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你若天长我敢地久》 作者:绯月西斜 她与他曾经是甜蜜的初恋情人,却因为他的野心分道扬镳,再见时,他已是她最好朋友的未婚夫,但他依然希望她能留在自己的身边。而作为南菁会曾经的大小姐,她的所有早已经成为他攀上巅峰的奠基石。带着刻骨的仇恨,她的回归,不过是想要一场同等的报复!当黑心黑肺的超级河蟹OSS遭遇英雄主义的落魄千金,他们究竟是破镜重圆,还是陌路收场?楔子  这里是旧金山市最混乱的贫民街。  一条昏暗的深巷中,刺骨的寒风阵阵刮过,将满地破旧的报纸、塑胶袋撩拨得哗哗作响。偶尔会蹿出一两只觅食的老鼠,它们夹着细长的尾巴,旁若无人地在垃圾堆里钻进钻出。从远处传来的闷躁的金属乐,杂乱无章的敲击声,人群疯似的吼叫,宣告着这个已经被有钱人遗忘的地方仍有属于他们的圣诞狂欢夜。  狂欢?真贴切。  Sean斜倚在墙上,慢慢划开打火机,点燃一支烟。抬头,看着四个手持棍棒的混混靠近,狭长灰暗的眼睛在烟芯的明灭中闪动着阴鸷而兴奋的光芒……  也许在别人看来,只有心理扭曲或阴暗的人才会有像他这样骇人的爆发力,因此每一招都是为了致人于死地。一记重拳将最后一人打倒在地,他笑着走上去狠狠地加了数拳,直到对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才晃晃悠悠地起身。  这时,巷子的拐角处传出一点细微的声响,他蓦地回头,视线对上一双闪躲不及的眼睛。那双眼的主人在看到他的脸后,像是见到鬼一样迅速后退了一步。  Sean勾起嘴角,游戏才刚刚开始。  ……  这次倒大霉了。  宁无殊在心里叫了声。  她不该在被三叔送来美国才十多天的时候就从酒店里偷跑出来,也不该在看不懂英语的情况下指着不熟悉的地图让计程车司机把自己给载来这个鬼地方来,更不该被打架的声音勾出残存在理智外的好奇心跑来一探究竟。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那个黑发黑衣的有着东方人面孔的少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恐怖。幸好,她对自己的百米赛跑非常有自信。  “Hey!”他指着她,刚从嘴里吐出一个英文单词,随即改用蹩脚地中文说:“你别跑……”  但她已经飞快地跑了。 第1章 前言 知道天长地久时   这个稿子改名字的时候,我觉得又一次炼狱降临。每次改名字,对于编辑来说都要死上好几回。   改名字的时候我陷入疯魔状态,基本上和朋友走在一起,她说十句话,我都用一句话回答:“哎,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然后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写下这八个字的时候,我焦躁如狂的心终于定了下来。透过这句诺言,我仿佛看到了站在荣耀巅峰的沈时久,对着满身惊尘的宁无殊说:无殊,这个世上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可也许只有我爱你才是真的。   此时的宁无殊早已非同往日,父亲去世,南菁会易主,沈时久取她而代之。他反对娶她,却取代了她在南菁会的继承权。好友霍思倾为了沈时久不惜和宁无殊反目,无所依靠的无殊落难街头,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成了记忆里最刺目的伤痛。   在这一切之后,她已经不能再去相信他。她的回归,只想求一场彻底的报复。   她步步为营,经营着自己的复仇计划。两个人在相互的试探中虚情假意,她如愿以偿地接触到她想要的真相,却在那一刻,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果沈时久真的如外界所说,无恶不作,那么她要怎么办?是陪着他一起坠入人间地狱,还是冷眼旁观自己导演的好戏,看着他身败名裂、粉身碎骨?   那一刻抉择的艰难,比自己的性命攸关还要难以取舍。   她记得洛杉矶贫民窟她和他的初见,他满身是血地朝她扑来;她记得她第一次生理期时,他背着她时身体的温暖;她记得没有月亮的晚上,他凉如水的目光。所有的回忆汹涌而来,刻骨的恨意对面,是她深陷尘埃的爱意,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那么宁无殊不能没有沈时久。   爱与被爱同罪。她已经作好了准备,刀山火海地跟随,他是她的命,无论好坏,她都认了。而他棋高一着,绝处逢生,自始至终,他要的不过是她的相信。   只要她相信,就会明白他一直都在她身后等待。你若天长,我敢地久,我们谁也不辜负谁。   编辑 夏虫2011-3-1 www.txt 80.cOm 八 零 电 子 书 第2章 楔子   这里是旧金山市最混乱的贫民街。   一条昏暗的深巷中,刺骨的寒风阵阵刮过,将满地破旧的报纸、塑胶袋撩拨得哗哗作响。偶尔会窜出一两只觅食的老鼠,它们夹着细长的尾巴,旁若无人地在垃圾堆里钻进钻出。从远处传来的闷躁的金属乐、杂乱无章的敲击声、人群疯似的吼叫,宣告着这个已经被有钱人遗忘的地方仍有属于他们的圣诞狂欢夜。   狂欢?真贴切。   sean斜倚在墙上,慢慢拨开打火机,点燃一支烟。抬头,看着四个手持棍棒的混混靠近,狭长灰暗的眼睛在烟芯的明灭中闪动着阴鸷而兴奋的光芒……也许在别人看来,只有心理扭曲或阴暗的人才会有像他这样骇人的爆发力,因此每一招都是为了置人于死地。一记重拳将最后一人打倒在地,他笑着走上去狠狠地加了数拳,直到对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才晃晃悠悠地起身。   巷子的拐角处传出一点细微的声响,他蓦地回头,视线对上一双闪躲不及的眼睛。那双眼的主人在看到他的脸后,像是见到鬼一样迅速后退了一步。   sean勾起嘴角,游戏才刚刚开始。   ……这次倒大霉了。   宁无殊在心里叫了声。   她不该在被三叔送来美国才十多天的时候就从酒店里偷跑出来,也不该在看不懂英语的情况下指着不熟悉的地图让计程车司机把自己给载到这个鬼地方来,更不该被打架的声音勾出残存在理智外的好奇心跑来一探究竟。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那个黑发黑衣的有着东方人面孔的少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恐怖。幸好,她对自己的百米赛跑非常有自信。   “hey!”他指着她,刚从嘴里吐出一个英文单词,随即改用蹩脚的中文说,“你别跑……”   但她已经飞快地跑了。   sean低咒一声,拔腿去追,她一路朝后面扔垃圾袋让他觉得很烦,为了不让兔子从嘴边溜走,只能踩着垃圾袋飞扑过去,直接将人给压在了墙板上。   无殊被撞蒙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来挣扎,那双胳膊已经像铁打的一样牢牢箍在了她的腰上。   少年身上有一种特有的费洛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和血腥味,令她止不住地犯晕。   他在耳边不怀好意地轻笑:“看你一身名牌,家里肯定很有钱吧?”   是啊,她爸以前是个靠拳头称霸菜市场的暴发户,恨不得在她脖子上套个盘子大的金牌,再刻上“我爸最有钱”几个字。听说有些地方的人很是仇富,若仅仅是想绑架勒索也就罢了,怕就怕劫财又劫……不!她一声尖叫!她才12岁,花苞一样的年龄,怎么可以遭遇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在他脸上留下数条抓痕后,她终于从那人蹩脚的中文口语中得知这里没有什么绑架勒索犯,只有一个混混在向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孩推销自己最擅长的能力,他可以做保镖、做打手、做替身、做沙包,做一切她想让他做的事情,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无殊松了一口气,突然又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赋予重大使命的救世主,为能拯救一个堕落的灵魂而雀跃不已。   不过,那样的想法最终停留在他将十根带血的手指扣在她胸口的那个瞬间。本想自我安慰一定是他放错了地方,但当他以惊奇又怜悯的口气问她为什么有钱人也会发育不良时,被遗忘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她一下子抱起旁边的垃圾桶盖,使出吃奶的力气反手砸在他脑门上作为回答,然后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巷子外跑。   无殊从小耳濡目染,什么样的浑球没见过,可就是没见过这样的。   瘸着腿依旧无赖的人在后面紧紧跟着,像是她的影子,甩也甩不掉。他说他是华裔,名叫sean。   无殊一听,忍不住回头跳脚骂他假洋鬼子缺德鬼下流坯小人妈的!她涨红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晶莹剔透,像是要羞愤得滴出水来。sean看着她,嘴角渐渐扯出不见城府的笑,衬着一身黑红色,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很多年后,当他以沈时久这个名字站在权力的顶端,开始他辉煌的人生时,他依旧清晰地记得今时的这一幕。也许正像有些人说的,男人无论多情或冷酷都会铭记他的初恋,称之为情结。 www、txt80*Com 八 零 电 子 书 第3章 《流金岁月》\/叶倩文(一)   去流逝似金年月   如何令往昔留住   金光里 难在雨中重逢   前尘事倍添凌乱   晴阳升上   斜阳归去   1、旧事如梦   平安夜的摩天大楼,灯火通明,似披星巨塔傲踞于城市最繁华的黄金地段。   社会各界名流、媒体以及摩天高层在富丽堂皇的穹顶宴会厅会聚一堂,当数道光线落在拱柱形门前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走道上时,全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众目翘盼中,一身黑色制服的摩天总裁在四男一女的随同下姗姗来迟,立时成为冠绝全场的焦点。男人轮廓深刻的五官在耀眼的闪光灯下折射出冷峻的光芒,颀长身影有如众星簇月般朝着主席台走去。原本喧哗的大厅,因他抬起的手势而变得异常安静,独剩下媒体记者手中雀跃似的快门声,以及他惜字如金的沉稳致辞:“今天要向大家展示的,是即将在四大区中心投入使用的粒子银幕。”   通过粒子千变万化的组合形式来向观众展示悬浮于空中的立体影像世界,并且市面上任何一款手机都能同步显示,这项技术是摩天电子耗时两年研发的新成果。   晚7点整,东区的飞马广场、南区的汇元中心、北区的新街口、西区的音乐广场上空出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自四面八方会聚而来的璀璨晶点,犹如拼图般组合成巨大的三维粒子屏,整个宴会厅清晰地浮现在画面之中,通过环点反射定位的扬声技术,广场上皆能听到那波澜不惊的磁性声音……如果有人问沈时久是谁,那他一定会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   现年28岁的他,三年前就已经是南汀最大社团南菁会的会长,后以沈氏第一继承人的身份拿下了摩天财团38%的股权,以此打败另一家族继承人时任摩天银行总裁的北堂皓,正式成为这个双家族财团的第一大股东,并接任财团总裁之位。   其中自然不乏反对的声音,称他动用社团势力以卑劣手段胁迫一些股东在不甘愿的情况下出让股份。这样的说法虽未得到证实,却使他一跃成为最受争议的风云人物。   不过,这些年他在摩天的成绩有目共睹,特别是由他主持的地产与电子一直在业界独占鳌头,至今已算是坐稳了财团的第一把交椅。   撇开复杂的背景不谈,沈时久本身所创造的辉煌早已经让他成为年轻人的偶像,更是南汀女子望尘莫及的梦想。   无殊对着电脑屏幕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每次看到类似的报道,她的反应总是如此。这个男人的成功对她来说不过是种巨大的讽刺。一个靠掠夺拥有一切的人竟然会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叫她如何能不冷笑。   三年,她离开南汀整整三年,原来什么都没改变。从回到南汀的那天起,她就在复习这种痛楚,伴随着每夜如期而至的噩梦,她开始变得烦躁。   每天清晨,无殊都会在床头静坐片刻,直到窗外的阳光照亮整个房间。   今天,她想出去走走。跨上黑色的改装凯旋摩托车,听风声在耳边呼啸穿梭,她暂时忘记了所有让她不快的往事,眼里只有那条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路。   车子行至北安路十字路口,前方亮起了红灯。   无殊停下车,抬头望着交通信号灯上的计时板。数字跳至30时,耳边传来低沉的汽车引擎声——布加迪威龙的最新限量版,霸道的银灰色车型使其轻易地成为了车流中的亮点,除却速度上的无与伦比,其抗击、防爆能力更是出类拔萃。   无殊握在手柄上的指头倏地扣紧,深不见底的眼睛透过头盔上的防风镜看着坐在车里的两个人。   冬季和煦的晨光穿过车窗玻璃静静停留在沈时久冷峻的脸侧,他一手随意地扶在方向盘上,而后接过霍思倾递过来的手机听了不到十秒便挂了,犀利的唇角有短瞬的紧绷,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前方。旁座的霍思倾靠向他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侧过身摸了摸她的头,亲昵之情不言而喻。   计时板上的数字跳至5,沈时久恢复到原来的坐姿,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自然地滑过右侧车窗。也许他注意到了车旁的那抹黑影,却不曾有丝毫停滞。   无殊的手指握得更紧了些,一滴冷汗从额际滴落在眼皮上。   红色的电子数字跳至0,伴随着不同的引擎发动声,车子就像两只低吼着对峙的野兽,在电光石火间,冲出了前方阻截的栅栏。   分道而驰。   2、爱情输家   圣诞于无殊来说是冷清的,并非是因为无处可去,事实上,她现在的朋友闻奇、小是和宋西一直想拉她出去狂欢一把,但她固执地选择了独自静处。整个上午,她都坐在阳台上的躺椅上翻看约翰·弥尔顿的《失乐园》,一直看到眼睛发酸,才放下书,望向远处的风景。   在日本的几年,她一直住在乡下,早就习惯了远离喧嚣的生活,回到南汀后便想找一处偏静的地方,靠山靠水最好。可惜这里已经鲜少有真正的山水之地,就算有也被夷为平地盖房造楼了。最后闻奇替她找到了位于东郊的这套老房子,因为离此处不远有个不大不小的天然湖,风景还算不错,附近也有山,虽然看起来顶多就是个大土坡,但还是能看到几处峭壁。   有人说过,在我们国家,你的富裕要让别人看得见,否则没人会相信你真的有钱。她想,沈时久那幢市价高达3.2亿的山顶豪宅应该就是最好的写照。杂志上的照片拍得很唯美,白色建筑主体掩映在葱翠绿林之间,现代化的理性细腻与大自然的野性粗犷完美地融合,是英国目前最著名的现代建筑设计大师的代表作之一。   近些年沈时久又多了个收藏癖,有时候为了几件突然看上的珍品,他会扔下手头的工作来往世界各地的拍卖会一掷千金。有人收藏是因为真的喜欢,有人却是因为单纯地想得到,他便是后一种人。而这种人对已到手的东西通常不会再多花半点心思,大概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别墅的储藏室里究竟堆放着多少以百万计价的名贵奢侈品。   在家闲待了半天,无殊下午跑去爬山,一鼓作气到了峭壁顶处,才知道此地已经被人征服过。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乍看人模人样,上面用红色喷漆喷着“山顶冻人”四个字。   别说是冬季,就是春秋时节站在这个风口位置也还是很冷。她自出了事故后一直畏寒,在顶上待了没多久,就找了一条较缓的坡道往下走。不过天公不作美,偏偏在这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山树上,啪啪作响。   她低咒了一声,想赶在山路全湿前下山,好不容易近了山脚,却踩到一虚坑,脚踝扭过,身体不自觉地失了重心,差点就从坡道上一直滚进马路上驶来的雷克萨斯车的轮子底下。   车子停了,一个女人从车上走下来,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男人替她打着伞。   “小姐,你没事吧?”   无殊蓦地抬头,四目相对,两张脸两副表情,有点滑稽。   “你怎么会到这种乡下地方来?”   “……我去了趟灵安寺。”几年不见,霍思倾显得有些拘谨。   无殊了然地点点头:“要结婚了,去寺里求个平安符也好。”   霍思倾不是没有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意味,可说到底都是自己活该,她不能也不会和无殊计较。见她的脚似乎崴到了,便说:“你要上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我就住在附近。再说你这种高档车也没法开过去,几个泥坑一过,就不是雷克萨斯,而是雷死傻死了。”   霍思倾一时没了主见,后面像是保镖一样的高大男人开了口:“霍小姐,快5点了,再不走沈先生那边怕是会迟到。”   无殊朝一边移了两步,让开道:“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再见的。”   “那你多保重。”   坐进车中,霍思倾透过车窗看后方。   依旧矗立在原地的宁无殊被笼罩在朦胧雨丝下,像江中飘摇的一秆孤芦,叫人没来由地心悸。   以前还是南菁会大小姐的时候,无殊有个不好的习惯,早上不管吃什么一定会吃一半倒一半。因为喜欢赖床,8点上学她7点被人叫醒,每次都要在床上思想斗争半个小时才能起床成功,吃早饭自然成了大问题,又不能不吃,只好趁父亲不注意将吃不完的统统倒进同桌吃饭的任何人碗里。后来沈时久跟着她回了国,她就只往他的碗里倒了。   别看他现在高高在上、一呼百应,那时候让他走东绝对不会爬西,让他走路绝对不会坐车,让他帮忙把功课做出90分的成绩绝对不会做成91分。但他太聪明,不论做什么事一遍就过,又从不出差错,父亲向来看重人才,没多久就将他带进了南菁会,等到他成为社团大红人后就再也不是她可以欺负的混混了。   有人提醒过她的父亲,说沈时久这个人野心勃勃,是不会甘心屈就于他人之下的。但是他只有无殊这一个女儿,在得知自己患了绝症后,便有了一个打算,如果沈时久能成为他的女婿,那会长就可以让他担任,女儿也不会吃亏。   没想到,沈时久拒绝了,他说她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好强的她虽不曾表露什么,但身为女性的自尊到底是受了伤害,因为在父亲眼里她是个弱者,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的他眼里自己是个不知好歹、任性、不讨喜的女人。   父亲溘然离世,她的情绪非常低落,再也没了往日勇者无惧的冲劲,甚至有了离开南菁会的想法。然而在这段时间里,沈时久也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和她针锋相对,反倒让她产生了暧昧不清的感觉。   她那时候真是很单纯,以为他和她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就算心里喜欢,嘴上也不肯承认。所以,他可以纵容她无理的发泄,她可以容许他拥抱她、亲吻她,甚至逾越了规矩与她有了肌肤之亲。   后来她做了一个梦。站在熟悉的家门口,四周却是黑色的棘藤,滑腻的泛着青光的石板路缝间隐约可见红色的液体流淌而过,惨白的月亮挂在半空,幽暗沉寂得让人发狂。沈时久朝她走过来,近了才发现他胸前有一摊黑色的血渍,他说他在找一样东西,然后就看到他握着一把刀向她毫不留情地挥过来。   三天内,南菁会内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忠于父亲的部下一个个提出退休回家养老。她仔细回想,发现很多以前推翻的怀疑如今成了可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她不顾沈时久心腹的阻拦推开了南菁会总部的会议室大门。   谁也不用开口,她便如坠寒潭。在这个地方,在她所不知道的时间,沈时久以及洛则在内的南菁各分会的代表全部聚集于此。顾沅其、徐露、伍向阳和习天宇都是沈时久一手提拔上来的,看到他们她无须惊讶,只是没想到连视她如亲人的洛则和三叔也背叛了宁家。   变势之快始料未及,在父亲过世的第五周,大家一致推选沈时久成为南菁会的新任会长,原定继承人的她被他们以不适合主持大局为借口架空了所有权力。   那天,他对她说:“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是啊,后来她终于明白了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一转眼,你会发现什么都变了,信任变成了怀疑,温情变成了冷酷,幸福变成了讽刺。她站在窗口,用指甲一遍遍挠着玻璃,那种耳的、尖锐的声音揪着她的心脏,在上面勒出了一道道细小的伤口,然后,崩溃。   一大早,无殊便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登录msn,找到线上的k。k是无殊在日本的老师介绍认识的,不过她一直不是很清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可以在半小时内破解任何网络系统。   “k,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谈话简单明了。   “中东战事一触即发,国际炒家预备借题发挥,石油价格到时肯定会大幅上涨,建议只将能源类股票趁低满仓。往年油价上调,房价一般会下跌,但这一次很难说,看谁吃得最准。”   “不知道沈时久怎么打算,摩天近来对地产的投入很大。”   “我这里新出了一个木马程序,你要不要拿去试试?”   短时间内入侵一台电脑对于k来说不是件难事,但要在一台电脑内植入木马,并且在有所动作时安全地躲过摩天内部的查毒系统却需要机主的“配合”,于是k建议她通过电子邮件来激活病毒留在沈时久个人电脑里的后门。   沈时久是否会看自己的邮件,无殊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对方不屑一顾,再多的话也就是一串串的字符而已,所以她只是说:“我回来了。”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那边便有了回音。看着新邮件的提示符,无殊倒是有点意外。   “无殊,你在哪里?我是洛则。”   无殊随即下意识地看向刚才的邮件地址,的确是沈时久的私人邮箱。   那边很快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解释:“抱歉,我正在给会长的电脑作例行维护。”   精明如沈时久一向分得清孰轻孰重,南菁会有顾沅其等心腹坐镇,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他转做幕后就好。但摩天财团却复杂得多,那些被“镇压”   的家族股东们个个都想咸鱼翻身,重新上位。他谨慎惯了,不肯用摩天原来的人,将有着金融学硕士学位的洛则从南菁会调离,留在身边充当高级助理完全合情合理。   对她来说,这是件好事。同样是背叛了宁家的人,洛则却远比沈时久要有人情味得多,至少他还懂得愧疚,而愧疚的情绪往往会让人失去防范的意识。   “他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短暂的沉默后,她打了个笑脸过去:“恐怕整个南汀的人都知道了。”   两个在她生命中曾占据着重要位置的人,如今就要喜结连理。听起来就像是三流小说里最俗套的故事情节:一觉醒来,发现初恋情人竟然是只狼,不但将她吃干抹净还侵占了她的所有;昔日好友不顾朋友情谊毅然倒戈;她在他们手下输得一败涂地,最后惨淡出局……若结局只是这样,未免有些不尽如人意。她按捺着性子沉默了三年,等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有足够的力量去向那个人讨回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而这,即将是一个新的故事。   3、谁知道她的难过   宋西就像以前的宁无殊,睡得比鸡早,起得比猪晚。所以,太阳烤屁股的时候她还在床上死命挣扎无数个最后五分钟。熟悉的刹车声搞得楼下鸡飞狗跳,她腾地从床上翻滚了起来,拉开窗帘往下瞅去。   站在机车前的酷女人摘下头盔,侧过脸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一座摩天轮。   说起那摩天轮可大有来头,原是某个财大气粗的公子哥为了纪念和某个姑娘的相识投资造的,公子哥叫北堂皓,姑娘叫宁无殊。可惜一段浪漫的故事并没有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结果是姑娘远走他乡,公子哥被流放到地球的另一半,而罪魁祸首沈魔头却在南汀独自逍遥。   宋西天生就对别人的故事充满了探索精神,至今已经不下50回想要从宁无殊的嘴里套得她和沈大魔头的情仇纠葛完整版。不过很明显,这一次是哪壶不开提了哪壶。因为大姐头说:“西西,陪我去喝两杯吧。”   几分钟后,她们已经到了蓝调酒吧的门口。车子刚停好,宋西从后座上滑了下来,几乎要上吐下泻。   宋西并不是井底之蛙,那种用两个轮子跑出f1速度的她也见过,可前提是道路平稳,没有太多曲折,而不是在蚯蚓似的小街小巷钻墙。虽然走小路的确省了不少时间,虽然被人吹口哨行注目礼很是飘飘然,但真的飘起来的时候就太恐怖了。   推开酒吧厚重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劲爆的dj音乐、喧闹的人声以及混合着烈酒味的热潮。她们踩在用沙石铺垫的弹性黑木地板走道上,心情亦随之跳跃起来。   无殊带着宋西找了个偏位坐下,闻奇一个电话打过来,听到周围的声音就知她们在哪里,说了句“等我”挂了电话。   宋西拿根吸管捣鼓着饮料杯底,见无殊一直看着杂志不翻页,于是好奇地探过头。原来是关于沈时久宣布婚讯的事情。宋西小声问:“大姐头,他要结婚了,你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啊?”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初恋男友要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于是一边喝得酩酊大醉,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无殊抬眼看看她:“西西,你是不是认为我应该举着冲锋枪奔到他跟前问他到底是要命还是要结婚?”   不不!她觉得理想的做法应该是穿上最性感的sm装把沈魔头绑在床上拿鞭子抽一顿,然后目光妩媚地问他到底是要她还是要结婚。   宋西痴痴地想着,差点喷出鼻血来。她马上就忘了之前的教训,伸长脖子冲无殊贼兮兮地说:“大姐头,有件事我说了你别生气哦。”   “说吧。”无殊随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小是讲沈时久其实挺奇怪的,她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呀?”   稍稍被酒水呛到,无殊忙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小是还说了什么?”   宋西对了对手指:“小是说,像他那样有钱有势、精力旺盛的白眼狼,如果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最少也得有七八个情人。可是他身边很少出现女人,就连他那个未婚妻也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反倒是跟几个手下走得特别近。”   “别胡思乱想了,”无殊敲了敲她的头,“我可以告诉你,他很正常。”   “哪里正常?”宋西扮起天真来。   话既出口,如果不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宋西怕是会耿耿于怀一直惦记着。无殊撇过脸说得小声:“生理很正常。”   成年人当然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宋西暗暗给自己竖了两个指头,果然诱供比直接问要容易得多。她长长“嗯”了一声:“那也可能是后来变得不正常了。”   没想到无殊会因此僵住了脸。   宋西以为她这是生气了,于是扭扭捏捏地想要岔开话题。哪知无殊仰头将一杯酒灌进了肚子,重重地放下酒杯,说:“我打过他一巴掌。”   “啊?”宋西呆住了。   无殊自嘲地说:“那个时候挺幼稚的,觉得有些事很不公平,所以就想找点平衡。”   两个人最像的地方便是骨子里的骄傲不输给任何人,也都喜欢由自己来掌握局面,这会让他们觉得比较安全。   但是那一天,双方都失控了。   无殊站在沈时久的房间里说:“浴室借我用一下,我那边的坏了。”   他说好。   当她洗完澡走出来的时候,他在门口像守株待兔的猎人,将她圈进自己的胳膊。   她被吓了一跳,刚要挣扎,却在接触到他期待的目光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当时,她的脑子混乱一片。他吻她,很细致地吻,如同一片片鹅绒落在唇上轻轻旋转。她就像那单纯的小红帽,被一只狼引诱着走进茂密丛林。   两人跌落在床上,暧昧的灯光中,他身上的衬衣已经乱不成形,最后一颗扣子也被他扯开。他肌理饱满的皮肤如丝般滑腻,她惊讶于一个将打架视为家常便饭的人,身上居然没有半条伤疤。直到他牵着她的手,引导她触摸自己背部的皮肤,她的眼睛才亮了起来:“怎么来的?”   他说:“小时候翻围墙不小心摔了下来,背着地扎进了一些碎玻璃。因为没钱看医生,只能自己草草处理了一下,后来伤口发炎化脓,这才留下了疤。”   他一只手插入了她的发丝,另一只手灵巧地解开她的衣扣。柔滑的舌尖自脖颈一路向下挑逗着她敏感的神经,她忍了一会儿还是控制不了地呻吟出声。   他说他最喜欢她的腰,不过分纤细或丰腴,揽着它就像揽着她的全部。   陌生而霸道的初探,令她心生不安,但在他的安抚之下,这种不安逐渐消失了。他很是体贴地照顾着她的感觉,以亲吻与爱抚来分散她对痛感的注意力。她迷蒙的眼睛里纠缠着跃动的星点,不同于任何女人的妩媚,像是他生命中的光,吸引着他去探索、去拥抱、去占有。他忘情地拥住她,将她压进柔软的被褥之中,把自己20多年来最诚实的一份欲望以深而有力的姿态嵌入她的身体乃至她的灵魂。   潮海起伏,淹没了所有干涩的土地。激流将至,她却感到了恐慌,蓦地大喊:“不行!”   他哪里还能听得进她的傻言傻语,干脆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呜呜叫着,竭力想要摆脱他的控制,无奈力道悬殊。   最后关头,她扬起手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那样突然的一巴掌,什么都静止了,他缓缓回过头,目光凉如水。   无殊想,如果当初没有跨出那一步,以后的很多事或许都不会变得无法控制。就像多米诺骨牌,只需轻轻推倒第一张牌,其余的便再也站不稳脚跟。   宋西的鼻子一阵阵地发酸,有时候看虚构的故事都会掉眼泪,何况是发生在身边的事。   无殊递给她一张纸巾,摇头说:“爱哭的毛病还是没改。”   宋西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大姐头时,自己就坐在洗手间的地砖上,因为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姐头说:“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会有这么多眼泪,像是往外洒水似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用纸巾捏住鼻子擤了几下,搓成一团习惯性地扔了出去。有人条件反射地接下了那团纸巾,她头也不抬地说:“刚擤过鼻涕。”   闻奇一下子将纸团抛得老远,回头大力拍了下宋西的脑门:“敢戏弄你奇哥。”   “很疼啊!”宋西摸着头叫。   小是跟在后面一起过来,见闻奇理所当然地坐在无殊身边,心里便憋了一口气,叫宋西坐到外侧,自己挤进里边。她伸手扯了扯皮衣领,嚷嚷道:“空调打得这么高,热死人了。”   那皮衣的领口本来就开得低,经她这么一扯,胸前的皮肤便露出大片。   无殊坐在她对面,一抬眼便看到一些暗红色的印子,十分显眼。她敲了敲桌面,说:“闻奇,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洗手间门前,她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奇眼神沉默。   无殊又问:“谈恋爱?”   “不是。”他矢口否认。   “闻奇,我对你很失望。”   见她要离开,闻奇年轻帅气的脸庞闪过一丝慌色,急急道:“无殊,我跟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   无殊一动不动,半晌才说:“沈时久恶意收购摩天股份的时候我去找过霍思倾,希望她不要将手上6%的股份让出,她一口答应。虽然别人一再提醒我不要过分相信一个人,我还是作了这样的选择。不光是因为我和她有着四年不掺杂质的友谊,更因为她的善良和识大体。我唯独没有想到,霍思倾一直喜欢的人是沈时久,更没想到为了爱情,她可以抛弃任何东西。闻奇,一步错,满盘皆输,我最不想看到的是让错误再重演一次。”   宁无殊和霍思倾是大学时代的好友,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个人能够凑到一起去,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镜。无殊尤其珍惜这份友情,以至于迟迟不敢将复杂的家庭背景如实相告。后来霍思倾还是知道了,因为一次意外,她认识了令她一见倾心的沈时久。正当无殊暗自庆幸两人的友谊“坚不可摧”时,大大咧咧的她并没有发现,霍思倾之所以时常来宁家大宅找她其实是因为沈时久。最后,两人终是因为这个男人而彻底地分道扬镳。   从此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的友谊,最经不起爱情的考验。 www.t x t 8 0 。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4章 《流金岁月》\/叶倩文(二)   4、就爱无殊一生   摩天总部设立在与长虹路交错的华盛路上,99层的摩天大楼在繁华的商业地段独树一帜。站在前方广场上抬头望去,几何形建筑耸峙破云,威不可言。   自沈时久携雷霆万钧之势入驻摩天后,除却人事变动,办公环境也作大幅度调整,比如总裁办公室从有着空中庭园的85楼搬到了96楼,总裁办秘书则全部调到95楼,并在上下两层间添设了独立升降梯。   将偌大一层空间作为独立总裁室,沈时久可谓史上第一人。而作为他的得力助手,洛则每天的工作是繁忙的,基本决策都是由他从沈时久那儿接收然后下达给各部门,就连秘书办公室的工作也是围绕他进行,然后由他汇总上提。   因此,许多员工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沈时久本人。平安夜前,有些新来的秘书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boss长什么模样,更别说是每日行踪。不过,今天是摩天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召开日,因董事局主席北堂江抱恙在身,将由沈时久代行主席权力,主持这次大会。到时候,肯定可以一次性瞧个够了。   午餐时间刚过,总裁专用电梯以每秒12米的速度上升,直接抵达96楼。眼镜男顾沅其、冷面女徐露、笑里藏刀的伍向阳、死不正经的习天宇如同观光团般走进了总裁室。   入口三角格局处,玻璃框架罩着一株稀有的大唐凤语兰草盆景,据说每天都会有专业的育兰技术员前来养护。   “哇靠!”习天宇张开双臂,上前抱住了玻璃墙,“老大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他左看右看,回头问其他人,“用我那辆极地越野换这盆小菜,你们说老大肯不肯?”   不要以为他是附庸风雅,其实就是想证明自己也是“识货”之人,虽然心里话是——这玩意炒着吃估计成。   顾沅其说:“小心老大把你从这里扔下去,那可是嫂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习天宇一听,赶紧用袖子把贴脸的那方玻璃擦了又擦,见不着痕迹才敢离开。   往左是休憩区,t型酒吧台起到了玄关的作用,再过去是一套king-size的黑色沙发,如庞然怪兽盘踞于一方,下面垫着波斯手织羊毛地毯,看上去一尘不染。习天宇坐上沙发,手足四叉八仰,极度惬意地眯起眼,啧道:“还是老大会享受啊,什么都跟高科技挂钩,不像我们俗得只剩下钱和女人了。”   三米开外摆放着两块水晶薄板,那是摩天的最新电子产品水晶蓝光屏电视以及只要配备耳麦与视镜便可进行娱乐的电子模拟仿真高尔夫。伍向阳戴上耳机和眼镜,一边做出挥杆进洞的动作,一边说:“别把我算进去,女人这种生物我敬谢不敏。”   刚刚离过婚的男人,对女人自然有不少怨言。   习天宇大笑两声:“你这么说也太伤徐老虎的心了。”   徐露一张冷脸像是被霜花打过一样,喝道:“你们当我是死人?”   习天宇举起手指说:“徐老虎,我当你是哥们儿。你要有咱嫂子一半的温柔,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找不到男人。”   徐露二话不说,飞起腿往他脸上踹过去,习天宇见状一个翻身,落到了沙发背后。眼见女人的脚就要与沙发亲密接触,他准备好幸灾乐祸,不料她反应极快地变了方向,一个上踢擦过习天宇的下巴。咯噔一声,习天宇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徐露利落地收回腿:“姓习的,最好给你的嘴巴装条拉链,否则我把你的舌头拉出来剪了。”   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习天宇觉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深色办公桌上的超薄型手提电脑的一侧明红微闪,显示正处于待机状态。   顾沅其摘下鼻梁上的眼镜,一边擦拭镜片一边对其他人说:“别闹了,老大到了。”   电梯门徐徐打开,门前玻璃罩面上映出男人修长俊拔的身影,精工剪裁的宝石黑西服衬着一身冷峻、端凝、稳重,独见高位者不怒自威的凌势。与他身高相差无几的洛则站在一侧,穿着浅棕色开司米长衣,一派明朗斯文相,对比更是鲜明。   沈时久单手插在裤袋中,一路走向办公区,见几人已经在此等候,打了个手势。习天宇等人便前后跟了过去,一人一声老大,看似随意却不失恭谨。   话说他们几人并非是从一开始就追随沈时久的,本都是各个地盘上一等一的人物,只不过在与沈时久的较量中比别人更加敏锐地认清了一个事实——想要成事,有一种人你只能和他为伍,不可为敌。   沈时久自15岁进入南菁会到现在仅仅用了13年时间就书写了一段堪称传奇的历史,三分运道加上七分手段打拼出今天的成绩。前会长宁天诚去世后,会长之位按照传统本应由宁无殊继任,就算只是一个形式,习天宇等人依旧觉得只有沈时久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说到底谁也不希望自己的老大被个女人压在底下。支持宁无殊的大多是老一辈,一半是因为对前会长的恩义,另一半则是不满沈时久锋芒太过。不过,大势所趋,任谁也无法力挽狂澜。   在确定会长的最终人选后,宁无殊做了一件傻事,收买新入社团的小子在沈时久的车里做手脚,妄想要他的命,没想到被揭发。这对沈时久来说是个刺激,他把宁无殊强制拖进房间,也不知道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一个小时后宁无殊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其他人本来在外守着,见沈时久站在门口抽了几口烟,一脸复杂的阴霾,还没等烟灰掉下来,人已经往楼顶跑去。   他们心想这是要出事了,一路跟上去就看见宁无殊站在楼台边缘,然后听到沈时久说:狗的命这么贱都会垂死挣扎,那你呢?宁无殊一张脸微微有些扭曲,却是笑着说:丧家之犬的确没有资格说死。说完这句话,她默默地走下楼台,默默地离开南菁会。   仅仅相隔两个月,他们居然在报纸上看到宁无殊和南菁会的合作对象摩天财团的太子爷北堂皓携手逛游乐园的照片。于是有人在那天报废了一辆爱车,身上缠满了绷带躺在床上看新闻,那个表情叫人惊悚,谁也不敢进去说半个字。紧接着摩天三天两头来人,一会儿说什么计划要搁浅,一会儿又说不满南菁会最近的表现,到最后直接表示将从南菁会撤资。这里面的猫腻谁都想得到,只是没想到宁无殊竟然找上北堂皓。   看来洛则说得很对,当一个倔犟的女人选择放弃尊严的时候便代表她的恨已经深入骨髓。习天宇加了句,若再经过一番改造,绝对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然而在当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莫过于老大那惊世骇俗的身世曝光。一个出生在美国旧金山贫民窟的混混竟是摩天财团两大家族之一沈氏的直系继承人,人生还真他妈的恶搞。天下姓沈的那么多,怎么就给撞上了。   不管是打架还是打仗,只有够狠才能赢得彻底。宁无殊也好,北堂皓也罢,到底还是斗不过沈时久——38%的股份背后承载着多少黑暗,又有多少人为此一无所有、穷困潦倒,谁也无法估算。   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看到了一点,沈时久对谁都很绝,唯独对宁无殊总是保留着最后的底线,就像做了一个很久的梦,快要醒过来的时候总是想再挽留片刻,因为知道一旦面向现实,就再也回不去了。   最后一次见到宁无殊是在摩天的停车场,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不要命地拦住了沈时久的车子,口气强硬地叫沈时久不要为难北堂皓。   沈时久下车,将一把枪交到她手上,指指自己的心脏对她说,想要帮他其实很简单,朝这里打。   如果不是身旁的霍思倾挡下了宁无殊的子弹,后果简直不堪想象。只是他的身体还活着,那个梦却彻底地醒了。   沈时久走到近三米长的豪华办公桌前,视线落在伍向阳身上。“肖和娜最近情绪似乎不太稳定,你最好想办法看着她。”他目光下睨,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嗤诮,“有些事情,我还不想让她替我转达给董事局。”   “我这就去处理。”   伍向阳一走,洛则就叹了口气,连粗枝大叶的习天宇也看出他的不对劲来:“老洛,干吗呢?一副心不在鸟的样子。”   沈时久蓦然抬头:“习天宇。”   “在!”被叫到名字的人夸张地立直了身。   “嗯,你刚才说了心不在鸟?”   习天宇内心得意表面却不动声色:“最近老顾盯上了在图书馆打工的学生妹,非要拉着我去衬托他的博学多才。我在旁边也没闲着,翻了几本书学了几个成语。嘿嘿。”   沈时久拾起桌上一份报纸砸了过去,啪的一声正中习天宇的脑门:“去拿支笔,把每一页空白的地方一笔一画写上“心不在鸟”四个字,记得写满,有一个地方空着你就吃了它。”   这是什么状况?习天宇眼珠子差点就迸了出来。够冤的!果然不该在老大面前卖弄学问。冤归冤,违逆老大的命令下场绝对比这个惨上100倍。习天宇便三步一回头,带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心情走了。   顾沅其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便对沈时久说:“是不是先把正确读法告诉他比较好?他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委屈。”   见老大一副“怎么,你也想一起写”的表情,顾沅其马上面不改色地说:   “还是算了……刚刚得到消息,世纪园那边的何桥果然有和天信串标的意图,今晚8点,他们会在天涯海阁会面。”   沈时久闻言,神情并无意外,勾起嘴角说道:“天信似乎小气了点,至少也该请人吃顿晚饭。沅其,你先去招呼一下何桥,假如他有其他想法,就给他安排点‘娱乐’节目。”   顾沅其会意,随即去办。   徐露沉默了半晌,这时才开口:“老大,昨天在电话里跟你讲的那个事情……”她并没有急着往下说,似乎有所顾忌。   沈时久目光一沉,缓慢地扯开胸前的领带,身子靠向椅背,示意她说下去。   “当年安排宁无殊去日本的的确是三叔本人。”   “那他怎么说?”   “他说,到底是大哥的女儿,他这个当叔的也不想看她流离失所,在日本有熟人可以照应,也不会妨碍到你……我去了趟日本,找到了一个叫黑泽一鸣的大学讲师。他就是三年来和宁无殊一起生活的男人,是个残废,两条腿断了,只能坐轮椅。我查了他的背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宁无殊称呼他老师,除了打工就是照顾他的起居。还有那个叫闻奇的,他是京里人,家里有点小背景,几年前去日本留学,黑泽一鸣是他的导师。这小子似乎追过宁无殊,不过吃了鳖,一个人跑南汀来了,之后被他开经纪公司的朋友拉去客串模特和歌手,因为形象不错,算是小有名气。宁无殊半年前离开日本,查不到她之后的行踪,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回了南汀,为了避开我们,她做的都是临时工。除了闻奇,她还和两个她帮助过的女孩子走得很近。”   徐露说完看看沈时久。   他从盒中抽出一支烟来,在指间慢慢捻转,金色的滤嘴处有一串精致的银色数字925413,看起来很特别。这是市场上没有出售的特制烟,第一个数字代表品质等级,第二个是口感强度,后面四位则是每一支烟独属的编码。他的目光落在那串数字上,似是发现了什么巧合的地方,嘴角轻扬,却带出一丝讥诮的意味:“她以前只有思倾这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现在的变化倒是不小。”   银色火机盖“叮”一声划开,就着那红蓝火苗,他低头点燃衔在嘴角的烟,问:“你们说,她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难道她还想着卷土重来?”徐露有些疑惑,照她调查的情况来看,就算宁无殊想要兴风作浪也没有任何资本。再说,这么多年的教训应该尝够了吧,搞不懂她为什么又要回来。   沈时久棱角分明的薄唇有片刻的紧绷,随后淡淡地说:“昨天我看到她,就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   徐露和一旁的洛则皆是一怔。   “她昨天就来找你了?”   “是我驾车等红灯的时候碰上的……”本来他也不能确定,不过一个人的眼神很容易出卖自己的主人,能那样看他的人还会有谁呢?   沉默了许久,他摁灭了手中的烟蒂,随即转向桌面手提,神态亦随之恢复至淡然,就像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指尖轻触感应槽,系统恢复了工作状态,他吩咐道:“洛则,下午2点,你先安排股东代表巡视各生产部门,然后将新产品的销售计划书让他们过目。我晚点过去。”   “好。”洛则点点头。   “另外,最近美元汇率似乎有抬头的趋势,我决定在大会上宣布提高b股股息,刺激外汇交易量。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国外几大财团正准备联合炒泰铢,美元汇率肯定也会受到影响,我们很难预测它的走向。”   沈时久不置可否,调出一段资料后将电脑屏幕转向了洛则:“如果弗朗财团退出联合计划,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份资料是弗朗财团的绝密文件,上面说因派系之争,资金调度的问题无法协调。让洛则吃惊的不是这些内容,而是沈时久究竟是什么时候作了这些调查,他居然一无所知。   一些事情交代完毕,徐露也走了,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沈时久和洛则两人。   洛则犹豫再三后说了句:“你还是见见她吧,她这么多年应该吃了不少苦。”   沈时久看看他,眸光淡泊无澜:“我自有打算,你去忙吧。”   洛则知道多说无益。出于私心,他是非常希望两人能化解恩怨的,可两人都像刺猬一样长满了尖刺,想要靠近谈何容易。   5、较量伊始   宁无殊将几盆花草搬至阳台,为它们稍稍松过土,浇上适量的水。午后的天气很好,阳光映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自然流露的神情也明媚生动起来。   这时,肖和娜打来电话:“无殊,我现在在去摩天的路上,有点麻烦。今天伍向阳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跟踪我,我车子开到长虹路才发现……会不会是他们知道什么了?”   “应该不会。”无殊微微变了脸色,想了想说,“这样,你先去逛逛街吧,难得他肯陪你玩。”   肖和娜沉默了一会儿:“那件事怎么办?”   无殊看看时间,1点08分,离股东大会还有52分钟。她说:“既然这样,我去办吧。”   “可你不是摩天的员工,别说进沈时久的办公室,就是上楼也是问题。”   无殊凝神望着阳台上的那些花花草草,说:“听说去年沈时久过生日,霍思倾送了盆兰草给他。”   “你是说……”那边马上就明白过来,不禁为她的大胆而抽气。   无殊走到电脑前,查询了一些资料,然后戴上耳麦,通过程序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雅安兰草培育中心。”对面响起接线员甜美而礼貌的声音。   “你好!我是摩天总部的何秘书。”无殊从容地说,“今天下午boss有个重要的会议,所以希望你们的培育员能提前一个小时过来,可以吗?”   因为那边电话显示的就是摩天的号码,所以接线员并没有丝毫怀疑。   “没问题,我们这就派人过来。”   通往市中心的外环主干道上,一辆写有“雅安兰草培育中心”字样的车子正疾速行驶着,刚过一岔路口,车身突然一震,接着便传来轮胎爆破的声音。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落了几颗锥钉在路上,全部扎进了车子的轮胎里。   雅安的工作人员一边抱怨着更换备用轮胎,刚弄好,看到地上有个影子朝她靠近,没等她回头看,脖子处便挨了一记,立马不省人事。   无殊将人扶上副驾位,关上车门,接着脱下她身上的工作服穿在自己身上。车子启动,朝既定的目的地驶去。   1点40分,她将车开进摩天总部的临时停车场,拎着工具箱下车,稍稍站立片刻,整了整头上的鸭舌帽,一缕长发恰好落在胸牌前,挡住了照片上面的大半张脸。   无殊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大堂内任何人的怀疑,她就像每一个来往的工作人员一样用最平常不过的姿态朝接待台走去,交上证件。   “你好,我是雅安13号兰草培育员,沈先生今天有会议要求我们提前一小时过来。”   “好的,请在这里登记。”接待小姐不疑有他,递给她一张接待用表格。   无殊填好后,拿着通行磁卡走向公用电梯。   电梯到达的地方是96楼的前厅。   无殊再次看看时间,2点10分。这时候,摩天的股东大会已经开始,地点是在23楼的大型会堂。   这些日子,她尽可能用最短的时间去适应和了解现在的南汀,时刻关注商业巨头们的最新动向,尤其是与摩天有着利害关系的。   目前,能与摩天并驾齐驱的集团当数天信。天信的根基在中东,实力雄厚,背景复杂。近些年,它瞄准了内地蓬勃的发展前景,转而进军南汀市场,大有与摩天平分天下的野心。如最近的西区世纪园建设开发项目的招标,天信便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想要对付沈时久,就要寻找最佳的合作伙伴,天信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为确保万无一失,天信策划了多种方案,无殊要做的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拿到摩天已经拟订好的投标文件,以便专家团分析摩天近期的投资预算,以及对此项目抱有多大的期望,这一点十分关键。   西区本是南汀最薄弱的一个地区,开发相对较为迟缓,论繁华远不及东区与南区。所以,当政府着手世纪园的开发计划时,相关领域的龙头企业都抱着观望的态度,谁也不愿贸然出手担此投资风险,直到摩天正式提交投标意向,他们才跟风似的一涌而入。原因是在以往的城市开发领域内,摩天总能以其刁钻的眼光预测出发展趋势,并为自己带来巨额赢利,更是影响着市民与其他企业衡量优劣的标准。   无殊在门前站定,将原本披散的头发一把扎起,戴着薄手套的手轻轻按下了总裁室侧门的open键。进门后是一道曲线形的走廊,墙壁上没有可移动的装饰品,只在墙腰处开出一道15公分左右的藏光槽,湖蓝色的灯光一直延伸至兰草盆景处。   沈时久为兰草定制了兼具观赏性的玻璃框架养护罩,内部以电脑控温、模拟光照、对流式通风,确保兰草在室内拥有最好的生存环境。其实光是从他允许兰草培育员出入办公室这一点来看,就知道他对这株兰草十分重视。对草如此,对人更是如此。   被炒至天价的大唐凤语是罕见的双苞并蒂兰,形态如凤展翼般栩栩如生,唯一的缺点是异常娇弱。其母株原是灵安寺的镇寺之物,几年前有个信佛的商人曾给寺庙拨了笔善款,住持便以子株相赠。听说霍思倾费了不少周折,一番真情终于打动了那位商人,才同意转让这株大唐凤语。   无殊经过休憩区,手指轻轻擦过沙发的中央,发现那里还留有微弱的温度,难以名状的触感令无殊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将冒上心头的悸动压制下去,她毅然朝办公区走了过去。   站在白色的文件保险柜前,无殊捋起衣袖,从电子腕表中取出电子晶片附在保险柜电子锁的凹槽里,细微的滴滴声响了九下后轻轻拧动金属把手,成了。   储存在里面的档案资料分得很细也很明确,找起来并不费事。她并不贪心,只是将需要的文件取出,拉开衣服上的拉链,然后放进去收好,关门上锁。   做到这一步,她并没有因此松气,反而是绷紧了神经。   地毯细微得几不可闻的摩擦声像是一根锋利的细钢丝迅速穿过她的耳膜,她慢慢起身,假装不曾发现后面有人。   “你在做什么?”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低沉声音冷冷地响起。   本应该站在摩天股东大会主席台上的人为什么会留在这里?这个问题无殊没有时间考虑,她突然转身,与此同时一只手按在电子腕表上。不过对方在她有所动作的时候已经跨前一步错过了那里面射出来的麻醉针,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   无殊抬头看了他一眼,即使有了准备,脸上的血气仍在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每个夜里,只要能入睡,噩梦就会锲而不舍地钻进她的头脑,而现在,罪魁祸首就站在她的面前,真像是又一场梦。   她舔了舔干燥得像要起火的嘴唇:“能不能松下手?”   “这就是你的目的?”沈时久并不理会她的要求,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宽大的工作服上,嘴角讥诮地扬起,“可否告之,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本事?”   哦,她不过是盗取了他电脑里的密钥,不过,近30个密钥只用代号区分作用,除了沈时久和洛则没有人知道那些代号分别对应哪里。k把所有密钥、验证程序、反密码错误锁定程序一一写入电子晶片,原理上,最多一分钟,便能找到匹配的。   “沈先生,你可以考虑报警,犯不着为了一个贼在这里消磨你宝贵的时间。”   她知道他肯定不会那么做,因为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之间纠扯不清的关系,董事局可不会天真地认为,他们的副主席放着股东会议不管是因为他有“先见之明”知道有人会前来偷取商业文件。她非常清楚,沈时久再嚣张也得顾及董事局那些人精,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先例。   果然,他眸光一暗,语气也更沉了些:“我现在可以将它当做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   无殊轻笑一声:“想要来粗的我也可以奉陪,就怕传出去更不好听。”   刚要掰开他的手,沈时久拽着她的胳膊大力一掼,将她重重地抵在了后方保险柜上。无殊只觉脑后一麻,脸上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了。他的影子笼罩在她的头顶,背光的眼睛看不真切,唯独无法掩饰的是他的呼吸,紊乱而沉重。   不过,箭在弦上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很久,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先后响起,迥然相异的音乐此起彼伏,还真有些热闹。   调整了情绪,沈时久见她还算老实终于松了手,回身从裤袋中掏出手机,走至休憩区接听。   洛则在电话里说:“会长,大家都在等你。”   沈时久若有所思地说:“我有点事情要处理,那边你先看着办吧。” www.txt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5章 《流金岁月》\/叶倩文(三)   6、无药可救   这边,无殊接到一个意外的消息,三年未回国的北堂皓出席了摩天的股东大会。她神情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朝门口走去。   沈时久回了一次头,啪一声重重地挂断了电话:“宁无殊,你给我站住!”他的声音并不大,只因夹杂着某种压抑不得爆发的情绪,终于让她记得了他的存在。   无殊停了下来。   其实想从这里下去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从窗口往下跳,二是得到他的放行许可。否则就算他不亲自阻拦,只要一个电话就能让她在这幢大楼里插翅难飞。   只是这一停顿便叫沈时久看清了她清瘦的面容上厌恶的薄凉,这就是如今的宁无殊,经历三年惊尘,满身是痛,满身是挫,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单纯地对他任性,而是带着沉重的目的。如果不是这样,她怎肯来见他?   他早该知道是如此,偏偏还希冀不可能的可能。   无殊的声音有些沙哑:“让我见北堂皓一面,我将东西还给你。”   沈时久低头点燃一支烟,狭长的黑眸沉浸在晕开的烟雾中,合着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你到底要见谁?”   这世上没有并重之事,因为机会总是只有一次。这个时候,你选鱼还是熊掌?   北堂皓前往德国前买了两张机票,对她说他会在机场等她到最后一分钟,只是她的一颗心早在一次次磨难中千疮百孔,如果不是靠自己医治,怕是一辈子都要活在沈时久的阴影里,所以,她逃开了。但她也很清楚,那一次对北堂皓的打击是沉重的,所以这三年不管摩天发生什么事他都不曾回国,就像对她完全失望了一样。   难道现在还要再让他失望一次?   她反问:“在你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将你推进了泥沼,另一个试图救你,你将手伸向谁?”   他冷漠地说:“想要坚持就不要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只需要决定。”   她点点头,径直走到他跟前,很干脆地掏出文件递过去:“我决定见他。”这一次就当是白来了,不过能在对手头顶泼下一盆冷水也算值得。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决定?”沈时久无视她手上的文件,仿佛从一开始他关心的就不是这个。带着烟味的手指缓缓抵上她的下颌,他的呼吸越缠越紧,一寸又一寸地绞起她的五脏六腑:“宁无殊,我要你的骄傲和你唯一的希望。如果你想飞呢,我就亲手斩断你的翅膀;如果你想跑,我就拆去你前面的路;如果你想要北堂皓,那我就让他——”他靠在她的耳边低声吐出四个字,“一——无——所——有。”   无殊在看清他认真的表情后忽地扑哧笑道:“沈时久,我很清楚你最需要什么。”   他微怔。   她悄声说:“你需要一个顶尖的心理医生来矫正你无药可救的人格。”   她怎能忘记,他对她说过的那个故事呢?   有个富家子弟爱上一个有夫之妇,女人的丈夫利用富家子弟对老婆的情结和他结拜成兄弟,成了他名义上的大哥,并依靠他的地位和财富来发展自己的事业。老大虽然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却又开始担心老婆会真的爱上老二,于是收买了一个颇有姿色的三陪女去勾引老二。这个傻瓜虽然看穿了老大的心思,却因为想要打消老大的顾虑以成全他心爱的女人对其丈夫的忠贞而选择和三陪女发生了关系。但他并不知道,这个三陪女同时还是某个帮派老大的情妇,于是有一日,人们发现他因“意外”惨死在街头。   戏剧性的一幕是三陪女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件事情被结拜兄弟之中与他关系不错的老三知道了,老三偷偷将三陪女送到了美国“避难”。可惜那是个不负责的母亲,孩子一出生就被她扔进了旧金山的福利院,唯一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刻着“天长地久”的银质打火机。那是他父亲死前紧紧攥在手上的遗物。   孩子从出生起就被烙上了bastard——杂种的印记,如果没有一双拳头,他就无法得到一顿饱餐。在那个肮脏黑暗的环境里他无数次跌倒后站起,再跌倒再站起,最终将自己变成冷酷无情的猛兽。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到15岁,他被老三找到了,于是自然而然地了解了自己的身世。然后他们布了一个局,用一场苦肉计换来了和老大女儿的偶然相遇,从此改写了自己的人生,也改变了一干人的命运。   这个故事告诉她,在成人的童话里,国王的死也许是因为报应,公主的善良可能是因为弱智,恶魔的出现是事出有因,就连正义的王子也不一定能赢。   她顶天立地的父亲,为道义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会和亡命之徒同流合污,虽身在黑道,却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光明磊落。但是有一天,有人告诉她这些都是假象,人性在利益面前如同摧枯拉朽不堪一击,就像她所崇敬的父亲。   然而,更加讽刺的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年的人原来从最初就算计了自己,和她上过床后才揭开这么残酷的秘密,这样的刺激可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到的。她想,如果他是为了报仇而来,她无话可说,反正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可事实并非如此,对他来说,从未谋面的父母只是生育他的工具,他就是天生的恶魔,只是因为想要便去掠夺,不想要了就随手毁灭……她几乎要笑出眼泪来:“要不是霍思倾替你挡了那颗子弹,我们还真能在地狱相逢呢,你不觉得可惜?”   那是她第一次学会开枪,手稳得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当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甭提有多好笑,一定觉得自己快疯了。可再疯也疯不过他,把枪交给一个恨他的人手里,到底谁更疯?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他拍拍她的脸。   “对了,结婚的时候别忘了寄我一张请柬,我一定会包上大礼叫人送来……”她拨开他的手,面容静谧得近似妖冶,“就怕你不敢收。”   沈时久蓦地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不再让她吱声,却见她发狠地瞪他,干裂的嘴唇倔犟地抿着,于是一低头咬了上去,啮咬厮磨间磕破了牙龈,烟草味夹杂着血腥气溢满了两个人的口腔。   无殊胸腔里积压的狂怒骤然爆发,紧握的拳头随即重重地击中他的下颌,顺势反掐住他的脖子,目光里几乎要渗出血色来:“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每天都会扒开自己的伤疤仔细看,看它们溃烂化脓后丑陋恶心的一面,这样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往后更加不堪的人生!你这个王八蛋凭什么来侮辱我!凭什么?!”   她的力气从来就不小,这一掐几乎就是用了全力。   明天的新闻头条也许就是沈时久被旧情人掐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自嘲地想着,一只手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脸上,也盖住了她一脸冰冷的潮湿。   7、伤人者自伤   伤人者自伤,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这么做了。比起放手,让对方恨自己似乎更加容易一些。   他始终无法忘记他们的初遇,她拔腿跑时滑稽的动作,她挣扎时将脸憋得通红,她暖乎乎的身子叫他想要多靠一会儿,她被惹毛时别扭的表情都刻在了他的记忆里。之后的十年,足足3652天,明知两人的性格很难扭到一起,明知中间还有一条沟壑,他还是不知不觉地投入了感情。   开始的时候他想:不急,慢慢来,总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是她需要的那个人,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谁能有他这样的耐心。可事实证明,再好的耐心也受不了别扭到极点的挑衅。应付对手他一向游刃有余,唯独她才有本事让他怒从中烧,往往又无处发泄。她对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朋友可以列出一大堆的优点,而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她连他最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他对南菁会会长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兴趣,因为他完全有能力另起炉灶,没有那些保守派从中作梗,超越当时的南菁会易如反掌。沅其等人多次向他提过此事,但他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否决掉。他们很快就猜到他的坚持是因为什么,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更改。   宁天诚将他们叫进病房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不可否认,中年才得女,宁天诚是真的很疼爱宁无殊,但同样无法看着一手打拼下来的基业因为不适合的领导人而走向没落,所以他不得不再次将最爱的人当做筹码,用女儿来拴住对南菁会最有影响也可能演变成最大敌人的自己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一个方法。如果他答应,就等于默认了这样的交易,而骄傲如她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也许她会认为,他娶她仅仅是因为想坐上龙头的位置。   宁天诚死后,他本以为心里的黑洞会随着这个结果以及无殊对他的接纳而愈合,但是床上那一巴掌一瞬间将他的伤口撕得更开。他开始怀疑,在她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是她好心捡回来的一个混混,还是她用来看家护院的獒犬?   也许,她和她父亲因为流着相同的血,所以有着一样的心思。   他第一次心生动摇。   再者,那些年宁天诚把无殊保护得太好,没有给她任何磨炼的机会,而她想要坐稳南菁会会长的位置,必须先看清残酷的现实,并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冷酷的人,就像他一样,但这样的她只会离他更远。所以,他决定出任龙头之位,也想借机弄清楚她对他到底有多了解。   当有人告诉他宁无殊找人在他的车里做手脚的时候,他最先怀疑的却是手下人。有些自认为忠心耿耿的人觉得留宁天诚的女儿在社团里始终是个隐患,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也不无可能。   其实他只要她一句话,或是一个要求他信任的眼神,他就会竭力查出那个真正的主使者,哪怕事情是沅其他们做的,他也毫不留情。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挑衅的眼神对抗着他。   男人并非是无坚不摧的,在那个于他心头占据了重要位子的女人面前,他偶尔也会像个孩子一样想要得到她的肯定。   他忽然觉得,他和她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将那些将要腐烂的真相说出来,既然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不如断个彻底。   然而,看着她带着决然冲出房间,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的坚强不过是因为信念,而他亲手毁了她的信念,等于抽走了她活下去的理由。他的脑子一片混乱,第一次感到恐慌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后来他想,如果恨能成为她活下去的目标,那就恨吧。   直到他看到她和北堂皓走到了一起,才知道人为什么会有嫉妒的情绪。你得不到的,别人轻易地得到了,并且那还是你唯一想得到的……他的手指擦过她湿濡的眼角,低哑的嗓音似在胸腔里徘徊许久:“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只有我爱你才是真的。”   毫无预警的话令无殊像是触及地雷一样猛地炸开,模糊的视线随即对上他异样的眼睛。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她不熟悉的情绪,暗淡的、无奈的、失望的、落寞的、压抑的,这些东西纠结在一起竟成了深沉的旋涡,一会儿像是触摸不到的谜团,一会儿又像是危险的信号。   无殊有些糊涂了,之前两人还处于面目狰狞的对峙状态,怎么突然就改变了方向?   莫非又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有些痛恨这样的场面,因为心脏居然在不安分地跳动,像是一个被虐待了许久的可怜人,突然被人善待,便将伤害他的残忍忘得一干二净。   周围的空气突然窒息得叫人头疼,她得离开这里!   神经性头痛是缘于身体与心理的压力,经过蓄意的挑拨,来势更是凶猛。   她知道苦肉计是永远都不会过时的,不说爱她吗?就算只是虚情假意,总也得表演给她看。   当她从瓶里倒出一堆药片想要塞进嘴里时,沈时久将它们打飞了出去。   他看到了标签,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镇定药,用以催眠神经,减轻突发性阵痛,但吃多了便和毒品没什么区别。   无殊痛得弯下腰。   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转向沙发前小心翼翼地让她平躺在上面,见她双眼紧闭,眉头纠结在一起,也跟着皱起了眉。他微凉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又为她按摩脑侧的穴位。无殊眼皮一跳,额角青色的血管微微突起,蓦地撇开头。   手机从她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沈时久的胳膊在空中僵了片刻才将它拾起,视线落在未合起的机屏上。   她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开始似无意识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一个曾带给她诸多不幸的名字,然后她想起幼时问母亲的问题:为什么公主总会遇见能打败恶魔的王子?母亲摸着她的头说,因为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嗬,童话毕竟只是童话,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纯粹的人和事。如果公主不再是公主,变成了恶毒的女巫,王子又怎会再喜欢她?   沈时久凝神看着她的脸,在想这样近的距离已经有多久不曾拥有过了。   鬼使神差地,他屏住呼吸低下头去,薄唇沿着她脸部的轮廓一点一点游移,只要降下半寸不到,他就会吻上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的嘴唇……但他见她皱起的眉心,像个小小的川字,五指便紧紧地扣住了手心。他站起身,说:“等你好点了,我就让你离开。”   沈时久想为她倒杯白开水,这才记起自己从来不喝热饮,于是走进很少使用的厨房里,翻了半天柜子找到了一只茶壶,灌了一半水放在灶上等它烧开。   偌大的空间,除了滋滋的烧水声,再无其他。   躺在沙发上的无殊静静地睁着眼,抬手摸上额头,怔了怔才去转动了电子腕表,露出针孔大小的镜面……几分钟后,沈时久拎着茶壶走出厨房,看见沙发上的无殊侧着身子一条胳膊垂在地上。以前她睡午觉时总会摆出这样不安分的姿势,明明旁边有大块地方可睡偏要占着一小侧,仿佛随时都能滚下床似的。他忽然觉得胸口燥闷,随手扯开了衬衣上的两粒扣子,然后走到吧台边拿出一只带把手的杯子倒水,忽听到一声闷响,他回头,表情讶然。   无殊正从羊毛地毯上爬起来,然后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沈时久偏问:“摔下去了?”   无殊背对着他,过了半晌才点了一下头。   沈时久用手挡在嘴边咳了声,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好点没有?”   无殊再点了一次头,没有推却他递过来的白开水,拿在手里却也不喝。   沈时久在她旁边坐下。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咫尺,却用无声在中间隔了一道屏障。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空气寥然。他拿着她的手机拨了一串号码,转头看她。   无殊的视线始终投向前方的一点,像是发呆。她下巴微微向上翘起,勾出倔犟的弧线,可见她的内心其实是不耐烦的。   “走吧。”他将手机塞回她手上,语气沉沉的。   她这才有了反应,将杯子搁在桌上站起身,片刻未滞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沈时久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合上眼,心头纷乱如麻,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久久不能平复,一如当初看着她走出他的世界,从此两不相干。 www.txt80.COM txt80.COM 第6章 《命中注定》\/ 庾澄庆(一)   人的心中   都有个孩子   特别容易   和纯真接近   奇怪的是   地球几亿几千万个人   我特别想你   1、北堂皓   摩天股东大会结束在下午4点,对于副主席沈时久并未出席会议之事,各大股东代表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就算心有异议,也不敢当众表现出来。谁叫这人有南菁会做后盾,能力又无可挑剔,别说是缺席,就是缺德他们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散会后,一些股东代表回酒店休息,另一些精力充沛的则商量着到哪里去消遣。   外界评价南汀有七个字:美人如玉销金窝。通俗点说那就是:南汀不乏绝色美人,而且通过一个美人的眼睛去看一个男人酷还是不酷只要看他烧钱速度快还是不快。   对这些有钱的公子哥来说,南汀堪比天堂。   疾速下降的电梯间,几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熟稔地谈笑。   有人说:“北堂,这里还是你熟,今晚少不了要你做东。”   被点到名的男人与其他几人的花花公子哥形象截然不同,他戴一副金边眼镜,气质儒雅,相貌英俊,不失稳重。   “没问题。”他微微一笑,“不过我有三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南汀现在都出了些什么好玩的地方。”   左边一人恰好想到一个地方,说:“沈时久不是搞了一家billionaireclub嘛,去见识一下?”   这一提议立马招来其他几位友人的白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北堂皓的反应倒是在他们意料之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说:   “那家俱乐部入会程序复杂,人家不见得会给我们开这个后门。”几个好友面面相觑,嘻嘻哈哈将此话题绕过。   电梯到达底楼,梯门应声打开,一干人正要走出,孰料门口一个身影像是候伏许久突然闪了进来,一头扑向中间的北堂皓。   大家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美人扑怀,都舍不得离开电梯——虽然那美人穿衣随便了点,动作粗鲁了点,状态吓人了点,也不失为香艳一幕。   