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下载尽在奇书网网www.qisuwang.com--本书由【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内容简介】 一个在黑暗里生活了半生的男人,终于见到了一个比天使更加阳光的女人, 一个生活中从来只有坚忍,仇恨和使命的男人,终于开始小心翼翼的学习心动,感激和爱。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人——分开的时候互相想念,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伤害。 已经爱他爱得那么深,却始终停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步再也不能上前。 终于可以被他紧紧拥抱,那么清晰的疼痛始终提醒自己,你早已经磨光了所有的锋芒,伤痕累累,一无所有。 两只刺猬,相爱的刺猬,可怜的刺猬,如何拥抱的刺猬。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报仇雪恨 主角:沈安琪,周临江 ┃ 配角:程佳楠,夏冰,华昭 ┃ 其它:豪门恩怨 【正文】 刺猬的拥抱 作者:双双笛 1、第一章 擦肩(上)   窗外的夜空黑沉沉的像浓重的墨,时钟上指针间的距离渐渐缩短,临近子夜。   F市在几个世纪之前只是个并不起眼的小小渔村,经历了一次次的战火,变革,叛乱以及自然灾难之后,终于被命运垂青并且识时务的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迅速发展成为南国数一数二的海滨城市。如今这里再没有往日的凄惨模样,满目尽是流光溢彩,火树银花,即使是午夜,依然是一派和睦昌盛,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深沉的黑夜和胜似白昼的霓虹相得益彰,掩盖了这个城市平日里的喧闹和浮华,却无法阻挡罪恶与阴暗依着这黑夜的粉饰之下悄然流淌。   黄金谷是F市最繁华的夜总会,这里有着最新奇华丽的演出,最年轻漂亮的姑娘,和最伶俐识相的酒保。比如眼下这一位,清清楚楚的看得出这一桌坐着的两个男人在自己将要靠近的一瞬间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只是默默盯着桌面,像是在思考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其实那两人之间明明有些什么东西虎视眈眈,蓄势待发,如果不立刻说出来就会如同火山一样熊熊的喷发。   于是这酒保只是将一瓶黑方放在他们面前的丝绒桌面上,微微弯腰,之后立刻走开了。   果然他才一走出适合的距离,一个男人便开了口,“这么说还是没有找到么?”   “没有,”对面的男人摇摇头,“临江,你明明知道这有多难,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甚至更难。”   “难也要找。”周临江平静的回答,“只要这根针还在,就算是翻江倒海我也要把他找出来。夏冰,之前麻烦你了。”   “麻烦谈不上,只是,”夏冰微微犹豫,还是直接的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他就在本市?中国这么大,他完全可以生活在任何一个地方,如果真的是那样,不光是我,就算是我父亲亲自出手也没有办法,你要知道我们泱泱大国十几亿人口,远远不是你们小小的狮城可以比得上的。”   “不用打扰伯父。我知道那人一定在F市,我有预感,而且这里是他和我父亲的故乡,他们最讲究落叶归根。”   “好吧,我再试试。”夏冰不再多说,点头答应下来,忽然又微微拧起眉头,“哎,我说,周临江,四年前我要是没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管你借硬币的话,是不是今天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没错。”周临江点一下头。   “你那个时候刚刚服兵役回来没有多久吧,那脸拉得,就好像知道我马上就要欠你钱似的,而且还得百万美金起的。也就是当时周围再没有别人了,不然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跟你开口的。”   “可是谁让你那个时候没有硬币呢,活该你认识了我,你们这些高干子弟就是不爱带零钱。”   “别,如今高干子弟这个词是骂人的。”夏冰给自己倒一杯酒,“不过我愿意作为高干子弟继续帮助你,之前查的结果本市确实没有以谭大兴的名字注册的任何企业,我想他有可能改了名字,谭姓的企业家倒是不少,但是没有一个能对的上。临江你要沉住气,我们迟早会找到的。即使是再多的钱,他也没有理由坐吃山空,三十年前也不比现在有那么多专业的理财机构,十之八九他是要买下一个实业来经营的,只要有蛛丝马迹,我们就能顺藤摸瓜的查下去,你不要着急,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的确是不急的。”周临江也将自己的酒杯倒满,朝夏冰举了举,“我只是担心那个老头等不及了,如果放任他这么轻松平淡的死了,岂不是对不起他早年传奇般的人生。”   “咣——咣——咣——”时钟沉沉响起。   “夏冰,新的一天了。”周临江不再多话,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过了子夜,人群的兴趣更加高昂。摇摆的尖叫的,全都停不下来;吧台前面围了一众嬉笑怒骂的年轻男女,拼酒,掷色子,讲故事,   周临江招呼了夏冰一同离开,没走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夏冰疑惑的驻足,顺着周临江的视线朝吧台看去。高高的圆凳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很普通的酒吧女打扮,银色的抹胸连衣裙,长度只到大腿根部,海藻一样的黑色长卷发,细长高挑的眉毛,浓密夸张的睫毛,滴血一般的红唇;她的两条腿白皙而修长,交叠在一起,斜斜踩在高脚凳下方的横梁上;她的手指细长,指甲圆润,却涂了正而亮的大红色,此刻这只冶艳的手正虚虚握着一个圆胖的酒杯,微微旋转,微微晃动。   她和其他的酒吧女只一点不同,就是她的眼睛,像是带着面具的小丑,表情是永远的微笑,只有露出来的两只眼睛透着淡淡的忧伤。   此时这双眼睛便带着清冷,忧郁还有什么想忘掉却又不得不牢记的无奈和痛苦,悠悠打量着身边的狂热和喧闹,仿佛早已经洞悉了这场把酒言欢之后,留个每个人的,都将是无尽的疲惫和空虚。 2、第一章 擦肩(下)   周临江显然也看到了一样的,因为他只是稍作停留,就直直朝那女人走过去。   “临江。”夏冰伸手握一下周临江的肩膀,拦他停下,“我不管你之前在东南亚是怎么玩的,如今是在中国大陆,很多事情都是不合法的,何况,你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分心。”   “我能怎么玩?”周临江回头看他一眼,“你大概忘了,新加坡恨不得是全世界法律最严格的国家,再说了,即使是在中国大陆,两情相悦也是不违法的吧。”   他耸一下肩膀,夏冰的手便滑落下去。周临江不再理他,一直走到那个女人身边。   没有空余的座位,周临江站在那女人身后,低声在她耳边说:“小姐看上去很面善,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女人愣了一下,把酒杯放在了吧台上,随即转过身来,抬眼打量了他一下,立刻便微笑了,“这位先生是不是很久不在国内了,如今这种搭讪方式已经太老土了,你这样拐弯抹角的表达好感,这里随便一个女孩,”她伸出细细的食指,虚虚指了指场子中央,“她们都会瞧不起你,更加不会配合你的搭讪。”   “哦,对不起,我确实很久没有回过国。”周临江谦虚的道歉,“那么,如果我想要表达好感的话,这样够不够直接呢?”   他掏出钱夹,从里面抽了一张灰蓝色的信用卡出来放在桌面上,伸长手指平平推了过去。   那女人低头看看那张卡,又抬头看看眼前的男人。   要说这男人长得真不错,深沉,冷漠,内敛,五官像是古罗马的雕像一般清晰动人,此时嘴角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不急躁,不催促,不放弃,像是张开网的猎人,静静的等着猎物自己主动自愿,死心塌地的闯进来。   “有进步。”那女人也笑起来,“这样就直接多了。”   周临江后悔了,他才一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就后悔了。   他原本不是这样喜欢炫富的人,也不是这样高调的人,只是眼前的女人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他做了什么都身不由己,并且心甘情愿。   可是这女人明明没有什么特殊的,暴露夸张的装束,厚重艳俗的妆容,顺手拈来的调笑,还有适才冷漠,现下妩媚,瞬间就能变幻的眼神,活脱脱就是一个久经欢场的交际花。   “这么说你认识这卡?”周临江看着那深深撞入他心里的笑容,忍不住继续说下去。   “认识。”那女人点点头,伸手打开自己正红色的小手包,也拿了一张卡出来放在桌面上,伸长手指平平推了过去,和之前那张并肩放在一起,“因为我正好有张一模一样的。”   周临江盯着两张相同的信用卡,它们有着相同的颜色,在酒吧的灯光下泛着相同的金属光泽,卡片的右上角有着相同的logo曲曲折折的缠绕。   “三个月前A银行推出了新一代贵宾信用卡,主要客户是政府要员,成功企业家以及外籍巨额投资者,持卡人可以在境内任何场所做任何消费,没有上限。另外据我所知整个F市只有99位持卡人。”那女人把信用卡拿回去,收进自己的手包里,身体一倾跳下了高脚凳,“所以,幸会了这位先生,说不定接待我们的客户经理还是同一个人呢。”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周临江的信用卡被孤独的留在了吧台上,旁边是那女人之前拿在手里的玻璃杯。   他把杯子取过来,在鼻子前面晃了晃,之后像是怀疑自己嗅觉出了问题一样,把酒杯拿近了些,深深吸了一口气——居然是柠檬水。   他不死心的又把原本垫在酒杯下面的纸巾拿来,还没凑近,那味道已经缠缠绵绵弥漫至了他所有的感官,就是这个了,这是之前她身上的味道,这是让她区别于一般酒吧女从而让他失控的魔力——她浓妆艳抹,她穿着暴露,她巧笑倩兮,但是她没有改变自己的味道,她忘了,或者她不愿意。   周临江又轻轻呼吸一次,觉得这味道像极了一种花香,但是想不起名目。   “得手了么?陶醉够了么?可以走了么?”身后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夏冰的声音半是嘲笑半是提醒,“这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正在想这是什么味道。”周临江随意的回答,“我们走吧。”   没等他反应过来,纸巾就被夏冰抢走,放在鼻子下面用力的闻,“这你都不知道啊,苦橙树开花就这个味道,好多女人都用这个味道的香水。”   橙花,果然,周临江想起之前那双眼睛,那个笑容,那周身冷静遥远的气息。橙花——对激动,过度兴奋的情绪有镇静作用,因此她在这样热闹的人群中遗世独立。   “我说,你要是想花时间去找灰姑娘也不是不可以,”夏冰眼睁睁见周临江把那张纸巾抢回去认真的叠好放进了上衣口袋,声音难得的严肃正经,“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你也根本没有捡到水晶鞋。” 3、第二章 直面(上)   天色大亮的时候,周临江已经跑步回来,进到浴室简单的冲洗之后,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了电话录音收听每天早上钟叔的留言。   从周家上一辈起,钟叔就是最合格的左膀右臂,能干,而且忠诚。周家如今已经是F市餐饮业数一数二的老大,在周临江回国之前,所有大小事务全是钟叔一力承担,就算是周临江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对钟叔格外敬重,因此周临江从未想过要雇用一个或者几个年轻貌美的女秘书招摇过市,论能干,十个秘书也抵不上一个钟叔,况且他还清楚自己心里的抱负,时刻准备着助自己一臂之力。   周临江换好衣服,按照之前钟叔的留言在今天的行事历上做下标记,又将是忙碌的一天。他收起PDA,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明明已经扭动了门把手,却又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快走几步,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张纸巾,那上面有了一个已经干涸了的圆形的痕迹。他若有所思的端详了一下,又不自觉的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橙花的味道已经很淡很淡,像是之前那个晚上的偶遇一样,像是已经消失的梦境一样,一点都不真实。   周临江把纸巾放进上衣口袋,关门离开了。   这一天的第三个会议结束之后,周临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他皱皱眉头,还是拨了回去。   “到底找我什么事情?”周临江沉声问道。   “你到底帮不帮我的忙啊,跟你说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答应!”那边一个细细的女生半是愤怒半是撒娇。   “不帮,能帮的我已经全都帮你办好了,你只要老老实实上你的学。”   “周临江!”那边的声音失去了耐心,忽的尖利起来,“我爸妈说了要你关照我的!你再这样我就去告诉他们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随你的便。”周临江平静的回答,挂了电话。不多时钟叔敲门进来,“沈园的人来了,请他们进来么?”   周临江点点头,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带,在椅子上坐好。   进来的是四个女人,清一色端庄的西装半裙,精致的发型妆容,尤其最前面的三个,更是带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气势,目不斜视,扑面而来。   “临江,沈园很重视和我们的合作,主要负责人都在这里了,市场主管,财务主管,技术主管,清一色的娘子军啊。”钟叔热情的介绍。   周临江站起身来,和这三个不苟言笑的女人一一握过手,见她们一个个脸上瞬间浮现起标准完美的笑容,瞬间之后又立刻收起笑容。   “这位,就是沈园的女少东,也是他们集团所有事务的负责人,沈安琪小姐。” 忠叔话音刚落,之前跟在最后的那个最不起眼的年轻女人终于昂起头来,认真看了周临江一眼,同时走上前主动伸出右手,“周总您好,很高兴今天可以见到您。”她微微笑起来,和之前另外三个女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笑容就一直停在她的脸上,再也没有隐去。   “沈小姐您好。”周临江伸手握住沈安琪的手,心中微微一动,她的手很软,也很凉。周临江不由得握的更紧了一些,同时轻轻用力,把沈安琪拉向自己身前,同时低声问道:“沈小姐看上去很面善,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安琪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是么,我不记得了。”   众人落座,沈园的三个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做起陈述来一点都不含糊,诚恳,周全,准确,并且有足够的说服力。   “所以,周总您的意思呢?”等她们三人全都停下来,沈安琪终于开口问道。   “沈小姐应该知道,我们周记在F城以及全国有多少家分店,如果顺利的话,未来还将给周家在新加坡本土的一些餐厅统一供货,因为作为我们周记唯一的非酒精类饮料供应商,沈小姐觉得沈园胜任得了么?”周临江低声问道,声音平缓,眼神淡定,喜怒不形于色。   “我从不怀疑沈园的实力,哪怕一丝一毫。”沈安琪简短的回答。   “沈园做饮料这一行已经将近三十年,主要产品是纯净水,果汁以及碳酸饮料,因为口味醇正,价格公道,一直是国内以及亚洲众多餐饮集团的主要饮料供应商,不仅如此,沈园的产品在各大超市的饮料区域也从来都是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我没有说错吧。”   “没错,”沈安琪微微点点头,“周总之前的功课做得很详细。”   “可是我一直有个问题。”   “请讲。”   “据我所知,沈园在过去的至少十年当中没有出过新产品。这是个日新月异的年代,尤其在中国大陆这样的地方,可是贵公司还是固步自封,从来不考虑推陈出新,不知道靠着这块金字招牌还能和别的厂商竞争多久,竟然就一点都不担心老顾客会转投别家么?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改变的就是人心,沈小姐没有见到那么多有相貌有才华有家底的太太尚且孜孜不倦的想要给老公新鲜感,以防止被外面的小三抢了先机么?”   “周总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可惜即便能带来那么多的新鲜感,小三终究还是受人唾骂的小三。” 4、第二章 直面(下)   沈安琪笑一笑,自顾自说下去,“实在不好意思,我真是不该这样映射其他的厂商。只是我们沈园从来就没有追求过产品的新鲜感,我们也从来都没有看中过这个。周记一直在餐饮行业,同样是做食品,我们算的上是半个同行,所以我一直觉得周总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沈小姐觉得,我们应该看中什么?”周临江忍不住问道。   “质量,以及食品的绝对安全。”沈安琪认真的回答,“我知道周记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并且树立了足够的口碑,只是刚才周总一下子没有想起来,您说我说的对么?”   周临江愣了一下,之后不被察觉的微微笑了,“沈小姐说的没错,质量的确最重要,这么说来沈园是如今饮料市场上的龙头实在是当之无愧。”   “周总过奖了。”沈安琪礼貌的回答,“我只是一直遵从父亲的教导,他告诉我只要沈园还做一天饮料,就一定要用最好的水源和最好的原料。他文化不高,年轻的时候做一些粗重的苦力活,有一次累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是一位兄弟给了他一碗水。因此他经常说起这件事情,并且从小教育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论是做人还是做企业,对朋友还是对顾客,都应如此。”   “好,我了解了。”周临江点点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直直望着沈安琪,眼睛一眨都不眨,“我希望可以和沈小姐单独谈谈。”   “没问题,”沈安琪扭头对另外几个女人低声说,“你们出去等我。”   钟叔引了他们几个出去,不一会又回来,坐回到周临江旁边。   “周总不是说要单独谈?”沈安琪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的意思是沈小姐单独留下,钟叔是自己人,我做什么都不瞒他。”   气氛一下子尴尬下来,沈安琪不再说话,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周临江开口,忍不住抬起头,正正对上他毫不避讳的目光,正深深的望着自己,似乎要探究到什么一样。   沈安琪轻轻咳嗽一声,又低下头去,无意中瞥见周临江面前放着的咖啡杯,上面印着U Penn的字样,于是没话找话的开口,打破了这莫名其妙的平静,“周总是宾夕法尼亚毕业的么?”   “是。”周临江点点头,“沃顿商学院。”   “很了不起。”沈安琪低声的附和。   “沈小姐呢,曾经在哪里就读?”   “周总对沈园的了解那么深刻,”沈安琪抬头微微笑起来,“我不相信你们没有调查过我的背景。”   “沈小姐想太多了,提前了解一下有可能的合作者当然是有必要的,至于沈小姐本人,和其他一些饮料供应商的负责人一样,实在是没 有必要单独去调查的。”   沈安琪的笑容停在脸上,立刻自嘲一般的展开,“哦,我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读化工。”   “沈小姐也很厉害啊,藤校的毕业生啊。”   “彼此彼此。”沈安琪收起了笑容,认真望着他,“周总让我留下,还想问什么?”   “之前的那个问题,沈小姐还没有回答我——你看上去很面善,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周临江不再是之前那幅严肃模样,连声音里都带了笑意。   “昨天晚上,很抱歉,”沈安琪想了想,终于找到了比较合适的措辞,“但是我不觉得这和我们之间的合作有什么关系。”   “首先,如果有人要道歉,那也应该是我,沈小姐在酒吧里没有回应一个陌生男人,这实在没有什么应该说对不起的。其次,我觉得这很重要,恕我直言,我不喜欢合作伙伴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或者行为,周记是个老派的牌子,做事风格也偏向谨慎,就如同沈小姐之前所说,我们也看中食品的绝对安全,因此我质疑一下沈小姐的性格人品应该不为过吧。再说昨天沈小姐的样子应该不是去放松的,那样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难不成您是去体验生活的。”   “如果这就是周总把我留下来的目的,那么恐怕你要失望了。”沈安琪站起身来,冷静的看着周临江,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我不觉得作为合作者就有义务向你汇报我所有的私生活以及内心的想法,再说,周总昨天是在酒吧见到我的,既然您自己也曾经出现在哪里,又有什么立场询问我为什么会去,或者周总认为自己是个男人,就理所当然比女人有更多可以出入声色场合的理由,有更多可以保守秘密的权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觉得我们有必要合作,今天打扰了,告辞。”   沈安琪不再多话,转身朝门口走去。   “沈小姐!”周临江几步追上去,伸手扣住了沈安琪已经握住门把的手,“你等等。”   陌生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层层叠叠的把她包围,沈安琪下意识的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深邃,机警,果断,凶狠,此刻流露出的一点不相称的淡淡的焦急,还有担忧。   沈安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只是她仍是忍不住在那目光里轻轻开了口,“昨天,是我妈妈的忌日,我只想找一个最热闹最快乐的地方,把自己淹没在里面,也许就不会那么悲伤。” 5、第三章 曾经(上)   “昨天,是我妈妈的忌日,我只想找一个最热闹最快乐的地方,把自己淹没在里面,也许就不会那么悲伤。”沈安琪轻轻挣脱了周临江的手,“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耽误周总这么长时间,再见。”   看着她的离开,周临江没有阻拦,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敏锐的意识到沈安琪今天换了一个味道的香水,不是之前一天晚上的橙花那样让人冷静,似乎是另外一种什么花香,清淡,同时也深远,丝丝缕缕的香气从之前沈安琪一进门起就让自己心神不宁。果然,今天他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临江,你这是何苦呢?”钟叔在身后低声的问道:“你明明知道沈园的能力,他们绝对不同于其他有求于我们的饮料供货商那样处在劣势,沈园的实力和周记相当,这次合作如果可以促成的话将是一个强强联合的结果,皆大欢喜。沈园看在我们是外资的面子上已经摆足了姿态,之前我们对于他们的产品价格也没有异议,你现在何必要这么为难一个小姑娘?”   钟叔见周临江不说话,低低叹了口气,“你以为沈安琪那样一个年轻女孩子撑着那么大的家业有多容易,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谁不想天天买买东西谈谈恋爱,可是她不行,她母亲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父亲身体不好,一直深居简出的修养,最近四五年沈园发展迅速,都是沈安琪一力承担的。虽说我们在商言商,不搞讲义气那一套,可是商人也要彼此留余地,互惠互利,不好一下子就把事情做绝的。”   “好了,钟叔,”周临江沉声打断他,回到沙发上坐下,“我明白了,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我不多说了。”钟叔开门离开,低声说了一句话,却足够清晰的让周临江听见,“临江,你小的时候——我是说去美国之前,你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是个多么善良懂事的孩子。”   周临江走到窗口站住,外面正午的太阳很大,可是天气也真好,天空蓝的没有一丝杂质,绿化做得很好,微微的风吹过,空气里没有一点点尘土的影子,看来这些年的治理卓有成效,如今的F市几乎拥有了和当年的美国一样的蓝天。   手机又刺耳的响起来,还是之前那个号码,不屈不挠的一直不肯挂断。   周临江把手机调成静音,扔进了抽屉里。   他把U Penn的咖啡杯握在手里慢慢的旋转——去美国之前,那是什么时候,自己几乎都快不记得了。   他离开新加坡那年应该还不到十六岁。那次父亲跟自己长谈了一夜,一个男人憋屈了十几年之后,终于可以向另一个男人畅谈,并且不会被鄙视,还会被理解。周临江认真听完之后,郑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吧,爸爸,我明白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刚刚可以勉强被称作是个成年人,在这番谈话之后,只身一人飞到了美国。   周临江到达的美国的第一站是德克萨斯州,这里有全美国最好的高中,许多望子成龙的家长恨不得换工作,卖房子,也要搬到这里来,以此尽力给孩子一个最好的未来。   那三年格外的辛苦,同时也格外的无聊,德州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周临江无聊的时候就随便找一片草地躺在上面发呆。德州的天空也很蓝,比如今F市的天空更蓝更纯净。不知道国内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除了学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周临江那个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思考。思考父亲曾经说过的每一个字,思考自己将来要度过的每一天,从那个时候开始,今天的周临江已经慢慢成形,忍耐,冷漠,自律,坚强,果断。   高中毕业八年之后周临江被宾夕法尼亚大学录取,离开部队,搬到了费城。   费城黑人众多,并且十有八九都不安分,周临江常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有白人警察举着枪,指着面前一排黑人,他们全都双手高举,交叠着搭在后脑勺上,老老实实的趴在墙上。   几个月之后的冬天,他买了外卖回家,第一次被一个黑人拦住。周临江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他,那人还在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满脸凶光的朝周临江竖起了中指。   那之后就是周临江在美国打的第一架,最后自己身上脸上多处挂了彩,那个黑人更是被他打得趴在路边的积雪里站不起来,不知道哪里流出来的鲜血缓缓渗透进积雪里,血红雪白的触目惊心。   从那之后周临江再不隐忍,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之前告诉自己做人一定要让自己强大,一定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欺负自己的人,并且一定要先发制人,否则,如若落后了一小步,很多时候就落后了整整一辈子。 6、第三章 曾经(下)   回沈园的路上沈安琪一言不发,周记的傲慢,周临江的无理,最后那场谈话的莫名其妙,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她难得的心慌意乱。失败是常事,之前不是每一次合作都能谈成,只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沈安琪深呼吸一次,缓缓把气吐干净,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安琪,你还好吧?”另外两个姑娘开了另外一辆车,和沈安琪同车的只剩了市场主管华昭,她在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绿灯,仰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沈安琪,忍不住问道。   “没事。”沈安琪低声回答。   “别瞒我了,咱们都认识二十多年了,你发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怎么会不知道。最后那个姓周的把你留下又说了些什么,怎么说了那么久还是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没关系的。”沈安琪微微睁开眼睛,“再找其他人合作就是了,只不过,确实有点可惜。”   “放心吧安琪,有我们在,我们都会帮助你的。”话音才落绿灯就亮起,华昭狠踩一脚油门,车子刷的驶了出去。   回到沈园,沈安琪拒绝了华昭一起吃午饭的邀请,顾不上和众人打招呼,自顾自回到了办公室。打开房门,就见办公桌上摆着一瓶郁金香,金黄色的花朵在正午的阳光下整齐而积极的绽放,之前在周记的坏心情终于一扫而光。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来的,沈安琪拨通了一个号码,才响了两声,那边就响起了温柔醇厚的声音:“喂?安琪。”   “佳楠,是我。”沈安琪低声的应了,“收到你送的花了,真好看,谢谢你。”   “那是自然,最近我们都忙,总也没有机会见面,如果再不时时提醒着你,我实在没有把握你会记着我。”程佳楠的声音微微带了笑意。   “都是我不好,”虽然不见他责备,沈安琪还是忍不住道歉,“我实在是没有时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而且好多时候似乎就是在瞎忙,一点回报都没有……”   “安琪,任何努力都不会没有回报的。”程佳楠温和的打断她,平静而且笃定,“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你要爱护自己,不要那么辛苦,钱是赚不完的。我理解你为了沈园尽心尽力,但是实在不必要事必躬亲的,不是还有华昭她们么,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加靠得住的人了,有什么事情交给她们就好。”   “其实,毕竟是自己家的事情,就算是再信得过,也不能完全交给旁人的。”沈安琪轻叹一声,简短的解释。   “是我不好,了解的不多就随便做了评价,我实在是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帮不上你。”程佳楠永远进退有度,此时说话带了轻轻的自嘲,“如今这个世道真是大变了,你这样的女孩子要顶天立地的开拓疆土冲锋陷阵,我这个男人反而要躲在象牙塔里不问世事。”   “佳楠,怎么会。”沈安琪听了他之前的评价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片刻之后又正色道:“你哪里是在躲清闲,要知道象牙塔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躲进去的,你做的事情对整个人类的进步都有重大的意义,怎么是我经营一个饮料公司就可以比得上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依依不舍的,应该是程佳楠吧,沈安琪忍不住想,和这个人已经认识了将近十年,从进入哥大第一次遇见他开始,程佳楠就是自己生命里最大的奇迹和阳光。   如果说三代才可以出一个贵族,那么程佳楠就是当之无愧的贵族,他祖上三四辈之前就已经是儒商,后代有人继承衣钵继续从商,有人从政,有人做学问,程家从不对子孙有强硬的要求,只要务正,做什么都好。   到了程佳楠这一辈,他的父母亲人已经有着深厚的家底和背景,而他本人却丝毫没有富家公子的样子,在哥大读的是材料学,并且一路读到了博士毕业,两年前回到国内的高校开始参与科研并且任教。   这样一个冷静内敛的人,却从来不掩饰对沈安琪的好感和关心,只是沈安琪从来没有想象过两个人的将来。程家父母到美国探亲的时候曾经和她见过面,旁敲侧击的问过她的家庭之后明显没有很大的热情,是啊,程家显赫的不只三代,而自己的父亲,在三十岁之前尚且以卖苦力为生。沈安琪每每用这个理由麻痹自己,看吧,你是配不上程佳楠的,因此一直拒绝他,礼貌的和他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只是真实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爱程佳楠。   虽然沈安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可是她总是觉得爱上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程佳楠那样完美优秀,对待自己无可挑剔,但是好像哪里总是欠了一点。   她从来没有矫情的追求过一见钟情,轰轰烈烈,海枯石烂,生离死别,她只是希望能有那么一个时刻,她能看进一个男人的眼睛里,那个男人也深深看着她,他们的眼中都只有彼此;在那么一个时刻,这个世界终于春暖花开;在那么一个时刻,这两个人,或者仅仅只是她自己,怦然心动。 7、第四章 心动(上)   几天之后,周记派人到沈园来拜访沈安琪,同时带来了已经拟好的合同,一式两份,同意之前沈园提出的所有条件,只是把合作期限延长到了五年,并且已经有了周临江的签字。   沈安琪仔细的检查过之后,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份存档,一份交给来者带回去。   那人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眼睛里却透着不同于这个年龄的精明与干练。他把合同收好,又拿了个小小的锦盒出来,放在沈安琪的办公桌上,“沈总,这是送给您的礼物,”他礼貌的微笑,语调言辞无可挑剔,“周总嘱咐我一定亲自交到您手上,算是因为没有及时签订这份合约对您表示歉意,预祝我们两家未来的合作一切顺利,并祝沈园可以财源广进。”   沈安琪并不急着回答,她伸手打开锦盒的盖子,里面赫然是一个黄澄澄的元宝,如同一个成年人的拳头般大小,一侧有立着的铭牌,清楚的标记着元宝的重量。   很实惠的道歉啊,这下子他终于学会直接了——黄金,硬通货,还做成这样招人喜爱的样子,不像现金那样赤_裸裸的庸俗,但是效果却要好的多。   她重又把锦盒的盖子盖上,冲那个年轻人笑笑,说道:“谢谢你们周总的好意,这个我实在不能收下,麻烦你带回去吧。”见那个年轻人急匆匆的打算开口,沈安琪又摇了摇手,“合同已经签过了,讨价还价的阶段已经结束,如果你执意要把这个礼物留下,不如把合同也一起留下吧。”   送走了周记的来者,沈安琪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给周临江打个电话,虽说此次合作是互惠互利,但是能够最终促成总归还是一件好事,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次合作里周记还是因为实力更加强大一些而拥有最终的话语权;而周临江终于同意合作,并且完全不需要沈园的妥协,也让沈安琪对他的敌意少了一点。   沈园是爸爸半生的心血,如今交到自己手里,必定是要发扬光大,流芳百世的,再说,还有那么多仰仗沈园的兴盛以养家糊口的员工,在这样的责任面前,自己的任何偏见和情绪都显得微不足道。   只是,周临江那人实在是讨厌的很,沈安琪难得固执了一次,满心都是别扭的小女儿情态,终于,她只是拨通了华昭的电话,“周记签了合同,我们两家的合作很快开始,你再认真研究一下合同内容,后期的工作尽快跟进吧。”   一个小时之后,那个锦盒又被放在了周临江的办公桌上,年轻小伙子一字不差的转述了沈安琪的话。周临江并不回答,只是盯着锦盒看了几眼,也不伸手打开。   他取过合同打开来,距离自己的签名不远的地方,是沈安琪的名字,她用蓝色的水笔,字体清秀,和她的人一样,只是这样的躯壳之下,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故作清高,欲擒故纵么,周临江在心底嗤笑一声,挥挥手示意那男孩子出去,忍不住又笑一笑,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之前坐在角落里的会客沙发上的女孩子笑嘻嘻的蹭过来,伸手打开锦盒,“呀”的低呼一声,“周临江你疯了啊,用这种东西送人!不对,”她外头想了想,忽然笑了,“疯的应该是那个沈总,这样的东西都能退回来,呵呵,周临江啊,真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挨别人的撅,真是老天有眼。”   “你怎么还不走?”周临江把合同收好,挑眉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子,忍着怒意,尽量平静的问她。   “你还没答应我的要求啊。”   “付遥,你不要太过分!”   “一点都不过分啊,”付遥眨眨眼睛,理所当然的笑笑,“你当着我爸妈面拍胸脯保证的,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帮我解决,况且我的要求又不复杂,第一我要转系,至少换导师;第二我要一个人在我眼前消失,彻底消失。”   周临江眉头皱的更紧,刚要回答,又被付遥打断,“我不会让你白白帮助我的。”她从包里掏了一张请柬出来,放在周临江面前,“喏,一周之后的酒会,我知道你也被邀请了。只是虽说周记排场大,你自己背景强,但是你才回国几天,就算是名头再响,你认为有没有可能响过我父母,而我正好是他们的女儿。”   付遥停下来,狡诈的笑笑,盯着周临江,眼睛一眨都不眨,“答应我的条件,到时候我介绍几个世伯给你认识,你信不信我的几句话,抵得上你奋斗三五年?”   周临江静静的看着办公桌对面此刻已经笑得成竹在胸的女孩子,心中忍不住疑惑,这个不是曾经天真活泼,大大咧咧的遥遥了。她只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孩子而已,但是只要她是个女人,不论什么年龄,什么背景,总会有那么一次,不惜一切代价,只是为了那一个人。   “好吧,我考虑看看。”他终于松口。 8、第四章 心动(下)   一周之后,傍晚时分,周临江如约和付遥一起出现在一家私人会所门口。   “考虑好了么?”付遥挽着周临江的手臂紧了紧,睁着圆圆的眼睛瞪着他。   她今天穿了件宝石蓝色的小礼服,化了时下在年轻女孩子中流行的裸妆,在会所大厅细碎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肌肤胜雪,脉脉动人,一个心中有了爱情的女人,果然会有不一样的神采。她微微撅起糖果一样的嘴唇,微微抱怨的说:“反正酒会还没开始,如果你不答应我,过一会进去了我就当做不认识你,或者告诉那些叔叔伯伯们说我最讨厌你!”   周临江微微眯起眼睛,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付遥低叫一声,“坏了。”之后立刻躲到了他身后。   “见鬼了,这不是商业酒会么,他怎么也在这里!”付遥全然顾不上自己此刻的形象,恨不得变成一只鹌鹑,借着周临江的遮挡把自己缩的更小一点。   “谁啊?”周临江低声问道。   “就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人啊!”   周临江顺着付遥躲避的方向看过去,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之前被她整日的挂在嘴边捧在心上的那个男人,他是付遥就读的高校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副教授;他是对付遥尽职尽责却又礼貌的保持合适的距离因此让她无从下手的硕士导师;他是一个高大英俊,风度翩翩,才华横溢,谦虚低调,可是同时也是心有所属的男人——他是程佳楠。   周临江静静的打量他一番,基本可以认为付遥所言不虚。此刻程佳楠面带微笑,眼睛里闪动着温和宁静的神采,让人心生安定,他微微低头,凑得离自己女伴近一点,认真的听她说着什么。两人头碰头的凑在一起,絮絮低语,那画面看上去很是唯美,有一个瞬间,周临江似乎有点羡慕。   不一会儿程佳楠的笑容更大一些,短短的回答了一句什么,直起身来。他身边的年轻女人也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明媚的脸庞。   要不要把这个答案告诉付遥呢,程佳楠到这个酒会来,原来是为了陪沈安琪——她今天晚上真美,美得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那是一份暗暗滋生出的力量,如同无孔不入的香气一般,深入周临江的心底,挑逗着他,诱惑着他,让他忍不住想把这个女人圈在自己身边,等待她下一次出现的会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   周临江收回视线,朝大厅深处走去。付遥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留了他独自一人同一些长辈礼貌的寒暄。   不多时有音乐声响起来,双双对对的男女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周临江环视周边,自己不称职的女伴此刻还是没有出现,同时沈安琪和程佳楠也不见了。   周临江悄然离开了大厅,走廊里空空荡荡,他漫无目的的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也不知道要去找些什么。   大厅里的歌舞升平渐渐远去,走廊里铺了厚厚的地毯,走上去很是安静,因此连同周临江的呼吸声一起,任何微小的声音都被放得很大。   另一个方向隐隐有不一样的音乐声传来,周临江顺着那声音的方向找过去,停在一个小小的偏厅门口一侧,看不到里面的人,也不会被里面的人看到。   不一会儿里面的钢琴声停下来,立刻响起一个人轻轻的掌声。   “佳楠,你的钢琴还是弹得那么好。”就听沈安琪说道,“和我们之前上大学的时候一样。”   “怎么会,大厅里都是专业的乐手,随便哪一个都比我强。”程佳楠低声回答,他的声音低沉冷静,有着让人心服与心动的力量,“现在透气透够了么,要不要回去?”   “不要,”沈安琪此时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是在撒娇,“每次都是一样的微笑,一样的对话,多么无聊,我宁可躲在这里听你给我弹钢琴。”   “那怎么行。”程佳楠笑着打断她,“今天我本打算介绍几个长辈给你认识的,或许能对你的生意有点帮助。”   “佳楠,你怎么总是对我这么好。”沈安琪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而深沉,“你从来都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你知道么,过去我常常在想,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程佳楠更完美的男人么?”   “只是还没有好到足够你爱上我。”程佳楠低低的回答,周临江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所以,对于你思考的这个问题,我也对答案表示关注,因为我也常常在想,到底是一个怎样完美的男人,安琪你才会爱上他?”   没有等到沈安琪回答,周临江便无声无息的走开——果然,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了。   才一回到大厅,就正正撞上了慌慌张张的付遥,周临江扶住她的手臂,“慌什么,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啊呀,周临江你快放开我!”付遥急匆匆的挣脱,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凑近一点低声回答:“我刚才去洗手间补妆去了,真是的,怎么弄都不够好看。还有啊,今天不能介绍世伯们给你认识了,不然让程教授看到我和你出双入对的我就该说不清楚了。”   眼前这个年轻漂亮光彩照人的女孩子,竟然前所未有的慌乱,实在是有趣,周临江忍不住好奇,不知道沈安琪在面对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如此这般的神态。   “没关系,本来也没指望你。”周临江微微笑起来,“另外,我已经决定了,我同意帮助你。” 9、第五章 值得(上)   周记与沈园的合作顺利展开,华昭的能力从来让人放心,听她的汇报似乎周记的所有人员尤其是钟叔也都认真尽责的配合。这样就很好吧,沈安琪想,不用亲自去打交道,也不用听到太多关于周临江的消息。   之前送元宝受挫的年轻男人再次领命来到了沈园,这次他又把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沈安琪的办公桌上,“这是周总交代一定要送给您的,与俩家的合作没有关系,也不需要讨价还价,单纯是表达他个人对您的欣赏。”   “嗯。”沈安琪低声开口,盯着对面那个人,似乎犹豫要怎么开口。   “沈总叫我阿邦就好。”那人伶俐的回答。   “阿邦,麻烦你今天又跑这一趟,我还是不能收下,请转告周总,我们彼此的欣赏,停留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和程度就好,对于周记以及他本人,我所有的期望就是合作顺利。”   “对不起了沈总,这次我实在不能帮你转告,周总下了死命令,如果这礼物回到了周记,我就不用回去了。”阿邦常年凌厉的脸上居然有了一瞬浮现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之后立刻礼貌的告辞,匆匆离开了。   沈安琪无奈,伸手取过那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是一把非常普通的折叠遥控车钥匙。   沈安琪很少自己开车,也没有追求名牌的爱好,但是这把钥匙上的标志她是认识的,那是一只充满力量的愤怒的公牛。而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按照周临江的手笔,这辆车应该是2010年的限量版,从车前到车后是一条白色和金色的线条,车内也延续了白色和金色的概念,虽然全球只有250台,却有八种车身颜色可以选择,售价保守估计应该在25万美元以上。   他果然一次比一次有进步,表达欣赏的方式已经远远胜过之前的搭讪以及送金元宝,更上一层楼的直接。   沈安琪拨通周临江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沈小姐,你好。”   “周总,能解释一下么?”沈安琪开门见山的问道。   “哦,还要我解释啊,那么阿邦真的该回家了。”那边的男人低声笑道,“那好,我明确直接的表达一次,我对你有好感,沈小姐,希望可以最大限度表示出我的诚意,我觉得我们不仅可以是合作伙伴,也可以成为生活上的伴侣,我们很合适。”   “对于在周总看来合适的女人,您都是这样表达诚意的么?”沈安琪低声回答,“信用卡,黄金,跑车,接下来是什么,别墅,飞机,还是私人岛屿?”   “都可以,只要沈小姐喜欢。坦白讲,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追女孩子,而且也不会浪费时间仔细研究。我自认为在沈小姐眼里不是一个没有吸引力的人,并且   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忙碌,所以我们不如直接一点,或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期待的男女感情是什么样子,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满足。”   “周总的诚意真是让人感动啊,”沈安琪轻笑一声,“之前那最后一句话,如果配上个山顶月光漫天烟花之类的背景,简直胜过任何一个浪漫的电影场景了。可是很遗憾啊,我没有这个荣幸成为您的女主角了,我为我自己,以及之前一众在周总看来不值得浪费时间的女人而遗憾,并且预祝您早日遇到在您看来值得的那个女人,愿意为她浪费时间,愿意为她仔细研究要怎么追求一个女人。所以谢谢周总的好意了,只是我很少开车,钥匙我会尽快找人送回去,如果您不接受,我就替沈园感谢您,这辆车如果将来用来接待客户,应该也会相当的拉风。”   那端的人已经挂了电话,听筒里只有嘟嘟嘟的声音,周临江把话筒握在手里,没有意识的把玩。