本书由 遥月小落 整理 ==================== 你不知道我很想你 作者:淡樱 文案   情人节那天,一直没有开过微博的昆曲界大神发了条微博——此生唯沈禾不可辜负。   业内炸开了,纷纷询问沈禾是谁?是不是被盗号了?   徐先生慢悠悠地回复——   “微博让发第一条微博,我随便打几个字,顺便求婚。”      十八岁那一年,沈禾心里藏了一句话:你不知道我很想你。   徐先生也藏了一句话:我也是。      网红小公举和昆曲名角强强联合登上世界舞台弘扬传统文化一起发狗粮的双暗恋小甜文。 内容标签:爽文 甜文 都市情缘 爱情战争 主角:沈禾,徐京墨 ┃ 配角: ┃ 其它:你不知道我很想你,甜文,爽文,昆曲 ==================== 第 1 章   沈禾踩着一双细高跟走出小区。   现在是早上八点五十分,小区门口停了几辆车,沈禾的目光从车牌号一一扫过。四月初的上海依然带着一丝凉气,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拨通了全明的电话。   “全哥,我是沈禾。”   那边似乎有嘈杂的声音,还有若干道匆匆脚步声,“啊!沈禾!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今天公司来了个大咖,专车去机场接人了,现在没车送你。你打个车自己过去吧,公司给你报销。对了,今天的直播好好干,滕总对这个活动挺上心的。”   沈禾应了声,正好有空车经过,她伸出手。   .   上车后,出租车司机问沈禾要去哪里。   沈禾念了个地址。   司机忍不住通过后视镜多看了沈禾几眼,白白净净的皮肤,眉眼细长,气质典雅,是难得一见的古典美女。沈禾并未在意司机的打量,她看了眼手机的时间。   八点五十九分。   她默默地在心里倒计时。   十,九,八,七……   三,二,一。   九点整。   手机准时响起。   “禾禾?起来没有呀?你今天是不是要去红星昆剧团参加活动?你公司的车来了没有?没有的话,二哥来接你。吃过早餐没?没的话,我给你带王阿姨的豆浆油条粢饭团。”   手机里的声音略微轻快。   沈禾说:“二哥,我已经吃过了,现在在公司的车上啦。不和你说了,我还要准备下今天直播的内容。”   “好好好,要是被欺负了记得跟二哥说,二哥搞死他。”   沈禾:“……”   挂了电话后,沈禾又看了眼通话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她又开始在心里倒计时。九点十分整,手机再度响起。   “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大哥。”   “受委屈了一定要说,我弄死他们。”   “……”   沈禾默默叹了口气。   她头顶有两个哥哥,出生时间相差不到五分钟,偏偏一个寡言一个多话,唯一相似之处是对她过分保护以及宠溺,而且热衷于把欺负她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从小到大,有两位护妹狂魔的哥哥保驾护航,她的人生连一丝起伏都没有,稍见眉头,便已被两位兄长一前一后地斩草除根。   .   下了出租车后,沈禾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小洋房,约摸有四层高,门口有一块巨石,上面写着上青昆剧团五个字,稍远一些还有一座人物雕像。   沈禾愣了下,打开地图app,再三确认红星昆剧团就是这里后,才打开了直播软件。   .   沈禾大学在读时凭借自身颜值以及不错的家境在微博吸了一大批粉,偶尔晒晒自拍,秀秀包包,小公举般的人设令她在毕业之际微博已经有将近十万的粉丝,俨然是个小网红,也因此受到了网红经纪公司的青睐。   当时沈家人的意见是,禾禾高兴就行。   于是,沈禾一毕业就和全哥签订了合同。   .   镜头角度调好。   沈禾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大家早,我现在在红星昆剧团的门口啦。我前几天和你们提过的,应邀参加了公司和红星昆剧团合作的活动,目的是弘扬我国传统文化,昆曲在2001年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了“非遗”名单。”   弹幕一条条地闪过。   【在里面干嘛?】   【昆曲是什么?和京剧一样吗?也是咿咿呀呀地唱曲儿吗?】   【女神今天一如既往地美啊!】   【求女神今天的口红色号!】   ……   沈禾解释说:“昆曲诞生于六百多年前,是百戏之祖,最早诞生于江苏苏州的昆山千灯……”她记性特别好,在背东西方面上极有天赋,刚刚在出租车上扫了五分钟的资料,现在便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沈禾的声调格外温婉悠扬,尽管沈禾说的内容大多人不感兴趣,可看着一个古典美人用着吴侬软语的腔调说话,就如同一场听觉与视觉上的享受。   “先介绍到这里,我差不多该进去了。不过我现在有点疑惑,地图APP上显示这里是红星昆剧团,可门口的石头写的却是上青昆剧团,你们知不知道原因?”弹幕上并没有回答,沈禾顿了下,说:“先不管了,我进去后再看看情况。”   .   沈禾将摄像头调成了后置,方便观众看周围的环境。   她走进洋房后,发现前台有个姑娘,周围围了七八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的模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的像是小麻雀一样。   “哎呀,小姐姐,你就透露一下嘛,我们都是为了七爷来的。”   “就是就是,我们保证安安静静的,不会打扰七爷。我们还有大老远从香港赶来的。小姐姐你忍心让港澳同胞失望而归吗?”   前台姑娘为难地说:“抱歉……”   沈禾见状,也懒得过去咨询了,她从链条包里拿出私人手机,查看了全哥给她发的地址。   签到是在二楼。   .   二楼静悄悄的。   全哥说二楼签到,然而却没见到对接的人,也没细说二楼哪里签到,二楼有五个房间,此时此刻皆房门紧闭,唯一空出的大厅有一面白墙,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脸谱。   老式的木地板踩起来吱呀吱呀地响。   有弹幕说“好像恐怖片的开头”。   沈禾正巧看到,心里有点打鼓。幸好她在直播,现在有一千多名观众陪着她。她说:“走廊尽头的房间似乎有声音,应该是在里面签到。”   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   本来精神高度集中,冷不防地被碰了下,沈禾身体下意识地抖了抖,一扭头,昏暗的走廊里陡然多了一张白脸。她倒抽一口凉气,差点就尖叫出声。   “你……”   是人是鬼四个字咽进肚里,准备充足的沈禾反应过来眼前的是个上了妆的男人,只包了头,涂了白底,尚未描眉画眼,此时此刻正拧着眉头看她。   “你好,请问是在这里签到吗?”   男人依旧拧着眉,半晌才重复了沈禾的话:“签到?”   嗓音低沉,说出来时字正腔圆,声音格外富有磁性,惹得沈禾的直播间里一群女友粉在狂刷弹幕。   【啊啊啊啊好好听的声音!】   【女神!求看脸!】   【镜头求往上挪!】   【啊啊啊啊只看到胸腔好可惜啊!据目测,此男一米八!】   ……   沈禾并未留意到弹幕,她很快调整过来,轻轻地点头,说:“我是腾飞公司的,和你们剧团有合作活动,我经纪人和我说在二楼签到,不过我现在似乎没见到你们签到的负责人。”   “哦,红星昆剧团?”   “对。”   “在三楼。”   沈禾意识到经纪人搞了个乌龙,轻咳一声,说:“谢谢你,看来是我经纪人搞错了。”她转身离开,似是想到什么,她回头,没想到男人仍然伫立在原地,并未离去。   兴许是唱戏剧的缘故,即便是站立,也极显戏剧的身段和韵味,在壁灯之下,犹如画卷里走出来的有着温润眉眼的翩翩公子。   她问:“这里是上青昆剧团?”   一扇房门忽然打开,探出一个年轻男孩的头:“七爷?”   男人朝沈禾点点头,随即和年轻男孩进了房间。   .   唐彬问:“是七爷认识的人?”   徐京墨没回答,问:“学生都来了吗?”   唐彬说:“来了来了,都在四楼等候七爷了。前台那儿来了七八个票友,说是七爷的粉,闹着要进来。前台把她们拦下了。”唐彬笑说:“听说还有一个从港台那边赶过来的,七爷您真是魅力无边。”   徐京墨淡淡纠正:“是昆曲。”   “那也得七爷您唱得好啊,这一次七爷亲自出面指导,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机会,哪像红昆那群人,搞劳什子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东西,昆曲是传统文化,我们是要继承。有七爷出面,四楼的场地红昆那群人也只能乖乖地让给我们青昆。”   唐彬又说:“刚刚那个小姑娘应该是红昆请的网红,长得标致,倘若上了妆,应该会适合闺门旦的角色。七爷认识她?”   徐京墨看他一眼。   唐彬自知多嘴,嘿笑一声,说:“七爷醉心于传承传统,哪里会认识什么网红,我立马给七爷上后面的妆。”话虽如此,唐彬还是觉得奇怪。   刚刚妆面只打了个底,七爷就突然离开,还老半天不回来。   七爷向来敬业,学生现在都在上面等着呢。   徐京墨说:“我自己来,你先上去。”   唐彬离开后,徐京墨慢慢地拧起眉头。   当年喝醉酒的沈禾抱着他哭:“徐京墨你这个大混蛋,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沈禾就没喜欢过别人,偏偏栽在你身上。你到底知不道?他妈的我天天都在想你!你知不知道!”   一转眼,过了四年。   沈禾居然没认出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我又来开现言啦,如文案所言,感情上是个甜文,情节也会甜甜甜,不过会加一些事业的元素。去年12月陪基友去苏州的时候听了一回昆曲,当时就萌生了这个梗,近来也阅读了许多和昆曲相关的论文资料,不过仍是个门外汉,还请专业人士多多包涵。 另外,本书虚实结合,如今国内有七个昆剧团,皆以地名命名,其中最有名的是上海昆剧团,考虑到小说戏剧化的原因,本文所出现的任何剧团与角色皆为虚构,没有任何原型。 三月份的时候我开了天家妻,后来因为断更一个月的原因,导致灵感流失,如今一直找不回感觉,深思熟虑之下还是决定暂时停下天家妻那本书,先开这个现言甜文,感谢所有小仙女对我的厚爱与支持 第 2 章   小洋房的三楼与二楼大相径庭,比起二楼的落针可闻,三楼热闹得多。   沈禾到达时,大厅里已经坐了八 | 九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身上都是专业的直播设备,大多对着手机或笑或嗔,也有例外的一两个凑在一块,说说笑笑的。   过于潮流的服饰分外亮眼,却也与装修古朴的红星昆剧团有几分格格不入。   “沈……沈小姐吗?”   一个女孩走来,年龄看起来和沈禾差不多大。   沈禾瞥了眼她脖子上所挂的工作证,微微颔首:“抱歉,来迟了。”   “没事没事,麻烦沈小姐先来我这边签个到,”女孩递上一个本子,又给沈禾递了一只签字笔,“签在这里就可以了。再过十分钟左右,我们团长和珊珊师姐也差不多化好妆了。”   女孩弯眉,又笑眯眯地说:“完整的妆面,加上包头,还有着装,一般需要两个小时,团长很看重这次和你们公司的活动,一大早就过来剧团了。对啦,忘记自我介绍,我叫唐慈,你喊我慈慈就好了,沈小姐,我可以喊你禾禾吗?”   沈禾搁下笔,望了她一眼,不由一怔。   刚刚没有细看,现在仔细一瞧,女孩眼里充满刻意压制的狂热与兴奋。   她点了下头:“可以。”   “嗷!”唐慈高兴得无以复加,刚刚还是刻意压制的情绪瞬间泄露,她握住沈禾的手,说:“禾禾女神,实不相瞒,我是你的粉!我从你大一开始就一直看你的微博,我有一直关注你的!我超级喜欢你的!我是一名小禾苗!是水土都不服就服你的脑残粉!哎呀,真人果然比直播漂亮得多了,嗷嗷嗷皮肤怎么这么好,女神果然就是女神!”   怕惊到女神,唐慈稍微收敛了下,眼角的余光一扫,看到了沈禾亮着的手机。   “呃……禾禾女神已经开始直播了?”   沈禾说:“对,不过只有一千多观众。”   .   【哈哈哈哈哈红星昆剧团里居然有禾禾的粉!相认之后画风突变呀!】   【我似乎看到了以后碰见女神时的另外一个我!】   【滚!手是我们大家的!不许握!】   【啊啊啊好羡慕在上海的人呀,能够和女神偶遇了吧?】   ……   沈禾明显地发现唐慈的耳根子慢慢变红,看样子似乎有几分窘迫,正想出声解围时,唐慈蓦然出现在后置镜头,鼓着两腮,说:“情敌们!早上好!”   然后迅速缩回头,拍着胸口,朝沈禾咧嘴一笑。   “我做梦都想这么干!”   话音未落,走廊上渐渐走出两道身影,刚刚还在跟观众聊天的网红们纷纷调了摄像头,对准了作生旦两角打扮的人。   唐慈连忙跑过去,说:“团长,人都来齐了。”   .   红星昆剧团这一次和好几家网红经纪公司达成了合作关系,虽然说是直播活动,但性质更偏向学习培训,为期一周。所有参加活动的网红,都能在一周之内体验和学习昆曲。   腾飞公司里,沈禾是唯一报名的。   .   沈禾找了个空位坐下,从包里拿出三脚架,立好手机。她来得迟,已经没有最佳位置,只好挑了一个视野比较不好的地方。   唐慈给十位网红派发活动小册子。   红昆团长开始抑扬顿挫的昆曲介绍,大概是唱昆曲的缘故,咬字特别清晰。沈禾翻着小册子,今天的活动流程是听红昆团长介绍昆曲,还会教她们昆曲角色的妆面和着装,后面几天还会教她们一些身段动作,简单的唱腔和念白。   沈禾觉得挺有趣的。   合上册子时,唐慈默默地坐了过来,小声地说:“我们团长已经年过五旬了,但精神矍铄,还十分与时俱进,提出网红直播让更多人知道昆曲的建议也是团长自己想的。他现在扮演的是官生,《长生殿》里的唐明皇,隔壁站的也是《长生殿》里的角色。”   沈禾:“杨贵妃?”   唐慈说:“对,饰演杨贵妃的是我的师姐蒋珊。本来今天等教学完妆面和着装后,团长和珊珊师姐会到四楼的舞台给你们演一段折子戏的。不过今天七爷来了,团长不好不给七爷面子,只好先把舞台让给青昆的人。”   她挠挠头,嘿笑了声,说:“瞧我说的,都忘记介绍了。红昆是红星昆剧团的简称,青昆是上青昆剧团的简称,我们习惯这么称呼。”   沈禾想起在二楼碰到的男人,出声询问:“七爷?”   “七爷是我们昆曲界的名角,一开嗓绝对座无虚席,业内谁提起七爷都得给上几分薄面,很多票友每次都冲着七爷来的。七爷今年才二十六,但身上已经有数不清的称号和荣誉,国家一级演员,上一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戏剧协会理事,本地文联主席,还是青昆的副团长,前阵子还拿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中国文 | 化 | 部颁发的“杰出人才奖”呢,就是那种出现一下都金光闪闪的男神级别般的厉害人物。”   沈禾点点头,附和了一句:“挺厉害的。”   唐慈连忙点头:“超厉害!而且……”她稍微挪动了下,离沈禾有点近,能清晰地见到小巧圆滑的白皙耳垂,内心顿时沸腾!   离!女!神!好!近!啊!   “而且什么?”   声!音!也!好!好!听!啊!   唐慈拉回思绪,面不改色地说:“七爷单身!”   沈禾没想到这个转折的归属点会是七爷的私人问题,她礼貌地应了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   .   下午的时候,唐慈的师姐蒋珊教大家化妆,挑的是昆曲里最为经典的《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一角。在场的网红都有着先天优势的底子,还有娴熟的化妆技术,很快便掌握了画法。   直播也没有停止。   许多观众第一次看沈禾这样的打扮,尽管是下午工作上课的时间,可在线观众人数只多不少,还有许多人表示新奇,纷纷给沈禾打赏金瓜子。   沈禾是第一个画完的。   她问:“请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蒋珊愣了下,其余九位网红也纷纷转头看向沈禾。虽然台面都有个模子照着画,但是妆面复杂,此时此刻剩余的九位网红最快的也只完成了三分之二。   蒋珊有点不敢置信,快步上前查看沈禾的妆面,不论是眼妆,还是脸妆,全都无可挑剔,妆容完成的时间甚至赶得上她,而她这样的速度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   她问:“你以前接触过戏曲?”   沈禾:“读书的时候听别人唱过几回。”她问:“我是不是哪里画得不对?”   蒋珊摇头,说:“师妹,带沈禾去换戏衣,出来后再包头。”   .   【哇!女神666666666666666】   【求看禾禾换衣服!带我走!】   【前面带上我!】   【流氓!看爸爸打死你们!】   .   换衣间里的唐慈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弹幕内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禾,问:“禾禾女神是第一次化昆曲妆吗?”   “嗯。”   “超级666666666!珊珊师姐学了那么多年,速度也就比你快一点点。”唐慈问:“对啦,女神!等会你弄好头面后,我能和你合个影吗?我能在微博艾特你吗?我有个室友也特别……”   说话间,沈禾已经换好戏衣,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话音戛然而止。   沈禾应了声:“可以。”顺便甩了下水袖,见唐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微微侧首,问:“怎么了?”   唐慈咽了口唾沫,说:“女神!你知道吗!你绝对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适合穿戏衣的!刚刚我差点以为杜丽娘从戏里走出来了。”   沈禾笑了笑,说:“多谢夸奖。”   唐慈捂着胸口:“啊,我不行了,阵亡。”   沈禾哭笑不得。   .   沈禾包了头,戴上头饰之后,她等得无聊,索性一边和观众互动,一边看《牡丹亭》的故事。没多久,一脸喜色的红昆团长匆匆进来,说:“阿珊,等会所有人完成后,你带她们上四楼。”   蒋珊问:“七爷他们不是在用舞台吗?”   团长说:“京墨不像青昆的老顽固只认死理,主动提出让我们红昆的网红班也过去参观,趁老顽固不在,赶紧完成。”   蒋珊:“我尽快。”   唐慈在沈禾身边说:“我们这次走大运了,七爷的戏向来是一票难求的,之前票价还被黄牛炒得翻了五倍不止。”   沈禾的眉眼微动。   唐慈又嘀咕了一句:“不过真是奇怪,以前我们红昆也开过好几届新人班,七爷扫都没扫一眼,更别说主动提出让我们红昆过去参观,青昆的柳团长知道后估计得气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爷:居然没认出我…… 禾禾:画成这个样子我妈都认不出我来! 七爷:哦,是吗? 作者菌:所以七爷你准备搞事是吧? 第 3 章   青昆今天过来的学生都是上海戏曲学校即将毕业的,这一批学生申请了青昆的实习机会,恰巧今天也是过来青昆报道的第一天。按照以往惯例,第一天这批学生将能见到青昆的正团和副团,不过今天不巧的是,柳团长去苏州开会了,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实习的学生都有七八年的底子,寻常话也不必多说,徐京墨一整个白天都在舞台上纠正学生的唱腔和身段,时不时还会来一段折子戏。   不论是台上还是底下的学生都看得目不转睛。   七爷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得以亲眼见识,浑身毛孔都写满佩服两字——来自全体学生的心声。   唐彬跟在徐京墨身边已有两年,是徐京墨的私人助理,看得多了也不感兴趣,反倒有几分心不在焉。等徐京墨下台休息时,他递上一瓶水,喊了一声:“七爷。”   徐京墨拧开瓶盖,仰脖喝了半瓶。   今天 | 饰演的是《牡丹亭》里的书生柳梦梅一角。戏衣未脱,坐在长椅上喝水时,画得细长的眉眼透露出一股子与生俱来的温润。   不远处的学生们悄悄地打量着他。   他似是毫无察觉,问唐彬:“想说什么?”   唐彬说:“柳团长虽然人在苏州,万一提前回来了,正好撞到红昆的网红班和青昆的实习学生坐在一块的话,肯定会大发雷霆。七爷你也知道,柳团长向来认为红昆那一帮子都是糟蹋昆曲的存在。”   他总结一句:“七爷,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   徐京墨说:“四楼的舞台一直以来是青昆与红昆公用,红昆今天让给我们,我们也不必厚此薄彼,两个剧团理念虽不同,但最终目的相同。至于柳叔那边,有我担着。”   唐彬无话可说。   .   忽然,学生们的目光纷纷转移。   唐彬也顺着目光望去。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十位盛装打扮的杜丽娘,一模一样的妆容与着装,胭脂红的戏衣衬托着满头珠翠的精致脸蛋,小小的表演厅登时变得姹紫嫣红。   唐彬瞠目结舌,说:“红昆这次办网红班真舍得下本,上个月我看他们只有两套杜丽娘的戏衣,七爷,红昆这回想搞大事呀。”   迟迟没得到七爷的回应,唐彬侧过首,却见徐京墨原先温润的眉眼深邃如墨,透露出一股深不可测。   红昆团长大步走来,下午的时候他已经换回便衣,穿着老式的棉麻,手掌一拍徐京墨的肩,说:“那老顽固有你一半懂得变通就不错了,听说去了苏州开会,一把老骨头还爱四处乱跑,四月雨季到时候整得老风湿又犯了,可别赖到我们红昆头上。”   “几个月没见曾叔,曾叔还是和以前一样。”   曾实哈哈大笑:“老当益壮是吧。”   徐京墨淡道:“还是和柳叔过不去。”   唐彬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一句:说不好听的就是嘴贱,和柳团长斗了十年,不讽刺一下柳团长就活不下去,两个都是老顽固,一见面,针锋相对,十步见血。   曾实吹胡子瞪眼睛:“谁有空跟老顽固过不去?算了,不提他。”扫了眼另一边的学生,又说:“青昆今年实习的学生底子不错,中午我看了几眼,有几个身段可以,念白功底也强,都是好苗子。今天你唱了《牡丹亭》的哪一出戏?《拾画叫画》?”   “嗯。”   曾实一拍手掌,说:“巧了,你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无聊,你们这儿今天缺了个杜丽娘吧。要不来我们网红班挑个杜丽娘合演一段?”   红昆团长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本来红昆来参观七爷指导唱戏,柳团长知道后肯定要发飙,再来合演一段,晚点能替柳团长收尸了,尸体就挂在红昆的门口。   唐彬委婉地拒绝:“曾团长,这不太好吧。你们网红班的杜丽娘都是门外汉,搁在舞台上干瞪眼吗?”   曾实:“当舞台背景也成,让我们网红班的杜丽娘体验体验。”   唐彬真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只好向七爷求救。   没想到七爷却分外爽快地说:“曾叔开口了,我没有不答应的理。”   曾实夸徐京墨:“爽快人!”大手一挥,指着门口的十位杜丽娘,说:“京墨,随你挑。”   .   徐京墨缓缓起身,走到十位杜丽娘的面前。   曾实说:“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昆曲界的名角,人称七爷。等会你们其中的一个和他上台演一出戏,不会唱不会动也没关系,目的在于体验舞台的感受,站着不动当背景板就行。”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徐京墨。   他似是在审视每一位杜丽娘。   曾实又问:“有没有人愿意主动上台?”   七八个网红纷纷举手。   徐京墨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每一位杜丽娘。蓦地,他迈开步伐,走到最后一位杜丽娘身前,声音低沉地问:“以前听过昆曲吗?”   沈禾微怔。   刚刚她并不在举手之列。   对于当背景板这事儿,她不是很热衷。   然而,她身边兴奋的唐慈已经替她回答:“有的有的,我下午问过了。”   徐京墨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又重新问了沈禾一遍,这一回声音微微喑哑,话末犹如一根长羽轻飘飘地扫过沈禾的尾椎骨,轻微的酥麻。   她抬了眼,与他的眼神碰上。   “嗯,听过。”   徐京墨没再看沈禾,转身与曾实说:“曾叔,让你的人准备一下,杜丽娘是主演,上了舞台没有当背景板的理由。不会唱可以不唱,念剧本也行。”   曾实问:“唱哪一出?”   徐京墨脚步微顿,似是在思考,说:“《惊梦》山桃红前半段。”   “行!正好前半段都是小生唱,杜丽娘戏份不多。”曾实随即招呼沈禾过来,说:“我和你说下戏,《牡丹亭》讲什么知道吗?”   沈禾正好刚刚看了完整的故事,点了下头。   曾实说:“一句话来概括就是闺阁千金杜丽娘和书生柳梦梅的爱情故事,《惊梦》这折戏前半段都是内心独白,你尚未学戏也不用你唱,后面到山桃红这个词牌名,也就是这一段的曲前半段是杜丽娘的梦境,她恰好梦见书生柳梦梅,两人在梦中一见钟情,杜丽娘主要表现出少女的羞涩和对意中人的期待,懂吗?”   在沈禾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牡丹亭》就是一出少女思|春,梦见男人,最后郁郁而终,未料几年后梦中男人来到杜府,恰好看到杜丽娘的画像,与画中杜丽娘幽会,两人的感情感化了神仙,杜丽娘复活,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然,这出戏在明清时意义大不相同,毕竟时代不一样。   沈禾拿了剧本。   曾实指点她:“你只有两句念白,“那边去”和“去怎的”,剩余你的配合青昆的七爷便行。他六岁开始学戏,二十年的老戏骨了,会带着你走,不用紧张。”   “好,我明白了。”   曾实多看了沈禾几眼。   小姑娘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紧张,这会很是从容淡定,再看她的妆扮,俏丽温婉,与杜丽娘一角相当吻合。   .   沈禾上了台。   徐京墨早已站在舞台上,此刻正慢悠悠地打量着她,等她走近了,忽然出声问:“会演戏吗?”   沈禾:“不会。”   徐京墨眼神微深:“有爱过人吗?”   沈禾一怔。   “有吗?”   沈禾问:“有什么关系吗?”   “有的话,把我当成你爱的人来演,”微微一顿,他温润的眉眼似是沾染了一层微光:“没有的话,我教你怎么爱我。”   沈禾移开目光,说:“不用,我知道杜丽娘怎么爱柳梦梅。”   .   惊梦山桃红开头。   杜丽娘在梦中第一次遇到书生柳梦梅。   柳梦梅对杜丽娘一见钟情。   柳梦梅右手穿袖,翻袖,念:“姐姐,咱一片虔心爱煞你哩!”话音落时,拉住杜丽娘的水袖。含情脉脉的目光让杜丽娘露出含羞的神色,下意识地便用右手的袖子遮挡柳梦梅的视线。   .   “咦?”曾实露出惊喜的表情,问唐慈:“这个杜丽娘是谁?”   唐慈说:“沈禾,腾飞公司的。”我女神!   曾实说:“很有表演天赋,刚刚和京墨互动的时候,浑然天成。”   唐慈心想:可不是嘛,我女神!   .   柳梦梅开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又念:“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杜丽娘含笑摇头。   柳梦梅又牵杜丽娘的衣袖。   杜丽娘问:“那边去?”   .   曾实说:“沈禾的嗓音也很不错,适合念白。”   唐慈疯狂点头。   对嘛对嘛,我女神什么都适合!   .   而此时,舞台上的柳梦梅已经唱道:“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杜丽娘完全被柳梦梅带着走,脸上配合地露出羞涩的表情。   .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在疯狂地刷。   【卧槽!这古人开起车来猝不及防呀!】   【666666666666666,滴!学生卡!】   【滴!老司机卡!】   【滴!柳梦梅卡!】   【话说……没人觉得这个叫七爷的挑这一段折子戏居心叵测吗!一上来就把我们禾禾女神拐去开车了!】   .   唐慈有一直留意弹幕,想回一句,说七爷很正经的,脑子里只有昆曲,才不是老司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讲真,我没想到七爷你一言不合就开车了! 七爷:我在唱昆曲。 作者菌:禾禾,你来温柔地解释下最后一句“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沈禾:哦,我在等你和我滚床单。 作者菌:七爷,你来。 七爷:我想睡你的意思。 作者菌:……算了,我们还是不解释吧。 第 4 章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沈禾很清楚,掌声是献给她身边的那位名角,她的表演压根儿上不得台面,充其量就是一个会说话的背景板。几乎是一结束,她就迅速下了舞台。   网红班里的姑娘大多第一次看昆剧,七爷的精彩呈现让她们大开眼界,沈禾刚下舞台,她们纷纷围了上去。   徐京墨望着沈禾匆匆离开表演厅的背影,神色晦明晦暗。   .   化妆间里。   沈禾对着镜子卸妆,现在已经过了下午五点,她今天的直播时间结束了。唐慈倚在化妆镜上,打从沈禾开始卸妆时她的嘴巴就没有停过。   “……你不知道哦!你刚刚上台演杜丽娘的时候,太让人惊艳了!连曾团长都说你有天赋!你要是干我们这一行,分分钟也是个名角!刚刚你和七爷演的那一段,配合得天衣无缝!”   唐慈依然沉浸女神很厉害的崇拜之中。   “……门外汉能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很不错了,曾团长几乎不夸人,他大半辈子夸过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七爷,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青昆的正团长。曾团长和柳团长以前称兄道弟,形影不离,后来……”   沈禾问:“有洗面奶吗?”   唐慈慢半拍地说:“哦……有有有的,我给你拿过来。”   沈禾:“我直接去洗手间就行了。”   唐慈:“我陪你去!”   唐慈又一路说到洗手间,再一路说到沈禾离开红昆。而从头到尾,沈禾都没露出过不耐烦的神色,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   四月的上海进入多雨时节。   小洋房里隔音,不出来不知道外面已经悄悄下起了雨。   唐慈说:“女神,我的伞给你。”她似是想到什么,摸摸鼻子又说:“今天我在你耳边碎碎念了那么久,我挺不好意思的。”   沈禾露出一个微笑。   “没关系,我挺喜欢听你说话的,伞你留着用吧,有人来接我了。”   .   雨帘中,一个身材高挑颀长的男人撑着一把大黑伞出现在唐慈的视线中。雨气蒙蒙之下,唐慈听到一把好听的嗓音:“晚饭想吃什么?”   “有点想吃日料了。”   “我马上订位,前几天刚和一个制片人吃了家新开的日料店,味道还不错,当时就想着过几天带你去吃。”   两人渐行渐远。   很快的,男人伸手打开车门,先让沈禾上了副驾驶座,由始至终,那把大黑伞一直偏向沈禾,雨越下越大,而沈禾连发丝都不曾沾上雨气。   唐慈嘀咕:“我就知道禾禾女神那么优秀,不可能没有男朋友的!看起来是个好男人呢!细心体贴又温柔!可惜刚刚没看清脸……不过女神能看上的男人估摸也是男神级别!不知道……”   冷不防的,唐慈注意到门后多了一道身影。   “七……七七爷?”   徐京墨淡淡颔首示意,也未多说什么。正好唐彬气喘吁吁地下楼,说:“哎,七爷,你走那么快去哪里?外面下大雨,你等我把车开过来再出去吧。”   话音未落,手里多了把伞。   徐京墨说:“拿着。”   唐彬感动得泪流满面:“七爷你对我真好,怕我淋雨了还特地给我送伞。”   .   “三文鱼,北极贝,金枪鱼,牡丹虾,芝士焗蟹宝,寿喜锅……甜点要吃什么?他家的焦糖布丁做得不错,甜味恰恰好,禾禾你一定会喜欢。”   对于自家二哥边开车边念菜单的行为,沈禾早已习以为常。   “二哥,能不能别在我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报菜名?”   沈丛说:“红星昆剧团的人连饭都不给你吃?”   一副要提着菜刀去砍人的模样。   “二哥!”   沈丛服软:“二哥就是和你开个玩笑,禾禾别生气。”他转移话题,说:“我今早有看你的直播,刚刚在门口的女孩就是你的脑残粉吧?”   沈禾纠正:“是真爱粉。”   遇到红绿灯,沈丛停了车,他侧首凝望着沈禾,忽而手指微屈,轻轻地敲着方向盘:“禾禾,那个叫唐慈的女孩有点像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她似是在琢磨这四个字,良久扯了扯唇角,才问:“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我?”   “黏人爱撒娇,话多又聒噪。”   沈禾:“……二哥,你还有另外一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二哥写剧本写得走火入魔了?脑补出了另外一个妹妹?”   沈丛:“不承认是吧?”   沈禾弯眉笑道:“是是是,二哥你说是就是。人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总会成长的,起码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好,独立成熟,知性温婉。”   交通灯转绿,沈丛发动车辆,叹了声,说:“我挺怀念以前的妹妹。”   沈禾说:“你回到过去找她吧。”   .   吃过晚饭后,沈丛送沈禾回家。和护妹狂魔二号说了再见后,沈禾开始等护妹狂魔一号的电话。果然不到十分钟,沈嘉不苟言笑的模样出现在手机屏幕里。   “哥。”   “和沈丛吃过饭了?”   “二哥和我去吃了日料,说下次等你有空的时候再一块去吃。”沈禾看了眼视频通话里的背景,说:“大哥,你还在片场里?”   “今天的戏拍完了,准备收工。”   “都九点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今天在红星昆剧团过得很好,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没人欺负我。哥,你先去吃晚饭吧。”   “行。”   视频通话结束后,沈禾转到厨房给自己接了杯温水。   厨房是开放式的,对外连着的是客厅,还有一个小吧台,装修是极简风格,很是干脆利落。房子不大,只有六十五平,隔成了两室一厅,不过她一人独居恰恰合适。   她去年毕业后就从家里搬了出来。   为了说服头顶的两位哥哥,沈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以每天通话报告生活作为条件才得以离开。   沈禾的大哥沈嘉是娱乐圈里颇有名气的明星;二哥沈丛执笔,在编剧圈混迹多年,现在已经是老牌编剧;孪生兄弟两人是娱乐圈里的一段佳话,经常能在大荧幕或小荧屏开头前后见到两人的名字。   不过沈禾被保护得极好,圈内甚少人知道沈氏兄弟还有个宝贝妹妹。   .   沈禾身心疲惫地靠在懒人沙发上。   她抬头望着天花板,目光放空。   蓦地,二哥的十字评价从脑海里跳出来。   “黏人爱撒娇,话多又聒噪。”   .   十八岁的沈禾确实黏人又爱撒娇,一张嘴就停不下来,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公主。   尤其是碰上那个人,恨不得天天黏在那人的身边,搂着那人的胳膊,扣着那人的五指,踮脚仰头,眼里像是有一个银河系,所有星辰都因为那个人闪闪发亮。   “沈禾,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很黏人?”   “ 哦,我知道呀。”   “这是你知道的态度?”   “我不管我不管,你觉得我黏人就忍着。”   那人默默地看着她,很无奈,最后说:“行,我忍着。”声音里咬牙切齿的意味让沈禾很是得意洋洋,沈禾分外喜欢他奈何不了她的语气,仿佛充满了宠溺,是世界上最动听悦耳的声音。   .   回忆席卷而来。   沈禾揉了揉脑袋,喝光了剩下的半杯温水,喃喃道:“四年了。”   不长也不短。   可她居然还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仙女已经猜到我们的禾禾早就认出七爷了!给你一个爱的么么! 昨天感受到小仙女们对我的爱了! 第 5 章   唐慈发现了一件事。   她家女神十分敬业,别的网红来体验昆曲,不迟到就算不错了,唯独她每天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红昆,一来到二话不说就开始上妆,几乎别的网红来齐时,她已经顶着一张戏剧脸。   连着三天如此,中午吃饭的时候,唐慈试探地问:“女神 ,你是不是害怕别人见到你的脸呀?”   沈禾:“不是。”   唐慈指出一个事实:“我看其他网红吃饭的时候都选择把妆给卸了,收拾得漂漂亮亮地直播吃饭。”就只有她家女神与众不同,脱了戏衣,除了头饰,穿着白色底衣就坐在食堂吃饭。   沈禾对镜头微微一笑。   “没办法,我比较懒。”   .   【没有的事儿!女神这么吃饭也很美!有种艺术美!】   【对对对,就是古典艺术的感觉!】   【反正只要是禾禾,你做什么我都愿意看。】   【啊,剧团的蛋炒饭看起来好好吃呀,看禾禾吃饭超有食欲的!】   ……   沈禾看到弹幕,很配合地多吃了两口蛋炒饭,又问唐慈:“下午学什么?”   唐慈说:“先复习昨天教的基本动作,还有学《牡丹亭·游园》里前半段的身段和唱腔。”   沈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多久又向唐慈请教了几个有关杜丽娘唱腔的问题。唐慈一听,就知道女神是下了功夫在学昆曲的。   “前面两个问题我入门时也碰到过,珊珊师姐亲自给我指导了两天才纠正过来。”唐慈给沈禾示范了下,又说:“至于第三个问题不好说,我学得不精怕误导你,要不这样?等下午的时候,我去问问曾团长。”   “唱昆曲虽是大小嗓结合,但闺门旦的角色一律用小嗓唱。”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在沈禾身后响起。   指骨分明的手指轻点桌面。   小食堂的饭桌是草青色的,手指细长白皙,指盖洁净圆润,指腹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在桌面的衬托之下,像是打下了一道光。   “啊!七爷!”   坐在沈禾对面的唐慈立马起身,打招呼:“七爷中午好!”   只见徐京墨微微颔首,又说:“小嗓偏高音,要唱好小嗓,唯一的途径只有多练。”   沈禾的眼睫轻轻一颤,很快的,她若无其事地转身,客气而又疏离地说:“多谢七爷指教。”   “不客气,指导新人是我的分内事。”   .   【是……我错觉吗?我感受到了暗潮汹涌!】   【哇哦!啊啊啊啊啊七爷颜值好高啊!妈呀,我要成为七爷的颜粉了!】   【舔屏中……】   【用双手打字以示清白!】   ……   .   唐慈心想你们眼瞎,什么鬼暗潮汹涌!   她连忙正式介绍:“七爷,这是我们网红班的沈禾;禾禾女神,这是青昆的七爷,七爷姓徐,双名京墨。”   .   沈禾站起,略一抬眼,便伸出手,笑说:“原来七爷姓徐。这几天在红昆一直听曾团长提起七爷的大名,久仰了。”   徐京墨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有些冰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握上来的那一刹那,他的五指微微收紧,可仅有一瞬,又恢复了寻常力度。   他冷淡地说:“不过是虚名,沈小姐过奖。”   话音一落,两人的手松开。   坐在角落的唐彬向徐京墨招手:“七爷,我在这里。”   徐京墨又对唐慈微微点头,随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看过沈禾一眼。沈禾坐回原位后,继续直播吃饭。唐慈暗中观察沈禾,再度对沈禾多了几分敬佩。   红昆与青昆虽然有诸多矛盾,但两个剧团里审美还是相当一致的。   比如对七爷颜值的欣赏,大多女孩子初来乍到,对七爷芳心暗许的不在少数,可惜连向来意见相左的两个团长提起七爷的感情生活都一致叹息。   ——这小子年纪轻轻跟和尚似的,除了昆曲之外,无所求无所好。   二十六年的白金级别单身狗。   唐慈想起那天接沈禾回家的高挑男人,碍于正在直播,不敢多八卦,心想女神的男朋友一定是个高富帅,颜值肯定比七爷还高!   .   “七爷,你是不是对红昆的沈小姐有意思?”   徐京墨看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唐彬不吃这一套,边吃边说:“不然七爷你为什么让我去查车牌号?”他念了一个车牌号,像是抓到什么小把柄似的,窃喜地说:“说起来,那天七爷突然离开化妆间,我还纳闷为什么,现在总算知道了。”   徐京墨没理他,慢条斯理地吃午饭。   唐彬卖了个关子,然而没人接茬,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七爷不痛不痒,他疼得个半死。   “我说我说!和七爷斗,我就只有输的份。”   他左望右望,尤其仔细注意了沈禾和唐慈那边,确认她们没有留意这里时,才跟做贼似的,刻意压低声音,说道:“车牌号的主人是姓沈,叫做沈丛。不查不知道,一查那可了不得!沈小姐头顶有两个哥哥,那都是娱乐圈的名人,一个名演员,一个名编剧。”   他挑挑眉,说:“七爷,你这下可放心了吧,是沈小姐的二哥,不是男朋友。”他偷偷地笑:“还没见过七爷你对哪个女孩上心。”   徐京墨:“少废话,吃你的饭。”   .   红昆的网红班为期一周。   最后一天的时候,前来参加学习活动的十位网红都学会了昆曲妆容,也能唱上一两句,摆几个小动作。虽然和专业人士不能相比,但作为七天的成效而言,已经算是不错。   网红班的最后一项结业内容,是上台表演一小段。   红昆早早就申请了四楼表演厅的使用权,评委是曾团长和这段时间负责教导的蒋珊。   中途曾实上了一趟洗手间,返回时见到表演厅门口倚了一道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老熟人。手掌往肩膀一拍,曾实说:“我这个与时俱进的点子不错吧,这十个网红在网络上都有名气,多亏她们这一周更多人知道了昆曲,百度指数也增长了百分之二十。”   徐京墨说:“曾叔做了不少功课,连百度指数也知道。”   “活到老学到老,哪里像那个老顽固,不懂得变通。今天要不是老顽固在,我肯定找你过来当评委。”   .   沈禾抽到了六号的牌子。   她挑了《牡丹亭》中的《游园》这一折戏。   满园春|色,闺阁千金杜丽娘游园,看着枝头春意闹,却不由暗自伤神,感慨大好年华却只能锁在小小庭院之中。   水袖翻转,明眸波光潋滟,长眉之下,是未出阁的少女风情。   .   “唱腔,念白,身段,短短七天,一个初学者能有这样的成效,是个人才。”曾实盯着徐京墨,问:“京墨,你知道昆曲里最难学的是什么吗?”   徐京墨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   他低声说:“韵味。”   “对,昆曲讲究韵味,唱腔要有韵味,念白也要,身段更是要。不说我们红昆,所有学昆曲的人,韵味都是从小勤学苦练培养出来的,可沈禾不一样。她一个初学者,甚至可以说是门外汉,当她穿上戏衣,开口表演时,就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韵味,要搁在旧时,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可惜错过了最佳学习阶段。如果她八岁开始学戏,她现在在戏剧届里的成就未必会比你低。”   他忽然笑了声,说:“我们红昆今晚在饭店订了两张桌子,你过来给我们网红班讲几句话呗,老顽固那边保证不知道。”   .   没有任何意外,沈禾拿到了最高分,轻松摘下了网红班的桂冠。   沈禾即将离开红昆,唐慈很舍不得。   在沈禾卸妆的时候,她再三确认沈禾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忐忑地问:“我可以约你吃饭看电影逛街吗?”   沈禾说:“没问题。”   唐慈高兴得想在地上打滚,人生最得意之事,能和女神达成闺蜜活动成就!她拿出便签纸,小心翼翼地摘抄一遍,说:“万一手机丢了,我还有个手写的备份。”   被人全心全意地喜欢,沈禾并不反感这样的感受。   她温声说:“我去趟洗手间。”   唐慈说:“我陪你去!”   沈禾:“你不是还要确定晚上参加聚餐的人数吗?”   唐慈:“女神你确定去对吧?”   沈禾颔首。   .   沈禾在洗手间用清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女孩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呼出。   她对镜子说:“沈禾,你表现得很好。”   整整七天。   和徐京墨碰面次数为三。   那个看到徐京墨就笑得跟傻子一样的沈禾,那个天天和闺蜜揣摩徐京墨是不是也喜欢自己的沈禾,那个爱徐京墨爱到卑微到尘埃里的沈禾,已经随着四年的时光,消失殆尽。   她说:“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评论过百啦,谢谢小仙女们满满的爱!我一定会风雨无阻每天早上八点给你们带来一点小温暖哒! 下一章有你们想要的相认! 禾禾和七爷以前为什么没在一起,原因肯定是有的,两个人不论是性格还是其他方面都有问题~小仙女们别捉急,总之狗粮会有的! 以甜甜圈先生的名义! 第 6 章   饭店是唐慈订的,位置离剧团不远,不到两公里的路,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一家本帮菜饭店。大包厢里摆了两张桌子,十位网红都没有缺席,加上红昆这次参与教学的若干人员,总共十七人。   沈禾到饭店后,先上了个洗手间,给两位哥哥发微信。   .   关爱小禾苗人人有责(3)   沈禾:哥哥们,我今晚要和剧团的人聚餐。   大哥:行,注意安全。   二哥:哪家饭店?晚饭后我接你?   沈禾:二哥,我打车回去就好了。   大哥:不许喝酒。   二哥:对对对,酒不能喝,谁敢让你喝酒,二哥弄死他!   大哥:附议。   .   沈禾很无奈,以表情包结束了微信群里的汇报。她的两位哥哥一碰上和她有关的事情,就一副黑社会老大上身的模样,明明在人前都风度翩翩人模人样的。   沈禾收起手机,离开洗手间。   进入包厢后,唐慈向她招手。   “禾禾,这里。”   沈禾微微点头,走过去时才发现十位网红被平均分配到两张饭桌,一张桌子搭配三个或四个红星昆剧团的人。而她这张桌上,除了唐慈之外,还有曾团长和蒋珊。   “我刚刚还担心你找不到包厢呢。”   唐慈边说边给沈禾倒了一杯黄山毛峰:“这家饭店的茶叶特别好,在隔壁省专门买了个园子种茶,每到清明时节,许多老熟客都会让老板稍个几斤茶。”说到这儿,她又悄悄地在沈禾耳边说:“曾团长和柳团长都喜欢这里的茶,尤爱毛峰,前阵子来采买茶叶,差点儿在饭店门口吵起来。”   沈禾浅尝一口,果真与平时喝的茶有点不一样。   茶汤浅碧,有一股子浓香,味道醇甘。   “好茶。”   唐慈笑眯眯地说:“是吧是吧,可惜今年的茶都预定完了,连老顾客也只有两斤的份额。我们团长天天盼着新茶,每天都要问前台的姑娘有没有他的快递。”   曾团长坐在沈禾隔壁的隔壁,两人中间还空了个位置。   “沈禾你也想要这里的茶?”   沈禾笑着说:“我不敢夺曾团长所好。”   “什么敢不敢,你要的话我匀你一斤,你来我们红昆学昆曲呗。”   唐慈也跟着开玩笑:“曾团长你也太吝啬了,一斤就想把人挖过来!我们禾禾女神哪里是一斤茶叶就能卖身的人?”   曾团长问:“那得几斤?我只有两斤,总不能都给了你。要不这样吧,一斤茶叶,再加一个人。”   沈禾微微一怔。   唐慈已然高兴地道:“我我我。”   曾团长瞥她一眼:“一边凉快去。”他抬了抬下巴,脸上露出了沈禾所熟悉的神色。这样的神色,沈禾在自家父母脸上看过,俗称做媒脸。   .   去年沈禾刚大学毕业,毕业证和学位证还热乎着的时候,就已经被父母诓去相亲,直到她坐在餐厅里面对一位年轻有为的海归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相亲结果十分惨烈。   那位在沈禾看来已经相当优秀的男人被两位哥哥贬得一文不值,令两老开始反思自个儿的审美目光,以至于现在放眼整个上海,两老加两位护妹狂魔都没找到一个满意的男人。   .   “小沈,六点钟方向,我们红昆的小郑,比你大两岁,你看怎么样?”   隔壁桌的小郑留着一个平头,正和一个网红说话,中气十足,笑容爽朗,很有年轻人的朝气,许是注意到沈禾这边的打量,竟有几分腼腆。   唐慈目瞪口呆:“郑郑郑郑师兄喜欢禾禾?”   .   “抱歉,来晚了。”   徐京墨自然而然地拉开沈禾身边的椅子,坐下来后,对曾团长说:“有点私事,来晚了。”   “能来就好。”曾团长见到徐京墨,高兴得不行,当即站起来拍手说:“今晚我们的神秘嘉宾到场了,大家掌声欢迎七爷。”   沈禾垂了眼,随大众鼓掌。   唐慈凑到沈禾耳边,说:“以前我们红昆有聚餐,就算是曾团长开口,七爷也不一定来。真是奇怪,难不成冷战了十年的两个剧团要破冰了?”   这会,曾团长又说:“下面让京墨给大家讲两句,讲完后网红班的姑娘们你们要有什么不懂,现在尽管问。前些时候北京的几所大学邀请京墨去开昆曲讲座,提问的学生海了去,一百个问题能得到回复的也就十分之一,所以,机会难得,姑娘们,好好把握机会。”   隔壁桌有人号嚎了一嗓子:“团长!我们能边吃饭边聆听七爷的圣音吗?”   曾团长说:“吃什么吃,听了再吃,菜又不会跑。”   沈禾下午上台表演,中午一直记挂着,也没怎么吃东西。   这会,肚子很不适时响了两下。   幸好声音不大,连唐慈也没注意到。   她微微敛了眉,正襟危坐。   .   徐京墨忽然说:“我本来就来晚了,让大家等我实在过意不去。曾叔喜欢给我戴高帽,你们别在意。今天是聚餐,不是开讲座,我们随意一点。你们边吃边听我说。”   他开了口,曾团长也只好表态:“吃吃吃,耳朵都给我注意着。”   .   两张桌都是十菜一汤,摆在沈禾面前的是一道四喜烤麸。   四喜烤麸是道凉菜,口感软绵弹牙,汁香浓厚,还带着一丝江浙独有的甜味儿。沈禾打小就爱吃,一起筷就舀了一勺烤麸放进碗里。   她吃了第一个烤麸,身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沈禾在吃东西上,有个坏毛病,特别挑食,喜欢吃的怎么吃都不厌,不喜欢吃的绝对不碰一口。桌面上的十菜一汤,沈禾就只想吃四喜烤麸。   凉菜分量向来不多,一盘四喜烤麸,不到五分钟就被一桌人瓜分完毕。   恰好这会,徐京墨讲完了话。   沈禾看着最后一块烤麸落入了曾团长的嘴里,有点失落。曾团长丝毫没想到嘴里的烤麸会惹来沈禾的惦记,喝了口毛峰解去烤麸的甜后,拍拍徐京墨的肩。   “有谁要提问?”   隔壁桌有个网红登时举手:“我。”   徐京墨说:“稍等。”有服务员进来收盘子,他微微侧首,低声说:“再加两道四喜烤麸。”随后才对网红说:“有什么问题?”   网红长了张典型的网红脸,摆着明晃晃的笑容问:“七爷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能考虑下我吗?”   “私人问题不作答。”   网红不死心,又问:“七爷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得不到答复的准备,没想到徐京墨却笑了声,说:“一不自在就喜欢喝水。”   正在喝茶的沈禾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   唐慈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万万没想到七爷的喜好如此独特……”   “私人问题到此为止,接下来的问题如果和昆曲无关,我就要开始吃饭了。”徐京墨缓缓地环望全场,目光落到沈禾身上时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网红们显然对昆曲的兴趣没七爷大,不过在场的还有红昆的人。   约摸问了六七个问题,徐京墨一一作答后,终于重新坐下来。正好这会,新的四喜烤麸上来了,曾团长问:“你平时不是不吃烤麸吗?”   徐京墨说:“总有人喜欢吃。”   .   九点的时候,沈禾接到二哥沈丛的电话。她出包厢后,才接通了电话。   “有人让你喝酒吗?”   “没有。”   “玩得晚的话,别打车,二哥来接你。我们家禾禾貌美如花,万一上了出租车,师傅起来了歹念怎么办?”   “二哥。”   “嗯?”   “求你了,好好写剧本。”   沈禾挂了电话,正准备回包厢时,却发现门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走廊上偶尔有服务生经过,还有时不时有包厢门打开后传出的嘈杂声,可是那个人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唯独那人眉眼依旧。   他说:“沈禾,你打算装不认识我到什么时候?” 第 7 章   徐京墨的这句话让沈禾想到了一个词——   命运。   不停地重蹈覆辙的命运。   .   在沈禾认识徐京墨的第五年,那天半夜下了场大雨,早晨时分天色昏昏沉沉,小区里只闻雨水滴答的声音,少年郎将她堵在一面墙前,郑重而又认真地问:“沈禾,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彼时徐京墨只有十九岁,还是个青涩又稚嫩的青少年。   沈禾凶巴巴地说:“你神经病呀,谁躲你了?”   “从半个月前开始你见到我就躲,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我,”徐京墨一条一条地列出:“还有,你的Q/Q把我拉黑了。”   沈禾死鸭子嘴硬地说:“第一,我没有躲你;第二,最近要考试我手机被没收了;第三,我的Q | Q被盗了。”越说到后面,沈禾越心虚,但是越心虚说话越是中气十足,一副徐京墨冤枉了她她很委屈的模样。   以至于徐京墨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误会沈禾了。   但——   徐京墨指出:“我昨天在楼下看到沈二哥和你打电话。”   沈禾理直气壮说:“徐京墨,你可能近视了,需要去配眼镜。我不和你说了,今天我值日,上学要迟到了。”走没两步,身后的徐京墨又喊住她。   “沈禾。”   她又凶巴巴地扭头:“干嘛!”   “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沈禾说:“没有!”   .   午休的时候,沈禾的Q | Q接到一条好友添加消息,头像是一个戏剧脸谱。沈禾一眼就认出了是徐京墨。她盯着头像犹豫了十分钟,最后还是点了通过。   然后主动发了一句信息给他。   “我正准备把你加回来的。”她义愤填膺地说:“盗号的都是大坏蛋!删了我好多好友!”   徐京墨很配合沈禾的演出:“是,盗号的都是大坏蛋。我妈给我做了一袋曲奇饼干,你要吃吗?晚上你回家的时候来敲下我家门。”   沈禾说:“哦,好。”   徐京墨心想:应该算是和好了,尽管不知道沈禾好端端地躲他什么。   .   实际上,沈禾躲徐京墨的理由也很让人哭笑不得,徐京墨完全属于无辜躺枪。   沈禾家的小区是一梯两户,十二年前徐京墨和他的母亲搬来,从此两家成为邻居。徐京墨大沈禾四岁,话不多,不过和沈禾也算玩得来,就这么一眨眼过了四年,两人相处得越来越好,徐京墨成为沈禾嘴里的“京墨哥哥”。   直到第五年的一天。   沈禾做了个梦。   十五岁的少女梦见自己被人抱到课桌上,背后抵着白墙,一仰头就是一个绵密又温柔的亲吻。等她看清脸的时候,整个人都蒙圈了。   是隔壁的京墨哥哥。   当时还没有现在的网络流行语,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就是你把我当朋友,我却想上你。   得出这个认知后的沈禾,吓懵了。   作为家里千宠万宠的小公主,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白马王子会是什么样。可是不论怎么想,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徐京墨三个字扯上关系。   怀着这么复杂又内疚的心情,沈禾一见到徐京墨就心虚,默默地躲了他半个月。那半个月里的每一天,沈禾都活在煎熬之中,几乎一到睡觉时间就默默地看着徐京墨的头像发呆出神,偶尔徐京墨的头像跳出来时,她的心情就会格外喜悦。   终于到了第七天,她对这样的自己忍无可忍,然后把徐京墨给拉黑了。   后来徐京墨加回沈禾,沈禾也没再躲徐京墨,那一场为期半个月的躲避宛如一场大雨,太阳出来后就消失殆尽。两人都没有再提拉黑名单的事情,就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   当时的沈禾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只是一场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   再后来有一天,徐京墨问沈禾:“你最近为什么总喊我的全名?沈禾,我比你大四岁。”   沈禾:“因为你老惹我生气!”   徐京墨:“比如?”   沈禾:“你自己反省!”   徐京墨:“行吧,随你怎么喊。”   很久很久之后的沈禾在四月一日那天,自己一个人重温了老电影张国荣和梁朝伟主演的《春光乍泄》,何宝荣和黎耀辉分分合合,而在他们最甜蜜的时光里,无论是何宝荣还是黎耀辉,只要一出口,就必定是对方的全名。   对一个人有了特别的感情时,他会更喜欢叫对方的全名。   譬如何宝荣。   譬如黎耀辉。   又譬如……徐京墨。   沈禾当时难过了很久,原来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么早就开始喜欢徐京墨了。   .   走廊上,服务生来来去去。   不远处的包厢有客人探出半个身体,喊服务生加菜。   刚刚像是被隔绝的声音重新回归,一一在沈禾的耳畔响起,那么响亮,那么清晰,那么无孔不入,将她彻彻底底地包裹起来。   她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京墨,好久不见了。”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装,成年人的世界里不需要这种解释。   尴尬和窘迫笑一笑便不会有人再计较。   徐京墨略一点头:“是很久了。”沈禾想接一句客套话,未料徐京墨却话锋一转,深深沉沉地看着她,说:“四年零七个月又八天。”   沈禾扯唇笑了下:“原来快五年了,京墨哥哥混得不错,我那天听唐慈提起你,头顶光环一个接一个,亮眼得我都不敢和你相认了。”   “182172x569x,我的手机号没变,微信和手机号一样。”   沈禾一怔,问:“什么?”   “不是不敢认吗?我朋友圈有近几年的状况,包括事业和生活,光环都是虚的,看完后就会自动消失。”他慢慢地拿出手机,问:“微信号是多少?如果你对昆曲还有兴趣的话,以后遇到问题可以问我。”   顿了下,他补充了一句。   “二十四小时在线。”   手机递到了沈禾的面前,徐京墨当着她的面解锁,又滑开屏幕。他的动作很慢,让沈禾能清晰地见到他屏幕里的所有APP,除去苹果自带的APP之外,其他APP都分类得整整齐齐。   沈禾眼尖地发现了腾飞公司的直播APP。   他打开输入页面,问她:“手机号有变吗?”   她眉眼微微一动,认命地输入了一串数字。   徐京墨低声念了一遍,带着一丝沙哑,末了,他眼里透露出几分温润的笑意:“我记住了。”他保存下来,并没有拨打沈禾的手机号,而是问:“微信号也一样?”   沈禾说:“是。”   他颔首,说:“行,我晚上加你。”   包厢里唐慈出来找失踪已久的两人,一出来就正好碰见,高兴地说:“团长让我出来找你们俩,大家都以为你们掉茅坑了。”   话音未落,包厢里响起曾团长喝高的声音:“京墨!磨蹭什么?赶紧进来!我来给你们讲讲2001年昆曲列入非遗的壮举!”   徐京墨应了声,对沈禾说:“我先进去。”   唐慈好奇地盯着沈禾,问:“女神,你怎么一脸不自在的模样?”   “我上个洗手间。”   “哦哦好。”   她匆匆去洗手间,开了手机,从黑名单里把数字为182172x569x的手机号拉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七爷:我家禾禾一言不合就拉人黑名单。 禾禾:你惯的。 开心~~ 小仙女们的评论都很给力呀,我感受到了满满的爱和温暖!连落枕都不觉得痛了!已经准时八点更新连续七天了! 我的目标是! 第 8 章   沈禾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她在微信群里给两位哥哥报告平安到家后,正准备泡澡时,才发现今天有一条未读信息。她点开一看,是Selina给她的信息。   Selina是一家奢侈品包门店的店长,沈禾是那家店的白金客户。   信息大意是有新品到店,其中有一个是限量版,可以先给沈禾留着。   .   沈禾看了眼便放下手机。   她从衣帽间取了睡裙,出来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   她回首打量自己的衣帽间。   衣帽间不大,两边是跟墙一样高的专门订制的柜子,一边是衣服,一边是包包。沈禾穿衣服不讲究,款式好看的就会买,并不挑牌子;反而对包包有种奇怪的挑剔。   她不挑好看的,就喜欢挑贵的。   一整面摆放箱包的柜子里,各家大牌数不胜数,俏皮可爱的小恶魔,D家的戴妃包,C家的经典款,P家的新款小盒子,Y家的各色链条包等等。   沈家的两位哥哥也知道妹妹的喜好,逢年过节直接打钱让妹妹自己挑,长年累月下来,加上沈禾做直播赚的钱,成就了这一柜子的收藏。   沈禾给柜子取过名字,叫做沉重的念想。   .   四年前徐京墨离开后,沈禾度过了一段痛苦又煎熬的时期。   她很想很想他。   可是她知道自己在想念一个不可能的人,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惜感情从来都不受控制,越是压抑便越是想念。后来,沈禾找到了一个办法。   只要想徐京墨一次,她就花一大笔钱买一个昂贵的包。   当想念一个人,需要付出金钱代价时,久而久之便会有计较,会想区区惦记一个男人值得我沈禾花两万多吗?   事实证明,一柜子的包都在陆陆续续地打沈禾的脸。   她想方设法地要忘记他,用了无数方式,犹如朝圣的僧人那般虔诚,到头来还是回到最初的起|点。后来沈禾认命,承认自己忘不了徐京墨,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大抵是认了命,又杜绝了一切与他相关的信息,四年多下来,时间让记忆渐渐尘封,突然有一天,沈禾发现自己已经有半个月没想过徐京墨了。   再后来,一个月。   两个月。   半年。   生活的忙碌,时间的消磨,零零总总的事情让曾经日思夜想的人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   .   沈禾已有半年没买过新包,略一思考,给Selina小姐回复了一条婉拒的短信,随后才去洗澡。等从浴室出来后,已经十二点了。   唐慈给她发了条微信。   “禾禾女神,我们都到家啦,以后约你出来吃饭逛街看电影。今晚团长喝高了,七爷刚刚才把团长送回家了呢。”   沈禾回了个表情。   唐慈说:“啊啊,都十二点了,不打扰女神你了。禾禾女神早点休息吧,晚安安安安。”   沈禾滑出聊天页面。   通讯录那一栏多了个小数字。   她点开了。   是一条好友申请的信息。   不管是头像,还是称呼,抑或是备注栏,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沈禾,他是徐京墨。沈禾低头看着申请信息——   “沈禾,我是徐京墨。”   整齐圆润的指尖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十分钟后,沈禾退出了微信页面。   她坐在梳妆台前。   水,精华,乳,眼部精华,眼霜,身体乳,护手霜,一整套下来,已经是十二点半。她打开手机,页面停留在微信通讯录的好友申请上。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徐京墨三个字。   没过多久,她翻开自己的朋友圈,从注册微信发第一条的开始,一条又一条地翻,像是在审视自己的过去,又仿佛在担心什么。   整整一个小时,沈禾浏览完这些年的朋友圈,顺手删了二十来条觉得无病呻吟的。   她又一次停留在好友申请的页面上。   她微垂着眼。   镜子里的她安静得像是一座雕像。   半晌,她的眼睫轻轻一颤,起了身,手机搁在梳妆台上。   床头灯熄灭,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许久许久,才渐渐响起绵远悠长的呼吸声。   .   沈禾第二天约了阮甄喝下午茶。   阮甄是沈禾的同学,十六年的同窗情谊让两人成为无话不谈的好闺蜜。下午茶地点约在了北外滩的一家书局里。书局的四楼有一家咖啡厅,景致颇佳,环境很是幽静。   阮甄到时,沈禾已经坐在落地窗边。   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洋洋洒洒地落下,衬得她的肤质光滑如玉,细长如扇的睫毛宛若有细碎的阳光浮动。旁边餐桌的一位男士看得目不转睛。   阮甄停留在转角处,片刻后才走前去,亲昵地揽过沈禾的肩:“都是我不好,来迟了。等会亲一个当作赔罪。”   “哦,好。”   她扬起下巴,要亲上去的时候,阮甄故意偏过头。   沈禾在只有五厘米的地方停下,恰好造成一种亲昵的视觉。   “亲爱的,大庭广众之下收敛点。”阮甄笑得眉眼飞扬,眼波流转,见隔壁桌男士起身离开后,才坐回沈禾的对面。她点点头,说:“不客气,帮你拦了朵烂桃花。”   沈禾问:“哪里的烂桃花?”   “刚坐你隔壁的,长得丑,衣着没有品位,耳朵还出油,一直色眯眯地盯着你,十分满分打两分算是看在他父母的份上。”   说话间,沈禾已经给她倒了一杯茉莉花茶。   阮甄笑眯眯地说:“我家小禾苗真懂我,和你吃东西连菜单都不用看。哎呀,小禾苗,你说怎么办呢?身边那么多男人对你虎视眈眈,你家里的那两位哥哥要担心疯了吧?”   “喝你的花茶。”   沈禾问:“你下午请假出来的?”   “我们乔总最近忙着追女孩,我偷溜出来一时半会不成问题。说吧,小禾苗,你这个时间点约我肯定有事。”   沈禾用勺子轻轻搅拌着热拿铁,一下又一下。   阮甄面色微变。   “你见到徐京墨了?”   沈禾微微讶异,还没开口,阮甄就已经说了:“近几年你但凡露出这样的表情,和徐京墨就脱不了关系。四年多了,我以为你彻底忘记他了。”   阮甄表情焦躁。   茉莉花茶喝了两口,仍然没法抚平她内心的担忧。   她家闺蜜打从被拒绝后,天天晚上睡不着就找她,在电话里骂了徐京墨一通后,又哭着说他妈的徐京墨到底何德何能让她这么喜欢他!   和她逛街的时候,十句里有八句离不开徐京墨,用闷闷不乐的声音说她和他来过这里;这家西餐厅她也和徐京墨那个混蛋吃过;这个马路口当时走的时候正好暑假,游客特别多,徐京墨怕路人撞到她,揽了她的肩膀;徐京墨喜欢吃五分熟的牛排;徐京墨不吃甜;徐京墨的妈妈做的甜品很好吃;徐京墨唱昆曲的时候特别帅;徐京墨徐京墨徐京墨徐京墨……   阮甄并未见过徐京墨,于阮甄而言,徐京墨就是个陌生人,然而因为她家闺蜜,她可以随口说出一个陌生人的喜好。   她郑重其事地说:“禾禾,头两年我天天都在担心你,你的情绪真的很不对劲。徐京墨就是你的一个劫,你走出来了还好,走不出就是万劫不复。你之前的伤口都快要好了,现在还想继续痛吗?”   “等等……”沈禾伸出一只手掌,“小阮,你让我插句话成吗?”   阮甄睨她。   “说。”   “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参加红星昆剧团的活动时碰上徐京墨了。我和他四年多没见,我再次见到他时心情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我和他可以重新回到以前,他可以再次当回我的京墨哥哥了。”   阮甄问:“真的?”   沈禾很用力地点头。   “嗯,真的。”   阮甄看着她,叹了口气,说:“行,我再信你一次。话说回来,我最近也在听昆曲,我们老板想追的姑娘是个昆剧导演,天天在恶补昆剧的知识,我每次进乔总的办公室都能听到咿咿呀呀唱的昆曲。”   沈禾说:“我给你来一段?”   阮甄连忙摆手:“别别别,再这样下去我梦里也是昆曲了。”   闺蜜俩聊了一会,阮甄见时间差不多便提前离开咖啡厅。沈禾独自一人对着北外滩坐了很久,离开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手指轻轻一点。   通过了徐京墨的好友添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虽然没有多少男主的戏份,但是禾禾的性格大致展现出来了。 这本书于我而言很有纪念意义。 这一章献给每一个在感情里纠结无比的小仙女们~~ 有读者问为什么七爷当初不回应禾禾,我现在只能回答,当初太年轻,两个人都有问题。但是没关系,兜兜转转,该在一起的人还是会在一起,神也无法阻挡。 第 9 章   “……我朋友圈有近几年的状况,包括事业和生活,光环都是虚的,看完后就会自动消失。”   看着徐京墨的头像,沈禾不由自主想起昨天他所说的话。   然而大脑却很是克制。   她不打算翻他的朋友圈,不管他过去生活如何,都是过去的事情。她辛辛苦苦遗忘的过去,不愿再次重新面对。她离开咖啡厅,打了辆出租车。   .   沈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月九号,不管多忙都得回家吃晚饭。   高架上出了一起小意外,恰逢晚高峰,沈禾在路上堵了四十分钟,到家时沈父沈母沈嘉沈丛已经坐在客厅里。沈父正在询问沈嘉的近况。   沈嘉最近在拍一出古装戏,和一当红女明星搭档,娱乐杂志上铺天盖地都是他们俩的新闻。   “配合公司炒热度。”   沈嘉一句话终结话题。   沈母叹了声:“唉,我瞧着姓赵的那一位姑娘长得娇俏可人,还以为和老大有戏。别家孩子到你们这个年龄,哪个不是在谈对象?快一点的,孩子都出来了。”   沈父说:“好了,别说了,禾禾回来了,摆碗筷吧。”   沈禾一看,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今晚家庭聚餐的话题百分之一百是找对象。她悄悄地和沈丛说:“二哥,妈今晚没念叨你?”   “有大哥挡着,今晚我们绝对安全。我刚刚可是看见了,妈收集了一堆大哥的绯闻对象照片,等会保准要通通念叨一遍,等念叨完了,晚餐也差不多结束了,到时候我送你回家。”   话音未落,沈嘉冷淡地看了沈丛一眼,对沈禾招手。   “过来。”   沈禾乖巧地坐到大哥身边,刚一坐下,头顶就多了一只宽大的手掌,力度极轻地一摸。向来不苟言笑的沈嘉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零花钱够用吗?”   沈禾扁了下嘴巴,说:“哥!别再往我卡里打钱了!我都工作快一年了。”   沈丛插了句:“你那点直播的工资能买几个包?”   沈禾说:“我好久不买包了。”   沈嘉皱眉:“缺钱?”   沈禾:“没有,只是最近不喜欢买包。”   沈嘉一锤定音:“那买其他东西。”   沈丛附和:“别人有的,我们沈家的小公主也得有。”   沈禾知道两位大哥这么一说,她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一分钟之内,她微信里前后收到两条转账信息。沈禾:“二哥!我不用!”   沈丛说:“你二哥前天剧本的钱结了,现在有钱,不给我们沈家的女人花,能给谁花?一个月不花完不许叫我二哥。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就该买买买,钱不够再和你二哥说。”   沈禾回一趟家,卡里多了小十万,她很无奈,说:“爸!妈!你们也不管管大哥和二哥,哪有人逼着人花钱?”   “你的两个哥哥赚得多,给你就收着,”沈母笑说:“好了,都过来吃饭吧,做了你们爱吃的菜。”   .   晚饭期间,如沈丛所料那般,沈大哥成为重点被教育对象。不过沈嘉油盐不进,沈父沈母也奈何不了他,沈母念叨了一阵便也作罢。   话锋一转,就到了沈禾头上。   “禾禾最近是不是参加了一个昆曲活动?”   沈禾咽下嘴里的糖醋排骨,应了声:“是公司和一个昆剧团联合举办的活动,为期一周,昨天刚好结束。剧团里的人挺有意思的,学到了不少东西。爸妈,要不我现在给你们来一段?”   沈家人非常捧场,沈二哥的掌声啪啪啪地打得响亮,让沈禾有种忽然置身于舞台之上的感觉。幸好早已习惯家庭的氛围,她张口就来了《牡丹亭》里的两句。   沈父点评:“有韵味,不错。”   沈母笑说:“你爸以前也爱看昆剧,大世界那边每回有昆剧,他都买票捧场。他学校里的老同事个个都说他是老戏迷。”似是想到什么,沈母说:“以前我们在老小区住的时候,隔壁不是有一对唱昆曲的母子吗?我记得姓徐,孤儿寡母,怪可怜的。”   沈嘉淡淡地说:“别人家的事,我们管不着。”   沈丛说:“妈,今天你煲的花旗参鸡汤给我装点带回去,我明天早上喝。最近接了个剧本,有个角色跟妈你一样贤惠,到时候我来跟妈你讨教。”   沈母笑不拢嘴:“工作就工作,还拐个弯来夸你妈,行了行了,过夜的就别喝了,我明天重新煲好后给你送去。”   .   沈禾回到家后接到了全哥的电话。   “沈禾,下周直播的时候你再一两句昆曲,以戏剧的扮相。”   她皱皱眉,不悦地说:“我记得当初签合约时,有一条是不限定我的直播内容。”   全哥语气软了几分,说:“周你在红星昆剧团的昆剧扮相特别吸粉,滕总今天开会时特地叮嘱我,让你趁热打铁,APP页面也会主推你,机会难得,你就好好配合公司宣传呗。你在我手里都签了快一年,你看看我带的几个网红,哪个现在不比你火?现在难得有资源,你好好冲一把,说不定人气就上去了。”   全明当初签沈禾的时候,也是相中了沈禾的底子,想着运营一把总能大火的。没想到签了快一年,没什么起色,也只能说是小有名气,但这点儿名气相对于腾飞公司的网红而言,根本不算得什么。   别的网红哪个不是争取往上爬的?争取大红大紫的?她却一直安于现状,虽然给她事情干,她也认认真真地配合,但在他看来,总觉得沈禾身上缺了点野心和激情。   他说:“就这么决定了,直播时间可以短一点,但一定要以昆剧的扮相,戏衣和头面,你自己买,走公司的帐。记得呀,时间是下周,这一周APP首页定了人的,你可以先休息七天。”   全明挂了电话。   沈禾有点无可奈何,但想了想觉得配合一下没什么大不了。   一切在淘宝搞定后,沈禾点开微信刷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发得并不频繁,隔三差五才发一条,评论点赞的人并不多,所以看到朋友圈上的数字三十时,沈禾是有点惊讶的。   她点开一看,才发现是徐京墨点了三十个赞,而所赞的朋友圈是她最早发的三十条。   沈禾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但略略一想,也没放在心上。直到连着一周每天晚上她睡觉前都能在朋友圈里看到三十个新的点赞后,心里开始有点恼。   他要看她朋友圈就算了,可是非得这么敲锣打鼓地告诉她每天已阅吗?   恼归恼,沈禾很沉得住气,没去问徐京墨到底为什么要天天给她点三十个赞。但是很快的,有人替她问了。唐慈也有加她的微信,起初也喜欢给她点赞,但只坚持了二十条。   在沈禾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底下,有十二个点赞,最后两个分别是唐慈和徐京墨。   以及——   唐慈提出的疑惑:七爷,你怎么给禾禾女神条条朋友圈都点赞呀?   徐京墨回了两个字——   补习。   唐慈不明所以:???   徐京墨却没再回她。   .   读书那会,在沈禾尚未意识到自己喜欢徐京墨的那段时间,她的心里路程很是精彩。   她企鹅上的个性签名一天能换上五六次,有为赋诗词强说愁的少女情怀,也有暧昧不明的电影台词,还有奇奇怪怪的情绪直白……   她不厌其烦地一换再换,目的只有一个,想引起徐京墨的注意。   可徐京墨却像是一块木头,任由她换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来问过她一句怎么了。沈禾气炸,终于有一天没有忍住:“徐京墨!”   徐京墨:“怎么了?”   沈禾故作凶巴巴地说:“你都不关心我!你比我大四岁,你是哥哥,要关心妹妹!我企鹅签名天天换!你都没来问过我一句怎么了!”   徐京墨:“我以为你看了什么电影……”   沈禾:“我不管我不管!你不许忽略我的个性签名!快去把我的所有签名看一遍!”   徐京墨:“……行吧,我去补习你之前的个性签名。”   .   沈禾看着朋友圈里“补习”二字,眼帘垂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做过这种频繁发企鹅签名or微博or朋友圈引起心上人注意的小仙女请举手! 蛋蛋:举手!(我知道很幼稚,可是我承认了又只有我的小仙女们才知道~~) 第 10 章   周一早上七点,尚在睡梦中的沈禾被全哥的一通电话叫醒。   “沈禾,你还没起来?都几点了!七点了啊!直播八点开始。滕总今天会来看你的直播,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上一周有没有练习?等会直播的时候一定不能出错。喂?喂喂喂?沈禾?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沈禾昨晚睡得晚,凌晨三四点才睡着的。   她打了个哈欠,说:“全哥,我在听。”   全明再三叮嘱:“一定一定不能出差错,直播前先化个妆,别素颜上镜。”   沈禾清醒了不少,随口搭了句:“你以前说我天生丽质,素颜上镜也没问题。再说,还有美颜镜头。”   “那可不一样,这次滕总重视。腾飞直播APP上广告都打了。你底子是不差,但干网红这一行,不能只是不差,你必须比别人更漂亮。先不说了,你赶紧收拾收拾,把早餐也吃了。”   全哥挂了电话后,沈禾打开公司直播APP,果然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打了横条广告——最美女神穿越昆曲六百年。   .   底图做得相当有意境。   一袭白裙的沈禾躺在铺满青色石砖的地面上,微微仰着头,一头如瀑长发散落在地,而让人惊艳的是,她的上方飘着一个穿着戏衣,化着昆剧妆容的另外一个沈禾,她手里执着画笔,似是在替沈禾描眉。   时空之间的距离,宛如浓缩在纤细的画笔之上。   .   白裙的照片是去年沈禾刚签约腾飞公司的时候拍的宣传照,至于昆剧妆容的沈禾,想来是公司的美工编辑P上去的。但从小小的一张宣传底图来看,沈禾看到了腾飞公司对自己难得的重视。   在沈禾洗漱吃早餐的期间,她手机里的公司微信群已经热闹起来,不少人艾特沈禾,恭喜沈禾有首页的推荐,还有人祝贺沈禾要红了,也不乏酸气十足的言语。   沈禾一律无视。   她毕业后选择签约腾飞公司当网红,有两个原因,一是工作时间自由,二是避免过多的交际。她并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职场上的你来我往勾心斗角,她无法胜任。在腾飞公司里,虽有同事,但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无需和其他人打交道。   忽然,微信震动了下。   是加好友后从未说过话的徐京墨。   点开他的对话框后,沈禾不由一怔,粗粗一看,青色的对话框里将近好几百字,足足有十二条唱昆曲前的注意事项。   .   沈禾:???   徐京墨:直播加油。   沈禾没想到他会关注她的直播,指尖在九宫格上停留片刻,才输入了一句话:“谢谢京墨哥哥。”   .   直播开始前,全哥又给沈禾打了个电话,让她好好发挥,千万别紧张。   沈禾表示没有任何压力。   然而,当她正式打开直播间的时候,看到在线观众的数量时不由有点诧异,现在是八点整,直播间里在线的观众数量已经将近两万。   几乎是她一露脸,评论和点赞就开始狂刷。   “大家早上好,我是沈禾,今天直播的主题是昆曲。前阵子在红星昆剧团学习了一周,稍微懂得一些皮毛,今天给大家献丑了,如有专业人士,还请多多包涵。”   .   【女神6666666666666666666666】   【哎呀,禾禾女神素颜也好美呢。】   【沈禾是不是要开始化妆了?上次看她画戏剧妆,炒鸡惊艳!】   【新人报道!这姑娘长得不错,有气质。】   【排前面,确实有气质,跟一般网红脸不一样。】   【昆虫前来报道,第一次见到有网红讲昆曲,赞一个。】   ……   .   弹幕跟往常差不多。   沈禾也没放在心上,她开始边直播边化妆。   