北堂皓本来也被惊了一跳,低头一看,镜片下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的欣喜与意外:“小鬼?”   向来稳重成熟的北堂皓不顾友人在场,张开臂膀结实地抱住了这个让他挂念了三年的小鬼,所有的遗憾在这一瞬间化做了无尽的柔情,满溢胸膛。   就像他曾说过的:无殊,哪天你觉得累了,就来找我。无论最后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为你准备一个胸膛,让你随时依靠。   “我就知道你会从这里下来……”千言万语只剩下这一句,但他都明白,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明白。   旁人见此情景就猜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又想到北堂皓曾经有个要好的女友,莫非就是她?好奇归好奇,也不能站在原地当灯泡,他们拍拍北堂皓的肩,走出电梯,将这一方空间留给了他们,还不忘替他们关上梯门。   小小的电梯间,聚拢着这世间最纯净的气息,驱逐了黑暗,让她的心变得无比平和。   好一会儿,北堂皓才说:“让我看看你。”   无殊低着头闷声说:“全是鼻涕眼泪的,看了吓人。”   他笑:“可见我的衣服这会儿比你的鼻涕眼泪更吓人,这样扯平了。”   她原本无泪,却在与他视线相对时眼睛变得模糊,咧嘴笑出了声:“这下可好,小鬼都变成爱哭鬼了,叫你失望了吧?”   她曾读过一本书,里面有一段话叫她难忘——我们都活在茫茫人海之中,用一辈子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盏明灯。得到固然可喜,得不到只能一声叹息。有的随波逐流不知何从何去,有的起伏不定但不曾放弃,有的未能坚持最后坠落海底,有的活在幻境分不清哪盏明灯才是自己,最苦便是身不由己,被那野藻生生拖进旋涡里。   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她拖着行李茫然游离于灯火氤氲的街头,来往的车子像一尾尾剑鱼与她擦身而过,偶尔会有人摇下车窗,隔着远远的距离,不确定地问一声:小姐,需要帮助吗?见她不答话,又奔驰而去。   雨水打在眼里叫她看不清前路,分辨不出哪边是东哪边是北。她就坐在桥头,看世界花花绿绿,庇护了多少肮脏灵魂。路上行人躲在雨衣下,或神情麻木,或脚步匆忙,只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狼狈古怪,像疯人院里逃出来的傻子,生根似的一动不动,披头散发任大雨浇灌。万幸的是,从前父亲为顾她的安全,鲜少让她在外抛头露面,所以也没有几个儿认得她,何况她现在面如惨鬼,有谁愿意多看她两眼?就算横尸街头也不一定能在报纸上占据一隅。   前方一辆车戛然而止,有人下车走过来撑伞挡在她的头顶,他弯下身,关切地问自己:小鬼,你怎么了?   她看了一眼便认出了他。北堂皓,总是出现在杂志封面和报纸头条的名人想不认识也难,更何况,南菁会和摩天还是合作关系。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回答也不闪避。发生这么多事,她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只有靠自己,无人可信。面对她的沉默,他并没有像前面那些人识趣地离开,只是说:我送你回家吧,你这样坐着身体会吃不消的。   她真的很冷,冷得反应迟钝,渐渐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换上了干净的睡衣,睡在北堂皓的客房里。那是他在东区尚风花园购买的一套房子,不是她所预想的豪宅,温馨的三居室,有着浓烈的生活气息。她知道,她喜欢这个地方,不大,却安全。   他听她说只有22岁,便一直喊她小鬼,其实他自己也才27岁,正是鲲鹏展翅的年龄,却能把一个不相干的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他说这世上有两种人是必须要帮的,一是病人,二是善人。   她问怎么会想到将她带到家里来,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说不定,又是一出引狼入室的把戏。   他说,你看上去可不像一只吃人的老虎。   原来一个人的笑容和声音可以抚慰紧绷的神经,达到催眠的效果。虽然那一夜仍是噩梦缠身,她在梦里无数次叫着那个人的名字,痛苦挣扎到天明。   于是,他猜到了她的身份——外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南菁会名不见经传的宁大小姐被沈时久赶出了家门。   北堂皓阔别三年回到南汀参加股东会议,对喜好捕风捉影的媒体来说是个不错的八卦机会,记者早在会议结束前便守在了总部各个门口,只等他现身。   无殊和北堂皓自然是料到了这一点,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只好分头出去。   无殊刚要按电梯开门键,北堂皓叫住了她:“等等。你有没有忘记什么?”   她这才想起还没交换现在的电话号码。报出一串号码让他输进手机电话簿,她问:“你的呢?”   北堂皓的脸上总是带着耐心而包容的笑意:“我跟你说过,不管在哪儿我都会保留那个号码的。”   无殊看着他,手指却僵在了手机屏幕上。北堂皓下意识看向她的手机,在为数不多的电话号码中,他的名字前有个小小的心形符号,而在他之上却是一个红色的名字:沈时久。   北堂皓似乎猜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有问。他朝前迈了一小步,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避风港将无殊拢进触手可及的范围之中,他低声说着:“出去吧。”手指落在她身后的按钮上,叮一声,一股细细的暖流透过渐渐打开的梯门拂过颈项。无殊说了声晚点见,转身匆匆离去。   2、不轻言放弃   一辆路虎从摩天大楼前的左侧坡道驶过来,慢慢在无殊身边移动。闻奇从车窗处探出脑袋,随手拨了拨在阳光下无比招眼的银白碎发,酷酷地问:“姑娘,要去哪儿?”   无殊边走边斜眼瞅他:“怎么染头发了?”   他笑:“无聊呗。”   无殊停住,路虎也停住。她转到另一侧,拉开车门上了副驾,砰一声关门。   “文件拿到了。”她说。   “看你这么高兴,是见到北堂皓了吧?”闻奇酸溜溜地说。   “嗯。”无殊从车架上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刚喝了一口就想起之前那个糟糕透顶的吻,于是她把它当漱口水给吐掉了。   闻奇保持原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突然问:“要不我留长头发怎么样?”   无殊“啪”一声打在他头上:“你作疯了。”   闻奇还蛮乐的:“我是不是有受虐倾向,怎么就喜欢听你骂我呢?”   无殊忽转过头,望向窗外。闻奇也跟着往后看。   北堂皓刚出现在大门口,那些记者就奔着包围了上去。尽忠职守的保安如临大敌般纷纷上前将拥挤的人群拦开,以便北堂皓可以去前面上车。有记者踮起脚尖,将录音筒远远伸出问:“北堂先生,您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国,这次回来,是否有什么打算?”   他答:“祖父最近身体不是太好,我想多些时间陪陪他老人家。”   记者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并不死心:“那您有没有想过去寻找初恋女友?   她是否还在南汀?”   他们只知道从前的北堂皓是个标准的工作狂,直到27岁才有一个正式交往的女友。虽然曾有记者拍到过两人的约会照,但女方戴着宽檐帽子和夸张的墨镜,似乎一点也不想让大家知道她是何方神圣。所以关于其女友的身份众说纷纭,有人猜她是摩天财团董事的千金,也有人说是普通平民、现实版灰姑娘,不见得有什么背景,但能得到北堂总裁的青睐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北堂皓径直走向停靠在台阶前的座车,司机已经为他打开车门,记者们的问题不折不挠地追随着他:“还是说您已经放下了?”   他终是笑了笑:“‘放下’是一个沉重的词,所以我从不轻言。”   说完,留下意犹未尽的记者,坐进车中扬长离去。   在他身后是巍峨耸峙的摩天大楼,凌驾于这座城市的顶端,就是不知能够得意多少年。   大楼前的广场上新铸了一座30多米高的青铜雕塑,上面密密麻麻缀着饕餮图纹。风水大师称这是天地聚财物,还不是随便能放的,非得挑这样的宝地才成,否则压不住气便会散财。   沈时久听了却不以为然,他向来不将风水之说放在眼里,只觉得那些狰狞的纹案就像赤裸裸的人性暴露在这座繁华奢靡的城市里,如同在告诉来往的人,只有在财富和地位面前,贪婪才会无处可藏。他站在96楼玻璃幕墙前,透过淡金光辉俯瞰脚下芸芸众生如蚁蝼苟存于世,却有他现在所没有的快活与得意。难怪说站得越高,便越难找到可令人满足的东西,就连那份可叫他珍惜的喜悦也在记忆中渐渐淡去,只留下模糊不清的一个影子。   洛则走到他身后,说:“我就猜到是她。”   沈时久神情冷峻,却不答话。   “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无殊离开南汀后的第二年,你明明就已经知道当初那件事是思倾陷害她的,为什么……” 洛则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你想问我为什么还要娶思倾?”沈时久看似平淡地说,“就算没有思倾的挑拨,我和她也一样走不到今天。”   洛则有些惋惜地摇头:“总觉得你们之间缺少良好的沟通。”   沈时久却问了个不搭界的问题:“洛则,你有没有坐过东方水上摩天轮?”   “那不是北堂皓以前投资建的吗?”洛则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你去帮我准备下……”沈时久正要吩咐洛则,一个恬静温柔的声音远远传来:“时久,准备什么?今天不是要去试婚礼礼服吗?” www.txt80.COM wwW、txt80*Com 第7章 《命中注定》\/ 庾澄庆(二)   3、夺爱   霍思倾对洛则笑笑,走到沈时久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半嗔道:   “说好4点过后来学校接我,等你半天不见人影,我只好自己过来了……咦?”   她忽然指着他下巴上的一处淤青问:“这是怎么了?”   “什么?”沈时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没听明白她说的话。   霍思倾先是一怔,眸光微微暗下来。这样的表情如同在宣告她霍思倾并没有关心他的资格。她想起了无殊,那天的偶遇,她也是这样笑着,一颗心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时久对她的反应不以为意,手指绕过她的鬓发,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件瓷器:“你今天很漂亮。”   小巧精致的脸上一双黑澈的漂亮眼睛,配上天生的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再经过一番精心的修饰后更显得明艳动人。   她不像宁无殊,无论什么时候都像个野丫头,从不懂得打扮自己,头发乱了随随便便往后一捋,看人时不是熟视无睹便是生人勿近;原本秀气的眼睛也因此变得锐利;唯独她的唇形无可挑剔,自然饱满、润泽圆滑,倔犟的轮廓带着野性难驯的味道,似乎总在肆意挑衅男人的耐性,偏偏自己又毫无知觉……男人眼中变幻的神采对霍思倾来说陌生而遥远,纵然不甘却不得不承认,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他失控和失神,而他留给自己的是被理智控制得完美的表面。   原本以为得到了他的承诺,便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让这个人爱上自己,而今才知道,无论她怎样努力,哪怕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也敌不过一个被她视若禁忌的名字。   沈时久并不知道,无殊的那颗子弹只会和他擦肩而过,她却是鬼迷心窍似的扑上去推开了他。因为她很清楚,如果不这样,他总有一天会回去找无殊。子弹穿过自己身体的那一刹那,她终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那一刻是多么的欣慰。然而她也发现了,他的怀抱是那样的冷,根本无法给予她想要的温度。   医生说子弹穿过了她的左心室,几番抢救才将她从死神手里拉回来。她为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而开心得差点再次昏厥过去,可是他剪掉了她喜欢的长发,他的手还是像那时候一样冰冷,他对她说对不起——他说对不起,她却流了一脸的眼泪。她宁可他说你终于醒了,因为那一刻,他脑子里想到的人,仍是无殊。   她受枪击的消息一直被封锁,就连家里人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而那个时候,无殊已经离开了南汀,不知去向。她只能自欺欺人地想,他这么做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得满城皆知而已。   姐姐思绮始终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卑微地用性命去换取一份可能得不到回报的感情?她也深爱过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呢?只是她不像她这么傻罢了。   25年的光阴,与众多人相遇,大部分不过转身便忘却,唯独一次让一生刻骨铭心。   那天她们喝了许多酒,无殊中途落跑,她和思绮等到过了酒劲才在路边拦车准备回家。当时她的脚步仍有些不稳,一边晃着竟往路上栽去。未想一辆车子疾驰而过,灯罩钩住了她脖子上的丝巾,她自然而然地跌倒在地。思绮在一旁大骂车主有眼无珠,那车子却迅速地退回来停在她们跟前。   车窗摇下,坐在驾驶位的他偏过头来,狭长黑目,眸光斜飞,像是黑羽划过水面,最后落在她的身上。她竟傻傻地愣住了,恍惚觉得这一幕曾在梦里出现过。   直到后来她知道了无殊和他的关系,才明白那种熟悉原来如此。他们在一起十年,十年的时间竟让这两个人的一言一行渗入彼此。   可她要怎样才能得到这样的十年?   她总会这样胡思乱想,于是背叛了朋友,辜负了父母,丢失了自己,却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她应该满足了不是吗?至少这几年,站在他身边的人是她。至于其他的,不如深埋在心里,不要去挖掘,那样才会活得开心一点。   霍思倾缓缓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仍是那样的轻松愉快:“时久,试完礼服我们去五爱路喝桑家的骨头汤吧。”   他不经意地问:“怎么想到吃那个?”   她吐吐舌头:“其实是我一个学生家开的店,他老在我面前馋我,说那汤是用秘制的香料加上好的野猪骨熬出来的,保管人吃过一次就忘不了。”   沈时久倒是笑了:“你做老师的,才被学生忽悠两下子就晕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霍思倾晃了晃他的胳膊:“去嘛,我想看你吃。”回头又冲一旁的洛则说:“洛则也去吧,把徐露他们一起叫上,人多热闹些。”   洛则说:“行啊,不过老顾去不了,他今天有饭局。”   “改天吧。”冷不丁,霍思倾听到沈时久如此说,笑意慢慢凝在嘴角,“……那礼服呢?我们已经和joy预约了。”   “那就打电话让他改约,有些文件我需要今天处理完。”他不动声色地抽离胳膊,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资料低头翻看,而后头也不回地说,“洛则,你替我送思倾回家。”   霍思倾像木头人一样僵在那里,掌心被修得整齐的指甲掐出了道道红印:   “那我回去了,你也别忙得太晚。”   沈时久点了点头,视线仍落在资料上,再无其他表示。   霍思倾看看洛则,苦笑了一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见时间还早,无殊和闻奇去了趟附近的长虹路。   昆明大厦是以前的旧楼,外表不似其他建筑光鲜,看上去饱含旧时岁月的沧桑感,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地段,它仍是南汀东区的地标性建筑。   她在12楼的东侧租了套办公间,准备以综合业务咨询事务所的名义建立一个联络点。同层还有一家专售保健产品的公司,服务台的小姐倚在转椅上打着电话,看到他们经过竟朝他们微微笑了下。   “你认识?”无殊问他。   “上次看房的时候在电梯里碰到,就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还真是难得。”无殊煞有其事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像他这种走在路上经常被女生搭讪并能在十分钟内混得自然熟的人居然改性了?   闻奇忽凑到她耳边,说:“你的裤子拉链开了。”   无殊一听,转身走进无人的楼道。谁知闻奇在后面一声坏笑:“我就说了这么一句。”她这才知道上了他的当,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信不信我收拾你?”   闻奇却敛了笑意,看看别处:“我在电话里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姓沈的吧?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无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到底是老师带出来的人,一点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操!”见她沉默,闻奇发狠地踢上了楼梯的扶栏,听着那嗡嗡震动声,仍觉得这楼道里静谧得叫人透不过气,“我真想现在就去剁了他!”   “去吧去吧!”无殊存心要打发他走,将一张小小的磁卡递给他,说,“摩天的投标文件内容我拍在这里面了,你现在去用快递寄给天信。”   闻奇接过东西,一想到它是怎么来的,心里就堵得慌。他闷闷地问:“要不要先调一份出来?”   “不用。”无殊说,“我在里面安置了木马程序,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陈意明在南汀洗黑钱的蛛丝马迹。”   “这样利用天信,万一那边有所察觉……”闻奇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陈意明可是个恶徒。”   “那他就会怀疑幕后人是沈时久。”   “但你是经手人,他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   听见楼道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两人便不再说话。   “大姐头,你们在这儿哦。”原来是宋西和小是,两人一人提着一个拖把经过,显然是在打扫办公室。   无殊问:“东西都送过来了吧?”   宋西说:“嗯,在搬呢。”   搬送办公用品的是三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人,做事粗手粗脚,好几次往里面搬大件桌柜的时候都因为重心不稳磕碰到了门框。小是把拖把扔一边,回头说:“你们到底会不会干活?之前就跟你们说搬的时候小心点,你看东西都让你们给碰坏了。”   男人被小是的斥责弄得老大不高兴:“哪个碰坏了?”   “看看这是什么。”小是敲敲桌子边角的凹印,“再这样搞要你们赔的!”   男人耍横似的抓住桌沿用力摇了摇,直摇得桌腿吱嘎作响,说:“没垮吧?能用吧?能用怎么叫坏?”   另两个在旁嗤笑,似乎很看不起这几个小黄毛丫头。   宋西跑过去帮小是:“喂喂,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啦?”   “我们就这态度,怎么着!”   “算了算了。”另一人过来做和事老,但他放着那么多地方不走,非从小是和宋西两人中间挤过去,还有意蹭了蹭小是的胸脯。这下可把小是彻底惹毛了,上前推了一把:“龟孙子!”   “骂谁呢?”那人立马回头露出一脸无赖恶相,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小是身上贴过去。这一幕看得无殊胃里直犯恶心,她用力将门关上。约莫十分钟后,三个鼻青脸肿的男人龇牙咧嘴地跑出去,边跑边回头骂:“臭娘们儿!你们等着!”   无殊拿起抹布细细地擦着被那些人碰过的每一个地方,有血渍的地方擦得更是用力。宋西和小是互看一眼,她们都知道大姐头越是平静便越是不妙,两个人赶紧也去找了块干净点的布来擦。   “大姐头,我听他们的口音好像是外省闵南的。西区那边最近就有不少闽南过来的人,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横子。”宋西说。   “还怕他们不成?”小是嗤了声。   “咱们在明,人家在暗,总归麻烦啦。”   小是不吱声了。   无殊依旧很平静:“该来的躲不过,注意点就是了。”   将所有东西安置整理妥当,小是和宋西先回去了。无殊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5点多,便起身离开。她刚把门锁好,有人打电话过来。那铃声是特别设置的seamo的《jikan yo tomare feat》,她赶紧翻出手机。   “是我。”   熟悉的温和声音让她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有个念头在回转,似乎他每次出现都会选在最恰当的时候,不早也不晚。   电话那端传出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她笑:“我好像闻到了香味。”   他隔了一会儿才说:“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动手做饭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要不要来尝尝看?”   她看看走廊尽头的窗外,城市已在暮霭天空下亮起模糊的灯光,难得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她答了声:“好。” w w w. txt80*Com www.txt8080.com 第8章 《命中注定》\/ 庾澄庆(三)   4、北堂皓的求婚   北堂皓在尚风花园的那套房子离长虹路并不是很远,坐计程车15分钟便到,不过今天的交通特别的堵,到居安道不过二三千米竟足足开了20分钟,好不容易畅通了一段路,这就又堵上了。   无殊坐在车子后座,看看前面的车流,心想:今天要是骑车出来就好了。   又等了三分钟,实在有些坐不住,她便对司机说:“我就在这儿下车。”   同样被堵的红色跑车里,习天宇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给新泡的妞发肉麻短信打发这磨人的时间。   “亲亲小宝贝,有没有在想你宇哥哥?”   他正要选号码下手,眼角余光瞥见有个女的从旁边的非机动车道上跑过,看第一眼还没觉得什么,看第二眼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有掉出来。他站起身趴在挡风玻璃上看了又看,终于确定就是宁无殊,立马回到座位准备给老大报信,结果傻眼了——刚才一激动居然把那条肉麻短信群发了。   “哇靠!这下死定了!”别的人还好说,可里面有老大的号码呢。习天宇掂着手里那会咬人的手机,正要将它扔出车子毁尸灭迹,已经有短信噼里啪啦地回了过来。   顾沅其:“天宇,心不在鸟写得抽风了吧?连人话都不会讲了。”   徐露:“畜生!”   伍向阳:“孩子,乱搞伤身啊,悠着点吧。”   “发错了?该不是群发吧?”瞧瞧,还是洛则聪明,“先提醒你一声,老大今天心情可不好。”   习天宇一看,身子都虚掉了,直往车座底下滑。终究躲不过噩运,不一会儿就接到了老大的短信,三个字:“你过来。”   习天宇擦了擦额头,心想:真要是过去了还不给老大当沙包使?那人暴力着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没等老大那恐怖的声音传过来,先发制人:“老大,我在路上看到宁无殊了!她跑得好快啊,一下子就跑到我车子前面去了!”一般人听不懂他这话,人脚能跟轮子比速度?   “在哪儿?”   目标成功转移,欧耶!   “居安道南岔口附近。”   那边半晌没声,过了会儿说:“我知道了。”然后啪一声挂了习天宇的电话。   现代化的厨房里,雾气弥漫,醇香四溢。男人腰系围裙、两袖高挽,正忙得不亦乐乎。   无殊蹑手蹑脚站在门口,朝他的背影眨眨眼,用极小的声音说:“勤劳的北堂皓同志,需要我帮忙吗?”   北堂皓一脸喜悦地回身,叫了声:“小鬼。”见她想要进来,他走过去将人挡住,拿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笑道:“瞧你满头大汗的,去洗把脸吧。”   无殊呃了声:“那我只好蹭饭到底了。”   走进卫生间,一眼便看到盥洗台上两只金丝碎花瓷杯,一蓝一粉两把牙刷相对而望,其中一把是她曾经用过的——没想到他一直没有扔掉。   无殊怔怔地走过去,慢慢拧开水龙头,看着水流穿过指间,顺着掌纹的沟壑往下流淌。水声细哗,催眠似的将她定在台边许久。   “小鬼。”北堂皓敲了敲门。   无殊微惊,关上水龙头回身开门。   “你怎么了?”他抵在门口,望着她。   无殊鼓起勇气坦白说:“今天我去找了沈时久……没想到会再看到你。”   北堂皓轻叹道:“三年前我应该把你带走,哪怕是用强的。”他伸手将她揽至怀里,不同于以往的温和,环在她身上的胳膊多了一分霸道:“小鬼,让我绑住你好不好?用我们的家把你绑一辈子。”   听到他的话,无殊的心奇异地膨胀起来,满腔的疑虑、不安消失了,剩下的只是疲累后对一个人的依赖。未来是虚渺的,现在却是真实的,这种差异令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固执地拒绝软弱的靠近。   音乐声在客厅里静静地流淌着,北堂皓腾出手来按灭了卫生间的灯,在微暗的视线里,羽片一样的吻落在她的唇际。   他做惯了正人君子,从没想过要在她和那个人关系最薄弱的时候乘虚而入,可现在不同,他明明白白地在她脸上看到了渴望。这才是他的小鬼,至少这一刻,她的心是属于自己的。   无殊仰着头,呼吸的温度节节攀升,任他吻遍她的额头、眼睛、鼻子、耳垂、脖颈,最后又回到她轻启的润唇,柔软辗转而入,掳获了她羞涩的舌尖,轻抵缠绵。过了许久,两人才慢慢地分开。   “去吃饭吧。”北堂皓满足地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走到餐厅。   桌上两副碗筷挨在一起,摆放得整整齐齐。无殊心中又是一暖,忍不住傻傻地笑开了。   他给她拉开凳子,低声说:“再这样傻笑下去,我们就没法吃饭了。”   看着一桌的菜,一下子竟不知该从哪儿下手,于是她拿筷子指着两只盘子里不同做法的四只温哥华蟹问:“海鲜市场今天是不是买一送一?”   北堂皓说:“卖海鲜的阿姨听说我今天想做菜来收买某个小鬼的心,于是很大方地多给了我两只。你看,要是你不喜欢吃清蒸的,还有辣煮的可以选,反正你是逃不了了。”   无殊摇摇头:“不信有这么简单。”   北堂皓轻咳了一声:“好吧,我承认,我在里面搞了鬼。”   她伸长脖子仔细观察那两盘蟹,半晌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他轻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十指交缠道:“我将一对戒指放在了其中一盘蟹的蟹壳里。如果你吃到,就说明上天注定要你嫁给我,做我北堂皓的老婆。”   无殊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一脸意外地看着他,半晌才问:“你是认真的?”   他笑:“不光蒸的,还有煮的。”   她有些无措地深吸一口气。   一直以来,她将不堪的命运归咎于沈时久的背叛,她知道想要从噩梦中解放自己,就必须扳倒令她痛苦的根源。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将最后的港湾摆在她的面前,错过这一次,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叫她怎么还有自信说不?   “小鬼,就算是我勉强你。”北堂皓清俊的脸庞有着朦胧的光辉,他说,“不要犹豫可不可以?我怕你想得太多又会从我这里逃跑。”   无殊眼眶一热,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北堂皓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拍着她的手背,像个等不及想要糖果的孩子一样催促道:“那快选吧。”   她愣愣地拾起筷子,刚要动手,忽问:“要是没选到怎么办?”   那他会吐血。   一边是清蒸蒜蟹,另一边是香辣椒蟹。   当她犹豫着将那只清蒸的夹进自己碗里时,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微笑着凝视着她的脸。   她掰开蟹壳,除了蟹肉,什么也没有,有些不甘心,干脆把整只蟹从中一折,只听见哐当一声,有样东西掉进餐盘里——灯光下,一枚精致的钻戒在她眼前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虽有了心理准备,她仍是看傻了眼。   北堂皓将它举到她眼前,缓缓勾起唇角,说:“老婆,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她顿了顿,似乎察觉到有问题,起身一把抓起那只香辣椒蟹,咔嚓一声——不出意料,里面同样掉出一枚戒指。   他见诡计败露,一边连忙往她碗里夹菜,一边说:“菜都凉了,快吃,快吃吧。”   无殊在感情上其实就是个二愣子,逼急了也只会迸出一两句不着边的胡言乱语,既然撒娇的话不会说,干脆幸福地闷头吃菜,结果吃到一半,又忍不住抬头看他:“你干吗不吃?全都给我一个人吃光了。”   “那就多吃点,最好把身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你喜欢胖点的?”   “古人有云,养肥了再吃。”   “古人还有云,近墨者黑呢。”   北堂皓佯装糊涂:“哪里来的墨?”   无殊撇了撇嘴道:“那几个和你在一起的公子哥,你是去德国后被他们带坏的吧?”   他忍俊不禁:“那好,以后我叫他们近朱者赤。”话说着又给她盛了一小碗乳牛骨浓汤:“尝尝这个。”   无殊吸着浓汤的香气,低头喝了一口,发现味道鲜美无比,便知下料功夫不一般,拿勺子在碗底一捞,尽是大补的食料。   “其实我也不瘦。”她伸出双手给他看,“瞧,一直都是肉嘟嘟的。”   无殊这人天生一副肉掌,就算身上跟排骨开会似的,也不会亏待手脚,人家是打肿脸充胖子,她伸出手就行了。   北堂皓捧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忽道:“好可爱的一双猪蹄。”   她噎得直翻白眼,他却乘机将戒指给她套了上去,不大不小,刚刚好,谁说胖了?“这下可以安心吃饭了。”他满意地点点头。   看看中指上的戒指,无殊心想,他哪里像是30岁的男人,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吃完饭,无殊推北堂皓去看电视,自己想去洗碗,他却不肯放她过去。   “待会儿扔洗碗机里就行了。”   “不行,机器哪有手洗的干净。”   北堂皓拗不过她,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压根儿没有注意自己看的是少儿频道。   无殊戴上胶皮手套,细致地洗着那些碗碟,不知不觉想起了自己以前的家。   她从小住在大宅子里,每次吃饭都是一大帮子的人,父亲顶多让母亲决定每天的菜式,其他的则交给厨子去做。吃完饭,自有人收拾,父亲和兄弟们坐到客厅,点上一支雪茄,听他们讨论今天的收获;母亲则是抱着她去院子里荡秋千,然后给她讲餐后故事。   小的时候她还不懂,等上了学读了很多书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家缺了很多可以称得上温馨的东西。她忍不住想,是不是父亲不爱她们,所以才会将社团看得比家还重要?再大一点,她明白了一件事,像父亲这样的男人总会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直到母亲去世,她看到父亲一下子憔悴了许多,才知道父亲其实很爱母亲,只是他太过大男子主义,以为只要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不管是以何种方式都是对她爱的表现,却忽略了一个女人心里最渴望的其实是平凡的幸福。   整理母亲遗物的时候,父亲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了。母亲在日记里说,那时候我们很穷,天诚总是半夜不睡觉偷偷去爬人家的枣树,拣最大的枣子摘了整整一袋子悄悄放到我家门口……父亲事业有成后,曾送给母亲很多昂贵的礼物,却没有一件像这样被母亲写进了日记里。所以,他哭了,也明白了当初为什么要忌恨他的二弟,因为二弟想做而没有资格做的事,他有资格却一直没有做到。   无殊深吐一口气,将怅然思绪抛开,加快速度将碗碟洗好,塞进消毒柜,然后走到一边,正准备把窗帘拉上,眼角余光却瞥到了楼下。   栖息在夜色中的布嘉迪威龙,因它招摇的车型叫人无法视而不见。如此明目张胆地昭示,也只有那个人做得出来。   她刷地拉上百叶帘,心口又隐隐地痛了起来。   无人的客厅里,电视仍在播放着少儿节目。无殊紧张地叫了声:“北堂皓。”   有个声音从小阳台上传来:“我在这儿。”   北堂皓倚在雕花扶栏上,伸出手将走近的她拉进怀里,不满地说:“你总是连名带姓叫我。”   无殊侧头想了想:“叫什么呢?大耗子好不好?”   北堂皓笑道:“那以后我们的孩子岂不是要叫小耗子?”   无殊朝他胸口轻轻捶了下:“我还没嫁给你呢,就已经想得这么远了?”   他抓起她的手指说:“戒指都已经套上了,可不准耍赖。要是嫌我想得远,我们明天就去见老爷子。”   她将头靠在他的脖颈旁许久。   “阿皓。”   “嗯?”   “忽然觉得很困。”她闭上眼,不去思考心悸的原因。   北堂皓揉揉她的头发,说:“累了?去泡个热水澡吧。” www.txt80.COM www.t x t 8 0 。CoM 第9章 《命中注定》\/ 庾澄庆(四)   5、我是无耻,那么你呢   躺在舒适的浴缸里,全身上下却无法得到放松。   人在封闭的空间里,难免会有许多想法冒出来,比如沈时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如果没有离开,那他打算做什么?   就在无殊准备起身的时候,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她伸长胳膊将外套钩过来,自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信息。   “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到403室。沈时久。”   她险些摔了手机然后破口大骂神经病!   403就在隔壁。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北堂皓的脚步声,他在外面有些抱歉地说:“小鬼,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好吗?”   无殊没有多想,说了声:“好的。”   等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无殊越想越不对劲。她迅速起身,穿上衣服。   楼下,沈时久的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走了。她来不及将头发擦干,去柜台上拿了房子的备用钥匙,走了出去。   403室的防盗门一推即开,无殊走进去,气冲冲地问:“沈时久,你想干什么?”   屋子里没开暖气,空气里透着凉意,没有开灯,仅有的光来自窗外葱白的月色。沈时久坐在纱窗前的休闲椅上,深沉的剪影透着几分森然诡异。   她听到他瓮着声音说:“倒不如问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是让那个人永远都回不来,还是不择手段把你弄上我的床,好让他后悔不该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无耻?”她想,一个人喜怒无常到这种境界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我是无耻,你呢?”他放下交叠的双腿,缓缓起身,挺拔的身躯将月光遮去了大半,危险的气息随着他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压近,“你今天的演技让我很惊讶。”   无殊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相信问题肯定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可如果他早就在陈意明身边安插了眼线,那她所做的事自然也就瞒不过他。早该想到,沈时久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他那是不在乎,不在乎那份文件是否会落入别人的手里。这也许本身就是一个圈套,就等着天信来钻,那她岂不是成了供他消遣的附赠品?   沈时久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眼里的讥诮味更浓了些。   “为什么不好好地演到底?”   真正的文件扔在他的办公室,所以他猜她是趁他进厨房时将文件内容拍录了下来。她头痛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然后便是赌他还对她有着一点情分,就连她看似无意地滚下沙发,也只是为了将那份文件推向原来的位置。   就算知道她在他面前演戏,他还是配合了,仅仅是不想她再那样折磨自己,可是……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湿发以及浴后刚换的衣服上:“旧情人刚出现就迫不及待地‘登堂入室’投怀送抱。宁无殊,你那一巴掌的傲气跑哪儿去了?”   无殊止不住地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本以为他和她一样,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搬出从前的丑事。片刻后,她想通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好比她穿旧了一双鞋,哪怕扔了也不愿意看着它穿在别人的脚上一样。缩手间触及那枚戒指,上面有着她的体温和北堂皓给予的包容,叫她心神明朗起来。既然已经决定将下半生交给一个人,从前和未来便从现在一刀斩断好了。   “沈时久,他和你不同,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昂起头,直视他咄咄逼人的寒眸,“我曾经喜欢你,所以在你对我加诸伤害后我才会痛恨你。但是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等于是在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消耗自己的生命,特别是当你一无所有并且亏欠着许多人的时候。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报复你?你想错了,我只是不甘心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扭曲到无法走上正轨的地步,所以我跟你赌,也跟上天赌,赌我是不是真的没有翻身之日。可是现在,我想要为了自己,为了给予我希望的人好好生活,所以我愿意就此放弃你我曾经的恩怨。从今以后,我宁无殊与你沈时久便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我所做的任何事仅代表现在的我,和过去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我不妨对你说句实话,在南汀整个黑白道你或许可以一手遮天,但也会有你防不胜防的意外以及无法查到的事情。   如果你让我很头疼,我不介意作最坏的打算。相信我,这些话并不是威胁,而是在事情还未变糟前心平气和的商量。”   这一番话,平平诉来,就像一汪清泉绕指而过,你却抓它不住。沈时久想,原来是因为她的决心,和他无关。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却发现更多的是倦怠。如果感情是一个化学实验,只有用对了原料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他们从一开始就选错了。   沈时久习惯性地掏出烟盒以及打火机,拢着手打出一簇幽蓝火苗,微光映亮了深黑色的瞳孔,如同在上面罩了一层碎冰。他吐出一口薄薄的烟雾,抬头凝望着窗外:“你既然这样笃信,我也不妨透露一条消息给你。再过几分钟,你最信任的那个人就会坐在天涯海阁和天信的陈意明以及世纪园负责人之一的何桥喝茶聊天,你猜他们会聊些什么?”   无殊的反应只有少许震惊,更多的是对他的怀疑。   “看来他什么也没有对你说。”沈时久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阿皓刚从德国回来,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和陈意明有来往。”她语调虽冷静,心中却生出不安的情绪。   阿皓?   沈时久夹着烟的指尖微微一颤,深深看她一眼:“别急着下定论。不如想想,北堂皓为什么会回南汀?摩天的股东大会前几年他一直没有参加,这一次例外,仅仅是为了你?”   “也许是因为他祖父……”   “你对摩天了解多少?”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带着某种不明的神伤。   摩天财团虽是由北堂和沈氏两大家族共同创立,但占据主导地位的一直都是北堂家。   沈氏是北方的贵族,人脉遍及五湖四海。30年代一部分沈家人南迁到这里,以贩盐起家,自然是风调雨顺,一路通畅。沈氏祖训是以和为贵,没想到一个“和”字养出了一群软弱无能的人。相反,北堂家发展得较晚,没有坚实的根基,完全是靠运气在拼,一旦拼输了,就会一无所有,但也可以说,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敢拼敢搏。正是这种互补关系,才使得摩天越做越大。   不过,总有人是贪婪的。   “在我收购摩天散股之前,北堂江早就有了同样的打算,因为他想要沈氏永远地当北堂家的傀儡。当年,国际股市震荡,导致沈氏份额最多的b股大幅滑跌,并不可避免地影响了a股。这场风暴表面上是受美国次级债风波的影响,实际是北堂江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在操控财团股价。这种把戏一旦被人洞悉,后果可想而之。所以,我能顺利收购摩天散股,得感谢他留下的这道后门。”沈时久讥诮地笑了笑,“对北堂家来说,我无疑是半道杀出来的强盗,因为我可以明抢,他们却只能暗偷。至于沈氏,他们之所以肯承认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只是想借我的手扳回对他们不利的局面罢了。”   无殊回忆起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过程依旧历历在目。   “不料你狼子野心,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假借联手之名,把他们吞得一干二净。”   “我并没有亏待他们,如果换成是北堂江来做,他们能得到的只会更少。   何况他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个世界,血缘关系已经薄弱到不及一张白纸,在利益面前,情义更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无殊抬手拊额,为什么她还是为他觉得悲哀……指间那点羸弱的折光,落进沈时久毫无意外的眼里。他慢慢地拧灭手里的烟,将一支集窃听与录音功能为一体的电子笔搁在桌上:“我想知道,要是你听了这些,还会不会把它戴在手上?”   无殊看着他从身旁走过,似乎顿了顿,然后便是关门的声音。她机械似的走到阳台上,抬头仰望那一轮弯月,想起古人总说月色撩人,却不过是苍白无力的假象。   闭上眼,她缓缓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科技的发达,扭曲了空间的距离,似将她扔进了另一个场景里,亲耳见证她熟悉的人,最陌生的一面。 WWw.txt 80.cOm 八 零 电 子 书 第10章 《命中注定》\/ 庾澄庆(五)   6、醉酒   天涯海阁豪华包厢的水景前,坐在青绿藤椅上的年轻男人向门口的北堂皓扬手示意。   北堂皓提着西装外套,在男人对面坐下。   “怎么回事?”   陈意明异常痞气的凤眼斜挑,晃了晃手里的albero雪茄:“何桥坚持要见你,不然合作免谈。”   看陈意明一如往常梳着辫子头,穿着张扬的草绿色花衬衣,北堂皓微微勾起唇角:“政府机构出来的难免保守些。”   陈意明嗤鼻:“还是衣冠楚楚能唬住人,难怪每个人看到我都像兔子看到狼一样。”   北堂皓笑笑,问侍应要了一杯白开水:“你那边怎么样了?”   “sure thing!”陈意明耸了耸肩,“宁无殊这个小妞还真有两下子。”   北堂皓目光一沉,带着警告的意味说道:“她很快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放心,怎么着我也不会去打她的主意。”越是能干的女人越不好惹,因为甩起来是个大麻烦,这个道理陈意明通透着呢。他似笑非笑地掸了掸烟灰:   “不过敢跟沈时久抢女人,北堂兄你可不简单啊。”   “我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谈不上简单不简单。”北堂皓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陈意明精明地笑笑说:“我们不如再给他来点刺激。你得他旧爱,我抢他新欢。如何?”   “你想要霍家的势力?”   “no!no!小小的霍家我还不放在眼里,听说沈时久这个未婚妻非常漂亮,你知道,我对漂亮的东西向来富有征服欲。”   话正说着,一个50来岁的中年人夹着公文包东张西望地进了包厢,叫了声:“陈老板。”   陈意明斜靠在扶手上,漫不经心招呼:“何主任,这里是我的地盘,没必要这么紧张。”   何桥勉强笑了笑,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   北堂皓起身,与他握了握手,何桥这才稍稍镇定下来。稳重的北堂皓给人的感觉就是可靠诚信,不像连品性都很有问题的陈意明,尽管他们做的事情本就谈不上光明磊落。   陈意明将一只模样相似的公文包扔在桌上。   “里面是五万美金,事成后再加两万。”   何桥赶紧从包里拿出招标复印件递过去,嘴里叨叨道:“要不是我急着用钱,也不会铤而走险做这种事。”   “是是,何主任高风亮节,偶尔投机倒把也是形势所逼,咱们理解。”   陈意明阴阳怪气地说着,粗略地翻看文件。那何桥一张老脸早就不知往哪儿搁了,只能干笑着杵在一边。   “北堂兄,你也看看。”陈意明将文件推到北堂皓座前。北堂皓仔细看过,合上文件,说:“没问题。”   “good!”陈意明眉开眼笑地张开双臂,“我们何不开瓶香槟庆祝一下?”   北堂皓看看时间,已经出来近25分钟,他还惦念着家里的小鬼,遂起身说:“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那行,改日再约吧。”陈意明也跟着离座。   北堂皓对何桥点点头,推门离开。   陈意明扭了扭胳膊,走到何桥身边,架在他瘦小的肩膀上,极为熟稔的样子:“何主任,给个面子,跟我泡会儿温泉浴再走。”   “这……”   “这什么这,我做主了。”   说着把包往他怀里一塞,架着人就往贵宾专用的温浴房走。   北堂皓回到住处,发现屋里灯火通明,无殊却已经不知去向。此时,她正坐在市中心唯一清静的图书馆前的阶台上,身边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啤酒罐。   她一边喝着酒,一边朝三米开外的垃圾桶口扔空罐。手机铃声乍响,空罐扔偏了位置,当一声脆响后弹到了地上,滚进一旁的绿化带里。   北堂皓问:“怎么走了?”   无殊哈了一口气,擦擦手机屏幕,然后凑到耳边说:“我在外面看星星。”   他微微提高声音:“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无殊抬头看看天。她说错了,今晚明明是月朗星稀,她就连找个像样的理由都嫌累了。她听到关门的声音,还有他清晰的脚步声,看来是又出门了。   “呃,你不用来找我了。”她轻轻打了个嗝。   他停下了脚步:“你喝酒了?”   她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刚才我想了又想,觉得许多事情我都没有考虑仔细,对于你的求婚,我甚至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完全是因为无法抗拒那样的环境,所以我需要一些时间来确定,这样对你我都好,是不是?”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焦急地问。   “很多事没有办法说清,因为那是我们每个人的秘密。不能说,说了就乱了。”乱的其实是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想到什么便开始说什么。   “我只想知道理由。”   “理由嘛……”她抓了抓头发,慢慢揪紧,试图令自己清醒一点,然而嘴巴比自己的头脑更加不受控制,“我和沈时久上过床算不算理由?”   “无殊你听着,我爱你,所以我不会介意你的过去。”   “可我介意。”她的声音凉凉的,“我怕有一天,我在你身边睡着的时候叫出的是别人的名字。”   对面的呼吸越来越重,重得像是随时会将手机挤压成碎片。   “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吧?”无殊低下声说,“你也好好地考虑一下,我先挂了。”   北堂皓站在过道中,听着耳边嘟嘟嘟的忙音,目光落在地上,一串淡到已经很难发觉的水渍一直延伸至对门前。   他记得,那套房子的主人是一对已经出国工作的年轻夫妻。   无殊将手机放好后又拿出来将电池拆了下来,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听到任何烦人的声音。往阶台下走的时候,因为脚步虚软,她好几次都差点踩空,终于到了下面又转身爬上去,把遗留在原地的瓶瓶罐罐拾掇了扔进垃圾桶。   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安静得叫人心里发慌。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她一边走着一边唱着歌,调子走得很偏,有点像录音机卡带。才唱了几句她就扑到一棵树前,撑着树干低下头做了几个干呕的动作,结果那劲儿只在喉咙处翻滚,就是出不来。她皱了皱眉头,站直身拍拍胸脯,把那股酸劲给顺了下去。   路边的石椅上坐着一对正亲热着的情侣,听到声音再看到她这个样子,两人的鼻子、眉头都挤在了一起。   无殊反过来看他们,然后挥了挥手:“不准在公共场所乱搞。”   “你……神经病!”这对情侣搂着腰愤愤地走了。   她霸占了刚才的椅子,休息了一会儿,换了无数个姿势,然后继续往前走,碰到一个乞丐,很大方地从身上摸出一张十元钞。   乞丐大喜,一手接过那张崭新的票子。   她往前走了不到三米,又回来了:“还是找我九块钱吧,我正缺零钱坐公车。”   乞丐看看她,眼神很挣扎,见她很坚持,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钢杯中拣出九个硬币给她。   她数了数,拧起了眉:“只有七块钱。”   乞丐给她再数了一次:“九块。”   她又数一次,结果还是七块。   乞丐觉得自己是碰上装醉讹钱的了,讹乞丐的钱也不怕天打雷劈。   她掂着手里的钱说:“少找我两块钱,做人不能这么没诚信——喂,你还敢跑?”   闻奇找到宁无殊便是在她“抢劫”路边乞丐的时候,他暗暗叫了一声我的姑奶奶,一个急刹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下车后直接从栏杆翻了过去,靠近她就知道她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正疯着呢,于是二话不说将人从后面拖走。无殊两条腿蹬了几下,伸长手大声说:“还差两块钱哪。”动作太猛连鞋子都蹬掉了一只。闻奇将人转了个身,一把背起,然后去捡鞋子,她嘴里还在执著地叫:“两块钱。”   闻奇不知道两块钱的典故,见乞丐早就趁机跑得远远的了,只好从口袋里左挖右挖挖出两块钱的硬币塞到她手里,她这才安静了下来,把钱放进口袋里,头靠在闻奇的后脑上,轻轻唱着:“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都不骑……”   闻奇努力扭过头去。   “我是谁?”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她闭着眼,脑袋东倒西歪,有几缕发丝落在鼻子前,她一口气把它们吹到了一边,同时也吹进了闻奇的后颈里。   他哆嗦了一下,然后往前走,看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不禁恨恨地想:宁无殊,我在你面前晃了这么多年,你眼里怎么就是没有我呢?老实说做只毛驴都比做人强。   7、孤独的人们   无殊被闻奇送回住处刚沾上床的边就睡了过去,连他是什么时候关门离开的也不知道。这一夜,她奇迹般的没有和噩梦纠缠,像是溺死在床上一样整整睡了12个小时。   第二天起床后,眼睛肿了一圈,她正想办法用冰块消肿,宋西和小是两人拎着早点过来了,然后三个人围坐在一张四方桌前,喝着豆浆,吃着包子、馒头和煎饺。   无殊吃到一半,跑到厨房拿出平时吃的酱菜碟搁桌上,对两人说:“甜姜菜,很下口。”她将几片酱菜夹在馒头里,然后一起咬了下去,吃得津津有味。宋西和小是也学她这种吃法,却是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闻奇呢?”无殊低着头问。   “……他说他有个演出。”   无殊轻轻撂下筷子:“说实话。”   宋西和小是互视一眼,才慢吞吞地说:“他昨晚在酒吧跟人打架,还把劝架的老板的鼻子给打歪了,派出所说要扣留他24个小时,结果他在里面又把警察给打了,最后被刑事拘留……”   事情发生在闻奇送无殊回家后,他在她外套口袋里发现了录音笔以及戒指,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闻奇的脾气其实很火暴,但他从来都不敢冲无殊发火,一方面自己本来就比她小两岁,另一方面他很清楚无殊这些年来所遭受的罪。但他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可以为一个男人轻易地放弃这些年来辛苦打下的基础,包括他们。   宋西见无殊脸色阴晴莫定,立马又说:“奇哥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事的,但他也知道瞒不过,他说你就当他是换个环境冷静一下好了。”   无殊抹了把脸,问小是:“有烟吗?”   小是从腰包里掏出一包沙龙,无殊点了一支,才抽一口便呛到了。她摇摇头,说:“怎么抽这么刺激的?”   “大姐头。”小是抬头直视无殊,眼里闪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探究与疑问,“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们几个撇开?”   就连宋西也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但她依旧选择维护宁无殊:“大姐头才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要不是大姐头帮我们,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无殊看了她一眼,在想为什么要将这么单纯的孩子拖进这个毫无保障的危险世界。   将错就错,前者的错是被动,后者则是主动。就像她现在这样,即便心中没有仇恨,但那种侵骨的冰冻迫使她必须寻找动力,然后像个机器一样不停地运转。她知道停下的后果——沉沦,对一个受过重创并且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   在日本,她见过那些由于各种原因而走上吸毒路的年轻人,他们形如枯槁,目光呆滞,行尸走肉般生活。她猛地发现,自己何尝不是像他们那样?只不过她的毒来自心里。   老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是她从来都不敢问自己,到底那种毒是因为沈时久的背叛,还是因为信念的倒塌,抑或是因为……她很孤独,所以才想去寻找同样的人,于是有了闻奇、宋西和小是。   宋西,出生于江南古镇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自小性格开朗乖巧,学习也算认真刻苦。但是上了初中后,老师就发现她偏科得厉害,化学成绩总是排在年级第一,其他却是平平。她对化学的兴趣简直可以用如饥似渴来形容,学校课本知识已经不能满足她,零用钱多数花在了化学类的专业书籍上,研究的深度甚至超越了一些化学老师。到高一的时候,宋西就已经能独立配出一些化学药剂。   因为她平时的表现和普通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的周围有着这样一个化学天才。   高二下半年,父母离婚后,宋西就跟着打工的父亲来到了南汀。有一次,父女两个在家看一部关于戒毒的片子,宋西随口说了句:“不过一些化学原料的奇妙组合,真不明白怎么这么多人痴迷。”   她父亲骂她:“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宋西有些臭屁地说:“给我一些原料,说不定我也可以配出来。”   再后来她父亲迷上了赌博,不但输光了挣来的一点血汗钱,还陆陆续续欠下高利贷近五万的债,被讨债的黑社会差点打成半身不遂。狗急跳墙,他竟然想起宋西曾经说过会配毒品的事,就逼着她去想办法。   宋西跟被高利贷逼上绝处的宋爸一样,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只好胡乱弄了一通,连自己也不知道那配出来的到底是什么。父亲却看着那些白色的粉末相信了,逼着她拿出去脱手换钱。宋西于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跑去nightclub偷偷地卖。不过,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她一直在人群里转悠就是吃不定买家。   说来也巧,当时小是正在那家night club玩,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靠了上去,然后从她身上摸到了一些纸包。   小是走到无人的地方打开一看,果然如她所料,就回去纠缠宋西,还把人拖进了洗手间。宋西见自己的丑事被人识破,倚在墙上哆嗦了半天才问小是想干什么。   小是一拳打在她颈旁的墙砖上,差点吓得她屁滚尿流。   “就你这点胆子还敢出来卖粉?要不是看你和我差不多大又是女的,我早揍你了!”   其实用小是的话来说,她自己就不是什么好鸟,10岁就学会了偷,15岁就敢跑到有钱人家去撬保险箱,18岁凭一根钢丝加一把瑞士军刀开遍各种名车的后备箱。但她有个原则,盗富不盗穷,盗赃不盗白,搁古代还真有几分侠盗的意思,所以她特看不起那些既没技术性又没人性的卖粉卖×之类的行为。   再说到这家night club,本就属于南菁会管辖范围。那时候宁天诚已经快不行了,宁无殊为了继大任不得不去熟悉各个场子。从大学生到南菁会大小姐的身份,她便是一身黑皮装、大墨镜、马尾辫,说不出来的英姿飒爽。那天她正好尿急,冲进洗手间后看到了小是和宋西。   小是一手提着宋西的领子,威胁着要把粉给她灌进去,宋西的样子怎么看都像被害弱势群体,于是宁无殊多管闲事了一把。胳膊被拧的人疼得嗷嗷叫,她自己也憋得够戗,只得匆匆住手,钻进隔间解决大事。   小是对着门狠踹了几脚,回头又把气撒在了可怜的宋西头上。宋西抱着头坐在地上,犹如3岁的小孩一样号啕大哭,把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搞得在里面蹲位的宁无殊也想掉眼泪。   她这个人要强,一直觉得在人前哭是最懦弱的表现,可是那个时候,她居然被宋西的哭声打动了,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从隔间里出来后,她一边洗手一边问旁边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都看到了她露出的衬衣袖扣上有着南菁社团的标志,对被高利贷所害的宋西来说无疑是黑暗里的曙光,是天降救星!于是她十分老实地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小是冷眼旁观,她觉得宋西真是天真,难不成认为一个陌生人会替她老爸还钱?   宁无殊当然不会拿钱去塞赌徒的无底洞,她不过是叫人把那家诱赌强借的高利贷给端了,然后逮了宋西那个不负责任的老爸,先揍一顿,然后威胁他要敢再出去赌就让他身上少点零件。没多久,他还是因为手贱进了班房,被判了五年,当然这是后话了。不管怎么样,宋西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把宁无殊看成是她最崇拜的人的。   再后来,宋西到南菁会找她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将她的样子描述给人听,有人就不耐烦地告诉她,人已经不在了。脑子一根筋的宋西以为人不在了就是人没了(她觉得混黑社会的命都很不稳当),于是哭得稀里哗啦,然后又去买了香火冥票烧给这个不知名的帅气姐姐。   一直到三年后,宋西才在东方水上摩天轮附近碰到了她。她当时坐在湖边的椅子上,歪着头睡着了。宋西晨跑路过,觉得奇怪又退了回来,原地踏步了好久,心想这脸、这轮廓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无殊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要看我到什么时候?   那个调调,宋西打死也不会忘记。 w w w. txt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11章 《命中注定》\/ 庾澄庆(六)   8、缘分也可能是一种刻意   相比起宋西的乖巧,小是野性难驯。她有自己的地下乐队,有不固定的交友圈,生活完全走“唯心”主义,从不顾及旁人的眼光。   以前她和乐队里的主唱一直暧昧不清,常常不分时点地厮混在一起。她对那个男的不错,一万多的乐器也照样买了送他。慢慢地,男人有事没事便开口找她借钱。要不怎么说恋爱中的女人最傻,结果半年不到,两人花光了她所有积蓄。   那男的一直不知道小是以前是干什么的,小是不说,他也懒得问。有一阵子,小是穷得天天啃方便面,人家见没有油水可捞了便又去外面搭了个有钱的女孩,还大摇大摆地带着出现在朋友面前炫耀。一群人在包厢玩的时候,小是也跑去了,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中途从女孩的包里拿走了一张信用卡,然后不动声色地塞进了男的裤子口袋里,于是他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就被蹬了。   男的怀疑是小是搞的鬼,趁她进化妆间的时候跟了进去,仗着人高马大把她摁在地板上玩命地打,小是的一只眼被打得充血,到现在视力还有些问题。   也就是那天,她用随身带的折叠刀捅了人。   就算只是正当防卫,小是还是从后门跑了。她不会送这个狗男人去医院,也不可能去报警,要是进了派出所,以前做的那些不光明的事说不定会被牵扯出来。她没有跑远,缩身坐在酒吧后面的围墙角,颤着手指点了根烟塞进嘴里,而后一口又一口地猛抽。   一直以来,小是习惯用新潮另类的装束来粉饰自己虚无的存在。她的钱并不是像她所说的是做生意的老爸给的,而是用一双滚过开水的手偷来的。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来自农村——那个几乎要被她遗忘的穷乡僻壤有她的父母、姐姐和哥哥。她已经有好多年没回去过,因为没人愿意认她,就算她拿钱一沓一沓地堆在他们跟前,他们也只会让她滚。   就像有的人喜欢吃臭豆腐和榴莲,从小小是就喜欢偷东西。应该说,她喜欢任何刺激的过程和那种成功后的满足感。   被父亲赶出家门后,她就像脱缰的野马,越跑越远,越远便越找不到回头的路,虽然其间吃了不少苦,却乐得如此。后来她练就三绝:攀爬、开锁、听声辨位。曾经和某个贼撞点,她能得手就赢在了爬墙上面。   小是喜欢玩贝斯也是因为喜欢那种发泄似的宣扬,玩得顺手了就结交起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倒叫她生出了一种微妙的归宿感。在这个圈子里,有着形形色色的人,堕落的、颓废的、嚣张的、清高的,但是混得最好的一定是既能和人打成一片,又能独善其身的那个。   这个人非闻奇莫属。   那时候,她和他不过点头之交,知道这个人很酷、很转,也很受大家——特别是女孩子的欢迎。没想到,她捅了人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他模样懒散地倚在路虎车上,时不时抬手看看时间。小是猜他是在等女朋友,因为他偶尔会发呆,一发呆就会笑,笑起来特别像以前的日本明星赤西仁。   小是抽完一根烟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做他的女朋友,应该挺幸福的。如果有一个男人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想她,就算叫她去死也值了。   她刚要续第二根烟,就听见他远远地问:“喂,还有烟吗?”   小是愣了一下,抖抖烟盒,说:“最后一根了。”   她把手里的烟扔给了他,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他竟然接了个稳稳当当。   闻奇抽烟的姿势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大拇指与食指反过来夹着烟嘴,但并不难看。他只抽了几口,回头就给按在柱子上了,说了声:“折叠刀玩得不错。”   她一听,刷地站了起来,因为一只眼肿得睁不开,只能拿另一只警备地盯着他。   他拿出手机滑开盖,对着她的方向展示一段视频。   距离有点远,画面并不是看得很清楚,但里面的声音小是很熟悉,那时她正被狗男人按在地上狠打,然后就是……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   闻奇说:“我给那家伙看的时候他可是跑得比你还快,一点都不像是被刀子捅过的人。”   小是很想用最脏的脏话骂人,可算是小看这个家伙了。见她被打,还有闲情逸致在那儿偷拍。   闻奇看着她的反应笑了:“人总得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点代价才能长记性,这是她说的。”   “她是谁?”   一个女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扎着马尾辫,大热天仍在衬衫外套了件深灰色的薄风衣。   小是和宋西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很多东西看过一眼就会记得深刻,虽然那时候宁无殊戴着范思哲的紫色墨镜,五官有些难以分辨,但她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特别,很难和普通人混为一谈。   宁无殊说,我是来找你的。   很多时候,所谓的缘分也可能是一种刻意,就像她会遇上沈时久是因为算计,霍思倾会和她成为朋友是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那种人的好奇,北堂皓会和她站在同一阵线是因为有着共同的目标……所以,缘分只是一个开始,也仅仅只是个开始,大家的目的不过是各自心里所预想的结果罢了。   无殊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名利,而是有所依的宁静生活。所以,当沈时久要她选择是继续与他纠葛还是将手伸给北堂皓以求救赎时,她选择了后者。而结果,却并非如她所愿。   思及此,她对两人说:“如果现在你们还想坚持原来的决定,那就忘了昨晚的事吧。”   晨光透过窗户,在屋内投下斑驳的淡金色。   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   9、闻奇离开   天后,有人通过关系将闻奇从看守所里提前保释了出来。无殊得到消息时,闻奇已在南汀国际机场。她来不及多想,匆匆赶过去,在候机大厅看到闻奇的同时,也看到了他身边的女人。   “这是我妈。”闻奇的介绍一出口,无殊暗自捏了把汗,倒不是担心对方兴师问罪,而是没想到看起来那样年轻漂亮的女人竟然会是闻奇的母亲。她将惊讶掩饰过去,微笑而有礼貌地说:   “伯母,你好。我是闻奇的朋友宁无殊。”   闻母的眼睛初看温润慈和,但开口说话时却流露出一丝庄严感,让人觉得不能马虎应付。   “宁小姐,我家闻奇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不不,这次的事情其实是……”无殊正想该怎么解释闻奇的冲动行为,闻奇已经转头露出颇不耐烦的表情,“我说经女士,人你也看到了,该满足了。”   闻母咳了声:“我就说几句。”   “省省吧!”闻奇一只胳膊圈住他妈的肩膀,转向一边,“不出五句,你就得把人家当下属一样训。”   “臭小子!少在别人面前诋毁你妈啊!”   无殊在一旁干笑着插嘴说:“伯母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不要紧的。”   “都是年轻人,人家宁小姐就比你懂事得多。”闻母拍开闻奇的手,回过头来冲无殊笑了笑,眼底的探究意味也更浓了一些。   “宁小姐,你可能不知道,闻奇从小给我惯坏了,养出一身臭脾气,做事也是三分钟热度熬不住,没少让人操心,没想到去日本几年倒是养出耐性来了。当然,我是不相信环境能把这浑小子给改变了,所以就一直在琢磨,他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闻奇在旁边打岔:“你还想不想走了?!”   闻母充耳不闻:“宁小姐,你和闻奇认识有三年了,肯定知道。”   看起来这是有备而来啊,如果她说不知道,闻母肯定会想这女孩子不诚实。闻奇的确是追过自己,并且现在也没有放弃,但她从来都是不动声色地拒绝他的心意,毕竟觉得两个人还要相处很久。   无殊看看闻奇,见他在原地走来走去很不安定,有些无奈地承认:“是我。”   闻母并不惊奇她会大方地承认,淡淡地微笑着。倒是闻奇听了反应很大,他一把抓住无殊的肩膀,说:“你不要老是刺激我好不好?”   无殊想不出该说什么,只能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闻奇刚刚燃起的希望又一下子暗淡下去:“算了,我又不是在逼你。”   闻母上前一步,拍拍闻奇的背,语重心长地说:“傻小子,好好努力吧。”   闻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塞到无殊手里握住说:“过些时候就是你生日了,礼物提前给你,记得到那天再拆开看。”   无殊一怔:“你也要回京里?”   闻奇的爸爸在近期体检中查出患上了白血病,所以他妈才要叫他回去一趟。她表示难过,但闻奇母子的乐观态度让她觉得自己所缺的正是这种面对悲欢离合该有的平常心。   目送他们走进安检处,无殊对着那头招摇的银发兀自发怔。闻奇在关口没有回头,只是抬起胳膊潇洒地挥了挥。 www.t x t 8 0 。CoM .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12章 《我依然爱你》\/许茹芸(一)   事到如今我依然爱你   我孤孤单单留在回忆里   好想陪你再淋一场雨   要世界为我停止呼吸   1、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小是一连三天没有露面,想必是为了闻奇的不告而别。无殊听宋西说她最近在夜店玩得很疯,经常半夜才回家,不免担忧。可她虽是几个人的老大,平时却很少干涉他们的私生活,而且以小是这种离经叛道的性子,若是服管怕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现在更让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周五的财经报上登了一则花边新闻:摩天银行前总裁特助肖和娜于昨夜遭遇车祸,所幸闪避及时,伤势并不严重。   无殊在路上拦了辆计程车。坐在车里,看着林立在侧的高楼快速向后退去,她恍惚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下午3点后,是立仁医院探视病人的时间,一些乔装改扮的记者已在大门口蹲点多时。   肖和娜作为北堂外戚,曾担任过北堂皓的特别助理。三年前金融风暴之初,她与沈时久的心腹伍向阳闪电结婚,只是这场婚姻仅仅维持了两年的时间便不欢而散。此次车祸事件虽被定性为意外交通事故,但其中疑点不少,一些精明的记者当然希望能从中挖掘出劲爆的内幕。   c幢5楼的高级病房区全部是贵宾套间,为防记者骚扰,一般人不被允许在走廊里逗留,所以整层楼显得格外安静。   肖和娜靠在病床上无聊地翻着杂志,见无殊进来,不无意外地问:“就这么过来不怕被人看到?”   “已经无所谓了。”   无殊拉开一张凳子坐下,问:“这次车祸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伍向阳想要警告我不要多事。”肖和娜摊摊手。   “我很抱歉。”无殊叹了口气。   “嗨,道什么歉啊,当初答应合作是我自己决定的,就算出问题和你也没有关系。不过你也看到了,沈时久早就对我留了一手,既然我拿不出对你有益的帮助,咱们的合作关系也可以结束了。”   “不,你选择站在我这一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因为我们相似的遭遇所以同病相怜?”肖和娜笑。   “应该是同仇敌忾。”无殊纠正她的说法。   “其实没什么不同。不管女人外表有多坚强,骨子里还是很脆弱的。”肖和娜微微眯起上挑的眼睛,在略显憔悴的脸上,仍有可称之为妩媚的神韵。   无殊不禁想:一个女人可以将精明与感性糅合于一身,理应让绝大多数的男人神魂颠倒,但她偏偏遇上了例外。   南菁会与摩天长期合作发展娱乐业的计划正是因为她从中穿针引线才得以成功,她原本也只是想卖沈时久一个面子,没想到这个面子让她认识了伍向阳。爱情来得突然,便把一个精明的女人砸得头晕目眩,就算发现他是在利用她的感情,也还是义无反顾地帮他们设下一局——故意让记者发现她与伍向阳的接触,又突然抛售手中摩天的股票,目的就是引蛇入瓮,让沈氏股东以为沈时久对收购股权之事早就胜券在握,否则,他们未必敢将全部赌注压在他一人身上。   正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结婚以后,伍向阳就没有再碰过她一根指头,熬了两年,终于扔给她一份离婚协议书,并扬言签还是不签都由不得她。   男人啊,若狠下心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也不要怪女人会心生怨恨。   肖和娜指着一边的苹果说:“给我削个吧,无殊。”   无殊拣了个不大不小的苹果,拿起水果刀,沿着果柄处慢慢地往下削。她似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动作,果皮在她指下宽厚相差无几,长长地连成一条,始终不间断。   肖和娜感叹道:“我一直觉得削苹果是件很麻烦的事。”   “你做惯了女强人,分秒必争,自然不会将时间放在这些小事上。”   “是啊,我从小到大就这一个性子,事事力求完美,也很少受过挫折。”   她眨眨眼,“不瞒你说,认识伍向阳前,我对沈时久也动过心思。可惜人家名草有主,我又不喜欢横刀夺爱。”   无殊手上一顿,削成长串的果皮在最后关头断成了两截。她把苹果递给肖和娜,接着拿纸巾慢慢擦拭水果刀,忽然好奇地问:“为什么会看上他?”   肖和娜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口苹果,细嚼慢咽地说道:“越是自信的人,想要征服的目标就越高,就算明知那是难以达到的高度,也会蠢蠢欲试。因为她会想,奇迹,也许会出现在我身上。”   “你们只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而已。”   “你们?”肖和娜眯着眼“哦”了一声,“你是说霍思倾?呵呵,说起这个女人,她的耐心好到让我觉得恐怖,典型的天蝎座。”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后,她依旧坚持原来的选择,认为沈时久是对的,说明她真的很有……勇气。”   “那沈时久在你眼里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肖和娜好奇地问。   