值得,没有任何女人在他看来是值得的,从他十六岁那年起,周临江的生命中就只有一件值得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身边不是没有女人,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像曾经宾大的同学或是如今的周记的员工一样,那些平日里算的上是中流砥柱的男人们,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失神,荒唐甚至难过,问及原因,他们居然也会低低的叹一口气,无奈但是仍然甜蜜的回答:“没办法啊,谁让我爱她呢。”   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周临江从来没有体会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尝试,况且,这东西要到哪里去找,从来没有人清楚的指给他看过。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因此不多的可以闲下来的时间,用来游戏人生再好不过,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明星,还有风格各异的富家名媛,召之即来,远远比思考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简单的多。   只是今天这样一个时刻,沈安琪温柔低沉的声音,明亮忧伤的眼睛,还有周身多变的花朵的香气,居然萦萦绕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从来都引以为傲的不羁和洒脱,竟然暗暗的生出了一丝牵绊。 10、第五章 值得(下)   几天之后,车钥匙真的被送了回来,周临江握着那个小小的盒子,不由得觉得沈安琪有些矫情,其实矫情的又何止她一个人——周临江把盒子放进抽屉,那旁边有另外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另外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城南一片高级社区中间一栋别墅的大门,之前真的想过在跑车之后送给她的。   只是自从十六岁之后,周临江再也没有认输过,不论面对什么样的人。他没有多想,甚至还不知道一会儿要对沈安琪说些什么就径自给沈园去了电话,接电话的人是华昭,她礼貌的回答说沈安琪已经出发前往F市第一医院主持一个公益活动,所有的客户联络以及商业会议全都推后了。   半个小时之后,周临江也到了市立医院,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听到了活动的地点,上到五层,沈安琪此时正在新生儿病房。   周临江站在人群之后,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看进去,她今天穿一件浅紫色的连衣裙,款式简单,没有任何修饰,除此之外,她的头发扎了低低的马尾,整齐的垂在脑后,浑身上下一件首饰都没有。   沈安琪轻轻抱起一个小小的婴儿,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了贴她的,之后又像是怕伤到那孩子一样迅速的离开,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小小的生命,轻轻的笑了。   她像一株清新的紫罗兰一样,就这么落进了周临江的眼睛里,尤其是她的笑容,比阳光更加灿烂,就这么强势的照亮了周临江心里的每一个角落,过去的十几年,他已经在黑暗里呆的太久,这一刹那,这样明亮又柔和的笑容竟然让他身体里有什么开始轻轻的涌动。一向从不认输,从不低头的周临江,终于在心底悄悄的承认,他已经被这个女人吸引,因为她不经意带给别人的温暖——那一种对自己而言已经几乎陌生的温暖。   众人随沈安琪去隔壁区域探望了一些有特殊疾病的产妇,沈安琪一一坐在她们床前,温柔着握着她们的手,低声的询问鼓励,同时带着笑意描述之前在新生儿病房看到了她们的孩子,多么可爱,多么美好,直到那些产妇的脸上泛起和她一模一样的笑容。   回到活动的大厅,沈安琪站在众人面前,轻声的开口。   “二十几年前我爸爸还是个穷人,而我妈妈有着很严重的疾病,在临盆之前昏倒,被送到了这家医院,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共同努力,终于使得我们母女平安,在那之后她们甚至连报酬都不要。在我出生之后,我妈妈再也不能怀孕,无法再次迎接新的生命,一直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直到她离开人世。   沈园近年来发展良好,爸爸叮嘱我一定要回报社会,尤其是第一医院,不光是表达我们全家的感激,更是希望有足够的经费用以帮助身患重疾却又无力支付高额的治疗费用的孕产妇们,希望她们都可以平安顺利的见到自己的子女,陪伴他们幸福快乐的长大。   生命是平等的,我们期待每一个年轻美好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接受我们的爱,延续我们的爱。”   今天的沈安琪和以往时候都不同,周临江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尽量不被她注意到,却已经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个遍。   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是不一样的,她到底有多少张面孔,到底有多少种心情,是不是只有把她圈在自己身边,时时处处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她,才可以知道答案。   “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参加今天的活动,也感谢过去几年来大家的支持。今天沈园向第一医院捐赠一千万元人民币,同时希望在场的善心人士慷慨解囊,我代表所有的母亲和孩子对大家表示感谢。”沈安琪直直站好,双手交握,在掌声中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帮着打理妥当,在周临江的人生里,需要自己亲自努力争取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件事情,十几年来他兢兢业业,从来没有一刻敢忘记。然而今天,他忽然又有了想要尽全力得到什么的欲望,甚至远远胜过十六岁时热血难耐的冲动——他要拥有这个女人,他要看清她的每一幅面孔,发现她的每一分美好,而且,有一些美好,这一生,再也不能被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男人看到——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执着,那样的温暖,明明是她无意,却是实实在在的吸引和诱惑。   于是等到众人的掌声渐渐隐去,周临江在人群中低沉有力的开口,“我代表周记,向第一医院捐赠五千万人民币。” 11、第六章 吸引(上)   人群自动的分开,周临江走上前,站到沈安琪的身旁,望着她低声的说:“沈小姐,我也替母亲和孩子感谢你,并且被你的善良所感动,愿意尽我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   她的手和之前一样柔软,此刻不情愿的被自己握着,她微微侧过身体,面对记者的镜头有点僵硬的微笑。她今天没有用任何香水,才一凑近她身边,周临江就发现了,医院的大厅里有一种特殊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那其中夹杂着一点几乎不可闻的清淡的香气,是沈安琪身上淡淡的气息,只属于她自己的气息,此刻在她颈动脉一下一下的跳动之下,靠着那一点点微薄的热力缠缠绕绕的飘散在两人周围。   有记者问及周临江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这样大手笔。   周临江笑一笑,回答道:“我们和沈园合作很久,有着共同的合作理念,如今沈小姐为了回报社会,珍惜生命这样努力,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因为周临江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这样跟媒体的互动更是难得,记者的提问方向渐渐改变,现场迅速的从公益活动变为了替周记歌功颂德的新闻发布会,周临江礼貌简洁的一一作答,只是后面的话沈安琪全都听不到了,她尴尬的和周临江并肩站在一起,离开也不是,插话也不是。   “谢谢各位的热情和对周记的关注,今后有机会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听周临江打断了记者,“今天的时间和这个场合,是属于沈小姐和所有的母亲孩子的,所以,还是交给你了。”他转身又牵起沈安琪的手握了握,“我很荣幸可以为公益事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希望今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请沈小姐放心,我会让助理尽快把支票送到第一医院来。”   离开之前,周临江微微用力握了沈安琪的手,他的手那么大那么有力,可以把自己的手全都包裹起来,沈安琪忍不住抬头看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落进了他的视线里。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仍就是之前的那只雄鹰一样,只不过此刻少了一些犀利,竟然隐隐约约的有一点温柔。   活动结束的比预期早了一些,沈安琪独自离开医院,心下犹豫既然时间还早,要不要去看看爸爸,正想着给司机打电话,就见一辆车停在自己面前。   这是一辆很普通很低调的黑色奔驰轿车,没有跑车那样流线激进的造型,也没有艳丽夺目的颜色,没有轰轰的马达加速的声音,甚至没有一排好几个8的拉风的车牌号码,就这么静静的停下来,静静的走了一个人下来。   “沈小姐,你的司机似乎不在附近,我有这个荣幸送你一程么?”周临江问道。   “不用了,我的司机很快就来,谢谢你。”沈安琪笑笑,礼貌的回答。   “作为合作伙伴,我们还没有正式的坐在一起聊一聊未来发展的细节,周记和沈园的确从不养闲人,随便哪个派出去都足够独当一面,但是我本人非常看重这次合作,希望能和沈园的负责人一起促进两家更加蓬勃的发展,不知道,沈小姐是不是也这么想。”   沈安琪无言以对,半晌才憋气的回答,“是。”   “那么上车吧,”周临江静静的微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如果沈小姐没有特殊的安排,那么找个地方,我们一起坐一坐,之后我一定按时送沈小姐回去。”   “周总其实很低调啊,如果现在是我们初相识的话,实在无法想象你是曾经送过信用卡黄金跑车的人,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沈安琪打量了一下车子里面朴素的装饰,轻声开口。   “沈小姐说的对,我也无法想象那个样子的自己,并且我是周家的独子,没有竞争家产的顾虑,因此用不着做出一幅花天酒地的样子迷惑众人,只是,”周临江发动车子,引擎低沉厚重的声音几乎盖过了他的低语,“在面对一个特别的人的时候,谁都会有那么几个没法控制自己的时刻。”   车子缓缓驶出医院大门,沈安琪像是没有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一样,再也不出声。周临江正要开口,就听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安琪看了看号码便接起来。“佳楠,什么事?……谢谢你,你一直是最善良的,我替那些母亲和孩子谢谢你……嗯,我明白,你一直都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沈安琪都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听着那边的人讲话,许久,她终于开口,“好的,我知道了,佳楠,我现在很忙,过一段再联系好么?另外还是要谢谢你。”   挂上电话,沈安琪看上去没有任何开口的欲望,只是静静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周临江也不开口,暗暗更换了车道,拐上另外一条高速路,朝城外开去。 12、第六章 吸引(下)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海边了,沈安琪仍旧沉浸在自己之前的思考之中,对于被带到这个两人独处的地方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周临江降下车窗,咸咸的海风吹进来,轻而易举的盖过了沈安琪身上淡淡的香气,而他也终于可以冷静下来,清醒平静的回忆起之前沈安琪的表现。   她撒谎了,她对着一个为她心动,并且相应的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好感的男人撒谎了。虽然她并没有爱上那个男人,可是他说的一句什么话还是让她在乎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行动也要快一点了。   “沈小姐。”周临江低声开口,“这里风景很好,想要下车走走么?”   “嗯?”沈安琪像是刚刚回过神来,立刻点点头回答,“好啊。”   海边的风微凉,沈安琪的连衣裙是无袖的款式,洁白修长的手臂露在外面,此刻密密的泛起了一层小疙瘩。那层小疙瘩像是长在了周临江的心里,一下子让他心里毛毛的,痒痒的,浑身燥热。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不由分说的披在了沈安琪的身上,她微微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的被罩在那件宽大的外套里,瞬间被鹰一样的气息所包围。   “恭喜你啊沈小姐,看来你的公益事业进行的顺利,今天有不少好心人慷慨解囊啊。”周临江转过身,看着远处,低声说道。   “周总是不是觉得我欠你一句感谢。”沈安琪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并不看着他,“只是我要感谢的,是那些真正懂得生命的价值,真正想要帮助那些可怜的母亲和孩子的人,而不是像周总今天这样,借用这么一个场合出尽了风头。慈善,只是一种希望可以帮助别人的美好的愿望,从来就不是受者卑微的祈求施舍,也不是施者花钱装点自己华丽的形象。”   “这么说来沈小姐真的是误会我了。”周临江被这样指责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其实,今天你在婴儿病房里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短,素来都不亲厚,我从小被保姆带大,跟她很少有什么沟通交流,我从来都认为她是那种对孩子不太看重的母亲,但是今天我突然觉得——沈小姐你让我觉得,她也是个了不起的母亲。我出生的时候她年纪已经很大,据我父亲说分娩的时候很惊险,她冒着生命危险给了我生命,她已经足够伟大,只是之前过去的那么多年,我只是在心里埋怨她不是个好母亲,从来没有放多少心思在我身上,可是我今天我发觉,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我的母亲已经给我了这世上最好的礼物,她让我有机会在这个世界上经历一次最神奇精彩的生命,我非常后悔,之前没有告诉她我有多么感激她。所以,沈小姐,应该是我对你说一声感谢,代表我的母亲,和她的孩子。”   “现在理解了也不晚啊,找个机会亲口告诉她,她会非常开心的。”   “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周临江把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扬了扬头,“我母亲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这一生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对不起……”沈安琪听到这样的事实有些吃惊。   “不怪你,其实外界很少有人了解我的父母家庭,我也很少对别人说起过。”   “这是自然的,我也早就领教过。”沈安琪低声的接上,“不瞒你说,我们合作之前,我曾经派人调查过你的背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很遗憾,关于你父母的情况,你在哪里上学,什么时候回国接手家族的事业,这些全都像是一个谜一样,所以之前我才会那么不合时宜的提那样的建议,还是要向你道歉。”   “真的没关系。深深隐瞒并非我本意,只是我没有别的选择,随时随地的把自己的底线全都暴露给其他人,这样实在太愚蠢,也太危险了,有些错误,只要犯一次,付出的代价便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很聪明很理智的做法。”沈安琪低声的赞赏,忽的又带了笑意,“只是周总实在是多虑了,你那么谨慎,丝毫没有兴趣研究怎么样喜欢一个女人,最多只是多送几辆跑车罢了,真的不用担心赔上自己的一生的。”   周临江闻言转过身来,看着身边这个小小的身躯被包裹在自己的外衣里,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她的眼睛一片清明,她的神态若有所思,此刻静静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周身散发着如同天使一样纯净美好的光芒。周临江像是在黑暗里沉睡了上万年的魔鬼,才一醒来,即使并不向往,也情不自禁的被最最明媚灿烂的阳光所吸引。   “安琪,”魔鬼低声开口,有着最诱惑人的嗓音和魅力,“很奇怪,就在刚才,我突然就不害怕赔上自己的一生了,我突然有了兴趣想要弄明白喜欢一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13、第七章 有心(上)   周临江如之前所言按时把沈安琪送回了公司,并且没有特别的纠缠,甚至不顺延着之前海边突然微妙起来的气氛继续暧昧下去。   那一刻,突然就有什么东西悄悄的改变了,沈安琪也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暂时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思考的更加深远一些,如今她脑海里全是之前程佳楠在电话里说的那一句话——安琪,父母希望我尽快和他们认为门当户对的一个女孩子订婚。   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不是么,并且早就清楚的知道,在程家父母眼里适合的那个女孩子一定不会是沈安琪自己。其实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自己也并不爱程佳楠,这下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从此不再互相耽搁,各自去寻找各自的幸福。   只是如今终于亲耳听到了这个消息,怎么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清楚的难过和遗憾,毕竟,程佳楠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直白这么明确的被人否定,被人拒绝。   之后的几天,沈安琪并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程佳楠,索性他自己此刻也在和父母做最后的抗争,或者是真的在心里对两个女孩子进行比较挣扎和取舍,因此也没有时间主动联系沈安琪。   周临江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看样子不像是真的如他所说有兴趣开始研究要怎么样认真喜欢一个女人了,但是同时也没有再像对待其他一众有好感的女人一样,送一些奇奇怪怪的钥匙过来。   才安静了一周多,沈安琪又收到了来自周临江的礼物,这次他没有大手笔的派什么人专门送来,并且等在办公室眼睁睁的看着沈安琪收下。他寄来了一个包裹,和其他信件一起送到了沈园的前台,经过筛选整理之后,和其他重要的来函一起放在了沈安琪的办公桌上。   这次还是一个小小的盒子,乍一看上去似乎正好是装一把钥匙的尺寸,撕开外面的包装纸,硬硬的纸盒上有着暗暗的纹路,摸上去凹凸不平,婉转妩媚的勾勒出EL两个字母。   会是雅诗兰黛的什么东西呢,沈安琪看到这个不免有些意外,身价已经不知几何的周临江,居然会买这样一个牌子的礼物用来追求女人,说出去一定让所有的富家公子嘲笑。   沈安琪想着,掀开了盒盖,里面是一个天鹅绒的小口袋,拿在手里不算太小,而且沉甸甸的。   那里面是一束花,一簇簇金黄色的花束,和碧绿色的花茎一起由珐琅制成,花蕊是一颗一颗粉红色的水晶闪闪烁烁,这一束花朵如同新娘捧花一样被拦腰扎起,小小的一团,静静的躺在沈安琪的手心里。   她一眼就把这个小东西认了出来——雅诗兰黛的限量固体香氛,据说汇聚了上千种花朵的香气,由专人设计,只在美国几家百货公司有售。   盒子里有一张小小的卡片,周临江简短的写了几个字——觉得很适合你,希望你会喜欢。   不过几百美金的一个小东西,实在是无法彰显周临江的身份,并且远远不及之前那跑车的一个螺丝值钱,可是这是多么可爱的一个礼物,鲜花,香水,漂亮的包装纸,还有含蓄婉转的留言。   如果不是全权交给助理打理,那么这基本上可以算的上是一个陷入爱恋的男孩子为了心爱的女孩子挑选一个漂亮可爱并且会被她青睐的礼物。周临江,从这一刻开始,哪里变得不一样了,或许真的像他之前说的一样,他突然有兴趣想要知道喜欢上沈安琪是怎么一回事了。   然而恶劣的第一印象无比固执,沈安琪终于还是没能给他打个电话表示感谢。   半个小时之后,周临江收到了一封email,也是很短的几个字——我很喜欢,有心了。   他成竹在胸的笑一笑,似乎看见了沈安琪惊喜但又矜持的面孔。他没有回复就关掉了窗口,沈安琪猜的没错,周临江真的有了兴趣,想要认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想要耐心的一点点攻克她的心房——虽然她是一个那么温柔似水的女孩子,在周临江眼里却胜过任何复杂艰难的障碍,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在最高的山顶上,周临江不得不将自己的所有身心全都关注在沈安琪周围,因为,这一次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失败。   电话铃铃响起,是夏冰。“我说,临江你有多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是啊,有多久了,周临江瞬间也很纳闷,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考虑过那件事情,没有想起夏冰了,“还好吧,”他回答,“最近很忙。怎么样,有新进展么?”   “对,你之前猜的没错,他们果然讲究落叶归根,我找到了二十七年前谭大兴的入境记录,一年之后他买下了一个小卖店,相对于当年他手里的钱,这个店的投入实在很小。没过多久之后就因为经营不善易主,那次失败之后谭大兴再没有任何投资行为,现在那些地方早就拆了,曾经的住户也全都找不到了。至于之后他有没有改名再买下别的产业或是再离境我就不得而知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周临江低声回答,不再多话。   “行了,我会继续关注的,你放心。另外别忘了,下周我妈生日,你一定要来。”   “好,到时候我会准时出席。” 14、第七章 有心(下)   夏冰的父母都在政界身居要职,因此这份礼物周临江不敢轻视,周末亲自前往专卖店挑选。   店员礼貌而周到,推荐的礼物全部高贵低调,完全适合夏冰妈妈的身份地位。   “就这个吧,很不错。”周临江选了一条宝蓝色的丝巾,在店员始终如一的微笑的注视下刷了卡。   “请您稍等片刻,我去选一个合适的礼盒。您可以休息一下喝杯茶,或者随便看看这一季新的男装。”店员依旧礼貌的微笑。   “好的,谢谢你,我随便看看。”周临江点点头,朝店铺深处走去。   名品店的顾客从来都很少,除去低微的快要听不见的音乐声,几乎听不到交谈的声音,甚至连店员的声音都没有。   店里整洁而空旷,大片大片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出顶棚细碎的光线,此刻落在周临江面前的镜子里就是一片温柔的明亮的光晕。   身后远远的地方是女装区,此刻自己的肩膀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周临江忍不住朝那背影细细看去,是一个女孩子刚刚从试衣间里出来。   “怎么改过了还是不合适啊。”她有点沮丧的低声说。   “沈小姐,您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啊,上周量过的尺寸,明明是正合适的啊,如今按照那个改了,怎么穿着腰身还是松。”一个年轻的店员也同样的沮丧,站在那女孩子身边,低声说道。   周临江转过身,看着沈安琪低着头,不住的捏住腰两侧空出来的布料,抓在手里却不知道能藏到哪里才好,之后不得不松了手,任由它们宽松的堆在腰侧。   “也没有很忙啊,”沈安琪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再改是不是还要一周,怕是要来不及了……”她倏地闭上了嘴,盯着镜子里自己肩膀上出现的一个黑色的身影,一动都不再动。   镜子里那人见她看向自己,朝她微微笑了一下,慢慢走近。   “安琪,”周临江走到她身边停下,等她转过身来,“好久不见。”   “是。”沈安琪点点头,“周总也来这里购物么?”   “一个朋友的母亲过生日,我来选件礼物,你呢?这件裙子真漂亮,什么场合急用么?”   “准备参加朋友的婚礼,三天之后。”   “哦,这样。”周临江点点头,转身朝那个年轻的店员开口,“你们店里的衣服应该是要送到专门的地方修改吧,不过三天应该也足够了,你也看到了沈小姐实在急用,能不能麻烦你们赶工,我们可以多付些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你们帮了沈小姐这么大的忙而表示感谢。”   可怜那年轻的小店员,在周临江英俊内敛的笑容中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连连答应下来,当即和沈安琪约好了再次试衣服的时间,并且因为害怕再有问题而提前了一天。   直到换回自己的衣服,签过修改的单子,走出店铺,沈安琪还沉浸在之前惊悚的情绪里回不过神来,刚才的那个男人是周临江么?那么几乎没有笑容,从不多话,绝不因为任何大事小事请求别人的周临江。   “安琪。”周临江低声唤她,“还要去哪里么?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你,我一会给司机打电话就好。”沈安琪下意识的拒绝了他,之后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周总最近去过美国么?”   周临江微微愣住,之后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没有。”他摇摇头,满意的看到沈安琪脸上瞬间出现了一点类似失落的神情,随即又马上消失,“我这一段都很忙,实在没有时间亲自过去一趟,所以我打电话给Saks Fifth Avenue,让他们寄了最新的产品目录给我,选了那个小玩意。他们的国际邮购做的还算完善,用最快的方式寄给我,只要三天就到了。”   那是什么声音,在心底砰的一声,如同小小的一簇烟花,在黑沉沉的夜空突然绽放,不大,并且转瞬即逝,但是那美好,那惊喜,那意料之外的感动,却那么久那么久的留在了心里。沈安琪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哦,麻烦你了。”她低声说,忽然又恢复了之前冷静清明的神情,“这么看来周总很喜欢选礼物送人啊,今天也是亲自来。”   “不是。”周临江微微低头,看着沈安琪的眼睛,离她这么近,因而清晰的发现她又换了一种香水,类似茉莉的花香,有点拒绝,有点诱惑,让人不知道是无意还是顺势把心底最想说的话说出来,“不是的,安琪,大部分礼物都是由我的助理帮着置办,只有在我看来重要的人,我才会猜测他们喜欢些什么,亲自挑选。” 15、第八章 拥有(上)   坐进周临江的车里,虽然不像之前一次那样别扭气愤,但是总归不如在自家车里一样放松自在。沈安琪的腰挺的笔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一重一重的盘山道,不由得暗暗后悔,怎么就报了这个地址给他,明明只要让他把自己送到市里的那幢小公寓就好的。   “安琪。”周临江低声唤她,眼睛仍是认真的盯着前方的公路,并不转过头来看她,“你每天都要在这条路上往返么?那么自己就少开车,一定要找一个技术好的司机,不然很容易有危险。”   “不经常来,而且我从来不开车,所以不管去哪里总是要麻烦别人。”   “那就好。”周临江仍是不看她,“我不怕麻烦,不过你完全不开车么,那么我之前送你跑车真的是失策,如今你还理我同我讲话是不是已经是万幸了。”   “哪有那么夸张。”沈安琪低声笑笑,“我能理解,周总是大手笔惯了么,再说送人礼物本来看价格就好,哪里要管人家是不是用的上。”   “安琪,”周临江打断她,“之前我很抱歉,但是从那之后,我保证送给你的所有礼物都不再是那样了。”周临江轻踩刹车,拐过一个急促狭小的转弯,“不过安琪,你的司机够好么,这条路真是很不容易开。我看沈园里和你直接汇报的主要职位都是女性担任,你总不会再雇一个女性司机吧。”   “怎么不会。”沈安琪回答,“我的司机也是个女人,可是技术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   “那么,安琪你……”周临江犹豫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对男人完全没有兴趣?”   “什么?”沈安琪愣了一下,片刻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低声笑出来,“你的意思是……你是说……呵呵。”她用力的压抑自己的笑声,憋得整个小小的身体轻轻的颤抖,但是还是没法控制住自己,车子又一次向右转弯,沈安琪的身体轻飘飘的晃了出去,撞在周临江的肩头。   “对不起,呵呵,不是故意要撞你的。”沈安琪久久的沉浸在无法尽情发泄的快乐当中,想笑又不敢笑,矜持的快要喘不上气来,“周总,您该不会觉得,呵呵,您该不会觉得那些姑娘们中间有一个是我的爱人,其他的都是备胎吧,呵呵……”   周临江自始至终没有扭头去看过她一眼,但是那低低的笑声源源不断的传来,还有弥漫在车厢里的茉莉花的气息,加上之前肩膀上那次轻轻的碰触,所有这些,顺着他感官的各个方向,直冲冲的撞进了他的心里,以至于明明现在眼前已经是一条笔直的道路,周临江的的车子还是轻轻晃了一下。   “是也没有关系。”周临江低声开口,“就算你真的喜欢女人也没关系,我帮你改过来。”   沈安琪的笑声在这句话之后戛然而止,这句话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只好认真的解释:“这样的安排都是我爸爸一早想好的,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我可以幸福平安,他怕我受骗,怕我被欺负,怕又不怀好意的男人打他宝贝女儿的主意,他不想我收到一点点伤害。所以沈园所有重要的职位都由女性担任,虽然每次新的合作伙伴都会表示奇怪,但是在他看来,这是最好的可以保护我的方式。”   车厢里安静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子一直行驶到山顶的一幢小楼前停下来。周临江熄了火拔了钥匙,周围更加安静,沈安琪有些别扭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周临江低声开口,而且似乎是带着笑意,“我很赞同你爸爸的做法,做为沈园的合作伙伴,我也觉得真是最好的可以保护你的方式。”   言罢他转过身来,认真坦荡的看着沈安琪,“请我进去坐坐么?”   “当然。”沈安琪见他不再深谈之前的话题,轻轻送了一口气,“请进来吧,我有很好的茶可以招待你。”   沈安琪的家坐落在市郊一座小山顶上,背靠浓密的树林,直面静谧的海面,小楼有三层,红砖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碧绿的爬山虎爬了满墙,间或有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中。附近的邻居不多,远处有些类似的房子,疏疏落落的遍布四处,全部背山面海。   “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周临江四下打量之后,低声的评论,“我以为沈家家大业大,安琪你这样的独生女儿要住在一个城堡里才好。”   “那有什么好,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还要爬那么多的楼梯。这栋房子,是我五岁那年我爸爸买下来的,他说我从小就喜欢在后院摆弄花草,所以现在让我住在这里。如今我还是很喜欢种花,周总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参观。”   别墅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安琪你回来了。这位是你的朋友吧,快请进来。”   周临江点点头打过招呼,偏过头低声对沈安琪说:“我等着你带我去参观,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有兴趣。”   沈安琪再不多话,只是朝门口那个中年女人笑笑,“冯阿姨,这是周总,周记是沈园现在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16、第八章 拥有(下)   冯阿姨倒了茶之后就离开,留了两个年轻人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自从离开专卖店一直到到刚才回到家门口,周临江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暗示,轻狂浮躁的富家子弟见过不少,沈安琪自认为已经刀枪不入,可是这次却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居然会在周临江那一系列暧昧的表示里脸红心跳,甚至暗暗的希望他能把话说得更明确一点。   “安琪。”周临江把她从深思里唤醒过来,待她抬起头,微微笑着望向她,“安琪,你不要这么挣扎,我喝完这杯茶就走,我说过我对你的一切都感兴趣,但是绝对不会再做任何让你为难的事情,所以你不用在这么苦大仇深的坐在这里陪着我,真的,我保证。”   “没有没有,”沈安琪不好意思的笑笑,眼前的周临江和之前一点都不一样,他的眼神那么温柔,让沈安琪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下来,“我没有为难。先喝茶吧,一会儿我带你去后面花园看看,这个季节各种花都开得正好。”   沈家的花园很大,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时值初夏,春季的花未谢,夏季的花已开,幽香安静的满园美好。   “这里的花真好看。”周临江低声说。   “周总真会讲话,虽说你很久不在国内,但是也不至于分不清花卉的贵贱,有些花明明就是公园和街道用来大面积种植以此美化环境的。”   “所以我并没有称赞你的花名贵啊,安琪你在乎么?”   “不,我不在乎。”沈安琪转过身体认真的看着周临江,眼中有一点点赞赏,一点点喜悦,“我种花从来不管是不是难得一见的贵重品种,每一种花都有自己的美好,都有自己的芬芳,都有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如果正好又是我足够喜欢的,就要买回来种在自己家园子里了。”   “这些花都是你种的?”   “不算是。”沈安琪低声笑笑答道,“大多数都是冯阿姨和园丁一起种的,不过我也有帮忙啊,而且我了解每种花要怎么样护理。我偏好蔷薇科的花多一些,虽然很多人觉得不太好养——你看那边红色的一片是希茉莉,原产于热带美洲,可以全年开花,但是一定要温度适宜,并且种植于排水和保水都良好的微酸性沙质土壤中;另外一边有着白色花瓣和黄色花蕊的是硕苞蔷薇,这种花的习性极为强健,但是仍是要求16至26摄氏度才适合生长,并且最好保持空气以及土壤的湿润,这花看上去没有特别出众,其实她的果实和根都可以入药,补脾益肾,花入药止咳,叶外敷解毒;那边紫色的一朵一朵的像小蝴蝶一样的叫蓝金花,从巴西引进,花期很长很美;那几株高高的是文冠果,花朵白色,但是经常有漂亮的由黄变红的斑晕,这树到了秋季一样美丽,到时候有机会可以邀请你来赏果……”   “安琪,你知道的真多,可是我似乎没有见到一种花,在我看来那是最适合你的一种。”周临江低声打断她,“雪萼花,又叫白纸扇,姿态优雅,苞片洁白。之前你在店里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就像一朵雪萼花一样,美丽,芬芳,有着安静而且不息的生命力,比鲜花更加美好。”   沈安琪不再出声,静静的听周临江继续说下去。“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这样美丽的如同一朵鲜花一样的沈安琪小姐陪我一起出席一位长者的生日宴会呢?”   “是你今天专程去选礼物的那一位么?”   “是的,”周临江点点头,“她是我好朋友的母亲,也拿我当做儿子一样看待,所以算是一个普通的家宴,安琪,愿意陪我一起去么?”   沈安琪摇摇头,低声答道:“有些花远远的看着就很好,真是离得近了,甚至摘在手里,可能和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会意外,会失望,并且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她凋谢。”   “如果我说我一定要拥有呢?”周临江被_干脆的拒绝之后缺丝毫不动声色,仍是平静的追问,“并且我不会失望,我愿意期待每一点意外,我绝对不会让她凋谢,我只会让她更加舒适更加美好。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现如今却迫切的连我自己都没法相信。安琪,你说,作为一个爱花人,我该怎么办呢?”   沈安琪终于如愿听到了周临江比较之前稍微明确一些的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却因为太突然太直接而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于这个问题,我是这样解决的,周总不妨参考一下。”沈安琪看着他微微笑一下,“我也有很多很喜欢的想要拥有的花,但是一定无法种植成功,所以我喜欢香水,尤其是花香调的香水,就如同周总之前所说,不会失望,不会意外,并且历久弥新,一定不会凋谢。” 17、第九章 良配(上)   沈安琪收集的香水差不多有数千种,放在玻璃柜里占了整整一面墙。她之前很少和人分享,因此没有把握周临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此刻站在自己最了解最有底气滔滔不绝说个一天一夜的收藏之前,竟然连几句连续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会对这些女人用的东西有什么兴趣呢。”她对周临江说,“要我怎么样介绍才好?”   “什么都好。”周临江笑着回答,“这些香水,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花香是么?”   “大部分都是花果香调的,有很少的是草木香调。”   “那么安琪你最喜欢什么花?”   “玫瑰。”沈安琪望向他,笃定的回答,“我几乎有各个牌子的玫瑰香水。”她转过身,手指划过几个漂亮的瓶子,“你看,每一种玫瑰香水都不一样。BVLGARI Rose Essentielle,像一个优雅细致充满柔情的女人,她有着最动人最美丽的故事;Jo Malone Red Rose,是最最真实的玫瑰香气,很鲜活很天真,是五月里蔷薇盛极的香气,就连亦舒都很推崇;Paul Smith Rose,像是初春时分赤足站在田野里看到的一支野玫瑰,清澈,甜美,带着露珠静静绽放;Stella McCartney的同名香水,很成熟,有点阴郁,花开正盛,甚至有几分已经到了荼糜,像是一个妖娆但又难以接近的美艳女人;Chloé同名香水,像是身处芳香馥郁的玫瑰园,浪漫而柔情,即使是在冬季,也能给人最珍贵的宁静和温暖;D&G Rose The One,这种玫瑰很坚强,在苦难中也能散发出澄澈的虔诚,如果这是一个女人,那么她不光美丽浪漫,更加感性聪明而且有魅力。”   “很精彩的收藏啊。”周临江低声赞叹,心中暗暗欣喜,自从相识以来,即使是为了能够顺利合作,沈安琪也从未一次跟他讲过这么多的话,她的声音真是好听,尤其微微带着笑意的时候,那绵绵不绝的低语一字一句的进到周临江的心里,竟然让他浑身上下都说不出的熨帖。“如果我想买来送一个女孩子,安琪你能不能给些建议,哪一瓶的味道最好呢?”他轻声问道。   “没有谁是最好的,她们全都不一样啊,鲜花原本很娇弱,但是被设计师赋予了不同的生命,因此而变得活泼,精致,洒脱,或者妖艳。不过我喜欢的种类没有那么多,基本上我只需要我的香水配合三种心情,让我冷静,让我轻快,或者让我勇敢。”沈安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并且丝毫不上当,“至于周总要选哪种送人,还要看那女孩子最喜欢什么样的香调。”   “那么,安琪,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没有最喜欢的。”沈安琪轻轻笑笑,“只要我买回来收藏的,就全都是我非常喜欢的。如果一定要说最喜欢的,也许我不得不说是下一瓶。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最美好最适合我的玫瑰香水,从来都没有停下来过,我希望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味道,不一定很着名,不一定贵重,但是我可以在那个香气里面找到自己,并且永远不用担心会和其它的什么人一样。可惜至今为止我还没有找到,即使是着名设计师的作品也做不到,即使是名牌的限量也做不到。”   “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周临江说,“我在美国认识的人不少,其中不乏着名的设计师,也许可以找到一两个人帮助你量身定做一款香水,并且保证绝不公开出售,让这种味道这一生只属于你一个人。”   “谢谢你,不用了。”沈安琪礼貌的拒绝,“你的人脉,留着发展壮大周记的未来吧,还是不要浪费在我这样的不值得的女人的身上。”   “安琪,我不是……”周临江急欲开口解释,不等说完又被沈安琪打断。   “而且周总千万不用当真,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真要有了这样一瓶香水,我如若不天天都用其实不是很对不起她那么忠诚唯一的属性,而如果这辈子要天天用同一种香水,不能常换常新,那岂不是要无聊死了,呵呵。”   “安琪,你不会没有听说过闻香识女人。”周临江深深的看着她,认真的问道,“你这样经常的变来变去,要让爱你的人怎么办才好?”   “答案很简单。”沈安琪也深深的看着他,认真的回答,“爱上我的那个人,会爱上一个完整的我,他会爱上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而且不是简单的一种味道。因为,我实在没有兴趣同一只警犬谈恋爱。”   周临江闻言静静望向她,很久都不说话。“那么程教授呢?”许久之后他突然出声,“程教授看上去断然不会像一只警犬一样肤浅,不知道吸引他的,是不是完整的安琪?”   “这个答案周总应该了解啊,”沈安琪同样望着他,毫不退缩的针锋相对,“不知道那天那位年轻生动的美人是不是全方位对了周总的胃口,如果不是的话,也许真的要归功于她用了什么了不起的香水了。”   “安琪,我很高兴能听到你这样说。”周临江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眼神从惊喜渐渐变为温柔,“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在我看来你是一个认真的人,不论是对事业还是生活,那么刚才的话我是不是能理解为是你的在乎,所以才介意。安琪,我希望有机会能像你这样认真一次,所以我必须要告诉你,那个年轻生动的美人叫付遥,她是我的远房表妹。” 18、第九章 良配(下)   临近傍晚,沈安琪没有留周临江吃晚饭的意思,他就主动告辞。   沈安琪送他到楼下,途经一个空空的房间,房门开着,一眼看进去,里面几乎什么装饰都没有。“那房间是做什么用的,朝向和光线都很好,怎么里面什么都没有?”周临江忍不住问道。   “那是我的琴房。”沈安琪大方的回答,“其实我本来就不喜欢经商,从小第一次学大提琴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可是作为父亲的女儿,我这一生可能都没办法专心与音乐为伴了,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学艺不精,但是我还是把最好的一个房间留下做了琴房,希望经常能有阳光明媚的下午,可以自己一个人拉琴,即使不够优美也没有关系,即使没有听众也没有关系。”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做你的听众呢,安琪?”周临江又一次因为沈安琪对自己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而深深震惊,不由得灼灼的盯着她,认真的问道。   “周总不要开玩笑了。”沈安琪不以为意的笑笑,“我这样的三脚猫功夫怎么敢在人前露怯,尤其周总出身名门,一定也学过什么乐器并且深藏不露吧,我可不会自动送上门去给你嘲笑。”   名门之后,学过乐器,深藏不露,周临江瞬间就想到了程佳楠,以及他悠扬深沉的钢琴声,还有沈安琪由衷的赞叹——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程佳楠更完美的男人么。   “这个实在不敢自大,我对任何乐器都一窍不通。”周临江低声说:“但是我多多少少能欣赏一点,也许勉强能做安琪你的半个知音。”   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在说谎,也不是为了在沈安琪面前掩饰自我。他实在是没有学过任何乐器,不仅如此,连绘画雕塑之类任何与艺术相关的可以用以提高修养的爱好全都没有。我哪里有机会去学那些,周临江忍不住想。从记事起,父亲对他的培养就有明确而专门的目标,学业,体能,人格,耐力,竞争力,洞察力,以及日后用来成功的周旋于上流社圈的高尔夫球马术打猎赛艇等等。   那个时候钟叔的儿子无比羡慕他有机会上一个小时学费为上百美金的马术课,而周临江则一直遗憾没有机会能像钟叔的儿子一样骑着单车去蛋糕店接一个女孩子下班然后载她去海边吹口琴给她听。   沈安琪把他送到别墅门口,礼貌的目送他的车子离开。   重又拐上山路,沈安琪的身影从后视镜里消失,周临江终于接起了之前被改到了静音但是屏幕一直不屈不挠的一闪一闪的手机。   “你现在不是应该安心的准备做准新娘了,还有什么事?”周临江微微不悦。   “周临江!你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办到!”付遥的声音什么时候都比一般姑娘高个几度,具有不一般的穿透力和震撼力。   “自从上周在化学系报道之后,你就不再是程佳楠的学生了,并且姨妈姨夫也接受了我的建议,和程家联姻,你的订婚宴不是就在一个月之后了,能帮忙的我已经都做到了。”   “可是我说过我想让那个女人消失!程教授喜欢她,他一直都喜欢她!程教授知道了要和我订婚,第一反应居然是去和那女人商量对策,而且还给她的什么基金会捐了一笔巨款!这样子我怎么能开开心心的嫁人。”付遥的口气突然松下来,有点委屈,有点祈求,和之前判若两人,完完全全成了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小姑娘,“我不想程教授心里有别人,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真是个孩子,这个时候终于想起来我是你哥哥了。”周临江忍不住笑了,“我说过我会帮助你的,只是你还太年轻,根本不明白,让一个男人忘记一个他深深爱着的女人,光是让那女人在他面前消失是绝对不够的,要让她在他心里消失才可以。”   “这么说你有办法?”   “办法谈不上,只是你的程教授应该近期内不会如愿和他心爱的人在一起的,至于日后那个人会不会变成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嗯,只要程教授的心思不在那女人身上,我一定努力把他拿下!”付遥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高度,两分钟之前世界末日一样的心情瞬间转晴。   付遥是个被宠坏了的年轻女孩,高兴或是不高兴都从来不懂得掩饰,能这样没心没肺的活着着实是一种福气,如果沈安琪也能这样会不会是另外一种风情。周临江低笑着应了,挂上了电话。   周记和沈园的合作顺利展开,因为对周临江本人的敌意少了一些,沈安琪开始亲自过问一些事务,程佳楠即将订婚的消息只在初初通知给她的时候掀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那之后便迅速被生活的汪洋所淹没。   程佳楠多次联络沈安琪未果,每次都只能和华昭说上一两句话,他不是很能理解生意场上大部分重要的时间都被用来浪费在一些看似不重要的事情上面,但是仍然耐心的毫无怨言的等待。