这对她而言已经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观众们也很热情,一直在和沈禾互动。等她化得差不多时,对着镜子稍微定了下妆面后,再扫一眼在线观众,赫然发现半壁江山都被一群新注册的ID给占领了。   此时此刻正在评论里相当有秩序地发言。   【苏昆-萧萧:化妆的手法很娴熟嘛。】   【省昆-阿夏:啧,上了妆后整个人气质就变了。】   【江昆-老齐:七爷朋友圈观光团。】   【广昆-林芬:七爷朋友圈观光团。】   ……   数不胜数的七爷朋友圈观光团让沈禾微微诧异,她一边不动声色地与观众聊天,说一些昆曲小知识,另一边在直播镜头没涉及的地方打开了手机。   她刷到了徐京墨发了条朋友圈。   是一条自动生成直播分享朋友圈——我正在腾飞APP观看沈禾的直播。   .   直播间评论里各个昆剧团的评论正在疯狂增长,几乎是囊括了全国的所有昆剧团,此时此刻正在点评她的杜丽娘装扮。   沈禾唇角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   本来她是不紧张的,横竖直播间里都是一些普通观众,最多也就只有两三个昆曲爱好者,然而现在她就像是被送到了表演台之上,观众席上是清一色的专家。   ……说不紧张是假的。   尤其是弹幕现在呈现了八卦的阵势——   .   【诶诶诶诶?七爷怎么会来看一个新人?还是个网红?】   【妈蛋!七爷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要哭了啊!】   【七爷!说好单身一辈子的呢???你能保持你的和尚人设不要变吗?】   【就我一个人更关心七爷的ID是哪个吗?】   【七爷,我叫你一声,你敢不敢应?】   【问号脸?七爷是谁?这里是我们禾禾女神的主场,其他直播间的网红别来捣乱行吗?】   【我们七爷的履历等吊打你们所有网红!我们七爷是昆曲界的泰斗!】   【咦?是之前那个颜值超高的男人吗?】   ……   弹幕以猝不及防之势吵了起来,一时间观众在线人数竟达到新高。   .   沈禾开始控场。   “我给大家来一段《牡丹亭·游园》。”   .   离开红星昆剧团已经有一周,但是接下来的一周沈禾每天都有练习,遇到不懂的地方或请教唐慈或请教曾团长。曾团长很热情,见到小辈愿意学习这一门古老的艺术,恨不得倾囊相授。   一周下来,沈禾受益良多。   如今在直播镜头里,扮相娇俏清丽,张口便是一段悠扬的曲调。   仿佛有一束无形的光,打在她的身上。   又耀眼又璀璨。   弹幕上的争吵渐渐停下,甚至没有几个人发弹幕,而在线观众人数只多不少。沈禾本来是有几分紧张的,可当她开口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像是沉浸在杜丽娘的感情里,让她渐渐忘记直播间里有数不清的昆曲界专家。   结束的时候,她略微腼腆地一笑。   “献丑了。”   .   弹幕开始变多,沈禾自带的粉丝正在不停地刷评论点赞以及送花送金瓜子。   沈禾一边道谢一边留意着评论。   她更在意的是那一群专家的评价。   【苏昆-葡萄:不过如此嘛,身段太生硬了,还没我们苏昆的新人好。】   【省昆-吱吱:是啊,完全是个业余的,最后一句没踩板,我看她连工尺谱也不会看吧。】   【广昆-玲珑:和七爷完全比不上,不过昆曲的韵味倒是出来了,一百分打二十分吧。】   【青昆-江楠:确实一般。】   .   沈禾倒是预料到这种情况,也不沮丧,微微一笑说道:“谢谢各位前辈们的点评,我……”话还未说完,直播打赏排行榜忽然闪动了下,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新人账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第一名。   腾飞直播APP有个功能,打赏第一名的用户在直播间里拥有评论置顶五分钟的特权。   几乎是眨眼间,一条新鲜出炉的评论占据了评论区的顶部。   【77777777:禾禾是入门不到半月的初学者,感谢诸位看在京墨的面子上对禾禾的指教。】   .   评论区和弹幕区顿时炸开了。   【什么?学了不到半月?啊,我以为至少有几年的功底了!】   【卧槽?第一名的土豪是谁?】   【跟我们禾禾女神到底是什么关系?】   【七七七七爷的人?】   ……   .   说实话,沈禾看着排名第一的77777777有点懵,她的打赏第一名是个真爱小土豪,打从她做直播以来便天天捧场,打赏金额将近六位数。   徐京墨空降第一,至少要花六位数的人民币。   还有……   那句“看在他的面子上”是什么意思?   .   唐彬一直在围观徐京墨看直播。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说:“七爷,您真护短,看在您的面子上哪里还有人敢说沈小姐的不好。”   徐京墨淡道:“禾禾是真有天赋。”   唐彬:“是归是,但……但……”   徐京墨看他一眼:“但什么?”   唐彬说:“七爷您真阔绰。”   徐京墨说:“第一的用户取的名字不好听。”   唐彬瞄了眼被挤到第二名的用户,ID是沈禾女神最爱的人。现在位置一变,就成了77777777,沈禾女神最爱的人。唐彬竖起大拇指,说:“七爷,您这一招实在高!第二名恐怕要被您气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禾禾:求你们了,别老给我塞钱花了!让我好好工作努力赚钱行吗! 作者菌:闭嘴! 第 11 章   直播结束后,全明立马给沈禾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全明的语气很是兴奋。   “太6了!沈禾你牛得飞起!创下我司单天打赏的新纪录!看不出来呀,平时一声不吭的,在昆剧团里倒是很会交际。中午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主流媒体打电话过来要求采访你,我都接了,具体时间等会我给你邮件,你注意查收,还有还有……”   电话那头传来全明走动的声音。   “周五的时候你再来拍一组昆剧妆宣传照,以后定时直播和昆曲有关的内容,我听今天苏州那天的媒体说,今天的直播大半昆曲界的人来看了,虽然有些点评够毒舌,但是没关系,我们要个噱头就够了,宣传标语我都想好了!沈禾,在我全明手里,绝对没有捧不红的人!最多半年,我一定让你大红大紫!”   相比起全明的兴奋,沈禾的语气平静得多。   “我考虑下。”   全明“哎呀”一声,说:“大小姐,你考虑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得了吧,周五记得准时到。”   不等沈禾回话,全明已经先一步结束通话。   他拉下脸。   沈禾还没大红大紫,就开始摆架子了,以后要真红岂不是得把她当祖宗伺候?   刚这么想,手机又响起。   一看来电显示,全明立马换了张笑脸。   “哎,滕总滕总……没问题没问题……沈禾那边沟通好了,对,周五拍宣传照。没说没说!哎,滕总,你是不知道沈禾的性格,她人有点清高孤傲,这一说了,她肯定不去。乔二少年轻帅气,指不定两人就对上眼了,拍摄片场一见钟情,够诗情画意,就适合她那种调调。行,没问题,全部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给滕总您办妥这事。”   放下手机后,全明边啧边摇头,心想沈禾是走大运了,乔二少那样出身的人,居然瞧上她了。   .   沈禾穿上围裙,在厨房里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吃过后已经晚上七点,她又洗了碗,刷了会微博和朋友圈,最后点开了徐京墨的头像。   .   沈禾:???   徐京墨:????   沈禾:?????   徐京墨:??????   沈禾:???????   徐京墨:????????   .   沈禾向来是很有耐性的,要不然也不会暗恋徐京墨好几年,最后离别的那一年才以醉酒为名发泄出来。她调整了个姿势,又活动了下手腕,顺便去厨房洗了一盒新鲜草莓,准备和徐京墨斗上一整个晚上。   当她回到沙发上,正要给徐京墨发九个问号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徐京墨三个字。   沈禾犹豫了下,接了。   .   “沈禾?”   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伴随着嘴里吞下的鲜甜草莓,有那么一瞬间,沈禾觉得像是回到了青梅竹马的以前。她愣了下神,才回过神来,说:“有什么事吗?”   徐京墨一本正经地说:“我以为你被盗号了,打电话来确认。”   沈禾说:“没有,我就是想问你什么意思?八个七的用户是你吧?”   徐京墨说:“嗯,是。”   沈禾说:“你没必要花那么多钱,我收着不好意思。”   徐京墨说:“你还喊我一声京墨哥哥,当得起。”   沈禾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了会,又拿了水果盘的草莓咬了一颗。   忽然,徐京墨问:“你在吃草莓?”   沈禾有点惊讶,甚至下意识地去看了眼电脑前的镜头,确认直播镜头是关闭后才问:“为什么这么说?”   徐京墨说:“推测出来的。你有饭后吃水果的习惯,而三四月是草莓季,现在快结束了,以你平时的喜好应该是每天吃一盒。”   被说中的沈禾不愿承认,说:“我在吃圣女果。”   蓦地,他沉默下来。   沈禾觉得有点尴尬,正想说什么时,他又出声喊她:“沈禾。”语调很轻很轻,像是窗外如水的月色,又温柔又轻盈。   “什么事?”   “你觉得不好意思,那请我吃饭吧。”   沈禾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说:“地点和时间我来定,我确认后发你手机。”似是想到什么,沈禾又补了一句:“京墨哥哥,你以后别给我打赏了,打赏的钱我和公司五五分的。”   “好。”   沈禾挂了电话后,有点头疼。她本以为离开红星昆剧团后,不会再跟徐京墨有什么交集,没想到没过一阵子就欠了徐京墨一顿饭,而且还是一顿价值六位数的饭。   .   沈禾第二天一早被全明喊去腾飞公司接受媒体采访。   接二连三的采访和直播让沈禾前所未有的忙碌,连着好几天她晚上睡觉时嗓子都是沙哑的。周四的晚上,沈禾终于得了闲,约了阮甄出来。   阮甄问:“去哪里?”   沈禾从包里取出两张票:“东方艺术中心今晚有昆剧演出,你陪我去看。”   阮甄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沈禾,说:“你没生病吧?居然会想去看昆剧?你以前约我不是看电影就是逛街,再文雅一点的,也就是看个话剧或音乐剧之类的,从来没约我看过昆剧。你不会是之前学昆曲学得走火入魔了吧?”   沈禾说:“你才走火入魔,我这几天工作太累,想放松一下。”   阮甄问:“看个昆剧能怎么放松?反正我是看不懂的。我事先和你说,我很有可能看到一半就会睡着,到时候你可别说我不解风情。”   沈禾点头,说:“行。”   .   阮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果然看到一半就开始打瞌睡。   她睡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沈禾无比沉迷的一张脸。仿佛真的跟她所说那样,她的五官是舒展开来的,彻彻底底的放松。   阮甄小学一年级开始认识沈禾,如今整整十七年,她都没见过她这样的模样。   愉悦又神采飞扬,像是另外一个沈禾。   她怔怔地看着她。   直到散场,沈禾才注意到阮甄的目光,疑惑地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阮甄说:“没有,只是觉得这样的你很少见。”她在心里叹了声,她家闺蜜沉迷什么不好,偏偏沉迷昆曲,跟徐京墨扯到一块,就是两个字,孽缘。   但这话阮甄没说出口,随着人流一块出了表演厅后,才问:“你这几天怎么看起来瘦了?是不是工作很累?”   沈禾说:“我和我的经纪人在对待工作上的观念有点矛盾,不过我能处理,你不用担心。对了,你有什么吃饭的地方推荐吗?”   “什么要求?”   “贵,越贵越好。”   阮甄说:“这个问我就对了,我家老板乔总,生活上纸醉金迷,我身为他的秘书,隔三差五就帮他预定饭馆餐厅,没有最贵只有更贵!”   “那你给我挑几家吧,我到时候选一选。”   阮甄八卦地问:“请谁吃饭呀?这么豪气?”   沈禾说:“我欠了徐京墨一个人情,请他吃饭还人情。”   阮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沈禾说:“真的是朋友,只是朋友。”   阮甄没由来想起读书时候的沈禾,那会的沈禾死也不肯承认自己喜欢徐京墨,天天在她耳边念叨我怎么可能喜欢徐京墨,真的是朋友,只是朋友,最多就是邻家哥哥而已,你疯了吧,我才不喜欢他呢。   那个自欺欺人的模样,真是天天见。   阮甄说:“小禾苗,你信不信你和徐京墨再吃多几顿饭,你过往的情感会死灰复燃?”   沈禾笃定地说:“不信。”   阮甄再次在内心叹气。   孽缘!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七爷,我看出你的意图了!你就是想给禾禾打电话对吧? 第 12 章   阮甄有自己的私心,但凡格调适合情侣约会的通通筛选掉。西餐厅?NO。法式的?NO!NO!NO!这些类型的餐厅她帮乔总订多了,在钢琴悠扬氛围幽静的地方里,享用着盘中美食,吃着吃着就下一步就能滚到酒店里了。   鲜花,昂贵的礼物,米其林级别的餐厅,英俊多金帅气的男人,攻略小女孩的芳心只有四个字来形容,易如反掌。   阮甄问:“你要订哪一天?”   沈禾说:“明晚,我下午拍完宣传照后差不多能吃晚饭了。”   阮甄表示:“没问题,我给你挑了家我们乔总常去的餐厅,食材新鲜又昂贵,环境大隐隐于市,最适合请客还人情了。在这家餐厅里,你尽管叫,吃个五位数不成问题!”   沈禾好奇地问:“什么餐厅?”   阮甄说:“不如这样吧,我先帮你把位置给订了。我的眼光你还信不过么?两个人,周五,晚上几点?”   “八点吧。”   “行,我立马一条微信搞定。”   “到底什么餐厅?”   阮甄从手机里调出餐厅环境的图片。   沈禾一看。   ……火锅店。   阮甄说:“怎么样?你不是要贵吗?肥牛九百一盘,十块!再点其他荤菜素材饮料点心,加上服务费,上五位数分分钟的事情。重点是什么?环境好呀!在上海寸土寸金的地方,种那么一大片竹林,掉下来的绿叶都是钱!不错吧?你前几天不还说想吃火锅吗?跟你的青梅竹马好好叙旧,吃火锅最适合。”   四月的天已经微热,火锅的热气吭哧吭哧地冒出来。   一顿饭下来,汗流不止,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死灰复燃?   沈禾沉默了下,说:“把地址发我。”   一会后,沈禾把地址发给了徐京墨。   不到三秒,微信里就有了回复,徐京墨回了三个字:明天见。   阮甄问:“搞定了?”   沈禾点头。   阮甄不再谈论徐京墨,说:“之前我沾了乔总的光,去吃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九百一盘的肥牛和七十八一盘的果然有差别,什么差别我说不上,你明天吃了就知道。我有跟你提过吗?乔总最近在追一个女孩,姓江,是个昆剧导演,那女孩有个性,我们乔总追了一个月,踢到铁板了。这几天停歇下来,我们公司的女孩都在猜乔总是不是彻底死心了。不过乔总最近行踪飘渺,身为秘书我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沈禾淡淡地说:“总裁不都忙得脚不沾地吗?怎么你们乔总整天不是追女孩就是包养女明星?”   阮甄耸耸肩,说:“家族企业嘛,他就担个名,底下管事的人多着呢,再不济,乔总顶头还有杂七杂八的乔家人,家族庞大,关系乱得也可怕。”   .   沈禾对这样的花花公子不感兴趣,然而没想到的是世界这么小,第二天她在摄影棚里化妆时,全明笑眯眯地走进来说:“沈禾,先停一会直播。”   沈禾没有异议,和观众朋友们说了一声后便关了直播。   她问:“怎么了?”   全明说:“千宗集团的乔总知道吗?就是做房地产和千宗影院的乔弘。”千宗集团说出来未必知道,但千宗影院一说出来,当下年轻人爱看电影的,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沈禾觉得有点耳熟,仔细一想,不就是阮甄工作的集团么?   “知道。”   “乔二少有意投资我们公司的一个项目,正好今天他过来要看看我们公司签约的艺人,等会你好好表现,千万不要丢我们腾飞公司的脸。”   说着,全明忽然客气地点头,说:“哎,乔二少你可来了,久仰大名,我是腾飞的经纪人全明,手底带过几个网红,明臻,阿之之,还有沈禾都是我一手带出来。说起沈禾,她今天正好要在摄影棚里拍宣传照。”全明轻轻地拍了下沈禾的肩膀,说:“沈禾,这位乔二少;乔二少,这位是沈禾。”   沈禾经常能够从闺蜜阮甄嘴里听到乔总两字,真人倒是第一次看。   阮甄对自家老板的形容是——多金英俊潇洒,行走的泰迪。   别人的私生活,沈禾不予以评价。   至于相貌,确实有几分英俊,但尚入不了她沈禾的眼。毕竟她有两位能令万千女孩少女心泛滥的哥哥,还有一位温润如玉的青梅竹马,因此对颜值高的男性免疫力高得可怕。   而且这位乔二少,此时此刻正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她,像是在审视什么似的,令沈禾有些反感。   她生疏地喊了一声“乔二少”,便说:“ken小哥等着我化妆,全哥我先回去了。”说完,对乔弘和全明点点头,便直接回化妆间。   乔弘说:“还挺敬业的。”   全明陪着笑,说:“我们沈禾对工作的认真态度在公司里数一数二的,发烧生病都要直播,我们滕总也很看好她。前阵子在红星昆剧团学昆曲,连团长都夸她有天赋,周一开直播的时候,还破了腾飞当天的打赏记录。”   ken小哥正在替沈禾包头。   乌黑的长发通通包裹在白纱之下,完整地露出一张五官分明的脸。剃光头的人最考验颜值,而如今失去乌黑亮丽的秀发的沈禾,却依旧有一种温婉柔和的美。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水灵灵的,宛如盛夏时分灵动的溪水,有太阳光折射在里头,被风吹出细碎又耀眼的光。   乔弘收回目光,说:“是不错。”   .   拍摄的时候,乔弘一直站在摄影师的身后,他似乎对摄影有所研究,时不时会和摄影师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全明附和得厉害。   拍摄结束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沈禾对摄影师说了声“辛苦了”便转身去化妆间卸妆,走没两步被乔弘喊住:“沈小姐。”   她回首。   乔弘笑问:“赏脸吃个晚饭吗?”   大抵是听多了阮甄的形容,以至于沈禾对乔弘印象不好,总觉得他连唇角扯开的笑容都是轻佻的。沈禾直接拒绝,说:“抱歉,我晚上有约了。”   全明说:“乔二少,我们沈禾害羞。”   乔弘挑眉,问:“是吗?”   全明给沈禾使了个眼色。沈禾要是这时候还没明白过来,也枉为人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当场让人难堪,而是冷淡地说:“全哥,方便说几句话吗?”   用的问号,可实际行动是直接越过了全明,往摄影棚外走去。   全明赔笑说:“我们沈禾就这性子,刚刚的成片出来了,乔二少要不您看看有哪里可以改进的?说起摄影,乔二少也是个行家。”   乔弘略一点头。   全明才松了口气,冷下一张脸走出摄影棚。沈禾依旧化着昆剧的妆容,此刻冷若冰霜,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温婉柔和。全明本来想哄一哄的,一见她这样的一张脸,一股无名火就冒了出来。   “沈禾,里面那位是我们公司的重要投资人,你刚刚是什么态度?”   沈禾说:“合同里并没有包括三陪这一条,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恕不奉陪。”   她转身就要离开。   全明一急,伸手扣住了沈禾的手腕。   “等等。”   “你放手。”   “先把话说完,你……”   蓦地,全明的话音戛然而止,不知什么时候,有一道人影大步冲到他面前,他吃疼地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沈禾的手,“喂,你……”   话还未说完,一个猛而有力的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疼得全明龇牙咧嘴的。   沈禾有些吃惊。   “京……京墨哥哥?”   徐京墨问:“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到你?”眼神里有几分克制的担心和紧张。   沈禾顿时知道徐京墨误会了,说:“没,他是我经纪人,只是闹了点不愉快。”也是此时,摄影棚里的人听到动静,乔弘走了出来,问:“发生什么事?”   全明从地上爬起,碍于乔弘在场不好发作,只能说:“没事,闹了点小误会。”   徐京墨上下打量着全明,说:“你没事吧?禾禾是女孩,力气又小,刚刚那情况……”他微微一笑,“原来是一场误会,抱歉了。我是禾禾的朋友,免贵姓徐,来接禾禾下班。”   他伸手拍了拍沈禾的肩,说:“你先去卸妆吧,我在外面等你。”   沈禾点了下头。   .   全明本来想打个圆场,正要开口的时候,乔弘却说:“徐先生看起来有点眼熟。”   看一个男人是否成功人士,能从外表,气质以及谈吐三方面观察。在乔弘看来,这位姓徐的先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身上却有种分外稳重的气场,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是修炼不出来的。   徐京墨淡道:“无名小卒而已。”   他似是不愿与乔弘多谈,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过了半天,乔弘才想起来。   草,这不是他之前追了一个月的江楠一直挂在嘴边的男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吃饭了! 小仙女们!你们期待我们七爷会干点什么吗!昨天我理了下大纲,你们想要的开车应该会在十万字左右,开车之途漫漫呐~~ 第 13 章   沈禾卸了妆出来后,全明与乔弘两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徐京墨一人倚在窗边,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笔挺而修长。窗外是林立的高楼,通通笼罩在夕阳之下。   余晖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身上,背后的高楼与夕阳,像是成了衬托他而存在的背景,无端有种柔和的气息。   沈禾的脚步没由来就是一顿。   这样的徐京墨,她见过的,在梦里,无数次。   .   许是察觉到沈禾的目光,倚在窗边的徐京墨侧过头,还未动身,眼里就已经浮上了笑意:“好了?”   沈禾回过神,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忽然,似是想到什么,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摄影棚在写字楼里,第十八层,不是特地过来的话,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沈禾边说边想摁电梯键,还未够着时,徐京墨已经代劳。   他轻描淡写地说:“早上看了你的直播,正好有朋友在附近这一块。”   电梯门打开。   徐京墨侧身卡在门口处,让沈禾先进去。沈禾略微一想,倒是松了口气,说:“所以你顺路过来?”她正好站在数字键的旁边,说这话时,微微抬了眼看他。   他探出手,摁下一楼的按键,和她的目光对上。   声音出其地温和。   “不,朋友才是顺路。”   沈禾的目光闪躲了下,仅仅是瞬间,又恢复原先的模样,她移开目光,看着数字键,有些想喝水了。此时,徐京墨忽然说:“你的经纪人可能需要去医院一趟,我自小练武戏的基本功,刚刚并没有收敛力度。”   沈禾反应过来。   他今早要是看了自己的直播,知道自己来了这边的摄影棚,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全哥是她的经纪人?今早她开直播的时候,全哥一路陪同。   她讶异地问:“你全都听到了?”   “会给你造成麻烦吗?你的经纪人起码能疼上半个月。”   沈禾一想到全哥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沉郁了小半天的心情一扫而空,她笑出声说:“不会,其实我早就想在心里揍他一顿了,有时候观念不合,又无法沟通,特别想使用暴力。”   话一出来,沈禾顿觉自己姓沈,绝对和两位护妹狂魔是亲兄妹,体内都有暴力因子的存在。   徐京墨说:“需要帮忙和我话说。”   沈禾摇摇头:“不必,小事一桩,我自己可以解决。”   .   出了写字楼后,徐京墨让沈禾在门口等一会,他去停车场取车。   沈禾说“好”。   门口的保安姓路,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因为腾飞公司的关系,沈禾经常过来这一片地区,和沈禾算得上点头之交。徐京墨刚离开不久,路小哥就打趣说:“终于见到沈小姐的男朋友了。”   沈禾愣了下。   路小哥又问:“是去约会吗?”   沈禾又再度愣了下。   本来她没有觉得像是约会,今天毕竟是她为了还人情请别后重逢的青梅竹马吃饭,地点也约好了,原本是打算工作完后直接打个车去吃饭地点,吃过饭后人情还了就了事。可现在徐京墨的突然出现,有点扰乱她的计划了。   在工作地点等她,现在又开车载她去吃饭……   乍看之下,确实有点像是约会的前奏。   沈禾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约会,不是男朋友,只是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   .   笑容可掬的服务员递过菜单,又给徐京墨和沈禾倒了两杯白水,随后立在一旁。   沈禾扫了眼菜单,果然和阮甄说的一样,锅底加荤素饮料茶水点心,分分钟一顿饭能吃上五位数。不过这儿的环境与服务态度却也是不辜负这样的价格。   沈禾询问:“京墨哥哥,你有什么不吃的吗?没有的话,我来点单。”   徐京墨颔首。   沈禾开始绞尽脑汁地还五位数的人情。   她平时食量不大,但她知道徐京墨吃得多。以前徐京墨还是她邻居的时候,几乎每天她上学前,徐京墨已经在小区里练基本功了。大概是动得多,所以吃得也多,和徐京墨一块吃饭时,往往到最后都是她看着他吃。   考虑到这一点,沈禾叫了不少荤菜,肥牛肥羊雪花牛肉虾滑鱼滑通通都来了两份。叫到后面的时候,连服务员都微微诧异,出言提醒:“分量可能会有点多,需要换一张桌子吗?”   沈禾其实是个有选择困难症的人。   不过一般有这种症状的人,大多是在几个选择中考虑择其一,沈禾不一样,她的选择困难症最终解决方案是所有选择她都会来一遍。   这一点在吃的方面表现得格外明显。   这时候,服务员重复了一遍沈禾点的菜。   沈禾也觉得自己点多了,可是还有两道荤菜她也蛮想点的,目光在鸡肉丸子和鱼香丸子上转了圈。一直没有出声的徐京墨说:“都点上吧。”   沈禾合上菜单,如释重负:“再各加一份鸡肉丸子和鱼香丸子。”   服务员离开后,沈禾说:“我什么都想吃,可是只能吃一点点,多了就撑,胃太小。每次我和我爸妈出来吃饭,我爸妈总要念叨我浪费。”   “没关系,吃不完有我。”   沈禾忽然间想起了以前。   读书那会,她不爱在食堂吃饭。加上零花钱不少,她时不时就爱下馆子吃饭。阮甄家里管得严,上下学都有家人接送,周末见面还得提前申请预约。两位哥哥又刚刚工作没空陪她,所以她的饭搭子一般都是京墨哥哥。   他似乎每回都纵容着她,菜随便点,想吃就吃,横竖吃不完有他,能够彻底抹掉她浪费的负罪感。   所以她特别喜欢和徐京墨吃饭。   如今数年未见,再次坐在一起吃饭时,熟悉又自在的感觉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   吃到一半的时候,阮甄来了微信。   ——火锅好吃吗?我介绍得没错吧!虽然贵,但是环境和味道能打五星好评。   沈禾放下筷子,给阮甄回复。   ——嗯,肥牛很好吃。   阮甄问:吃完就回去了?   沈禾说:小阮,你就这么担心我会死灰复燃?不会啦,你放心。   阮甄说:OK。   .   沈禾重新拾起筷子,准备再捞一块魔芋丝时,眼角的余光一瞄,正好碰上了徐京墨的视线。她下意识地笑了下,把在火锅里烫熟的魔芋丝捞到蘸料上时,徐京墨依旧在目不转睛地看她。   她问:“我脸上有什么?”   徐京墨说:“没有,只是觉得你今晚很漂亮。”   沈禾的脸瞬间有点发烫。   她拿起茶杯喝水,又想起那天和红星昆剧团的人聚餐时他说的那句——喜欢的人不自在就喝水,喝了一口又僵硬地放下。   徐京墨低笑一声,说:“我忽然想起以前有一段时间,你吃饭的时候特别喜欢盯着我。”   沈禾说:“是吗?我不太记得。”   .   不记得大概是不可能的。   沈禾对那样的自己印象深刻,即便烧成骨灰也能认出那时别扭又骄傲的自己。在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徐京墨后,每回和徐京墨一起吃饭,她就喜欢盯着他。   吃饭,盯。   喝水,盯。   擦嘴,盯。   不是觉得他有多么好看,吃饭有多么特别,她当时就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明明他和普通人类一样,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有,可这个世界上怎么就有个人让她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呀,怎么就这么喜欢他呀?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满满的一章对手戏! 喜欢吗! 喜欢的话就来夸我呀~~ 你们是否还记得当初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特别喜欢看着他,真觉得他眼里有星光! 第 14 章   最惨无人道的莫过于周五晚上要加班。   阮甄五点半准时下班的时候,老板突然回了公司,让阮甄准备周一开会的资料,还说不急,周一之前给他就行。言下之意就是必须要加班。   阮甄敏感地察觉到老板心情的阴郁,不敢反抗只好老实加班。   不过身在公司,心仍旧时时刻刻关注着闺蜜的状况。   她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虚掩的办公室门,乔总正在和人通电话,不知说了什么,冷冷地哼了两声,“啪”的一下,是文件夹掉落在地的声音,不过一会,办公室门被踢开。   阮甄面不改色地佯作在键盘上打字,敲的是——   乔总是吸血鬼!资本家都是恶魔!达康书记绝对不会和乔弘这种商人合作!   她面带微笑。   “乔总。”   乔弘说:“周一下午乔阔过来,要是问我的行踪你说我去帝都视察工作。”   “是的,乔总。”   乔弘微沉着脸:“多少年了,还惦记着小堂叔,人要是想回来,千宗企业名头响,怎么可能不回来?乔阔就是认不清现实,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乔弘离开后,阮甄才拿出手机,瞄了眼时间,晚上十点整。   她发了条微信。   ——回家了吗?   .   沈禾:回了。   一张哭的表情图。   阮甄:请让我喝口水做好迎接你下面的话的准备。   沈禾:五位数人情偿还失败。   阮甄:哈?   沈禾:……一言难尽,以后有空和你说。   阮甄稍微松了口气,然而一想到周一要接待乔阔又开始愁眉苦脸。比起外面人模人样,实际脾气坏得要死的富二代乔二少而言,乔阔才是真的难伺候。乔阔是乔家的养子,人称乔大少,固执起来相当骇人,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   .   沈禾回了阮甄的信息后,徐京墨的信息也来了,问沈禾有没有安全到家。沈禾回复后,有些惆怅地叹了声。晚上结账前,她只是上了个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账单已经被结了。   徐京墨说:“我们几年没见,你又喊我一声京墨哥哥,第一顿饭没理由让你请。”   沈禾无言以对,开了个玩笑:“看来以后京墨哥哥你结婚的时候,我得包个大红包。”   .   沈禾走进厨房,倒了一杯凉白开。   半杯白水入肚。   玻璃杯与桌面碰撞,轻轻地发出一声脆响,水面轻微荡漾,像极了当时徐京墨的眼神。   他的薄唇扬起一个弧度,微弯,宛如四月初天边倒挂的月牙儿,明亮又耀眼,伴随着沙哑低沉的嗓音,缓缓道出:“行,不肉痛。”   .   周一工作日,沈禾起得很早。   她正在化妆时,沈二哥来了电话。   “禾禾,今天工作有什么安排?”   沈禾边用散粉定妆边说:“我早上需要去公司一趟,下午准备去上图查资料。”   沈丛问:“查资料?什么资料?”   “跟昆曲有关的资料。”   沈丛说:“我们的禾禾难得对一样东西感兴趣,好事好事。要不要二哥陪你?”   “不用啦,我就是去一趟上图而已。好了好了,我挂了啊,大哥等会要打电话过来。”她放下散粉刷子,打开长款钱包,取下里面的一张单人照,换了一张全家福。   和沈大哥报告完行程后,沈禾叫了辆车前往腾飞公司。   .   全明周五晚上去了一趟医院,起初以为只是个寻常的过肩摔,没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越来越疼,最后忍不住半夜挂了个急诊,医生拍了个片,没发现骨折,最后只给全明开了止痛的药。   周末的时候,滕总来关心乔二少和沈禾的情况。   没办好事的全明心情郁结了两天,加上肩膀的疼痛,全明把所有怒气都迁到沈禾身上,准备周一早上让沈禾知道小女孩出象牙塔后得有一套融入社会的规则。   长得漂亮有才华的女孩多得是,不是非得要捧着一个端着架子的。   这样的女孩,整治一番就会乖乖听话。   九点整,全明风风火火地赶到公司,准备在滕总面前给沈禾穿小鞋。他问秘书:“滕总已经来了?”   秘书说:“滕总今早提前来公司了,全哥你手底的艺人也在里面。”   全明不由一怔,问:“哪一位?”   “沈小姐。”   全明更加怔楞了,打从他签了沈禾以来,只要不是他主动要求沈禾过来的话,沈禾从不踏足公司。今天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他问:“是滕总找的沈禾?”   “不是,是沈小姐找的滕总。”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打开,全明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向来不近人情的滕总亲自送了沈禾出来,客客气气地说:“我们公司能有沈小姐这样的人才加入,是腾飞的荣幸。之前可能底下员工沟通出现了问题,所以产生了一些误会。不过沈小姐离意已决,我们公司也不好挽留,以后沈小姐还可以继续以我们的非签约播主的身份留在腾飞,相关分成我们可以依照老员工给予沈小姐优惠。”   沈禾微微点头,说:“多谢滕总,滕总不用送我了,我等会还有事。”   “行。”   沈禾经过全明身边时,疏离地打了个招呼,不等全明回应就已经扬长而去。全明积累了两天的怒气还未爆发,整治的方案也尚未施行,顿时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他急急匆匆地问:“滕总,沈禾跟我们公司签了两年的合约,她现在要走是违约,赔偿金……”   “我们公司讲究人情,既然理念不合就算了,走提前解约的程序。”   “可是……”   “没有可是。”全明见到滕总不悦地教训他:“下次签人之前把人的背景摸清,沈禾这尊大佛我们公司留不住,之前的宣传上都上了,当给沈禾卖个人情。”   全明傻了眼。   签沈禾的时候不是没有查过,他查了的,就只是一个家境比较优渥的女孩,算不上多特别,父母是大学教授,也不算多厉害的人脉。   他问:“滕总,沈禾有什么背景?”   “人都走了,还管什么背景,去乔二少那边安抚好。”说实话,他也没有预料到赫赫有名的沈氏兄弟居然有个妹妹,还保护得如此滴水不漏。在沈禾不小心掉落一张全家福,并朝他微微一笑时,他开始明白,能当沈氏兄弟的妹妹的人绝对不会是一盏省油的灯。   .   沈禾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上海图书馆附近有家餐馆不错,她打算吃过晚饭后再打个车回家。七八点的上海正是热闹的时候,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路上车水马龙,高架上还堵着晚高峰的车辆。   沈禾经常一个人在晚上行走,很少会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毕竟上海治安还是不错的,而且现在人多。   然而,在沈禾走了七八分钟后,她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对人身安全的警觉。   有人在跟踪她。   .   “……老顽固生怕你被我拐走了,天天盯梢着,每次你和我出来吃饭都像是在幽会。”曾团长敲着桌面,语气里满是对柳团长的嫌弃。   落地窗外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再远一些可以看到上海图书馆的建筑。   徐京墨收回目光:“曾叔用词越来越有趣了。”   曾团长愁眉苦脸:“我看有些老演员隔三差五在微博发段子,红得一塌糊涂,可惜我没这个人气,也没编造段子的天赋,不然我也去当老腊肉网红,使劲宣传昆曲,”似是想到什么,曾团长又说:“我这行为,在老顽固看来就是对昆曲的大逆不道,都多少年了,还老抱着过时的想法。”   徐京墨不置可否地说:“柳叔有些观念未尝没有道理,昆曲是老祖宗传下来,承载的载体是历史,是人文,昆曲的改革与继承一直是个没有答案的难题,要不然红昆与青昆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你这小子到底站在哪边?”   “曾叔莫忘了我是青昆的副团长,但京墨永远站在有利于昆曲传承的这一边。”他的语调忽然一顿,漫不经心的眼神有了变化,“曾叔,我先离开一会。”   曾团长往落地窗外看去。   远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在黑夜之中,分外显眼。   曾实又轻轻地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你们猜接下来禾禾要去哪里! 对啦对啦,有玩weixin的小仙女吗,作者菌准备不要脸地推荐一个公众号:danying717 (或者直接搜索淡樱) 会不定时发布一些和文章有关的东西,比如高糖高甜的小剧场啊,或者新书宣传活动神马的,还有一个每天关心小仙女们的温柔小姐姐! 第 15 章   沈禾从小到大就没试过被跟踪,现在人生头一回,胸腔里的心正在噗咚噗咚地用力跳着。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刚刚为了少走一些路,她选择了一条小路,如今周围并没几个人,来往的只有一两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远处的热闹宛如一道她跨越不过去的屏障,显得她如今的处境更为凄凉。   她加快了速度。   身后也加快了加速。   当她停下脚步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静悄悄的,像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   沈禾不想向两位哥哥求救,毕竟现在事情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她可以预料到,一旦她向两位哥哥求救,以后她的生活绝对是风声鹤唳,恐怕上楼下楼都得汇报。她读大学那会,有一次心情不好,也没和阮甄说,自己一个人跑去邻近的古镇里待了两天一夜,很不巧的是在古镇里手机不见了,幸运的是第二天早上有好心人归还,当时手机已经没了电量。   她充好电开机时,手机里的信息和未接来电一条接一条,几乎要挤爆她的手机。   她拨通阮甄的电话后才知道昨天她的两位哥哥差点闹得满城风雨,从此她的手机被装了GPS定位,毕业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沈嘉和沈丛,取下了定位。   .   沈禾眼前一亮。   五十米开外,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啪嗒啪嗒。   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冲进了便利店。   .   全明看了眼灯火通明的便利店,熄了烟头,扔进垃圾桶。   他没想过要跟踪沈禾。   今早被滕总敲打过后,他知道沈禾惹不得,家庭背景没查出来,原因只有两个,要么就是真的没背景,要么就是背后有人。   他出生于草根家庭,自己一步一步地爬上来,很清楚背景两个字的分量。   知道归知道,可是到底有几分不甘心。   没有人被揍了会甘心的,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他以最恶劣的方式去猜想沈禾,自我安慰了一整天才稍微好过了一点。可没想到工作结束后,他竟碰巧遇到了从图书馆出来的沈禾。   好奇心和求知欲像是猫抓一样。   一没控制住,他就跟上了沈禾,期待着能见到沈禾上一个老男人的车。   可惜什么都没见到。   他又点了根烟,给朋友打了个电话,抱怨:“我之前签的艺人沈禾了不得,不知道是什么背景,连我老板也对她客客气气。我看她以前的微博,随便一个包都要上万,她的家境也没好到这个地步,指不定被包养了。现在的大老板都喜欢她们这种年轻貌美还有点个性的女大学生。嗤,我不会和她过不去,她已经离开腾飞了,像她那种人也就指靠年轻的肉体,以后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通话结束后,全明又看了眼便利店,大抵是意淫得多,想到以后沈禾年老色衰被抛弃的下场后,那丁点不甘心也消散了。   未料一转身,有一道黑影覆盖上来。   全明吓了一跳,稳住心神后才认出了是那天摄影棚外接沈禾的男人。   “你……你是……”   姓什么,全明忘了,然而想到男人极有可能把刚刚他所说的话听了个遍,他顿感尴尬,想要出口解释时,男人忽然勾了下唇角。   “抱歉,我这人比较护短,听不得别人说沈禾不好。”   话音刚刚落地,全明只觉腹部狠狠地陷了进去,钝痛瞬间麻痹了神经,单脚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一张名片轻飘飘地甩落,疼得直不起身子的全明看到了“唐彬”两个字。   头顶是毫无起伏的声音。   “需要医药费联系我的助理。”   他绕过全明,似是想到什么,又说:“免贵姓徐,沈禾的后台。”   .   沈禾在门口张望了会,准备打电话给阮甄,让她来接她。电话还未拨通,便利店大门自动打开,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她的眼帘。   沈禾一怔:“京墨哥哥?”   徐京墨说:“我在附近吃饭,正好看到你了,想和你打个招呼,没想到你越走越快。”他笑了下,说:“一眨眼,跟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就钻进便利店。”   沈禾没想到搞了个乌龙,问:“刚刚是你跟在我身后?”   徐京墨没有解释太多,略一颔首,便问:“吃饭了没有?没有的话,和我一起吧,曾叔也在。”   沈禾彻底松了口气。   “也好,正好我有问题想请教曾团长。”   .   “唷,是沈禾。我刚刚还在想京墨这小子看到什么人了,火烧屁股地就蹦跶出去,把我一个空巢老人留在这里。”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递给了沈禾。   沈禾哭笑不得地说:“曾团长真是紧跟潮流,我以后也得多多向曾团长您学习。”   说着,她低头翻菜单。   徐京墨说:“这里的凤梨虾球和一碗蒸都不错,一碗蒸里也有虾仁。凤梨虾球偏甜,你应该会喜欢。”   沈禾合了菜单,说:“好。”   徐京墨对服务员说:“再加这两个菜。”   服务员应声,取走菜单后,曾团长说:“京墨,你不厚道,都不给沈禾叫碗米饭。”徐京墨说:“她晚上从不吃米饭。”   沈禾轻咳了声,说:“对,减肥。”   曾实闻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说:“京墨,行呀,一声不吭地谈了个女朋友。”   沈禾连忙说:“曾团长你误会了,我和七爷以前是邻居,关系比较好,不是情侣。”   曾实狐疑地看着两人,问:“真的?”   沈禾点头。   徐京墨也跟着说:“嗯,不是情侣,”微微一顿,嗓音莫名地沙哑:“我正在努力摆脱青昆和红昆给我的称号。”   沈禾问:“什么称号?”   他对上她的视线,说:“二十六年白金级别单身狗。”   餐厅的灯光柔和温暖,落下的光辉在徐京墨的眼睑处洒了一片阴影,勾勒出一双似是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睛。他的眼瞳是纯黑色,此时此刻像是天空的幕布,倒映出沈禾这颗闪闪发亮的星辰。   恰好这会,服务员上了菜。   沈禾镇定地道了声“谢”,然后向曾团长请教问题。期间,沈禾没有再看过徐京墨,桌上的水倒是喝得快,半壶都落入了沈禾的肚子。   晚饭结束的时候,曾团长忽然问沈禾:“有兴趣加入我们的红昆吗?”   沈禾有些惊愕。   曾团长缓缓地道:“考虑好了给我答复,我可以给你开后门进来。京墨,不用送我了,你送沈禾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昨天我在公众号发了小剧场啦~~喜欢看小剧场的记得去看哦~~ 第 16 章   几乎是曾团长坐上出租车离开的那一刻,沈禾就已经打开出租车APP,准备叫车,并不打算让徐京墨送她回家。尚未输入地址,手机就已经被人夺走。   玫瑰金的外壳与洁白修长的五指形成明显的对比。   沈禾问:“你在做什么?”   徐京墨说:“我送你回家。”   沈禾不愿意,说:“不用麻烦你了,我叫车也很方便。”她伸出手:“手机还我。”   然而,徐京墨却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沈禾咬咬牙,直接动手抢了,刚碰着手机边缘,徐京墨挪动了手臂,让她扑了个空。沈禾有些生气了,说:“徐京墨!有人像你这样吗!非要强迫送人回家?”   沈禾生气了,徐京墨却露出一丝笑意。   “嗯?不喊京墨哥哥了?”   沈禾说:“我在生气,喊什么京墨哥哥!手机还我。”   徐京墨往后退了两步。   沈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喝酒了?怎么这么幼稚?徐京墨,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把不把手机还我?”   他看着她,不说话,眼神很深很深。   忽然,他似是让步了,伸出了手。   掌心上是沈禾的手机。   沈禾正要碰上时,徐京墨又缩回了手,让沈禾险些踉跄了下。她的眉眼间缓缓地蹙起,像是有两个小疙瘩。也是此时,徐京墨开口说:“果然。”   他把手机还给了沈禾,沉声说:“沈禾,不要胡闹,出租车司机能送你回家,他能送你上楼吗?”   “我为什么要让出租车司机送我上楼?”   他笃定地说:“沈禾,你扭到脚了。”   “我没有!”   “你动一下。”   沈禾灵活地动了下右脚。   徐京墨说:“左脚。”   “我不!你有完没完?我自己有没有扭到脚自己不清楚?我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家。”她又要打开出租车APP,然而这一回还未解锁,徐京墨整个人已然逼近。   他离她很近很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与多年前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我不许你拿身体胡闹。你扭到了脚,万一变得严重你以后想怎么唱昆曲?沈禾,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抱你上车,二是我把车开到这里,你自己上车。二选一,不说话我默认你选一。”   沈禾下意识地说:“我选二。”   徐京墨终于露出笑意,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   沈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徐京墨套路了,更悲惨的是明明已经过了四年,可当徐京墨一沉声,板着张脸说话时,她就会下意识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都四年多了,这个套路对她竟然还管用。   她微微动了下左脚,疼得钻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想来是跑进便利店的时候扭到了,起初只是有点疼,没想到吃了一顿晚饭后会疼得这么厉害。   她明明装得很好,也不知道徐京墨是怎么发现的。   .   沈禾坐在副驾驶座上。   徐京墨开车。   两人一路上都有些沉默,九点整的时候,沈禾陆续接到了两位哥哥的电话。   “……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打车?”   “……是。”   沈禾结束通话后,对上了徐京墨幽深的目光。   他问:“是你哥哥?”   沈禾说:“嗯,是。”莫名有些心虚,但仔细一想,无论是大哥还是二哥,说话嗓门都不大,想来徐京墨是听不到的。可是转眼一想,又考虑到徐京墨听力特别好,不由更加心虚。   她移开目光。   此时,徐京墨又问:“家里有药酒吗?”   沈禾说:“好像没有。”   他停了车。   沈禾见到他高挑的背影消失在一家药店里,没多久,他出来时手里拎了个纸袋。车停在对面马路边,中间有一个红绿灯,正好是红灯,他停步等待。   徐京墨大概是属于上天偏爱的宠儿,有一副相当好的相貌,随意站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尽管是黑夜,尽管周围有那么多人,可是沈禾依旧能第一眼就见到他。   她曾以朋友的名义默默地爱着他,可是后来发现,真爱一个人,是无法当朋友的。不管做了多少思想准备,幻想了多少处理情绪的场景,可当一个鲜活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她捂住了嘴巴,眼里却藏不住爱意。   车门打开。   徐京墨重新坐回驾驶座。   沈禾回了神,很是惊讶他手里的纸袋:“你怎么买这么多药酒?”   “买了三瓶,你以后用得着。”   沈禾又说:“你这是诅咒我以后经常扭到脚吗?”   徐京墨沉默了下,说:“等你开始练身段了,容易受伤。”   沈禾问:“我都没答应曾团长呢,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去红昆?”   “红昆和青昆都是国家重点保护和扶持的艺术表演团体,隶属事业单位,薪水虽然不及新兴行业,但胜在福利不错,而且我知道你会去。”   “为什么?”   “因为你和我一样,发现了昆曲的魅力。一旦品尝到这种魅力,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提起昆曲的徐京墨和以前的他一模一样,一张嘴就能说上许多。   沈禾听着他说,渐渐的忘记脚踝上的肿痛。   直到到小区门口后,她才记起自己现在是个病患。   徐京墨问:“能走吗?”   动了下,勉强可以。   她点头。   然而徐京墨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蹲了下来,说:“我背你。”仿佛怕沈禾拒绝,他又说:“小时候后我也经常背你。”   沈禾又动了下左脚,想了下单跳右脚回家的画面,实在有些滑稽,一咬牙上了徐京墨的背。   .   开门,开灯。   沈禾想下来自己跳回去,可惜徐京墨一进门就直接把她背到沙发上。她嘴里的“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默默地吞了回去。   她的身体陷在柔软的沙发上。   她随手楼了个抱枕,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现在行动不便,下次再仔细招呼你。”   赶人之意很明显。   徐京墨却像是听不懂似的,完全忽略她的话,伸手拧开了药酒瓶,慢声说:“你力气小,擦了药酒没效果。现在你肿得厉害,今晚得化瘀了才能好得快。”   沈禾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叹了声,说:“好吧,听你的。”   她正想自己脱掉十厘米的高跟鞋,徐京墨已经半跪在地,替她脱了高跟鞋。他擦热了自己的双手,才往掌心倒了药酒,揉上沈禾的脚踝。   他低声说:“会有点疼,忍一忍。”   宽大的手掌覆盖住她纤细的脚踝,力度不轻地揉搓着。他揉得很是仔细,也很是认真,微垂的眉眼一如当初。其实沈禾很怕疼的,可现在脚踝明明疼得钻心,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只懂得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徐京墨。   眼睛眨也不眨的。   目不转睛。   全神贯注。   直到徐京墨再次抬眼时,她才硬生生地移开目光。衣帽间的门未关,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见到满墙的奢侈品,摆列得整整齐齐,像是陈述过往走出感情的艰辛。   此时,徐京墨起身,说:“好了,你明天后天早中晚各擦一次,休息上一周差不多能好。如果你觉得麻烦,给我电话。我以前……”   沈禾打断,说:“我不想提以前。”   徐京墨微微一怔。   沈禾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不好,垂了眼,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今天特别谢谢你,改天再请你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 这一章甜吗! 第 17 章   沈禾的房子在二十八层,屋里有一面落地窗,拉开遮光窗帘后,能俯瞰小半个上海的夜景。万家灯火齐亮,高楼大厦间的LED屏亮如白昼,还能隐约看到大悦城楼顶转动的摩天轮,五光十色像是在诉说一场不灭的童话。   沈禾趴在沙发上,看着夜景发呆。   .   被喜欢的人拒绝是什么感受?   沈禾体验过,难受又尴尬的情绪淋漓尽致。   作为沈家的掌上明珠,她无疑是有骄傲的资本,从小被宠爱到大的她骄傲且傲娇,纠结自己对徐京墨的感情用了半年,承认自己对徐京墨的感情又用了三个月,至于主动表白,在小公主的字典里从不存在。   有见过倒追王子的公主吗?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但在沈禾小公主的认知里,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她必须要保持小公主的骄傲和尊严。   可是再骄傲,自尊心再强的小公主,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始终藏不住自己的喜欢。她会想和他亲近,再亲近,更亲近,想和他做一些很亲密的事情。   想和他一起喝同一杯水,分享同一个水果,街边买了一个地瓜,也想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还想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尝到好吃的自然而然地用自己的筷子夹一块递到他嘴边,笑吟吟地弯眉:“徐京墨,你尝尝。”   她控制不住自己想亲近他的做法。   每回起了这样的心思,总是做得小心翼翼,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每一次的亲近她究竟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但凡超过了朋友的度,徐京墨都会不动声色地拒绝她,譬如她想喂他吃东西,筷子里的食物递到他面前了,他会说:“我自己来。”   他没有完全拒绝她的食物,却会用自己的筷子夹走,让沈禾有种无法言喻的难过。   她那么想讨好他,把小公主那么高傲的一颗心都捧在他面前,想得到的不过是那么一丁点的回应。   沈禾知道其实这些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可她心里会不舒服,会难受,可她也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没有任何资格,不是情侣又怎么能做这么亲密的事情?   .   再后来她有了一点小心机。   小公主我不主动表白,那我就勾|引你,让你主动表白,到时候我再高傲地点头,好吧,我也挺喜欢你的。   她尝试着勾|引他。   有一回,她拉了他参加同学间的露营活动,费尽心思地创造出独处一夜的环境,她故意弄丢了自己的帐篷,可怜兮兮地跑去他的帐篷里,又假装害怕让他留下来守着她。   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她甚至不惜弄丢他的睡袋,强迫他和她睡在帐篷里。   她想得很美好,脑补得也很愉快。   第一步,聊天,专挑恐怖的话题,在山间露营,恐怖故事信手拈来。   第二步,假装害怕,随后不经意地扑到他的怀里。   第三步,仰头凝望,勾|引他吻过来。   .   第一步成功,第二步也成功,第三步需要对方配合时,惨烈地失败了。   在她仰着脖子一脸渴盼的时候,他推开了她,说:“别怕,睡着了就好。”气得沈禾张嘴就狠狠地咬了他的手臂一口,他惊诧地看着她。   沈禾凶巴巴地说:“我!不!怕!了!”   徐京墨:“你不怕的方式挺特别的。”   沈禾实在气不过,张嘴又咬了他一口,这一回咬得有点狠,他的手腕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牙印。   徐京墨目瞪口呆:“沈禾,你属狗?”   “是!我属狗!”我就要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回应我一下要死啊!“我要睡了!不许再和我说话!”   她气嘟嘟地盖上薄毯子,用后脑勺对着他。   几分钟后,她听到他躺下来的声音,动静很轻,可是当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另外一个人时,再轻的动静,再轻的呼吸声,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只在心里气了五分钟,还是不舍得放过唯一一个可以独处的夜晚,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如此珍贵。   沈禾转过身,看着同样用后脑勺对着她的徐京墨,小声地喊:“京墨哥哥。”   “嗯?”并没有转身。   沈禾乞求:“你转过身来好不好?京墨哥哥,我害怕。”   他的身体动了下,可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只说:“我在你身边,不用怕。”   不一样的。   她想看着他的脸,想更近地听着他的呼吸声。   她撒娇:“京墨哥哥京墨哥哥,你就转一下嘛。”   徐京墨终于转过身,漆黑的夜里她看不大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沈禾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京墨哥哥,我可以不可以抱着你睡呀……”   “沈禾,别闹了,睡吧。”   他重新背对着她。   沈禾的自尊心碎了一地,难过得要命,觉得自己好卑微。明明没喜欢徐京墨之前的自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在邻居哥哥的身上体验到这样的感受。   那一夜,沈禾的心像是被扔到了地上。   徐京墨的背影宛如一只无形的脚狠狠地踩了上去,很疼很疼,疼到她第一回知道,原来人的心脏真的会疼。   明明此时此刻的他离自己那么近,只要一伸手,她就能触摸到他,可是却又分外清楚地知道,其实他离她很远很远。她审视自己,审视过去,始终没有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从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演变成今时今日的状况,也不知道感情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变质。   然后……   再也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她无声地转过身,默默地流眼泪,却又不敢哭出声,生怕自己剩下不多的骄傲也没了。   .   再后来大概是又不死心,又或是从某一瞬间自作多情感觉出他或许也是喜欢她的,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动声色地勾|引,他亦不动声色地拒绝。   那段时间,沈禾特别喜欢一首歌。   那首歌里有句歌词——   “我的执迷不悟感动了自己,你却还是一样遥不可及。”   终于有一天,沈禾愿意承认一件事。   她的命里没他。   .   如今时隔四年多,与徐京墨再度重逢。   她似乎看不懂他了。   又或者说,她沈禾从未看懂过徐京墨。   .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头解锁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Selina吗?嗯,是我,对,我最近扭伤了脚,不方便出去。你能提供□□吗?目录也给我带一份,我前阵子看到你们家有个新款包也不错,牛皮十字纹的,有红黑两款,可以的话,你带来让我挑一挑吧。”   电话挂断后,沈禾结束发呆时光。   .   沈禾的脚伤痊愈后,她回了一趟家,并告知了沈家人自己的决定。   她并不意外家人的支持,从小到大不论她做什么,家人都是希望以她的开心为重,只要她开心,那行,做吧。包括毕业的时候她选择签约腾飞公司当一名职业网红,她的家人都给予了支持与肯定。   所以当她表明自己离开了腾飞公司,准备去学昆曲的时候,沈父和沈母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辛苦?”   沈禾说:“爸妈,学东西没有不辛苦的,要是不辛苦的话,岂不是人人都会?”   一家之主沈父一锤定音:“那行,学吧,红星昆剧团还是事业单位,能进去也不错。”沈母附和:“对,学吧,等哪一天你能上台表演的时候,妈把学校里的学生都叫过去给你捧场。”   沈禾笑眯眯地说:“爸妈!你们想太远了。”   说着,她看向一开始就没有正面赞同过的两位哥哥,眨巴着眼,问:“大哥?二哥?”   沈嘉沉默。   沈丛也跟着沉默。   半晌,沈嘉才问:“真的喜欢昆曲?”   沈禾重重点头:“很喜欢很喜欢。”   沈嘉终于颔首,说:“行。”   沈丛惊愕地看向沈嘉,遭到沈嘉一个不着痕迹的警示眼神,他改了口,说:“好吧,我们家的小禾苗喜欢的话,二哥也不反对,还是那句老话,只要你开心尽管去做,出了事也别担心,有你二哥给你收拾烂摊子。”   沈嘉问:“和腾飞公司解约了?赔了违约金?”   沈禾说:“滕总人还可以,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让我走了提前解约的流程,以后以自由人的身份留在腾飞,想直播就直播,也没条条框框,我觉得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提到的歌是花粥唱的《遥不可及的你》,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这一首歌,像是在唱我的心事,告诉我终有一天我会明白,我命里没你。 好啦,明天我们就要入v啦,这文不会虐,虐也只有沈禾当初单方面的回忆,后面不会有任何狗血误会分开等情节,现实生活已经很心酸啦,文里甜甜甜满足下自己,还有满足我的小仙女们~~ 第 18 章   晚饭期间, 沈嘉临时接到一个紧急通告,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离开前还把沈丛叫了出去, 也不知说了什么,十分钟后才放了沈丛回来。   沈禾好奇地问:“二哥,大哥喊你出去训话吗?”   沈丛敲了下她的脑袋:“你以为还小吗?你二哥中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挨过大哥的教训了。赶紧吃饭, 吃完饭后我送你回去。”   “哦。”沈禾也不再好奇, 她家的两位哥哥在工作上有重合的地方,有时候二哥写的电视剧大哥演, 也会经常私下里商量剧情。   吃过饭后, 沈禾上了沈丛的车。   “二哥, 你怎么又换车了?”   沈丛说:“剧本的钱结了, 换辆新车玩玩, 也不贵, 就小一百万的样子。”   沈禾感慨果然沈家人个个都是烧钱的主, 她问:“以前那一辆呢?”   “在车库里。”似是想到什么, 趁红绿灯的时候, 沈丛侧过身凝望着沈禾:“禾禾, 我给你找个司机如何?旧车放着也是放着, 不如给你用。你老是打车也不安全,万一出租车司机对你见色起意,我和大哥想救你也来不及。”   沈禾无可奈何地说:“二哥!你们也不想想究竟是谁不让我学车的?”   “你开车,我们不放心。”   沈禾:“女司机那么多, 而且一般出车祸的都是男司机, 不见得马路杀手就是女司机。”   “好了, 这事儿我们以前讨论过的,我们沈家讲究民主。”   沈禾扁嘴说:“你和大哥就占了两票,妈又不站在我这边,这哪里民主了!不行,我不要司机,我自己打车上下班就好了。反正红昆和家里都在同个区,打车花不了多长时间。”   沈丛说:“我担心你。”   沈禾歪过头,定定地看了眼沈丛,才说道:“二哥,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有点怪怪的?你是不是不想我去学昆曲?”   “我如果说是呢?”   沈禾本来只是开玩笑的,听到这句话,不由正襟危坐。   沈丛笑:“好了,二哥跟你开玩笑的,好好学,有人欺负你就立马告诉二哥,二哥弄死他。”   徐京墨上周受邀去了北京大学开讲座,命题是有关昆剧的传承和发展。讲座开完后,又与北京戏剧协会的理事商讨了一个合作,整整一周几乎每天都有两个饭局,忙得脚不沾地。期间,他给沈禾发过几条信息,也打过几通电话,然而没有任何回复。   周一早上,徐京墨终于结束一整周的工作,乘坐早班飞机回到上海。   “七爷!这里!”   唐彬招手,又上前接过了徐京墨的行李,拎了拎,感慨:“七爷,您真是受欢迎,这一次票友们又给你送了什么?”   “吃的,拿回去给青昆的人分了吧。”   此刻,唐彬才眼尖地发现七爷手里还有一个白色礼袋,包装颇为精致,“七爷,我帮您拎吧。”   徐京墨拒绝:“不用,我让你办的事办妥了没有?”   唐彬一拍脑袋,连忙说:“七爷您吩咐的事我哪里敢忘记,您去北京的第二天我就办妥了,按照你的吩咐送过去了。”   徐京墨微微沉吟,确认了一遍:“是沈丛。”   “当然是沈丛,七爷您千叮万嘱不能送错人,我怎么敢送错?放心好了,一切都做得偷偷摸摸,保证沈编剧发现不了事情是我们干的。不过话说回来,那段录音就算让沈嘉知道了又能如何?不都是沈小姐的哥哥吗?为什么只能给沈小姐的二哥?”   徐京墨的神色有几分寡淡,声音亦是平淡。   “对付全明不用沈嘉出手,沈丛一人就足够。沈嘉为人沉稳谨慎,做事滴水不漏,贸然送过去,不用一周他就能揪出你我的底细。”   两人走出机场,唐彬打开车门,说:“七爷要不要先回青昆一趟?柳团长现在在青昆,团长很关心你这次去北京交流的结果,晚上还定了餐馆。”   “行,先回青昆一趟。”徐京墨靠在座椅上,微微阖眼,半晌又说:“晚上的饭局你替我去吧,我有事。”   唐彬瞄了眼包得严严实实的礼品袋,八卦地问:“七爷要去哪里?”   徐京墨依旧闭着眼,说:“见一个想了七天的人。”   唐彬被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果然是嘴贱!就不该问的!   沈禾和家人商量好后,当晚就和曾团长通了电话,最后定下周三到红昆报道。   “……你没有基础,起初学的时候会有困难,但我希望你不要放弃。我唱昆曲四十多年,不会看错人,你的戏剧天赋不容置疑,倘若你能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昆曲界的一颗明星。”   沈禾对于成为发光发亮的人并不感兴趣,她目前只是痴迷于昆曲带来的致命魅力。   她张口唱昆曲的时候,像是打开了世界的另一扇大门。   昆曲这门古老的艺术欣赏门槛堪称阳春白雪的存在,可是一旦融入,就是一个精彩纷呈又独一无二的全新世界。   今天周一,离前往红昆报道的日子还有一天。   沈禾在家养伤的那一周基本没出过门,就宅在家里吃外卖,听昆曲,也没怎么上过网。直到今天她见到全明的朋友圈时,才知道全明前几天竟然被腾飞公司辞退了。   他的朋友圈只有寥寥数字,大意是因病辞去腾飞的经纪人工作,配图是病床上包得宛如木乃伊的自己。   她愣了下。   没一会,居然收到全明的微信,很长很长的一封道歉信,字里行间都在表达一个意思,求放过。   沈禾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自家哥哥的杰作。   她犹豫了下,给沈丛拨了电话:“二哥,全明的事情你干的?”   沈丛:“胡说八道,要真是我干的,他现在肯定已经在火化了。”   沈禾:“二哥!”   沈丛:“好了好了,就是给他一点教训而已,你二哥还是有分寸的。”   沈禾:“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丛倒也老实,坦白地和沈禾说了。沈禾不由一怔,问:“匿名的人?”   沈丛说:“我们家小禾苗人缘好,喜欢你的人挤满江浙沪,大概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吧。”沈禾挂了电话后,陷入沉思。   她从没和两位哥哥提过全明的事情,而她身边的人知道她有两个哥哥的人,也就只有阮甄和徐京墨。平日与小阮闲聊,她也不曾提过全明,思来想去匿名的人也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沈禾点开微信。   虽然一周没有见到徐京墨,但是他在她的朋友圈里却相当活跃,存在感特别强烈,隔几个小时就有一条朋友圈,有时候还带上自拍。   明明她没有见他,可是却能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   有时候沈禾觉得挺碍眼的,拉黑的冲动在心头上上下下,最后还是以成年人不能幼稚为由压制住了。   沈禾不愿再去想徐京墨,她打开了久违的直播间。   被许多人惦记着,沈禾心底暖洋洋的,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最近有点私事,所以没上直播。今天上来是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我和腾飞公司解约了,”弹幕和评论里纷纷问为什么,还有人恶意揣测腾飞公司,沈禾解释说:“没有对错,只是我现在发现了一件我更想做的事情。”   沈禾笑说:“其实达不到梦想这个高度,多亏了腾飞公司给我去红星昆剧团学习的机会,让发现了昆曲的魅力。接下来我将会开始正式学昆曲,不,不会放弃直播的。虽然不在腾飞公司了,但是我依然感激所有一路陪伴我的粉丝们,我会继续和你们分享我的生活。”   忽然,沈禾的手机震动了下。   是一条来自徐京墨的微信。   ——我上次在你家落了东西,现在正好经过你家,方便我上楼拿吗?   沈禾在家待了一周,也没发现徐京墨落下什么东西。   她眉头拧了下,还是回了句——   什么东西?我后天拿去青昆还你。   徐京墨却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沈禾没有接,面不改色地继续与粉丝聊天。两分钟后,沈禾的直播间有人打赏了最高等级的道具,引来一众粉丝的哗然。   沈禾深吸一口气,接通了徐京墨的电话。   碍于在直播,她不好生气,只好面无表情地说:“你好。”   手机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嗓音。   “沈禾,七天没见,我想见你。” 第 19 章   ……   自从被腾飞公司重点宣传推荐了一回, 沈禾的直播间观看人数越来越多。弹幕像是雪花一样,多得数不胜数,可是却一条都没落入她的眼底。   她的耳边仿佛只剩下那个人的声音, 如清风, 如明月,如世间一切能用美好事物形容的东西, 在她的耳膜上砰咚砰咚地震动。   她似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   而电话那头也极其耐心地等待。   终于, 沈禾轻轻地吐了口气, 说:“我现在在直播, 等直播结束后再说吧。”仿佛怕再听到什么奇怪的话, 她挂电话的姿态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她站了起来, 走进厨房, 取出一个四百毫升的玻璃水杯, 连着喝了三杯, 重新回到直播间。   “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哦?电话?没有, 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关系。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前几天买了个包,嗯, 对, p家的新款, 搭配小裙子特别好看。”   有粉丝想让沈禾唱一段折子戏。   沈禾拒绝了,她说:“之前没想过深入学习昆曲,只是玩票的,我的老师建议我在真正打好基本功前,少开口唱昆曲,怕误入歧途,以后不好纠正。”   她弯眉一笑,又说:“以后我真正学好了,一定给我的粉丝们唱一曲。”   她若无其事地笑着,仿佛刚刚那一通电话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直到天色将黑,沈禾才结束了直播。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她打开手机。   徐京墨并没有再给她信息或是来电,她微微松了口气,顺手刷了下朋友圈,才发现朋友圈里几乎要被徐京墨霸屏了。她就直播了两个小时而已,徐京墨陆陆续续发了将近二十条朋友圈。   她一一刷过。   第一条配图是她家楼下的风景,第二条是她家小区里的一只流浪猫,第三条,第四条……直到最后一条依然是她家小区的风景。   显示的时间是十分钟之前。   沈禾嘀咕了声:“真是够闲的……”   就在此时,她又刷出一条新的朋友圈,还是徐京墨的。与前面朋友圈终于有了不同的变化,是一家粤菜餐厅的店面。   沈禾当然是知道的,毕竟这家餐厅离小区不算很远,又在当地颇有名气,她时常会去光顾。   讲真的,徐京墨疯狂霸屏朋友圈,让沈禾是有点小惊讶的。   因为以前的徐京墨从来都不爱发□□签名或是空间日志之类的,没想到在朋友圈里居然这么活跃。而且奇怪的是,他这么活跃,点赞狂魔唐慈,还有也玩微信的曾团长,居然没和他有任何互动。   手机震动了下,提醒沈禾来了新微信。   她点开一看。   徐京墨发了五张图片过来,是那家粤菜餐厅的菜单,然后还有一行文字——要吃什么?我给你带。   仿佛知道沈禾现在饿肚子似的,他又恶劣地发来几张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   沈禾:……   徐京墨:都想吃的话,我都打包一份,实在吃不下,可以给唐彬吃。   沈禾:……   徐京墨:我让服务员过来点单了。   沈禾:……别。   徐京墨:想吃什么?   看在最高级别的道具打赏份上,看在过往多年的青梅竹马情谊的份上,看在以后去了红昆他还是隔壁副团长的份上,看在精致可口的美食的份上……   沈禾投降了。   沈禾:冰火菠萝油,脆皮叉烧酥,烧味拼盘,鲜虾云吞面,招牌奶茶,还有一份虾饺和烧麦。   徐京墨:榴莲酥吃不吃?   屏幕上的手指微微一顿,沈禾说:……吃。   读书那会,沈禾和徐京墨下馆子时也经常去粤菜馆,她的喜好不一,有时候喜欢吃这个,有时候又喜欢吃那个,榴莲酥算不上特别喜欢吃,可每次都会纠结吃不吃。而徐京墨都会耐心地等她在那儿纠结,最后替她做决定。   她对食物的喜好太不稳定了,连待她如珠如宝的两位哥哥都不能摸清她吃饭的口味,更别说记住她每一样喜欢吃的东西。   可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他还记得榴莲酥。   半个小时后,徐京墨提着食物上门。   沈禾喊了他一声:“京墨哥哥。”   徐京墨微微颔首,环望了她的家一周后,问:“在哪里吃?”   “放在吧台上。”   沈禾的厨房是开放式,外面连着一个小吧台,并没有摆放餐桌,毕竟她一个人住,也很少自己开小灶。大多时候朋友来了,也喜爱在吧台那边吃饭聊天。   沈禾见他大包小包的,便说:“我帮你提一点。”   徐京墨绕过她,径自走到吧台旁,放下大包小包后,才抬首看她,说:“来帮忙解袋子。”他的动作如此自然,一点儿也不像是第二次来她家做客的样子,反而更像是一对夫妻的日常。   沈禾并未察觉出,应声过去帮忙。   徐京墨眼里有一丝笑意,等沈禾拆了两个外卖盒后,他又递给她一个袋子,说:“还有这个,家里有碗吗?我去盛米饭。”   沈禾指路厨房。   她的手指解开打包袋,却是不由一怔。和前面两个打包袋不一样的是,这个里面另有乾坤,装的不是打包盒,而是一个精致的品牌包装袋。   作为奢侈品爱好者,沈禾一眼就认出了牌子。   她一怔。   吧台上同时响起了瓷碗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很轻的一声脆响,徐京墨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蹭饭的礼物。”   这话乍听之下,好像没什么不对。   沈禾险些被糊弄过去,她睁大眼睛,说:“有你这样带吃的带礼物来蹭饭吗?”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你家,这是你桌子,这是你家的碗,确实是蹭饭。”他眉眼舒展开来,又说:“看看喜不喜欢。”   当有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它像是会说话似的,连包装盒都仿佛在说:请拆开我,请用力拆开我,请狠狠地拆开我。   沈禾压抑住拆礼物的冲动,说:“京墨哥哥,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你的粉丝可以给你送道具,为什么我不可以给你送礼物?”   沈禾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沈禾居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徐京墨忽然说:“我收回来,给你换成直播平台的道具。”说着,还真的拿出手机,点开腾飞直播app。沈禾叹气,说:“你赢了。”   徐京墨露出笑意。   沈禾准备把他送的东西都记下来,然后折合一个差不多的价格,哪天还个大红包给他。这么一想,倒是坦然了。她的手终于伸向包装盒。   拆开来看后,她不由有点蒙圈。   今年鸡年,各大奢侈品牌都推出了和鸡年相关的设计款式,大多丑得惨不忍睹,当时沈禾还在微博里评价了某几个品牌的审美,其中最严重的当属g家出的耳环。   沈禾那会毒舌地说了句:“会买这个的人脑子肯定进水了。”   当时一群人附和沈禾。   然后……   直到今天,沈禾见到了一个真的脑子进水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徐京墨说:“男人审美和女人审美向来不一,我也不懂这个。”   沈禾默默地问:“你随便挑的?”   “不是,我挑最贵的。”他漆黑的眼瞳里宛如泼了墨一般,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慢慢地说:“在我心里,沈禾值得最贵的。”   沈禾的心颤了下。   