无殊沉默片刻,方说:“以前,我们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是非常多。他是跳级上完的高中,父亲希望他能多花点时间帮忙打理社团事务,所以他没有上大学。不过,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该学的东西一样也不会落,所以一直都很忙。   “我们能够正常交流的时间只有早上,因为家里的规矩是早饭一定要一起吃。听到有人说他如何了得,年纪轻轻便能把东区管理得井井有条,我才知道他已经是南菁东区分会的一把手了。一个人爬得这么快总是有原因的,无非就是一个‘狠’字。偶尔我也会亲眼看到他做事,对挡在他前面的人,无论老弱病残他都能做到毫不手软。我们的分歧便是从那时开始,并且越演越烈,一直到我父亲去世,情况才有所改变。   “可以说,沈时久的骨子里并不比那些杀人如麻的恶徒善良多少,只是他不喜欢自己的手上沾血,常常不动声色地将人逼到绝处,然后看着对方自取灭亡。”   “杀人于无形……的确像他这种人的风格。”肖和娜撇了撇嘴,“我听人说,以前南汀有几个势力不小的大佬,最后都是被沈时久给弄进号子里去的?”   “那只是谣言,他真想黑吃黑的话,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最起码不会叫人抓住把柄。而且说实话,一般会出面的都不算真正的大佬,幕后的才是。”   “看来想要对付沈时久的人不在少数。”   无殊面带嘲弄:“那是自然的,以他的作为想要不树敌绝无可能。”   肖和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有些人如果无法从正面打击到他,就会找他的弱点下手。无殊,你要小心,不要变成别人的棋子,不然就算能扳倒沈时久,你也未必可以全身而退。”   无殊不能苟同:“别忘了,我和他站在对立面。”   “可别人不会这么想。”肖和娜想了想说,“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沈时久曾拿四成的分红做条件,希望老爷子能干预我表弟和你在一起的事,表面上看起来是在针对你,说不定只是一个借口呢。”   无殊眼神微滞,一丝酸涩悄然滑过。   肖和娜忽笑道:“再说下去你大概要以为我是在帮沈时久当说客了,其实我是巴不得他倒霉的。”   “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许真是因为同病相怜,肖和娜的肺腑之言使她不再掩饰内心的伤楚,“有些事,我并不是毫无感觉,可是知道又怎样?他的的确确将我推向了绝地。如果我们没有过那样的关系,又或者说……如果这个人不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动过心的人,我或许不会这样痛苦。”   “无殊,”肖和娜有些吃惊,“你该不是还爱着他吧?” wwW.txt 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13章 《我依然爱你》\/许茹芸(二)   2、找人背黑锅   高级病房区的走廊里全部铺设了加厚地毯,每个房间的门锁均是采用锁具消音、门档缓冲条设计的奥地利blum品牌,虽说此举是为了不影响到病人的休息,却也给一些意外制造了机会。当无殊看见肖和娜直直地望向门口时,她也回过了头,随即带动椅子起了身。   门外,洛则面带讶色,叫了声无殊的名字。   她无法回避,只能应付着说:“我看新闻说肖小姐出了车祸,所以来看看。”   被刻意忽略的男人正以复杂而深沉的目光看着自己,无殊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她曾在粒子银幕上见他穿过这件黑色的制服,只不过现在才看清,原来那银色的袖扣上面是南菁会几十年不变的n形标志。以此彰显自己的立场,难怪外界会猜测他是想把摩天打造成南菁会最奢侈的附属品。见怪不怪,这个世界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样子,有钱人多如牛毛,想要做到在上层社会呼风唤雨,除了实力没有什么比一手操控的势力更加重要。   走廊上又走过来两个人,是负责替沈时久引开记者视线的顾沅其和习天宇,才到门口他们就僵住了。   顾沅其抵在门框边,探头看看里面,再看看沈时久:“她怎么在这儿?”   “哟!今天可真是热闹,也不知外面刮的是什么风,居然把沈老大都给吹来了。”肖和娜夸张地笑着,明显有看好戏的意思。   习天宇冲无殊叫了声:“偶像!”然后拔枪似的掏出手机,走进去对着她的正脸、侧脸猛按拍照键。   自从他知道宁无殊前些日子狠狠地摆了老大一道后,对她的敬仰便有如滔滔江水连翻带滚直达牛市。没办法,他认识的女性不是娇滴滴的可爱女生,就是徐老虎那样长着肌肉的男人婆,像宁无殊这种类型的跟外星生物一样少有。   而且在他眼里,凡是敢一而再再而三将老大当猴耍的女人那都是值得瞻仰的。   无殊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就是恼他这么能闹腾,简直比闻奇有过之无不及。她一边避着他,一边眉头不悦地皱起:“你别拍了。”   习天宇灵活得像只猴子,不管她的脸往哪边转,他都能极快地找到正位:   “说起来你还得好好谢我,要不是那天被我看到你往居安道跑,然后通知老大,你一早就成北堂皓嘴里的小肥羊了。”   无殊一听,整张脸变得有些灰败。   “习天宇。”低血压魔王终于在门口沉沉地开口。   “啪!”习天宇抬手轻轻扇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我嘴闲,自己抽。”   得,这里就没有懂得他习式幽默精髓之处的人。   无殊刚想说话,床上的肖和娜伸手一把将她给拉回了座位,眼神示意她少安毋躁。   “这一屋子的大人物,你们站着我都不好意思躺着。”她说着假意要动身起来。   沈时久冲几人点了点头,他们便走了出去。习天宇走在最后,刚回了一下头,肖和娜叫住他:“席子!你给我站住。”   “晕!”   “过来,扶我去厕所。”   “有没有搞错?你就不能叫护士?”   肖和娜转头对沈时久说:“你们这伙人过河拆桥的本事倒是一个比一个能啊,怎么,今儿个你们是来向我示威来了?”   不等老大开口,习天宇举手投降:“i服了u!”   肖和娜轻轻拍了拍无殊的肩,在她耳边极小声地说:“有什么比玩弄一个男人的感情更让人觉得兴奋的呢?”   习天宇见她自己下床,不禁叫:“肖大姐,你这不是很精神吗?”   “去!你们就巴望着我全身瘫痪吧!”她紧紧勒着习天宇的胳膊,一边嗔道,“席子,回头替我转告伍向阳,就说我肖和娜诅咒他一辈子性无能!”   “靠!”习天宇怪叫一声,“我以为他本来就是。”   “哈哈哈!”肖和娜畅快大笑,“这话我爱听。”   沈时久合上房门,脱下制服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   落地窗外的橘色斜阳钻进室内,在他俊拔昂立的身后投下一道安宁的深影——出乎意料地,他走近她,从后方圈住了她僵硬的身体:“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   无殊咬了咬牙,抬手去扳他的胳膊,五指却被他霸道地包进了掌心,一起扣在她的胸前心脏的位置。   一直到后来他们才明白:相遇,是将两个孤独的灵魂捆绑在一起,直到无力挣脱对方。而沦陷,是明知看不到两人的未来,还是渴望相偕厮守。   发现她手上的戒指已经失去踪影,沈时久松了一口气,随即收紧了胳膊,低沉的嗓音以柔劲的力道撩拨着她紧绷的神经:“回来吧,回到我身边。”   “回来?”她突然怪异地笑了起来,“那你准备置思倾于何地?”   “你听我说……”他安抚似的轻吻她的发丝,“我跟她的婚约不过是对外做个样子。这么做是不希望别人伤害到你,之中牵扯到的事太多,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这个答案像是一枚炸弹在她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以至于根本没有听清他后面的话。   “你拿她当幌子,是不想让别人抓住你的弱点?”她突然想起肖和娜说的。   这个他无法否认:“也可以这么说。”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对一个爱你的人你都能这样做,那你又想如何处置我?继续玩弄我的感情,重复以前做过的事?还是发现我有了新的利用价值?”   “你又在想什么?”见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沈时久皱起了眉,“我没有义务去善待她。对你,我已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只有感情是真的。”   “感情?”她喃喃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这样说?”   无论沈时久还是北堂皓,他们的感情似乎都是真的,只不过没法和理智相抗衡而已。   她脸上的冷漠终于叫他松开了胳膊,一双瞳孔也开始变得阴霾:“其实就算你知道我真正的用意也还是会固执地认为我是想要害你。信任与怀疑,你为什么总是选择后者?”   无殊终于受够了他的自以为是!   “第一,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没法把你那些九曲十八弯的肠子认个清楚。第二,我脑子没病,在对方伤害到我的时候不会去考虑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自己好。要是我打你一巴掌,然后对你说我是要让你觉得我在疼你,你会怎么做?叩首谢恩吗?”   两个人之间再次出现了沉默,这一次更加压抑。   沈时久在她对面颓然坐下,valentino高级定制的黑色衬衣因领口处松开了两颗衣扣,露出挂在脖子里的银色坠链。他将手****裤子口袋中,掏出烟盒,发现只是空壳,于是揉碎了扔向一边。他抬头,正撞见她凝视自己的目光,这才缓和了原本烦躁的情绪。   她别过头,冷声说:“你的心肝肺已经够黑了,再抽下去,更加没得救了。”虽然他身上并没有太明显的烟味,但这并不代表抽的量少。相反,他摄入的焦油量足以让他50岁以后的肝肺功能处于衰竭的状态。   “你……这是在关心我?”他如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双眼睛闪烁着黑钻般的光泽。   无殊一怔,马上意识到不该与他逞口舌之快,转念问道:“那天你是不是故意叫伍向阳盯着肖和娜?因为你知道只要她去不成摩天,我就会亲自动手来偷那份文件?”   他不答,等同于默认。其实她不明白,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她不要出现在摩天,名利场的种种争斗,从来都很残酷,这也是他情愿让她离开的原因。而冒险换来他与她一时的交集,就必须用更多的代价去弥补。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伍向阳制造车祸吗?”他忽问。   她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这场车祸并非是为了警告肖和娜这么简单。   “你从我那里拿走的标书并不是正本,而是我叫洛则临时做的。”   见她听得认真,他倾过身体,十指交握支着下颌,故弄玄虚地打住话头:   “想知道更多的话,就过来坐我身边。”   “沈时久,你——”   “我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你很无聊!”她气闷地叫。   “是啊。”他点点头,好笑地看着她,“那你是坐还是不坐?”   “不用了,我喜欢站着。”她不光喜欢站着,还喜欢将腰杆子挺得像支标枪,倒是有几分大姐头威风凛凛的架势。   沈时久“哦”了声,便不再说话,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一圈又一圈地绕。   关于耐心问题,通常,两个人待在一个房间里,只要谁都不说话,就会有一只小虫子在拼命地挠她的心口,然后她就会在沉默中爆发。   一分钟后,他开始无所事事地拿出手机,翻看上面的新闻,偶尔会发出轻微的感叹声,就是没有继续说话的打算。两分钟后,无殊全身僵硬地挪到床边,坐下去的时候倒像是在扎马步,全部力道都使在了脚上。   他这才侧头瞥了她一眼。两军对垒,将军坐在指挥台上便是她这副模样。   怎么就有人这么别扭?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无殊的酷姿并没有维持多久,忍了半天,腰酸腿麻,一口气没有憋住,屁股压了下去。沈时久很想去捏捏她的脸,告诉她:“你要是再坚持一会儿,就换我忍不住了。”   她一脸假正经地蹙着眉头以掩饰自己的挫败,反倒显得很真实。   他还是忍不住,凑近她。   她猛地转过脸,额头恰巧撞上他的鼻子,发出好大一声。   该死!偷鸡不着反蚀把米。   电影里经典的浪漫镜头搬到现实中就会大出洋相,因为剧本往往忽略了男女身高问题。实践证明,两个人的嘴无意中碰到一起的概率几乎为零。沈时久懊恼地想。   倒是无殊的额头红了,她拿手揉了揉:“你的鼻子是不是假的?这么硬。”   于是他再次凑过脸来,近似无赖地说:“那要不要摸摸看?”   他的五官在东方人中属于比较深刻的那种,鼻梁坚挺,眉峰略低,衬得漆黑的眼睛更加深邃。但当他的目光变得凌厉时,整张脸便会显得有些邪恶。   相由心生,是有道理的。   无殊回过神,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   他始料不及,倒在了床上。但那衬衣半敞、碎发凌乱的姿势实在引人遐思。   无视他的诱惑,无殊收回拳头说:“闹够了的话,请开始进入正题吧。”   真是一只刺毛虫。   每次想要对她进行肢体接触,她就会找种种借口逃避,唯一一次亲密,最后关头也还是出了大状况。   点到即止,过犹不及。   沈时久想着,弯过胳膊枕着脖子,维持着倒下的姿势,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   “我跟你说过,北堂早就想吞掉沈氏这一房。北堂皓跟南菁会合作除了看好娱乐业的暴利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借助外界的力量给沈氏的决策团制造混乱。只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其实,即便没有他的提醒,她也知道需要重新去审视曾经无条件信任的北堂皓。当她在沈时久面前拿北堂皓和他比较时,偏偏忘了一点,正因为北堂皓是君子,所以他不仅是他自己,还是北堂江的孙子、北堂未来的掌家人,为了家族的前景,他的责任感会凌驾于感情之上,这样一来,也就不难想象他为什么对她有所隐瞒了。   “这一次,北堂皓和陈意明达成协议,协助天信拿下世纪园的开发项目,并提供信贷便利,利润共享。按照摩天董事局的规定,财团总裁在任期间,如多次失利,便可由董事局罢免职务。北堂皓指点陈意明窃取我所做的标书,陈意明便找到了你。”   “沈时久,你是不是在陈意明身边安了自己人?”她问出心中的疑惑。   “不是。”其实只要她肯开口,他向来都是有问必答,“我花重金收买了陈意明的高级助理。”   她一听,不禁嗤之以鼻:“没有这么简单吧?要是高级助理都能用钱打发,那陈意明就太不成气候了。”   “是不简单。”沈时久扯起唇角,“前段时间,这位高级助理在澳门豪赌输掉300万,其中有一半是天信的公款。这件事要是让陈意明知道,他起码得少一根指头。”   很好,南菁会在澳门赌场有生意,他只需随手推一把,就能让这个助理轻松入套。   “何桥知道我手上有他意图与陈意明串标的电话录音,于是答应用假招标书去和陈意明交易。”   “横竖是个死,要是他不同意呢?”   沈时久笑道:“我有100种方法让他同意。”   无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没见过哪个人能将卑鄙手段在别人面前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和天经地义,仿佛不这么做便对不起他的身份和高智商一样。   他从床上弹起了身,双手插在裤袋中,走到她跟前站定。然而,他俯看她的目光里并没有胜券在握的喜悦,反是有些凝重:“没想到陈意明会发觉两份文件都不是正本。”   这倒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那这事和肖和娜有什么关系?”   他缓缓垂下眼帘,却难掩其中的煞气:“你会被检控非法窃取商业机密文件。我必须找一个人来承担这件事,而肖和娜是最好的人选,因为她完全有这个动机。”   无殊怔了半晌,忽然一拳捶在了床棱上。 WWW.txt 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14章 《我依然爱你》\/许茹芸(三)   3、格式化病毒   洛则在外面敲了敲门后拿着手机走了进来,说:“是陈意明。”   电话那端传来男人张扬而轻浮的大笑声:“我说沈老大,你也忒看不起我陈意明了,以为找个人替罪就能救你的旧情人?我给你提个醒,宁小妞给我寄来你做的假投标书,顺便还附赠了一个不错的木马程序。你知道我在哪里找到了它的源码?”   沈时久犀利的唇角渐渐抿成一线,稍刻,他望向无殊,说:“陈意明去过你的住处,拿走了你的手提电脑。”   无殊伸出手来,直接抽走了他手上的电话。   “陈先生。”她的语气意外的冷静,“请先允许我问候你全家。”   陈意明非但不与她计较,还颇欣赏地啧道:“有个性!连骂人都这么有素质!真不愧是沈老大和北堂皓看上的女人。”   “你听好了,我和沈时久早在三年前就没有了任何关系。如果你想要拿我作威胁来达到你的目的,那我只好劝你不要浪费时间和工夫了。”   沈时久与她对视一眼,眸子里的光点如激流暗涌,他很想问,这番话究竟是不是她现在真实的想法。无殊随即撇过脸,不再面对面。   陈意明自信地说:“宁小妞,你对男人了解得太少了。别看沈老大这么能干,这么多年来除了你可没有过别的女人,如此专一的男人,世间少有啊!我这个人就喜欢琢磨稀奇事,所以给你们制造一次机会,看看他对你到底能伟大到什么程度。你觉得怎么样?”   没想到陈意明这等奸商还有做媒婆的潜质。   无殊强压住蹿腾起的火气:“陈先生,我的确不了解男人,那么请问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沈时久对我专一?”   “男人看男人,是错不了的。不知道你听过没有,男人的无名指如果比食指长许多,就代表****及性能力比较强劲。你转头看看,他是不是这样?”   沈时久的手掌很大,十指修长苍劲,长短比例完全符合大众审美,但仔细看,无名指是比食指长上许多。   无殊的视线从手指一直移到了他的脸上,见他不解地眯起眼睛,忍不住在心底哼了一声。难怪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他就抓她胸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更是无师自通。   “我没说错吧?”陈意明像是长了千里眼,时间掐得刚刚好。   “这又能说明什么?”   “当然是说明问题了。人家的未婚妻可是个大美人,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脾气没脾气,你说沈时久怎么能做到对她毫无兴趣?据我所知,他从来不在他未婚妻那里过夜……”   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   无殊懒得跟他废话:“我没有兴趣听这些!”   “ok!那我就说点你有兴趣的。”电话那边传来打火机“叮”的一声响。   陈意明正裸身躺在温水池中,嘴上叼着一支粗大的雪茄,慢条斯理地说:“宁小妞,知道你窃密行为可以判多少年吗?运气好点,应该能判个五年吧?本来我也不想动你,可惜你不乖哦,居然给我耍滑头。”   出于安全考虑,她只收下陈意明的定金,并没有留下白纸黑字。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发现k制作的木马,还去她的住处拿走了她的电脑,这才让他有机会将事情推给她一人。   听着陈意明在电话那端扬扬得意的声音,无殊站在窗口,看到墙边上有株高大的槐花树,光秃的枝条几乎要挨上窗棂,一些不畏冷寒的麻雀在枝上来回跳跃。她只是稍稍伸出手去,麻雀便扑腾着翅膀,飞向四面八方。   她想起老师说过的话:“谨慎,意味着随时会受敌方动向的影响。”   她歪过头,如同谈天般问道:“陈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诺亚方舟,以及一个叫阗一的人?”   此诺亚方舟并非圣经故事,而是18年前居住在中东地区的华人自发建立以狙杀****恐怖势力为目标的秘密组织。阗一是诺亚方舟的指挥官,他为组织培养了许多优秀的成员,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解决了许多连当地政府都没法处理的问题。他和他的诺亚方舟对中东地区一部分华商的影响力颇大,也因此结识了一些政商界的大人物。只是后来,阗一在自己家中被恐怖分子挟持离开了当地,不久后神秘失踪,而他所带领的诺亚方舟也在半年内解散,成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阗一的名字对从中东过来的华商陈意明来说当然不会陌生,他口气轻松地反问:“难道你认识他?”   “啊,非但认识,还很有交情。”   “他死时,你才几岁?”对方气定神闲地陈述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陈先生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理应有严谨的思维逻辑,失踪超过一定时间,依照法律程序只是宣告死亡,并不代表绝对。事实上,他一直住在日本乡下,和中东地区的政商好友也时常保持着联络。”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我的电脑在你手上,你可以在文档里找一下,那里面有我和阗一在日本所拍的照片。相信以你的本事想要找到阗一年轻时的照片来对比并不难。”   陈意明是什么表情无殊无从得知,但她没有忽略掉沈时久所投射过来的探究的目光。这也难怪,算上到他办公室偷东西以及在北堂皓的住处所发生的事,这是他第三次看到她这样陌生的一面了。现在他该知道,这平行的三年已经是一段无法填补的距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杀的。   无殊很耐心地等待着。她猜陈意明这会儿正打开她的电脑,然后在“我的文档”里打开一组照片,上面有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和站在一旁侧头微笑的自己。那是她去日本后,唯一一次成功的笑容,因为老师对她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住着一个傻瓜,傻瓜每天都会对着山下喊:有没有人?山间的回音总会将他的话给传回来:有没有人?于是傻瓜相信,山下住着一个人,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做一个傻瓜,其实比做一个聪明人要难得多。因为只有能骗过自己的人,才是最成功的人。   “宁小妞,这次你可算是难倒我了,我还真不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阗一。   好吧,就算他是,能影响到我在中东的生意,可你想我会因噎废食吗?”过了半晌,电话那边终于又响起了陈意明的声音,语气也有了些许变化。   “我认为你会考虑的。”无殊说。   那边呵呵笑了两声:“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个人只要心情好就什么都好说。阗一是我比较敬仰的人,看在你提到他的分儿上,我卖你一个面子……”   话音突然打住,须臾后,陈意明在电话里骂了声fuck,并以近似咆哮的声音说,“你居然在自己电脑里装了格式化病毒!?”   刚才诱他打开的照片其实是一个伪装的病毒程序,亲手销毁了里面的重要资料,陈意明自然会暴跳如雷。   “陈先生。”她爽气地回道,“有句话叫做我的地盘我做主。”   “算你狠!”   陈意明挂了电话,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但无殊知道,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自己,而下次,未必就能像这次这般幸运了。   沈时久在后面问她:“那个阗一是怎么回事?”   无殊回头笑了笑:“小小的欺诈手段,你不会是像他一样当真了吧?”   刚才他已经通过手机的专线网络查了诺亚方舟与阗一的相关信息,大致了解了这么一点。他知道,以无殊的个性不会做捉风不见影的事情,所以其中必定有些什么。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他也不再追问。 www.txt80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15章 《我依然爱你》\/许茹芸(四)   4、回头不是岸   无殊准备离开,沈时久也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穿上。无殊说道:“事情本因我而起,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在门口顿了顿:“沈时久,不要再去为难肖和娜,你已经利用她够多的了。”   他低头整了整衬衫的袖口,目光斜睨而至:“这些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她皱了皱眉,果然跟他讲不通:“我们现在是敌非友,你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那你就当我自作多情好了。”   他深深凝视她一眼,替她拉开了门。   两人路过楼层的会客区,透过屏风,隐隐听见几个人在里面打纸牌。   习天宇应该是输得很惨,一把将牌甩在桌上说:“靠!不玩了!每次都是老子拿乌龟。”   “席子,知道恐龙为什么会灭绝吗?”顾沅其问。   “我又没看到,怎么会知道?”   肖和娜说:“就像你这样笨死的。”   这话还真让她说对了,现年22岁的习天宇当年可是南汀九大高中排名第一的干架王,同时也是排名倒数第一的低分王。   沈时久是绝对的完美主义者,所以无殊看到他一脸郁积的表情。他拿手指扣了扣玻璃门,洛则等人一齐走了出来。   “我们先回去。”   肖和娜伸出一只手拦在他胸前:“沈大帅哥,这就要收场了?好像你我之间还有正事没谈吧?”   沈时久目光下睨,显得有些阴冷:“有机会,我会再来找你的。”   肖和娜看看沈时久和无殊,聪明地猜到了什么,遂一脸惋惜地啧声道:   “还以为可以狮子大开口敲你一笔,没想到有人挡了我的财路。这样子的话——”她挨近沈时久,抬起下颌一口气哈在他黑亮服帖的发梢处,“那你打算拿什么来补偿我?嗯?”女人发出这样的声音听在一般男人耳里怕是连骨头都要酥掉了。沈时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须臾后,他朝一边打了个响指。   “天宇,你就在这里好好陪肖小姐,直到她出院为止。”   习天宇先是“哦”,突然又“啊”了一声,摸摸鼻子,说:“老大,其实我也很忙的……”没等习天宇讲完,肖和娜将他一把推到旁边,眉毛差点要跳起来:“看在我没有苦劳也有功劳的分儿上,换沅其吧,我可不想跟大脑神经末梢坏死的男人沟通。”   无辜受累的顾沅其闻言抬头,镜片上的光泽一闪而过:“老大,不如叫老伍来?”   肖和娜立马抓住了习天宇的胳膊,一张脸笑得很假:“其实席子挺逗的,我还是好好挖掘他的剩余价值吧。”   习天宇一边抓狂地想揍人,一边苦不堪言地冲着沈时久离去的背影呼唤:“老大,我不但有苦劳还有功劳,你不能这样对我啊!偶像,你也帮我说说……”   无殊与沈时久这一次变得很有默契地置若罔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   她站在他的右侧,看着前方梯门关合,红色的数字被他点亮,一格一格往下跳跃,恍惚间想起那天在路上看到他和霍思倾时的情景。   “到了。”   梯门正缓缓开启,他在她身边说。   她有些迟钝地回过神,发现他近在咫尺,竟开口叫了声:“sean。”   沈时久蓦地将手撑在已经大开的梯门边缘,不让它有关合的机会。他看着她,眸中牵出一丝困惑:“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摇摇头,走了出去。电梯停在了负一层的停车场,她看了看方向,正要往一边走,沈时久叫住了她:“等等。”   他今天换了一辆比较低调的黑色宝马,司机将车子开过来停在了他们身边,而后下车分别将后面两扇车门拉开。   “我送你回去。”他说。   她站着没动:“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他一手****裤袋,准备拿手机:“也许我应该再和肖和娜谈一会儿。”   她气结,不等他再发话,自动坐进车里。他嘴角微勾,抽出手来,自另一边上了车。   没想到这部车外表平庸,里面却是别有乾坤,豪华车配尤是以价值百万的车载影院与音响设备为最大的亮点,加上精细到极致的纯手工内饰,足以看出沈时久品位的挑剔与苛刻,所以就连司机的服饰也是从头到尾一丝不苟。   无殊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看看自己,从头到脚透着寒酸气,不禁自嘲地想:坐在制服笔挺的沈时久身边,多像傍上英俊王子的灰姑娘啊。早个几年恰恰相反,她是说风不会来雨的千金大小姐,而他只是下雨天会背着她上台下阶的跟班。   车子启动的速度并不慢,坐在里面的人依旧稳如磐石,一可见司机驾技炉火纯青,二可见车子性能一流,不愧是有钱人所享受的顶级生活。说真格的,沈时久真不像暴发户,因为没有哪个暴发户会考虑这些细节。就像她父亲,找的司机从来都是横冲直撞型,这样才能体现暴发户的嚣张。   无殊坐在车里的短短几分钟,已经从一件事感叹到了另一件事。平时她可不这样,但只要是与沈时久处在比较狭窄的空间里,她就会强迫自己走神,想什么都行,就是不想被他看出她的反常,那样她会更加别扭。   车载影院正在播放新闻,都是一些时政消息,中间夹着世纪园开发的相关进展报道。再过一个月,招标会就会正式召开,届时商界必将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惊涛狂澜。有了天信的竞争,谁也吃不准最后鹿死谁手,而其他实力稍弱的开发商一边翘首观望龙争虎斗,一边暗出奇招,联手相携,妄想能够脱颖而出,大爆冷门。   沈时久现在显然没有心思关注这些,吩咐司机:“关了吧。”   新闻画面戛然而止,司机随即请示:“老板,是否要开音乐?”   沈时久轻拊额际,点点头。   无殊刚找到一个轻松的姿势靠在头枕上,听着女歌手j-min婉转的嗓音反复地吟唱着:“但愿这些羁绊对你来说,能够延至到永远,并从中寻找出仅有一份的爱情。”她突然又开始不适起来。   属于两人的羁绊早在一次次的伤害中变成了沉重的枷锁,就像现在,纵使他心平气和地坐在一旁,就算为她花尽心思,可在她潜意识里仍有摆脱不掉的阴影。正如一句俗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此不能怨她每走一步都如此小心翼翼、瞻前顾后。   只是什么时候才能从中解脱?路那样远,她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她侧头,不出所料地在沈时久深沉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嘴角犹挂着嘲弄的笑意,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她说:“沈时久,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头。”   北堂皓向她求婚前,她是想过要以牙还牙让他切身体会被人玩弄感情的滋味,可后来她发现自己根本玩不起,不是因为怯弱,而是明白了许多事。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掌控,唯独感情不可预计。不管怀疑还是信任,都可能会成为导火索,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赢家未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沈时久尚会如此,何况是她。   她甚至想,思倾在他身边三年,他就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吗?也许只是不愿去承认……就像她自己。   沈时久眼中的温度像退潮一样慢慢冷却,他有些僵硬地坐正了身子,声音也恢复至平日里的冷漠:“是吗?”   无殊不再说什么,转头看着窗外,正在默算到达目的地还要多少时间,忽然发现手背一热,她愕然回首。只见沈时久面无表情地跷着长腿,虽然没有看她,却紧紧抓着她搁在座凳上的右手。她咬唇轻轻一挣,不料他抓得更紧了些。她低头压住声音说:“没听清我的话吗?”   “听得很清楚。”他硬邦邦地答。   “那你抓着我做什么?”   无殊有些脸红,怒笑不得。说出去有谁会信,堂堂南菁会会长、摩天副主席居然有这样无赖的时候,活像是抓住玩具死不放手的孩子。   他貌似深奥地跟她玩起了文字游戏:“你只说不能回头,没说不能向前看。”   此刻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她:无语凝噎。   “坐在你身边的男人至今为止拥有个人资产100多亿。”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这样的绩优股应该即刻入手才对。”   无殊拼命眨着眼睛。   “这是什么表情?”   “……睫毛掉眼里了。”   “嗯?我看看。” 他拂开她额头的碎发,动作细致地扒开她的下眼睑,观察了片刻,面带疑惑,“好像没有。”   无殊双手插在口袋里,唇角微微上翘。沈时久手上一顿,这才明白上当了。但他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心中的欢愉不言而喻。宁无殊,尽管倔犟却依旧那样单纯,单纯到一个小小的得逞便能让她心情好转。 WWW.txt 80.cOmwww.t x t 8 0 。CoM 第16章 《我依然爱你》\/许茹芸(五)   5、s代表开始,代表宁无殊,代表沈时久   无殊并没有说回东郊住处,而是告诉沈时久她暂时住在朋友那里。其实她认床,如果换个地方睡,一开始不习惯就会整夜地失眠。之所以撒这个谎,是怕沈时久会千方百计阻止她回去,毕竟那是被陈意明光顾过的地方。   家里除了少了一台手提电脑,其他一切安好,门锁肯定也是完整无缺的,这就是高手和毛贼的区别。高手想要进你的屋子拿走你的东西,通常可以将现场做到原封不动,比如小是。   这天晚上,她虽然没有换床仍是睡得不好,不知怎的,脑子一空下来就会冒出沈时久今天的样子和他说过的话。虽说不像以前那样感到头疼,但心口总似压了一件重物似的让人透不过气。她知道她是因为无法接受这样的改变,变化来得太突然,如同想将她所承受的一切在一朝一夕间全盘抹杀。她心有不甘,就像是一种病态,觉得反复发作的伤痛比坚持一种痛苦到底更加难以承受。   这么想着,倒似绕进了一个圈,一圈又一圈地转,渐渐就模糊了。   第二天上午,她去笔记本专卖店重新买了一台手提电脑,苹果最好的配置,花了近三万大洋,贵是贵了点,但用的是陈意明先期付给她的定金,所以也不觉心疼。忙碌了一个小时,资料终于全部回来了——好在她平时有用备份晶片,通常包在塑料纸中栽进了盆景的土壤里,为的就是防备这类突发情况。   发现小是失踪是在下午,不管是无殊还是宋西都无法打通她的电话。无殊直觉这事情可能跟陈意明有关,凭他吃的那个哑巴亏,又怎会善罢甘休?果然不出所料,傍晚时分,陈意明打来了电话,开口便直奔主题。   “宁小妞,你有个叫小是的朋友正在我兄弟这边做客,有没有兴趣来会会?”   无殊怒不可遏:“你想怎么样?”   “上次我已经说过,只要你能带沈时久来我的地盘,我就保证你的朋友从我兄弟那里完好无损地回家。”陈意明的口吻表面上和气有加,然而话中的意思却丝毫不给回旋的余地。   无殊还不敢拿小是的安全去赌他的良知,他既然敢在南汀公然和沈时久叫板,定是有黑道力量在替他撑腰,而这些人皆是良知泯灭的恶徒,也是她所痛恨的。   再三思量下,她终于还是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   沈时久直接去了陈意明所说的地方——天信新建不久尚未投入使用的机械实验大楼,然后他看到了无殊。   她骑着一辆凯旋,那么彪悍的一部车子在她身下灵活得像只豹子一样,两人的车子从一东一西两个方向同时抵达大楼前方的广场。   “你留在这里。”沈时久在门口阻止无殊前行的脚步,“条件由我来和他谈。”   “不行!”无殊并不领情。别说陈意明是要求两个人来,就算只是要求他一个人,她也不能让他独自一人进去。   沈时久自知拗不过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说:“除非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不然我不放心。”   “你说吧。”   “尽可能听我的话,别和我计较。一切等救出你的朋友再说。”   一位朱姓助理已在大堂守候多时,看见自旋门进来的一男一女微笑着上前:“陈总正在等两位,请跟我来。”说着领了两人穿过钢骨架空的玻璃砖走廊往偏堂走去。这个地方因为缺少人气,空旷得让人觉得有些森冷。   “沈先生,我有几个小姐妹非常喜欢你。”朱小姐忽然在前面冒出这么一句,把正在思考问题的无殊惊了一跳。沈时久的回应相当淡漠,这种事情,他已习以为常。   无殊见机不可失,便说:“朱小姐不如拿消息来换沈会长的签名照?”   朱小姐笑:“想要什么消息?”   无殊问:“你们陈总在打什么算盘?”   沈时久咳了一声,提醒她不可以随便把他这只绩优股廉价卖了。   朱小姐暗地里发笑,说:“陈总只是想做个实验,无论结果如何,保证让大家安全离开。”   听起来似乎是有惊无险的意思,就是不知道这陈意明会给他们什么样的“惊喜”。   来到专用电梯前,朱小姐替他们开了门,诚心说:“祝两位好运。”   这里跟她坐过的电梯都不太一样,比普通的大些,比医院那种小些。不知用的什么材质,金属墙面上还有许多小凹点。   电梯门关上,徐徐上升,动作缓慢得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在运行。   无殊觉得有一股寒气直往衣袖里钻,不禁问:“你冷吗?”   “还好。”他见无殊时不时抖动一下,两颊的寒毛孔都鼓起来了,于是脱下制服,不容分说地搭在她的肩头。因为想起之前答应的话,她只好别扭地接受了。   两人面对着梯门,虽说之间的气氛还算和谐,可神色越来越不妙。   在“咔”的一声中,整座电梯像是被机械固定住似的停了下来,而前方的门并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头顶灯光忽暗,中间那块金属玻璃面闪过几道光线,他们这才发现那是块隐蔽性极好的可视屏。   渐亮的屏幕上出现一把背对他们的黑色皮椅,一只斜跷的褐色皮鞋在底下惬意晃动。稍刻,皮椅一转,陈意明风流倜傥的身影出现在镜头中,脸上挂着老奸巨猾的笑容,张开双臂向他们欢快地打起招呼:“welcome!my friends!”   沈时久看着他,目光阴鸷得叫人不寒而栗:“你打算这样接待我们?”   换做一般人自然不敢怠慢他,可陈意明是什么人?那也是活在浪尖上的大人物,同样不是什么善角,他气定神闲地摆了摆手指,说:“沈老大,先不要着急。我保证这出游戏结束后,你一定会来感谢我陈意明。”   无殊记得和陈意明达成口头协议前,他曾对自己抱有怀疑。她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只好如实告诉他,因为南菁会是她父亲创立的,原本社团的宗旨是以德义服人,平衡黑白两道的关系。但这一信念到了沈时久那里就开始变质,他虽然将南菁会发展成了南汀最大的社团,却也让它变成了与黑社会没有太大不同的暴力集团。两人立场不同,注定是要反目的。   陈意明想方设法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等于是在沈时久身边放上一颗定时炸弹,然后他就能高跷二郎腿,看窝里斗的好戏。利用别人放长线钓大鱼,不愧是中东数一数二的大奸商的作为。   刚才带他们进来的朱小姐出现在陈意明身边,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陈意明眉眼一展,笑道:“那就先给两位客人来点开胃菜吧。”   话毕,屏幕上的影像便“哔”一声消失了,随之出现的数字代表现在的空间温度:5℃。   沈时久沉着脸,手掌重重拍在了电梯墙上,却是纹丝不动。他掏出手机,发现信号被切断,眼里哪还有半分温度。   看着那些数字正以每分钟1℃的速度下降,无殊一颗心亦跟着不断地下坠。   有些警察为了逼迫犯人交代犯罪事实,就会用吹冷气的方法来消磨对方的意志力。因为人在封闭的低温空间里,最容易产生恐惧的心理。   温度很快就降到了-5℃,两人的呼吸在空气里变成了氤氲的水汽。   沈时久忽抬头冷声道:“陈意明!世纪园的投标案,我可以给你!”   将主动权交给别人,即意味着认输。只是像他那样自负的一个人,即便是这样也丝毫不损一身傲气,仿佛那只是给对手的一种施舍和怜悯。这个人啊,真有叫人咬牙切齿的本钱。   但陈意明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回音。   温度降至-8℃,两人的眉睫渐渐染上了白色的霜花。   无殊哆嗦着身体,顺着壁角往下蹲去,只是屁股还没有挨上地面,肩膀便被一双手扶住,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往下一沉,随即跌坐在两条温热的大腿上。   “别动,就这样坐着。”   将她想要抬起的手臂箍在自己的怀里,沈时久安抚似的轻拍她挺直的脊背。   无殊已经冷得有些麻木,面对这样亲昵的姿势,再没有精力去逞强。任他抱着自己,感觉他的体温一点点渗入自己的身体,奇迹似的舒缓了她感官的痛苦。   “你说他准备把温度降到多少度才肯罢休?”她嗑着牙,问得含糊不清。   “不会有事的。”他将自己的脖子贴在她的脸上,两只大手抓住她的手放在腹肚位置取暖。其实,他身上的温度也流失得很快,就算体质超常,在这种温度下也未必能坚持很久。但他是男人,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不能让她看出端倪,因为能支撑她的只有他一人。   无殊的视线落在沈时久脖子里的银色项链上,精巧的十字坠侧面刻着细小的字母:ss。   她呆呆地问:“ss,是什么?”   他低下头来,嘴唇张开一线,轻声说道:“s代表开始,代表宁无殊,代表沈时久。”   是吗?可是s,似乎还代表着停止、结束。 www.t x t 8 0 。CoM www.txt80.COM 第17章 《我依然爱你》\/许茹芸(六)   6、冰与火   神经因为低温渐渐变得麻痹,她已经懒得去泼他的冷水。   片刻后,沈时久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说:“不要睡,好好看着我,你不是讨厌我吗?如果你睡着,我会对你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   “做什么?”她睁眼瞅他。   他低下头,冰冷的嘴唇按在她的额头,说:“这样。”   沈时久往下移,亲了亲她的鼻子,又说:“这样。”   她眼皮子一跳,思维竟出奇地清晰起来,想要开口骂他乘人之危,他却咬住了她的嘴,一阵沙哑的性感的声音在齿间轻颤:“还有这样……”   真是奇怪啊,两个人全身冰冷,这个吻却像是火一样的炽热。他反复辗转着舌尖,搅碎了她此刻的心理防线,贪婪地汲取彼此的温度,就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   但,随着体温逐渐回升以及心脏跳动的力度加大,有一种叫郁闷的情绪也开始像毒蛇的汁液一样慢慢沁入无殊的血管。   还有那么一点点火气。   等到他的双唇开始在她耳根处流连,并且滑至脖颈时,无殊咬牙道:“沈时久,你舔够了没有?”   他想要充耳不闻,鼻子便被她好像练过铁头功的脑袋重重地撞了一下,这才别开脸去深深地喘气。可惜刚才一点旖旎的气氛,就这样随着她的“觉醒”   而消失殆尽了。   无殊缓了缓脸色,说:“温度回升了。”   沈时久点点头:“想必陈意明在一边也看够了。”   无殊气结,一股脑儿从他腿上爬起来,拿脚重重地踢了踢门,叫道:   “game over!”   沈时久好心地纠正她:“发音不是很标准,应该是……”   “嘘!”她眯起火冒三丈的眼睛,拿食指碰了碰嘴。要是他继续让她出糗,她不介意现在就让陈意明见识一下“窝里斗”!   他挑起眉,识相地闭嘴。   头顶的数字跳得正欢,才一会儿的工夫,已经从―8℃跳到了20℃。   她不可置信地瞪向上方:“他该不会想继续吧?”   “看样子……”他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是的。”   无殊随即从衣服里摸出一把瑞士军刀。   沈时久一手撑地站起:“既然他想到把我们困在这里,这里肯定没有其他可用的出口,而且电梯的结构是一体式,除非使用电锯,不然很难破坏。”   “我知道。”她指了指东北角上方的弧形微孔说,“冷热气是从那个地方进来,刚才是制冷不好处理,但要阻止制热有个办法,搞一些毛发从那些微孔塞进去,运气好点的话可以将里面四通换向阀的毛细管和活塞上的泄气孔堵住,这样想要制热都难了。”   “哦?你准备上哪儿弄这些东西?”沈时久神色变化微妙,有种不好的预感。   无殊抽出瑞士军刀上的剪刀,转身问他:“我的头发和你的头发,用谁的好?”   果然是要“就地取材”。   沈时久见她目光炯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不禁莞尔,如同受蛊惑似的低声道:“那就用我的吧。”   “放心,我理发的技术绝对过关。”她倒是一点也不懂得客套。   “真的?”   “至少不会让你变成斑秃。” 她想了想说,“大不了剃光头,那样看上去更像黑社会大哥。”   真想再去堵住她那得理不饶人的嘴……他按了按太阳穴,有些不死心地说:“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无殊上上下下地看他,“难道你想在被监视的情况下脱光衣服洗桑拿浴?”她刚才又脱掉了身上的毛衣,现在只剩下一件紧身的白色背心。   沈时久不小心瞥了一眼她的小背心,无殊便举着小剪子喝道:“低头!”   不给他反悔的机会,手起刀落——手指夹起他不算短的头发,一刀一刀往下剪,速度之快如同在薅羊毛。   其实沈时久也有死磕的时候,就像他不喜欢别人剪他的头发,感觉像是任人宰割,让人很不舒服。   有些习惯,在无殊离开南汀后改变了,包括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长发,只抽特制烟,喜欢待在空旷的房子里听音乐,心血来潮时来往世界各地将名贵藏品收入囊中。而最珍贵的那件藏品却始终与他无缘。   记得去年秋冬,他独自来到法国巴黎,在这个时尚之都的街头,见到了一个与无殊相似的背影。惊鸿一瞥后,他穿过熙攘的人群,一路追至偏僻街巷,却在对方转身时藏到了墙的另一边。他最终也没能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因为那时能为她做的仅仅只是松开自己的手而已。   直到她说结束了,他才回过神来,只见她掌心里抓着一把刚刚剪下的头发。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发梢和头顶,察觉出发型发生了变化,但并没有出现像她所说的斑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斜眼嗤笑一声:“臭美。”   他拍拍掉落在颈边的少许碎发,勾起嘴角说:“技术的确不错。”   “好了,我现在要踩着你的肩膀上去,你悠着点。”   然而这一次,沈时久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他站在她的身后,凑在她耳边说:“我抱你上去。”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一把箍住了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就将人给举过了头顶。骤然高升令她一声惊叫,一只手胡乱抓了两下子就扯住了他的头发,尖声叫道:“快放我下来!”   沈时久被她揪得头皮发麻,抽着气提醒她:“我的头发已经所剩不多。”   其实她想抓也抓不牢,掌心全是汗,他一歪头,那几簇不长的头发就溜掉了。   无殊没好气地说:“再高一点!”   才靠近出风口她便狠狠地出了一身热汗,背心被洇湿大半,整张脸更像是被烤熟似的发烫。接下来是细心活,她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那些小孔上,一边屏住呼吸,防止热气被直接吸进肺里,一边将头发一点一点往里面塞去。   出风口一瞬间失去了反应。   她有些茫然地拿手背试了试温度,制热的确是停了,可这并非是她的方法立竿见影,而是有人将暖气给切断了。   紧接着电梯猛地一晃,上下两人险些因为重心不稳倾倒,好在沈时久即时抽手扶住了墙。只是没想到这一举动如同触动了某个开关,电梯四周的那些凹点突然间缩了进去,露出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圆孔。霎时之间,几十道水柱滋滋滋地喷射进来,才一会儿的工夫,冷水就灭了两人身上的火气。   无殊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发呛道:“这才是陈意明给我们准备的大餐!”   见沈时久依旧抱着她不松手,她丧气地说:“还抱着我干什么?”   “前段时间,我陪思倾看了一部灾难片。”   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令无殊觉得才下去的火又有上蹿的迹象。   水灌得很快,才一会儿的工夫就没到了沈时久的膝盖处,但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给她讲剧情。   “男人和身怀六甲的妻子因为躲避洪水慌不择路掉进了地下水道,没想到唯一的出口被一辆翻倒的车封死了一半。男人身材瘦长,想要从那一半空隙爬出去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他的妻子却不行,所以他决定留下来。外面的洪水开始渗进他们藏身的地方,当水一直淹到了他们的胸口,男人把妻子抱了起来告诉她说:亲爱的,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最后他妻子发现,自己被抱起来的高度正好是那个出口的位置。”   听到这里,无殊猛地仰起头,那些喷洒出来的水落在她的脸上,又迅速滑了下去。   这部电影她也看过,虽然当时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可是现在再想起,却有一种既酸又痛的触动在胸口蔓延开来,难道是因为有了切身的体会?不,她竭力否认。在这种刻意安排的环境里所发生的事情并不代表什么,一旦走出这间电梯,一切都会变成过往云烟,谁也不会去记得,甚至不会去回想是真还是假。   但他又说:“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吧,也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了。”   她忍不住问:“沈时久!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轻松地扬起嘴角,说:“我是故意的,那你有没有一丁点的感动?”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骗我了?”   “好。”他也不辩解,“以后不再骗你。”   “不要装出一副为我好的模样。”   “那装着对你坏一点?”   “不要再管我。”   他拿头抵着她的腰,嗓音变得低沉而感性:“这个,不行。”   可惜沈时久并没有机会体验完整个凄美的过程,自然也没能如愿地让她见证爱情的伟大和无私。电梯四周的出水口突然间又闭合起来,电梯里积聚的水也从地面快速下渗,不知通向了何处。   直到梯门有了动静,他俩才如同重见天日一般嘘了一口气。   他俩回头,却都怔住了。   一双哀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悲伤的眼泪顺着女人美丽却苍白的脸庞静静流淌下来,一滴、一滴地打在电梯前的镜面地板上。   霍思倾……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www.txt80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18章 《我依然爱你》\/许茹芸(七)   7、对不起   无殊惊讶之余,有种被人撞到丑事的难堪。此时,两人的湿衣已呈半透明状态,抱在一起等于是肌肤相贴……她暗暗拧了沈时久一把,这才得以离开他的胳膊。而他,倒像是意料之中,一脸平静。   “有意思。”全场,唯独陈意明一人最满意这样的结果,他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走到霍思倾身后,“不枉我大费周章请大家过来一趟。只可惜霍小姐沉不住气,没能看到最精彩的地方。”   他吩咐助手:“小朱,带两位客人去更衣室换套衣服。”   朱小姐正要应声,霍思倾却一脚跨进了电梯,动作之快,与她平日里娇柔的作风相去甚远,无殊见状一言不发地绕过她走了出去。   霍思倾没有看她,只是上前牵住了沈时久的手,说:“时久,我们回去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时久微眯眼,语气柔和得像是极有耐心的家长在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你又犯错了。”   “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霍思倾有些焦急起来。   “告诉我,文件掉包的事是不是你告诉他的?”他问。   她有些迷茫地瞪大了眼珠子,忽咬住下唇,委屈地摇头:“我没有。”   “哦?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思倾欲言又止,事情虽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却仍是难以启齿。   那天在郊区遇见无殊,她本想瞒着时久,可到底有些不安,终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原本以为,他的无动于衷是因为已经对她彻底放下了,可自从一个多星期前,他推迟了定做婚纱礼服的时间,她就莫名地感到了恐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无殊回来并不简单,她虽对她有愧,可仍不希望看到她去伤害时久乃至他和她之间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她并不知道陈意明来学校找自己的目的,他只是问她:“霍小姐,想不想知道你和宁无殊最终谁输谁赢?”   她不想理会,陈意明却一直缠着自己。   有时请她去明月酒店顶楼吃饭,有时包下演唱会最好的五排位置邀她一起看偶像的演出。她怕招架不住,便搬出时久来,但陈意明不以为意地说:“傻姑娘,你的未婚夫现在正和旧情人纠葛不清,怎么还有精力来陪你?”每当被他说中心事,她就会像现在这样无地自容。虽说她不像无殊那样傲气,可也是正常的女人,面对时久的冷淡,也会想要闹点小脾气,所以才会让陈意明有机可趁。   然后今天,他突然打电话告诉她,说是时久和无殊在一起,问她想不想知道两个人会发生什么事。一旦关系到时久,她便会失去主张,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却没想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   她的爱人,终于要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了吗?   可是,叫她如何才能甘心?   当学生跑过来对她说:“老师,你好了不起,居然有个这么厉害的男朋友。”她就会为此开心整整一天。不是因为虚荣,而是这份幸福被别人证实了它的存在,告诉她并非是自己的臆想。可是今天发生的事却在告诉她,她的幸福其实是建立在沙子上的城堡,有人轻轻一推,它便会有倒塌的危险。而她能做的,只是尽最大的力量去守护住它,哪怕只是一分一秒的时间。   霍思倾忍住一拨一拨往上涌的酸楚,紧揪着沈时久的衣袖,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们回去好不好?求你了。”一个“求”字脱口,泪水竟又不自觉地滑出了眼眶。   然而,沈时久依旧冷漠地抿着犀利的薄唇,就像在故意给她难堪。   这种压抑同样搅得无殊不能安宁,她不想留在这里,双足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无法往前迈动一步。   昔日的好友和她走到今天这样尴尬的地步,她不是没有怨过,而今霍思倾的痛苦却没有让她觉得解气,反而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女人应有的尊严,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丢在了男人的脚下,仅仅因为她的爱情比他的卑微?   她既恨她不成钢,又怨他是天生祸水,害了一个又一个。   陈意明在旁看戏尚不过瘾,油腔滑调地插了一句风凉话:“霍小姐,这沈老大是为宁小妞而来,你倒不如成全他们,还能显得你大度。”   霍思倾如遭电击般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是啊,只有我是多余的。”   她抛开尊严想要托住的只是一点即破的假象,为什么不能清醒一点?为什么?她在心里痛哭,可是再也不想掉一滴眼泪被他们看到。她惨笑着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了一步,沈时久却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面带诧异地回头看他,只是见到一脸苛责的冷酷。   他是在怀疑自己串通陈意明算计无殊吧?即便她否认,他也一样会认定这是个事实。这便是她和无殊最大的区别。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追逐着他的脚步,他怎会在意她的想法与感受?   霍思倾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苦笑,说:“时久,以前我的确做错了事,谢谢你一直没有揭穿我,并容忍我的存在,让我有机会可以待在你身边三年——尽管这三年,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也值得我用一辈子去回忆了。”她吸了一口气,“这一次,该走的人是我,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你把那株兰花草留在身边,就当做是我对你们的祝福。”   一点细微的异样情绪在沈时久的眸底稍纵即逝,他虽没有表态,却干脆地松开了手。   霍思倾死死地咬住嘴唇,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在大家面前丢脸。她毅然转身,离开电梯间顿了顿后走向无殊,一双手交握垂在双腿前,像是虔诚的教徒一样,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无殊只是看着她。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她会对自己说出真相吗?人总是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肯承认自己错了,那和没有承认又有什么区别?她相信,就算时光倒流,所有事情都重来一遍,霍思倾依旧会作出当初的选择。在爱情面前,有人就是可以做到不顾一切。   霍思倾得不到她的回应,便知她是不肯原谅她了。   她不再坚持,对一旁的陈意明说:“陈先生,可不可以请你不要为难他们?”   陈意明痞气地挑了挑眉:“既然是霍小姐开口,当然没问题。”   他扬手叫来一名黑衣保镖:“打电话告诉赤头,把那个叫小是的女孩子放回去。”   事情的发展越发诡异了,无殊来不及松口气就又蹙起了眉,一转头,捕捉到沈时久的神情里有她所熟悉的隐忍。   也许陈意明也发现了,所以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对霍思倾的爱慕之意:   “霍小姐,赏个脸,让我送你?”   霍思倾看了眼沈时久,终是绝望地跟着陈意明离去。   再说陈意明制造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怎会轻易放过霍思倾?   他将伤心不已的她直接带回了自己的别墅,一番甜言蜜语却始终打动不了美人冰封的心。她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里没有焦距地怔望着自己的十指指尖。   一手筑起的堡垒在一朝间轰然倒塌,再坚强的女人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改变。对她来说,失去时久,就像是失去了一个世界。于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陈意明自认天下没有攻克不了的女人。他打了个响指,朱小姐捧着一只硕大的丝绒盒从二楼走了过来。那盒盖边缘镶嵌着一圈红色的宝石颗粒,一看就知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思倾,该有的荣华富贵,我一样不会少地给你。”他说着将珠宝盒放到霍思倾面前,“你打开看看。”   霍思倾蔫蔫地看了它一眼,声音苍白无力:“我不需要。”   陈意明撇了撇嘴:“不是你不需要,而是沈时久从来没有给过你这些。”   是啊,他是没有给过她这些,可陈意明同样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时久,他现在应该和她在一起吧?一想到他们,霍思倾的晶色眸瞳便泛起了浅浅的雾气。   身旁的陈意明看在眼里,心思一动,一只手掌覆上她紧握的手背,口气颇轻佻地说:“像你这么美的女人,只做沈时久的花瓶太委屈你了。若是我,一定将你含在嘴里,捧在手里,放在心里。”他每说一句动作便亲昵一分,几乎就要亲上她的面孔。   霍思倾再迟钝也忍受不了这样过分的举动,再者听到他将自己比喻成花瓶,满心悲伤霎时化作了一腔恼怒,同时惊觉,她怎么会跟着他来这里?   她从沙发上站起,有些紧张地说:“我想回去了!”   陈意明的表情僵了须臾,继而笑道:“怎么?还想回沈时久那里?”   “告辞。”霍思倾不愿多话,正要跨出步去,陈意明一把箍住她的腰,转瞬将她压进了沙发。   “你让我很生气,宝贝。”   她惊愕地叫出了声,惶恐的挣扎换来的只是男人粗暴的对待,他一手将她死死地摁在靠垫之上,滑腻的舌尖顺着她的脸部轮廓游走,另一只手伸进了她的丝质上衣。   “不要!”女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声音。   朱小姐从外厅走了进来,对着在沙发上纠缠的两个人,面不改色地汇报:   “陈总,有客人拜访。”   陈意明撑起身子,一双凤眼斜过来,看得朱小姐冒了一头虚汗。   因极度羞愤和惶恐,霍思倾的全身都在瑟瑟抖动,如同秋风里的一片残叶。听到朱小姐的话,她更是紧张得不能呼吸,明知不可能仍是忍不住地想:   “是时久来了吗?”可是,就算是他又能怎样?自己这副模样说什么都不能被他看到!她捂着脸缩在沙发里,好像这样就能隐藏自己。   陈意明整了整衣服,吩咐道:“带她上楼休息。”   朱小姐赶紧绕到沙发边扶起霍思倾,温声说:“请跟我来。”   霍思倾本想抗拒,可看到朱小姐眼里并无恶意,便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虚软的身体在她的搀扶下,走得艰难。一直到二楼,她都不敢回头去看一眼陈意明,更不敢去看门口。   来人却是北堂皓,一身浅灰色西服的他看起来仍是玉树临风,但眼神不复往日的温润,带着几分不可抑制的怒意。   “我们的计划并不包括要让无殊去坐牢!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将一份材料扔在了案几上。   陈意明打算将宁无殊盗取摩天机密文件的相关证据转交给老爷子,作为牵制沈时久的新行方案。以老人家的脾气肯定会同意这么做,好在这份材料被他半路截住。   陈意明坐在沙发上,吊儿郎当地跷起腿:“北堂兄,这样就沉不住气了?”   北堂皓沉声道:“我早就提醒过你,无殊是我的未婚妻!”   “呵呵。”陈意明咧了咧嘴,“成大事者,理应不拘小节。北堂兄饱读诗书,应当比我更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陈意明,不要触动我的底线。”北堂皓架在鼻梁上的镜片微微反着寒光,“今天我们可以是朋友,明天也会是敌人。”   “没想到北堂兄这样痴情。”陈意明伸手点了一支烤烟,说,“怕只怕你的宁妹妹现在没法领你的情。你的怀疑是对的,沈时久早就把我们合作的事情透露给宁小妞了。我看他们两个现在打得火热,说宁小妞是你未婚妻似乎为时过早了点吧?”   见北堂皓眉峰微拢,陈意明夹烟的手指朝他的方向虚点了一下,信心十足道:“北堂兄,我赌他们两个就算和好,以后也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候,还怕宁小妞不死心塌地跟着你?”他直起身,从丢在案几上的包里抽出一张光盘,玩味一笑:“这个,拿回去慢慢欣赏。相信到时候你也会有不同的想法。” www.t x t 8 0 。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19章 《我依然爱你》\/许茹芸(八)   8、小是的告白   无殊坐在车里,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离开天信的电子机械实验大楼,她并没有坐沈时久的车子,而是找了个理由拦下了路上的计程车。沈时久送她上车时再三叮嘱:回去后拿柠檬泡茶,多喝两杯预防感冒。她含糊地答应着,匆匆离去。   事实上,两个人的沉默并不仅仅因为陈意明的算计,还因为霍思倾。   虽然沈时久一直强调对她没有半分感情,可到底是守候在身边三年的人,若说对他没有一点影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从出让6%的股份助他取得摩天大权,到辛苦求得“大唐凤语”送他做生日礼物,最后还为他们欠下陈意明一份难还的人情。思倾,就像她的名字,为沈时久倾其所有在所不惜。   相比之下,自己只是一个被动而任性的女人。从认识沈时久到现在,只有他时常为她的冲动行为善后,而自己为他做的事情却屈指可数。或许潜意识中,她一直有一种优越感,认为自己是给过他恩惠的人,理应受他的回报和无条件的信任,所以才容不得他在自己眼里掺进半点沙子。   无殊细细想来,觉得陈意明此举可谓高明,表面上是在“撮合”她和沈时久,其实是为了加深他们三人之间的矛盾,如此一来,沈时久便有了更多的顾虑。   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谁都明白,而以情牵制,最是叫人防不胜防。   到底还是成了别人的棋子,并且已是骑虎难下……无殊觉得头有些发沉,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没多久,沈时久给她发来一条短信:“事情处理好后给我打个电话。”   她没有回复,因为车子正好到了小是的住处。她拿出一张被水泡得起皱的50元旧钞,耐心地等司机找零。结果小伙子拿着钱磨叽了半天才腼腆地回过头对她说:“小姐,不好意思,能不能换一张票子?”   “怎么?你怀疑我给你假钞?”她心情不佳,因此看起来很不友善。   “没有没有。”司机小伙一怔,赶紧将一把零钱找给她了事。   无殊下车,看着一溜烟跑掉的计程车,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果真是恶人生恶相。她有什么好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所以,她怀疑沈时久看上自己的大概只是一种感觉。就像弗洛伊德说的,雏鸟在破壳而出的那一刹那,对第一眼见到的事物会有超越一般的依恋。   小是的住处无殊只来过两次,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条堆满杂物仅留出两条腿宽的走道,连着四户人家,清一色的廉价防盗门。小是曾得意地说,开这种门,她一分钟四个,还能进去“借”根葱再走。   高亢的dj乐透过隔声效果不佳的门墙一直传到了外面。无殊正要抬手按门铃,邻居的门倒是开了,一个脸上贴满黄瓜片的中年妇女嘴里叫着“要命的”   探出头来,看到她站在小是家门口,也不管是什么人就喊:“拜托叫那个死丫头把声音开小点!一天到晚吵死人了!”   无殊下重手拍了拍防盗门,过去十秒,里面音乐声依旧。她只好改打手机,响了近半分钟后,门终于有动静了。   既是客厅又是卧室的地方,一套组合音响正在床头发出振聋发聩的“噪声”。小是身上裹着被子,开完门后又一跳一跳地跑去拔插头,这才回头发出自己的声音:“大姐头,你怎么来了?我刚刚才想小睡一会儿。”   无殊沉默地看着她,而后对着厕所的门说:“别躲了,出来吧。”   宋西一双眼睛在门缝里眨巴了两下,听到无殊这么说,只好走了出来,讷讷地叫了声:“大姐头。”   小是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闷头不语。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无殊问宋西。   宋西小声嘀咕:“小是不让说。”   “我让你说!”   “……她在酒吧碰上一伙流氓,有几个就是上次被我们教训的那些闽南人。他们把小是给认出来了,就把她拖进面包车一直带到郊外,还让她打电话把我们都叫出来。小是不肯,那些流氓就说要给她拍裸照……”   小是狠狠瞪了宋西一眼,宋西哆嗦了一下,说得更小声:“后来他们的老大接到一个电话,才把小是给放了。”   无殊心有余悸,这件事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她见小是极不情愿说出来,不由得斥声问:“发生这种事,你还打算瞒着我?”   “我有自己的想法。”小是顶嘴道。   关心则乱,无殊被她无所谓的样子挑起了火气:“你的想法就是逞能蛮干?”   “没错,我是逞能!那又怎么样?!”小是狠狠扭过头说,“我跟着你,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么厉害,而是因为你曾经是南菁会的大小姐!你有我没有的机遇,我有你没有的技术,所以我们可以成为一伙。虽然现在我叫你一声大姐头,可并不代表我需要你来罩着我!”   “小是!”无殊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满?今天不妨说个清楚……是因为闻奇对不对?”   小是喜欢闻奇,闻奇喜欢无殊,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家心知肚明,死结一样的三角关系,再聪明的人都没有办法圆满地解决,所以才一直避口不提。可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事情撂在这里就像脸上长了颗暗疮,挑破了会觉得疼,不挑破就会让人一直郁闷下去,并在心里也冒出一个恶心的疙瘩。   “是啊!我受够了!”小是的声音因为情绪大变显得有些扭曲,“就因为你在他心目中是特别的,是和我这种人不一样的,所以你做什么他都觉得好。   你要是不在,他就拿我发泄脾气;你要是在,他一双眼睛就只会跟着你转,半点也看不到我!我也是女人啊,凭什么我要被他这样对待?他就连抱着我的时候都在叫你的名字……呵呵……”   浓浓的讽刺意味透过小是敌视的目光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无殊的心里。她震惊而愤怒,一股恶寒更是侵袭了全身每个细胞,那感觉像是被迫扒光了衣服站在熟人的面前,脸面无处搁放。   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放任闻奇的感情。就像对第一棵杂草视而不见,换来的只会是整片的野草地,结果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回过神的宋西用力拽了拽小是的胳膊:“你要睡就赶紧睡,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小是甩开宋西的手,唯恐天下不乱地吼道:“要不咱们现在就打电话找闻奇对质?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无殊见状反倒稳住了情绪,她弯下身替小是将被子拢得更紧了一些,语气如常道:“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所以我不怪你。刚才你讲的我权当没有听见,从今往后,也不要在我面前提半个字!知道吗?”她表情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信:“对我来说,你们每一个人都很重要,所以除非大家已经决定一拍两散,否则绝对不要再有刚才那样幼稚的想法!”   说完,她径直走向门口,手落在把手上时又停下了动作,补充了几句:   “我的老师,也就是阗一对我说过,要学会欣赏对手,而不是敌视。因为前者可以让你了解对手,后者却只会蒙蔽你的眼睛。”   “我一定会让闻奇喜欢上我的!” 小是冲她背影叫道。   无殊开门走了出去。   想要说服一个女孩子不要去喜欢一个人,就像天方夜谭;而在旁人看来,拼命强求不存在的感情也一样是天方夜谭。   下楼时,宋西追了过来,竭力为小是说话:“大姐头,你别生小是的气,她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发生那种事情,她受了不小的刺激,所以才会语无伦次……”   “我明白。”无殊摸摸她俏皮的短发,唯一叫她欣慰的是几个人中还能有一个不需要她操心的。宋西是个宝,正因为心灵通透,才会乖巧懂事。   “哦,对了。”被一个又一个的麻烦搞得人晕头转向,无殊现在才想起前两天在网上发过招聘信息,“周一会有人去公司应征前台和后勤,到时你过去处理一下,看到合适的人就留着。我得跑一趟工商局,可能下午才能到。”   “好的。”宋西点完头马上又露出关心的表情,“可是你的脸色不好,要不要休息两天再忙这些事情啊?”   “别担心我了,你去陪她吧。”   无殊对她笑了笑,转身下楼梯时又绷住了脸,心事重重。   陈意明口中的兄弟,那个叫赤头的人,她其实是认识的——确切说来,他们曾是小学同学。这人真名叫魏坤,因自小就顶着一个小光头,喜欢欺负学生,所以同学给他起了“赤头”这个外号。五年级的时候,无殊和他打过一次架,不过战况不好,她吃了点亏,撞掉了一颗牙齿,流了一嘴巴的血。最后,魏坤被他老爸揪着耳朵退了学。她知道,这是因为父亲给学校施加了压力。   周日,无殊去出事的酒吧打听到了赤头的一点消息,一直得不到回信的沈时久在傍晚拨响了她的电话。   “你在外面?”往日里倨傲冷漠的声音现在多了几分感性的低沉,听起来格外悦耳。   “对。”她边走边说,语调依旧不冷不热。   “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接我?”听出他是在车上打电话,她有些纳闷。   “我现在在你住的地方。”   她收住了脚步:“你去我那里做什么?”   “给你搬家。”   “什么?”   她蓦地拔高音,倒是将与她擦肩而过的行人给吓了一跳。打了个手势表示歉意后,她赶紧拐到比较偏的小道上,问:“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说着自己的理由:“既然陈意明的人能自由进出你的房子,说明你这里的安全措施很差。”   她没好气地回道:“你别拿它跟你的上景豪宅比。”   其实她那里的门锁应付一般的毛贼绰绰有余,毕竟是经由小是改造过的。   但陈意明算不上是毛贼,天信集团的支柱产业除了房地产还有机械研发,手底下的开锁高手自然不会缺少。   无殊想,搞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沈时久才给自己的房子准备了一套人工智能安全系统,据说八位国际顶级工程机械和数控专家经过两年时间才完成这套顶级设施,整个系统的造价就高达千万。   “的确没法比。”他说得理所当然,“所以,我打算让你搬去我那里。”   她露出见鬼的表情:“你居然不问我这个当事人就作了这个决定?”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你待在我身边会更好。”   他这样说是否昭示着他已经将她看待为自己的所有物,因此有权利有责任来规划她的人身安全?只是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答应?   无殊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他太久,久到该要重新认识一下才行了。   “沈时久,你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那种乡下地方不适合你。”无殊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赶紧挂线关机。做人就不能拖泥带水,否则就会没完没了,这是她最近总结出来的经验。   猜他一时半会儿可能还会候在那里,无殊顶着昏沉的脑袋走进附近的kfc,点了一份套餐,准备吃个两三个小时。她想,像他那种分秒是金的人,多等一小时都是不可能的。   冬季,城市的灯光总是早早就被点亮,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一个如同被精灵围绕的世界,但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才是都市最鲜活的风景。   假使有一天城市的路上没了行人,建筑里也没了人们的欢声笑语,那么纵使建筑再华丽、灯光再绚烂也无法掩饰它的虚空。