终于约到沈安琪一起吃晚饭已经是两周之后,沈安琪看上去有些憔悴,程佳楠知道自己看上去也很憔悴,只是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理想中的人生在离此刻不远的地方等着,而且自己倾尽一生想要得到的幸福,似乎从未像此刻这般离得这么近。   程佳楠在桌面上握住沈安琪的手,牢牢看住她,低声说道:“安琪,我爱你,嫁给我好么?”   “佳楠,你开什么玩笑!”沈安琪微微用力想把手抽回来,未果,“别闹了,你不喜欢你的未婚妻,去跟程伯伯讲明就是,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   “是的,我不喜欢她。”程佳楠的手攥的更紧,“而且,我的爱情,我的人生,早就和你牵扯在一起了。”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现在我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个问题,沈园如今面临的是很重要的机遇,如果我这个时候分心了,出了哪怕一点点问题,导致的后果将会无法想象。再说,”沈安琪低头轻笑一声,“程伯母不是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如果我再把家里唯一生意搞砸,将来岂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到你家登门拜访了。”   “你撒谎!”程佳楠急切的打断她,“安琪,你在找借口,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也许其他的女孩子会被我父母的言论所左右,但你是那么努力,那么坚强,那么有主见的一个女孩子,你一定不会这样。再说,我们最初遇见的时候,都只是哥大校园里普普通通的学生,我们以各自本来的面目而相识,甚至在彼此有好感之后,都并不知道对方的背景。我一直以为,只有这样的境地萌生出的感情才可以称□情,至于父母为我安排的婚姻,不过是硬塞给我一个在他们看来最适合做程家媳妇的人,只是在我心里,安琪除了你,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担得上爱人这个称呼。”   “佳楠,不要这么说,这世上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程伯伯程伯母做这些一定也是为了你能幸福,你有没有试着沟通看看,他们一定有成熟合理的理由。再说我真的不是在找借口,你不在这个圈子里也许不能理解,我现在已经很辛苦,有很大的压力,所以实在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和你一起上演孔雀东南飞。”   “我理解,安琪,真的,我完全可以理解。”程佳楠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不冷静的时候,并且越来越沉不住气,“我很遗憾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我会尽我所有的能力给你最好的生活。嫁给我吧,那之后你再也不用每天操心那些繁琐的事务,再也不用和你不喜欢的人应酬,如果你愿意,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家做女儿,做妻子,做妈妈。我并不是说要你放弃沈园,我们可以雇用最出色的职业经理人,你还是可以亲眼看着沈园一天天发展的更好。”   “谢谢你佳楠,为我想的这么周到,可是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其实你冷静下来想一想,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你期待的生活对我而言并没有很大的吸引力,而我想要的将来也不是你可以彻底的明白,所以不要再这样挣扎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趁着程佳楠微微愣神的功夫,沈安琪迅速把手抽了出来,藏到了桌子下面,继而展露出一幅笑颜,继续说道,“再说依着你父母的意思联姻没有什么不好,付家的独生女儿从小衣食无忧,好人家出来的女孩应该是个心思简单,纯洁善良的女孩子。她对你一往情深,应该也会和你的父母相处愉快,另外付家与你们门当户对,还有周记作为后盾,这样的背景在F市实属难得,你应该体谅程伯伯他们的用心的。”   “你怎么知道的?付遥和周家的关系?”程佳楠打断她,沉声问道。   “周记的老板之前告诉过我,说付遥是他的远房表妹。”   “周临江?他为人行事一向低调,和付家的关系在F市只有不多的人知道,安琪难道你们的关系已经这样近,他什么都不瞒着你?”   “没有。”沈安琪平静的否认,“我们只是普通的合作伙伴,偶尔有一次谈到了这个而已。”   “安琪,不要瞒我,我们认识已经将近十年,你一直都没有学会在我面前说谎。”程佳楠渐渐冷静下来,认真的望着沈安琪,“之前沈园的人告诉我因为这次合作,你和周临江走得很近,我没有什么立场质问你,我也清楚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可是安琪,周临江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多少听说过一些,他像是一直隐藏在黑暗里,冷酷,阴险,做人做事从来不计后果不留余地,这样的一个人,对你而言绝非良配。”   言罢程佳楠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安琪你看,一到和你有关的事情,我就不冷静了,我什么时候在背后说过什么人的坏话,今天居然破例了。”   沈安琪没有回答,周临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比程佳楠更清楚,同时她也深深的认同程佳楠的说法——此人绝非良配,是啊,这世上再有谁可以成为一个比程佳楠更完美的丈夫呢。   程佳楠不再追问,沈安琪也不开口,两人之间尴尬的安静突然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没来得及仔细看号码,沈安琪就接了起来,“你好。”   “安琪,我喜欢你。”周临江的声音清晰而笃定的传来,伴着一阵不容置疑的霸气,“我知道你对我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个周末和我约会吧,给我们一个机会可以更加了解彼此,如果那之后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么我一定不再纠缠你,说到做到。” 19、第十章 完美(上)   周六这天气温忽的高了一些,夏日的气息越来越重,山上的那幢小房子似乎开了更多的花在后院,远远的有馥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周临江停好了车等在门口,山顶有风,夹杂着远处海水的气味微微吹过,他面朝大海,惬意的深呼吸一次,微咸的海风夹杂着知名的不知名的花香,通体舒畅。   那花香里突然出现了一种新的味道,和之前的一点都不一样,很清新,很美好,并且丝毫没有压力,轻飘飘的飞到了空中,快乐了转了几个圈之后才重新飘落回来,静静的渗透到周临江的呼吸之中。   他微微笑一下,转过身,果然见到沈安琪已经站在了门口,她今天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及膝的长度,利落的裁剪,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长发又被扎了起来,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她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加乖巧,很大原因是由于她穿了一双白色的平底娃娃鞋,个头低了一点,便不像工作时那么有气势,反而显得娇小可爱。   “谢天谢地,”周临江笑着开口,“我之前还一直担心,生怕你像有些女孩子一样,即使去郊游也要穿件华丽的小礼服,头发盘的整齐夸张,而且还不放弃七八公分高的细跟鞋子。”   “周总的经验真是丰富啊,竟然足够总结出规律来了。”沈安琪也笑着回答,“很可惜啊,我和那些希望引起你的注意让你觉得值得的女人不一样,我答应今天和你约会,只是纯粹好奇你要怎么样在短短的一天里让我们了解彼此并且有兴趣。”   “没错,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你从不希望引起我的注意,但是已经让我认为值得了。至于后面那个问题,我不想解释什么,等到今天晚上我送你回来的时候,你自然就会有答案,当然,到时候我会接受你的任何结论,并且保证一定按你说的去做,同时绝不会影响我们俩家公司的合作。”周临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依旧微微笑着望向沈安琪,“所以,上车吧,我们出发。”   车子开上高速,朝更加郊外的方向驶去。道路两旁的建筑物渐渐稀少,大片大片的农田出现在视野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沈安琪忍不住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周临江回答,但是并不扭头看她,仍旧认真的开车,“今天天气很好,而且郊外的空气也不错,安琪你要不要降下车窗?”   “呵呵,这句话很煞风景啊。”沈安琪低声笑笑,“周总果然像是之前业内传说的一样,什么事情都对自己很有信心,就连和女孩子约会都是。今天你要是开一辆敞篷跑车,沿着海边一直开一直开,说不定我早就深深陶醉了,也用不着你问这种要不要开窗户的一点都不浪漫的问题。”   “我知道你不是开一辆跑车在海边兜兜风就能追到的女孩子,你也不用这样话里话外的嘲笑我。”周临江低声回答,“我承认我不是个从来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纯情少年,但是这样用心的追一个女孩子,我确实是第一次。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安琪,我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有信心,之前我一遍一遍回忆你的样子,猜测你的喜好,所以现在我只是按照你在我心中的样子在追求你。”   沈安琪被人撞破了心思,讪讪的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还有,既然答应了我出来约会,就不要老是周总周总的,叫我临江吧,哪怕只有今天一天。”   车子开到一片广阔的田野上停下,周临江把车子熄了火,率先下了车,“下来吧。”他招呼沈安琪。   沈安琪也下了车,眼前是一片绿色的草甸,高高低低的长得错落不齐,远远的看不到尽头,各种颜色的不知名的小野花零零星星的点缀在其中,不加修饰的美丽。   草甸中唯一的一条小路,就是之前开车过来的那条路,窄窄的,蜿蜒曲折的不知道伸向什么地方。   真美,沈安琪低低赞叹一声,扭头见到周临江正打开了后备箱取一个什么东西出来。   “你在拿什么?”沈安琪问道,“我们是要野餐么?”   “沈小姐啊,”周临江从车后面探出头来,像是不认识沈安琪一样好奇的盯着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现在才几点,你怎么就想到要吃饭了。”   “那是要做什么?”   “会骑自行车么?”周临江问道。   “别小看人。”沈安琪微微扬一扬头,不服输的回答,“在美国四年,我参加过三次纽约市女性大学生环城自行车比赛,还拿过名次。”   “沈园的女少东果然了不起。”周临江微笑着点点头,“不过我说的不是你们那种撅着屁股戴着头盔挂着水壶的骑自行车。”他从后备箱拿了一辆自行车出来,“这样的会骑么?”   那是一辆浅蓝色的女式自行车,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金属光泽,不像比赛用车那样哪里哪里都细细的没有阻力,因此看上去十分憨厚,车把两头高高的扬起,形成一条漂亮的弧线,车前面还有个小小的篮子,同样是浅蓝色,只是很小也很浅,似乎也装不了什么东西。   沈安琪眼睛里露出惊喜的光芒,记忆里上次骑这样的自行车应该还是自己七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妈妈还活着,爸爸也没有病的那么重,那年春天爸爸买了一辆粉红色的自行车送给她,在院子里手把手的教她,妈妈坐在树下的一把摇椅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父女俩。长大之后,沈安琪不止一次的后悔自己为什么学的那么快,如果永远都学不会骑车该有多好,那么时光是不是就会永远停留着在那个幸福的时候,再也不会改变。   “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幼稚。”沈安琪低低的说了一句,有点像是抱怨,有点像是撒娇,同时伸手接过了自行车,试着坐了上去,座位的高度正合适,扶住车把之后,上身就直直的挺立着,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爸爸的笑语,“我的安琪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周临江又拿了一辆男式自行车出来,跨坐在座椅上,等在她身旁,“准备好了么?我们走吧。”他低声说。   天气真是好啊,天空不是一望无际的蓝,有一朵一朵的白云在空中缓缓移动,像是尾随着这对欲言又止的年轻人一样,他们走的快,云朵就快;他们骑得慢一点,云朵也慢了下来。   田野里的微风和别处的一点都不一样,尤其和家门口的海风不一样,更加柔和,而且带着青草和野花的芬芳,完全没有任何压力,满满的都是愉悦和生机。   微风也吹在沈安琪的裙子上,一下一下蹭在她腿上,微微的痒,她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声在周临江听来无比的难得而且悦耳,甚至连沈安琪自己都受到了感染,不愿意停下来,一直咯咯的笑着,一串一串的洒在田间窄窄的小道上。   路边的野花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停下车子,各种颜色的鲜花随手就摘了一大把,周临江揪来一些又长又硬的野草,三两下就理得整齐,扎成了一个花束,放进沈安琪自行车前面的小篮子里正合适。   “谢天谢地,”沈安琪学着一早周临江的口气,夸张的轻抚胸口,呵呵的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编个花环给我戴上,然后夸我是最漂亮的花仙子什么的。”   “我当然不会那么做。”周临江含笑望着她,此刻的沈安琪美丽而灵动,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的眉梢,她的嘴角,似乎都在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用堆积也不用掩饰的笑,“我真把你打扮成了花仙子,田野里突然冒出一堆妖怪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怎么办,那我这一天不是白忙活了,连你的答案都没有机会听到。”   突然又想起周临江之前明确表达过的这一天约会的目的,沈安琪稍稍有点尴尬,于是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伸手轻轻的摩挲过花束里的一个一个花朵。   “累了么,安琪?不累的话就接着往前骑,前面还有更好的风景。”周临江才一说完又上了车,回头微微笑着看向沈安琪,完全不再继续之前那个话题,“跟上我啊,野餐篮子在车后备箱里,我身上有车钥匙。获奖选手沈安琪小姐,你要是跟丢了,不光有失水准,更重要的是今天的午饭就没有着落了。”沈安琪又笑起来,上车追了上去。   田野的尽头依稀出现了一片火红的颜色,两人谁都不说话,蹬车的速度更快了一些,离那片红色越来越近。   到了近前,沈安琪欢喜的惊叫一声,把自行车扔在路旁就头也不回的跑过去。   那片火红色远离小道,沈安琪气喘吁吁,越跑越快,意料之外的美好终于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大片玫瑰花田,数不清的红玫瑰在阳光低下美丽的绽放,沈安琪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一朵一朵的根本看不过来。   “漂亮么?”周临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停在了她身边,低声问道。   沈安琪用力点了点头,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快活和惊喜,“真漂亮,真是美的不可思议。”忽然她又像是撒娇一样的低声抱怨,“不过很不公平啊,我每年要花很多心思打理院子里的玫瑰,却不是每次都能如愿以偿,而这里的玫瑰怎么能长得这么好,尤其附近见不到什么人家,十有八九是野生的。”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胜过我们人类的力量,比如自然界的力量,比如冥冥中无形的力量。”周临江握住沈安琪的肩膀,转过她的身体和自己面对面,认真的深深的看到她的眼睛里,“这些力量控制着岁月更迭,花开花谢,更加控制着每一个人的因缘和情感,遇上什么人,爱上什么人,所有这些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深陷的感情,其实早就被命运所注定了。安琪,你说是么?” 20、第十章 完美(下)   沈安琪也深深望着周临江,却不回答。很久之后,她低声说:“谢谢你,周……周临江。这里真漂亮,我今天很开心。”   “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周临江沉声答道。   “怎么那么有把握?”沈安琪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是不是以前经常带女孩子来这里,每次都能得手,屡试不爽?”   “不是。”周临江微笑着回答,“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优秀的人,从小到大你都学业优异,事业成功,你是一个有头脑,有见识,有责任感,不愿意服输的人,你衣食无忧,生活中不缺少任何东西,我想,你最需要的应该就是这样简单的没有任何压力的最原始的快乐。”   “你,是怎么知道的?”半晌之后,沈安琪才轻声开口。   “因为我也最期待最羡慕这样的快乐,因为我们其实本来就是一样的人。”   沈安琪心中微微一动,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终于只是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怎么可能,你是个家大业大顶天立地的男人,我只是努力不辜负爸爸的心血就是了,怎么能和你一样。”   “安琪,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否认。”周临江更紧的握着沈安琪的肩膀,灼灼的盯着她,“我不会瞒着你,作为一个男人,我身上有很重的责任,有些事情是我这一生必须要完成的,但是,安琪,如果错过你,我同样不会原谅自己。”   沈安琪静静听着,呼吸渐渐慌乱,但是不做任何回应。   “安琪,你的父亲想要好好的保护你,因此你连男性的同事都很少,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他之前做了这样一个决定,虽说要你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孤独的过完这么多年有点残忍,但是我还是很自私的因为我们相遇的时候都是独自一人而觉得欣喜。我想我应该是能让你爸爸放心的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他的那个男人,我不想利用你促进周记在中国大陆的发展,我也丝毫不贪图沈家的家产和沈园,我只是爱你,爱你的声音,爱你的笑容,而且请你放心,我不是一只警犬,我爱上的,是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会哭会笑的人,是一个比阳光更加明亮温暖,让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在你面前都失去了光彩的人。所以,安琪,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沈安琪似乎真的仔细考虑了一下周临江的提议,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我想今天的答案要让你失望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除非……”   “除非什么?”周临江打断她,急切的问道。   “除非你摘九十九朵玫瑰花给我。”沈安琪看着他,微微笑着说,“我要九十九朵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红玫瑰,你摘到了我就答应你。”   周临江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好。”   那一整片的玫瑰花田乍一看美丽的让人窒息,弯下腰去细看就发现并不是每一朵花都是完美的。有些没有足够的盛开,花朵很小的团成一团,有些已经开过,外圈的花瓣微微打蔫,再加上玫瑰花原本就娇贵,无缘无故的落了花瓣或是暗淡了色彩更是常有的事。   周临江却不管这些,他真的蹲□体,一朵一朵花认真的检查过去,偶尔真的有娇艳欲滴完美无缺的一两支,他就欣喜的摘下来,仔细的把茎上的小刺掰掉,献宝一般的递给沈安琪。   只是这世间完美的东西毕竟太少,不知道多少次摘了下来才发现之前看不见的瑕疵,周临江恨不得翻遍了大半个花田,也只找到了不过十几支满足沈安琪要求的红玫瑰。   他们似乎忘了这一天郊游的目的,不是原本打算要互相了解的么,怎么两个人连一句话都顾不上说,他们甚至忘了车子后备箱里的野餐篮子,早就过了午饭时间也没有注意到。   太阳渐渐低下来,玫瑰花田里形成了一片奇怪的光影,周临江在花丛里呆的时间久了有些头脑发胀,他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四肢,扭头看一看沈安琪,她手中捧着之前那十几朵美丽的让人无法相信的红玫瑰,正站在一片玫瑰花田中间微微笑着望向他,什么也不说,却早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周临江顿时又信心满满,他朝沈安琪笑一笑,“安琪,你再多等我一会儿,今天晚上开始,你一定是我的!”说罢根本不等沈安琪的回答,他转过身去远远眺望了一下眼前大片的玫瑰花,深吸一口气,重又蹲□去。   只是这次还不等他找到第一朵完美的玫瑰花,就听远处有个男人的声音大喊:“你们俩!干什么的!怎么敢跑到我的田里来捣乱!知不知道我种这些花费了多大的劲!”   周临江一愣,抬头看见一个花匠模样的中年男人一边不停的叫骂,一边朝他们两人跑来。   来不及多想,他急匆匆站起来,牵起沈安琪的手,“快跑!”他大声说。   沈安琪也来不及多想,生怕被人家逮到,于是扭头就跑。她的手被紧紧攥着,跟在周临江身后,看着他强健的背影,忽然间竟然无比的踏实,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他们之前一路走进花丛深处,已经离来时的小道很远很远,身后的喊声似乎越来越近,周临江暗暗心急,但又要顾及沈安琪的速度不敢用出全力奔跑,她的手乖乖的被握在自己手里,甚至无意中也回握着他的,让周临江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冲动,恨不得抱起她大步跑回去。   终于回到了路边,两人默契的都不再多话,各自扶起自己的自行车,迅速的蹬起来,一路狂奔。   回到之前汽车停靠的地方,那个花匠似乎也没有追过来,两个人都从车上下来,面对面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周临江之前一时情急把沈安琪手里的花束抢过来自己拿着,折腾过了这一路花瓣散的散落的落,完全不再是之前的样子了。   “幸好花还在。”周临江伸手把玫瑰花递给沈安琪,“可惜只有这么十几朵,而且也不满足你完美无缺的要求了。”   沈安琪满脸笑意的接过花束,小心翼翼的捧在胸前,像是什么最珍贵的礼物一样。   因为之前的剧烈运动,沈安琪的胸口一起一伏,此刻有微风吹过,扬起她的裙摆,洁白的连衣裙做背景,衬着火红的玫瑰花,即使没有那么完美,这一时刻看上去仍然是美丽的不可方物。太阳比之前更低了,把一层金黄色的光芒柔和的围绕在沈安琪的周身,她的笑容更加胜过之前,像一个天使一样纯洁美丽。   即使是周临江这样见识过太多美丽女人并且有着远远超过一般人的忍耐力和自我控制能力的男人,见了当下这样的场景也心甘情愿的不再淡定,几步走上去把沈安琪拥在怀里,深深吻了下去。   是的,果然是这样,她的嘴唇如同自己之前想象的一样甜美柔软,她的舌头小小的,固执的害羞的不住躲闪。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霸道而且甜蜜,沈安琪忘了挣扎,理智告诉自己马上把他推开,或者至少,欲拒还迎的矜持一下,可是这感觉实在太美好,他的拥抱充满力量,他的吻充满热情,他整个的人带给自己的珍惜和宠爱,不同于亲人朋友的关爱,竟然是过去的二十多年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周临江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渐渐柔若无骨,完完全全的依附在自己身上,于是低笑一声,把她拥的更紧一些,更加专心,更加用力的吻她。   偶尔有那么几个时刻,他稍稍离开沈安琪的嘴唇,喃喃低语,“安琪,安琪,安琪,我爱你,安琪……”   运筹帷幄的周临江,坚定冷漠的周临江,不需要信用卡,黄金,跑车,甚至是别墅游艇私人岛屿,仅仅凭着这么几句话就让孤独冷静的沈安琪,决胜千里的沈安琪,放心的沉醉,以至于不久之后,她独自一人走在异国的街头,每每想起这段感情,耳边就响起周临江的低语——安琪,安琪,安琪……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勉强看得清道路。沈安琪乖乖的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一言不发,也不看向周临江。   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周临江开的并不是回家的路,于是下意识的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周临江低声笑笑,摇头不语。   “喂!我在你的车上,我有权利知道下一步的去向。”沈安琪微微抱怨道,甚至还撒娇一样的补充了一句——“再说我都没有答应你,我要回家!”   不多时她终于发现车子又停在了之前那片玫瑰花田的路边,“你怎么还敢回来?”沈安琪惊讶的问道,“不怕花匠再追出来么?”   “不怕。”周临江把车子熄了火,掏出钱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不知道我们今天摘的花,还有那些不小心碰坏的,在市面上一共能卖多少钱?”   “你要做什么?”   “哦,我刚才在网上查了一下,这附近是有个农舍的,应该就是那个花匠的家。今天我们这样折腾一番,可能会影响那人一家大小的生计,我去赔些钱给他,只是多少钱合适呢?安琪你常常种花,应该了解的是吧,一千块够不够,还是两千?”周临江无奈的说:“我从来不买花,实在没有概念。”   “怎么可能。”沈安琪忍不住轻叱一声,“堂堂周总从来没有给女孩子送过玫瑰花,说出去真是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安琪,”周临江望着她,很欣喜也很郑重的说,“我的确曾经送过别人鲜花,但是全都是秘书代劳。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一个,只送你一个人玫瑰花,我不会欺骗你,虽然我曾经轻率,但是自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曾骗过你。”   “好了,就两千块吧,安琪你等我一会儿,我看看有没有信箱之类的地方可以把钱留下。”他安慰的拍拍沈安琪的手臂,“你放心,就算是再被追出来也没关系,我会跟他说是为了一个值得我一生珍惜的女孩子才要摘他的玫瑰花,说不定他还会感动的让我把九十九朵完美的玫瑰花凑齐呢。”   “好,那你快去快回。还有,不要再去凑九十九朵花了。”沈安琪低声说,“我答应你,临江。” 21、第十一章 注定   恋爱会让人变得快乐么?那答案简直是一定的,就连华昭都看得出来。   沈安琪似乎比平时更好说话了,听取汇报的整个过程都不再问一些尖锐的问题,自始至终微笑的不住点头,最后竟然难得的说:“很好,就照这个势头保持下去,年底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红包是可以的,但是我更需要休假。”华昭面无表情的回答,“在这么忙下去,我非得一辈子做老姑娘不可了,安琪你倒好,工作的时候也不忘把男朋友找了。”说罢不理会沈安琪不好意思红起来的脸庞,不屑的撇了撇嘴,关上了电脑上最后一个文档。   屏幕上露出了一个美男,微微侧着脸,盯着镜头,脸上的没有任何表情,却因为这幅酷酷的模样让人格外心动。   “这是你男朋友么!不声不响的都用他的照片做桌面了,好帅啊。”沈安琪忍不住赞叹,又支支吾吾但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不过是不是眼睛稍微有点小啊,华昭你不是一直喜欢大眼睛的帅哥么?”   “安琪啊,你还能更加无趣一些么。”华昭无奈的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日理万机,可是你总不至于连小天都不认识吧。”   “小天?哪个小天?”   “阮经天啊,在台湾超红超红的,你没听说过么?”   沈安琪摇摇头,“别说台湾了,大陆的明星我都没有听说过几个。他是唱歌的么,还是干什么的?”   “演员,好几个偶像剧的男主角,又帅又酷,迷死人了简直,2008年一炮而红的。”   “哦,这样啊……眼睛小成这样也能红……”沈安琪失去了兴趣,扭头去整理自己的文件,不经意的随口问道:“他拍了什么剧红起来的啊?”   “《命中注定我爱你》。”   “什么?名字是什么?”沈安琪忽的扭回头来,忍不住追问。   “《命中注定我爱你》啊,你没听说过么?”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沈安琪在心里默默的重复着四个字,也许真的如周临江之前所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要遇上什么人,爱上什么人,真的是命中注定。   “没看过的话我建议你看看,真的。”华昭见沈安琪一直发呆,很久都不回答,于是继续说下去,“很好的片子,而且很适合情侣看啊,去买一套DVD吧,和你的周总一起看。”   “好,谢谢你,华昭。”沈安琪微微笑着,因为这个名字真的对这部电视剧有了兴趣,“有时间我会去找来看看的。”   不是第一次到周记的办公楼来了,而心情却和第一次大不一样了。   前台的小姑娘远远看见沈安琪就几步迎了上来,满脸笑容的打招呼,“沈总您好。”   沈安琪也朝她笑笑,“周总在公司么?我只是正巧路过,所以之前没有预约……”   “不用不用,”那小姑娘忙不迭的打断她,“周总一早就交代过了,只要是您来了,就直接请进去,不需要预约也不需要通报,如果万一赶上他不在公司就要好好招待您,然后第一时间联络他以便他及时赶回来。”小姑娘口齿伶俐的一气儿说完,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一脸我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不过真的好羡慕啊多想也有个男人这么对我的表情。   “那好,谢谢你了。”沈安琪忽的有些不好意思。   被钟叔引进周临江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他并不是一个人,办工作对面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看见沈安琪不打招呼就进来,腾的站了起来,甚至先于周临江叫出了她的名字,“沈安琪!”   周临江的表妹,付遥,同时也是程佳楠的未婚妻,此刻见到沈安琪只觉得分外眼红,于是忍不住的先发制人,“你怎么没有经过秘书通报就进来,你以为这是你自己的办公室么,还是你对自己的魅力太自信了,我表哥可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迷惑得了的人!”   “付遥!你胡说些什么!”周临江厉声喝住付遥,几步走到沈安琪面前,拉起她的手,声音瞬间变得温柔,“安琪,你别介意,这丫头被惯坏了,从来都是这么口无遮拦。”   沈安琪深知自己在付遥心中的定位,也看的出来她只是个不愿意受一点气的小女孩,因此仰头朝周临江安抚的笑笑,低声回答:“没事。”   周临江转身搂住沈安琪的腰,立刻又变回了之前那幅冷漠的样子,沉声道:“付遥,向沈小姐道歉!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付遥像是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用了眨了眨,又眨了眨,尽管骄纵,但是她不傻,就这么眨眼间,她迅速的明了了周临江和沈安琪两人之间的关系,看向沈安琪眼中的敌意也忽的消失,立刻被惊喜所取代。   “嫂子!”付遥忽然开心的大叫一声,也几步走过来,双手拉起沈安琪的一只手使劲的摇,“嫂子,我之前不知道,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好不好,对不起嘛,你看在我表哥的份上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嘛,嫂子!”言罢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沈安琪,嘴角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笑容。   看着付遥那幅样子,连周临江都忍不住笑起来,沈安琪更是笑着摇摇头,“没事,我不介意。”   “啊呀,嫂子你跟周临江在一起了啊,他可真讨厌也不告诉我。”付遥自来熟的接着说下去,“嫂子你长得真好看,而且你是周临江第一个在我们面前承认的女朋友呢,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以前也没有女朋友。不过嫂子你可千万看好他,虽说周临江这人脾气特别臭特别招人讨厌吧,可是喜欢他的女人还是不少的,不过她们全都比不上嫂子你,所以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可不能让那些无聊肤浅的女人得了手啊。”   沈安琪一下子也理解了付遥完全不是一个有坏心眼的孩子,于是温和的朝她笑笑,点点头说:“谢谢你,我尽量吧。”   “嫂子我觉得我跟你特别投缘诶,你的衣服真好看,在哪里买的啊,改天我们一起逛街好不好?”付遥迫不及待的又开了口,“嫂子你性格也好,你属什么的啊,什么星座?”   “我……我属猪……”沈安琪支支吾吾的说出了这一生让她最郁闷的一句话,“星座我也不知道,六月的生日。”   “你还不到二十七岁啊!”付遥打断她惊呼起来,“你才比我大三岁而已,怎么就这么能干啊!”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真是被你父母惯坏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周临江插话进来,“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在你眼里期末考试已经是比天塌下来还要大的事情了。”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沈安琪低声的维护,“可以无忧无虑,不了解生活的疾苦,那其实是最大的福气啊。”   周临江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于是微微心疼的转过她的身体,柔声问道:“来了这么久还没问你有什么事,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   沈安琪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付遥。后者马上心领神会,扭头走到远远的会客沙发上坐下,低头装模作样的翻阅一本杂志,嘴里大声的说着:“你们有什么悄悄话随便说,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我不在现场。”   听她这么说,沈安琪也不好再矫情,忍不住笑笑,望着周临江低声说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正好路过,来看看你。”   “是不是想我了?我正好在想你。”   “也不是。”沈安琪微微红了脸,“前几天华昭推荐了一个电视剧给我,我就是想来问问,如果你也没看过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名字叫《命中注定我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做了不到一分钟无声背景的付遥忍不住出声,并且又走回到他们身旁,“嫂子我看过那个片子,周临江这种人这么无聊,肯定是不知道的。那个片子特别特别的浪漫啊,最适合你们这样的情侣看,我有全套的DVD,改天我拿给你,哪天你们一起去周临江家里看。”她不怀好意的向周临江眨眨眼睛,又努力装出一幅认真的表情,诚心诚意的试图说服沈安琪,“他家有一整套无敌高级的家庭影院,效果比很多电影院都好,不过这人是个工作狂,平时根本用不上那些东西,嫂子你可千万要赏脸去一趟,就算是不为了周临江,也替那些设备想想,自打出厂之后还没有发挥过作用,它们该是多么的难过啊。”   “行了付遥,你少说几句吧。”周临江无奈的看着沈安琪,同样低声的说:“好,那我去找,什么时候你有时间我们一起看。现在……要我陪你出去走走么?”   “不了,”沈安琪摇摇头,“我要回沈园去了,过一会还和华昭她们有事情要谈。”   “那我送你。”   “不用,你忙吧,司机就等在楼下,我自己走就好。”   “那我送你出去。”   沈安琪看着他执着的表情,无奈的笑笑,复又点点头,离开之前不忘了和付遥打招呼,“很高兴认识你,付遥,再见。”   周临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意料之中的看到付遥守株待兔一样的盯着门口等着他,不怀好意的冲着他笑。   “说吧,想要问什么。”周临江并不看她,径直坐回自己的椅子里。   “我没什么问的,就是夸你一句,周临江你这次干的太漂亮了,而且我看也不像你单方面有意,嫂子好像也是认真的。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可是按照你周临江的行动力,程教授基本上就可以死心了。不过我现在唯一担心的一点,”付遥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你可不能像交往以前那些女人那样玩玩就算了。要不你们趁热打铁,赶紧结婚,然后生个孩子,千万千万别让我失望啊,这样我就可以踏踏实实的嫁给程教授了。”   付遥靠回椅子里,满脸都是幸福的甜蜜的憧憬的笑容,“到时候,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周临江,我可以考虑免了你的红包。” 22、第十二章 不安   周临江的家在市中心,一幢大厦最顶层的房子,三百六十度全景观,F市最好的风景尽收眼底。   “你们名人都喜欢这样么?”沈安琪望着窗外的风景,低声问道,“总觉得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一样。”   “我没有啊,而且我也不是名人。”周临江回答,“我只是习惯了,不喜欢有人比我高,不喜欢有人在我背后,不喜欢有人做一些不在我掌握中的事情,那样会让我很不安。”   “还说不是名人,呵呵。”沈安琪轻叱一声,“至少名人的坏毛病你已经学了个十足十。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像我那样住在郊外,山顶上,没人比你更高,有足够的隐私,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在你身后。”   周临江许久都不回答,站在沈安琪身旁,同她一起静静的望着窗外,像是认真的思考些什么,终于低声的回答,“大隐隐于市。”   “和你这人谈恋爱好无趣啊,”沈安琪撒娇的抱怨一句,“工作已经够辛苦了,来见你也要听一些云里雾里的话。”   “是我不好。”周临江马上换上了温和的笑容,忙不迭的道歉,“现在要我陪你看电视剧么?还是到处看看,我保证我是个没有特殊癖好的普通的单身汉,我的生活环境随时接受任何形式的检查。”   “不检查,你的房子有什么好看,一定不如偶像剧好看,既然华昭和付遥都推荐,十有八九是错不了的,那么我们走吧。”   周临江点点头,牵起她的手引她到楼上的一间放映室。   楼梯拐角的墙上贴着一张不大的照片,沈安琪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动步子。   照片上分明是更加年轻一些的周临江,尽管面无表情,但是仍然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满满的坚定的固执的不认输的光芒,只是那个时候他实在很年轻,应该不过十八九岁,脸上竟然隐隐约约透着稚气。   周临江站的笔直,身穿的经典的灰色军装,周围有黑色的镶边,领口束的高而紧,整个人透出一股禁欲的诱惑。   “你……你曾经在西点军校读书?”沈安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的。”周临江轻描淡写的回答,“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可是,难道你不应该在毕业之后服兵役,而且现在已经成为一名美国陆军的高级军官了么?”   “我的确在毕业之后在部队服过五年兵役,并且做过三年的预备役。”那段非人的经历如今终于可以被周临江云淡风轻的说起,“至于其他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做什么军官,我之所以去西点,根本就不是为了做美国的高级将领。”   “那么应该是你们家族的要求吧,期望你拥有强大的领导力,执行力和人格魅力,这些在任何行业都是最最核心的竞争力。”沈安琪理解的笑笑,“我曾经在美国商业年鉴上读到过,二战之后,在世界五百强企业里面,西点军校培养出来的董事长由一千余人,高管有五千余人,远远超过任何一所商学院。”   周临江点点头,“美国商界一直以来都在盛传,在培养企业领导者方面,做的最好的既不是哈佛商学院,也不是通用电气公司,而且美国军队。”   他低声的附和着沈安琪,心思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他身后原本没有什么周家家族,去西点只是父亲不容质疑的要求。   西点中众所周知的校训是:责任,荣誉,国家。而事实上在学生中广泛流传并且被要求一一作到的校训多达近百条,那里是全美国最自律,最执着,最忠诚,最坚忍的年轻人的摇篮,长达九年的部队生涯之后,周临江如父亲所愿成长成为了他最期望的样子,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亲眼见到儿子为自己雪耻压抑了二十多年的仇恨,终于还是在一次重病之后撒手人寰。   我从来没有想过做什么陆军将领,我的敌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只是,爸爸再也无法看到我大获全胜的那一天了。周临江轻轻叹息一声,微微闭了闭眼睛。   “临江,”沈安琪见他许久都不说,终于低声开口,她深深的看着他,认真而坚定,“与我们最初相识的时候相比,你现在在我眼里一点都不一样了,你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你会做成所有你想做的事情,你会获得别人无法比肩的成功,你会如同站在这个房间里一样俯视这个世界。只是,临江,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很不安。”   “没什么。”周临江收回心思,恢复了之前的笑容,“不要想那么多。作为一个男人,我总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是安琪,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你只要牢牢记住这个就好,其他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处理妥当,并且尽量不让它们打扰到你。好了,不说了,走,我们去看偶像剧。”   果然如付遥所说,周临江有一整套的家庭影院,并且从来没有使用过,DVD机甚至还保留着出厂的默认日期,尚且没有设定过时间。   沈安琪被安排在正中的位置坐下,手边已经摆好了各类水果和零食,周临江把房间的灯光调的很暗,影被投射到对面墙上的屏幕上,不多时就有欢快的音乐声想起来。   这是一首很可爱的歌,也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电视剧,才一开始沈安琪就这样认为,华昭说的没错,的确适合情侣一起看,而且难怪付遥那样的小姑娘会喜欢,简直满满的都是爱情的甜蜜和美好。   听到一段歌词:   九十九次我爱他少了眼皮会乱眨   要他能心电感应我的想法每天念着他的名字yeah~yeah~一句不差   九十九次我爱他少了头发会分岔   要他的想念每天准时打卡 爱像冰淇淋在嘴里溶化   沈安琪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她拽一拽周临江的手臂,扭过头去问他:“多可爱的电视剧啊,是吧。”   周临江笑着点点头,“你喜欢就最好。”   沈安琪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眼睛笑得弯起来,“真是不敢想象,原本应该在美国军队训练士兵的周军官,此刻竟然在和我一起看偶像剧。”   周临江心里泛起前所未有的甜蜜,他轻轻吻了吻沈安琪的额头,低声说道:“我在你面前,永远都不是什么军官或者企业家,我只是一个深爱你的男人,安琪,不管你愿意做什么,我都很高兴可以有机会陪着你。”   沈安琪靠在周临江肩头,看着电视剧里的故事不停的笑,不停的笑,她几乎已经记不起来上次这样无忧无虑的做一些完全放松的没有意义的事情是在什么时候了,命运真是神奇,不久之前自己和身边这个男人还只是陌生人而已,冥冥之中居然就有力量让他们此刻已经如此亲密。   周临江真实的感受到了沈安琪的轻松和快乐,并且被结结实实的感染,自己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终于愿意面对这份无法控制的情感,并且终于深深爱上的这个女人,轻而易举的带给了自己这么多的阳光,这么多的快乐,这么多的希望,她就像是一个宝藏,每一秒都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现什么,将会有什么样的收获。   周临江感觉到沈安琪的小脑袋在他的肩头蹭了蹭,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放映室里看不到室外的光线变化,加上剧情轻松快乐,不知不觉就看了四五集,沈安琪已经开始跟着低声哼唱片尾曲。   周临江含笑看着她,沈安琪难得露出这样小女孩的模样,天真快乐的不加掩饰,甚至还有点傻,完全不是第一次谈判时理智沉着的沈园女少东的样子。   沈安琪最喜欢歌词里的几句,每到那里就开心的跟着唱出来——等不到双子座流星雨撒满天际,新点燃九支仙女棒代替,最灿烂不一定要许多钻石黄金,看你眼睛有幸福的倒影。   不光自己唱,她还摇晃着周临江的胳膊要求他一起唱。周临江不跟她一起犯傻,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你果然像付遥说的一样无趣。”沈安琪懊恼的撅了撅嘴。   提到付遥,周临江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搂住沈安琪的肩膀,看着她认真的问道:“你,知道付遥是谁吧。”   沈安琪知道他在问什么,于是正色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是程佳楠的未婚妻。”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让你困扰,程佳楠爱你是一定的,连付遥都知道,只是我也不知道你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如果无法和程佳楠在一起会让你觉得哪怕一丝一毫的难过,我希望我可以成为让你完全不再在意他,完全相信爱情的那个人。”   “临江,”沈安琪抬头望着周临江,他的脸在屏幕上明明灭灭的灯光的映照下此刻格外的温和英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之前对他的感情,但是我想,你在我心里,应该已经是那个人了。”   气氛正好,周临江忽然情动,忍不住的要吻上她,忽然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尖锐的响了起来。   周临江把DVD调成了静音,和沈安琪分别接起了电话。   来电话的是夏冰,他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冷静,此刻似乎有一点点激动,“临江,关于谭大兴的行踪,我这里有了新进展。”   “好,谢谢你,我稍后再打电话给你。”周临江波澜不惊的回答,不再多说就挂了电话。   沈安琪那边的情况似乎更加复杂,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让她不太满意,“怎么会这样!”沈安琪终于开口,“我很快回去,等我来处理吧。”   “你还好吧?”周临江等她挂了电话,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   “华昭的电话,几个客户今天同时通知我们对现在的合作关系不满。没关系,做生意么,常有的事情。”沈安琪言简意赅的回答,“改天继续看吧,我得回沈园一趟。”   “好的,我送你。”   周临江关了DVD,打开放映室的灯,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从西南方向照过来,此时已经是下午,这美好的像梦一样的大半天时光,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23、第十三章 离开   进入五月,南国就已经到了夏天。自从那天在周临江家分开之后,两人再也无暇联系过。   之前华昭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因为和几家合作伙伴的合约临近结束,对方趁机提出了额外的要求希望得到沈园的满足,否则就转而投向其他的饮料厂商。   沈安琪清楚沈园的实力,并且就她掌握的资料而言,目前市场上确实没有其他的饮料供应商可以与之抗衡,因此她客气的应付那些曾经笑脸相迎的合作者,对他们说自己会详细的考虑,同时开始暗中寻找新的市场领域以求发现其他不同的潜在合作者们。   沈安琪不知道周临江那边出了什么问题,那天他接了那个电话之后依旧如同平时一样冷静,并不像自己这么火烧眉毛一样。   山顶上那幢别墅后院的玫瑰花都开了,并且这一年夏天开的出乎意料的好,甚至远远超出沈安琪的期望胜过之前那个专业的花匠种出的那一片玫瑰花田。   只是,花是不是美,应该也是要看赏花人的心情的吧,不然为什么面对这样一片几乎完美的红玫瑰,沈安琪眼前浮现的却是之前那天在郊外逃跑之后手里那十几只七零八落的花朵,还有,之后的那个吻。   那不住的摇曳的一片片红色渐渐晃碎了她的心神,终于放弃了所有的矜持主动给周临江打了电话。只是所有的来电都被转到了周记,钟叔问明了沈安琪没有重要的问题,只是笑嘻嘻的说周临江现在不在国内,要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清楚。   他居然不告而别了。   然而他也不是音信全无,一周之后周临江打电话来,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间。他并没有告诉沈安琪自己在哪里,只是说不在国内,很忙,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并没有忘了她,并且和离开之前一样爱她想念她。   周临江这样分明堵住了沈安琪所有的疑惑,她也就因此不再追问。爱情,不论在任何一个时候都是两人之间的一场战争,谁更在乎一些,谁就输了。   沈安琪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是简单的回答:“那好吧,等你回来我们再联络,多多保重。”   周临江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听到这话低声笑了,“可是我不想啊,安琪,如果不是太忙没有时间,我恨不得每天都和你联络,你没法想象,可以听到你的声音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不等她回答,周临江继续说下去,“另外我有礼物要送给你,这周末会让阿邦送到你山顶的别墅那里,不值几个钱,希望你看到了会开心。”   沈安琪终于不再撑着那幅架子,低声说了一句,“那你早点回来。”   周临江的声音也更加低沉,笃定的回答:“好。“   之后的那个周末,阿邦带了花匠来,周临江所谓的礼物就是几十株或含苞或盛放的花朵。   那花植株高大,茎粗壮挺立,花朵硕大美丽,像是一个一个的漏斗,细看下来,花瓣其实只有一片,围绕花心对称,朝着同一个方向弯成旋涡状。   “这是……曼陀罗花?”沈安琪试探着开口。   “是。”阿邦点点头,“这花非常漂亮,颜色高雅,周总说希望沈小姐能喜欢,但是因为曼陀罗花整株都带剧毒,所以周总特别叮嘱我一定要帮沈小姐种好,围好护栏才能离开。”   “好,那么有劳你们了。”   阿邦利落的指挥花匠在花园一角找了个位置,一株一株的把曼陀罗花移到了地里。   沈安琪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花真香,夏天的正午一丝风都没有,可那香气特别霸道的渗透到每一个角落,让人躲都躲不开。   “沈小姐,周总之前交代给我有些话一定要告诉您。”阿邦在身旁低声开口。   沈安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周总说,曼陀罗花又叫醉心花,含义是适意,就是说见到它的人都会感到愉悦,并且包含着洞察幽明,超然觉悟,幻化无穷的精神。”阿邦此刻难得的像个小学生一样,一字一句的传达着周临江的情话,有点生硬,更有点不好意思。“沈小姐,这些曼陀罗花花期不定,眼下只开了一些,目前您看到的这些,绿色花代表生生不息的希望,金色花代表有着不止息的幸福的天生的幸运儿,白色花又叫情花,洁白柔软,被称作是天上开的花,佛经里有云……”   “见此花者,恶自去除。”沈安琪低声接上。   “哦,沈小姐您也知道啊……”阿邦微微尴尬,“那太好了,我之前还班门弄斧了那么久。”   “谢谢你阿邦,只是,这些话为什么不是周临江亲自来对我说?”   “这个……”阿邦似乎有些犹豫,但是立刻恢复了之前冷静的表情,“周总最近实在很忙,但是又怕错过了曼陀罗最好的花期,所以交代我一定要这个时候送来。”   “那么他还有多久会忙完?”   “这个我也不清楚。”   “那好吧,谢谢你了阿邦,如果周总再和你联系的话,请替我转达对他的感谢。”沈安琪似乎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她懒懒的转身,“冯阿姨,替我好好招待他们吧,等种好了花,看看他们要不要留下吃饭,我有点累,要上去睡一会儿。阿邦,你们自便吧。”   说完,沈安琪便真的撇下这一大堆人,还有眼巴巴的等着新主人观赏的一小片艳丽的曼陀罗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周临江所言不虚,果然忙的再也没有联络过沈安琪。一周,两周,时间渐渐过去,仍然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是新闻里一直没有出现周记易主的消息,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已经不在人间了。   沈园和周记的合作一切顺利,双方互惠互利,有福同享,其乐融融,似乎完全没有因为周临江一直不在而受到影响。   别墅后院的花开了更多,红玫瑰,还有曼陀罗,它们似乎是知道沈安琪的心思一般,争相的展现着自己的娇媚与艳丽,并且明确的无声的持续的提醒着沈安琪——我们代表爱情,我们代表周临江。   时间久了,沈安琪不再去后院,也不再关注和周记的合作,她还牢牢的管着自己绝对不给周记打电话,即使是关于合作的事宜也一概不过问。   第一个看出沈安琪心事的是华昭,可是她并不点破,只是隔不了多久就找借口往周记去一次电话或者派一个人,旁敲侧击的打听周临江的现状,每次负责接待的不是阿邦就是钟叔,礼貌周到,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他们都抱歉的告知不知道周临江的去向以及归期。   问的多了,华昭也觉得没意思,她把所有的结果都如实告诉了沈安琪,不忍心看她脸上微微失落的神情。   “安琪,打起精神来吧,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华昭认真的望着沈安琪,低声的鼓励她,“我想我还是暂时不找男朋友了,我需要足够的时间帮助你把沈园做的更大更好,来,我们加油!”   沈安琪轻轻握住华昭朝她伸出来的手,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谢谢你,华昭,好,我们一起加油。”   进入六月,F市已经是盛夏,酷热的天气中,饮料类产品的销量持续攀升,沈园上上下下的员工全都开心的合不拢嘴。   整个沈园只有一个人觉得这欣喜似乎来得太早了一点,近来一切都顺利的超出想象的夸张,以至于沈安琪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会有哪里忽然出来个什么问题让她措手不及。   这一天周记意外有人来访,并且指定了一定要和沈安琪面谈。   之前的合作大部分时候自己都在幕后,不曾恋爱的时候只有不多的几次和周临江本人有过接触,华昭和其他人已经把一切事务都打点妥帖,很少来烦到她。   因此当沈安琪见到来者是钟叔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不安的。   “沈小姐,你别担心,我不是带来什么坏消息,”钟叔像是知道沈安琪的想法,安抚的朝她笑笑,“我这把老骨头在周记还算有点威望,但也不会总是最重要的事情才轮到我出面,今天我来拜访你,其实是一件私事。”   沈安琪刚刚松下半个心来,忽的又重新提了起来,私事?除去两家的合作,唯一的私事就是她和周临江之间的恋情,难不成是他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老调重提,钟叔作为周临江的长辈,代表他的父母趁他不在国内的时候来棒打鸳鸯?   “钟叔,您太客气了。”沈安琪冷静下来,也看向钟叔笑一笑,“您是长辈,有什么事情打电话通知我就好,应该是我去拜访您才对,另外请您叫我安琪。”   “那好,安琪,我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尽量长话短说。”   沈安琪忽然发现,抛开钟叔和周家是一条心不谈,他还是一个看上去和善慈祥的老人,每次笑起来脸上都有深深浅浅的纹路,像是自己的爸爸一样,即使经历了半生的风霜和苦难,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他们这些晚辈可以生活的快乐幸福。   沈安琪的担忧和敌意少了一点,朝钟叔点一点头,“您请讲。”   “临江跟我说过你们相爱的事情,安琪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我很喜欢你,我想如果临江的父母还在世的话也一定会喜欢你。之前临江不告而别,并且过去的着一个月里几乎没有和你联络过,我替他向你道歉,要你无缘无故担心失望了这么久。只是,临江这么做实在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沈安琪深吸一口气,静静等着下文。   “太多的话我实在没有什么立场讲,而且我知道临江更加希望可以亲口解释给你听。安琪,我知道你的护照可以不用签证随时入境数十个国家,所以,如果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尽快安排一下,暂时离开几天,阿邦会送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可以让临江亲自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所有你想知道的。” 24、第十四章 盛极(上)   三天之后,沈安琪在阿邦的陪同下离开F市,乘机抵达巴黎,之后转机到了法国南部城市尼斯。整个飞行过程中,沈安琪始终一言不发,阿邦也不多话,只是周道的招呼。   有车到机场来接,沈安琪降下车窗,地中海特有的温润空气扑面而来,周临江到底为什么要她到这里来,要在这里对她说些什么,要怎样解释之前一个月的人间蒸发,这些问题沈安琪已经思考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答案。   四十分钟之后,车子在一幢古堡一样的酒店门前停下,Château de la Bégude,离法国南部小镇格拉斯几分钟的车程,坐落在Opio-Valbonne高尔夫球场旁边。   阿邦带沈安琪进了一个套间,公事公办的对她说:“沈小姐,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吧,晚饭一会有人送上来。”   “周临江人呢?”   “周总晚些时候回来见您的,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阿邦最后确认一次,见沈安琪没有开口回答的欲望,便礼貌的告辞离开了。   酒店的房间巨大,卧室的大部分装饰都是纯白色,巨大的双人床上方垂下雪白的幔帐,温柔的缠绕在床柱上。因为时差的缘故,沈安琪本来很困,然而即使有这么吸引人的寝具在面前,她此刻也没有一点想要休息的心思。   她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窗帘是浅浅的绿色,和窗外一望无际的草坪连成一片,那是一片高尔夫球场,整洁,安静,只偶尔有几个人影走过,不知道周临江是不是在那些人中间,沈安琪忍不住想,才只坚持了一个多月,自己就变成了和他之前众多女伴一样的人——他在她们身上挥金如土,而她们则乖乖的等待他在不太忙碌的时候的召见。   沈安琪就这么一直坐着,连姿势都没有换过,晚饭时间确实有人送餐进来,她只是打了个招呼,甚至没有回头看一下。太阳渐渐低下来,球场的一草一木都笼罩了一层雾蒙蒙的金黄色的光芒,沈安琪的心在这样的光芒里渐渐沉静下来,她觉得她已经准备好了,再也没有之前来时的忐忑,她可以接受所有的结果。   大门响了一声,有什么人轻轻走了进来,沈安琪仍是没有回头,却听见有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唤她,“安琪。”   明明已经整理好的冷静下来的心情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忽的又乱了起来,沈安琪听到有脚步声走近,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转过去。   周临江比一个月之前似乎瘦了一点,他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卡其色的工装裤,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正一步步朝自己走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法国住的太久,他身上居然带了一阵不男不女的香气,沈安琪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抗拒的想离他远一点,可是身体却迟迟不动,并且一下子觉得很委屈,委屈的想要哭出来。   周临江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安琪,”他低声说,“这么久没见面,想我了么?”   很想他,沈安琪想告诉他自己非常非常想念他, “临江,我……” 可是这个时候竟然什么都再也说不出来,眨眼间她便被周临江紧紧的抱在怀里,耳边是他深沉的低语,“安琪,我想你,我很想你。”   于是沈安琪真的哭了,她伸手抱住周临江的腰,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小声的哭了。   周临江不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拥着她。   半晌之后沈安琪忽然抬起头来,伸手在周临江胸前重重打了他一拳,“还敢说想我!”她一边抽泣一边抱怨,“真的想我怎么会一个月都不见人影,你为什么消失了那么久?”   周临江伸手擦掉沈安琪脸上的泪水,微笑着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从口袋里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放在的沈安琪的手里,“为了这个。”他低声说。   那是个长得像试管一样的玻璃瓶,里面盛着粉红色的液体,在酒店房间的灯光下泛着温柔漂亮的颜色,瓶口应该是密封过的,可是仍然有淡淡的玫瑰香气飘散出来。   “这是……香水?”   “是。这里离格拉斯不远,过去的一个月里我一直在Givaudan Roure香水学校做学徒,学习怎么做香水。我知道格拉斯有很多香水工厂可以让游客自己调配喜欢的香水留作纪念,但是我想认真的从头开始给你做一款你想要的香水,它不是着名设计师的限量,但是这种味道这一生只属于你一个人。很抱歉我不得不离开而且很少跟你联络,但是我只有这一个月的时间,每一分钟都恨不得掰成好几瓣来用,这样才能做出这样一个成品送给你做生日礼物。”   沈安琪不敢再看他深情的目光,只是低头盯着手里的香水瓶,低声抱怨,“可是我的生日是明天啊。”   “北京时间现在已经是明天了,”周临江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安琪,生日快乐。”   沈安琪轻轻闭上了眼睛,原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原来真的有一件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等着她,原来所有的欣喜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才来。   “安琪,”周临江轻轻吻她的嘴唇,又轻轻吻她的眼睛,又轻轻的问道,“喜欢这个礼物么,能不能原谅我这一个月的离开?”   沈安琪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小小瓶子,“可是,”她忽然好奇的问道,“我听说Givaudan Roure的学习过程非常严格辛苦,除了书本上的课程,还要参加现场试验并且在企业里做实习学徒,整个学习时间需要六年,你怎么只要一个月就够。”   “因为我告诉我的师傅,如果我没法在一个月只内做出一瓶让人满意的香水,我就会失去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一个女孩子,我会因此而抱憾终身,他就答应我了。”   “真是讨厌,每次都是这个借口。”沈安琪低声笑骂道。   “这一个月的确很辛苦,我把能学的内容全都学了。”周临江认真的回答,“可是我也觉得很快乐,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月,我可以忘记所有压力,忘记所有责任,忘记所有不愉快的往事,全心全意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每天的生活的有希望,有意义。”   “回国之后你一样可以这样生活的。”沈安琪伸手抱住他,低声说道。   周临江无声的笑笑,摇了摇头,眼里的光彩有那么一瞬间黯淡了一下,只是这一切沈安琪都看不到,她只是听到周临江继续在耳边低声说道:“对了,安琪,还有些必须要告诉你的,这瓶香水的原料并不是最名贵的大马士革玫瑰,而且格拉斯本地的五月玫瑰。”   “恩,我了解,那种玫瑰又叫法国千叶玫瑰,是香奈儿的主要玫瑰源,也很名贵很难得。临江,谢谢你。”   “我听说法国玫瑰所代表的圣人是公元三世纪改信基督教的罗马律师圣歇利斯,因此这种花的花语是能言善道,接受这种玫瑰花祝福的人,通常口才都非常好,属于辩才无敌型人才……”   “喂,周临江你什么意思!”沈安琪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撅起嘴巴微微的抱怨,“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我什么时候辩才无敌了,我都不爱跟你讲话……”   “不是说你,”周临江低声笑起来,“是在说我自己。我从来没有追求过女孩子,认真想过之后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更有安全感一些,才能让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所以我多么希望这瓶香水会说话,并且拥有不一般的说服能力,可以帮助我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   “那么就不用说了,”沈安琪抬头望着他,“也不用让香水替你说了,我知道。”   周临江不再说话,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眼底有最最温柔最最宠爱的笑意流动。   “临江,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知道。”沈安琪犹豫的开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爱上我?”   周临江眼里的笑意更重,他并不回答,只是离沈安琪更近一些,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一下一下轻咬着她的耳垂。   沈安琪忍不住身体里的悸动,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呻吟出声,终于被周临江放开,听他低声说道,“安琪,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英文歌?”   周临江把她抱得更紧一些,低声在她耳边唱到:   When you smile, the whole world stops and stares for a while   Cause girl you're amazing just the wayyou are   沈安琪用力的钻进他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小声的说:“临江你唱歌真好听,真讨厌上次看偶像剧的时候还不和我一起唱。”   “那么下次我陪你唱,”周临江回答,“回国之后我们一起把那个片子看完,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陪你做。”   沈安琪不再说话,任凭周临江捧起她的脸,深深的,深深的吻了下来。   他的吻胜过之前任何一次,更加火热,更加珍视,沈安琪不顾一切的回应,恨不得自己身体每一个角落都能更加柔软一些,离他更近一些。   周临江的呼吸渐渐粗重,他的手臂结实有力,拦腰把沈安琪抱了起来。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黑了,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不少,可是自己的周身明明有异样的光彩蠢蠢欲动。沈安琪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依附在周临江身上,嘴唇已经红肿却舍不得放开和他的纠缠,香水瓶被自己紧紧攥在手里,瓶盖的边缘硌的手心生疼。   周临江把沈安琪放在床上,撑起上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雪白雪白的床单上,沈安琪的脸庞胜过任何一朵玫瑰花,更加粉嫩,更加娇艳,此刻她分明已经那么紧张,却也同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周临江,眼里满满的都是全心全意的爱恋,死心塌地的信任和义无反顾的勇敢。   夜晚的风吹进来,轻纱幔帐袅袅的飘起,若有若无的拂过沈安琪的脸颊,她因为有点痒,忍不住笑了一下,那笑容看在周临江眼里,顿时让过去那一个月里自己见过的所有美丽的鲜花全都失去了颜色,原来天地之间,最美最好的这一朵,早就已经在他怀里了。 25、第十四章 盛极(中)   沈安琪紧张的几乎忘记了呼吸,她隐隐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有点害怕,有点期待,并且居然一点都不想错过。   “安琪,”周临江拧亮床头的灯,在温柔的灯光里低头看着她,眼神深邃的看不到底,“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有多美。”他的声音那么好听,他的微笑那么迷人,他的神情那么热切,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让沈安琪信服,都让她沉醉,让她觉得自己深深的被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宠爱。   她的这一切全都被周临江看在眼里,并且他全都看懂了,于是他又低下头来吻她,只是这次不再温柔,充满了力量和yu wang,他的手掌在沈安琪的身体上you zou,很小心,很珍视,所到之处留下一连串的zhan li。   沈安琪无力反抗,她用仅剩的一点点力气攀着周临江的肩膀,周身所有的精力全都用来应付身体里陌生的qing dong,那么引人入胜,那么欲罢不能,那么美好,那么you huo,那么——邪恶。   酒店的床品上撒过茉莉香精,此刻随着渐渐火热起来的空气一点点在挥发到空气中。那香气实在太盛,沈安琪只觉得自己马上要窒息。   空气中都是那样不安分的浓郁的香气,ai mei,tiao dou;自己身体下面是纯净美好的如同茉莉花一样的女孩子,她微微闭着眼睛,大口的呼吸,胸口夸张的一起一伏,周临江的感官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即便是再冷静,再沉着,此刻也无法拒绝眼前的you huo,于是他低呼一声,再也不压抑自己的yu wang,用自己同样chi luo的身体用力覆盖上沈安琪的。   她真是美好,她的每一寸每一寸都这样美好,她像是一朵茉莉花,终于在这个夜晚在周临江的怀里绽放,并且这梦一样的美好,只有他一个人看到。   之前在香水调配的课堂上,茉莉作为一种主要的原材料曾经多次出现,那幽香神奇的花朵渐渐和自己怀里的女孩子重合,茉莉花的所有花语终于在她身上一一得到验证——清纯,忠贞,质朴,玲珑,迷人。   那朵迷人的茉莉花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身体轻轻颤抖,同时低低的shen yin出声。   周临江所有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他用力捧起沈安琪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安琪,安琪,”他低声说,“你就像是一朵美丽的茉莉花一样,再也没有比你更美的茉莉花。安琪,你知不知道茉莉代表什么?”   沈安琪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是觉得身体里有什么那样滚烫,同时又有什么那样空虚,她来不及多想,轻轻咬着嘴唇,无措的摇了摇头。   周临江低下头来,撬开她的牙齿,辗转的吻她的嘴唇,忽然又离开她一点,近近的,低低的说:“茉莉代表,你是我的!”   话音未落,沈安琪忽然觉得身体有尖锐的疼痛传来,她忍不住惊叫出声,却立刻又被周临江吻住。   “对不起,安琪,对不起,”周临江絮絮的说,“都是我不好,不是故意要你疼,对不起。”   “临江,很疼。”沈安琪小声的开口,整个身体绷得紧紧,一动都不敢动,“临江,要什么时候才能不疼?”   “很快,”周临江低声笑笑,保持之前的那个姿势不再有任何动作,他温柔的抚摸沈安琪,安抚的吻她,“等一会你会看到雨后的大片的花园,比平时更加艳丽,而且有同样艳丽的彩虹一直延伸到天边。”   沈安琪不再出声,静静的感觉周临江在自己的身体里跃跃欲试,不多时他真的又轻轻的动了起来,一次,两次,几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之后,他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疯狂的zhan ling着这个此生只属于自己的女孩子。   沈安琪再一次惊慌失措,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完完全全的承受周临江的力量,yu wang,和汗水。   她听见两人此起彼伏的粗重的呼吸的声音,她听见皮肤摩擦时暧昧的声音,她听见自己无法控制的陌生而放肆的shen yin的声音。而周临江似乎对这一切全都不在意,他的力量一次更加胜过一次,每一次都更深的jin ru她的身体。这个男人,终于以这样一种强势而特殊的形式,正式进驻了沈安琪的生命,成为那唯一一个同时带给她痛苦和幸福的男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安琪只觉得再也控制不住的自己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让她痛楚,每一滴汗水都让她脆弱,每一下冲撞就渐渐引领她到一个似乎从未见过的全新的世界。   “临江!”沈安琪忽然叫出声来,那声音妩媚颤抖,即使在她自己听来也格外的xiang yan。   “我在,安琪,我在!”周临江的声音似乎更加剧烈的颤抖,每一次呼吸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沈安琪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她清清楚楚的感到周临江身体的僵硬和战栗,还有自己身体的完全失控的收缩。   终于,一切都平静下来。   “临江,”沈安琪声音很轻很轻的说,轻到周临江几乎要听不出来她已经在悄悄的流泪,“临江,刚才,我看见了彩虹。”   沈安琪醒过来的时候,天才微微亮起。周临江似乎已经醒了很久,此刻正在把沈安琪握在他手臂上的手指一根根轻轻掰开。   “你要干什么!”沈安琪有些害怕的问道,不由自主的抓的更近了一些。   “你醒了,安琪。真像个小朋友一样,一整夜都这样抓着我。”周临江笑笑,凑近吻了吻她的额头,“天已经亮了,现在可以松开了么?”   沈安琪有点犹豫,手上的力气却一点都没有放松,“你要去哪里?”   “我早上还有点事情,必须要出去一趟,你还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你要去哪里?”沈安琪惊恐的问道,两只手一起抱住的周临江的手臂,经过之前的那个夜晚,有一些说不清的情绪一直笼罩在她心头,让这个一直以来冷静坚强的女孩子难得流露出这么依赖人的一面。   “我要去向我的师傅表示感谢,并且向他辞行,之后我带你在法国玩几天我们再回国。”周临江安抚的抱抱她,低声回答。   尽管很不舍得,沈安琪还是忍住心中的忐忑慢慢松开了手,“那你早点回来。”她小声说。   “我一定很快回来。”周临江轻叹一声,沈安琪没有一点安全感的样子完完全全的落在他眼睛里,让他忍不住的心疼,“等我回来就一直陪着你,你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沈安琪再次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楼下餐厅送了午饭上来,她一个人在阳台上安安静静的吃饭。   眼前的风景格外的好,大片的草地高低起伏,远远的和蓝天相接,微微的风吹来,一点都不凛冽,温柔的拂过脸颊像是情人之间的低语,温暖而且暧昧。所有的风景都和之前一天到达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因为心中那么多的疑惑都被那个人一一给出最好的解答,沈安琪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眼前所有的景物像是都有了生命,美好而充满希望。   午饭之后沈安琪乘车到了附近的格拉斯小镇,随便找了个地方下车,漫无目的的瞎逛。   格拉斯是一个美丽的中世纪城市,坐落在地中海和南阿尔卑斯山之间,海拔大约350米。这里环境优美,气候湿润,因为依靠在山边,整个城市都透着一股慵懒的气息,让一直以来习惯每天都在打仗一样的沈安琪也随着放松下来。   格拉斯的老城风景如画,街道交错而且狭窄,沈安琪随意的漫步其中,每每总能惊喜的发现一些混合着热那亚和普罗旺斯特色的令人惊叹的古老建筑。   因为盛产香水,这个城市已经和鲜花有了不解之缘。格拉斯到处都是花,甚至是建筑都有花。在格拉斯老城的最高处,有一个花型的喷泉,她神情优雅的卷曲着,沈安琪远远的走过去,似乎感到连喷出的水柱里都有隐隐约约的香气。   喷泉所在的亚尔广场,每天都有热闹的花市,然而时间不凑巧,每年五月的玫瑰节刚过,而每年八月的茉莉花节还没有到。尽管如此,还是已经足够沈安琪足够的惊喜,她在各个摊位买下大捧的鲜花,全都是当天刚刚摘下的,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可是那完全天然的美丽却可以深深的打动每个爱花人的心灵。   有花农见她是个温柔漂亮的亚洲小姑娘,便抽出一两只花送给她,友好的亲吻她的脸颊。沈安琪用自己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法语单词道谢,忍不住一直呵呵笑着。   记不清上次这么开心是在什么时候,这样一个小镇居然蕴藏着这么多的快乐,让沈安琪流连忘返,到她发觉天色已晚,匆匆赶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才一打开房门,就见周临江黑着脸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见沈安琪终于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微微不悦的开口,“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沈安琪从大捧的鲜花里探出头来,“没去哪里啊,就是在格拉斯小镇里转了转。”   “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不带手机,也不留字条,甚至都不让司机陪着你去。”周临江朝她走过来,“我和师傅吃过午饭就赶回来了,一直等你到现在,真是担心死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这么大人了。”沈安琪笑嘻嘻的回答,“再说我也没有去很久啊,睡醒了差不多是下午了,满打满算到现在也没有出去几个小时。“   “你真是个小懒猪啊,居然能一直睡到中午,”周临江也笑起来,“而且我不得不承认这让我十分吃惊,一直以来勤勉自律的沈园女少东居然也有睡懒觉的时候。”   “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沈安琪大声的争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突然红了,“我早上起不来,是因为我……”她皱了皱眉头,咬了咬嘴唇,低下头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小声嘟囔,“腿疼。” 26、第十四章 盛极(下)   两个人一起吃饭果然胜过独自一个,周临江和沈安琪谁都不做声,只是安静的低头吃饭,林间有风吹过若有若无的声音,餐具在无意中轻轻碰触的声音,还有远远传来的法国人豪爽的说笑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傍晚显得如此协调而美好,沈安琪时不时抬头看看对面,总是见到周临江在看着自己,于是两人相视笑笑,依旧不开口,但是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晚饭之后在近处的林子里散了散步,沈安琪挽着周临江的手臂,没话找话的闲聊,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不算很大,但是因为责任重大,沈安琪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过完了一辈子,却总是遗憾的觉得还从来没有时间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   如今她终于明白,之前的二十几年像是白活了,这样美好的感情如果此生都没有机会经历,那么该是多么的遗憾,并且足够幸运的是,她对于爱情所有的想象,任何想的到的想不到的,完全在周临江身上一一得到实现。可是这样看来,之前的那二十几年又无比的值得,因为终于,她用自己最美丽的样子等来了这样一个人。   回到酒店天已经黑了,沈安琪洗过澡出来,见周临江正半靠在床上看电视。她扭头看看电视里嘟噜嘟噜的法语新闻,不由得嘲笑,“听得懂么,还看的那么认真。”   “听得懂啊。”周临江回答,“我从小就要同时学四五门外语,虽然现在忘了一些,但是看电视还有足够的。”   沈安琪低低叹息一声,爬上床,蹭到他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腰。“临江,”她低声说,“给我讲讲你从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吧,我忽然觉得,除了周记,我原来对你一无所知。”   “我从前的生活很简单啊。”周临江也伸手抱住她,“我在新加坡出生,在那里生活了十五年,快十六岁的时候移民到美国上高中,之后被西点录取,在那里读书四年,之后在部队服了五年兵役,为了有足够的能力管理周家的产业,我又去了沃顿商学院读书,两年之后开始接管家里的生意,半年前回国,之后就遇到了你,再以后的事情,你就全都知道了。”   “我不想听这样的,像是一份简历一样。”沈安琪把头往他怀里蹭蹭,“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生活吧,还有你家人的故事,比如你都爱玩些什么,有没有经常打架被父母惩罚什么的。”   “我小时候的生活,”周临江微微犹豫,“中规中矩,锻炼身体,好好学习,很平淡,平淡的我都快想不起来了。从懂事时起我就明白,像我这样的人,这一生注定只能过这样的生活,我和父母的沟通不多,只要我按照他们满意的方向成长,他们就从不惩罚我。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经营好周家的产业,完成他们的遗愿,以此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至于我期待的生活,希望来世我有机会去经历一下吧。”   “既然你的生活都是这样在规划好的蓝图上一步步前进,并且你也没有想要改变,”沈安琪忽然低声打断他,“那么……我呢……”   “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意外,”周临江抬起沈安琪的下巴,微微笑着望向她,“我对家族,对父母的责任不会改变,这点我相信你同样能理解。但是你,安琪,你没法想象你给我的生命带来了多么巨大的惊喜,因为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很多曾经看来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都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你能开心,我愿意放弃他们来换取你的笑容。”   “很多,”沈安琪低声的重复,“还不是全部,是么?”   “安琪,”周临江忽然语塞,“我不会对你撒谎,作为男人我有自己的承担和责任,短期之内我实在无法为了你放弃一切,但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过不了多久,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交到你手上,”周临江伸手握住沈安琪的手,“后半生全都听凭你的差遣。”   沈安琪低低笑了一声,似乎是有点感动,也有点无奈,“跟你说着玩的,临江,别放在心上,我们这样的人,尤其是你,哪里能够动不动就说付出自己的所有云云,所以放心吧,我理解。”见他张了张嘴要解释什么,沈安琪没有给他机会出声,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那么临江你小时候最想做什么呢,想做又不能做的。就好像我小时候最想做音乐家,我很羡慕学音乐学舞蹈的女孩子,她们都看上去高雅美丽,所以我缠着爸爸说要学大提琴,可是实在没有时间,到现在还只是自娱自乐而已。”   “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你曾经尝试过。”周临江轻轻抱抱她,“我从小的理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但是我也从来没有为之做过任何努力——我说了你千万别笑话我,之前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想拍电影。”   “你说什么?”沈安琪蓦地抬起头来,确认了自己听到了什么之后,嗤嗤的想要笑出声来却又不忍心,憋得十分辛苦。   “说了让你不要笑话我么。”周临江有点尴尬的说,“我小时候总是幻想,如果我可以那样生活,或者那样生活该多好,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就幻想有一天我可以把自己想象中的生活放到银幕上,和很多人一起分享,并且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们中间有些人会有机会去经历那样的生活,如果更加幸运的话,我家里还能摆几个小金人儿,小金叶子什么的,哎,说了让你别笑么,”周临江见沈安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终于恼羞成怒,“你还笑!说真的,戛纳离这里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要不是因为我姓周,一个月前我应该在那里的电影节宫前面走红地毯的,到时候你就只能在电视上才有机会看见我了!”   沈安琪终于笑得不能自已,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那么我太荣幸了,本应该被万众瞩目的周大导演竟然此刻和我躺在一张床上,还被我取笑的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周临江脸色更加难看,沈安琪终于止住的笑声,转身趴在他胸前,离他很近很近,牢牢盯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那么我陪你去电影节宫走一次红地毯吧,临江,不管你有没有机会实现年少时的梦想,至少在我眼里,你是值得喝彩的,虽然观众只有我一个人。”   “有你就足够了,”周临江也认真的回答,“有了这样一个最重要的观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加幸运的电影人了。”   “那么我们明天就去吧。”   “好,我让司机安排一下。”周临江点点头,“等你中午睡醒了我们就走,你想在这里吃午饭还是到了戛纳再说,那里有很多地中海特色餐厅,很值得试一试。”   “我们可以明天一早就出发,”沈安琪莫名其妙的说,“为什么要等我到中午?”   “因为,”周临江坏笑一下,翻身把沈安琪按在身体下面,圈在一个怀抱里,“明天你早上又会腿疼。”   戛纳位于法国南部,是个仅有七万人的小镇,然而她精巧,迷人,典雅,这里气候温和,风光明媚,拥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白色沙滩和终年无休的灿烂阳光。时值盛夏,世界各地向往地中海风光的游客都聚集于此,虽然已经不是五月的电影节,却更加胜过那个时候的热闹。   沈安琪选了一片难得安静的海滩坐下,蔚蓝色迷人的海岸线蜿蜒消失在视线的最远处,海滨大道旁高大的棕榈树在明亮的阳光下泛着美丽的光泽。她赤着脚踩在沙滩上,脚边堆着一束鲜花,像是一个个金黄色的小球球,造型十分可爱。   “周导演,”她扭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周临江,笑嘻嘻的说,“我代表沈安琪电影协会授予你爱情电影的终身成就奖。”   “非常荣幸。”周临江也笑起来,伸手揽住沈安琪的肩膀,“这么说我真的没有遗憾了。”   “临江,”沈安琪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不复之前开玩笑一样的口吻,低声的,认真的开口,“其实我知道,人生不可能没有遗憾,每一个人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得到最多已经实属不易。我之前一直断断续续的学大提琴,高中毕业的时候试着去考音乐学院,有一个老师告诉我说你很有天赋,也很努力,如果有机会接受专业全面的训练,你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大提琴家。她那么说就是拒绝了我,可是那个时候我却非常非常高兴,觉得再也没有比那更高的评价。临江,在我之前你有过多少女人,我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两天前,你拿着那瓶香水站在我面前,我的心情就和那天得到那个老师的评价时一样。”   周临江并不说话,只是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   沈安琪伸手指指脚边那一束花,继续说道:“金合欢的花期本应该在二月,你这么不辞辛苦的找来送给我,可是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周临江低声回答,“成双成对,真心信赖,以及永远永远的相爱。”   沈安琪轻轻笑了一声,长长呼了一口气,朝周临江怀里钻了钻,“好吧,其实我现在一点都想不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临江,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次,我相信了,不管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我都愿意试一试。” 27、第十五章 原来(上)   回到F市的机场,沈安琪有些掩饰不住的沮丧。   “假期这么快结束了,”她低声的抱怨,“真是遗憾,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工作,下次度假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这个由你来决定。”周临江安慰的抱抱她,“安琪,马上要开始的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忙的可能连陪你的时间都会很少,但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在那之后我会等到你愿意嫁给我的时候,我们去欧洲找一个最大最美的教堂结婚,之后就环游欧洲度蜜月,去哪里都可以,去多久都可以,什么时候你觉得玩够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谁说过要嫁给你了,想的真远。”沈安琪红了脸,撒娇的撅了撅嘴,“再说我才不要去欧洲结婚。”   “那你想去哪里?”   “到时候我们去美国,一起回西点吧。”   “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我听说啊,西点军校的教堂有一个侧门,”沈安琪调皮的笑笑,“所有的新娘在走向神坛和自己未来的丈夫的时候,如果有那么一个刹那后悔了,不愿意做军人的妻子,就可以从那个侧门逃走,多么好。”   “你才想的远,”周临江忍不住笑笑,“我才不会让你有反悔的机会。”   “但愿吧,我也希望如此。”沈安琪轻叹一声,伸手抱住了周临江的腰,“临江,这一生也许你没有机会实现梦想去拍电影,但是等你忙过这段之后,我愿你陪你试试过你想过的那种生活。”   “好,”周临江也紧紧抱着沈安琪,“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和你一起试一试。安琪,”他低声问道,“这一段我可能会很少联系你,你真的觉得没有问题?”   “嗯,我理解你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不过,”沈安琪抬起头来,“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就今天,用不了多长时间。”   “去哪里?”   “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妈妈。”沈安琪低声说。   不等周临江回答,他的电话忽然响起来。周临江本不想理会,可是看了那个号码,终于还是走开一点,忍不住接了起来。   夏冰在另一端不耐烦的开口,“我说你这一个月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说了谭大兴的事情有进展了么,你怎么一直不跟我联系!现在终于又回到人间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吧,很多事情要跟你说。”   “谢谢你,夏冰。”周临江低声的回答,“不过暂时还是不行,我马上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今天必须去做……”   “周临江你没事儿吧!”夏冰急匆匆的打断他,“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紧急!我听钟叔的意思,过去的这一个月你也不是去处理什么生意上的事务,那么你到底在忙些什么,你还分不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我当然知道什么事情最重要,而且我也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才更要慎重。