尽管很想吐槽这对耳环的审美,可徐京墨的这话似乎却让这对耳环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她垂下眼,低声说了句:“谢谢京墨哥哥的礼物。” 第 20 章   沈禾原以为吃饭期间会尴尬, 然而徐京墨的侃侃而谈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融洽起来。沈禾有些意外,因为以前和徐京墨一块吃饭时, 他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相反还会有丁点沉默。   想来四年多的时间未见,足以改变一个人。   而他能够在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光环, 期间估计也不乏艰辛, 阅历和过往能让曾经沉默的少年变得稳重而又富有魅力。   沈禾也渐渐松了口气。   她挺害怕徐京墨会重提过去的,过去那几年, 她熬过来了便不想再回忆。   她现在看不懂徐京墨, 看不懂曾经的京墨哥哥, 也不想看得懂。她鼓起勇气想努力了解一个人的那段时光已经埋葬在尘封的记忆中, 以伤心难受歇斯底里了无生趣等各种情绪为锁, 深深地藏好了。   即便此时此刻它遭遇了强烈的地震, 正在疯狂地摇晃颤动, 可是沈禾直到, 那把锁头会好好地保护它。   吃过饭后, 沈禾正准备委婉地赶人时, 徐京墨已经抬腕看了看, 说:“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他顺手提了角落的垃圾袋,温声问她:“还有什么垃圾要带吗?”   沈禾说:“没有了。”   “好。”   沈禾送他到门边。   他似是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和她说:“网红班和真正的科班是不一样的, 你周三得做好心理准备。作为空降的人员, 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被为难, 即便有曾叔给你当靠山。”   沈禾问:“被为难?”   “想进红昆的人并不少,戏曲学院的毕业生申请过来实习的每年都能超过原本的数量,能进红昆的大多是过五关斩六将,而且是科班出身,你半路出家,难免会惹人非议。”   沈禾倒是没想到这方面,说:“好的,我知道了。”   徐京墨又说:“红昆里的人不少,从戏剧导演到戏剧演员,还有编剧等,都会审视你这个空降兵,你周三到红昆的时候唯一需要做的是证明你的天赋。如果害怕,不要担心,有我。”   “我不害怕,也不担心。”   “好,我等着你。”   这一句话用分外低沉的嗓音说出来时,无端有几分暧昧,沈禾眉眼一动,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   忽然,他喊了她一声:“沈禾。”   她抬了眼。   楼道里的自动感应灯正好灭了,室内的光在他饱满的额头上落下一片阴影,将他的五官勾勒得尤其深刻。他这样的皮相,无疑是惹人嫉妒的,五官恰到好处的完美,仿佛自出生那一刻起,便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拿了雕刻刀,一笔一划地刻出最耀眼的作品,而后天的戏剧学习和培养,又为这一副作品增添了无人可及的气质。   极少有一个男人能将古典与现代的美融合得无法挑剔。   而这样的一个男人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用她看不懂的眼神,专注而又认真地说:“我答应你,以后我不提以前,只谈未来。”   沈禾去红昆报道的第一天,是沈丛亲自开车送她去的。   到了门口后,沈丛还是依依不舍,想跟沈禾一块上楼。沈禾义正言辞地拒绝,沈二哥只好作罢,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禾禾女神!”   沈禾回头,正好看到唐慈三步当两步地走过来,“我特地下楼来接你的,前阵子听曾团长说你要加入的时候,可把高兴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够在红昆里和女神相聚,知道你今天来报道,我昨晚差点儿睡不着觉,太兴奋了。”   唐慈瞄了眼外面,神秘兮兮地又说:“刚刚送你来的是男朋友吗?长得好帅!我需要保密吗?”   沈禾说:“不是男朋友。”   唐慈一副我懂我懂我很懂的模样,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好的好的,我一定保密。女神女神,我跟你说呀,今天剧团里知道要来新人,大部分人都过来了。之前办网红班的时候,正好有一半人去了外地公演,今天也全部回来了,等会曾团长会给你介绍的。”   似是想到什么,她有点羞涩地笑了笑:“剧团里的辈分都是按照到来的顺序排列,正式加入了才能开始排辈分。我去年年底提交了红星昆剧团的申请表格,很幸运地通过了,现在在红星昆剧团里也能算得上是个实习生。等我实习结束后正式加入红昆,就能喊禾禾女神一声师姐啦。”   接着,唐慈又给沈禾仔细说了剧团里的情况。   “……我们红昆和青昆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千万千万不能在团长面前提起柳团长;还有就是我们红昆里能挑大梁的演员有五个,珊珊师姐是其一,也是被曾团长看好的闺门旦之一,珊珊师姐你见过了,剩下的师兄师姐们上次都去外地公演了,为人都和蔼可亲,很好相处,女神你别担心。”   比起之前在网红班时的漫不经心,这会的沈禾听得很是认真。   她问:“剩余的都是跑龙套?”   唐慈说:“对,大伙儿都是从打杂的小角色演起的,一步一步地踩踏实了才能挑大梁。”   两人说话间,已经上了三楼,小厅堂里极其热闹,站满了许多沈禾不熟悉的生面孔。此时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沈禾的到来,因着人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沈禾只能听到最里面有一道不悦的女嗓音,微微尖细。   “不行,我们红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开了这样的先例,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往我们红昆挤?一个半路出家,呵,说半路出家都是抬举了她,一个学了不到半个月的外行人,凭什么进我们的红昆?天赋?不可能的事情,学昆曲再有天赋也是白搭,没有基础,没有十年功,再有天赋也是个花瓶架子。唱功她有吗?身段她有吗?不说这些最基本的,她能欣赏得来昆剧吗?我没有歧视的意思,曾实你摆什么脸谱?我们红昆不是不欢迎热爱昆曲的人,但是得有门槛,猫猫狗狗都能进来,那国家培养扶植我们做什么?还不如选择外面业余的昆曲社。”   曾团长说:“老霍,我还是那句老话,你这人太武断。那女孩真的是根好苗子……”   “呵,好苗子?我听珊珊说,都二十二了。二十二这个年龄来学昆曲?老天爷再赏饭吃,她的嗓音,她的体型已经完全定型,现在要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曾实你再想气青昆的老柳,也不至于这么异想天开吧?科班出身的好苗子那么多,你不挑?非在路边挑个什么都不懂的?你看看我们红昆的珊珊,哪里不好了?能吃苦耐劳,又勤奋刻苦,正正经经的科班出身,在戏曲学校里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现成的你不抓紧培养,反而挑个乱七八糟的网红?”   曾团长一听到老柳两个字,整个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来红昆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现在我要收个好苗子,你非得来砸我场子,非要跟我过不去。”   “你是团长,但也不能一手遮天,你收个网红进来,有考虑过其他辛辛苦苦进来的人的感受吗?一句有天赋就可以否认他们的努力吗?你这样让红昆的其他人怎么服你?要进来可以,给我走正经八百的方式。我们剧团的财务招进来都是笔试面试公示一样流程都不能少的,现在你招的是剧团的根本,是演员,要上台表演的旦角,你就不怕砸了我们红昆的招牌?”   处于话题中心的人物沈禾显然很冷静,低声问唐慈:“老霍是什么人?”   唐慈也有点懵,说:“霍姨是我们红昆的副团长,就挂个名,平时不管事的,一年里也很少来红昆。刚刚我都没见着她,没想到今天居然来了。”说着,她怕沈禾担心,又安慰道:“没事的,曾团长决定的事情,霍姨再反对也没办法。” 第 21 章   有了徐京墨的提醒, 沈禾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唐慈还在安慰她,她已经拨开人群, 进入话题中心,噙了抹微笑,朝曾团长点点头, 随后又说:“各位早上好, 我是沈禾。”   红昆里有不少人没见过沈禾,此时见到一个陌生女孩贸然出现, 都不禁投向打量的目光。   若干道视线停留在沈禾身上。   沈禾有过当主播的经验, 面对上万的在线观众也能处变不惊, 如今这些视线的打量自然也是淡定自如, 没有任何怯场的表现, 相反十分从容不迫。   霍副团微微惊讶, 暗想这个女孩儿的台风倒是出奇的稳。   这样的想法也仅仅是瞬间。   她始终不愿相信这世间有学了不到半月的昆曲的人能有资格进入红昆, 她当年一步一步地爬上来, 多少血泪多少汗水自然不必提, 昆曲这门学问, 这么艺术, 阳春白雪,门槛高得可怕,不是天赋两个字就能轻而易举地抹去。   曾团长将霍副团的神色尽收眼中,也不再和她抬杠, 朝沈禾招招手。   “沈禾, 过来。”   他拍拍沈禾的肩膀, 说:“来,给大家介绍下,沈禾,我发现的好苗子。”   “是不是好苗子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洪敏,王舒,你们能接受一个半路进来的门外汉当师妹吗?不用怕你们团长,有我给你们撑腰,实话实说。”   被点名的两人面面相觑。   对于他们而言,新进来一个空降兵师妹,说心里没疙瘩是不可能的,但是团长与副团长之间的斗争,他们都不好站队,只好打哈哈地说:“只要是有真材实料的,我们都欢迎。”   曾团长就等这一句,一拍手,说:“成,老霍,我也不跟你吵。你的判断过于武断,沈禾是不是好苗子,等你看过再说。唐慈。”   “在的!团长!”   曾实说:“今天四楼轮到哪个剧团使用?”   唐慈说:“是青昆。”   曾实又说:“我下楼和青昆商量,今天舞台让我们。老霍,你所说的我都有想过,只是能得老天爷赏饭吃的人寥寥可数,我难得发现一个,我不可能会眼睁睁地放弃。现在不好说,一切等沈禾上台演一段折子戏后再说。我们红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但能进来的绝对是有真才实学,这样才能对得起老祖宗流传下来六百年的文化积累。”   作为红昆的团长,因着和青昆不合,曾实鲜少主动与青昆打交道,今天跨出这一步,红昆其他人也无话可说,还有些人倒是开始有点期待夸人次数一个巴掌数得过来的曾团长如此看好的沈禾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霍副团瞥了沈禾一眼,也不再多说。   离戏剧文化节还有半年,青昆的柳团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打算今年一定要以最佳的状态博得满堂彩。他和江楠商量着剧本,说:“有两点要注意,一最根本的东西不能改;二打板和唱腔也不能变。”   江楠说:“我懂,我会侧重舞台效果。”   “可以,还是你靠谱,小江啊,像你这种年纪轻轻还懂得欣赏传统美的姑娘家不多了。京墨那小子就是眼瞎,看不到你的好,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你也别……”   话还未说完,柳团长从长凳上倏地蹦起。   “红昆那混账老头居然敢过来!又想来踩场子了!”   说完时,人已经精神矍铄地三步当两步地奔到曾团长面前。青昆的人习以为常,还有不少带上耳塞,准备十分钟后再摘下来。   江楠对唐彬说:“去把七爷叫来,不然今天不用排练了。”   唐彬连忙应声,悄悄地从门口溜走搬救兵去了。   果不其然,两个剧团的两老一碰上,嘴一张,火花四射,倘若能有特效,恐怕是惊涛骇浪,天崩地裂了。江楠也不劝阻,数着倒计时等人来救场。   没一会,便有一道人影匆匆而来。   即便是步伐匆匆,可也丝毫不损他自带灯光效果的风采。江楠眼神微深,脸上随即换了一副表情,笑眯眯地过去说:“柳叔和曾叔又吵起来了。”   徐京墨微微颔首。   江楠说:“好像是因为红昆来了个新人,曾叔想借用舞台一会,柳叔自然不肯,他们已经吵了十分钟,谁也不肯让步。依我看,这一回曾叔确实有点过分了,四楼舞台的使用两个剧团早已商量好,日程表上也贴着的。红昆来的新人也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难不成等一天也不行吗?”   江楠不动声色地打量徐京墨的神色。   那天红昆的网红直播,她看到七爷的朋友圈后才点进去看的,自然没错过七爷一掷千金的豪举。   想到这里,江楠笑了笑,问:“七爷和红昆的新人以前认识?”   徐京墨没回答江楠,沉吟片刻,□□了两位团长之间的争吵,说:“柳叔,曾叔,听听我的意见如何?”   “说!”   两老异口同声,又不约而同地吹胡子瞪眼睛。   徐京墨温声道:“今天我们青昆已经排练了一整个上午,大家也累了,该休息了。午休期间,舞台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红昆用一用,下次我们青昆有什么突发事件,红昆也一样能谅解我们,曾叔是吧?”   曾实从鼻子里哼了声,说:“瞧瞧某个不懂得变通的老顽固,什么时候才能向京墨这样善解人意。”   “老混账你骂谁呢!”   徐京墨又说:“柳叔,我们青昆虽然与红昆的理念不同,但是我们都有一样的目的。曾叔挖掘出来的好苗子确实有天赋,难道柳叔你就不想亲眼看一看自带戏剧天赋的好苗子?”   这个理由说服了柳团长。   柳团长勉为其难地说:“算了,就当看在京墨的份上,我倒要看看老混账的眼光。”   “老顽固,等着羡慕老夫挖掘的人才吧!”   “呵。”   “呵!”   终于哄好两位团长,江楠笑问徐京墨:“七爷,红昆的新人当真有那么好?那天我看了她的直播,是有点天赋,但也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七爷的判断会不会带了私人情绪在里面?”   徐京墨的脚步微顿,回过身来,不紧不慢地说:“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沈禾缺少基础,也缺少经验,但她的天赋却毋庸置疑,直播平台隔了一个屏幕,并不能完全展示她的所有水平,和舞台上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江楠微怔,打从认识七爷以来,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这种神态。   说是从客观的角度,可他的眼神里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自豪,仿佛以红昆新人为荣。   唐彬想吐槽,七爷您这哪里叫客观?就差在脸上写着我家沈禾特别厉害一行字了!   “从主观的角度来看,抱歉,我无法评价。”   江楠问:“为什么?”   徐京墨淡道:“我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包括我在内。从主观来看,有失公正。”此时,有人招呼徐京墨过去,徐京墨朝江楠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唐彬瞅了瞅江楠,赶忙跟上去,小声地说:“七爷,你还挺狠的,以前她喜欢你,你都只是委婉地拒绝,现在拒绝得这么狠,她恐怕要伤心死了。”   “以前是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唐彬问:“那现在呢?”   徐京墨说:“我不希望沈禾会有误会。”   唐彬咋舌,感觉不知不觉中被喂了一口狗粮。人都没追上,就开始提前铲除情敌,还担心人家未必会有的小情绪了。妈呀,要是追上了,肯定是个妻奴!   唐彬发誓,他真没想到七爷是这样的人! 第 22 章   唐慈兴冲冲地从四楼下来, 对沈禾说:“曾团长借到舞台了,中午的时间归我们红昆的人用。禾禾女神, 你快去换衣服化妆。这一次,青昆的柳团长也会在场,禾禾女神加油!”   比起唐慈的激动, 沈禾要平静得多。   她点点头。   侯在三楼等待结果的红昆群众也不由几分期待, 虽说对这个空降兵是有些不满,但能让曾团长赞不绝口, 现在青昆的柳团长也愿意松口让舞台的新人, 想必是有几分能耐。   究竟有多少能耐, 等会在舞台上便能见分晓。   沈禾准备动身去化妆间。   这会, 曾团长也下来了, 红光满面地说:“沈禾, 赶快化妆。”   唐慈说:“曾团长, 我早就把好消息跟禾禾说了!团长你放心, 禾禾已经化过好几次杜丽娘的妆了, 一定能赶在12点前把妆容头面弄好, 戏衣我等会就去准备。”   曾团长说:“行, 唐慈你负责。”   唐慈猛地点头,屁颠屁颠地跟在沈禾身后。然而此时,一直冷着张脸的霍副团却说:“等等。”   曾团长说:“又怎么了?刚刚不是说好了?等会就让你看看我挑的好苗子的天赋。”   霍副团慢声说:“你想让我见到你挑的苗子的天赋,可以, 不是不行, 但是我有个条件。”   在场的人都不由看向霍副团。   只见她看着沈禾, 声音毫无起伏地说:“老天爷赏饭吃的人不必依靠勤学苦练,杜丽娘既然已经扮演过了,再演一遍也不过是炒旧菜。曾实你说有从未见过的天赋,那就由我来点戏。我也不为难你,杨贵妃和唐明皇的故事知道吧?演一出《长生殿》的折子戏。”   之前有留在红昆,没出去参加公演的人都知道沈禾在红昆为期一周的网红班里只学了《牡丹亭》里极为短小的一段折子戏,即便后来有来红昆向曾团长讨教,可教的也还是《牡丹亭》,让一个门外汉唱从未学过的《长生殿》,这不是为难人是什么?   唐慈目瞪口呆地说:“这……这……这……这……”   曾团长沉下脸:“老霍。”   霍副团淡定地说:“你办网红班的时候,我看到了新闻报道,你和珊珊第一天就给她们唱了《长生殿》,她不算没听过。如果当真是老天爷赏饭吃,以她这个年龄,没这样的本事,还想用勤学苦练来赶超学了十几年的她们吗?”   霍副团的本意是让沈禾知难而退。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一直不吭声的沈禾忽然出声询问:“《长生殿》的折子戏诸多,不知道霍副团想点哪一出?”   此话一出,惊了不少人。   曾团长问:“沈禾,你有自信?”   沈禾缓缓摇首,说:“我不是有自信,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有天赋,但迎难而上一直是我的人生信条。我能理解霍副团对红昆人才质量的坚持,如果是霍副团对我的考验,我愿意接受。”   她说话时,语气温婉,不疾不徐地道出,就如同她的长相那般,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颜值高的人容易博得大众的喜爱,尤其是异性的欢心。   几乎是话音落时,红昆在场的不少男性对这位新来的师妹有了良好的印象。   当然,部分女性除外。   霍副团冷冷地说:“迎难而上,倒是挺伶牙俐齿的。我也不为难你,唱《埋玉》的高|潮部分。我要求不高,但凡你能在我这里达到及格线以上,我就承认你的加入。”她抬腕看了看,说:“现在九点四十分,给你两个小时二十分的准备时间,十二点登台唱《埋玉》。”   “听说了吗?红昆的新人要唱《长生殿·埋玉》。”   “有什么惊奇的?”   “惊奇的地方在于红昆的新人从来都没有学过,就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到底得多有天赋才能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唱好《埋玉》。”   “红昆的霍副团为难人吧,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等会就看红昆的新人出洋相吧,我们十一点半的时候过去,占个好位置。红昆和青昆难得同时出现在四楼,十年难得一遇呀哈哈哈,啊……”   猛地,连着几声咳嗽声。   青昆的实习生挺直背脊,喊道:“七七七七爷。”   徐京墨眸色微深,似是在沉吟,片刻才朝两人点点头,随即大步离去。实习生捧着脸说:“七爷生得真好看呀,完全不输一线的小鲜肉,要是去拍个电影或是电视剧什么的,分分钟大红大紫。”   “咦?七爷怎么往三楼去了?三楼不是红昆的地儿吗?”   “应该是去四楼,怎么可能去三楼?有柳团长在,谁敢往三楼跑?”   “也是哦。”   化妆间里,唐慈在帮沈禾化妆。   沈禾手里拿着《长生殿》的剧本,正在飞速翻阅,而曾团长则在一边给她讲戏。沈禾一心两用,时不时点个头,倒是不怎么紧张。   沈禾是不紧张,身边的唐慈倒是紧张得很。   “曾团长,要是霍姨不满禾禾,禾禾是不是就不能进我们红昆了?要不到时候女神你去青昆吧,反正就是楼下。”   “胡说八道!我挑的好苗子怎可能让给青昆!唐慈,给我好好化妆,别手抖!别说话!”   唐慈扁扁嘴,应了声,继续给沈禾上妆。   曾实又说:“词没记住的话没关系,到时候我让唐慈给你举个板子提示。现在时间紧迫,学《埋玉》的身段已经来不及了,到时候你自由发挥,关键是唱腔。唐慈,先别画了,去把老霍前些年登台演出的视频找出来,让沈禾看看。”   他又说:“虽然老霍这人挑剔又难伺候,但她当年演的杨贵妃是一绝。本来我是打算等你过来报道后,学唱《长生殿》时让她当你老师的,没想到……”叹了声,又说:“也罢,这些事以后再说,刚刚我说的有没有记住?”   沈禾合上剧本。   “曾团长,我需要独处空间。”   “行,等会唐慈帮你上好妆后,应该还有五十分钟的时间,整个化妆间都给你用。我相信你有天赋,好好考虑下怎么唱。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唱不好,我们还有后路。老霍这人虽然难伺候,但比起青昆的老顽固而言,还是算好说话的。我当初答应让你进来,就不会让你被赶出去。”   沈禾笑了笑,轻轻点头。   一会后,唐慈抱了个平板进来,又花了十分钟帮沈禾剩下的妆面画完。她抱来戏衣,问:“你要现在换吗?”   沈禾看了眼,说:“我等会自己来。”   唐慈明白沈禾需要思考的空间,遂不再多说什么,很快就离开化妆间,贴心地带上门。化妆间里剩下沈禾一人,她并没有看平板里的视频,而是闭目认真听着里面的唱腔,头时不时轻点,在寻找节奏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禾终于睁开眼。   她看了眼时间,开始换戏衣。   戏衣的穿法并不复杂,不过一个人穿的时候确实稍微有点困难,尤其是后面需要反手扣上。常年坐在电脑桌前的人大多有点亚健康,沈禾的肩椎并不是太好,反手扣衣服时右肩分外酸痛。   就在她专注地去够着扣子时,身后蓦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帮你。”   她诧异地抬眼。   透过化妆镜,她见到了徐京墨。   微凉的手指擦过她的脖颈,带着一股子酥酥麻麻的触觉,他利落且无声地扣上,低声在她耳畔问:“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此时此刻离她很近,说话时气息几乎能碰触到她的耳垂。   她的呼吸为之一颤。   没由来的想起那一夜的徐京墨,他那么专注,那么认真,像是在宣誓——   “我们不谈过去,只谈未来。”   说得好像他们之间能有未来似的。   她回过神,问:“你怎么来了?”   他在镜子里看着她。   此时的两人,一人穿着戏衣,一人穿着寻常的便服,可是落在镜中,却有一种奇妙的相配感。明明已经扣上了衣服,可他依旧没有动,杵在她身后,温声说:“怕你紧张。”   沈禾说:“我不紧张。”   平板上依旧在放着霍副团唱《长生殿》的视频,正好唱到那一句——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他倏地倾前身子,圈住了沈禾的腰肢,下巴轻轻地贴在她的耳垂边。   沈禾浑身一僵,正要斥骂他时,他却沙哑地说:“沈禾,你看镜子,唐玄宗和杨贵妃曾经这么恩爱,唐玄宗愿意为她画眉,想与她耳鬓厮磨日日夜夜。”   手臂缓缓收紧。   他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拥着她。   “唐玄宗温柔体贴,宠她至深,没有女人能抵挡君王的温柔,杨贵妃爱唐玄宗是毋庸置疑,所以她心甘情愿为唐玄宗而死。”   沈禾反应过来,徐京墨在教她体验角色,一时间竟也忘记了腰肢上的手臂。   她认真地体会徐京墨的话。   片刻,她眼睛微微亮。   与此同时,徐京墨松开了她的腰肢,伸手摸了摸只她包了水纱布的头:“我的小禾苗向来聪明,我期待你中午的表现。”   说罢,他离开了化妆间。   “我的小禾苗”五个字回荡在沈禾的耳边,让她没由来觉得耳根微微热。 第 23 章   将近十二点。   观众席上坐满了青昆与红昆的人, 第一排是青昆与红昆的团长与副团。   曾团长与柳团长依旧对对方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现在曾团长更关心的是自己挖掘出来的好苗子, 因此懒得与柳团长争吵,他问霍副团:“戏是你点的,人也是你挑的, 现在即将开演, 你究竟挑了谁演唐明皇?”   霍副团说:“即将开演,等会你见到了就知道, 这人虽然名字里没不带禾苗, 但确实是根好苗子, 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上来, 付出的血汗你我都是看在眼底, 不得不承认的。”   话音刚落, 门口就多了道人影。   正是唐慈和盛装打扮的沈禾。   曾团长眯眼笑开:“老霍, 你瞧瞧她, 闺门旦的扮相无话可说吧。沈禾那张脸长得古典, 能够轻而易举地驾驭闺门旦的各种角色, 没上妆前还看不出来, 一旦上了妆,穿了戏衣,就像是天生为戏剧而生。”   到底是有点得意,一转身便与柳团长得瑟起来。   “老顽固, 你也瞧瞧, 你摸着良心说, 有见过这么合适闺门旦角色的女孩吗?”   柳团长冷脸不说话。   霍副团说:“曾实你以为这是拍艺术照吗?合适没用,只能当花瓶架子。”   “我学昆曲多年,有这么肤浅吗?等会她登台表演的时候,你就能明白我的话。”   因为是临时演出,并没有布置舞台,现在舞台上空荡荡的,只站了盛装打扮的沈禾。她微垂着眼,底下的人并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觉得她莫名地哀愁,身上似是笼罩着一股极淡的惆怅。   徐京墨眼里添了分笑意,他喊来唐彬,低声吩咐了几句。唐彬听了后,有点懵,结结巴巴地问:“现现现现在吗?”   “嗯。”   “这这这这不太好吧?”   徐京墨看了他一眼。   唐彬投降,说:“好吧,我这就去办。”说完,唐彬认命地走到舞台前,捧起手机,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地连拍了上百张照片,然后厚着脸皮重新回到徐京墨身边,说:“拍好了。”   他递出手机。   徐京墨浏览了会,说:“侧脸角度再来二十张。”   唐彬想哭,可是在徐京墨的眼神之下,只好领命,又跑到舞台一角,偷偷摸摸地拍了二十张照片。   徐京墨才满意地颔首,说:“行了,等会开演的时候再继续,结束后发我微信。”似是想到什么,又说:“让人在后面架个摄影机,录下来。”   唐彬说:“呃,不是我们青昆的人表演……柳团长不会同意的吧?”说到这儿,唐彬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会被柳团长听到。   徐京墨说:“红昆与青昆难得齐聚一堂,是该录下来。”   ……分明是七爷您想录心上人好吗!还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唐彬说:“好……”   过了一会,饰演唐玄宗的人还没有来。曾团长说:“老霍,你搞什么神秘,到底找了谁演?怎么还不来?”   霍副团轻飘飘地说:“你着急什么,说好十二点准时开演那就是十二点,现在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   曾团长问:“是不是小郑?”   “你马上就知道了。”   不仅仅是曾团长好奇会是红昆里的谁扮演唐明皇,青昆的人也好奇,甚至有人打量了在场人员,用排除法来猜测。终于,离十二点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唐明皇终于姗姗来迟。   曾团长愣了下。   “蒋珊?”   霍副团说:“嗯,蒋珊反串。你这是什么眼神?蒋珊能文能武,反串的小生角色亦有她个人的风格。我就是让你看看,正经科班出身和你所谓的门外汉好苗子的对比。”   霍副团拍拍手。   “得了,主角到齐,开演吧。”   《长生殿》所讲述的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千古流传,至今仍在各大舞台和荧屏上活跃。而今天沈禾要演的《埋玉》则是极悲的一段。纵然三千宠爱在一身,可也敌不过大势所趋。   马嵬坡上,众将相逼。   杨玉环为保大局,为了心爱的君王,甘愿断魂于马嵬坡之下。   长袖轻甩,唱:“陛下虽则恩深,但事已至此,无路求生。若再留恋,倘玉石俱焚,益增妾罪。望陛下舍妾之身,以保宗社。”   她愿意舍身,不为国,不为家,只是为了那个宠爱自己的君王。   不是大势所逼,只是不愿他为难。   她愿意死,死得心甘情愿。   可再心甘情愿,生死相别,终究是有不舍,她扬起一抹苦笑,美艳又辛酸,足以让天地为之惊艳。   蒋珊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沈禾,一时半会竟是忘了词,傻傻呆呆地站在了舞台上。   那一刻,她竟然在沈禾身上感受到了一代美人的凄凉,和为爱人而牺牲的壮烈。她为之震撼,在舞台之上忘记了自己是唐明皇,只想为一代绝色美人的勇气拍手称赞。   直到舞台底下响起一声重咳,蒋珊才回过神来,硬生生地接了下一段。   曾团长说:“身段是有欠缺,唱腔也确实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是你们不得不承认,当她开口的那一刹那,她就是杨贵妃,能带动所有观众情绪的杨贵妃。她只是个入门不到半月的新人,蒋珊是老人,可是她就是有天赋,能让同台的人跟着她的情绪走,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也是我最看好她的地方。”   柳团长难得不与曾团长抬杠,说:“她的唱腔是不是有点耳熟?”   曾团长看了沉默的霍副团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红昆的沈禾之前没学过《长生殿》,剧本也是两个小时前才开始看的,本来老霍的杨贵妃是一绝,我想着以后让老霍教她便干脆先让她看看以前老霍的视频,”一拍手,曾团长又说:“没想到沈禾就听了不到一个小时,也算有模有样了,颇有老霍你的风范,是吧?”   霍副团仿若未闻,专心致志地看着舞台上的沈禾。   曾团长心下明了,也不再开口,噙了抹笑意继续观看,不过脚尖倒是得意得很,跟着台上的沈禾踩起了拍子。柳团长说:“看把你得意的,她那身段不学个几年没法登台演出,太生硬了,不够柔软,还有踩板也不够准确。这个叫沈禾的,擅自改了几个唱法,简直是对昆曲的侮辱。”   “所以说你是老顽固,没法接受任何对昆曲的改动,时代在发展,昆曲要长久存留,必须要创新要改革,我们红昆的沈禾是新生力量,是……”   “老混账现在又多了个小混账。”   拍完照片回来的唐彬叹气:“真的是一言不合就吵架,吵了那么多年,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徐京墨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仿佛就没听见身边两位团长的争吵。   唐彬说:“七爷,我手机内存不够了。”   徐京墨漫不经心地回:“明天给你换个128g的。”   唐彬:“七七七七爷你给我换手机?”   徐京墨:“嗯,以后好好拍。”   唐彬:“……我就知道免费手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长生殿·埋玉》结束。   沈禾与蒋珊向台下鞠躬致谢。   两人走下台,蒋珊脸色不太好看。   沈禾入戏太深,一时半会走不出杨贵妃的人设,还沉浸在悲怆的情绪当中,因此也没留意到蒋珊的神色。直到曾团长啪啪啪地鼓掌时,她才回过神,问:“团长,我唱得如何?”   曾团长也不评价,看向霍副团。   “老霍,你点评一下呗。”   比起上午的坏脸色,如今的霍副团表情多了分认真的审视,她问沈禾:“以前没学过昆曲?”   “只听过几回。”   霍副团板着脸说:“你基础太差,开始的几个走位简直胡来。看得懂工尺谱吗?”   沈禾摇头。   “不懂就学,现在年轻人都忘了工尺谱是什么,都偷懒看简谱了。学昆曲看不懂工尺谱唱不出韵味,从工尺谱学起,还有基本功也得开始练。今天的妆你自己画的?”   曾团长说:“唐慈画的。”   霍副团说:“妆得自己画。”   曾团长说:“这不是赶时间吗?沈禾有化妆的底子在,之前的杜丽娘装扮画得找不出差错,等她多练几次,很容易就上手。老霍,我挖掘的是根好苗子吧?”   霍副团冷哼说:“勉强算是吧。” 第 24 章   沈禾在化妆间卸妆的时候, 唐慈兴奋得哇哇叫, 嘴巴打从进了化妆间后就没合过。   “……难怪曾团长说女神你有天赋!真的超级有天赋啊!女神你不知道哦,我刚刚在台下差点看呆了。天了啦, 女神你的杨贵妃一点儿也不输给杜丽娘,尤其是回眸的那一笑, 当真对得起白居易那一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我当时骨头都快酥了!还有还有!后面的时候啊,我看得好心疼杨贵妃啊。别人演我都没这个感觉,就只有女神你有!”   沈禾哭笑不得。   不过与唐慈相处了,也知道她是这个外向的性格,所以并没有阻止她, 而是边卸妆边听她说。   唐慈当真是个满分级别的迷妹, 夸起自家女神来,词儿不带重复的,而且气不喘心不跳的,仿佛沈禾就真的完美得挑不出一丁点儿差错。   她夸了足足十分钟,才开始觉得口渴。   唐慈倒了杯水, 喝完后有点腼腆, 说:“女神,你会不会觉得我聒噪?”   沈禾说:“不会。”   “女神你真好!我要发条朋友圈夸你。你不知道哦, 我室友知道你来了红昆,可羡慕我了。我要发条朋友圈再让她羡慕一下, 我能发我和你的合照吗?”   沈禾没有拒绝, 对于自己的粉丝, 尤其是迷妹,她格外有耐心。   唐慈凑到沈禾身边,开启美颜相机模式,咔擦了几声,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随后又自己修了图,捧着手机戳戳戳地编辑朋友圈。   几分钟后,唐慈终于把朋友圈发了出去。   ——我和女神的合照。   唐慈高兴地说:“诶!哈哈哈哈,女神,我一发朋友圈好多人夸你美呢!哈哈哈哈哈好多人羡慕我啊。咦咦咦,七爷给我点赞了!点赞了啊!”   唐慈一激动,险些把手机摔了!   “……百年难得一遇!七爷从来都不给我点赞的!”   仿佛怕沈禾不信,她将手机递到沈禾面前,说:“女神你看,七爷的点赞!啊啊我一定要截图下来,晚上还可以我的室友秀一波哈哈哈哈!”   似是想到什么,唐慈又说了句:“七爷都不怎么玩朋友圈的,别人的朋友圈大多是自己的生活,或是记录美食旅游之类的,七爷的朋友圈每一条都是和昆曲相关,唯一一条有点八卦的,还是前阵子分享了腾飞直播的链接,看的还是女神你的直播。说起来,七爷对女神你蛮重视的,果然只要和昆曲搭得上边的,七爷态度就不一样。七爷一定也觉得你很有天赋。”   唐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沈禾后面几乎没怎么听,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一句——   “……七爷的朋友圈每一条都是和昆曲相关。”   她怔了下,问:“七爷的朋友圈都是昆曲?”   唐慈说:“是呀是呀,女神你不是也加了七爷的微信吗?难道女神你没翻过七爷以前的朋友圈吗?”她索性直接点开徐京墨朋友圈的主页,手指往下滑,说:“女神你看,基本上都是转载昆曲的新闻,要么就是青昆的动态,或者是交流会之类的,想好奇七爷私下里的生活都不行。”   沈禾有点沉默。   她朋友圈里的徐京墨与唐慈朋友圈里的徐京墨显然不一样。   似是想到什么,唐慈又八卦地说:“不过关于七爷的小八卦,我还是知道一点点的。女神你想听吗?”   沈禾没有表态,唐慈直接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认,她说:“今天你上台的时候有见到坐在第二排的一个女人吗?就是坐在柳团长后面的,穿着卡其色风衣,一头齐肩卷发。”   沈禾有印象。   当然也不是因为那女人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她下台后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跟随着自己,不是寻常的打量,而是带着几分与众不同的审视。   而这道视线就来自唐慈口里的女人。   “……她姓江,单名一个楠字,是青昆的导演,她明恋七爷好多年了!”   听到这句话,沈禾的眉眼微动,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唐慈又说:“刚说曹操曹操就到,禾禾女神,你过来看一下。”   红昆在三楼。   化妆间里有一扇窗,窗外正好能将剧团的门口。此时此刻,江楠正站在门口,和一位男□□谈。沈禾卸好了妆,本来也不打算参与江楠的八卦,可一站起来,却正好见到一个熟人。   ……说熟人也算不上。   只能说是经常从闺蜜口中听到的熟人,她的顶头boss乔弘,千宗集团的乔总。   唐慈不愧是八卦小能手,见到人就能对上号,滔滔不绝地说:“看到了吗?穿西装的男人,长得有点小帅的男人是个富二代!是千宗集团的老总!千宗集团女神知道吗?不知道不要紧,女神肯定知道千宗影院!都是他家开的。姓乔,人称乔二少,之前一直在追江楠。”   沈禾这会才想起阮甄之前所提的——哦,我家老板最近在追一个昆剧导演,每天我都能听到他办公室里传出昆曲,脑袋都快炸了。   沈禾不由感慨:这个世界真小。   这个世界不仅仅小,而且还经常出人意料。   沈禾卸妆过后,差不多下午五点了。今天是她来红昆的一天,沈二哥早上说了下午一定要接她下班,她没法拒绝,只好答应了。   她二哥向来准时,所以她准备下楼等着。   可是没想到的是刚出化妆间的门,就碰上了小郑。   唐慈:“郑师兄?”   小郑没看唐慈,他似是不好意思,一脸腼腆:“沈……沈师妹。”   沈禾对这位郑师兄也是有印象的,毕竟是同个昆剧团的,而且当初网红班结束的那一天聚餐时曾团长还试图给她和他做媒。   她问:“郑师兄有事吗?”   小郑说:“晚……晚上能请你吃饭吗?就……就我和沈师妹你两个人。”   沈禾委婉地拒绝:“不好意思,我晚上有约了。”   小郑说:“哦……哦好的,那明天可以约吗?”   沈禾说:“明天也不行。”   一般人这时候都该懂得言下之意了,小郑显然也是懂的,他鼓起勇气说:“师妹,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我平时说……说话不结巴的。我……我挺喜欢你的,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沈禾很欣赏能鼓起勇气表白的人,这会让她想起过往的自己,那个明明喜欢得要命可又骄傲地不肯主动表白的自己。   所以当小郑这么一说,沈禾原本疏离的面容里多了分真情实意的笑容。   “郑师兄,谢谢你喜欢我,只是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小郑有点失落,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才离开了。   沈禾收拾了东西也与唐慈告别。   看着沈禾离去的背影,唐慈嘀咕了声:“之前我都和郑师兄说了不可能,他非要来表白。不过被拒绝了也好,早就该死心了。禾禾女神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喜欢他那样的……”一顿,唐慈眼角的余光瞄到一道身影,“咦?七爷?”   她极其惊诧。   “七七七七爷?”   青昆难道真的要和红昆破冰了?七爷都跑来他们红昆了!   徐京墨朝她微微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红昆。   沈禾晚上和沈丛吃了饭,回家后又和沈嘉汇报了今天在红昆的情况,并没有过多提及被为难的事情。她放下手机后,洗个澡,出来擦护肤品的时候,见到了徐京墨送的丑得惨绝人寰的耳环。   她盯了十秒钟,取了出来戴上。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想起在化妆间时拥着她的徐京墨,当时他的唇离她的耳边很近很近,近到只要稍微靠近一点点,就能吻上她的耳垂。   她的耳根有点发热。   沈禾最后还是无法忍受这对耳环的丑,摘了下来放回首饰盒。   她睡前打开手机刷了下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徐京墨的。   九宫格配图。   想来是他晚上和青昆的人聚餐了,照片里有柳团长,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人,不过并不面生,都在青昆里有过一面之缘。   点开最后一张图的时候,沈禾愣了下。   第九张图的画风显然不太对。   主角虽然是柳团长,但是柳团长身后的人却分外显眼,正是今天下午还跟她表白的郑师兄,他笑眯眯地和一个女孩说话,女孩满脸通红。   沈禾瞬间就明白了徐京墨的意思。   她的嘴角扯了下。   怎么她以前就没发现徐京墨这人小心眼这么多? 第 25 章   霍副团的认同, 加上曾团长强而有力的后盾, 沈禾算是正式加入了红星昆剧团。曾团长很看重沈禾, 就连基础也不愿假手于人,打算亲自教导沈禾。   霍副团对于曾团长的偏爱本是颇有微词,但一想到那一日台上沈禾所扮演的杨贵妃, 也不没有多久阻拦, 只是劝了曾团长一句:“人才是人才, 但一碗水得端平。”   曾实表示沈禾没有基础, 这个年龄确实尴尬, 所以才亲自教导。   曾实不再让沈禾开口唱昆曲, 回家后也不许偷偷唱,只能看, 只能听,从现在开始必须打好基础后再开口。沈禾没有意见, 开始认工尺谱。   工尺谱是中国传统记谱法之一,与现在的简谱有着不小的差别。   曾实给了沈禾一周的时间。   沈禾欣然答应。   工尺谱就像是打开昆曲世界的钥匙一样, 别的钥匙不是不能打开,但是唯有工尺谱才是精心打造的与昆曲大门绝配的钥匙。   沈禾学得很快乐, 她仿佛从中找到了以前不曾有过的乐趣,就像是徐京墨所说的那样——发现昆曲魅力时,已然深陷其中。   沈禾忙着记工尺谱,也没怎么和剧团里的人打交道。   对于这位新来的师妹, 剧团里的人都知道是曾团长相当看重的爱徒, 虽有师兄师弟们想献殷勤, 但往往还没开始动作就被曾团长给打发了。   “去去去,一边去,别干扰沈禾学习。”   男同胞尚想献殷勤,女同胞倒是冷静得多。蒋珊每每在剧团里看到沈禾,都愈发沉默寡言。   上海五月的天渐渐热了起来。   沈禾早已不穿春装,换上轻盈飘逸的夏裙,下午的太阳有点晒,她撑了太阳伞躲在剧团门口的阴影处。一周的学习时间将到,曾团长让沈禾今天早点回去,明天一早要考她。   沈禾点点头,收拾了东西便用打车app叫了辆车,没想到司机有点路痴,找了十分钟还没有找到目的地。   沈禾也不着急,在太阳伞底下刷着微信朋友圈。   徐京墨这几天依旧很活跃,没有见面,沈禾也能知道他每天究竟在做什么,偶尔不想看见他的脸时,他就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整出一张照片,看样子像是唐彬拍的。   前天,徐京墨在苏州的时候,在平江路的一家茶馆里拍了张别人饰演杨贵妃的照片,文字是——不及某人。   沈禾看到的时候,去问了唐慈。   唐慈表示七爷只发了一条苏州茶馆昆曲浅评的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沈禾儿也是知道的,就在“不及某人”的后一条。   沈禾忍住了回复的冲动,若是换做以前,恐怕会假装凶巴巴地说:“徐京墨,你幼稚不幼稚呀!”然后,眼里肯定是抑制不住的小欢喜。   沈禾等得有点久,出租车司机还没来。   她查看地图,司机绕到另外一边去了。她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司机抱歉地说实在找不到路,让沈禾取消订单再叫一辆。   沈禾表示谅解。   取消订单后,正想叫车,一辆名车停在了剧团的门口。   车窗渐渐放下,露出了一张沈禾不太想见到的脸。   是她家闺蜜的老板,乔二少。   “沈小姐,好巧。”   沈禾客气地说:“乔二少来接人,我在等车,算不上巧。”   乔弘挑眉道:“哪里不算巧?我是来接你的。上次沈小姐不赏脸吃晚饭,今天总该赏脸一次吧?”说着,看了眼沈禾的手机,似笑非笑地说:“这个时间段并不好打车。”   沈禾回首。   乔弘问:“沈小姐在看什么?”   沈禾脸上的客气也敛去了,多了几分刻意的疏离,她说:“乔二少,你应该谈过不少女朋友吧?”   “沈小姐你应该有自信能当我的最后一个。”他单手撑在车窗上,配上华贵的名车,当真对得起风流倜傥四字。可惜入不了沈禾的眼。   沈禾淡淡地说:“乔二少追女孩的招数恐怕没你想象中那么厉害,要追女孩就堂堂正正地追,别人没喜欢上你之前,你拿其他女孩当吃醋工具,是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乔弘面色微变。   沈禾又不紧不慢地说:“乔二少就专心追江小姐吧,别拿我来当幌子,我也不会陪你玩。”   乔弘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初,他又笑道:“沈小姐知道得不少,真不赏脸来和我吃顿晚饭?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沈小姐特别有趣,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回的打量多了几分认真。   乔弘发现眼前的女孩皮肤莹白,有一双格外好看的眼睛,明明没说话,可是却像是会说话似的,清澈又透亮,令人心旷神怡。   “抱歉,沈小姐和我有约了。”   一道人影横□□来,不知何时出现的徐京墨挡在沈禾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车窗旁的乔弘。乔弘对徐京墨算得上是印象深刻,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来。   “徐先生。”   徐京墨拉过沈禾的手,说:“走吧,餐厅我预约过了。”   沈禾本想甩开的,可是看了眼乔弘,到底还是没有甩开,任由徐京墨拉着她坐上他的车。直到乔弘远离她的视线后,她才问:“我什么时候和你有约了?”   徐京墨相当沉默。   过了会,他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   沈禾想下车,却发现车门被锁了。   她扭过头,看着他,说:“徐京墨,把车门开了,我要下车。”   徐京墨没有吭声。   沈禾有点恼,正要生气时,徐京墨忽然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刚刚情绪不太好。”他一服软,沈禾的恼莫名地消失了大半。   他又说:“乔弘出了名的花心,女朋友三个月里能换十个。”   沈禾微怔,过了会才渐渐领悟到他话里的意思。   她忽然想起了以前。   她很喜欢很喜欢徐京墨那会,对徐京墨的占有欲特别强烈,她想他是她的,徐京墨是她沈禾的,谁也不许抢走。可偏偏那会没有立场生气,更没有立场吃醋,每回都是自己默默地生闷气。   有一回,徐京墨的母亲受邀到杭州唱昆剧,带上了徐京墨,沈禾也悄悄地跟了去。   徐母忙前忙后,也没法带两个孩子在杭州游玩,索性让已经成年的儿子带沈禾游杭州。苏杭这边环境得天独厚,常有昆曲活动,徐京墨自幼就常年跟随母亲来杭州,于他而言,杭州像是另外一个家那般熟悉。   沈禾嚷着徐京墨带她游西湖。   白天游湖一圈,晚上又嚷着让徐京墨和她夜游西湖。晚上十一点的西湖人极少,走了小半圈,见不到几个人,断桥残雪上更是幽静,幽长的苏堤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沈禾走在徐京墨身边,心里特别满足,觉得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还有美景。   夜里的西湖别有一番风情,美得像是一场梦,可惜沈禾并没有多少心思赏景,她所有心思都在身边的人身上。徐京墨和她介绍夜西湖,问她喜欢这样的景色吗。   沈禾弯了眉眼,说:“嗯,很喜欢。”   景色美不美无所谓,重要的是有你在身边,我看什么都是美的,都是喜欢的。   然而,徐京墨并听不到她内心的声音,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在沈禾看来,她满心欢喜地和他夜游西湖,整颗身心都在他身上,她多希望他也是。   可惜不是。   他时不时查看手机,也不知和谁在聊天。   沈禾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老想看他究竟和谁聊天,瞅了眼,整颗心都冒着酸溜溜的泡。   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是就想他眼里只有她只有她只有她!   人生中可悲的事情不少,吃一场没立场吃的醋,大抵也算是其中一件吧。 第 26 章   想起以前的事情, 沈禾莫名为以前的自己感到心酸,如今再看眼前人的脸,眉眼还是那样的眉眼,嘴鼻也还是那样的嘴鼻,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自己爱得卑微到尘埃里。   那样的卑微令沈禾内心里渐渐升起一种名为丢脸的情绪。   她觉得过去的自己好丢脸,竟然那么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做了那么多傻事,花了那么多时间在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人身上。   此时此刻, 听得徐京墨轻描淡写地说乔弘花心, 她没由来地心里就有股无名火。   她按捺住内心的情绪,硬邦邦地说:“乔弘是不是花心,我自己能判断,不需要你多说。我的感情生活也不需要任何人干涉。”   说着说着,她有一种报复式的快感。   她又说:“再说, 乔二少女朋友虽然多, 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是他的最后一个?”   徐京墨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他又说:“乔家内部复杂, 你嫁进去的话会很辛苦。”   沈禾内心的情绪开始有点按捺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 说:“徐京墨, 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和什么人谈朋友, 嫁给谁, 婚后生活如何, 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   他没有任何犹豫, 几乎是在沈禾话音一落,就斩钉截铁地说道。   沈禾怔住了。   徐京墨这时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参与你的未来。”   沈禾心中一颤,没想到徐京墨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右手不知不觉中握成了拳头,内心仿佛有千言万语要涌出心头,可是到喉咙间时又硬生生地咽下。   她害怕了。   徐京墨太反复无常了。   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于她沈禾而言,徐京墨就是一个劫。一旦碰上就是无底且黑暗的深渊,她那么辛苦才深渊爬上来,不管深渊里究竟有什么,她……没有胆量尝试了。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   先前所有的火气,以及奇奇怪怪的情绪渐渐消失,她冷静下来,直白地说:“可我不需要。”   她拉了下车门,又说:“我要下车。”   徐京墨依旧没有开门,他忽然说:“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位置已经预约好了。”仿佛怕沈禾不答应,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一次让你埋单。”   沈禾一直想请徐京墨吃饭,请了几次都没请成功,徐京墨似乎有无数种方式能提前截胡,不让她出钱结账。   又想到家里的那一对丑得可怕的g家耳环,以及腾飞公司里的打赏,沈禾妥协了,早点把人情还了得了。   徐京墨启动车辆。   沈禾侧头看着窗外,路边两旁的风景不停地倒退。上高架桥后,恰好遇着晚高峰,堵了小半个钟头,依然见不到尽头。   车里有些沉默。   徐京墨开了车窗,夜风缓缓吹进车厢内,拂过沈禾鬓边的碎发。   他心里有些痒,想替她拂到耳边。   她的耳朵小巧而圆润,衬着调皮的乌黑碎发,显得愈发白皙,令徐京墨看得目不转睛。   沈禾的注意力一直在车窗外,直到此刻,不经意的一瞥,透过玻璃窗,她能够清楚地看到驾驶座上的徐京墨正在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本想忽略,可是那道视线却万分灼热。   沈禾开始觉得不自在。   过了五分钟,透过玻璃窗,沈禾仍然能看到徐京墨在盯着自己。   她终于受不住,转回头来,对上他的视线。   他似乎一点都不想掩饰,仍然大大方方地看着她,还朝她温柔地笑了下。沈禾有点受不了徐京墨的温柔,又硬生生地扭过头,直视正前方,问:“你订了什么餐厅?”   “日料。”   沈禾一听,心中微微欢喜。   日料好呀。   日料贵起来,一顿能吃很多钱呢。她已经开始盘算等会要点什么了,往贵的点。她那天算了下,徐京墨在她身上花了的钱,不算还好,一算有点可怕,一顿饭肯定是还不清的,得加点礼物还回去。   她现在已经不想等到徐京墨结婚随份子钱的那一天了。   再等下去,徐京墨举办婚礼的钱她都能包了。   沈禾想得很美好,几乎是一到日料店。   沈禾就率先拿了餐单。   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吃日料,但平时也经常和两位哥哥来吃,匆匆扫了眼菜单,就开始对服务员点单。点完后,又生怕徐京墨抢先埋单,一直把账单摁在自己的左手边,拿手机压着。   压好后,她才稍微安心下来。   一抬眼,就见到徐京墨一脸无奈的样子。   她开始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问:“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这一次说好我买单,不许和我抢了。”   “嗯,不和你抢。”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宠溺。   沈禾听出来了。   她移开目光。   兴许是以前和徐京墨的回忆太多,一到餐桌前,过往的回忆就止不住地涌来。她不想再回忆,索性拿了手机,低头和阮甄发信息。   沈禾:我在和徐京墨吃饭。   阮甄:什么????   沈禾:之前欠了人情没有还清,今晚我一定要还了。   阮甄:禾禾,你真觉得你们这么一来一往的,是在还人情?   沈禾:……我觉得是的。   阮甄:作为你的闺蜜,其实我是无条件支持你的任何想法,我只希望你能够开心。没有什么能比开心和身体健康更重要。   屏幕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沈禾听到了“咔擦”的一声,她迅速抬头,目光锁在了徐京墨的手机上。   他从容不迫地放下手机。   “这家餐厅环境不错,我刚刚拍了一张照片。”   沈禾狐疑地看着他。   他反问:“不然你以为我在拍什么?”   他大大方方地递过手机,又说:“不信的话,你自己看。”   沈禾还真的不信了,刚刚那个角度分明是拍她。她接过手机,问:“密码是多少?”   “0820。”   沈禾的手指又是一顿。   她的生日在八月二十,同时她很清楚徐京墨的生日日期。这个数字显然是带着明显的含义,她告诉自己只是巧合,不要想太多。   她解了屏幕锁,正要点开手机相片的时候,徐京墨又说:“你以前很喜欢拍照。”   沈禾当年确实很喜欢拍照,准确点来说,是喜欢拍徐京墨。   吃饭时,走路时,看书时,或者是做其他事情时,只要趁他不注意,她就会拍上一张。偶尔被徐京墨发现,她也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想拍,你管不着我。”   每次徐京墨都很无奈,最后都任由她拍。   再后来,日积月累之下,沈禾手机里起码存了一个g徐京墨的照片和视频。有时候她想念他的时候,就一张一张地翻这些照片,一帧一帧地看这些视频,寄托自己的念想。   每回看都觉得“哎呀,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到了后来,可能是死心了,又或者是放下了,她重新浏览那些视频和照片时,不再有以前的念想,也不会觉得徐京墨帅得无人可比。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喜欢了,就入不了自己的眼了。   沈禾最终没有查看徐京墨手机里的照片,她觉得不是情侣关系的人看对方手机的照片有种微妙的亲昵。她把手机还给了徐京墨。   之后吃饭期间,她一直沉默。   不管徐京墨说了什么,她要么勉强应几声,要么随口敷衍一下,徐京墨仿佛没看出她的敷衍,一直孜孜不倦地寻找新话题。   结账的时候,沈禾终于主动喊来了服务员。   岂料服务员说账单已经结过了,沈禾立马看向徐京墨。此时,服务员说:“七爷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和老板是好友。老板说难得看七爷带女朋友过来,这顿一定要让他请。”   沈禾愣住了。   徐京墨笑说:“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等服务员离开后,沈禾咬牙切齿地问:“徐京墨,你故意的吧。”   徐京墨无辜地问:“什么故意?”   沈禾说:“说好让我请的呢?还有谁是你女朋友?!”   徐京墨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而是缓缓地说:“下次一定让你请。”   沈禾不乐意了,积累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爆发,她问:“徐京墨,你到底几个意思?”   “我在追你。”   仿佛怕她听不懂,他又无比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沈禾,我在追你。” 第 27 章   我在追你。   这四个字宛如一道惊雷, 轰隆隆地在沈禾心头炸响。   这段时间以来,徐京墨的种种行为,她不是没有想过,可她不敢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又怕是自己一厢情愿。她多怕他反问一句, 徐京墨告诉她,他只是把她当妹妹,当朋友,当青梅竹马,一切举动都不是因为爱情。   可现在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句话,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内心里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明明当年的她如此渴望这句话,渴望到梦里都是他。   现在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话, 她半分心动也没有。这句话就像是夏天的棉袄, 冬天的凉风, 如此不适宜,又如此不恰当。   一切都晚了。   她此刻的内心甚至有一丝愤怒。   我曾经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你,喜欢到崩溃,喜欢到不知所措, 喜欢到不知高兴为何物,我表现得那么明显, 那么明显, 可你却视若无睹, 残忍地拒绝了我。   她想吼他一句。   现在来追我,早干嘛去了?   她至今仍然记得,十八岁她生日那一天,她千方百计地将徐京墨拐到了乌镇。   江南水乡温柔迷人,波光荡漾的河面上是轻轻摇晃的小舟,古镇里没有车马,只有行人,青砖地面爬着一道一道的绿色植被。   那天,沈禾鼓足了勇气。   她纠结了几年,终于忍不住要放下小公主高傲的自尊心,要去表白了。   表白的过程是艰辛的。   话到了嘴边又咽下,来来回回的,直到入了夜,那句表白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最后她索性偷偷买了几瓶啤酒,一口气灌了,酒意尚未上脑,醉意颇浅,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又买了一瓶红酒,兑着啤酒喝了好几杯,终于摇摇晃晃地敲响了徐京墨的房门。   她并未醉得不省人事,头脑仍是清醒的。   她记得在徐京墨开门的瞬间。   她就扑了过去,像是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徐京墨你这个混蛋,你他妈的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憋了已久的话一出,她整个人绷紧的神经顿时松开,酒精爬上脑袋,令她昏昏沉沉,后来发生什么她倒是不记得了,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身上被子盖得整整齐齐,衣服也丝毫未乱。她扶着疼得快要爆炸的脑袋去找徐京墨,得到的只有一杯温水。   她想问昨晚的表白,可是看着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她知道自己爱上一个注定永远不会爱自己i的人。   再后来,他们离开乌镇回了上海。   没多久,徐京墨一家就搬走了,去了哪儿,沈禾没问,也不想问。当时只觉得自己丢脸之极,像是一个笑话,又像是一个小丑,傻傻地喜欢他那么久,她以为他至少对她是有一丝喜欢的,可是到头来才知道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沈禾看着他专注的眼神,愈发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同时又生气得很,也不知究竟在气他,还是在气自己。种种情绪最终化作一句冰冷的话语:“我不接受你的追求。”   徐京墨沉默半晌,又说:“那我会加把劲。”   沈禾说:“我不喜欢你,你加两把劲都没用。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也不要再请我吃饭,打赏我也不需要。你这段时间在我身上花的钱,我会折合一个数字还你。我沈禾不想欠你任何人情。”   她起身。   徐京墨说:“我送你回去。”   沈禾说:“不用。”   她回答得很决绝,甚至不给徐京墨一丝说话的余地,抓了餐桌上的手机,踩着高跟鞋就离开。徐京墨没有勉强她,而是迅速去开了车,悄无声息地跟上沈禾搭乘的出租车,直到她下车后,屋里的灯亮起来了,才驱车离去。   唐彬给徐京墨打了个电话。   “七爷,你要着急死我了,我给你发短信你怎么没回呀?柳团长一直在找你。七爷你现在人在哪里?”   徐京墨的车停在路边,车窗降落,他半只手搭在窗边,手里握着手机。   晚风徐徐吹过,拂过他的耳鬓。   他整个人的五官像是陷进了昏暗之中,眼神无比黯淡,似乎连回答唐彬的话也漫不经心的。   “我明早会去找柳叔。”   唐彬听出了徐京墨话里的消沉,愣了下,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七爷你怎么了?今早不还好好的吗?是不是没有见到沈小姐?”   他以前哦,真的没想过七爷会是个痴汉啊!   沈禾的照片都已经累积一个g了啊。   他之前给七爷传照片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七爷手机里的照片,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七爷手机里不仅仅有现在的沈禾的照片,还有以前的沈禾的照片,看样子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照片里的沈禾看起来最多也就十来岁的模样,眉眼弯弯的,格外稚嫩。   徐京墨说:“和柳叔说一声就行。”   “哦哦。”   唐彬不敢多问,只能应声。   徐京墨挂了手机后,也没有重新发动车辆,他依旧半只手搭在车窗上,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神游。片刻后,他打开手机,点开照片一栏。   有一个文件夹名为禾苗。   轻轻一点。   里面都是沈禾的照片,从她十二岁开始,直到十八岁,途中空白的四年里都是她微博里的自拍,能在照片里清晰地看到她微博账号的水印,再到现在。   忽然,路边有一阵喧嚣。   也不知是哪个小女孩尖叫了一声,说:“天啦,那是不是沈嘉?啊啊啊啊他们在拍综艺节目!”   “沈嘉”二字入了徐京墨的耳里。   眉眼微动。   他抬眼望去,不远处果然有几台跟拍的摄像机,还有若干围观群众。沈嘉穿着悠闲的运动衣,似乎在进行一个活动,偶尔和群众打个招呼,立马惹得群众里爆发出喜悦的尖叫声。   ——来自当红偶像的魅力。   徐京墨远远地看着沈嘉。   沈禾的大哥和沈禾并不像,唯一相像的只有那双眼睛。相似的眼睛里,他们兄妹俩却有截然不同的神情。一个热情,一个冰冷,一个巴不得眼里全是他,一个恨不得让他去死。   过往的回忆,徐京墨不愿再想。   他的眼神冷得像是有冰渣子。   他很快关上车窗,发动车辆,绝尘而去。 28 章   沈禾给阮甄打了个电话,半个小时后, 阮甄来到沈禾的家。几乎是一进门, 阮甄就急急忙忙地问:“出什么大事了?”   一般这个点,她家闺蜜让她过来, 绝对是有大事情。   沈禾沉默了下。   阮甄已经发挥了无比可怕的想象力, 说:“卧槽, 求别告诉我,你……你你你你和徐京墨在一起了?我就说你们的人情一顿一顿地还,迟早出事。”   沈禾又沉默了下,摇头,眼神闪烁了会, 才说道:“他和我表白了。”   “你答应了?”阮甄惊恐地看着她, 又说:“禾禾,你忘了是不是?你因为他哭了多少回?你因为他多伤心!他妈的,你现在和你表白,以前干什么去了?”   阮甄越说越气愤,就差拍桌狂骂了。   然而看着沈禾沉默的脸, 到底还是有一丝心软,冷静下来后又说:“如……如果他现在能给你幸福的话,我也不是特别反对啦, 反正你开心就好。当闺蜜的, 不就是希望对方开心吗?”   沈禾说:“我拒绝了。”   阮甄这回是真的拍手称赞:“很好, 我就知道我家闺蜜不会答应的!凭什么他追就给他追, 当初拒绝你的时候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吗?当初不喜欢, 现在时隔四年又喜欢你了,中间还空了四年呢。别告诉我有什么隐情,就算有隐情,回应你一下要死啊!反正我就是看不爽他让你伤心,我当初都想打死他了。”   顿了下,阮甄又打量着沈禾的表情,说:“禾禾,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还喜欢徐京墨吗?”   沈禾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说:“我心情很复杂,小阮,你知道吗?我内心有一口气,我咽不下去。”   阮甄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说道:“还是顺其自然吧。”   感情的事情,有时候情难自禁,真的说不清楚,也做不清楚。   沈禾也不打算多想了,收拾了心情,准备第二天好好应付曾团长的考验。在记忆方面,沈禾有着绝对的优势。她从小看书就记得特别快特别牢,虽然称不上过目不忘,但看过的都会有印象,工尺谱与简谱虽然有着不小的差距,但一周的时间也足以让她记牢。   曾团长出了卷子让沈禾做,沈禾拿了满分,让曾团长很是欣慰。   认完工尺谱后,曾团长开始教沈禾学习板眼腔调,随后又是简单的折子戏,一步一步地让沈禾正式入门。沈禾大抵是极有天赋的,上手尤其快,唐慈每每看着沈禾进步的速度都诧异不已。   中午在剧团食堂吃饭的时候,曾团长对沈禾是赞不绝口。   “……老天爷赏饭吃不是白赏的,我老曾教了那么多学生,从未见过这么有天赋的,上手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哎,沈禾你要再早个十年学昆曲,现在该会有什么样的成就啊!”   曾团长单单是想象了下,都觉得激动,看着自己亲手培养的人才一步一步地走上巅峰,那样的成就感是无法形容的。   唐慈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是的是的,还是曾团长您厉害,挖到禾禾女神这颗璀璨明珠!”   沈禾听着,有点不好意思,打从她来了红昆,一老一小每天中午吃饭的日常就是夸她,夸她,再夸她。饶是她面皮够厚,习惯了腾飞公司里直播时的夸赞,也禁不住当面这么被夸啊!   沈禾:“我……”   曾团长:“今天拍曲子的时候,沈禾拍第一句……”   唐慈接上:“对对对,惊为天人!”   没有任何插话机会的沈禾只好默默地吃饭,当作听不到两个人的夸赞。唐慈又说:“要是禾禾女神早学几年,跟七爷同台搭戏唱《牡丹亭》该有多轰动啊。今天青昆来了一批新的学生,七爷教他们《牡丹亭》的时候,正巧差了个杜丽娘,我偷偷瞄的时候,就觉得禾禾女神适合和七爷同台。第一次同台的时候,女神还什么都不会,可看着却般配,好像天生两人就是杜丽娘和柳梦梅。”   正说着,唐慈就“咦”了声,“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禾抬眼望去,食堂门口不知何时走进一道众星捧月的身影,一群年轻又青春飞扬的男孩女孩围着徐京墨,他们似乎有无数的疑问,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个不停。   徐京墨倒是很耐心,但凡是与昆曲相关的,都认真地解答。   他微微垂首时,有半张脸陷入阴影里,显得五官的轮廓更为深刻,正好窗外有一道午后阳光射进,落在他的碎发上,似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徐京墨真的帅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似是察觉到沈禾的视线,徐京墨在人群中抬了眼,随后走向曾团长。   他身边的一群年轻女孩男孩也紧随他的脚步,最后一群人在曾团长沈禾还有唐慈附近的餐桌坐下,一行十一人正好坐了三张四人餐桌,还空出一个位置。   有女孩腼腆地伸出手,说:“七爷,要不你坐我们这边吧,刚好有空位。”   女孩身边的另外一个女孩捂嘴笑了下,也连忙点头,说:“对,七爷就过来坐吧。”   “你们吃吧,我去另一边坐。”   他微微颔首。   唐慈以为徐京墨要坐在曾团长身边,赶紧把桌上堆得私人物品收了,刚放进包里,却见七爷站在她面前,没有要坐在她对面的意思。   她微微一怔,说:“七爷,我把东西收好了,你……”   徐京墨说:“唐慈,和我换个位置。”   “啊?为什么?”   “我在追沈禾。”   如此简洁明了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几乎是一落地,就把周围所有听到的人都震惊了。尤其是唐慈,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沈禾。   沈禾本来就刚刚就被曾团长和唐慈夸得面皮有点受不住了,现在这么多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沈禾的耳根子忍不住开始发热,忍不住瞪了徐京墨一眼。   徐京墨仿若未见。   倒是唐慈一脸蒙圈地让了位置,坐下来后连饭也顾不得吃,好奇地看着两人。   “好了,大家吃饭吧。我家沈禾脸皮薄,禁不住你们这样看。”   我、家、沈禾。   四个字让众人再度盯向沈禾,尤其是坐在远处的小郑师兄。唐慈不由反应过来,特么小郑师兄追禾禾女神,七爷追禾禾女神,一出手就开始宣誓主权了啊喂!   沈禾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徐京墨,谁是你家的呀!”   “你。”   沈禾愕然,以前怎么没发现徐京墨这么不要脸?   仿佛看穿了沈禾的心思,徐京墨好看的眉眼有了笑意,说:“要脸的话,我怕追不到你。”   沈禾发现自己对不要脸的徐京墨还真的没有对付的方法,敛了神情,说:“随便你。”   近距离围观群众之一的唐慈三观受到了惊吓。   ……万万没想到七爷追起人来这么直接!   然而,接下来唐慈又感受到了七爷对心上人的温柔和体贴。食堂里的餐盘是三菜一汤,伙食算不上好,但也不差,不过从头到尾禾禾女神并没有多吃。   直到七爷坐下来的那一刻,原以为与居家搭不上边的七爷竟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保温盒,里面是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其中有一道凉菜四喜烤麸。   不偏不倚地就摆在沈禾的面前。   唐慈听到七爷说:“我让家政阿姨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不好吃的话,我明天换另一家。下午你还要练习,费力费神,中午不能少吃了。”   曾团长:“京墨,过分了呀!我吃了那么多年的食堂不见你带饭给我改善伙食。”   徐京墨笑:“我家禾禾在吃的方面比较挑,我怕食堂委屈了她。”   唐慈:我已经委屈一年了!   沈禾:“……” 第 29 章   众目睽睽之下, 沈禾压力有点大。   她并不想接受徐京墨带来的食物。   徐京墨含笑看着她, 桌面上的食物也在勾引着她,食堂的饭菜不要难吃!而此时此刻她眼前的四喜烤麸离她那么近,近到她只要一伸筷子就能夹起一块, 轻轻一咬, 酱汁蹦出,带着独特的江浙甜味儿。   沈禾咽了口唾沫。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义正言辞地拒绝时, 徐京墨忽然起筷, 那么自然地给她夹了想吃的烤麸,还顺手给她剥了蒸虾, 问:“明天想吃什么?糖醋排骨?糖醋里脊?醋溜土豆丝?手撕包菜?清蒸桂花鱼?辣子鸡?蓝莓山药?东北大拉皮?”   徐京墨每报一个菜名,唐慈就咽一口口水。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沈禾。   眼睛闪亮闪亮的, 充满了渴望。   沈禾觉得徐京墨简直是过分,在她吃了那么难吃的饭菜后, 给她接二连三地报了一道又一道她喜欢的菜,像是在告诉她,这里的食堂有多地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沈禾体内像是有个小怪兽,偏偏现在这么多人又发作不得,只好低了头拿手机发信息。   十指在九宫格上翻飞。   速度之快可见她内心的暴躁。   沈禾:徐京墨, 我说得很清楚了,我拒绝你的追求。   徐京墨:我知道。   沈禾: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徐京墨:讨好你。   唐慈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发信息, 没由来觉得吃了一口狗粮。在场围观群众都能看得出来, 现在七爷和沈禾在说悄悄话呢。   曾团长轻咳一声:“再不吃菜就凉了, 京墨难得给大家加菜,大家就别客气了。”   唐慈眼疾手快地夹了心水好久的蒸虾,虽然没七爷剥,但她自己剥!   曾团长也面不改色地夹了一筷子焖得软熟的芋头。   徐京墨也说:“嗯,大家别客气。”   一群人蜂拥而来。   不过瞬间,保温盒里的菜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一群人吃得老香,沈禾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咽了口唾沫,看着盘子上的烤麸和蒸虾,最后移开了目光,继续吃没什么味道的食堂饭菜。   唐慈吃得快,没多久就开始盯着沈禾餐盘上的烤麸和蒸虾。   沈禾善解人意地把烤麸和蒸虾夹给了唐慈,说:“你吃吧,我吃饱了。”   唐慈感受到了来自七爷的灼灼目光,顿感压力。   “我……”   沈禾微笑:“吃吧,我已经吃饱了,不吃也是浪费。”   “那……那我吃了呀,谢谢女神……”   沈禾收回目光,没由来的居然有种报复式的快感。可这样的快感之后,心底却有几分空虚。她不想在食堂里多待,起了身,对曾团长说:“我吃饱了,先上楼。”   曾团长点点头。   没一会,徐京墨也跟了上去。   唐慈有点目瞪口呆,问:“团长,那……那个……七爷是什么时候开始追禾禾女神的呀?”   曾团长意味深长地说:“早有预谋。”   “多多多早?”   “据说两人青梅竹马。”   唐慈这会是彻底震惊了,回味过来后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咦咦咦,难怪网红班刚开始举办的时候,七爷就这么热情,她还以为青昆和红昆要破冰了,原来是七爷醉翁之意不在酒!   诶?等等!   唐慈又有点懵逼了,她问:“禾禾女神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曾团长一听,也有点懵了。   唐慈总结:“没看出来七爷是这样的人,居然想去撬人家墙角!”   徐京墨浑然不知被唐慈安上一个撬墙小能手的名号,他大步追上沈禾。   终于在楼梯角堵住了她。   “沈禾。”   她咬着牙问:“徐京墨,有你这么死缠烂打的吗?你昨天有没有听清楚我的话,我不接受你的追求,你这样的行为会让我觉得困扰。”   徐京墨沉默了下。   沈禾看着这样的徐京墨,就有些生气,尤其是他这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当初是如何明里暗里地拒绝自己。她心里的难受和痛苦,他通通都不知道!   沈禾心里不平衡。   她十分气愤。   她就不信他当初不知道自己喜欢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来追求她,甚至包括中间空白的四年,可他做什么去了?要不是在昆剧团里再次重逢,他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们重逢不过一月有余,在她已经差不多心如止水的时候,又来撩拨她?   过不过分?过不过分!   沈禾说:“让开!”   徐京墨没有让开,他那么安静地看着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痛苦情绪,他说:“沈禾,我是真心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是沈禾。”   “现在的沈禾?”   “一直的你。”   沈禾怒了,忍了那么多年的话终于爆发出来:“徐京墨,你这个大混蛋,你他妈的当年明知道我喜欢你,我喝醉酒跟你告白,你他妈的为什么装不知道?”   话出来的那一瞬间,沈禾觉得压在自己心里头的石头终于搬开了。   ……原来她一直在意的,从未停止过在意。   那么多年了,这件事就像是她的心魔,颠颠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不管多少名贵的奢侈品都无法拯救,无法消磨,一直一直地在折磨她。   她终于冷静下来。   “你想追我,可以,告诉我答案。”   徐京墨张嘴,说:“我……”   然而话音不过刚落,沈禾的电话就响起来了。沈禾本想无视,可一见到屏幕上的名字,又只好看了徐京墨一眼,凶巴巴地说:“我先接个电话!”   沈禾:“大哥?”   沈嘉:“今晚我没通过,回家吃饭。”   沈禾:“哦,好,我知道啦。大哥回上海了?”   沈嘉:“嗯,刚落地,从法国给你带了包。”   沈禾:“真的吗?别告诉我是什么牌子的!我回去自己拆!”   