所以,当无殊独自一人看风景时,会觉得世界就在眼皮底下,但她却站在世界之外,于是一种叫孤寂的滋味就会悄悄爬上心头。   吃完东西,她又迷迷糊糊坐了许久,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8点。别说是沈时久,自己的耐性也磨得差不多了。她现在急需一张床,可以让她安安稳稳地睡到明天天亮。   当然,如果她知道等着她的将是两个不期而遇并且是她最不想同时见到的男人,那她宁可睡在大街上。 wwW.txt 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20章 《我依然爱你》\/许茹芸(九)   9、北堂皓的质问   借着路灯看见沈时久的车子霸道地横在路上,无殊一颗心就像站在三米高的跳板上等着一头扎进水里。男人蜘蛛织网一样的耐心简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她径直走了过去,贴着宝马车的车窗往里看。沈时久不在,就连他的司机也是。看看四周,视线忽然捕捉到停靠在附近的一辆benz。这辆车她从没见过,她想,也许是沈时久的手下开来的。她几乎可以笃定,沈时久现在一定是在她的家里。   果不其然,楼下大门前的窄道上站着他那西装革履的司机,看到她,面部表情虽没有太大的变化,语气却是十分礼貌而谦逊。   “小姐,您回来了?”   无殊腰杆一麻,对这种“见风使舵”式的恭敬,还真是没法适应。   抬头看看自己房间的窗户,灯亮着,隐隐还能看到一个人影在那里晃过,她心不在焉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容志。”司机说,“您可以叫我小容。”   “好,小容啊,”她指了指上面,“你能不能上去把你们老板叫下来?”   “小姐,北堂先生也在。”司机如此回答她。   两个有着过节的男人待在一间狭小的房子里会做些什么?   室内出奇的平静,静到让人误以为那站在窗口摆弄盆景的沈时久和站在书架旁翻阅图书的北堂皓只是两道虚幻的影子,是她疲累的眼睛制造出的假象。   看到她,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转过了头。   沈时久捻了捻指尖的泥末,冲她露出蛊惑人心但绝对称不上是愉悦的笑容:“看你在下面磨蹭半天,还以为你不打算进这个门了。”   她不语,在门口换好拖鞋后去厨房泡了一杯茶,然后回到客厅,把它放在茶几上,并在竹藤质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没想到你会来。”她望向北堂皓,平静地问,“什么时候回德国?”   北堂皓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也不避讳沈时久的存在,说:“本来是准备明天回去的,不过老爷子想要我留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大概会推迟一个月。”   “哦。”她微侧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对对戒的男款还戴在他的中指上,而女款却已经躺在了她卧室的抽屉里。   沈时久似笑非笑的眼睛透着不善的暗芒,他像是这个家里的男主人一样,走到无殊身边的位置坐下,跷起腿,刚要伸手去拿那只茶杯,无殊啪一声打在他的手背上。   “要喝自己去倒。”   看看微微发红的手背,他嘴角居然牵起了愉悦的弧度。这样“不客气”的相处方式是否说明他们之间并非是主人和客人的关系?   北堂皓看在眼里,仍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对无殊说:“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   无殊走进卧室说:“进来吧。”   房门关上,把某个人留在了客厅里。   郁闷。   明知不会有什么,沈时久也还是觉得不是滋味。他抽出一支烟,在打火机上一遍又一遍地敲着,一双犀利的黑眸对着那紧闭的房门,脸上晴转多云,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转阴。   无殊倚在窗口,抱着胸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   “真巧。”她开口说。   “本来想约你见个面,但是你的手机打不通。”北堂皓站在她身旁,也望着窗外。   无殊垂眸笑了笑,所以才说真巧。“我的住址,是陈意明告诉你的?”   他转过头:“对不起,我不该隐瞒你这件事。”   “每个人都有苦衷,我也没有告诉你我在帮陈意明做事。”尽管这么说,可她脸上疏远淡若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小鬼,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告诉你。”北堂皓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愧意,“没想到陈意明会出尔反尔……”   “你是因为沈时久,所以才跟我求婚的吧?”她打断他的话问。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我只是担心你会回到沈时久身边,担心你再受伤害,你会不会相信?”   无殊难受地合上了眼睛。   假设这是一出童话剧,沈时久扮演魔鬼的角色,她扮演公主,北堂皓是王子。当佩着长剑、骑着白马的王子将受难的公主从魔鬼的爪子下救出,公主理应对王子一见倾心。可故事到了成人世界就变成了公主对魔鬼一见钟情,对于王子的救赎虽然感激,却无法将它当做是爱情。   “小鬼。”他的手掌落在她的肩头,“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认为婚姻只是两方利益的结合,所以在感情方面,我一直看得很淡,从没有去刻意追求过什么。一直到你的出现,我慢慢体会到了一个人想要两个人开心的心情原来很特别。决定跟你在一起并不是突发其想,也不是因为家族利益,而是希望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你,并且将你从那个伤害你的人身边彻底地拉离。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改变这样的初衷。”   她抬头,眼里有晶莹反光,像是一片白色的羽毛,轻得叫人抓不住。   “记得东方水上摩天轮建成时你对我说,我们每一个人就像是那一次次的轮回,总有一刻你会站在最高点,落在最低处。可无论如何,我们的目的都只是为了看外面的风景。所以,做人不要太执著于眼前,顺其自然更好。”   北堂皓沉默,这样的开头往往预示着不好的结果。   “阿皓。”无殊轻轻叫了一声,“我一直很庆幸可以遇到你,因为是你给了我绝处逢生的希望,所以我相信你是爱护我的,也不会在我身上计较得失与成败。正因为你给了我最好的东西,所以我才不忍心看着它慢慢变质。经过这些事情后,我发现很多东西是我们无力改变的。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思量,我们就因为没法做到完全的自私或是忘我,才会两边都抓不住。”   她拿出北堂皓送给她的那枚戒指,将它搁在他的掌心里,说:“其实在我心里,你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没法替代的。虽然这并不是爱情,可对我来说,同样珍贵。”   “是因为他吗?”   “什么?”她恍然抬眸。   北堂皓一直保持着风度的表面终于不可扼制地出现了裂痕:“因为沈时久,所以一次次地拒绝我。”   “这一次和他无关。”   “那天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是他的出现让你心生动摇是不是?”他追问。   “这是两码事。”她扶着头坐在床上,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你告诉我,你还爱不爱他!” 他抓住她的胳膊,迫使她抬头看自己。   她讶异地望着他。他琥珀色的瞳孔不复平静,似有惊涛巨浪要翻涌而出,这样的北堂皓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因为他一直是那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是即使受到重创也仍能微笑着说不会放弃的人。   “回答我!”他加重了手指的力道。   “不。”她怎么可能会承认。   他并没有因此松手,平时的理智已被感情的挫败冲击得无影无踪:“那在电梯里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要让他抱你、吻你?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脆弱的表情?任何一个男人看到你那副样子都会认为你还爱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给他希望,让他不能对你放手!”   “你……看到了?”无殊的心跳蓦地慢了一拍,头脑里虽是空荡荡的一片,却仍是下意识地摇头,“没有,我没有。”   她的迟钝成了他眼里的挣扎和犹豫。不顾她脸上的苍白,他竭力撼摇着她的双肩:“你到底要给他伤害多少次才甘心?去德国时我给过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结果你选择了继续和他纠缠,一直到现在你都不曾放弃!小鬼,你可不可以清醒一点?!”   “该清醒的似乎是你!”回答他的却是沈时久。他长身倚立在门框边,看着北堂皓紧紧抓着无殊,妄想离间他们的关系,原本就阴沉的脸显得更加可怖。   北堂皓下颌紧绷着转过身,同时攥住了拳头,怒火在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之间迅速蔓延。以北堂皓一米八的斯文公子形象,根本没法和沈时久精悍颀长的体格相比较,这要是打起来,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无殊刚从床上站起来,头一沉,人就往后倒了下去。   看见她这副样子,沈时久已顾不得和北堂皓计较,他快步走过去,单腿跪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体温有些不太正常,随即将人从床上抱了起来。   刚刚因担心而压下的火气再次在北堂皓的心中升腾起来,他一声低喝:   “沈时久,你没有权利把她带走。”   沈时久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来,黑眸中寒芒毕现,全身肌肉也如蓄势待发般收紧。   无殊对肖和娜说过,他做事靠的是一个“狠”字,对挡在前面的人,无论老弱病残他都能做到毫不手软。   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情敌。   流淌在血液里的戾气濒临决堤之时,一只手却突兀地盖在了他的酷脸上,并似捣糨糊一样胡乱抹着,几乎要将他的五官抹得不成原形……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她宁无殊从来都是他的克星,克得他永世不能翻身。   一声轻叹,满腔情绪至此化作千丝万缕的无奈,薄唇追逐着她的手指,恨不得将这些搅局的祸首全部咬进嘴里正法。   北堂皓像是被置身事外,看着这一幕,心一点点地凉却。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输了。   现在的沈时久犹如一支削尖自己的楔子,不管无殊如何改变,他都能与之契合。一个男人若做到这个地步,想要抓回女人的心,怕只是时间的问题。 WWw.txt 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21章 《幸福的地图》\/萧亚轩(一)   我要爱就直奔你方向   我要梦想抱你个满怀   无论路上遇到多少荆棘和障碍   我都不怕   1、鸠占鹊巢   无殊稀里糊涂地走进了一片沙漠,一波波的热浪在身上溜过,火辣得叫人透不过气来。找不到出路,只能顶着风沙一直往前走,觉得口渴无比的时候,她看到了水。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中突然发现大片水源,兴奋过后,她觉得就像在做梦……做梦?   努力将思维拉回现实中,一只脚才跨出沙漠,就感觉有人在往她嘴里塞东西,紧接着温热的液体慢慢滑进喉咙,但那东西放的不是地方,上不来下不去。她憋了口气,一口水突地从喉咙里呛了出来,唯独那东西还紧紧黏着舌头不放。   一块湿巾才擦去她嘴角的水渍,眼角很快就冒出泪花来。好苦!吃过这么多苦都不及这一刻。她努力了几次才翻开眼皮子,一下子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那喉咙里的苦味便好似在翻腾,令她弓起身子连连犯呕。趁她张嘴的空当,两根手指探入她的口腔,轻搅了几下,终于找到了那颗化得只剩下一半的苦东西,再让她吞那是不可能了,只得捞出来丢在一边。   无殊奄奄一息地躺着,脸红得像只烤虾,呼出的热气一下又一下地喷在了沈时久那极度自责的脸上。   “是不是很难受?”   她回答不了,依旧是有气无力地抬起一根指头,指指他手里的杯子。   “要喝水?”   沈时久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赶紧将杯子凑到她嘴边。她含了一口水,腮帮子鼓了两下子,又重新吐回了杯子,看得沈时久一愣,只得重新去倒了一杯水,外加一颗新药。   她慢慢张开嘴巴,打了个喷嚏,眼泪鼻涕一起飞了出来。   这样子真是又呆又让人心疼,沈时久拿着湿巾给她擦了又擦。   不要怪他稀罕,无殊从小到大很少生病,他压根儿就没见过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至于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吃过药了,所以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做这种小事情倒显得笨手笨脚。   可药,还得吃。   特效退烧药是私人医生给他推荐的,服用半小时后基本就能见效。苦一点,总比烧着难受要好过。他跟无殊这么一说,她压根就没有反应。之前还能掰开的嘴巴,这次就像受惊的海蚌一下死咬着不松口。   看着那张烤面包似的脸,他只能暂时用冰过的毛巾给她降温,然后坐在一边,支着下巴想办法。想来想去,还是打电话问人吧。   洛则的电话关机中,只能改打顾沅其的。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老大,你跟她讲,要是不吃药,就脱了她的裤子,给她屁股上来一针。”   沈时久沉着脸直接挂了电话,接着又拨了徐露的电话。但是徐露一听他不但把宁无殊这个刺头带回了家里,还要照顾生病的她,惊讶之余,手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问伍向阳,他很奇怪地反问:“不是有医生吗?”   沈时久很想砸手机,他现在才发现,他们这些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居然连照顾个人都不会。   就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习天宇竟然将电话打了过来,听那语气似乎非常兴奋。   “老大,刚我听老顾说了。你怎么就不打电话问我呢?这个我有经验。”   ……沈时久决定按照习天宇的方法试一试。既然她将牙关咬得死紧,他只好去捏鼻子,直到她因为呼吸不畅而松开嘴巴,他一手卡住她的牙关,迅速将准备好的药丸一直放到她的舌根处。大概是之前苦怕了,无殊条件反射地想要将药给呕出来。他立即凑上去,用力朝她嘴里吹了一口气,只见她喉咙一缩,药丸竟简简单单地顺着那口气下去了。   “没想到还真管用。”沈时久自言自语地说着,回头给习天宇发去一条嘉奖短信——特赦他可以自由活动,不必再看着肖和娜。   习天宇在接到短信后在医院走廊里兴奋得扭起了桑巴舞,然后搂着一护士mm仰天大笑:“我终于可以脱离妖婆娘的魔爪重现江湖了!”   翌日清晨,外面下起了雨。不过,在隔音效果一流的房子里,沉睡在温柔乡里的人自是浑然不知。   无殊醒过来还没睁全眼,就将胳膊从暖和的被子里拿出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身心舒畅,不像昨晚那般难受,意识到烧已经退了。她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想看看桌上闹铃的时间。   没有熟悉的床头柜和闹铃,整个房间大得离谱,赶上她房间的五倍。她头脑一蒙,再次翻身,刚想看看窗外有什么,突然尖叫起来,直接将睡在旁边的男人给刺激得弹起了身。   “沈时久!!”宁无殊眉毛、眼睛全部挤到了一起,她抓起床上的枕头狠狠地砸向他光裸的上身,“为什么我们会睡在一张床上!”   当低血压魔王遭遇恐怖分子,会有怎样的战况?   沈时久被砸了两下赶紧将凶器给抢了过来扔在地上,顺便把另一只枕头也扔掉了,然后抓住她的手说:“这是我的床。”   无殊的反应有一点迟钝,难道是她鸠占鹊巢?不对!这种没有水平的借口只能用来骗傻子,她只是发烧,又不是发傻。想到这里,她二话不说翻腾过去,两条腿跨在他腰际,握起拳头就要去捶他,可惜被他截住了。到底是生过病的人,软绵绵的,力气哪能跟一大早就如狼似虎的男人相比。   沈时久箍住她的胳膊从下翻到了上方,将她固定在床上:“听话,再睡一会儿。”   “沈时久我跟你没完!”无殊挣不开胳膊,只能蹬腿,一膝盖顶在了他的屁股上。   “我知道,是我不对……”   “你为什么要道歉?”她突然停住动作,瞪着眼睛看他。会道歉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昨晚他趁她病做了什么龌龊的事!   沈时久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说:“那我收回道歉。”   做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无殊憋足一口气,一脚踹向他的两腿间。   2、你是第一个   照她的意思,这一脚下去叫做以绝后患,免得他的子孙后代学着他一样祸害人间。可沈时久很冤,他一个正常男人憋了这么久已经到了极限,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让她上了自己的床,还得压制住心中的邪念,不越雷池一步,就是因为担心她这副硬得跟乌龟壳似的性子。之所以说是不越雷池一步,而不是半步,那是因为他整晚都在搂着她睡觉。当然,她睡得很沉,并不知道。   刚开始她的身体就像出炉没多久的包子,软绵绵、热乎乎的。他抱着她,自己的火就这么给撩拨了起来,没办法,只能起床去洗了一个澡,回头抱住她的头啃了好几下才算满足,一直到凌晨,才被她强悍的睡姿给赶到了另一边。   无殊的打算并没有得逞。在她抬腿落脚的那一刻,沈时久一双手即时握住了她的小腿根。   和他比速度,是从来都没有胜算的。   他初到南菁会的时候,打架比吃饭的次数还要多。他从不与人单挑,即便是对方故意挑衅,据说那样下手很难控制力度;通常都是以一敌多,因为这样可以分散注意力,而不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但这样免不了遭到偷袭,如果不是有着惊人的反应能力,又怎能做到毫发无损?   无殊像是木头人一样定住了,动弹不得的原因是她的脚底跟目标相差不足5厘米,假使她现在使力挣脱他的手,难免会反复触及某个地方。这真是要命的尴尬。   每到关键总会有意外情况出现,这一次也不例外,沈时久的手机很解风情地奏起了钢琴曲《卡农》。   无殊耐着性子等他松手接电话,他却置若罔闻。   偌大的卧室内,弥漫着淡淡的叫人心旷神怡的清香味。两人就那样对望着,沉浸在这优美的旋律声中。   整面东墙都是鹅毛黄的有机玻璃落地窗,微微变幻着光泽。若清晨室外没有足够的光线,它就不会开启透视,而是通过智能系统启动模拟自然光源。所以,即便外面下着雨,也不会影响主人的好心情——每一天,都是在晴朗的好天气中睁开眼睛。   这就是沈时久的上景豪宅。   在那连成一线的窗外,有葱翠的竹林,潺潺流水顺着丈宽的台阶往下流淌。在《卡农》音乐中,无殊仿佛听见了那些水声,竟不知不觉地冲淡了纷乱的思绪。   然而就在这时,铃声戛然而止。   仿佛从催眠中醒觉,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无殊斜过眼去,看了那手机一眼,忽想这铃声该不是……一大早,“霍思倾”这三个字就在脑子里盘旋,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女人在意另一个女人只有三种可能,要么她们是亲人,要么是朋友,如果两种都不是那就只能是情敌。   这种突兀的想法一下子把无殊给吓到了。   “在想什么?”沈时久见她的表情古怪,好奇地问。   她垮着脸说:“放手吧,我不踹你。”   “无殊,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火暴的脾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掌不自觉地抚摸她纤瘦的足踝。   被他这么一摸,腿上一股麻意直往上蹿……她竟也懒得再动一下,只想就着这舒服劲窝在被子里补觉,哪怕只有五分钟都好。   这样温馨的早晨,就像是一个久远的梦,令她暂时迷失了方向,但是刚刚合上的眼睛突然又睁大:“昨晚你是不是给我吃药了?”   沈时久松开手俯下身,看着她说:“你怕吃药?”   两人的脸靠得太近,他的目光又太惑人,像是要将她连皮带骨一口吞下才罢休。   无殊刚想别过脸去,下颌被他擒住,扳了回来。   “我问你,上次你头痛想要吃镇定药只是骗我?”   “这是兴师问罪?”她反问。   “怎么会?”他笑了起来,语气柔和,“这样再好不过。”   虽是这么说,他看她的眼神仍似藏着重重叠叠的疑惑与不安。   四周响起柔和的电子女声:“早上好,沈先生。现在是凌晨7点整。室外温度5℃,小雨。室内温度19.6℃,空气指数良好。祝您周一工作愉快。”   无殊摇摇头:“你这地方真是夸张。”   沈时久一脸惋惜地说:“本来打算用你的声音,不过模拟出来的总是不对味。”   真能哄人,而她居然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在你以为他将你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却发现他其实一直都在惦记着你,心里多少有了些平衡。   “你再睡会儿吧。”他说话的时候已经赤足踏上地毯,走到一座隐形衣柜旁,两扇金属门徐徐打开,现出几列衣架。   她忍不住看过去,心中啧了声,大富豪的生活到底是跟混混头子不太一样,这就是衣冠禽兽和禽兽的区别。   如同背后长了一只眼,发现了她的关注,沈时久问:“你说我今天穿什么好?”   她闷声反问:“问谁?”   “问谁?”他挑选衣服的手突然一顿,回头看着床上的她,认真地说,“除了钟点工,我从没带别人来过这里,你是第一个。”   没想到他还真会一本正经地解释,无殊尴尬地摊了摊手,朝一个方向随便指了指。   “那套吧。”   很休闲的款式,适合居家运动,而不是坐在会议桌上发号施令。虽然对她这个随机选择的结果并不是十分满意,他还是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周一的计划将要占据他整日时间,早上9点集合摩天高层管理人员召开研讨会,10点半会见市政要官员,11点半公司招待酒会,下午2点有一个奠基剪彩活动,3点与泰华通信商谈收购事宜……洗手间里,沈时久对着镜子摸了摸下巴,忽想,如果把无殊一个人留在这里,最后一定会上演空城计。因此在没说服她留下来前,他是无法安心工作的。   无殊趁他不在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今天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去工商局将手续文件以及执照拿妥后,还要去银行开基本户。   衣服刚穿好,沈时久的手机再次忙碌地响起。这一次的铃声与上个不同,无殊走近手机瞄了眼,是洛则。   等到沈时久洗漱完毕,手机铃声已断。他见无殊穿戴得整整齐齐在看一幅油画,便说:“你今天什么事都不要做,在这里好好休息。”   “又不是什么大病,没必要。”她头也不回地说着指了指墙上的油画问,“这幅《向日葵》是梵高的真迹?”   “对,我去年年初买的。”   “原来新闻里说的那个神秘的收藏者就是你。”   “说起来,这是我唯一拍买的一幅画。”   “为什么?”   他沉默了须臾,才说出真相:“因为只有这幅名画更像装饰品。”   “呃,你真是比暴发户还要像暴发户。”她转过身,看怪物似的看他。   “呵……”沈时久仿佛受到褒奖般,俊美容颜现出爽朗的笑容,像是万丈光芒,险些刺痛了她的眼睛。稍刻,他做了个手势,拿起手机说:“我回个电话。”   她点点头,逃避似的跑去刷牙洗脸。   很多富人会把卧室安排得很简单,但一定会把洗澡的地方设计得赏心悦目。试想,当自恋的你将自己脱得精光站在宽大的镜子面前一番鉴赏时,突然发现环境的格调和自己完美的身材完全不搭,那是多么杀风景的事情。由此可见,沈时久的自恋程度已达到了一种境界。   酒店式的豪华浴室,黑白金搭配得大气不俗,光是站在其中就觉得身心愉悦,更别说是躺在那夸张得堪比小型泳池的按摩浴缸中,享受着温泉般的呵护、冲浪般的刺激。   无殊伸手触动浴缸一侧列成弧形的精致按钮,“滴”一声,音乐在耳边舒缓地响起,两块钛合金的面板几近无声地缩进墙内,置于其中的冷藏式酒架自内向外推出,两排纯正的法国香槟和红酒赫然呈现于眼前。   想象着沈时久泡在浴缸中慢条斯理地呷着香槟酒的情景,她便不能自抑地抖了抖身子,而后咂着舌头回到洗手间。   新的毛巾、牙刷和杯子整齐地摆放在了纯黑色的盥洗台上——应该是他之前为她准备的。   她将脸埋进柔软的毛巾里,深吸一口气,上面有阳光和海洋混合的清香味,还有一种奢侈的味道。   卧室内,所有的落地窗开启了百分百透光,外面灰蒙蒙一片,雨丝滑过透明的玻璃留下一道道无声的水痕,更显得室内静谧非常。   沈时久已经打完电话,双手插在裤袋中,昂立在窗前凝神望向某处,不知想些什么。   无殊放下卷起的袖子,看着他的侧影问:“怎么了?”   他回过神,淡声说道:“没什么。”   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她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只是他避口不提,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去追问。   “既然你不准备再睡,就跟我去喝早茶吧。”他又说。   “我现在没有喝早茶的习惯。”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带你去。”   他走到柜子前,从中挑了一条男式的围巾,不由分说地将它围在她的脖子上。   “不是吃什么的问题。我们……”她揪了揪围巾,一时词穷,不知该怎么说明才能让他死心。   沈时久知道她要说的无非是不可能再在一起的话,他也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但并不是所有软都会买账,于是,他甩出了极其诱人的条件:“只要你肯留在这里,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无殊很吃惊,暗自思量着这句话的可信度。   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那她何苦去找陈意明合作?直接接近他,机会会更多。再说,陈意明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一个黑,一个烂,倒了一个就会壮大另一个。她现在还有办法牵制沈时久,却对那个人没有半点把握。聪明点的人自然会分清这其中的差别。   “如果我要你放弃南菁会,只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你会不会同意?”她试探着问。   他深邃的眸光凝望着她,却陷入沉默。   她期待的唇角一点点垮了下去:“做不到,就不要随便夸下海口。”   “南菁会在南汀已经渗得太深,并不是说收就能收住的。”他终是说。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选择走这条黑路?明知下面是泥沼,只会越陷越深。”   “这是社团生存的法则。不进则退,要进就得除去挡在路前的一切障碍。”他淡淡地打了个比方,“你只会看到白纸沾灰变成黑色,怎么会看到黑色褪回白色?”   “我只知道我口才没你好。”   无殊冷哼一声。老生常谈,早就没了新鲜感,可瞧着他把这些颠倒黑白的话挂在嘴边,她的心口就像是有东西在挠,挠得她险些要抓狂。想当初她就是担心南菁会到他的手上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才不希望他坐上会长的位置。只是有太多人跟他一样,所以抓住人心的是他,而不是她。   “我们不要再争论这个问题了。”他扶住她的肩膀,柔声说,“想想吃什么吧。要是不喜欢到外面吃,我打电话叫外送,明月酒店的早点不错,你肯定会喜欢的。”   “你当我是3岁小孩这么好哄?”男人的承诺果然就像气泡,一捅就破。   “你要是3岁小孩,我就把你抱在手里哄了。”   他原想缓和一下气氛,不料适得其反。无殊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憋着一口气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厌恶样子。他见她生气了,赶紧抱住了她,还真像是哄3岁的孩子一样摇了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走。”   无殊本想挣一挣,却在他的软言温怀中失了力道。   这么多年来,沈时久只有在小事上才会依着她的意思,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她来不及细细思考,就听见他低笑着说:“奖励我一个kiss吧。” www.txt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22章 《幸福的地图》\/萧亚轩(二)   3、醋意正浓时   记得无殊出生满百日的时候,父亲迷信请了个算命先生给她看手相。老头将她的命运说得神乎其神,称她生命线多叉,注定一生多舛,孤无所依。如果是男孩,倒是能历见风云,名利双收。   这男女的差别可真是大。父亲大概是被算命老头的话给吓到了,于是赶紧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无殊。无殊无殊,就是没有区别的意思。   作用还是有的,她的性格就一直被这个名字影响着——好强,英雄主义,还有女权倾向。女权的共同点就是对待同性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异性要如冬天般凛冽。   按理这至少能为她赢来不少女孩子的好感,可事实恰恰相反。她是女权,但不喜欢女孩子们玩的那套东西,这直接导致她被群体孤立。女生男相,改变不了命运的轨线。   至于他,与她截然不同的人格,坚定的弱肉强食主义信奉者,却赢得了众多人的拥护。   当一只长着尖角的羊遇见一只饿得发慌的狼,结果却是奇怪地相恋了。书上说:这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的确,连算命的老头都说,她这一生注定孤孑。   有限的爱情里,至少该让这一刻变得圆满些。无殊想着,涩涩地闭上眼,双手环上他的脖子,霸道地将他的唇瓣压向自己。   这个安静的吻,仿佛长达一个世纪,没有任何多余的形式,只是紧紧地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最直接的温度,像是站在婚姻礼堂上的新人,在为他们的爱情刻下最深刻的烙印,意图将它一生铭记。   “为什么哭?”他的手指摩挲着她润湿的眼角问。   “我听见你说,无殊,对不起。”   “我何时说过?”   “你在心里说。”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爱你。”他低叹一声,紧拥着她加深了令人头晕目眩的晨吻。   若不是无殊最后大呼肚子在叫,将一大盆冷水直接扣在他头上,怕是已经被邪恶的念头诱上了不远处的贼船。   起床到现在,两人足足磨蹭了半小时,沈时久才挂着一脸的意犹未尽领着她下楼。   早餐叫了外卖。明月酒店的送餐速度快得叫人咋舌,不愧是七星级的服务。   光看菜单,无殊就已经饱了一半。   松茸菌煎蛋、白鲸鱼子酱、野生蓝莓果酱、蒜蓉吐司、艾蒙塔尔奶酪,连最不起眼的牛奶都是酒店每日早晨从新西兰牧场直接空运过来的。   “你为什么不请个厨师?”她问,“那样要方便得多。”   “我很少在家里吃饭。”   “嫌冷清?”   他顿了顿,举起红酒杯小饮了一口,方缓缓说道:“那样总会让我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她没有说话,嘴里嚼着食物,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他低下声去。   “什么?”   “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   无殊微微弯起眼睛,似在笑,细看又不像。为什么要提呢?这样难得的清晨,连骗骗自己都不行。   “我有一位好老师,用三年时间教会我很多东西,尤其是做人的道理。”   “他是谁?” 沈时久低头注视着切割中的食物。他清楚,无殊从来都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一步步地设局。之前派人查的资料统统只是表面化的东西,并没有实质性的用处,如此反倒叫他生疑。他猜测,在她背后一定站着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   “他是心理辅导师。”   无殊说,初到日本的时候每天和别人的对话少得可怜,就算开口通常也只是“好”、“哦”、“是的”、“知道了”这类简单的字眼,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患上了中度抑郁症。意志最为消沉的那段日子里,老师用了以毒攻毒的办法,用心理催眠的方式让她反复想一些片段。换作别人或许早就崩溃得疯掉,但她总会在关键时刻奇迹般地越过那道处在临界点的坎。因为她发现未来的人生并非真的毫无意义,还有一些遗憾正等着她去弥补,比如说南菁会,曾经承载着她梦想的地方。   听到这里,沈时久手中的刀叉落在盘中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只不过,当我抱着新的希望回到南汀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决。”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沉哑。   “正因为曾经失去了很多,所以学会了珍惜,也有了更多的顾虑。”她歪了歪头,“你呢,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轻轻扣住她搁在桌上的手,良久,也只是吐出两个字:“傻瓜。”   一直以来,她的想法都很理想化,这是单纯的证明,但他并不希望她这样犯傻似的坚持,因为现实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沈时久和她不同。因为从前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只知道当别人不敢开口的时候,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些年,他利用人性的贪婪与邪恶为自己搭建了一座高塔,最终能站在塔尖,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条路不是没法回头,而是没有回头的必要。   无殊固然要哄着,但更重要的是叫她看清事实。他愿意陪她玩这个游戏,因为现在的她已经褪去了从前的鲁莽轻率,也有了更强韧的承受能力。   而且……他相信她背后的那个人很快就会沉不住气,浮出水面。   被他握得太久,手心几乎就要渗汗,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来,说:“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拿证件。”   “你的东西我已经叫人帮你拿过来了。”   对他的擅作主张,无殊已经不再惊奇。要是他不这么做,她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沈时久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个带有书房的套间。书房里已经摆放了不少东西,包括新买的手提电脑、整座书架上的书籍、栽种的盆景、一些零星的东西,就连她藏在床底的密码箱也在。   无殊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那个地方的确很不安全。她拍了拍那只装着重要东西的密码箱问:“你有没有打开看过?”   “我试了下。”他一脸郁闷地说,“不是我的生日。”   “你少自作多情!”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知不知道偷翻别人东西是很没品的事情?”   “这不是正好说明我们是天生一对吗?” 他看着她颇有深意地笑。   无殊哑然。的确,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平白给人抓住一把小辫子。   “以后不准碰我的东西,不然我马上搬走。”她恶狠狠地申明,一边按自己的习惯重新摆放东西。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留下了?”听到她的话,沈时久心情大好,亲昵地去揽她的腰。她见状赶紧闪开,说:“喂,不要得寸进尺。我只说是留在这里,没说任你骚扰。”   他缩回手,假装绅士地站到一边。   “还有,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她补充。   “过几天,我会以南菁会的名义向慈善机构捐赠1000万。”   “吝啬!”   “美金!”   她努了努嘴:“你有没有觉得这么做很像猫哭耗子假慈悲?”   “是啊。”沈时久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换成北堂皓去做,意义就不一样了。”   她整理书籍的动作一滞,侧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没把书拿全?”   “什么书?”   “不要装傻,其他书都在,怎么单单少了几本德语书?”   “我叫人扔了。”他说。   “扔了?你做这种事就不觉得害臊吗?”她瞪大眼睛,稍刻赶紧去找另一件东西,果然哪里都不见影子。   “我放在抽屉里的一只浅黄色的小盒子呢?”也就是闻奇给她的那只。   “也扔了。”他继续说。   “你你你不要太过分!”她终于暴跳起来。   “这些东西对你就这么重要?”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不管重不重要那都是我的东西,该怎么处理是我的事!”她问,“你把它扔哪个垃圾桶了?”   “卫生间。”   无殊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之后,她翻遍了这幢房子所有卫生间的垃圾桶,等她抱着一肚子的火、带着被耍的表情回到书房准备质问沈时久时,他已经不在了。   “算你跑得快!”她一咬牙,拳头捶在门上,发出好大一声。 www.t x t 8 0 。CoM www.t x t 8 0 。CoM 第23章 《幸福的地图》\/萧亚轩(三)   4、樱桃小丸子和第一打架王   积压了两天的工作全部集中到了周一上午,因此这个时候在一周之中最忙碌。有些人还没从假日的轻松状态中缓过神来,就要投入到繁重而琐碎的工作里,那怨念就像清晨的小雨,连绵不绝。   无殊拿着手续单子前去工商局柜台领取事务所执照,在等了近一个小时依旧没有动静后稍稍催了一下:“能不能快一些?我赶时间。”   两眼无神的工作人员一边慢吞吞地核对资料,一边很没好气地说:“急什么急,没看到这么多人在等吗?”   没办法,在这里人家是老大。   无殊等过头反倒不急了,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抽出一边报架上的《金融日报》看了起来。   翻到b版时,几个鲜红大字跳进视线:远晟饮业董事长霍栋林面临破产危机。   下面是几行小字:昨日下午,卫生部门在对远晟饮业有限公司生产的各系列饮品进行抽样检测时,发现其中含有金黄色葡萄球菌肠毒素。有关监管部门紧急组织查封涉嫌产品,并责令企业停产整顿。因远晟近半年来的运营基本处于亏损无赢利状态,此次变故无疑是雪上加霜。   在相关新闻中还有一条这样说:身为霍栋林次女未婚夫的沈时久向来与未来岳丈不合,不知这一次会如何表现?   无殊看完,将报纸折叠起来放回报架。   一些零零总总的事情办妥,已是中午12点。   雨过天晴,天空湛蓝如洗,她站在马路上,长长地嘘出一口浊气,心想:   人生如戏,变化无常,可饭终归是要吃的。   无殊找了个餐馆随便填饱肚子,去路口等车。这个时段,车子最难等,做了十分钟的路标后,一辆大红色的跑车耍酷似的在她脚前一尺外戛然而止。   “偶像!我总算找到你了!”   无殊对这个声音避犹不及,正要走开,习天宇撑着车门,一个潇洒的动作跳出了车,扯住她的衣服:“别走啊。”   她伸手把自己的衣服给拽了回来:“哎,习天宇,你甭在这里跟我套近乎。”昔日反对她当会长就数这帮人气焰最嚣张,要说没成见,那就是虚伪。   习天宇顺手拨了拨他那超酷的发型:“我哪敢跟你套近乎,要套也是老大套啊。是他叫我过来找你的。”   “怕我卷了他的家底跑路,所以让你来监视我?”   他嬉皮笑脸道:“那我建议你把老大一块儿卷走,这样比较划算。”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见她板着脸,他只好说正经的:“我来给你帮个手,有事尽管吩咐。”   “哦。”她顿了顿问,“肖和娜出院了?”   “她要不出院,就得换我进去了。”提到肖和娜,习天宇的表情变得极惊悚,“把我当老公一样使唤就算了,一不如意还拿老大来压我!”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快走吧。在我这儿,你也就是奴隶级别的待遇。”   “不成,老大会把我劈成两半的。”他去开车门。   无殊想了想,改变了主意,说:“载我去长虹路。”   坐上车,她有些后悔,主要是习天宇一张嘴巴太能掰了,而且总能让你接不上茬。   正讲到兴头上,他突然冒出一句话:“偶像,昨晚老大很猛吧?”   无殊险些咬断自己的牙齿,脱口就骂了声有病!   “有病好!”他兴奋地说,“你要是不病,我们哪能知道老大居然会为点小事搞得手忙脚乱,居然还打电话问老伍他们,哈哈哈,把我给乐死了。”   本该让人感动的话从习天宇嘴里说出来却叫人有些崩溃,而当他吹嘘起他教的喂药方法是养猫多年得出的经验时,无殊生出掐死他和沈时久的冲动来。   旁边突然超近一辆悍马,几个穿着张扬的年轻男女挤在一块儿嘻嘻哈哈地笑,还有人流里流气地吹了声短哨,探出大半个头大声说:“宇哥!小妞很正点啊!”   “滚你妈的!”习天宇朝他们比了比中指,“这是我老大的……”   那句老大的女朋友还没有说出口,车子突然发出“嘟”一声长鸣,他回头一看,只见无殊一手按在喇叭上,一脸欲灭口的恐怖表情,简直就是老大第二,赶紧识相地闭了嘴巴。   两人一踏进事务所的门,就看到接待处的沙发上坐着几个女孩子。   习天宇啧道:“还挺热闹的嘛。”   无殊没理他,往里走了几步,问那些人:“你们是来应聘的?”   “是啊。”有个皮肤比较黑的女生说,“等等吧,管事的上厕所去了。”   习天宇闪了过来,帅气地坐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竖起大拇指指了指旁边的无殊:“看清楚,她是这里的头儿。”   女孩子们被他吓得小鹿乱撞,哪儿还顾得上她是谁。   “大姐头,你来啦?”   宋西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无殊便小跑了过来。   习天宇与她打了个照面,同时瞪大了眼睛。   宋西瞪眼是因为认出他是沈时久的人,习天宇却是因为她长得好像樱桃小丸子,不光发型像、脸形像、眼睛像,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活脱脱一个真人版。   “噗!”他觉得太雷,一口喷了出来。   宋西可就不高兴了。   “你刚才,”她学他的样子噗的一声,“是什么意思?”   习天宇反过来学她噗的一声:“就是这个意思。”   “你要噗就上厕所噗去!”   “我喜欢在哪儿噗就在哪儿噗。”   “你知不知道你噗出来的是氨气、硫化氢、类臭素、靛基质、挥发性胺,严重污染空气。”   “这一长串是什么玩意儿?”   “臭屁的主要成分!”   “噗!”习天宇终于吐血,回头凶神恶煞地叫,“小丫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边吵得不可开交,这厢已经跟几个应聘者谈妥。   合上经理室的门,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两个人在无声地比画着,无殊回身坐在大大的办公椅中,将视线投向端坐在前方的黑皮肤女孩。   对方一直保持着自然的表情,为的是不让外面看出任何端倪,她说:“我来时,阗先生叫我给您带个口讯,他很想念您。”   无殊笑笑:“直接说重点吧。”   “沈时久手里有一张磁盘,里面是天信集团近几年来在海外的走私渠道明细,阗先生希望您能尽快找到。”   “他有这个?”无殊微惊,“我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那张磁盘是经过特殊加密的,即便是顶级高手,破译它也需要至少十天的时间。”   无殊十指交握在一起,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为什么老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k发现沈时久的个人电脑里有破译此磁盘的记录。”   “是吗?k从没有告诉过我他在做这些事。”   邮件病毒是她通过自己的电脑发送的,k想要窥探沈时久的电脑,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为他开启远程控制,二是他背着她开启她电脑的远程控制。若是后者……岂非说明他们在防着她?   “希望您能体谅阗先生。”对方顿了顿说,“您似乎有太多的顾虑。”   看来她曾经答应北堂皓求婚的事已经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是谁说出去的?似乎只有闻奇有这个可能。   无殊嘴角微陷:“就算是老师,我也希望他能尊重我的决定。”   对方噤了声。   “还有一件事,为什么k一直不肯跟我见面?”她问。   “他只是不希望别人打扰到他的现实生活。”这个理由虽有些牵强,却叫人无话可说。无殊打开手机,编写了一个短信:“西西,准备一下……”完后从位置上站起,说道:“三天后,你就可以来这里上班了。”   “好的,那我回去了,经理。”   她开门出去的同时习天宇走了进来,将自己扔进沙发里,指着门外的宋西说:“那丫头真让人火大!”   无殊失笑:“这噗来噗去的,口都干了吧?”   习天宇舔了舔嘴说:“还真有点。”   无殊遂喊道:“西西,送两杯茶进来。”   宋西在外面撇撇嘴,去茶水间沏好茶端进了经理室,一杯搁在办公桌上,一杯递向习天宇。见他存心耍威,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不接,宋西朝他吐了吐舌头:“我要松手了。”说话时,握着杯子的手故意动了动。   习天宇一惊,生怕她真的干出这种事,赶紧把茶给接了过来。   几分钟后……无殊望向沙发那边,叫了声:“习天宇?”   他垂着头,发出不大的声音:“嗯?”   宋西比了比手指:“药起作用了。”   “这种催眠药物会有用吗?”无殊有些不放心地问。   “绝对没问题。”宋西自信满满道。   无殊从习天宇口袋里摸出皮夹,抽出一张银行卡,而后拖过一张转椅,在他对面坐下。   “习天宇,你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168888。”   无殊与宋西相视一眼,有些无语。她又问:“沈时久和陈意明除了生意上的竞争是否还有其他过节?”   习天宇点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四年前。”   无殊蹙起了眉。这个答案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四年前父亲尚健在,沈时久和陈意明之间会有什么瓜葛?   “是因为什么事?”   也许是因为事情有些复杂,习天宇说得比较吃力,断断续续讲了近20分钟,才把大致的经过讲清楚。   原来,南汀黑道上有不少人私下里是给陈意明做事的,他们收买了海关走私文物和毒品,然后利用天信洗黑钱。四年前,陈意明的人从秘鲁拿到大量可卡因混在冰冻鱿鱼里准备运输入境,但那天海关临时调人过来,坚持要检查全部的鱿鱼冷冻箱,就这样暴露了那批货。后来陈意明知道被收缴的可卡因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其他的不知所踪。因为南汀有势力影响他的只有南菁会,所以他怀疑是沈时久干的,但是又拿不出任何证据。   无殊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我,那批货是不是给沈时久黑吃黑了?”   “老大要做什么不一定都会告诉我们——也许老顾知道,他是我们几个人中间最受老大重用的一个。”   习天宇虽没有直接道出答案,但一个简单的推理令无殊全身止不住地渗出了冷汗。   沈时久一定是在很早之前就有了收购摩天股份的打算,否则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资金。从她到南菁会,到霍思倾和肖和娜,再到北堂对沈氏的不良企图给他造就的机会,这些她都已经清楚,却唯独算漏了一点,那么大的一笔资金,普通的生意怎可能满足他的需求?   可是贩毒,那是无法回头的死路!   无殊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起身的时候,失手将习天宇喝过的茶杯打翻在了地上。   玻璃碎裂发出的刺耳声响刺激到了习天宇,他瞬间恢复了神志,睁开眼有些迷茫地望着脚下的玻璃碴:“怎么回事?”   “是我打碎的。”宋西替无殊掩饰着,赶紧出去拿了扫帚进来将它们打扫干净。   习天宇没有怀疑,扭了扭发酸的脖子说:“昨晚玩得太疯了,一闲下来就犯困。”他看了看时间,靠,已经快3点了,屁事都没干成。   “我说偶像,”他冲无殊摩拳擦掌道,“赶快整点事情给我做,不然怎么能体现我习天宇存在的价值?” www.txt8080.comtxt80.COM 第24章 《幸福的地图》\/萧亚轩(四)   5、黑吃黑   与此同时,沈时久偕同洛则以及三位摩天电子高管走进总裁会议室,与走上前来的泰华通信代表握过手后坐上东主的位置。   几位高管也相继落座,推开了手头的文件,一行行数据陈列于眼前。   泰华通信是国内第三大通信运营商,现拥有近9000万的4g网络用户,占据了国内市场29%的份额。   4g即第四代通信技术,是在前身3g的基础上加以完善与突破的成果,它不仅可以用来实现多方可视电话会议,远程遥控家用电器、门窗与汽车,还可以直接连接卫星系统的付费功能,并提供更加人性化的定制服务。   这边,由沈氏主持的摩天电子作为财团的新兴技术工业中的一项重点,是与金融投资并驾齐驱的龙头。而在电子产业高速发展的今天,一个优秀的网络平台是极具竞争力的武器。所以,这次对泰华4g网络的全面收购,沈时久势在必行。   泰华总代表亦为他们作了4g手机网络的前景分析,特别指出“人性化定制服务”这项是以高收入人群为市场目标,潜力巨大。   经过一番商讨后,十几双眼睛全部投向稳坐在高位的总裁,等待他作最后的定夺。   沈时久接过洛则递过来的汇总文件,目光投向总金额一项,原本看不出情绪的脸庞竟绽开一丝浅笑。只是这笑容背后有着令人猜不透的深沉,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泰华代表团也不免在察言观色后高度紧张起来。   与虎谋皮,步步惊心。   沈时久将文件推回桌面,身子后仰,靠在高大的真皮椅背中,徐徐勾起犀利的唇角:“以贵公司在通信市场29%的成绩,本人实在看不出它值1300个亿。”   泰华方闻言勃然变色。   “据我所知,国内第一通信公司kba已从贵公司成功挖墙脚多名核心工程师,想必各位代表没将这么重要的信息计算在内吧?”   不仅是泰华方,就连摩天这边的几位高管也是面面相觑。这是行业内绝对不会公开的秘密,想不到总裁居然会知道得一清二楚。难怪他始终不动声色,原来是吃定了泰华。   “900亿。”如同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他气定神闲地甩出这个数字。   泰华总代表再也坐不住了,抽出方帕擦了擦额头说:“沈总,这个价格未免太苛刻了点。”   “哦?”他一手支颐,俊容波澜不兴,“那我倒想看看,有谁愿意并出得起这个价格。”   摩天电子本就是通信领域一直竞相争夺的大客户,得罪沈时久,就等于主动放弃这块肥肉。况且,泰华还有被挖墙脚一事尚未处理,如被曝光,行情只会更惨。到底是忍痛割肉,还是眼见它烂在手里?泰华方显然已经失去了加价的筹码。   最终双方签下了协议,交易金额甚至比摩天团队自己的预算还少了近10%个点。   离开摩天总部,泰华代表皆是一副苦面。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失败的战役。但对沈时久来说,这是天经地义。在商言商,并没有仁慈一说。静谧的总裁室里,他在吧台为自己倒了杯白兰地,走到幕墙前,看着外景慢慢饮啜。   送泰华代表离开的洛则很快返回,看着沈时久岿然不动的背影,良久,说道:“思倾想见你。”   “她在哪儿?”   “在一楼大堂。”   “叫她回去吧。”   “这样对她是否太残忍了?”   “如果你知道无殊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就不会觉得我对她残忍了。”他冷酷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的感情。   洛则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么说对无殊很不公平……可她毕竟陪了你三年,何况这三年她也没有对你提过什么要求。而且,照我看,远晟饮业发生这种事,应该是有人在陷害霍家,针对的可能是会长你。”   “洛则,”沈时久低沉道,“我不想说第二遍。”   洛则说:“也许她会成为第二个无殊。”   沈时久看着准备离开的洛则,眼神寒冽如冰:“你刚才说什么?”   “霍栋林病危,已经住进了加急病房,如果这次他挺不过去,思倾可能……”   连无殊这样倔犟的人都差一点选择轻生,何况是天性柔弱的思倾。一时间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她的结果可能比无殊更加不堪。   他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薄唇微抿:“打个电话给质监局的洪局长,派人去把这件事查清楚。”   “好。”洛则点头,即刻去办。   一楼大堂客休区。   霍思倾头罩一条淡紫色丝巾,脸上戴着墨镜以掩饰自己红肿的双眼。正当坐立难安时,她收到了洛则的消息,接着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奔出了大堂,一直跑到摩天停车场的出口处。   见沈时久的车子从里面徐徐开出,她微微咬着下唇,候在前方。待到车子擦过她身边时,她对着坐在车里目不斜视的男人说了声谢谢。   沈时久抬了抬手指,司机会意,停下车,并将一侧的车窗打开。   霍思倾杵在那里,垂下头去,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隔着这样陌生的距离,她心中的酸楚滚滚地翻腾起来。   似乎所有不幸事都指向了她一人。   远晟出事后,不但银行中止了贷款,连合作多年的原料厂也提前上门催款,逼得父亲不得不低头,让她来找时久帮忙。当时她因为被陈意明欺负情绪抑郁至极,冲动下便将两人已经分手的事情说出了口,没想到双重刺激下,父亲旧病复发。   她和姐姐方寸大乱,万般无奈,她只能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拨了早上那个电话,然而,等待她的却是持续的忙音。   女人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他和无殊在一起,并且是整个晚上。之后,她果然从洛则那里证实了这个猜测。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仍叫她痛彻心扉,何况还是在这样混乱的时间里。   沈时久从车中递出一样东西,霍思倾望着他夹着支票的手指,方才的委屈瞬间化成了满盈的泪水,她哽咽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声音像金属一样冰冷:“买断这三年,够不够?”   霍思倾一下子捂住了嘴,唇上的铁锈味渐渐泛了开来。如果今天没来该有多好,至少还能保留一丁点的幻想!   车子在她眼前开走,那张支票就在空中飘飘荡荡,原来她的感情只是这样一张轻薄的纸。   墨镜后的眼睛闪过悲伤后,余下的是浓浓的怨。   不远处的道上,一辆隐蔽在林荫下的车子缓缓摇上车窗,隐约可见雪茄一端亮起一点明红。   6、宁无殊最爱沈时久   今天是沈时久有史以来回家最早的一次,才5点半不到车子就已经驶进了车库里。   他走进为无殊准备的卧室,见东西都在,不由得松了口气,扬起嘴角,暗笑自己也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乱紧张。   他给她发了条短信:“别墅大门有指纹识别,我已经将你的输进去了。”   她很快回了一条:“你什么时候盗取了我的指纹?”   就知道她会纠结这个,他故意说:“在你发着烧叫着我名字的时候。”   “我会叫你的名字?做梦吧!”   “早点回来,我等你。”他弯了弯唇,将手机扔在一边,换下衣服,走进室内泳池。游了十几个来回后,他看到泳池一旁的监控视频上显示出她的身影,于是一个箭身矫健地游向扶栏走上岸,套上一件宽衣,只在腰间随意一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客厅走去。   无殊刚进门就被一双臂膀圈进了硬实的胸膛,还没等她作出反应,一个等待不及的热吻落下来封住了她的嘴。缠绵三秒不到,某个不合时宜的惊叹声从无殊背后冒了出来,竟令向来有条不紊的沈时久全身顿僵,俊脸转黑。   他赶紧放开同样尴尬的无殊,眼中两道寒冰利箭般射向手里抱着一堆锅碗瓢盆做挡箭牌的小子,戾声喝道:“你怎么不早点出声?”   习天宇觉得自己冤死了,赶紧为自己辩解:“老大,你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我根本没这个机会嘛。”   沈时久头一次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声东击西地指着习天宇手上那堆东西坏脾气地训斥:“抱着这些做什么?打算改行做厨师?”   习天宇一个踉跄,锅碗瓢盆险些落地不保。他在心中哀号,老大,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害臊而将我发配去当火夫!   “是我买来用的。”一旁的无殊讪讪地开腔。   沈时久一愣,因为他从不知道她会用这些。   “你这里连这些起码的民生设施都没有,看着不像家,倒像酒店。”她走进屋。   “这么说,以后你煮饭?”他试探着问。   她点点头,补充一句:“你管我住,我管你饭,公平。”   尽管对她的说辞有些小意见,可并不影响沈时久愉悦的心情,毕竟从今天起,两个人就要有更加亲密的生活方式了。   被冷落的习天宇见老大一张黑脸突然来了个180°大转弯,真想抽出一只手来猛捶胸,那个郁闷。趁两人眉来眼去的工夫,他赶紧把东西放进厨房,然后在老大叫他消失前用最短的时间自动闪人。   对待两人分手以来的第一顿晚餐,沈时久很是用心,特意叫酒店准备了烛光和鲜花。   无殊看着那一大捧黑玫瑰,哑然失笑。他这个人似乎很喜欢黑色的东西,让人想不通的是,黑玫瑰的花语居然是温柔真心。   可见再真的心都有枯萎的一天。   她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酒。红酒性温,需要细品,只是她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走私和毒品的事情,她很想亲口问个明白,但又担心打草惊蛇,所以只能暂时忍耐着等待时机。后天,就是她26岁的生日。相信很多事在这一天就能见分晓。   沈时久碰了碰她的指尖:“酒不能这么喝,很容易醉的。”   她一手撑着额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你看过《失乐园》吗?”   “没有,我对神话故事没有兴趣。”   “真可惜,你应该看看。里面的路西华和你有几分相像。”她认真地说。   “是吗?”他抬头,笑了笑。   “你说你是不是天才?”   “天才的定义是什么?”他反问。   “这里。”她指着他的太阳穴,“你是不是觉得头脑里装的全是天才的想法?”   “不全是。”他揶揄她道,“就像现在,我脑袋里只装了一个你,可惜是个傻瓜,所以问了一个傻问题。”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好肉麻!”   “就数你最不解风情!”他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忽说,“后天你生日,我想给你办个庆生宴。”   “算了吧,我不喜欢那种场合。况且,你和思倾……”她想起白天在报纸上看到的那条消息。   “过段时间,我会对外宣布解除婚约的事。” 他顿了顿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股酒劲蹿上喉咙,她打了个嗝说,“随便叫几个人过来热闹一下就行了。”   “你喜欢的话,这样也可以。”他遵从她的意见,毕竟她才是寿星,“对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无殊半垂着眼帘,食指沿着红酒杯的杯口一圈一圈地绕,心想:我要的,只怕你给不起。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到底把闻奇送我的东西藏哪儿去了?”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沈时久沉默了须臾,放下餐具,离开了座位。   “今晚你早点睡吧。”他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按说。   无殊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良久才推开餐椅。红酒后劲大,有些冲头,走起路来,脚就像是踩在云端一样,很虚。她揪着烦闷的胸口,直接走进房间的浴室里,拧开热水,从头到脚冲了起来。   随着事情的进展,她发现谜团越来越多。不光是沈时久和陈意明的恩怨有些蹊跷,就连老师阗一的目的也不像他们商定的那样单纯了。   当年,阗一从绑匪手上逃脱时,因双腿中弹延误治疗而永久失去了行走能力,于是只能化名黑泽一鸣隐居在日本。痛恨黑暗势力的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诺亚方舟的计划。他说,想要扼制暴力的最好方法,是控制它,让它为己所用,这比直接摧毁更加有效。   起初无殊是赞同这个观点的,所以才会接受他的安排回到南汀,可现在,她却对此产生了质疑。太多的前车之鉴告诉她,凡事都要多长一个心眼,宁可作最坏的打算,也不能高枕无忧。   可是,质疑毕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无法构成真相。   她忽想到,闻奇既然也是老师的人,那他跟着自己除了协助,恐怕还有监视的任务。尽管如此猜测,她依旧选择相信闻奇,因为他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可能只是一个借口。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交给自己的那个盒子就大有问题了,也许是想要通过它告诉她一些信息?   无论如何,她必须先想办法拿到那个盒子,然后再作其他打算。   洗完澡,无殊一头栽进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被褥中,面对一堆问题,整个人忽变得慵懒无比,又因酒精的作用,原本认床的她很快沉入了睡眠。在这之前,她迷迷糊糊地冒出一个念头:沈时久居然没来骚扰她,看来真是生气了。   凌晨4点,无殊醒了过来。她睁眼后的第一个动作,竟是迅速地转过身,看看旁边有没有人。这一次,除了被子,并没有其他东西。她脸色一讪,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可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密码箱,取出一副带有光感影录功能的隐形眼镜走进洗手间。几分钟后,她光着脚,拖着睡裙走出了房间。   沈时久既然为这幢别墅配备了最好的安全系统,肯定会将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家里,比如那张走私明细的磁盘,只是这么多房间,哪一个才是他的“藏宝室”?   她像是梦游一般,穿过一个又一个走廊,将每个可疑房间的位置收入镜片备用,最后,停在了沈时久的卧室前。   玻璃幕墙上映出一个身影,长发披肩,白裙飘飘,好似鬼魂移来移去。睡在黑色大床上的男人却没有丝毫动静。   踩着光滑的地板走至床边,无殊就着一点微光看向侧睡的他——浓黑的睫毛在没有埋进枕头的半边脸上投下一道深沉的暗影,平日里总显犀利的嘴角此时微微下垂着,与坚毅的下巴构成赏心悦目的画面。   她在心里一声叹息,只可惜一副好皮囊配了一副黑心肝。这要是长睡不起,也算是幸事一桩。手上少沾点罪孽,将来也能投个好胎。想着想着,无殊那双正义的手竟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卡他的脖子。   不过……“三更半夜潜进别人的房间,通常是非奸即盗。”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静谧的卧室里突兀地响起,纵使再有准备,无殊还是小跳了一下。   沈时久懒洋洋地撑起头,黑亮有神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分明已是醒了很久。他狡猾地问:“你是准备奸,还是准备盗?”   无殊却是目露凶光,双手继续往前,掐住他的脖子,说:“不忠之人,杀!不孝之人,杀!不仁之人,杀!不义之人,杀!不礼不智不信人,奉天之命杀杀杀!”   他见她连七杀碑都搬出来了,不禁挺起身,搂着她的腰往后倒去,骇笑着说:“那就……先奸后杀。”   “不生气了?”她朝他眨眨眼,睡衣下的锁骨性感撩人。   他低下头,吻在她的嘴角:“上次是苦肉计,这一次终于换成美人计了。   你真可爱!”   “好大一只醋坛子。”她的手指擦过他的发隙,说,“以后再把头发留长吧。”   “你不是不喜欢吗?”   “是啊,但是可以扯着玩儿。”她卷起舌根,调皮地戏弄他。   近在咫尺,有她的体香,淡淡的杏香味随着她轻微的举动钻进他的鼻息。   沈时久发现自己的呼吸一次比一次加重,喉咙干渴难当。   “可不可以告诉我,”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问,“第一次抱你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无殊被他问得有些尴尬地别开头,半晌后,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感觉像是你在欺负我。”   他一脸愕然,没想到竟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原因。真是世事弄人,如果当初问清楚,他也不会误会她那么久。   “傻瓜。”他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性感的沙哑,“这怎么叫欺负?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做这种事,叫身心契合。”   她为他的直白而脸红:“这种事,不用明说了吧。”   他点头低笑道:“是,应该用做的。”   她见他食指大动,有些紧张地往后爬,假戏可不能真做,否则赔了夫人还可能折了兵。   他一伸手,将她给拖了回来。   “你往哪里跑?”   “呵呵呵,不要挠我腰。”她扭过身子,睡衣趁乱滑下肩,以极其惑人的姿态呈现在他的眼前。她还在阻挠腰上那只不安分的手,未料到此刻的自己在男人眼里就是一只被送到狼口的美味小白羊。他伏下身,轻轻咬上她的肩膀。   她闷哼一声,刚要奋起反抗,他又咬起她脖子上的大动脉。   猛地缩头,她叫:“别闹了,好痒。”   他不理会她的抗拒,凉薄的双唇滑向她的锁骨,舌尖轻舐凹陷处的薄弱地带,在上面留下一串串情动到极致的痕迹。   她的脑子渐渐陷入一片混乱,太多的负担,叫她无法像普通女人一样沉湎于他的宠爱。但当她想要推让时,却发现使不出半分力道,因为身体在他的包容下,已经在一点点地融化。   “无殊。”沈时久嗓音微哑道,“从你离开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等,等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我回来了。你,知道三年有多长?” 他轻吐一口气,手掌毫不犹豫地覆上她的心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细心呵护般轻抚,“长到我已经准备将你彻底忘记。”   无殊紧咬着牙关,才得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一刻,她更想抱着他狠狠地宣泄自己的眼泪,因为这份辛苦的、不被自己祝福的爱情只是午夜梦回一出不敢交出真心的游戏。   “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离开,更不要给我放开你的理由。”他扯开她睡裙的腰带,让两人火热的肌肤紧紧相贴。他的声音因被急促的呼吸干扰着,时断时续,时高时低,“把一切都交给我,这样我才能保证不让自己和别人伤害到你。”   无殊瞬间绷直了身子,手掐住他浑圆有力的臂膀,膝盖顶住他的腹部,急切地问:“你和思倾的婚约究竟牵扯着什么事?上次你都没有说清楚。”   他被迫停下动作,顿了几秒后,才拥着她面对面躺在宽大的床上,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说:“以后别在这么要命的时候问这么扫兴的问题。”   光线微弱,两人的表情都看不真切,唯独可以感觉到的是他的呼吸已经趋向平稳。   无殊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愧疚,遂主动将脸抵在他的颈项间,以示亲密。   混合着少许薄荷味的馨香随着他的体温幽幽散开,顽固地钻入她的鼻子,她猝不及防地吞了吞口中的津液。   发现这细小的变化,他不由得挑起唇角,并用下巴缓缓蹭了蹭她的头。不经意间,他微叹出声:“有时我很矛盾。以你追根究底的个性,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早晚会误闯禁区。”   无殊的手指爬上他轮廓分明的脸,贴在他湿热的唇瓣上,循循善诱道:   “告诉我,是什么?”   他咬住她的手指:“i love you!”   她心神一漾,一不小心又坠入他的迷魂阵。   “你呢?”他问。   “……你知道的。”她有些木讷地答。   “说出来给我听!”他不依不饶道。   “我……”后面两个字被她吞进了肚子,迅速改口道,“东西还我,我就说。”   “好!”他不知是怒还是笑,“那你就把那两个字烂在肚子里吧。”他说着翻过身去。   无殊呃了声,挠了挠他的脖子,没反应;拍拍他的后背,他拉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好吧,我说!”她有些泄气地趴在他的耳朵上,大声道:“宁无殊最爱沈时久!就算他变成糟老头,头发没了,牙也掉光了,说话也不利索了,也一样爱得死去活来。喂!这可比那三个字有分量多了吧!!”最后一句更是加重了分贝。   沈时久终于受不了了,回身扑倒她,又是一阵激吻。 wWw:t x t 8 0 。CoM www.t x t 8 0 。CoM 第25章 《幸福的地图》\/萧亚轩(五)   7、他的紧箍咒   见他不知餍足,本就心事重重的无殊有些招架不住了,再次推搡起来:   “天都要亮了!”   沈时久额头暴出青筋,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的屁股上:“再推一次试试,信不信我来硬的?”   “你敢!”她脸红脖子粗地回敬。   他眯起眼睛问:“这是想给谁守节呢?”   这话可真是酸过头了,无殊被他呛得转过头去猛咳了数声。   “北堂皓?他有没有亲过你?”他继续发难,似乎存心跟她过不去。   因羞成怒,她反过来质问他:“你呢?有没有亲过霍思倾?”   “没有。”他答得理直气壮,倒显得她有些理亏。   “还有那个叫闻奇的,他呢?”   “没。”这次终于可以老实回答了。   “噢,那就是说北堂皓有?”没想到他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无殊尴尬了半晌,突然推着他大声说:“你做什么啊?好像是你先对不住我的!难道还想让我看着你结婚并给你守节?”   被戳到软肋,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我说过,那是有原因的。”   “是啊,有原因,可是谁知道呢?”   “i\"m sorry。”他坐了起来,有些压抑地撑着额头说,“这几年我总梦见你为了北堂皓对我开枪的那一幕,我梦见自己死了,你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你知不知道,每次醒过来我都嫉妒得发狂!”   现在她才知道,被噩梦纠缠的不止她一人,可她心里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平衡,反倒是堵得慌。   “所以你就把北堂皓赶到德国,让他没有机会回来?”   她本是胡乱猜测,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默认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不要告诉我,他这次回来根本就是你的计划……”   “既然北堂等不及想要出手,我自然要大度地给他们速战速决的机会。”   在沈时久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谦虚”两个字,无殊嘲笑道:“你所谓的机会就是逼得北堂皓不得不跟陈意明合作,你好以此为借口将北堂家逐出摩天——不对,”她突然又驳回了这样的猜测,“就算他们合作的事情曝光,摩天顶多就是分家,这样反倒合他们的意,你不可能无功而为。”   “想想天信为什么要拿下世纪园的案子,”他提醒道,“陈意明跟我争,又能从中得到多少利润。”   “你的意思是,陈意明的目的根本就不在赢利?”她终于转过弯来。   “黑钱洗白,最好的途径就是通过房地产,地产运作本来就需要庞大的资金,并且还有官方作掩护,他再与北堂达成协议,通过摩天银行的贷款协助,洗钱便成了合法。”他的话,真正意味深长。如果没有各自的目的,又哪来的算计与被算计?说到底,每个人都是赌徒,只看谁更加狠、准、绝。   她暗暗捏了一把汗,陈意明利用北堂皓得到合法的贷款流程,到时候就算北堂家知悉他的目的,也没法回头了。最狠的还是沈时久,这一招借刀杀人,同时歼灭两个敌手,真的够绝。   “也就是说,这次竞标你肯定会放水给天信?那你为什么要将真的标书掉包?让陈意明得手不是正好?”   他笑道:“做戏当然要做像,才能让人深信不疑。因为事情越顺利,越是不可靠。”   无殊突然联想到,陈意明的黑钱来源应该是走私与毒品,那件事……该不该问呢?如果问了,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说真话?   “你告诉我这么多,就不怕我说出去?”她试探着问。   “你会吗?”他幽幽地反问,不等回答,便搂紧了她,低声而肯定地说,“我知道,你不会。”   她如鲠在喉,涌上心头的更不知是何种滋味。就像唐僧给孙悟空套上了紧箍咒,只不过孙猴子痛在头上,她痛在心里。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到头来究竟误了谁,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忽在她耳边问:“无殊,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不开心?”   她恍惚地点点头,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便故作轻松地说:“随时随地泡在一只大醋缸里,谁开心得起来?连我和霍思倾在一起,你都能摆出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就见不得我有朋友……”她说着说着,声音暗淡了下去,一丝苦味,漫上嘴角。   他蹭着她的脸转移话题:“那个闻奇是不是叫你生日那天才能打开他给你的盒子?”   她点点头。其实也不难猜测,若不是这样,礼物早就被她拆封了。   他说:“既然这样,明天再给你也不迟。”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不想同意也只能同意。