放心吧,夏冰,自己是什么人,必须要做些什么,这些我一分一秒都没有忘记过,只是现在我实在很忙,必须要挂了,明天一早我就联络你。”   周临江挂了电话,走回沈安琪身旁。之前她说的那句话,和此时微微期待的目光让周临江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完完全全明白了她的用意。   “好,我们现在就去。”他温和的朝沈安琪笑笑,用力的抱了抱她,满口答应下来。   安琪妈妈的墓地在一片被苍松翠柏环绕的山岭上,要沿着密密的台阶一步步走上去。   “这里环境很好,也很少人来打扰,”周临江说,“安琪,你妈妈在这里应该可以安息了。”   “这是爸爸安排的。”沈安琪点点头,“他一直心存愧疚,觉得妈妈在世的时候跟他吃了很多苦,虽然身后事无论多么排场都无法弥补,但是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沈安琪母亲的墓地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块墓碑,有一张稍微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一个年轻温柔的女人在照片上淡淡的微笑,墓碑上刻着几个字:沈依兰之墓。   周临江和沈安琪一起在墓前深深鞠躬,之后听沈安琪望着妈妈的照片,小声的说道:“妈妈,他叫周临江,我带他来看您,您看男人的眼光最准,不然也不会爱上爸爸,您说他……”沈安琪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到让人再也听不到。   “沈依兰。”周临江低声的开口,“安琪,你的妈妈叫依兰?”   “是。”沈安琪点点头,“依兰是一种花,非常美丽,并且有着厚重甜蜜的芳香,就像我妈妈一样。”   “很美的名字。只是为什么你妈妈也要改姓沈,我记得在大陆,女人出嫁之后并不需要冠夫姓的。”   “她没有改,我妈妈原本就姓沈,她嫁给我爸爸之后一直很辛苦,有过几个孩子都没有顺利的生下来,几经波折,在他们结婚七年之后终于有了我,并且我妈妈还被诊断为之后终生不孕,我爸爸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他亏欠自己的妻子太多,就让我随妈妈姓沈。”   周临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安琪,有没有人说过,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你们一样美丽。”   沈安琪点点头,“很多人说过,他们都说我和妈妈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她转过身,仰头望着周临江,“所以我一直希望我能和妈妈一样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一个像我爸爸那样好的男人,可以一辈子那样深深的爱着我。”   “一定会的。”周临江看向沈安琪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他牢牢握住沈安琪的手,面对沈依兰的墓碑,看着那张像极了沈安琪的笑脸,认真的说道:“伯母您好,我叫周临江,几个月前和安琪相识,我深深的爱着您的女儿,请您放心,我会好好的照顾她。   我要打理家族的生意,还有一些父母生前的心愿需要我来达成,因此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可能有时候会不得不对安琪有些忽视,可是我向您保证,从我认识安琪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我从来骗过她哪怕一个字。我爱安琪,她说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笑容,都深深的吸引着我,我不贪图安琪的家世,也不觊觎沈园的财产,即使有一天安琪失去了沈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哪怕她一无所有,我仍然会像现在一样爱她,所以,伯母,请您放心,并且相信我,希望您的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我和安琪,不管经历多少痛苦,多少误会,多少变故,请保佑我们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共度余生。”   沈安琪听到这样直白而且坚定的保证有些害羞,但是仍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被周临江握着的手也忍不住攥的更紧。   “妈妈,”她也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道,“妈妈,我相信他了,请您祝我们幸福。”   周临江安抚的抱抱她,之后自觉的远远走开,等在一棵树下。   他看见沈安琪在墓碑前蹲下,伸手轻轻抚摸那张照片,嘴里不知道说着些什么,不一会儿她的肩膀轻轻的耸动,不时的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周临江想走过去抱着她,终究只是用力攥了攥拳头,还是忍住了。   下山的时候沈安琪的眼圈还是红的,她任凭周临江牵着手,一言不发。   她的神情恍惚,眼神空洞,呆呆的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一不留神踩空了一个台阶,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周临江顺势接住了她,站在比她低一级的台阶上,紧紧的抱住了她。   “安琪,安琪。”周临江轻轻吻她的脸颊,低低的唤她的名字,“安琪,你要是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我一直陪着你。”   “我不难过,也不想哭。”沈安琪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想,妈妈今天听你说那些话一定很开心,只是很遗憾,她没有机会亲眼见到了。她是我生命里那么重要的一个人,却没有办法亲口祝福我得到幸福。”   “安琪,”周临江轻轻捧起她的脸,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别难过,你的妈妈已经看到了,她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看着我们,她会亲眼见证你的幸福,她会在未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亲眼见到,不论发生什么,你身边永远都有我。”   沈安琪久久的久久的看着他,终于在唇边露出了一点点笑意,“我听你的,临江,我相信你。”   周临江也笑起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安琪你的名字真好听,是不是你妈妈取得?”   “不是,是我爸爸取得。”沈安琪回答,“他之前一直很穷,和我妈妈结婚之后做过很多的小生意都失败了,后来终于时来运转,他抓住机会赚到了第一桶金,在我出生那年买下了沈园,才一开始就看出发展的势头很好。爸爸觉得这些幸运都是我的出生带给他的,我就是降临到他生命中的天使,所以给我取名叫安琪。”   “你爸爸说的没错,”周临江赞同的点点头,“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像天使的女孩子,安琪,我有没有说过,你也是降临到我生命中的天使。”   沈安琪温柔的笑了笑,“我没事了,临江,我们走吧。”   周临江点点头,又牵起她的手继续朝山下走去。   “安琪,”他似乎不经意的问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本来应该姓什么,我是说,你父亲姓什么?”   “他姓谭,”沈安琪回答,“谭兴业。” 28、第十五章 原来(下)   晚饭之后,周临江带沈安琪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沈安琪本想回家的,可是禁不住周临江一再坚持,同时想到未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会很忙,也许会很少有机会见面,便不得不半推半就的应了。   到家时已经天黑,和之前来看偶像剧那次不一样,环绕整个公寓的景观不再是明净的蓝天和拥挤的城市,黑夜遮住了大半的现实,只剩下密密的灯光,像是一个个流动闪烁的音符,明明十分辉煌美好,沈安琪却忍不住在心头泛起一点疑惑和恐惧。   可是来不及不等她想清楚,就已经被周临江转过身体,按在落地的玻璃窗上,用力的吻了下来。   亲近多次,沈安琪深知周临江虽然是一个有攻击性的男人,但是面对自己实在称得上足够温柔,可是今天晚上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周临江仍然用力,仍然温柔,但是不同于之前的怜惜,清清楚楚的是他在刻意的控制,明明想要狠狠的zhe mo沈安琪,却不知道为什么下不了决心,他的每一个吻,他的每一次peng chu,都让沈安琪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犹豫和矛盾。   周临江把沈安琪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怀抱里,不留余地的tiao dou,直引得沈安琪像只小猫一样的低声求饶,这原本是男女之前最难得的qing qu,如今做的过了火,竟然让人觉得一点都不xiang shou。那么他很xiang shou么,沈安琪不由得疑惑,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模模糊糊的对上周临江的眼神,那么难得的冷静和清醒,没有一点yu wang和chong dong,只是置身事外一般,冷漠的注视着沈安琪的每一点变化。   身体,思想,情绪,以及所有的感官都被这个男人牢牢的控制,沈安琪没有机会想到太多,她用力咬着嘴唇,低声呜咽,乞求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有人知道周临江身体里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马上就要控制不住的喷薄而出,可是他用尽全力忍耐着,沈安琪明明和之前一样美好,一样you huo,周临江却不得不生生克制着自己的yu wang,他很混乱,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要怎么折磨她,怎么惩罚她。眼下她似乎很痛苦,这样的痛苦的让周临江心里阴暗的觉得满意,要这么继续下去么,让一个女人在床上痛苦,原来这么容易。可是沈安琪倔强的神情,拼命压抑住的shen yin,眼底微微闪动的泪光,在那么一个瞬间,突然让周临江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全面崩溃,这一切让他无法面对,于是他低下头,用力吻住沈安琪的嘴唇,深深jin ru了她的身体。   身体从来不会说谎,两个人的契合,默契,以及无可救药的相互渴望,都在所有无言的lv dong中一一得到验证。   待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做了什么,周临江忽然懊恼,自己通体舒畅,并且清楚的知道濒临无上的快乐,可是他看不得沈安琪也如此,于是深深呼吸一次,开始用尽全力的chong zhuang。   沈安琪哭了,因为身体里前所未有的冲动,和前所未有的痛苦,她把周临江今天晚上所有的异样都归结于对自己的渴望,对他的所有行为表示理解并且体谅,甚至不顾xiu chi的主动的配合,可是,“临江……”她低声的呜咽,“临江……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得不到回答,甚至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一下胜似一下的力量快要把自己撞飞出去,而一次强烈过一次的zhan li终于模糊自己所有的心神,让沈安琪的哭泣终于停下来,深深陷入昏睡。   时值盛夏,天亮的很早。然而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的时候,周临江已经坐在书房里,他盯着墙上的一幅油画,那后面的墙里嵌着一个保险箱,里面收藏了将近十年以来他收集的关于谭大兴的点点滴滴的信息,所有这些,周临江忍不住想,终于是时候要走到一个尽头了。   他拨通夏冰的电话,才响了两声,那边就响起了鼻音浓重的叫骂声,“周临江!你重视谭大兴也不是这么个重视法,我不是你家的长工,你没有权利这么半夜鸡叫的折腾我!你知不知道现在才几点!”   “哦,对不起,”周临江看一眼时钟,立刻道歉,“我已经醒来很久了,没有意识到时间还这么早,要不你再睡会儿,我晚点再打过来?”   “真想不通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精力!”夏冰愤愤道,似乎清醒了过来,终于无奈的说道,“算了,醒都醒了!怎么样,这么说就是忙完了是么,要我现在大概讲讲么,还是约个时间,咱们今天见面谈?”   “夏冰,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告诉你,关于谭大兴的一切我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周围有些什么人,还有他的弱点,我想我都知道了。”周临江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夏冰,之前很感谢你,接下来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沈安琪只觉得身心俱疲,难得的睡到日上三竿,终于被自己的电话吵醒。她卷着被子坐起来,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声音变得和平日里一样,“喂,佳楠。”   “安琪,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程佳楠的声音透着和平时不一样的焦虑,“安琪,我考虑了很久,我不愿意放弃,如果错过了你,我想我一辈子都会后悔,所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么,让我为我们的将来努力一次。”   “佳楠,其实你不用……”   “做男人做到我这个份上很狼狈是吧,”程佳楠打断她,无可奈何的笑笑,“可是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向你,向我的父母。安琪,我想我的快乐幸福,除了你,再也没有人给的了。”   “佳楠,谢谢你这样看我。”沈安琪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低声答道,“可是,佳楠我真的不是适合与你共度一生的那个人,而且,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结婚了。”   周临江回到卧室的时候,见到沈安琪正呆呆的坐在床上,被子掩在胸口,露出洁白的手臂,无力的搭在被子上。她的目光有些散乱,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周临江半靠在床头,抱住她的身体,“安琪,你醒了。”他低声说。   “哦。”沈安琪把被子往上揪了揪,靠进他怀里。   “安琪,昨天晚上……”周临江轻轻吻她的额头,“对不起。”   “哦。”沈安琪脸红了,再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   周临江见她像个鹌鹑一样,忍不住笑了,更加用力的把她抱在怀里。   “安琪,”周临江低声说道,似乎在自言自语,“我要是早点遇到你该有多好,或者再晚一点,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现在,有什么不好么?”沈安琪猜不到他话里的意思,只当他是压力太大,于是伸手搂住他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胸膛轻轻蹭了蹭,“我觉得现在刚刚好。”   “嗯,我也觉得很好。”周临江安抚的抱抱她,继而又开玩笑的说,“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911之后,西点军校就不再对外开放让游人随便参观了,只有学生的亲友才可以登记之后进来,每次跟随大巴进来在指定景点参观的游客总是很羡慕他们,我看到有同学陪着恋人在校园里散步,也很羡慕他们,那个时候我没有亲人朋友可以邀请,所以从来没有人去探望我,安琪,如果早在那个时候我就认识你该有多好。”   沈安琪完全理解他的遗憾,但是却没法认同他的想法,“你想的倒是美,”她低笑着回答,“你在西点那些年,我才不过十三四岁,还在国内上中学呢。我在哥大读书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去部队服役了,到你再回到沃顿,我已经毕业回国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尽管我们之前错过了那么久,冥冥中还是有力量让我们相识,直到今天,直到今后。”   “是啊,直到今天,直到今后。”周临江也低声说。   “好了,我要起床了,”沈安琪伸手推一推他,“离开了那么久,昨天也没有回家,今天我有很多事情呢,沈园一定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处理,我还要去看一看爸爸。”   “好,吃过早饭之后我送你回去。”周临江松开她,忽然认真的说道:“说到你爸爸,安琪,昨天你说他失败了几次之后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完成了最基本的原始积累,我实在很钦佩也很好奇,所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登门请教,如果可以听他讲讲年轻时的经历,应该会让我这样的后辈受益匪浅。”   “这个很容易啊,什么时候我去看望爸爸的时候带你一起去就可以……”沈安琪蓦地反应过来,红着脸轻轻捶了一下周临江的胸口,“你想的倒好,哪里那么容易就见家长的!”   “那是当然,”周临江温和的笑笑,“我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   “不说这个了,”沈安琪的脸更红了,“你先出去,我要洗澡了。”   “好,我等你一起吃早饭。不过安琪,”周临江更加认真的看着她,“很可惜我现在已经没有家长了,不然我一定第一时间就带你去见父母,从我爱上你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希望有长辈分享我的快乐,并且为我做见证,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只认定了你这一个人。”   “临江,”沈安琪微微动容,“我的快乐也希望有人可以一同见证,只是谈恋爱的事情我还没有跟爸爸提起过,再过几天吧,等你不忙的时候,我带你去见他。”   “谢谢你,安琪。”周临江的笑意更加深刻,“另外你不用顾忌我之前说过的最近这一段都会很忙,对于你和你的爸爸,我永远都有足够的时间。” 29、第十六章 试探   沈安琪出生的时候谭兴业已经年近四十,如今年过花甲,虽然岁数不算大,但是因为早年太过辛苦,落下了一身的病,因此早早就退居幕后,深居简出,颐养天年。   和周临江之前想象的基本一致,谭兴业尽管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摇椅里,半躺着同他们讲话,但是精神矍铄,思维清晰,使得周临江丝毫不敢轻敌,无论当他是自己父亲记恨了一生的仇人,还是自己心爱的女孩子的父亲,他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的应付。   “周总,我之前听安琪说,你在新加坡出生长大?”   “是的,伯父。”周临江礼貌的回答,“您是长辈,叫我临江就好。”   “那好,恩,”谭兴业似乎认真的思考着怎么样才是最合适的措辞,“恩,小周,可是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东南亚那边的人。”   “那是因为我的父母都是华裔,我们全家都是中国人。”   “哦,原来是这样。”谭大兴轻轻点点头,“东南亚那边的华裔很多啊,你这样的年轻人有志向回报祖国真是很好,而且我听说近年来落叶归根的老人也不少。”   “伯父说的对,很多华人毕生的信念就是有生之年可以回祖国看一看,”周临江回答,“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幸运可以等到那一天,很多人孤苦一生,最后仍然只是客死他乡。”   “那真是很遗憾,他们在大陆的亲友也一定很难过。三十多年前很多人年纪轻轻就偷渡过去谋生,做的都是没人愿意做的苦工,挣一些微薄的薪水,如果终其一生都不能再和亲人相见,不能回到故土,那真是……真是……”谭兴业微微动容,却不肯再说下去。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沈安琪受到了感染,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忽然听到周临江似乎不经意的问道:“伯父对东南亚了解的很多啊,是早年到过新加坡那里么?”   “没有没有,”谭兴业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连连否认,“我没有去过新加坡,年轻的时候倒是曾经在附近一些国家买过苦力,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实在不值得一提。”   谭兴业迅速的收起之前瞬间寞落的心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沈安琪道:“你是什么时候和小周在一起的,怎么也不告诉爸爸一声,女儿真是长大了。”   沈安琪的脸红了红,撒娇的抱怨一句,“爸爸,你说什么呢。”   谭兴业看着自己女儿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周临江也低声笑起来,几分钟之前对于曾经的沉重的点到为止,在此刻完全的消失不见,只剩了一派家庭祥和,其乐融融的景象。   吃过晚饭,周临江礼貌的告辞,沈安琪送他到门口,似乎是急着回去,但又对周临江的离开有点依依不舍。   “好了,赶快进去吧,”周临江把她矛盾的神情全都看在眼里,吻了吻她的嘴唇,“急着要知道你爸爸对我的评论是吧,快去问吧,说实话我也很好奇。”   果然全天下就没有看着自己未来女婿顺眼的岳父,即使是周临江这样一个足以称得上完美的青年才俊,谭兴业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安琪,你,确定他就是你要的那个人么?”   沈安琪小心翼翼的点点头,“爸爸,您觉得他怎么样,有哪里让您不满意么?”   “他……”谭兴业犹豫很久,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他这人……看上去实在太聪明了。”   一直紧张等待答案的沈安琪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爸爸,”她撒娇一样的说,“这叫什么理由啊,在您眼里女儿就那么没用,只能被一个愚蠢的男人爱上么。再说了,聪明的男人有什么不好,您这么聪明,妈妈不是就很幸福。”   “我哪里算得上是聪明,”谭兴业也笑起来,“被我搞砸的事情数不胜数,我这辈子做的最聪明的事情,就是娶了你妈妈,生了你。周临江的聪明,在我看来实在过了头,而且隐藏的太深,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像今天这样和你一心,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爸爸,您说的我都明白。”沈安琪忽然有些伤感,“将来会怎么样,我和您一样没有把握,可是临江和我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一样,他让我发自内心的快乐和幸福,我知道他做生意手段狠辣,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是一个最好的爱人。我想,即使是您这样一生都深爱着妈妈的男人,在她最初嫁给您的时候,对于后半生怕是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如今的我也一样,我真的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可是,我不想错过他。”   谭兴业久久不语,终于只是叹了口气,“安琪,你,很爱他是么?”   “是。”   “那么就好好的爱他吧,我会祝福你们。”谭兴业的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一如二十年前看着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一样,“我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无私纯净的天使,她能带给别人那么多的好运和快乐,安琪,你值得一个好男人来爱,你理所当然的应该得到幸福。”   沈安琪和周临江一起在法国度假的消息迅速的被付遥得知,她第一时间把两人约出来索要礼物。   “没有礼物,请你吃这顿饭就当是礼物了。”周临江面无表情的回答。   “要不说你这人真没劲!”付遥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立刻换上一幅笑脸看向沈安琪,“嫂子嫂子,你跟周临江不一样的噢?法国那么精致那么女人的地方,你一定记着给我带礼物了是吧。”   “怎么会忘了你呢。”沈安琪笑一笑,从手袋了拿了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的,要是不喜欢就记在你哥哥的头上,回头让他补给你。”   付遥开心的接过来,打开盒子见是一枚精致漂亮的胸针,顿时高兴的爱不释手,“周临江你看!嫂子就是比你强,谢谢嫂子,真好看啊,我特别特别喜欢。”   周临江扫了一眼那胸针,看上去低调朴素大方,其实不太像是付遥一向夸张热闹的风格,“安琪,”他低声开口,“之前我们在法国,根本没有时间给朋友挑过礼物,这个胸针是不是你买给自己的?付遥平日里买东西没数,礼物多一件少一件的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我以后给她补上就是,你实在用不着割爱。”   “说谁呢周临江!谁买东西没数啊!”付遥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又朝着周临江爆发,“就是你这样的人从来不想着给我带礼物才觉得没有区别,嫂子就是比你好!”   “没有了,临江,我就是买来送给付遥的,我本来便不喜欢这些装饰品,所以根本谈不上割爱不割爱的。”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付遥还是不依不饶。   “那你要好好收着,别弄坏了。”周临江见两个女人居然站在了同一阵线,无奈的笑了笑,之后无意的补充了一句,“付遥你最近脾气怎么越来越坏,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一时间饭桌上鸦雀无声,付遥和程佳楠本该在一周之前的订婚宴在程佳楠的坚持之下被推迟,新的时间至今未定,如今席上的三个人全都清楚的明了程佳楠的想法,虽然没有人愿意说破,但是此刻全都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付遥蓦地想起沈安琪更加重要的一层身份,委屈但又不肯认输的红了眼圈,只是手里还拿着人家刚刚送的胸针,不好发作,于是暗暗用力把胸针攥在手里,手心硌的生疼,又朝周临江发起火来,“要你管!”   周临江自知说错了话,只是面对这样娇纵伤心的小女孩不知道要怎么样哄才好,只是闷闷的不做声。   “临江,你瞎说什么呀。”沈安琪握住付遥的手,低声开了口,“付遥是个多么可爱的女孩子,除了你这样无趣的男人不晓得慧眼识珠,不知道有多少男孩子会喜欢她,你竟然还怕她嫁不出去,倒是应该担心将来她的追求者们在你家面前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你要怎么办才好。”   付遥手心的胸针被慢慢松开,“嫂子,”她低声开口,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你真的这么看我?”   “嗯,”沈安琪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我真的这么看你,而且你一定想不到,我有多么羡慕你。”   “那么,”付遥咬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终于认真的看向沈安琪,认真的问道,“那么你觉得程教授也会像你这样看我么?”   沈安琪的手忽然僵住,但是立刻又恢复正常,整理好付遥的碎发别在她的耳后,“是的,程教授也会这么看你,因为……”她也同样认真的看着付遥,认真的回答,“因为他和你哥哥是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付遥因为沈安琪的最后一句话终于破涕为笑,她伸手擦擦自己的眼泪,还不忘瞪了周临江一眼,“不想理你!”   周临江温和的笑笑,什么都没有说。   晚饭终于在欢乐平和的气氛中结束,三人正要结账离开,沈安琪接到了华昭的电话,她的声音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自信和冷静,“安琪,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真的出事了,快看电视!”   这是晚饭后的黄金时段,F市本地的电视台正在播放一则广告,那是沈园最大最有实力的竞争对手,同样是推荐自己的果汁,他们请来了一众专家为产品的营养成分背书,那些穿着白大褂的长者有着长长的让人心生敬畏的头衔,他们神情认真言语诚恳让人忍不住信服,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夸张的称赞,只是一些简单明确的数据和高深莫测的专业术语,就让沈安琪清清楚楚的明白,沈园的对手在屈居劣势多年之后,终于找准了机会,全力出击。这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终于在这个傍晚,高调而又嚣张的拉开了帷幕。 30、第十七章 迎战(上)   两家饮料商场的竞争如同沈安琪之前预想的一般轰轰烈烈的展开,并且效果立竿见影。   经过专家认证的果汁饮料被消费者深深信赖,在零售市场的销售额增长迅速,发展势头十分可观。如今已经是六月,要不了多久就会进入第四季度,到那时不少合同即将到期的合作者将会慎重的分析,根据如今已经变化的市场需求重新考虑来年的合作。除去之前已经打算解约的一些合作者趁机落井下石之外,更有曾经和沈园共同度过十数年风雨的伙伴也在此刻蠢蠢欲动,不止一次提到过想要放弃和沈园继续合作的意向。   沈安琪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商场上从来都没有什么长久的情意,无利不往才是金科玉律。只是这次对手选的时机太过合适,动作也太过迅速,情急之下,她竟然束手无策。   周临江把沈安琪现下的困境完全看在眼里,提出由周记出面提供帮助,却被她谢绝了。   “临江,我知道你关心我,想要帮助我,但是只有我姓沈,爸爸把他毕生的心血交到我手上,断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这么没用,生生把沈家的事业断送在我这一代。”   “不会的,安琪,你不要想那么多。”周临江抱住她,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我知道我现在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合作者,此刻在你眼里甚至和其他客户一样随时都有和沈园解约的可能。安琪你听我说完,我从来没用打算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我也不打算想当然的把自己当做你的家庭成员来指手画脚,但是至少我比你大了这么多岁,比你经历过更多更加凶险的境况,所以,只是单纯作为一个比你有多一点点经验的商人,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建议。”   “好,你说。”沈安琪从他怀里做起来,认真的点点头。   周临江也整理一下衣襟,正正的坐好,“安琪,我记得在我们第一次谈及合作的时候我就问过你,沈园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想过推出新的产品或者口味,到了今天我仍是要问你这个问题,一贯的保证产品的质量和口碑固然没错,但是再好的东西如果经年累月的一成不变,也总有让人厌倦的一天,何况如今你们的对手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动作,沈园如果仍旧是用现有的这一系列产品和策略去应对,那么一定是毫无胜算,对不起安琪,我不得不这么说,可是你必须有所行动,而且要很快做决定,我相信你每天都能看到自己和对方销售数字的变化,你每拖一天,那数字就必定会变得更加触目惊心一些。”   “我明白的,临江。”沈安琪轻叹一声,“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要改变么,只是国内所有可以做成饮料的蔬菜水果基本上已经被我们用了个遍,在口味上很难再有什么突破。至于进口水果,味道和形象都足够新奇,但是成本很高,不符合我们对消费者的定位。沈园不像是很多国外的厂商一样,可以将产品定做天价,同时自豪的说我们是英国皇室指定的供应商如何如何,如果沈园一罐小小的果汁因为用了新奇的原料而翻上几倍的价格,那么我想八九成的老百姓都会因此而放弃的。而且我必须要说,使用最好的原料保证产品质量这一点沈园绝对不会改变,这是爸爸教给我的最最重要的信条,所以那种用一个水果榨了果汁再兑一桶水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那么安琪,你有没有考虑过尝试一些不那么贵重但是又不常见的水果?”   “我怎么没有想过,只是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我有自知之明,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商业嗅觉最灵敏的那一个,因此即使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说不定也早就被同行抢了先机。”   “那也不一定。”周临江低头沉思,过了很久才有些迟疑的开口,“我记得小时候在新加坡吃过一种水果,小小的,红色的,味道好像还不错。那个时候我好像七八岁的样子,经常和钟叔的儿子一起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去玩,那种果子本来是野生,只要没有熟透就酸的不得了,而且很涩,吃了之后舌头都动不了了似的。不过有些人家种在自己家里,稍作改良之后味道就好了很多,酸酸甜甜的十分可口,而且这东西很便宜,生命力又旺盛,因此产量很高,在市面上就一直卖的不贵。”   “很有意思啊,”沈安琪顿时有了兴趣,“只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那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名贵水果,因此每次有外国人想要进口东南亚水果的时候,一定想不到这个。”   “这水果叫什么?”   “我不知道要怎么样翻译,东南亚本地人都叫它Talihoki,含义是美好的希望。”   “美好的希望,”沈安琪低声的重复,“真好听的名字,我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这种水果,马上就能做成一种新口味的果汁。”   “我也这样认为,”周临江点点头,“如果做了决定,实在是应该越快越好,多等一天,我们的胜算就会减少一分。”   “我当然明白,”沈安琪回答,“只是将一种新的产品推向市场谈何容易,尤其又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且不说研发,少量投放,分析反馈,大规模生产,光是进出口检疫这一项就不知道花费多少时间。”   “安琪,这些都不是问题,”周临江伸手握住沈安琪的手,他的声音低沉冷静,让沈安琪慌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Talihoki在东南亚有过作坊式的果汁成产,对于大部分消费者喜欢什么样的口味已经有了成熟的分析并且一直投其所好。国人和新加坡人并没有太多不同,我们大可以把现有的结果放心的拿来借鉴,再根据消费者的爱好做一些细微的调整就好。至于进出口检验检疫,难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周记的分店遍布全国,每天有不知道多少原材料要从世界各地运来,虽然我才回国不久,但是疏通关系这一套我却很早就自学成才了。所以放心吧安琪,沈园不会坐以待毙,你不会让你爸爸失望,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给他一个最大的惊喜。”   “临江,谢谢你。”沈安琪的眼睛里恢复了平日里的光彩,“你的建议已经足够周到足够的好,接下来就看我的吧。这一战,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输的。”   “这个我相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只是安琪,你有没有想过今后,比如,这次竞争结束了之后?”   “你的意思是……”   “即使这次沈园赢了对手,过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想到新的手段来反击,接下来就是下一轮的商战,你死我活,没完没了。与其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浪费在这种无谓的争斗上,不如干脆扩大规模,如果可以就此垄断的话,那么将来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垄断,谈何容易。”沈安琪轻轻摇摇头,“对方和我们规模类似,实力相当,在饮料市场上几乎一直平分秋色,虽然沈园因为历史悠久口碑过硬因此从来都位居榜首,但是要说到垄断,短期之内实在是不可能的。”   “那么如果涉及别的行业呢?我知道沈园一直以来都在做儿童饮料,但是只占你们的业务很少的一部分。如今每家的孩子有多么受重视,你比我更加清楚,那么能不能在这个领域争取更多的客户,你有没有想过,”周临江停下来,望着沈安琪,无比诚恳,又无比坚定的说:“你有没有想过收购一个食品公司,在新口味的饮料上市的时候,同时推出Talihoki的糖果,这样一来所产生的效应将远远大于单单只是一种新果汁,同时也是你们的对手根本无法企及的。”   “这真是一张宏伟的蓝图,”沈安琪表示赞同,但是却不那么期待,“只是临江你的所有想法都太过大手笔了,短期之内作出新的果汁就已经非常紧张,如果这时候让我涉足一个之前完全不了解的行业,完成一个根本没有做过的产品,实在是太为难我了。而且临江你可能已经忘了之前我告诉过你的,我本就不喜欢经商,支撑的这么大的一个企业已经很辛苦,我没有你的天赋,也没有你的能力,这么短的时间让我做到那么多事情,实在是不太可能。”   “这些我都理解,可是安琪,”周临江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有些机会在一生中可能只有一次,在关键的时刻做了关键的决定,很多时候可以一劳永逸。再说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这么年轻,能把沈园经营的这么好已经难能可贵,你有天赋有能力,而且你还有华昭,还有那么多有能力的伙伴,前期的工作都可以交给她们,最后由你来做决定就好。”   沈安琪听了这话居然笑出来,“你居然敢打华昭的主意,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她刚刚谈恋爱了,要是知道我又在想方设法榨取她的劳动力让她没有时间好好解决个人问题,一定要恨死我了,说不定她男朋友也要埋怨我的。”   “不会的。”周临江温和的笑笑,“华昭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会理解的;至于她的男朋友,能被华昭爱上的人,应该不至于那么狭隘,我想他也能理解的。”   “嗯,谢谢你,临江,”沈安琪点点头,“让我再考虑考虑。”   “好,其实今天来,我还想把这个送给你。”周临江拿了个盒子出来,放在沈安琪手里。   里面是一个圆圆胖胖的香水瓶,瓶盖上有黄色蓝色紫色的花纹。   “Emilio Pucci的Vivara,你怎么知道我很喜欢这个?”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店里觉得这个香水有不一样的花香,应该会是你喜欢的类型。”   “是啊,这瓶香水汇集了茉莉,水仙和意大利香柠檬等一众地中海特有的芬芳,香气深远,经典而且现代。”   “果然买什么样的香水都逃不出你知晓的范围。”周临江伸出手抱住沈安琪,“不过买的时候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柜台的那个小姑娘告诉我,这瓶香水会让人觉得喜悦并且充满活力,安琪,就像是我们相识以来你在我眼中的一样。” 31、第十七章 迎战(中)   几天之后,在一个周一的早晨,沈安琪召集沈园的所有资深员工开会。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大规模的备战是在什么时候了,只是经过了这些年的成长之后,沈安琪终于可以不再胆怯,她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信心百倍,意气风发,承诺不久之后的将来。   “各位都是沈园最重要的骨干,是你们的能力和勤奋才使得沈园可以走到今天,她就像是我们所有人的孩子一样,我们一起看着她磕磕绊绊的成长,直到有一天可以足够强大,强大到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可以欺负她。”沈安琪站在长长的会议桌的尽头,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地有声,她看着会议桌两旁长久以来亲密而且忠诚的伙伴们,她们和自己一样,此刻有着最高涨的热情和最执着的期待,“之前我已经把眼下的形式和近期的分工说的很清楚,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的全力以赴。时间只有这么多,对于我们的目标,做不到,或者是在那之后做到,结果不会有任何区别。沈园何去何从,是在这次打击之后一蹶不振,从此甘拜下风,或者是赢得漂亮痛快,并且再无后患,全都交到你们的手上。我自认为不是一个成熟大方的企业家,从我接手沈园开始,我就很狭隘的把她视为我的生命,所以这一场赌博,我已经押上了所有的身家性命,如果我不幸输了,那么我希望收到在座的每一个人的辞职信,如果我们最终获胜,你们所有人都会赢得地中海七日豪华游轮。”沈安琪忽然停下来,像是无意的看向华昭的方向,“并且,你们都可以带家属。”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而卓越的行动力正是要比时间的流逝更快一点。沈园的每一个人已经透支了每一分可以透支的精力,动员了所有可以动员的力量。Talihoki的进口许可申请,新口味饮料的研发,儿童糖果市场的定位分析,食品公司的收购调研,所有的难题都在有条不紊的分别被一一攻克。   自古以来商场上很少有完全无法解决的问题,只因为几乎所有的问题归根到底只是一个字——钱。但凡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其实就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问题,只是——钱的问题总要有人来解决。   只可惜这世界上最最难的事情就是从别人口袋里借钱,因此沈安琪的几乎全部精力都用来和银行周旋。因为贷款金额巨大,即使是合作多年了解沈园信誉的银行也支支吾吾的不肯给个痛快话。   所有和收购以及研发有关的工作都没有公开,了解的人少之又少,这样一来可以求助的融资渠道只有那么几家,如若想要广泛撒网又害怕对手那边听到任何风吹草动而有所防范。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银行大员们通通笑容满面,和善亲切,只是没法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个好字,沈安琪也不得不陪着笑脸,左右为难。   华昭等人各自的工作进展顺利,沈安琪强打起精神对她们一一鼓励,把每份报告上的一个个长串的数字看在眼里。她们已经做得无可挑剔,只要自己这里有充足的人民币作为坚强的后盾,沈园的全面胜利指日可待。   周临江一如自己之前所言,并没有自以为是的把自己划在沈家的范围里指手画脚,可是他总是能在沈安琪最需要的时候给她鼓励,在她最困惑的时候给她提醒,并且总是在一个合适并且合理的距离,绝不袖手旁观,同时也不打算生死与共。   沈安琪申请高额贷款的不顺利完全在周临江的意料之中,“眼下我们选择了最迅速但是在银行眼里也是最冒险的一条路,也难怪他们不肯松口了。”他轻声的安慰沈安琪,“我知道你们的研发报告结果非常乐观,但是你要知道银行每天每天看到的都是这些,而其实有像沈园这样资质的申请人其实远远没有那么多,鱼龙混杂,他们也是小心谨慎而已。”   “是啊,我可以理解,”沈安琪苦笑一下,“但是我不能面对这样的结果,而且,我马上就没有时间了。”   “安琪,你别担心,就算所有的路都走不通,你还有我,我会帮你联系私募,我也可以动用周记的所有财产为你做担保。”周临江认真的看着沈安琪,郑重的说道,“只是我知道你不需要,你是个独立勇敢的女孩子,你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让沈园度过这次难关,不让你父亲失望。”   “谢谢你,临江,你总是了解我在想什么。”沈安琪微微笑起来,“你说的对,并且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沈园的所有人都帮了我这么多,如今只有这一个问题,必定是要由我来解决的。”   “那么我等着你大获全胜的那一天,而且我知道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周临江用力握了握沈安琪的手,之后又停下来,正色道,“安琪,乐观归乐观,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上。现在无论是项目的前景还是沈园的信誉,在银行方面看来不过只是纸上的空谈,他们那些人早已经习惯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尽管我们可以说服他们自己派人对这次收购作分析,那么他们一定会得到我们之前一样的结论,可是那需要的时间太长,安琪你是一定等不及的。”   沈安琪听了这话,赞同的点点头。   “那么如今你就只剩了一条路——抵押贷款。”周临江看着她,眼睛一眨都不眨。   “你的意思是,用沈园做抵押?可是这怎么行,我怎么能拿爸爸毕生的心血去冒险。”沈安琪未及多想就矢口否认。   “那么照如今这样拖下去呢?资金无法及时到位,不论是新产品和新领域就都只是个笑谈,那之后的结果将会把你爸爸毕生的心血置于何地,这个你想过没有?安琪,”周临江无比温和却又肯定的说,“自古富贵险中来,商场上的每一场战争,都是客户与市场的重新分配,如果其中的一方足够强大足够迅速足够果断,那么重新分配的结果也许就能在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保持下去,生生世世,发扬光大。”   直到周临江离开,沈安琪就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抵押沈园之后,如果事情的发展有一丝的偏差,如果市场的反响和预期的不太一样,如果资金不能在约定的时间之内回收,如果……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自从开始筹备迎战以来,沈安琪已经忙的很久没有去看过爸爸,而谭兴业几乎是在一见到她就明白了女儿因为什么在发愁。   “安琪,过来,陪我坐一会儿。”谭兴业笑眯眯的说,“别老愁眉苦脸的,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多笑笑才好。”   “爸爸,你不担心么?”沈安琪忍不住问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女儿这么能干。自从你接手以来,沈园的发展比我想象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高兴都来不及。”   “可是爸爸,这次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做生意么,每次不是赔了就是赚了,唯一的区别就是也许赚的多点,也许亏得少点,挣钱这件事情是没有尽头的,同样是这笔钱,今天流进这个人的口袋,明天又流进下一个人的,至于我们自己口袋里的,够花就好了。”   “要是,”沈安琪犹豫的问道,“要是这次我搞砸了怎么办?”   “要是搞砸了的话,”谭兴业停下来,认真的想了想,终于一脸严肃的说道,“那我要你现在就保证,到了那天绝对不要沮丧,早些年我本来就是个穷人,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能过,至于你,爸爸早就给你攒够了嫁妆,即使有一天我们没了沈园,你还是爸爸的天使,你还是能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生,你还是可以找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嫁给他。”   “爸爸……”沈安琪坐在谭兴业脚边,把头枕在他的腿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琪,我很自责,你还这么年轻就要背这么重的担子,可是我也很骄傲,你长大了,足够成熟,也足够优秀。”谭兴业伸手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所以,安琪,你勇敢一点,快乐一点,爸爸可能再也陪伴不了你多少年,我再没有别的期望,只要你开开心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爸爸就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在收到沈园的抵押担保之后,贷款的审批程序一切顺利。   一周之后,沈园和新近收购的食品公司签订合约,这家公司规模适中,设备精良,只是因为管理不善而不得不以低于合理市价相当多的价格出售。被沈园指定的新一任负责人对对公司现状已经成产流程都足够的了解,因此信誓旦旦的表示只要原材料到位,几天之后就可以开始Talihoki糖果的生产。   新口味的饮料已经小批量的下了流水线,在做过匿名市场调查之后反馈良好,并且与几家大型超市和零售商达成口头协议,在不久之后统一将新产品投入市场。   万事俱备,沈园甚至请来了新任女星为新产品拍摄名为幸福的味道的广告。为了万无一失,沈安琪自始至终守在拍摄现场,和导演一起盯在监视器后面,脸色却渐渐凝重。   导演显然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又一次不耐烦的喊了卡之后,无奈的像女星解释:“我再说一遍,我们现在不是在拍偶像剧,所以拜托你不要一惊一乍的表情那么夸张。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要表达的是一种感觉,一种意境,意境懂不懂?简单的说,这个水果看上去很漂亮,味道很不错,所以让你觉得美好,觉得幸福,就这样,没有那么多复杂纠结的内心戏,就是很坦白很直接的感受。”   看着那女明星一头雾水的样子,导演无比悲催的继续启发道:“这么说吧,我需要你是一个很简单很纯粹的状态,就好像,就好像,”导演一时想不起参照物,漫无目的的看向周围的助手们,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一个人身上,脸上泛起释然的笑容,他伸手指指沈安琪,“就像她一样。” 32、第十七章 迎战(下)   那女明星不服气的朝沈安琪看了一眼,正要争辩,才一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又闭上了。   沈安琪穿着正装,一点也不飘逸,一点也不浪漫,只是她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却的确如那个导演所说,很简单,很纯粹,此刻她不明所以的朝大家笑一笑,看上去很美好,很幸福,无意之中竟是满满的风情。   在拍摄现场看了不下几十遍,又是自己参与讨论出来的情节,几乎所有的广告内容已经深深印在沈安琪的脑海里,不用导演说太多,就换她站在了摄像头前面。   沈安琪换上白色的长裙,化过妆,第一遍尝试走位之后,就听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女明星冷笑了一声,果然导演紧接着又暴躁了,“沈总,我说话直你别生气啊,我是为了你们产品好!沈总你不能光是简单纯粹啊,你们两个是恋人啊好不好,恋人什么样啊知不知道,很唯美,很甜蜜,很艺术的啊!这男人多帅啊,给你抱你又不亏,躲什么躲,真是的,再来一次!”   沈安琪朝和自己搭戏的男孩子抱歉的笑一笑,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心,为了沈园,为了爸爸。   熟悉的音乐声响起来,帅气的男孩子温柔的看着自己,缓缓张开怀抱,他的肩膀那么宽阔,靠上去应该也很舒服吧,沈安琪心一横,伸手抱住了他。   不对,感觉很不对,不等沈安琪放手,就听导演先喊了起来,“卡——你们两个人有美好幸福的未来啊好不好,不是要殉情啊!沈总,不要说看你的脸,光看个背影都是一个英勇赴死的身形!”   沈安琪说不出话来,只是尴尬的朝大家笑笑,导演重重坐进椅子里,“大家休息一会儿。你们俩,”他抬起下巴指指沈安琪两人,“找个地方去培养培养情绪,别的不用我多说了,沈总你知道这个棚一分钟的租金是多少钱的噢,我想我们都希望早点拍出满意的作品对吧。”   沈安琪随着那个男孩子走到了影棚外面,他只是个没毕业的学生而已,没有那么多的表演经验,尚且不知道怎么样引导一个门外汉的情绪,“要不,你试着把我当成你男朋友?”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你有没有你男朋友的照片,先罩在我脸上,等到正式拍的时候再摘下来,我们在学校表演考核的时候但凡有不好意思的镜头都这么准备。”   沈安琪听了忽然低声笑出来,一下子就不紧张了,“你才多大啊,当我弟弟还差不多。还在脸上罩张照片,呵呵,亏你们想的出来。”   那男孩子也笑了,“那不然怎么办?要不你别当我是个人,就好比睡觉的时候抱个玩具熊什么的,这样试试看行不行。”   沈安琪摇摇头,“我很少抱着娃娃之类的睡觉,再说哪里有像你这么帅的熊。”   “那你随便把我当成什么吧,呵呵,反正抱一下就好。另外你应该知道吧,一会我不会真的亲你的,借一个位置而已。”男孩子挠挠头发,憨厚的笑笑,递了一瓶Talihoki的果汁饮料过来,“喝口水歇一会吧,另外你们公司这个饮料真好喝,我趁着拍摄喝了好几瓶。”   “谢谢你。”沈安琪开心的回答,“那一会我们好好配合,要是能一条就过的话,我让他们给你带一箱饮料回去。”   “安琪。”身后有人叫她。   沈安琪循声转过身去,就见周临江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沈安琪揪起裙摆,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华昭告诉我的,说你们今天的拍摄一直不顺利,到现在还没回公司,我来看看你。”周临江好奇的上下打量她,忍不住问道,“你……推广产品需要这么入戏么。”   “讨厌。”沈安琪嘻嘻笑着打断他,“我被临时捉去救场,又不会表演,很多次了导演都不满意,急都急死了,你还笑话我!”   “别着急,慢慢来。”周临江伸手理一理她耳边的碎发,“我们要保证和新产品有关的一切都尽可能的完美,Talihoki会以一个最好的前所未有的形象出现在市场上,沈园有你这样的主人,所有的对手都会输的心服口服。”   沈安琪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周临江的眼睛漆黑,深邃,看不到底,此刻正静静的看着她,只是用短短的几句话,就让沈安琪瞬间没有了之前担心,烦躁,和对马上要开始的拍摄的毫无头绪,让她的心慢慢沉静下来,“好,我知道了,临江,谢谢你。”她低声回答。   “你,过来一下!”温馨暧昧的宁静忽然被一声呼喊所打破,两人双双扭头看去,就见导演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朝周临江点点头,“就是说你,过来一下。”   不一会儿,周临江被换上了纯白色的T恤和宽松的棉布长裤,站在了沈安琪面前。   两个人都赤着脚站在草地上,他们身后是大片大片的果园,生动翠绿的枝叶,掩映着小小的红艳艳的果实,在阳光下泛着美丽的光泽。   蓝天,阳光,空气,温暖柔和的风,这一切似乎都变成了真的。沈安琪从来没有见过穿成这样的周临江,这个长久以来都镇定自律的男人,此时难得的轻松,惬意,伸出手轻轻的抱住了她。   沈安琪捧着一个玻璃瓶子,里面盛着漂亮而诱人的红色液体,她低下头轻轻喝一小口,又举起瓶子送到周临江面前,微微倾倒,他也喝了一口。   果汁的味道酸酸甜甜,如同恋爱时的心情一样。沈安琪重又把瓶子捧在胸前,红色的液体在她雪白色连衣裙的映衬下轻微的摇晃,晃动了周临江的眼睛和他的心。沈安琪此时抬头望着他,红艳艳的嘴唇微微撅着,上面似乎还带着一点亮晶晶的果汁的痕迹,她的神情简单,纯粹,美好而且充满希望。   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动人的场景,周临江把导演之前交代过的借位一说忘到了九霄云外,寻着那诱人的嘴唇深深吻了下去。   在场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齐齐的一起入了戏。导演本想按时喊停并且得意的炫耀一下自己的确具备慧眼识珠的伯乐气质,此刻也不满足的把目光从监视器上离开,盯着那对深深拥吻的年轻男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嘴唇比平日里更加柔软,更加甜美,依稀还带着Talihoki酸酸甜甜的味道,周临江深深的同她纠缠,一丝一毫都不舍得放过,他忘了这里是拍摄现场,他忘了这只是一个广告,他忘了这已经是最接近自己目标的重要的一步,他只知道再也没有什么比怀里的女孩子更加让他舍不得放开,因为他终于明白,原来,这真的就是幸福的味道。   周临江送沈安琪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顶的风微凉,他微微用力的把沈安琪圈在怀里,低头一下一下的吻她的头发,“真舍不得放你回去。”他低声说。   “那还要怎么样。”沈安琪轻笑着问道。   “至少……至少要再拍一条广告吧。”周临江低声笑起来,作势要吻她。   “啊呀,你总是这样讨厌。”沈安琪把头埋在他胸前,钻的更深一些,“今天你也累了,”她小声的说道,“一会回去的路上要当心一点啊。”   “哦,很让人失望啊,还以为你体谅我开车辛苦,所以打算邀我留宿的。”周临江夸张的叹气,见沈安琪急急的抬头要争论又立刻改口,“可是我知道沈总最近更加辛苦,实在需要好好休息的。”   “没关系,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而且很快就会看到结果了。”沈安琪乖乖的靠在他胸前,闷声说道。   “对了,之前想着要把这个送给你。”周临江伸手从车里拿了个盒子出来,又是一瓶香水,圆圆胖胖的本白色瓶子上画着细细的花样,瓶盖像是一只金色的蝴蝶停在上面,十分精致美丽。   “Annick Goutal 的Un Matin D'Orage Butterfly,”沈安琪低声说道,“真漂亮。”   “果然没有你不认识的香水,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个?”   “其实你也不知道我喜欢,只是在店里觉得这个香水有不一样的花香,应该会是我喜欢的类型。”沈安琪调皮的眨眨眼睛,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他之前的话。   “淘气。”周临江低声笑笑,“这香水特别好闻,像是夏日暴雨之后的栀子花香。”   “不光是栀子花啊,这瓶香水的味道有很丰富的层次,包含了木兰,茉莉,西西里岛柠檬,印尼黄兰,以及绿色紫苏。我之前就很喜欢这个味道,明媚,纯净,高雅,而且非常的女性化。”   “你少说了一个,难得还有安琪你不知道的,”周临江重又抱紧她,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就像你一样,还有与众不同的清新和舒畅,让你身边的男人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样,无怨无悔的心醉沉迷。” 33、第十八章 味道   离Talihoki上市的时间还有一周,所有的工作都如预想的一般准备就绪。沈安琪无法掩饰自己的担心和激动,可是还是在听过众人的汇报之后一一给予鼓励。   大家纷纷斗志昂扬的离开,只留下了华昭一个人,“安琪,过几天我们偷个懒,一起出去玩玩吧。”她提议道。   “你开什么玩笑,最近都忙成什么样子了,哪有时间?”沈安琪摇摇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   “越是这样才越要出去玩,安琪,你需要放松,你看你这一段时间累成什么样子了。”   “可是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沈安琪还是不松口。   “没说非要去哪里,只要不是工作,找个地方吃顿饭聊聊天就好,而且你还没见过我男朋友吧,正好你再带上你的周总。”   “华昭你真的是看了太多台湾电视剧了,”沈安琪无奈的打断她,“可是就算是台湾电视剧,四人约会这种桥段也是高中生才经常玩的,我们都快三十岁的人,做点什么别的事情不好。”   “哎呀,要说你这人就是无趣,”华昭不屑的撇了撇嘴,“我没时间和男朋友约会,又不忍心看你这个样子不管,只好一起招呼喽,多么有效率;再说了这一段我太忙了都没有时间陪他,这次由我的大老板亲自出面请我们俩吃饭作为安抚,他一定毫无怨言的支持我继续为沈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多么简单有效的企业人文关怀,安琪,你看我都帮你想好了。”   “那好吧,我去问一问临江。”沈安琪对于华昭的理论心悦诚服,终于答应下来,半晌才反应过来,“等会儿,刚才不是说我们一起出去玩,什么时候变成我请你们吃饭了……”   周三傍晚,沈安琪和周临江早早的等在了约好的餐厅,远远看见有服务生引了华昭和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   “这是我们沈园的资本家老板,也是我五岁起的闺蜜,沈安琪,这位是周记的老板周临江,他俩跟咱们一样,是一对儿。”才刚一走到跟前,华昭就忙着介绍,之后把身旁的男人往前推了推,对沈安琪和周临江说道,“这是我男朋友,夏冰。”   沈安琪朝夏冰笑笑,“你好,很高兴终于有机会见到你。”   夏冰也朝她笑笑,之后看向周临江的方向,微微点点头,“周总你好。”   周临江也不多说话,“你好。”伸手和夏冰握了握。   “夏先生在哪里高就啊?”沈安琪客气的问道。   “高就谈不上,”夏冰笑一笑回答说,“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当个部门经理。”说着伸手摸了摸衣服上的口袋,复又满脸歉意的笑笑,“实在不好意思,名片刚好没有了。”   “好了好了,这里没人要买房子,你真是职业病了,走到哪里名片就发到哪里。”华昭挽起夏冰的手臂,撒娇一样的抱怨。   夏冰好脾气的笑笑,不再多话,和众人一起落座。   饭菜上来,几个年轻男女已经完全熟稔,华昭更是开始好奇的八卦,“安琪我记得你说过周总是宾大毕业的是吧,我家夏冰也是,好像年份也对的上,你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不认识么,都是中国人。”她询问的看着两个男人,开口问道。   夏冰又抬起头,认真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实在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周总了。”   “这不奇怪,”周临江理解的点点头,“近几年来在国外读书的中国学生越来越多,早就不比八十年代了,在北美校园里看见一个黄皮肤的人恨不得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样好奇。”   “是啊,当年和我同屋的一个男生,每个周末都要去踢足球,全都是中国人啊,”夏冰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我就一直很好奇,这得是什么阵容啊,居然能一下子找到那么多年龄相仿体质相仿爱好相仿的中国男生。”   “就是就是,现在恨不得全民都要去国外溜达一圈毕业回来才算,安琪也是这样。”华昭有些遗憾的说,“早知道大学毕业之后我也应该出国那个学位,摇身一变成了海龟更值钱不说,”她扭头看向夏冰,目光一下子变得温柔,“说不定还能早点遇上你。”   夏冰笑一笑,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什么都不说。   “这话说得对,”周临江低声说道,“能遇上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已经是在很幸福,如果有幸能和她多分享一段时光,那就更是难得了。”他说着,伸手在餐桌下面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牢牢握住了沈安琪的手。   “夏先生,”不多时沈安琪举起酒杯,“这些日子沈园上上下下忙的翻天覆地,实在是辛苦了华昭,也连累的你们没有时间常常相聚,所以我敬你这一杯,表达我的歉意,多亏你能体谅,而且也要表达我的感谢,听说收购食品公司的时候,他们隐瞒了不少弱点,是你疏通关系我们才有机会了解清楚,才能以那么低的价格买下来。”   “客气了,沈总,我正好认识些朋友,总不能让华昭为难。”夏冰点点头,也举起了酒杯。   “还有你,华昭,最近辛苦了,而且谢谢你过去二十多年一直陪着我。”   “哎呀,你怎么突然开始煽情了……”华昭不再多说,也举起了酒杯。   “临江,我尤其要感谢你。”沈安琪看向自己身边的男人,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依恋,“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沈园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化,Talihoki上市就在三天之后,之前我那么焦急那么手足无措,现在想起来就像做梦一样。临江,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我越来越觉得,认识你真好。”   “那就什么话都不用说,至少留到成功之后再说。”周临江深深的看一眼沈安琪,不再多话,举起酒杯和另外三人碰在一起,“祝沈园三天之后大获全胜。”   高脚杯清脆的碰撞声音错落的响起,“祝沈园大获全胜!”   晚餐时间结束,餐厅里的灯光比之前暗了一些,年轻的男女在缱绻缠绵的乐曲声中按捺不住,连夏冰都拥着华昭一起进了舞池。   “安琪,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请你跳舞,应该不会被拒绝的是吧。” 周临江低声说道,朝沈安琪伸出手去。   沈安琪不回答,伸手放进他的手里,被他轻轻握住,一同走进了舞池。   “临江,”沈安琪靠在周临江胸前,被他拥着缓缓的摇摆,低声重复之前的话,“认识你真好。”   “嗯。”周临江低声的应了,低下头,用脸颊蹭蹭她的头发。   “嗳,你快看,”沈安琪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间贼贼的低声笑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华昭跳舞的样子,好意外啊。”   周临江扭头望去,见到华昭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和周围大多数的女人差不多,被一个男人拥在怀里,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   “这……有什么意外的,跳舞不是都这个样子?”周临江忍不住问道。   “可是我认识华昭二十年了,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真难以想象,这个女人竟然就是我最得力最干练最利落最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你完全没有见过她工作的时候什么样,几年前公司有些老员工闹事,几十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大吼大叫的连保安都制不住他们,华昭那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女孩子,只身一人冲到他们中间,最后把那些男人们训的无话可说。爱情真是伟大,”沈安琪轻轻感慨,往周临江怀里钻了钻,“华昭现在看上去那么美丽,那么幸福,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其他任何一个男人。”   “爱情当然伟大。”周临江把她抱得更紧一点,很久之后忽然开口问道,“安琪,你为什么会爱上我?”   沈安琪低低笑了一声,“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复杂而漫长的故事。”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伴着细碎的舞步,一字一句的飘进周临江的心里。   “从小我妈妈就说我长了一个小狗的鼻子,对所有的味道都特别敏感,她曾经开玩笑的问我要是把我送到华昭家,让华昭的妈妈给我做妈妈好不好,我说我不要她,妈妈问为什么,我说华昭的妈妈身上有甜腻腻的香味,我不喜欢。上高中的时候华昭一度迷恋言情小说,天天在我耳边说将来她一定会爱上一个男人,他身上有好闻的月下松林的味道,或者清新的海风的味道,或者其他的什么味道,华昭说人其实和动物一样,会因为不同的人身上不一样的味道而被吸引,而那个拥有最无法抗拒的味道的人,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从来都没法理解她的想法,小时候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就是爸爸妈妈,可是不管我离他们有多近,都不觉得有任何味道。那些年我父母相继生病,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吃药,冯阿姨总说我可怜,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就周身都是中药的味道,可是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药味。不过在那之后我就明白了,所有我生命中最重要最亲近的人,因为朝夕相处,我们其实有着同样的味道,不管在外人看来那味道多么强烈多么另类,我们自己却是在彼此身上都感觉不到的,我也终于相信了华昭的话,我想我也是个小动物,会被一种特殊的味道所吸引。临江,你就是拥有让我最无法抗拒的味道的那个人。”沈安琪靠在周临江胸前,附和着他的心跳,深深呼吸了一次,“你第一次抱紧我的时候,我发觉你和我的爸爸妈妈一样,身上没有任何味道。” 34、第十九章 告成   周五晚饭之后,各个频道纷纷把收视率最高的娱乐节目安排在这个时段播出,Talihoki的广告就穿插在这些节目的间隙,一次一次的滚动播出,两个小时之后,几乎大部分的观众都记住了那对白衣白裙的年轻男女,记住了他们彼此之间传递的幸福的味道,记住了那红艳艳的诱人的小果子,记住了之前从未听说过但是非常期待可以试一试的Talihoki饮料。   与此同时,沈园的整幢大楼灯火通明,沈安琪和所有主要的工作人员一起守在各自的位置上,以防有任何突发事件让人措手不及,为了让Talihoki第二天的面市可以万无一失,她们将共同度过这个紧张而又令人期待的不眠之夜。   凌晨四点,沈安琪久久的站在落地窗前,遥遥望着这个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似乎听到了一瓶瓶Talihoki果汁被摆上货架的声音,似乎看到了Talihoki的糖果在小朋友中间倍受青睐的场景。沈园的明天,爸爸的明天,还有自己和周临江的明天,在这一刻随着天边的颜色一点点明亮了起来。   早上六七点钟开始陆续有超市打电话来确认Talihoki的产品摆放和巨幅广告已经完全到位,各大饭店也表示已经把Talihoki的艳丽图片更换在了酒水单上最明显的位置。   早上九点,所有的超市迎来了第一批顾客,他们眼前是大幅的海报,那上面有碧绿的果园,鲜红的果实,和纯洁美好的恋人。只一夜之间,这广告就红遍了大江南北,人们大多喜欢上了这段美好动人的故事,同时对那红色的小果子做成的产品有了浓厚的兴趣。   一众年轻漂亮的导购小姐穿着和Talihoki一样红艳艳的旗袍,站在超市门口一字排开,她们笑吟吟的手持碧绿色的托盘,上面有小杯的饮料和小袋的糖果供顾客品尝。   这个味道实在新奇而且美好,没过多久,Talihoki 的全部饮料和糖果就被抢购一空,几乎所有部门的理货员都被调来补充存货,竟然远远赶不上购买的速度。   Talihoki的产品受欢迎的程度出乎意料的好,在短短的一个周末迅速的走红,甚至红过那小果子的颜色。周一一早,沈园的人才一上班,电话和传真机就响个不停,不少商家要求迅速并且大量的补货,并且同时达成了打算长期合作的口头协议。   之前两天的销售记录被迅速的做成了图表放在了沈安琪的办公桌上,她看着那陡峭上升的曲线,已经远远的把对手甩在了后面,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周临江所言不虚,Talihoki也实至名归,终于,她看到了最最美好的希望一周之后,Talihoki的销售数据居高不下,已经签订的供货合同也排到了两三年之后,沈园的人们在经历了最初的亢奋之后慢慢冷静下来,各就各位的开始照常的推广宣传,研发生产,一切都有条不紊,巨大的惊喜终于化为平实的愉悦,让每一个人都精神抖擞的开始工作,和两个月之前的束手无策完全不一样,他们信心百倍的准备着把沈园这一次的成功无限的延伸下去。   晚餐是沈园的庆功宴,沈安琪的高脚杯里盛满了红色晶亮的液体,她环视台下所有的员工,所有的伙伴,微微笑着说,“今天这个时刻实在非常特殊,请允许我用Talihoki来代替酒,感谢在座的每一个人,谢谢你们让沈园获得此次大捷,别的话我不想说太多,我希望有机会和各位一起,迎接未来的每一次挑战,每一次成功和每一次喜悦。”   在如雷的掌声当中,大家一起举杯,红艳艳的饮料在灯光下变得格外好看,那一小片一小片的红色轻微的摇晃,晃进迷人美好的夜色里面,晃得每一个人都无比放松,欣欣然度过这一个美梦一般的夜晚。   宴会厅四周挂了大大小小的液晶电视,不停的播放着幸福的味道的电视广告,华昭瞅了个机会把沈安琪拽到角落里,坏笑着问道:“嗳,我说安琪,那个吻,啧啧,很投入很销魂吧。”沈安琪恨恨的瞪她一眼,只是心情实在太好,就不跟她计较了。   晚宴结束之后,周临江等在门口,来接沈安琪送她回家。明明一点酒都没有喝,沈安琪却像是醉了一样,熏熏然的靠在座椅上,一句话都不说。   车子开上山顶,停在别墅门口,周临江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见沈安琪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不愿意下车么?是不是要我带你去个什么地方,我们单独庆祝一下,还是等我抱你下来?”周临江蹲在她面前,低声问道。   “都不是。”沈安琪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她的额头有点烫,抵上他微微冰冷的额头,轻轻发抖,“临江,谢谢你。”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句话都说了多少次。”周临江也伸手抱住她,低声笑笑,“你今天是不是喝醉了?跟个小孩一样,开心成这样。”   “没有,没喝酒,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静,这么清楚的知道自己多么幸运,已经拥有了些什么。不过我确实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沈安琪晃晃脑袋,稍稍用力蹭了蹭周临江的额头,“临江,我终于可以送一口气了,过去的这两个月我好辛苦啊,又很担心,最重要的是,我还……”   “那就别说这么多话了,”周临江低声打断她,把从车里拉出来搂在怀里,“早点进去吧,好好睡一觉,你最近脸色一点都不好。再说你哪里有机会松口气,生意场上的事情没完没了,乖一点,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说不定还有什么事情等着你呢。”   “现在我相信付遥的话了,”沈安琪无奈的叹息一声,“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理智这么冷静,几个月前我当你是周总的时候觉得你是一个最好的合作伙伴,可是临江,如今你是我的男朋友啊,竟然还是这么无趣。”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有趣一些呢?”周临江低笑着问道。   “至少要祝贺我啊,还有要夸我啊,比如说我能干啊,有毅力啊,还有有眼光啊,”沈安琪用力搂住周临江的腰,笑着说道,“我竟然这么慧眼识珠爱上了你这么好的一个人。”   “我今天本来就是来祝贺你的,站直了,等着我拿个东西给你。”周临江从车里拿了个盒子出来。   “又是香水。”沈安琪又开心又无奈,“你还说自己不无趣……”   那是一个蓝色的圆滚滚的玻璃瓶子,银色的盖子像是一截树枝,上面侧身坐着一个女孩,一只手托着下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香水很适合送给你,你看上面有个天使,跟你一样。”周临江献宝一样的说道。   “这哪里是什么天使,”沈安琪低声笑笑,“Van Cleef & Arpels原本是个做首饰的牌子,Féerie是他们根据仲夏夜之梦那个系列的首饰得到的灵感,瓶子上的这个仙女,代表了世界万物所带来的与众不同的诗意。不过临江,我真的认输了,你越来越了解我,知道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这瓶香水的中调是保加利亚玫瑰和埃及茉莉,恰好是我最最喜欢的。所以,临江,如果这就是付遥所说的无趣,那么我可以接受你这样一直无趣下去。”   “那我还是尽量有趣一些,好了,快进去吧,脸色这么差,”周临江吻吻她的额头,“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有事情要忙了。”   沈安琪乖乖点头,和他告别。进到别墅里,才一关上大门,沈安琪就飞快的冲进洗手间,无法抑制的一阵一阵干呕,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脖子伸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虽然五脏六腑似乎都快要被揪了出来,仍然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好一会儿过去,沈安琪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接一杯水漱了漱口,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庞,右手缓缓的抚上小腹,轻轻的笑了。   像这样无缘无故的有呕吐感已经有将近一周,女人的天性让她迅速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终于忙过了这些天,沈安琪本想过些日子去医院做检查,只是刚才被打断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周临江。还说自己不无趣,沈安琪忍不住想,不管明天要面对什么,对于如今的他们而言,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个更加重要。   她的事业,她的爱情,她的整个人生,终于在这一刻完美。   周临江等在别墅外面,看二层的灯光渐渐亮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第一次惶恐。   西点校园里传说能给学生带来好运的塞奇威克纪念碑,是为了纪念在南北战争中所向披靡的军官塞奇威克,只是在那场美国内战中,交战的双方将领大多是西点的毕业生,甚至有些曾经同窗的伙伴不得不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你死我活。   纪念碑上的塑像是由那场战争中的大炮熔化之后浇铸而成,意在提醒今后每一个西点的学生,再也不要把枪口朝向自己人。只是,这世界上最需要提防,最有可能反目,并且带来最惨痛的伤害的那个人,往往就是自己人。   周临江仰头望着沈安琪的卧室窗口,那么平淡那么温柔的灯光,竟然承载了他对于人生所有美好的期望,甚至一度让他误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可以从此宁静幸福,再也没有仇恨,再也没有阴暗,可惜,那些终究只是幻想,冰冷的现实,永远都会在人们最快乐最得意的时候冷静的呈现在他们面前,狠狠的让他们从云端跌至谷底。   沈安琪回到卧室,拉开厚重的窗帘,就看到了门口灯下站着的那个男人,他和平日里一样深沉冷静,此刻仰头望向自己房间的方向,眼睛一眨都不眨。沈安琪心中泛起甜蜜的幸福,她朝周临江笑一笑,知道他一定看的见,又挥一挥手,就掩上了窗帘,之后乖乖的按他之前说的,关了灯早早上床休息了。 35、第二十章 惊变(上)   又到周一,沈园的所有高层员工被临时聚集,再次和沈安琪一起坐在会议室里,她们齐齐盯着墙上的电视,那里正在重复的播放之前早间新闻的一条报导——国家进出口检验检疫局新近颁发了更加严格的执行标准,主要缘由是在东南亚某地新发现了一种寄生虫。这类寄生虫对环境要求很低,但是存活时间很长,并且携带多种细菌,如果误食,会对胃肠道带来严重的病变。因此为了对广大消费者负责,检验检疫系统将于近期控制甚至停止一部分水果的进口,对于已经在市场上流通的产品,也提醒广大消费者注意,尤其不要让老人和儿童的健康受到影响。   新闻只是泛泛而谈,并没有指出特定的水果以及寄生虫的名称,然而所有这一切似乎都是量身定做一样,和新闻之后的Talihoki的广告形成了绝好的呼应,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讽刺的对照。   与此同时,沈园也收到了相应的通知,要求他们尽快完成在新标准之下Talihoki仍然是安全的批文,在看到新批文之前,所有Talihoki的进口都将被迫停止。   各大超市闻风而动,纷纷将Talihoki的产品从货架上最明显的位置撤下来,以防止自己被卷进这场无妄之灾,同时消费者竟然也无比的配合,才一天的功夫,不再有人抢购沈园的新口味饮料,甚至连一直以来口碑良好的主力产品销量也直线下滑。   会议室里大家面面相觑,一筹莫展,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太意外,一时之间没有人想得出什么对策。   “必须迅速为我们的产品正名,”沈安琪对大家说,“大部分东南亚水果在产地都容易染上寄生虫,但是在出口之前已经经过严格的检测,尤其是Talihoki,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检疫标准,我们都一定能通过考验。但是拿到新批文的时间会很长,这期间的销售一定会收到影响,希望大家能和各方面的客户多多沟通,尽量安抚家的情绪。”   大家一一答应下来,纷纷离开,各就各位。然而生意场的情绪从来都是被利益所左右,前景明朗,开心赚钱的时候人人都情绪高昂;到了如今这幅田地,没有人有把握承诺今后会发生什么,这样的情绪任是沈园的人磨破了嘴皮也无法安抚,几乎所有的客户都要求解约,他们不打算再继续订购和Talihoki有关的产品,除非沈园答应这个条件,否则别的没什么话好讲。   沈安琪收到了这些回复让她无话可说,商场的起伏从来都是如此,只是这一次竟然这么汹涌,这么没有挽回的余地。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就已经临近傍晚。办公室的门尚且没有被敲两下就被推开,华昭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情?”沈安琪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道。   “安琪,出事了,”华昭紧张的连声音都和平时不一样,“网上有人爆出我们之前收购的那家食品公司的老板曾经涉嫌一起食物中毒的案件,之后他不得不关了自己的食品厂,改了名字,又创建现在我们名下的这家公司。”   华昭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面输入沈园,果然,一屏一屏的讨论,不光是食品公司曾经涉案的讨论,还有好事的人搜到了新闻里语焉不详的寄生虫,配上了让人作呕的图片,一时间沈园成为了众矢之的,被翻来覆去的抨击。   “安琪,都是我的错,我调查过食品公司主要负责人的历史,可是从来没有查到过这些,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他会隐藏的这么深。”   “现在不要说这些了。”沈安琪摇摇头,“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超市,饭店还有一些其他的零售商都打电话来要求终止和我们的合作,没有商量的余地。另外一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银行已经有人来催促我们的还款,但是所有合作商家的预付款还没有到账他们就已经变卦,所以我们眼下拿不出那么多钱……”   “好,谢谢你华昭,你先出去吧,让我想一想。”   F市的另一头,另一幢写字楼里,周临江在网上看到了一样的讨论,言辞犀利,证据确凿,任是哪个消费者看了都觉得再去买Talihoki的产品简直就是对自己对家人不负责任。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顺利的发展,周临江几乎已经看到了谭大兴绝望的神情,三十多年来的恩怨终于到了要了结的时候,只是,爸爸,您实在要再多等几天,周临江在心里说,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是夏冰。   “临江,你看到新闻和网上的讨论了吧,和我们预想的一样,沈园如今一团糟,零售商,银行,还有消费者,都在找麻烦,沈安琪这个时候不知道已经急成什么样子了。”   “恩,谢谢你,夏冰。”   “临江,”夏冰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而且带着犹豫,“你对现状很满意么?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有点怀疑,我们之前对沈园做的所有的事情,看到沈安琪如今这个样子,本来我觉得我会和你一样激动,可是我眼前来来回回的总是那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看着你微笑的那个样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冰,你是想说沈安琪是无辜的,上一代的仇恨不应该让她来承担是么?那么我父亲呢,他一生都勤勤恳恳,只是因为太老实,太相信自己的兄弟,他不无辜么。可是他的下场又怎么样,和谭大兴比起来简直连只蚂蚁都不如,至于沈安琪,谁让她做了谭大兴的女儿,她已经衣食无忧的生活了二十多年,这样偷来的享受,不是理所当然的应该还回去的么,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可惜他们不愿意自觉的去还,那么只好由我来帮一把了。”   “那好吧,能为你做的我已经都做了。”夏冰似乎再也没有了跟他谈论下去的兴趣,也对一步之遥的胜利毫不期待,“沈园会怎么样,沈安琪会怎么样,看她们自己的造化吧。别的我不想多说,临江,祝你好运。”   “谢谢你,夏冰,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周临江回答,“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需要什么运气,接下来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将会是我意料之中的,沈园无力回天,很快就会尸骨无存,至于沈安琪,我会让她一无所有,她本来就应该是穷人谭大兴的女儿,捉襟见肘本来就应该是她的生活。”   “周临江,你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重重的撞在墙壁上。   周临江朝门口看去,见付遥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   他跟夏冰又说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有什么话进来说,把门关上。”他看着付遥,淡淡的说。   “周临江,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嫂子!”付遥几步冲到他面前,用力盯着他,大声的问道。   “有什么问题么?”周临江不以为然的回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几个月之前你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这个女人消失,这下好了,只要再等几天,你就可以放心的和你的程教授双宿双飞了。”   “可是,可是嫂子……”付遥竟然一时语塞,“可是嫂子是个好人。”   “真是让我意外啊,沈安琪的魅力居然这么大,连你都被她折服了。”周临江竟然低声的笑起来,“付遥,这么看来,如今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难怪你的程教授会那么喜欢她了。”   付遥在听到程佳楠的时候忽然变了脸色,本想脱口而出的话也生生咽了回去,紧紧的闭起了嘴巴。   “这么说你打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是么,呵呵,付遥,你真是天真的让我觉得可爱。”周临江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走到付遥面前,把她的马尾理得整齐,“付遥,你是打算出了这个门就去告诉沈安琪真相么?然后你能帮她做些什么呢,你的父母不会出面帮她,或者你能抬出程佳楠,我记得程家的能力也不容小看。这样一来你的好嫂子就一定会跟我翻脸,从此形同陌路,同时程佳楠一定觉得他对于保护沈安琪义不容辞,同时如果你的程教授足够神通广大,这次能挽救沈园于水火之中,那么于情于理沈安琪都不会再继续拒绝程佳楠于千里之外了。到时候你应邀去参加他们婚礼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怪我今天没有提醒过你。”   “你……”付遥直直的盯着周临江,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是想去的话就快点去吧。”周临江坐回自己的椅子里,“再晚一点,连你的程教授也帮不了她了。”   不过一两天的时间,沈安琪已经焦头烂额,平时那些和气善良的合作伙伴像是一夜之后变了脸,只要能和沈园划清界限,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周临江说的不错,程佳楠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开始为沈安琪奔走,只是他长久远离商场,可以借助的力量实在有限,而且这次变故实在太大,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任何一个人的想象,任是多么好的交情也不敢在这个当口随便答应些什么。   助理说周记有人来访,沈安琪没想太多就请了进来。   “嫂子。”一个低低的女声在门口响起,沈安琪意外的看到了来人竟是付遥。   “付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吧。”沈安琪用力的挤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来迎接。   她比从前瘦了很多,眼睛里也没有之前的神采,付遥几乎在沈安琪才一转过头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这些天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她爱上的为什么正好就是周临江这个人。   “嫂子,”付遥低声说,“你最近好不好,我今天来……我想我可能可以帮帮你……” 36、第二十章 惊变(下)   “付遥,”沈安琪强打起精神招呼她,“快坐下,要喝点什么么?”   付遥摇摇头,在她对面坐下,“嫂子,你……”她迟疑的问道,“你还好吧?”   “没事,”沈安琪安抚的朝她笑笑,脸色更胜过之前的苍白,“做生意嘛,总会有各种各样预想不到的问题。”   “嫂子,你别瞒我了。”付遥打断她,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这是我的导师,化学系的系主任,名头很响,是科学院的院士。食品安全是他主要的研究方向之一,并且他已经答应尽快来沈园参观调研,如果确实没有问题的,他愿意为你们背书更名。”   “付遥,谢谢你。”沈安琪接过名片,“难为你还惦记着我,我本来都要以为没有希望了。”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嫂子。你一定要加油,如果这个时候连你都倒下了,沈园才是真的没有希望了。”付遥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愧对这样的感谢,因此掩饰的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夸张的说,“嫂子,你千万不等认输啊!”   沈安琪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点点头说:“好的,我不认输。”   “还有,嫂子,你……”付遥把手规规矩矩的收回去,又支支吾吾的开口,“你别怪我哥,他最近都没有和你联系吧,他不是故意不帮你的,只不过他自己也很忙,没有时间……所以你千万别怪他……”   忽然有人提起周临江,沈安琪有些意外的愣了愣,付遥说的没错,他真的是很久很久都不和自己联络了,沈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置身事外的不闻不问。“嗯,我知道。周记的摊子比我们大得多,他总归是很忙的。”沈安琪尴尬的笑了笑,“过了这一段吧,等我喘过气来,再把他抓来狠狠的惩罚,到时候让他跪洗衣板怎么样?我叫你一起来参观。”为了掩饰自己那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沈安琪甚至刻意的挤出了一个恶趣味的笑容。   “好呀,我一定去看。”付遥把沈安琪的笑容看在眼里,那笑容那么用力,都快把自己的眼睛灼伤了,“不过嫂子你可真是老土了,”付遥也笑一笑,再不笑的话眼睛里的泪水就要掉出来了,“现在都不流行跪洗衣板了,要跪就跪遥控器,换一个台就暴打他一顿!这样的我才去看!”   “这个主意不错,”沈安琪竟然赞许的点点头,“就听你的。”   “还有,周临江其实也不是不惦记你的,他让我把这个送给你。”付遥从背包里拿了个不小的盒子出来。   “周临江送给我的?”沈安琪犹豫的接过来,“他怎么不自己来?”   “他没时间么,嫂子你快打开看看看看,他说他挑了好长时间呢,我也很好奇是什么东西。”   沈安琪依言把盒子打开,竟然是一整套Harajuku Lovers的香水,其实香水不是重点,惹人注意的是那五个面无表情的酷酷的娃娃,她们清一色的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染着紫色红色黄色粉色白色的各异的头发。沈安琪认得这套香水,只是因为香气实在太过幼稚甜腻而从来没有想过要买。   “啊,好可爱啊!”付遥夸张的惊呼,“真没看出来,周临江还挺了解年轻女孩心思的,不过嫂子,你可不要因为看到这套香水就心软了啊,该跪遥控器还是要跪的,话说我还没见过实景呢,呵呵。”   沈安琪看着手里这几个只有年轻小女孩才会喜欢的花哨香水,险些就要被付遥刻意的笑容说服了,“好的,一定。”她低声回答,“付遥,你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到时候怎么会不让你来参观。”   第二天,付遥的导师如约来到沈园参观了他们的生产流程,同时东南亚方面的水果性状报告也暗示完成,完整而准确的阐述了尽管亚热带多发寄生虫,但是Talihoki离境是经过严格的质量检查,绝对不会残留任何寄生虫以及滋生的可能。   这位院士在详细的参观之后,公开声称在经过沈园数十道生产工序之后,已经杜绝了任何寄生虫以及各类细菌病毒残留或者生存的可能性,并且愿意以他个人在食品安全领域数十年的专业成就担保,愿意接受并应对任何形式的质疑。   寄生虫的风波在这样轰轰烈烈的闹了一场之后终于落下帷幕,沈园的产品终于又以质量过硬,诚恳可靠的形象重新出现在市场上。   然而商场的行情瞬息万变,仅仅是被浪费掉的这过去十几天,沈园就已经失了先机,同时食品公司之前涉嫌中毒案件,虽然只是涉嫌,最后并未定罪,却足够人们捕风捉影的怀疑一阵子了。   几乎所有的消费者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没人觉得为了一个新奇的饮料口味犯得上拿自己的健康去冒险,同时周临江的猜测完全正确,如今孩子在每个家庭都是最最被重视的,因此家长们因为之前的风波已经出离愤怒,为了以防万一,完全不能允许自己的孩子再接触沈园的任何儿童饮料以及糖果。   沈园出台了一系列的宣传和促销手段,但是依然反响平平,消费者已经完全失去了早些时候的狂热,任是沈园再做些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   各大零售商也把这些看在眼里,毅然决然的和沈园断了合作,至于那些已经签订的合约,宁可赔偿违约金也不愿意再往仓库里收哪怕一箱沈园的产品,像是什么了不起的瘟疫一样,能躲多远就多多远。   