徐京墨能清晰听到手机里分外宠溺的声音,再看沈禾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刚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等沈禾挂了电话后,沈禾发现徐京墨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身上似乎多了一层她看不懂的阴郁。   她说:“行了,你可以说了。”   “沈禾。”   “说。”   “我后悔了。”   她不由一怔,正想问后什么悔的时候,身前已经多了一道阴影,等她反应过来时,嘴巴已经被眼前的人堵住。   温热的舌尖扫过她的唇,那般用力那般粗暴地吸吮着。   沈禾睁大了眼。   “唔唔唔……”   她终于懂得推开他,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徐京墨,你……”   他单手撑在墙壁上,眼里似是滋生着炙热又疯狂的情绪,她从未见过这样压抑的他。   “沈禾,我当年喜欢你喜欢到要疯了。” 第 30 章   “……两个月后我们红昆有一场公演, 就在上海本地的剧院,我已经和那边打过招呼了。那边特别指明要我们演经典昆剧《牡丹亭》。过几天我们剧团开始选角,争取让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台,积累舞台经验。上次演杜丽娘的是……”   会议室里, 曾团长翻看着文件夹。   里面坐满了红昆的人。   沈禾入门得晚,坐在最边边, 身旁坐的是唐慈。唐慈尚在实习, 并没有上台的机会,但听到要准备公演的消息,异常兴奋。   曾团长说得唾沫横飞, 唐慈也压低声音和沈禾说:“之前我们红昆里的杜丽娘都是轮着演的, 只要有实力总有一天能演主角。这一次我猜差不多该轮到珊珊师姐了, ”顿了下, 似是想到什么, 她眼睛亮晶晶地又说:“不过哦!我觉得女神你也很有实力, 虽然没有完全入门, 但是天赋异禀,说不定不到两个月就进步神速,比珊珊师姐还要抢先一步上台演杜丽娘呢。”   唐慈已经开始给女神筹划未来了。   “这一次演不了杜丽娘, 但是丫环肯定少不了的。丫环的戏份也不少……”   唐慈琢磨着,冷不防的却感受到一道目光, 抬眼望去, 和对面的蒋珊眼神碰了个正着。唐慈吓了一跳, 笑着点点头。等蒋珊目光挪开了, 才又和沈禾说:“刚刚吓死我了,禾禾女神,我刚才说话是不是有点大声了?”   然而并没有得到沈禾的回应。   唐慈愣神一下,扭头看沈禾,这才发现她家禾禾女神现在处于神游状态。   难得一见的出神。   她轻轻地喊了声:“禾禾女神?禾禾?”   半晌,沈禾才回过神,问:“什么?”   唐慈说:“没……没什么,你是不是走神了?”   “可能今天有点累了。”沈禾垂了眼,脑子里却满是今天正午时分,徐京墨的那一个吻,还有……他的那一句话——沈禾,我当年喜欢你喜欢到要疯了。   她不太明白,脑子里打满了问号。   她可没看出他当年喜欢她喜欢到要疯了,唯一感觉到要疯的,只有那个吻。一想到那个吻,沈禾的面皮就有点热,徐京墨这个混蛋,居然在楼梯角强吻她!   被吻后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本来想反手就甩徐京墨一巴掌的,正好有红昆的人吃过饭上楼,她最后是推开了他,若无其事地上楼。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回想起来,他妈的徐京墨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禾禾,你怎么看起来很生气很气愤的样子?”   唐慈小心翼翼地问。   沈禾说:“哦,没有。”   ……明明就是有啊!   唐慈不敢问,再瞅瞅沈禾,又想起中午在食堂的事情,想八卦的心上上下下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个,女神,你和七爷是怎么回事?”   沈禾皮笑肉不笑地说:“哦,没事。”   会议开完后,时间差不多五点一刻。   沈禾今天是豁出去了,该吼的也吼了,该说的也说了,算是摊牌了。她今天不得到一个答案,她誓不罢休。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心魔,是该得到解决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几乎在她前脚踏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后脚手机就响了。   她接通电话。   手机里传来沈大哥的嗓音。   “禾禾,我在楼下。”   沈禾只好暂缓计划,收拾了东西下楼。果不其然,刚出昆剧团的门口,就看到了沈嘉的车。驾驶座上的沈嘉戴着墨镜口罩,见沈禾上车了,摘了墨镜,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添了几分笑意。   沈禾说:“大哥,你的时间点掐得刚刚好。”   沈嘉说:“你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下班。”   沈禾倒是有点担心,左看看右望望。   沈嘉又说:“狗仔队被我甩开了。”   沈禾才稍微松了口气,说:“大哥你怎么亲自来了?不是早上刚回国吗?怎么不让司机来接我?”说这话时,沈嘉重新戴上墨镜,启动了车辆。   他轻描淡写地说:“半个月没见你,想早点见到你。”   沈禾一听,弯眉就笑:“我也很想大哥,早上想,中午想,下午想,晚上也想。”   正巧遇到红绿灯,沈嘉停下车辆,侧过身,伸手揉揉她的头,问:“在红星昆剧团待得习惯吗?”   沈禾点点头,说:“红昆里的人对我都很好,尤其是曾团长,格外照顾我。跟着他,我学了不少东西,进步也很迅速。”   “有追你的人吗?”   如此直白的一句话险些让沈禾呛到,不过幸好她早已习惯自家大哥的行事风格,也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立马说:“大哥放心!我谈男朋友之前,一定让大哥和二哥过目,大哥二哥说不好,我肯定不答应。大哥你就别去打人了……没人欺负我,也没人伤害我。真的!”   沈嘉又重复了一遍。   “有没有人追你?”   沈禾瞬间想起了徐京墨,她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是吗?”   “嗯,确实没有!”   沈嘉没再追问,重新启动车辆,和沈禾一块回家。大概是双胞胎心有灵犀的缘故,沈禾碰见沈丛时,沈丛也问了沈禾一模一样的问题。   比起沈大哥的直白,沈二哥的要啰嗦得多。   “禾禾呀,你可不能谈了恋爱就忘了哥哥,忘了家人呀。你还小,不着急恋爱,这个世界上大多男人都是不靠谱的,渣的要命。他们渣谁都行,可不能渣我的宝贝妹妹。谁要是渣了我的宝贝妹妹,我绝对不放过他!”   沈禾很无奈,问:“二哥,你最近写到什么剧情了?怎么发散得这么远?”   沈二哥说:“友情接了个私活,家庭伦理剧,有个配角是渣,养了几个备胎,主角是其一。”   沈禾不由笑出声:“二哥!你别想太多了好吗!我怎么可能给别人当备胎?沈家小公主不可能当别人备胎。哎呀,你和大哥就放心好了,我现在没谈恋爱的打算,只想好好地学昆曲。我如果真的谈恋爱,一定先让你们过目。”   一顿晚饭,沈禾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谈恋爱后才得到了解放。最后是沈丛送了沈禾回去,离开沈禾住的小区后,他接到了沈嘉的电话。   “妹妹到家了?”   沈丛看了眼高楼亮起的灯,说:“嗯,回到了。”   “还是否认?”   “对……”沈丛轻叹一声:“我们的妹妹呀,但凡是遇到和徐京墨有关的事情,就变得不诚实了。我早就说了,不该答应让她去学昆曲的,徐京墨就在上青昆剧团。”   电话那头的沈嘉点了根烟。   烟头在指尖忽明忽灭。   他的脸色微沉。   “徐家的两口子都是祸害。” 第 31 章   “是, 对的, 我明白。”阮甄愁眉苦脸地说着电话, 声音里是百分百敬业的认真,“乔大少您放心, 乔总一直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前几天还跟我提过来着,说是一定全力配合乔大少您找人。乔大少您真的是一百个放心, 我们乔总办起事来风风火火,效率高,他也是和您一样,一直把小堂叔放在心里的, 绝对绝对不辜负老爷子的期盼。好的好的, 明天等乔总来了, 我会和他提一声的。”   阮甄挂了电话, 顺便瞄了眼时间。   晚上八点半。   本来是个下班后放松的好时间, 可她却可怜兮兮地在公司里加班, 处理的还是乔家的那一堆破事。   阮甄恶狠狠地骂老板。   “乔二少真不是人!加班加班加班, 加你妹的班!”   咒骂老板日常完成,阮甄准备继续工作, 未料一抬头就碰见一道视线,不是别人, 正是刚刚自己咒骂过的乔二少。   ……这下尴尬了。   幸好阮甄工作时间不短, 在千宗当秘书, 厚脸皮早已培养出来, 当即面不改色地说:“乔总晚上好。”   乔弘问:“乔阔来电话了?”   阮甄一听,就知道乔二少在这里待不短的时间,摆明是听到她的咒骂了,心里落下滂沱大雨,表面云淡风轻,说:“是的,乔大少说是明天要过来公司,还是跟您那位小堂叔有关的事情。”   乔弘说:“明天说我不在。”   阮甄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乔弘冷笑一声,又说:“当初小堂叔和他母亲离开乔家,挽留的人一个都没有。乔阔正事不干,就想着在老爷子面前献殷勤,小堂叔在外多年,回来难不成还能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简直是异想天开。”   阮甄很卖力地附和,顺道表示忠心。   乔弘瞥她一眼。   “得了,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你骂我了。”   ……这下更尴尬了。   阮甄打哈哈地笑着:“乔总您误会了,您肯定听错了!”死也不能承认!   “阮秘书。”   “是!”阮甄正襟危坐。   “你觉得一个唱昆曲的姑娘会喜欢什么东西?”   阮甄已经习惯乔二少的变心速度,丝毫不惊讶乔二少能在短时间内从昆剧导演移情别恋到昆曲演员身上,她开始询问:“不知道那个姑娘多大?”   “二十二吧,之前做过直播的。”   哦,网红。   网红就好办了。   她有攻略网红的多种方式。   乔弘又说:“后来去了红星昆剧团学昆曲。”   ……等一下。   阮甄咽了口唾沫,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沈禾。”   “沈阳的沈?禾苗的禾?”   “对。”   阮甄懵了下。   她的坏脾气富二代老板要向她闺蜜下手了?这简直比徐京墨追求她家闺蜜还可怕啊!阮甄立马说:“乔总您放心,我这几天去查查,一定把沈小姐的爱好给您查出来!”   想追她闺蜜,简直是做梦!   沈禾到家后,终于可以松了口气。   两位哥哥今天没由来的有点反常,在她谈恋爱的问题上停留了特别久,要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就好像是她以前找过渣男谈恋爱一样,所以两位哥哥才会如此紧张。   然而,她芳龄二十二,光荣单身狗一只。   读大学的四年里不是没想过谈恋爱,追她的人也很多,可是那四年里,她就顾着忘记徐京墨去了。有句话说,想要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开始另外一段感情。   在沈禾看来,她并不赞同。   每一段感情都值得被尊重,这也是她为什么迟迟谈不了恋爱的原因。读大二的时候,有过一个条件相当不错的男孩追求她,她想过干脆试一试的,于是答应了他的邀约,和他共进晚餐。   吃过晚餐后,沈禾彻底发现不可以,她无法勉强自己。   即便当时已经过了两年,可是跟那个男孩吃饭时,她满脑子都是徐京墨。她当天就直白地拒绝了那个男孩,不喜欢人家就不该给别人希望。   吊着别人当备胎的感情观,她沈禾从来都无法认同。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沈禾没法一一消化。点开微信,看着安安静静的徐京墨头像,最后又犹豫了。有些话,她并不希望通过互联网来说,该当面讲就当面讲。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徐京墨,令她觉得当年似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沈禾按捺不住,想今晚就要一个答复,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动身。过去几年的痛苦,在她现在看来,如果说徐京墨当年也是喜欢她的话,那就是一个笑话。   沈禾洗了个澡,冷静了一把,然后打开了直播间。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直播了。   在红昆的时候,得到了曾团长的允许后,她会架上摄像头,直播分享她学昆曲的过程。虽然观众并没有很多,但是借着沈禾过往的名气,依然有一批忠实粉丝。   今晚进了直播间后,不少粉丝十分惊喜。   ……   沈禾说:“晚上有点无聊,我来和大家聊天。”   沈禾说:“不聊我的事情,大家有故事吗?现在我有直播间,只差故事。”   她的话一出,不少粉丝开始在评论里和沈禾分享自己的故事,大多是感情故事。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舞台里的主角,上演着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   沈禾一条一条地看着,每一条都会给予回复。   蓦地,直播间里的弹幕多了起来。   ……   沈禾本来没有注意,是看到了弹幕才发现的。   自动置顶的那一条评论写着——   77777777:我在最没能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我想照顾她一辈子的女孩。   土豪效应引来了许多人的瞩目。   弹幕大军纷纷八卦。   ……   沈禾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屏幕上显示着最新的微信消息。   徐京墨:我在你家门外。   沈禾心肝一颤。   她匆匆关了直播。   她想要答复的心情如此地迫切,以至于连拖鞋都没有穿,光着脚丫子就去开了门。门外的徐京墨凝望着她,低低地喊了声“沈禾”。   她没有应,就那般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不懂。”   徐京墨说:“以前的我性格太糟糕,也太自卑,当时没有资格,也没有资本照顾你,现在我有了,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沈禾沉默了。   两个人站在门口像是两座雕像,片刻,徐京墨忽然单膝跪下。   沈禾吓了一跳,还未回过神来时,脚踝就多了一道暖意,徐京墨取了鞋架上的一双冬天拖鞋给她穿上,然后才站了起来,说:“别着凉了。”   沈禾定定地看着他。   她问:“徐京墨,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   “露营那一次,你让我抱你睡。”   沈禾摇头,说:“不是的,早两年我就喜欢你了。”她的语气很平静,蓦然间,她明白了当年的自己和徐京墨都太年轻,性格不合拍,她从未想过心中一直都是闪闪发亮的京墨哥哥因为家庭对自己会有自卑的情绪。   而她太内敛,太傲娇,不到最后什么都不愿说出口。   这一瞬间,她觉得过往的几年都挺可笑的。   但可笑过后,心情又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缠绕在心头上的魔障仿佛在一点一点地消逝。她看着他,良久,才说道:“我答应过自己的,不想和你再有什么关系了。”   她一顿,又说:“京墨哥哥,晚了。”   徐京墨深深地看着她,仿佛眼里只有她,连世间万物都没有。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的话,甚至轻轻地笑了下:“好,我知道了。” 第 32 章   红星昆剧团开始为新一轮公演的《牡丹亭》做选角准备。   曾团长按照惯例让剧团里的每个人报名自己想要的角色。《牡丹亭》这一出戏里, 大大小小的从主角到配角再到跑龙套的生旦净末丑统共二十来号人,跑龙套的角色一般是给来昆剧团实习的学生,剩下的稍有戏份的角色则一般由剧团里的正式成员瓜分。   曾团长向来热衷于民主这一套, 让正式成员主动报名, 一个角色但凡有两个人以上报名,则需竞争, 由正副两团长根据表演效果做定论。   沈禾在红星昆剧团待了也有一段时间, 虽有天赋, 但也不敢疏于练习,毕竟剧团里只有她一个人半路出家。每天清早开嗓,晚上睡前还会练习基本功,力求身段的完美。   唐慈问沈禾要报名什么,沈禾没有任何犹豫就说:“春香。”   春香是《牡丹亭》里主角杜丽娘的贴身侍婢和闺中密友, 是衬托主角红花般的存在, 同时也是《牡丹亭》这一出戏里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人物。   唐慈听了, 左看看右望望,瞅了眼远不远处正在填报名表的蒋珊,说:“禾禾女神, 你要不要试试杜丽娘?其实我觉得你比珊珊师姐演得还要像,你穿上戏衣, 化了妆后一出来,没人敢说你不是杜丽娘。”   蒋珊忽然过来, 吓得唐慈连忙咳了好几声。   沈禾露出一抹笑意, 问:“师姐有事吗?”   蒋珊微垂了眼, 目光落在一片空白的报名表上,她问:“你报什么?”   沈禾说:“春香吧。”   “哦,师妹加油。”   唐慈咽了口唾沫,说:“禾禾女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珊珊师姐对你好像有敌意……”   沈禾说:“不是好像,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迟早是竞争关系。”   唐慈问:“所以这一次你才不报名杜丽娘?”   沈禾说:“我刚进红昆,经验不足,第一回登台不宜挑大梁,曾团长虽然说由我们自主报名,但是人情世故还是该注意的。”   之前在腾飞公司的时候,她不懂得交际的一方面也有不在意的因素在。因为不在意,所以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待她。可现在不一样,她想唱好昆曲,想在红星昆剧团继续待下去,该懂的东西就得懂。   尤其是她现在还处于绯闻漩涡中心,头顶青昆七爷正在追求的人的名号。   ……女人的嫉妒心,是可怕的。   这一点,沈禾非常懂。   想起徐京墨,沈禾环望四周,并未见到徐京墨的身影。   那一夜过后,徐京墨像是销声匿迹了似的,朋友圈也不见他发。想来他是放弃了。沈禾偶尔半夜起来刷朋友圈的时候,会在想,人生就是一辆长途列车,她曾经以为会一直陪伴自己到终点才会下车的人,在不经意间就悄悄地下车了,变成了两条不再相交的平行线。   大抵是夜晚逢魔时刻,她想得多,内心也觉得遗憾。   可遗憾又能怎么样?   列车依旧继续往前行驶。   和沈禾一起报名春香的,还有两个人。   下午霍副团过来和曾团长当评委。   沈禾上了春香的妆,拿了号码牌坐在一边等待,她是最后一个。   评委席后还有不少剧团的人员。   沈禾倚着靠背,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手的表演。唐慈泡了一杯奶茶,端来递给沈禾。沈禾正想说些什么,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先一步接过奶茶,声音微微低沉地道:“给她倒杯温水。”   唐慈愣了下。   沈禾也愣了下。   青昆七爷的出现,在红昆里引起小小的骚动。搁在以往肯定是大骚动,不过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七爷在追人,所以多看了几眼也没有特别在意。   沈禾抿住唇角,说:“不用,我喝奶茶就行。”   她伸手去接,徐京墨淡淡地说:“半个小时候你要上台竞选春香一角,还是说你想边吐边演?”他又吩咐唐慈:“去接温水。”   说完,也不看沈禾,直接在评委席里坐下,微微侧了首低头与曾团长说话。   唐慈倒了温水回来后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哎,她怎么就疏忽了这一点?女神虽然极有天赋,但是在昆曲圈里也是个新人。以前刚开网红班,在包头的时候,考虑到了她们的接受程度,并没有包得特别紧,毕竟也不是正式登台。正式表演的戏剧妆,是相当考验忍耐力的,因为包头后才能戴头面,必须包得扎实。沿着太阳穴,一层一层地包,勒得紧实。   新人第一次这么包扎,往往一登台晃两下便会有呕吐感,大脑的神经似是完全被挑了起来。   但是大家都是这么忍着过来的,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她问:“禾禾女神,你是不是头晕?”   沈禾说:“有一点,不过还好。”   她喝了半口温水,稍微缓解了下内心的呕吐感。   唐慈唏嘘地说:“诶,七爷对女神果然很细心啊……”她天天在女神身边都没有注意到,七爷一来就发现了。   沈禾装作没听到。   半个小时候,终于轮到沈禾。   霍副团挑选了一节《春香闹学》,演的是一段杜丽娘遭受教学先生责骂后,春香跳出来维护小姐,主要突出春香的天真与活泼。   春香跳出来,维护小姐的拳拳之心写在脸上,那么的机灵古怪地应对教学先生,令教学先生哑口无言。   短短的一小段表演令评委席上的曾团长万分得意。   他对霍副团说:“老霍你瞧瞧,我就说是个人才,学了不到两个月,现在看起来说是科班出身都有人信。假以时日,绝对能当我们红昆的台柱。”   霍副团说:“身段还是欠缺了些。”并未否认曾团长的未来台柱之说。   蒋珊看了台上的沈禾一眼,抿了唇。   曾团长心里得意,在霍副团旁夸沈禾还不够,又去徐京墨耳边夸。然而,徐京墨并未专心听,几乎是沈禾表演一结束,他就起身离开了表演厅。   沈禾下台后,并未在表演厅多做逗留,曾团长和霍副团还有其他角色需要评定,其中杜丽娘和柳梦梅则作为压轴最后决定。   唐慈也去换了戏衣,虽然是实习生,但她也准备挑战下其中的一个跑龙套的小花神角色。   沈禾一个人离开了表演厅。   一出表演厅,她就捂住了嘴巴。   戏剧妆容的白遮盖住了她脸色的苍白,刚刚在台上的时候,转了两圈她已经开始头晕目眩,后面坚持下来全靠一腔毅力。她不愿让别人看出自己的不适,下台后还强忍了许久。   如今四周无人,她才松了口气。   神经一放松,沈禾就只想找个垃圾桶呕吐。她微微咬牙,坚持下楼,走到三楼的洗手间,才加快步伐走了进去。她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好一会,胸口才舒服了不少。   她正要起来,没想到脚步一踉跄,整个人就往马桶摔去,即将与马桶来个亲密接触之际,倏然有一道力度袭来,她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眼帘映入一个宽广的胸腔。   熟悉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孔。   她微微仰脖。   徐京墨已经动手摘她的头饰,解开她的包头。   沈禾微微一怔,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说:“你……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女厕!”   “你没锁门。”   ……没锁门就能随便进来吗?   “里面也没有别人。”   ……这是随便进来的理由吗?   他又说:“沈小姐,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不舒服可以稍微勒松一点。”他松开了她,上前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水声轰地响起,洗净马桶内的所有污秽。   沈禾有点不自在。   毕竟此时此景有点……尴尬。   她说:“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   他顺手锁了洗手间的门,转过身来,倚在门边。沈禾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听他又哑着声音说了句:“沈小姐,我们重新来过。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免贵姓徐,双名京墨,今天在表演厅里对你一见钟情,在这里对你二见倾心。”   沈禾没由来的,心居然跳漏了一拍。   这男人太可怕,长了一张那么好看的脸,声音又如此动听,还说着让人犯罪的情话。   她说:“我……”   他打断她的话,“沈小姐,外面有人来了,我先离开。” 第 33 章   沈禾有点琢磨不透徐京墨。   他离开不久后, 蒋珊进来了。她上下打量了沈禾一眼,说:“角色敲定下来了, 恭喜你得到春香的角色。”   沈禾并不意外自己能得到这个角色, 她点点头, 说:“多谢师姐告诉我。”   蒋珊又看她一眼,伸出手, 说:“春香, 祝合作愉快。”   沈禾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蒋珊的言下之意,真诚地说道:“恭喜师姐得到杜丽娘一角。”   “嗯。”蒋珊有点冷淡地应了声。   沈禾能感觉得出蒋珊对自己的不喜欢,也不再多说什么,客气地点点头便去卸妆换衣服。再次从曾团长口里得知角色敲定的消息后, 她才收拾东西离开红星昆剧团。   今天周五, 她和闺蜜约了晚餐。   沈禾准备打车去晚餐地点,叫了车后,在门口等车, 顺便给阮甄发了微信,说自己已经在出发途中, 大概四十分钟后到。   阮甄回:不着急, 你慢慢来。   附带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表情。   沈禾没有在意,收了手机后,眼前又多了个不想见到的人——她家闺蜜的老板。   乔弘下了车, 倚在车门旁, 摆了个自认风流倜傥的表情, 对沈禾微笑:“沈小姐,我有两张mike的私人见面会的入场券,赏脸一起去吗?”   他家秘书告诉他,沈禾是mike的头号真爱粉。   mike是当今屈指可数的新锐画家,艺术家都颇有个性,入场券不是一般人能够拿到,连乔弘也是托了几轮的人脉才和mike搭上关系。   沈禾冷面无表情地说:“我没兴趣。”   乔弘问:“真没兴趣?”   沈禾说:“乔二少追人之前都不打听清楚的吗?我一个对画展都不怎么感兴趣的人,怎么会喜欢mike?”   乔弘不信,说:“你如果不感兴趣,又怎么可能知道mike是个画家?”   “我闺蜜阮甄是他的粉。”   这话一出,乔弘就愣了下,面色也微微变了,问:“你闺蜜?”   沈禾不打算多说,正好这会叫的车来了,她直白地说:“乔二少,请你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对你没有任何好感,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说完,她钻进车里。   此时此刻的乔弘舔了下唇角。   后视镜里的男人面容俊朗,魅力依旧。   乔弘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他的秘书很不乖啊,但不怪她,只怪自己太有魅力。   完全不知道自家老板脑补了什么玩意的阮甄已经坐在餐馆里等待闺蜜,两人今天约了一家韩料餐厅,服务员给阮甄倒了两杯水。   阮甄微微点头,等服务员离开后捧着手机问沈禾到哪里了。   很快的,沈禾回了信息——在高架桥上,有点堵。   阮甄想着自家老板吃瘪的脸,心情格外愉悦,回:不着急不着急,我在餐厅里等你,我先把菜点了啊。   阮甄招手喊服务员过来,未料一抬头在门口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其实说熟悉也谈不上,她和他从未见过面,是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可是却从她闺蜜嘴里知道了他的无数喜好,以及在闺蜜手机里见过无数次照片,各种各样的神态,各种各样的表情。   渣渣徐京墨!   她皱下眉头,服务员此时也过了来,询问:“点单吗?”   话音未落,在阮甄内心被箭扎了无数遍的徐京墨径自走来,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坐下,朝她微微一笑,说:“第一次见面,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姓徐。”   阮甄眯起眼,不知道徐京墨究竟想做什么,她也当作不认识,警惕地问:“怎么,想搭讪?”   徐京墨笑:“我在追你闺蜜。”   阮甄没想到徐京墨这么直截了当,登时明白徐京墨的意思,冷笑了一声:“哦,想从我这里下手,你恐怕找错人了。”   服务员又再询问了一遍。   阮甄直接忽视徐京墨,翻菜单点单,然而还未开口,徐京墨就对服务员说:“护心肉,石锅拌饭,炒年糕,大酱汤,泡菜饼,水冷面。”   阮甄愣了下。   徐京墨笑说:“禾禾喜欢吃的。”   阮甄当然知道沈禾喜欢吃什么,她正准备和服务员点这些的!没想到被徐京墨抢先了一步。她放下菜单,又让服务员添了两盆烤肉后,才说:“徐京墨,你该知道这一招对我来说没用,知道禾禾喜好的人不止一个。”   “可我一定是陪她最久的那一个。”   阮甄很讨厌徐京墨这副自信的模样,说:“那又如何?该珍惜的时候没有珍惜,现在玩什么深情。徐先生,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打听到我和禾禾吃饭的地方,现在请你离开。”   “给我五分钟,”一顿,他又说:“阮小姐,不管你信不信,我想珍惜沈禾的心不亚于你。”   男人的语气过于认真。   阮甄有点心软,在沈禾爱徐京墨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曾经想过的,如果徐京墨也喜欢沈禾就好了,她家闺蜜喜欢的话,再渣又怎么样?只要能让她闺蜜不要再伤心,不要再哭,不要再难过了。   而如今,能让她闺蜜的心魔彻底解开的人就在眼前。   阮甄犹豫了。   最后,她冷漠地说:“五分钟,不多不少。”   “好,在此之前我有个请求,今天的任何谈话不要告诉沈禾。”   沈禾迟到了二十分钟。   她到达的时候,阮甄已经在烤肉了。烤盘上的肉滋喇滋喇地发出诱人的声响,扑鼻的肉香钻进了沈禾的胃里。在高架桥上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沈禾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肉送进口里,无比满足地感慨:“啊,好幸福。”   她又连着吃了三四块。   忽然,她发现阮甄正以一种深邃的眼神看着她,塞了一口酸辣的炒年糕后,才有空问:“怎么这么看着我?”话刚出口,沈禾忽然眼尖地注意到阮甄手机下压着一张熟悉的入场券。   正是今天前不久他家老板在她面前扬过的mike私人见面会的入场券。   她问:“你老板给你的?”   阮甄说:“不是。”   沈禾也没有多问,说:“你知道吗?你老板在追我,今天还想给我这里两张入场券。你老板以前的女朋友肯定是相中他的外表和家世,没见过这么不用心追求人的。”   阮甄轻咳一声,说:“是我的锅,他让我调查你的喜好,我故意说错的。”   沈禾哭笑不得。   “你难道还怕我看上乔二少不成?”   阮甄摇摇头,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老板,禾禾,你心里有人,来十个优质男人你也看不上。”她重重一咳,说道:“其……其实我觉得呀,如果你还喜欢徐京墨的话,你不妨试试,就当弥补当年的遗憾也好。我无条件支持你!”   沈禾的身子往后挪了下,伸手在阮甄面前挥了挥。   “小阮,你是不是被其他人附身了?居然主动说徐京墨的好话。”   阮甄面不改色地说:“我只是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不可否认,徐京墨确确实实是个优质男人,和你也有共同话题。你当年那么喜欢他,在一起了这辈子也不会有遗憾。”   沈禾陷入沉默。   阮甄给沈禾夹了一块泡菜饼,又说:“这是我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下。”   沈禾真觉得自家闺蜜今晚吃错药了,跟变了个人似的,一顿饭下来,她夸了徐京墨起码有五次,劝她考虑徐京墨的追求起码有十次。   结账的时候,阮甄说:“我等会还有点事,就不和你去看电影了。”   沈禾问:“你老板又让你加班?”   阮甄刚点头,果然就收到了加班消息,生无可恋地给沈禾看了信息。沈禾表示了解,说:“那我也不看了,我等会在商场走走消消食,然后打车回家,你到公司后给我发个信息。”   阮甄说:“别,去看吧。这场电影你应该会喜欢的,我看网评说有昆剧元素。”   沈禾狐疑地看着她。   “小阮,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太对劲?”   “错觉!反正你去看就对了。”   沈禾依然狐疑地看着她。等送走了闺蜜,沈禾去取票机取票时蓦然发现一道熟悉的人影。取票机红得扎眼,可在穿着休闲白色衬衫的他面前,却丝毫也无法夺走他的风采。   他就那般安安静静地站着,朝她温柔地笑时,整个世界像是黯淡了颜色,唯独他嘴边的笑容耀眼得如夏日阳光。   “沈小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沈禾醒悟过来。   “徐京墨!”   “嗯?”   “你怎么收买我闺蜜的?”   “陪我看场电影,我就告诉你。” 第 34 章   沈禾内心是拒绝的。   可同时, 又十分好奇,她的闺蜜数年如一日的雷打不动的徐京墨黑, 是怎么在一夕之间就成了徐京墨粉。明明在今天之前, 但凡稍微提起徐京墨, 她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她和徐京墨在一起的话, 这辈子就万劫不复。   徐京墨究竟用了什么收买手段?   “离开场还有三十分钟, 想喝什么?”   沈禾说:“我有答应你吗?”   “爆米花要大桶还是小桶?”   “……小桶。”沈禾的话音一落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徐京墨果然变坏了,居然连这种文字陷阱都用上了!   徐京墨眼里浮起笑意,说:“不能反悔了。”   “我有说要反悔吗?”沈禾凶巴巴地说,同时又在心里告诉自己, 只是为了知道徐京墨这大坏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收买了小阮。   徐京墨又说:“我等会去隔壁星巴克买喝的, 拿着。”   沈禾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手心里多了个小袋子, 略沉,低头望去, 是一袋硬币。   徐京墨指着不远处的夹娃娃机, 说:“沈小姐不要忘记了还欠徐先生人情,夹一个娃娃当还我所有人情。”   沈禾问:“如果我夹了,你以后不许给我打赏。”   “行。”徐京墨又说:“我很挑剔, 不是随便一个娃娃就可以打发。”他指着一部娃娃机, 说:“要这一个。”   沈禾望去, 不由一怔。   她以前也经常和小阮来这家电影院,虽然没夹过娃娃,但她记得这里的娃娃机大多都是小熊小兔子粉红小章鱼之类的,什么时候竟然有了一部昆剧玩偶的夹娃娃机?   徐京墨抬腕,问:“二十分钟可以吗?”   沈禾觉得自己被小瞧了,赌气说:“不用二十分钟,五分钟我就能夹出一个。”她捏紧装着硬币的小布袋,说:“你去买喝的,我去夹。”   说完,三步当两步地走到娃娃机前。   徐京墨看着沈禾的背影,唇边笑意愈发温柔。   沈禾很久没有玩夹娃娃机,最近一次玩还是读书那会。她本来以为没什么难度的,不过是夹个娃娃而已,起初不行的话,上手多练几次就好了。   然而沈禾万万没想到,这年头电影院门口的娃娃机如此狡猾,抓头看似稳稳当当,一下落抓起娃娃就松松垮垮,尚未升回原位,钢铁爪子就跟垂死病人似的,一转眼就有气无力地松开了。   一袋硬币十五分钟之内就所剩无几。   目标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娃娃机内,戏剧妆容上萌萌的笑脸仿佛在啪啪啪地打着沈禾的脸。   “嗯?五分钟?”   沈禾一回头,徐京墨单手轻点腕上的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禾感觉狮子座的尊严被践踏了,不服气地说:“再给我一个五分钟。”   徐京墨笑:“好。”   五分钟后。   沈禾:“再给我一个五分钟。”   徐京墨还是笑:“好。”同时,从纸袋里拿出一杯饮料,递给沈禾,低声说:“夹了那么久累了吧。”沈禾看了眼他手里的饮料,才想起自己刚刚没告诉徐京墨要喝什么。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徐京墨已经开口说道:“香草拿铁,脱脂奶,一下糖,温的,沈小姐的喜好我一直记得。”   沈禾的心忽然有点暖。   浅浅地尝了口,咖啡香萦绕在嘴腔里,带着一股子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甜蜜灌进了心头。   她抛开那一丝甜蜜,说:“我……再试试,,一定还你人情。”   徐京墨说:“不急,慢慢来。”   一整杯香草拿铁渐渐剩下十分之一,沈禾仰脖喝了口,终于空了,而娃娃还是没夹到。   沈禾不愿服输,再去摸硬币的时候,袋子里的硬币已经没有了。   也是此时,沈禾才反应过来,现在早已过了电影开场时间。   她说:“徐京墨,你怎么不提醒我?”她看了眼时间,说:“过半个钟了,看不成电影了。”一扭头,就对上徐京墨明亮而温柔的眼神,她没由来的心头跳快了一拍。   他缓缓地说:“你比电影好看。”   沈禾咳了声,说:“我……我去上个洗手间。”   徐京墨在沈禾离开后,拨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匆匆而来,伸出手和徐京墨握了下,说:“七爷你好,我是市场部门的负责人小赵,刚刚我们老板和我提过七爷的意思了。”   徐京墨微微点头,说:“麻烦了,这台娃娃机今天的账单寄给我的助理。”   “我们老板说了,七爷不用客气,以后结婚一定要请他去喝一杯喜酒。”   徐京墨说:“一定,替我多谢洪哥。”   说着,他又问:“需要多久?”   小赵说:“五分钟。”   徐京墨抬腕看了下时间,开始环望四周,蓦然间似是发现什么,他大步走去,在一对母女身前停下。他露出和蔼的笑容,问:“这位女士,能帮我一个忙吗?”   沈禾一出洗手间的门,就有个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她。   沈禾不由蹲下来,问:“怎么了?”   小女孩说:“找不到妈妈了。”   沈禾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别着急,记得妈妈手机号码吗?”小女孩背过身,露出背包上的一块橡胶牌子,沈禾立马拨打了上面的手机号码。   大概十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人急急忙忙地过来,对沈禾点头致谢。   做了件好事的沈禾心情变得不错,这才离开洗手间回到影院门口。徐京墨依然在娃娃机前等她,手里又多了一袋新硬币,朝她笑,问:“来继续还人情?”   沈禾说:“刚刚有个小女孩走丢了,我帮她找回妈妈。我做了好事,积了人品,这一次一定能夹到娃娃!”   徐京墨有些慵懒地倚在娃娃机旁,眉眼唇角都是不动声色的笑,他说:“沈小姐,不如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你如果五分钟之内还是夹不到娃娃,就当我女朋友。”   沈禾眼珠子一转,问:“我要是夹到了呢?你放弃追我?”   “你夹到了,我当你男朋友。”   沈禾很想给这么不要脸的徐京墨翻个白眼,她说:“谁要和你打这样的赌?徐京墨,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喊我沈小姐?”   说着,她顺手塞了一个硬币。   根据前面的多次经验,沈禾发现这个娃娃机不能硬抓,只能夹旁边的,在抓头上升的时候借助摔落的力跌落进出口。   “沈小姐想我喊你什么?”   沈禾本想说名字就好,然而还未出口,徐京墨已经说了一连串的名字:“小禾苗?宝宝?宝贝?”   沈禾的注意力本来是在娃娃机身上,可一听徐京墨这么说,鸡皮疙瘩顿起,手下意识地拍下了抓取按钮。她扭过头,说:“……求你喊回我沈小姐吧。”   话音未落,娃娃机忽然噗咚地响了下,一个q版的昆剧玩偶掉落出来。   沈禾懵了。   ……难道真的是刚刚帮小女孩找回妈妈积了人品?   沈禾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好一会才捡了玩偶出来,递给徐京墨说:“呐,给你,人情。”夹娃娃机里的昆剧q版玩偶有两种,一个是女娃娃,一个是男娃娃。   沈禾手里的是一个女娃娃。   徐京墨说:“好,你不欠我了。”   两人最后没看成电影。   徐京墨送了沈禾回家。   到沈禾家小区门口的时候,沈禾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问:“你怎么收买小阮的?mike的私人见面会入场券?”   “阮甄应该是被我的精神打动了。”   “什么?”   “爱屋及乌。”   沈禾发现了,徐京墨这人不要脸起来没人能比,立即化身情话高手。她不理他,伸手去拉车门,这会,徐京墨又喊了她一声:“沈禾。”   她侧首。   他举着她刚刚夹的娃娃朝她笑:“谢谢你送我的娃娃,她长得很像你。”   月光透过车窗洒落下来,沾染上他的眉眼,温柔好看得不可思议。   沈禾仿佛能看到当年的少年,也是这么对她笑。   让她觉得,啊,心脏受不了了。   什么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第 35 章   沈禾回到家后,她第一时间进了衣帽间, 对着满墙的奢侈品包看了整整十分钟。   她出来后, 抱着平板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牡丹亭》。   周末两天, 她哪儿也没有去, 门也没出, 就窝在家里研究剧本,体验春香这个角色。   周一的时候,红昆基本定下了《牡丹亭》里大大小小的角色,没多久便开始排练。   作为杜丽娘的闺蜜兼贴身丫环, 春香在《牡丹亭》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她的大多戏份都离不开杜丽娘,可以说是和杜丽娘形影不离。   沈禾并未正式登过台, 可以说是极其缺乏舞台经验。   真正的公演与平时在舞台上的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除了基本的戏剧功底之外,她还要考虑到现代化的舞台效果,比如配合灯光师等等。   曾团长很看重这一次的公演, 身兼数职指导团员们的排练。   第一场排练是《牡丹亭》里的《游园》。   杜丽娘与春香游园。   满园枝头春意闹。   园中百花盛开, 姹紫嫣红,娇艳明媚的杜丽娘与娇俏可人的春香携手同游, 你一言我一语,赏春赏花赏姐妹之情。   唐慈饰演小花神, 戏份不多且集中在最后, 今天的排练轮不着她。她索性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曾团长后面, 看女神排练。   她撑着下巴说:“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曾团长看她一眼:“说说哪里不对劲。”语气里似乎有考验的意思。   唐慈听出来了,鼓起勇气说:“团长,我没有说别人坏话的意思!就是……就是……”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曾团长说:“有话直说。”   唐慈这才说道:“珊珊师姐和禾禾女神同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珊珊师姐在被禾禾压制。也不是说珊珊师姐唱得不好,只要珊珊师姐和禾禾有对手戏,珊珊师姐就开始不对劲了,看起来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丫环,看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妹,演出来的姐妹情深有点尴尬……”   曾团长赞赏地说:“唐慈有进步了。”   唐慈喜上眉梢,说:“谢谢团长夸赞!”   曾团长重新看向舞台上排练的两个姑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中场休息的时候,沈禾与蒋珊下台,唐慈屁颠屁颠地上前,分别给沈禾和蒋珊递了一瓶水。   “两位师姐辛苦了!”   递完水,唐慈眼睛亮晶晶地抱住了沈禾的一只胳膊,眉飞色舞地说:“禾禾你太厉害了,演什么像什么!春香的娇憨天真发挥得淋漓尽致!哎呀,我的女神怎么就这么厉害?”   蒋珊面无表情地听着。   这会,曾团长招招手,把蒋珊喊了过去。   等蒋珊一离开,唐慈就小声地说:“女神,我跟你说哦,珊珊师姐可能要挨骂了。刚刚排练的时候,曾团长不太满意她的表现,明明她演的是杜丽娘,可却光彩一点都没有。”   唐慈不说,沈禾也能感受到。   刚刚在台上排练的时候,蒋珊好几次走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入不了戏。   她望了眼被曾团长喊到角落里的蒋珊。   曾团长也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表情看起来很严厉,蒋珊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见到渐渐捏起的拳头。   下午排练的时候,蒋珊依然不在状态,最后被曾团长勒令回去休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沈禾到达红昆后,蒋珊已经到了,她带了妆,还着穿戏衣独自一人在会议室里排练。   察觉到沈禾的目光,她并未停下动作,只缓缓侧了首,与她对视一眼又继续排练。   没多久,曾团长让沈禾去上妆。   沈禾愣了下,问:“不是说排练的时候不上妆吗?”   昨天排练的时候,大家都是没有上妆的。   曾团长无奈地说:“你就当包容体谅下其他人,蒋珊昨天没法入戏,今天她想试试带妆的。除了排练之外,还有许多事情得忙,得尽早把事情落实,现在离公演也不远了。”   沈禾听了,点点头。   在一个团队里,得有团队精神,她能够理解。沈禾径自去化妆间上妆,换戏衣,次数多了,如今她上妆的手法很是娴熟,轻描淡画便是一张完美的戏剧脸谱。   春香的台词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只要蒋珊能配合好她,顺利地排练下去并不是问题。   她原本担心排练的时候会出什么问题,但现在看来,问题并不在她身上。   上了妆,换了戏衣后,蒋珊果然可以入戏了,一整天的排练还算顺畅,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排练结束后,却出了个意外。   沈禾一如往常地卸妆。   她的习惯是卸妆后再用洗面奶洗两遍,毕竟戏剧妆容格外伤皮肤,不洗两遍她总觉得洗不干净。平时她都是这个习惯,可今天在洗第二遍的时候,她蓦然发现左脸冒出一粒一粒的红疙瘩,连成一片,足足有拳头大小,在白净的脸蛋上分外显眼。   沈禾有点懵,下意识地伸手碰了下,疼得脸都麻了。   唐慈正好进来,同样也懵了。   “你你你的脸……”   沈禾倒是冷静,说:“我可能是皮肤过敏了,我去趟医院,你等会帮我和曾团长打声招呼,说我先回去了,晚上聚餐不参加。”   沈禾迅速收拾了下,戴上口罩后才准备离开。   红星昆剧团里是没有电梯的,下楼必须要经过青昆的二楼,而偏不巧,沈禾就在二楼楼梯口碰上了徐京墨。她匆匆扫他一眼,直接绕过他。   徐京墨问:“不问我在等谁?”   这需要问吗?   “徐京墨,我赶时间。”   他眼神微深,盯着她,很快就问:“生病了?是不是感冒了?”   沈禾万万不愿让徐京墨看到自己现在的脸,那么一大片的红疙瘩,惨不忍睹。她难得软了声音,说:“没有生病,今天阳光大,我挡太阳。我真的赶时间。”   他问:“你的脸怎么了?”   沈禾微怔,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   他又说:“你的眼睛写满了逃避两个字。”   “你怎么不改行去当心理医生?”   徐京墨有点紧张了,问:“脸到底怎么了?”   “就是有点过敏,不是大事,你别挡着我的路,我急着去挂皮肤科的号。”她侧过身想溜,还未迈开脚,已经被徐京墨扣住手腕。   他拉着她下楼。   沈禾:“徐京墨,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徐京墨严肃地说:“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送你去医院,二是你打车我跟着你去医院。”   沈禾可悲地发现自己很吃徐京墨这一套!   五分钟后,沈禾坐在徐京墨车的副驾驶座上。   徐京墨也没有和沈禾说话,他戴上蓝牙耳机,开始联系医生。等到了医院后,一挂号就直接走了绿色通道,坐在了林医生面前。   林医生让沈禾摘下口罩。   沈禾看了眼徐京墨。   徐京墨似乎没有回避的意思。   林医生看懂了沈禾的眼神,也看了眼徐京墨。徐京墨面不改色地说:“当我不存在就好,麻烦你了。我不能不在场,她但凡有点病痛闹起来跟个小孩一样。”   语气太过亲昵。   沈禾说:“谁是小孩呀。”   徐京墨对林医生无奈地笑了下,一副请你多包容的样子。林医生看出两人关系的不一样,笑了笑。沈禾开始有点不自在了,索性一把拉下了口罩。   林医生给沈禾做了个仔细的检查,又问了沈禾今天的饮食,最后判定沈禾是炎症性丘疹。   林医生说:“等会做个脱敏治疗,一个月内不能化妆,好好保养皮肤,饮食上要注意清淡,辣的,重口味的都不能碰。”   沈禾有点走神。   林医生没有在意,直接嘱咐了徐京墨。   徐京墨听得认真,点点头,又问了其他注意事项。   回去的路上,沈禾注意到徐京墨的眼神,准备去摸包里的口罩。   徐京墨淡淡地说:“现在天气热,戴口罩闷着容易恶化。”一顿,又道:“再说我不是没见过你满脸痘的模样,这一点不算什么。”   沈禾听了就来气,说:“满脸痘是初中的事情!”   “我记得,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一样可爱。”   沈禾差点被呛了下,指着自己脸上的疙瘩:“可爱?你审美是不是有问题?”   “只要是和你有关的,我都觉得好。”正巧红绿灯,他停下车辆,侧过首,对她温声说:“沈禾,爱上你后,我已经失去公平的审美目光,连说你不好,我自己都容不得。” 第 36 章   沈禾有点不知所措。   打从徐京墨开口说追求她后, 隔三差五, 嘴里就能冒出让她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的情话,尤其是今夜, 他说爱上她。   他……说了爱。   她微微侧过脸,不想让他见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半晌,徐京墨迟迟不出声。   车辆一直在缓缓前行。   路边的霓虹灯在不停地倒退,夜里的繁华无处不在,沈禾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在心魔落地后,过往的回忆几乎不再跳出来。在她爱徐京墨爱得如痴如醉的时候, 往往一闭眼,就是满当当的回忆,所有被拒绝的场景都被她自欺欺人地跳过了。   “你不是在排练吗?怎么会上妆?”   蓦地, 一直沉默的徐京墨问了句。   提起昆剧团的事情,沈禾自然而然地接过:“我们剧团里饰演杜丽娘的师姐蒋珊昨天一直不能入戏, 排练的结果不尽人意,今天她觉得带妆排练能入戏,我演她的丫环,对手戏不少, 只能配合上妆。”   “什么时候发现过敏的?”   “卸妆之后。”   徐京墨的眸色微深。   沈禾并未注意, 她又说:“幸好及时去看医生了,养上半个月差不多能好,公演还有一个月多月, 还是来得及的。”   不过就是得顶着这一张毁了一半的脸去排练而已。   徐京墨忽道:“你明天别去剧团, 听医生的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沈禾说:“不行, 我明天还要排练。”   “你是不是不想要自己的脸了?曾团长已经知道你的情况,刚刚也和我说了让你在家休息一天。沈禾,你不顾着自己的感受,也要顾虑下别人的感受。”   沈禾愣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徐京墨话里的意思。   她睁大眼,怒了:“徐京墨,刚刚是谁说我可爱的?满脸痘都可爱!”   正好又遇到红绿灯,他停下车,仔细打量着她,忽然间眼里透露出一丝笑意来,他说:“不一样,他们不爱你,我爱你。”   又一句满分情话。   沈禾的怒气瞬间消失,她咬了牙扭头,用后脑勺对着他,佯作敷衍的语气说:“行了,天天表白多了,我会腻。”   “好,我努力让你不腻。”   沈禾回家后不久就收到了曾团长的微信,说是让她在家休息个一两天,等脸的情况好转了再去排练,就算赶不上这一次公演,也必须得把脸养好。   沈禾想着也有道理,回了个“好”。   曾团长得到回复后,伸出手,摊开掌心。   “满意了吗?”   屏幕里赫然是沈禾的回复,很单调的一个“好”字。   徐京墨收回目光,满意地点头,又说:“曾叔再回一句,早点休息。”   曾团长:“……”   徐京墨说:“曾叔于沈禾而言,是值得尊敬的长辈,她现在不怎么听我的。”说到后面,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无奈,而是一副深陷其中的无奈。   曾团长没想到一副老骨头还能被塞狗粮,但想到京墨这小子追了那么久都没追上他们剧团里的沈禾,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打从认识这小子以来,极少看到他吃瘪。   虽然这瘪不是从他身上得来,但好歹是他剧团里的好苗子。   这么一想,曾团长的气通顺得多了。   “行行行,发一条你欠我一个人情,不能拿吃饭还,钱也不收,明年红昆来了新人,你来指导一个小时,怎么说服你们青昆的老顽固就是你的事了。”   徐京墨轻笑一声:“曾叔的算盘打得真响。”   曾团长鼻孔朝天:“你不来也没关系,明年这个时候我们红昆的沈禾培养得能上台了,我让沈禾跟我们红昆最帅的小伙子搭戏,不拉小手的折子戏一律不选。”   徐京墨:“……”   曾团长心情愈发舒畅:“来不来?一句话。”   徐京墨:“来。”   曾团长乐了,暗想老顽固肯定后悔没挖沈禾过去了,当初招了徐京墨又有何用?给副团长的位置又怎样?他的心肝宝贝在他们红昆呢。   曾团长心里喜滋滋的。   徐京墨忽道:“我今晚来找曾叔,是有正经事的,我想借你们红昆的化妆间一用。”   “什么时候?”   “现在,钥匙给我,我明早还你。”   曾团长问:“你想做什么?”   徐京墨说:“证实自己的猜测。”   蒋珊第二天也早早去了昆剧团。   前台姑娘来得早,见到蒋珊,笑容可掬地和她打招呼。蒋珊和前台姑娘向来熟络,也回了句“早上好”。前台姑娘有点八卦,问:“你们红昆的沈禾昨天是怎么回事?我看七爷拉着她下楼的。”   蒋珊说:“我不清楚,只知道七爷在追她。”   前台姑娘说:“哎呦,你们红昆的沈禾真是了不得啊,这才来我们这儿多久,追她的人我都数不清了,不说红昆青昆有多少人喜欢她,我……”她左望望右看看,神秘兮兮地说:“我还看过两个开着名车的人送她呢,那车老值钱了。哦对,还有千宗集团的乔二少。之前还在追青昆的江楠呢,沈禾一来就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的,早就把江楠给忘了。我要是江楠,估计得郁闷死了,一直喜欢的人在追沈禾,喜欢自己的人也在追沈禾。”   蒋珊扯扯唇角说:“沈禾有魅力,没办法。”   前台姑娘又说:“还有你们红昆的唐慈啊,一天到晚黏着沈禾,那眼神儿,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个弯的。”   蒋珊神色淡淡的,又说:“她有本事,曾团长和霍副团也向着她。”   前台姑娘同情地说:“真难为你了,沈禾这种祸国殃民级别的妖女,你哪里是对手。她呀……”   “她什么?”   冷不防的,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前台姑娘差点咬到舌头:“七七七爷。”   蒋珊转过头来,不紧不慢地朝徐京墨点点头,打了声招呼,随后往楼上走去。徐京墨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上了二楼后也没停下的迹象。   蒋珊终于停下步伐,问:“不知道七爷有什么指教?”   今天四楼归红昆用,三楼又是红昆的地,一大早七爷不可能上三楼,再说沈禾也不在。   “蒋珊对吧?到红昆多久了?”   蒋珊狐疑地看着他,说:“六年。”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青昆与红昆共用一栋楼,楼里也没有电梯,只有老式楼梯,是老旧了一些……”他慢吞吞地说。   蒋珊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样的七爷,没由来的有些害怕。   他的语气是平和的,可眼神却像是老鹰一般犀利。   她强装镇定地说:“七爷想表达什么?我听不懂。没别的事情,我先上楼了。”   徐京墨的薄唇微勾,笑意冷得令人遍体生寒。   “你恐怕是不知道四层楼的角落都装有摄像头,你昨天做的好事摄像头都记录下来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化妆间。”   “化妆间里不可能有摄像头!”   徐京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圆孔摄像头,说:“眼熟吗?沈禾平时做直播的摄像头,前天忘记带回家,一直没有关,你需要重温一下吗?”   蒋珊面色顿变,惨白染上她的脸颊。   徐京墨表情冷峻:“你知不知道这已经构成了违法行为?能以故意伤害他人的罪名拘捕你。看在昆曲的份上,我并不想将事情闹大,也不想沈禾知道这么肮脏的事情。”   “七……七爷,求你放过我,我……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她,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我只是怕她夺走属于我的杜丽娘,我没有想要她毁容,我只是想让她过敏几天,能让我多点自己排练的时间,成分我下得不重……”   徐京墨了然了,他拿出手机,摁下停止录音键。   蒋珊愕然。   徐京墨说:“我澄清一件事,我家沈禾从来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不可能落下摄像头。”   蒋珊反应过来:“你套我话?”   “是。”他承认得理直气壮,又说:“把你的肮脏东西带走,我不希望在红昆还能见到你,不然我们警局见。蒋珊,你该清楚,我徐京墨在昆曲圈里能得到七爷的名号,就不是吃素的。” 第 37 章   沈禾在家休养了两天, 第三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脸上的红疙瘩消了不少, 起码不像刚刚发作的时候那么可怕了,密密麻麻一片, 要吓死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了。   她给曾团长打了个电话,说是今天会回红昆继续参加排练。   到了红昆后,沈禾却意外发现主演杜丽娘的蒋珊竟然退出了这一次公演。沈禾愕然极了。唐慈小声地告诉沈禾:“好像是前天回家路上不小心遭遇了意外。”   沈禾问:“意外?”   唐慈点头:“我偷听到的版本是珊珊师姐回家时出了车祸, 不知道骨折还是怎么的, 反正现在在医院治疗。不过很奇怪的是,珊珊师姐拒绝任何人去医院探望她。我们红昆里的人都在猜她是不是真的出了车祸,因为从声音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出车祸躺病床的人。”   沈禾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突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红昆风水不好,先是她皮肤过敏,再是蒋珊出意外。   唐慈又嘀咕了声,说道:“曾团长现在生气极了,谁靠近谁挨骂,今早和青昆的柳团长狭路相逢,两人的吵架声在一楼都能听得到, 今天排练的人个个都心惊胆战的。”   沈禾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蒋珊师姐不演杜丽娘,那么现在谁演?”   唐慈:“曾团长生气的方面也有这个,昨天也在挑杜丽娘人选,一直没挑到适合的……”话还未说完,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探出了曾团长的半个头。   大清早的, 曾团长果然火气很大,一张脸板着沉着,给点火星就能自燃。   “沈禾,你进来。”   唐慈重咳一声:“女神保重!”   沈禾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蒋珊的离去又与她无关,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以了。然而,当她听见曾团长的话后,整个人都懵了下,难得结巴起来:“我……我?”   曾团长说:“没自信?”   沈禾摇头,说:“第一次登台就挑战杜丽娘,我不是没有自信,只是担心其他人不服。”   曾团长一拍桌,说:“我们剧团里实力说话!不会有人有意见!既然你有自信,这事情就定下来,春香换其他人演。”   人永远想不到自己的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沈禾站在台上唱着杜丽娘的台词,和新春香对戏时,依然有点恍惚。不过是短短三天,她竟然从丫环变成了主演。曾团长的鼎力支持和她过往的表现,令红昆的人对她饰演杜丽娘一角鲜有微词。   不过人生也并非一帆风顺。   她首次上台表演就挑大梁,诸多方面上,曾团长对她的要求极其严格。一整天排练下来,饶是曾经对沈禾赞不绝口的曾团长也拿出了十二分挑剔的精神将沈禾骂得体无完肤。   “不对!沈禾!你昨晚没吃饭是不是?你是少女游园,不是让你参观动物园!你每天的基本功到底有没有好好练习?”   “唱的是什么东西?闺门旦用的是小嗓!”   “还有念白!要吴侬软语!你蹦个普通话腔出来给谁听?”   “韵味!韵味!杜丽娘游园的感受,你好好体会了吗?剧本体验过了吗?你现在不是春香,是杜丽娘!你的心情不能和春香一样!”   ……   曾团长吼起人的声音震耳欲聋。   不少人当即退避三尺,不敢上前。   沈禾虽频频出错,但心理素质极好,镇定地在被骂之中度过了一整天的排练。   唐慈摸摸胸口,心有余悸地说:“太太太可怕了!禾禾你真坚强,以前哦,不知多少师姐师兄被曾团长骂到哭,还有师姐直接在台上流眼泪。”   沈禾笑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曾团长也只是精益求精,出发点是好的。”   “我也知道曾团长是为了红昆好,但……但……”她又拍拍胸口,说:“这么骂我,我肯定要被吓得连台词都忘了。”   “曾团长指出了我的不足,我得想想怎么深入角色……”她呢喃。   唐慈发现自己说的话,女神已经听不进去了,女神已经一心扑在杜丽娘身上了。   沈禾确实没怎么听唐慈说话,她在想着要怎么更加深入地体验杜丽娘游园的感觉,连晚饭也不想吃,离开昆剧团后直接回家,边搅拌着蔬菜沙拉边看着别人演的杜丽娘。   她陷入沉思。   这一沉思就过了大半个钟头,直到门铃声响起,才拉回她游离在外的思绪。   她愣了下,看了眼时间。   这个时间点能来找她的人,她没有任何头绪,肯定不会是她的两位哥哥。她的两位哥哥有她家钥匙,来之前会和她打一声招呼。   她放下沙拉碗,擦了把手,才问:“谁?”   “我。”   门铃对讲机里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   沈禾不客气地问:“有何贵干?”   对讲机里响起一道低低的笑:“想你了。”   这人真是……   沈禾擦了把脸,不愿承认自己因为这一句话突如其来的话红了脸,好一会才说:“哦,我知道了。”   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徐京墨又说:“有人正在向我走过来,应该是你这栋楼的业主,我并不介意当着他的面再说一次想你。”   “你……”沈禾深吸一口气。   对讲机里又是一道低笑:“沈宝宝能让我进去吗?”   沈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了门。   等徐京墨上来后,沈禾就倚在门边,板着一张臭脸。   徐京墨仿若未见,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问:“吃晚饭了吗?我让家政阿姨做的粤菜,味道清淡,我问过林医生,你都能吃。”   沈禾说:“徐京墨,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好,是我错了。”   沈禾:“你敷衍我。”   徐京墨一顿,认真地问:“我哪里敷衍?”   沈禾忽然间意识到两个人的对话不太对劲,太像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她抿住唇,问:“你来做什么?”   徐京墨看了眼室内,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禾说:“有话直接说。”   徐京墨:“沈小姐,你知道请七爷唱一出戏有难吗?对于别人而言,是难事,不过对于你而言,是我死皮赖脸求你让我唱。”   他摆了个身段,赫然是柳梦梅附体。   “不才柳梦梅,不知能否陪小姐一同游春?”   沈禾知道他的来意了,这会倒是没有理由拒绝。她想了一整晚都没想出来要怎么演出杜丽娘最初游园的感觉,能有资深昆曲家的相助,说不定能突破这个瓶颈。   沈禾侧过身,没说话。   徐京墨勾唇一笑,直接进屋。大抵是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都不用沈禾说明,他自然而然地就取下玄关的拖鞋,跟男主人似的进了屋,还去厨房拿了碗筷,顺手把沈禾拌好的蔬菜沙拉装盘。   沈禾说:“柳公子真是不客气,当成自家后花园了啊。”   徐京墨不紧不慢地回:“小姐严重了,何来不客气一说,不才柳某本就是小姐的囊中之物。”   呸!不要脸!   “徐京墨!好好吃饭!好好说话!”   沈禾一凶,徐京墨心里就高兴。   她凶巴巴的样子可爱到了极点,他也知道沈禾一凶,证明心里就卸下铠甲,只有对亲近之人才会露出这样不客气的一面。   他颔首。   “好,听你的。”   沈禾见他这个模样,心里有几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高兴,只觉得两个人这么相处,很舒服,也很适合。吃过晚饭后,徐京墨去洗碗。   沈禾抱着平板在沙发上继续研究别人的杜丽娘。   她脑子里回荡着曾团长的话。   游园时的杜丽娘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是一个闺阁千金,恰逢早春,与丫环春香出来游园,看着万物复苏的春景,内心应该是无比高兴的吧?   沈禾学着视频里的杜丽娘唱了一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尖细又不失温婉的嗓音低低浅浅地萦绕在客厅里。   很快的,沈禾又打住了。   她微微拧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喜悦有点多了,赏个春而已,那么高兴有点过了……”就在她自言自语的时候,耳畔忽然擦过一道冰凉,等她反应过来时,平板上的视频已经被按了暂停。   她浑身一僵。   徐京墨的手没有离开平板,他以一种亲昵的姿势贴着沙发,手臂搭在她在的肩上,像是在环着她。   “你知道杜丽娘为什么面对如斯美景仍然高兴不起来吗?她觉得孤独,正因为景色太美,而她却常年留在闺阁中,她看到了春天,可是却找不到自己的春天。”   沈禾细细琢磨徐京墨的话,说:“可她也是有高兴的呀。”   “是,她有高兴,可也有惆怅,女孩子的心思向来变化得快,能够轻易地触景伤情,《游园》里的杜丽娘她是多愁善感的,她的情绪千变万化,你的每一句唱词与念白,都要表现出她情绪中微妙的变化。”   沈禾问:“比如?”   徐京墨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这里的杜丽娘是开心的,到了‘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这里的杜丽娘情绪里就多了一丝……”   沈禾领悟得快,随即接上:“遗憾。”   徐京墨微笑颔首:“对,再到后来的‘那牡丹虽好 ,他春归怎占得先’时,她唱的已经不是牡丹,而是在感慨自己,开始有女儿家的小情绪。”   沈禾茅塞顿开。   “所以杜丽娘在《惊梦》里见到书生柳梦梅时才会这么容易一见钟情对吗?”   她扭过头,眼里像是有星星闪烁。   徐京墨看着她,直勾勾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眼神里像是浩瀚无边的宇宙。   那么大,那么深,可那又如何?都不及眼前的女孩闪耀。   他忽然哑了声音,倾前身子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嗯,一见钟情。” 第 38 章   沈禾不太记得那一晚徐京墨是怎么离开的。   只记得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温柔到了极致……   很浅很浅的一个吻, 时间也很短很短,可是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沈禾的心湖,荡起巨大的水花, 以及经久不息的涟漪。   徐京墨之后跟个没事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杜丽娘的心境, 甚至陪她排练了后面和柳梦梅的戏份。   他的专业以及他所传授的技巧, 让沈禾受益良多, 以至于她没有心思去计较那一个吻。直到他离开后,她才猛然回神。   ……被徐京墨那个不要脸的占便宜了!   沈禾发信息给闺蜜阮甄。   她家闺蜜自从被徐京墨收买后, 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变, 彻彻底底倒戈。   在她说被徐京墨吻了后, 居然不是痛彻徐京墨堪比小人的偷亲行为, 而是大呼七爷好牛。沈禾放弃和闺蜜交流,独自一人在衣帽间里对着满墙奢侈品包发呆。   可渐渐的,她意识到尽管对着满墙奢侈品包,可她脑子里满是徐京墨的吻。   过去花在对徐京墨的放弃念想的金钱通通不管用了!   沈禾生气极了。   不是生徐京墨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做了一个决定, 准备明天见到徐京墨的时候, 要骂他一通。   然而第二天一早, 沈禾就收到徐京墨的微信。   ——大都会歌剧院那边有个商演活动, 我需要过去一趟, 现在我在去机场的路上。   沈禾想了一整晚骂人的话顿时如数消散。   她有点惊愕。   一转眼, 徐京墨居然跑到美国去了。   沈禾又心想, 他去哪里关她什么事!   仿佛能知道沈禾此刻心里想什么, 没一会,徐京墨又发来一条微信。   ——我只是向你汇报下行程,排练加油。   沈禾撇嘴,谁要他赶回来啊,还有汇报行程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徐京墨又发微信。   ——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   沈禾想到那对丑得惨不忍睹的耳环。   徐京墨又说:我会让专柜小姐挑一个最贵的。   沈禾终于没有忍住,回了徐京墨——   不,别给我带礼物,我不需要。   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是徐京墨三个字。   沈禾犹豫了下,还是接了。几乎是一接通,电话那头就隐约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还有徐京墨低沉的嗓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上次给你送的耳环?”   沈禾沉默了下,说:“徐京墨,别给我带礼物。”   徐京墨说:“马里兰州艺术委员会官员有点固执,商谈会持续一段时间,我会在你公演前一天回来。”   沈禾“哦”了声。   中午在昆剧团的公共食堂吃饭的时候,唐彬拎了一个保温盒过来。   “沈禾总算找到你了。”   沈禾微微一怔。   唐彬说:“七爷特地把我留下来了,给我列了个菜单,担心你排练辛苦呢。好了,饭菜送到了,我先走啦,还有事情要忙。吃完后,保温盒放在桌上就好了,我晚上来收。”   不等沈禾说话,唐彬就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沈禾打开有三层的保温盒,里面都是清淡的饭菜,每一样都是她喜欢过的口味。   唐慈看得咽了好几口唾沫,见沈禾迟迟没有起筷,忍不住问:“禾禾女神,你吃吗?”   半晌,沈禾才动了动眉眼,似是有什么在她眉眼间闪烁了下。   她说:“一起吃吧。”   红昆的《牡丹亭》公演定在了十一月的第一天。   公演前的一个月,曾团长几乎是把沈禾当作畜生一样训练,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能变成四十八个小时,而且对沈禾的要求严格得差点儿连霍副团都看不下去。   沈禾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曾团长的要求她都一丝不苟地完成。   一个月下来,红昆里的许多女团员都对沈禾刮目相看,毕竟能在曾团长这般地狱式训练存活下来的,太让人肃然起敬。   而这些时日的辛苦训练,沈禾并不觉得艰难,她的进步更是肉眼可见,到最后彩排的那一天,沈禾的杜丽娘没有能够被曾团长和霍副团挑剔的地方。   爱护小禾苗,人人有责(3)   沈丛:禾禾,公演是后天对不对?   沈禾:二哥!你问过很多遍啦!是的!十一月一日。   沈丛:地点是东方艺术中心?   沈禾:二哥!地点你也问过很多遍了!   沈嘉:公演几天?   沈禾:七天。   沈嘉:好。   沈禾:大哥……二哥……   沈嘉:嗯?   沈丛:什么?   沈禾发了个哭的表情:你们到底买了几张票?我听团长说,开售的那一天vip票五分钟之内就卖光了,在一个新人身上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沈丛:我只买了五张,请了圈内要好的朋友。   沈嘉:我买了十张,送给了对昆曲有兴趣的圈内朋友。   沈禾:那也才十五张……   沈丛:哦,对了,爸妈在你公演前就已经开始学校给你打广告,买了多少我没问,但你公演的第一天能够看到不少老教授的脸。   沈禾:……   她已经能够想象到公演第一天的时候,她能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看到许多沈家人朋友的脸了。   她滑出兄妹三人的微信群。   目光落在徐京墨的头像上。   她点开。   里面是这三十多天来两人的聊天记录,大多是徐京墨说话,她沉默,偶尔心情好了回一句。他可能是在美国待久了,越发不要脸,昨天晚上还打了个越洋电话过来。   “沈禾,你可能不知道我很想你。”   她能不知道吗?   每天早晚一个行程汇报,远在中国大陆的她甚至能够清楚地知道美国那天的天气,还有大都会歌剧院的伙食又多糟糕。   她当时很嘴硬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她能感受到徐京墨的失落,可她就是不想让他高兴。   她觉得自己在赌气。   可当她看到徐京墨给她发了回国机票时,心里又止不住地欢呼雀跃。从纽瓦克机场到浦东机场,将近十五个小时的直飞时间,正好在公演前一天晚上十一点赶回上海。   “沈禾!”曾团长喊她。   她连忙回神,收了手机,说:“在。”   曾团长和蔼地说:“今明两天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不要紧张,期待你后天的杜丽娘。”   沈禾没有心思想徐京墨的事情了,点点头。   “好。”   正式公演的那一天。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公演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分。   沈禾悄悄地掀开一角幕布,台下观众已经陆陆续续地进场了,vip票席上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坐满了沈家人朋友的熟悉面孔,最中间的是她的两位大哥,她的父母正在一个角落里和一位教授寒暄。   沈禾又扫视了一圈观众席,收回目光时,身后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   “你在找七爷吗?”   沈禾扭头一看,是徐京墨的助理唐彬。   她淡淡地说:“没有。”   唐彬脸上写满不相信,他叹了声说:“不用看了,七爷不在,纽约那边遇到了坏天气,航班延误了。七爷怕影响你,没和你说。”   沈禾点点头。   唐彬忍不住问:“沈禾,你究竟喜不喜欢七爷?”   沈禾说:“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说罢,她绕过唐彬。唐彬看着沈禾婀娜的背影,想了想,觉得沈禾应该是喜欢七爷的,刚刚说到坏天气的时候,他注意到了。   她很紧张。   紧张一个人,眼神藏不住的。   幕布拉开。   盛装打扮的杜丽娘登场。   满园□□,及不上杜丽娘的低吟浅唱。   此回来观看红昆《牡丹亭》公演的有不少来自昆曲界的行家,第一眼见到沈禾时,都有些诧异,不太相信沈禾是个半路出家的。   曾团长得意之极,直和身边的人说这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学生。   比起曾团长的得意,沈家的两位护妹狂魔在妹妹登场的第一时间已经开始赞不绝口,能在被沈家两位兄长邀请来的圈内好友自然是不错的交情,然而听到两人左一句天才右一句别想打我妹妹主意时,都只能无言以对。   《牡丹亭》落幕后,博得满堂喝彩。   不少行家都认为沈禾作为新人的第一次登台表演可圈可点,称之为昆曲界的后起之秀并不为过,甚至有不少行家重新买了第二天的票,准备再一次欣赏沈禾的杜丽娘。   沈禾谢幕后离开舞台,回到休息间。   休息间已经被花篮挤满。   沈禾随便扫一眼,就知道是两位护妹狂魔的杰作,恐怕被光顾的花店今天的营业额能创下新高。唐慈仍是小花神的打扮,她边卸妆边说:“哎呦,刚刚上台超紧张的,幸好我没台词,不然说出来都要变结巴了。对了对了,禾禾女神你演得超棒的!”   沈禾笑着应了声。   她看着手机屏幕,微微有些出神。   唐慈卸好妆后,探过头来,问:“禾禾你怎么还不卸妆?”   沈禾说:“等会。”   唐慈见她心不在焉的,也没有多问,转身去换衣服了。沈禾重新点开手机,又点开了徐京墨的微信头像。她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出九宫格,输入了一句话。   “骗子!说好在我第一天公演赶回来的呢?” 第 39 章   “阮秘书, 你准备去哪里?”   闺蜜的第一次登台表演, 阮甄自然不会错过。一下了班,阮甄就急急忙忙打车去东方艺术中心,在最后一刻赶上了进场时间。   她还给沈禾准备了一束小花,庆贺今天的完美落幕。   但……万万没想到, 在她准备去后台恭喜闺蜜的时候, 她的老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此刻就在过道里睨着她。   她……不是没注意到老板的存在,早在进来剧院的时候,她就在vip票席里发现了老板的身影。不过秉着下班时间远离老板的原则, 她很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原以为能老板没发现自己, 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得太美好。   她面带敬业的微笑。   “乔总, 好巧。”   乔弘再次问:“阮秘书去哪里?”   他的目光微深,有着阮甄看不懂的眼神。