忽觉得眼涩,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蓦地一怔。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戴着的隐形眼镜居然掉了。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一抬头,倒吸了口冷气。就着一点微弱的光线,她看到那片薄薄的隐形眼镜正粘在沈时久的脸上。   他似乎感到了异样,正要抬手去摸脸。无殊一着急,也顾不得矜持不矜持,“热情”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嘴主动凑上他的,甚至将舌头伸进了他的口腔。他先是一怔,而后不能自抑地紧拥住她,舌唇再次交锋时,她取下他脸上的东西,攥在手心里。   沈时久正沉浸在她主动却笨拙得可以的舌吻中,自然不会去注意这些旁枝末节。只是,当他想要更进一步时,她却像只偷完腥的猫,准备溜个无影无踪。   “不行了,我头有点晕。”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每一次都是在关键时候被打断,他心中的懊恼可想而知。   “可能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她语气也很无奈,“我想再去睡一会儿。”   “那在我这里睡吧,我不吵你。”   “别。”她连忙说,“你在我旁边,我会睡不着的。”跟在枕头边放颗定时炸弹似的,睡得着就奇怪了。   “好吧。”他不再强求,为她穿好睡裙,系上腰带,在她耳根处亲了亲说,“我去洗个澡。”   无殊正要离开房间,浴室的门突然在她旁边开了,他顶着一头湿漉从里面探出半个性感的身子来,叫了声:“宝宝,我刚才忘记说了,你的胸好像又变小了,以后我帮你……”   她迅速从脚上脱下一只拖鞋,狠狠地往他的方向砸了过去:“不准提我的小名,更不准提我的胸!”   气势汹汹地回到自个儿房间后,砰地将门关严实,平定了一下情绪,想到做正事要紧,她这才快步走向书房。   掌上电脑已经将之前隐形眼镜拍录到的东西接收并存储完毕,回放到她进入沈时久的房间的时间段,她重重地按下了暂停键,剪切完毕,指尖停在后半段的del键上,内心突然有些挣扎。   这款隐形眼镜的夜拍功能清晰地记录下他脸部的每一个生动的细节,无论是平和的、优雅的、微笑的、温柔的、霸道的,还是充满欲望的,都是别人所看不到的沈时久。绵绵情意尚未占据她整个心房,一浪接着一浪的惆怅便朝她压来。上天给了他最完美的东西,同时也给了他一个不健全的灵魂。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 www.t x t 8 0 。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26章 《我心似海洋》\/江美琪(一)   我的心是一片海洋   可以温柔却有力量   在这无常的人生路上   我要陪着你不弃不散   1、别人碗里的总归是好吃的   7点不到,无殊便下楼准备两人的早餐。某人的嘴很挑剔,不爱喝粥,所以她做了几块日式煎蛋饼,配上西红杮和火腿切片。准备妥当后,她上楼去叫人,发现卧室空无一人。   她走近壁挂式智能控制触摸屏,滑动上面的区域板块,却被提示error,进入操作系统需要设定的指纹或密码验证。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身走出房间。两分钟后,终于在顶楼健身房的射击室找到了要找的人。   沈时久的精神看上去不错,身上套着一件薄薄的v领针织衫,戴着耳机和防冲击眼镜,正全神贯注地举枪射击前方的枪靶。一枪、两枪、三枪,他连续扣动扳机,全中红心。   她静静地看着,待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很厉害呀。”   他再次装好子弹,说:“要不要试试?”   她点点头走过去,戴上耳机,接过他手里的枪,当枪对准靶心时,手却不能自控地抖动起来。他伸出胳膊托住她的手腕,告诉她:“不要这么紧张。”   她叹气:“不行。”   “把过去的不快忘掉,看着前面就可以了。”他知她在想些什么,反过来安慰。其实,并非是他不介意,只是现在更重要。他就是因为精明,才不会傻到抱着从前那些恩怨错过他和她的将来。   “算了。”她试了试,最终还是把枪放了下来,说,“去吃早饭吧。”   “你做的?”   “我做的。”   “噢,走吧。”他故作冷静,双手插在裤袋中走出射击室,完全没想到自己欢快的步伐已经出卖了他的窃喜。   出自爱人之手的味道果真与众不同,虽然这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用完自己的那份,有人仍觉“意犹味尽”,眼睛一直注视着无殊的盘子。   见她茫然地回望自己,他举起刀叉,状似犹疑地问:“宝宝,你吃得完?”   无殊一听,立马端起自己的盘子,躲到一边,背着他叫:“你是饭桶吗?   刚才已经吃了那么多了。”   “男人胃口比较大……就一个。”他的刀叉很自觉地伸了过来。   “不行不行!”她保护着自己的盘子。要命的,怎么认识的人全都这个德行,难道抢着吃比较香?   他突然指着门口说:“看,谁来了?”   她讪讪地回:“有没有高明一点的招数?”   他晃了晃叉子:“没吃饱,所以影响智力的发挥。”   所以说他是饭桶。可要是这时不满足他,他会做出更没智商的事情。无殊太了解他了,只能从自己盘子里挑出一块最小的蛋饼递给他。他却得寸进尺地说:“不够塞牙缝。”见她作势要没收,他赶紧一口塞进牙缝里。   “牙缝这么大,得补补了啊。”她恨恨地说着,看着他吃,嘴里却洋溢着一丝甜津味,忽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的后代要是跟他一样,可真是愁人。   他心满意足地吃完,拿湿巾擦了擦嘴角,又恢复到那个优雅沉稳的沈大公子。   “今天打算做什么?”他问。   “趁现在还有空,去学习一下怎么做一个资本家。”她说。   他目光如星闪烁,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不如做资本家夫人吧,省时又省力。”   “不好。还是资本家比较厉害,可以剥削人。”   “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无殊?”他没有笑,声音微沉。   她也渐渐敛了笑容,垂下眼,说:“要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你希望我永远做一个依附在你身下的傻子?”   “我是为你好。”他的眉心有些纠结,脸部轮廓看起来少了几分柔和,“如果你非要开公司,我可以给你挑几个助手。”   “嗬,你挑的人都是三头六臂,我可给不起工资。”   “我可以帮你解决。”   他当然会安排得井井有条。无殊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收拾桌上的残局。   “放着吧。”他按住她的手,“一会儿叫钟点工来收拾。”   她抽出手,没有理会他。   “又生气了?”   “没有,在想问题。”她看看他,“非要这样吗?”   “必须这样。”回答她的完全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原来如此。先是找借口让她搬进这里,然后再控制她在外面的时间,全天24小时看守,他可算是费尽了苦心。   “随便你吧。”她耸耸肩,将餐盘端进厨房,刷洗起来。   这两边都想监视她,她可没有办法。   “哎,记得要挑帅哥给我。”她一边刷盘一边大声加了一句。   醋缸跟着滚进了厨房,大力抱住她的腰,口是心非地“体贴”地问:“想要什么标准的?”问清楚了,就按她说的相反情况去挑。   她反手戳了戳他的鼻子:“就以这只猪为标准好了。”   他沉吟道:“要求太高,很难办。”   “哈,难道你很帅吗?”她受不了地变了调。   “这个问题真是见仁见智。”瞧这回答多有智慧,意思是如果觉得他不帅,那就是违背天地良心或智力有问题。   “知道吗?自恋的最高境界,就是不知道什么是自恋。”   “我真的不知道。”   她讶异地回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无敌认真加诚恳。   2、找上门来的人   7点半,生怕迟到的习天宇连呵欠都没打完就赶了过来,一边按铃,一边靠着墙补最后几分钟的觉。进门后,他晃晃悠悠地挪到沙发边,爬上去趴着,如同梦呓道:“老大,你们先亲热五分钟再走也不迟。”   无殊目瞪口呆地对沈时久说:“你的手下真够极品的。”   所有人中,沈时久最重用顾沅其,最信任的反倒是习天宇,否则也不会派他来保护无殊在外的安全。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习天宇绝对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情敌。   他们要是知道沈时久肚里还藏着这样的小九九,估计会抱在一起轮流吐血吧。   待了一个上午,习天宇觉得自己身上快要闲出跳蚤来了。昨天至少还有宋西这个小丫头跟他搅和,今天却是要跟着去上什么“经营管理学”的函授课,枯燥程度比他的高中课本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边挖着耳朵,一边观察四周是否有美女。可惜一片菜地,种的都是歪瓜裂枣。   瞄了一圈,也就只有旁边的偶像算得上是秀色可餐。他壮着胆子在心里邪恶地yy着她和老大如何度过两个耐人寻味的夜晚。不知上演的是美女驯野兽,还是恶霸强占弱女,抑或是狼狈为奸……“习天宇?”无殊已经奇怪地看了他许久,她似乎不止一次在宋西脸上见过这种熟悉的表情。   习天宇自言自语道:“我在想,要不要买几打杜蕾斯给老大送去?”他说话大声惯了,听课的学生又都很安静,加上阶教空旷,这话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听到了,于是纷纷回头看好戏。成年人的目光多是赤裸裸的,让无殊难堪到极点。她一拍桌凶神恶煞地吼道:“看我干吗?我不认识他!”   整个教室静得只剩下她的回音。   两人被轰出了教室。   无殊觉得这真是奇耻大辱,但她仍旧告诫习天宇不要闹事,这小子才忍住没去掀教授的讲台。   “靠,那四眼田鸡有眼不识泰山,一看就知道没出来混过……”   “习天宇,你别吵我行不行?”   无殊下意识去拍他的头,拍完了才想起来他又不是闻奇,不过习天宇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倒是和他有点像。   她暗暗叹了口气。闻奇走后就断了音讯,她也因为小是的事始终都没有主动给他去一个电话。不管她曾经有多么气愤,时间一过,余下的还是伤感。   两人走出学校大门后在不远处的广场上坐了下来,无殊想安静地待一会儿,习天宇却跟苍蝇似的在前面转来转去。年轻人到底浮躁,一刻也坐不住,她赶紧打发他去买饮料。   就在习天宇走后没多久,广场主干道上自西向东驶来一辆丰田两厢车,嚣张地停在路中央,几个混混模样的人从车里钻了出来,吓得在广场上休憩的人们纷纷起身避开。他们在广场上转了小半圈,朝无殊走了过来。一人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锃亮的脑门。   “宁大小姐,还记不记得我赤头?”距离这么近,他仍怕人家听不到似的粗着嗓门喊,唾沫险些飞她一脸。   “当然记得。”   当初去酒吧打听这个人的时候,对着他的照片无殊辨认了半天,也没法将这个人跟小时候那个满身膘肉的胖墩子相提并论。   听说魏坤辍学后,便跟着几个同样不上学的学生在学校附近当起了霸路虎,后来开始在社会上混,自小就无恶不作——偷过老太太的钱,打过孕妇,非礼过未成年人,捅过大人物,坐过牢……他出来后便跟西区的闽南人混在了一起,抢地盘、砸场子,因为手段够狠,见识够多,很快就成了老大。最重要的是,这个魏坤身上有一股匪气,连南菁会都不放在眼里。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陈意明大概就是看中了他不要命的狠,于是将他笼络在身边。   魏坤会来找她,无殊并不意外。只是她有些吃不准,到底这是陈意明的意思,还是单纯来找碴儿?当然,不管是因为什么,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都不会是让人愉快的事。   明枪易躲,小人难防。她知道,这会是比陈意明和沈时久更让她头疼的人。   “记得就好!”魏坤一双吊睛眼在她身上打转,“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水灵。别说,宁大小姐现在可比小时候有看头多了啊。瞧这细皮嫩肉的,不知道摸起来怎么样?哈哈哈。”   侮辱的笑声换来的却是她的无视,反倒让魏坤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他的手下破口骂道:“臭娘们儿!我们坤哥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哎。”魏坤摆摆手,“不要这么没礼貌。”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干脆直切主题:“江湖规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前些日子宁大小姐把我三个兄弟打得没了半条命,是不是得赔点什么才说得过去?”   她终于有了反应:“你想干什么?”   如果以为他是想要勒索钱财,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样吧,”他抖着腿,一脸无赖横相展露无遗,“你只要让我几个手下打一顿,那笔账咱们便一笔勾销。”   “呵呵。”她觉得好笑,“倒不如你让我打一顿,你抓我朋友的事我就算了,行吗?”   “操!别给脸不要脸!”他摘掉嘴上的烟,狠狠地掼在地上。对付这种牙尖嘴利的女人,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刚要对她动手,有人发出一声凄冽的嗷叫,转头一看,他的手下正抱着脱臼的胳膊在地上打滚。   几瓶饮料散落在地上,习天宇摩拳擦掌,一反前面百无聊赖的闲散模样。   “孙子们真乖,知道爷手正痒着。”他揪起两个混混的领子,兴奋地左右开弓,下手又快又狠,不愧是高校排行第一的干架王,那些被打的人根本招架不住。   魏坤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面孔变得更为狰狞。他摸出一把弹簧刀,对准了习天宇的要害就要趁乱捅过去,没想到一把螺丝起子突然冒出来顶住了他的咽部,他立马定住了身子,一双眼骨碌碌地转了过去。   无殊握着瑞士军刀的手背上隐隐暴出青筋,冷声喝道:“不想多个洞出气,就带着你的人快滚!”   魏坤小时候和无殊打过架,知道这个女人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主。他不敢造次,抬起手,龇着嘴恨恨地说:“算你有种,我们走!”他一挥手,手下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就这样放他们走了?我才热完身……”习天宇一脸意犹未尽。   无殊收好她的万能工具,提醒他说:“这件事不要告诉沈时久。”   “为什么?难道那个光头是你以前的相好?”习天宇自作聪明地猜。   无殊担忧地说:“如果让你老大知道是因为你离开才让他们有机可乘,他一定会很生气吧?”   习天宇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夸张地膜拜:“偶像英明!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老大啊。”   3、谁是谁的全世界   午后,沈时久闲来无事坐在桌上摆弄着一副塔罗牌。洛则挟着资料走进总裁室,站在一旁耐心地看着。   “远晟的事情怎么样了?”过了许久,他才抬头问。   “已经确定是有人在搞鬼,不过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洛则说。   他扬了扬眉峰:“是不是陈意明?”   “会长早就知道了?”   “只是随便猜猜。上次你跟我提了下,我便想到远晟的饮料加工厂有一批反应罐和制冷加热设备,特别是那些密封仓库……你觉得这些设备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用途?”他笑问,随手翻开一张正位恶魔牌,“把饮料加工厂改造成毒品制造基地,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豪华游轮的房间里,陈意明正在冲手下大发肝火。他拔出枪,上膛,指着其中一个办砸事情的小头头的脑袋骂道:“叫你做事手脚利索点,你还他妈的给别人留下把柄!”   被枪指着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口,汗流浃背,求饶道:“老板,再给、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一定将功补过。”   “我不养没用的废物。”陈意明转过身,冷冷地说,“扔进海里喂鱼。”   即使这样,他的气也还是没有消。   现在监管部门已经认定远晟无过错,再加上沈时久从中插手,银行方面又恢复了对霍栋林的贷款支持。这意味着他准备低价拿下远晟的计划宣告泡汤,他必须多花一倍的时间去寻找新的目标。   魏坤带着几个鼻青脸肿的兄弟走了进来,刚刚的情形他在外面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因此显得很是紧张。   陈意明睨了他们一眼,点起一支雪茄,神色间渗出一丝森森的阴狠:“沈时久,一个人的好运是有限度的。”   上景别墅的东庭院里有一处人工温泉,被假山竹林环抱,景致优美,一到夜晚,四周灯光被点亮,有如落入人间的满天星。   沈时久找到无殊,便是在这温泉池旁。她穿着他给她准备的纯棉家居服,拖鞋整齐地摆在一边,双脚舒适地泡在温泉里,上半身仰躺在一块打磨光滑的椭圆形石墩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晒着肚皮的大猫。   他倚在石柱上看了许久,竟舍不得去打破这样的氛围,打破这叫他莫名觉得温暖的宁致。他在这幢别墅里住了近一年,很多设施只用过几次便不再问津。一个人的生活不会因为你有一幢豪宅而改变什么,有时候只是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沙发就够了。然而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他喜欢看她在这里探索,看她舒适地享受他的世界,只要是她喜欢的,就是有价值的。   她忽然翻了半个身,脸贴在清凉的石面上,发出轻微的呼声。他遂起了捉弄她的心思,轻手轻脚靠近,刚要去捏她的鼻子,她突然睁开眼,冲他灿烂一笑,然后一把将他给推进了池中。水花四溅,雾气缭绕间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见她欢乐的笑声。   “哈哈哈,活该!”   她笑得弯下了腰,一双腿在水里大力地扑腾:“叫你鬼鬼祟祟不安好心。”   他像条鱼一样划了过来,站起身,湿衣贴在胸口,看得见若隐若现的肌线轮廓,差点叫她喷了鼻血。他将头发甩到脑后,朝她招招手,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极其温和:“你下来。”   “我是傻子才下去。”她飞快地爬起身,刚要离他远点,小腿就被抓住了。她啊啊叫了两声,随即也栽进了水里,所幸他在后面托住了她的背,她才不至于过分狼狈。可衣服全湿透了,白色的,比他身上的还要透明。   “天啊,我才换的衣服!”她懊恼地叫。   他才不理会她的抱怨,一手拍在她的屁股上说:“这是小小的惩罚。”   “我看你是趁机吃豆腐!”她马上予以回击,手掐住他的脸往两边拉。他的皮肤比她的还要好,捏在手里很有弹性。她笑嘻嘻地问:“平时是不是常做皮肤护理?”   他的脸被她揉出各种奇怪的形状,话也说得含糊不清:“我一周去两趟club,那里有顶级的养生沙龙,偶尔做做。”   “养生?都做些什么?”   “嗯……主要是按摩。”   她瞅他,表情暧昧地问:“给你服务的是男按摩师还是女按摩师?”   “男女都有。”见她不相信,他说,“下次带你去billionaire club试试。”   她知道这个俱乐部,一群有钱人炫富的地方。   “这个俱乐部里的会员真的全是身家价过亿的富翁?”   “大部分是,还有一些身份比较特殊,比如国外的王室成员就有八个。”   “了不得啊。”她开玩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娶个公主回来?”   “没有。”他笑。   “是没有想过,还是没有见到漂亮的?”   “有个泰国的公主很漂亮。”他的手指在她的脖子上游移,挨着她强而有力地跳动着的心脏,“可惜我只对这个家伙有兴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她深深吸了口气,太强烈的幸福叫她害怕,害怕一转眼,全部都成为泡影。   “那就以身相许吧。”他轻声说着,慢慢地收紧手里的线,不能着急,否则鱼儿就会甩着尾巴逃开。他要懂得最佳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就像现在,温热的水波荡漾在身周,她居然主动揽住了他的腰。现在的她美得像一幅画,蜜色的皮肤被水汽熏出了红晕,弯翘的长睫上沾着晶莹的水珠,淡润的嘴唇微微翕开一线,仿佛在说,吻我吧。   “时久……”她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眼里有难得的迷蒙,“你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发情呢?”   挫败!挫败!挫败!三座大山一下子压上了沈时久的头顶。   事实证明,太宠一个女人,憋坏的只有男人自己。他懒得再跟她啰唆,直接狠狠地吻了上去。她呜咽着抵抗了片刻,最终选择了妥协。   to the world you maybe one person ,but to one person you maybethe world.   对于世界而言,你可能是一个人,但是对某个人而言,你是他的整个世界。 www.txt 80.cOm www.txt 80.cOm 第27章 《我心似海洋》\/江美琪(二)   4、不要再让我活在绝望里   又一个神清气爽的早晨,无殊睁开蒙眬的眼睛,发现四周成了花的海洋,不光如此……她腾地直起身,“你们是什么人?”   几个陌生女人闯进了她的房间。   “我是joy,上午四个半小时,你是我的。”一个长得不男不女自称是香奈儿亚太区首席设计师的人打了个响指,那些女人一哄而上,将无殊从床上给拖了起来。几分钟后,她像木乃伊一样僵坐在了奔驰加长车里。   joy回头冲她眨了眨眼:“宁小姐,请放轻松一点。精神紧张会影响皮肤的138弹性,甚至会令你的眼角多出几道细纹。”   “是吗?”无殊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果然是有点糙,“不过你们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到了!”   她赶紧探出头一看,店门口几个钻石大字差点就闪到了她的眼睛——香奈儿女子美容会所。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有些什么,就已经被三四双手从头摸到脚,在完成去汗毛、去角质层、去死皮后,终于明白猪在待宰时都在想些什么了。   然后是香熏按摩,美容师的双手似有神奇的力量,不但令她的肌肤在最短的时间内焕发出紧致的光泽,还差点让她舒服得睡过去。   “最后一步是形象大改造。”joy俨然一副大师派头,他撩起她的头发说,“从形体上来看,你注定与高贵无缘。不过我看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性感,不张扬,却叫人过目难忘,我的目标是让你这种感觉更突出。”   她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已经习惯了黑衣黑裤的干练形象,突然给自己套上“性感”两个字,她打心底发毛。   发型师本想为她打造亚麻色的短发造型,她连连摇头。快速更换方案后,她的头发被打乱后再修剪,在左侧绾成一个蓬松的发髻,搭配单耳耳环,化上立体感十足的蜜色莹润妆,最后穿上由joy亲手设计的银灰色低胸小礼服,并佩上首饰。   一切准备就绪,无殊站起身,走到镜子面前,只一眼,傻了。镜子里面的那个女人真的是她?她转了个圈,眼睛越瞪越大。原来她的脸也能这么美,她的胸脯也能这么挺,她的腿也能这么长……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只要有钱,丑小鸭也能立刻变天鹅。   “very beautiful!”joy由衷地感叹道,“宁小姐,你有一个好底子,千万不要随便糟蹋。”之前通过聊天了解到她习惯素面朝天,joy痛心疾首。对他这类国际顶尖设计师来说,一个不懂得让自己变美丽的女人简直跟蟑螂一样可怕。   她始终觉得胸露得太多了:“可不可以加朵花之类的?”   “不要动!”joy一声尖叫,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勾当,“你想杀了我吗?”   “不好意思。”她抱歉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没像现在这样‘坦露’   过。”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在向大家展示你最美丽的一面,应该感到骄傲才对。难道你觉得你的胸不美吗?”   “硬是挤出这种效果,会不会有作假的嫌疑?”她低头看看自己很有深度的胸怀,居然有那么一点心虚。   joy苦口婆心地安慰她说:“就算你有f罩杯,也还是要挤才能有效果的。”   她不能理解:“又不是在挤牛奶。”   噗!joy首次没有形象地将嘴里的咖啡喷了出来。   早就说了,高贵跟她无缘。   joy看了看表,说:“宁小姐,你还有一点时间,可以休息一下再出发。”   “嗯?”无殊正坐在方凳上努力适应那十公分高的细跟鞋,闻言抬起头,“还要干什么?”   “11点,你要和沈先生共进午餐。”   “要我穿成这样跟他吃饭?”她站了起来,鞋子限制了她的行动力,气势顿弱,乍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假模假样的淑女风范。   joy风趣地说:“沈先生看到宁小姐后,一定会食欲大增。”   她自言自语:“那我就危险了。”   “什么?”对方没有听清。   “洗手间在哪儿?”她决定稍微整下胸部。   “出门左拐向右。”   出去后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地方奢华得不像话,墙上小小的装饰物精致得让人想偷偷塞进衣兜,走廊铺的是在上面睡觉都嫌奢侈的波斯羊毛毯,两侧全是spa包间,门上镶着大朵的郁金香形装饰,就连洗手间门口都弥漫着馥郁的幽香。   有个女孩子从里面出来,头上还包着浴巾,看到她,居然很客气地打起了招呼:“嗨,你好。”   “你好。”出于礼貌,无殊只能停下脚跟女子搭话。   “你的衣服很漂亮哦,是joy设计的吧?”女孩子对漂亮事物的敏感简直就像头上长着一对触角,但是她的视线很快从衣服转移到了无殊胸前的装饰上,而后一脸惊艳地说,“没想到会在你这里看到卡地亚的红宝石猎豹胸针。”   无殊自己也很诧异,就算她不了解时尚,卡地亚这个牌子还是知道的,但也只是听说它是法国珠宝品牌之最,怎么会知道自己戴的其实是价值不菲的顶级奢侈品?   来这里消费的基本上都是有钱人的太太、富家千金以及见不得光的地下情妇,前两种人和第三种人的区别是见识的广泛与狭隘。不巧,无殊这种土包子的反应在人家眼里更加符合第三种人的情况。于是,女孩子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味了,多了几分轻蔑,姿态也高了起来,未再多看她一眼便抬脚走人,搞得无殊莫名其妙极了。   她在洗手间里弄了半天,胸口的布料也还是什么都挡不住,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目光却被胸针吸引了过去,心里忍不住想:“说不定是仿制品?不然joy怎么连提都不提一下?”她哪里会晓得,人家已经是见怪不怪。想当初,霍思倾在他那里订的一套婚纱,光是镶在领口的南非天然钻就价值百万。   有人推门进来,她没有在意,直到她的名字从别人嘴里喊出来,她才讶然回头,看到的竟是霍思倾的姐姐霍思绮。   “想不到你也会来这个地方。”   “我也想不到。”她更加尴尬,穿成这样的情况下碰到熟人,束手束脚似的不自在。   “看样子最近你过得不错。”霍思绮打量着镜子里与平时大不一样的她,“不像我家思倾,整天窝在家里,一副病恹恹的死样。”   霍思绮很疼她的妹妹,以前在一起聚会时,她就跟无殊开玩笑说,别看思倾长了一张聪明脸,其实跟只小白鼠似的好欺负,还好有我这个剽悍的姐姐在,不然在外面吃亏死了。现在,欺负她妹妹的人就在这里,思绮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化妆盒,一边补妆,一边似漫不经心地说:“你大概不知道吧?三年前做过手术后,思倾的心脏一直不是很好,时久替她联系了最好的心胸科专家,反反复复地看了两年多,现在才勉强可以做激烈点的运动。他们之前一直没有住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个。”   无殊看向霍思绮:“你跟我说这些并不能改变什么。”   并非是她铁石心肠,逮着别人的错误死活不肯原谅,而是明知时光无法倒退,就像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霍思绮面带嘲弄:“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男人会对初恋念念不忘,不代表他对现在的女朋友没有感情。就像这一次时久出面帮远晟渡过难关,难道不是因为我妹妹?他那样的人,向来我行我素,能让他觉得愧疚已经说明了问题。”   从镜中捕捉到无殊脸上稍纵即逝的变化,霍思绮的言辞变得更加犀利起来:“思倾是在你跟沈时久分手后才和他在一起的,而他们要结婚的时候,你却跑回来了。我真是想不通,发生这么多事后你怎么还会选择回到时久身边?”因为无殊个性刚烈,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否则当初也不会和沈时久闹成那样。“难道是为了惩罚思倾?因为她背叛了你们的友情?”   “你想多了。”无殊蹙了蹙眉,“我根本没有精力去算计思倾。”就算她以前怨过,也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   “那你想算计谁?”霍思绮心思敏锐地试探,“时久?”   洗手间外有人叩响了门,打断了她们的谈话:“思绮,好了没有?”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无殊便觉得头又大了一圈。   霍思倾推门进来,心不在焉的她一时间竟没有认出姐姐身边的人是谁,直到发现气氛不对,才慢慢地愣住。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无殊,脱胎换骨似的,浑身洋溢着动人的光彩——她想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定很开心,因为无殊终于肯为时久改变自己了。尽管心中五味杂陈,她还是走了过去,脸上浮起淡若的笑容,柔声说:“无殊,你变化好大,刚才我竟然没有认出来……对了,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抱歉,我还有事。”她生硬地扔下这一句,与她们擦肩而过。脚上的高跟鞋偏在这时和她唱反调,时不时拐两下。她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可是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她需要出去吸口新鲜的空气,理一理纷乱的思绪。   joy在大厅柜台前跟人讲话,看见她步伐急乱地朝门口走,还以为她是担心约会迟到,赶紧过去将一件皮革外套披在她身上,说:“沈先生刚才打电话说亲自来接你,估计再过五分钟就到了。”   无殊赶紧从一堆袋子中翻出自己原来的衣服,拿出手机跑到一边去拨电话,铃声刚响了两下,那边便接通了。   “我在路上,马上就到。”电话那端轻快的语调伴着车内的抒情歌曲传进她的耳朵,竟像是一束有着魔力的阳光,一点点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郁。她捂着胸口,气息渐渐平复下来,慢声说:“你还是别过来了,我直接去找你。”   “怎么?”   “我想……给你个惊喜。”她支支吾吾地说。   “好吧,我在billionaire club等你。”沈时久掉转了车头,心情好得想要在限速每小时60千米的路上大飙车。   依旧是那辆奔驰加长车将无殊送到俱乐部金碧辉煌的大门口,门童为她打开车门,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引来不少人的侧目。穿成这样,她不敢在外久留,匆匆进了俱乐部。   门厅处,侍者迎了上来:“请问是宁小姐吗?”   “我是。”   “沈先生在二楼西餐厅,请跟我来。”   她晕头转向地被人领着往前,四周都是人,有好几个她在电视上见过,身边都带着女伴,不是当红明星模特就是一身贵气的女眷。可惜她不是报刊记者,不然倒是可以停足八卦一下。   一路走过去,简直就是大饱眼福。一楼西侧的墙壁是庞大的海洋水族馆,珍稀鱼种应有尽有,不过她怀疑有不少是拿来吃的。二楼更是不得了,高大的罗马柱,栩栩如生的花鸟壁画,餐厅中间是座带有阶台的水池,池中竟开着大朵的睡火莲。音乐不是寻常的钢琴,而是竖琴演奏,两名白衣胜雪的美少女赤足跪坐在舞台上,姿势虔诚,十指在琴弦上行云流水,听者皆是表情陶醉。这样的氛围,已不是富贵可以形容。   沈时久站在餐桌前的拱形窗前,出神地望着外面,一身偏休闲的藏青色手工制服衬得颀长身形俊拔如松,阳光透过米黄色的罗马帘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竟生出一片祥和的光晕。如果他不是在黑白两道横行霸道的沈时久,就该是最让女人心动的白马王子,会有许多人排着队去试他的水晶鞋。   无殊走过去,捏着嗓音问:“沈先生,可以赏脸吃顿饭吗?”   她的外套被服务生取下搁在一旁,他回头看她,足足呆了两秒后,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忘返。   她随即紧张兮兮地抱住胸说:“往哪儿看,往哪儿看呢?”   他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侧过身,一手扶住她的后颈,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生日快乐,宝宝。”   大庭广众下,可以这样的亲密?她压低声叫道:“被人看见了。”   “那就让他们看好了。”他倒是满不在乎。   这家俱乐部是他旗下的产业,有资格加入的不是生意伙伴,便是交情不浅的政商名流,他将她带进这个圈子也是早晚的事。   两人都落座后,大厨将刚刚做好的香槟芝士蛋糕推送过来,并替他们点上蜡烛。   他的胳膊越过桌面,握住她的双手说:“许个愿吧……记得要有我。”   她嘴里念叨:“时久时久,快快长大。”   他低了低头,眼里荡漾着笑意:“这个不算,要心诚,不然不灵。”   “怎样才算心诚?”   “闭上眼,想着我,心便诚了。”   有些人的脸皮估计就跟树木的年轮一样,是随着年龄一圈圈地长出来的。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一合上眼皮,前面晃动的全是他的脸,她捏着他温热的手心,许了一个很久以前就已经想过的愿望,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怪事自此出现,就在她吹完蜡烛后,突然发现桌上多出了一只小巧的镂空花纹白金首饰盒,她又惊又奇:“怎么回事?哪里冒出来的?”   要知道他的两只手一直都握着她的,不曾松开,总不会有第三只。   他抬起手,表示自己很清白:“好像是从天而降,难不成是你许的愿灵验了?”   她噗一声笑了出来:“小把戏。”不过是想诱她说出许了什么愿,她才不上他的当,大不了被好奇心憋死。   那是frey wille的2032定制版珐琅情侣对戒,独一无二的款式,细看会发现内侧环成一圈的字母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缩写,意喻亲密无间。   他替她戴上,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明:“以后你的手上只可以戴我送你的戒指。”   原来他还在为北堂皓向她求婚的事耿耿于怀。难怪别的不送,送对戒。   可她发现自己喜欢他这个样子,不严肃的时候,如同再普通不过的情人,会吃醋、任性、不可理喻,但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真实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让她觉得若即若离。   她看着他套上另一枚戒指,有些迟钝地问:“难道你已经打算公开我们的关系了?”   他点点头:“我想了很久,觉得应该给你最起码的安全感,我们可以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其他的,交给我去处理就行了。”   他一定不知道这样的话多么具有杀伤力……无殊开始手忙脚乱地拿起刀叉,盘里的肉眼牛排被她切得东一块西一块,吃了一小口,又去端酒杯,喝得又猛又急,一直到呛得她直冒眼泪。   “宝宝。”   该死!他又这样叫她,已经忍到了极限,她推开椅子,踩着该死的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转到他的位置上。在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像是一只无尾熊,扑过去挂在了他的身上。纵使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抱着他,脸庞摩擦着他胸口的衬衣,任心脏一阵阵地收缩,恨不得能埋进他的身体,再也不用害怕会失去一切。她听见心里有个小小的、压抑的声音在反复地说:时久,我爱你。所以,请不要再让我活在绝望里,求你了。   他抚着她微微颤动的背,心有灵犀地,在她耳畔说:   “i love you,too。” www.t x t 8 0 。CoM www.t x t 8 0 。CoM 第28章 《我心似海洋》\/江美琪(三)   5、狼豺虎豹   就这样过了许久,当无殊抬起头,眼角余光扫到周围时,她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疯狂——居然完完全全地忽视了这里的环境。在豪客云集的俱乐部餐厅里,她和沈时久毫无顾忌地相拥在一起,怕是影响了不少人的胃口。她赶紧离开他的身体:“对不起,让你出糗了。”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今天我很开心。”他是真的高兴,有些忘乎所以,怎会去在意那些?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忍不住侥幸地想:也许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糟糕,也许只是她的虚惊一场。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犯下那种大错。如果问清楚的话,晚上那个计划也许可以取消……“时久……”她刚要开口,眼见一个40来岁的男人携着女伴朝这边走过来,远远地便打起了招呼:“沈总,好久不见。”   “吴董。”沈时久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随意地回应。   男人走近,看了眼无殊,注意到两人手上的对戒,笑容更甚:“这位一定是沈总的未婚妻霍小姐吧?”   沈时久微微眯起眼睛,表明之前的好心情正在变糟,气氛顿时变得不尴不尬。那位吴董到底是精明人,意识到自己好像搞错了对象,忙说:“不打搅两位用餐了,我们先走一步。”   一个小小的插曲,叫无殊再也问不出想要问的话,她干笑着揶揄他:“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凶,像是要咬人。”   “你不生气?”他顿了顿问。   “有什么好气的。”她说,“我们两个人的事,那些不相干的人怎么想怎么看并不重要。”其实,她是不想在这样的时刻将原本就复杂的问题变得更加繁复。矫情,她玩不起。   “你能这么想,就好。”他总算释怀,面孔不再冷峻。   用完餐,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俱乐部。他驾车,带她去平时不常去的地方看电影。本以为是唯美的爱情片,没想到是无厘头的喜剧片。她坐在最后一排,笑得前俯后仰,一边抓住他的胳膊说:“受不了,真是太搞了,我们怎么会来看这个的?”   沈时久比较好奇的是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并且一笑起来就掐他手背上的肉,咬牙切齿似的。   他们坚持把片子看完,结局有些伤感。女主角选了傻头傻脑的小子做丈夫,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不管对她怎么好,终究因为是反派被导演三振出局。   对这样的结果,沈时久显然很不满意,出了电影院,连话也少了。   “陪我逛街,我想买东西。”她假装不在意,开始享受作为他女朋友的特权,不必征询意见,只需要决定。她现在的样子,像是回到了年少不知愁的岁月,只不过在以前,那是属于宁家大小姐对跟班的任性。   他说好,并体贴地为她将外套上的纽扣扣上,以免春光外泄。   她拉他去普通人的世界,没有香奈儿,也没有卡地亚。敞亮的商场内,他和她独树一帜,成了往来目光的焦点,很多人一眼便认出他是谁,少不了背后的议论,还有拿出手机偷拍两人的。   “到这边来。”无殊玩心忽起,拉着他钻进了一座投币式大头贴房。两人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电脑显示契合度为95%。他终于展霁,反被动为主动,拖着她拍了两套才肯罢休。   照片打印出来,她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啧啧有声。   “怎么样?是不是郎才女貌?”他亲昵地凑了过来。   她扑哧一声:“我看是狼豺虎豹。”   有一张两人原本做好了一个姿势,最后关头,他突然转过脸,欲吻住她的嘴,哪知她早有预料,抽出五指迅速盖在了他的脸上,并冲屏幕露出得意的奸笑。   他哈哈大笑:“虽然偷袭没有成功,但是效果不错。”   “这一张笑得最好。”她指着他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的那张说,“你看你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怎么说得我好像很老似的。”   “眼神代表一个人阅历的深浅,如果按这个来算,你已经40岁了。”她说。   他露出自信的笑容:“40岁可是成功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   也许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年轻,尽管在人前他有着足够的震慑力,可一提到年龄,很多人还是会不服气。一个30岁不到的男人,被光环笼罩在寻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他必须做得比别人更好,才能封住那些人的嘴巴,而一旦被超越,等待他的就不仅仅只是失去。这便是高位者和寻常人的区别。   看她发呆,他问:“被我迷住了?”   “是啊是啊,迷住了。”她回神,把照片收进自己的包包,恶狠狠地说,“照片统统归我,哪天你要是惹我生气,我就把这些拿出去印成传单到处发。”   “威胁我?胆子可真不小。”强势的语气背后是不羁的温柔,他抬起她的下巴,偷偷往投币孔里塞进硬币,“亲一个,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无殊几乎是顷刻间被剥夺了说no的权利,他终于成功得到了最想要的一张照片。   商场二楼入口处上方挂着一块很大的广告牌。广告的风格古典优雅,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半脸沉浸在黑色背景中,深邃的眼睛如能看透人的心灵。他一手撑着下颌,露出手腕上的造型典雅大方的银色腕表,与他古铜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时间幻化成流光,在他指间徘徊,久久不散。   “我去趟洗手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无殊忽对沈时久说。她撒了谎,绕了一圈后找到手表专柜,指着广告上的那款腕表对营业员说:“把这个给我,不用包装了。”   他正在接电话,看到她回来,说了声“就这样吧”便挂断了电话。   她两手后负着走了过来,好奇地问:“跟谁打电话这么神秘?”   “是沅其,我让他去办点事。”   “很急?”   “对。”   “我是不是耽误到你的工作了?要不,下午你去忙吧,晚上的聚会可以推迟一点。”   “不用。”他弯起唇,说,“我想陪你……你背后藏着什么东西?”   她但笑不语,抬起他的左手腕,将他那只patek philippe的名贵手表卸下,替换成她刚刚为他买的那款。   “这块表的牌子名不见经传,价格也只够你在俱乐部吃上一餐,要是觉得有失你的身份,随时都可以丢掉,或是来换回你的这块。”   他垂首望着她:“想让我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是这个意思吗?”   她笑了笑。多想留住这一刻的时间,如果可以,真希望是天长地久。她说:“我们回去看看吧。”   6、光阴荏苒   1月的梅花盛开出洁盈如雪的花簇,灰蒙蒙的宁家大宅沉寂在旁,与世隔绝一般。闲置已久的庭院并不像无殊所想的杂草丛生,干净得恍若昨日。   “我以为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你将它卖掉了。”看着四周,她怔了一怔。   “我每天都会叫人来这里打扫。”沈时久说着,交给她一把古铜色的钥匙。   她垂下头,眼眶有些湿润。推开大门,熟悉的一切跃进眼底,她伸出手,轻轻拂过每一扇窗、每一件家什,难以名状的酥暖自心头涌上。   二楼她的房间,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光阴荏苒,留下了一室淡淡的、青涩的气息。属于这里的记忆随着这种气息汹涌而至。   她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坐在窗台前,嘴里咬着铅笔,懒洋洋地望着屋外的天空。桌上的摆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每过一段时间,她就会转过头去看它一眼,只觉得指针转得太慢。   那种陌生而新奇的烦燥令她无法安心学习,她就在笔记本上写sean的中文名字沈时久,有时候是一笔一画地写,有时候是各种草书,占满了整页整页的纸张。   一个三年,两个三年,她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能将那份青春的萌动埋藏得极深,就连她也开始佩服自己。直到他对父亲说出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某个一直盘踞在心底的、不被承认的期待终因见不得光,开始一寸一寸地枯萎。   那一天,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打火机和笔记本。她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曾经那样焦急地恋着他,傻到令她自我厌恶。打出火苗时,他推开了她的门。她赶紧将笔记本丢进了床底,冷冷地问:“你来干吗?”   他只是站在门口,“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她怪声怪调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因为你的话躲在被子里号啕大哭,所以过来安慰我?”   “你在难过?”他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自说自话。   如果之前只是失望,那现在她是真的生气了,她走过去将他狠狠地推离门口,他不走,她用脚踢他,口不择言地大声说:“我是难过,我难过的是我养的狗居然不对我摇尾乞怜!”   那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脸色变得煞白。   其实他并没有错,他只是不喜欢她。这世上并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甲喜欢乙,乙就必须无条件地喜欢甲。错的是她,她明明知道,却忍不住要恨他,恨他怎么不喜欢自己。但她最恨的是自己,这么没出息地喜欢上一个人!   她看到他露出嘲弄的表情。   对,就应该这样。在外面没有人敢对他大呼小叫,何苦回来受她的大小姐脾气。   她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他仍像以前那样,早出晚归。他还是会和她同桌吃饭,但是眼神不再停留在她的身上。   有好几次,她都想拍着桌对他说:走吧,离开宁家吧,反正你的翅膀早就硬了,何必在这儿省房租钱?每天看到你,我头疼。   她一直没有说出口,是因为这么大的餐桌上,快要只剩下她和他了。   深秋的凌晨,一直卧病在床的父亲带着些许遗憾走了。也许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她安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除了哀伤,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布置灵堂的时候,外面刮起了疾风,枯叶从枝头瑟瑟地败落,在庭院里铺了一地都无人问津。父亲生前喜欢讲排场,自然也不会喜欢死后一片凄凉。她拿起扫帚,一下一下地扫,但是扫完了又掉,扫完了又掉。他在堂内看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来阻止她。   “别扫了。”他一直蹙着眉,眼神阴郁。   她将扫帚往地上重重地一扔,冲在堂内忙碌的人吼:“砍了!把这些树统统给我砍了!”   来不及砍了。几百号人陆续前来吊唁,车子排了几条街,花圈无处可堆。   灵堂里全是黑衣黑裤的社团成员,人人唯他马首是瞻,她这个正牌少东家倒没了半点分量。   知道她当时怎么想?你们欺负我,我就欺负你们老大。   现在想来,未经历风雨的自己到底是幼稚,连好强都是极没水平的。她又怎能欺得了他,不过是仗着自己从未被他欺负过罢了。   从出殡到下葬,他一直站在她身边,多少给了她一点支撑的力量。但他们之间的沉默,一直没有真正打破。心境这种东西矫情得很,发生过想当没发生,太难。   夜深,人静,应该说整个宅子静得可怕。虽然自从父亲病后就一直如此,但这一天,犹为明显。   她坐在秋千架上,仰头望着无边的夜空上寂落的星辰孤零地闪烁,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没有看他,站起身,与他擦肩而过。   “无殊。”他温柔而歉意地叫她的名字,“对不起。”   她本来已经走开,听到那三个字却不可抑制地回过头来咆哮:“谁要你说对不起了?”所有的忍耐在这一刻宣告失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有泪不轻弹的她终于也尝到了那种涩得发苦的滋味。   他叹了一口气,走近她,将她环进臂弯里,低低地说:“只要你转身,就会看到我一直在这里。”   可是她不甘心啊!她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的胸口,还将眼泪鼻涕蹭在了他的肩膀上。她的那个力道,就是块铜板也会被敲得咚咚直响,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可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任她发泄。这样的他,终是让她无力地垂下手去,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暖意。   无殊蹲下身,在箱子里找了半天,才从一堆旧书中找到那本皮子已经磨成青灰色的笔记本。   那天,她终究没有狠下心将它烧掉,而是塞进了不被人看到的地方。她离开的时候,因为思维一片混乱,竟怎么也想不起那个笔记本被她藏在了什么地方。   “在看什么?”沈时久走过来。   “很久以前的东西。”她抬头,问,“后来,你一直没有进过我的房间吧?”   “这里,一直是我的禁地。”他挨着她在床沿坐下。   翻开第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2019年,春。   “这么久了?”他诧异。   “瞧你这表情,可见你当时一点也不重视我。”她故意拿话堵他。   他做投降状:“以前连进你的房间都难,何况是翻你的东西。”   她笑:“算你有理。”   翻开第二页,发现上面除了他的名字,什么也没有。他评价道:“字很丑。”   她看着他,很严肃地眨了眨眼。   他又翻了一页,上面还是他的名字,再翻一页,仍是他的名字,一直翻到最后,他思忖着问:“写了这么多,怎么字都没有一点进步呢?”   “沈时久你这个赖皮!”她气极,狠狠夺过笔记本站起身。   他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她跌坐在了他的腿上。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被吻住了双唇,浑身陷入无力。良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知不知道有一种爱,累积到无以复加便会让人陷入疯狂?就算你后悔求饶,也已经晚了。”   “你本来就是个疯子。”她的脸变得滚烫,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宝宝,”他脱下她的外套,轻轻丢在一边,随即含住她因体温骤升而变得异常柔软的耳垂,啮咬间吐出低到骨子里的靡音,“我怕你会受不了。”   像是喝下了纯度最高的烈酒,她力不可支地醉倒在床上,软软地道:“受不了,逃就是了。”   “你还想逃到哪里去?”他一手撑在她的肩侧,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扯开礼服的拉链。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的手指慢慢滑向他的心脏,“逃到这里,好不好?”她抗拒得太累,情愿让他俘虏,是生是死,全交由他决断。   “好。”这大概是他所知道的最动听的情话了,俊美绝伦的脸上缓缓漾出如晨曦般明柔的光彩——他的女孩,终于还是长大了。   “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他得寸进尺地诱哄道,努力地去挑起她体内最原始的渴望。   “时久……别这样……”一声哼吟,她被迫绷直了足背。   “快说。”他抬起身,温柔地催促。   怕是开到荼的韶华,胜极过后便是结束。她不敢妄下承诺,只是将脸颊伏在他宽阔的肩窝,汲取他身体的馨香。情动的枝藤在血液里蔓延,绽开了妖娆的花朵,紧紧缠绕着他的腰肢。   他本来就在拼命忍耐,哪里经得住她这样刻意的厮磨,再也不肯等待。   她搂住他的脖子,承受着他的侵入给她带来的强烈的震撼。他低头吻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与她十指交缠。空气里弥漫着情动的味道,一再升温,两个人的身上都渗出了细密的薄汗。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二次结合,初夜的疼痛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却只剩下无尽的欢娱。   一场大汗淋漓的缱绻缠绵过后,身上皆是他吻过的痕迹,再看一脸满足的他,她的理智突然回归大脑,“啊”地大叫一声,从他身上滚下去,以扭曲的姿势将头塞到枕下,闷声闷气地说:“天啊!晚上没脸见人了,居然跑来这里跟你做这种事情。”   他忍俊不禁,手指在她的背上懒洋洋地弹跳着:“以后多做做就习惯了。”   她一下子钻出枕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瞪他:“你怎么这么色?”   她倒忘了刚才是谁主动的。   “是啊。”他也不拆穿她,知道她皮子薄,于是大方地承认,“但是只对你色。”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在外面的时候有没有女人对你投怀送抱过?”   他有些犹豫,可能是在想,到底是说真话呢,还是说假话。   “喂,”她指着他的眼睛说,“别想着撒谎。”   “有。”他只好坦白。   “未遂还是已遂?”   “当然是未遂。我的品位可是很高的,对不喜欢的女人连想法也不会有。”   无殊心喜,虚荣心隐隐作祟:“这么说,你觉得我比较符合你的品位?”   他摇头,认真地说:“不,你是例外。”   意识到他在耍她,无殊随即拿枕头去扑打他。“撒谎!”她抓狂的样子就像小时候,他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晚霞浮上窗头,折射出幻彩般的绚丽。   室内,是偃旗息鼓的宁静。这时,手机铃响,无殊条件反射地去寻找铃声的来源,放置手机的包在桌上,她裹着被子一路跳过去。取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不禁暗暗叫苦。   沈时久也坐起了身,随口问:“谁的电话?”   无殊滞了滞说:“北堂皓。”   “怎么不接?”   明知故问。身不着片缕,叫她怎么接?她还没有心安理得到这个境界。暂时丢了手机,手忙脚乱地去找衣服穿上。铃声断了一遍,随即又响。她见穿得差不多了,这才捧着手机转到窗口。   “小鬼,是我。”北堂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嗯,有事吗?”她摸摸自己的脸,因心虚又开始烫了起来,回头瞄了眼在床上作懒的男人,见他托着腮盯着她看,心里直发毛,寻思着要不要去卫生间说。   “没什么事,只是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谢谢。”她怅然若失地揪着窗帘,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让他到现在还如此惦记着。   那边沉默了须臾,声音又低了几分:“是和他在一起吗?”   “是。”她有些迟钝地答。   仔细听,除了他的呼吸,还有细微的水声,混杂着一些机械转动的摩擦声。   “你在摩天轮上面?”   “是啊,出来走走。也不知道要上哪儿,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她心头一堵,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接道:“阿皓,早点回去吧,外面挺冷的。”   “再坐一会儿就回了。”那边又陷入了沉默,就在她以为他会说再见的时候,一条胳膊突然从后面揽在了她的胸前。她转头以食指在唇边比了比,叫他不要出声,更不要捣蛋。沈时久挑了挑眉,支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偷听她的电话。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声音忽又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是失去了理智才会……”   “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她说。   “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   “那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出来坐坐的吧?就像普通朋友那样聊聊天。”   这样谦微的、小心翼翼的声音叫她情何以堪。当初若不是她去招惹他,今天他依旧是春风得意的北堂皓。她艰难晦涩地说了声:“好。”   沈时久睨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别有深意。   也许是察觉到了沈时久的存在,北堂皓说:“那么再见。”   “阿皓……”她叫住他,“好好保重自己。”   “我会的,”他似乎笑了笑,“你也是。”   挂断了电话,她才如释重负般地喘了口气。一直被要求噤声的沈时久吃醋地拿过她的手机,看着里面北堂皓的名字前居然还有个心形符号,不满地问:   “为什么还没有改掉?”   她收回手机,说:“只是一个符号而已。”虽这么说,她还是动手将那个惹他眼红的符号给删掉了。   “曲线救国。”   他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叫她有些无语,撇开他跑去穿鞋,穿着穿着,身形一顿,缓缓回头,问:“时久,闻奇的那个礼物呢?”   不提还好,一提他的脸色更加萧条了。 www.txt80.COM 八 零 电 子 书 第29章 《我心似海洋》\/江美琪(四)   7、互摸游戏   无殊琢磨了一下,十分怀疑沈时久已经看过盒子里的东西,但他表现出来的不满分明只是针对闻奇个人,并没有其他的意义。她不禁疑惑,难道那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生日礼物?   回到车上,他从副驾驶位的储物箱中取出了她要的东西甩给了她。她两手险险接住,心有怨言也不好发作。少说少错,反正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不爽。除非,她扬手将东西扔出窗外,然后拍拍手对他说,别人的东西,我才不稀罕。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把盒子塞进包,等了半晌,发现他并不发动车子,而是打开了天窗,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支,靠在皮椅背上抽起来,另一只手拨弄着火机帽,极有节奏地制造出清脆的叮当声。   难怪说男人两张脸,床前一张,床后一张。前面还宝宝、宝宝叫个不停,现在就开始摆谱了。   持续沉默十多秒后,“你走不走?”   “怎么不打开看看?”   两人很没有默契地同时开口。   他狭长的眸子斜睨过来:“回去偷偷看多没意思。”   她气结:“谁说我要回去偷偷看了?”   豁出去了!从包里拿出盒子,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包装纸完好无损,不像是被动过的样子。   他朝天吐出一口烟,淡淡的烟雾从天窗口钻了出去。他懒洋洋地说:“放心吧,我没打开看过。”不爽归不爽,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   听他这么说,她反倒没得选择了。扭扭捏捏不开的话,他肯定会往心里去,防备心太明显。话又说回来了,闻奇也是个人精,真要告诉她什么,就会留一个只有她看得懂的线索。否则遇到类似的情况,岂不是要当众穿帮。   想到这里,她开始安心地拆起包装纸。礼物盒是磨砂面的,除了手感比较好,并无特别。打开盒盖一看,里面竟是一只新款的mp5播放器。一开始,她还有些意外,若作为单纯的礼物,那闻奇还真是没什么眼光,因为她从不用这种东西。意外过后她又想到了什么,但她不动声色,正要将它收起来,不料沈时久开口说:“启动看看,也许里面有什么呢。”   她打心底想鄙视他的精明。   于是在那双精明的眼睛的注视下,无殊忐忑不安地按下了电源按钮,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精美的桌面,而桌面上只有一个名为《happy birthday toyou》的视频文件。那是一首mv,歌曲名字就叫《happy birthday to you》,灌录这首歌曲的正是闻奇本人,从写词、编曲、配乐到mv的剧本,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一旁的沈时久看了也不得不说:“这小子有两下子。”   “是啊,他要是在娱乐圈好好发展,前途不可限量。”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说。mv的长度一共是5分16秒,除却最后一秒的画面因剪切失误而出现快速晃闪,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她只好怀疑自己又一次多心了。   他侧过头,眼神古怪:“我说的,是他追你的劲头。”   她当没听到,将东西收好。   他也没再说什么,熄了烟,关上天窗,而后发动车子。   行至半路,两人的手机奏起了交响曲。她光是接电话就接得焦头烂额。   宋西打电话来问:“大姐头,晚上可不可以不穿正装?”   她说,“只要不穿泳装,穿什么装都行。”   习天宇打电话过来:“偶像,能带女朋友来吗?”   她按住头:“这事问你老大去,问我干吗?”   “老大的手机打不通。”   “……你要带几个?”   肖和娜打电话来说:“无殊,晚上的party伍向阳是不是会来?”   她回头问沈时久:“伍向阳会来吗?”   见他点头,她回:“是啊,你要是不方便……”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我连硫酸都准备好了!”   她一惊:“怎么这么想不开?”   “他昨天在高尔夫球场发神经,把别人打得骨头断了三根。”   她没弄明白:“你这是要为民除害?”   “不是,那个人是我男朋友。”   “你又有男朋友了?”   “现在没了!”   “唉。”   最后一个是小是打来的。   “大姐头,别墅的平面分析图已经出来了,沈时久卧室的面积与实际不符,保险室一定隐藏在卧室里面。”   “嗯。”   “8点整的时候,我会用你给我的key关闭保全系统两分钟,但是他的手机可能会接收这些异常操作。”   “好。”   挂断电话,她怔愣片刻。旁边的沈时久用的是蓝牙耳机,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露天花园里已经摆上了香槟塔、西点桌、烧烤炉。   无殊看到,小小吃惊了一下,又看到洛则在,便走过去打了声招呼:“辛苦你了,洛。”   洛则斯文地笑了笑,递给她一份礼物:“生日快乐。”   “谢啦。”她收下,掂了掂,分量还不轻。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好去准备。”   无殊想了想,凑在洛则耳边嘀咕了一阵。接着她回房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舒适的休闲衫。当她坐在梳妆镜前吹发时,不小心将洗澡前脱下的戒指拂掉在地,一下子不知道滚到了什么地方。她趴在地上找了许久,终于在床底的旮旯里发现了它。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枚戒指,她总觉得它就像是有了生命,因为洞悉了她的一切,而刻意地躲着她。   她将戒指重新戴回手上,决定将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   那张有关毒品走私渠道明细的磁盘会落在沈时久手上,无外乎两种目的:   一种是拿它作为证据,搞垮陈意明;另一种是得到里面的资料,为己所有。   不管是出于哪一种目的,她偷走磁盘都应该是有利无害的。也许当他发现后,他会痛恨自己的欺骗,但至少保全了他。   其实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大不了使出浑身解数哄得他原谅。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还蛮卑鄙的。   脑子里装着这些东西,所以一出房门她就被抵在门框上装忧郁的沈时久给吓得倒退了两步。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靠!   “你杵在这儿干吗?”   “宝宝。”口气是多么的无奈啊。一个男人、一个大男人、一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大男人要是肯拉下脸皮冲女朋友撒娇,说明他是真的认输了。   沈时久就是这点好,无论他在外面多么衣冠禽兽,在无殊跟前绝对不玩虚的那套,因为她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初恋,还是唯一的亲人。不过亲人的概念对他来说有些玄乎,有血缘关系的不一定是亲人,亲人也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   就像他身为沈氏家族的直系继承人,少不了叔伯姑侄、兄弟姐妹,可与他们仅仅只有利益上的往来。   夜幕降临,俯看上景别墅灯光如昼,美轮美奂。半山道上,四辆跑车一路飙速,争相赶超,谁都不想落在后面。未多久,顾沅其、习天宇、伍向阳、徐露四人相继进入沈时久的豪宅,一人掏出一个大红包,塞到无殊手上说:“我们几个也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干脆送钱,喜欢什么自己买。”   这些人真够实在的!   无殊左右看看,问习天宇:“怎么没见你女朋友?”   习天宇表情极度夸张:“她一听说来这儿能见到老大,当场晕了。靠,太不给我面子了。”   然后肖和娜来了,跟着她下车的还有一只贵妇犬。看到无殊,她说:“今天菲佣请假,多多在家没人照顾,就把它一起带来了。”无殊摸摸狗狗的脑袋:“漂亮的小东西。”狗狗丝毫不怕生,居然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无殊的手心。可是看到沈时久朝这边走了过来,却冲他汪汪汪直叫。   肖和娜嘿嘿一笑:“多多是公的,只喜欢美女,不喜欢帅哥,看到比它长得帅的叫得更厉害。”   “是吗?”沈时久走至无殊身边,双手插在裤袋中,低头瞥了狗狗一眼,说,“我倒是挺喜欢它的皮毛的。”那目光绝对瘆人。   肖和娜赶紧抱起狗狗,哄道:“多多乖,安静点,这个帅哥很凶的。”   狗狗好似听得懂她的话,竟真的不叫了,还很配合地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扭过头去。   ……看看时间,已经6点半。无殊刚想小是和宋西两人怎么还没过来,大门口就出现一个硕大的白色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只超级大兔子,两只大眼珠子忽闪忽闪,手里还攥着三只红、黄、蓝的气球,肥胖的身体正向她狂奔过来,一下子冲开了沈时久,扑到无殊身上小声抽噎。   小是跟在后面,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你个球,好意思哭啊你!”   “西西?你怎么穿成这样?”无殊半晌才反应过来。   “不是说除了泳装其他什么装都能穿吗?”宋西停止抽噎。   “唉。”叫她怎么说呢。   “我的兔子装买了好久了,一直没机会穿。”其实这才是重点。宋西说着把气球送给无殊。   小是接话说:“我都跟她说了不可能有化装舞会,她偏不信,说电视里都这么演。丫的鬼扯电视剧真是能把人给荼毒成傻子。”   “那她哭什么?”无殊奇怪。   小是抓抓头:“我好不容易把她给塞进计程车,她说忘了拿气球,我只好拉她出来。”她举起另一只手里的球状物说,“不小心把她的兔子尾巴给扯下来了。”   宋西又哇地哭了出来。   习天宇啃着手里的烤鸡翅走过来,指着兔子问:“这谁?”   “跟你对噗的那个。”无殊说。   “小丸子??”习天宇鬼叫道,拎着兔子耳朵把头给摘了下来。一看,还真是“小丸子”,要说与那天有什么不同,脸上多了泪雨磅礴。多卡通、多漫画的一个人物啊。狼哥哥对兔妹妹说:“走,我带你去吃烤肉。”兔妹妹对狼哥哥说:“可是我吃素呀。”狼哥哥急了:“不要再减肥了,再减就没肉了。”   习天宇捂着肚子笑绝在地。   无殊一回头,看到了被冷落的沈时久,见他嘴唇抿成一线,有忍耐的痕迹,不免失哂。重友轻色,这是他不喜欢她有朋友的最大原因。男人的占有欲有时可怕得要命,有时又可爱得要命。无殊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下一秒,他便霸道地伸手扣住了她的五指。   香槟塔前,众人举杯碰响。   肖和娜说道:“各位各位,来玩个游戏怎么样?我们这里有十个人,五男五女,游戏开始后,我们要互相摸……”她故意暧昧地拉长声音,“当然不能光摸,要摸出东西来,软的不行,要硬的。谁摸到的硬物最多,谁就是这场游戏的王……哎哎,都是什么表情啊,硬物可以有很多啊,比如项链、戒指、手机。对了,只准摸别人的,不准自摸,摸得最少的罚跳脱衣舞。怎么样,有没有这个胆量?”   难得这么热闹,谁都不想扫兴,自然没人反对。何况连沈时久都是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游戏开始,小是借口上厕所跑了,其他人纷纷找准目标忙活起来。   习天宇要去扒宋西的兔子装,宋西啊啊叫着连蹦带跳地四处乱窜,一不小心两人都栽进了花坛里。   洛则、顾沅其、徐露三人最斯文,一边谈天一边不慌不忙地私下交换。   最夸张的大概就是伍向阳和肖和娜了,两人摸着摸着,居然吵了起来。肖和娜骂伍向阳不是男人,她当初瞎了眼才会看上他;伍向阳讽刺她饥不择食,连有妇之夫都敢要。吵着吵着动起手来,推推搡搡到了墙根,两人忘我地嘶咬起来。   无殊在沈时久耳边悄声说:“伍向阳有几分像你。”   “的确。”他答得心不在焉,手指触及她的身体,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下午那销魂噬骨的缠绵。   无殊伸手探进他的衣内,有些紧张,怕被他看穿她的动机。她先是拿走了他的打火机,才顺到他的裤袋中摸出手机,然后环到他的身后,看了看时间,7点58分,她无声无息地按下了关机键。   其实不管她如何强装镇定,心虚仍使她的心脏不安分地急跳,而沈时久只以为她是在害臊。   肖和娜和伍向阳衣衫不整地回到原地,还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宋西抱着脑袋坐在地上生气地抹眼泪,习天宇蹲在她旁边一个劲儿地道歉,伸长胳膊扮猴子逗她笑。小是也回来了,看了无殊一眼,表情有点古怪。   游戏结果,习天宇垫了底。   他按要求爬上一张桌子,在恰恰舞曲中跳起了脱衣舞,尽管动作大胆,还有自摸表演,却滑稽得要命。下面一片嘘声,哄他下台。   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整个别墅的灯照暗了下来,连沈时久也感到意外,当然,这是无殊特意嘱咐洛则做的。已经回到人群的小是偷偷将一张纸条塞进了她手里。   周围齐齐升起了烟火,映亮了每个人的侧脸。   无殊牵着沈时久的手,在火树银花中起舞。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跳舞,两人的舞姿真是不敢恭维,非但每步都不在节奏上,还常常互相踩脚。她笑岔了气:“原来你也不会跳。”她终于晓得他最气闻奇的是什么了。可即便如此,她和他还是锲而不舍地跳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踩着他的脚,他一遍遍地说又踩了又踩了,看得旁人瞠目结舌,对他们极端无语。   曲终人散,沈时久单单留下了顾沅其。他抱歉地对无殊说:“我和沅其谈点事,一会儿再来陪你。”   她静静地说好,看着他们走进书房,那扇门,并没有完全合上,像是为了表明对她的信任。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按照纸条上说的,在洗手间的柜子里找到了小是留下的东西,一张磁盘,一张照片。 www.t x t 8 0 。CoM wwW、txt80*Com 第30章 《我心似海洋》\/江美琪(五)   8、你爱我什么   小是走进别墅后便拿着装着专用工具的背包直接上了楼,找到沈时久的卧室,在说定的时间,在墙上的触摸屏上输入密码,关闭了保全系统。接着,她拿出仪器进行测试,通过共振频率发现某处墙面有问题。那面墙表面看起来真是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上面挂着一幅名画。她试着将它摘下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好放回去,继续去找开关。然而下一刻她又退了回来。有一种第六感,是千锤百炼后得出的经验,她将那幅画往后重重一推,竟然将它推进了墙体。   小是做过不少案子,去过的地方连她自己都数不过来,但是从没有哪个地方像这里一样让她震撼得险些挪不动脚。整个保险室大得不像话,像是办公室,又不像。有一整面的柜子里全是一沓沓花花绿绿的纸钞,还有一面的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奢侈品,有些东西更是闻所未闻。   室内有一张硕大的黑色办公桌,上面摆放着一些文件以及一台银色的手提电脑。小是绕到桌后,打开抽屉,翻了一会儿,顺着标签找到了那张磁盘。就在她要抽身离开时,却发现了抽屉下面的一些照片,那是尚未入市的新型毒品的样本。   无殊颓然地倚在洗手台上,摸了摸口袋,发现有件东西忘了还给沈时久。   她掏出来,这才看清竟是那只刻着“天长地久时”的打火机。那些字很小,小到几乎看不清,所以她一直不知道就是他经常用的那只。她曾听他说过,他父亲留下的这件遗物,是她母亲送给他父亲的唯一一件礼物,而那几个字,是他父亲亲手刻上去的。她没想到他一直将它留在身边。原来他并非真的不懂亲情,只是藏得很深。   