在这个世界似乎都要乱套了的时候,总有一些人是始终有条不紊的。沈园贷款的第一期还款日期很快临近,银行方面像是完全没有听说之前的风言风语一样,和气的打电话来通知沈安琪在之前商定的日期准备好款项,按时转账,不管是金额还是时间都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把沈安琪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请求生生挡了回去。   那么短的时间里,沈安琪是断然拿不出那样一大笔钱的,她给曾经的合作伙伴还有父亲多年的老朋友一一打电话求助,又一一的被拒绝。   沈园上上下下的人几乎发动了各自能动用的所有的力量,只是所有可能的渠道都被活活堵死了一样,大家似乎都在幸灾乐祸的等着看沈园最终会以一个什么样的结局而收场,好听话是没说的,只是没有钱,一分钱都借不出来。   程佳楠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依照父母的意思而从商,自己大部分的人脉都是一些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跟业界的联系也不是没有,只是一谈到钱就多少差了点意思。至于程家父母,之前早就恨不得程佳楠可以和沈安琪断的干干净净,此刻也断不会出手相助,说不定还会被付家误会。   “安琪,能不能告诉我,我怎么样才可以帮你?”程佳楠从未像这个时候一样痛苦,尤其是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点点失去希望却无能为力,“我知道我很没用,但是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就绝对不会放弃,我一定要尽全力帮助你。”   “谢谢你,佳楠,”沈安琪苦笑一下,“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只是这件事情你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接到沈安琪电话的时候,周临江了然的笑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她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在心里大概回忆了一下拒绝她的时候要说的话,并且想象了一下她知道真相时的心情,不知道到为什么,竟然有点心软了,不过几乎是立刻,周临江又警醒过来,父亲期待了三十多年的时刻,如今终于到了。他按下接听键,好戏终于开场了。   “临江,你最近是不是很忙,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沈安琪的声音疲惫而犹豫,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安琪,”周临江低沉冷静的回答,“沈园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不,不,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要说沈园的事情,”沈安琪着急的打断他 ,“我爸爸住院了,情况很不好,他说想要见见你,所以你这几天有没有时间,我想……”   周临江愣了一下,怎么和自己之前想象的不一样,不过没有关系,既然他们愿意,那么没有任何铺垫就直接接受结果,那个效果似乎更加戏剧化一些。见谭大兴,那就见吧,周临江安慰了沈安琪几句,满口答应下来。   他们在医院门口见面,沈安琪明显精心的修饰过,然而周临江一眼就看出来她完美的妆容之下掩饰不住的失落和疲倦,她之前那个快乐阳光的灵魂像是已经被抽走了一样,如今只剩下一副强装笑颜的躯壳。   “临江,沈园现在被我弄得一团糟,我爸爸如今的状况很不好,一会儿如果他对你提什么要求,拜托你一定要答应下来。”进到病房里之前,沈安琪不放心的嘱咐,“我保证不会要求你做什么的,只是为了让他放心,我可以现在就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认为你有义务帮助沈园,也不需要对我负责任。”   “知道了,先进去再说。”周临江打断她,同时牵起她的手,朝病房里走去。   谭兴业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静静的闭着眼睛,他身上插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管子,听见门口有响动便用力的转过身来,“安琪,”他有气无力的说,“你们来了。”   周临江忽的放下心来,刚才进门的那一刻,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样最好,能听能说,可以沟通,再好不过。   他牢牢握着沈安琪的手,走到谭兴业床边坐下,“伯父,您还好吧,安琪带我来看您了。”   “临江,谢谢你今天能来。”谭兴业的眼睛里有些光彩忽明忽暗,他费力的一字一句的说下去,“外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刚刚听说的时候很着急,现在我已经想通了,这次沈园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那就不要撑了,这些年安琪已经很辛苦了,我知道她不喜欢经商,那么就不要难为她了。临江,我很高兴你能和安琪真心相爱,我把她托付给你了,她是个好孩子,而且即使没有了沈园,我也已经给她攒好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临江,好好对待她吧,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沈安琪已经满脸泪水,她紧张的盯着谭兴业,又紧张的盯着周临江,似乎还是没有把握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周临江安抚的朝谭兴业笑一笑,“伯父,很遗憾我没法答应您。”他低声回答,如愿的看到谭兴业几乎已经僵硬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我不是不喜欢安琪,我也相信她会是个好妻子,并且我也不怕收拾沈园这个烂摊子,只是伯父,在把自己的女儿随随便便托付给什么人之前,是不是至少应该弄明白她到底要嫁给谁?”   “周临江,你……”谭兴业吃力的回答,“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周临江的笑意更加深刻,同时放开了沈安琪的手,“我不是周临江,我本来就应该姓游,同我父亲一样。” 37、第二十一章 归尘(上)   “你说你姓什么?你父亲姓什么?”谭兴业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倏地眯起眼睛,大声问道。   “游,我父亲叫游正仁,不知道伯父的记性是不是足够好,还记得这个人么?”   “正仁,你是正仁的儿子?”谭兴业忽然笑了,“我总算还有机会见到你,总算还能活着等到这一天。”   “是的,我也很高兴,您还能活着等到这一天,”周临江扭头看了看已经目瞪口呆的沈安琪,笑了笑问道,“安琪,你应该还不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吧,至少不知道三十年前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那么想不想听听?伯父,是您来说还是我来说?算了还是我来说吧,您最好留着点力气,至少要活到我把这些话说完,而且,”他忽然停下,眼睛里有一丝受过伤的痛楚一闪而过,“而且你也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过去这些年在我父亲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三十多年前,有三个贫穷的年轻人从这里出发,偷渡到印度尼西亚一起讨生活,他们就是游正仁,谭大兴和沈依兰。他们相依为命,为了生存,为了挣钱,不择手段,他们帮人偷渡,也贩卖过毒品,只要是挣钱的买卖他们恨不得豁出命去做,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不再那么贫穷,最好还能攒一点小钱,落叶归根,回到F市做点正当的生意。   沈依兰那个时候和游正仁相爱,当然谭大兴也喜欢她,三个人之间一直保持着这种脆弱的平衡,游正仁唯一的愿望就是尽早挣够钱,把沈依兰娶回家做自己的妻子,再也不让她生活的这么辛苦,当然,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兄弟这么辛苦。   沈依兰年轻漂亮,在一群做苦工的年轻人里非常显眼。有一次她被一个有钱的珠宝商轻薄,是游正仁赶去为她出头,才把她救下来没有被人占到便宜,后来谭大兴也跑来找那个有钱人算账,拉扯之间把水果刀插进了那人的腰腹,当即毙命。   他们三个人都很害怕,逃走之前游正仁在那个富商的身上找到了一袋珠宝,看上去价值连城,想着有了这笔钱,应该足够他们三个人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度过下半生了。   他们才没跑多远,就有珠宝商手下的人追上来,并且他们已经报了警,远远的甚至可以听到一阵急促过一阵的警笛声。   游正仁之前和那人争斗浪费了太多的体力,再加上沈依兰受了太大的刺激神情恍惚,这一行三人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快的。谭大兴提议三个人分头离开,并且约好两天之后在一个码头碰面。呵呵,这是多么有趣的提议,可是比这更加有趣的是,游正仁居然答应了,他眼睁睁看着谭大兴背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离开,并且在临走之前,还把自己的外衣裹在了沈依兰的身上,那件外衣的口袋里,就装着那一袋子珠宝。   两天之后,游正仁躲过了所有的追捕,心惊胆战的一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剩最后一口气撑到了约好的码头,果然谭大兴和沈依兰都没有出现。”   周临江深呼吸一次,不再盯着谭兴业,他扭头看向沈安琪,后者迎着他的目光暗暗心惊,又是初见时那样的目光,像一只鹰一样,深邃,机警,果断,凶狠。   “安琪,这就是你父亲的曾经,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所谓在最累的时候给过他一碗水的兄弟。”周临江平静无波的继续说下去,“过去这些年来,你父亲一直教导你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伯父,刚才我说的不知道您是不是都想起来了?”周临江看着谭兴业,微笑着问道。   谭兴业吃力的点了点头,“这些都是正仁告诉你的是么,还有呢?”   “后面的事情应该就是您第一次听到了,还是那句话,您真是足够走运,临死之前还有机会知道这些。   那之后我父亲无处可去,在码头等了很长时间,几乎要累的晕过去,还是强打着精神等,他一直都相信你们,一个是自己的兄弟,一个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样两个人会一起背叛他,他甚至还一度很担心,害怕你被一个女人拖累,说不定会被警察或者是那珠宝商的手下抓走。   印尼人一向不喜欢华人,我父亲等了将近一天之后就赶上了一次暴乱,印尼人几乎看见中国人就打,尤其是穷人,我父亲趁乱躲进了一个仓库里,那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就在他觉得再也不可能活着见到你和沈依兰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见一个女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那个女人问他想不想活下去,我父亲点点头;那女人说你不要害怕,我也是个中国人,我可以安全的把你带走,让你以后再也不为生计发愁,唯一的条件是你必须娶我。   我父亲走投无路,只好答应了,随着那女人一起到了新加坡,她就是我的母亲。   我母亲的娘家姓周,在新加坡是数得上的华人家族。我母亲从小就娇生惯养,生性暴虐,而且她是断掌,传说那时克夫的,其实倒也不假,在我父亲之前,她已经死过四个丈夫。她认识我父亲那年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可是我父亲还是答应娶她,并且随她改姓周,入赘周家做上门女婿。   谭大兴,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最讲究认祖归宗,这辈子绝对不能更改的就是自己的姓氏,即便是你,独吞了那笔钱独占了那个女人之后,想要隐姓埋名也只是改了名字而已,可是我父亲,为了活下去,连自己的姓都一并改了,甚至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再随他姓游。每次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就觉得那个姓氏就像是耻辱柱一样牢牢钉在他的面前,一辈子都不能改变。   我父亲提心吊胆的活了很久,他竟然一直担心你们两个人的下落,他还派人去印尼警察局翻过近些年来的记录,就是害怕你们被抓住了给那个珠宝商抵命。   他就是那么愚蠢,那么相信你们,直到很多年之后,他找不到关于你们的任何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才忽然想到,你也是喜欢沈依兰的,并且你现在有钱了,你们一定是找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丰衣足食的过完下半生了。   可是除了后悔,自己和自己生气,他还能做些什么呢,没有了周家的庇护,他甚至还是一个逃犯。作为一个不得不吃软饭的男人,他最大的要求只是能够活下去。他也想要复仇,他也想要找到你们,亲眼看看自己的兄弟和女人在一起过着什么样的神仙眷侣的日子,可是他不能,他要老老实实的做好周家的上门女婿,好好的哄着比自己年长将近二十岁的太太开心。呵呵,谭大兴,在你把那袋珠宝换成钱财肆意挥霍,并且娶了你喜欢的沈依兰夜夜春宵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曾经用生命保护你们的兄弟身在何方?”   “正仁,他现在在哪里?”谭兴业低声问道。   “死了。”周临江平静的回答,“你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他有一个克夫的妻子,这就是一个诅咒,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不过他还算幸运,我母亲实在比他年长太多,所以先他一步去世,这才让他有机会把这些往事告诉我,这可惜他还是死的太早,今天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亲眼见到这一幕。”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谭兴业打断他问道。   “我找你将近十年,你真是太过机警也太过狡猾,这么多年竟然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生活过的痕迹,不过还好上天厚待我,让我认识了安琪。”周临江笑着看向那个对于眼下的场景已经不知所措的女孩子,“她真是人如其名,就像是我生命中的天使,所有我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全都在她身上找到了答案。她这么美好,这么善良,而且还这么听话,竟然完全按照我的想法,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并且不需要我提醒就把我带到你面前,跟你说了这些话。”   周临江重又转过头来,怜悯的看着病床上几乎奄奄一息的老人,“老实讲,我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时刻,我只是拿捏不好这个打击的尺度,生怕一个不小心,你被干脆的气死了,如果让你毫无遗憾的离开人世,那该是多么的无趣啊。”   谭兴业望着眼前这个轻蔑的微笑着的年轻男人,他应该长得像他的妈妈,可是细看还是有一点正仁的轮廓,之前那次见面的时候怎么就完全没有看出来呢,如果看出来了,有些话是不是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告诉他。   “临江,”他用力的提住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这些都是正仁告诉你的是么,那么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版本?” 38、第二十一章 归尘(下)   “三十多年以前,我的确和你父亲,和依兰一起到印尼去做苦工赚钱,正仁之前告诉你的那些都是对的,只除了一点,彼此相爱的两个人是我和依兰,你父亲一直喜欢她,可是从来没有过回应。别着急,临江,先别急着反驳我,听我说完。   如今依兰和正仁都已经不在人世,我不会对两个死者不尊重,所以我绝对不会扭曲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希望你能听我说完,作为一个快要死的人,我是不会说谎的。   那个时候我们和你父亲分开之后,我确实带着依兰,带着那袋珠宝,本来我计划两天之后按时去和你父亲汇合,可是没想到依兰受了太大的惊吓,她肚子里的孩子当时已经两个月,因此而流产了,没错那是我的孩子,尽管正仁多次向她示好,可是彼此相爱的始终是我们两个人而已。   我带依兰去了最近的诊所,她做过手术醒过来之后已经是三天之后,我让她多休息几天,可是依兰不肯,执意让我背着她去了码头,可是那个时候离我们之前和你父亲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天,自然就再也没有见面。   我们本想一直等在哪里,顺便打听一下你父亲的去向,可是依兰的身体很差,而且我们那个时候还在被通缉,我不得不带着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住下,直到她的身体好转过来,我们觉得印尼再也呆不下去,就一起回了国。   因为之前那次流产,依兰的身体始终不好,她嫁给我之后很多年都没有孩子。那些年我们过得很贫穷,尽管那一袋珠宝价值连城,我却一分钱都没有花过,我知道那是应该交给正仁的,依兰赞同我的想法,一直陪着我过苦日子。我们暗中在印尼报纸上登过寻人启事,因为怕惹麻烦不敢用真名,可是全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几年之后依兰终于怀孕,我们有了安琪,同时我也知道了依兰这一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那么我的女儿就成了我生命里唯一的希望,我忍心看着她和我们一样在贫穷的环境里长大,所以变卖了一部分珠宝买下了沈园。因为依兰跟我一起吃了那么多的苦,所以我让公司姓沈,也让安琪姓沈。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一直没有间断过打听你父亲的消息,游是一个不太常见的姓氏,不论是正仁还是他的后人,应该很容易就查到,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正仁会入赘改姓周,是我们对不起他。”   “你撒谎!”周临江低声打断他,满心的怒火像是马上就压抑不住,“你撒谎!你偷走了我父亲所有的钱,还有他的女人,你撒谎!”   谭兴业丝毫不生气,竟然低声笑了笑,“年轻人,一个将死之人是不会撒谎的。该是正仁的我无意霸占,当年剩下   的珠宝还在,我可以全都还给你,甚至整个沈园我都可以交给你。可是临江,这是我和你父亲之间的恩怨,你为他来找我寻仇,这实在天经地义,我就算是把命赔给你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安琪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来欺负我的女儿呢?”   周临江闻言忍不住扭头看了看沈安琪,她刚刚知晓了这样一段过往,尚且没法判断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到底哪一个才值得相信,只是这样的真相太让她惊讶,太让她无法承受,此刻也只能不停的流泪,无措的说不出话来。   安琪,这就是曾经比天使更加阳光的那个女孩子,周临江的心里不由得狠狠的疼了一下。   他用力压抑住这份疼痛,微微露出笑容,对谭兴业低声说道:“伯父您白白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向一个人借钱,借那么一大笔钱,并且一借就是几十年,如今被人追上门来不得不还回去。可是哪里有只还本金的道理,你不想算清的利息,我提前帮你算好,并且已经取走了。”   “你!”谭兴业忽然激动,可是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谭大兴,该说的我已经都说完了。”周临江站起来,俯视着病床上那个呼吸渐渐急促的老人,“沈依兰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实在枉费我父亲对她一往情深;至于安琪,我知道你最心疼这个女儿,因为害怕她被居心叵测的人欺负,你甚至安排她的身边只有女性同事,呵呵,这么一个被你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我偏要对她始乱终弃。”周临江忽然弯下腰,在谭兴业耳侧,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说道:“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我会答应你最后一个请求。刚才你不是说要把安琪托付给我么,我答应,我会马上和她结婚,我会让她在我身边呆一辈子。”   周临江说完便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西装上的扣子,“安琪,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到了,你父亲的要求我全都答应,我先走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不愿意也不忍心再看沈安琪一眼。   谭兴业的呼吸更加急促,空旷的病房里只听见刺啦刺啦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爸爸!”沈安琪扑到床前,紧紧握住谭兴业的手,“爸爸,都是我不好,你怎么怪我都可以,就是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没有妈妈了,如果你再不要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亲人了,爸爸……”   “安琪……乖女儿……别哭……”谭兴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颤巍巍的握住沈安琪的手,“爸爸的这些年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了,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收获就是和你妈妈结婚,之后有了你,现在我要去找你妈妈了,以前她和我在一起吃了那么多苦,这下子我再也不能离开她了。至于你,安琪,你还这么年轻,你要好好活着,像你的名字一样,快乐幸福的活着,我和你妈妈都会在天上看着你,我们会保佑你……”   “爸爸!爸爸!”沈安琪眼睁睁的看着谭兴业的呼吸渐渐急促,他的手指也渐渐的收紧,他的眼睛瞪得比任何时间都大,直直的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对沈安琪的呼喊充耳不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终于他用力的吸气一次,像是拼尽了生命里仅有的力量,又缓缓的把气吐出来,同时握着安琪的手松了开来,眼睛也慢慢的闭上。   终于,他一动不动了。   “爸爸!爸爸!”沈安琪趴在谭兴业身上失声痛哭,她不忍心的轻轻摇晃着渐渐冰冷下来的父亲的身体,爸爸,爸爸,她越来越小声的叫着,她没有爸爸了,她没有亲人了。   忽然沈安琪放开谭兴业的手,冲到病房的洗手间里开始剧烈的呕吐,和平时一样,她一下接一下的干呕,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终于熬过了那阵反胃的感觉,沈安琪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来,她坐在地板上,抱住膝盖蜷起自己的身体,低声的哭了。   谭兴业的葬礼就在几天之后,他生前的一种好友们不再复之前沈园遇难时的冷漠,还是纷纷赶来吊唁,同时又小心翼翼的避免和沈安琪有单独谈话的机会,以防她趁机开口借钱。   他们实在是多虑了,沈安琪希望父亲可以平静的离开,因此除了低声道谢,别的话从不多说一句,直到周临江也到灵堂来,站在她身旁,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如今的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挑起沈安琪的愤怒。   “你还来干什么。”沈安琪沉声问道。   “验收一下我这么久以来努力的成果。”   “周临江!请你至少可以尊重一个死者。”沈安琪抬头看着爸爸看向自己微微笑着的照片,再大的火也不能在这里朝周临江发作,于是扭头朝灵堂的室外走去。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周临江跟了出来,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周临江,我爸爸早年或许对不起你父亲,如今你的仇已经报了,该还给你的我一定会还给你,你还想要怎么样呢?”沈安琪低声问道,“你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已经是个孤儿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周临江不以为然的回答,“我早就是孤儿了。”   “周临江,我不想和你争辩什么,也不想博得你的同情,但是至少请你可以尊重一下死去的人,虽然我知道连这个你都做不到。”沈安琪忽然无奈的低声笑笑,“我早就知道你做不到的,你曾经在我妈妈的坟前保证过,你说从见到我第一天起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骗我。”   “在那之前我的确没有骗过你,安琪,你还记得我们初初相识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么,我说你看上去很面善,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那不是无缘无故的搭讪,你和你妈妈长得太像了,我看过她的照片,那是我爸爸保护了一辈子最珍爱的东西,只是那个时候他只告诉我那个女人叫依兰,从来没有提到过她姓沈,不然的话,今天的这一切说不定会来的更早一些。”   “说这些都没有意义。”沈安琪低声打断他,“周临江,你走吧,你已经报了仇,也检验了成果,如果对现状还算满意的话,那么就请你离开吧。”   “那么你呢,安琪,你打算怎么办?”周临江像是不受自己控制的问道,来不及后悔话就已经出口。   “这个就和你没有关系了。”沈安琪低低笑一下,“就算是没有了沈园,没有了钱,我还是可以活下去。”   “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按照你父亲的提议,”周临江戏谑的看着她,“嫁给我。”   “嫁给你,呵呵。”沈安琪像是听到了什么最最好笑的笑话,轻轻的摇了摇头,“如今我们居然还要谈婚论嫁,难道你收的利息不够,还要折磨我一辈子才甘心么?”   “其实嫁给我并没有什么不好,安琪你可以仔细想想。”周临江摆出一幅谈判的架势,认认真真的开口,“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就可以帮你,沈园会起死回生,并且不会易主,你可以继续管理,这么说来多亏那个公司姓沈,如果是谭,我一定让它尸骨无存。所以安琪,其实你父亲还是很聪明的,他这一生只做对了两件事情,一件是让沈园姓沈,一件是让你姓沈。”   “谢谢你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爸爸已经不在了,沈园是不是能继续经营下去对我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沈安琪低声回答,“并且,你明明知道我不会为了这些而嫁给你。”   “哦?这么说我真的很好奇,”周临江挑一挑眉毛,“不知道安琪你要被打击到什么境地才会走投无路答应嫁给我呢?”   “其实你早就知道,让我嫁给你只有一种可能。”沈安琪抬头看向他,美丽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波澜,“我要九十九朵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红玫瑰,你摘到了我就答应你。”   周临江愣了一下,他忽然不敢面对沈安琪的目光,虽然那里面没有指责,没有埋怨,没有仇恨,什么都没有。周临江立刻又笑了,“安琪如今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东西,现实从来都是最最丑陋肮脏的,所有的美好其实都是假象,我本来以为到了今天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的,你说的没错,所有的美好都是假象。”沈安琪轻声附和,“所以我们再也没有必要玩这些文字游戏了,拜托你走吧,既然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周临江不再多说,点点头准备离开,转过身之前竟然神使鬼差的说了一句,“安琪,你多保重。”   “谢谢你,周临江。另外还要恭喜你,多年的愿望如今终于达成,真的是非常非常了不起。”   “这没什么值得恭喜的,”周临江冷笑一声,“找一个像谭大兴这样的人报仇,我一早就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到,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只不过这次正好你们沈园自己出了问题让我有机可乘,甚至不用我主动出手,今天的结果,甚至比我想的要早了一些,顺利了一些。”   “我说的不是这个。”沈安琪低声打断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加优秀的导演了。”   沈安琪回到山顶上的那栋小房子,家庭医生已经如约等在客厅里。   冯阿姨乍一见到她连眼泪都要掉出来,“安琪,快来让陈医生检查一下,怎么一下子瘦成这样,父亲不在了,你还要好好活下去啊。”   “冯阿姨,您放心,我没事。”沈安琪用力的笑一笑,“陈伯伯,您跟我来吧。”   陈医生看着沈安琪从小长大,任何结果都不避讳她,“安琪,你没有怀孕。”他整理好医药箱,简短直接的说。   “怎么可能!我明明……”   “那也不意味着就一定是怀孕。”陈医生明白她要问什么,耐心的解释,“很多年轻女性会因为过于紧张或者疲劳而经期紊乱甚至短期停经,至于你经常有呕吐感,很大程度是因为你近来休息的不好,而且情绪波动巨大。放心吧,安琪,你没有怀孕,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安琪送陈医生到门口,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山路上,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果然啊,周临江说的没错,现实从来都是丑陋而肮脏的,所有的完美,所有和他有关的完美,都是假象。   沈安琪没有回到房间,直接走到了房子后面的花园,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到这里来了,大半的玫瑰花还没来得及欣赏就已经凋谢了,角落里有一簇艳丽的花朵晃到了沈安琪的眼睛,让她一阵阵的难受。   那是之前周临江派人来种下的曼陀罗花,当时那些可爱的绿色金色白色的花朵已经稀稀落落的没有剩下多少,反而有更多的其他颜色的曼陀罗花正在盛开,蓝色,红色,还有黑色。   难道他一早就已经想到了,还是真的如他所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没有了最初的那些幸福,希望和爱情的掩饰,眼下这些才是曼陀罗花的本性——欺骗,抛弃,黑暗,不可预知的死亡,以及颠沛流离的爱情。   谭兴业下葬之后,沈安琪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悲伤,她甚至来不及换下黑色的套裙就回到了沈园的办公室,银行,还有各家零售商,在很有默契的沉默了这一段时间之后又纷纷冒头,追债,毁约,吊唁之后正事该谈还是要谈,一码归一码。   沈安琪卖掉了沈园,买主是一个精明的香港人,价格压得很低,落井下石的刻意为难她。沈安琪没有努力的讨价还价,痛快的签了字,唯一的要求就是拜托他们尽量保留沈园之前的员工。她安慰自己在这样的时刻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不是很吃亏,况且沈园还是一只瘦死的骆驼,付清了银行的债务之后,竟然还能写出一张大额的支票。   她同时也变卖了谭兴业之前购置的大部分房产,整理遗物的时候在谭兴业的保险箱里找到了那剩下的大半袋子珠宝,他果然一直留着,想要留到能再见到自己的兄弟的那一天。   沈安琪派人把者袋珠宝和那张支票一起送到了周记,什么话都没有留,周临江应该是心领神会,也没有任何回话。   一直陪沈安琪住在别墅那里的花匠和冯阿姨年纪已经很大,沈安琪分别给了他们一笔钱养老,送他们回了家乡。   她把这幢别墅,这个自己从小就最最喜欢的地方也委托给房屋中介,挂牌出售。   变卖房产所得的钱,沈安琪大半都捐给了第一医院。她留了不多的一笔钱,飞到美国,在曼哈顿租了一个小小的房子住下来,经过无数次面试之后,终于被一个不知名的小乐团录取,成为了一个鲜有演出机会的大提琴手。   纽约是一个繁华喧闹,大而无当的城市,最适合单身的年轻人在此迷失或者放纵。   沈安琪依稀恢复了大学时候的生活,她对这个城市并不陌生,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了。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甚至连一个关系尚好的长辈都没有。高中的时候华昭总是爱讲些言情小说,每每到了大户人家家道中落的时候,这家的女儿十有八九要顶着大家闺秀的空空的头衔,不得不参加由长辈安排的相亲,同时抱怨那些老古董们只认得钱,所以总是介绍一些大腹便便,秃头猥琐的富家少爷来。   可是其实那样有什么不好,至少有人惦记,总胜过如今自己一人心如死灰。那一刻沈安琪甚至有点羡慕周临江,他也是孤儿,可是至少他还有钟叔。   几天前在乐团填一些入职的表格,有一项是紧急情况下的联系人,沈安琪盯着那一串字母Emergency contact,迟迟无法下笔,她能写下谁的名字,如果有一天她受伤了,生病了,还会有谁第一时间赶来关心她。最终她获得了房东太太的同意,留下了她的姓名和电话,那个女人在几天之前,还是和沈安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安顿下来之后,她收到了华昭的email。   她说安琪,我什么都知道了,全是我的错,相信了夏冰,食品公司有那么大的问题我都没有觉察。他告诉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说他的父母是清水衙门的小官员,领着微薄的退休金,其实我已经在电视报刊上无数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他说自己在房地产公司做经理,其实那家公司就是他的,所有的地,所有的房子,所有的开发销售方案,全是他的;他说将来我们不得不遵守国策,只要一个孩子,可是其实他已经有国外的护照,可以随时移民到国外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他和周临江早就相识,是非常好的朋友,这次为了扳倒沈园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之前说过的一切都是在骗我,他的身份,职业,家庭,甚至他为什么会爱上我。再也没有比我更加愚蠢的女人,居然真的一步步按照他预想的,把沈园害成这样。   可是安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已经爱上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放不下夏冰,在我想到答案之前,我不知道还能和你说些什么。而且如今沈园已经不姓沈,新老板对大家很好,可是再也不是我尽心尽力帮助你的时候了。我想我也是时候离开了,安琪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知道我去哪里,我需要时间想明白所有这些,想明白要怎么样面对你,面对夏冰,面对已经易主的沈园,面对曾经那么郑重拜托过我的谭叔叔,等到那个时候,我想我就会回来的。在那之前,安琪,你也要努力生活,让自己快乐一点。   沈安琪完完全全可以理解华昭的心情,深爱的男人和美丽的梦想,一夕之间都变成了泡影。她没有多说,只在回信里写了两个字:保重。   进入十月,纽约已经是秋天,沈安琪每天的生活就只是排练,做饭,看书,睡觉,没有了之前每天紧张刺激的会议和决策,没有了爸爸殷殷的关怀和期待,也没有了周临江热切的低语和目光。   明明只是过了没有多久,沈安琪觉得自己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时间,她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习惯到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度过余生也没有问题。   一天早上,从来没有访客的沈安琪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来不及洗脸梳头,披上一件外衣就跌跌撞撞跑去打开了门。   门口的男人有着熟悉的英俊的脸庞,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脚边放着简单的旅行袋,像是刚刚下飞机,风尘仆仆。   他平日里平静冷漠的神情此刻全都被担心和焦虑所取代,他牢牢盯着沈安琪,眼睛一眨都不眨。“安琪,”他低声说,声音低沉而嘶哑,“我终于找到你了。” 39、第二十二章 放过   沈安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程佳楠已经走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她,“安琪,”他低声说,“你怎么能这么不声不响的就走了,自己躲到这里来。”   程佳楠身上带着秋日的清冷,迅速弥漫在沈安琪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可是,这个怀抱多么温暖,在这样一个背井离乡的异国的小房子门口,居然还会有一个人,这么不顾一切的紧紧抱着她,多么幸运,多么难得。   “佳楠,”沈安琪几乎要说不出话来,“都是我不好,我以为没人在乎我了,反正我是一个人,走到哪里都没有人关心……”   “我关心!不管别人怎么样,你怎么能忘了至少还有我。”程佳楠高声打断她,“什么都不许说了,安琪,我不会再放开你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我父母怎么说,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如果你不想回国也没问题,我可以在这里的高校找一个教职,我们就呆在这里,哪都不去,那些无聊的伤害你的人们,这辈子我们再也不去和他们打交道。”   “可是,佳楠……”   “安琪,我喜欢你,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再这样下去了,我知道你从来都不爱我,那么就把我当做是你的一个亲人,像你的父母一样,至少可以有一个人陪你一起生活,至少你不用后半生都那么孤单。”   “佳楠,你怎么总是这么好。”沈安琪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他,好像有点无奈,又好像有点陌生。“佳楠,你已经对我足够好了,不需要再为我做这么多了。”   “安琪,你不要这样说,你不要总是这样……”程佳楠不知道该拿这样的沈安琪怎么办才好,只是喃喃的重复这一句话,“你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能生活的快乐一点,你不是一个天使么,你最擅长的不就是给别人带来快乐么,那么就当做是为了我,只要能天天见到你,见到你平安健康,最好还能开心一点,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程佳楠更完美的男人么,沈安琪又想起了那句话,一定不会有了,只是可惜,为什么自己爱上的,从来都不是他。   “佳楠,谢谢你来看我,现在我真的没事了,我生活的很好。”沈安琪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至于你的建议,对不起我又要拒绝你了,我如今这个样子,不光在你父母眼里,在所有人眼里应该都是配不上你的。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也明白你的决心,可是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我再也没有力量和任何人争些什么了。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也许能拥有个几十年直到终老,也不失为一种快乐,至于你佳楠,你那么好,理所当然有更好的将来,和一个更好的爱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伤痕累累的女人。”   “安琪你胡说什么!而且到底要我怎么样说你才能相信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佳楠,我很感激你,可是对不起,我又要拒绝你了。”沈安琪强迫自己不再贪恋那个温暖的怀抱,挣开他的手臂,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牢牢关上了房门。   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带给她幸福的人,就这样被沈安琪挡在了门外。她不顾程佳楠焦急的呼喊和一下胜过一下的急促的敲门声,靠在门板上无声的哭了,佳楠,我已经再也不能帮你做什么了,沈安琪无奈的想,可是至少我可以帮助你不要面对那么多的指责和困扰,让你可以依旧过那样单纯美好的生活,和一个同样单纯美好的伴侣,直至终老。   乐团的名气不大,因此可以接到的演出活动很少,沈安琪因此挣不到太多的钱,相应的就有很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其实纽约是一个挺精彩的地方,很多人都曾经说过如果想要看尽这个城市里大部分的精彩,那么住上三五年是断然不够的,将近十年前,沈安琪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来到了这里。如今故地重游,心情已经和曾经大不一样,多出来的时间不知道如何打发,大部分都被她用来逛超市采购食材,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要吃饱每一顿饭,至少要健康的活下去。   有些调料只有中国城可以买到,只是那里大多脏乱的如同国内七八十年代的乡下小镇,曾经沈安琪是从来不来这种地方的,如今什么都变了,已经不再顾忌那么多,并且买了满满一袋子食物拎在手里,走在满是怪异味道的积水的窄小街道上,那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助,孤独,平常日子的惨淡,这些在沈安琪看来都已经渐渐麻木,除了马上回家可以自己弄出的一锅热汤,只有那个还算值得期待。   中国城里有租赁音像产品的小店,不大的橱窗被装饰的花里胡哨,贴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海报。人们都说海外的中国人比国内的中国人活的整整晚了一个时代,这话真是不假,在国内早就已经不再流行没有人气了的明星还能在彻底销声匿迹之前再来海外捞几个零花钱,而除了一些时髦新潮紧跟国内脉搏的小留学生之外,大部分海外华人津津乐道的流行音乐和影视剧,其实已经是国内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红过了气的,比如——《命中注定我爱你》。   沈安琪看着那张熟悉的宣传海报,不由的低声笑了,竟然有人比自己更加无趣,时隔这么多年还没有看过这个电视剧。   橱窗里面有个小小的电视,此时正在播放着这个剧的片段,是之前沈安琪还没来得及看到的段落。   果然所有的爱情故事都不会是一直甜蜜顺利的,即使是这么可爱的电视剧也一样,孩子没有了,小天和乔恩都痛苦而且无奈,忘记过去最好的办法,果然就是选择另外一种生活,独自一人重新出发。   爱情,果然不只有快乐,幸福,美好的愿望,当这一切都慢慢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现实总是血淋淋的让人不得不直面,甚至,连仅剩的一点旋律都轻快不起来了。   你的明天有多快乐不是我的我们的爱是唱一半的歌   时间把习惯换了伤口愈合也撤销我再想你的资格   你的祝福 一半甜的一半苦的像我手中冷掉的可可   最最教人残念的总是未完成的我只能唱着一半的歌   沈安琪不知道自己在橱窗前站了多久,她看完了几乎整整一级电视剧,手指被勒的生疼,才想起来换了个姿势,轻轻活动一下肩膀,把袋子挪到了另一只手上拎着。   她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准备回家,才一抬起头,就见到橱窗的另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男人,此刻静静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安琪,别难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临江直直看着她,低声开口,“你离开之后,我自己看完了这个电视剧,中间的这些问题挫折都是难免的,值得庆幸的是有个完美幸福的结局。安琪,和我一起回去吧,我陪你把电视剧看完,我陪你把那几首歌唱完,还有其他的,你需要我怎么样配合都可以。”   沈安琪静静的看着他,对于他的出现居然一点都不意外,也不激动,“你还来做什么呢?我不会和你回去的,我也不需要你配合我做任何事情。”   “可是安琪,我……还爱着你,我爱上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是谭大兴的女儿,而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停不下来了,我不会再爱上别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呵呵,周临江,你竟然跑来跟我说这个,”沈安琪低声的笑了,“你不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仇恨是让人没法忍受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你,恰恰就是我的杀父仇人,只是我累了,而且我爸爸也确实对不起你的父亲,让他蒙受了半生的耻辱,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好吗,我不想再计较什么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如今你是个彻彻底底的胜利者,对于我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应该能够满足吧。”   不等他回答,沈安琪就转身离开。周临江也不再多话,安静的跟在她身后,步行到地铁站,等车,乘地铁,再步行,一直到了一幢公寓门口。   沈安琪懒得应付他,也不打算浪费精力隐瞒自己的住处,反正也瞒不住,周临江想要知道就一定会知道。   “安琪!”有个男人大声的和她打招呼,之后几步走到她面前,“你怎么还和这个人在一起!”程佳楠指指沈安琪身后的周临江,愤怒的问道,“你被他害的还不够苦么,他已经把你的一切都毁了!”   “佳楠,你怎么等在这里,我们不是说清楚了么。”沈安琪有些惊慌,“你走吧,我是不是和他在一起要看我自己的造化,你别再担心了。”   “不行!”程佳楠厉声打断她,“我不能让这个男人再毁了你下半生的幸福,安琪,你知不知道你只剩了那些而已!”   “可是我说了,这些不管你的事。”