打从她知道她家老板开始追她家闺蜜开始,她就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老板想什么了。   而且有时候……   她会从老板的眼神里发现一丝微妙的情绪。   微妙?   实在不懂。   阮甄弄不懂,也不打算弄懂,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老板知道她和沈禾是闺蜜。她保持着微笑,说:“我去洗手间。”尿遁绝对是最好的逃避方式。   不过,她家老板似乎不按套路出版。   “巧了, 一起。”   又是她看不懂的眼神。   洗手间人多, 女厕所里的人已经排队排到了外面。阮甄看着长龙,又看了眼自家老板, 说:“乔总, 你是不是走错厕所了?男厕所在隔壁。”   乔弘语重心长地喊她:“阮秘书。”   阮甄满脸疑惑。   乔弘又说:“我喜欢长头发的温婉知性的女孩。”   阮甄以为老板在考验自己, 立马说:“乔总你放心,你的喜好我记得一清二楚,从不敢忘记。”她浑然不知乔弘脑里已经有一出以阮甄为主角的虐恋大戏,忙不迭地点头。   乔弘又说:“好好工作。”   “是的!”阮甄挺胸应声。   等乔弘离开后,她才默默地在内心里吐槽了一句:老板是神经病啊喂!   沈禾卸妆换过衣服后,徐京墨依旧没有回她信息。   她试着打电话过去,已经关机了。   她猜徐京墨应该是在飞机上了。   她上网查徐京墨的航班,果然已经起飞了,预计到达时间是明天早上六点。她盯着航班出神,忽然有人敲了敲门,她才回过神来,说:“请进。”   表演结束后,一直有人来休息间向她道喜,所以现在有人敲门,她下意识地便以为又是昆曲圈的人。   未料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她闺蜜的老板。   乔弘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   他递给沈禾。   “祝贺你,杜丽娘演得活灵活现。”   沈禾没有接,问:“乔二少的这束花是以什么身份送的?”   “有区别吗?”   沈禾淡淡地说:“以票友的身份,我愿意收。”她指着身边的一堆花,里面同样有好几束红玫瑰,九十九朵,票友真爱粉,也有她在直播圈的真爱粉送来的。   粉丝的爱,她能够接受。   至于其他……   她继续说:“如果乔二少是以追求者的身份,恕我不能收。”   乔弘不理解,说:“据我所知,你现在是单身,我也是单身。”   “嗯,我是单身,而我并不打算和乔二少你以后有任何发展,所以我不能收。”她说得直白明确,“我的感情观于乔二少你而言,可能有点传统,但我不打算和你有任何结果,就不会给予你任何希望。”   乔弘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不培养感情你怎么知道不会有结果?”   沈禾沉默了下。   眼前的乔弘让她前所未有地认识清楚自己的内心。   她不想和乔弘有任何交集,现在她什么人都不想见,她只想见一个人。   徐京墨。   徐京墨。   徐京墨。   满脑子的徐京墨。   她想见他,她无比强烈地想和他分享此刻自己的喜悦,想告诉他,她的杜丽娘演得很好,很多人夸赞她。她很感激他的开小灶,没有他的指点,也不会有今天站在舞台上的杜丽娘。   沈禾坚定地说:“不会有。”   她愈发坚定明晰地说:“不会。”   她猛地站起,说:“乔二少,抱歉,我陪一下,我有急事。”一手抓过化妆镜前的手包,她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走出休息间,迎面碰上阮甄。   她急急忙忙地说:“小阮,帮我一个忙,等会我家人来后台找我的时候,你和他们说我被曾团长叫走了。”   “禾禾你去哪里?”   沈禾头也不回地说:“我要去浦东机场!”   沈禾上了一辆出租车。   她给唐彬打电话。   “徐京墨有没有让你接机?”   唐彬愣了好久,才问:“沈、沈禾?”   “有没有?”   唐彬:“有。”   沈禾:“你不要去,我去,我查了航班,早上六点到。”   唐彬:“可……可是七爷改了航班啊!”   沈禾:“什么?”   唐彬:“七爷乘坐的美联航空直飞上海的航班因天气原因延误了,一直没有起飞,他想早点回来改了能起飞的东航,不过不飞浦东,飞杭州的萧山机场。”   沈禾:“航班号发我微信。”   沈禾看了眼时间,对出租车师傅说:“师傅,我不去浦东机场了,麻烦送我去上海虹桥站。”她算过了,驾车前往杭州机场,要将近三个小时,而现在赶去虹桥站,能坐上最后一班高铁,到达杭州机场起码能缩短一个半小时。   她迅速上高铁app订票。   她很想很想见他。   即便在杭州机场也是等,提前一个小时或者晚到一个小时并没区别,可她就是想早一点到,在离他更近的地方等他,想早一点点见到他。   这种如此迫切地想见一个人的心情,令她的心脏噗咚噗咚地跳着。   耳膜里似是也能听到强而有力的跳动。   一下一下地响着。   节奏感似乎也在喊着一句话。   徐京墨,我想见你。   沈禾上了高铁后,唐彬才发来了徐京墨的最新航班。   高铁上信号不好,沈禾查不了航班动态,发消息也是断断续续的。唐彬问她是不是去了杭州,她回了一句现在在高铁上,然而信息旁的圈圈一直在打转,没有发出去。   沈禾没有理会。   她捏着手机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胸腔里像是有一面鼓,砰砰咚咚地敲着。   像是汹涌澎湃的浪潮,又像是春天里的花,还像是海上缓缓上升的朝阳,那么温暖,那么耀眼,那么喜悦,那么那么那么多的不可言说……   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情现在究竟如何,她只知道此刻她想见他想到要疯了!   那一面墙的奢侈品包包她甚至可以毫不眨眼地毁掉!   过去几年的痛苦悲伤哭泣,她也可以通通忘掉!   从遇到徐京墨的第一眼,她就该明白,这个男人是她一辈子也逃不掉的劫。   她从未停止过爱他,一秒也没有。   下了高铁后,沈禾终于有了信号。   她低着头,边查徐京墨的航班动态边往出租车口走。   忽然,她停下脚步。   上面显示着航班已经在两个小时前到达萧山机场。   她愣了愣。   如果两个小时前,徐京墨就到达萧山机场的话,现在的他应该在回上海的途中了。这种擦肩而过的感觉,让沈禾没由来感受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失落。   她给徐京墨拨了个电话。   电话里却是忙音,打了两遍都没有人接。   她又打开微信。   最新一条聊天记录是——   “骗子!说好在我第一天公演赶回来的呢?”   徐京墨并没有回复。   她咬咬牙,准备打车杀回上海。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扯了扯她的手指,她低头一看,是个只到她小腿的小男孩。男孩用着稚气的嗓音问:“漂亮姐姐是唱昆曲的吗?”   沈禾说:“……是。”   小男孩眉眼弯得像是月牙儿:“徐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是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   沈禾听到“徐哥哥”,问:“徐哥哥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眼睛圆碌碌的,乌黑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说:“漂亮姐姐打开来看就知道啦。”   沈禾打开丝绒盒子。   里面只有一张字条。   ——沈禾,我在西湖等你。 第 40 章   十一月的杭州带了一丝冻到骨子里的寒冷, 夜里的西湖鲜少行人, 静悄悄黑漆漆的, 湖面上的荷花早已枯萎,寒风刮来,光秃秃的柳条扑簌扑簌地掉落冷意。   出租车司机问:“姑娘, 北山路放你成不?”   沈禾来过几次杭州,但记不得路, 透过车窗看到了西湖便说:“好。”   司机在北山路放了沈禾下来。   一下车, 寒风就呼呼地吹。   沈禾却感受不到任何寒意,她整颗心火热火热的, 像是快要烧起来了。她沿着北山街往前走,没一会就看到了断桥残雪。   过往的回忆如泉水般涌来。   很久很久之前, 她和徐京墨也来过这里的。   两个人走在幽静的断桥残雪上, 整个世界里像是没有了天,没有了地, 只有她和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和他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彼时的沈禾很喜欢很喜欢徐京墨,脑子里有许多许多想和徐京墨一起完成的事情。   想和徐京墨一起去大悦城坐摩天轮, 想和徐京墨一起在山上看日出日落, 想和徐京墨去迪士尼看烟花,想和徐京墨去欢乐谷,想和徐京墨一起坐船游西湖, 想牵着他的手走过大街小巷, 还想和他踏遍全球的每一个角落。   她想象中的未来全是他。   尽管错过了那么多年, 可现在她能拥有她想要的所有未来。   沈禾加快了脚步。   她站在断桥残雪上,四处张望徐京墨的身影。   深秋的西湖别有一番意境,可现在的沈禾没有任何心思欣赏,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男人。她拿出手机给徐京墨打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   接通了。   沈禾故意凶巴巴地说:“徐大骗子,你到底在哪里?西湖冷死啦。”   电话那头响起一声低低的轻笑。   沈禾一听,唇角情不自禁地也扬起了弧度,可声音还是凶巴巴的,她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徐京墨,你到底在哪里?你再不出现,我就回去了啊!我明天还有演出……”   “沈禾。”   “嗯?”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还有我很想很想你。”   听到“礼物”二字,沈禾内心咯噔了下,然而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对那一双丑出新境界的昂贵耳环的情绪瞬间被“很想很想你”这五个字击败了。   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问:“什么礼物?”   “你抬头。”   沈禾心想徐京墨还挺会搞神秘的,边想边仰起了脖子,就在她抬首的那一瞬间,只听“咻”的一声,今夜漆黑无月无星的天空蹦出一朵绚丽的烟花。   劈里啪啦地在西湖的半空炸开,漆黑的夜空顿时被照亮,西湖上倒映出光彩夺目的黑夜。   沈禾愣住了。   耳边的手机又响起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   “八年前你和我说想在西湖边看烟花,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背后贴上了一道温热,挡住了袭来的夜风,腰间缠上一双手臂,一分一分地收紧。   右肩微沉。   耳畔是炙热的呼吸和温柔的话语。   “贺我的小禾苗公演成功。”   “咻咻咻”的几声,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夜空陆续炸开再炸开,赤橙黄绿青蓝紫,照亮了远处的雷峰塔,整个西湖亮如白昼。   沈禾细长如小扇子的睫毛颤了又颤。   “徐京墨……”她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他也低低地应她一声,微微张嘴,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吻。烟花炸裂,那么响,那么热闹,可在沈禾的耳里,天地间,湖光山色间,只有耳畔的那一道低沉沙哑又出奇好听的嗓音。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沈禾没有回答。   他又说:“不好的话,我一会再问一遍。”   腰间的双臂加深了力度,仿佛她不答应就不放手。沈禾被逗笑,她刻意压制住唇边的笑,冰冰冷冷地说:“你先放开我。”   “不想放。”   “你放不放?”   “不放。”   沈禾说:“你放嘛。”一撒娇,徐京墨拿她没辙,稍微松了点力道。沈禾感受到后,立马转身,踮起脚咬了他的嘴巴一下。   “以前的事情我不计较了,但是你以后要对我很好很好很好,不然我就咬死你。”   徐京墨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低头就吻上沈禾的唇。   湖光山色被笼罩在五彩缤纷的烟火之下,美得不可思议。   “今天什么日子呀?西湖旁居然放烟花了?”   “我怎么没收到通知?”   “咦,那边是不是有警察?”   “好像是哦,有一群啊,是不是还有消防员呀?挖槽,今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赶紧发朋友圈!”   “我发微博!”   ——一段来自西湖旁边的居民的对话。   唐彬刷了下微博,果不其然看到了有人议论西湖烟花的事情。他愁眉苦脸地关了手机,对身边虎视眈眈的公安局陆队说:“放完了!已经放完了!陆大队长放心,您看,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呢。放心好了,我们七爷准备充分,绝对绝对不会引起火灾或其他自然灾害!”   陆队冷着脸:“有你们家七爷这么追人的吗?简直不把政府放在眼里,无视政府的规定,无视人民群众的安全。”   唐彬苦兮兮地说:“今天只是例外,以后绝对绝对不会这样的。一定一定不让陆大队长您为难,责任我们七爷担,罚款我们也会交的。还请陆大队长网开一面,睁只眼闭只眼,我们七爷接受政府和党的任何批评与教育。”   瞄了眼桥上拥吻的两人。   被塞了一口狗粮的唐彬又愁眉苦脸地说:“陆大队长,能让您的人静悄悄地离开吗?”   唐彬宝宝心里苦。   看着七爷塞狗粮,心里受伤,还得负责善后。   陆队冷哼一声,一扬手,穿着制服的一众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同志无声无息地退散。唐彬堆着笑脸和陆队去派出所做笔录,接受批评教育。   ……七爷您不给我涨工资真的没天理啊!   徐京墨终于松开了被吻得气喘吁吁的沈禾。   她的眼里,她的唇边都是满满的笑,踮脚圈着徐京墨的脖子,凑前又在徐京墨的嘴角吻了下。她笑得傻兮兮的,眼里的甜蜜那么明亮,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徐京墨。   “你肯定不知道我以前暗恋你的时候,天天都想这么吻你。”   她说得大胆又直接。   决定放下过去的所有事情后,她就真的放下了,不去计较,也不去回想,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徐京墨。   思及此,她又凑前去咬了他的唇角一下。   “还有这样!”   又咬了另一边,笑得无比满足。   “还有这样!”   明明十一月的夜西湖冷得透骨,可她丝毫感觉不到寒意,浑身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想亲他,想亲他,想亲他,想亲他,想亲他……   好像怎么亲都亲不够。   “还有还有,我还想这么亲……”她舔了下他的唇瓣,剩下的话语全部如数落入徐京墨的唇舌里。明明刚刚才吻过一次,可是在两人看来,亲吻对方像是一件不会腻的事情。   直到真的喘不过气来才互相松开对方。   西湖水冷得冻骨,两人却热得像是小火炉。   “沈禾。”   “嗯?”   “明天几点的公演?”   “晚上七点半。”   “还有十九个小时……”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来不及了。”   沈禾说:“怎么来不及?高铁回去才一个小时不到,我明早12点回去都来得及。”   他沉默了下。   沈禾蓦然反应过来,某一处传来的炙热与坚硬让她明白了他的来不及是何意。她微微红了脸,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那等等?”   “公演结束后,我们去乌镇吧。” 第 41 章   唐彬目不斜视地开着夜车, 很努力地忽略掉车后座的那一对新鲜出炉的情侣。过收费站的时候, 有几辆车在排队, 他等得无聊才往后视镜偷偷地瞄了眼。   这一瞄, 又觉得嘴里被塞了口狗粮。   打从他接了七爷和沈禾后,这两人的手就没分开过,一直是十指相扣。沈禾大概是累了,倚在七爷的肩上闭目, 也不知有没有睡着。他唯一确定的是七爷是醒着的,视线跟粘了502胶水似的, 一直没有离开过沈禾的脸,还时不时露出一抹笑意。   唐彬如果内心的弹幕能飘在车窗上,此刻一定是——   有考虑过他这个刚刚被派出所教育批评还交了罚款的单身狗助理的感受吗!   弹幕还没彻底飘过。   一直黏在沈禾身上的七爷视线终于舍得离开,与后视镜里的唐彬对上。   唐彬眨眨眼。   徐京墨严肃地说:“车开慢点, 禾禾睡着了。”   唐彬内心:好虐狗!   徐京墨说:“今晚你辛苦了, 回去加工资。”   加!工!资!   唐彬挺起胸膛, 非常敬业地表示:“不辛苦不辛苦,倒是七爷您挺辛苦的,坐了十五个小时的飞机,时差都没倒过来呢。现在离回到上海还有两个小时, 七爷要不您也在车上眯一会?”   难得离开的视线又回到沈禾身上。   透过收费站亮起的微光, 唐彬见到七爷的脸上有一抹他似曾相识的温柔。   他蓦然想起柳团长夸过七爷的一句话。   “你们看看京墨, 再看看自己。懂不懂爱一个人的温柔?不懂就学!别上了台跟个傻狍子一样, 你这是爱人还是杀人?唱得那么凶是去示爱还是寻仇?别拿没谈过恋爱当借口, 京墨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们在舞台上就不是自己,就必须融入角色!”   彼时唐彬对徐京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七爷就是与生俱来的戏剧演员,不近女色,不谈恋爱,一样能演出深情款款,眼神的似水温柔让他一个男的都真他妈动心。   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温柔不是演的,而是因为内心早已有一个爱的人,所以在舞台上才会如此真实动人。   那些年舞台上的柳梦梅,唐明皇等等角色此刻一一重合,对所爱之人的柔情通通展现在昏暗车厢里的这一双深邃的眼中。   唐彬心想,七爷对沈禾的爱应该是刻进了骨子里吧。   忽然,手机响起。   睡得迷迷糊糊的沈禾睁开了双眼,问了句:“谁的手机?”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你的。”   沈禾也下意识地跟着笑,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要去接电话,这才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了手机。这不看还好,一看把睡意瞬间就吓没了。   是沈大哥的电话。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零点四十分。   大哥从不在半夜给她打电话,一般半夜有电话,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沈禾坐直了身体。   她接通了电话。   “大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手机那头缓慢地响起沈嘉的嗓音:“你在哪里?”   沈禾内心咯噔了下,一面对向来严厉的大哥,没由来的居然有种小时候偷溜出去玩被抓包的心虚感,她轻咳一声,说:“今晚曾团长那边有点急事,让我去杭州一趟,我现在正在回家的高速上。”   没敢说是为了男人。   即便对象是徐京墨,她觉得很好很好,可在大哥和二哥的眼里,一样能挑出无数毛病来。   然而,这话一出,她又觉得对不起身边的徐京墨,眼珠子往右一瞄,徐京墨正侧首望着车窗外的夜色,他神色如常,仿佛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依然与她十指相扣。   可不知为什么,此刻的徐京墨在沈禾看来有几分与黑暗融合的落寞。   沈嘉问:“和谁?”   沈禾说:“大哥放心啦,我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朋友,也是唱昆曲的。我到家后给你发个消息,大哥明天还去看我登台演出吗?我觉得我明天我能发挥得更好!是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我估计三点前能回到家。”   终于放下电话。   沈禾微微松了口气。   一直侧首的徐京墨转过头来,两人视线对上,他眼神微深。   沈禾顿时又心虚了。   她眨眨眼。   徐京墨说:“撒娇没用,不给我解释一下?”   沈禾说:“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嗯?”   沈禾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口了,她说:“我们能不能先不公开?我……我还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徐京墨沉默。   沈禾扣紧了他的五指,似是有点紧张。很快的,徐京墨回扣住她的五指,手指在她的虎口轻轻地摩挲着,声音平和:“沈禾,我以前没谈过恋爱,我不知道和女朋友要怎么相处,但我清楚一件事,你是个喜欢胡思乱想还什么都不愿意说出口的人,我有时候会猜不到你想什么,我会怕你委屈,也会怕你难过。”   沈禾怔怔地看着他。   他又说:“女孩子的心思我知道不好猜,但我会努力猜,如果我第一次没有猜中,我就猜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可以猜无数次,只要你别因为我没猜到你在想什么而难过,禾禾,我很怕你难过。”   他凝望着她。   “我先猜第一次,你指的心理准备是家人方面?如果是,我可以答应,直到你做好心理准备那天再公开。如果不是,你可以用撒娇的手段来让我答应。”   一直在光明正大地偷听的唐彬在内心竖起了大拇指:情话boy呀!给他一个这样的七爷,他分分钟能上湾仔码头!   沈禾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可听到他最后一句,不由忍俊不禁,问:“你的底线在哪里?我做什么能触碰到你的底线?”   徐京墨想了下,说:“我对你的底线很模糊,可以说是没有底线,别人不能做的事情,你都能做,而我不会生气。即便生气,你看我一眼,我就会忘记生气。”   沈禾内心满是甜蜜。   她小声地回了句:“我对你也是。”   唐彬内心:救命!有人屠狗!   徐京墨问:“我现在可以猜第二次了吗?”   沈禾说:“不用猜了,我主要是有两个方面的考量,一个如你所说确实是家人方面,我也没有谈过恋爱,你也知道我家里人看得我很严,尤其是我两位哥哥,但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如果他们知道我谈了恋爱,肯定会多方面考验你,我想等我们感情再稳定一些,时间再长一些……”   “然后再公开”五个字还未说出口,徐京墨就接话:“然后开始见家长?”   沈禾被呛了下。   公开与见家长的意义又不太一样了。   她咳了两声。   “到……到时候再说。”   徐京墨没有为难她,问:“第二个方面?”   沈禾咬唇说:“我现在很喜欢唱昆曲,我想以实力证明我的能力,七爷两个字在昆曲界里影响太大。我们能不能先偷偷地谈一阵子恋爱?等时机合适了再公开?”   徐京墨微微沉吟。   沈禾凑上一张脸,撒娇:“可以吗?可以吗?好吗?好吗?”   徐京墨没有吭声。   沈禾又说:“好嘛好嘛?”说着,迅速瞥了眼驾驶座上的唐彬。唐彬一与沈禾的眼神碰上,当即心虚地挪开,面正襟危坐地继续开车。   沈禾趁唐彬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徐京墨的唇上轻啄了一口,随后迅速后退,笑吟吟地问:“可以吗?”   徐京墨压低声音,问:“美人计?”   沈禾理直气壮地点头。   他深深地看着她,忽然叹了声,说:“其实你可以不用的,毕竟我对你没什么原则可言。” 第 42 章   沈禾半夜三点回到家的, 她的男朋友闹钟表示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叫她起来, 吃顿饭就可以去东方艺术中心作晚上登台演出的准备了。   沈禾在短短一夜里, 从上海到杭州,再从杭州回上海, 一路奔波, 到家后半点睡意也没有。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知道躺在床上的时候,有种整个人都飘着的感觉,连天花板的一角因潮湿染上的霉点都那么可爱,像是青春期女孩脸上的小雀斑, 微微歪头,露出小虎牙一笑, 又俏皮又活泼。   她睡不着, 爬起来坐在软软的床褥上, 打量着自己的卧室。   她这个房子买来的时候就是精装修的,风格偏简洁的现代主义, 以前没觉得不好, 验房的时候觉得无所谓,能住就行。可现在她左瞧瞧右看看, 总觉得失去已久的少女心回来了,想买点粉红泡泡的装饰品。   她上淘宝逛了下,最后是看着看着睡着了。   沈禾醒来的时候, 也不知道自己昨夜里梦见了什么, 只知胸口处甜甜蜜蜜的, 在寒意渐深的深秋里宛如有一道暖流淌过。   手机响起。   她瞄了眼来电显示,接了电话。   “小阮?怎么了?”   电话那头似是松了口气,说:“昨晚你几点回去的?你知道吗?你大哥昨天给我打电话了,问你去哪里了。我按照你说的告诉了沈嘉。你昨晚究竟去哪里了?”   沈禾想起昨夜,眉眼轻轻地弯了下。   话还未出口,阮甄就警觉地问:“等等,让我猜一下,和徐京墨有关?说起来,我昨天在剧院里没见到他。哦,不过也是……”   沈禾微怔,问:“也是什么?”   “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先告诉我我猜得对不对?”   沈禾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明明只是一天的时间,可她感觉出来自己与昨天不一样了。像是一个沉浸在爱河里的女孩,眉梢,眼眸,唇角都透露出一股粉红的气息。   “嗯,我和他一起了。”   “细节细节!”阮甄兴奋地喊,话音听得出来在使劲地抑制住声调。   沈禾问:“你不是在上班么?被你们老板抓到你接电话怎么办?”   “没事,我在午休,现在在茶水间里。我最近觉得我老板有病,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可仔细探究,我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别提他了,现在午休时间,他也管不着我。给我说细节。”   沈禾没有任何隐瞒,将所有小细节分享给了阮甄。   就如同当初她暗恋徐京墨时,但凡徐京墨有点风吹草动,她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与阮甄分享。彼时喜欢徐京墨,夜里和他用企鹅聊天,插科打诨,聊日常聊学习聊未来,偶尔还带点试探性的暧昧,一个小时下来,二十几页的聊天记录是有的。互相道了友情向的晚安后,沈禾就开始趴在床上,手指刷刷刷地往上翻,再一条一条记录地往下看,看到某一句特别温柔的话时,唇角就忍不住上扬。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或者是从他的对话框,顶着她熟透于心的头像,都变得那么特别,值得她看一遍又一遍。   聊天记录夜里翻个三四遍,早起再翻个一两遍,中午再截图给阮甄分析一遍。   如今过了那么多年,一碰上和徐京墨有关的感情,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轮回。   他昨天和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吻,怎么开始怎么结束,她反反复复独自一人回味了很久,像是一段小视频,在她的大脑里,不停地一帧一帧地重复播放。   沈禾又说:“不过我和他现在不打算公开……”   她顿了下,本来在考虑怎么和阮甄说原因时,阮甄已经接话,说:“我明白,现在确实不适合公开。”   沈禾不由一愣。   她问:“你怎么知道不适合?”   阮甄也顿了下,好一会才哈哈地笑了下,说:“你看看以前想追求你的男人,大多数还没开始就被沈嘉和沈丛给解决掉了。你也是怕徐京墨过不了你两位哥哥的那一关吧。”   沈禾狐疑地说:“小阮,我怎么觉得你瞒了我什么?”   “没有,我老板来了,我先和不和你说,挂了。”   迅速挂了电话。   沈禾微微蹙眉。   如同阮甄清楚她,她也一样清楚阮甄,她家闺蜜这个表现分明就是在撒谎。   不过沈禾暂时没有时间细究。   剩下还有六天的公演,她不能掉以轻心。昨天的演出虽然得到可圈可点的评价,可沈禾觉得自己还能更进一步。接下来的六天里,沈禾不停地突破自我,以至于连曾团长都在反思是不是沈禾身上还有什么潜能没被挖掘出来,连水火不容的青昆柳团长来看了沈禾的表演后,都忍不住夸了沈禾一句。   当然,柳团长是不知道自家青昆的副团长连续六天蹲守剧院,仔细观看沈禾的表演,每天夜里给沈禾分析不足,并手把手给沈禾开特殊的私人小灶。   这种待遇之下,沈禾想不进步也很难。   终于,七天的公演落幕。   红昆精心准备的经典昆剧《牡丹亭》在东方艺术中心大获好评,沈禾初次以新人身份挑大梁登上舞台的演出为她收获了第一批票友昆虫粉,在昆曲界里开始小有名气。   曾团长乐不可支,恨不得逢人就介绍沈禾是自己的学生。   沈禾在休息间卸妆时,唐慈跟沈禾说:“女神,曾团长说等你卸妆完后,就到门口集合。”   沈禾问:“是庆功宴?”   “对。”   沈禾以前在直播公司的时候,向来是不参加这些活动的,可现在心情截然不同。大概是有了主动参与的集体感。她点头,说:“再给我二十分钟。”   唐慈帮忙把沈禾的裙子拿了出来,挂在衣架上,笑嘻嘻地说:“听说曾团长包了一整个宴会厅,以前的庆功宴都没这么大方。听说那家酒店的甜品特别好吃。”   沈禾手机来了消息。   她打开微信。   徐京墨:十一点我在酒店前门等你。   沈禾现在一看到徐京墨的名字,脸上就忍不住挂上笑容,低了头,迅速回一句:我和唐慈过酒店后起码要十点三十分,只待三十分钟就开溜,曾团长肯定不乐意。   徐京墨回了句:尽管溜,曾叔乐意的。   沈禾好奇:为什么?   徐京墨:你男朋友付出了代价。   盯着男朋友三个字,沈禾忍俊不禁。   好神奇呢。   和他聊天说话,明明是那么普通的对话,都能让她开心得无以复加。   沈禾到宴会厅后,待了三十分钟不到便准备开溜。她瞄了眼正在和别人敬酒的曾团长,不巧和曾团长的视线撞上,她微笑致意。   曾团长相当慈祥和蔼地对她点头。   她快步离开宴会厅,直奔酒店门口,左右张望,没多久才在角落里发现徐京墨的车。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迅速溜上了车。   刚坐下,眼前就晃来一道黑影,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离她离得极近,呼吸炙热可闻。   她闭上眼。   未料唇上没有预料中的吻。   好一会,她睁开眼,才发现他眼里满是笑意。只听“咔擦”的一声,安全带被系上。沈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徐京墨只是替她系安全带而已。   她:“我……”   剩下的话被堵住,浅尝辄止的一个吻。   “没想错,沈禾,我想吻你。”   他低低地笑:“但逗你玩很有趣。”   沈禾扁嘴:“徐京墨!”   他凑前去又亲了她一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沈禾哼了声,说:“美男计没用。”   “两个小时没见,我很想你。”   “想我也没用,不许逗我!你当我是猫还是狗?”   “是我的小禾苗。”   沈禾故意板着的脸终于破功,问:“你用了什么方法让曾团长放我走?”   徐京墨牵过她的手,捧在掌心里摩挲,说:“庆功宴我出了一半的钱。”沈禾恍然,随即又说:“难怪曾团长这么好说话,”顿了下,她又说:“红昆的庆功宴跟青昆的副团长没一毛钱关系,曾团长太坏了,居然坑你。”   见她为自己打抱不平,气嘟嘟的模样简直让他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捏了捏她的手,十指渐渐相扣。   “你的庆功宴,不能寒碜,我出得心甘情愿。”他吻了下她的手背,看着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属于我为你一个人办的独一无二的庆功宴,犒劳我家小禾苗的七天辛苦出演。” 第 43 章   “去哪里?”   “暂时保密。”   “哦……”沈禾笑眯眯地说:“是要给我小惊喜吗?”   “是。”   徐京墨这么一说, 沈禾便不再问。   她喜欢小惊喜。   不论是暧昧期,还是恋爱期, 抑或是婚后,对于女人而言, 小惊喜是永远不够的。一点一点的小惊喜累积出满满的温柔, 和期待过后心怀感恩的爱。   徐京墨停了车。   周围昏暗昏暗的, 并看不清有什么,沈禾只能判断出是一个停车库, 而且有点眼熟。沈禾没有考驾照, 平时出行不是打车就是哥哥接送,对与她而言,地下车库都长得差不多。   她问:“这里?”   徐京墨说:“你闭上眼。”   沈禾忍不住笑:“这么神秘!”话虽如此, 她还是期待地闭上了眼。很快的,她听到徐京墨开车门关车门的声音,没一会, 她身边的车门也开了。   沈禾的眼睫微颤。   片刻后, 沈禾迟迟没听到徐京墨的声响,不由出声问:“徐京墨?”   “嗯, 我在。”   沈禾说:“什么小惊喜?我可以睁开眼了吗?”   “不可以。”   沈禾伸手想去摸徐京墨,刚伸出手,就被他握住了,五指牢牢地抓住, 慢慢地扣在一起。沈禾问:“你刚刚到底在做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以为你不在。”   “我在, 只是多看了你几眼。”   沈禾的心口一下子被灌满了糖,甜得发齁的那种。   她抿着下唇偷偷地笑。   “什么惊喜啦?”   徐京墨这才扶着她下车,手挡在她的头顶,怕她撞着车顶,等她出来后才关上车门。沈禾感觉自己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眼前一片漆黑,可她却一点也不惧怕。   人心的构造真的很奇怪。   明明此时此刻身边的人也是眼口耳鼻嘴,和几十亿人口的人一模一样,可偏偏只有他一个人,和她十指相扣时,会让她觉得这么安心,让她不惧怕黑暗,不惧怕未来的每一步,只要有他在。   “这是哪里?”   “电梯。”   沈禾:“啊,我真的好好奇啊,你这个小惊喜到底是什么?”   电梯门终于开了,徐京墨说:“还有一分钟。”   沈禾心里跟猫抓似的,这种噗咚噗咚期待的小心情真是太美妙啦。她捏紧徐京墨的手,嘴里倒数着:“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五十六,五十五,五十四……”   语调极其轻快。   “……五。”   “四。”   “三。”   “二。”   “一。”她说:“我要睁眼啦。”   沈禾又长又卷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下,眼睛缓缓地睁开眼。落入她眼底的是一派五光十色,缓缓转动的摩天轮在黑夜里熠熠闪闪。   她愣住了。   徐京墨说:“为你一个人而转的摩天轮。”   沈禾的心口顿时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似的,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自己的心情,她傻傻愣愣地看着摩天轮,好一会才问:“你……你怎么知道?”   “去年三月,你在微博提过一句。”   她更是愕然。   大悦城是去年二月才开业的,当时屋顶摩天轮的概念吸引了不少人过去,沈禾觉得人多,晚了一个月才和阮甄去观摩了下。当时她顺手发了条微博,说等以后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和他来坐一次。其实上面并没有多好玩,就是一个封闭空间和可以自己调控的灯光,但于沈禾而言,却有特殊的意义,小时候对爱情憧憬里,总是离不开摩天轮,旋转木马这种童话般的象征。   她没想到当初自己的随口一说,徐京墨居然会记在心上,更诧异的是,他竟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的生活。   徐京墨牵她上摩天轮。   沈禾想起什么,又说:“我记得九点半摩天轮就关了,现在已经凌晨了。”   “我和商场的负责人沟通了几天。”   他轻描淡写地说。   沈禾知道这里面的轻描淡写花了多少心思,她笑眯眯地说:“七爷很浪漫嘛,以前真没追过女孩子?”   “有。”   话音一落,沈禾就吃醋了,她假装不在意地说:“哦,谁呀?套路一个接一个的,居然还没被你追上,改天介绍我认识认识。”   刚这么说,沈禾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徐京墨的女朋友了,有资格也有立场吃醋。   她搂住徐京墨的胳膊。   “不,我才不要假装不在意。徐京墨你给我说清楚。我就是那么小气,就是那么爱吃醋,不管你有没有追得上,你喜欢过的我也一样要吃醋。我就是吃醋!吃醋!吃醋!”   “你。”   沈禾话音登时一顿。   她睁大眼。   徐京墨重复了一遍:“你。”   沈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头先是一热,随即又说:“我说以前。”   “是。”   沈禾不信,说:“你以前才没有追过我!都是我在追你好吗?你以前但凡有点追我的意思,我早就答应你啦。你骗我,肯定有其他女孩子!”   “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以前心里追,想了很多讨好你的方式……”   沈禾说:“徐京墨,我们不翻旧账了。”   以前的错过,有他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原因。旧账不愿再提,她和他现在在一起,心里是满足的。人生总有许多小遗憾,也正因为这些小遗憾的存在,才会更加珍惜现在。   徐京墨看着她。   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a4纸,给了沈禾。   沈禾有点懵。   她打开折叠的a4纸,扫了一眼后又懵了下,才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这一张清单,徐京墨手写的,全是一些情侣能做的事情,密密麻麻,足足有一百多项,纸张看起来有点发黄,笔迹也是,看起来有点年代了。   她扑哧的一下,笑出声来。   “什么意思?”   徐京墨难得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又佯作云淡风轻地说道:“以前想和你做的事情,想到的时候就记下来。”   沈禾指着其中一项——去乌镇。   “不是已经实现了么?我们去过的。”   他说:“回忆不够美好,不算。”   她心底颤了下,问:“怎么样才算美好?”   “能让你开心的。”   摩天轮正好转到最高处,夜空黑漆如墨,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依旧在闪烁,明亮又热闹,倒映在他的乌黑眼瞳里,一切都如此渺小虚幻。   仿佛只有眼前的人才是真实的。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啄。   “清单的第三十五件事,可以打上勾号了。”   刚说完,他又凑前去再亲了一遍。   沈禾和徐京墨鼻尖对鼻尖,她眼里全是笑意,两人几乎是嘴贴嘴地说话,话语含糊,可双方都听得懂。她说:“不是已经打勾了吗?”   “再打。”   他捧着她的脸,这一回不再是轻啄,而是一个无比缠绵的深吻。   沈禾喘着气说:“徐先生,第五遍了!”   “嗯,可以把这一件事单独列一个本子,活页的。”   沈禾的面皮微热,觉得整个人要烧起来了。 第 44 章   天气预报说浙江一带即将迎来一波寒流, 鉴于前面两次都没有预料准确, 阮甄没有相信, 穿了一件薄风衣只身一人来了乌镇。   一下车, 她嘴里开始骂天气预报。   冷得令人发指!   寒风呼呼地吹, 风衣压根儿挡不了无处不在的寒风。   阮甄骂完天气预报,又开始骂乔家的两位少爷,先骂了乔弘不体恤自己的员工, 再骂乔阔神经病,然而骂归骂,在千宗集团办事, 还是得把那两位少爷的吩咐办妥。   阮甄裹紧风衣进了乌镇雅园。   乌镇雅园是乌镇这边的一个养老机构, 环境优美,空气良好, 设备高端, 是个极佳的养老场所。   据乔大少所说,他一直在寻找的小堂叔与在乔家里一直是个传说的叔婆就在这个养老机构里,然而年代久远, 乔大少只有叔婆年轻时的照片与名字,这也是今天阮甄寻找的唯一线索。   乔家两位麻烦精少爷的叔婆年轻时显然是个大美人, 照片里一袭火红的长裙, 乌黑如瀑的长发系着同色系的发带, 笑得神采飞扬, 艳丽得像是初春的牡丹。   名字也如其人, 叫袁以彤。   阮甄借着千宗集团的名头和院长碰了面。   院长姓王, 招呼阮甄时颇为客气。   阮甄与王院长寒暄了一番,就直奔主题,从包里取出照片,问:“王院长,实不相瞒,我今天来这里想找一个人……”她递上照片:“就是这位女士,她姓袁,叫以彤,不知道您这里有一位这样的女士吗?”   王院长仔细端详了一会,摇头。   阮甄有点失望,又说:“这是她年轻时的照片,你们这里真的没有姓袁的老人家?”   王院长笑说:“阮小姐,我们这里是养老院,当然不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女士。姓袁的老人家自然有,但是没有一位叫袁以彤的。”   阮甄追问:“类似的名字也没有?”   王院长肯定地说:“嗯,没有。”   阮甄只好作罢,说:“好的,我明白了,麻烦王院长了。”   “不麻烦,我们很欢迎千宗跟我们雅园谈项目,我们这里虽然是养老院,但是与一般的养老院不一样,想必阮小姐进来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这是我们雅园的具体资料,千宗集团感兴趣的话可以仔细看看。”   阮甄收了,客气地点点头,随即离开了王院长的办公室。   王院长站在窗边。   他看着阮甄渐行渐远的身影,等完全消失在雅园门口后,才在座机上摁了个数字。没一会,有个年轻的小伙子走进来。   王院长问:“708的徐女士现在在哪里?”   “昨晚和张姐说了,她今天要去乌镇看儿媳妇,晚上八点前回来。”   阮甄在门口冻得瑟瑟发抖。   她今天格外倒霉,来乌镇雅园的时候,由于走的是公司报销的账,她很大手笔地包了专车服务从家门口送到乌镇雅园,上车的时候谈好了往返价格,万万没想到专车司机如此不靠谱,她出来的时候车已经不见了,只有在她手机上留了一条刚刚被忽略掉的信息——家人出车祸,请多多包涵。   阮甄见状,也不好说什么。   她只好打开手机app,继续叫车,但大概今天霉运是跟定她了,下午一点整,也不是什么交班的时间,来往居然一辆出租车也没有,而且接单司机是个路痴,绕了好久都没绕到门口,最后还主动放弃接单。   阮甄在寒风中被冻了足足半个小时,正要心灰意冷的时候,她见到一辆车从她眼前飘过。   车不是她熟悉的,但驾驶座上的人却是她眼熟的。   徐京墨!   她闺蜜的刚上任不久的男朋友!   她像是见到救星似的,刚想招手,可惜却被迅速忽略掉。   车如同绝尘而去的尾气从她面前无情地掠过……   半空中的手有点尴尬。   她刚要放下,一辆车停在她的跟前。   这一回,车是她熟悉的。   驾驶座上的人也是她熟悉的。   她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喊了声:“乔总?”   车窗降落,果然露出了一张阮甄无比熟悉在内心咒骂过无数次的脸,他往鼻梁压了下墨镜,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阮秘书?”   阮甄这下不管了,再在这样的寒风之下多待一分钟,她明天迟早能进医院,不等乔弘开口,她已经手脚麻溜地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扭过头,说:“报告乔总,您和乔大少安排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但考虑到天气因素,我打不到车,乔总能不能送我到一个好打车的地方?”   乔弘睨她。   “什么任务?”   阮甄就知道万恶的资本家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在内心骂了乔弘无数遍后,面带微笑地说:“乔总您不是吩咐我按照乔大少给的信息来乌镇这边寻找您的小堂叔和叔婆吗?”   乔弘有点印象了,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阮甄似是想起什么,问:“乔总您今天不是去杭州考察新项目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音未落,阮甄想起刚刚一闪而过的徐京墨。   以及……   刚刚他的副驾驶座上是不是有个人?   车开得太快,她并没有看清楚。   阮甄当即给沈禾发了微信——你现在在哪里?   沈禾秒回——和男朋友去乌镇的路上。   阮甄眯眯眼,看乔弘的眼光带了一丝鄙夷。她的花心混账又不务正业的老板居然在跟踪她闺蜜!居然想打扰她闺蜜谈恋爱!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她下定决心,死活也要把乔弘拖回上海。   乔弘也不想回答阮甄的问题,只说:“附近有个车站,我送你过去,你坐车回上海。”   “好的好的,谢谢乔总载我一层。”她面带微笑地说。   ……呵呵,我上了车就不可能一个人下车了。   沈禾放下手机,她侧首看了眼车窗外。   今天风大,坐在车里都能听到车窗外呼啸而过的声音。她今早出门的时候不信天气预报,穿得不多,不过徐京墨准备充分,车后座有一件厚外套,还有准备齐全的各种防寒措施,譬如暖宝宝,暖水壶,全都放在一个透明的小箱子里。   沈禾上车后见到时分外诧异。   徐京墨解释说天气预报一直说有寒流,不管真假先做好准备,就怕她冷着了。   沈禾听了,心里暖洋洋的,哪里还用得着暖宝宝。   虽然车窗外寒风呼啸的,但车里暖气十足,她穿得虽然少,但也不会冷。   她扭过头看向徐京墨。   他正在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分明,好看得很。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侧首看了她一眼。   两人视线一对上,不约而同露出热恋的笑容。沈禾说:“你猜刚刚谁给我了信息?”人真的是种奇怪的生物,尤其是热恋期的,那么没营养那么无聊的话,说出来胸腔都是满满的幸福。   徐京墨也很配合地猜测。   从家人猜到红星昆剧团,最后才问:“是你闺蜜?”   “嗯哼!”   徐京墨一听这语气,立马知道不对劲。   他家小禾苗又不知道在脑子里想了什么。   沈禾说:“徐先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徐京墨投降:“跟什么方面有关?”   沈禾哼哼两声:“你用什么收买了我闺蜜?我闺蜜可不是那么好收买的人!”   “一张入场券。”   “还有呢?”   “一颗爱你的心。”   沈禾被咽了下,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只好说:“你刚刚眼神闪了下,快告诉我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   “是。”   这一回,徐京墨倒是应得爽快。   沈禾愣了下,没想到他还真的瞒了她事情。   只见徐京墨沉默了会,才缓缓地说:“我也是不知情的,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母亲和我说,想见见儿媳妇,已经先我们一步在乌镇等我们了。”   “你……你母亲?”   沈禾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了一道曼妙的人影,穿着戏衣,唱着悠扬婉转的曲调。   在孩提时的沈禾看来,徐京墨的母亲是个美丽优雅又和蔼可亲的女人,经常给她做一些小甜点。   但在现在的沈禾看来,徐京墨的母亲就是……男朋友的家长。   她谈恋爱才不到半个月,竟……竟然要见家长了? 第 45 章   乌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 建筑古朴,没有车马, 只有幽静的石砖小道,夹着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 偶尔有一艘艘的小船划过, 没有现代化的发动马达,只有老老实实的艄公和竹木所制的船桨。   戴着宽檐草帽的艄公熟练地划着船桨,在小河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小河两边客栈茶馆林立,走近了仔细凝听,依稀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今天工作日,又是旅游淡季,乌镇上行人不多,不少狭窄的小巷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徐京墨牵着沈禾的手, 走在小巷里,两人十指相扣,走的步伐也极慢极随意。   沈禾有些心不在焉, 有点紧张地问:“伯母在哪里?”   徐京墨看着她笑:“紧张?”   沈禾瞪他一眼,说:“废话!能不紧张吗?我和伯母很久没见了呀,万一她不喜欢我怎么办?都怪你, 都是你的错, 要是先告诉我一声今天要来见伯母, 我也不会空手来。要不我先去买点见面礼什么的……”   刚刚在车上听到要见徐京墨母亲的消息时, 沈禾有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等慢慢回味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乌镇,行李也放在客栈里了。   她本来以为要马上去见家长的,没想到徐京墨牵了她的手就说先去附近走走。   ……一走就走到现在。   “伯母喜欢什么来着?要不我到时候给伯母来一段折子戏?”   在沈禾的印象中,徐京墨的母亲是个戏痴,对徐京墨要求也特别严格。一想到这里,沈禾又有点紧张了,好像无论是见家长还是唱一段折子戏,都颇有挑战性。   徐京墨不吭声,只低低地笑,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温柔。   沈禾不开心了,说:“你别只顾着笑,快帮我想想办法。以后你见我爸妈哥哥的时候,我会给你说好话的!”   这话一出,徐京墨就停下脚步。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的柔意更甚。   沈禾被他圈在怀里,本来一心想着给徐伯母的见面礼,可现在心思完全被勾走。徐京墨这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对她有极大的吸引力。   她眨巴着眼,故意凶巴巴地说:“为什么这么看我?”   他伸手轻摸她的脑袋。   “看到你把我计划在未来里,我很高兴。”他又低声说:“如果现在不是在外面,我可能要吻你了。”   沈禾的脸轰地一下,红了。   火辣辣的。   她忍住主动吻过去的心思,扯回话题,说:“什么时候去见你母亲?”   徐京墨又笑:“不着急,她现在在茶馆里,友情登台演出,这会我们过去她也没空见我们。至于见面礼,我已经带了。”   沈禾愣了愣,她后退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他两手空空,衣服口袋里也只有几张给她准备的暖宝宝。   她问:“暖宝宝?”   徐京墨摇头。   她说:“别卖关子啦,是什么!”   “你。”   徐京墨自小开始唱昆曲,咬字时格外清晰,念出来有一种低音炮的感觉,低低沉沉的,萦绕在沈禾的耳边。沈禾的脸皮本来就有点发热,现在一听,连耳根都红了。   她说:“徐京墨!我很认真的!”   他说:“我也很认真的,不用带见面礼,我母亲一直很喜欢你,我小时候就跟我念叨过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媳妇。”   沈禾问:“真的?”一顿,又扁嘴说:“你骗我是不是?我小时候那么娇气任性,哪里有长辈会喜欢我?”   徐京墨说:“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   “我喜欢你,你再娇气任性也不一样。我对你的喜爱决定了我母亲对你的态度。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母亲不喜欢你,你只需要担心一件事。”   沈禾问:“什么事情?”   “我能不能弥补当年在乌镇的遗憾?”   沈禾登时才反应过来,徐京墨口里的附近随便走走都不是随便,而是循着当年她拐他来乌镇时的路线。彼时的她深深地喜欢徐京墨,想和喜欢的人十指相扣走在无人的小巷里,还想和他在昏暗的地方做一些亲密的举动……   当时一件事都没有完成。   她愕然地抬头。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唇上一啄。   沈禾说:“你……”   他问:“喜欢吗?”   沈禾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半晌又眼睛亮晶晶地说:“我……我能不能在这里亲你……”她仰着头,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像是闪烁着繁星,徐京墨无法抵抗。   几乎是话音未落,他就俯首咬住她的下唇,舌头灵活地钻了进去,缠上她的舌尖。   吸,吮,舔,咬……   百般花样。   沈禾被吻得眼睛水润水润的,呼吸渐渐紊乱,直到喘不过气来了才推开徐京墨,略一喘气,笑意爬上了眼角:“徐京墨,你都不好好听我的,我想亲你,不是你来亲我。”   徐京墨亦含笑看她。   “行,你来。”   他不动,一副任君品尝的模样。   沈禾受不住诱惑,悄悄地观察了下周围,确认没人经过后,微微踮脚,吻上他的唇角。昏暗幽深的小巷里凉风阵阵,可两个人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行人发现这里有条别致的小巷,正想走进去的时候,只见一对情侣走了出来。男人裹着一条咖灰色的围巾,面容俊朗,五官深邃,此时此刻看得出心情极佳,朝陌生的路人微微一笑,隔壁的女孩倒是低着头,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耳根子红得快能滴出血来。   正巧刮来一阵寒风,男人空出一只手替女孩戴上了厚外套自带的帽子,低声说:“别冻着了。”   女孩点头,轻轻地“嗯”了声,声音也出奇地好听。   行人万般羡慕。   真是金童玉女般的天生一对。   沈禾被徐京墨带到了一家河边的茶馆。   兴许是天冷的缘故,茶馆里人不多,依稀只有两三桌人。茶馆里搭了一个长方形的台子,墙壁上挂了琵琶,长笛,还有古琴,正中央还有一张能摆放古琴的长案。   此时此刻正有一位穿着戏衣的女人清唱着昆曲。   虽然茶馆里有两三桌人,但真正在听的却只有沈禾那张桌。   尽管多年未见,可沈禾依旧第一眼就认出了徐京墨的母亲,倒也不是长相的原因,而是昆曲的曲调,大抵是读书那会喜欢徐京墨,经常听他练习,他母亲的一一指导,她都能经常听到,久而久之,在心中挥之不去。   徐京墨说:“我母亲喜欢乌镇这边的环境,会经常过来这边,她和茶馆的老板是多年密友,偶尔会过来友情唱一段折子戏。”似是想到什么,他又说:“现在年轻人对昆曲都不大感兴趣,大多是来听个新鲜,也听不懂,茶馆里只有旺季的时候才能坐满人。”   沈禾说:“之前我第一次直播的时候,提起戏剧,大多人只知京剧,并不知昆剧。”   “昆剧是戏剧之祖,六百多年的传承,现在互联网时代,能娱乐的项目太多,除非是票友,鲜少有人能静心听一段昆曲。这些年我爬到这个位置,也愈发认清一件事,我们年轻这一代弘扬国粹责无旁贷。前阵子我去了纽约谈了一个国际合作项目,但至今还没谈下来。不过总有一天,世界舞台上会出现昆剧的身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昆剧,喜爱昆剧,欣赏老祖宗遗留下来的传统。”   他边说边给沈禾沏了茶。   都说男人认真工作的时候会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帅气,在沈禾看来,提及责无旁贷的责任感时的徐京墨像是自带圣光一样,熠熠生辉,有种无法言喻的感染力。   她握住他的手,说:“好,我们一起努力。”   徐京墨回握住她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   此时,台上的徐母不知何时下了台,在两人背后轻轻地咳了声。   沈禾反应过来,有点面红耳赤,想要缩回自己的手,然而徐京墨却牢牢地扣住。她只好作罢,小声地喊了句:“伯母好。”   徐母伸手就敲了徐京墨的脑袋一下。   “儿子,别欺负禾禾。”   说着,在两人的对面坐下,笑盈盈地看着沈禾:“来得匆忙,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正好昨天做了点黄油曲奇。我记得你以前特别爱吃,京墨那小子每次都哄我做多点,我起初还以为他爱吃,后来才知道每次都悄悄给你送了。”   沈禾连忙说:“伯母太客气了,不用准备礼物。”   “也是,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沈禾被呛了下。   徐母笑:“徐京墨,追上了人家女孩子就要好好对她,不能欺负禾禾。”又对沈禾说:“他要是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揍他。这小子以前天天被我揍。”   沈禾本来怕有些不自在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徐京墨的母亲依旧很好相处。   她渐渐放松。   徐母又说:“京墨给我看了你唱《牡丹亭》的视频,唱得真不错,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改日有空闲的时间,我和你切磋切磋。”   徐京墨终于开了口。   “妈,你爱找人切磋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徐母瞥他一眼,说:“我跟我儿媳妇说话,你插什么嘴,以后在我们家里,女人说话,你没插嘴的余地。”又对沈禾说:“男人都是用来付钱埋单的,你在金钱方面上千万别跟他客气。我们家京墨这些年来赚了不少老婆本,都是给未来老婆花的,该花的时候就花,千万别节省。”   沈禾不知道回什么,只好微笑。   徐京墨说:“妈,人你已经见了。”   徐母叹了声:“儿大不中留,有了老婆就忘了娘。不过也算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得离开了。你们小两口好好地谈恋爱,我不当电灯泡。”   沈禾说:“伯母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徐母温声说:“总有机会一起吃的,现在不着急。黄油曲奇你尝尝,如果喜欢的话,我下次给你做点别的,知道你们年轻女孩怕热量高,我特地配置了一个低热量的食谱,不怎么长胖的。”   等徐母离开后,沈禾的面皮开始微微热。   心跳也有点快了。   她与徐京墨都是成年人,一男一女出来旅游,又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会发生什么她心里很清楚,也……稍微有点期待。 第 46 章   浴室里水汽氤氲。   沈禾洗过澡后,换上了睡衣。   睡衣是新买的, v家的白色睡袍, 里面是露背的吊带裙, 非常小心机的睡衣。今晚是她第一次穿,穿上后没由来就有点害羞了, 这套性感睡衣,勾引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她用手擦了擦镜面,拂去了雾气。   镜子里露出一张微微泛红的脸蛋,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热水太热,还是现在心底太燥热。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一颗心火辣辣地烧着,噗咚噗咚地用力跳着。   她拍拍自己的脸蛋, 挪步准备去开浴室的门,手碰到把手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啊。   真的好紧张啊。   心脏好像真的要跳出来了!   这让沈禾想起读书那会时的感受。   互联网普及后, 已经鲜少有人用电话联系, 大多都是企鹅或者微信,沈禾那时与徐京墨交流得最多的也是企鹅。有一次沈家过年的时候一家五口去了海岛度假,那会是沈禾第一次坐飞机,她格外紧张。坐飞机前她看了许多空难片,小心肝吓得一抖一抖的, 总觉得上了飞机就下不来, 和家里人一说, 家里人都哭笑不得。   沈禾一方面害怕坐飞机, 一方面又期待去海岛度假,最后期待压倒了恐惧,出发那天拖着行李箱紧张兮兮地和家人前往机场。   到了机场后,看着落地窗外陆续起飞的飞机,沈禾又想起离开空难片里的场景。   她很怕很怕自己上了飞机后就没机会再见到徐京墨了,终于下定决心要给徐京墨打一个电话。她揣着手机以上洗手间为由偷偷跑到女厕里。   她很少和徐京墨打电话,一般都是用企鹅。   所以这一次打电话格外紧张。   打开联系人页面后,看着徐京墨三个字犹豫了很久很久,熟悉得能背下来的号码映在眼底,却迟迟不敢拨打出去。心脏正在一下一下地剧烈跳动。   她想告诉徐京墨。   她很想他,很想很想他。   反正都要上飞机了,死亡率是有的,万一真的那么不幸,她说出这句话也不算有遗憾了。打定这样的主意的沈禾,终于在纠结了半个小时候,拨通了徐京墨的手机。   听着手机里的声响,沈禾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甚至紧张得有点肚子疼。   那会的心情跟现在她在浴室里的心情一模一样,又紧张又期待。   只不过当初的那通电话打通时,徐京墨正在昆剧团里忙着练习新剧,并未与她多谈,只说过半个小时再给她回电话。后来徐京墨也确实给沈禾回了电话,那句想你了的话沈禾也以邻居家黏糊妹妹的身份说出口了,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当时只觉得遗憾,但现在……   沈禾握住了门把。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浴室的门。   一推开,沈禾就有点傻眼。   徐京墨订的是一间临水大床房,客栈外面古朴,内里却十分现代化,很符合沈禾这种娇气小姑娘的喜好。房间门一打开,就是一条廊道,廊道右边是浴室,左边是衣帽间,走出廊道后才是宽敞的卧室。   她在浴室里待了大概四十分钟。   她进来之前地板是一尘不染,什么都没有的,而四十分钟后,在她开门的瞬间,地板铺满了玫瑰花瓣。   她愣了愣。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伸出脚踩上花瓣。   “……京墨?京墨哥哥?徐京墨?”   她走出廊道,终于发现了徐京墨。他贴着墙壁站得笔直,此刻正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忍不住笑说:“你在给我准备什么小惊喜?地板铺满了玫瑰花,很浪漫嘛。是不是床上也有?”   她本来有点小紧张,可这点小紧张在徐京墨准备的浪漫之下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徐京墨说:“你可以翻翻。”   她弯腰去掀被子,柔软的床褥正中心果然有个巴掌大小的方形盒子,沈禾问:“是给我的礼物?”   “嗯,你打开来看看。”   沈禾偷笑:“很会搞神秘嘛。”   话这么说,她还是伸手去够着方形盒子,打开来看的时候,却懵了下,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她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翻到。   “咦,什么都没有呀……”   她拿着盒子转身,问:“徐京墨,你把礼物藏哪里了……”   徐京墨问:“你没看到?”   沈禾点点头。   徐京墨说:“我放在里面了,你再翻翻看。”   沈禾又仔仔细细翻了遍,还是没有。她嘟囔了句:“你是不是在骗我?”徐京墨故作高深地说:“里面是我满满的爱。”   沈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被他逗笑,正想效仿他也来这一招时,他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深红色的丝绒盒子,递给了她。   “还有这个……”   沈禾说:“不要告诉我,里面装的是你的心,这套路过时啦,我……”   她一打开,整个人彻底愣住。   丝绒盒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是c家的铂金镌刻钻戒,内里刻了她和他的姓氏缩写。她惊愕地抬眼,徐京墨说:“我知道这太快了,也知道你未必会答应,但我是个有点传统的男人,和你走到这一步,我就没想过以后会娶别人。”   沈禾好一会才懵逼地问:“你这是在求婚?”   “你可以当作是,也可以当做是以后的求婚演习,你现在不用答应,但戒指你可以收着,当普通的礼物。”   谁会买两万多的戒指当普通的礼物啊!   沈禾说:“我……我……”   先前在浴室里担心滚床单的紧张通通没有了。   短短一天,她先是白天见了家长,晚上居然被求婚了?她咽了口唾沫,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戒指的意义太特殊了……”   徐京墨问:“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   “那你可以收下,我现在只想给你一个承诺,以及对我们未来的表态,我想和你上|床,这辈子只想和你一个人上|床。”   他圈住她的腰肢,鼻尖轻轻地碰着她的鼻子。   用沈禾无法抵抗的语气问:“好不好?”   沈禾的心瞬间软化。   “好。”   徐京墨待沈禾极其温柔。   第一次的疼痛远远及不上灵肉交|合带来的欢愉。当你真正爱一个人时,你的身体也会强烈地渴望着对方,一次又一次。沈禾无比感谢客栈里的隔音墙壁,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到最后沙哑得不像话,徐京墨极想让她舒服,用着温柔又粗暴的法子令她抑制不住地喘息娇吟,她觉得浑身像是有一股电流,随着他温热湿润的唇舌的经过,在遍地闪开电花。   “唔……”   他堵住她的唇,又是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唔……”   与此同时,阮甄捂着肚子,假装痛苦地呻|吟。趁乔弘去加油站买水的时候,从包里取出遮瑕膏,往嘴唇抹了薄薄的一层。   乔弘买了两瓶水回来。   阮甄虚弱地说:“谢……谢乔总……”   乔弘看了眼她发白的唇,不动声色地问:“很辛苦?送你去医院?”   阮甄说:“不……不用,我回家休息一晚就好了,如果明天乔总能给我批一天的假那就更好了。十分感谢乔总开车送我回去,没有让我一个人搭长途车回上海……”   到了汽车站后,阮甄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表演了十分钟之内从正常人变成气若游丝的肚痛病人,瘫在乔弘的车上,死活不肯下车。   乔弘最终拿她没办法,只好亲自送她回上海。   “哦,想放假?”   阮甄说:“不,不放也行的……”   乔弘说:“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下吧,你疼得唇色都白了,等检查结果出来后我批你一周的假。”下了高速,乔弘开着车直奔医院,吓得阮甄腿肚子都软了。   “不,怎么敢劳烦乔总您?我……我自己去医院挂急诊就好了。”   “你是我员工,受伤了我有责任,我不想明天新闻爆出千宗虐待员工的事件。”   阮甄见乔弘真的要把她往医院送,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乔总,真的不用!我从小就不爱去医院,我现在好像觉得好多了,肚子也没那么疼了,今天打扰了乔总的行程,我在此表示万分歉意。”   车一停,阮甄就想开车门,然而乔弘先一步锁上了。   乔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阮秘书。”   “……呃?”   乔弘说:“我知道你喜欢我。”   阮甄:“……啊?”这一回是真的懵了。   乔弘又说:“你三番四次阻挡我追求你闺蜜的事情,我都知道。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没有和你计较,也怕伤了你的心。我知道我是个优秀的男人,你喜欢我是理所当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咔噔”的一声。   车锁开了。   阮甄下了车,看着乔弘的车绝尘而去后,才猛然回神。   ……难怪最近一直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她。   神经病呀!   谁喜欢他呀! 第 47 章   一股暧昧的味道在房间里挥之不散。   床灯已熄, 床头的闹钟正显示着凌晨两点四十五。沈禾早已精疲力尽地睡下, 此时此刻正枕着徐京墨的手臂睡得香甜。   年轻人不懂得节制, 初尝欢愉后,几乎要晃碎客栈里的床褥。   所幸隔音效果极佳。   两人从十点十五分开始, 直到凌晨两点三十才彻底结束, 徐京墨抱着沈禾去浴室里简单地冲了个澡,离开浴室时沈禾已经累得睡着了。   徐京墨轻手轻脚地把沈禾放下, 又把屋里的暖气稍微调高了一点,重新躺回床上时,沈禾已经顺势翻了个身,顺带调整了个姿势,牢牢地抱着他。   纤细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徐京墨微微挪动了下,她就下意识地蹙眉。   他不敢动了, 连睡梦中的她露出皱眉头的意思也心疼。比起沈禾的精疲力尽, 徐京墨此刻倒是精神头十足,一丝一毫的睡意也没有。   他侧过头, 凝望着她的睡颜。   有一根调皮的发丝垂在洁白光滑的额头上, 软软的细细的,像是一根小羽毛, 轻轻地挠着他的心脏,柔软得不可思议。   空出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前额, 拨开那一根乌黑的小发丝, 手指又似是留恋她光滑的肌肤, 在她脸蛋上轻轻地摩挲。   她毫无察觉, 依旧睡得香甜。   徐京墨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最终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她似是有所感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唔”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纤细的胳膊从他的胸膛挪到他的脖颈,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仰起脖子,吧唧一声亲了他的唇一下,又沉沉睡去。   徐京墨哭笑不得。   以前就知道沈禾和一个人亲密时会格外黏人,没想到睡觉时也是这个模样。   但……   他心里却格外欣喜,觉得这样的沈禾也可爱到了极致,小心翼翼地伸了手,把从她肩上滑落的被子重新拉上,刚调整出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时,手机忽然响了。   徐京墨下意识地看了沈禾一眼,见她没有反应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才看向手机,原想摁了通话,但看到屏幕上的联系人时,又改变了主意。   他接了电话,声音压得极低。   “王叔,是不是我妈出什么事了?”   手机那头说:“我考虑了一个晚上,还是认为这事得早点告诉你。今天乔家找来这里了,我暂时挡住了。下一次如果正面碰上,我未必能瞒得了。”   徐京墨微微沉吟,说:“好,我知道了,多谢王叔。”   “没找到?你问清楚了?养老院里一个一个确认过了?”   阮甄一上班,劈头盖脸地就迎来了乔家大少的质问。   阮甄心想隔了几十年,一个一个地确认也认不出啊!乔大少当她神奇女侠呀?乔家一个两个都是神经病!一个自负,一个自恋!然而,内心想归想,表面也只能耐心地说:“我和最清楚养老院的院长沟通确定过了,乌镇雅园里确实没有袁女士,照片也核对过了。”   乔阔有些急了,语气不善地问:“我就问你有没有亲自一个一个地确认?有没有敷衍我?”   阮甄真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杀了乔家上上下下三十二口人,这辈子才会被乔家两兄弟这么奴役,她保持着微笑,说:“乔大少,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声响打断。   她的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乔阔的后面,一份文件直接甩在阮甄的办公桌上:“乔阔,这是我的秘书,不是你的助理,你要找小堂叔和叔婆是你的事情,帮你一次是情分,帮两次三次就是你的过分了。我的阮秘书工作繁忙,你别有事没事就来烦我的秘书。阮秘书,准备明天的部门会议,资料今天下午之前发放下去。”   阮甄若获大赦,抱着文件夹就溜。   乔阔皱眉。   乔弘抱着手臂,睨他:“乔阔,话我只说一遍,我们千宗集团的名头放眼全国没人不知道,你们找了这么多年小堂叔仍然不回来,只能说明一件事,小堂叔和叔婆根本不想回来,就算你们真的找到了又怎么样?认祖归宗一家团圆?别做梦了,早有这份心思当初就别赶人走。”   乔阔:“你明知道二叔公他……”   “我知道,肺癌末期,没几个月的命。知道归知道,难道人要死了以前做过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叔婆和小堂叔就得跪着回来痛哭流涕地阖家团圆吗?乔阔,得了,我也不跟你装,之前碍着我爸的面子帮你找人,现在你要找可以,自己找,别来烦我,我秘书也不可以。我很忙,不送。”   乔阔被气得面色铁青。   乔弘丝毫不在意。   等乔阔离开后,乔弘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一瞥,见到他家秘书的电脑屏幕开着网页浏览器,上面是一个着名的八卦论坛,帖子名称是——   我的花心放荡神经病老板自恋过度以为我暗恋他,求问我要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曾团长给沈禾放了两天的假,然而徐京墨第二天下午就得赶去苏州参加一个会议。于是第二天上午,徐京墨开车送沈禾回上海后,就直接赶去了苏州。   沈禾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家待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坐不住,打了个车去红昆。   到达红昆后,沈禾发现剧团里的氛围不太对劲,每个人看起来都似乎很紧张,几位师兄师姐像是在等待情人的信息,时不时就查看手机。   沈禾加入红昆的时间短,到底还是不太了解,只知道公演过后,曾团长操心的是戏剧文化节的事情。   今天她男朋友去苏州开的会议也是和戏剧文化节有关。   想到男朋友三个字,沈禾心里怪甜的。   她问唐慈:“今天剧团里似乎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唐慈果然是剧团里的小百科,沈禾一问,就一五一十地和沈禾说了。   “戏剧文化节三年一度,每个昆剧团都十分重视,届时文化节上各种剧种花样比拼,是戏剧圈里的一大盛事。不过现在昆剧毕竟是小众,文化节上大多主打京剧,因此昆剧表演登台的名额有限,而我们全国昆剧团总共有七个。”   沈禾问:“所以是比实力?哪个昆剧团实力雄厚就谁上文化节?”   唐慈小声说:“其实比实力的话,也不好说,因为每个昆剧团都有自己擅长的剧目,全能型人才的几乎没有,而且每个剧团都有自己挑大梁的台柱,要真比实力的话,绝对是一番血雨腥风,所以为了照顾到每个昆剧团,一直是采取抽签的方式,一届接一届,七个昆剧团总能轮得到。”   沈禾问:“红昆和青昆还没轮到?”   唐慈点头:“我听说今年主办的组委会提出合作与创新的主题,曾团长昨晚去赶去苏州了,今天会议结束后,抽签的结果估计也出来了。曾团长运气不好,连着三届都没抽到,”似是想到什么,她又说:“前几天青昆还组团去舟山的普陀寺拜神烧头柱香……”   沈禾有点不解,问:“迟早都能轮到的话,早或晚有区别吗?”   “有的有的,这一届不一样,今年的戏剧文化节是国家重点扶持项目,关注度和影响度与往年都不一样,曾团长和柳团长都一心想着扩大昆剧的影响力,争取在戏剧文化节有卓越的表现。”   沈禾明了。   唐慈此时看了眼时间,有点讪讪地说:“都五点了,曾团长还没在微信群里公布抽签结果,估计没抽到我们红昆。”   她说:“我去问问青昆那边,如果红昆没抽到的话,青昆最好也没有,不然曾团长能气上半年。”一分钟后,唐慈从手机前抬起头来,说:“呃,青昆那边也没有消息。”她拍拍胸口:“如果红昆没抽到的话,最好青昆也没有哈哈哈哈……”   话音一落,红昆里陆续响起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沈禾刷开手机。   果然是曾团长在红昆的微信群里发了信息。   团长: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听哪一个?   唐慈回得快:好消息!   团长:被抽中了,组委会选定了《长生殿》的剧目。   众人:坏消息呢?   苏州。   唐彬坐在驾驶座上,车后座坐着一脸无奈的七爷与青昆团长。车窗外深秋阳光明媚,车窗内柳团长的脸乌云密布。   “胡闹!简直胡闹!”   “我们青昆怎么可能跟老混账的红昆合作?”   “这是糟蹋传统!”   “不行,我要找组委会的负责人谈谈。”   …… 第 48 章   “什么?和青昆合作?”   “和和和和和红昆合演《长生殿》?”   ……   收到消息的两个昆剧团当天就炸了,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甚至有人以为今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这压根儿是比愚人节恶作剧还可怕的玩笑。   然而,更可怕的是。   这不是玩笑。   是事实, 是非接受不可的事实。   沈禾看着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尚不能真切感受到大家的恐慌。她知道红昆与青昆不和多年, 有时候因为四楼舞台的使用也能吵得人仰马翻,可是……   她说:“如果要合作的话,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矛盾肯定会有,但为了戏剧文化节, 忍一忍,磨合磨合就好了吧?”   在沈禾看来,这是个可以解决的问题。   几乎是话音一落, 沈禾的观点就遭到红昆众人不约而同地摇首反驳。   其中一位师兄语重心长地说:“沈师妹,不是矛盾的问题, 也不是磨合的问题。”   众人齐齐点头。   沈禾问:“问题的本质是?”   唐慈拍着脑袋, 苦着一张脸,气若游丝地说:“女神……明天你就能体验到何为人间炼狱……”   没几天,沈禾终于明白了唐慈为什么会用“炼狱”两个字来形容。   真的是……再精准不过。   曾团长和柳团长两个人平时一见面就是冤家,吵起来堪比地雷轰炸的效果,这还是在不提昆剧的前提之下。但凡涉及昆剧,两个人又顽固又别扭又认死理, 谁都不肯退一步。   两个剧团的人在四楼表演厅一碰面, 还没正式进入选角剧本等流程, 曾团长和柳团长就已经开吵了,两人对这一次的合作都特别不满,早上吵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后,以前后甩门作为结束。   根据两个剧团人员的消息汇报,两位团长回剧团后,各自向戏剧文化节的组委会成员打电话提出换掉对方剧团的要求。   结果是……   组委会无情地挂了两位团长的电话。   