她知道现在才察觉到这些已经太晚了,如果在很久以前,她就试着去了解他真正的内心,将他真正地拉离那片扭曲的黑暗,他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弹开打火机,怔怔地看着那幽蓝色的火苗,她拾起照片,燃成灰烬落在水池中,冲得无影无踪。   无殊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力气去打开电脑,坐在屏幕前,看着已经被成功破解的磁盘内容,一颗心终于彻底地坠入谷底。   这张磁盘不但记录了毒品走私渠道的明细,还是进入全球毒品交易网络的唯一口令卡。换言之,就算拿到了渠道明细,如果没有这张口令卡,也无法进行联络与交易。也许他千万百计地要除掉陈意明,就是为了吞掉天信的毒品市场。   k的头像在msn上闪了起来。   “磁盘已经找到了?”他问。   “找到了。”   “好!明天交给梅。”梅,就是前几天来事务所应聘的那个接头人。   无殊合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多了几分戒备的神色。   “这个东西很麻烦,我想当面交给你比较好。”   k很快回:“这样不安全,沈时久会发现你的行踪。”   “好吧。”她只能作罢,问,“那老师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有了那张磁盘,假以时日,就能捣毁整个毒品网络。”   “也就是说,暂时还不会动天信?”   “没错。”   阗一告诉过她,诺亚方舟的运作资金一直是国际华商组织在支持,所以他们有责任保证华商的合法权益不受其他势力的侵害。比如三年前摩天财团的改制,正是因为以沈时久为首的社团势力的渗入导致。当然,摩天并不在他们的责任范围内,真正的目标是天信。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调查和取证,而她一开始给陈意明使暗招,也是阗一的意思。   其实无殊觉得奇怪的是,阗一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的东西,却让沈时久率先得到了。难道说沈时久要比阗一更神通广大?还有,梅说k是因为发现了沈时久电脑里有破解加密磁盘的记录,才知道磁盘在沈时久手上,可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痕迹。   见她久未回话,k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这一次你做得很好。接下来,我们会帮你达成心愿。”   心愿……看着这样的字眼,她觉得多么讽刺。   不久前,她还信誓旦旦地对老师说,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沈时久赶出南菁会以及摩天,却没想到,这份决心是那样的脆弱。而当她以为自己能改变他,连同改变南菁会的命运时,却发现被改变的其实是她。她拔去身上的尖刺,鲜血淋淋地投入他的怀抱,希冀在他炽热的爱情里痊愈并获得新生。她甚至告诉自己,要相信他,因为他爱你,他不会让你失望。   无殊合上电脑,走到他的书房门口。   她想知道他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她更想知道,她与他的财富权势相比,哪个更重要。   沈时久低沉冷凝的声音从一掌宽的门缝中传出:“目前为止,你认为谁最可疑?”   顾沅其说:“我觉得洛则挺复杂的,他不是一直喜欢霍思倾吗?会有异心也不足奇。”   沈时久说:“那就派些人多注意一下他,看他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来往。”   无殊敲响了门:“我可不可以进来?”   里面的声音一顿,听到他说“可以”,她才推门走了进去。   这时顾沅其站起身说:“那我先回去了。”   沈时久点点头。   实际上,顾沅其急着走,是不想在这儿当电灯泡,但无殊却误会他们是不想让她介入话题。   沈时久坐在布艺沙发上,原本交叠的双腿放了下来,却并不起身,而是朝她招招手,说:“宝宝,过来。”   她见他脸上有少许疲惫,微眯的眸子也不似往常那般明亮,似有些困倦,又似懈怠。   她慢慢走了过去,腹中已经打好了草稿,准备把要问的话一并问个清楚。   她想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弄个明明白白。   他伸手拉了她一把,让她侧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环臂抱着她,低头在她胸前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让我靠一会儿。”   她也闭上了眼,脸颊抵在他的发丝间,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说:“好。”   她理了理思绪,讲道:“有一个部落的首领叫廪君,他带着他的族人离开原来生活的地方去寻找更加富饶的土地。他们路过一个叫盐阳的地方,那里有一条盐水河,住着美丽的盐水神女。低微的神女在这条河里孤独地生活了几百年,见到廪君后,不禁为他的英雄气概所折服,并深深地爱上了他,于是夜夜前去与他做伴。但是廪君没有忘记自己的抱负,为了部落的生存,他必须要选择继续前行。神女舍不得他离开,于是每天早晨天一亮,她就化为飞虫,率领各种各样的飞虫聚集在空中。整个盐阳昏天黑地,廪君和他的族人辨不清方向,无法向前走一步。廪君后来知道是神女所为,他想了一个办法,叫人将自己的一缕头发送给神女,并告诉她是定情信物,神女开开心心地将它挂在了腰间。第二天清晨,依旧是漫天的飞虫。廪君站在高坡上发现空中飘着一缕头发,于是搭起了弓,朝着那个方向一箭射了过去。只听见一声凄叫自天空中传来,中箭的神女失去法力,恢复原形,从高空坠下……”   “死了?”他问。   “是啊,死了。真正让她死去的并不是那支箭,而是廪君伤她的心。”   “为什么讲这个故事?”他没有抬头,声音含糊。   她垂下眼,看着他手上的戒指,眼睛有些朦胧:“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阻挡你前行的障碍,你会怎么做?”   他只是说:“我不是廪君。”   他与她,究竟谁是廪君,谁是神女?   无殊心头微窒,喃喃道:“你好像很累。”   他稍稍缩紧了胳膊,说:“这世上根本没有铁打的人。中间有一段时间,我每天只睡三到四个小时,有时候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头往后一仰,就能睡着。不过时间不长,五分钟内我总会醒过来,然后继续忙事情。忙过头了,反倒不觉得困了。”   她听了,连鼻子也酸了起来。权势、财富,他都有了,却不能因此得到快乐。由此可见,他和她在一起有多轻松,平时便有多么沉重。那些争权夺利、钩心斗角的生活,早令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即使笑着,眉眼之间也始终掺杂着冷诮的灰色。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今天许了什么愿?”她问。   “当然想。”他坐直了身,疲惫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那你先告诉我,如果让你选,你是选择和我在一起过平凡的生活,还是选择继续拥有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并一步不停地追求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目标?”   她的问题,微微叫他失神。也许他想起了当初逼她作出选择的情形,当时他一定跟她一样想要狠狠地掐死对方吧?他俩真是辛苦,明明相爱,却要看着对方挣扎;想要答案,又怕失望;想要放弃,又必须强忍着坚持。可是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   她狠了狠心,干脆将话说个明白:“如果你选择的是后者,那我的愿望不提也罢,因为——那就是与你无关的事情了。”   他的手指猛地一缩,扣紧了她的腰:“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他的语气很急,半是霸道,半是焦虑。   她拨开他的手,从他腿上站了起来:“这就是你的答案?”   “现在我还不能给你答案。因为如果我无法站在最高点,也就无法给你想要的生活。”   “我不明白,这两件事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吗?”   “有。”他说,“前提是,你必须相信我。”   “错了!”她摇头,“你不是要我相信你,你是要我装聋作哑,假装看不到你的所作所为。”   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只是懊恼地倾过身,从茶几上的特制烟盒中弹出一支烟,拿在手里怔了半晌,才在身上找打火机。她看着他越来越烦燥,因为找不到打火机而将气撒在了烟上,一捏手指,将它拧成了碎屑丢进烟灰缸里,就像对待那些与他作对的人一样。   她从自己口袋里将那只打火机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说:“要是你一意孤行,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到最后的。”   他看了打火机一眼,起身走到玻璃幕墙边,一手撑在上面,不知看向窗外何处:“今天是你生日,我们不要为了这件事吵架可不可以?”   “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她有气无力地垂下肩膀,“你和陈意明究竟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回头,却能从玻璃幕墙上的反光中清晰地看到她的动作。他的视线落在她举起的磁盘上,而后慢慢地滑向她的眼睛。他倏然握紧的拳头,关节骨骼狰狞地突出,就像要撑破血肉。   他想,一切不过是因为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们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并以为之后的每一天都会如此。没想到,夜晚梦却醒了,然后她亲口告诉他,在他做着美梦的时候,她正有条不紊地算计着他。   他终于问:“你到底有没有心?”那声音真是凉到了骨子里。   “如果我没有心,就不会来问你。”她说。   “那在你拿到这件东西前为什么没有来问我?你是怕打草惊蛇,再也找不到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他逼问。   她无法开口否认或承认,只是哀哀地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他眼神暗淡得可怕,“我告诉你,我跟陈意明没什么不同,他做得出来的事情,我只会比他做得更狠!”   她迅速抓起桌上的打火机,说:“你们不过是想要这个,现在我烧了它,一了百了!”她真的将磁盘点燃了,塑胶材质燃烧的刺鼻臭味顷刻弥漫了整个书房。   他往前一步,吼道:“宁无殊!”   三个字,如同倾泻而下的水瀑戛然而止,突兀至极。他笑了起来,那笑声从低到高,从压抑到放纵:“我真是不懂,既然你防我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为什么?”她苦涩地笑,“因为我爱你!就因为爱,所以恨过、怨过,也努力地想要改变过。可是,为什么结果会变成这样?”   那冰川一样的眸眼又突然升起了燃烧的火焰:“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就算以前不知道,后来也应该看得很清楚了。那你爱我什么?”   这样的问题,她却答不出口,开始迷惘。爱,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不顾一切地包容,还是以救赎的名义互相伤害?   只觉得脸颊一片冰冷,她抬手一摸,才知是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望着他模糊的影子,因为看不清他的愤怒,竟也不那样难受了。一切已见分晓,他们注定是无缘的。可是在她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却迈开大步,抢先于她,“嘭”一声关上了门。   “你还想怎样?”她困倦的眼神里已经失去了任何幸福的光彩,声音也是疲惫到了极点。   沈时久不说话,只是抵在门口。她便去拉他,先是轻轻的,而后一点点用力,他却像将脚长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无殊仰起头,用力将眼泪逼回眼眶里:“再这样下去,不知道我们两个谁先疯掉。”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沉沉地望着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就这样耗着。   比耐性,她从来都没赢过,无数虫子在咬噬她的骨髓,让她无法忍受。她突然侧身,将头撞在了硬邦邦的墙上。那样用力地撞上去,麻麻的,却不觉得疼,因为心里更疼。   就在她想要撞第二下时,他迅速伸出手去,将她的头护在怀里。   “不要再折磨我了,宝宝。”他低哑的声音里夹杂着万般无奈。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由他妥协。   怀着沉重的心思,无殊彻夜未眠。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收拾好了重要的东西,然后悄悄地离开了别墅。   其实他们的命运,在从平行线变成交叉线时,她就已经打上了死结。她早就明白,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寻找出路,是不是很傻? www.txt80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31章 《暗涌》\/王菲(一)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1、心惊胆战再见到她,是在十多天后的一个早晨。那时正下着大雨,又是上班高峰,华盛路上车流前进得极其缓慢。沈时久倚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司机容志忽回头说:“老板,我好像看到宁小姐了。”   他睁开眼,侧头望去。雨水落在车窗上,迅速往下滑落,留下道道蜿蜒的水痕。除此之外,无一物入得他眼。他问:“在哪儿?”   容志有些疑惑,顺着他的视线往右侧人行道那边指了指:“就在那边,穿烟色大衣的那个。”   无殊的确在那里,一手抱着厚厚的文件夹,另一只手撑着雨伞,应该是刚从巴士上下来——雨天不能骑车,早晨的计程车又非常难找,而她身后正好有个站牌。   她往前走了两步,低头整理快要掉下来的文件夹,偏偏后面跑过来一个冒失鬼,为了赶前面的巴士,将她重重地撞了一下。她嘴里咕哝着什么,大概是诅咒的话,却也只能认命地蹲下身收拾着落了一地的文件夹。风将她的雨伞刮向一边,大半个肩膀都泡在了雨里,她却好像浑然不觉。   隔着一个车道,旁边的车子接踵而行,她背对着他的身影时隐时现,就像电影里惯用的镜头。前方的车子已经开走,只有一辆黑色宾利一直停在路中央,堵在后面的车子不停地鸣笛催促。很快,交警朝这边走了过来,俯下身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待车窗摇下来,看了一眼后面,原本严肃的脸孔就变了。容志跟他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走到后面引导其他车子上另一条车道。容志则打了一把伞下车,快步跑到人行道上。   这时候,她已经将东西全部归位,一起身便看到了他的司机,也发现了车流中这辆“霸道”的车子。   她对容志摇了摇头,然后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   容志跑了回来,对沈时久说:“老板,宁小姐说什么也不肯上车。”   他眸光一暗,挥了挥手:“走吧。”   第二天,依旧下雨。无殊坐在事务所的办公室里,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拿着一份报纸,看得心不在焉。宋西这几天有新研究,整日泡在实验室里,因此很少露面。小是只有在闲得无聊透顶的时候才会拐到这里来喝喝咖啡,打打电脑游戏。   梅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说:“经理,有位先生给你这个。”   里面是一把车钥匙,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字很陌生:“车子在停车场5区1号位。”   她追出去,喊住了正要跨进电梯的容志:“等等。”   容志将脚收了回来,面带恭谨地问:“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什么?”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老板给您配的车。”他答。   “告诉他,我不会开车。”   “老板说,如果您说您不会开车,他会给您找一个司机。”   “我不习惯这样。”   “老板说,如果您不接受,得亲口对他说。”   “容……”容什么?   “容志。”他含笑提醒。   “对,容志。咱们说话时,你能不能用你代替您?我听着怪别扭的。”   “可以。”   “行了,把这个拿回去吧。”她将钥匙递给他,“别让我为难。”   又过两天,天才开始放晴。下午5点多,无殊骑车出门,在摩天大楼对面的茶餐厅见到了北堂皓。   她看看时间,说:“我还以为我提前了20分钟过来的。”   北堂皓笑了笑:“是我提前了半小时。”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要多一点时间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他要了一壶红茶,有服务生给他们沏好。   “最近还好吗?”   “能吃能睡,挺好的。”   “可是你瘦了。”他一语便道破了她的谎言。   无殊低头,端起青花瓷的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屹立在另一侧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倒映着夕阳的余晖,像是一支插入云端的笔直标枪,气势凛然。她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随口聊道:“明早世纪园的招标会就要开场了。”   “是啊,不知道结果如何。”北堂皓沉吟片刻,坦言道,“其实这三年来,沈时久一直没有停止过对摩天散股的收购。如今,他个人就已经占了48%的股份,北堂家的前景很不乐观,所以我才要孤注一掷和陈意明合作。你知道,沈氏与北堂分管实业与金融,这次世纪园开发的投标很关键。如果他得标,大势便成定局;如果他失标,我们这边就有了抨击他的理由。要是再能找到他的马脚,他总裁的位置就将不保。”   无殊眼神飘忽地望着茶杯:“赢的那个未必能笑到最后,输的一方仍会不遗余力地铆劲追上。商道风云诡谲,鹬蚌相争前先要看看周围有没有渔翁,螳螂捕蝉后要确保能逃得了黄雀的爪子。光是听着,就替站在局中的人感到累了。”   “所以对有钱人来说最奢侈的生活并不是物质的满足,而是无事一身轻。可惜到了这一天往往已经身不由己——你和他出什么问题了?”北堂皓终于开口问。倒是可以猜到一点,但更想从她口中确认,以此评估她此时此刻心中的想法。   她眉头微微纠结着,似在思索表达方式。   “随便说说吧。”   “他曾说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我也想过他不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那种人。越是了解他,就越是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远到本不该有任何交集,好像两个不对路的人因为莫须有的理由强硬地凑到一起,而一旦出现问题,我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跑,最好是跑到看不到他的地方,这样我就能自欺欺人地说,等冷静下来,说不定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北堂皓暗暗叹气——身体离开了,心却还在和他纠缠,又怎么能冷静得下来?   她捋着头发,笑了笑:“算了,不谈这个了。”   她说不谈,他便不谈。   两人开始点餐,吃完后又小坐了一会儿,说了些以前轻松的琐事,心情竟也渐渐地放开了。   走出茶餐厅,天已经大黑。城市光亮如昼,仿佛是一天新的开始。   北堂皓去停车场取车。她跨上摩托车,正要将头盔套在头上,不经意间,目光转向了右边。摩天大楼的观光电梯中,几道暗色身影随着电梯下落越发清晰。接近底楼时,她看清他也在其中,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透明的电梯间。   她把身子转了过去,明知被他发现的概率几乎为零,仍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有个流浪汉走了过来,低声下气地说:“小姐,请问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的钱被人偷了,想回老家都回不了。”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说:“把你的裤子口袋翻出来,这钱就是你的。”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要求,顿了顿,灰溜溜地走了。   她面无表情地将钱塞回包里。   这样的骗局在城市里屡见不鲜,拆穿谎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揭开人家的老底,看看是不是真的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   片刻后,有人站定在她的身后,她察觉,不耐烦地提高声说:“有完没完?”稍一回头,眼角余光瞥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沈时久俊容沉郁,嗓音低哑:“你就这么希望和我断个彻底?”   她赶紧将头盔套在头上,俯身发动车子,然而引擎只是扑扑地响了几下,很快便熄火了。她取下头盔低咒一声。就连车子都跟她作对,偏选在这个时候出故障。   北堂皓的车子从一侧坡道驶上来, 在寻找无殊身影的时候看到了沈时久。他将方向盘打了个弯,车子开到无殊身旁,问:“小鬼,要我送你吗?”   无殊如见救星般点头,从摩托车上下来,越过沈时久的身体,钻进了北堂皓的车子。   看着坐上副驾驶位的无殊,沈时久整个人似冰冻三尺。车子尚未启动,他已一脸决然地走向马路对面,来往的车辆将他夹在其中,有的险些撞上,他连缓也不缓一下,笔直地往前,直看得无殊心惊胆战。   2、你休想这样结束   世纪园招标会上,各大投标商均已入席。   由于来的都是公司boss级的人物,整个会场颇具世纪大战王将对垒的气势。沈时久带着他的决策团出现,全场讨论的声响至少翻高一倍,跟踪报道的记者更是如影随形。他刚在前排3号桌坐下,陈意明也带着人招摇地出现,面对记者他口气颇大,表明以天信目前的实力完全可以拿下这个案子。他们的位置恰好是离3号桌不远的5号桌。两大巨头碰面,既没有剑拔弩张的防备,也没有虚与委蛇的客套。   洛则在旁轻声提醒道:“会长,北堂江来了。”   沈时久脸上并没有多少变化,略回头,望向侧边走道。   现仍是摩天董事局主席的北堂江一手撑着拐杖,在孙子北堂皓以及一名私人护士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向旁听座。出于应有的风度,沈时久对其一行人颔首示意,只是当目光落在北堂皓身上时,不自觉地绷紧了犀利的薄唇。   招标委员会已经筹建完毕,在有关部门的现场监督下开展评定标。   竞标单位分别阐述了各自的开发思路,从规划方案到预算成本再到未来发展趋势,这些都是影响竞标成绩的关键。摩天的方案缜密严谨且富有超时代的想象力,小到公园一隅的新型设施,大到海上人工岛屿、黄金海岸度假圣地,无一不细具详尽地表达了此次竞标的特色理念,最后还在投影仪上模拟了世纪园建成后的真实效果。   然而,接下来天信方案的陈述却令在场所有人皆咂舌不已,因为他们的方案竟与摩天极其相似,但开发周期却比摩天要缩短近三个月。仅这一点,摩天便处在了劣势。   沈时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明显占了便宜的陈意明斜眼看向他,那目光是赤祼祼的挑衅。   如果说,这样的意外事件让人觉得惊诧不已,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是真正地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所有竞标商中,默默坐在角落里的海外新兴企业荣劢集团犹如惊涛中杀出的一匹黑马。他们的规划方案虽不及摩天与天信两家精彩,却提出了一个两家都没有想到的问题。   西区,集聚着全南汀最贫困的三无人群,往年犯罪率在西区居高不下。   摩天与天信的方案总体是为中高层消费人群设计的,可是这样的环境如何才能让百姓出去消费?又如何让游客安心度假?曾在旧金山贫民区长大的沈时久理应考虑到这一点,但他意不在得到此标,所以并没有将它列入规则方案。陈意明这个“抄袭者”自然也不会去考虑。   原本擅长面子工程的官方对荣劢集团趋于平民化的开发建设方案并不感冒,但是这种公开性的招标会已经受到全国的关注,既然已经有人提出,若不能站在民生的角度去评估,势必会引来大麻烦。   最后,经由评标委员会的评委打分评定,名不见经传的荣劢集团以82.5分的成绩赢得了这次标的。   当荣劢集团的法人代表摘下墨镜,从位置上走出站到台上致辞时,全场哗然。   “怎么是她?”旁听座席上的北堂江蹙着花白的眉看向北堂皓。   陈意明当即带人离场,被记者问及对这次竞标的结果有何感想时,他只是简短地答了句:“无可奉告。”   自无殊的身影落在沈时久的眼中,骤然冷凝的视线便分秒不断地胶着她的脸,看着曾经一次次亲吻过的那张嘴如鱼般一张一合,他的瞳孔也跟着一阵阵地紧缩。   他的位置就在咫尺之外,无殊却连将目光投向他的勇气都没有。她答应过他,不会将他的计划告诉任何人,但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北堂皓又一次栽在他的手里。   以前就对他说过,在南汀整个黑白道他或许可以一手遮天,但也会有他防不胜防的意外以及无法查到的事情——阗一的背景令她想要隐匿自己的身份变得轻而易举,荣劢集团是诺亚方舟的一个幌子,她开的事务所是荣劢集团在南汀的一个不起眼的办事处,她的账户里随时都有数亿资金可调用,她偷他的标书不仅仅是给了陈意明……她就是那只黄雀的代言人。   沈时久一手按在桌上站起,修长身躯随之散发出一股阴沉骇人的气息。   大部分人都在想,他一定是无法忍受这次居然输给了一个女人。   从台上下来,无殊数着拍子从他身边走过去,想要忽略他的愤怒。但是耳旁掠过的气流告诉她,她今天是逃不过了。   她被他从会场里拽着走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尽管没人愿意去惹毛这个魔头一样的男人,但工作人员出于职责不得不上前阻止他的粗鲁行为,可不触及身体的阻止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拽着她走了多远,那些人也跟着后退多远,只能口头上不停劝道:“沈先生请你冷静。”   沈时久被那些声音吵得烦了,眯起阴冷的眸子吼出一句:“她是我老婆!”   工作人员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沈时久,你不要太过分,放开她。”北堂皓担心无殊会出事,不顾祖父的反对,毅然走了出来。然而话音才落,他的鼻梁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幸好有人及时扶住,才不至于栽倒。沈时久的暴戾,北堂皓已经见识过一次,但他何所惧?回身亦飞快地出了一拳。沈时久竟也不躲,受拳的同时又出一拳,打在了北堂皓的腹部,使其根本无法站直身。   场面顿时乱套,胆小的女士止不住尖叫起来。北堂江在座位上气得手指直发抖,捣着拐杖直骂沈时久混账东西。   一直被沈时久拽着的无殊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更是混乱。   要怎样才能结束这样的混乱?!脑子里虽有许多声音在叫嚣,她却无从得到答案。只是等她反应过来时,才惊觉自己的一巴掌已经扇在了他的脸上。然而,即使是她也没有想到,沈时久竟毫不犹豫地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地方清楚地告诉她,他的愤怒已在这一刻将对她的爱恋燃烧得一干二净。   一种令她几近休克的疼痛从心口一直扩散至四肢,她慢慢擦拭着嘴角的血渍,空洞苍凉的声音从唇间逸出:“我们两不亏欠了。”   沈时久却不饶她,箍住她的手腕拉近他,狠狠地说:“你休想就这样结束!”   他连拖带拽将她带出会场丢进车子,两人连安全带都没有系,他就将油门踩到最大,箭似的冲了出去。北堂皓想要追来,被他的保镖给挡了回去。   其余人因为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好插手。有一点是所有人的共识,这出闹剧无疑会成为明天的新闻头条。   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一路飞驰,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从半开的车窗刮过耳际,冰冷刺骨。无殊一声不吭。他要去哪里,他准备做什么,她都没有去想。也许她有想过,两个人要是能一起死在车祸里,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手机铃声忽响,在车里显得尤其刺耳。是北堂皓,他一定非常担心,才会一遍遍锲而不舍地拨打着她的电话。   沈时久从方向盘上撤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重重地按下关机键,然后扔在了后座。紧接着,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方一接通,他便口气强硬地下达了命令:“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内给我查出荣劢集团的一切底细!”   无殊靠着窗,并没有什么反应。前方快速倒退的树影与路面,在她微睁的眼睛里一闪一灭,就像她和他的回忆,匆匆而过,连个尾巴都抓不住。   一片半枯的树叶从窗口吹了进来,正好落在她的手上。她执起它,怔怔地看着。其实她看的并不是树叶,而是她手上的戒指。即使是离开他那里,她都不曾将它摘下来。她曾想,有些美好的回忆是跟现实没有冲突的,就算立场不同,那些幸福的点滴也还是会牢刻在脑海里。可现在她知道,自己是错的,现实与梦境相比,更真实,更能深入人心。当那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时,她才明白当年的他该有多么意外,以及伤心。   意识渐渐远去。她又回到了那个青葱岁月,与他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甚至一起打架。她的格斗术是他教的,她只是学了点皮毛就想找他挑战,结果总是被他掀翻在地。若是被摔得疼了,她就会叫他站着别动,然后她光着脚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其实他从来都不曾用过力,使的都是巧劲,是她故意装疼,找借口欺负他。   一个急刹车,她蓦地睁开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给她系上了安全带,所以她并没有因此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但他的头却重重地撞在了方向盘上,车子发出一声长鸣。她手忙脚乱地松开带子,一手扶住他的头,轻轻往上抬起。他却突然往后仰,靠在了椅背上,侧过脸,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她这才发现,他的眼里有血丝。可即便如此,那张脸仍是俊美得不可方物。   这就是她常常欺负他的原因。人们对美好的东西总是一边向往一边保持着想要破坏的欲望,这是一种奇怪的矛盾,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地存在着。   因为对方太美好会让人觉得自己更加卑微。   她避开了他的眼睛,将视线移向窗口。这是一个码头,海上有游轮鸣笛的声音,海鸥展翅掠过碧蓝水面,时而发出婉转的叫声,如同在说一个长长的“爱”字。   她本来不知道他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当他拉着她坐上一艘私人游艇时——她还是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   冬季出海,到底是有些不合时宜。而且她从没坐过船,一次都没有。初次经历便有了强大的反应,她扒在扶杆上一直呕吐,险些将胃酸都给吐光。   而他驾船,顾不得她。她从来不知道他会开船,要是平时,她一定会问他是不是连飞机也会开。他太全能,显得她有些无能。这样的事实,有时是叫人嫉妒的。当然,也会觉得骄傲。不过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的她和他,只是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而已。   脸还是疼,大概是一直在呕吐的原因。海风极冷,她在外面坚持不了多久就钻回了舱内,然后看向前方的他。驾驶舱两侧窗户大开,海风鼓吹起他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她看了都要发抖,不知道他怎能忍受。   连续开了一小时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到,他没有回答。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爬到驾驶舱,说:“如果你的目的是让我吐到死,那你快要成功了。”说着又趴在窗上干呕。   他这次是真的狠心,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吐完后,突然扑过去,对着那一堆仪器乱按,引得警报阵阵。   “ 你这个缺德鬼! 你到底想怎样? 就算杀人灭口也用不着跑这么远吧?”   他的表情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一边将警报解除,一边拨开她的手:   “想要一起殉情,有的是时间。”   “ 算了吧。” 她跌坐在甲板上, “ 与其这样, 不如当我们从没认识过。”   他冷哼道:“现在再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是啊,如果她没有回来,如果她不是决意要走这条路,她今天也就不必来说这句话了。   老天可怜她,在她虚脱前,他终于将游艇停在了一座小岛前。她注意到小岛四周的海面上漂着几处浮标,丛林中间有座高耸的白色灯塔,某处整齐堆放着砍伐好的木材。很明显,这是一座即将投入建设的商业岛屿,但目前来说还十分原始。   这就是沈时久此行的目的地,他需要真正独处的时间,没有任何人来打扰,然后好好想想他们之间的问题。他将游艇停靠在小岛岸边后下船,并不跟她交代什么,径直朝丛林走去。   无殊精疲力竭地趴在船头看他越走越远,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她瞅着这荒凉的地方,心情低落的同时生出些许寂寞的感伤。   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浩阔海域被那墨蓝色的天空映衬着,真有些惊心动魄。时间对她来说越发难熬,而他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她已经缓过了神,思来想去,终于也踏上了小岛。   路比她想象的还要难走,因前几天一直在下雨,地上坑坑洼洼,积水表面漂着虫子的尸体以及干枯腐败的黄色叶子,一脚踩上去随时都会陷入泥潭。没走几步,鞋子便脏得一塌糊涂,她干脆挽起裤管和袖子,在丛林里横冲直撞。但她迷失了方向,只找得到回去的路,却找不到继续前行的目标。   沈时久寻过来的时候,她正坐在一棵树的枝杈上。   这个位置很隐蔽,他虽站在下面,却没有抬头,只是四处张望。表情仍是有些冷漠,但频频皱起的眉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之前一直在灯塔,那边更高,可以将游艇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他发现她不见了,但他不会再自作多情地以为她是为了找自己。   小孩子喜欢玩躲猫猫的游戏,躲的那一方总是最紧张的,即使清楚就算被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无殊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其实她爬树纯粹是因为想要站得高看得远,因为以前没试过,爬上去很是费了点劲,但到了上面才发现再高一点的枝干很难承受她的重量。她泄了气,觉得一切是枉然,一屁股坐在树杈上,然后他出现了。   她俯望着他的头顶,一面心安,一面又觉得疲累,眼涩得连眨一下都觉得疼。这时候她希望他就此走掉,好过两人面对面却不使好脸色。但他突然仰起了头,敏锐的直觉引导着他发现藏在树枝间的她。   他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只是问:“你在上面做什么?”口气就像是在教训一个调皮不安分总是闯祸惹事的孩子。   她将头靠在树干上,眼神疏远迷离:“麻烦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离开时的姿势很酷,气宇轩昂,哪里像是感情受伤的人。她怔了许久,不是没有失落,可这样也挺好,就像他打她一巴掌,她便不用再愧疚。 www.t x t 8 0 。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32章 《暗涌》\/王菲(二)   3、我们分手吧   回到游艇处时,她看到他在岸边生起了篝火,红光映在他的脸上,却不见暖色,他在想什么,也不得而知。无所事事的她坐到一块被篝火熏得微热的礁石上,脱了鞋和袜子用冰冷的海水洗脚,然后拿瑞士军刀修剪脚指甲。   树枝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反衬出两人死寂一般的沉默,直到腹中空空,她决定去找东西吃。   游艇里设施齐全,她从冰箱里拿出火腿和鸡蛋,煎好后盛在两只盘子里。犹豫了一会儿,她将头探出窗,本想问他要不要,却看到他站在篝火边,正将手上的戒指慢慢地摘下来。   她忽然没了胃口, 将火腿煎蛋倒进垃圾桶, 裹了件外套又回到原地坐着。   月亮已升至顶空,海面汐涨汐落,澎湃跌起的浪花打在礁石上,无论多么激烈,最终都将隐入莫测的大海。   ——就像她和他讳莫如深的爱情。   普希金在一首诗中说道:是我们彼此太了解,以至厌倦;还是我们彼此太陌生,以至疏远。这悬崖边不断破裂的爱,因为不忍停下的足步而坍塌。   “我们分手吧。”   她说。   短瞬的静谧后是噼里啪啦的嘈响,燃烧着的炭木被重重地踢飞了出去,散落在数米之外。勃发的怒意令沈时久满脸戾气无处可藏,他大步走过来,死扣着她的下颌:“你再说一遍!”冰凌一样的目光考验着她的勇气,但她还是重复着说:“我们分手吧。”   他渐渐露出憎厌的表情:“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很得意是不是?!”   面对他的曲解,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就看不到她的痛苦?他怎么就不想想,如果不是他的所作所为,她何至于要受到良心的遣责?这些日子,她提心吊胆,惶惶不安,就怕他即使没了那张磁盘也还是不放弃其他办法。既然不能做到抛开坚守的道德去追随他的爱情,而他也不能因她而改变想法,那再留在他身边,只会加快毁灭他的速度吧。   见她不答,他更加恼怒,将那只珐琅对戒狠狠地摔在她面前,说:“不要以为我非你不可!”   “我知道。”她哑声说。   “知道个屁!”以前从没对其他人动过类似的粗口,因为除了她还没有谁能将他气成这样。   她弯下腰,想要去沙砾间捡那枚戒指,却被他一脚连同细小石子踹向了别处。她的手也被他踢中,蹭破了皮,针刺似的痛。见她仍要去捡,他抢先拾起,正要往海里掷去,她飞快地抱住了他的腰,喊道:“不要!不要扔!”   海风夹着咸涩的海水扑打在脸上,她死死地闭着眼,才能不让眼泪决堤而出。她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你不要,把它给我。”   “够了。”他甩开她,再浓烈的爱,在这样翻来覆去的变化中都会消弭殆尽,“既然你执意要分手,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舱门砰一声关上。仿佛是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关上了门,一切都已休止,包括她前面还在猛烈跳动的心脏。看着那边灯光明了又暗,不再有动静,她抱着膝盖,靠着礁石呆呆地坐到半夜,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开始做梦,梦里的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别人的故事,而那个别人竟是她自己。沈时久带着霍思倾亲密地出现在她面前,他们在试婚纱。霍思倾向她微笑着说,你这样倔犟的性格,注定一生孤孑,怪不得别人。故事里的她听了只是麻木,旁观的她心知这只是个梦,却无法控制不在梦外掉眼泪。她又梦见自己被冰冷的海水淹没,她拼命挣扎着朝一块浮木游去,但不管怎么努力,那块浮木始终离她那么远。就在她感到绝望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她不顾一切地抓住它,抢夺那点温暖。直到梦境出现一片空白,她倏地醒了过来。   初晨的太阳已从海平线上升起,淡金色的光芒自窗口照进舱内房间。在她身下是一张精工雕刻的檀木大床,干净的被褥上还留有一抹熟悉的气息。   抬起手,发现昨夜蹭破的地方涂上了碘酒,已经开始结起细细的痂。她看着看着,忽缩起身子,低低地哭了起来。谁能告诉她,是不是做对了。   新的一天,风和日丽。平静的海面上漾着细小的波纹,就像被拨乱的蓝色丝绸缎子。甲板上,沈时久穿一身飘逸的白,双手插在裤袋中,远远地眺望。   无殊刚从舱内走出,就听到他说:“去吃点东西吧。”   声音虽不复昨日的冰冷或愤怒,但也不像从前那样温柔宠溺,如同人与人之间最平常不过的客套,既不过分疏远,也不过分亲近。   “好。”她轻声应着,退回去,转到舱内餐厅。餐桌上有一份火腿煎蛋,还在冒着热气,她不由得看向垃圾桶——昨天的还在。她在桌边坐下,拿起叉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蛋煎老了,火腿咸了,可饿了许久,已经管不了这些。   擦嘴的时候,无殊瞥见沈时久倚在门旁,淡漠地看着自己。待她回望,他却转身进了别的房间,拎着博格丹的渔具包离开。   她微微抿了抿唇,起身将餐具洗涤干净,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再次走出去。只见他戴着一副墨镜,半躺在太阳椅上,全神贯注地垂钓。   无殊下了游艇,沿着海岸线缓缓往前走去。身后是一串串或深或浅的脚印,偶尔会被冲上岸的海水淹盖。   回来时,她手上捧着外套,里面包着几只从礁石缝里抓到的海蟹。想到刚才逮蟹的辛苦,脸上的表情竟带出一点孩子似的天真。   沈时久依旧在钓鱼,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她偷偷往搁鱼的水桶里看了一眼,战利品不是很多,一条体型庞大的鲑鱼倒是占了不少位置。   他沉着气,看着鱼线下的动静,很快又有鱼上钩,可他竟眼睁睁地看着它吃掉饵跑了。他只能扔下鱼竿,问静站在旁边的她:“那是什么?”   她弯身给他看:“海蟹,中午煮了吃吧。”   哪承想,就这么一倾身,其中一只最大的海蟹便从外套里滑了出来,啪地掉落在沈时久的身上,又因为他是半躺着的,所以正好掉在了胸口。   这还不打紧,关键是那只海蟹受了惊吓,下手极快,黑色大钳毫不犹豫地夹住了沈大公子胸前最要紧的地方。   “shit!”他低咒一声的同时,整张俊脸难看到了极点。无殊哭笑不得,正想去给他掰开蟹钳,他却错过了她的手,也不管它会不会越咬越紧,动作利索地硬生生将它给扯了下来,掼到地上,靴子直接碾了上去,于是好好的新鲜海蟹在他脚下变成了一摊蟹酱。   无殊不禁暗暗吐了口气。   见沈时久往里舱走去,她想估计这一下咬得不轻,于是也跟着进去了,正好看到他在解纽扣,一撂衬衣,露出半个精瘦的身子来。她急急打住脚,想往回走避免尴尬。   他不慌不忙地开口叫住她:“帮我上药。”   “那个地方,自己也可以解决。”她推辞。   “是你带回来的东西咬伤了我,你要负责。”   一只海蟹,谈什么对他负责。她泄气,他现在的态度真是变了好多,感觉就像——以前她欺负他的样子。   “药在哪儿?”她只好问。   “那边柜子里。”他指了指。   “我下手会很重,你确定要我来?”她拿了药膏追加一句。   回应她的,是淡淡的斜睨。   男人胸前的那个小点基本上是黑褐色的,但是因为被咬伤,所以变成了淡红色,还有一点点的肿。她越看越觉得邪门,赶紧给它抹上药膏。之前说下手会很重,但真做起来,动作其实很轻柔。   “这样就可以了吧?”涂过一遍后,她抬头问他。   他的脸离得极近,鼻息很自然地扫过她的唇。她心头一乱,赶紧低头,不知不觉又给他涂了一遍。正要收工时,他突然将她按到墙上,微微一侧头,一个热烈而霸道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她想到昨天,不敢心猿意马,更不敢沉沦,想要后退,但无路可退;想要推开他,他的力道大得骇人。一双手穿过她的发,紧紧箍在她的后颈,逼得她不得不抬头,刚刚撬开她紧闭的牙关,温润的舌尖便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以及薄荷的清爽深入她的口中,舔舐卷绕,极尽销魂之技。在感受到她的抗拒时,他更是凶猛得像要将她吞进肚子一般,一直到她招架不住,他才跟着放慢了攻势。   过了许久,他收手放开她,浓睫微敛,竟对她破天荒地说了声:“对不起,我冲动了。”激情退去,又回到了之前的淡漠。他随手套上衣服,扔下犹在怔愣的她,出了游艇。   无殊摸着自己肿胀的嘴唇, 苦笑着自言自语: “ 下次可不要这么笨了。”   他是恨她的吧。   午餐并没有海蟹的影子,因为老想到被他碾成酱的那只活蟹,所以无殊将其余的放生了。水煮鲑鱼片也不错,肉质鲜嫩肥美,再加点辣,下酒最好。她居然在酒柜里找到了啤酒,干脆坐在吧台边,喝一口酒,吃一块鱼片。啤酒喝到肚子里,像是无数细小的气泡在跳舞,无殊舒服地打了个嗝。   沈时久回来时,看到她背对着门口席地而坐,手里晃着啤酒瓶,嘴里云里雾里地哼着乱七八糟的歌,调子已经走到了七八公里外犹不自知。   他绕过她,在酒柜取了瓶威士忌,拿了只方杯,又走了。   “你不用吃饭吗?”她冲舱外他的背影喊。   “不用。”他头也不回地说。   比起互不相见,这种见了跟没见似的相处方式更加折磨人。她不禁问: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微微一顿,没有回答,只是倚在船头喝酒。   之后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因为她用一半时间在睡觉,另一半时间躲在放映室看碟片。原音版的《教父》,没有字幕,她只是看得半懂。   晚上突然掀起了浪潮,游艇在海上不安地左摇右晃,尽管幅度不大,却也烦人。隔壁是他的房间,时不时传出奇怪的声响。她本想当做没有听见,可当那些声响越来越频繁时,她终于还是说服自己去看个究竟。   房间里有一股烟味,有些呛鼻,窗帘都被他拉上了,里面黑漆漆一片。   她摸了半晌,才将灯打开,随即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几只空酒瓶在地上来回滚动,桌上一堆杂物,那只险些被他丢掉的戒指和她送他的腕表也在其中。他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墨黑的碎发凌乱地盖着半边脸,一条腿落在床沿外,指间尚夹着一支刚点燃的烟,烟灰缸里更是挤满了烟头。   无殊见过他自信、狂妄、暴戾、阴郁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颓废与消极。她看着难过,蹲下身,替他收拾残局。   指间的烟灰掉了下来,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了动嘴巴:“出去。”   她坚持收拾完最后一件东西,才转身离开。   船头那边传来落水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弹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船舱,却见她在往海里扔酒瓶。   他语似央求道:“你去睡觉行不行?”   但是睡觉对她来说也是件难熬的事情,在床上翻来覆去,总也找不到舒适的位置。也许是因为脑子里塞满了东西,心里便变得空荡荡,虚荒得压抑,结果是一夜失眠,反倒是天亮后浅浅地睡着了。中途醒过一次,意识还不是十分清醒,她逃避似的不睁眼,继续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地昏睡。直到中午,她察觉到游艇动了。   无殊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游艇正在驶离小岛。很快,那里便成了视线里一个模糊的影子。   回程用的是自动驾驶导航。   她走到驾驶舱门口,看见沈时久边打电话,边将制服套在身上。前面的视镜里有她的身影,他淡淡地看她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电话上。   无殊见他神情严峻,与前几日判若两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船靠了码头,她更是吃惊。几辆清一色的车子停在那里,七八个黑衣黑裤的人神情戒备地来回走动。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游艇。他什么都没有对她交代,直接坐进一辆宾利车。容志走过来,指着沈时久之前开的车子对无殊说:“宁小姐,请坐这辆。”   她不明就里,稀里糊涂地上了后座,然后看到了自己已关机三天的手机。刚开机,屏幕上便冒出来一堆的未读短信,大多是北堂皓和宋西他们在问她在哪儿。有个电话随即打了进来,来电显示的名字竟是他,她不由转头望向后面那辆车。他抬起手,将手机靠在脸侧,目光则似箭般穿透道道障碍落在她身上。   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在扬声筒里发出极轻微的震颤:“现在给你一个答案,如你所愿……”他静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她拿着电话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垂在腿上。抬头,目光茫然地问前方开车的容志:“我们现在去哪儿?”   “您原来的家。” wwW、txt8080.comwww.t x t 8 0 。CoM 第33章 《暗涌》\/王菲(三)   4、曾经是谁放弃了你   他们的车子在一个岔路口分了道,如同宿命一般,一个向北,一个向南,再次走向分歧。   近几日,沈时久以及宁无殊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各类财经报的头条,除了颇受关注的世纪园竞标闹剧,便是有关沈时久遭遇狙击的事件。   无殊刚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宋西在买做腊八粥的食材,超市的电视屏幕上插播了这则爆炸性的新闻。   新闻现场一片嘈杂,闻讯而至的记者将从警局出来的沈时久围得水泄不通。一身黑色大衣的他,宽大墨镜下的薄唇抿出犀利的弧度,面对记者的轮番轰炸,依旧是我行我素的冷漠。随从人员以及保镖纷纷隔开记者以及摄像镜头,一阵晃闪后,镜头切至了新闻主播台。   “今日下午4点半,摩天财团总裁沈时久在进入摩天大楼地下停车场时,遭到隐匿在天花板通道内的歹徒的袭击,所幸事件中并无人员伤亡。据悉,摩天停车场装有一套先进的网络监控系统,360°全方位监控,一旦有情况发生,摄像机就自动对其进行摄像,事故传感器也会向中央控制大厅发出警报。但是发生狙击事件时,监控设备有短时间的失灵,后查明是黑客入侵了控制台所致。警方在案发现场勘察时发现歹徒使用的是德国制造的g32可旋式狙击枪,疑为境外人员作案。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其实沈时久能躲过此次劫难,全因为之前已经得到风声,所以在出行时加大了警觉。可能在他周围不停走动的随从人员干扰了狙击瞄准,一直到他准备上车,狙击手才找到机会。也是他命不该绝,最后关头,他在另一辆车子的窗玻璃反光里发现了后方天花板通道口有异,直觉下快速闪开,那弹头便擦过他打在了几米外的花岗岩墙上。狙击手见行动失败,立即从隐蔽通道口逃逸了。   无殊来不及看完整个新闻,拿出手机拨号打沈时久的电话,然而他的电话始终处于忙音状态。她改拨洛则的,并往超市门口快速走去。宋西在后面付钱,不能跟上,着急地喊:“大姐头,等等我!”   出了超市,无殊直接朝车子跑过去,见电话接通,便冲话筒吼了一声:   “叫他接电话!”   “无殊?”洛则的声音一顿,似乎有些为难,“会长有事情在处理。”   她重重地吸了口气:“让他处理完了给我电话!一定要打,否则我跟他没完!”   车子一路飙速,连闯了几个红灯,在路口拐弯时,为了闪避从旁蹿出来的野猫而急急刹车打弯,机车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打滑,撞在了路旁的绿化带,将她甩了出去。她咬了咬牙,爬起身,不顾浑身擦伤无数,往家里奔去。   打开电脑,直接上了msn,问k:“在不在?”几秒后,那边有了回音。   她快速敲击键盘, 问: “ 沈时久被袭击的事, 是不是老师派人去做的? ”   “su,你竟然怀疑你的老师?他知道了一定会非常伤心。”那边回了一个撇嘴的苦脸。   “不久前你们才教会我,这世上没有绝对可信的人和事。”她指的,自然是k对她的电脑做的手脚。   “还在为此耿耿于怀?”无殊能想象网络那端的男人正扯起嘴巴在轻笑,“即使是阗一出现和你一样的情况,我们也会一视同仁。因为我们必须做到一万次出击不出现一次万一。”   “那你告诉我,除了老师,还有谁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动手?更何况,没有多少人能突破摩天的网络防御,但是k你可以。”   “噢,不,阗一现在正忙着管教他的儿子。”   话题忽转到这里,无殊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儿子?”她只知阗一独身至今,从没听说过有子嗣。   “这个人你是认识的。”   “我认识?”她在脑海里迅速搜索在日本见过的人。   k慢悠悠地回复:“他叫闻奇。”   看到这个名字,无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爸爸不是在京里吗?我还见过他的妈妈。”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故事。阗一刚刚加入诺亚方舟时,在曼谷邂逅了比他大3岁的京里女孩linna,也就是闻奇的妈妈。linna怀孕后,因为无法接受阗一的工作,便独自离开了曼谷,回到京里立刻嫁了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并在几个月后产下了一名男婴。”   天! 她真希望他在胡说八道。闻奇居然是阗一的私生子, 而她一无所知。   她又想起前面的问题:“你说老师在管教闻奇又是怎么回事?”   k回答得有些敷衍:“千管万管,不管别人家务事。”   说是家务事,无殊倒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恐怕是和自己有关。而且闻奇离开南汀,阗一那边肯定是不高兴的,一个将理想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并不见得会因为亲情而包容什么。   然而比起闻奇的事,现在她更关心沈时久的安危,所以她接着说:“我还是希望回到开始的问题。别隐瞒我,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对于已经有疑问的事,一定会追究到底。”   “su,你到底还是动摇了。”他依旧不从正面答,“我记得你说过,比起杀人放火,贩毒更加不可饶恕。”   “是。可法官在给一个人定罪、判他死刑前,必须要有事实成立。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他有过贩毒的记录。”   “你只是想用这个说服自己而已。打个比方,一个男人想要跟一个女人上床,即使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他也不会放弃,因为那对他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像沈时久这样的男人,一旦有所决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想想看,曾经是谁为了权力放弃了你?”   无殊敲着额头,靠向椅背。他是对的,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不到黄河心不死。一直到现在,她的潜意识里仍在想,只要一天没有给他定罪,他便有洗脱嫌疑的可能性。   闭目冥思良久,她在键盘下打下以下一行字:“如果他真的走到那一步,我希望由我来解决,请其他人暂时不要插手。”   “太固执可不是好事情。”   “我知道。”   两人对话至此,问题已经没有悬念了。   k最后说:“我可以跟你保证暂时不动沈时久,不过其他人就难说了。还是让他自求多福吧。”   宋西在门口探进一个头,小心翼翼地问:“大姐头,你没事吧?”   无殊回头,冲她笑了笑:“没事。”   宋西这才看清她脸上的那些擦伤,红一块青一块地掩盖了那缕虚弱无力的笑痕。她跑到她身边,叫道:“怎么会搞成这样的?难道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无殊知道宋西在担忧什么,“只是个意外。”   “可是可是……”这个意外也很骇人好不好?宋西帮她脱下衣服一看,手肘、膝盖、肩头都有伤到,于是赶紧去找药箱。清理伤口的时候,宋西心里难过得不行。她知道,大姐头一定是开车时走神了才会这样。   “以后啊,别再碰那辆摩托车了。”宋西嚷嚷道,“每次看你开车我都心惊胆战的,果然出事了吧?”   “下次我只坐计程车和巴士总行了吧?”无殊无可奈何地说。   宋西小心地给她脸上贴上创可贴,顿了顿又说:“大姐头,要是撑不下去了,就这样算了吧。没有人会怪你,真的。”   无殊无声地望着走廊对面那扇白色的房门,在她心里有两扇门,开启一扇便必定要关上另一扇,无论怎么选择,她都无法得到完全的光明。何况,她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吃完晚饭,宋西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回到厅里,搓着胳膊说:“大姐头,你家空荡荡的,好冷,还是搬回我那边去吧,虽然地方小,可挤在一起比较暖和。”   无殊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摇摇头。   离开上景别墅的时候,她就想过回到这里,只是这里有太多熟悉的味道,分分秒秒在提醒她曾经的欢乐已经一去不返。所以,她选择了与宋西同住。   那天,她问容志:“为什么他要送我回这里?”   容志说:“老板要我转告宁小姐,想要知道你离开后他是怎么过的,便在这里生活下去,永远不要妄想得到解脱,这是对你一次次离开的惩罚。”   他便是要她知道:在你的意识里,我永远是你最熟悉的人,然而在现实中,我却已经是你的陌生人。   无殊拨了个电话,许久才接通,线那端传来沸沸扬扬的乐声和人群的喧哗声。   “喂,习天宇吗?”   “等一下,”那边大声说,“这里太吵,我去洗手间接。”过了一会儿,声音果然小了许多。   “偶像,找我什么事?”   “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宋西在我这里,这么晚了,我怕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你能不能抽空过来接送她一下?”   习天宇迟疑了一下,马上又爽快地说:“没问题,我这就过来。”   不过十来分钟,人便风风火火地到了,一进门,看到无殊脸上的创口贴,反应几乎跟宋西一模一样。无殊只好又解释一次是意外而不是被人暗算。宋西见到习天宇,却像老鼠见到猫,躲在无殊身后,叫:“我不要跟他走!”   无殊把她给拎出来,说:“西西听话,让他送你回去。”   宋西猛摇头:“不行不行!大姐头你不知道,他是神经病、疯子、口水狂!”   无殊糊涂了:“什么口水狂?”   习天宇扭过脖子看天花板,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似的坦白道:“偶像你生日那天我送她回家,一开始还好好的,半路上她突然动手打我……”   宋西跳着脚说:“他分明是把过程快进了说的。”   习天宇吹起了心虚的口哨:“一开始好好的,可是她在我车上睡着了,我看着她的脸觉得真的好像小丸子,就把车子停下来,在她脸上小小捏了一下,谁知道她这样都没醒。我觉得反正捏都捏了,亲一下应该没问题吧,所以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谁知道她还是没醒……”   无殊抽了抽嘴角:“你觉得反正都亲脸了,亲一下嘴应该没问题吧?问题是这次她醒了,发现你把口水落在她嘴里了,于是动手把你打了?”   “bingo!”习天宇朝她竖起大姆指。   宋西哇一声哭了出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的啦!”   结果习天宇又是一顿好哄,连骗带拐总算把她给弄上了车。无殊站在车旁,倾身看向驾驶座上的习天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习天宇扭过头:“偶像,你是想问老大的事吧?”   “他……怎么样了?”她便问。   “啊,你指你们分手的事,还是今天下午的事?”习天宇这么问,显然是要给她添这个堵。   她低了低头,说:“今天下午的事。”   “现在是没问题。不过……”习天宇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讲,可到底还是没忍住。   “昨天,霍思倾去灵安寺给老大求了一支签,说什么近日内有血光之灾,要他防小人,不管他人事。”   见无殊脸色忽变,习天宇知道自己闹得有点过了,忙说:“唉,你别放在心上,我也就随便一说,这种东西不作数的。”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又听得习天宇说:“他已经好多天没回别墅了。”   “为什么?”   “南菁会现在不是很太平,也不知道是谁散布谣言,说老大私下作毒品交易,搞得人心惶惶的。非常时期,连南菁会总部都不见得安全,老大在明月酒店订了半个月的总统套房处理社团内部的事情,晚上也就在那儿睡了。   不过现在才8点多,人还在巴赫呢。”   巴赫是明月酒店附近的一家高级夜总会,也是南菁会旗下最大的一家娱乐场所,24小时不间断营业,是南汀所有纨绔子弟夜夜笙歌的首选地。这么说,刚才打习天宇电话时,他就在旁边……送走习天宇和宋西,无殊并没有立即回屋,而是在宅前那条道上慢慢走着。   他已经彻底放弃与她的交集了吧?即使是她主动联系,也不肯给一点回音。   道两旁的梧桐枝叶在细风中沙沙作响,夜幕之上的弦月为它们投下一道道朦胧的光影,时而晃动,时而静止,就像小时候看过的最简单的皮影戏。   忽然,一些异样的声响令她心生警觉。   “谁在那儿?”   前方高大的灌木丛后似乎有个暗影动了一下,直觉告诉她,那里藏着一个人。她往可疑之处慢慢挪过去,一直走到目标地,才知道自己错了。人从她背后走出来,如夜魅般无声无息地站立在她的身后,冷风拂过,空气里有混杂着酒气的高级香水味。   她缓缓回头。之前一刻,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沈时久目光微醺,看样子是喝了不少。他抬手想要触摸她脸上的创可贴,她却又惊又恐,连连后退两步,心口被一团火给占据,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有些嘶哑:“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难道你不想见我?”他答非所问,嗓音醇得化不开,却带着几分轻佻味。以前不是没见他喝醉过,只是他有个习惯,喝得越多话越少,更别说是用这样的腔调说话。   她傻眼了半晌,才接话:“我只是……只是……”不行,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多么奇怪,见不着时会想,可一旦见着了却又想逃避。   “只是什么?”他凑了过来,黑漆的眼睛在月光里闪烁出惑人心神的却有些冷漠的光彩。   “你只要给我回个电话就行了,不必跑过来。”她快速说着避开他毫不掩饰的注视。   他忽站直身,笑了开来:“谁告诉你,我是为你而来?”他与她擦肩而过,低头点燃一支烟,仰起脸向空中喷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这里也是我住了十年的地方。就算你不在,我还是会回来看看。”   她哈了口气,搓搓手说:“我有点冷,先回屋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末了,低下声加了一句,“注意安全。”   他矗立在原地,看着她往大门走去,眼里浓黑的郁色似乎映出了霜意。   好几次,她都险些忍不住要停下步伐,再回头看看他,看他是走了,还是依旧站在那里。然而,他身上的属于女人的香水味却在提醒她,已经踏出的脚,是没法再往回收的,就算生生止住,也只会狠摔一跤。没了她,他还有霍思倾,一个爱他胜过爱自己的女人,永远都不会让他痛苦和伤心。等到她从他的生命里一点点淡出时,他的选择也就改变了。   推开铁栅门,她便一路奔跑进了屋子,然后死死地关住了最后一扇门。 WWw.txt 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34章 《暗涌》\/王菲(四)   5、宝宝,回来吧,我想你了   世纪园的开发项目于春节前举行了奠基仪式,无殊作为荣劢集团法人代表和从新加坡本部过来的总经理出席了仪式。在建设领域中,规模庞大的工程,如城区开发,铁路、公路、桥梁等市政设施,一般由拥有总承包资质的公司进行投标,中标方在限定期限内会将具体的规划方案交由官方敲定,再依法将可分包项目投向其他拥有甲级资质的施工单位,层层分包,一直到基建最末端,参与单位不在少数。这些烦琐至极的工作并不需要法人代表亲力亲为,所以无殊只需要代表公司在外签字和发言便可。   那位郑姓总经理来南汀住的也是明月酒店的总统套房,与沈时久的房间仅隔一层。无殊虽没去过他那里,倒是从郑总的房间里看了个大概。除了卧室、起居室、餐厅,还有书房、会客室、会议室,出入都有专用电梯,并配有高素质的管家一名。   无殊在酒店大堂见到几个南菁会的熟面孔,却不见他们上楼,似乎在等人。她戴上墨镜,正要穿过大堂向大门走去,一侧忽响起多人的脚步声。   借前方一个体形至少是她两倍的胖子隐蔽了自己,无殊只露出一只眼,看着被众人拥护在中央的他一路朝外走。随行中已经有人走出旋转门,他却突然停住脚扭过头来,锐利的视线扫过她这边,最后定在胖子身上。   那胖子被沈时久盯得发毛,干脆走开,于是她就像是被扔在了光秃秃的沙漠里,无处可藏地承受着烈日炎炎。   沈时久下颔紧紧绷起,使得不苟言笑的脸部轮廓看起来更加冷峻。无殊好似才发现旁边有座画报架,背过身,一边看着那些杂志的封面,一边忍耐着,待他离开,才从这场不期而遇中解脱。   形形色色的面孔从他们中间走过去,再好奇地回头张望,这令她更加尴尬。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真是一场及时的救命雨,她感激不尽地掏出手机,刻意不慌不忙地接通:“喂?”   “小鬼,你在哪儿?”是北堂皓。   “我在明月酒店,忙了大半天,正准备回去。”她答。   再回头时,沈时久已经跟一班随行人员通过旋转门,坐进停在酒店门前的加长车,扬尘而去。她怔了怔,听到北堂皓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   “6点我来接你。”   “好。”   “刚下过雨,气温降了好几度,从酒店出来时多加件衣服。”   “好。”   “……除了好,还有别的吗?”北堂皓无奈地问。   “嗯,有啊。”她歪了歪头,脸上是故作轻松的表情,“我知道一家店,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绝对不像在高档餐厅里那样受拘束,晚上就去那儿吧。”   外面确实是冷,好在出门就有计程车可招。   司机是个30来岁的男人,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看她,那异样的眼光实在是惹人反感。无殊指着挡风玻璃前的一份报纸,开口:“请把那份报纸给我看一下。”   司机没有表情地拿了递给她。她打开报纸,头也不抬地说:“注意驾驶安全。”   他这才收回探究的目光,一门心思开车。   报纸竟是旧的,发行日期正是她和沈时久在岛上的那段时间,副版头条的照片是世纪园招标会场那出混乱闹剧的定格,配着几行对她来说触目惊心的大字:“沈时久与远晟企业董事长千金解除婚约,另觅新欢竟是生意对手。”具体内容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沈时久与情敌北堂皓狭路相逢,招标会场一言不和大打出手,以及她如何被他拖出会场,并双双失踪。之后还对她的身份大肆猜测,最后得出结论,她可能就是南菁会已故前会长宁天诚的独生女。于是之前低调得默默无闻的她在一夜之间红透了整个南汀城。   那司机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回头问:“你真是沈时久的老婆?”沈时久在会场口不择言的一句话,显然让所有人跌破了眼镜,如同有人说看到外星人一样不可置信。   无殊干脆地说:“不是。”   “我也觉着不像。”他露出一副果真被他料中的表情,并且不客气地说,“男人总还是喜欢温柔点的女人,你那一巴掌打下去,还有谁敢要你。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我老婆敢这样,我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女人打男人是天理不容的事情吗?”她问。   “有句话叫‘男是天,女是地’,天上地下,阴阳才能调和,反过来的话世界还不乱套了?”司机竟掰出如此歪理。   “我也说句不好听的,”她说,“如果要以阴阳区分,那人和动物就没什么区别,连你这样的都可以跟沈时久算做一类,那公狗是不是也可以跟你算做一类了?”   那司机再也不吭声了。   回到家,无殊扔下包,边脱衣边走进浴室。冲完澡,她打开cd音乐,而后坐在床沿慢慢地擦拭发上的水珠。只擦到半干,手上的动作便顿了下来。   很多情景总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从记忆里冒出头来,那些美好的时间恰与现在形成鲜明的对比,心中不免生出颓靡,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床上。发丝贴在脸上,凉丝丝的,脸贴着被褥,却燃起炽热。毕竟,他们曾在这里共赴巫山云雨。白居易的诗多么贴切: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那一句“去似朝云无觅处”,真是凄凉。   她又坐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写满沈时久名字的笔记本,一页页地翻过去,竟发起笑来。曾经被自己耻笑的单纯,现在看来倒是一种幸福了。   当笔记本翻至最末页时,她忽地凝起了目光。硬纸封底内部印着一行字:   “爱就像开在悬崖边的一朵花,采摘它需要舍命的勇气,离开,也一样。”   在这句话的下面,是他的笔迹:“宝宝,回来吧,我想你了。”落款时间竟在两年半前。原来,他早就看过这本本子。   一次次的反反复复中,他们终于了解:即使真挚,即使亲密,即使两个人都已是心有戚戚,依然需要时间来成全和考验,这世界有着太多的这样那样固执的限制与隐秘的禁忌,又有太多难以预测的变故和身不由己的离合。   一个转身,也许就已经错过一辈子。   门铃响起,无殊揉了揉干涩的眼,合上笔记本,放回原位。   开门时,一大束百合花被塞进她的手里。她愣了愣,说了声“谢谢”,又说:“阿皓,要不要先进来坐坐?”   说起来,北堂皓还从来没有来过宁家大宅。所以,当他走进屋子的时候,不免先想到那个男人也曾经在这里住了多年。不是不嫉妒,可他知道,男人的嫉妒只会令他失掉应得的先机,好比沈时久,到头来还不是用一巴掌将她亲手推开。   无殊回头将花插进花瓶里,正要去给他泡茶,他说:“小鬼,不用忙了,不如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家吧。”   她当然只能说好。   “这是你的房间?”站在二楼走廊,他指着南面一扇紧闭的门问。   “嗯,你怎么知道的?”她跟在后面上来,稍稍有些纳闷。   “马蹄莲。”他笑着说。   哦,对!今天早上,她将一盆马蹄莲搬到了窗台上,他从外面进来,定是一眼就看到了。   无殊领他进房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里面乱糟糟的。”   浴室里还堆着刚刚换下来的衣服,被子皱成一团,擦头发的毛巾被扔在桌上,鞋子在地板上东一只西一只,杂七杂八的书籍堆在床头……她脸一热,赶紧去收拾。   “不用收拾也没关系。其实我一个人住的时候,比你这里要乱得多。”   “瞎说,你那里可比酒店还干净。”   “那是因为你每次来,我都会提前一小时准备,看起来当然干净。”   无殊跳了起来,看他:“真的假的?有点不敢想象。”   “其实每个男人都差不多,不管在外做得多漂亮,应酬完工作,回家第一件事照样是甩掉皮鞋,扔掉西装,然后躺在沙发上等着惰性爆发。”   “所以这时候的男人就需要一个体贴的老婆来替他善后。”她问,“怎么这样看我?我说错了吗?”   “不。”北堂皓看着她,“我只是好奇你现在在想什么。”   她仰起脸笑笑:“我在想啊,怎样才能做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人。”   “可你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自己。”他的温柔就像潺潺流水,不经意地就淌过你的心间,却不会因为任何阻挠而中断。他虔诚地亲吻了她的脸颊。   她有两秒钟的错愕,一个激灵退后一小步,错过了他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不可以吗?”他有些失望地看着她。   “阿皓。”她一字字地说,“如果我现在答应你,那我就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女人了。”   “可你总得给我一点希望。”北堂皓赖皮似的苦着脸说,“否则太残忍了。”   无殊转到他身后推他出门:“6点多了。”   6、忘了他吧   路上停着一辆新车,她左右看看,回头问北堂皓:“你换车了?”   他拿出一串车钥匙,说:“这是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来,开开看。”   “给我的?”她一愣,赶紧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要,这车好几百万呢。”   “难得送你一件东西,你拒绝得这么痛快,我受伤了。”北堂皓倚在车身上,捂着心口做出痛苦状。   她笑着轻捶了他一下,但依旧很坚决地说:“我真的不能收。”她自尊心比天还高,连沈时久给她配的车子都不肯接纳。再说北堂皓的心思她是明白的,她要是收下了就等于是给了他一个根本没有未来的希望。   北堂皓一低头,思忖道:“如果你觉得不妥,那就把那盆马蹄莲送给我当回礼好了。”   其实马蹄莲本身并不名贵,但用来栽种的方盆却是清乾隆年间的掐丝珐琅镏金翠玉。无殊的父亲附庸风雅弄来一堆古董,大多都逃不过被她拿来实用的命运。她以为他喜欢这个,便说:“那个下次我给你送去,至于车子……”她摇摇头。   北堂皓长叹一口气:“果然论倔谁都比不过你。”   无殊有些过意不去,便又说:“其实我是嫌满大街找停车场麻烦,才一直不想要车。这样好了,如果哪天我急需用车就跟你借,平时打打的、坐坐地铁和巴士就行了。”   北堂皓一双眼睛瞅了她好久, 就这样瞅着, 那个神情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扣上安全带,无殊冷不丁问了句:“特想揍我一顿吧?还觉得我这样挺好吗?”   北堂皓有些哭笑不得,扬高声说:“我还是专心开车得了。”   城市的夜晚被笼罩在一片亮丽的橙黄色世界里,闹市区的主干道上,排列成蜿蜒长龙的白色光点就像是连接城市各区域的活动纽带。繁华都市最大的弊病,交通永远是有车一族最愤慨的话题,不是周末,路上也照样堵得人神共愤。   