下午的时候,曾团长和柳团长互看不顺眼,为了避免再次争吵,两个昆剧团默默地决定先派代表出来商讨选角一事。因为是合演,为表公平,两个剧团各出一半角色,主角唐明皇和杨贵妃也是各自从青昆和红昆里挑一个。   而众所周知的是青昆七爷的唐明皇乃青昆一绝,出演唐明皇两个剧团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青昆挑走了唐明皇,剩下的杨贵妃就是归红昆了。   红昆目前有能力饰演杨贵妃的旦角有四个,算上了新锐小旦沈禾。   曾团长问她们:“谁想演杨贵妃?”   沈禾很心动,一为杨贵妃,二为徐京墨。可是她知道昆剧圈和娱乐圈不一样,昆剧圈人才少,基本上认真学习练个五六年,总有一天能轮得上主要角色,红昆里亦然。上次她已经挑大梁出演了《牡丹亭》里的杜丽娘,这一次再出演杨贵妃,红昆里恐怕会有人不满。即便曾团长说实力说话,可太锋芒毕露也不好。   沈禾虽考虑得全面,但还是私下里给徐京墨发了信息。   徐京墨:你暂时不用表态,只需要表明听从曾叔的指示,愿意无条件配合。   沈禾:我能得到杨贵妃的角色吗?   徐京墨:我的女朋友可以心想事成。   沈禾看着“我的女朋友”五个字,内心微甜,又回:为什么呀?   徐京墨:我是你的靠山。   沈禾忍不住笑,说:知道你是我靠山啦,但你不要出面,我们红昆的事情自己解决。如果这一次也靠实力争取,我输了也心甘情愿。   情侣间就是这么奇怪。   分享点日常的小事,说点日常的唠嗑,也觉得甜到了心坎,满足得不可思议。   “谁想演杨贵妃?”   曾团长又再次问了一遍。   沈禾觉得奇怪,红昆里的几位师姐都不是谦让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她本来是等着几位师姐开口了,再跟着开口的,没想到曾团长问了两遍,几位师姐都没人开口,互望了几眼,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曾团长和柳团长吵架的火气未散,见她们不开口,脾气登时飚上来了。   “是不是都不想演了?”   大师姐表态:“团长。”   曾团长问:“你想演?”   大师姐:“不,我深思熟虑过了,杨贵妃我演过六次了,该让给新人了,底下还有几位师妹呢。”   二师姐随即跟着表态:“我也演过好几次了,虽然舞台经验不嫌多,但是我向来爱护后辈,也和大师姐一样的想法,该让给新人。”   三师姐也紧跟着说:“上半年全国巡逻公演《长生殿》,我饰演杨贵妃,下半年我想挑战其他角色,总不能让其他人觉得我们红昆来来去去能挑大梁的都是几个老面孔吧?团长,我觉得沈师妹可塑性强,上一次的杜丽娘也得到业内可圈可点的评价,我推荐沈师妹饰演杨贵妃。”   大师姐:“赞同。”   二师姐:“我也赞同!”   三位师姐以及曾团长扭头看沈禾。   沈禾表态:“谢谢几位师姐给我机会,我会尽力揣摩角色和用心演出的。”   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曾团长拍肩:“好好干。”   沈禾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脚底有点飘,原以为这一次得和几位师姐同台竞争,费尽心思才能获得角色,又或者和杨贵妃一角擦肩而过,万万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角色,而且从三位师姐的表情看来,都是打心底地高兴,尤其是比较年轻的三师姐,还露出如负释重的神色来。   所以,沈禾一离开会议室,就给徐京墨发了个微信。   “你出来下,我在附近的星巴克。”   和徐京墨谈一场不公开的地下恋情没由来的有种刺激且禁忌的感觉,沈禾坐在星巴克的角落里。徐京墨一来,她也不吭声,默默地等他发现她。   她在心里倒数。   刚数了一个数字,徐京墨就走到她的跟前,轻轻地敲了下桌子。   她乐不可支地说:“这么快发现我了?”   徐京墨坐下来:“眼里只有你呀。”   她男朋友的情话技能果然一天比一天有进步,趁其他人不注意,她悄悄地勾了下他的手指头,调皮地捏了下,颇有挑逗的意味。   徐京墨眼神瞬间深了深。   沈禾迅速收回手指,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你坐下,我有正经事和你谈。”   徐京墨微微一顿,深深地看她一眼,说:“行,要谈什么正经事。”说着,看了眼桌面的饮料,微微蹙眉,说:“怎么喝冰的?”   沈禾说:“没忍住,就是想喝冰的。”   “肠胃不好还老爱乱喝冰的,现在是冬天,晚上肚子疼怎么办?”   沈禾说:“吃药。”   徐京墨再度拧眉。   沈禾偷笑:“找你找你找你,好啦,别皱眉了,我就是突然想喝了,然后也只喝了一口,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我不舒服的话,不是还有徐京墨你嘛。”   她一撒娇,徐京墨彻底没辙。   沈禾这才说正事:“你是不是和我的三位师姐说了什么?她们今天异口同声地把主演让给我了。”   徐京墨问:“我看着像这样的人?”   沈禾说:“你就说是不是嘛!”   徐京墨说:“你的几位师姐是怕麻烦,青昆和红昆首度合作,无疑是有难度的,不说曾叔和柳叔之间的不和,两个剧团从很久以前开始学习方式和表演方式都不一样,曾叔喜欢创新,柳叔要原封不动地保留传统,不同的教学方式在舞台上呈现出的表演也会有区别,尤其是主演。能在戏剧文化节登台演出机会固然难得,但能不能承受得住两位团长的折磨又是另说。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沈禾问:“什么?”   徐京墨低声说:“红昆和青昆都知道我在追你,她们都是识趣的人,怎么可能不卖我面子?”   沈禾说:“徐京墨,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   台下的纤细手掌被悄悄握住。   “怕你晚上肚子疼,我去你家照顾你?”   沈禾听明白了言下之意,面皮微热,然而还是点点头。 第 49 章   当晚, 沈禾没肚子疼,反倒是全身酸疼,为今天下午在星巴克的挑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蔫蔫地趴在徐京墨身上,想到刚刚徐京墨的粗暴, 就很不爽,张嘴在他肩膀咬了口。   “坏蛋!徐京墨是大坏蛋!”   沈禾力道不轻, 一口咬下去, 在徐京墨的左肩留下了一排牙印。徐京墨也任由她咬。沈禾见状, 跟咬上瘾似的,吧唧吧唧地在他肩膀上连咬了五六口, 最后徐京墨问:“要不要换另一边?”   沈禾去咬他的嘴。   刚碰上唇,就被圈住了腰肢。   他配合地仰头, 让她更方便地下嘴。等她咬累了, 轻轻一个翻身, 将她压在身下,来了一记深入灵魂的吻。沈禾被吻得喘不过气来, 才笑嘻嘻地求饶。   “好啦好啦, 不玩啦。”   徐京墨低笑:“真的不玩了?”   沈禾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见她眉梢间确实有倦意, 徐京墨才真的放过她,重新翻了身, 抱着她。   沈禾嘟囔:“下次力气不许这么重了,疼。”   徐京墨说:“那我轻一点。”   沈禾想了想, 轻咳了一声, 说:“也不用太轻, 重一点点也是行的。”   徐京墨问:“刚刚不喜欢?”   沈禾红了脸,半晌又去咬他:“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不许那么重了!”   徐京墨撞了她一下,问:“这个力度?”   沈禾吓得脸色都变了,伸手就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徐京墨!我警告你呀!今晚不许再来了!我明天还要去红昆的,选角定下来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干呢。”   徐京墨圈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咫尺可闻。   她眼里有笑意。   他眼里也有笑意。   什么也无需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互相看着,也觉得世界美好得不像话,陷入爱河的世界飘满了粉红泡泡。   离戏剧文化节还有数月,作为被抽签选中的两个昆剧团要合演一出经典剧目《长生殿》,时间本是绰绰有余的,毕竟是经典剧目,不论是剧本,唱词,念白,曲调,还是灯光舞台都有以前属于自己昆剧团的范本,只要多加排练就好了。   然而两个水火不容的昆剧团一碰上头,已经一周了,什么都没折腾出来,依旧停步不前。   沈禾深刻地明白了红昆的几位师姐为什么自愿让出杨贵妃这个角色,不是两位团长的挑剔,而是观念不同之下带来的对昆剧表演方式的差异,尤其是沈禾这种入门时间尚短的,极其容易被影响。   “……错了,不能按照你们的剧本来,这里得按照我们青昆的剧本来,杨贵妃入宫前那段是全剧的第一个重要转折,不能乱改,半个曲调都不能改,一改就是失去了原汁原味。老混账,你们红昆没其他杨贵妃了吗?非得挑个半路出家的!”   “你这是歧视半路出家,上次我们家沈禾的杜丽娘你也看了,业内是一片倒的赞扬。老顽固你到底要在剧本上纠缠多久?已经一周了,七天了,要是只有我们红昆,现在已经开始排练上了,结果你还在挑剔我们红昆的选角。”   ……   沈禾站在台上,看着他们吵。   刚开始的那几天还不习惯,想开口劝一劝,后来发现开口是无用功,还会让两位团长吵得更加热烈。沈禾终于体会到了平时闺蜜跟她吐槽顶头两个老板意见不合,底下员工为难的感受。   她悄无声息地下了台,曾团长和柳团长吵得认真也没发现。   唐慈给她递了一瓶水。   沈禾喝了口。   唐慈叹息说:“真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我怀疑等戏剧文化节的时候,我们两个昆剧团会成为文化节上的笑话……诶,女神,”她瞅着沈禾,问:“你是主演,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沈禾说:“有人给我打了预防针。”   唐慈:“有人?”   沈禾:“嗯。”   她男朋友。   见沈禾没多说的意思,唐慈也不好再问,她又说:“其实如果七爷在的话,曾团长和柳团长会稍微收敛一点的。别看七爷年纪轻轻的,曾团长和柳团长两个人都特别佩服七爷。”   唐慈想起七爷正在追女神,忍不住又夸了徐京墨几句。   她女神和七爷在一起的时候,看着就赏心悦目,颜值高的在一起怎么看都好看。   沈禾点点头,算是应了声。   徐京墨虽然是青昆的副团长,但他的头衔不少,青昆副团只是其中一个,往日里也很是繁忙。先前赶去纽约谈的合作出了点问题,这几天徐京墨一直在忙这个事,红昆青昆这边虽然要合作,但是两个团长显然没有吵完,连最最最初的阶段都没跨过去,所以徐京墨索性也不过来青昆。   徐京墨提前和她说了。   红昆和青昆之间的理念不合是最主要的矛盾,而这个矛盾也是昆曲界现状的普遍矛盾,目前还没有解决的办法。青昆与红昆这个矛盾积攒已久,不是一两个月的事情,而是以年为单位的矛盾,曾经试过化解的徐京墨也无可奈何。   沈禾问徐京墨那这次的《长生殿》怎么办?   徐京墨说他们吵到时间紧迫之际就会被逼着合作了。   徐京墨很淡定,也很从容,让沈禾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因此两位团长吵了一周,沈禾半点不耐烦和怨言都没有,让两个昆剧团的人再度刮目相看。   晚上。   沈禾约了阮甄在大悦城吃北京烤鸭,顺便分享了徐京墨给她在摩天轮前的小惊喜。   阮甄听了,直呼虐狗。   可内心却是实打实地替闺蜜开心。   以前沈禾爱徐京墨爱得死去活来时,经常和她说想和徐京墨做什么,现在她正在一件一件地完成,脸蛋容光焕发,完成是沉浸在恋爱中的女人。   她心想,让神经病自恋老板误以为自己喜欢他,还是值得的。   乔弘这条拦路狗!   她为闺蜜牺牲得心甘情愿!   阮甄问:“今晚怎么有空约我出来吃晚饭?你们不是刚谈恋爱不久吗?现在不应该是热恋之中吗?”   沈禾说:“热恋是热恋,白天他忙工作,我们几乎不见面。”   阮甄正想几乎不见面叫个什么鬼热恋时,沈禾又轻咳一声:“但我们每天晚上都见面,早上他再离开。”   短短一句话,无疑是十吨狗粮。   属于闺蜜之间的亲密话题就此展开。   阮甄:“床技如何?”   沈禾:“……很好。”   阮甄:“一晚几次?”   沈禾比了个数字。   阮甄惊呆:“不怕肾虚呀……”   沈禾:“我们以后会节制的……”   阮甄觉得这个话题没法谈下去了,对于单身狗而言杀伤力太重。她包好一片烤鸭,放到沈禾碗里,说:“不用细说了,吃晚饭吧。”   沈禾吃了两片烤鸭后,忽然问:“小阮,你觉得我黏人吗?”   阮甄说:“怎么?徐京墨嫌你黏人?”   沈禾摇头,她说:“你知道的,我读书那会挺黏人的,尤其是喜欢徐京墨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黏着他。我和他谈恋爱后,特别担心他觉得我黏人,每天我都很克制。不知道是不是热恋期间,我……”她压低了声音,说:“我都想当他身上的挂件了……”   阮甄差点儿被烤鸭的皮呛到,喝了杯酸梅汤才勉强镇压住。   她说:“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   沈禾问:“为什么?”   阮甄耸肩:“你是我闺蜜,我又特别护短,你黏人的时候我也觉得你可爱,再说你不喜欢他也不会黏着他,所以他该感恩戴德感谢你黏他,让你有这种担心就是他的过错!不可饶恕!”   沈禾听了,哭笑不得。   阮甄又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人与人之间需要沟通,禾禾你不要总把话藏在心里。你们现在是情侣,能分享很亲密的事情和想法,你的担心是可以和他沟通的。”   沈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 50 章   深夜。   唐彬开着车等在酒店外面,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 还有三十分钟就到午夜。他打了个哈欠,望向车窗外,堂皇富丽的酒店门口依旧没有他等待的人影。   他心里有打鼓。   今个儿七爷和纽约那边过来的人谈之前的后续,晚上八点开始的晚饭, 到现在还没有结束,估计是没谈拢。这两年来, 七爷多次想进军世界舞台, 可惜都没成功。这一次难得纽约那边主动邀请,原以为胜券在握, 没想到还是困难重重。   唐彬刚这么想, 酒店门口就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道是他熟悉的七爷,另外一道是金发碧眼的。   七爷客气地送了外国人上车, 直到车离开后, 他才往唐彬这边走来。   开门, 上车。   徐京墨坐在副驾驶座上, 系上安全带。   唐彬仔细打量七爷的神色, 小心翼翼地问:“谈好了吗?”   徐京墨淡淡地说:“这一次不行, 下次。”   唐彬明了, 也不敢再多问,直接往高架桥开。七爷晚上一般不爱使唤他,只有在他需要喝酒的场合下才会让他来开车, 自从七爷和红昆的沈禾悄悄谈恋爱后, 他晚上就很少见到七爷了。   半夜的高架桥车不多, 一路顺行。   唐彬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向七爷,七爷正低头查看微信。   唐彬眼尖地看到沈禾的聊天页面。   他正要感慨果然是热恋中的人,一闲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对方的消息时,冷不防地和七爷的眼神对上。生怕被发现偷瞄,唐彬重重地咳两声,扯开话题:“七爷,柳团长让你明天一定要去青昆。”   徐京墨“嗯”了声,说:“柳叔今天和我提过了。”   车里沉默了会。   徐京墨忽然喊了唐彬一声。   如此正经,让唐彬有点不自在。   徐京墨问:“谈过恋爱吗?”   唐彬险些被呛着,说:“没……没有……”   徐京墨若有所思地沉吟着,手指轻轻地点着手机屏幕,亮光一下一下的。唐彬跟了徐京墨不少年,当即领悟,试探地问:“七爷如果想咨询恋爱的问题,我也是可以解决的,不是有句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您和沈小姐谈恋爱,知道的人现在也只有我一个。”   果不其然,徐京墨看他一眼,开了口。   “她今晚最后给我的信息是她和闺蜜吃完饭已经回到家了,晚上十点半发的,之后再也没有给我发过信息。”   唐彬听着,有点疑惑。   “然后呢?”   徐京墨说:“我在反省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唐彬很懵逼,七爷的恋爱烦恼很莫名其妙呀。然而徐京墨似乎完全不需要唐彬的回答,话一出口,已经开始冷静地分析:“我家沈禾特别黏人,一开始不黏人了,要么她遇到了不高兴的事情要么就是我哪里没做好。今晚她只给我了两条微信,这里面有不寻常的地方。”   “可……可是沈禾不是和她闺蜜吃饭吗?也许聊天聊得尽兴忘记七爷了呢?”   徐京墨又说:“正常情况应该是她现在该给我发消息或者电话,和我分享她今天的生活琐事。唐彬,下了高架后掉头,先不回家。”   唐彬问:“去……去哪里?”   “沈禾家。”   唐彬在沈禾住的小区放下七爷后,看着七爷熟门熟路地走进沈禾小区的背影时,忽然很是感慨——七爷到底有多宝贝沈禾?左一句我家沈禾右一句我家沈禾就罢了,就连那么微细的小心思小情绪都当成头等大事那般认真分析,生怕她受半点委屈和不开心。   沈禾洗过澡后,用平板放《长生殿》。   耳边充斥着熟悉的曲调。   她并没有看,顺手就放下平板。自从进了红昆后,她就多了一个这样的习惯,以前喜欢放音乐,现在变成了放昆曲。   她窝在沙发上,准备给徐京墨发微信。   还没编辑完信息时,徐京墨就来了消息。   沈禾忍不住扬起唇角。   她特别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在想念一个人时,对方也恰恰好在想自己。   徐京墨的消息只有两个字——沈禾。   她换了个姿势,趴在了沙发上,两条细腿在半空中瞎晃,她回了一句——事情谈完了?   信息:我喝了点酒,很想你。   半空中的小细腿晃得更欢。   沈禾的胸口瞬间像是被塞了一支甜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七彩棒棒糖,她故意说:我好像已经有18个小时没有见到你了。   信息刚发出去,门铃就响了。   沈禾被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   此时,手机响起。   沈禾看到屏幕上的男朋友三个字,连忙接了。   手机那头传来一道沙哑又低沉的好听嗓音,以及她的门铃声响。   “已经十八个小时零二分了。”一顿,又补充:“嗯,现在又多一分钟了,是十八个小时零三分。”   如果说刚刚沈禾心里是被塞了一支七彩棒棒糖,现在棒棒糖一定是被徐京墨的声音给融化了,被拷过的糖汁儿带着新鲜出炉的热腾腾一点一点地沁入心脾。   沈禾连棉拖也没穿,光着脚就去开门,直接像是一个树袋熊扑到了徐京墨的身上,双手圈住他的脖颈,仰着脖子,笑吟吟地说:“现在是十八个小时零四分了!”   徐京墨的满身疲惫在见到她的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了眼她□□的脚,直接横抱起她。   “怎么又不穿鞋?着凉了怎么办?”   她自然而然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享受着他的公主抱,说:“你突然来了,我一高兴就忘记了。”   她知道徐京墨今天会忙到很晚,徐京墨也不知道会有多晚,所以今晚两人都约好了不见面的,可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   她调皮地凑前去亲他的脖子。   徐京墨忽然停下来,看着她。   她眨眨眼,问:“怎么不走了?”   他却说了句:“感觉对了。”   沈禾愣了愣,问:“什么感觉?”   徐京墨却没有回答,抱着她走向沙发,坐下后他圈住了她的腰肢。沈禾歪着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眼里倒是有着止不住的笑意,她问:“纽约那边搞定了吗?”   徐京墨摇首。   沈禾凑前去,吧唧一下在他脸蛋亲了口,说:“没事儿,总能搞定的。这次不行,就下次。”她特别喜欢亲徐京墨,每次亲好像都亲不够似的。他说他喝了酒,身上也确实有一股酒气,可是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只要是属于他的,仿佛怎么闻都好闻。   他忽然说:“记得我在去乌镇的路上和你说的话吗?”   沈禾说:“你说了很多话……”   徐京墨说:“如果不高兴了就直接告诉我,或者让我猜。今晚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和阮甄吵架了?还是闹矛盾?”   沈禾怔怔地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高兴?”   徐京墨说:“你今晚只给我发了两条信息。”   沈禾说:“可你不是在谈事吗?”   徐京墨说:“你晚上给我的最后一条微信,带了句号。你但凡以句号结尾,就是心里有事。”   沈禾没想到徐京墨竟然能发现她这个小习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一种感动的情绪忽地涌上心头,她真没料到他能这么照顾连她自己都觉得作的小情绪。   他轻点她的鼻头。   “嗯?和阮甄闹矛盾了?”   沈禾说:“才没有,我和小阮从不闹矛盾,我就是突然意识到我们谈恋爱后,我好像很黏你,我觉得这样不好……”   话还未说完,徐京墨吻了上来,堵住她的所有话。   等她被吻得无话可说时,他才松开她,认真地说:“你喜欢黏我,我喜欢你黏我,我们天生一对。”   次日,阮甄来关心闺蜜谈恋爱的沟通问题。   阮甄:谈好了吗?   沈禾发了个脸红的表情:他哄着我说出来了。   阮甄:真宠你啊,而且……   沈禾:而且什么?   阮甄:我到底是为什么要一大早来被喂一顿狗粮呢? 第 51 章   阮甄被塞了一嘴狗粮后, 默默地收起手机,准时打卡上班。   她的神经病自恋老板最近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以前称得上脾气不好, 现在简直是阴晴不定,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时而咬牙切齿, 时而又露出深不可测的阴笑, 让她看得毛骨悚然。   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他误会她喜欢他就算了,现在还天天在整她, 要不是千宗集团待遇好福利多, 她绝对要甩一封辞职信在乔弘脸上, 再狠狠地甩一次他办公室的门。   不过幸好她有发泄渠道, 这也是她能坚持那么久的原因之一。   她前阵子在某着名八卦论坛发的帖子上了热门,现在每天都有人来追进展, 甚至有人找她打小广告。能边骂老板还能边收钱, 阮甄觉得自己就是天才。   她瞄了眼办公室门,确认乔弘没来后,打开电脑开始浏览自己的帖子。   有网友回复——   “就我一个人觉得楼主和她老板以后会在一起发糖吗?”   阮甄面无表情地回复——   “差点把早餐吐出来了, 虽然我嚷着要减肥, 但你这种方式太可怕了。”   之后,阮甄关了帖子,开始整理今天会议的资料。没多久, 乔弘来了公司, 不知道是不是阮甄的错觉, 她总觉得老板今天看她的眼神更不对了,充满了愤怒!   明明她今天什么都没做。   她站起来,敬业加演技十级地向乔弘道早上好。   乔弘:“去楼下买蛋糕。”   阮甄:“好的,要买什么蛋糕?”   乔弘:“按照你的喜好买。”他从钱夹里取出十张毛爷爷,“把钱花光。”   阮甄已经习惯老板的神经病,拿了钱领命下楼买蛋糕。半个小时后,带了三个六寸蛋糕的朗姆酒芝士蛋糕上来。阮甄对楼下蛋糕店的这款明星产品垂涎已久。   她放在桌上。   “乔总,买回来了。”   乔弘:“分给其他部门当下午茶。”   阮甄:“啊?”   乔弘面无表情地看着阮甄:“阮秘书最近在减肥对吧?那就看着他们吃完。”   ……神经病啊!   “剧本用我们青昆的!”   “怎么不干脆全都用你们青昆的人?”   “可以,我没有异议。”   “老顽固,那么多年了,你的自私和狭隘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你也不差,那么多年,一如既往地鲁莽异想天开。”   ……   今天红昆和青昆的主创人员在四楼表演厅开剧本会议,不到半个小时,会议又进行不下去了。而此时此刻的众人已经习以为常,各自埋头做各自的事情。   沈禾低头给坐在对面的徐京墨发微信。   沈禾:他们要吵到什么时候?   徐京墨:起码需要一个月。   沈禾:……可怕,就没什么方法能让他们别吵吗?   徐京墨:目前没有。   沈禾抬头看了看曾团长和柳团长,又低下头给徐京墨发信息。   沈禾:曾团长和柳团长这对冤家究竟吵了多少年?   徐京墨:你知道为什么建筑外面的石头只标明了上青昆剧团吗?   沈禾:为什么?   她初来报道时,也疑惑过这个问题,明明这栋建筑里有两个剧团,可石头上只标明了上青昆剧团,并没有红星昆剧团的立足之地。   徐京墨:十年前红昆和青昆本是一家,也就是以前的上青昆剧团,正团是柳叔,副团是曾叔。柳叔和曾叔从小就认识,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两人同痴迷昆曲,七八岁的年纪就被送进了曲社里拜师学昆曲,后来一起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演出,一起见证过昆曲的辉煌,也一起见证了昆曲的衰败,上青昆剧团还是他们两人一手创办的。   沈禾没想到冤家多年的两位团长竟然还有一段这样的过去,又问:后来呢?   徐京墨:01年昆曲才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非遗,自01年后衰败的昆曲才再度得到重视,慢慢出现在大众的视野。时代一直在变,昆曲的改革和传承也一直是个没得到解决的难题,曾叔和柳叔两人的观念本来就有差异,起初掩盖在共同扶持昆曲的表面之下,后来昆曲得到世界的重视,两个人对传承昆曲的方式就有了更大的矛盾,07年青昆在香港演《长生殿》,正巧碰上**,剧院上座率不到百分之二十,这事成为两人闹翻的导火索。回上海后不到两个月,青昆就分裂成现在的青昆和红昆,两人开始一见面必争吵。   沈禾:我觉得坐以待毙不是个好办法。   徐京墨:嗯?   沈禾发了个表情:我准备主动出击干一番大事业!你等着!   徐京墨忍俊不禁,看她一眼,又回:好,我等着。   沈禾微微沉吟,正想给徐京墨回一句时,冷不防的感受到了一道幽幽的视线。她抬眼望去,与坐在徐京墨隔壁的江楠视线碰了个正着。   不过瞬间,她又平静地挪开。   沈禾忽然想起了唐慈说过的一句话——青昆的江楠喜欢七爷好多年啦,整个青昆的人都知道!   当天的剧本会议依旧不欢而散,沈禾被曾团长留了下来。   显然,一直没有进展也让曾团长很是烦躁,然而一遇上柳团长,曾团长也不愿让步。曾团长交待沈禾接下来一周不用来昆剧团来了,直接在家按照红昆以往排练的方式联系。   沈禾问:“柳团长那边?”   曾团长咬牙说:“不管他,死顽固!”   沈禾点头应了,离开表演厅下楼时却意外碰上了江楠。   她微微讶异,打量着她。   江楠无疑是个漂亮的女人,精致的妆容,干练的打扮,踩着一双细高跟,举手投足间有种优雅的风情。她疏离地问:“有事?”   江楠开门见山地问:“你和七爷在谈恋爱?”   沈禾眉眼微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我和他有没有谈恋爱,和你有关系吗?”   江楠说:“我那天在星巴克见到你了,和七爷。”   沈禾微怔,这才想起那天自己和徐京墨在星巴克在台下做了点小动作,虽不妨碍公众,但十分亲昵。她“哦”了声,说:“江小姐想表达什么?”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希望你能打住,十年来我们两个昆剧团都没解决的问题,不是刚来半年不到的沈小姐可以解决。”   沈禾感受到了一股敌意。   她再次打量她,片刻,扯唇笑了下,说:“江小姐在青昆当了好些年的导演吧,竟然连**两个字都不会写么?我要做什么是□□,也不需要你教。如果没别的事情的话,麻烦让一下。”   话是这么说,沈禾直接绕过江楠,刚下了两步楼梯,江楠忽然喊住她。   她回首。   江楠说:“没有七爷,你什么都不是。”   她耸耸肩,说:“可惜我有。”说罢,径自下楼,没有再搭理江楠。从江楠身上,沈禾看到了对她的嫉妒。但凡有了嫉妒的情绪,看待事实就会极其主观,她并不在意江楠怎么想她。她在红昆里的努力,上一次在东方艺术中心的公演已是有目共睹。   今天是沈家的聚餐日。   沈丛开车来红星昆剧团接沈禾回家,到家时,沈嘉已经坐在沙发上,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在黑色真皮沙发前显得笔挺修长。   几乎是沈禾一落座,沈嘉便问:“最近谈恋爱了?”   沈禾差点被呛着,猛地咳了几声,说:“大哥!”   沈丛也跟着呛了几声,幽怨地指责沈禾:“禾禾,你谈恋爱了告诉大哥居然没告诉我?我内心受到了伤害,我好难过。”   沈禾说:“没……没有……”   她不敢看沈嘉的眼睛。   她家大哥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犀利又威严。她只好看向沈丛,说:“二哥,没有!真的没有!我谈恋爱了一定会带人回来给你们看!你们说不过关我肯定就不谈!”   稍微收拾了情绪,她搂着沈嘉的胳膊撒娇。   “大哥大哥,你认不认识戏剧协会的范会长呀?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跟他吃过饭?”   沈嘉问:“想认识他?”   沈禾说:“能安排我和他吃顿饭吗?我有点事想让他帮忙。”   “时间?”   “这几晚都行。”   沈嘉看她一眼,颔首:“行。” 第 52 章   沈禾听从了曾团长的指示, 不再去红星昆剧团,留在家里揣摩杨贵妃一角。徐京墨倒是忙得很, 偶尔会去昆剧团, 其余时间都在外面跑, 不过去哪儿都会提前和沈禾汇报,夜里总会过来沈禾家,陪沈禾练习。   当然, 深夜里少不了一场淋漓尽致的欢愉。   第四天的时候,沈禾难得起了个早, 收拾了一番就去红星昆剧团。   唐慈见到沈禾时, 很是意外。   “女……女神?你怎么来了?”   沈禾在四楼表演厅的第一排坐下, 又搁下了手里的包, 说:“我过来看看,这几天我们团长还在和柳团长吵架?”   唐慈唉声叹气地说:“是呀,一天比一天吵得厉害呢, 我听得头都大了。我都想过要不要给两位团长来个吵架直播, 说不定还能赚点打赏的钱。”   沈禾瞅她一眼,说:“确实是个好主意,但赚的钱恐怕不够你去医院。”   唐慈哈哈哈地笑:“我就是嘴上说说, 哪里敢真这么做呀?要真这么做,两位团长的炮火还不得齐齐轰向我?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沈禾弯眉笑了下。   唐慈又说:“女神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来受罪?”   沈禾露出一个微笑。   “我夜观天象,今天的情况可能会好转。”   话音落时, 江楠也进了表演厅, 目光在沈禾身上转了一圈, 踩着细高跟目不斜视地走过。唐慈没有错过江楠的表情,低了头在沈禾身边咬耳朵:“我跟你说哦,江楠这几天一直追着七爷跑,仗着自己是导演,以公谋私,多次喊七爷去商量剧本。”   沈禾不动声色地问:“是么?”   唐慈并不知沈禾和徐京墨交往的事情,却巴不得七爷能追上沈禾,因此急急忙忙地说:“但是!七爷完全没有理她!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七爷向来是公私分明的。哎,七爷真的一颗心都扑在女神身上,其他女孩子在七爷眼里可能连性别都没有。”   听到唐慈这么形容,沈禾忍俊不禁,问:“七爷给你了什么好处?你这么帮他说话?”   沈禾的本意是打趣唐慈,没想到话一问出口,唐慈竟然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挠着头,心虚地说:“女神我对不起你!唐彬天天收买我!让我在你面前多说七爷的好话!看到有任何异性接近你就马上向组织汇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瞒着女神你,所以我现在坦白从宽!”   沈禾一听,就知道是徐京墨授意。   她说:“你们还有个组织?”   唐慈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沈禾说:“哦,我知道了。”   一般情况下,曾团长和柳团长会在八点左右出现在昆剧团里,之后开始商讨《长生殿》的各种事宜,尽管每次都有争吵,可两人都十分准时地到达。   今天不知怎么的,两人居然不约而同地迟到了。   已经八点四十五分了,两位团长的身影都没见着。青昆的副团长七爷今个儿也没来,红昆的副团长老霍也一如既往地没出现。所有人都有些着急,发信息打电话都没回,唐慈还脑补了两位团长半夜从吵架升级到打架,现在两副老骨头躺在医院里用眼神战斗。   唯有沈禾从容镇定地戴着耳机看视频。   江楠走过来,问:“你做了什么?”   沈禾摘了一边的耳机,看她。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沈禾说:“我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你……”江楠眉头紧皱。   沈禾把另一边的耳机也摘了,微笑说:“我确实只是个新人,青昆与红昆目前的矛盾和问题我也知道,可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能解决?”   就在此时,四楼表演厅的门被推开。   曾团长和柳团长前后脚地进来,两人难得一致地迈着同样的步伐,脸上也带着同个模子印出来的表情——生气与愤怒。   曾团长拍桌说:“人来齐了没有?来齐了迅速开会!”   几乎是曾团长话音一落,柳团长就紧跟着拍桌,吹胡子瞪眼睛地说:“红昆和青昆的编剧过来,昨天的问题重新讨论一遍,两天之内必须把剧本确定!”   江楠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柳团长:“江昆那伙人欺人太甚,和戏剧协会的理事打小报告,说我们青昆与红昆不和,恐怕排练不出什么好昆剧,让我们这一次把机会让他们。签是我们抽的,说让就让,他们脸有多大?老齐得老年痴呆了?”   曾团长:“老齐竟然敢欺负到我们红昆和青昆头上来了?他妈的十年前我们青昆出现的时候,江坤毛都没长齐,一个区区只有几年的昆剧团哪里来的自信想取代我们?”   柳团长:“可不是吗?当年我们青昆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江昆还在吃奶!不自量力!废话少说,赶紧开干,有什么问题立刻解决。老混账我们暂时休战!”   曾团长:“行,休战就休战,现在先解决江昆。戏剧协会的老范也瞎了眼,江昆那实力明眼人都知道,这一次戏剧文化节,昆剧上没我们红昆和青昆,就不算有昆剧!唐慈,打电话叫沈禾过……”   话还未说完,就见到了第一排的沈禾。   “哦,来了也好,省得浪费时间了,戏剧文化节四天,每天一本,正好演完一整出《长生殿》。老顽固,你家唐明皇在哪里?赶紧让他过来!”   柳团长:“妥。”   ……   大抵是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以及戏剧协会那边的不日过来查看排练成果的话,曾团长和柳团长之间虽有争吵,但却也相当理解包容对方,遇到问题都愿意各自退让一步,空前的团结。   一整天下来,两个剧团的剧本一整合,各自修改,竟也解决得七七八八。按照目前的效率,估计没两天就可以正式开始排练了。   徐京墨问:“你找了范会长?”   楼梯间里,沈禾笑吟吟地问:“你怎么知道?”   徐京墨眼里有了笑意,说:“前几天你晚上你吃了本帮菜,那家餐馆是范会长的最爱。”   “咦,你居然也知道!”   徐京墨说:“和范会长打过几次交道。”楼梯间并没有其他人,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古灵精怪的,就你鬼点子多。”   沈禾说:“不夸我?没有你女朋友从中作梗一下,曾团长和柳团长今天还得继续吵。我本来也没想到这个方法的,是你和我说了两位团长的过去,我才想着两个人曾经这么要好,或许可以用激将法。现在看来,我赌对了!”   她说这话时,乌黑的瞳眸里似是闪着细碎星光。   自信又得意的模样让徐京墨心里的温柔又添了几分。   “想要什么奖励?”   沈禾一时半会也想不出。   徐京墨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微动,低声说:“你可以慢慢想,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如果不能,那我再努力一下。”   沈禾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徐京墨一个。”   话音刚落,她张嘴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徐京墨难得的红了下耳根子。   沈禾万分得意。   正巧这个时候,唐慈下楼,沈禾挽住唐慈的胳膊,笑眯眯地说:“慈慈,晚上一块吃饭。”内心高兴得飞起,平时老是他撩她,这一次总算换过来了。   果然把自己的男人撩得脸红,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呢!   这样的成就感让沈禾保持了一路的笑容。   唐慈在化妆间里收拾包包,问:“刚刚是七爷和女神说了什么吗?女神怎么这么高兴?”   沈禾说:“没有,就是欺负了七爷一下。”   唐慈目瞪口呆:“女神你连七爷你都能欺负?”   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来了一条微信。   沈禾见到名字,不假思索地就点开了。   徐京墨:沈禾,我很贪心,我不仅仅想要你一个,而且还想要每时每刻的你,少一分一秒都不行。   唐慈又开始疑惑了。   “女神,你怎么脸红了?”   沈禾轻咳一声:“没……没有,就是有点热。”   徐京墨果然是个大坏蛋!   就不能让她享受反撩成功的时间久一点吗?五分钟都不到! 第 53 章   沈禾和唐慈收拾过后, 准备离开昆剧团去吃晚饭。还没离开化妆间,门口就多了一道身影,是青昆的江楠。这个时间点,青昆的人出现在红昆的化妆间门口,情况着实诡异。   虽说现在两个昆剧团合作,但青昆的导演蓦然出现在红昆里,也吸引了不少的人注意。   江楠直接关上门。   唐慈嗅到了一丝危机,她正想开口询问, 江楠就直接看向她。   “我有话要单独和沈禾说, 你能离开一下吗?”   唐慈说:“你有什么事情吗?我和禾禾约了晚饭,订了位置,现在不出发恐怕来不及了。”说着, 她往前挪了两步, 稍微挡住了沈禾的半个身子。   江楠说:“五分钟的时间。”   沈禾站了起来, 说:“慈慈,你在楼下等我吧。”她轻轻地拍了拍唐慈的肩膀,唐慈只好点点头,走到门口时, 又对着沈禾坐了个嘴型——有事给我信息。   化妆间里满是化妆镜,即便是背对着唐慈的江楠也清楚地看到了唐慈的小动作。   她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唇。   等唐慈离开后,江楠说了句:“你挺有能耐的, 男女通吃。”   沈禾没搭理她的话茬, 直接问:“有什么事情吗?有的话开门见山地说, 省得浪费时间。”顿了下, 她似是想起什么,似笑非笑地说:“还是说你要为前几天的态度向我道歉?”   江楠咬着牙说:“柳团长和曾团长的事情算你厉害。”   沈禾微笑:“过奖。”   ……没由来的,她心底有点小开心,原来让情敌夸赞自己能这么有成就感,尤其是看着对方一副生气的模样,成就感又唰唰唰地爬上了一个高度。   江楠忽然说道:“你知道曾团长为什么愿意让你进红昆吗?”   沈禾面不改色地说:“你是想说,曾团长是看在徐京墨的份上让我进的红昆么?江小姐,你以为我是傻白甜吗?曾团长为什么收我一个半路出家的人进入这个圈子,理由是什么,我能猜得出一二。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不介意,最重要的是,我确实有这个天赋,而非看在我男朋友的份上。上一次的《牡丹亭》公演就是最好的证明,至于我男朋友的名气对我的影响,有的话自然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我也没所谓。”   江楠被沈禾这高高在上的态度气得面色发白,可仔细一想,竟也无言以对。   但她就是不甘心。   最了解七爷的人明明是她啊。她追了七爷那么多年,是她看着七爷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你不懂!”   沈禾耸耸肩,问:“我不懂什么?想和我说感情有先来后到?我和徐京墨青梅竹马加邻居,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江楠说:“我才是最懂七爷的人,你和他认识得久那又如何?七爷过去有多苦,你知道吗?他经历了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你不过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七爷今时今日的地位带来的便利和荣耀。七爷最苦的时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沈禾微怔。   江楠仿佛抓到了沈禾的致命之处,发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她冷笑一声,说:“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你了解真正的七爷吗?我知道你不了解,只有我一个人了解他的内心深处。他过去前进的每一步,是我亲眼看着,亲自陪着。我知道他的梦想,也知道他为了梦想有多努力。我知道他的每一个喜好,他只喝茶,从不喝任何饮料,他不喜欢吃甜,无辣不欢。这些你又知道多少?”   沈禾平静地说:“我只知道他很爱我。”   江楠顿时哑口无言。   “禾禾?”   唐慈挥挥手。   餐桌前的沈禾并没有回神。   唐慈担心地放下了筷子,双手再次在沈禾面前挥了挥,这一回,沈禾总算回神,问她:“怎么了?”   “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微微一顿,她说:“是不是刚刚江楠欺负你了?”不等沈禾回答,唐慈就义愤填膺地说:“肯定是了,江楠最喜欢欺负那些喜欢七爷的姑娘了,过去几年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被江楠欺负过。七爷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示要追你,她肯定心里不舒服,刚刚是不是找你出气了?”   沈禾表示没有。   唐慈狐疑地问:“真的?”   沈禾笑说:“你觉得江楠能欺负我吗?”   唐慈想了想,也觉得不可能。她家女神虽然一副温婉的模样,但也是智商在线的,没有那么好欺负的。她哼哼两声,又说:“难怪七爷不喜欢她,心肠那么坏!”   沈禾不动声色地问:“徐京墨和江楠认识很久了?”   “对,认识很久很久了,七爷很早就加入了青昆,江楠也是,所以认识得久。”   沈禾又问:“徐京墨什么时候当上青昆的副团长?”   唐慈想了想,说:“其实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曾团长评价过七爷一句话……”她搅拌着身前的鸳鸯奶茶,边回忆边说:“七爷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除去那一丁点的天赋,更多的是靠后天的努力。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真正有天赋的人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女神你真的是例外中的例外,更多的都是靠后期的努力和积累。不过,七爷真的很拼,我听说几年前七爷还是个默默无名的小卒,为了在昆曲界里崭露头角花了特别多的心思,也付出了血汗。别看七爷头顶光环多,可那些都是七爷自己一个人拼来的,推广昆曲,寻找合作机会,步步为营,几乎是把一天当作两天来过。”   沈禾讶异极了。   不论是江楠口里的徐京墨,还是唐慈口里的徐京墨,都与她知道的所了解的徐京墨不太一样。他在她面前,从未提过过去的艰辛,一直是从容不迫的模样,就如同当初认识的京墨哥哥一样,仿佛四年时光的过去,那个她记忆中的徐京墨从未变过。   那天之后,沈禾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开始仔细地观察徐京墨,试图发现她不曾见过的另一面。可惜未果,和她在一起的徐京墨,温柔体贴,暖心周到,夜里勇猛有力。如果用评分制来打分,满分一百分,徐京墨绝对能打两百分。   可沈禾心里总觉不踏实。   她也很贪心,想要见到每一面的徐京墨。即便有着徐京墨求婚的戒指,可她心里也很没有底,用很笼统的感觉来形容,就是三个字,安全感。   在这一段感情中,沈禾始终认为自己是爱得最多的那一个。爱得多的,注定会担心对方没自己爱的那么多,会害怕有一天对方的爱消失了。   女孩子在感情中一旦缺乏安全感,就容易作天作地。   沈禾以前很嫌弃那些谈恋爱后开始作的女孩子,甚至会在心里吐槽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沟通一下要死吗?非得像电视剧那样误会纠结个几十集,最后一句话搞定大团圆结局?   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作”这个字能轮到她的头上来。   是的。   沈禾开始作了。   作的由头也很具有沈禾的作风。   红昆与青昆的合作越发顺利,剧本已经出来,曲调和拍子的改革两位团长也能接受,很快就进入正式的排练。排练自然是辛苦的,晚上徐京墨问沈禾要不要一起吃饭约会。   沈禾拒绝了,以累了为由。   徐京墨正好在忙当地的一个推广昆曲的讲座,并未在意,还贴心地给沈禾订了一个同城上门spa的服务。讲座结束后,徐京墨给沈禾打电话。   沈禾接了,说:“徐京墨,我困了,晚安。”   电话挂断后,徐京墨有点出神。   车上的唐彬问:“七爷,是直接回你的家吗?”   徐京墨说:“不。”   唐彬问:“去沈禾家?”   徐京墨说:“不。”   唐彬疑惑地问:“那……那就去哪里?”   徐京墨问:“今天在剧团里,你有看见我做了什么惹禾禾不高兴吗?”唐彬回忆了下,摇头:“没……没有吧,我没怎么注意。沈禾和你闹别扭了?我听说女孩子谈恋爱了就容易作,屁点大的小事都能作得惊天动地,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由着她,不然以后就真的无法无天了。”   扭头一看,他家七爷显然没听他说话,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唐彬再次建议:“七爷,我还听说女孩子那几天脾气会特别古怪,最好的办法是先冷静,不要贸然行动。”   徐京墨说:“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停一下。”   唐彬问:“啊?”   “买花。”徐京墨说:“她如果真对我作,那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我就怕哪一天她不对我作了,她能对我作,我心里高兴。”   唐彬:……   特么七爷你是个抖m啊! 第 54 章   阮甄目瞪口呆。   她结结巴巴地说:“就……就因为这个原因?就……就因为他表现得太好?没让你看其他一面所以你不开心了?禾禾, 我这就要批评你了, 你这是在作。”   阮甄在视频里义正言辞地表示:“他在你面前表现太好哪里有错了?江楠说几句话就影响到你了?徐京墨爱你, 毋庸置疑, 江楠算得了什么?说不定都是她胡说八道,挑拨离间的。你对徐京墨怎么一点自信都没有?”   沈禾叹气。   她说:“我也知道自己在作, 可是我忍不住,我就是想作啊……我不是在意江楠。我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她算哪根葱?”   阮甄问:“那你在意什么?”   沈禾说:“实不相瞒, 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可笑。”   阮甄睨她:“你当初爱徐京墨,爱而不得的时候, 有什么模样我是没有见过?”   “我在意的是过去四年, 我没有参与, 我不甘心。我知道自己的占有欲很严重, 可我不知道能严重到这个地步,我想要徐京墨是我的,是我沈禾一个人的,每一年都是我的,不想有任何女人男人的痕迹!还有,我觉得徐京墨没我那么爱他, 我心里不平衡!”   阮甄发现关键点了。   她反问:“你怎么知道徐京墨没你那么爱他?”   沈禾说:“感觉,我都不知道他无辣不欢, 他从小和我吃饭的时候,就没吃过辣。我居然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他好过分!都不告诉我!”   阮甄看到了一个恋爱中撒娇嗔骂的小女人。   她无奈地叹了声。   忽然, 她又认真地说:“禾禾。”   沈禾说:“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   “不, 我觉得你现在这个状态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治疗。”   “什么?”她摆出认真的表情。   阮甄语重心长地说:“啪啪啪可治。”   沈禾:“……”   阮甄:“乖,改一改你憋话的毛病,和你家七爷沟通一下。去质问他为什么能吃辣却不告诉你,去问他和江楠过去到底有多亲近,去问他过去到底有多努力多辛苦,告诉他,你想他是你一个人的。你家七爷应该会很高兴。你们俩就是天生一对,适合残虐对方,不适合祸害他人。”   沈禾听了闺蜜的话,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真的有点作了……”   阮甄还没来得及回复沈禾,就听到沈禾的门铃声响了。   沈禾说:“我去看看是谁。”   阮甄内心警惕起来。   闺蜜已经和她提过今晚徐京墨不会过来,大半夜敲门的……   阮甄在视频里喊:“不认识的人千万别开门。”   沈禾说:“知道啦,我又不是没常识。”   沈禾和阮甄是在客厅里视频的,客厅里能清楚地看到门关处,此时此刻,阮甄睁大着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门关。只见沈禾问了句:“谁?”   “是我。”   门的那边离得有点远,阮甄听不太清楚,只看到闺蜜整个人僵住了,随即有些不知所措。   阮甄问:“禾禾,是谁?不认识的千万别开门!”   话音未落,就见到她家闺蜜打开了门。   阮甄探长了脖子。   门口处出现了一道人影,看不清脸,倒是看到了一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以及一道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低音炮带来的美好享受的嗓音。   “是我没做好男朋友的本分让你不开心了,我来认错的。”   阮甄的嘴巴抖了抖。   ……这对情侣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徐京墨一副要把她家闺蜜宠上天的模样,她是服气的。难怪她家闺蜜最近打扮也越来越少女心,原来是被宠出来的。阮甄从无奈到露出笑意,悄无声息地关了视频,给沈禾的企鹅留了句话:不吃半夜的狗粮了,我睡了,晚安。   这边的沈禾并未注意到自家闺蜜已经悄悄关了视频聊天,她仍然处在这一大捧红玫瑰花的震惊中。   “你……”   徐京墨说:“对,我是来认错的。”   沈禾作天作地的心思登时没有了,看着这么大的一捧玫瑰花,再看徐京墨小心翼翼地讨好她的神情,她蓦然间很心疼这样的徐京墨。   她接过玫瑰花,说:“认什么错,你没有错呀。赶紧进来,今天上海可冷了。”   “我知道女朋友心疼我。”   屋门一关,徐京墨就从后背拥住了沈禾的腰肢,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他张嘴轻咬沈禾的耳垂,说:“禾禾。”也不说别的,就喊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声音一发比一发温柔低沉。   沈禾的耳朵受不了,只觉得似是有电流从耳垂蔓延到心脏,整个人酥麻酥麻的,鼻间又是扑鼻的玫瑰芬芳,心里头瞬间填满了甜蜜。   她说:“什么事啦?”   徐京墨说:“没有,就是想喊你的名字。”   沈禾“哦”了声。   徐京墨的唇已经从沈禾的耳朵挪到了脖颈,轻轻地吸吮着。沈禾的脖子最为敏感,每次徐京墨一碰,浑身就软得不行。她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水雾,嗔说:“徐京墨!”   他低低一笑,无需沈禾多说,便直接吻上她的唇。   两人接吻多次,对彼此的喜好再清楚不过,亲咬舔吸,追着舌头缠绵,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不过短短一会,沈禾的理智就消失得差不多了,直到徐京墨说了句:“到卧室?”   她才蓦然回神,“啊”了声,说了句:“沙发……”   徐京墨说:“想换个地方?也行。”说着,便横抱起她,顺手扔了她手里的玫瑰花。   “不……”沈禾连忙解释:“我还在和小阮视频!”   两人齐齐看向沙发,沙发上的企鹅聊天框早已没了视频通话的显示,沈禾这才松了口气,双手圈上徐京墨的脖颈,说:“不知道小阮看到了多少……”   徐京墨问:“想试试沙发吗?”   沈禾的心噗咚噗咚地跳快了几拍,如小鸡啄米式地点了点头,红着脸说:“……可以。”   一个半小时后,沈禾不太能直视自家的沙发了。   又过了四十分钟,沈禾也不太能直视自家浴室的洗漱台了。她愤愤地在徐京墨的脖子咬了口,说:“以后你别想在床上做了。”   徐京墨抱她上了床,任由她咬。   等沈禾咬累了,他才说:“以后要是不开心,或是生气了就咬我,别自己一个人憋着。你不心疼,我心疼。”   沈禾说:“那你不开心呢?”   徐京墨意识到两人欢愉过后的沈禾是最容易撬开嘴巴,说出心里话的。她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含义。机会不能错过,他立马接话:“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沈禾说:“你有!”   “比如?”   沈禾在他肩膀留下一道齿印,说:“你无辣不欢,我从来都不知道!”   徐京墨愣了下,问:“谁和你说的?”   “你别管谁和我说的,你就说你是不是无辣不欢?”   徐京墨沉默了下,才说道:“我对吃的不挑剔,和你一起吃饭,我会更喜欢和你吃一样的东西。”   沈禾微微一怔,问:“为什么?”   他把玩着她的五指,漫不经心地说:“因为这样和你又近了一点。”   沈禾本身是有几分倦意的,可此刻倦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趴在他的身上,说:“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以前的事情?你过去的四年我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又遇到过什么样的人……”   “你想知道?”   “想!你的所有一切我都想知道!”   徐京墨问:“你为了这个和我闹别扭?”   沈禾原本想当一只嘴硬的死鸭子,然而在徐京墨的目光之下,还是鼓着两腮,重重地点了下头。没想到刚点头,徐京墨就笑了声。   沈禾凶巴巴地说:“不许笑!”   徐京墨摸着她的脑袋,说:“没有,只是觉得这样的你很可爱。你想知道,我就和你说。我起初只是认为过去的事情没必要提了,可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   约摸半个小时,徐京墨概括了他过去的四年。   他用了很轻描淡写的语气,可沈禾知道轻描淡写之下他付出了多少。徐京墨和她不一样,她的父母是大学教授,两位哥哥又是圈内名人,很多别人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东西,于她而言,就是家里一句话的事情。   而徐京墨不是。   她问:“你会觉得累吗?”   他在她的眼皮轻轻地吻了下,声音温柔得像是窗外的月色。   “我一想到努力的尽头是你,就从未觉得累过。” 第 55 章   早上八点整,唐彬准时到达沈禾所住的小区。   他翻着手机里的七爷行程, 早上七爷在当地高校还有最后一场讲座, 下午则是回青昆排练《长生殿》。唐彬是知道的, 这一次戏剧文化节,柳团长虽然很看重,但七爷并没有那么看重。他忙活了大半年的纽约公演, 一心扑在了上面,若不是沈禾饰演杨贵妃,恐怕七爷也不会出演唐明皇。   唐彬越发觉得七爷在古代有当昏君的潜质。   明明行程这么忙,可为了沈禾, 不仅仅出演唐明皇一角,而且还时时刻刻考虑着她的小心思。尽管在他看来,沈禾那些小心思有些作,可当着七爷的面,他是不敢说的。   毕竟七爷现在就是一个护妻狂魔, 跟沈禾的那两个哥哥不相伯仲。   八点二十分的时候,七爷出现在小区门口,上了车。   唐彬给徐京墨念了一遍行程。   徐京墨微微沉吟,说:“讲座期间, 加一个行程。”   唐彬问:“难道还有其他高校也邀请了七爷你开讲座?我昨天一个电话都没接到呀……”   “不是我的行程, 是你的, 你和唐慈打个电话, 打听清楚这几天有什么人接近过沈禾, 又或者是谁和沈禾说了什么?”   唐彬了然。   他现在已经非常淡定, 横竖七爷的心思离不开自己的女朋友,于是点头,说:“明白了。”一顿,又问:“七爷昨晚没哄好沈禾?”   徐京墨看他一眼,淡淡地说:“斩草除根而已。”   唐彬不懂现在的情侣在玩什么,也不想懂,根据以前的经验再问下去也只是吃狗粮而已,于是又点点头,尽职地做好助理的本分。   等徐京墨讲座结束后,他把唐慈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   唐彬唉声叹气地说:“……七爷,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的,欠了唐慈好几顿饭。对了,还有一点,唐慈告诉了七爷您的女朋友,你让我收买她并关注她周遭动态的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情?”   唐彬说:“前阵子的事情。”   见七爷露出一个笑容,他不解地问:“七爷你不担心么?你不怕沈禾认为你不放心她让人监视她么?”   徐京墨说:“你不懂。”   唐彬:“我……确实不懂。”   没谈过恋爱伤不起啊!   徐京墨缓缓地说:“她是个容易缺乏安全感的女孩,知道我这么做,她不会有任何不满,只会心底踏实。”   唐彬恍然大悟:“所以七爷你才故意让我去收买唐慈?也一早预料到唐慈会告诉沈禾?”   徐京墨没有回答,只说:“还有一刻钟十二点,你以你的名义约江楠出来。”   忽然间,唐彬觉得像是认识了一个新的七爷。   为了保护女朋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在他看来很累的事情,可放在七爷身上,他似乎很享受……他果然没办法理解恋爱中的情侣的世界。   仿佛能看透唐彬内心所想,徐京墨看着他,说:“当你深爱一个人时,你会知道能够为对方付出是一件何其幸运的事情。”   沈禾被哄了一整夜,早上起来时桌上还有热好的早餐,以及整整齐齐摆放在花瓶的红玫瑰,顿时觉得自己前几天的作很没理由,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有话就好好说。   至于江楠……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   女人就是一种好哄的生物,甜言蜜语加一颗真挚的心,能轻易击败所有怀疑和不安。   沈禾排练了一个上午,下午的时候暂时在座位上休息,等徐京墨来了一块儿对戏。唱了一上午,她嗓子有点干。唐慈贴心地给她递水,她道了声“谢”,仰脖喝了几口后,唐慈忽然小声地喊了她一声。   “江楠过来了。”   沈禾不以为意。   自从那一天后,她见到江楠就当作透明人,江楠亦是如此。虽然气场不合,但也胜在相安无事。她从容不迫地放下矿泉水,看向她。   这一看,不由有些诧异。   接近正午的时候,江楠看她的眼神要透露出一个莫名的得意,现在不到四十分钟,那股子莫名的得意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粉底也遮掩不住的苍白,还有一丝愤怒。   沈禾真觉得很莫名其妙。   她可以对天发誓,她什么都没做。   可江楠此刻却一副她欺负了她的模样。   她问:“有事吗?”   江楠似是想说什么,可看着沈禾,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狠狠地骂沈禾一顿,有男朋友了不起吗?得到徐京墨很厉害吗?有本事让徐京墨一辈子爱着她呀!可是她骂不出来,甚至觉得现在情绪激动的自己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所有的话语在视线触及沈禾那张吹弹可破的脸时通通咽了进去。   红昆与青昆的不少人都注意着这边,江楠深吸一口气,说:“今早你的演法有问题,你过来和我商量一下,你没有捕捉到杨贵妃的灵魂。”   话音落后,其他视线陆续收回。   沈禾微微蹙眉。   江楠压低声音,说:“难不成你以为我公报私仇?故意难为你?”   唐慈也跟着压低声音,为女神助威:“难道不是?我家禾禾哪里演得不好了?柳团长和曾团长有说过什么吗?就你一个人觉得禾禾演得不好。再说了,我们红昆的导演也没说什么呢。两个昆剧团合作,你和我们红昆的导演商量过吗?两个人商量好了再来找禾禾的茬。”   江楠的脸色本来就不太好看,被唐慈这么一说,眼神登时有冰碴子蹦了出来。   唐慈有点害怕。   江楠看她这副模样,心里鄙夷得很,大概是本来就看沈禾不爽,现在连她身边的人都觉得极其不顺眼。   就在此时,沈禾却轻轻地问了句:“是贵妃醉酒的那一段?”   江楠没想到沈禾自己也察觉到了。   好一会,她才用嘲讽的语气说:“哦,你也知道自己没演好?”   沈禾似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她喃喃地说:“我也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贵妃醉酒那一段,是唐玄宗和杨贵妃最恩爱最甜蜜的时候,两个人的相处应该是自然地散发出恩爱的气息。可是唐玄宗是皇帝,和普通的夫妻不一样,我不该那么演的……”   她低声沉吟着,眉头紧蹙着。   “对,没错,不是普通的夫妻,唐玄宗是皇帝,他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女人。我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凭借的绝不止一张花容月貌,还有进退得当的智慧和情商。”   江楠一愣。   不过是瞬间,沈禾像是入了戏一样,明明也没有化妆,更没有换上戏衣,她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裳,可是眼神却不一样了,仿佛有一道千年之外的灵魂渐渐注入她的身体。   有那么一刹那,江楠竟觉得眼前的沈禾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 第 56 章   下午两点左右, 徐京墨回昆剧团排练《长生殿》。   身为助理的唐彬自然也是跟着徐京墨一块回来的,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偷拍排练的沈禾。七爷给他换了128g的水果机不要白换着玩的。唐彬偷拍的经验多了, 现在特别会找角度,几乎每一张拍出来的沈禾都能当宣传照,至于拍的不好的, 也无所谓, 七爷情人眼里出西施,偶尔角度不好的七爷也看不出来,还会夸赞他拍照技术更上一层楼。   沈禾和七爷正在舞台上对戏。   今天排练的是《埋玉》的最后一场,是《长生殿》这出昆剧里的重头戏。   杨贵妃在梨树前与唐明皇的最后告别, 从此就是生死相隔, 人鬼殊途。这一场戏里对杨贵妃的扮演者要求极高,不仅仅是唱功和动作, 而且还有感情。   这是整出剧的**。   如果这里的杨贵妃打动不了观众,就无法升华这出戏的高度。   沈禾在昆曲圈里仍算是新人, 这里的排练无疑是具有难度的。   唐彬拍了几张沈禾被柳团长和曾团长说戏的照片, 低头仔细看了看,还是决定删了。虽然曾团长和柳团长都是敬业的团长,但是他们认真严格起来,模样很是凶狠, 乍看之下,像是在欺负沈禾一样。   尤其是沈禾因为排练的时间略长, 额头冒着薄汗, 嘴唇又微干, 极显古典美的鹅蛋脸真是我见犹怜。   七爷那种女朋友皱下眉头都要担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的人,看了后分分钟要心疼好几天。唐彬拒绝这份狗粮,决定先删为敬。   妥妥地删除了这几张照片后,又重新拍了几张正常的。   唐彬拍照的同时也不忘注意江楠那边的状况。   今个儿中午约了满脸期待的江楠出来吃饭,她见到七爷出现的那一瞬间,唐彬彻底感受到如沐春风四个字的表现。至于后面七爷和江楠说了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外面车里等待了不到半个小时,江楠就脸色惨白地出来了。她踩着高跟鞋的步伐走得很快,经过花坛时险些踉跄了下,最后她索性坐下来,沉默了两分钟左右,她又重新站起来,恢复了平常走路的速度,但背影在寒风萧瑟之下有几分凄凉。   唐彬没敢问七爷到底和江楠说了什么,但以七爷平日里对女人的态度,想来是伤透人心的冷漠话。   不过感情没有对错,爱对了人就是佳缘,爱错了人就是孽缘,一字之差,也是天堂与地狱之别。往往深陷地狱的人会做出毫无理智的事情。   唐彬悄悄地观察站在舞台下的江楠。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禾,眼睛眨也不眨的,整个人像是和世界隔绝了开来,沉浸在一种奇怪的情绪中。   唐彬揣摩不出来,只觉得很可怕,生怕江楠想不开,产生了报复社会的人格,趁人不注意把沈禾给弄死了。不过……   唐彬摸着下巴。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不懂。   沉浸在爱情世界里的人们像是自带难以揣摩的属性一样,没一个他能揣摩得出来。   “沈禾,重新来一遍。”   “必须要重新来一遍。”   柳团长和曾团长异口同声地说。   两人互望了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扭回头,先后对沈禾分析。   曾团长:“沈禾,你要死了,告别之后从此你和你爱的人就是生死有别,你没演出死别之前的感情。”   柳团长:“这是一场必须要以情动人的戏码,重新来一遍。还有徐京墨……”柳团长瞪着他:“不许夹带私货,让沈禾自己揣摩杨贵妃的角色,别带着她跑。她自己想不明白,你带着她只会是……”   曾团长接上:“揠苗助长。”   柳团长同意:“对。”   ……两位团长团结在一起的画风放在几个月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现在倒是成了昆剧团里常见的一幕。两个团长合作起来批评人,就像是联合双打,劈里啪啦的,还没反应过来脸都肿了。   舞台下的人都看得心惊胆战。   沈禾倒是无所谓,她一心沉浸在杨贵妃的世界里,听了两位的团长指出来的问题,略一思考就点点头,说:“好,我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后,两位团长仍然不满意。   徐京墨开了口:“今天排练得差不多了,让沈禾休息一天吧。”   沈禾说:“不用,我可以再来一遍的。”   她又重新排练了一遍,可惜没什么成效,这令她有些沮丧。   曾团长说:“沈禾,你回去好好揣摩,明天继续排练。”柳团长说:“你仔细揣摩人物的感情,不能以现代人的思想去揣摩,你需要考虑当时的背景。”   沈禾沉静地点头。   她下台后,唐慈给她递了瓶水。   沈禾嗓子干得不行,正想喝水时,徐京墨已经接过矿泉水瓶,拧开了瓶盖,重新递给沈禾,低声问:“晚上一起吃饭?”   沈禾仍然沉浸在杨玉环的世界里,也没想太多,直接点头。   唐慈有点懵逼。   ……女神和七爷相处怎么这么自然?怎么这么像情侣?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很快的,唐慈又更加懵逼了。   在七爷走开后不久,江楠也走了过来,对沈禾说:“景芳前辈演过一般人人称赞的《长生殿》,她对杨贵妃一角的揣摩曾被评价演出了不一样的杨贵妃,大获好评,你可以看看。”   沈禾微怔,随即点头,说了句:“好,谢谢。”   江楠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了沈禾一眼,旋即转身离去。   唐慈:……   呃,她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 第 57 章   晚上,徐京墨预约了一家意大利菜餐厅。   落地窗旁正好能看到外面的夜景, 远方的东方明珠塔绽放着光彩夺目的颜色, 在黑夜中熠熠生辉。服务生端着两盘牛排上来,正要询问哪位七分熟哪位五分熟时, 宛如清风明月一般的男人朝她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微微点头示意让她将两份牛排放在自己的面前。   服务生照做后, 不禁看了眼男人对面的女人。   这两位客人进来的时候,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男的俊女的美, 般配得像是在拍偶像剧。而此时此刻那位女士正撑着下巴,望着外面的夜景, 透过擦得发亮的落地窗, 依稀能见到一张神思游离在外的漂亮脸蛋。   不是现下流行的平眉,是如同弯弯月牙儿的俏丽眉,衬着一双剪水秋瞳,美得像是一幅画。   服务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毕竟爱美之心人人皆有。   离开时, 服务生发现男人正在低头切牛排, 待铁板不再滋喇滋喇响时, 才默不作声地将铁板挪了过去,温声说:“先吃点东西。”   服务生的一颗少女心噗咚噗咚地乱跳。   好温柔的一对啊!   如果不是确定周围真的没有摄像头, 此时此景就像是无数偶像剧里男主和女主吃饭的场景, 颜值神态甚至能秒杀一众没有演技的小生小花。   沈禾戳了一块切得大小均匀的牛排, 送进嘴里时, 人也是在走神的。   徐京墨看着她, 无奈地摇摇头,倒也没说什么,仔细把她不吃的洋葱挑走,默默地陪她吃饭。结账时,徐京墨说:“我先送你回家,我还有点事,今晚晚点再过去。”   “哦哦,好。”   等到家门口的时候,沈禾才反应过来,问:“你有什么事情?”   徐京墨笑说:“我给你买了一份礼物,早就想给你了,这阵子忙一直顾不上。我等会回家拿过来,”看了眼时间, “四十分钟,我九点左右过来。”   沈禾已经很习惯男朋友时不时要给她搞小惊喜了,于是点点头,把自家的钥匙给他了,之后又神游似的飘进家门,连走路的方式都像是在舞台上摆着流畅又极具韵味的身段。   见沈禾进门了,徐京墨才放心地下楼。   沈禾对着镜子又重新排练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对劲,索性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徐京墨已经过来了。现在寒冬腊月的,屋里开了暖气,他笔挺的大衣随意地搁在沙发上,只穿了一件单薄休闲的衬衫。   现在年轻人大多不爱看电视,沈禾住进来时也没购买电视机,电视墙前一直空荡荡的。   他袖子撸起,正好到胳膊肘的位置,蹲在电视墙前捣鼓着一个小盒子。   沈禾问:“这是什么?”   “无屏电视投影机,平板屏幕小,你又喜欢窝在沙发上,适合用投影机看,快装好了……”一顿,又说:“把鞋穿上,老爱光着脚的毛病哪里来的?头发也赶紧吹干,**的容易寒气入体。”   沈禾嘟囔:“徐京墨,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徐京墨气定神闲地问:“哪里一样?”   他眼神落在沈禾柔软的胸脯上。   沈禾顿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微微红了脸,说:“好啦,我这就穿上鞋子,吹头发。徐京墨,我警告你哦,今晚什么都不做,不许勾|引我。”   徐京墨颔首。   “好,不勾|引你。”   说着,又重新捣鼓投影机的小盒子。   沈禾吹完头发走出来时,电视墙前已经出现巨大的投影屏幕,里面是各种app的选项。徐京墨的人已经转移到厨房,正开着水龙头,仔细地清洗水果。   他抬起头来说:“里面有你常用的app,跟你使用平板的功能差不多,遥控器可以控制。”   沈禾觉得新鲜,三步当两步地坐在沙发中央,抱着遥控器开始尝鲜。   年轻人接触新产品时,一般都是触类旁通,上手极快,没几分钟,沈禾已经开始在视频app里观看江楠推荐的景芳前辈演的《长生殿》了。   她看得入迷。   徐京墨坐过来时也没发现。   直到嘴边递来切得大小均匀的苹果粒时,她才给了徐京墨一个疑惑的眼神。   徐京墨说:“你看你的,我喂你的。”   “哦。”   沈禾也不管徐京墨了,一边享受男朋友的伺候,一边揣摩着别人饰演的杨贵妃。徐京墨全程中默不作声,直到水果喂完后,才捧着水果碗去厨房清洗。   再次回到沙发上时,沈禾已经关了视频。   她兴冲冲地说:“徐京墨,我好像get到一个点了!杨贵妃其实就是个小女人,她不是为国家而死,她是为了唐明皇而死。她不想死,可是为了爱人她又死得心甘情愿。她爱的人不是普通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所以她愿意为他的江山而死。”   她踩上拖鞋,拉着徐京墨的手。   “你快来陪我排练一遍。”   ……   第一遍。   第二遍。   第三遍。   “……咦,我觉得杨贵妃临死前望唐玄宗的那一眼应该再复杂一点,对吗?但是这个复杂的眼神里,必须是爱意占大部分的,否则不符合杨贵妃的人设。再来一遍。”   第四遍。   第五遍。   “……唱腔里应该再凄凉一些的,这样更容易打动观众。”   第六遍。   第七遍。   沈禾终于停下来,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徐京墨:“陛下,臣妾死得壮烈感人吗?”   徐京墨给予肯定。   “你的天赋我从未质疑过。”他握着她的手掌,随意又自然地亲吻着。沈禾的手和一般人的手不太一样,像是一个孩子的手,虽然不修长,也不算肉乎乎的,但软若无骨,捧在掌心里时手感特别好。   两人时常来一场欢愉后,他便爱把玩她的手,十根手指头逐一亲个遍。   他夸着她:“明天柳叔和曾叔都会惊讶于你的进步。”   同时,也不忘亲吻她的手指。   沈禾习惯了他对自己手指的偏爱,就跟她喜欢咬他一样,也任由他亲。她说:“你们青昆的江楠今天倒是帮了我一个忙。”   “哦?”徐京墨不动声色地问:“什么忙?”   见他停下亲吻的动作,沈禾问:“你今天是不是和江楠说了什么?”   “江楠是不是和你说什么?”徐京墨反问。   沈禾一听,就知道唐慈又说漏嘴了,她张嘴就咬了他的手腕一口,说:“唐彬总去骚扰唐慈,我很苦恼的呀。你是不是不放心我!”   “我是不放心别人。”他面不改色地说:“毕竟我的女朋友又美又有才华,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缺点,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真的担心有人会抢走你。”   “真的一处缺点都没有?你以前还老说我粘人呢。”   “你是谁?我不认识。”   沈禾嗔他一眼:“别插科打诨。”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   “嗯?是谁?”   “离不开沈禾的徐先生。”   沈禾被哄得心花怒放,登时觉得江楠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计较了,横竖都是过去的事情,放眼未来才是正经事。她扑到他身上,双手圈住他脖子。   “徐先生,接受勾|引吗?”   徐京墨佯作矜持的模样,说:“让我考虑下。”话是这么说,身体倒是很诚实,微微用力便已经抱起沈禾,问:“今天安全期?”   沈禾自然而然地用双腿圈住他的腰。   “是啦是啦,反正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请问沈小姐想在哪里勾|引我?”   “床啦,上次厕所好硬哦……沙发也不舒服……”   “姿势呢?”   “徐先生,徐七爷,你好烦哦!能不能随意一点,我……”话未说完,嘴巴已经被堵住,一级**的吻堵得沈禾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变乖了,红着脸说:“都……都随你。”   徐京墨眸色微微一深。   修长的手指游走在她敏感的地方,像是带着电流,又像是带着星星之火,惹得沈禾浑身燥热又难受。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   “沈禾。”   “禾禾。”   “小禾苗。”   ……   他变着法子喊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低沉。   沈禾大脑已经有些迷糊了,应得漫不经心,直到颤栗的快感冲击全身,以及深入的撞击惹得她娇|吟不止时,她才软软地回了他一声:“徐京墨……”|   他说:“嗯,我在,一直在,永远在。” 第 58 章   “唉,罢、罢, 这一株梨树, 是我杨玉环结果之处了。臣妾杨玉环, 叩谢圣恩。从今再不得相见了。”   ……   唱词早已熟烂于心。   腰间白练抽出, 沈禾跪谢徐京墨。   转身,翻袖, 优雅的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小段里,红昆稍微修改了曲调,也调整了剧情, 不过修改的幅度不大, 在青昆团长的接受范围之内, 也是两位团长互让一步的成果。   本来柳团长内心还是颇有微词的, 倘若不是半途横插进一个江昆, 柳团长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这样的改动。   可眼下他们青昆最得意的台柱子和红昆的新人一搭配起来, 杨玉环由沈禾得天独厚的昆曲唱腔娓娓演出,令他对红昆大为改观。   他们剧团的徐京墨与不少人合演过《长生殿》, 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能让他发自内心地感慨出天衣无缝四个字。   昆曲无疑是极具感染力的。   但凡跨过了欣赏的门槛, 感受到了这门古老艺术的魅力, 便会深陷其中,随着婉转缠绵的唱腔悠悠地回望过去六百年, 感受春日江南拂来的微风。   沈禾的杨玉环打动了柳团长,让他陷入了对过去的反思。   排练结束后, 曾团长对沈禾赞不绝口, 夸沈禾领悟快。   沈禾悄悄地看了眼正与柳团长谈话的徐京墨, 弯眉笑了下,和曾团长谦虚了一番。收回目光时,又发现江楠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触碰到她的视线,眨了下眼,又慢慢地挪开。   沈禾想了想,走过去和她说:“谢谢你昨天的推荐,我从景芳前辈的演出里受益匪浅。”   “哦,是吗?”江楠冷冰冰地说。   “对,景芳前辈在《定情》和《埋玉》中对杨玉环的感情处理不仅仅自然深刻,而且具有她的个人特色,我特别欣赏她在《定情》那一段折子戏里的表情处理。虽然已经谢过了,但还是想再说一遍,多谢你的推荐。”   沈禾说得诚恳。   黑白分明的杏眼里似是有一汪涟漪荡漾的清泉。   江楠在昆曲圈里待了七八年,昆剧多如牛毛,她唯独钟爱《长生殿》,也唯独钟爱杨玉环此角。此时此刻她眼里的沈禾不是沈禾,而是舞台上的杨玉环,未着戏衣,却更胜盛装打扮的杨玉环。   一颦一笑都似乎带着杨玉环的个人魅力。   冷脸摆不下去了。   江楠垂眼,淡淡地说:“离戏剧文化节还有将近一个月,你别以为今天排练好了以后就没问题。杨玉环没那么好演,有七爷帮忙你也未必能胜任,别骄傲自满。”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接下来的排练虽然也有遇到问题,但都是小问题,总体而言排练还算顺利。   转眼间,戏剧文化节的日子也将近了。   沈禾被召唤回家吃饭。   有了上次在东方艺术中心的公演,沈父沈母都很期待女儿这一次在戏剧文化节的表现。不过这一次文节举办的地点在苏州,虽然离上海近,但临近年关,学校事多,沈父沈母都无法抽身,只好嘱咐沈丛要将过程录下来。   沈丛说:“妈,禾禾哪次出演我没有录下来?专业设备都换了新的,特地找导演推荐的,保证把禾禾的每一个表情细节都录下来。”   沈母说:“行,到时候等你的录像。唉,要不是学校实在走不开,苏州离得又近,我一定带学生去捧场。上次禾禾演的杜丽娘,我们学校戏曲专业那边的李老师每次见着我都夸一遍,一直找我打听你什么时候再唱昆剧。”   沈禾笑说:“李老师这么捧场,这一次李老师要是有空的话,妈你帮我给李老师带张门票。”   这话一出,沈母更是乐呵。   “哎呀,我们家禾禾果然长大了不少,都开始替我拉拢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了。你离开腾飞的选择果然明智,整天在家里待着直播,不去和人交流怎么成长?还是事业单位的环境好,瞧瞧,也就大半年,变化也不少,”沈母仔细打量女儿,蓦然似是发现什么,笑不拢嘴地说道:“脸色也红润了,该不会谈恋爱了吧?”   话音未落,沈家一家四口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沈禾身上。   尤其是沈嘉的目光,像是一面能窥破人心的明镜。   沈禾最近陷入恋爱的甜蜜中,被自家大哥这么一瞧,心肝脾肺都像是破了个洞,嘴一松,就说:“是呀。”   就那么一瞬间,沈禾觉得家里的空气流动方向都改变了,像是带了箭头似的,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嗖嗖嗖地奔向自己。   沈父:“哪里人?”   沈母:“做什么?”   沈嘉:“名字。”   沈丛:“照片。”   ……   沈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张张嘴,第一个字的话音还没蹦出来。   家中又是新一轮的发问。   沈父:“家里父母做什么?”   沈母:“怎么认识?”   沈嘉:“对你好不好?”   沈丛:“……想揍他一顿。”   沈禾:“……”   四双眼睛盯在了沈禾身上。   沈禾嘴里的“徐京墨”三个字登时堵在喉咙间,上不下下不得。她的担心不是莫名其妙的,当然也不是对徐京墨没有信心,只是……   她回忆了下从小到大的情况,追她的人很多,她拒绝的人也很多,被两位哥哥主动筛选掉的人……也多得十个手指头数不清。   沈禾弱弱地说:“我想喝口水。”   一紧张一不自在就喝水的毛病,沈家人不要知道得太清楚。沈丛把烧水壶都端了过来,加上一个玻璃杯,说:“慢慢喝,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慢慢耗。”   沈禾的心肝脾肺都抖了下。   半杯水入肚。   眼睫轻轻一抬,面对四位沈家人的目光,沈禾真的有点怂。   “我……”   沈嘉沉声问:“是不是昆剧团的人?”   沈禾又喝了剩下的半杯水,正想再倒一杯时,沈二哥已经主动替她效劳,斟满了一整杯。沈禾说:“我申请缓刑,等戏剧文化节结束后,我带他上门接受拷问……”她眨巴着眼,撒娇:“成吗?”   被精神折磨了一整晚的沈禾终于回了家。   高层的灯光亮起后,沈丛才启动车辆离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沈嘉脸色微微阴沉,可见心情不太好。主驾驶座上的沈丛也没好到哪里去。   兄弟俩一路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沈丛开的口:“整整两个月,六十天,我们的妹妹终于承认谈恋爱了。”   沈嘉开了车窗,点了根烟。   烟头的光在指间忽明忽灭。   “对方很狡猾,不显山露水,我的人查了两个月,连脸都没见着。”   沈丛无奈地说:“我的也是,小区门口蹲了大半个月,也没见到人影。小禾苗的男朋友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是昆剧团的人,试过从阮甄身上下手,阮甄密不透风。”   一根烟抽完,沈嘉说:“昆剧团的人只知道徐京墨在追我们的妹妹。”   沈丛露出警惕的神色:“是徐京墨?”   “不一定,但可能性高。”   沈丛呼出一口气,眉头缓缓拧紧,说道:“小禾苗的男朋友是谁都不能是徐京墨,当年他们母子把我们沈家搅得还不够乱吗?”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可现在一回想起来,沈丛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他担忧地说:“哥,我们的小禾苗当年挺喜欢徐京墨的,如果真是徐京墨,我们不能硬拆,会伤了小禾苗。”似是想到什么,沈丛面上有了怒气,手掌气愤地拍了下方向盘,说:“艹,真是冤魂不散,分分钟想搞死他。当初我就说过了,不能让小禾苗去学昆曲,他们徐家母子都是昆曲圈的。圈子小,迟早能碰面。现在好了,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小禾苗自从徐京墨走后就没和哪个男人谈过恋爱,一碰面肯定余情未了。要是当初阻止小禾苗进红星昆剧团,平时又有我们看着,哪里有今天的事情发生?而且当年的事情……”   沈嘉:“小禾苗不会知道。”   “如果小禾苗知道的话……”   沈嘉:“一口咬定我们不知道。” 第 59 章   这一届的戏剧文化节在北京人大会堂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国内外的传统纸媒, 电视台, 以及各大网络媒体都进行了报道和宣传, 为显重视,这一回的戏剧文化节地点更是精挑细选,最后联合当地政府在苏州园区新建一个中国戏剧文化园项目,占地面积广,并根据不同类别划分了场馆。   这一次的戏剧文化节可以说是戏剧圈内的一大盛事, 为期四天的文化节将上演昆曲、京剧、豫剧、秦腔、黄梅戏等15个戏曲剧种。   沈禾知道后, 在内心默默地算了算, 问曾团长:“是有评委吗?评委决定胜负?”   曾团长说:“最开始的戏剧文化节并没有设置比赛项目, 就跟在剧院里一样,轮流上演。今年的地点在新建的戏剧文化园里,不同剧种都有各自的场馆和展厅,也早早发售了门票,最终将以四天各个场馆的入座率为胜负关键。”   沈禾点点头, 说:“也就是说, 哪边来看的人多,四天下来总数最多的就算哪边赢?”   “对。”曾团长又说:“昆曲在众多剧种之中算是小众,要夺魁并不容易, 京剧受众广泛,大多票友过来都是直奔京剧场馆。不过, ”似是想到什么, 曾团长笑了笑, 说:“京墨这小子在昆曲界里极有名气,打着他的名头宣传,亦能吸引不少票友和昆虫过来,我们虽然胜算不大,但也不是没有胜算的,而且你饰演的杨玉环有灵气,我相信第一天的观众只要看到你,接下来几天都舍不得去别的场馆。”   沈禾听曾团长这么一说,回去后开了直播间。   之前加入红星昆剧团后,沈禾直播的次数就平均为一周一次,和徐京墨谈恋爱后又变成了半月一次。虽然有损人气,但沈禾目前特殊的直播定位依然留有一大批死忠粉,加上腾飞公司偶尔会给沈禾弄个推荐位,沈禾在直播圈的人气仍算稳定。不过腾飞公司对于解约网红的待遇也令公司的不少内部人员和网红疑惑不已,甚至还有网红私自联合撺掇粉丝去踩场子,但连着几次都腾飞公司上层悄无声息地压下来了。   当然,这些事情,沈禾都一无所知。   而沈禾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腾飞公司传说中的“不可说娘娘”。   ……   沈禾不由莞尔,与直播间的粉丝们开始交流,顺便给戏剧文化节打广告,不少粉丝纷纷表示一定亲自到场。结束直播后,沈禾想了想,拨了手机里一个很久没有拨通过的电话。   “滕总,你好,我是沈禾,不知道你……”   沈禾本想说还记不记得自己,然而话还未说完,滕总那边的语气就热络而亲切。   沈禾微微沉吟,说:“滕总,我这边有个合作机会,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沈禾提起戏剧文化节的事儿,又说:“据我所知,目前并没有任何一直直播公司参与,只有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会全程录播。我知道滕总您对传统文化一直感兴趣,虽然时间已经很赶了,但如果滕总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滕总您牵线搭桥。相对的,我也希望滕总可以给予我们昆剧团的一些便利。”   沈禾打了个一个如意算盘。   腾飞公司的直播在圈内是蒸蒸日上,有人气有流量有热度,如果腾飞公司愿意配合宣传的话,她在腾飞公司里又有基础受众,很容易带来一票新的昆剧观众,也算是为推广昆曲做的一点小努力。   之前沈禾并未在意过昆曲的推广,入门后她想的是要如何唱得更好,直到和徐京墨交往后,被他的一颗弘扬传统文化的心感染,也渐渐的开始参与进来。   不可否认的是,沈禾不算热衷,她更多的是爱屋及乌,想和爱的人一起参与。   第二天晚上滕总就给了沈禾答复,愿意配合沈禾用腾飞公司的资源进行大力宣传。沈禾当晚才得意洋洋地向徐京墨邀功。   徐京墨很配合地搂住她的小蛮腰,低头亲她。   沈禾躲来躲去,不愿让他亲,抿着唇,“唔唔唔唔唔唔”地说话。徐京墨见她这个模样,只觉有趣,又逗了她很久,足足五分钟,沈禾才恼得重重在他唇上咬了口。   “徐先生,你最近老逗我,很有趣吗?”   徐京墨说:“不是逗,是真想亲你,给你奖励。”   沈禾说:“我今天亲戚来了,不许亲,亲出事来了你自己解决。”   “我在你身边解决。”   沈禾发觉自己脸皮果然没有男朋友厚,张嘴就在他手腕上咬了口说:“到底给不给我奖励了?”   徐京墨这才不逗她了,问:“想要什么?要包吗?”   “不要!”   她身边的男人怎么老爱她给买包,衣帽间里的柜子都快装不下了!   她说:“你还记得我家人吗?”   徐京墨一下子正经起来,他凝重地看着她,问:“你家人发现我们的地下情了?”   沈禾被“地下情”三个字莫名地逗笑,可一想到家里两位哥哥的严厉,又怕自己男朋友被挑剔,笑意很快就止住,小声地说:“我前几天说漏嘴了,我答应了我家人戏剧文化节落幕后带你回去……所以我现在就是跟你提前打声招呼,你也知道的,我的两位哥哥很护着我,也很宠着我,对妹婿人选要求特别严格,到时候恐怕会刁难你。”   徐京墨轻笑出声:“怕我被刁难走了?”   沈禾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他轻轻拥住她,在她头顶落下一吻,才在她耳畔说道:“你戒指都收了,还怕我跑了?脑子里整天瞎琢磨些什么?”   沈禾蹭蹭他的怀抱,像是猫咪一样懒洋洋地应了声。   落地窗里倒映出一对相拥的男女,衬着万家灯火,颇有几分温馨的感觉。不过男人的眼神此时此刻却无端有几分莫名的深沉。   离戏剧文化节还有两天,青昆与红昆进行最后的排练。   排练结束时,昆剧团四楼的表演厅响起热烈又激动的掌声。沈禾刚走下舞台,红昆和青昆的不少实习生都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沈禾。   头号迷妹唐慈一副后援会会长的模样,组织实习生有秩序地进行赞美女神,令沈禾被夸得有点不知所措。   视线与仍在台上的徐京墨一对上,那丁点不知所措又渐渐消失。   有句话,谈恋爱后的沈禾特别认同。   遇上对的人,会使自己变得更优秀。所爱之人的鼓励,就如同夏日的清风,冬日的炭火,恰恰好地驱散所有的不适,像是有一股力量积攒在心底,给予无处不在的支撑。   “七爷。”   唐彬朝徐京墨招招手,往外头使了个眼色。   徐京墨明了,略一颔首,便从另一侧下了舞台,跟着唐彬出了去。到一处偏僻安静的地方才停下脚步,问:“出什么事了?”   唐彬点点头,说:“七爷还记得夏守和荣姚两个人吗?”   徐京墨眉眼微动,问:“沈嘉和沈丛那边发现了?”   “没,应该没有的。他们俩今天前后找我说当间谍压力大,害怕被沈家两兄弟发现,说了足足半个小时,听得我都觉得心酸。沈家那两兄弟,尤其是沈嘉,真的是个人精,荣姚说他头发都快掉光了。”   徐京墨一语道破:“言下之意是要钱。”   唐彬愣了下,好一会才拍拍脑袋,懊恼地说:“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就说没那么巧,平时不见压力大,今天前后脚地给我打电话,两个人肯定是串通好了。七爷呀,这该怎么办?”   “钱能解决的事情不必吝啬。”   唐彬表示明白,说:“我晚点和他们沟通。”   “可以给他们透露一个消息,我迟早和沈家会是一家人,如果不该有的心思早点断了,免得最后两边都捞不着好处。”   唐彬再度点头,片刻又叹气说:“七爷您这么跟沈禾的两位哥哥斗智斗勇,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七爷您不累吗?”   “准备四年,为的就是现在。”   唐彬一听,微微怔楞,他咽了口唾沫,半晌才心服口服地说:“七……七爷您为了沈禾真是深谋远虑……”   徐京墨淡淡地说:“为她,值得。” 第 60 章   戏剧文化节开幕式那一天, 天气正好,晴空万里。冬日的阳光温暖明亮, 洋洋洒洒地铺满戏剧文化园的每一个角落。   开幕式是主办方简洁明了的讲话。   这一次盛会来了不少媒体,陆陆续续地响起闪光灯的声音。参与演出的各个剧团都在台下聆听,不同剧种的各个剧团不动声色地互相打量。   青昆与红昆的位置靠近末尾。   沈禾穿了一条白色的棉麻长裙, 外面套了一件羊绒大衣, 漆黑如瀑的长卷发垂落,有风拂来,微微露出圆润小巧的白皙耳垂。   ……   扛着高清摄像机直播的摄影大哥瞅着弹幕,有点苦恼, 向身边的领队求问:“到底要往哪边挪?”   领队表示:“从左到右挪一遍,给沈禾一个特写, 红星昆剧团和上青昆剧团也来个特写。”   柳团长的目光从背后的摄影团队身上收回,问:“后面是什么玩意?”   曾团长说:“一家直播公司的摄影团队, 这一次会全程跟拍直播我们的演出。老顽固,你别看小这些人, 也别看小现在网络传播的影响和力量。时代在发展, 也在变化, 多一分创新,我们这次就多一分胜算。”   柳团长嗤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不用噱头也会有人感受到了昆曲的美。”   话是这么说,两人倒是没像以前那般互看不顺眼地吵起来。柳团长语气虽有不屑,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反感了,哼哼两声,对上直播镜头,有几分不自在地迅速扭回头。   曾团长看在眼里,无声地扬了扬唇角。   开幕式结束后,各个剧团回各自场馆做准备。   同时,园区外也开始放人进来。   沈禾与徐京墨还有一众剧团的成员都回到幕后的化妆间开始化妆,今天登台表演的是《长生殿》的第一本,第四天的最后一本正好是《长生殿》的大结局。   直播团队一直跟在沈禾身边,记录下沈禾登台前的过程。   腾飞公司的宣传力度让沈禾的直播间的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起来,苏州的戏剧文化园此刻的昆曲场馆内也来了一大片沈禾的粉丝。   舞台之下座无虚席。   曾团长和柳团长站在最后面。   现场的热闹与火爆让柳团长万分诧异,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要知道往年最热门的京剧场馆也难以达到座无虚席的程度。   曾团长难得没有柳团长抬杠,他语重心长地说:“老顽固,你看看,这里面的观众有许多是受了直播和网红文化的影响而来,他们以前也许没有听过昆曲,这或许会是他们的第一次接触昆曲。他们也许听不懂,可是他们还是来了。我们俩斗了那么多年,归根到底不也是想让更多人知道昆曲吗?不就是怕有朝一日我们的子子孙孙无人知晓昆曲,怕昆曲从此成为历史吗?推广昆曲的道路慢且长,现在就是我们新的开端。”   柳团长变得沉默。   他一句也没有反驳曾团长。   幕后的沈禾悄悄地掀开幕布的一角,打量着底下的观众。   摄像头对准了沈禾。   摄影师问沈禾:“紧张吗?”   沈禾摇摇头,温柔地笑说:“我们两个昆剧团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了,该努力的都努力了,接下来希望可以给大家展现一出完美的《长生殿》,还有特别感谢今天来到现场的粉丝们。”   已经上妆完毕的沈禾对着摄像头微微弯了唇角。   惹得大片粉丝疯狂地给沈禾送打赏道具。   摄影师调侃问:“粉丝们都很好奇你的感情生活,你刚刚似乎在台下寻找什么人?难道是找自己的男朋友?”   直播间的弹幕刷得飞快。   ……   沈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瞄了眼不远处的徐京墨。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展眉对她一笑。说来也奇怪,她的男朋友她已经看过无数遍,脸也亲过无数次,可是现在他站在廊道上,朝自己轻轻一笑时,她仍然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   沈禾看到弹幕,登时有点担心。她刚刚在台下找自己的两位哥哥,她就怕戏剧文化节还没结束,两位哥哥就发现了她和徐京墨已经交往小半年的事情了。   她很清楚自己。   她是那种恋爱时会表现得十分明显的姑娘,她爱徐京墨,她的爱人出现在她的身边时,她的眼神会亮晶晶的,自带撒娇气场。   大哥一眼就能发现她的恋爱对象是谁。   不过很快的,沈禾已经没有心思去担心这件事了,直播团队离开了幕后,今天的第一场表演将正式开始。   杨玉环初见唐玄宗,从此六宫粉黛无颜色。   唐玄宗为杨玉环神魂颠倒。   钗盒定情。   眼眸间的波光流转伴随着优雅婉转的昆曲唱腔似是上好的酒酿,初尝微醺,再尝心醉,余有久久不能平息的震撼。   在场的观众为之沉醉。   娓娓而来的吴侬软语好似将众人带进了一个活的苏州园林里。   那么鲜活,那么生动。   有微风拂来,像是夏日的凉风,带着古老而又悠久的历史吹遍每一个角落,亭台楼阁,穿山游廊,还有巧夺天工的山石,诉说着属于江南的温柔和缠绵。   仿佛依稀能看到一道袅娜娉婷的身影,挥舞着水袖,轻吟浅唱,道着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结束之际,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有观众说道:“第一次听昆曲,本来是奔着女神来的,可听到后面早已忘了女神,完全沉醉在里面了。啊,我明天还要来!我看第二本。”   “我也是!啊,饰演唐玄宗的是谁呀?和杨贵妃是不是一对?两人定情的时候,眼神里的感情都要溢出舞台了。”   “那是演技!”   “啊啊我站定这对cp了!”   ……   与此同时,直播间上的弹幕留言打赏都在疯狂地飙升。   ……   第二天的昆曲场馆座位爆满,第三天亦是如此,到了第四天连走道上也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大片,以至于场馆内的空调都不得不开低几度。   昆曲场馆的火爆如同一匹黑马出现在戏剧文化节上,不少媒体为了探究火爆真相的背后还采访了不少观众,清一色的夸赞让众多媒体都忍不住留下来观看最后一场《长生殿》。   此景此景,莫说在昆曲圈,甚至是戏剧圈内也是空前绝后。   沈禾看着舞台下的人群,突然间有点紧张。   来的人太多了。   比她想象中的人还要多。   前两天的演出结束后,她不仅仅直播圈涨了许多粉丝,而且连昆曲圈内也多了数不清的票友,甚至有票友戏称她是新一代昆曲天后,化妆间里满是鲜花。   “有压力了?”   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沈禾迅速回首。   徐京墨说:“放心,直播团队去前台了。”   沈禾才松了口气,小声地说:“怕演不好,也怕唱不好,今天是重头戏。”徐京墨牵上她的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分一分地收紧力道,慢慢地十指相扣。   很奇妙的,明明他什么话都没说,沈禾心底的压力和紧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确实没什么好紧张的。   舞台上,有他。   哪怕天塌下来了,她也安心,这就是爱情最奇妙的地方,能让人脆弱如玻璃,也能让人坚硬如钢铁。 第 61 章   舞台之上正在上演一曲悲欢离合。   杨玉环掩面哭泣。   背后的唐玄宗满目不舍。   凄凉的配乐响起, 渐变的舞台灯光打在了台上的两人身上,周遭的净丑变得黯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紧紧地放在他们身上, 屏住呼吸,为这跌宕起伏的命运而深深感触。   眼睛眨也不眨的,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终于, 杨玉环回首,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眼神却是深情又不舍,她高声唱道:“唉, 罢、罢,这一株梨树,是我杨玉环结果之处了。臣妾杨玉环,叩谢圣恩。从今再不得相见了。”   唐玄宗万分不舍,可为国为民却只能忍痛割舍。   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谢皇恩浩荡,告别多载恩爱。   从此阴阳两隔。   舞台之下鸦雀无声。   沈禾饰演的杨玉环太具有感染力, 讲《长生殿》推向了最**!   甚至有观众忍不住落泪。   啪嗒啪嗒的眼泪滑落,像是会传染似的, 一下子哭了一大片。   眼眶泛红的更是数不清。   ……   终于落幕。   昆曲场馆离寂静无声,竟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离席。直到全体人员谢幕时,掌声才轰然爆发,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不停地拍手鼓掌。   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有人说道:“太可怕了, 原来昆曲这么有魅力。”   “啊, 等我回去后看看哪里能能听昆曲的!”   “我记得平江路那边有几家茶馆能听昆曲和评弹,八十元一壶茶能听两个小时。”   “我想去拍昆曲的艺术照!穿起来好漂亮啊!”   “我想学唱几句,感觉一开口整个人都温柔起来了呢。”   ……   直播弹幕上也是类似的感慨。   一条又一条。   柳团长听到观众的话,不由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来,他追求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弘扬传统,弘扬国粹,弘扬非物质文化遗产吗?想让更多的年轻人知道这门古老艺术,想让更多的人去感受昆曲的魅力。   他开始反省。   自己过去对弘扬传统文化的定义是不是出现了偏差?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柳团长望去。   曾团长说:“老顽固,改天一起喝酒吧。”   柳团长微微一怔,即便斗了十年,吵了十年,可默契从未缺席过,他板着脸说:“老混账,你这个年纪喝酒比不过我。”   沈禾谢幕之后,回了化妆间卸妆。   她澎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当她谢幕的那一瞬间,听到经久不息的掌声,还有观众们热泪盈眶时,她忽然就能感受到了徐京墨推广昆曲的心情。   想要更多的人知道昆曲,了解这门艺术!   想要更多的人去感受昆曲的魅力!   想要有一天在大街小巷里都能听到昆曲,就像是流行音乐一样!   还想让昆曲登上国际舞台!   在全世界绽放属于中国传统的魅力!   卸妆的手都是抖着的。   此时此刻,沈禾觉得自己的内心在燃烧!血液在沸腾!   唐慈捧着好几束花进来,堆在了沙发上,喘着气说:“禾禾女神,我觉得我以后都能给你当助理了!外面票友想给你送花,我能抱着的都抱回来啦。”   见沈禾在发愣,她又喊了沈禾一声。   沈禾回过神来,说了句:“谢谢。”   唐慈咧嘴笑道:“没事没事,能帮女神的忙我特别荣幸,直播间里好多人羡慕我呢哈哈哈。”顿了下,唐慈又星星眼地夸沈禾:“今天女神您表演得特别好,我虽然是当跑龙套的,但是在台上的时候,看得我差点都哭出来了。我室友还想说找你签名呢。”   沈禾大方地表示没问题。   唐慈正想说什么,眼神倏地一变,下一刻就挡在了沈禾面前。   “江楠,今天禾禾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外面的掌声就是最好的肯定,你还想鸡蛋里挑骨头吗?”   江楠轻咳一声,说:“外面有个采访,要一起采访你和七爷的,柳团长让你先别卸妆。采访结束后还要拍照。”   唐慈误会了江楠,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也跟着咳了几声,红着耳根子往右边挪了挪,心虚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是来找碴的。”   沈禾此时开口说话:“我现在就出去,谢谢你来告诉我。”   沈禾把摘下的头饰重新戴上,起身时发现江楠还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不由一愣,问:“还……还有事?”   “没有。”   话是这么说,可江楠却一动不动地堵在门口。   沈禾察觉到她有话想说,对唐慈说:“慈慈,你先出去一下,看看曾团长在哪里。”   唐慈应了声,正要走出去时,江楠忽然说了句:“你的杨玉环很美很有活力也很有灵魂。”说完,匆匆忙忙地转身,踩着高跟鞋的步伐走得飞快。   唐慈歪着头,“咦”了声,说:“是我错觉吗?刚刚江楠是不是脸红了?”   沈禾不由笑了声。   青昆的江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嘛,也是个热爱昆曲的人。   沈禾到外面的时候,记者们已经在等待。   腾飞公司的直播团队也在,领头的人正在和其中一个记者聊天。徐京墨也没有卸妆,不过倒是把胡子给摘下来了,露出一张属于年轻小生的脸。   “禾禾。”   沈禾正要走过去的时候,有人喊了她一声。   她扭头望去,才发现是自己的二哥,还有戴着墨镜口罩的沈大哥。她惊讶地说:“大哥二哥?”   沈嘉微微颔首。   沈丛说:“我知道你要去接受采访了,长话短说。爸妈惦记着你戏剧文化节后带男朋友回家的事情,现在正往苏州这边赶,你晚上应该会有庆功宴,但不着急,你忙你的。爸妈准备和我们先在苏州逛一逛,等你忙完了我们再一起回去。不过你现在得做好坦白的心理准备。”   沈禾一想到这个事就有点头疼,尤其是两位哥哥虎视眈眈的眼神,她真的很替自己的男朋友担忧。   不过逃避不是办法。   她愿意相信徐京墨。   她点点头,说:“好。”随即又对沈嘉说:“大哥,这里记者多,你小心别被发现了。”   沈嘉颔首。   此时,有人发现沈禾,向她招呼了一声。   沈禾应了声,过去和徐京墨一块接受采访,直播镜头也对准了两人。   记者们显然早已有准备,所有问题都看得出来是下过功夫,了解过昆曲的。徐京墨和沈禾两人一前一后地回答,或补充,或完善,显得极有默契。   将近尾声的时候,有记者调侃问了句。   “两位这么有默契,是不是生活里也是?”   沈禾此刻已经适应了闪光灯,眼角的余光一瞄,见到沈丛和沈嘉尚未离去,登时有点紧张,正要否认这个问题时,徐京墨忽然牵住她的手,十指渐渐相扣。   他温柔而又有力地说:“嗯,我们是情侣。”   话音未落,全场静默了一秒。   随后闪光灯疯狂地闪起。   直播间里也炸了。   …… 第 62 章   手机震动了下。   来了条短信。   通过闪光灯的间隙, 沈禾在人群中已经见不到两位哥哥的身影,只有一群好奇的八卦群众, 还有红昆和青昆两个剧团人员脸上的惊愕。   此时此刻的沈禾,整个人是蒙圈的。   后面记者的提问, 都是徐京墨在回答, 她负责微笑和点头。   地下停车库。   已经卸了妆的沈禾坐在副驾驶座上, 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后脑勺正对着徐京墨, 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男朋友的突然公开让她猝不及防,在化妆间卸妆时,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八卦,还有不少人上询问或八卦。沈禾有想过和徐京墨公开的, 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公开, 当着这么多人和媒体的面前。   她耐着性子应付了询问和八卦的同事。   随后徐京墨来接她, 她开始摆着脸色,一路沉默地和徐京墨上了车。   徐京墨并没有发动车辆。   车里开着一盏灯。   透过车窗的倒映,她隐约能见到徐京墨正看着她的背影。她不说话,等着他开口,想他解释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公开。   然而, 很久很久, 他都在沉默, 这让沈禾更加生气了。   不就是比谁沉默得久吗?   比憋话她从未输过!   就这么想的时候, 身后的徐京墨忽然戳了她的背一下, 很轻很轻地碰了下。沈禾装作不知道, 继续用后脑勺对着他。   须臾,亮着屏幕的手机递了过来。   沈禾低头看了眼。   屏幕上是她的淘宝购物车页面,原先有二十多样的商品,现在通通清空了。   沈禾微微一怔,随即又明白过来。   没由来的,原本一肚子的气顿时消散了一些,还有些想笑,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勉强地回过头来,冷冰冰地看着他,也不开口。   “禾禾。”   沈禾看着他。   “小禾苗。”   沈禾看着他。   “禾苗宝宝。”   沈禾没忍住,说:“徐京墨,你肉麻不肉麻?”   他说:“我需要十分钟的解释时间。”一顿,他又认真地说道:“我没提前和你打一声招呼,是我的不对,但如果时间可以回到两个小时之前,我仍然会这么做。沈禾,我对你有很强的占有欲,想让全世界知道你是我的,今晚则是最好的时机。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是不能影响你的情绪,我会心疼。”   沈禾发现自己真的被徐京墨吃得死死的,明明他的解释一点承认错误的态度都没有,可偏偏她就吃这一套。   她想了想,其实仔细计较的话,徐京墨不算有错。他们之间确实商量过的,在戏剧文化节之后公开的,而今天从严格意义说来,已经是戏剧文化节的尾声了。   如果不是她的两位哥哥在场的话,她也未必会闹情绪。   一想到沈嘉和沈丛,沈禾顿时就没了脾气。   她连忙拿出手机,看了眼短信,半个小时前沈丛还给她发了微信定位,是吃饭餐厅的位置。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还是先得把家人那一关解决。   她说:“这事暂时不计较,我家人想和你吃晚饭,他们已经到餐厅了,刚刚我太生气了,忘记和你说了。”她绞尽脑汁地说:“你有好几年没见过我家人了,脾气性格都没有变化,你也知道的,我家里加上我五口人,我爸妈都是很讲道理的,只要拿出诚意和态度来,这一关容易过。难过的是我两个哥哥那一关,不是你拿出诚意和态度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们对我的保护和宠爱有点过度,等会他们可能会为难你,你看在我的份上,忍一忍……他们胡搅蛮缠起来真的很不讲道理,可是……”   话还未说完,徐京墨忽然低笑了一声。   沈禾被打断,问:“你笑什么?徐京墨!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不许敷衍我!”   “没有敷衍。”他握住她的手,因从小练习昆剧基本功的关系,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此时正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虎口,“我只是觉得你护着我的模样很可爱。”   “徐京墨!”   他又说:“你别担心,我和你青梅竹马多年,亲眼见过你们相处的方式,也见过他们护着你的模样……”   沈禾忽然一怔。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徐京墨提起这话时,语气有些微妙,还未来得及细想,他又说:“所有护着你的人,我都心怀感激。”   他伸手摸她的头。   “在哪里吃饭?我们现在过去。”   在见家长这事上,沈禾一直有几分忐忑和担心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公开的原因之一。可今晚徐京墨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忐忑和担心都是多余的。   她根本无需担心。   可想归想,真的带着徐京墨和家人见面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甚至比见徐京墨的母亲还要紧张。小心脏噗咚噗咚地跳着,手心也冒着汗。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身边的男人身上。   她咽了口唾沫。   “爸,妈,大哥,二哥,我男朋友徐京墨,你们以前见过的,就是我们以前的邻居。”   徐京墨温声打了招呼,说:“今天来得匆忙,改天再正式上门拜访伯父伯母。”   “哎,都怪我们心急,你们俩刚忙完戏剧文化节的事情就匆匆赶来,没有耽误什么事情吧?”沈母越看徐京墨就越满意,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真是一表人才,挑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以前又是邻居,小时候的表现也有所了解,算得上是一半的知根知底。   沈禾说:“晚上本来有个庆功宴的,但爸妈和大哥二哥都过来了,我们就推了。京墨他本来还有几个采访的,都推到后天了。明早还有一个文化节结束后的会议论坛呢,但这不是要见爸妈你们嘛,京墨说我的事最重要,就通通都排到后面了。”   女儿的维护明显得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出来。   沈母忍俊不禁,女儿从小到大都没表现过这种模样,这还是破天荒地头一回,本来还有几分考验未来女婿的心思,此时此刻也都歇了,扫了眼两个儿子,也是破天荒地的不吭声,沉默得有点异常。不过沈母并没有放在心上,不动声色地捅了通丈夫的手臂。   沈父没有反应,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说:“先坐下来,都还没吃晚饭吧,服务员,上菜。”   片刻后,菜上齐了。   饭桌上有一道蒸虾。   徐京墨自然而然地剥了虾壳,去了虾线,放进沈禾的碗里,回答沈父的话:“和禾禾交往了小半年,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听到“结婚”两个字,沈禾微微脸红,若是再红一点点,就可以和桌子上煮熟的虾子媲美。   女儿的反应,全家人都看在眼底。   沈禾悄悄地打量了眼两位哥哥,心底仍然紧张得很。打从徐京墨来后,沈嘉和沈丛就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几乎是全程沉默,基本上是沈父在说话。   “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沈母也接了话,说:“我也很久没见过你母亲了,当初你们母子俩搬家搬得急,我们都没来得及送你们,原以为没机会见面了,没想到你和禾禾谈起了恋爱,改天两家人一块吃顿饭。”似是想起什么,沈母笑说:“当年你母亲在大世界唱昆曲时,禾禾他爸还去捧过几次场。”   徐京墨说:“母亲年纪大了,身子有点差,其余一切安好,谢谢伯父伯母的关心,改天约了时间,一定一起好好吃顿饭。”   沈禾微怔。   她没有看错,刚刚她清清楚楚地见到大哥和二哥的脸上有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第 63 章   有了这一茬, 接下来沈禾观察得格外仔细,内心再三确认后, 她给徐京墨发了条微信。   徐京墨秒回。   没多久, 徐京墨以上洗手间的借口离开了小包厢。门一关, 沈禾就盯着两位哥哥, 直截了当地问:“哥, 你们是不是不喜欢京墨?”   沈母扑哧一下, 笑出声说:“哎,禾禾,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人都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不过京墨这孩子确实不错,也很疼你。刚刚吃饭的时候看得出他很爱你。”   沈父颔首, 说:“我们女儿眼光确实不错。”   沈禾也看得出父母对徐京墨是没有任何反感的,她从不担心徐京墨会过不了父母这一关, 她唯一担心的是两位哥哥。   今天两位哥哥表现得太反常了。   虽然没有出言挑刺,但是她感觉得出来两位哥哥并不喜欢徐京墨,甚至能称得上厌恶。   她起身走到两位哥哥的中间,一人挽一只胳膊。   沈禾用上了必杀技——撒娇。   在两位哥哥面前,从未失效过。从小打到,但凡做错了什么, 撒个娇, 两位哥哥就会容易妥协。这一招, 沈禾并不常用,上一次用还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也是为了徐京墨。   当时沈禾为了能和徐京墨单独去乌镇,在两位哥哥面前费劲心思地想了许多法子,当然最后也没有让沈嘉和沈丛知道是和徐京墨去的,她撒了个小谎,说是和小阮去的,最后还是撒了半天的娇才成功让两位哥哥放弃送她去乌镇的念头。   “大哥,二哥,你们别为难京墨嘛,我真的很喜欢他呀。他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好,或者以前做错过什么,你们就看在妹妹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过了嘛,好嘛好嘛?”   沈嘉和沈丛互望一眼。   沈丛无可奈何地说:“禾禾,有你这样护着男朋友的吗?你哪只眼睛见到我们为难他了?我们有说他半句不好吗?”   沈禾说:“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哥哥们向来护我,我喜欢的人又怎么可能为难嘛,”她还是不忘撒娇,把话头引到沉默的沈嘉身上,“大哥,你也说句话嘛,你觉得京墨怎么样?是不是和你们的妹妹天生一对?”   沈嘉终于发话:“我不干涉你的感情生活。”   得到大哥的这句话,沈禾终于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地卖乖说:“谢谢大哥二哥,还有爸爸妈妈!我今晚可高兴啦。事业一帆风顺,情场春风得意,能有今天全都是爸妈还有两位哥哥在我背后的支持。”   没多久,徐京墨回来了。   沈父喊服务员结账,徐京墨说:“我已经结过了。”   沈母说:“哎,怎么好意思……说好我们请你吃饭的。”   沈禾用手轻轻地捅了下徐京墨的胳膊,嗔说:“就是嘛,你付什么账,你看你,让我爸妈多不好意思啊。”   “迟早都是一家人,我付账是应该的。”   沈禾的脸红了个透。   离开餐馆后,沈家人准备开车回上海。   没见家人前,今晚沈禾本来打算和徐京墨过的,可现在当着家人的面,沈禾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只好依依不舍地和徐京墨说再见。   徐京墨低声对她说:“到上海后给我发个信息。”   沈禾点点头。   随后,徐京墨又对沈父沈母说:“伯父伯母,改日我再正式登门拜访。”说着,目光落在沈嘉和沈丛身上,微微点点头,又旋即收回目光。   沈嘉目光微深。   沈丛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到沈禾满当当都是喜悦的目光,又按捺住了。蓦然间,发现不远处的树丛后躲了一抹身影,手中持着熟悉的□□短炮。   沈丛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挡在沈禾面前。   “禾禾,上车。”   沈禾有点懵逼,问:“怎么了?”   沈嘉反应得快,压低了声音说:“有娱记。”   沈嘉与沈丛虽然混迹娱乐圈,但是鲜少在媒体前提过自己的妹妹,怕的也是媒体记者以及疯狂粉丝会打扰到妹妹的生活,保密工作向来做得滴水不漏。   之前遇过几次突发状况,沈嘉都事后解决,还了沈禾一个清静。   沈禾也不愿被打上当红小生妹妹的标记,当即钻进车里。   沈丛说:“哥,你们先回上海,我留在苏州去打听下刚刚的娱记是哪一家的。这事我来解决吧。”   沈嘉颔首。   “不是苏州这边的,是上海的一家网络媒体,”徐京墨滑动了下手机,展现在沈嘉与沈丛面前的是一页聊天记录,里面有两张小图,正好是拍到了沈禾的正脸照,“正巧我在上海那边有点人脉,已经先拦截下来了。沈二哥不用操心这事,我来解决就行,一定不会让禾禾受到伤害。”   沈嘉有些意外地看了徐京墨一眼,最后说:“行。”   沈禾回到上海的家时已经是半夜了,一开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徐京墨的电话。   刚刚在车里,她又用心良苦地说着徐京墨的好话,说徐京墨对她如何好如何好,真是生怕家人会反感徐京墨。两位哥哥虽然没有怎么表态,但是也没有提出反对。   这才让沈禾稍微松了口气。   电话一拨通。   “徐京墨徐京墨徐京墨。”   那边传来一声低笑。   沈禾问:“你笑什么?”   “今晚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沈禾,我很开心。”   沈禾问:“哪里不一样了?”   徐京墨说:“像是老鹰一样,从头到尾都在护着自己的崽子。伯母本来想为难我的,可看到你又不好意思为难我了。禾禾,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那边的声音莫名多了几分温柔:“我想更加爱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沈禾的内心也温柔到了极致:“那就更加努力地来爱我吧,我也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爱你。不过,”她一顿,问:“你以前有没有得罪过我的两位哥哥?”   “没有。”   “真的?”   “你觉得我以前有机会见到你的两位哥哥吗?你两位哥哥都是大忙人,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可能是你的哥哥知道你喜欢我,觉得我要抢走你,所以对我没什么好脸色。”   沈禾就知道徐京墨也感受得出来两位哥哥的态度,她嘿笑一声说:“你不要和我两位哥哥计较啦,以后他们就知道你的好了,不会不喜欢你了,反正我就认定你了,你迟早也是他们的妹夫,就……就像你说的,迟早都是一家人。”   说到这儿,沈禾心里甜滋滋的。   活了二十多个年头,今天情场得意,事业顺利,家人又齐齐整整,她前所未有地感激老天,给予了她那么美好的人生。   电话挂断后,徐京墨收起手机。   他对面的人正对着电脑忙乎,抛来一句:“七爷谈起恋爱来真是腻歪,我鸡皮疙瘩都掉了几层。”   “废话少说,办正事。”   “啧啧,判若两人。七爷,我现在是在给你辛苦办事,上海那家网媒出了名的难缠,必须软硬兼施,脑细胞都死了十几个了。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你会看上沈嘉的妹妹。当年不就是沈嘉逼得你们母子俩走投无路,差点儿沦落街头吗?”   徐京墨变得沉默。   那人叹了声:“爱情的力量这么伟大?”   徐京墨摇首,半晌才慢慢地说:“沈禾是我今生的劫,我渡不过。”   “你也不计较了?”   徐京墨的手机响了下,是一条陌生人的短信。那人看了眼,说:“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不计较,人家未必会如你所愿。七爷,作为多年好友,我奉劝你一句,沈嘉不好对付,在娱乐圈里摸爬打滚的,没有一个是善茬。摊上沈嘉和沈丛的妹妹,算你倒霉。”   “云泽。”   “怎么?我说你女朋友一句不对都不行?”   徐京墨面无表情地说:“是。”   他投降:“徐京墨你真他妈爱惨沈禾了。” 第 64 章   高档会所里。   徐京墨停了车, 一走进去,前台的小姐就微笑地说:“徐先生晚上好。”   徐京墨第一次过来, 然而并不意外前台小姐能认得出他来, 他直接问:“沈嘉在哪个房间?”   前台小姐指了路。   徐京墨略一颔首,便直接转身走进走廊。会所的装修低调奢华, 廊道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 一双黑色皮鞋踩在上面, 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他停在名为“宙斯”的房间前。   他没有第一时间敲门, 而是低了头, 目光落在手机的屏保上。   ——是他和沈禾在摩天轮上的合照,两人姿态亲昵,沈禾笑得眉眼弯弯,仿佛连眉梢都是笑意。   这张照片是沈禾挑的。   两人交往后不久,沈禾就开始理直气壮地要求他把桌面和屏保都换成两人的合照, 当时两人关系还没有公开,每次他打开手机都小心翼翼, 生怕被剧团里的人见着,简直就是甜蜜的折磨,可他甘之如饴。   想到沈禾,徐京墨本有几分凝重的脸色多了一丝柔和。   心有所爱,便能无坚不摧。   修长的手指微屈,落在门扉上, 轻轻地敲响。   沈嘉点了一支烟。   从事艺人这一行, 糟心事和压力太多, 香烟是沈嘉平时的解压方式。他从不在家里抽,也从未在沈禾面前抽过。二手烟危害太大,舍不得让沈禾吸。   沈丛倒是不抽烟,但这几天很有抽烟的冲动。   他看着云吞雾绕的哥哥,烦躁地问:“怎么办?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徐京墨这些年混得不错,羽翼渐丰,现在想下手没那么容易了,得仔细掂量。”   他越想越着急。   “昨晚的禾禾你也不是没见着,跟当年一模一样,不,应该说比当年还要护着徐京墨。多少年没跟我们这样撒娇了?生怕我们为难徐京墨。还有你昨晚也听到了,多少年了?爸一提起狐狸精眼神就不自在,我真怕妈会发现。我们沈家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徐家?一个来祸害爸妈,另一个来还勾引妹妹,离间我们兄妹感情?”   一根烟抽完。   沈嘉终于开口:“在禾禾面前不能提。”   沈丛说:“当年瞒下来了,现在就不会提,我也不想让禾禾难过,更不想我们的妹妹夹在中间进退两难。”他呼了口气,又说:“大哥,徐京墨真他妈是个混蛋,把我们妹妹迷得七荤八素,禾禾以为我们不知道,前些年为了徐京墨哭了多少回,每次都假装看电视剧看哭,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戳破她,这也是我最不喜欢徐京墨的一点。”   沈嘉的手机震动了下。   他说:“他来了。”   沈丛立即敛了神色,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   没多久,房门响起敲门声。   徐京墨坐下。   没由来的,房间里流动的空气像是变得稀少,他说:“昨晚的娱记我已经解决,禾禾的照片全部删除了。”   沈丛说:“昨晚的事情,你不必出手,我们一样可以解决。”   徐京墨扯扯唇,说:“我知道你们沈家有能力,两位的手段我也是见识过的。只是禾禾是我的女朋友,她的事情我不会袖手旁观。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我,禾禾的感受我是放在第一位。”   不得不说,如果除去那一桩陈年旧事,眼前的男人从外貌到才华以及气度,都是妹夫的最佳人选。   可惜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没法改变。   沈嘉又点了一根烟。   他直截了当地说:“徐京墨,我希望你能离开沈禾。”   “沈嘉,这句话四年前你在乌镇说过一遍,当初我们徐家有错在先,我替我母亲承担了这个责任。当时我也确实配不上禾禾,所以我选择了离开。但是现在……”他缓慢而又坚定地说:“我要定了沈禾,我也离不开她。”   似是想起什么,他又笃定地道:“她也离不开我,你们真心疼她,就不该让她伤心难过。我说句不好听的,当初禾禾难过,固然有我的原因在,可是没有你们插手,我和禾禾又怎么会平白无故错过好几年?”   沈嘉与沈丛面色微变。   沈丛猛地站起:“徐京墨,我们扞卫家庭又有什么错?”   徐京墨不疾不徐地说:“是呀,你们扞卫自己的家庭没有错,你们怪罪于我,我没有反驳,因为那是我的母亲。可父母辈的事情,我又错在哪里?”   沈嘉与沈丛无言以对。   沈禾对着镜子抓了几把头发,弄得乱糟糟后,又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沉浸在恋爱中的沈禾不施粉黛脸色也白里透红,天生的好皮肤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毛孔,没有涂口红,也显得气色极好。她搓揉着脸蛋,想搓出点惨淡的颜色来。   然而没有成功。   想学大哥的演技,可惜也没成功。   她对着镜子叹了声,只好认命拿出比自己肤色白一号的粉饼,扑了一层粉后,又抹了一点点的遮瑕膏在唇上,还往眼角擦了点暗红色的眼影。   家里的门铃响起。   沈禾赶紧揉了揉眼睛,又滴了眼药水,才去开门。   阮甄一见到闺蜜就惊呆了。   惨淡的一张小脸,毫无血色的唇,还有哭得红肿的眼睛,浑身有气无力的……像极了那些年为徐京墨哭得死去活来的闺蜜。她问:“小禾苗,怎么了?你在微信让我速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禾吸吸鼻子,不说话。   阮甄更着急了,思来想去能让闺蜜这样的人也就只有一个。   她咬牙切齿地问:“是不是徐京墨欺负你了?”   沈禾还是不说话。   阮甄骂了一句粗口,说:“劳资现在就去问他,妈的,我们家的小禾苗是他可以欺负的吗?”正要拿手机,沈禾拦住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没有。”   阮甄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禾说:“我想和徐京墨分手。”   “为什么?”   一想到分手,沈禾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她说:“是我不好,我有心结。我始终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他那么多年却不回应我?他怎么舍得让我伤心?让我难过?他明明也是喜欢我的呀,为什么就是不开口?他和我解释他自卑,我当时信了,可我知道一定还有更深一层的理由。他不肯告诉我,他分明是没把我放在心上!”   “哪有?我……我觉得徐京墨很在乎你啊。他真的很在乎很在乎你,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得清楚。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   沈禾盯着阮甄,说:“他不在乎我,他要真的在乎我,就不舍得四年不来找我。我要和他分手!我不要找男人了!小阮,你以后和我出柜好了,我们一起过吧。”   阮甄被吓了一大跳。   当初沈禾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都没想过出柜,难不成这一次徐京墨真的给她带来那么大的伤害?   沈禾又开始抽泣。   阮甄说:“禾禾,你有没有想过当初徐京墨是有隐情的呢?”   沈禾说:“又不是演电视剧,能有什么隐情?你不要替他说话了。”   “或许真的有呢?”   沈禾说:“那你告诉我。”   阮甄一怔。   忽然间,她眯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沈禾。   倏地,她伸出手,擦过沈禾的唇。   指尖是一抹显眼的白。   沈禾猛地咳了几声。   阮甄说:“好你个沈禾,来套我的话是不是?”   沈禾见被识破了,也不慌,挽着阮甄的胳膊说:“小阮,你是不是知道内情?你快告诉我。我这几天要纠结死了。我前几天不是带徐京墨见了家长吗?我的两位哥哥明显不喜欢徐京墨。徐京墨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们今晚还密谋见面!徐京墨都没有告诉我。他们肯定隐瞒了我什么。”   “我不知道。”   沈禾说:“小阮你不要瞒我,我一直知道的,徐京墨一定和你说了什么。你以前那么讨厌他,不可能一点蝇头小利就把你收买,你第一天劝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但凡我提到我大哥和二哥,你眼神就不对。是不是我大哥二哥和徐京墨之前有过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阮甄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当初就和徐京墨说了,如果哪一天你来求我说,我有可能会忍不住。”   沈禾心中一喜。   知道闺蜜这是愿意松口了。   “小阮,我超级爱你的。”   阮甄瞥她一眼:“先把粉给卸了吧,看得怪可怕的。” 第 65 章   五年前。   在沈禾面前一直自卑到尘埃里的徐京墨从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能得到沈禾的喜欢, 沈禾过往的别扭,过往的纠结, 在他看来都是邻居妹妹对邻居哥哥的撒娇,他从不敢往男女关系上的喜欢去想。   可是直到沈禾把他拐去露营的那一天, 他才惊喜地发现, 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沈禾对他是喜欢的。   如此一想, 沈禾过往通通的小情绪顿时能说得通了。他起初真的以为全都是男孩无法理解的女孩小情绪, 就如同大姨妈一样,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徐京墨心花怒放。   在那样的花样年华里, 喜欢两个字大于天, 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两个字更能让人怦然心动了。   徐京墨暗恋沈禾,没有一个人知道,像是一坛酒, 埋在心底最深处,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醇厚酒香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到。他品尝着暗恋的味道,在黑暗的角落里自卑地仰望着明媚又阳光的沈家小公主。   徐京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沈禾。   只记得刚搬过来的第一天, 邻居的小女孩有一双又大又亮的杏眼, 一点儿也不怕生人, 被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抱着,笑起来还缺了一个门牙。   “你叫什么名字?”她好奇地打量他。   抱着她的男孩说:“禾禾,这是我们的邻居, 以后好好地和别人相处, 不许欺负别人。”话是这么说, 可转眼间又悄声说:“你要是欺负不过,告诉二哥,二哥帮你。”   声音很小,可徐京墨自小耳尖,听得一清二楚。   登时对邻居的印象深刻。   ——一对奇怪的兄妹。   再后来,徐京墨对邻居的印象又变成——隔壁有一对宠妹妹宠上天的双胞胎。   再后来的后来,徐京墨发现邻居的小女孩有种奇怪的魔力,他每次见到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宠着她,想成为宠爱小禾苗的一份子。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沈禾。   他也从未想过沈禾会喜欢他。   毕竟在他看来,这个家境优渥,又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没有任何缺点。他甚至觉得没有人可以配得上她。所以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沈禾的喜欢时,不亚于奇迹的发生。   他想回抱她,想亲吻她。   在他心里,沈禾就该得到最好的。   他想奋不顾身地尝试一回,自卑也好,什么都罢,他不能让沈禾主动表白,他要给沈禾一场永生难忘的告白。露营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计划,可是万万没想到,回到家中时却意外听见了母亲带着娇笑的通话。   徐京墨并不反对母亲再嫁。   一直以来,母亲独自抚养他的艰辛,他都看在眼底。能有个新男人来照顾母亲,他自然是乐意的。   他正想悄声离去,等哪一天母亲愿意主动和他说了,他再表示恭喜。   可是却没料到,手机里的那个男人声音如此熟悉,让他彻底僵住。   是隔壁沈禾父亲的声音。   母亲和意中人的父亲搅到一块,这个问题的复杂性对于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而言,无疑是不知所措的。   徐京墨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破坏任何人的家庭是不道德的,不管是谁先起的头,就不该有任何回应。他有了生平的第二次愤怒,在母亲挂了电话后,冲进房间里质问。   母亲慌张的神色更是验证了一切。   直到母亲再三保证不会和沈父再度来往,他才微微松了口气。然而,有了这一个插曲,彼时心理素质不强的他无法堂堂正正地面对沈禾。他觉得自己的家人插足了沈禾的家庭,险些酿成大错。   每每看着沈禾藏着爱慕的眼神时,他心情复杂又难过,想回应,可又无法心安理得地回应。那阵子,他像是一个侦探,每天仔细检查着母亲的行踪,生怕母亲又和沈父勾搭上。   就这么过了半年,时间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愧疚。   他再次想向沈禾表白时,母亲又与沈父藕断丝连。而这一次最开始发现的人不是他,是沈家兄弟。沈家兄弟见到徐家如临大敌,俨然将他母亲当成仇人般对待,仇人的儿子自然也一并连坐。   沈禾高考结束,在乌镇借酒向他告白。   沈禾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在她表白后,他给了回应的。在他想奋不顾身地去尝试经营这一段看似不可能的爱情时,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惊人的噩耗。   难堪到极致的场面。   抓奸在场四个字,宛如耻辱柱一样,钉在了徐京墨的心上。沈嘉不愿意让他接近沈禾,逼迫他和他母亲离去。他想向沈禾告别,可年轻时的他没有勇气,最终不辞而别。   沈嘉与沈丛迁怒于他。   离开沈禾的第一年,他与母亲过得十分落魄。   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沈禾,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无法舍弃,比如沈禾,已经融入骨血,想要舍弃只能抽筋剥皮。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一个时限,想着时限一到,他羽翼已丰便去重新追求沈禾。   他所想象的未来里从来都没有缺过她。   他知道她出生富裕,也知道她花钱大手脚,还有两个宠她上天的哥哥,他要给她更好的生活,就必须更加努力。他这辈子只有两个梦想,一个是推广昆曲,另一个是她。   为了梦想,他愿意付出所有,不计代价。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一直关注你的微博还有你的直播间。你的直播间原先第一名的人也是他的小号,他说本来是想今年六月去找你的,没想到你会主动报名参加红星昆剧团的活动。我觉得这就是上天注定吧,该在一起的人分不开。”   阮甄一顿,见沈禾没什么反应,又说:“你爸爸和徐京墨妈妈的事情,谁对谁错都已经过去了。父母辈的事情,我们不是当事人都难说,沈嘉和沈丛迁怒于徐京墨,我一直觉得是他们的不对。感情就跟脚一样,长在别人身上,不是当事人又管得了多少?徐京墨让我别告诉你,你两位哥哥应该也是不想让你知道的,父母恩爱,家庭和谐,大家都想护着你,不想你的人生有一丝一毫的阴影。小禾苗,我和你说了,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容易胡思乱想的人,你和徐京墨走到今天,其实挺不容易的,且行且珍惜。”   沈禾垂了眼。   半晌,才开了口:“我想静静。”   阮甄点头:“那我先回去,你好好想想。”   沈禾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下楼,等你打到车了再回来。”   阮甄说:“不用……”   她苦笑一声。   沈禾问:“怎么了?”   阮甄很无奈地说道:“我的神经病老板,他近来好像整我整上瘾了,天天恨不得跟我作对。他现在还在楼下等我,逮着我回去加班呢。啊,不说了,我手机刚刚调了静音,他已经来了十二个电话。妈的,简直是神经病,智障!”   徐京墨起身。   “当年的事情,我无话可说。现在我也只有一句话要对你们说,我珍惜禾禾的心并不亚于你们两位。以前的事情我也从未与禾禾提过,也不想告诉她。她从小就无忧无虑地长大,你们半分阴影都不想留给她,我的心情亦然。”   该说的都说了,徐京墨略一颔首,转身离去。   几乎是一出会所,徐京墨就接到沈禾的电话。   “你在哪里?”   徐京墨说:“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   沈禾说:“你快点过来,我很想你。”   徐京墨不由莞尔。   有些时候,沈禾分外黏人,可偏偏他又特别喜欢这样的沈禾。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他这辈子大抵是栽在沈禾手里了,下辈子如果可以的话,也想被沈禾预订。   到沈禾家后,一开门,沈禾就扑到了他身上。   他早已习惯沈禾的重量,伸手就圈住她的腰肢。她挂在他的脖颈上,声音闷闷的。   “徐京墨,我很想你。”   他回:“我也很想你。”   “不,我更想你。”   徐京墨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顺着她的话茬下去,必须要表现出他更加想她,不然以她的性子,又该闹别扭了,正要开口说话,沈禾却不顾一切地吻了上来。   徐京墨愕然。   他从未见过如此热情的沈禾。   “我今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先洗澡……”   “不,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和你上床。”   徐京墨拿她没办法,只好抱着她去浴室。今晚沈禾的有点不对劲,热情地像是要燃烧起来,而且仿佛带着一股子赎罪感。结束后,徐京墨问:“你今天犯了什么错?说吧,我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沈禾爬到他身上,说:“徐京墨,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很爱你?”   “禾禾。”   “嗯?”   “你可能不知道我也很爱你。”   这句话,迟到了整整五年。   过去种种不想再回忆,谁对谁错也不不必计较,最重要的是她在他身边。他想六七十年后,白发苍苍时,每天早晨睁开眼后身边第一眼看到的人仍是她。 第 66 章   戏剧文化节上, 红星昆剧团与上青昆剧团合作出演的《长生殿》成为这一届的一匹黑马,出乎意料地在一系列剧种中脱颖而出,比京剧还要多出百分之二十的上座率, 以极大的距离拉开了第一与第二的差距。   曾团长和柳团长很是自豪,从苏州回来后就没少夸过自己的剧团。   两人虽时有争吵,但也不想以前那般针锋相对,反倒是隐隐有欢喜冤家的既视感。两个剧团的人看在眼底,也松了口气, 老大都和好了, 底下的自然也开始增进感情。   戏剧文化节后,沈禾被放了七天的假。   第八天去红星昆剧团的时候, 前台的小姑娘对她格外热情, 眼睛闪亮闪亮的。沈禾能看得出来她八卦的意思,她心情极佳,也笑吟吟地多说了几句。   反正已经带徐京墨见过家长了,那天在戏剧文化节落幕的时候又那么大大方方地公开了,现在躲躲藏藏难免会显得矫情。   而且……   沈禾也很享受这种向全世界昭告徐京墨是她的,是她沈禾一个人的感觉。   到化妆间时,唐慈早已到了,凑了过来,兴奋地说:“放假的这几天是不是和七爷去玩了?我在直播间蹲了好几天,你都没上线呢。你肯定不知道直播间都快炸开了。”   沈禾微怔, 问:“怎么了?”   唐慈说:“那天你和七爷不是公开了吗?好多人八卦七爷呢。女神你的微博和直播间好多人蹲守着, 想看你和七爷秀恩爱, 还有人不信你真的谈恋爱了,哭天抢地的说要上天台。”   沈禾打开微博。   这才发现居然有七八千条评论,还有上万的艾特。她的微博在网红届里虽然小有名气,但是也没红到这个地步。   沈禾不由愕然,点开一看,果然全都是问她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   唐慈说:“有两个几百万粉丝的大v那天也去看了《长生殿》,女神你长得美呀,七爷又长得好看,颜值高的人齐齐唱昆曲,还是夫妻档,很多人都挺好奇的,大v一转发都跟着来凑热闹了。还有还有,之前七爷不是在直播间给你打赏过吗?被粉丝截图下来了,大家都说土豪虐狗。”   沈禾顿时明了。   现在微博上的受众都喜欢看热闹,年纪偏小,对于发狗粮秀恩爱的接受度特别高,估计大多新粉都奔着看秀恩爱来满足自己的少女心了。   其实跟看偶像剧是同个道理的,不过加了现实的这一层皮,就更加接地气了,更容易感同身受。   唐慈问:“你要回复吗?”似是想起什么,唐慈又说:“你再不出现,粉丝们都要以为你被七爷拐跑了,还有好多人都在怂恿你让七爷开微博呢。”   沈禾笑说:“他有个微博小号。”   唐慈睁大眼,说:“七七七七七爷还有小号这种东西?”   沈禾心想,徐京墨这人小心思多着呢,不仅仅有微博小号,还有直播间马甲,朋友圈还很心机地只给她一个人分组呢。不过这些小甜蜜,沈禾不打算和唐慈分享,她又问了这几天昆剧团的情况。   唐慈说:“都挺好的,尤其是曾团长和柳团长,比以前相处的时候要和谐多了。我们都在私下里开玩笑,说不定哪一天红昆和青昆又会回到十年前那样,合二为一。”   听到这话,沈禾忽然灵机一动。   她问:“现在几点了?”   唐慈说:“还早呢,曾团长起码要一个小时后才过来。”   沈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片刻后,沈禾打开了自己的直播间。   ……   评论瞬间歪楼。   沈禾早已习惯。   不过看到那句“七爷鼻子不小”的时候,还是不小心红了下脸,夜里徐京墨的模样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赶紧轻咳一声,甩去脑里浮想联翩。   然而就在此时,她打赏排行榜第一的7777777忽然发了条留言。   排行榜第一的留言可以置顶十分钟。   不到一会,大多数都注意到了这条留言,留言区顿时鬼哭狼嚎般地喊虐狗。   ……   沈禾没想到徐京墨会出现在自己的直播间里,低头就给徐京墨发微信。   听他这么一问,沈禾的耳根又有点热。   直播间留言。   这个时候,置顶的留言又换了。   “我媳妇”三个字明晃晃地在留言区的置顶位置上。   徐京墨从未这么喊过她。   这种当着几万观众的面前打下徐京墨印记的感受,沈禾内心甜得粉红泡泡都要冒出来了。她重重地咳了几声,说:“好了,大家别管他了。很久没直播了,今天直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上次戏剧文化节的事情,真的特别感谢大家。没有大家的支持,我们红昆和青昆肯定拿不到第一。”   说着,她看了眼时间。   “为了补偿大家,今天我会全程直播,你们将能看到我在红星昆剧团里每天的日常。之前没给你们直播,是怕吓到你们了。我们红昆和楼下青昆的两位团长是死对头,以前经常一碰面就吵架,自从上次戏剧文化节后,两人已经好多了。提起这两位团长,他们也是很有故事的人。”   沈禾边上妆边说了两位团长当年的恩怨情仇。   说完后,正巧碰上两位团长过来了,和沈禾商量新剧的表演。   沈禾说:“两位团长,我正在直播。”   曾团长已经习惯了沈禾的直播,微微点头,继续说新角色。柳团长不太习惯,微微拧了眉,还未开口说什么,就遭到曾团长的嫌弃:“老顽固,改天我给你开个账号,你也上去玩玩?”   柳团长吹胡子瞪眼睛的。   “老混账,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我自己不会开?”   直播间的粉丝叹为观止,刚刚听沈禾说的时候,已经觉得两位老人家很萌了,斗了十年,俨然是能够站欢喜冤家的cp了!登时,留言唰唰唰地冒了出来。   ……   沈禾扑哧地笑了声。   正在吵架的两位团长纷纷看向沈禾。   沈禾给两位团长念粉丝的留言,当然筛选掉了那些喊组成cp的。念完后,见两位团长若有所思的模样,沈禾不着痕迹地弯了眉眼。接连几天,有不少沈禾的粉丝给昆剧团写信,字里行间都是希望两个剧团合并的意思。   第三天晚上,徐京墨问沈禾做了什么。   沈禾问:“柳团长和你提了什么?”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闪烁着无比明亮的星光,看得徐京墨心中一柔,伸手就去揉她的脑袋:“脑子里鬼点子特别多。”   沈禾紧张地问:“合并?提了没有?”   徐京墨点头。   沈禾的笑意溢满了整张脸,她高兴得眉飞色舞的,说道:“没想到这么快!我本来想着我们主动提的话,曾团长和柳团长肯定还要别扭,由外人轰炸式地提,但凡内心有点动摇,合并这事儿肯定能成!”   她搂住他的胳膊,说:“太好了,以后我们就不分什么青昆,红昆了!是同个昆剧团的情侣档!”   瞧她高兴,徐京墨心里也高兴。   在外奔波一整天的疲倦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蓦地想起一事,沈禾又问:“你和纽约剧院那边谈上了吗?”   “约了下周三,他们来这边考察,我们上次在戏剧文化节的反响不错,这次成功几率不小。”   沈禾问:“下周三你们吃饭的时候,也带上我吧。我想看看纽约剧院那边到底有多挑剔……这大半年都谈了好几次,每次都是铩羽而归。明明京剧也在他们剧院有过演出的,凭什么我们昆剧就不行?一样都是国粹,而且我们也不差。”   “行。” 第 67 章   没多久, 上面的文件下来,青昆与红昆正式合并,没有用回十年前剧团的名字,而是改成红青昆剧团。合并仪式那天, 还有纸媒过来报道采访, 拍下了极具纪念性的照片。   曾团长与柳团长在昆剧团前的巨石握手合影,两旁分别是昆剧团的其他人员。   沈禾和徐京墨站在一块,笑得甜甜蜜蜜。   大合影裱成相框,在昆剧团一楼最显眼的地方。   曾团长抬头仰望着合影, 和沈禾感慨说:“人生都是无法预料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沈禾笑道:“一年前的曾团长肯定预料不到会有今天吧?”   “那个老顽固……”话音忽止, 曾团长左望望右看看,才压低了声音, 无可奈何地说:“哎, 昨晚喊他一声老顽固就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这脾气也是没谁了。不过老顽固还是有进步的, 现在愿意接受新事物了, 而且老顽固有些坚持的地方确实也没错, 昆曲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 有些传统的地方是昆曲的根,还是得保留。”   沈禾点点头。   “京墨也和我提过柳团长的坚守, 我能明白, 也能理解。”   提起徐京墨, 曾团长问:“小俩口最近发展得不错吧?我们昆曲圈里难得的夫妻档, 我们红青昆剧团的活招牌。”   “曾团长你别打趣我们。”   曾团长这才说:“京墨那小子一直想把昆曲推广到国外, 这些年都在断断续续地接触,可惜和纽约剧院那边的负责人总谈不拢。老顽固也在愁这事。”   “为什么谈不拢?”   “外国人理由诸多,无非就是看不上我们昆曲,觉得影响力不够大。”   徐京墨周三约了纽约剧院负责人的吃饭,周二晚上难得空下来,约沈禾吃饭。两人关系定下来后,一周见面次数并不多,都在各自忙各自的事儿。   沈禾也不像以前那么黏徐京墨了。   大抵是两人都见过家长了,当年的真相又水落石出了,沈禾和徐京墨在一块的时候特别心安。   两人的关系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徐京墨选了个地点,给沈禾发了微信,没想到沈禾秒拒,说第二天直接在约好的餐厅见面就行了。徐京墨给沈禾打了电话。   沈禾也是秒接。   “怎么了?”   徐京墨说:“曾叔和我说,你今天下午请了假,三点多就回家了。是不是不舒服?”   沈禾说:“你听我声音像不舒服嘛?没有啦,明天不是要和纽约剧院的负责人吃饭吗?我在准备资料。如果他不懂得欣赏,那没关系,我们教他怎么欣赏。”   徐京墨惊讶之余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他的小禾苗时时刻刻都在给他准备着小惊喜。   沈禾忽然神秘兮兮地喊他:“徐京墨。”   他低笑:“嗯?”   她说:“如果这次成功了,我要送你一份礼物,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礼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嗯?什么礼物?”   “告诉了你就不是惊喜了,反正你等着就对了。”她又懊恼地说:“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可是忍不住,忍不住呀!所以我决定先给你透露一下,你知道我要给你准备一个小惊喜就行了。你一定会喜欢的小惊喜!”   “有了?”   沈禾脸红:“怎么可能!”   “上次……”   “是安全期!”沈禾说:“你不许再逗我了,我要挂了,你明天忙你的,我自己打车过去餐厅。对了,负责人的资料给我一份,发我邮箱。”   “是,遵命。”   第二天的晚饭约在了一家中餐馆。   沈禾昨晚浏览了负责人的资料,负责人叫做艾伦·贝尔,是纽约剧院对外的负责人,同时也是纽约艺术委员会官员,在纽约颇具盛名。沈禾昨晚看了照片,知道是个很典型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见到真人的时候还是很意外,真人要显得年轻多了,而且也十分善谈热情,和沈禾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沈小姐你好,我先前在网络上看了你和徐先生的同台演出,十分精彩。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艾伦·贝尔,沈小姐喊我艾伦就可以了。”   一口相当流利的中文。   “谢谢你的喜欢,之前我也是听京墨提过您,一直想与您见一面,所以就死皮赖脸地跟过来了,希望你不要见怪。”沈禾打趣着自己。   艾伦笑说:“能见到这么漂亮的沈小姐,是我的荣幸。”   艾伦全程都在与两人谈笑风生。   不久后,趁艾伦上洗手间,徐京墨问沈禾:“你觉得艾伦怎么样?”   沈禾说:“很精明,好几次一提到合作,他就开始转移话题,而且转移的方式很高明,根本没法转回来。你前几次也是这样?”   徐京墨颔首。   沈禾说:“我觉得挺奇怪的,你也看得出来对不对?他挺喜欢昆曲的,为什么就不答应跟我们合作呢?”   片刻后,艾伦回来。   沈禾和徐京墨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沈禾登时笑眯眯地说:“你回来得正好,我刚刚和京墨正提起说艾伦先生呢。”她把昨天收集到的所有资料都打印了出来,a4纸的大小,厚厚的一叠,上面全都是近年来昆曲的影响和各大剧院的上座率,她还选取了许多粉丝和刚入门的票友对昆曲的评价,其中还有一份问卷调查,专门针对外国人的。   沈禾还十分贴心地准备了中英双译的两个版本。   “之前知道要见艾伦先生,特地准备了一些资料,不过准备得有些匆忙,并不是很充分。”   徐京墨接着说:“我女朋友是个昆曲迷,也是近年来的新锐小旦。前些时日在戏剧文化节上我们联合演出的《长生殿》获得不错的评价,我们国内的媒体都有报道,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艾伦翻着资料,起初面色平静,渐渐的为之动容。   沈禾一看就知道有戏,也不做声,让他安安静静地看。   十五分钟后,艾伦说:“沈小姐用心良苦,只是昆曲在我们那边接受度不高。我个人能欣赏昆曲的魅力,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不能代表整个剧院的意见,要不这样吧,我今晚回去和我们那边开个视频会议,等我们商讨出结果了告诉你们。”他抬腕看表,“我还有个约,今晚很高兴与你们共进晚餐。”   两人一起送艾伦离开,随后一起走回餐厅。   沈禾露出古怪的神色,她说:“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她边走边说:“明明已经露出动容的表情了,可是最后还是拒绝了我们。刚刚那一番说词,摆明就是不同意,而且连下次约的机会也没提。”   蓦地,她停下脚步。   她看到了沈嘉。   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大哥。   她下意识地看了徐京墨一眼。   知道当年的事情后,沈禾就极少在徐京墨面前提起自己的两位哥哥。当年的事情,严格意义上说来,错在长辈,可是偏偏那位长辈是徐京墨的母亲,是自己的父亲,而且最对不起的人应该是自己的母亲。   而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已经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沈禾明白两位哥哥的用心良苦,也明白当初为什么单独瞒着她。   她不是一个能装的人。   自从知道后,她看到自己的母亲就心虚,甚至觉得自己的父亲,还有徐京墨的母亲都很恶心。   可她爱徐京墨。   正因为如此,她内心很复杂,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一桩陈年旧事。   心事重重的沈禾低下头。   一没注意,与一辆疾驰而过的小轿车擦肩而过,幸好徐京墨眼疾手快,单手将沈禾拉到怀里。沈禾只觉耳边的风呼呼地吹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徐京墨闷哼了一声。   “有没有事?”   “有没有受伤?”   一前一后的声音陆续响起。   前面是徐京墨的,后面是沈嘉的。   沈禾有点懵逼。   两个人又重新问了一遍。   沈禾终于反应过来,摇摇头,说:“我没事。”   两个人明显同时松了口气,可紧接着,竟异口同声地数落她。   “你怎么走路不看路?”   “你还是三岁小孩吗?过马路心里想些什么?”   “被车撞了怎么办?”   “到底瞎想什么?”   ……   两人跟说相声似的,完全不让沈禾有插嘴的机会。最后沈禾只好弱弱地说:“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两人才满意地收口。   忽然,沈禾眼尖地发现徐京墨的袖子有点红,她心中一惊,急急忙忙地撸起他衬衫的衣袖,这才发现徐京墨的胳膊被严重擦伤,血丝都溢出来了。   她心疼地说:“你刚刚拉住我就好了,挡什么挡呀!”   徐京墨沉默。   沈嘉深深地看了徐京墨一眼,说:“我送你们去医院。” 第 68 章   沈禾和徐京墨坐在后面的车座上。   上了车后, 沈禾就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徐京墨的身体,当然, 这个检查,有沈嘉在的前提下,她只用眼睛在查看,上上下下,一处不落地检查了个遍后, 又问:“除了胳膊之外,别的地方真没哪里不舒服?”   徐京墨说:“只有胳膊受伤了。”   沈禾狐疑地问:“真的?”   徐京墨说:“真的。”   沈禾又问:“真的不是怕我担心才故意瞒我?”   徐京墨哭笑不得地说:“禾禾,等会就到医院了,我现在瞒你的话, 在医生那儿也瞒不住。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瞒你?”   