其实他们原本是不用上主干道的,但是车子往这边开的时候,无殊没来得及指明路线,等上了华盛路附近的户海路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看来只能一直往前开了,等到下个路口再绕弯吧。”北堂皓看看四周紧迫的车流,再看看时间,说,“……已经快7点了,你饿了吧?”   “ 没事, 一会儿多吃点补回来就是了。” 她笑着, 打开车窗, 探出头去。   隔着极远的距离,飞马广场上空的粒子银幕仍很清晰,一段手机广告,因为采用了配合粒子银幕的三维立体效果,十分炫目。   北堂皓说:“iu3520这款手机是摩天电子的新产品,分男款和女款。”   “我觉得这段广告电脑合成味太浓,少了点灵性,不是最好。”无殊收回目光,评价道。   北堂皓说:“董事局的意思是希望能请到国际影星朱利安作这款手机的代言,但是男星一直都没有合适人选。”   “找不到合适的?”   “是啊,朱利安太突出,不是配不上她的身高,就是形象不太合适。”   朱利安有葡萄牙与新加坡两种血统,的确鲜少有人能跟这位拥有魔鬼身材和天使面孔的气质混血美人般配。   北堂皓看了她一眼,说:“其实沈时久挺合适的。”   无殊随口说:“那就找他好了。”   “往哪边拐?”北堂皓忽问。   “ 那边那边。” 她指着一条偏道, “ 开进去, 里面有个地方可以停车。”   下车后,又穿了三条巷,才看到无殊说的那家餐馆。   “就是那家,门前挂俩红灯笼的。”   其实除了那俩灯笼,店子外表和其他地方那些普通的小吃店并没什么两样。   北堂皓问:“有寓意?”   无殊解释:“你看有红有火,一边一个,不就是红红火火嘛。”   北堂皓哂笑着说:“这老板倒是有意思。”   “你错了,老板很恐怖的。”   “怎么恐怖法?”   “只要是进了他家的店,就必须吃他家的东西,要是不吃,就甭想走出那个门。”   北堂皓奇了,南汀还有这样的黑店?   “这里之所以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是因为不这么做老板就会来找碴。他要是找碴,没人受得了。”   “这么奇怪,还有人会来?”   “有啊,别看地方偏,每天都客满的。”要不怎么说人都有受虐倾向呢,只要能得到满足,被抽两鞭也是值得的。   “这里做的肉食都是油而不腻,有道菜叫水滚龙凤球,其实就是虾丸和鸡肉丸,加入了特别的作料。老板年轻时学过很多年的气功,做球丸的肉泥都是先用气功打出来的,这样就保证了黏度和弹性;然后再将肉泥放在温热的汁汤里捏出来,捏的时候还要注意力度,太实了不容易熟,太虚了口感会差。这里的厨师,都是带了好多年才带出来的。”   说到这儿,两人已经到了门口,一股肉香弥漫在空气里,直叫人垂涎欲滴。无殊见北堂皓有些踌躇,便说:“没事,老板逢双才来店里,今天周三,肯定不在。”   进门绕过隔断,便看见里面摆了六张四方桌,倒确是桌桌客满,且个个吃得热火朝天,一派喜气洋洋。因为要等位,两人只能先在旁边的一排椅子上坐下。没过几分钟,门口走进来一位中年男子,中气十足地哈哈大笑几声。在场食客有不少人都回头热络地叫一声:“三爷。”   “萧某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中年男子拱手道。   “唉,没想到今天老板会来。”无殊掩着嘴巴小声说。   “现在想跑都不行了。”北堂皓也压低了声音。   无殊笑着站起身,隔着三五米的距离,叫了声:“三叔。”   中年男子转头一看,顿时喜上眉梢。   难得老板亲自下厨,还给无殊在里间开了小灶。   “他是?”   “我父亲的结拜兄弟。从南菁会退休后,就开了这家餐馆。”   “你对他似乎并不是很亲近。”   无殊只是微微一笑,端起烫好的酒壶,将酒杯斟满。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两人都脱了外套扔在一边,几杯清酒下肚,头上微微冒出薄汗,话才多了起来。   “其实,小时候我很喜欢这位三叔的。他很疼我,就像一个父亲疼爱自己的女儿一样。只是后来他做了一些事,让我怎么都想不通,所以渐渐生疏了。”   北堂皓问:“南菁会的事?”   无殊摇摇头,抿了口酒,啧了好大一声:“我之所以会碰上沈时久,全拜他所赐。那时,我母亲刚刚去世,正好南菁会又出了一点乱子,于是我父亲让三叔带我去外面避避,他就把我带去了美国。你说他怎么就能算得着我会偷偷溜出酒店?”她摊摊手,笑了,“因为他是我三叔,知道只要不让我出门,我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偷跑出去玩。而且那天是圣诞,外面多热闹啊,我却只能窝在房里。于是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很顺利地溜了出去。一直到我坐上出租车,都是他安排好的,所以不管我说要去哪儿,那个出租车司机都会带我去同一个地方。”   她微垂着头,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酒杯。玻璃罩灯的柔和光线照在她细长白皙的颈项,因消瘦突出了颈骨,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在支撑着她的躯壳。   “现在,我还是会叫他一声三叔,因为他确实对我好过,至少那个时候,他是真心待我的。”   北堂皓凝视着她:“这是你善良的地方,永远都不会把恨藏在心里。”   “不是我善良,而是看透了。在我父亲背叛了他的兄弟后,三叔才背叛了我的父亲。情义情义,既然失了义,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其实他当初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通过我把沈时久带进南菁会,这比让他直接将人带回来要可信得多。可就像吕不韦扶持秦始皇登位,以为最后稳操后台的一定是自己,结果呢……幻想破灭!”   “那你去日本,也是他的主意?”   “是啊。人与人之间更多的不是利用关系吗?反正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说起来,你怎么不问我荣劢的事情?”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因为你并不想告诉我。”他涩笑一声,“那是你和沈时久之间的局,就算我想插一脚,最终还是被你们拦在了局外。”   无殊摸了摸脸颊,回避似的说:“不行了,喝太多,脸都红了。”   北堂皓忍不住伸出手来,覆在她的手背上,眼神有些异样:“这里还疼吗?”   无殊微微一震,原本尚明亮的目光暗到不见天日,然后整个人静了下来,坐在那里,像是没有活力的布偶。   北堂皓移到她的身边,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小鬼,也许你会觉得我很自私,但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他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却不是一个好的伴侣。所以,不要为离开他而难过了。”   无殊靠在他身上,慢慢闭上眼。她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说:“忘了他吧,那些刺已经扎进了血肉里,再也不可能拔出来。忘了的话,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WWW.txt 80.cOm www.txt8080.com 第35章 《暗涌》\/王菲(五)   7、通宵不断的电话   这几天,无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像她坐地铁时,发现车厢里有一个男人一直站在门前,明明旁边有空位,却连瞧都不瞧一眼。然后他们在同一站下车,向不同的方向走。可是在转巴士的时候,她却发现马路对面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极像地铁里的那个。她想,自己可能被跟踪了,但也有可能只是自己敏感。人紧张的时候,常常是草木皆兵。   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总能听到外面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越来越轻,直到消失。就像有人守在那里,然后又离开。   她开始小心翼翼起来。走在路上,总是时刻注意着周围,如果有人,就会多看两眼,判断是否有异。晚上熄了灯后,她就躲在窗帘后,观察外面。   尽管她每天都能感觉到被人盯着,却始终无法将人当场逮住。这让她有些抓狂,甚至于睡到半夜时会莫名其妙地惊醒,然后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这晚,她看看时间,凌晨2点,那个奇怪的声响又冒了出来。她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抓起手电筒飞快地下楼出门,在院子里四处搜索,又跑到路上,察看每一个灌木丛。依旧是一无所获。   回到房间,她簌簌发抖地钻进被窝。刚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套上便跑了出去,此时手脚冰冷,好半天都没有回过温来。足足作了半小时的思想斗争,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慢吞吞地翻到了一个号码,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按下拨号键。   握着手机的胳膊垂在腿上,她凝视着屏幕上移动的一串字:“正在拨打沈时久的电话……”她以为会等许久,或是这通电话根本就不会打通,下一刻,屏幕上已显示“通话中……”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空气里静得可以听清任何颤动的声音,但电话那端比夜色还要沉寂,仿佛电话根本就没有打通。她只觉得手上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才能抬起,将手机贴在脸旁,她便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紊乱而急促。   恍惚间,一声“喂”传进她的耳畔,像是大提琴低沉的旋律在回鸣。她不由得握紧了手机,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什么事?”良久,见她没有答复,他再次出声,只是淡漠的嗓音里透出些许不耐。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就像是被点中了哑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喉咙里挤出话来。她是在恐惧,恐惧与他的交集,生怕自己稍一松弛,就会陷入更深的渊底。然后她听到了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以及液体滑过喉咙时的咕咚声。   她忽然像是丢掉烫手的山芋一样,将手机扔在了床头,然后冲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地扑打在自己的脸上。   抬头,在镜中看到狼狈的自己,她为自己的怯弱而感到羞耻。只是一通电话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来临。   当她拖着步子回到床边时,手机已经息屏。她爬上床,抓起手机点开屏幕,却吃惊地发现电话仍在通话中。她一下子将头蒙在了被窝里,定定地看着屏幕几秒钟,终于跨出了艰难的一步,问了声:“你还在吗?”   这次,轮到那边没有声音了。她等了片刻,呼吸反倒顺畅起来,侧过身,将手机搁在枕头边。   “shit!”   她刚刚闭上眼,突然就听到他的骂声。   “怎么了?”她下意识就冲着话筒问。   “没什么。你怎么还不睡?”他似乎是皱着眉头在问话。   “我……”她微微拉长了声音,“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你最近有没有叫人……叫人跟着我?”   “没有。”他很肯定地答,语气也随即发生了变化,“有人跟踪你?”   “我也不是很确定。”她这才觉得事情是真的诡异。   “如果有人想要对你不利,就不会只是跟踪。”他沉了沉声,“是不是你手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回头望向床头柜上的一堆书,而后抽出一本厚厚的辞典,自1\/3处打开,几十页纸张中间挖出了一个凹槽,里面嵌着的——是一张磁盘。其实当时她在沈时久那里烧掉的磁盘是假的,真正的磁盘她也没有将它交给阗一,只是复制了一份走私渠道明细表。她想,如果阗一没有问题,有这个便足够了。   可如果他早就知道磁盘不只是明细表那么简单呢?   “我想,可能是我搞错了。”她竭力保持着冷静的声音。   “那就睡吧。”他不再说什么,却也不急着挂断电话。她怔怔地哦了声,手指落在挂机键上,一秒、两秒、三秒……最后就这样将手机放在了一边。她知道,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赶到这里。这样的自信,不用猜测便已确定。   天明醒来,尚有些迷糊,突然想起手机的事,一个激灵完全清醒。   “醒了?”手机刚贴到耳边,便听到他说。   “……你怎么知道?”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弄出很大的声音。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睡觉的时候不小心触到了可视键。”   “什、什么?”她慌忙看了看屏幕,果然如此。只是他那边并没有开启可视,这样就显得极不公平了。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撇嘴,一会儿又做冥思状,这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动作全落在了他的眼里。一个信号闪动,另一端的他,即刻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他也许一夜未眠,眼里泛着血丝,懒洋洋地靠在床头。   片刻后,他抬了抬眼皮,说:“手机快没电了。”   她看看他,有个念头焦急地跳了出来,在信号断开前,她快速说道:   “还记得我曾经给你发过一封邮件吗?那封邮件其实是个木马,我就是通过这个拿到了你的密……”   未等她将话说完,他的脸便在眼前消失了。那一刻,她竟感到无比的失落,甚至有些后悔打出这通电话。 www.txt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36章 《黑暗之光》\/雷光夏(一)   海靠近我   空气湿了   黑暗温柔   凝视着我   繁星亮起   回忆浮动   曾经存在   如今隐没   1、洛则   总统套房的会客室里,顾沅其、徐露、习天宇、伍向阳四人无所事事地玩着牌,沈时久则一脸沉寂地倚坐在沙发里,掌心漫不经心地翻转着换过电池的手机。前方茶几上摆着的,他常用的那台银色手提电脑。   稍刻,房门开了,洛则站在门口,发丝凌乱不堪,嘴角以及两颊竟带着伤。两个身形彪悍的男人架着他,走进来。   在玩牌的几个人转头看看洛则,又看看沈时久,脸色跟着变了。只有习天宇后知后觉,目瞪口呆地问:“搞什么啊?”   沈时久抬了抬下颌,示意洛则坐下,他站着不动,嘴角隐隐有讥嘲的笑意。身边的人拖了张椅子过来,将洛则直接按了下去,动作极不客气,有如对待犯人。   “你们先出去吧。”沈时久对其他人说。   顾沅其站起身,摘下眼镜,忍不住叹了口气;徐露有些迟疑,不放心地望向沈时久;伍向阳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耸了耸肩,第一个走出去;习天宇最暴躁,又没有耐性,恨不得冲过去揪起洛则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要行动,就被顾沅其给拖走了。   门合上。   沈时久从盒里抽出一支烟,不疾不徐地点燃,却将它递给了洛则。洛则伸手接过,放进嘴里深吸了一口,立即就被那陌生的味道呛得猛咳数声。沈时久一手支着下颌,等他安静下来,沉声问:“洛则,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谈起?”   “你怎么知道是我?”洛则不客气地抢白。   片刻的沉默。   沈时久黑眸微抬:“霍思倾告诉我,三年前在我车里做手脚的人是你。   如果是这样,那后来的很多事,也就说得通了。”   洛则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这么对她,她到底还是要护你。”他缓缓将身子靠向椅背,以一种极其平静的口吻开始讲述,“你可知道,如果没有天叔就没有我洛则。”   “我7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医生告诉我家人,必须要动手术,否则性命堪忧。当听到整个手术需要50万的时候,他们将我扔在了医院里,并说,只能怪我命不好,没有生在富人家。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他们无能为力。   “没有钱,医院将我赶了出去。我就咬着牙发誓,只要有人肯救我,就算以后叫我做牛做狗我也甘心。医院外面冰天雪地,我跪在地上等,一直跪到被冻得休克,始终没有等到要等的人。这个世界有多少人像我家人一样冷漠无情,我算是清楚了。   “后来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看到了天叔。他说他见我晕倒在雪地里,非常诧异,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竟然没有人去管一个小孩。他把我送到了其他医院,在知道我得的病后,毫不犹豫地拿出了50万。对天叔来说,50万的确算不上什么,但我见过更有钱的人,他们看到我跪在地上,只当我是乞丐,露出鄙夷的目光,只因我污染了他们的视野。   “天叔治好了我的病,知道我无家可归,便收留了我。他问我想不想上学,我点头,他便送我去最好的学校。他问我想不想出国留学,我点头,他便送我去国外。而我也不负他所望,考取了名校,拿到了硕士学位,然后迫不及待地回来。   “天叔说,我不勉强你加入南菁会,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我视天叔如生父,又怎会作出其他选择?即使为奴为仆,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天叔走后,我之所以还留在南菁会,就是想完成他最后一个遗愿——找机会除掉你。他在临终前,才知道你的身世,却已经无能为力,于是他暗中嘱咐我,如果你能安心帮助无殊打理南菁会,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有异心……”   他低头吸了口烟,慢慢地竟也适应了这样违和的味道。   “思倾无意中知道我做的事,她苦苦求我,说就算不是看在她的分儿上,也要想想无殊,她这么喜欢你,到时一定会恨透我。我不得不犹豫,这的确是个问题。于是我在中途撒手,将这件事‘嫁祸’给无殊。因为我清楚就算你对她没有感情也要有所顾忌,你不会伤害她,却能让你们反目。无殊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我同样爱她,不想她受到丁点伤害,但是,要她继承南菁会,就必须先过这一关,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她离开南汀后,你叫我继续去查当年这件事,我知道,你其实根本就不相信是她做的,我便趁机把这件事推到了思倾身上。那时候,我的想法已经有些变了。我宁可你责怪思倾,我也不希望她嫁给你,成为你的挡箭牌。   思倾……其实是个好女孩,只是因为感情上的迷茫,才会做错一些事。你不爱她,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她。大部分时间你都将她推给了我,让我去处理你不想处理的问题。”   他眼中有丝丝迷茫的光,有些悲怆,有些无奈,“不知不觉,我爱上了这个女人,也从自己身上明白了你对无殊的感情其实是真的。我突然就有了私心,如果重来一次,你和无殊是不是就能走到一起,那我跟思倾是不是就有机会了?虽然我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无殊回来后给你发的邮件我早就猜到不简单,当然,我不会阻止她的意图,我只会助她一臂之力。将真正的标书透露给陈意明,是因为知道无殊在和他合作,但我没想到陈意明居然会以此摆你们一道。最让我生气的是,他竟然对思倾做出那种事!”说到此处,洛则夹烟的手指微微一颤,显示他正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当我接到她的电话,跑到陈意明的别墅将她接回去的时候,她害怕得直发抖,生怕我告诉你,却还是不停地叫着你的名字……”   沈时久面无表情地说:“所以远晟出事,你才会一口咬定是陈意明做的。”   洛则说:“陈意明接近思倾,无非是两种目的,一种是利用她,一种是羞辱你,这你也知道。只不过你的心思根本不在思倾身上,她会怎么样,你也不会关心。最后,你用一张支票打发她,不过是为了证明陈意明的失败。”   沈时久哼了声,薄唇抿成讥诮的弧度:“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无殊,为了霍思倾,但你对她们所做的一切,似乎跟一个刽子手没什么区别。洛则,你不过是在按自己的意愿做事,真的考虑过她们的感受?未必吧?”   “彼此彼此。”洛则低头恻然一笑。男人,总以为自己的手可以为女人撑起一片天空,却不知道在这片天空下根本就没有她们想要的快乐。所以才有“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说:“其实我们都是失败者,你到底还是没法跟无殊在一起,而我不管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我想,思倾之所以会将三年前的旧事说出来,是因为她觉得这次袭击你的事与我有关。可惜她猜错了。不过也好,从此以后,我就能彻底死心了。”   沈时久按了按深锁的眉心,没有说话。   洛则将烟头拧熄,拍拍落在身上的烟灰,起身,最后看向他:“无殊生日那天对我说,她有一个听起来可能很幼稚的愿望,那就是希望能和你一起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开一家小面馆,她煮面,你负责端面,顺便吸引顾客。她说,能够问心无愧地和你生活在一起,才是她最大的快乐。”   洛则离开,沈时久没有阻止。他已有自己的归路,从此南汀不会再有洛则的身影,但他最后的那番话,必定会一直留在沈时久的心里。   顾沅其一众人再次回来, 表情凝肃, 就连习天宇也跟蔫了似的不苟言笑。   “想不到内奸竟然是洛则。”半晌后,徐露怅声开口。亏她一直以为洛则是老好人一个,原来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沈时久微微敛起眼帘,漆黑的海面漾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蓄势待发的波动。   “一周后,陈意明那边有一批毒品要出境。”他将一份打印资料扔在桌上,“叫人监视各个渠道,我要陈意明插翅难飞!”   将任务一一指派, 各人领命而去, 余下沈时久一人的会客室陷入冷清。他屈起手臂,翻开手机屏,输入一串密码,将前些日子收到的一份报告调出。   “荣劢集团是一个名为诺亚方舟的反恐秘密组织的旗下产业,幕后负责人阗一,现居日本,化名黑泽一鸣。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代号为k。此人精通计算机语言,一直都藏在网络背后,是这个组织里的头号军师。根据你提供给我的一些信息,已经可以初步确认,他真正的身份是……”   2、万事俱备,只欠“西”风   转眼就到了辞旧迎新的岁末。南汀城的上空,绚烂烟花绽放出“2033”   的字样,七彩光束从各个角落会聚到城市中央,挥舞出光怪陆离的艳景。高科技与时俱进的今天,传统节日的气氛已不再像几十年前那般浓郁,远离了淳朴民风,余下的是繁华背后的奢纵无度。   晚8点,富丽堂皇的巴赫夜总会门前停满了各式跑车,只因出入的多是年收入过百万的各界精英,此地欢闹的氛围里都似透着一股子公子哥锦衣玉食的贵气。   一处宽敞的豪华包厢被贴上了沈时久的私人标签,一组瑞士手工制皮沙发占了近一半的地盘,跋扈非常。东西两侧分别是1.2米宽的内嵌式酒柜,被橙色射灯映成暖色。大多数时候,这间包厢被用来应酬一些地位特殊的客人,与其他封闭式包厢不同的是,这里为半开式,弧形落地玻璃单面透光,自外面看,只能看到里面暧昧模糊的影子。   从冰桶里夹出几块冰丢进装着威士忌酒的水晶杯里,男人靠在沙发上慢饮,淡冷的目光扫向玻璃墙外纸醉金迷的世界。   在这里,总有人一掷千金买欢,万贯家财豪赌,因此南汀的娱乐场所,向来是暴利行业中的佼佼者,而占重中之重地位的夜总会的经营权几乎被南菁会所垄断,外来势力想要入驻南汀,难如登天。但在利欲的熏使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论商,目光独到,抓住先机,再有驱舰的魄力,只攻不守,也能无往不利。论道,却另有一套。敌不动,我不动,养精蓄锐;敌若动,我闻声,先发制人。说来简单,可未必人人都能做到,因为最后的赢家永远只有一个。   数十里外的宁家大宅是另一番安宁的景象。   宋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节目实在无聊,看到一半便打起了瞌睡。   无殊身上披了件毛衣,蜷着双腿坐在沙发另一端,手里一本书已经翻到尾页,茶几上的菊花茶也渐渐凉了。   合上书,听着宋西小猫似的呼噜声,她忍不住也打了个呵欠。今天是岁末,倒是比平日里还要难熬,好像这个时候就该热热闹闹才像话,否则就会倍感孤零。然而除了宋西,每个人都不在身边。   北堂皓有公事缠身,前天搭机回了趟德国,今天拨来越洋电话祝她新年快乐,说了不到五分钟,那边就有人叫他忙去了。闻奇走后,小是便常常跟乐队的朋友在一起,在她面前越发少言寡语,就算开口,也总是问闻奇的事。k对她说,闻奇现在在学剑道。一句话就已经说明,目前他还不打算回来。   虽然她也不觉得以前有多正常,但是现在这种各奔东西的感觉还是让人很难适应。尤其是对闻奇的不满,早被时不时冒出来的感慨所取代。还记得她在日本的第一个生日,闻奇把她拉去爬富士山,为的就是一起在山顶等日出,然后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其实像他这样纯粹的男孩子,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多见了。相较起来,她才是最自私的那个,常常为了一点尊严、一点固执、一点自以为是的主见,而选择忽略别人的感受。   无殊又取出闻奇送的那个mp5,打开mv。这一次,她很认真地去体会他给予的心意,而不是一味地排斥。   宋西的手机传出短信的提示声,无殊随即按了暂停键。只见宋西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在桌上摸手机,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看了起来,接着把手机放回去,继续之前的姿势,又打算睡过去了。   无殊倾过手,偷偷看了那条短信。果然不出所料,是习天宇这个小子发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从哪本书上抄来的肉麻小诗,作恶程度简直叫人匪夷所思,难得的是宋西在看完后还能睡得着。   笑着摇了摇头,她回到沙发上,拿起mp5。结尾处的画面因暂停而使一些原本被忽视的细节得以明显地呈现,她看着看着,瞳孔一点点发生了变化。   习天宇刚刚走进巴赫大堂,就被某个身穿gucci装的女孩子不由分说地挽住了胳膊,纤纤玉指扯了扯他身上那件黑底银边的贴身开纽衫和米兰新款的皮草大衣,娇嗔地说:   “天宇,你今天好帅啊。比我前天在日本找的男公关头牌还帅耶。”   习天宇汗毛直竖, 用力甩开她的手, 说: “ 你别挑战我的道德底线啊!”   gucci女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别逗了,你哪来的道德底线哪?哎,天宇,听我姐妹说,上次在路上看到你车里载了个恐龙妹,是不是真的呀?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素的啦?”   习天宇一手指着她的鼻子,一字一字跟敲钉子似的说:“信不信我把你扒光后扔到大街上展览,让大家看看到底谁比较像恐龙?”   “浑蛋,浑球,去死吧!”女孩子拿尖头皮鞋狠狠地踢了习天宇一脚,然后飞快地跑了。   习天宇只能靠一声指天。   习天宇推门进包厢,发现其他人还没到,73寸的超大屏幕上在放一部老掉牙的电影《教父》,老大整个人陷进宽大的沙发里,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装酷。他一边揉腿,一边龇牙说:“老大,事情都交代好了。”   那边嗯了声,继续看他的电影。   习天宇坐到一边,撩起大衣一侧,偷偷看了眼手机。一小时前他给宋西发了条新年贺喜的短信,只要对方回复,他就打蛇顺竿上,把人给约出来。闻闻身上,今天喷的是诱惑型男士香水。嘿嘿嘿!万事俱备,只欠“西”风。   “最近和那个女孩子相处得怎么样?”   沈时久突然开腔,愣把干巴巴等短信的习天宇给吓了一跳。他表情僵硬地摸了摸鼻子,说:“马马虎虎吧。”其实心里活动是:糟糕!老大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关心我的感情问题,难不成因为自己感情不顺,所以极度不平衡,想来一个棒打鸳鸯?回味那口气、那腔调,看似平常,其实黑着呢。习天宇一节一节地转过头,脸上痛苦的表情慢慢扩大。他想到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最后两个都死得很惨,于是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扯住沈时久的裤腿,极正经极正经地说:“老大,我是真的喜欢‘小丸子’!不瞒你说,这几天做的春梦,女主角全是她,没办法了。我连以后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叫习小丫!好听吧?老大,请你一定要成全我啊!”   沈时久只觉好气又好笑,正想一脚踹过去让他清醒一下,顾沅其他们来了,中间还夹着个肖和娜。肖和娜一进来,眼前大亮,叫道:“我说席子,你这是在向沈大帅哥求婚呢?花呢?戒指呢?什么都没有太没诚意了!”   趁老大的脚还没有踹过来前,习天宇赶紧灰溜溜地爬起来,缩回角落里坐好,一只手不停地在手机上翻盖、合盖,等那“小丸子”迟迟不来的短信。   《樱桃小丸子》的歌曲一响起,几道肃杀之气齐刷刷地射向角落里的习天宇。习天宇既心虚又兴奋地接了电话,一听声音,下意识向沈时久望去,同时问:“偶像,怎么是你?”   无殊在电话里说:“西西在我家,都无聊得睡着了,你带她出去玩会儿吧。”   习天宇暗暗窃喜,嘴上却装模作样地假装为难:“这样啊,不知道我这边能不能走得开,老大在呢。”   无殊想了想,说:“那算了。”   见她似乎准备挂电话, 习天宇急了, 连忙喊住她: “ 等等! 先等一等。”他随即捂住话筒,壮着胆子转向沈时久,脸不红心不跳地向他撒了个弥天大谎:“老大,偶像说她很无聊,想跟你说说话。”   沈时久的眼睛睨了过来,脸上分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怕。见他伸出手,习天宇脚步艰难地移过去,将手机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手上,然后在心中拼命祈祷谎话能圆满。   至于其他人,安静了片刻后,在看到沈时久的脸色后,立马又投回到伊美战争局势以及近日股市的讨论中。   沈时久看看手机,凝神片刻,将它凑到耳边。   那边连喊了两个喂,不明白习天宇为什么半晌都没说话,直到沈时久说:“是我。”她才干巴巴地接了声:“哦。”他抿了抿唇,状似不经心地说:“不介意的话,过来喝几杯。我叫人过去接你们。”   无殊像是傻了一样,反应极慢地回了声:“不用……”   “就这样!”俊眉微皱,沈时久当下掐断了电话,手背隐隐暴出青筋,握在掌心的手机也险些被肢解。习天宇正要自告奋勇去接两人,哪知沈时久扬了扬手说:“我去。”   徐露忙说:“老大,还是让我们去吧,万一……”   沈时久没有看她,起身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老大决定的事,谁也没法轻易改变。顾沅其拍拍徐露的肩膀说:“老徐,你和席子跟着老大。小心点。” wwW.txt 80.cOm 八 零 电 子 书 第37章 《黑暗之光》\/雷光夏(二)   3、礼物里的秘密   宁家大宅,在无风的夜晚沉睡似的静谧,只有主屋底楼亮着灯,其余地方漆黑一片。岁末,宅子周围非但没有半分节日的气氛,还笼罩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寒意。   “徐露,你在这里等。”沈时久简单地交代完,与习天宇两人往里走,一路上眼角余光扫向两周。他最终站定在门口,按响了门铃。   无殊开门,将宋西拉出来,对习天宇说:“你带西西先走,我想跟沈时久聊一会儿。”虽是这么说,她的表情看起来却有些古怪。沈时久看着她,眼神复杂。习天宇显然不明白其中的用意,无殊只能压低声快速说:“有人在附近,你们快走!”   “那你们呢??”宋西紧张地抓住无殊的衣袖。   “他们的目标是我和……时久。”她抬眼看他,近身的他比她高出半个头,即使是这样危险的时刻,仍是带给她不小的压力,“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这样走,是走不掉的。你们走了,我们才能安心想办法。”   “不行!我要跟大姐头在一起!”宋西有些激动地说。   “西西,听话。”无殊固定住宋西的头,一字字地说,“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好了,别当电灯泡了。”习天宇故意高声说,然后搂住宋西的肩,将她强行带离主屋。   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些隐藏在四周的人突然有了动静。无殊与沈时久对视一眼,两人突然就往屋内楼梯口跑。砰砰数声巨响,七八个蒙面人手持红外线消音枪,撞破门窗,翻身进来,随后往楼上追去。   沈时久将二楼的一架壁柜翻倒在楼梯口,并拉着无殊朝一侧闪开,躲过了从楼梯转角发出的子弹。一楼客厅的灯光闪跳了几下,忽然灭了。整幢屋子伸手不见五指,熟悉每个角落的他们并未受太大的影响。沈时久转身踹开了两间房的门,挑了一间跑进去,然后拦腰抱住无殊迅速跃下二楼。下面有个花圃,四周是生铁栅栏,两人正好落在旁边的草坪上。因沈时久的身子抵在下方,无殊除了受到一些冲击力,震得内脏微微发麻外,并无大碍。两人飞快地起身,隐藏到另一侧的墙角处。   有什么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低头,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看到他的腰侧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她惊道:“你流了很多血。”   “别管它了。”沈时久忽侧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且越靠越近。沈时久移向外围,把无殊挡在身后,正要出手袭击,一个人影一闪。   “是我。”原来是徐露。刚才就是她在发现动静后,找到配电箱,将屋内的电源给切断了。   “老大,我去正门引开他们,你们去那边找车。”她指了个方向。   沈时久往那边看看,回头沉声说:“注意安全。”   三人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分开。不知道为什么,无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以至于整个人都跑得跌跌撞撞,幸而沈时久一直拉着她,不曾放手。   他们很快跑到了围墙边,以前无殊也爬过这里的墙,但这样高的地方,如果不借助外力或足够的时间,是很难爬过去的。正为难,沈时久在她耳畔说,“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无殊想到他腰上的伤,有些犹豫,可又不想再给他增添麻烦,只能一咬牙,踏上他的膝盖,借助他肩膀的高度攀上围墙顶端。刚刚翻上去,隐约听见消音枪发射的闷响声,一些红外线光随之扫了过来。她不禁捏了一把汗,他们发现了这里,那徐露怎么样了?   月光衬着沈时久惨白冷峻的侧脸,令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一回头就会露出森冷的獠牙以及噬血的目光。这一刻,无殊甚至以为他会回去,但他没有,他只是退后几步,借助冲力,一鼓作气矫健地攀了上来,连她伸出的手都省了。随即拉着她,跳了下去。   他们一下子就发现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两人一左一右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刚刚发动,围墙那边就有子弹密集地扫射过来,当当当打在了车身和窗玻上,饶是最好的防弹玻璃,也多了蜘蛛网似的细小裂痕。   “系好安全带!”此时的沈时久冷静得叫人发憷,挂挡、猛踩油门、急转方向盘掉头,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滑轮声车子大转180°,扬起漫天灰尘,而后在呼啸声中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   直到确定后面那些人没有跟上,无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微微地颤抖,越是克制,抖动得越是厉害。她身上浓郁的血气以及一种深重的负罪感,令一些感官开始变得迟钝、闭塞。   曾以为,再没有什么事会比三年前更糟糕,她便下了一个赌注,赌这一次可以信对人。但她为了寻回尊严,为了那已经被她迷失的人生目标,却在不知不觉中选择了恶魔这张牌。是始料不及,还是明明有这样的预感却被某些东西蒙蔽了眼睛?唯一该庆幸的,是她即使赌,也从来没有完完全全地去相信过运气,为自己留下最后一个筹码,正是沈时久从前教给她的道理。   可是别人呢?他们会为自己留下什么筹码?北堂皓、闻奇、宋西、小是、肖和娜,甚至是习天宇、徐露他们,他们何其无辜,却要为她和沈时久的斗气埋单!这些难道就不是罪恶?还有他,总有那么一天,她会跟他一起跳下地狱,并且永世不得翻身。   他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车仪表上的时间。   午夜12点,理应是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可是没有欢呼声,也没有爆竹声,天地静得仿佛失了聪。   他们下了车, 她甚至不清楚, 身边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这么多车。   习天宇和宋西出现在视野里,还好,他们安然无恙。但是宋西显然是吓坏了,一直抱着她哭。她本想拜托习天宇好好照顾宋西,即使是化学天才,也时常是个孩子。但看到习天宇对她形影不离,她知道自己的拜托是多余的了。   她看到顾沅其在说没有找到徐露。沈时久脸色铁青地踢上了车子的轮胎,然后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她。宋西被人拉开,而她被他拽着上了车。车子继续前行,到了闹市区,进了明月酒店总统套房的专用停车场。她就跟着他稀里糊涂地进了房,然后他将她掼上了硕大的床。床的弹性太好,她有种上下翻腾的感觉。他的嘴巴在她眼前一张一合:那些人到底在你那里找什么?   他还说了一句话,她不知道是什么,因为她别开了头。   沈时久的私人医生在接到电话后赶了过来,并动用了酒店的紧急医疗设施为他处理伤口。   无殊偷偷看了一眼,胃里的东西险些不受控制地泛上喉咙。他的腰部,从二楼跳下来时刮过铁栅的尖头拉开近十公分的口子,因失血过多,伤口已经有些泛白。换做一般人早就在那儿喊疼,而不是像他那样大发脾气。   包扎伤口时,他总算有点人样,偶尔会皱下眉头,最后看向她,目光里的冷意渐渐被另一种悸乱的神色取代。医生也侧过身来看她。被这样看着,无殊有些不好意思,便倒在床尾,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无殊感觉有人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弹性很好的床微微陷了下去。药水刺鼻的味道掩盖了他身上的气息,但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下巴时,她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属于他的独特的味道。   这样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很久,十分钟以后,又有一位医生带着出诊工具箱走了进来。她被迫从床上起来,坐在了凳子上,医生给她检查了心律、瞳孔变化,并作了声反射测试。   医生说:“宁小姐这种现象是属于精神性耳聋,是由于精神受刺激或是过分焦虑所引起的癔病性聋。有时会伴有手足麻木、震颤、缄默不语等癔病症状。”   沈时久薄唇渐渐抿成一线,看着她,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自责和不安:   “该怎么办?”   “可以用一些暗示性的方法引导和启发,关键是要让她充分地信任你。   还有就是,不要再给她任何刺激性的信息,否则,她会强迫自己保持这样的状态,这也是她自身暗示性的一种保护方式。”   “我明白了。谢谢你,陆医生。”难得沈时久这么客气,医生更是尽心尽职地多方面嘱咐。沈时久怕有遗漏,还拿出纸来详细地写明。   医生走后,无殊拿过他手上的纸,在背面写:我会唇语,能看得到你们说什么。   沈时久看着那些字,缓缓地用手掌盖住了额头,细密的情绪在眼里翻转。他忍了许久,最终还是宣告失败。多年来铸就的坚硬外壳正在一寸寸地裂开,最敏感的地方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空气里。疼,前所未有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呼吸夺走。   无殊看着他,十指几乎要掐进血肉里,那些酸的、苦的、甜的、涩的滋味顺着眼角,一滴一滴地流淌出来,落在手背上。   有人因为信任而失去,也有人因为怀疑而失去。既然已经失去了这么多,为何不再选择一次信任,至少,是给自己爱的人。   她将手摸进了衣服口袋,拿出两件东西——他们一直想要的磁盘以及闻奇给她的那只mp5。   mv的最后,并不是一个失误,而是刻意做成的压缩片段,通过音像软件就能还原成正常速度的录影。那是关于阗一与境外犯罪组织进行毒品交易的重要片段,并且陈意明也在其中。而在镜头的最后,是闻奇的一段话:“无殊,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看到这里,其实只要你肯用心,就会发现藏在这里面的秘密。你一定很惊讶,为什么老师会和陈意明在一起,因为陈意明就是k,k就是陈意明。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我想要阻止你将木马送给陈意明的原因。但是我也知道,就算我阻止了这一次也还有下一次,除非我那时候就揭穿这一切。至于为什么不早点把整件事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以为你的理想是将沈时久赶出南菁会和摩天,并继承你父亲的南菁会。直到你答应北堂皓的求婚,我才知道,我错了。还有,我其实应该姓阗,就算你看不到这卷录影,以后也会知道我是阗一的儿子。无殊,比起有一个多行不义的父亲来说,我更情愿看到你平平安安,这个就算是我送给你的保身符,如果哪天他们对你不利,你大可不必顾及我。” www.txt8080.com http://www.txt8080.com 第38章 《黑暗之光》\/雷光夏(三)   4、我的心总归是为你留着   无殊之所以将这些交给沈时久,是不希望他误以为自己一直和陈意明串通一气来对付他。当她看到这段录影,知道k居然是陈意明时,久久不能回神。在她看来,那应该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虽然从未与k在现实中接触过,但通过和他在网上的谈话,她一直觉得k是一个心思细密且内敛深沉得可怕的男人,而陈意明给她的印象恰恰相反,他言行举止嚣张狂妄,毫无修养可言。   瞧,人生就是一个大戏台,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在演戏,实力的较量,不过是看谁的演技更高明。   其实最可笑的是自己,蹩脚的伪装没有逃过任何人的眼睛,就像过场小丑一样滑稽。不过阗一他们并不在乎这些,甚至不介意她在沈时久面前暴露自己,因为沈时久对她的纵容早就被他们掌控在了手里,而他们之所以这么了解她和沈时久之间的关系,恐怕是三叔的功劳。   无殊发现一切都离她远去了,就像躲进了茫茫大雾中。这种感觉跟三年前沈时久给她的打击不同,那时候她绝望,是因为以往太过美好,强烈的反差使之崩溃。现在,她只剩下沉默。   世道浇漓,人心日下。   当所有人都错的时候,原本对的也就成了错的。   沈时久从沙发上站起,径直朝洗手间走去,随便给自己冲了一下脸,又从架子上抽下一块毛巾,在温水里泡了下,拧干后回到房间。   “擦把脸吧。”   也不管她能否听到,他托起她的脸,为她慢慢擦拭,尤其是脸颊上的泪痕。   他想起宁天诚去世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明明想哭却强忍着,后来还是他的几句话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她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施虐”,最后他为了收回一点本钱,只能把她狠狠地吻了一遍。   现在多希望她能像那时一样,对他大吼大叫,而不是这样安静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将他完完全全地抛开。   也许她只是累了,他忍不住侥幸地想。沈时久干脆打横将她抱起,往床边走去。   无殊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微微有些失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给自己脱鞋、宽衣、盖上被子。当他准备去另一个房间的时候,她喉咙一哽,情急之下勾住了他的手指。两人的无名指缠在一起,指上那双对戒竟然都在,像是久违的爱人一样,有些伤感地依偎着。   她往一边挪了挪位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沈时久最终还是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并将她的手贴在胸口。两人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半合着眼,有如梦呓一般地开口说道:“其实我很小的时候身体并不是特别好,常常被福利院其他孤儿欺负。有一次,他们叫我去一家店里偷东西,没想到被老板发现了。我们逃进一个巷子里,发现那是条死路,只好翻墙过去。我是最后一个爬上去的,当时老板正好追到巷口,他们想都没想,就直接把我给推了下去。结果当然是被狠揍了一顿。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背上插着碎玻璃,因为浑身都疼,所以也无所谓了。”   这便是他背后那些伤疤的真正故事。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像我们这种人,如果不想被别人吃掉,就要学会吃掉别人。”   “但是后来我遇见了你。一个既在算计中又在算计外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我所能控制的轨道。我在你面前,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混混。当我为此感到自卑的时候,我意识到那是因为我爱上了你,所以我必须成为一个可让你放心依赖的男人。知道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是什么?是当其他一切都已经准备好,最重视的东西却离他越来越远。”   她微微哽咽了一下,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在她掌心下有力地跳动着,又像是鼓钟在低鸣。“可是无殊,就算我负了全天下,就算浑身都黑透了,也一定会把这里打扫干净,留给你一个人,你明白吗?”   从不知道,像他这么骄傲的人也会有这样卑微的情结。他明明精明得无人能敌,却偏偏在她这里犯了傻。   无殊鼻子一酸,觉得现在的自己跟宋西已经没什么两样,那么多的泪水积聚在身体里,又突然爆发出来,仿佛怎么流都流不尽。   “你能听到我说的话,是不是?”沈时久捧着她的脸,深深地看着她。   可她只是不停地流泪,嘴巴也抿得紧紧的。他觉得心痛,拿手指去阻止那些悲伤的泛滥,可是下一刻,她搂住了他的腰,然后施虐般狠狠地咬住他的下唇。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的手按在了他的伤口上。他知道,她是在惩罚他,惩罚他这些年所做的事情,惩罚他给她带来的痛苦与矛盾。但他知道,她是真的爱他,才会有一种奇异的芬芳在她身上流转徘徊。他的回吻温柔无比,就像书上说的那样,含在嘴里怕化了。   墙上的时间指向2点,疲累的无殊最后枕着他的胳膊沉入睡眠。   沈时久伸出手去将床头灯熄掉,在黑暗中又望了她许久。他最近失眠严重,平时这个时候大多是坐在沙发上抽烟看文件,要么就是靠在阳台上喝酒,深更半夜才去沾个床,天露鱼白就又醒了。但是今夜,睡意似乎来得格外的快,也许是因为旁边有她,也许是因为他在想:等事情完结后,他要给他自己一件礼物——他和她的婚礼,全世界最幸福的婚礼。   早上8点,沈时久醒过来的时候有些恼火,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在按门铃,他好不容易做了个美梦就这样没了。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的梦境,睁开眼又看到无殊安静地睡在旁边,他安心地舒了口气,还好,这并不是一个梦。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然后小心地将胳膊从她身下抽出,轻手轻脚地下床。   服务生嘴皮子都在打战:“沈先生,您的报纸。”   每天8点送报纸过来是沈时久定的,只是他今天似乎忘了。起床气不小的他在看到服务生鬼头鬼脑的样子时脸色有些沉,但还不至于吓得对方立马跑掉吧?等他看到报纸头条,他的脸就不只是黑那么简单了。   华报消息:来自济岛的一位中年女子自称是摩天财团总裁沈时久的生母,本报记者随即赶往济岛联系到了这位伍姓女子。在采访中,记者获悉这位至今未婚的女子曾是一名坐台小姐,因与已故沈氏少东一夜风流,暗结珠胎,后在他人帮助下于旧金山产下一男婴,正是南汀的传奇人物沈时久。问及为何要将此事曝光,该女子说,多年来沈时久对自己不闻不问,还对她加以威胁,令她不得出现在他面前。而今她已是艾滋晚期,不想就这样孤零零地离开人世,所以才想到用这种方法。她认为,不管他是谁他都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应尽的本分他没有做到,至少也该为她送终守孝。   沈时久将报纸丢进垃圾桶,冷哼一声。是谁在搞鬼叫他出丑,他心里清楚得很。沈时久拉开窗帘往下看去,酒店大门前果然挤满了记者,想必很快董事局也会有所反应。他给顾沅其打了个电话,让他们下午过来一趟。   无殊发现最近要么不睡,一睡就像总也醒不过来似的。就像刚才沈时久起床,她分明有感觉,可就是懒得动一下,迷糊了小会儿,竟再次睡了过去。现在,她又感觉到床上的动静,于是挣扎着睁开眼,一张爱意浓浓的英俊脸庞近在咫尺,薄薄的唇瓣微张,对她说了声:“早安。”   “时久。”她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低如蚊蚋。   沈时久目光一亮,巨大的喜悦覆盖了整个脸庞:“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再多说一点。”   她脑子转了半天,才呆呆地冒出一句:“能不能陪我再睡一会儿?”   “好。”他笑着,身子挤了过来。衣褛下的温热肌肤带着清幽的体香,令无殊忍不住地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她不知道醒过来将要面对什么,也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她只想牢牢抓住这片刻的温暖,多一分多一秒都是好的。   “你的伤口还疼吗?”她问。   “疼啊。”他逗她。   见她扬起头,又露出那种哀哀的表情,他忙说:“骗你的。”   她哦了声,突然低头咬住他的肩膀不撒口。   他随即笑出了声:“我就这么好吃?”   “嗯,有股肉香。”她嗅了嗅鼻子。   他第一个反应是:“肚子饿了?我叫人送早餐过来。”   “可是我还想睡觉。”   “吃完再睡。”他哄道。   “没有胃口。”她皱了皱眉。   他一下子又担心起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再让我咬一口。”肩头还留着两圈红红的牙印,现在又被她咬住了胳膊。奇怪的嗜好,他却愿意这样纵容她,因为这至少说明她喜欢他的身体。一时有些心猿意马,他找了个比较顺手的姿势,从后面抱住她,一条胳膊环在她的腰际。   “看会儿电视吧。”她说。   片子讲的是一位天使因为在人间做了件错事,于是坠落到了地狱。在一片黑暗里摸索了许久,她发现了一个风景优美、堪比天堂的地方,然后她在湖边遇到了因为失去妻子而神色悲恸的魔王。天使用竖琴奏出美妙的音乐治愈了魔王悲伤的心。出于回报,他决定帮助天使离开地狱。可是天使却不愿离开,因为她爱上了这个深情的魔王。可是魔王并不爱她,也无法回应她的热情。   有一天夜里,天使忍不住飞到魔王卧室的窗口,她本想看看他的睡颜,却没想醒来的魔王误将她看成了自己的妻子,并与她整夜缠绵。天亮后,魔王醒了,看到天使勃然大怒,以为是她存心引诱。天使伤心透了,她想弹奏竖琴来治愈自己受伤的心,可是她现在只能奏出悲伤的音乐,每当这些悲伤在空中回转时,它都会飘进魔王的耳朵里。   天使决定离开,她请求魔王将她送回天堂。可是魔王告诉她,她已是不洁之躯,不可能再回到天堂。天使便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她说,那就让她去人间做一个凡人吧,生老病死,一生很快就过去了,从此,再也不会为谁伤心。魔王看着天使背后流出的血,想到天使只能再活几十年,他就心痛起来。最后魔王告诉天使他爱她,他们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无殊有些不满:“等到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个魔王挺浑蛋的。”   “是啊,太便宜他了。”沈时久低醇的嗓音在她脑后回应着,柔软的耳垂撞上他呼出的热气,转眼间变得红润,像是开得极好的果实,叫人忍不住想要去采撷。他低头含住,细舔轻咬。她像只被抚摸得很舒服的小猫,微微侧着头,露出脖颈处大片白晳的皮肤,被那些微卷的绒发衬得无比可口,一缕淡淡的杏香更是令沈时久血气翻涌。他吐出被浸润得几近透明的耳珠,吻上她细腻的长颈,贪婪地不放过任何地方。   阵阵麻意如丝丝电流穿过每根敏感的神经,无殊有些难耐地扭动脖子说:“痒死了,不要再亲了。”   “唔,可是我喜欢。”他拒绝接受,非但不停,手掌还轻轻地抚上她的大腿。她身上烫得像要着火,可是他比她更热。她艰难地回转身,刚想说你身上还有伤,他英俊的脸庞便在她眼前迅速放大,热切的吻随之密密匝匝地落在她的唇瓣上,清冽的烟草气息随着他的舌尖侵入她的牙关,像是一道催化剂,令她放开矜持痴迷起来。   而后向后仰去,她被他牵引着,紧密无间地伏在他宽阔有力的胸膛上,剧烈的心跳声萦绕在耳畔。他的嗓音性感沙哑:“今生今世,我只要你一人。”   她厚着脸皮说:“下辈子也只能有我一个。”   “好,下下辈子也是。”他展开只属于她的笑颜。   世上再找不出比这更英俊的面孔,即使是恶魔,也有天使心甘情愿地为他坠入地狱。   她压抑地低吟,他倾尽全力地喘息,最终在激流中爆发出绚烂的浪花,一朵一朵地深入她的身心。   他腰上的伤口早就已经开裂,血渗透了纱布,慢慢向四周洇开,他却不管不顾。   “时久!”无殊受不了地大叫,两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望着他漆黑没有焦点的眼睛说,“等你伤好了再说好不好?你这样好可怕。”   理智一点点地在他脸上回归,他懊恼地说了声:“对不起。”   “是不是有什么事?”无殊问的同时心里一紧,难道是徐露……“不要胡思乱想。”他撑着胳膊,一手拂开她凌乱的发丝,“我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无殊半信半疑地嗯了一声。   “弄疼你了?”他怜惜地问。   “……有一点。”她有些不好意思,答得吞吞吐吐。   他竟低眉顺眼地说:“我该死,来,再咬我几口解解气。”说着还把胳膊凑过来。   她哧地笑道:“全是汗,我才不要咬。”   “那去洗澡吧!”他亲了她一口,“一起洗。”   “不要!”   他摆出一副忧伤的表情指指自己的腰:“那这个怎么办?”   她只得咬牙跟着他进了浴室,宽大的衬衣在身上遮遮掩掩,好不害羞。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将旧纱布拆下来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原本结痂的地方绽开好几处,还在流血。   “你太乱来了,这么深的口子,怎么可能不疼?”她忍不住责备道。   怕伤口碰到水,无殊只能用湿毛巾为他擦拭身体。当然,只是擦了后背,轮到前面的时候,她把毛巾往他手里一塞:“你自己擦。”   他无奈地擦完,叹一声:“宝宝,脸皮总是这么薄,以后结婚了该怎么办?”   她顿时结巴起来:“什、什么结婚?”   “结婚就是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宁无殊已经是我的老婆了,外人不得觊觎。”他耐心解释。   她替他上药时说: “ 之前你不照样在世纪园的招标会上理直气壮地说?”   他微微一怔,她也突然沉默下来,只是专心地弄绷带。半晌后,她才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在往前走着呢。”   他释然地点点头:“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无殊刚刚跨进浴缸,突然转头瞪圆了眼:“啊?难道刚才算是求婚?”   她大惊,“不行不行,我不同意!以后要是有人问我你是在哪儿求的婚,我说是在浴室里,那我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沈时久一手撑在墙上做风流倜傥状:“难道你希望在床上?”   无殊将一瓶沐浴乳朝他扔了过去:“身材好了不起啊!穿条裤衩去!” WWw.txt 80.cOm www.txt80.COM 第39章 《黑暗之光》\/雷光夏(四)   5、我的错,我来受   刚走出浴室,就闻到一股香味,无殊浅浅地皱了皱眉。沈时久招她过去吃早餐,她对着那一桌应该十分美味的早点食欲全无,只是喝了几口牛奶,随便吃了点什锦果羹。   沈时久见状,关切地问:“还是没有胃口?”   无殊点点头,又摇头。   沈时久推开椅子说:“我叫医生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时久。”无殊忙跟着起身,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沈时久见她这副模样,露出怪怪的表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无殊知道他想歪了,脸上一臊,半晌才又开口:“以前生理周期挺准的,可这次过了十多天还没有来。”   “你是说……”他明显顿了顿。   无殊抱住胳膊,看着他,说:“我可能怀孕了。”   沈时久听完这些,并没有露出惊讶或喜悦的表情,只是略显沉默,这让无殊的心小小地刺痛了一下。其实她也知道,不管是对她还是沈时久来说,这个孩子来得并不是时候。于是她沮丧地说:“找个时间去医院吧。”   沈时久幽深的眸光顿了须臾:“你想打掉?”   她扭过头去,眼神暗淡:“不然怎么办?我们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接受这个孩子。”   “好吧,明天我陪你去。”他说着,去阳台抽了一支烟。而她慢慢坐到椅子上,头靠着椅背,直觉得一波一波的腻味从胃里翻涌上来。   一长截烟烬落在地上,他低下头,吐出一口烟圈:“听说女人怀孕后容易诱发抑郁症,就连生产都有一定的危险,所以,还是不要了吧。要是你喜欢孩子,将来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在沉寂的日光下透着一丝超脱现实的梦幻,心中不知是喜悦还是感伤。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脸庞贴着他的后背。   她决定好好守护这个孩子。当她将这个决定告诉他时,他回身一把抱住了她,却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们的两人世界还没有过够呢,就要多个小毛头来跟我抢你!”   无殊顿时哭笑不得。难道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因为他一个劲儿地要她发誓,就算有了孩子,想得最多的也只能是他,否则他就要小毛头好看。   其实沈时久也不是真的讨厌小孩子,有了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他们之间多了一层羁绊,那无殊就更加跑不掉了。沈时久这才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事,他开始表现出初为人父的新鲜感与紧张感,以及一点点成就感——一矢中的,其实挺了不起的。   宾利刚刚驶出停车场,守在那里几小时的记者便眼尖地发现了那是沈时久的车子,于是从四面八方一哄而上。   无殊大感疑惑:“怎么这么多的记者?”   从贴着黑膜的窗玻璃往外看去,只看得见黑压压的人头,因为隔音效果好,她并没有听清外面的人在叫些什么,起初以为是昨天的事情曝光了,可转念一想,那也应该是警察先来才对。   沈时久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外面一眼。   有几个大胆的记者绕过身后,竟然生生地挡在了车头前,试图逼沈时久下车。这样的情况着实不多见。以前有个新人记者不懂规矩,为了拿独家在路口拦截沈时久的车,结果车子直接就冲着他开了过去,最后关头,要不是那人闪得快,恐怕不死也得残。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这么做了。   沈时久的保镖从后面的车子里下来,直接到前面去拖人,结果有人大声嚷嚷:“打人了打人了!”   前方几个人扭在一起,一片混乱,乍看之下,根本分不清是谁在打谁。   不一会儿,就有人的血迹溅上了挡风玻璃,中间又有人尖声叫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近20来个记者上前围住保镖,又砸又踢。保镖们寡不敌众,陷入劣势,有些自顾不暇。接着就有人来敲窗,整辆车子在敲击下瑟瑟颤动。   无殊不用知道事情起因也能猜到那几个带头闹事的记者是受人指使,而会这么做的人,似乎只有陈意明。无殊转头看向沈时久,他又露出了那种阴鸷得叫人心悸的眼神,没等她开口,便冲开车的容志冷冰冰地吩咐:“加速压过去!死伤不论!”   “时久,别冲动!”见容志要去踩油门,无殊喝住他,转而对沈时久说,“你这样做的话,陈意明的目的就达到了。”   沈时久没有说话,只是阴沉沉地眯起眼睛看前方。   容志说:“小姐,老板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这群人已经失控了,如果再这样闹下去,难保他们不会闯进车里来。”   无殊触及沈时久的手背,才发现他连手指都是冰冷的。她将手掌盖上去,仿佛想将自己的温度一点点过渡给他:“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也同样不能看着别人来害你。”   阴霾终是从眼里散去,他反手扣紧了她的手指。   无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看来显,眼色变了几个来回,而后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按下接听键。   “老师。”她开口,轻声吐出这个叫她感慨万千的称呼。   那个声音依旧如往常般和蔼,像是一个长者对小辈的关心:“su,近来可好?”   “好不好,老师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我得感谢老师,要不是您,我也不能找回自己的幸福。老师,您会为我高兴吧?”   “如果真是这样,老师当然会替你感到高兴,怕就怕福兮祸之所伏,到头来不过空欢喜一场。”   “老师说笑了,人生事本来就不会一帆风顺。吃点苦,明白一些事,也是值得的。”   “看来你回到南汀后学到了不少东西。”   “是啊,还学到了凡事不可做尽,留三分余地与人,留些余德与己。”   “哈哈哈!”阗一的笑声如沫春风般爽朗,说出的话却带着警告的意味,“不妨问问你身边的人,他是否做得到。”   “我会问的。”   挂断电话,无殊看向沈时久:“其实有很多事情我一直都不明白。就算阗一是全球毒品网的幕后大老板,但他跟南菁会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为什么他一定要跟你斗?又或者说,为什么你一定要去招惹他?”   沈时久没有回答,也许是怕答案令她失望吧。   每个成功男人的身体里都放着两颗心,一颗主宰情感的红心,一颗主宰天下的野心。他将红心交给了自己的女人,但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女人再踏足他的野心。   所以阗一才很肯定地说,她始终还是太天真。   很快,闹事的记者便被赶过来的防暴警察带走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相信明天很多报纸都会出现沈时久的负面新闻。不过比起沈时久开车撞死记者这类新闻,那些不过是小风小雨。   出趟门并不容易,为防被人跟踪,车子行到半路,就和前来接应的人交换了车子,也是贴着黑膜,遮得密密实实。到了摩天旗下的私人医院又走特别通道,医院方的负责人接到通知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劳师动众不过是为了一项简单不过的孕期检查。   无殊有些郁闷,看到那么多双眼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俩,也只得把抱怨吞回肚子里。   为她作检查的妇科程医生说:“已经有六周了,胚胎发育得很好。”   说到这儿,她看看沈时久,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宁小姐有轻微的营养不良,平时得多注意一下饮食。还有睡眠似乎也不太好,沈先生在性生活方面最好能够节制一下,不可让孕妇太过劳累,以免出现流产、早产的危险。”   无殊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人家大概会以为这是他虐待她的结果吧。沈时久则是一脸郁闷地抿着薄唇,那目光就像小刀一样嗖嗖嗖地射向程医生。   出了医院,沈时久对容志说:“不回酒店了,回别墅。”   无殊看着两旁的风景,不甚欷歔。兜兜转转一圈,到底还是要回到那里。这一次,她应该不会轻易离开了吧?   途中,沈时久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无殊悄悄地看他,有时候表面越是平静,心里的情绪便越激烈。   回到别墅,他没有下车,对她说:“你先回房休息,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   无殊越想越不安:“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他断然拒绝。   “我跟你一起去。”她重复。他那个样子,叫她怎能放心地待在别墅?   他静默了片刻,挥了挥手,叫容志掉转了车头。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了南菁会位于东区香江湾的总部。那是由民国时期的军阀所住的洋房改建成的旧式风格,依山傍水,平日里清闲雅静,只有发生重大事件时,才会将各分会成员从四面八方召来此处。就像今天,四处都是乌云密布似的人,说话声汇成一片,仿佛阴天里滚滚而过的闷雷。但当沈时久的车子驶进山庄大道时,一下子又失去了所有声音。   顾沅其、伍向阳及习天宇三人已经在别厅等着沈时久,无殊没有跟过去,毕竟在这里身份尴尬,便留在车里。   她问容志:“最近南菁会内部是不是有很多对时久不利的流言?”   容志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社团里有不少人认为老板不应该再把小姐留在身边,觉得……”   无殊涩涩地笑了笑:“觉得我是祸水是吧?”其实以前就有人这么认为了,只不过那时候沈时久对她的狠压住了他们的口罢了。   容志还告诉她,洛则离开南菁会了。   无殊猜到了一个大概,从洛则几次有意无意地助她,她就怀疑洛则留在沈时久身边的目的并不单纯。忽想到之前沈时久接电话时的表情,无殊就再也坐不住了,推开车门,一路朝别厅走去。   又长又空的走廊,只有阳光从窗棂间一道道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在心里默数。记得小时候她常来这里找父亲,但是父亲总是忙,她因为无聊,便将这里的每扇门窗数个遍,数着数着又容易走神,常常数到50就跳到61。到现在,她也只记得通向别厅的走廊一共有18扇窗,在数到第17扇时,她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低低的、沉闷的声音。   她不是有意要偷听,只是太好奇,她怕自己一走进去,又什么都不知道了。挨近两扇红木大门,声音还是有些模糊,但可以听清大概:“……我翻遍了整个宅子,然后在地下室发现了老徐,她身上有两处枪伤,一枪打在了腿上,还有一枪是心脏位置,都是同一型号的子弹。”   徐露死了。   这个噩耗就像当头一棒将无殊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一下子推开了门,然后僵立在那里。   沈时久回过头来,眼里有冰霜一样的雾花,她不断下坠的心也冷到了0°以下。然后她听到一声讽刺的笑,是伍向阳,即使沈时久在场,他还是露出了那种不待见她的表情。   无殊抬起腿才知道脚步是那样的虚晃,她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走到沈时久身边坐下,然后就像在车里那样,抓住了他的手。谢天谢地,他并没有将手抽走,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任她握着。   沉默了许久,顾沅其才又说:“我觉得徐露的死有些蹊跷。从心脏那里的伤口口径来看,子弹是从不超过三米的地方平射过来的,以徐露的身手来说,不可能不躲一下。也许开枪的是她认识的人,所以她才会毫无防备。”   嘴里叼着根烟有一下没一下咬着的习天宇听了叫了起来:“老顾你什么意思?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和老大,你想说是我干的?”   顾沅其指着他说:“席子你急什么,我也没说是你。”他又将脸转向伍向阳,盯着他问:“老伍,你后来跟肖和娜跑哪儿去了?”   伍向阳呵呵一笑:“我们能去哪儿?开房办事去了你信不信?”   “倒真会挑时间。”顾沅其哼了声。   “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伍向阳睨了他一眼,“倒是老顾,不觉得你最近太过活跃了一点吗?你管东区那片,什么时候连中场那片也全归你管了?老徐前阵子还跟我说,你的一些手下对她的人很不客气,好几次闹事全是你们那边挑起头的。这次老徐出事,你第一个发现,横竖一张嘴都是你说了算,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老洛,平时跟你走得最近,你敢说你卖他卖得那么爽快不是因为另有所图?老洛手底下的那些人可全投你那边去了。怎么着,现在准备把手伸到我这边来了?”   顾沅其啧啧有声:“被你这么一点拨,我还真觉得我像是在背后使阴手的人。不过你别忘了,老洛被揭发,那是霍思倾搞出来的事,社团里的事他又不太管,手下那批人跟谁不是跟,我用得着再使那些心思?老徐的确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如果事情是我干的,我何必做得这么明显让你来怀疑?”   伍向阳嗤道:“论口才,我不及你,我只说大家都看得到的事实。这几年,你在南菁会一路坐大,大事小事都要插一脚,从来就没将我们几个放在眼里。你不就是想把我们踢走,再趁老大忙得焦头烂额时将南菁会改姓顾吗?”   顾沅其哗地站起身,揪住伍向阳的衣襟,镜片上的光泽倏地晃过:“你他妈的有种再说一次试试!”   “想动手?你未必是我的对手!”伍向阳冷冷笑道。   “干!”习天宇啐了声,“你们两个消停下成不?老大在这儿还没发话呢!”   顾沅其松开手,后退两步,坐回原位。伍向阳则慢条斯理地整理被扯乱的西服。   沈时久对他们的争执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扫了他们一眼,沉沉地说:“徐露到底是怎么死的,早晚都会有一个答案。”   三天后,是徐露出殡的日子。遗体陈放在会堂,由徐露手下的人守着灵柩,当他们看到无殊跟着沈时久出现在会堂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虽然她不是凶手,可到底是她间接害死徐露的,更何况像无殊这样的女人,若搁在古代,那就是媚惑君主的妖姬,是被臣子们唾弃的祸水。   无殊只有默默承受着那些似乎要在她身上剜出无数个血洞的恶毒目光。   如果徐露能活过来,那么就算将她凌迟一遍,那也是值得的。如今受伤的,不仅仅是跟随徐露的那些人,还有沈时久,其实他才是最痛心的一个。他有多么爱惜手下的人,她知道,这些与他出生入死打下一片江山的人,已经成了他的手足,无论砍掉哪一个,都是无法愈合的残缺。   沈时久在灵像前鞠了三次躬,礼毕喊了声:“拿刀来。”   马上就有人捧着托盘走过来,那是一组长短不一、形状各异、刻有龙虎图案的刀具。   无殊吃惊地看着他。   沈时久从盘子里挑出一把尖刀,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抹过光亮如镜的刀面,清清冷冷地说道:“徐露,沈时久来为你送行!”话音刚落,他突然反转手腕,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肋部。只是下一刻,一只手便死死地握住了刀刃,汩汩的血顺着锋利无比的刀沿连线般坠在大理石的地上,很快便汇成了一面血镜。   钻心的疼反令无殊将刀子抓得更紧,她抽了口气说:“是我的错,理应由我来受。”   沈时久瞳孔猛地一缩,突然反应过来,低吼着抓住她冰冷的手腕:“你疯了?快放手!”   她居然还对他笑:“要是失了一只手就能让徐露知道我心里的愧疚,那就算我占便宜了。”   “我让你放手!”他厉声喝道。   她不听,又不忍看他的眼,只能垂下头。   “无殊,别这样……”他近乎失措地捏着她的脸,似乎想让她清醒一下,“听话,放手!”   站在后面的习天宇抓狂似的走上来,一抬手将无殊给敲晕。接着沈时久便抱着无殊离开会堂,一路上无数张口在叫会长,声声愤怒阻止不了他的脚步,他不用向任何人交代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为她,即使负了天下人。 WWW.txt 80.cOm www.txt 80.cOm 第40章 《黑暗之光》\/雷光夏(五)   6、我是笨蛋,你就是浑蛋   无殊右手三根手指的肌腱被刀刃割断,就算动用了最好的外科医生,手术室外的沈时久依旧很不放心。整整三个小时,他不停地在外面走来走去,一脸的阴郁令走过的护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在手术进行得很成功,医生也跟沈时久保证,只要她肯配合复健,大概一个半月后,右手就能活动自如了。   无殊在病床上昏睡了整整一天后醒来,看到自己的手打着石膏并用支架保护着,不免苦笑。想必自己又做了一件多余的事,可是她没有办法啊,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伤害自己。她只是割伤手掌便如此之疼,那他一刀捅进腰肋岂不是……在外面接听电话的沈时久发现里面有动静,匆匆挂断了电话走到床头。   本想好好骂她一顿,可看到她抬起头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嘴的狠话又统统咽了回去。   她撇了撇嘴,开着不太好笑的玩笑:“你说我俩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肯定是老天爷嫉妒我们在一起。”   沈时久倾过身,抓住她的肩膀:“下次再干这种傻事,决不轻饶你。”   听习天宇说大姐头进了医院,宋西拉着小是飞奔着过来了,一进门就把沈时久给挤到了一边去,直接扑在无殊身上号哭道:“大姐头,我好担心你。那天夜里我想来找你,可是小坏蛋和大坏蛋都不准我来。”   无殊被她哭得晕晕乎乎:“小坏蛋和大坏蛋?”   宋西闷闷地答:“就是习天宇和沈时久啊。”   沈时久突然想起那天无殊过生日,这个小丫头也把自己当透明人挤到一边去,刚想像抓小鸡一样去提她的领子,习天宇就蹿了进来,把沈时久拉到外面说事。   小是见习天宇不在,赶紧捧住宋西的脑袋上晃下晃地欺负:“就会哭!   就会哭!”   宋西啊啊叫着:“大姐头,小是又欺负我!”   无殊被她俩逗乐了,说:“好了,别闹了,不然医生要来赶人了。”   没想到医生来得这么快,一进门就指着在床边闹腾的两人说:“喂喂,注意一下,病人刚刚才做完手术,这还带着身孕呢,可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宋西与小是面面相觑片刻,然后一人一声啊地叫了起来。   仅仅隔了几天,杀死徐露的凶手便浮出了水面,这得归功于徐露的手机。沈时久在查看她的遗物时,发现她随身携带的手机的按键缝里有一些已经凝固的血迹,但是键盘上却只有少许,就像曾经被人擦过一样。他马上叫人查了一下徐露当天的通话记录。就在他和无殊离开宁家大宅没多久,顾沅其给徐露打过一次电话,然而这通电话记录却没有在徐露的手机里找到。很明显,后来顾沅其将它删除了。因怕指纹留在键盘上面,所以才擦拭了一遍。   可以想象,当时徐露腿上中了一枪,要在那些杀手的眼皮底下逃脱难如登天,她想到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进了屋子,躲到了地下室。这时候,已经离开巴赫的顾沅其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就把自己的方位告诉了他,结果……顾沅其之所以主动提出徐露死因有异的疑问,不过是想混淆视听,让人觉得他心中无鬼,没想到千算万算,算错了最不起眼的一个环节。然而就在南菁会准备对其执行“家法”时,顾沅其却打晕了看守的人,逃出了南菁会总部,一时不知去向。   相较起南菁会这边的混乱,陈意明那边却是一帆风顺。在预定的日子里,他将一批毒品稳稳当当地运到了境外,令沈时久错失了翻他盘的良机。   无殊知道沈时久的情绪一直不是很好,生怕再给他添麻烦,很是积极地配合了医生的复健治疗。一个月后,医生笑着告诉她可以提前出院了。她想给他一个惊喜,便叫医生不要通知他,自己一个人跑回了别墅。   两人的车子正巧在路上错过,等沈时久捧着一束花到了医院,看到病床上空空如也,转身冲跟进病房的小护士大发雷霆。这小护士原本非常喜欢沈时久,每次见他过来都要兴奋好久。无殊提前出院,其实她也很郁闷,没想还被他不问青红皂白地一顿臭骂,委屈的眼泪便刷刷地直往下掉。沈时久皱了皱眉,随手将花扔给了她,大步离开病房,留下小护士一人在那儿一边抹眼泪一边痴痴发呆。   无殊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等厨房里的水开,听到开门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一张黑脸。   沈时久不悦地问:“为什么一个人跑回来?”   无殊一怔:“你干吗这么生气?我提前出院不好吗?”   他将车钥匙随手扔在桌上,坐进沙发里。   “我没说你不能提前出院,但你至少应该跟我说一下。”   “说不说都是要回来,有什么区别?我本想让你惊喜一下,你却摆个脸给我看。”   “你到底是想给我惊喜还是希望我担心?”他居然这么问,好像是她故意要制造不快一样。   “ok,我说对不起行不行?”她起身走进厨房,刚想提起茶壶灌水,手一滑,满满一壶水差一点翻倒。沈时久很快走了进来,看到这情况急急抓起她的手看了看:“有没有烫到?”   “烫死算了!”她赌着气说。   知道她这是生气了, 沈时久张口含住她微红的指端, 叫了声: “ 笨蛋。”   “我是笨蛋,你就是浑蛋。”无殊牙痒痒,勒住他的脖子就冲他的耳朵咬了下去。他也不甘示弱,一下子将她抱起,回到客厅,倒在宽大的沙发里忘我地亲吻。   世上本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幸福,小吵怡情,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连日来,关于沈时久的负面新闻层出不穷,从不光彩的身世说到为子不孝,从对记者暴力相向说到为富不仁,甚至连他在美国时的不堪童年都被挖掘了出来。这些新闻带来的连锁反应,直接影响到了摩天财团的利益。除了国内市场的风云变化,与国际财团合作的几件大案也是屡出状况,摩天股市更是动荡不安,稍有风吹草动便引发大量抛盘。   董事局多次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有人提出为了挽回摩天的声誉,应勒令沈时久辞去总裁一职。董事局就此议案进行了投票表决,但票数并未过半。一些外姓董事认为,财团现今的形势还未到要罢免总裁的地步,所以仍抱观望态度。   所以说,墙头草永远是派系之争的平衡点。有些人到底还是对沈时久有些忌惮,是虎还是猫,谁心里都有个数。   站在是非中央的沈时久,有时候倒像是冷眼旁观的闲人。其实在董事局,他向来不将那些与他唱反调的人放在眼里,如果说陈意明等人还能算得上是猛虎,那他们不过是等着老虎嘴里掉肉的无能秃鹫罢了。   总裁专用电梯前,北堂皓叫住了正欲跨进电梯的他,脸色不霁地问:   “无殊是不是怀孕了?”   沈时久回头,扯了扯嘴角:“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北堂皓也是从肖和娜那里听说的, 原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没想到是真的。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 快了。到时一定会给你送请帖。” 沈时久拍拍他的肩, 笑着走进电梯。   北堂皓将手按在梯门口,压抑着声音说:“沈时久,我爱无殊的程度并不比你少,你不过是比我幸运,早几年认识了她。可我要警告你,如果你敢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哦?”沈时久抬了抬下颌,目光里满是冷冷的讥诮,“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警告我?而且,我们的事似乎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吧?”   电梯门缓缓合上,北堂皓的话一点点传进来:“你不如扪心自问,是不是真的能给无殊幸福?”   沈时久想了想,觉得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www.txt 80.cOm&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41章 尾声 天长地久时(一)   即使你坏得无可救药   我还是不能阻止自己喜欢你   这就是我宁无殊的命。   1、遇险   外界发生的事情,对无殊来说有些遥远。   她现在就像是笼子里的金丝雀,整天都被关在屋子里,除了看书就是听歌看电影,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   沈时久以前喜欢清静,私人空间不喜外人涉足。但是现在,为了限制她的出行,甚至连管家、女佣、厨师都一并安排好了。她要做什么就会有人陪着她做,她要吃什么就会有人替她做,她要什么东西就会有人出去替她买,就连她上个厕所,门外都有人看着。   她现在就像是犯了错后被如来用五指山压在底下的孙悟空,纵使以前有再大的本事,如今也只能认命地忍受着。   这天晚上,她趁沈时久在洗澡,打开他的手提电脑,刚想浏览一下网上的新闻,就被走出浴室的他啪一声用力合上了。   “你干什么?”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叫了出来。   “电脑辐射对胎儿不好。”他坐在床头擦头发,完全不理会她的郁闷。   她气得想咬人,可咬他都算便宜他了,倒在床上把被子一蒙,爱干吗干吗去。过了片刻,他丢了毛巾来掀被角,她就在下面死死地拽着,与他较劲。结果被他连被带人抱起,差点就这样扛在肩上,惹得她不得不出声骂他浑蛋。   他总会在她生气的时候吻她,有时她也会反抗,可是只要他喊一声宝宝,她就会融化在他耐心有加的温柔里,忘记他平时是如何的霸道。   两人亲热的次数并不是很多,每一次他都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他越是如此,越是让她心痒难忍,最后倒是显得她更主动一些,完了就开始懊恼,常常又是大半天不肯跟他说话。   也许怀孕让人在情感方面更加敏感。每当无殊一个人待在家里百无聊赖时,她就会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形同自虐的想法。她会觉得沈时久似乎不像以前那样爱她了,就像有时候她不理他,他也能不管不顾地忙着自己的事。刚刚搬来上景别墅的那阵子,他常常很早就回来,更别说在外面应酬。可是最近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经常带着一身酒气,隐约还能闻到一些香水味。   其实她也知道,他变得这么忙完全是因为洛则、顾沅其、徐露都不在了,许多事情他必须亲力亲为。可知道归知道,总还是希望他能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让她心安。   沈时久推开房门,见灯还亮着,扯开领带,问:“怎么还没睡?”   无殊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赤足走到他跟前,抓起他衬衣的领子闻了又闻,笑着说:“又是这种香水。谁啊,有机会带我认识认识?”   他低头闻了闻,一脸坦然:“最近新来的特别助理用这个香水。”   “她是不是特别喜欢挨着你工作?”她依旧笑。   他奇怪地看她两眼。   “去洗澡吧,我先睡了。”她说着掩嘴打了个呵欠。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 “ 以后超过10点就别等我了, 好好睡觉知道吗?”   她含糊地嗯了声,转身爬上床。   原以为会等到他洗完澡出来,没想到眼睛一闭竟很快睡着了。晨曦微薄时,她揉着眼醒过来,转身看到他正睡得酣熟。   他的睡相永远都是这么好,躺下来是什么样,醒来还是那个样子。她凑近他的脸,不厌其烦地观察着每一根浓黑的睫毛,又有些好奇,下面的眼睛在睡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鼻梁高挺,有些混血的味道;人中很深,说是富贵之相,这样若抿起唇来,会显得很凌厉。他的嘴唇是菱线形的,颜色与肌肤相近,有一种勾人目光的性感。因此肖和娜说,这种男人最危险,因为随时都会有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一个不喝酒的男人也许会对你忠贞不渝,但一个喝酒的男人随时都可能化身成最没节操的野兽。无殊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一大早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他竟也醒了,大概是被她的叹息声给吵醒了。沈时久懒洋洋地长臂一揽,她就从半撑的姿势,趴在了他的胸膛上。她就势一口咬上他的唇,含糊不清地说:“以后少喝点酒,就算喝酒也要在外面毁尸灭迹了再回来,别让我发现就好。”   “宝宝,你变了。”他回咬她的唇。她笑着逃跑:“哪里变了?”   “变得爱吃醋、爱撒娇了。”他追逐着她嘴角的笑意,反身将她压在了褥中,眉眼里的温柔如能化骨,“我爱你。”   她眨眨眼问:“‘我爱你’三个字,你最喜欢哪个?”   他吻住她:“你。”   这样的清晨就像天堂的美景,不过很快就掉到了人间。   “可不可以不吃这个?”无殊搅着那稠得化不开的金丝官燕,向坐在桌对面持刀叉切着火腿的男人不满地抱怨,“我想喝粥,不想吃口水。”   “不行。”沈时久跟二大爷似的头也不抬地说,“白粥哪里会有燕窝营养。”   “岂有此理!”她一敲桌,将腿架在了椅子上,“下辈子我当男人你当女人,我让你怀个十个八个天天吃这个补那个!”   “宝宝,”他总算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注意一下,原形毕露了。”   她盯着他,恨恨地一勺一勺地将燕窝剜进嘴里。   吃完早餐,沈时久照例在出门前给了无殊一个goodbye kiss,无殊照例说一声早点回来。   沈时久准备往车库走去, 无殊在后面加了一句: “ 今天我想出去走走。”   他顿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说:“过些日子等我空下来,我陪你出去吧。”   “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平静地问,“徐露死了,所以你草木皆兵,你怕要是留我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会出事?”   他只是将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前方的花圃,并不说话。她知道,她这句话生生地戳到了他的软肋。可她把这句话忍了好久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只要这样的日子一成不变,她终归是要说出来的。   “时久,最近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真的一点也弄不明白。阗一和陈意明最大的把柄就在你的手里,还有那张磁盘,这些你打算怎么处理从来就不肯告诉我。你叫我等,我怕等到那天你就要去做你本来就想做的事,那这一天,我宁可永远等不来。”   “随便你了,你想出去就出去吧。不过记得要开车,钥匙在客厅里。”   他顿了顿,说,“有事一定要给我电话,别莽撞。”   前方路口的信号灯闪了闪,变成红灯,无殊停下车,一边听着cd音乐,一边看着斑马线上的行人来回穿梭。白晃晃的阳光照过来,有种时空交错的错觉。她心神一恍,今天是星期几?都快把日子过糊涂了。红灯最后闪了两下,换成了绿灯,她刚发动车子,手机就响了。   小是在电话里问:“大姐头,今天周末,要不要叫上宋西出去逛街?”   “正巧,我刚出来,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吧。”   “我在梦露酒吧门口,刚赶完早场。”   “好,我马上就到。”   十分钟不到,无殊就到了酒吧一条街,她将车子往右靠,一边慢慢往前开,一边找梦露酒吧的牌子。可惜这个地方她极少来,一时半会儿还真难找到,便又给小是打了个电话,结果小是一直没接。她觉得奇怪,一抬头竟发现了那间酒吧,小是正背着贝斯走出来,好像在看手机。她笑了笑,可能是刚才没听到吧。只是很快,她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魏坤。   小是看到魏坤便板着一张脸,哪知他死乞白赖地拉着她的胳膊,她居然也不甩开,任他拉着,又像是在赌气。   无殊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是很快,她就看到小是拿手机拨了个电话,结果是打给她的。小是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地说:“大姐头,我突然有些事,不能跟你去逛街了,要不下次吧?”   无殊不动声色地说:“那好吧。”挂了电话,她心绪百转。这小是怎么会跟魏坤在一起?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已经很熟悉了。她见小是上了魏坤的车子,越发觉得不妥,便开车跟着他们。   拐了不少路,车子往一片老住宅区开去,然后在一幢楼前停了下来。魏坤和小是分别从两边下车,竟相拥着走进楼道。   无殊的车子停在了另一条道上,远远看着这一幕,心底阵阵发寒。   难怪小是后来一直都没再提过闻奇,以为她是不想在她面前提,没想到却是因为她和魏坤……可是她并不相信小是会喜欢上一个差点将自己侮辱的龌龊男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将小是带走。   无殊走进那幢楼,顺着楼梯一直往上走,每到一层,就会贴着耳朵听门里面的声音,终于走到第四层时,她发现404室的门并没有关严,隐约地听到小是说话的声音。无殊去拉把手,当她发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收手了,一股强电流从身体里穿梭而过,将她瞬间弹到了一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2、对不起,无殊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客厅,只有一张掉漆的桌子、两张有些生锈的铁制的椅子以及一组绿灰色的旧沙发。也许只是临时租来的房子,连窗帘都没有来得及安上,只是用几块纸板随便挡着玻璃。一些散光从缝隙里透进来,无数灰尘在光柱里张牙舞爪地飞扬。   无殊是被痛醒的。她坐在能闻到锈味的铁椅上,手腕被紧紧地反绑在身后,已经麻痹得失去了知觉。有一瞬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一些信息慢慢地回来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怎么会是这样?   她垂下比铅还重的头,咬紧了牙关。额头渗出的冷汗,随着她挣扎的动作滴在了积满灰尘的地上。她现在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乏力而脆弱,别说是挣开绳子,就算是让她站起身,也相当困难。最让她心悸的是腹部那一阵阵痉挛似的疼痛,如同一块石头在里面不断地下坠。   她开口叫了声小是,希望能听到她的声音,可是回答她的,却是另一个人,魏坤。   他在她面前点了支烟:“别喊了,那个女人早就跑了。”   最后的一点希望,似乎也破灭了。无殊唯有睁大眼睛,用嘶哑的声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坤将一叠照片丢在她身上:“要是不把你引到这里来,我给她拍的这些‘艺术照’就会是明天的色情杂志封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认命吧,宁大小姐。”   “魏坤,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孬种。”   这句话的代价是重重的一巴掌。   魏坤粗暴地揪住她的衣领:“臭娘们儿,落在我手里还不识相点?”   她的骨气让她无法在这时候低头,她缓缓抬起下巴,极其鄙夷地看着魏坤:“不过是陈意明身边的一条狗,还没有资格在我跟前叫。”   魏坤反手又掴了一巴掌。   她仰起肿胀的脸,冲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你敢再碰我一下,我保证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贱人,你有姓沈的撑腰又能怎样?”魏坤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是妓女生出来的野种,现在还不是被陈意明搞得跟缩头王八一样。”他不慌不忙地举起一款dv摄像机,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说姓沈的肯拿多少钱来赎你跟其他男人的激情录影?”   “你!”无殊猛地挣动身子,激愤的双目死死瞪住他。   魏坤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怎么?终于害怕了?还以为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可是我就喜欢看你这种生不如死的样子,当年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今天。这笔账,我一直记着呢。”   陈年芝麻绿豆大点的事,亏他还能惦记这么久,倒真是不容易。忍到极点,无殊反倒安静了下来,她看着前方,似是自言自语:“我赌小是会通知他来救我。”   魏坤以为她会讨饶,却没想临到死她还是这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表情,顿时怒不可抑,于是揪起她的头发,一拳又一拳地朝她的脸砸过去。   鲜血模糊了她的眼睛,一切都是鲜红的颜色,那样刺眼。她的呼吸越来越重,但疼痛却离她越来越远,到最后,她竟咧开嘴笑了起来:“你看,谁来了?”   “砰。”她连人带椅一齐倒向一边,眼前的世界也跟着翻了身。也许是幻觉,她似乎看到了他,披着一身霞光朝她走来。   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   无殊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沾了血水的发丝凌乱地盖在脸上,只有微张的眼睛里那丝暗淡的光能证明她还活着。   沈时久蹲下身,抱起她,用手掌为她抹去脸上的血。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从心底在打战,就像一个人的弱点被狠狠击中,并且溃不成军。   一把铁椅砸在了他的背上,他微微向前倾了倾,并没有回头,而是放下无殊,站起身。   魏坤后退两步,摆好出拳的姿势,却只是眨了一次眼的工夫,整个人便飞速撞向了墙壁。如同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魏坤捂着被沈时久踢中的胸口,一张脸扭曲成了极丑陋的模样,正挣扎着用手支地爬起来,下颌便又遭到重击,几颗带血的牙齿从嘴里飞了出去。   “我×你妈!”魏坤含糊不清地咒骂着,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有立刻宰了宁无殊。咔嚓两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号,他的两条胳膊被拧成了奇怪的角度。紧接着脖子被卡住,铁箍似的手掌将他提起抵在了墙壁上。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脚下已经不再着力,脖子更像是要被绞成两段。   自始至终,沈时久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有一脸似要将他粉身碎骨的残酷阴寒的表情。   面对这个不似人的男人,魏坤终于感到了真正的恐惧。只有这种时候,他才知道死亡的过程比它本身可怕千倍。如果不是那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或许他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死无葬身之地了。   无殊怔怔地看着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可是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熟悉的人不在这里,他们的世界已经分离成两个不同的空间。   路口终于亮起了红灯,空荡荡的人行道上只有她一人慢慢前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前方强烈的聚光刺激着她的瞳孔急速收缩,眼前不断地有东西晃过,耳边有说话声,又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模糊地传来。   她想开口问,却张不了嘴。她转着身,寻找他的身影,可是到处都是雾,什么都看不清。她害怕他找不到她,便丢下她一人走掉,于是拼命地张嘴出声,虽然声音很小,可终于喊了出来:“时久,时久。”   就像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然后天亮了,有人对她说,该起床了。可是这个梦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带走了,身体变得空空荡荡。   一个最接近自己的生命在身体里消失的感觉她永远都说不出来,所以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尽管她已经醒了。   在一个清冷的早晨,她听见他在她身边低声说:“对不起,无殊。”   他将他们曾经照的大头贴印在了抱枕上,将它靠在她的床头。后来宋西来了,她哭着揪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说:“大姐头,你快醒醒。他被警察抓走了。”   无殊睡了很久,胸口闷得厉害,缩起身子问:“谁?”   宋西哭得更加大声了:“我是西西啊!你都病得不认得我了吗?”   无殊终于肯睁开眼睛:“谁被警察抓走了?”   “大坏蛋沈时久啊!”   无殊觉得好笑,他怎么会被警察抓走呢?   宋西急得挠头:“刚才来了好多警察,说他杀了人,就是那个赤头,他死了!”   无殊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作呕,可是下一刻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你说什么??”   魏坤是被活活掐死的,现场除了留下了无殊的血迹、沈时久的指印,还有人亲眼看到他们从凶案现场出来。   很快,无殊便被警察带去作笔录。当她声称自己是被魏坤绑架而沈时久是正当防卫时,坐在办公桌后的警察冷冷地抬起眼说:“宁小姐,你说你是被绑架,可据目击者说,是你自己进的那幢楼,并没有受到任何胁迫。”   无殊哑口无言。   自从事情发生后,小是便不知去向,没有人可以证明当时的情况。更何况,就算她被绑架在先,魏坤仍是在无行为能力后被沈时久掐住脖子窒息而死,起码也是防卫过当,一样要被判刑。   案子闹得很大,法院驳回了律师取保候审的申请。如果无殊还单纯地认为只是个意外那她就未免太迟钝了。陈意明仅仅只是利用了沈时久对她的感情、魏坤对她的耿耿于怀,便轻轻松松地导演了这出借刀杀人的把戏。   兵败如山倒。外界都在传言,沈时久的时代就要一去不返。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竟沦落到无人肯救的地步,反倒是落井下石的人一个个全部跳了出来。尽管沈时久在政警界都有人脉,但是陈意明已在短短时日内将这些人脉全部买通。求财求荣之人,有何道义可言?沈时久早就说过,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不进则退,永没有让你喘息的余地。   无殊把这段时间的新闻全部翻了出来,于是也看到了有关沈时久生母的八卦报道。她原本以为这些是假消息,是陈意明算计沈时久的诡计,可照片里那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却勾起了她久远的一些记忆。   很久以前,她曾见过这个女人。那时她跟着沈时久进了一家夜总会,在那里遇到一个年纪不轻却很漂亮的坐台小姐。无殊对此印象很深,只因为她对沈时久说了些奇怪的话。   “孩子,你身体里流着两种不同的血,多么矛盾。一定很不甘心吧?让我看看你有多少出息。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太过亲昵的语言和表情让无殊误以为沈时久跟这个坐台小姐有着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却从没有想过她竟然是他的母亲,那个自他出生起就将他丢在福利院里的狠心女人。   原来他一直知道生母的下落,可却从来没有对她提过一字半句,就连出了这样的新闻也还是想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毫无保留地面对她?无殊也不是不明白,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隔阂想要彻底地打破,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这不仅仅需要他的努力,更需要她的认真对待。   可是现在,即便无殊想要积极地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也还是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如同瞎子摸象,看不清全局就不能得到正确的答案。因为陈意明从中作梗的关系,除了律师,其他人都没法在沈时久被拘役期间与之接触。   无殊只能从律师那里得知他的近况,但他只是让习天宇好好保护她,其他什么也没有交代。这让无殊有些窝火,更何况,她翻遍了整栋别墅以及保险室都没有找到交给沈时久的那些东西。屋子里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她坐在一堆杂物中,狠狠地揪着抱枕上他的笑脸,也只有这样,心里才好受一些。   在这个节骨眼上,南菁会的混乱程度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前因为沈时久没有妥善处理好徐露的事情已经让会里不少成员耿耿于怀,再加上顾沅其和洛则的离开,令一部分人心生动摇,隐隐有了另投他山的想法。习天宇撑不了大局,又要看着两个女人,于是担子一下子全部撂在了伍向阳头上。然而问题,恰恰出在伍向阳这里。   无殊对这个人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心机深沉,狠而不狂”这八个字上,这一点尤其像沈时久,是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这天,肖和娜不请自来。两人坐在花园里喝了半天的咖啡,才渐渐进入了正题。肖和娜一开口,便说:“越是看得多,越是向往那种一清二白三不知的生活。”   无殊笑而不语。   “我准备移民了。”   “去哪里?”   “法国的大溪地。一个最适合我这种需要陶冶情操的人的好地方。”她含笑自嘲了一番。   “你有没有后悔回南汀?”她又问。   “偶尔会想,要是没有回来,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子?”   无殊无意识地望向前方,缠绕在水架上的观赏植物被四散的水珠溅得频频点头,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迷离的光斑。   一路坎坷,大半个春天竟然就这样从身边错过了。如今,走的走,散的散,一出本应该“精彩绝伦”的大戏突然就要落幕,除了感慨世事无常、人情多变,尚有一些可怕的念头。   无殊不敢想。这一想,她就再也定不住了。   肖和娜这次过来当然不只是聊天那样简单。最近的新闻她也在关注,然后竟有了一个不小的发现。   那个与沈时久有着血缘关系的女人名叫伍敏,自小家境贫寒,没读过几年书,18岁就开始在夜总会坐台养活自己。因为有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她曾是风月场所里最红的小姐,被道上的一个大哥看上,收做了情妇。   那个大哥出了名的狠,对情妇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不顺他心意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二十三四岁,已是阅男无数的年纪。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让人看透一切,事实上,越是这样,她们就越发饥渴地希望能遇见一个可以拉她一把的贵人。所以在伍敏的眼里,沈筠——也就是沈时久的生父是她想要爬上的一条豪华游轮。   可惜游轮承载的是别的女人的心,纵使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搏君一眼。这便是命,命中注定她伍敏只能做个坏女人。能怀上沈筠的孩子,对她来说无疑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当然,也亏得她从中做了手脚。   伍敏自然把沈筠看得清清楚楚。这个男人,自小衣食无忧,众星捧月般活着,不像其他有钱的公子哥那样骄纵跋扈,反倒干净得像是那书里写的白马王子。所以伍敏觉得只要她有了孩子,哪怕他对别的女人再痴情,他也一定会负起这个责任来。结果一场人为的车祸,美梦变成了泡影。   其实这些都不是肖和娜所讲的重点,重点是伍敏在这之前生过孩子,自然是那个包养她的大哥的,不过那混账老子不肯承认,于是小孩跟了妈的姓,姓伍。   肖和娜说:“没想到吧?伍向阳居然是沈时久同母异父的兄弟。”   无殊眼睁睁看着咖啡杯摔在草地上。   235肖和娜又说:“那个道上的大哥是八年前死的,一次火并,被仇家捅了二十几刀。捅他的人随后人间蒸发,其实是被安排送去了国外。是谁,不用说也知道了。沈时久明明知道伍向阳是谁的儿子还将他留在身边,真是够自负。看吧,不用多久,世道又得变。”   肖和娜这话说的是一点也没错。摩天总裁沈时久以故意杀人罪被法院起诉后,伍向阳便开始大张旗鼓地清理起门户,情形就如同当年沈时久接管南菁会一样。与此同时,摩天董事局正式罢免了沈时久财团副主席及总裁的职位。   隔日,律师将一份固定资产及股份转让授权交给了无殊。看着那些天文数字以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各项名目表,她深深地呼了口气,拿出钢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短短一天时间,她成为了这个城市最富有的女人。   这算不算是达成了最初的愿望? www.txt8080.com www.txt80.Com 第42章 尾声 天长地久时(二)   3、绝处逢生   无殊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不再见任何人,包括北堂皓。他现在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沈时久不在,他是时候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位子了。无殊不愿再连累他,不见面也是为了他好。   案子开庭这天,无殊倒是异常平静。她先是起床洗漱,换了身平时不太穿的米色春装,而后驾车去附近的美容中心打理了一下有些干燥的皮肤,并将一头长发剪成了短碎发。在场的理发师们在目送她出门后,挤在一起足足议论了一个多小时。有人同情她,也有人羡慕她。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经历的。或许,他们的爱情会在将来成为电影制片人挖掘的对象。   将来有多远,无殊不知道。她只知道,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结果,这个世界依旧会像往常那样转动着,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有一个期限,没有永远的悲痛,也没有永远的欢乐,活着就是为了一次又一次去明白这些,并接受这些。包括,尚未发生的事。   她一步一步爬上墓地的高坡。   这里躺着她的母亲和父亲,墓碑上两个鲜红的名字紧紧靠在一起,10年、20年都不会改变。愿他们在天有灵,父亲已经追上母亲的脚步,不再留有遗憾。   开庭半小时前,法院旁听席已经坐无虚位。不过伍向阳及习天宇等人并未到场,倒是陈意明早早地便坐在了前排位置。他自然是来看沈时久落魄的样子,不过今天的他和往常有些不同,少了几分狂妄,多了几分世故的稳重。他见无殊在他旁边坐下,也只是笑笑,丝毫没有落井下石的意图。   无殊弯腰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坐直身后,淡淡地问道:“老师也来了吧?”   陈意明摊摊手:“当然。”   无殊慢慢咧开嘴角:“他到底还是输给了你们。”   陈意明眼睛微眯,看着她良久,渐渐露出一个意味高深的笑来:“其实赢家一直都是沈时久。”   这话从陈意明嘴里说出来让无殊有些意外:“我不明白。”   陈意明举起一根手指:“因为他还有筹码扳回这一局,就看他舍不舍得拿出来。”   无殊暗暗吃了一惊:难道他们知道沈时久手里有他们的毒品交易视频?   其实这正是她所不敢想的问题,沈时久不将那些东西拿出来对付陈意明,怕是只有一个原因——他不希望国际警方通过这条线索将毒品网破获。   无殊不再和陈意明交谈,只是看着尚空的被告席。   9点整,法官以及陪审团、控辩方律师各就各位。   随着左侧两扇门的打开,无殊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她暗暗压住手心,一双眼牢牢地盯在了门后。   当法警将一身拘留服的沈时久带上被告席时, 在场的人小小地骚动起来。   法官随即敲铃警告:“请旁听席上的人保持安静!”   也许是因为衣服的原因,他看上去似乎瘦了些,但是多日的拘管生活并没有抹杀他睨视一切的威严与冷峻,仿佛他预备走向的不是被告席,而是他所掌控的主席台。而当他的视线扫过旁听席,望见一脸憔色的她时,他才像痴了一样缓缓放慢了脚步。   无殊抿着嘴唇,她怕自己会失声叫出他的名字,也怕法官将激动的她赶出法庭,她只能强忍着胸膛里翻江倒海般的复杂情绪,默默地看着他一步步踏上他的位子。   接下来便是控辩双方律师口若悬河的辩论,一边是要以故意杀人罪定性,一边则是以正当防卫为说服点,双方争执不下,自然只能看证据。而现有证据,完全对沈时久不利。   当所有人都认为沈时久的案子必败无疑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出现在了法庭之上。他就是顾沅其。   一份新的证据被顾沅其交了上来,但他并不是为了指证沈时久,相反,这个令案件走向完全反转的证据揭示了此次事件的幕后真相。   顾沅其交给律师并向法官及陪审团出示的录影是在案发当日通过针孔摄像录制的。里面记录了从沈时久抱着无殊离开的那段时间内,陈意明出现,并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魏坤扼颈致死的经过。   至于顾沅其为什么会有这份录影,事情的经过说来有些复杂。   徐露死后,顾沅其与伍向阳的那出争执其实是他故意挑起的。虽然当时有证据可以证明徐露的死跟顾沅其有关,但这不过是某些人嫁祸的手段。沈时久只是将计就计,与顾沅其演了一出戏。   徐露出事那天,的确在地下室见到了一个熟人,他便是伍向阳。然而,杀死徐露的真正的凶手并非是他。尽管伍向阳与陈意明一直都有交易,但他并没有下定决心要杀徐露,甚至于,他想要给她逃生的机会,所以才问她在什么地方。只是当时,陈意明派过来的杀手多了个心眼,尾随伍向阳到了地下室,徐露才会在与他说话时被放暗枪。   而顾沅其作为“替罪羊”消失的这段时间,其实另有正事要做。沈时久在知道陈意明即是诺亚方舟的头号军师k时,便已想到整个毒品网的核心基地其实根本不在国外,而是在天信。天信集团利用外籍股东的身份实现了一次次的洗钱计划后,又想通过这次西区的开发案让本地官员做他的保护伞。   弄出一个荣劢集团,自然是为了更好地避人耳目。   陈意明他们之所以不怕沈时久将那张毒品网的口令卡交出来,是因为南菁会本身就是其中的一员。作为与南菁会密切相关的沈时久,如何能脱得了干系?即使他没有做过。   所以顾沅其的任务便是躲开他们的视线。首先是为了给伍向阳一个机会清理门户——如若不然,又怎能一网打尽除他以外的其他参与毒品交易的成员?沈时久对无殊说,南菁会已经渗得太深,其中便是这层含义。其次便是暗中保护宁无殊,以及监视陈意明那边的动作。   陈意明会利用魏坤早就在意料之中,关键是如何才能反将他。于是顾沅其擅自用了无殊这一着险棋,让她有机会进入陈意明的圈套,直到最后一刻才通知沈时久也是为了不让陈意明起疑。   三声清脆的掌声在旁听席前座不慌不忙地响起,陈意明站起身:“精彩至极!不愧是我陈意明的对手。”   已有警察朝陈意明走来, 说: “ 陈先生, 麻烦你跟我们上警局走一趟。”   陈意明甚至没有将警察放在眼里,他的视线转向旁边的无殊:“沈时久,就是不知道你打算怎样跟这个傻女人交代?难道让她肚子里你的小孩死得这么惨不是你默许的?”说完,他干脆地伸出手,一副银质的手铐咔嚓一声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无殊茫然地望着他们,细碎的短发衬出一张尖削的脸没有血气的苍白,她嘴角微微抽搐着,也许是想笑吧,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那个她深爱着的人。她的脚开始无意识地往前跨出,朝他靠近,当他们只有一尺之遥时,她愣愣地问:“是不是真的?”   “无殊……”沈时久满目都是忧郁的神色,连吐出她的名字都似含着不忍心的震颤。   “没关系。”无殊弯了弯嘴,她终于可以自然地笑出来了,“我不怪你。我……我……”她连说了几个我,慢慢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含糊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好冷。为什么会这么冷?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了。”她呢喃着,却不再看他,转身朝法庭大门迈开了艰难的步子。   沈时久撞开了被告席的栏板,旁听席上的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法官见状重重敲铃,并厉声警告道:“肃静肃静!宣判结束前,被告不得离席!”   4、你是我的命、   无殊静静地坐在床头,连同她手上的抱枕,整个人被笼罩在幽暗的橘色灯光里。   沈时久推门而入,原先焦虑疲惫的脸色在看到她后,稍稍缓解了一些,正要朝无殊走去,她蓦地尖叫:“你不要过来!”   沈时久顿住了脚步,脸上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哀伤。   无殊背对着他,声音低落:“你问我,明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要跟你在一起。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即使你坏得无可救药,我还是不能阻止自己喜欢你,这就是我宁无殊的命,我推不开,只能让自己越陷越深。所以我很努力地想要去相信你,只希望你能给我多一点的时间,让我可以骗过自己。   “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我无法怪你。其实在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我就有了一种预感,这个孩子也许无法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我不知道我们还能走多久,所以我也不知道可以给他一个怎样的未来。   明知道有些事是躲不过的,我还是希望这一天能够来得迟一点、再迟一点……”   “不希望你接管南菁会,是因为我的自私,即使南菁会是父亲的遗志,我宁可它毁在我的手里,就算我们变得一无所有,我们也还能做个平平凡凡的人,过着平平凡凡的生活。因为我早已经不是那个做着英雄梦的宁无殊,从我踏进这个社会的第一天起,我就渐渐地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世界并不是靠谁就能改变的,不管是南菁会还是诺亚方舟,到头来也不过是做着损人利己的事情。可是……我无法改变你的方向,我清楚你不是那种甘居人下的男人,我也清楚如果勉强你抛开一切,我和你都不会开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时久,现在我只想亲口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做过那种事?有没有?”   沈时久最终还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一次,他终于决定对她说出隐瞒了多年的实情。   “十几年前,南汀出现了一批来源不明的毒品,操控这批货的人手段很高明,不但收买了很多官员,还让道上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成了他的下家……”他微微一顿,“你父亲,也是其中一个。”   无殊震惊地回望着他,嘴角微颤:“我爸爸他……”   沈时久继续说道:“其实你父亲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他不做,别说保不住南菁会,就连你们都有危险。你母亲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十分伤心,同你父亲大吵一架后开车跑了出去。没想到会被人盯上……这些,都是你父亲过世前告诉我的。”   无殊的脸色已近惨淡。她清晰地记得那天,她正在课堂上打瞌睡,三叔突然跑来学校找她,告诉她母亲出了意外,正在医院抢救。   等她赶到医院时,母亲头上已经盖上了白布,父亲跪坐在母亲的病床边,只是掉泪。她鼓足了勇气才敢靠近他们,慢慢揭开那层白得刺目的薄布,看着母亲失去生机的苍白的脸,她难受得喘不过气,直到父亲用力地摇她,她才痛哭出声,扑在母亲冰冷的身体上,不停地喊着:“妈,你不要死。”   那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像母亲一样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无法忍受失去至亲的生活,处处都有母亲的影子,却是摸不着,触碰不到。那种苦,比死亡本身更悲凉。   无殊齿颊生寒:“那个人是不是阗一?”   沈时久沉默的表情已经说出了答案。   无殊摇摇头:“我真可笑,竟然把自己的杀母仇人当做老师!”   沈时久凝视着她:“你父亲希望我娶你,一是觉得我有能力打理好南菁会,二是希望借我的手保护你。我当时没有答应,是因为我不想让他来决定我该怎么做。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无殊低下头,细碎的短发遮住了眼睛,她悲凉地扯了扯嘴角。   沈时久坐在她身边,伸出手,为她拂开发丝,手指触及她冰冷的面孔,蓦地一顿,随后便将身体侧转了一个方向,将她微微弓起的背靠在他宽厚的胸膛。   知道人的胸口为什么最温暖?因为那是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身后的温度成了无殊唯一的依靠,正因为亲人已经不在,所以她才不想再失去他。沈时久当然明白。他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我不否认,我曾经有过那个念头,但我更加舍不得你,我怕我如果做到那一步,你会彻底地离开我。”   “所以你并没有参与贩毒?”无殊不敢相信,连续指出两个疑问,“你已经有了阗一和陈意明他们进行毒品交易的证据,为什么非要留着那张磁盘?还有,保险室里的毒品样本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问题,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第二个问题,那些样本是沅其在伍向阳那里找到的,他背着我替陈意明销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伍向阳……”她怔怔地吐出这个名字。   “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兄弟。”   要沈时久承认这一点并不容易,无殊看到他微微皱起了眉。“我知道,肖和娜已经跟我说过了。”   一些事情终于有了合理的答案。伍向阳不仅出卖了沈时久,同时也出卖了陈意明。当年陈意明丢的那笔货,不过是伍向阳的一石二鸟之计,既让陈意明将矛头对准了沈时久,又顺便私吞了那批毒品。   至于沈时久对付陈意明的原因其实更简单,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凭南菁会的实力,再加上摩天的财力,又何惧一个诺亚方舟?   让无殊脱离南菁会,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宁天诚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保护好他的妻子,所以后来的那些年,他一心想要金盆洗手,但是手底下的人未必个个都会有他那样的想法。   沈时久接管南菁会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鸡吓猴,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敢有小动作,不过到底是心有不甘。伍向阳处心积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将他们纳入羽下的机会,否则又哪来的今时今日。   无殊黯然:“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沈时久微敛眼道:“因为我不想你背着仇恨过一辈子。”   只是现在,他却不得不说出这些。只有知道他有多么在乎她,她才会知道他有多么的矛盾。他总想给她一个避风的港湾,所以他总说,相信我,如此就足够了。无奈她不是安静的船,她倔犟的个性,注定不会乖乖地待在他的保护圈里一动不动。   无殊不由得问他:“为什么你不恨我?”他更应该有仇恨的理由不是吗?   沈时久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15岁以前,他根本不懂得人性是什么,因为他对于自己一无所知。别人总说他是狼,眼里只有食物,没有感情。15年后,他知道了他是谁,也知道了那个将自己生下又丢掉的女人,还有一个模糊的形象,称之为父亲,可惜那个人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依旧觉得,自己只是一只狼,眼里没有情感,只有掠夺,所以也就没有仇恨。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无殊,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学会去爱一个人,正因为有了爱,才发现爱的背面其实是种魔,会让人疯狂得不顾一切。所以,如果失去这份爱,它就会像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躯壳里慢慢地扩大,然后穿破他的身体,为所欲为。   至于恨,怕是只有嫉妒这一种吧。   “因为……”他拖长了声音,托起她的下巴,而后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由浅入深,缠着她柔滑的舌尖温柔地辗转。这个就是答案。她仍觉悲伤,眼角也有些湿润,可是他的吻像是一剂灵药,缓解她伤口的痛楚,渐渐地温暖了她的身体。   风云诡谲,变幻无常。用这八字来形容南汀怕是再合适不过了。   沈时久的绝处逢生、陈意明的意外下马、摩天的更朝换代、天信的董事改组、南菁会的特大清洗……这些成了百姓饭后茶余的主要话题。   新闻报道:“多日前,南汀天信集团总裁美籍华侨陈意明因涉嫌多起谋杀案,近日被警方逮捕,数罪并罚,法院终审判决其无期徒刑。因其享有外交豁免权,遂移交美国警方处理。据美国警方返回的消息称,在将陈意明押解前往加州国家第七监狱时,押解车遭遇持枪歹徒的袭击,造成警员一死五伤,陈意明在此过程中驾车离去,至今下落不明。”   关掉电视,无殊在客厅里来回走来走去,见刚刚洗完澡的沈时久从楼上下来,急忙走过去说:“你知不知道陈意明跑了?”   沈时久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也许是因为心情不错,竟笑道:“要是我,我也会跑。”   无殊完全不能理解,反观沈时久,倒是气定神闲。   对付阗一这样的老狐狸,岂能操之过急?区区一盘毒品交易的录影就能扳倒他们的话,又怎么配做他沈时久的对手?所谓狡兔三窟,只有抓住了对方的死穴,才有资本慢慢地玩,这就是每个人都想把磁盘控制在手里的原因。   再者……他又怎肯让那个闻奇在无殊面前逞英雄? 八 ?^零 ! 电 ?子 书 八 零 ! 电 子 书 第43章 后记 像花火一样去爱   by 绯月西斜   2011-3-2   有人说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一生,同样,也决定了他的爱情。这个绝对是真理。   我是先在心里勾勒出沈时久的形象后,才去想究竟什么样的女主人公才能与之匹配的。在我看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莫名其妙的痴。纠缠的根本必定是有解不开的结,所以会有这样的故事背景——青蛙变成了王子,公主变成了灰姑娘。   这个故事不需要一个万能的女主人公,因为沈时久已经是这样的人。她不能太柔顺,否则无法困住像他这样的野兽。她不能太高傲,否则他们之间永远没有柔情。她不能太任性,否则这样的爱情太矫情。她不能太理智,也不能太感性,甚至不能太弱势……于是就有了宁无殊,一个看似坚强也确实坚强但非常纠结的女人。   沈时久是火,宁无殊是风。她使他疯狂,燃尽所有在所不惜。她因他炽热,明知靠近会失了自己。这样的故事,别说读者看着纠结,作者写得也很纠结。没办法,前面也说了,性格决定命运。让他们像王子公主般恋爱,那可比童话还要童话。   无论结局是完美还是残缺,他们相爱过的痕迹都无法被抹灭。   如同花火,尽情去绽放,记住那最美丽的时刻,于一生就已经足够了。   也许吧……谁知道呢。   1、番外   一   在美国待了几个月,终于要回家了。   sean第一次坐飞机,好几次开口问我,能不能开窗透透气。   我在他旁边觉得很丢脸。   二   午餐时间,空姐问我们是要中餐还是要西餐。   我和三叔都要了中餐,就sean说要西餐。   不一会儿,空姐回来,说了声抱歉,西餐已经没有了,要中餐可以吗?   sean问中餐有什么?   对方答,米饭和面条。   sean说,那我要面条,再给我加两份牛排。   我看着他漂亮自信的面孔,真的好想好想哭。   三   终于熬到下飞机,不用再忍受别人好笑的目光。   看见爸还有他的跟班挤在出口处朝我们挥手,我开心得忘乎所以。正要飞扑过去,不小心被东张西望着跟上来的sean踩到了鞋后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摔了个漂亮的狗吃屎。   我对自己说,忍字头上一把刀。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忍,我完全可以将他扔在大街上,让他自生自灭。   当然,这只是想象。   我一向是有始有终的人。   四   后来我才知道,爸之所以让三叔带我去美国散心,不仅是因为妈过世,还因为黑道上有些人和南菁会闹得很不愉快——知道全世界每年要发生多少起绑架案吗?两万!撕票率更是高达1\/5。   五   爸有一双贼亮的眼睛,一眼就看出sean骨骼奇特,经过一番考验,他终于确定他的女儿捡回了一个人才。   “再人才,也得从我的跟班做起。”我向他宣布时,正在狼吞虎咽的他冲247我笑得很灿烂。   桌上,七八只空盘子在叠罗汉。他真是个饭桶。   六   想要隐瞒我是社团头子宁天诚的女儿,就不能在我身边塞两个大胸肌保镖,所以sean做跟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着我去上学。   在这之前,他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沈时久。   沈是sean的谐音,时久是出自“待到天长地久时”,这句话被刻在了一只银质的打火机身上,那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一件东西。   七   我们一起上初中一年级。   他15岁的“大龄”成了很多男生的笑柄,认为他一定是个了不得的笨蛋。很快,就没人敢笑了。他用行动向别人讲解了一道数学和哲理结合的证明题:因为a的拳头比b的硬,所以a的脑子比b的更安全,所以b变成傻子的机会大于a。   物竞天择,匹夫不挡。   低年级的学生畏惧他,高年级的不良学生却奉他为新一届的no.1。   起初,不管我走到哪儿,背后都有他的身影。从此,不管他走到哪儿,背后都有一群女生的身影。   八   当你觉得他无比帅气时,就连他讲的蹩脚中文也成了一种时尚。一时间,到处都有人在模仿他说的“儿”字音,那种场面,就像一群被踩到了尾巴的狗在集体呻吟。   我牙酸,我也想呻吟,却是因为上火。   九   他这个跟班做得很高明,总是存在于以我为中心的方圆五米内,却从没有人将他和我联系在一起。   看看,我那么平凡,他却那么耀眼。   当我的英语成绩一直在及格线下挣扎时,他的普通话正突飞猛进。   当我门门爆红时,高年级的书本对他已是小菜一碟,于是他从跟班一跃成为我的兼职家教。   但我总是学不好,因为心思不在这上面,我是宁天诚的女儿,未来我已经看得见,所以少了很多努力。   沈时久学会很多新词后,就对我说:没有文化的流氓顶多就是盲流,有文化的流氓早晚会成为上流。我气得找不到词,只好骂他下流!   十   初潮发生在初一下半年,根据过来人的经验,我已经猜到怎么一回事。这是十分羞人的事,我坐在位置上像是被定住一样全身僵硬,一直到下课,依旧保持着雕塑式的姿势。   他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很容易看到最前排的我。   那时候,心有灵犀似的,他朝我走过来,将自己的学生制服披在我身上。15岁的他已经有一米七八的个子,所以他的制服很长,正好能遮住我整个屁股。   这一举动太突兀,引来了同学们的欷歔声。在那些猜测窃笑的目光中,他突然用两只手捧住了我的头,一个略显干燥的吻顷刻间压在了我的嘴上。   我呆住了。   全场男女生开始暴走,推翻了之前那个正确的猜测:原来是她这个黄毛小丫头?一点也不配嘛!   他用这种方法掩护我撤出了教室。到了门外我才醒悟过来,我的清白和我的初吻在这一天英勇就义了。   十一   比起面子,身体的不适更要我命。走了几步,我死活不肯再走一步,两条腿像麻花一样紧紧地绞在一起。   他问我是不是很痛。   我说不痛——那是假的,天知道这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男生!   他把我背了起来,去学校附近的大超市。   路上他好奇地问我是什么感觉。   我没好气地说,我捅你一刀你就知道了。   当我们停在女性用品区时,我听到几个女孩子在一旁猜我们是兄妹还是一对。我趴在他的背上,很想转头冲她们大声说:跟班,是跟班!才不是什么兄妹,更不是一对!   十二   在确定不会有人找我的麻烦后,沈时久就开始有一日无一日地旷课。因为爸爸有意要培养他,于是时常带他去南菁会。   我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每隔半天,如果看不到他的人,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去猜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正在做着什么事,我甚至能想象出具体的情景,就像是电影镜头一样在脑子里盘旋。而这些镜头后面,永远纠缠着一幕,教室里那一触即离的初吻。   我开始陷入无尽的烦恼之中。   这太可怕了,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在纠结这个问题,他早就忘了吧。   十三   高一的时候,我决定养一只狗,给它取名叫19。19是条纯黑色的德国牧羊犬,小的时候还挺可爱,长大后就变得很凶悍了。每次我放学回家,它都会从门口冲出来,在道上一个飞扑扑向我。起初,我还能勉强接住,但随着它的体型越来越大,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我很快被它扑倒在地,害得我以后只能绕道回家。   有一次,我翻墙进门。候在那里的19在我脚刚落地的一瞬间,将始料不及的我扑了个四脚朝天。我哇哇大叫着:“19走开!你这只流氓狗!信不信我把你送走?”   这时候,沈时久突然从里屋跑了出来,一眼看到墙根处的我以及在我身上“捣乱”的19。然后我惊恐地发现,他居然随手抄起了一根木棍。哦,天!我赶紧拍拍19的脑袋喊:“快跑!”   19是条很机灵的狗,它和沈时久相处的时间虽然不是很多,但是每一次都能被他整得服服帖帖。他叫它站着,它就站着;他叫它坐下,它就坐下,连大气都不喘一个。   连我都闻到了一股子杀气,更别说是19。但它没跑,反正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于是只是嗷嗷低叫着趴在一边,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持棍而至的他。   沈时久正要举起手,我猛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叫道:“19是我养的,不准你打它!”   19趁乱溜走。   我仰着脏兮兮的脸,看他纠结的眉侧有一道浅浅的伤口。   我问,你怎么受伤啦?   他终于放下了棍子,说是被一个女人抓破的。   十四   那是一个坐台小姐,很漂亮,也很性感,但是已经上了年纪。十指细长,涂着黑色指甲油,指间夹着一支爱喜,红唇微翘,缓缓吐出一口灰白色的烟雾。她用这样妩媚的姿态去吸引过往的客人,男人只是多看她两眼,却不靠近。对他们来说,她已经失去了年轻的资本。   我不知道沈时久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他的眼神里,有我这个年纪尚无法看透的深沉。   女人侧过头,看到了他。她扭着腰肢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扣在他的脸上,指尖擦过他眉侧的伤。   她说:“孩子,你的身体里流着两种不同的血,多么矛盾。”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刚刚结疤的伤口,而他沉寂得像只夜鹰,只有一双灰暗的眸子透出纯黑色的气息。   这样诡异的场景,令我心里很不舒服。   十五   我们离开的时候,女人冲着我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里有种期待的疯狂。   一股热血霎时冲上了我的头颅,我推开沈时久,冲出夜总会的大门,一路往前奔跑。   两个人的暧昧,像是一把刀子凌迟着我的神经。我想起来,他只是我从旧金山的黑窟里带回来的混混,他的血液里流淌的不是什么高尚的思想,他会像很多男人一样做那些肮脏的事情。   空旷的街巷,只听得见喘气的声音。他在后面追上我,用力抱住我的腰,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用尽全力低声嘶吼,像一只受困的野兽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恨不得将我绞碎在臂膀里。   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这心中的疑问,我始终没有问出口。   好强,使我缺少了普通女孩应有的细腻心思,也缺少了关心对方的勇气。   最后,我将这些归咎于少年的冲动,并没有任何意义。   十六   光阴如梭,少年的初吻终于被埋藏在了记忆深处,不再被挖掘。   成长,意味着将要面对更多的烦恼。眼前的世界越来越大,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其中有光明,也有黑暗,更多的是夹杂在中间的灰色地带。   小时候我的理想其实是当一名警察,可爸告诉我,很多事情警察是没有办法做到的。懵懵懂懂的时候,我似乎领悟了那句话的含义——任何一个国家的机器都只能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执行它们的职责,然而在这个经济高速发展、权力与金钱决定一切的世界里,很多法则都只能用来约束普通人,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愿意为权钱铤而走险的原因。   但我不愿做一个冷漠的人,因为这个社会已经有太多这样的人。   十七   17岁的我褪去了一些幼稚的想法,同时也坚定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信念。   爸给我起无殊这个名字,原是希望我和男孩子没有什么不同,以此躲过厄运。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他大男子主义的体现。我从不觉得,女生就该弱于男生。体格,可以通过后天锻炼,只有拥有坚韧思想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20岁的沈时久,同样也脱离了一些东西。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使用暴力,而是学会了掌控人心。只有当对方冥顽不灵时,他才会从黑暗中站起身,伸出收敛许久的利爪。   我们之间的关系随着这些无形的变化不知不觉中站在了分岔路口,他选择了黑暗这条捷径,而我向往英雄式的光明。   十八“魔王张开巨大的黑翼,引诱着急切想要获得成功的公主。他说,我会让你的国家变得强大,但你必须随我待在地狱。公主并不想因此丢失尊严,可事实摆在了她的眼前,只有魔王才能征服那些令她束手无措的邪恶力量。”   过程与结果,哪个更重要?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且犹豫不决。而这段时间,是南菁会发展最迅猛的一个时期。   让中立于黑白两道的社团拥有今天的影响力,可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沈时久做到了。   有不少人想要拉拢他,有黑道的,也有白道的。   谁都想将这把利器收入囊中,却不知道他的主人从来只有自己。   爸在我面前感慨地说,时久做得有点过了。   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别人的话顶多只是异于自己的见解。   十九   多次的不欢而散,令沈时久在我面前不再提及社团事务,而我每次想要套252他的话,他都会找理由离开。他越来越忙,我们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好在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到宁家,大宅。   我和他的房间面对面隔着一条走廊,因为是老房子,所以隔音效果不是特别好。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他开门和关门的声音。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安心闭眼。   就像故事里那个等待楼上年轻人扔完靴子才能睡觉的老头一样,这一次,我只听到开门的声音。   我竖起两只耳朵,听见自己房间的门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走进来的步子很轻,如同脚上长着肉垫的黑猫,一步一步,靠近我的床。   我迅速闭上眼睛,有些神经质地阻断了正常的呼吸,憋着一口气看他想要做什么。   他在床沿坐下,什么也不做,就像是在跟我耗时间。   10秒、30秒、50秒过去,我终于因为窒息而从床上蹿起来。   他故作惊讶,问我怎么还没睡。   我说,三更半夜跑别人房间来,非奸即盗!   他打个呵欠说,有点累,你让我躺一会儿,说着还把我往一边挤了挤。就这样,被我睡暖和的位置成了他现成的窝。   我缓过神来暴怒:沈时久!这是我的床!我的床!   他呢呢喃喃地说:是啊,你的床,等会儿就还给你。   这个“等会儿”足足过了半小时,他却是越睡越沉,毫无醒转的迹象。我忍不住自问,为什么要放任他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但当我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脸,听着他匀畅轻松的呼吸,我的心就奇异般地软融了下来。我只能移到床的另一边,再在中间用被子隔出一块位置,然后各睡各的。   好在,他每次都会在半夜里离开,我也不用担心早上起来会被他的脸吓到。   二十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渐渐地,我不耐烦了。   我给自己的房门上了两道锁,终于如愿以偿睡了几次安稳觉,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我发现那两道锁成了虚设。   我恶狠狠地警告他,再来跟我“借床”,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他一脸不正经地调笑道,什么颜色?yellow or erotic(情色)?   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总有办法让你有火发不出,只能憋在253肚子里。   以后,他只要跑来睡我的床,我就跑去睡他的。   终于有一天,爸发现了我们的异常。   二十一   爸以前最欣赏沈时久少年老成、世故沉稳的样子,可老成到自己女儿身上,就大大地不爽了。   他拍着红木桌冲沈时久声色俱厉地问,为什么你会在我女儿的床上?   沈时久悠悠吐出一口气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高明的解释,只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他坐在沙发里,右腿架在左腿膝盖上,嘴里还叼着一支烟,那腔调既非叛逆也不是傲慢,而是一种气定神闲的自信,这种自信令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叫人信服的光彩。   爸私下问我,有没有被他欺负。为了自己的名誉,我只能老实回答。   结局就像是一出反转剧。   爸非但没训他,反倒夸起来了,说时久这孩子还是很有分寸的。言外之意,他不是那种玩玩就算的人。   我感觉我爸的态度十分有问题,八成心里还在偷着乐,觉得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美事。   谁叫我又笨又凶又没出息。   二十二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这件事后,他不再来抢我的床。我又恢复了每晚听着他房门开合的声音入睡的习惯。   高考即将来临之际,我这个从不信佛的人也开始急急忙忙地抱起了佛脚。   纵使挑灯夜读苦k书,无奈心有余力不足。睡虫一上脑,书本上的黑字就像招魂似的在眼前飘来飘去。   有时靠在椅背上睡着,梦见自己上了考场,看到试卷时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沈时久坐在我后面,我听到他写字时的“沙沙”声,便回过头去,让他给我抄一下。   他不肯,还说我是笨蛋。   靠!我说沈时久你这个浑蛋,别跟我转,小心我打你。   他说要抄也可以,给我亲一下。   我居然有点乐,还有点羞涩。可是周围全是人,怎么亲?   他就冲其他人叫了声“你们都出去”。   所有人哗啦一下全部走光了。   我一看,觉得机不可失,赶紧光明正大地去抄他的试卷。抄着抄着,他的嘴就亲了上来。   感觉……就像在吃软糖,甜糯湿软,直叫人流连忘返。   我是缺乏浪漫细胞的人,就连做梦都非常理智,梦中我在想,这是在做梦吧?大脑一个激烈的挣扎,我终于醒了过来,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了床上。   也许是错觉,我似乎又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二十三   高考成绩没有任何悬念,我的分数用沈时久的话来说是惨不忍睹。他早就知道我爸给南汀最有名的私立大学塞了钱,让我以体育特长生的名义破格入校。   大学生活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精彩,学生和学生之间,不过是相互攀比与吹嘘。   富家子弟比普通学生更爱扎堆,他们衣着鲜亮、自命不凡,身影无处不在,仿佛是为了证明整个世界都在围着他们打转。   至于我,有一个受争议的家庭背景并不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因此,隐瞒是必须的。   我常常听到别人说到南菁会,有时是在餐厅,有时是在操场。当然,都不是什么好话。比如,某大二女生经常去夜总会玩,跟南菁会的沈时久搭上了,还在哪个酒店开了房之类。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叫人不信都难。   二十四   说出去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南菁会的少东家居然很少踏足自家开设的娱乐场所。   小时候,老师对我们说,赌博是害人的东西,结果我却发现自家就是开赌场的。为这个我跟爸怄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气。后来他跟我讲道理说:你觉得爸爸是坏人吗?我说:不是。他又说:好人会拿着刀随便砍人吗?我说:不会。   他说:刀,是一定会存在的东西,就看拿刀的人干些什么。这就是南菁会存在的意义。   虽然我渐渐接受了这个理由,而骨子里的清高仍旧令我对某些地方有着些微抵触心理。   距离上次被沈时久带进夜总会已经三年,再次踏入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里,我无意中见到了他的另一面。   巨大的水晶灯后,是一组宽大的黑色u形沙发,前方的金属玻璃茶几上,摆放着十几瓶我叫不出名字的洋酒。   十来个男女围坐在一起玩乐喧哗,我叫得出名字的就有好几个,顾沅其、习天宇、伍向阳、徐露,他们是南菁分会的负责人。   沈时久衣衫半敞,神情慵懒地坐在皮沙发的中央,一手搁在沙发靠上,呷着酒。在旖旎灯光的照映下,他全身似透着一股子邪气,就像当初我在旧金山的巷子里看到的模样,让人隐隐生寒。   可能在别人看来,这样子的他更加有吸引力。某个漂亮的女孩子从人群里移了出来,挪到他的身边,亲昵地跟他说着话。从我坐着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胳膊好像搂在了她的肩膀上,两人很熟的样子,女孩子时不时撒娇似的嘟起嘴巴,他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从桌上的游戏盒里取出一颗不大不小的弹球,对准他的侧脸,用了十分力掷了过去。在大学我练的是排球,猛力扣杀是我的强项。   弹球飞行的速度很快,他突然转了一下头,也许是眼角余光瞄到了它,竟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球给反扣在了手中。   旁边的人统统静了下来,估计在想这球是从哪里来的。   在他朝我这边望过来之前,我再次掷出一个弹球,这次,没有对准他的脸。他站起身,扫视了半周,终于看到了不远处位置上的我,脸色微变。   我冲他举了举拳头,看着那颗弹球撞上柱子后一下子反弹过去,并成功地击中了他的头。   我跑了,他捂着头追了出来。   我们又像上一次一样,一个跑,一个追。   我走投无路,拐进了一条特别窄的小巷。他追了过去,又突然倒回来。   我喘着粗气,瞪着巷口的他。   他说: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说话,往后面挪。我莫名的紧张,害怕他靠近自己。   他突然喊道:别动!   晚了。我的衣袖被一根从墙面上支出来的细长钢筋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他挤了进来,抓起我的手拖出窄巷。   我的手心止不住地泛冷,看着他,胃里直泛酸水。   书上说我这种情况属于严重的感情洁癖,不容许丝毫的肮脏,固执得莫名。   只是他完全不知道这一点,顾自撸起我的衣袖,似乎松了口气说:还好,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我抽出手说:关你什么事。   这时,顾沅其等人也从夜总会出来了,看到这边的我们并不打算过来,而是在路口等着。   这就是你天天要忙的事情?我忍不住讽刺他说,小心日夜操劳累坏了身子。   他皱了皱眉头说:这种话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我说: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家教的面孔,你只是我从……我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幽深,两簇冷火在其中缓慢地跳跃。   我知道了,这是他的软肋;我也知道,本性难移。曾经年幼,所以无知,以为伸一伸手,就可以救赎一个人,却不知道那是将罪恶引向了自己。   这一次,我们又是不欢而散。   没过多久,我在学校辗转得知,所谓的大二女生和沈时久上酒店的事纯粹是瞎扯,只是一些无聊人闲得牙疼无中生有。   然而,我却迷茫了。   18岁的时候,我终于在心底承认一个事实,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一个人。为了他,我烦恼过、生气过、喜悦过、想念过、挣扎过,可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萧伯纳说:初恋不过是少许的愚蠢和大量的好奇心而已。   我的愚蠢是在不知道谷底有什么的时候便手忙脚乱地纵身跳下,而我的好奇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像我一样。   以及,我希望他能因为我而改变。   这应该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只是梦想往往离得很遥远。   二十五   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无论过程还是结果,永远都只有一个。因为时光不会倒流。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