沈禾扁嘴说:“反正你有前科。”   “好了, 乖乖坐好, 我真的没事。”他用另外一只没事的手摸她的头, 又认真地说:“以后过马路不许低头,不许不看车了。”   听徐京墨一提起, 沈禾就心虚, 赶紧坐好,又偷偷地瞄了眼后视镜里的沈大哥。   沈大哥神色冷峻,与沈禾一对上视线。   她沉默一秒,立马就怂了, 干巴巴地转移话题:“大哥, 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那里?今天不是有通告吗?”   “电视台在附近, 送完你们去医院再赶回去。”   “哦哦。”   沈禾如小鸡啄米式地轻点着头。   此时此刻的她有些不自在,车里的两个男人对她而言都很重要,偏偏两人都无话可说,她有种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的进退两难的感觉。   几乎是同时,两道视线落在沈禾身上。   沈嘉到底是心疼妹妹,连一丝委屈都不想让她承受。   徐京墨更是舍不得,也不愿让她不自在。   两道视线透过后视镜在半空中汇聚,都一样把沈禾放在心尖上疼爱的,无需开口就能明白对方的眼神。徐京墨忽然问:“是赶什么通告?”   “代言商品的一个活动,晚上九点。”   “我伤得不重,在前面交叉口放我下来吧,到医院再赶回去恐怕来不及。”   “这一带我熟悉,能掐点赶上。”   沈禾有点愕然。   尽管这个天聊得有点生硬,可是两个男人无端端地就聊起来了!她瞅瞅沈嘉,又瞅瞅徐京墨,两个人都没有看她的意思,一前一后地搭着话。   “……你和禾禾在这边吃晚饭?”   “是,这边商圈的一家中餐馆。”   “麻婆豆腐不错。”   “清蒸鲈鱼也可以。”   沈禾终于找到插入话题的口子,说:“外国人似乎都特别喜欢那家中餐馆,今天我们一起吃饭的还有一个合作对象,纽约剧院那边的负责人,叫做艾伦·贝尔,是个十分奇怪的人。”   刚搬出来住那会,沈禾没少跟两位哥哥报告工作现状,因此一提起工作情况,沈禾瞬间就滔滔不绝。   她小小地苦恼了一番,也吐槽一会,徐京墨偶尔插一句,沈嘉也偶尔评论上一句,车内的氛围总算没那么不自在了。十分钟后,车终于停在医院门口。   徐京墨说:“不用送我们了。”   沈嘉说:“你的车停在哪里,等会我让我助理过来送你们回去。”   徐京墨报了个地址,车钥匙也给了沈嘉,这才开了车门,和沈禾离开。沈嘉并未立刻发动车辆,他侧首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徐京墨走在外侧,他的妹妹走在内侧。最近换季,大晚上的医院门口人并不少,徐京墨受了伤也不忘护着他的妹妹,与路人隔开了相对安全的距离。   他妹妹时不时扭头对徐京墨笑,那样的笑容,沈嘉确实很久没有见过了。   即便隔得远,可他也能感受到沈禾身上散发出来的活力和喜悦。   偏偏这样的情绪,是徐京墨带来的,而不是其他人。   不过,沈嘉心软了。   今天沈禾差点儿受伤的时候,他看在眼底,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本来沈禾一个人在外面住,沈嘉就不太同意,若非沈禾再三坚持,他肯定不会同意。换个方面想,有另外一个人照顾妹妹,其实也是不错。   沈嘉收回目光,终于发动车辆离开。   “徐京墨。”   “嗯?”   “谢谢你。”   徐京墨诧异地问:“谢什么?”   沈禾搂住他没有受伤的那一只胳膊,眉眼弯弯地说:“谢谢你喜欢我呀,我知道你和我大哥相处起来挺尴尬的,也谢谢你为了我去迁就。”   “沈禾。”蓦地,他停下脚步。   沈禾也跟着停下来,怔怔地看着他。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的,可沈禾此时此刻却觉得天地间只剩下她和徐京墨两人,这辈子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插进来了。他的瞳孔又黑又深邃,写满了对她的深爱和柔情。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要说‘谢’,你我之间不需要。”   “嗯,我知道。”   “沈禾。”他又喊她。   她说:“啊?”   徐京墨笑,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好像又更爱你一点了。”   晚风徐徐拂来。   沈禾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明亮,趁周围的人不注意,迅速地在他脸上轻啄一口,说:“我也是。”   两人的眼里同时浮起笑意。   “啊,小心!”   二楼响起一道声音,半个人头探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晃而过的黑色弧度。徐京墨反应得快,拉着沈禾就避开。沈禾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从医院二楼掉下一把塑料做的小弓箭。   “不好意思啊!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你们没事吧?”探出半个人头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沈禾本来有几分不悦的,心想医院门口怎么可以乱扔东西,砸到人怎么办?可是再抬头一看时,年轻姑娘身边齐刷刷地冒出七八个小脑袋,都怯生生地看着沈禾。   沈禾的心一阵柔软,不悦也消失了。   徐京墨极其清楚沈禾,开口说:“我帮你们带上去吧,我挂号后正好也要去二楼。”   年轻姑娘说:“谢谢!太谢谢你们了。小朋友们,还不谢谢大哥哥和大姐姐。”   “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姐姐。”   徐京墨和沈禾挂了号后,把黑色的塑料小弓箭还了回去。   进去后才知道是一群儿童病患,大晚上倒是很精神,在排练《睡美人》话剧,刚刚的小弓箭是坏女巫的武器。沈禾觉得新鲜,说:“睡美人的女巫不是用法杖的吗?”   年轻姑娘说:“这出话剧是给一群患有自闭症的儿童看的,我怕他们看不懂,做了不少更能适应他们的改动。其中有一位特别喜欢小弓箭,我就把法杖改成弓箭了,他看到的话可能会开心一点。”她指着在排练的儿童病患说:“他们得的都是小病,已经康复了,这几天可以出院了,听我说了自闭症,都自告奋勇要给不开心的小朋友创造开心,小孩子的心纯真又善良。”   话音未落,年轻姑娘就被拿着小弓箭的女孩儿扯着袖子,说:“郝姐姐,我们是不是可以排练大结局啦?王子要吻醒公主啦?”   年轻姑娘对沈禾与徐京墨点点头。   沈禾担心着徐京墨的胳膊,也拉着他离开。   徐京墨却有些心不在焉。   沈禾问:“你是不是看别人漂亮走神了!”   徐京墨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说:“在我眼里没有人比你漂亮。”   “那你在想什么?”   “这个话剧给了我启发,前几年莎士比亚的《麦克白》改编成昆剧《夫的人》,中西结合的反响不错。我在想昆剧的阳春白雪是不是能够做一些变动?”   “你想改编西方的剧目?”   徐京墨摇首,说:“不,改国内的经典剧目,现在只有一个雏形,回去后再仔细想想。” 第 69 章   没几天, 艾伦果然打电话过来婉拒了。   沈禾内心挺平静的, 毕竟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且她现在的心思和徐京墨一样, 在努力准备改编过往的经典剧目。那天受了医院里的年轻姑娘的启发,她和徐京墨商量了一番,后来第二天到红青昆剧团,也与两位团长提了一嘴。   沈禾原以为柳团长会不赞同的, 没想到柳团长只表示精髓一定要原汁原味, 其他可以改。   曾团长也赞同柳团长的话。   几人合着一商量, 又开了个昆剧团的集体会议,很快就把改编剧目确定下来了, 是讲李香君和侯方域的《桃花扇》。沈禾之前从未挑战过这个昆剧,在改编之前, 找了许多《桃花扇》的资料,并观看其他前辈们的演出。   她抱着一盘水果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欣赏。   没一会, 手机响了起来。   沈禾瞄了眼,有些意外。   她和徐京墨的关系公布后, 她大哥和二哥晚上就很少给她电话了,而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她有点担心地接了电话。   “大哥,怎么了?”   沈嘉说:“打开邮箱。”   “哦哦, 好。”沈禾立即把沙发旁的平板抱来, 打开邮箱app, 果然立马看到了沈嘉的邮件。她点开后, 边下载邮件的附件边说:“大哥是要给我准备什么惊喜吗?我看看附件里有……”   “什么”两个字还未说出口, 沈禾就愣住了。   附件里是一个照片压缩包,大概有七八张的照片,不同日期的,全都是艾伦和乔弘吃饭的照片。   “这是……”   沈嘉说:“无意中得到的照片。”   沈禾心中一暖,说:“大哥,谢谢你。”   “嗯,挂了。”   沈禾搁下手机,手指划过平板上的照片,上面的日期都很微妙,恰恰好在徐京墨和艾伦谈事情的前几天或者是后几天。指尖停在最后一张照片上,沈禾抿住了唇角。   五分钟后,她拨打了阮甄的电话。   阮甄挂了电话。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她还苦兮兮地在公司加班。   偌大的公司里就只有顶层的灯是亮着的。   阮甄觉得自己要是敢认中国第二悲惨秘书的称号,没有人敢认第一。她的神经病老板天天变着法子来让她加班,总有奇奇怪怪的理由。她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而且每次她加班的时候,神经病老板还生怕她偷懒,在总裁办公室里监督她。   隔三差五就要出来查看她的工作进程。   最过分的是,神经病老板居心不良,每次加班必给她点夜宵,全都是卡路里爆炸的食物,她短短三个月,在冬天最容易长膘的季节里,足足胖了十二斤!脸圆了一圈!肚子上的肉多得坐地铁会被让人让座!   她唯一泄愤的方式只有在天涯豆瓣骂他!   前阵子,帖子太火,被人转载到微博,将近三万的转发差点没把阮甄吓死,底下都有人开始人肉她和她的神经病老板了。她那阵子心惊胆战了好久,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三万转发量的微博有一天就凭空消失了,连豆瓣天涯底下说要人肉她的账号也被封了。   阮甄猜想一定是上天让她继续吐槽神经病老板,这是老天爷的指示!   她偷偷地瞄了眼紧闭的总裁办公室门,随后收回目光,点开了一个表格。   这是乔弘的行程表,包括过去与现在,还有未来已经定下来的行程。   “艾伦·贝尔……”   阮甄小声地念着,不停地滚动鼠标,对上闺蜜给的照片日期,果然神经病老板在那几天都有一模一样的行程。鼠标一顿,她忽然发现了艾伦·贝尔的名字。   行程表是她做的,但有时候乔弘说得不清不楚的时候,她也记录得含糊,刚刚听闺蜜提起这个名字,觉得耳熟,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耳熟了,前几个月有一次神经病老板随口提了下要见一个朋友,说的就是艾伦·贝尔。   “阮甄!”   乔弘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说:“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   阮甄说:“在准备乔总您明天的行程。”   “我明早十点要见一个朋友。”   “哦,好的,我加上。”在行程表里添了一栏后,阮甄眉眼微动,她忽然问:“乔总,您要见哪个朋友?下午一点还有个会议,会不会来不及?”   “阮秘书,你是加班加傻了吗?十点而已,我十二点就能赶回公司,和国外的朋友没什么好谈的,最多半个小时。”   阮甄故作苦恼地说:“我就是怕堵车。”   “约在附近,走路五分钟。”   “哦……”   “阮秘书你就是加班加傻了,别加班了,我送你回去。吃不吃宵夜?麻辣小龙虾?”   半夜十二点!   谁要吃小龙虾呀!神经病!她还要减肥的好吗!   阮甄默默地上天涯怒吼。   我老板又想喂胖我了,救命!   底下一群人喊狗粮啊狗粮!   阮甄在乔弘去点单的时候,怒回一句:狗粮你妹!   没一会,乔弘回来,面色不太好看,眼刀子冷飕飕地剜着她。又过一会,小龙虾上来了,三大盆。阮甄看得目瞪口呆,乔弘说:“不吃完不许走。”   ……神经病啊! 第 70 章   徐京墨抬腕看表。   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半。   他和沈禾坐在角落的位置,背后是一面起阻挡作用的屏风墙。服务生为两人端来茶水, 询问两人要吃什么。徐京墨翻了菜单, 替低着头发信息的沈禾点了份三明治和一杯美式咖啡。   服务生离开后,沈禾抬起头说:“我问了小阮, 确定是这一家餐厅,位置也打听清楚了,就是我们后面的位置。”   微信里的阮甄发了很多大哭的表情。   徐京墨说:“你闺蜜对乔弘很清楚。”   沈禾说:“乔二少的贴身秘书嘛,能不清楚么?而且乔二少最近跟吃错药一样,天天折磨着小阮, 如果乔二少还是个初中生, 我肯定会以为乔二少喜欢小阮, 这手段真够幼稚。”   服务生端来两人的早餐。   徐京墨示意服务生放下,将牛奶倒进黑咖啡里,又撕了一包糖,搅拌后才推到沈禾面前,见她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由微怔,问:“怎么了?”   沈禾说:“你是不是特别讨厌乔二少?”   徐京墨问:“为什么这么说?”   沈禾嘟着嘴说:“我是你女朋友呀, 你讨厌谁我能感觉得出来。每次一提起乔二少, 你就开始沉默。是不是乔二少和你有什么过节?”似是想起什么, 她捂嘴笑:“还是说,因为当初乔二少追过我?你的陈年老醋吃到了现在?我记得你第一次见到乔二少的时候,就开始控制不住情绪了,还把我拉到车上说什么乔家特别混乱,一副醋意大发的模样。”   徐京墨光明正大地承认。   “嗯,吃醋了。”   沈禾说:“我又不喜欢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过的人只有你一个。”   “沈禾。”   “嗯?”   “我上辈子可能是做了许多善事,或者吃了许多苦,这辈子才能遇到你。”   沈禾顿时觉得自己的黑咖啡不用加糖了,这话真是甜到了心坎上,她弯了眉眼,笑道:“那我们这辈子多做善事?下辈子要继续遇上?”   “我负责吃苦,你负责等我。”   十点整的时候,咖啡厅里出现一道徐京墨和沈禾都不陌生的人影,正是前些时日两人刚吃过饭的艾伦。而十五分的时候,乔弘果然也如阮甄所说那样,出现在咖啡厅里。   沈禾和徐京墨互望一眼。   两人默不作声地听着。   “我以为我们谈得很清楚,没必要再见面了。”   艾伦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他一顿,说道:“我这次来中国,听了徐京墨和沈禾的昆曲,他们两个人在音乐与艺术上的天赋实在太让人惊讶,如果没有乔先生你的话,我很乐意替他们争取一个在我们纽约大剧院演出的机会。不过我这个人也是个商人,在商言商,乔先生你给予我们在中国的利益十分诱人,我们再三衡量之下,更乐意与乔先生合作。”   沈禾咽了口唾沫。   昨天大哥提到乔弘的时候,她并不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可想归想,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看向徐京墨。   徐京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沈禾知道他内心绝对不是波澜不惊的。   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五指慢慢收紧。   徐京墨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放松,他反握住她的手。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我们千宗集团能给你们的利益,绝非一个两个昆剧演员可以相比。”乔弘冷淡地说:“这一点,我以为你早已知道。我们中国人虽然讲究委婉圆滑,但我这人更喜欢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他敲敲腕表,说:“我等一会还有个会议。”   “我今天过来是以一个艺术家的身份,而非商人,沈禾在音乐上的天分可塑性很强,十分适合古典音乐,我很欣赏她。我想知道,是徐先生得罪了你,还是两个人一起得罪了你。”   “什么意思?”   “我想邀请沈小姐来我们的剧院演出。”   “我没意见,得罪我的人只有徐京墨一个。”   艾伦似乎松了口气,过了会又问:“冒昧问一句,不知道徐先生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私人恩怨。”   艾伦一听,知道不能多问了,只是内心还是很惋惜徐京墨的才华。不可否认的是,他内心也十分欣赏徐京墨这个人,不仅仅是戏剧上的才华,而且还有他本人。徐京墨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男人,如果不是乔弘能给的利益太诱人,即便剧院理事会的人不同意徐京墨来美演出,他也会努力替他争取,黄金时段争取不来的话,其他时段他还是有权力的。   只是可惜了。   乔弘说:“我赶时间,先走了。”   “ok,我过几天也要回国,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吃饭。”   乔弘离开后,艾伦轻轻地叹了口气。   忽然,他听到服务生问:“小姐你还需要点什么吗?”   “不需要了,结账吧。”   艾伦一怔,他对声音的敏锐程度非一般人可以相比,沈禾小姐的声线很特别,他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他万分诧异地起身,望过去时正好碰触到徐京墨冷漠的眼神。   艾伦登时尴尬极了。   徐京墨收回目光,与沈禾一道离开,经过艾伦的餐桌时,他沉声说道:“最开始与贝尔先生相识,最打动我的地方,是你对艺术理念的纯粹追求,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离开咖啡馆后,沈禾问:“你和乔弘有什么过节?”说完后,又吐槽艾伦:“没想到艾伦是个这样的人,自诩对追求艺术,实则也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   徐京墨看起来倒是比沈禾要平静得多。   “我知道他是商人,人追求利益无可厚非,我没有立场指责他。”   “那你刚刚还对他说……”   徐京墨说:“嗯,我是没立场指责他,但还是可以让他心里不好过,艾伦是商人,但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他还有良心。我今天也想通了,推广到国际是我太过心急了,现在我只想弄好创新版的昆剧,等全国彻底推广后,是金子总会发光。”   一顿,他又说:“至于和乔弘的私人恩怨……”   沈禾看着他。   他朝她摇摇头。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唯一有可能得罪的地方,但他不可能会知道,如果知道了,我身边绝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第 71 章   乔弘暗中使坏, 令沈禾很是气愤。   相反的是, 徐京墨要平静得多,他只有那天稍微寡言了一些,第二天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创新版昆剧的创作之中。与以往的昆剧不一样,以前公演的昆剧都有固定的班底, 还有现成的配乐以及剧本, 舞台, 灯光, 背景这些也是固定的,即便要加入自己剧团的元素,修改的力度也并不大。   而这一回的创新版,为了能让更多人了解这门艺术, 除去传统的根本不能改动之外,其余都要进行改革和创新,加以年轻的元素。为此, 徐京墨还特地千里迢迢地跑去北京请教一位曾经制作过青春版《牡丹亭》的白前辈。   沈禾没有一起过去。   两个昆剧团合二为一后, 沈禾和徐京墨就像是红青昆剧团的夫妻档一样, 徐京墨全身心投入创新版昆剧时, 她也在为此努力, 一边提升自己的唱功和基本功,一边也在和两位团长一起商量配乐的改动。   作为导演之一的江楠, 与沈禾配合得也颇佳, 两人对李香君这个人物的揣摩与看法很是相似, 没几天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周日还一块出去逛了街, 吃饭时正巧听到有人提起千宗集团,江楠便提了乔弘追过她的事情,沈禾对乔弘颇有怨气,没忍住提了乔弘暗中使绊子的事情,江楠听了也很是气愤,骂了乔弘几句,开始吐槽乔弘追她时干过的傻事。   女人建立友谊的渠道之一——有个共同的吐槽对象。   沈禾与江楠在餐厅里数落乔弘的各种缺点,以及他的自以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整整两个小时,连一口水都没喝,离开餐厅的时候,只觉神清气爽。   本来两人还约了晚饭,但阮甄给沈禾发了条微信,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骷髅头的表情。   与阮甄多年闺蜜,沈禾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与江楠一说,江楠也爽快地表示理解,这让沈禾对江楠又多了几分好感,随后打了个车匆匆赶去阮甄的家。   一敲开门,无精打采的阮甄就闷闷地说:“我辞职了。”   沈禾一惊,问:“为什么?”   阮甄说:“受不了那个神经病老板。”   沈禾敏感地问:“是不是因为我和京墨的事情?”知道乔弘暗中使坏的事情后,沈禾并没有瞒阮甄,她只觉得乔弘为人不够大气,还整天跟个幼稚鬼一样,仗着家世好肆无忌惮地欺负人,她也怕自己闺蜜以后会受到委屈,所以并没有瞒她,直截了当地和她说了。顿了下,她又说道:“我和京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真的,我也很怕你夹在中间难做,毕竟乔弘是你老板,他给我和京墨使绊子,你也不能怎么样……”   阮甄摇头,打断了沈禾的话。   “你和徐京墨的事情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辞职的念头在我心里已经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其实工作强度并不大,虽然整天加班,但是也不算忙,我只是受不了乔二少了,他真的跟个神经病一样,真的很神经病。”   阮甄想找点其他形容词,然而思来想去都没有神经病贴切。   只好再而三地重复。   “啊,真的好神经病啊!”   似是想到什么,阮甄又说:“对了,我甩辞职信的时候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我把所有不满都说出来了,还说了他卑鄙无耻暗中给你们使绊子,最后把辞职信扔他脸上了。那一瞬间,不要太爽,十万块也买不回来的爽。我有在千宗集团的工作经验,下一份工作不会难找,之前也有猎头找过我,我准备好好给自己放个假,然后再投入到新的工作当中。”   阮甄忽然倾前身子抱住沈禾,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   沈禾微微一怔。   阮甄又放开了沈禾。   “好了,我不郁闷了,有闺蜜的抱抱我很快就能浴火重生了!你们昆剧团的创新版昆剧什么时候公演呀?我到时候一定给你捧场。”   “还没定呢,如果反响好的话,可能会全国巡演。”   “太棒了,你好好加油!”   沈禾多看了阮甄几眼。   阮甄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心情好多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沈禾说“好”。   下楼的时候,意外地竟然碰上了乔弘。   她冷眼看着他。   乔弘问她:“阮甄和你说了什么?”   “我闺蜜和我说什么,和乔二少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乔二少的千宗集团还能神通广大到连我和闺蜜之间的悄悄话都能收买?”沈禾冷笑一声。   令沈禾意外的是,她在乔弘脸上看到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此时此刻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会,他才说:“艾伦的事情我承认是我的不对,是我看不爽徐京墨。”   沈禾问:“我男朋友和你有什么私人恩怨?”   乔弘没回答。   沈禾转身,走了没两步,乔弘忽然喊住她:“我可以让艾伦重新给你们昆剧团一个机会,也可以告诉你我和徐京墨的私人恩怨,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帮我给阮甄传话。她现在对我气在头上,各种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没法联系她。”   沈禾的脚步微顿,她转回身,从上到下打量着乔弘。   她扯了扯唇角,说:“乔二少,你喜欢我闺蜜?”   乔弘没有反驳。   沈禾终于明白小阮今天的奇怪从何而来了,看来她和乔弘之间不仅仅是上下属的问题,而且还有感情纠葛。沈禾挺看不起乔弘的,大概是心中怨气不少,对乔弘怀揣着恶意。   “乔二少,你真他妈幼稚。”   乔弘垂头丧气地说:“我知道,徐京墨的事情也是我幼稚,我最初只是看不惯江楠和你都喜欢他,再后来阮甄一直念叨他多好多好,我就更不看不惯他了。”   “所以才有了艾伦的事情?”   乔弘点头承认。   他又说:“艾伦的事情,我真的愿意承认是我的不对,千宗集团也愿意给你们赞助作为过往错误的赔礼,阮甄……”   沈禾打断了他的话。   “很抱歉,我们红青昆剧团不需要,至于小阮的事情,我不会帮你。”   沈禾没吃晚饭,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徐京墨给她发了条信息,说是改了航班,提前了五个小时。   沈禾有点小惊喜,回:怎么突然改了航班?   徐京墨:白前辈那天早上去台湾一趟,我留在北京也无所事事,能请教的都记下了。   沈禾:五个小时有什么好改的呀,还可以顺道在北京走走呢。   徐京墨:可我想你了。   沈禾看到这条信息,唇边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弧度,眼里满是甜蜜的笑意。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和对方在一起时,喜欢的神情是无处可藏的,但凡有点经验的人,一眼就能发现。   喜欢一个人时,最显而易见的是眼神。   她捧着手机,傻傻地笑。   谈恋爱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可是她好快乐,仿佛看见他就等于拥有了整个世界。   她回了一句:我很想很想你。   几乎是短信一出去,手机就响起来了,是徐京墨的电话。   “禾禾。”   “怎么突然给我电话了?”   “想听你的声音。”   沈禾情不自禁就弯了眉眼:“徐先生,你今天不在特别可惜。”   “嗯?可惜什么?”   “因为我今天是安全期呀,可以节省一点点的钱。”   那边沉默了一会。   沈禾很得意地隔着电话死劲地勾引:“真的好可惜哦,如果你在的话,我们还可以尝试下新的玩法,我买了一套新的睡衣,布料很少很少……”   “沈禾。”那边的声音分外沙哑。   “怎么?”   “你现在在哪里?”   “准备回家呀,我刚从小阮的家出来,大概十点多能回到家。怎么?难不成你还能从北京飞回来?现在九点了,你赶去机场也来不及了。”   徐京墨忽然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话。   沈禾的脸在黑夜里瞬间爆红。   “徐京墨!你要不要脸!”   徐京墨说:“你先勾引我的。”   “那你自己解决!我明天下午还要去剧团里呢,和曾团长约好了的。”   “我想听你说想要我。”   沈禾的一张脸火辣辣的,左看右看,见周围黑漆漆的,只有一盏亮着的路灯,并没有人时,才红着脸说了句:“我不说。”   “宝贝。”   听他的声音里满是压抑和难受,沈禾这才心疼了,后悔勾引他了,又红了红脸,小声地说:“徐京墨,我想要你,”一顿,“很想很想要你。”   说完后,沈禾脸颊上的红顿时爬满了整张脸。   好一会,那边才传来一阵低吼和粗喘声。   正站在小区路口的沈禾耳根子也烧了起来,幸好是黑夜,看不大清她的脸。恰好此时有人经过,沈禾三步当两步地离开小区,钻进一辆出租车。   “我……我挂了!明早我还要回我家里一趟,上次的充电器落在家里了。”   放下手机后,出租车司机问沈禾要去哪里。   沈禾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静地报出一个地址。   然而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 72 章   第二天一早,沈禾准备回爸妈家拿充电器。   前几天回家吃饭的时候, 把充电器落在家里了, 她回自己的小家后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后来才想起来自己吃饭的时候随手一放就搁在爸妈家的沙发上了。   本来可以让二哥送过来的, 但沈禾又担心昼伏夜出的二哥恰好送东西过来时撞上她和徐京墨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只好作罢, 想了想索性自己回去拿吧,反正离得不远,车程也在二十分钟以内。   沈禾叫了个专车, 特地在选在十点回家。   今天周一,沈禾父母都去学校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回家的话, 家里空无一人。   打从知道了那桩陈年旧事后,沈禾就不知道单独面对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有两位哥哥在的话,还勉强能装一装,可如果两位哥哥不在,沈禾内心很复杂, 对母亲有愧疚, 对父亲有埋怨。   沈禾输入密码, 进了父母家门,如她所想那般, 爸妈都去学校了, 她也顺利地找到自己的充电器, 准备离开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却响了起来。   沈禾没有多想,直接接了。   “王教授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怎么打不通?”   声音很熟悉,沈禾犹豫了下,说道:“是李教授吗?我是沈禾,请问您找我母亲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一顿,说:“是禾禾呀,没什么大事,今天学校里开了个重要会议,你妈妈正好请假了,我帮她拿了资料,你替我转告她一声,等明天来学校的时候找我就可以了。”   “哦哦,好的,麻烦李教授了。”   电话挂了后,沈禾有点怔楞。   母亲向来敬业,即便发烧也要带病上课,极少请假。她打了个电话给沈丛。沈丛还没彻底醒来,打着哈欠,说:“妈请假了?为什么请假了?我不知道,妈没和我提过。你不用问大哥,大哥肯定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在横店拍戏,手机都打不通,更不可能知道妈请假去哪儿了。我周日回家了一趟的,和爸妈吃了个饭,妈也没提起什么。”   忽然,似是想起什么,他说道:“对了,昨晚我看到妈在用电脑查东西,你可以翻翻历史记录。”   沈禾应了声,开了家里的台式电脑,这一翻就有点懵逼了。   她看到上有个记录,上海到乌镇雅园怎么走。   乌镇雅园。   四个字落在沈禾的眼前,无疑等于一道轰雷劈里啪啦地打了下来,正中脑袋,打得她手脚发软。   徐京墨的母亲现在就在乌镇雅园。   有那么一瞬间,沈禾有点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事暂时不能告诉徐京墨。   她沉思一会,最终决定给阮甄打了个电话。   “小阮,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乌镇?对,现在。”   乔弘内心有一丝烦躁。   他的阮秘书不肯接他的电话,他知道她住几楼,门铃摁了也不让进,所有联系方式通通拉黑。在楼下蹲守,也只能看到外卖小哥和快递小哥进进出出。   想到这里,乔弘更加沮丧。   阮秘书离开了他,他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可阮秘书还很有心情地淘宝收快递,这样的对比让乔弘更加意识到了阮甄对他的不在意。他打开手机,不停地刷新天涯的帖子,阮甄一直没有更新,他雇了水军在底下起哄。   各式各样的在一起和喂狗粮的言论层出不穷。   可惜阮甄一个都没有回复。   最令乔弘生气的是,他雇佣的水军头头昨天半夜还给他发信息说强扭的瓜不甜。   乔弘立马换了家水军公司。   会不会说话?一点水军的职业操守都没有。   乔弘越想越烦躁,按下车窗,点了根烟。他看了下时间,这个时间点,他的阮秘书差不多该叫外卖了。然而乔弘等了半个小时,外卖小哥迟迟没有来,反而等来了沈禾。   没多久,乔弘终于等到了下楼的阮甄。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的,阮甄上了和沈禾一块过来的车。   乔弘熄了烟头,没有多想偷偷摸摸地跟上。   毕竟家丑不宜外传,沈禾没有过多地和阮甄说明情况,她只是此时此刻需要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阮甄了解闺蜜,因此并没有多问。直到进了乌镇雅园的门口后,才微微惊愕。   见沈禾一脸凝重的模样,她并没提之前来过这里的事情,跟在沈禾身后一块进了雅园。   沈禾只听徐京墨说过自己的母亲在乌镇的雅园里,她曾经提过要去看望徐母,每次徐京墨都以徐母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那会的沈禾并不知往事,后来知道了往事也再没有提过探望徐母的事情。   她对父母尚有复杂的情绪,更别说是徐母了。   向前台姑娘咨询了房间号,作了登记后,发现沈母尚未离开,沈禾脸色更是凝重,内心早已把两个家庭破灭的场景脑补了千万种方式,快步上了电梯,急急匆匆地往徐母的房间赶去。   阮甄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一样凝重着神色。   兴许是心事重重的缘故,两人都未察觉到背后还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沈禾停在房门口,并未更进一步。   手正要轻敲房门,却听得屋内传来谈话声,正是她母亲的声音。   “……我不会原谅你,同样也无法原谅我的丈夫。你们过往对我造成的伤害,即便已经过去多年,可依旧无法挽回。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好,我丈夫也罢,在我看来都一样,你们缺少最基本的道德。我今天来是为我的女儿而来,我女儿很爱你的儿子,母亲他没法选择,我们这一代人的爱恨情仇与他们无关,我不会反对你儿子和我女儿的感情,至于几年前的那一场于我而言称得上是羞耻的事情,我没法说让它过去,知道和不知道是两回事。”   徐母无言以对,低着头,满脸的羞愧。   良久,她才张嘴说:“对不起。”   沈母没有接受。   她又说:“我今天是想要你的一个态度,我知道你和乔家的恩怨。我并不喜欢乔家,更无意让我女儿卷入豪门恩怨。”   沈禾大大地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阮甄。   听到“乔家”两个字的阮甄同样愣住,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片刻,阮甄想起来乔家大少要找的小堂叔还有叔母,以及那一次给的乌镇雅园地址。   电光火石间,阮甄明白过来,倒吸一口凉气,也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正在偷听,用拔高了的声调说:“天呐,徐京墨是乔家的孩子,是乔弘的小堂叔!”   沈禾蒙圈了。   顿时,她需要消化的信息很多很多,一是母亲知道了父亲和徐母的过往;二是徐京墨的生父是乔弘的大伯。她忽然想起那天徐京墨所说的话——   “唯一有可能得罪的地方,但他不可能会知道,如果知道了,我身边绝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难怪徐京墨一提起乔弘,或是乔家,就变得沉默……   难怪他从不提自己的生父……   沈禾尚未消化完毕。   两道声音就不约而同地响起。   “谁在外面?”   “什么?”   房门被打开,房间里出现两道身影,其中开口的是沈禾的母亲。   而另外一道则走廊上的。   阮甄望去。   是乔弘。   沈禾咽了口唾沫。   今天是怎么了?全都撞在一块了。 第 73 章   “是……二狗?”   徐母打量着乔弘片刻, 迟疑又肯定地说。   乔弘小时候体弱多病,一直养不好, 后来不知道谁给出了个主意, 说起个好养的贱名, 于是就有了二狗的乳名。后来身体渐渐好起来了, 乔弘对于二狗这个名字颇多不满,渐渐的, 乔家人也不再喊这个名字。   “二狗”两字一出,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阮甄恐怕会捧腹大笑。然而此刻大家表情都很严肃, 她咬着唇, 面无表情地看向乔弘。乔弘也没想到过了那么久还有人能叫出自己小时候的乳名,再三打量着徐母,与小时候印象中的小叔婆渐渐重合。   他愕然地喊了句:“小……小叔婆?”   徐母轻轻地点头。   沈禾的脑子有点乱, 她看看徐母, 又看看自己的母亲, 终于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   徐母轻叹一声, 知道那桩陈年旧事今天是非提不可了。   约摸半个钟,沈禾才弄清楚来龙去脉, 内心不由掀起波澜。   乔家人口众多, 分为大房和二房, 关系也错综复杂, 徐京墨的父亲出生于大房, 是乔家老爷子的宝贝心肝, 自幼就是捧在手里也怕掉了的那一种。   徐父喜爱昆剧,在戏台上对徐母一见钟情,不顾乔家反对,义无反顾地取了徐母为妻。这本该是一段麻雀变凤凰的佳话,未料好景不长,再美好的童话都是在王子公主成婚后戛然而止,问题就出在了婚后。   在徐京墨只得几岁的年龄时,徐父出轨,徐母离婚,带着徐京墨离开,从此隐姓埋名。   乔弘万万没想到乔家千辛万苦想找的人会是徐京墨。   阮甄也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的,自己帮忙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沈禾更是想不到自己的男朋友和乔家会有这样的关系。   提起往事的徐母想起后来的事情,面对着沈母不由有几分羞愧,至始至终,目光都不敢与沈母相碰。沈禾母亲即便是问心无愧,但听到出轨二字时,难免会联想到自己的丈夫,心里始终不舒服,可是她今天来要的就是徐母的一个态度。   乔家有钱有权,是个人都知道。   人人盼着嫁的豪门,她却不想女儿淌这趟浑水,乔家大房与二房的明争暗斗乱得一塌糊涂。他们沈家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宠着护着长大的女儿,不可能跟着徐京墨走进那么复杂的环境。   她丈夫和徐母的事情,她可以暂且放下,徐京墨不能选择自己的母亲,她也不会因此迁怒,但是女儿的未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   平日里向来和蔼唠叨的慈母形象瞬间变得强硬。   “平心而论,你和徐京墨回不回乔家本来跟我们沈家没关系,”看了乔弘一眼,又说:“但是乔家内部有多乱想必你自己也清楚,我们沈家家境人脉虽然比不上乔家,但是无路如何我也不愿意女儿跟乔家人扯上关系。”   徐母说:“我当初既然离开了,就不会回去,我儿子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沈母说:“行,有你这句话,我就不会反对禾禾和京墨。”   她起身,看向沈禾。   沈禾立马说:“妈,我和你一起走。”   阮甄一看就知道自己闺蜜有话要和自己的母亲说,也不便跟着,在沈禾开口后就说了:“我想起有点事,伯母,禾禾,我先告辞了。”经过乔弘身边的时候,她垂下了眼,疾步绕过。   乔弘知道机会来了,和徐母说了句:“我下次再来探望小叔母。”随后,紧跟上阮甄的脚步。   回上海的路上,沈禾面对自己的母亲难免有几分心虚。   她今天能找来这里,显然就是知道过去的往事,并且选择了与两位哥哥同样的做法——隐瞒。丈夫出轨,当事人最后知道,还迟了那么多年,心里不会太好受。   “妈……”沈禾动了动嘴皮。   沈母倒是露出一丝笑容,平静地问:“从苏州回来后知道的?”   沈禾点了下头。   沈母说:“你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是你身上出现了破绽。我们沈家里,你的两个哥哥,还有你爸,都是奥斯卡影帝的人选,唯独你被我们保护得太好,在亲近的人身边从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摸摸她的脑袋,说:“京墨这女婿,其实要说没有芥蒂是假的,但是撇去他的母亲这个因素,他是最适合你的。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爱,禾禾呀,一个人深爱另外一个时,眼神从来不会欺骗人。”   沈禾问:“爸知道你知道了吗?”   沈母没有回答。   沈禾心情有点沉重,好一会,才说:“妈,你会不会怪我和哥哥……”   “我怪的人只有两个。”   沈禾想替自己的父亲说几句好话,人都是自私的生物,从女儿的角度出发,她并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家庭破裂,可是沈禾忍住了。她站在自己母亲的角度去想,以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她握住母亲的手。   “妈,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沈禾深思熟虑之下,在当天就在电话里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徐京墨。   徐京墨听后,沉默了很久。   他第一句问沈禾的是:“你还好吧?”   沈禾愣了又愣,忽然间,内心好一阵柔软。   这个男人把她的情绪放在了第一位。   “徐京墨。”   “嗯?”   “其实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的,我知道我哥哥们还有你,都把当成了小公主一样,生怕我见到半分黑暗。但我内心也能很坚强,你们不用刻意保护我。”   “我知道。”他又说:“我只是见不得你有任何不好或者不开心的情绪。”   沈禾心里又柔软了几分。   徐京墨这会又说:“我等会就回上海,乔弘既然已经知道,乔家那边一定会找过来,”顿了下,又说:“禾禾,我没跟你提过,是因为我认为没必要。”   沈禾“嗯”了声,说:“我知道的,在你离开乔家的那一刻,你就没想过回去,你姓徐,不姓乔。”   徐京墨乘坐高铁回到上海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他马不停蹄地赶往乌镇雅园。   乔家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他前脚刚到,后脚就见到了乔阔与乔弘。   徐母的房门紧闭,显然是不欢迎这两位乔家的人。徐京墨虽然远离乔家,但这些年乔家寻人的消息还是略有耳闻,同时也是担心乔家会用强硬手段逼迫母亲回去,在乔家那边也多有留意。   因此见到乔阔与乔弘,立马就能对号入座。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说:“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谈吧,现在已经晚上了,没必要打扰我母亲休息。”   乔阔说:“爷爷和爸爸都很想念你们。”   乔弘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唇角,透露出一丝嘲讽的意思。乔阔当没看见,继续说:“我是后来爸爸收养的养子,爸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我单名一个……”   徐京墨说:“乔阔是吧。”   乔阔有些诧异,随即又说:“我只是家里的养子,并没有乔家的血缘,真正有的人是……”   “你”字还未说出来,就被徐京墨打断。   “我姓徐。”   乔阔被呛了下。   徐京墨又说:“我想我的态度表现得很明确,乔家,我和我母亲是不会回去,乔家大房的财产我也不感兴趣。至于我父亲,当年能狠心不要我,现在也没必要说什么挽回的话。”   乔阔说:“爸得了癌症末期,时日无多。”   徐京墨面色微变。   乔阔似是看到希望,说:“你不回去我不勉强你,但爸爸很想很想见你们一面。今天得知你们的消息,如果不是医生拦着,恐怕也早就过来了。”   徐京墨说:“我会转告我的母亲,但是也请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们。”   乔阔连忙说“好”,又把医院地址给了徐京墨。   他眼巴巴地看着徐京墨。   乔弘说:“话都说完了,可以走了吧,乔阔,这是最后一次你拿老爷子来压我,下次未必奏效。”说着,他又看向徐京墨,脸色有几分复杂,说:“艾伦的事情,我承认是我的不对。既然你是我的小堂叔,没有自家人为难自家人让别人看笑话的理由,我会……”   徐京墨淡淡地说:“没必要了。”   乔弘见状,又说:“行,不管你回不回乔家,我都欠你一个人情。” 第 74 章 结局(上)   沈禾抱着平板坐在沙发上,看着阮甄发来的微信。   窗外阴雨绵绵。   屋内只开了一盏灯, 投影里放着昆曲《桃花扇》, 烂熟于耳的昆腔曲调绵绵, 沈禾看着闺蜜的不知第几次感慨,笑着回了句。   上海这几天开始进入梅雨季节,看了天气预报,未来三十天没有一天有太阳。回了闺蜜微信后, 沈禾发现雨势渐大,跑去阳台把衣服收了进来,再捧起手机时,阮甄又发了一大段的微信。   沈禾粗略一扫, 起码有将近五百字。   主题思想只有一个。   阮甄因为乔弘很烦躁。   想起那一日的闺蜜,沈禾指尖微微一顿。   感情的事情,不是当事人的话, 很难说得清楚。   沈禾笑了下, 回了句。   阮甄问:你和徐京墨算是同居了?   沈禾微微一愣。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打从他们俩在一块后,徐京墨便经常过来过夜,久而久之,她家里和徐京墨的有关的生活用品就渐渐多了起来,很自然而然地便这样了。   阮甄旁敲侧击。   沈禾:   阮甄:   沈禾陷入沉思。   阮甄那边又说:   沈禾忽然来了句。   阮甄等了会。   什么?什么?什么?   手机屏幕那头的阮甄瞪大了双眼,吃惊得差点被口水呛到。   半晌,她才回了句。   阮甄还想说些什么,沈禾已经飞快地说了句。   她扔了手机,三步当两步地去开门,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第一个字尚未出来,话音就戛然而止。她住的这个小区是一梯一户,她算着时间点,听到脚步声便也没有多想直接去开门想给他一个小惊喜。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徐京墨,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警惕心瞬间升起。   她握紧门扉的把手,正要关门之际,陌生男人说:“沈小姐,我们老板想见你。”   沈禾想要关门,然而及不上男人的速度。   男人说:“我们并没有恶意。”   沈禾问:“你们老板是谁?”   “我们老板姓乔。”   听到“乔”字,沈禾顿时了然,她说:“可以,但是我要等我男朋友一起。”   “恐怕这由不得沈小姐了。”   沈禾被强硬的手段带下楼,塞进了一辆轿车,大概不到半小时,被带到一家医院的vip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充斥鼻间,沈禾见到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被病痛折磨出来的枯瘦与苍白在老人身上展露无遗。   沈禾对乔家的认识全来自于闺蜜在千宗集团工作时的疯狂吐槽。   但这也足够了。   她冷着脸说:“乔家家大业大,使的都是强盗手段吗?”   “我底下的人办事不当,让你为难了,是我考虑不周,还请沈小姐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多多包涵。”   沈禾知道眼前被病魔折磨得不似人形的老人是徐京墨的生父,本来对病痛中的老人就有几分怜悯之心,现在听乔雄这么一说,虽然心有不满,但冷脸还是有所松缓。   乔雄上下打量着沈禾,不住地点头。   “京墨这孩子眼光好,沈小姐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出自书香世家果然不一样。相信沈小姐也知道我们乔家的实力,你的两位哥哥在娱乐圈虽然颇有名气,是有才华,但现在各行各业,哪一行不需要后台?”   沈禾微微拧眉。   她听出了乔雄的言下之意。   她淡淡地说:“伯父可能不了解京墨,他决定的事情我无法加以干涉。”   一句话令乔雄咽了下。   不了解三个字,响亮地打着眼前这位老人的脸。   忽地,他猛咳数声,咳得撕心裂肺,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沈禾心下一惊,四处寻找按铃,目光锁定在床边时,乔雄虚弱地说:“不用喊人,我习惯了。”   “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沈小姐能不能帮我劝一劝?我这一生只做过两件后悔的事情,一是对不住他母亲,二是没尽好父亲的责任。医生说我活不过今年了,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我也无憾。”   沈禾向来吃软不吃硬的。   白发苍苍的老人如此示弱,她内心有几分不好受,但是不好受归不好受,涉及到底线,她仍然坚守自己的原则。沈禾要出言拒绝时,已经有一道声音响起。   “我不会回乔家。”   门早已被无声地推开,徐京墨出现在vip病房。   他迅速看了沈禾一眼。   乔雄说:“我没有为难沈小姐。”   徐京墨站在了沈禾的身前,说:“在你眼里,什么才叫为难?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讲理。”声音里显然是动怒了,向来平静沉稳的他冷笑说:“当年你和我母亲离婚,协议上写得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你和我母亲已经再无瓜葛。我母亲不会见你,只托我转告你一句,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是生是死从此各不相干。我是你儿子,从法律角度来说逃不开赡养的义务,我可以接受,但从你和我母亲离婚那一刻起,我只姓徐。”   乔雄面色惨白。   徐京墨牵上沈禾的手,说:“时间不早,我们需要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乔雄说什么,直接往病房门口走去。   门前的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犹豫要不要阻拦,被徐京墨冷眼一扫,气势上顿时短了半截。等两人反应过来,徐京墨和沈禾已经走远了,抬头望向乔雄,他面如菜色,瞬间像是衰老了几岁似的。   “不用追了,追回来了也没用,我们大房注定赢不过二房了。”   徐京墨走得很快,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直到地下车库,上了车后,他唇角依旧抿成了一条直线。   沈禾以为他在为乔家的事情烦恼,纤细白皙的五指悄悄地爬上他的手腕,一点一点地握住他的手,说:“都过去了,不要介意,父母没得选……”   他反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不是。”   沈禾微怔。   他又说:“我介意的不是父母的事情,而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他在我眼皮底下把你带走。”   沈禾总算明白他生气的地方。   她捏了捏他的手,说:“其实是我大意了,贸然开了门,不然他们也带不走我。”她转移话题,说:“说起来,我今天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   “艾伦?”   沈禾惊讶地说:“他也给你打了?”   徐京墨说:“没有,应该是乔弘和他说了什么。”   沈禾说:“我猜他也不敢给你打,上次他和乔弘谈话被我们抓个正着,哪里有脸找你。你再猜猜他找我说什么?”   “演出的事情。”   沈禾笑眯眯地说:“我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徐京墨的眉眼间有了几分温柔。   “嗯。”   沈禾说:“我知道换你也会拒绝,我们红青昆剧团才不会靠着乔家进驻纽约剧院,你应该听听当时艾伦的声音,又懊悔又愧疚。哎,我该录下来让你听听的,我当时听得可解气了。当初你对我爱理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我有信心这一次我们的创新版《桃花扇》能取得更大的成就,对了,你和北京的白前辈取经取得怎么样,白前辈……”   话音蓦然止住。   沈禾发现徐京墨的眼神无比深邃,仿佛有一个黑洞,充满了不可抗力。   “嗳?”   “沈禾,我想亲你。”   话音未落,他的吻已经绵密地落下。两人谈恋爱已久,床单也滚了无数次,对对方身体的敏感处再熟悉不过。不到五分钟,沈禾已经调皮地勾起了徐京墨的**。   沈禾笑问:“要车震吗?”   徐京墨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沈禾知道,哈哈哈哈地笑。   先前因为乔雄带来的坏情绪一扫而空。   忽然,徐京墨又去吻沈禾。   在沈禾被吻得眼神迷离,神思迷糊时,徐京墨问:“介不介意让车震合法化?”   沈禾听得懵懵懂懂。   喘着气问:“车震违法的吗?”   “不够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四个字一出,沈禾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她的心噗咚噗咚地跳。   ……这是要结婚的意思吗?   她眨巴着眼,却是说:“有没有兴趣来刺激一点的?”   徐京墨含笑说:“我愿意用余生奉陪。” 第 75 章 结局(中)   从喜欢上徐京墨那天开始, 沈禾便有过很少女心的幻想。小姑娘对爱情最终幻想,是童话般的婚礼,自此公主王子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和徐京墨确定关系后,沈禾因为过往的种种不确定,即便徐京墨在两人滚了床单那天求了婚,给予了她一颗定心丸,可安全感这种东西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是没法彻底拥有的。但尽管如此, 沈禾还是悄悄地幻想过和徐京墨走入婚姻殿堂的场景。所有小仙女都有做梦的权利, 更何况是陷入爱河的仙女。而在知道徐京墨过往为什么不回应她的爱的真正原因后, 沈禾的安全感彻底落实,心魔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京墨三个字, 就足以令她心安。   这样的心安, 反而让沈禾再也没想过结婚的事情,因为她打心底知道, 一辈子和永远都是很奢侈的词,可是与徐京墨沾上边,再奢侈再飘渺都像是可以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即便展开手掌,它也会安安静静地留在那里。   爱上对的人,永恒再也不是遥不可及。   所以当徐京墨提出结婚时,沈禾惊喜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 两人相爱结婚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求婚的步骤都不需要有。   不过生活总需要点小刺激, 所以沈禾第二天主动提议去民政局领证。   嗯,悄悄的。   就跟当初搞地下情一样,这次他们来大的,偷偷结婚。   走出民政局后,沈禾拿着手机对着红本本好一阵狂拍,又扯过徐京墨的手,比划了一个合体的爱心,咔擦一声又拍了一张。徐京墨问:“发朋友圈?”   沈禾说:“怎么可能!不是说好偷偷结婚的嘛,发了朋友圈那就不叫偷偷了。”   徐京墨说:“民政局的门口你也拍了很多张。”   沈禾神秘一笑,说:“记得我说要给你一个小惊喜吗?”   徐京墨说:“嗯,你提了很久了。”   沈禾又神秘地说:“这个小惊喜很耗费功夫,反正你等着就对了,晚上一起吃烤鸭吧。对了,等会你送我去昆剧团,李香君这个人物我揣摩出了新的想法,我去和小楠交流。”   “小楠?”   沈禾说:“江楠,这次创新版的《桃花扇》,她也很期待。”   徐京墨怎么想也没有料到江楠会和沈禾走得近,女人的友谊发展是个永远都想不通的谜题,不过只要沈禾高兴就好。他略微颔首,说:“你和柳叔还有曾叔说一声,我晚点到,上次戏剧文化节后,我们昆剧团名声大噪,这次的创新版昆剧全国各地多家剧院已经抛来了橄榄枝,今天下午有几个负责人过来。”   沈禾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两人在昆剧团分开,仿佛扯证一事就不过是吃了一顿饭。而阮甄知道两个人偷偷领证的事情,也是好几个月之后。   “什么?真的假的?”   沈禾把红本本的照片给阮甄看了。   阮甄依然震惊地说:“你们这一对真是不走寻常路啊,求婚领证都偷偷摸摸地来,你家人知道吗?”   沈禾说:“还不知道……”   阮甄问:“你还担心你的哥哥阻拦你和徐京墨?”   “不……”沈禾说:“我怕我大哥和二哥要我和徐京墨办婚礼,你也知道的,我们昆剧团的创新版昆剧已经开始准备全国巡演了,算下来,接下来几个月肯定忙得脚不沾地,办婚礼太耗费时间了。现在先扯证,等一切空闲了再说。”   阮甄说:“哎,你要办婚礼的话,我一定要当伴娘!”   沈禾笑:“位置给你留了,就怕你比我早结婚。”   阮甄说:“胡说,我连对象都没有!”   沈禾瞥了眼外面鬼鬼祟祟地躲在车里的乔弘,似笑非笑地看着阮甄。阮甄面皮厚,面不改色地说:“我和乔二少没关系。”   沈禾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阮甄被戳穿,也依旧淡定地说:“我现在在整他,让他感受下我之前的滋味。”   “整完后呢?”   “以后再说。”   没多久,红青昆剧团开始全国巡演创新版昆剧《桃花扇》。   这一次的创新在昆剧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在具有本土优势的剧院第一次公演后,得到了圈内压倒性的称赞。加上之前沈禾在戏剧文化节的惊艳亮相,这一次沈禾的李香君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在戏剧圈扬名。   但凡是个票友,就无人不知昆剧圈有一对名角夫妻档,在各方面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少票友已经开始打听下一次公演的时间和地点,生怕买不到票。   腾飞公司的滕总上次在戏剧文化节吃到了独家直播的甜头后,这一次也再度抢占先机,蹭了一波国家重点扶持的热度。   玩直播的年轻人居多,能让更多年轻人知道传统文化,了解昆剧,徐京墨和沈禾自然不会拒绝,沈禾还为此开了个独家直播间专场,公演直播两不误。   数月下来,累积不断的热度让昆曲迅速秀了一波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无论是传统纸媒还是新兴网媒,昆曲二字渐渐不停地被人提及,即便没听过昆曲,但知道昆曲是什么的人也越来越多。   全国巡演结束后,红青昆剧团接到纽约剧院的正式邀请。   而这一次前来邀请的并不是艾伦本人,而是艾伦的上级,并且将艾伦之前的拒绝称之为过错,还予以了剧院的黄金时段,可见诚意十足。   徐京墨这一次很爽快地答应了。   能在国际舞台演出无疑是一种对昆曲的肯定,昆剧团全体成员都分外兴奋,沈禾也不例外。于徐京墨而言,是梦想,于沈禾而言,也是梦想之一,还有什么能比得过和爱人一起圆梦更值得激动高兴的事情?   沈禾迫不及待地与亲人分享自己在事业上的成就。   爱护小禾苗人人有责(3)   沈禾:大哥二哥,我有个好消息!   沈丛:什么好消息?   沈禾:我要去纽约剧院演出啦!   沈丛:哦。   沈嘉:哦。   两位的哥哥冷淡有些出乎沈禾的意料,她微微一怔,正想询问时,消息又来了。   沈嘉:晚上带徐京墨过来吃饭。   沈丛重点补充:妈那边。   沈嘉强调:爸也在。   沈禾愣了下。   一个月前,僵持了一段时间的母亲终于下定决心与父亲离婚,父亲尝试了挽回没有成功,最后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虽然离了婚,但有三个孩子在,所以也没有老死不往来的地步。沈禾听二哥说,偶尔父亲在学校里约母亲吃个饭,母亲也并没有拒绝,可没有拒绝归没有拒绝,一家五口聚在一块的时光是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听到父亲在母亲那边时,沈禾诧异极了,心里沉甸甸的。   父亲和母亲离婚后,沈禾知道若非大事,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机会是不太可能了。   她心情沉重地和徐京墨回家,见到两位哥哥和父母已经坐在沙发上了,表情万分凝重时,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浓厚。   “爸,妈,大哥,二哥……”   沈嘉微微点头应了,沉静如水的目光却是扫向了徐京墨。   沈禾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不满。   “你把我们沈家当成了什么?”   沈丛是第二个发难:“虽然我答应了你们交往,但是下一步还有待考察,徐京墨你行呀,一声不吭就把我妹妹拐去民政局了,一瞒还瞒了半年。说真的,你们现在要是搞个孩子出来,我也不意外。”   说着,目光已经瞄向了沈禾的肚子。   能和沈禾当兄妹的,又是编剧圈的老油条,脑补能力肯定不差。   此时此刻的沈丛已经想象出徐京墨这个大混蛋和心肝宝贝妹妹搞出了一对双胞胎,名字都取好了,正藏在上海的某个角落里了。   沈母和沈父都不予以评价,但眼神看得出来,显然今天是要质问个清楚了。   沈禾心里着急,说:“哥,是我主动提出偷偷领证的。”   她迫切地把罪名拉到自己身上。   然而沈家两位兄长护短护过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妹妹主动又如何?肯定都是徐京墨的错!正要再度摆脸时,徐京墨默不作声地递出手机。   这一举动让在座的都有些疑惑。   “今天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妥当,这是我名下资产的电子扫描件,我知道沈家家境富裕,爸妈大哥二哥过去给禾禾什么样的生活,我也绝对不会委屈禾禾,尽我所能让她过得更好,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方面。”   沈嘉本来嘲讽徐京墨一句,酒都没摆呢,叫什么大哥?   然而目光触及在资产上的名字时,嘲讽的话语顿时咽了进去。   徐京墨名下资产有多少,沈嘉和沈丛不是没有调查过,现在他所呈现的确确实实分毫不差,而让他们惊讶的是,名字写的是沈禾。在物质方面,徐京墨的诚意打满分并不为过。   徐京墨又说:“另外我和禾禾领证也不是有意相瞒,只是觉得时机未到,我们都想找一个最恰当的时机说出来。瞒着你们是我考虑不周。”   见徐京墨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沈嘉不满的心情少了几分,加上生米早已煮成熟饭,妹夫的名分是跑不了了,沈嘉问:“什么时候摆酒?”   沈丛问:“婚纱照拍了没?”   沈禾还没从前面的徐京墨名下资产写了她名字的事情回过神来,这些事情,徐京墨并没有告诉她,甚至她什么时候糊里糊涂签了房产的合同都记不清楚。等她重新投入结婚的话题时才发现家人们已经开始在谈聘礼和嫁妆的事情了,在她愣神的功夫,不知不觉中名下又多了几套房产,银行卡上的数字更加是难以计算。   离开家的时候,沈禾问徐京墨:“婚房的合同我为什么没有印象签了?”   徐京墨说:“全国巡演前的一周。”   沈禾有点印象了,当时全心全意地准备全国巡演,精神高度紧张,加之极度信任徐京墨,他说让她签字,她看也没看直接签了。签完后又开始做直播,没多久就忘了这桩事。   不过沈禾也不在意这事。   两人长期相处下来,已经形成男主外女主内的相处模式,大事徐京墨负责,小事沈禾负责。   “嗳,你把资产全都写我名下了,不怕我不要了你呀?”沈禾开玩笑说。   徐京墨说:“不怕。”   “真不怕?”   “嗯,你不要我了,我再追回你。”他平静地说:“反正徐京墨离不开沈禾。”   沈禾弯眉说:“沈禾也离不开徐京墨。” 第 76 章 结局(下)   沈母去挑了个摆酒的黄道吉日,定了明年开春。   摆酒的门道诸多, 身为当事人的沈禾一概不清楚, 表态随便家人折腾。然而万万没想到在摆酒方面, 沈母和沈大哥还有沈二哥都有了不同的意见,沈母想办中式的, 沈大哥和沈二哥想办西式的, 而沈大哥想在马□□, 沈二哥想去巴厘岛。   负责策划婚礼的有个小助理, 乍听之下, 有点懵懂。   到底是谁结婚?   而作为准新郎的徐京墨表示听沈禾的,作为准新娘的沈禾则说:“在上海本地吧, 去马代或者巴厘岛很费时间吧?我们昆剧团还在准备明年在纽约剧院演出的昆剧, 婚礼一般是一天的吧?然后花个一两天拍婚纱照之后就行了吗?其实婚礼办不办我都觉得不重要, 就是个形式而已,只要新郎是京墨其余我都无所谓。”   小助理:没见过对自己婚礼这么不上心的新娘子啊喂!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喂了小助理一嘴的狗粮。   准新郎:“我想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沈嘉:“对。”   沈丛:“必须盛大!”   小助理弱弱地问:“婚纱那边需要我们准备吗?”   沈丛说:“我妹妹结婚的婚纱不能差。”   沈嘉:“钱不是问题。”   准新郎:“要独家定制。”   三人:“独一无二。”   沈母还在坚持中式婚礼说:“送客时的喜服也得准备,还有晚礼服, 结婚一辈子才一次,禾禾得漂漂亮亮地出嫁。”   正巧沈禾手机响了, 是阮甄来问伴娘的事情, 她交待了几句再次回来时,几个人已经停止了讨论。沈禾有点惊喜,问:“都讨论好了?定了什么?中式还是西式?”   徐京墨说:“改婚期了。”   “啊?”   沈母说:“结婚前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你和京墨都得参与进来, 等你们忙完在纽约那边的事情再定婚期。在此之前, 我先去确定我那边我的宾客名单。”   沈嘉:“婚纱的设计师我去问姜娉。”   沈丛:“她结婚时的婚纱挺好看的。”   沈禾愣了下,姜娉是炙手可热的金马奖影后,在事业最巅峰的时期选择息影嫁入豪门。年初举办的婚礼相当热闹,她身上的婚纱好几家媒体都重点标出,大做文章,沈禾年初忙得晕头转向的,通过手机弹出的推送都知道姜娉的婚纱出自于专为英国皇室提供礼服的名家,价格当然不菲。   她想说其实不用办得这么隆重的,可是看着她所爱的人讨论得热烈,她什么都没说。   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真幸运,爱她的人那么多。   红青昆剧团受邀前往纽约剧院出演的是令他们名声大噪的创新版昆剧《桃花扇》。   全国巡演时早已烂熟于心,这一回前往异国他乡演出,除去观众多了许多外国友人之外,其余称不上有难度,但性质却是不一样的。作为继京剧之后,第二个在纽约舞台上演出的剧种,这在戏剧舞台上有着特殊的历史意义。   而令曾团长柳团长开心的是,在纽约剧院的演出不仅仅受到了广大华侨的支持,而且还令许多当地人叹为观止。   音乐和舞蹈是无国界的。   徐京墨与沈禾在台上谢幕,听得台下雷鸣般的掌声时,内心都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这是在国内舞台上感受不到的。   昆曲,这门六百年前的古老艺术,穿越了时间,穿越了空间,来到了大洋彼岸的舞台。他们穿着传统的戏服,化着独特极具中国风的妆容,向国际展示自己的历史,展示着泱泱大国的文化底蕴,将中国传统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吸引了不懂中国文化的外国人。   这就是昆曲的魅力。   有那么一瞬间,沈禾觉得自己此生无悔入昆曲圈。   舞台下掌声不断。   舞台上一次又一次地谢幕。   最后一次时,徐京墨握住了沈禾的手,然而先开口的却是沈禾:“回国后,我有个惊喜想给你。”   作为她的男朋友,徐京墨给她的惊喜不算少。   撩妹的方式可以说一套一套的,自然少不了浪漫的手段,不管是杭州西湖的烟花,还是午夜的摩天轮,他像是她无处不在的少女心的归宿,充满了浪漫主义的童话色彩。   沈禾当然很吃这一套。   他给的每一个小惊喜,做的每一件浪漫事,甚至包括每一次滚床单,都很得沈禾的心,令沈禾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开心地尖叫。但沈禾也明白,所有事情都基准于做的人是徐京墨。   她吃这一套,与所谓套路手段无关,仅仅是因为这个人。   爱一个人就会想要付出。   徐京墨给予她许多的小惊喜,沈禾也在不断地创造自己给徐京墨的小惊喜,而她现在在憋一个大招——一个准备了将近十年的大招。沈禾沉浸在自己准备的小惊喜中,回国的飞机十几个小时,又是红眼航班,飞机上的人大多睡得昏昏沉沉,唯独沈禾亢奋得不像话。   “徐京墨,你看到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一定会很感动!”   “嗯?”   沈禾说:“我要忍住,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徐京墨配合地说:“你可以让我猜。”   “这份惊喜其实是一份礼物。”   “你?”   沈禾嗔他:“才不是!”   “是猫?”   “不是。”   “我不能告诉你,但是这份惊喜我准备了很多年,等回国后的第二天你就知道是什么了。好了,你不许问了。”   其实这是一个很无聊的对话,坐在隔壁的唐彬听得很无语。都已经谈婚论嫁了,怎么对话还这么没营养?   唐慈也坐在隔壁,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女神对话没营养,只觉得浑身都是偶像剧里男主角对女主角没有上限的宠溺的粉红泡泡,当然这种少女心是唐彬这种直男无法理解的。   沈禾亢奋了五六个小时,最终还是忍不住犯困睡着了,醒来时飞机已经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窗外阳光明媚,是个极好的天气。沈禾下了飞机后拒绝徐京墨送她回去,还叮嘱徐京墨今天她要休息,晚上千万别过来。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写得一清二楚。   没有人像她这么准备小惊喜的,巴不得天下皆知,徐京墨却觉得很可爱,可爱到心坎里了。他送沈禾上了出租车后才回自己的家倒时差,一觉睡到晚上十点整,正好接到了沈禾的电话。   “徐京墨!你快过来!我要给你一份惊喜!”   给惊喜也如此直白,果然很禾苗风。   徐京墨开车去沈禾家。   到了沈禾家后,发现沈禾还是今天下飞机的打扮,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她干什么去了。徐京墨觉得有些好笑,然而更多的是内心的柔软被她狠狠地又碰了一遍。   他问:“惊喜在哪里?”   沈禾扬扬下巴,说:“你看。”   顺着沈禾的视线望去,沙发上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个白皮手拎箱,十二寸的大小,大概是为了突显礼物两个字,白色的真皮箱子上还用缎带扎了个蝴蝶结。   沈禾已经开始催促:“你打开来看看。”   眼里是藏不住的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徐京墨打开箱子,里面有十个蓝色的本子,竖着整整齐齐地摆在箱子里,第一个本子的书脊上写着——相识的最初;第二个本子是:沈禾偷偷喜欢徐京墨的那些年(1);第三个本子:沈禾偷偷喜欢徐京墨的那些年(2);第四个本子:沈禾他偷偷喜欢徐京墨的那些年(3);第四个本子:与徐京墨再次重逢;第五个本子:徐京墨追求沈禾的日子(1);第六个本子:徐京墨追求沈禾的日子(2);第七个本子:徐京墨偷拍的沈禾;第八个本子:徐京墨和沈禾在一起啦;第九个本子:徐京墨与沈禾谈恋爱;第十个本子:徐京墨与沈禾领证了。   徐京墨一眼扫过,微怔,随即打开第一个本子。   其实说是本子并不太精准,更像是一个带点评的相册。第一页的照片赫然是最初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和母亲离开乔家,隐姓埋名搬到了一个新小区,在两家对门的走道上有了第一次招呼。   照片下面有个箭头,写着:沈禾第一次和徐京墨相见。   沈禾得意地说:“照片已经开始泛黄了,我拿去过胶了,哎,为了找以前的照片,我费了不少功夫。幸好我妈喜欢拍照,家里很多老照片。后来有了智能手机,虽然像素不高,但拍照也方便了。”   徐京墨继续翻。   一页又一页,都是满满的回忆,以及沈禾当时的心情。   沈禾又说:“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没想到吧,我当年可是多愁善感的少女,每天都写日记的!每一天的心情都记下来了!不然对着照片,我也记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   当徐京墨翻到第七本的时候,指腹停留在“徐京墨偷拍的沈禾”八个字上。   沈禾又说:“我那天翻你的手机,发现里面好多我的照片,然后我数了数,把好看的挑出来,正好能凑上一本。”   徐京墨翻完一整本,表示:“一本不够,换我可以弄十本。”   “谁这么自恋呀!”   “不是自恋。”   “那是什么?”   “告诉我们以后的孩子,妈妈年轻的时候有多么好看。”   沈禾微微红了脸,在容貌问题上,她的合法丈夫远比自己要能欣赏自己的颜值。不过沈禾早已习惯了,又说:“你快看嘛快看嘛,后面还有三本呢。”   最后一本是她今天才完成,里面大篇幅记录了在纽约剧院公演的照片,最后一张照片是两个人在台上谢幕。她今天离开机场后,立马就去回家打印照片了,为了完成这个惊喜,她特地买了家庭专用的照片打印机。   十个本子,里面贴满了从相识到今日的照片,还有每一刻的心情。   她给徐京墨的惊喜,名字叫做——能摸能看的回忆。   她和徐京墨在一起后,偶尔还会脑补一些天灾**,譬如出车祸了失忆了。她怕自己会忘记过去那么多的回忆,不管是伤心的还是难过的,抑或是美好的难忘的,与徐京墨有关的,她都想记下来。   “你好有耐心。”   咖啡馆里,阮甄听了闺蜜给徐京墨准备的惊喜后,万分感慨。   沈禾笑眯眯地说:“还好还好,我准备的期间也特别开心。给自己爱的人准备惊喜,一点儿也不会不耐烦,有时候累了想到我老公看到时的心情,又立马不累了。”   她搅拌了下焦糖玛奇朵,撑着下巴,脸蛋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幸福。   阮甄说:“徐京墨一定很感动吧,有什么反应?”   沈禾说:“腰疼。”   阮甄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嗳!你们要不要这么污!”话是这么说,还是八卦地问:“几次?”   沈禾比划了个数字。   阮甄目瞪口呆:“七爷果然厉害。”   沈禾点头,面不改色地说:“我老公在这方面确实很厉害。”   阮甄却说:“你们婚都没结呢,只领了证对吧?”   沈禾点头。   阮甄说:“我原本以为你家徐京墨会给你来一场难忘的求婚呢,结果就这么平淡无奇地领证了,真不符合七爷的风格。不过也是,你们这一对谈恋爱时轰轰烈烈的,什么感受滋味都体会过了,确实也不需要求婚了。”   “在乌镇的时候求过一次的。”   “我知道呀,但好歹得有个戴戒指的仪式!”   她瞄了眼沈禾的手指,纤细的指头上并没有戒指。   沈禾笑说:“我不习惯戴戒指。”   沈禾并不在意这些仪式,在她看来,度过了热恋的甜蜜,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也美好,她并不需要这些做给外人看的流程,如果不是两位哥哥的坚持,她的婚礼在本地摆个酒,邀请亲朋好友来吃顿饭就可以了。   和阮甄喝过下午茶后,徐京墨来接她。   “妈把婚期定在了十月份,地点也订好了,二哥让步了。”   沈禾问:“是不是要摆两场?”   徐京墨笑:“对。”   沈禾苦着一张脸:“大哥这么喜欢海岛婚礼,他结婚的时候自己办就好了啊,也就是说我在本地要办一场,还得再去马代来一场。现在大哥和二哥也不遮遮掩掩了,到时候肯定还会媒体记者过来。之前我微博里都有粉丝问过我是不是沈嘉的妹妹了。”   提起微博,沈禾又说:“你当初窥屏我微博的小号是什么?”   徐京墨说:“很久没上了。”   沈禾似是想起什么,笑吟吟地问:“你当初有没有给我留过言什么的?是不是像是个狂热粉丝一样?”   “就是窥屏,从不留言,后来被微博认定为僵尸号,登录不上了。”   沈禾扑哧地笑出声,说:“你要不要开个大号?直播间里好多人盼着你开微博呢,说想当我们俩的cp粉。”   徐京墨说:“可以考虑。”   这个话茬过后,沈禾也没放在心上。   从纽约回来后,虽然没那么忙了,但是各种后续的采访讲座,数不胜数,加上婚房又在装修,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接踵而来,他肯定也没精力管理微博账号,所以沈禾提过就算了。   她回家后洗了个澡出来时,发现徐京墨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刚想开口问一句,忽然间手机响了下。   是微博的提示声音。   因为每天的艾特评论众多,沈禾设置了只有自己关注的人才会提醒。   她扫了眼,是唐慈的转发。   沈禾愣了下,紧接着微博上加的各种昆曲圈的好友纷纷转发。   ……   沈禾打开微博。   果不其然,徐京墨注册了个微博,并发了第一条微博。   她内心微甜,抬眼时迎上了徐京墨的视线。   他放下手机,拿过毛巾给沈禾擦头,说:“怎么不擦干才出来?”   沈禾说:“夏天热嘛。”   “坐下。”   徐京墨拿吹风筒给她吹头。   沈禾问:“怎么突然想开微博了?”   “生活里名正言顺了,微博上也想名正言顺。”   不久,沈禾的头发被吹干,发现徐京墨又发了条微博。这一回,徐京墨还发了图,是他们在民政局领的红本本,配图文字只有艾特沈禾。   沈禾哭笑不得。   “喂,徐京墨,你秀恩爱秀上瘾了?”   徐京墨说:“我在昭告天下,你是我的人。”   沈禾想了想,还是转发了徐京墨的微博,没有发任何文字。之后,沈禾又刷了会微博,还开直播间玩了会直播。快十二点的时候,徐京墨喊她睡觉。   沈禾说“好”,还是磨蹭了一会。   她关了直播间后转身,发现屋里的灯已经熄剩一盏。   他穿着她买的居家睡衣倚在在房门口等她,乌黑的眼睛里沉淀着无声的温柔。这样的场景,沈禾已经看过许多遍了,可每一次她都看不厌,每一次看有每一次的欢喜。   再轰轰烈烈的感情,总有回归平淡的一日。   幸好她和他能熬得过动荡,也守得住平淡。   她三步当两步地跳到他身上,圈着他的脖子。   他顺势搂上她的腰。   “徐太太。”   “诶?”   “来造人吧。”   “唔,行吧。” 本书由 遥月小落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