沈安琪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静而坚定,不等程佳楠回答,她已经转身攀住了周临江的身体,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   周临江从未见过她这样主动,尤其是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只是那样柔软的触感太吸引人,他顾不得多想也紧紧的拥住了沈安琪,热情的回应她。   “安琪,你……”程佳楠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两人旁若无人的拥吻,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许久,他用力攥了攥拳头,低声说道:“安琪,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不等她回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周临江用余光瞥见程佳楠越走越远,同时怀里的人也开始挣扎,她的嘴唇一下子变得冰冷。沈安琪用力的撑住周临江的胸膛,低头不知道看着地方,肩膀轻轻的颤动。   “安琪……”周临江想要安慰,但是不敢用力抱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怎么能这样对待他,”沈安琪低低的哭出声来,“可是我还能怎么对待他。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爱我的人,终于也离开我了。”   沈安琪打开房门,并没有随手关上,她知道周临江一直跟在身后,懒得和他多说一个字。之前看着程佳楠离开,说不难过是假的,她也没有任何动力掩饰自己的情绪,连外衣都没来得及脱就一言不发的窝在了客厅的单人沙发里。   周临江之前把沈安琪的食物袋子接过来自己拎着,这会儿主动的放进了厨房,之后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小的拥挤的环境,也一言不发的坐在了沈安琪对面,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盯着她。   “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沈安琪低声开口,她实在想不通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周临江怎么还能堂而皇之的和她面对面坐在一起,而且这样有把握自己会心平气和的配合他。   “安琪,据我所知你并没有带太多的钱出来,现在还够用么?”   沈安琪点点头,“够了,谢谢你还过问,即使不够的话我也可以养活自己。”   “现在在做什么?”周临江问道。   “呵呵,我不相信你没有调查清楚,你不是应该对我的现状了如指掌才对么。”沈安琪居然低声笑笑,“我在一个交响乐团做大提琴手,你会来破坏么,是不是要赶尽杀绝?”   “交响乐团?”周临江迟疑了一下,“是爱乐?”   “呵呵,你真会开玩笑,我没有专业水准也没有强大背景,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乐团谋到个职位已经很难得了。”   “那么是不是挣钱不多?”   “当然,连演出的机会都很少。可是我觉得这样很好,拜托周总不要再为我担心了,我不是在刻意掩饰什么,我不想找一份写字楼里的工作,我已经很累很累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做生意,我再也不想和任何人勾心斗角,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很美好,如果周总有负罪感想要弥补什么的话,那实在是不必了。”   “安琪,”周临江有些迟疑的打断她,声音竟然微微颤抖,“你知道你不是无处可去的。”   “当然,大不了还可以出家么,各方的神仙那么多,总有一家可以收留我。可是我不能去,”沈安琪的目光不知道投向了什么地方,低声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要好好活着,如果能在音乐里平静的度过余生已经是最大的幸运,因为爸爸让我好好的活着,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安琪,跟我回去吧。对于上一辈的恩怨,我很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可是对于你,从我爱上你的那个时候开始,所有的感情都是真的。我会把沈园还给你,你愿意继续经营也好,平静的不问世事也好,只要回到我身边,让我陪着你。”   “呵呵,我就知道是你买下了沈园。”沈安琪无奈的笑了笑,“那个香港人应该也是你派来的吧,你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折磨我的机会。”   “安琪,你误会我了。”周临江耐心的解释,“我只是不想沈园落在别人手里,到头来落得个面目全非的下场,谭大兴有什么愿望我管不着,但是我知道那是你的心血,只要你还有哪怕一点点想法希望能让沈园继续壮大下去,我都愿意成全你。”   “我不需要。”沈安琪想都不想便拒绝了他,“我说过了,我本来就不喜欢经商,那些珠宝,那些钱,还有沈园,就算是我爸爸欠你的,我全都还给你,只要你别再来打扰我了。”   “不可能。”周临江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她面前蹲下,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愣了一下,他深呼吸一次,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格外的温和,“安琪你带了香水出来?真好闻的玫瑰花的香气,你看,总还是有些东西不会改变的。”   “不,你说错了,我已经变了,如今我用的是crabtree&evelyn的玫瑰香水,很大很大的一瓶打折之后只要二十多美金,这么便宜的东西我用着一样很舒服。你看,周临江,放过我吧,就让我自己过这样的生活,普通而且平淡。”   “你的那些香水,那些珍藏,全都不要了么?”周临江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不是一直都说那些香水是有生命的,你不是一直用她们来鼓励自己,勇敢,冷静,或者轻快么?”   “那都是说着玩的,你居然信了。香水哪里有生命,都是矫情的女人强加上去的,至于鼓励,呵呵,能够一直给予鼓励的,从来都是自己而已。”   “难怪你把所有的香水都留下了,连那些你都没有带走。”周临江低声的,像是对自己说道。   “果然,你把那幢别墅也买下来了。那么那些香水就送给你了,希望能帮到你,有些香水已经停产,现在市面上很少见,拿去哄女孩子应该无往不利。”   “安琪!不要再这样说!”周临江像是要发怒,但是用力的克制,“过去的事情我们谁都无法改变,即使有机会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做,我不奢求你会原谅我,但是不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单凭你是谭大兴的女儿这一点,我会让你的下场比现在凄惨的多,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呵呵,不会的,我不会走投无路的,不管你怎么算计我都不会的。”沈安琪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和往日里一样的清脆,只是忽高忽低的飘渺,像是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周临江,你忘了我是个长得并不难看的女人,我怎么会走投无路呢。”   “沈安琪!”周临江终于愤怒,他牢牢抓住沈安琪的肩膀拎着她站了起来,眼睛里是再也压抑不住的火光,“沈安琪!不许再这么说话,不许再这么笑!我知道你恨我,那就来打我骂我,甚至找我报仇杀了我,是我害你家破人亡!不许再这样面对我,把你的笑容收起来,你给我好好说话,心里在想什么,全都说出来!”   沈安琪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眼睛里渐渐燃起了和周临江一样的愤怒的光芒,她忽然用力推开周临江,大声的朝他喊道:“没错!我恨你,你害我家破人亡!你就是个魔鬼,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恨不得你马上在我眼前消失!”   “那就来啊!现在就来找我报仇,现在就杀了我!我害死了你爸爸,我把沈园送上绝路,我还诋毁你妈妈的名誉,还有你,安琪,我也不会放过你,你余生所有的生命,我都会一刻不间断的折磨你!”周临江冷笑一下,他想他自己也一定是疯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知道这些话会让沈安琪痛苦,会让她更加痛恨自己,会让她此生再也不想靠近他一点,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要沈安琪还愿意看着他,只要她还愿意和他讲话,只要她面对他的时候还有一点点的情绪,他看不得沈安琪那样笑,那样冷静,那样无欲无求,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甚至连这个躯壳都能放弃了。这一刻,周临江唯一的念头,就是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沈安琪还活着,还有,让她自己也能感觉到。   “所以安琪你根本没有别的出路,回到我身边来吧,我给你机会接近我,我给你时间等待,我甚至愿意提供给你所有你想要的报仇的手段,比如钱,人,还有生意场上的机遇,不管你要什么,我全都给你。”周临江的心里几乎已经是在哀求,可是嘴上仍然不留余地,“愿意考虑一下么,安琪?你爸爸在天有灵,看你现下这个懦弱的样子,十有八九会闭不上眼的。”   他真的不是从前的周临江了,沈安琪绝望的想,那个曾经满脸笑意不厌其烦的听她讲每一朵鲜花的故事的周临江,那个曾经顶着大大的太阳摘了一天玫瑰花的周临江,那个曾经抛下所有重要的事务远渡重洋亲手为她调配一瓶香水的周临江,那个曾经在暗夜里盯着自己眼睛一眨都不眨让她在痛苦和甜蜜之后看见彩虹的周临江。   只是,自己爱上的明明就是这个人,她那么爱他,平生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为什么转瞬之间,他以这么一幅样子站在自己面前,说出来的话让人害怕,让人绝望,让人完全无法相信。   “周临江,”沈安琪的声音低下来,像是一直受伤的动物忍着浑身的伤痛暗哑的嘶吼,“你非要这么做么,我以为,至少你曾经……爱过我。”   “没错,我是爱你,在知道这一切之前我就爱上你了,那个时候我说的话都不是骗你,我不贪图沈家的一分一毫,我爱上的是你这个人,比天使更加阳光的女人!”   “可是如今我已经不是了啊,”沈安琪苦笑一下,“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   “不可能!跟我回去,折磨我,为你爸爸报仇;或者我们就这样僵持下去,我会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要但是得不到的东西,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那好吧。”沈安琪低声的回答,缓缓坐回了沙发上,“你愿意怎么折磨我,随你的便,让我看看自己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40、第二十三章 用心(上)   十月的纽约已经进入秋天,气温一天比一天更低,沈安琪添了几件新的外衣,如今的薪水不高,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每天的生活依旧只是排练,做饭,看书,睡觉,尚且还没有登台演出的机会。周临江那边也安静了下来,那天吵翻之后,他最终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离开,该撂的狠话都已经撂下了,却迟迟不见他有任何行动,别说是折磨,甚至根本不来打扰她。难不成真的如同沈安琪之前乞求他的那样,他终于好心放过她了?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或许他还在想吧,要用些什么手段,他不是从来都是这样,之前准备的周密而完备,只要出手,一击毙命。   临近月底,天气突然冷了下来,房间里的温度也骤降,任凭沈安琪把暖气开到最大也无济于事。房东已经在第一股冷风吹来之前就早早飞去了佛罗里达过冬,此时沈安琪根本联络不到她,暖气出了问题也没人来管。   沈安琪自己翻了黄页,找到了一家修理店的电话拨过去,刚刚降温,闲置了大半年的暖气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因此这家店的生意太好,和沈安琪约好了三个工作日之后才能上门维修。   天黑之后房间里的温度就降到了和室外几乎一样,沈安琪在身上盖了两三层的被子还是觉得冷。她用滚烫的开水灌了暖水袋,也支撑不了太久,到了后半夜也变得和周围的空气一样冰冷。   天又亮了,沈安琪想着有那么多水暖工,要不换一家打电话试试看,可是才一坐起身来就一阵天旋地转,她无奈的重重躺回床上,重新又钻进被子里,用力的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上一阵冷又一阵热,沈安琪觉得自己很难受,可是不知道能怎么办,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没法爬起来去打个电话,而且,要打给谁呢,如今的自己,还能把电话打给谁呢。不等她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便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朦胧中门铃响起来,除了周临江那个混蛋,自己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所以怎么会有人来找她。沈安琪厌恶的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打算理睬,等着门外那人自己放弃。   谁知那门铃声不屈不挠,一直的响,顽强的响,间或还夹杂了低低的谈话声。   沈安琪无奈的从被子里爬出来,披上一件厚厚的外衣,一步一步费力的挪到门口。该不会是周临江吧,开门之前沈安琪一闪念想到,不过要是他也行,就算是想要折磨,也总得把她救活过来再折磨吧,这么说来,自己终于不是没人理睬了。   沈安琪打开门,没等仔细看清来人,就听见乱糟糟的童音一起喊起来:“Trick or treat!”   沈安琪愣了一下,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待她终于看清了走廊里各种各样的南瓜装饰,和门口这几个穿的稀奇古怪的小孩子们才反应过来,今天已经是十月三十一日,万圣节到了。   她低头看看那几个孩子,他们拎着南瓜篮子,正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终于断断续续的开口,“对不起,我……我没来及准备糖果,我……”   没有糖果?几个孩子都愣了一下,怎么会有人家不准备糖果?她不招待我们,那么是不是就要捣乱了?他们跃跃欲试,但是还是有点疑惑——真的没有糖果么?   为首的一个年长一点的孩子忍不住探头朝房间里看了看,这阿姨脸色不好,精神也不济,不知道她家还有没有别的大人能拿糖果出来。   身后的孩子们见他这样,明显会错了意,他们激动的低呼一声就朝沈安琪的房间冲了进去。孩子太多,门太小,又被沈安琪挡住了一半,他们匆匆挤进来的时候一个男孩子不小心撞了沈安琪一下。   病了太久,沈安琪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弱不禁风,居然就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地板冰凉,沈安琪忍不住一阵阵的发抖,这是什么地方,自己在这里做什么。脑海里的往事一幕幕像是放电影一样的清晰的掠过,她和周临江的相爱,沈园的变故,爸爸的离开,到了纽约独自生活的孤单,还有这几天病中的痛苦,原来自己都已经毫无怨言的承受了下来。终于,刚才的那一撞,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沈安琪抱住自己的膝盖,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   那几个孩子本来还在好奇的东张西望,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的哭声,齐齐安静了下来。   这个阿姨不喜欢万圣节么,她为什么那么伤心,还是因为她家里没有糖果,她没有要到糖果?几个孩子默不作声的围绕在沈安琪身旁,静静的看着她。   沈安琪怕吓到这些孩子,勉强抬起头擦了擦眼泪。   一个穿着雪白的纱裙背上有两个透明翅膀的小女孩举起手里的仙女棒,在沈安琪周围划了几个圈,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她弯下腰来,伸手抱住沈安琪,低声在她耳边说:“祝你好运。”   沈安琪感激的对她笑笑,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天使。   另外一个男孩子从自己的南瓜篮子里拿了两个棒棒糖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放在沈安琪手里,“万圣节快乐,你别再哭了。”   沈安琪看着自己手心里一红一绿两颗糖果,这几乎成了她这么久以来的生活里唯一有色彩的东西,她知道自己应该谢谢那个热心的小男孩,可是竟然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有个男人问道。 之前他们一直大敞着房门,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走了进来。“这是在做什么?安琪你怎么了?”周临江在孩子们中间找了条缝挤了进来,蹲在沈安琪旁边,“出什么事情了?”   为首的那个男孩子回答:“她没有糖果,她哭了。”   周临江认真盯着还在抽泣的沈安琪,没有多问,他从包里拿了一大袋糖果出来,递给之前那个男孩子,“他没有我有,送给你们的,你和大家分一分吧,祝你们万圣节快乐。”   几个孩子拿了糖果就离开了,周临江起身去关上了门,皱了皱眉头发现房间里格外的清冷。他不多问走到房间的角落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暖气,果然是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气从里面出来。   他又走到沈安琪身旁,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次那样愤怒,但是依旧严厉,“安琪,这房间这么冷,你就这样住着?刚才怎么了,为什么哭?”   沈安琪摇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周临江又拿了一袋糖果出来,放在沈安琪怀里,“这是送给你的,万圣节快乐。”   糖果的包装袋子花花绿绿的格外好看,只是那颜色含含糊糊的混成了一片,沈安琪甚至看不清那上面的字母。   周临江等不到她的回答,就伸手抱起她,“地上这么凉,你怎么就这么坐着,怎么就在大门口灌着冷风哭。”   沈安琪下意识的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想要挣脱我,至少也得你自己有力气才行!”他冷冷的说。   周临江把她放在床上躺好,又用两三层被子把她团团裹住,沈安琪有些惊慌的等着他下面会有什么行动,没想到他却径直走到了卧室门口,摆弄了几下墙上的暖气开关,又走到房间角落检查了一下暖气,每天越皱越紧。   他走回到沈安琪的床边,“暖气坏了几天了?”他低声问道。   “不知道,”沈安琪摇摇头,低声答道,“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起床!你要是不想被冻死在这里就跟我走。”周临江的声音像是又压抑了愤怒。   沈安琪一动不动,“我已经找人来修了,再等一天应该就来了。”   “我等不了!”周临江高声打断她,“换衣服!我在客厅等你,或者我帮你换,自己挑一个。”   沈安琪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他,可是头实在晕的厉害,他的脸渐渐变成了好几个,根本分辨不清他现在的神情。“好吧,那你等我一会儿。”她用尽力气低声的回答。   沈安琪在路上就已经睡着了,车里的暖气很足,她觉得自己之前冻得发紧的骨骼甚至都慢慢放松了下来。   车子停在公寓门口,周临江扭头静静的打量她,自己曾经爱到不能自已的比天使更加阳光的心上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毫无光彩的女人。车子已经熄火,钥匙还没来得及拔出来,车里安安静静,只有暖风从出风口一波一波的出来,发出低不可闻的呜呜声。这声音让周临江很烦躁,让他没法坦然的面对沈安琪——即使明明知道她现在已经睡着了,自己无论在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周临江把沈安琪抱进卧室,放在床上,轻轻摸摸她的脸颊准备离开,谁知道手上竟然有微烫的触感,他这才意识到沈安琪一直在发低烧。   他低声咒骂一句,痛恨自己之前怎么那么粗心,明明看得到她脸上一直都是怪异的红晕。   叫来了家庭医生,诊断,打针,吃药,离开之后天已经黑了,沈安琪的脸色也恢复正常,呼吸渐渐平顺。   周临江关了灯,想了想还是躺在了她身边。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不由得想起之前和沈安琪同床共枕时候的情形,覆水难收,他们之间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沈安琪的脸颊,还在熟睡中的沈安琪对这熟悉的温暖居然一点都不抗拒,竟然迷迷糊糊的探头轻轻的在他手心里磨蹭,同时低低的说着些什么。   周临江凑近一些,终于听清了,“妈妈……爸爸……华昭……佳楠……”沈安琪喃喃的重复,“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了。”她低声说,眼角有两行泪水缓缓的滑落下来。   周临江心里紧了紧,听不下去,但是仍然不舍得离开,他配合沈安琪的磨蹭微微用力,又伸出另一只手,一起捧着沈安琪的脸。   “妈妈……爸爸……”她还是一边流泪一边低声的念叨,“华昭……佳楠……”   她的脸颊蹭在周临江的手心里让他微微的痒,她的低语字字撞在周临江的心里让他微微的疼,她的眼泪一颗颗看着周临江的眼里让他终于有一种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无奈,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动不动的抱着她,看着她嘴唇微微的张合,清晰的听到她低声的念着,“临江……” 41、第二十三章 用心(下)   沈安琪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似乎很久都没有睡的这么踏实这么沉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回了家,在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床上,就连被子枕头都是熟悉的,冯阿姨每次洗过之后都用同样花香的清新剂,很好闻,同时又不刺激。   沈安琪慢慢睁开眼睛,自己真的是在梦里么,这味道太过真实,就跟曾经国内家里的一模一样,她把身上的被子揪到面前,又扭头看了看枕头,果然是自己曾经用过的。   她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腾的坐起身来,这床也是自己的,还有床头柜,床头柜上面的台灯,一侧的梳妆台,梳妆台上面几把常用的化妆刷子,竟然还像她离开时一样高高低低的插在刷子筒里。   自己,竟然回家了?可是这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是因为太想家,加上是在烧糊涂了,于是自己的所有意识都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家里,并且美好的足以乱真。   “安琪,你醒了。”周临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不等她想清楚便打断了她的思绪,“好点了么?”他没注意到沈安琪满脸意外的神情,径直走到她床边来。   眼见着那人一点一点走近,沈安琪一下子忘了自己对他本应该有的愤怒和疏离,只是忍不住问道:“这是在哪里?”   周临江的眼睛亮了亮,这是在经历了所有变故之后的第一次,沈安琪这样正常的心平气和的跟他讲话,没有仇恨,也没有刻意的冷漠。“你喜欢么?”他坐下来,看着她微笑起来,“是不是和你的卧室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   周临江点点头,温和的回答:“我从山顶那个别墅里面运过来的,摆放的和你从前的卧室一模一样。”   沈安琪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再也没有什么想要表达的欲望。   “不过安琪,你怎么走的那么匆忙,什么都不带,那幢房子如果被什么别有用心的男人买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后果。”   “还有谁会比你更加用心呢。”沈安琪冷笑一声,“再说我告诉过那个经纪要把房子里的东西全部销毁了才可以出售的,结果他还是搞砸了。”   “哦,那不怪他。”周临江不以为然的回答,“我付给了那个人更多的钱,让他一定把所有的房间保持原样。”   沈安琪了然的笑笑,什么都不说,又躺回了枕头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周临江。   周临江在她身侧半躺下,靠着床头一言不发。   两人不做声的僵持了很久,沈安琪几乎以为自己又要睡着了,忽然听到周临江说:“程佳楠已经决定和付遥结婚了,等到明年春天天气暖和一点就举行婚礼。”   这话才一说完,周临江便清清楚楚的看到沈安琪的身体微微僵住,但是几乎是立刻,她有放松下来,低声说道:“很好啊,替我恭喜他们吧。”   “有什么好恭喜的。”周临江低低的回答,“不知道程佳楠是怎样的心灰意冷之后才答应付家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有付遥那个傻丫头自以为得到了幸福。”   “那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幸福。”   沈安琪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此刻却一字一句的像是雕凿在周临江的心上,太凄凉,太绝望,虽然明明知道她一定会活下去,周临江还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厌世的气息。   “安琪。”他试着伸出手去,搂住了沈安琪的肩膀,她竟然没有挣扎,她应该已经彻底失望,决定不再抵抗,随便自己摆布了吧。   周临江苦笑一下,随即换了个口气,开玩笑一样的说:“不过我觉得我比程佳楠幸运多了。”   “是因为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我么?我倒觉得他很理智。”沈安琪回答,身体一动都不动,“并且我也不能理解,我如今只是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女人,就算是作为最终获胜的一方最终拥有了我,也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周临江好脾气的转过她的身体,让她软软的躺在自己怀里,“安琪你的卧室真漂亮,简洁高雅,不像付遥,她房间里全是大片大片的粉红色,深色的或者浅色的,简直是惊心动魄。我很少去她家,去了也绝对不会进她的房间,每次我都觉得喘不过起来,嘿嘿,不知道程佳楠将来要怎么应付。”   “付遥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子,程佳楠会爱上她的,并且会接纳她的一切。”   “你说的对,安琪。”周临江低声打断她,把她抱得更紧一点,“我一直爱着你,你愿不愿意给我机会把你的一切交给我?”   沈安琪低低叹息一声,不反驳他,不赞同他,甚至不给他任何回应,径自闭上了眼睛。   周临江很久都等不到回答,也不强迫她,他低头亲亲她的发顶,“安琪,你感觉好一点没有,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意料之中的还是没有回应,周临江也不失望,自顾自的拉她起来,“跟我来,选件漂亮的衣服穿。”   从床到衣帽间只有短短的十几步路,可是周临江却走得无比忐忑。沈安琪如今真的可以称得上心如死灰,任何事情都引不起她情绪的波澜,本来,本来周临江差一点就想要放过她了,可能自己真的离开,她至少可以得到平静的幸福。可是之前夜里那一声低低的呼唤,瞬间把他心里的矛盾全都打碎了,她还爱他,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的安琪只能强迫自己不再爱他。   他怎么能放手,对于这样的一个伤痕累累的天使,而且,他还是这世上除了沈安琪的妈妈爸爸还有华昭程佳楠之外仅剩的一个深深爱着她的人。   周临江打开衣帽间的灯,轻轻推她进去,“选件衣服穿吧。”他温和的说。   沈安琪有些吃惊的四下看看,那全是自己的衣服鞋子,整整齐齐的分别悬挂摆放,甚至连分类的方法都和自己之前的习惯一模一样。   “就只有衣服么?还有什么?”她忽然低声问道。   周临江本以为她会继续沉默,竟然意外的听到了她的问话,一时激动的顾不上分辨她的语气,开心的拉起她的手,“当然还有,你跟我来。”   沈安琪被他到了隔壁房间,果然,自己之前收集香水的柜子依着墙顺次摆开。沈安琪走过去,随便打开其中的一扇玻璃门,香水的摆放和从前在家里一样,位置丝毫不差。   周临江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安琪,你检查一下,是不是和从前完全一样。”他在沈安琪耳边低声问道,“我让人拍了详细的照片,之后每一瓶香水都用泡沫包好,运到这里之后按照原样摆放好,我告诉他们不许有一点损坏,也不许有一点不同。”   周临江顿一顿,手上抱得紧了一点,“还有你院子里的花,实在没法运过来了,不过我已经请了花匠去打理,你什么时候回去都能看到。如果你暂时不想回去,那我们在这里种一模一样的,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去买新的……”   沈安琪从未像此刻这样乖顺,肩膀一颤一颤的微微发抖,她的手也轻轻的搭在了周临江缠在她腰间的手臂上,周临江不再说话,只是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把她用力的包裹。   沈安琪忽的掰开他的手臂,朝那柜子走近一步,伸手就把架子上的香水全都呼噜了下去,稀里哗啦响做一片,之后又大力的推搡了几下,那上上下下的四五层架子顷刻就都空了。   只可惜长羊毛的地毯实在太柔软,香水瓶子落了上去只是互相碰撞了几下,竟然毫无损伤。沈安琪盯着地上那些漂亮的完整的但是乱糟糟的瓶子们,无比的沮丧,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周临江吃惊的目睹了这一切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抱住沈安琪,“安琪,安琪。”他急急的低声唤她,除此之外他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给我滚开!”沈安琪用力推开他,“你这是要做什么,把原来的生活还给我么!不可能了,已经根本不可能了!我的爸爸回不来了,我心里最美好的爱情也回不来了!”   “不会的,安琪,不会的。”周临江伸出手去,却堪堪停在离她身体不远的地方,“我会努力,把你想要的都给你,安琪,我……”   “周临江 !”沈安琪高声打断他,“我说了我恨死你了,你做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你到底要怎么样!”   “安琪。”周临江不再犹豫了,他用力把沈安琪抱在怀里,紧紧的箍着她不能动弹,“那么就不要原来的生活,我们重新开始,好么,安琪,我们全都重新开始。”   沈安琪忽然放弃了挣扎,低声笑了,“重新开始,呵呵,周临江你来说说要怎么样重新开始?”   周临江假装听不出她的绝望和鄙夷,他什么都不管了,哪怕她恨死他,也只能留在他身边。   “安琪,我重新追你,重新等你爱上我,直到你愿意嫁给我。如果你再也无法爱上我,那么至少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我把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你名下,明天就去,不,现在就去。如果我背叛你或者对你有哪怕一丁点不好,就让我一无所有。”   “呵呵,真是个了不起的决定啊。”沈安琪笑着赞叹。   周临江忍不住握着她的肩膀,扶她离开自己的身体,灼灼的望着她。   “周临江,一无所有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你还没有看到么,我现在就是一无所有,不是一样活得很好。”沈安琪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她的笑容却比任何一个时刻更加明艳,“如果真要诅咒发誓,下次记得不要用这么没有分量的话来糊弄我。” 42、第二十四章 命运(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纽约的冬季渐渐来临,公寓门前枯黄的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露出一根根突兀斑驳的枝杈。时不时有黑色难看的大鸟飞来落在树枝上,难听的朝着沈安琪的窗子叫上两声。   是乌鸦吧,太不吉利了,沈安琪想,如今这样的时候,也只有乌鸦才会找上门来了。她安慰自己,别管是不是吉利,来了就好。   其实还是有别人的,每天早上去乐团的路上,她知道身后总是跟着一个人,不惊动她,也不打扰她,只是跟在她身后几十步的位置,她走那人也走,她停那人也停。   沈安琪懒得回头,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是偶尔有那么几个时刻实在很想问问他,周记就这么撒手不管了么?现如今他名下的产业数都数不清,他却这样完全放手,独自一人呆在纽约,一呆就是两个多月。   不过管他呢,就算是周记全都被败光了也不管自己的事情,只是,沈安琪还是会想,沈园已经归在了他的名下,是不是应该稍微用心打理一下,怎么说还算是父亲的心血,就算是在别人的手里,这个牌子可以流传下去也还是好的。   呵呵,原来自己还是在乎的,原来自己真的不能做到彻底的心灰意冷,怎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居然还会在乎那些本来觉得已经完全放下了的东西,比如沈园,比如曾经,比如,她的爱情。   完全没有征兆的,她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大步朝那个男人走去。   周临江愣了一下,停下来等着沈安琪走到自己面前,“安琪。”他低声开口,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静静的等着她发落。   “周临江,你回去吧。”沈安琪心平气和的开口,“你总要管管你的公司吧,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了,没有意义,也没有结果的。”   “对我而言没有比等你更有意义的事情。”周临江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好吧,随便你。”沈安琪毫不争执,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   既然已经讲明,周临江便不再远远的跟着,他快走几步,追上了沈安琪,并肩走在她旁边。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有,直到排练厅的楼下。   “安琪。”周临江叫住她,“打起精神来,开心一点,傍晚我还在这里等你,送你回家。”   一整天的排练结束之后,沈安琪果然在楼下又看到了周临江,两人还是一句话都没有,一起步行,一起乘地铁,再一起步行,直到回到沈安琪的公寓楼下。   从第二天开始,周临江便正大光明的等着沈安琪一起去排练,每天他手里都拿着一杯咖啡和一个小小的纸袋,那里面应该装了一块糕点。他看着沈安琪从大门走出来便微笑着迎上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进入十二月之后,星巴克的咖啡纸杯全部换成了红彤彤的颜色,上面有漂亮的雪人图案,在这样寒冷的早晨看着分外有诱惑力。沈安琪盯着那杯子看看,再看看那个拿着杯子的人,无奈的笑笑,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周临江也不恼,还是端了咖啡拎了纸袋,追上沈安琪和她并肩一起走到地铁站,再一起走到排练厅。   沈安琪嘴上什么都不说,暗地里却开始试图躲开他,于是每天早上她都试图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出发,但是令人十分沮丧的是,不论她在天色未亮或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出门,总是看到周临江雷打不动的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咖啡杯和蛋糕袋子,打招呼的时候说一模一样的话:“安琪,今天很冷,你肯定又没吃早饭,把这个带上吧。”   楼里住着的其他邻居来来往往也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等在门口的这个东方男人,有些人甚至开始和他打招呼,周临江和善的一一应了,居然迅速的拥有了比沈安琪更好的人缘,以至于终于有一天沈安琪在走廊里遇见一个陌生的老太太都笑眯眯的对她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啊,你是一个幸运的姑娘,甜心。”   沈安琪几天之后接到通知,终于得到了一个不大的演出机会,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她的生活里像是终于透进来了一点点阳光,她每天努力认真的排练,为了生命中重新出现的这一个小小的目标而雀跃不已,以至于每天在楼下看到周临江也不是那厌恶了。   演出之前的一天晚上,沈安琪激动而且紧张的久久无法入睡,这是她第一次登台表演,说不定也会是唯一的一次,即使是再不起眼的乐团,也会不定期的考核乐手们并且淘汰一些不专业不合格的,如果明天她出了任何的纰漏,说不定她的大提琴生涯就真的到此为止了。那么这便是她唯一的机会,唯一的真正开始新生活的机会。   第二天沈安琪比平时起的早了一些,她又一次仔细的检查了自己的大提琴,心里默默的许愿,妈妈,爸爸,请一定祝福我吧。   她提着琴盒打开大门的时候,正正对上等着门口的周临江,他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拿着咖啡杯,微笑的看着她。   沈安琪突然愤怒,她就只剩了这么一点点的希望和可能,她不想让这个人来打扰!于是她几步走到周临江面前,气愤而又无奈的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冬天的风原来这么大,大到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变得支离破碎,再也没有一点应有的气势。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周临江回答,“我爱你。”   “呵呵,你竟然还能说爱我,你居然是这样爱我的。”沈安琪低声笑笑,她把琴盒放在地上,伸手拿过周临江手里的咖啡杯,“不要再说爱我了,周临江,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从前就告诉过你,我从来不喝咖啡,因为每次喝了都会心跳过速,所以不要每天带着这些东西假惺惺的等在我门口,我要不起,也根本不想要。你给我滚,能滚多远滚多远!”   沈安琪掰开咖啡杯的盖子,扬手朝周临江身上泼去。   意料之外的,并没有刺激的咖啡香气传来,沈安琪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周临江黑色的羊绒外套上有深褐色的液体渗透进去,来不及吸收的便顺着下摆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安琪,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不能喝咖啡。”周临江说,“一直以来,我给你买的都是热巧克力。”   是的,如今的周临江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把所有最好的玩具都放在沈安琪面前让她挑选,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能无条件的爱着她的人,只是这样的纵容居然遗憾的跟在那一场欺骗和伤害之后,而他毫无保留的爱,又让她用什么样的姿态来接受。   沈安琪狼狈的离开,因为这一天的目的地不同,她上了另外一趟地铁,到了剧场才意识到,今天周临江没有跟来。   尽管这一天沈安琪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心慌,还是顺利的结束了演出,并且团长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换好衣服出来,观众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观众席的灯也都暗了下来。沈安琪没有离开,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独自一人躲进一片小小的黑暗里面。   舞台上面有人在打扫场地,吸尘器嗡嗡作响,剧场特殊的结构把这声音放大了无数倍,传到了坐席的每一个角落。   尽管被吵得快要抓狂,沈安琪还是不愿意离开,她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躲在这里,就不用出去面对那些自己不想面对的人和事情,因为突然之间,她说不清自己对于周临江的感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舞台上新进来了一群人,搭了简单的布景,有人开始表演着什么,像是一个话剧在彩排。沈安琪无聊的抬头看了几眼,却渐渐被那个故事吸引住,一直看到了结束。   那是几个小丑的表演,他们在等一辆永远都等不来的公车,每次看到一点希望,一点暗示,或是一点可能性的时候,他们都无比雀跃,之后又立刻发现那原来只是美好的愿望。   他们的表演很有趣,沈安琪不停的笑,不停的笑,笑得眼泪都忍不住流出来,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小丑,明明是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自己曾经那么天真,竟然以为下一秒就会在眼前了。   小丑们终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们都安静下来,原本时时刻刻都应该开怀大笑的脸上也带了一丝忧伤,他们放弃了继续等待公车,疲惫的一字排开坐在长椅上。   沈安琪看着他们,终于在渐渐响起来的背景旁白中泪如雨下——   这原本就是一个非常哀伤的故事,只是其实每一个桥段都没有错,矛盾的是导演,无奈的是角色,悲哀的是看客。   生活没有错,只是我们要的太多了;我们要的都没有错,只是我们没有足够幸运可以逃脱命运的掌握。 43、第二十四章 命运(中)   窗外有飘飘洒洒的雪花落下来,昏黄的路灯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无声的亮着。这一时刻几乎已经没有人仍旧在归途上匆匆的赶路,他们十有八九已经和亲人朋友围坐在餐桌旁,房间里各处燃起有着甜香气息的蜡烛,人人都用一个精美的小碟子盛着晚饭后的甜点,长辈们围坐在壁炉周围翻来覆去的讲那些已经讲了几十个年头的往事,小孩子们已经不耐烦的在房间里追逐打闹其实心里暗暗的许愿明天一定要收到自己想要的礼物。   平安夜到了。   沈安琪这一天没有排练,因为雪下的太大也懒得出门,她的晚饭很简单,简单到来送餐的中国小伙子都忍不住惊讶的问道:“这就是你的平安夜大餐?你是今天晚上我们店里唯一一个还叫外卖的客人。”   沈安琪对他笑笑,给足了小费,还不忘嘱咐他回去的路上一定当心,“圣诞快乐。”她说。   一路颠簸,饭盒里面有些汤汁撒了出来,沈安琪害怕弄藏了桌子,一只手拎着装了餐盒的袋子,一只手在不知道装了什么的文件夹里打断翻出几张没用的纸张来垫。   一张看似广告一样的东西飘飘忽忽的落在了地上,乍一看上去有些厚度,沈安琪满意的捡起来铺在桌子上。   还没有来得及把饭盒放下去沈安琪就堪堪愣住,几秒钟之后终于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那么熟悉的翠绿的果园,零星的红艳艳的果实,还有两个白衣白裙,看上去那么清新,那么登对,那么完美的青年男女,曾经那样的美好,突然又这样毫不掩饰的出现在面前。意料之外的,沈安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或是遗憾,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她平静的看着,那样的笑容,那样的默契,那样的无怨无悔的真心相许,恍若隔世。   终于她还是没有狠下心,收好了这张宣传画,另找了纸巾来垫桌子。   有同事借了不少dvd给她,早年忙着沈园的大小事宜,沈安琪几乎没有什么机会看电影,看到什么片子几乎都觉得新鲜。   她随便挑了一张放进影碟机,是欲望都市的电影版,时尚,热闹,无数的期待终于以悲剧收场,看吧,果然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可是她们至少比自己幸运,她们至少还有彼此这些女性朋友。新年的夜晚,Miranda独自一人度过,如同沈安琪一样,叫了中餐的外卖,这么多年过去了,甚至连中餐的盒子都不曾改变过,可是她多么幸运,还有Carrie即使没有了出租车依旧在纷飞的大雪里赶来,钟声敲响的时候,她们可以面对彼此,互道新年快乐。   文艺作品,永远都把生活美化到一个让人们可以接受,至少不会觉得非常绝望的程度,而现实中的生活,则是如同沈安琪现下经历的这般,绝望,但是不得不接受。   电影很快结束,晚饭没来得及全吃完就已经冷了,沈安琪把剩菜倒掉,洗干净餐具,竟然已经十一点半了。   窗外的雪下的更大了,密密的积起来已经完全盖住了街道,明天早上铲雪车来之前应该都是这样白茫茫的一片。   门铃高高低低的响起来,沈安琪忽然紧张,她原本没有任何朋友,这样一个日子,这样一个时间,该不会是有人入室抢劫吧。   她小心翼翼的挪到门口,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把门打开,也不敢开口问外面是谁。   “安琪,开门,是我。”周临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别怕,是我。”   沈安琪苦笑一下,是不用怕了,周临江这么可恶,但是至少比强盗要好一点。   她打开房门,看见周临江的外套上头发上全是大片大片的雪花,进到楼道里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化掉。   “安琪,圣诞快乐。”周临江对她笑一笑,似乎完全不在意她面无表情的反应,伸手递了个东西给她,“我就不进去了,身上全都是雪,弄到房间里不好清理,这个送给你,不奢望你能喜欢,也不幻想这么个小小的东西就能让你高兴起来,但是女孩子在圣诞节收到礼物总归是不坏的一件事情。收下吧,不要当我是周临江,就当是圣诞老人送给你的。”   他说的没错,圣诞节收到礼物在哪个女孩子看来都没法拒绝,于是沈安琪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接了过来。   那是一个大大的红色天鹅绒袜子,脚踝处有一圈雪白的绒毛,温暖又可爱。   “我本想偷偷挂在你门口的,”周临江说,“可是怕你不知道有这个东西,明天早上也不用出门排练,如果没机会看到说不定要被这楼里的小朋友拿走了。打开看看吧,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再去准备别的。”   沈安琪竟然听话的点点头,从袜子里拿了一瓶香水出来。呵呵,她认得这个,这么高级的东西早些时候她是见过的。   Clive Christian的No 1女香,东方花香调,号称是全世界最贵的香水,小小一瓶五十毫升就要卖到税前865块钱。   这个香水有金灿灿的瓶子,瓶盖是同样金灿灿的皇冠,象征着受到维多利亚女王肯定的独一无二和卓尔不凡。每一瓶香水的成产都不计成本,只为了寻找最好最稀少最珍贵的配料,代表了毋庸置疑的英国式奢华。   No 1香水的前调是凤梨,布拉斯李,柠檬和白桃,中调是玫瑰,茉莉,依兰,鸢尾以及康乃馨,后调是香子兰,黑豆种子,檀香和雪松木。   香气层层叠叠,强势而不留余地,豪华,世故,优雅。   “安琪,你……愿意收下么?”等了许久都不见她有任何表示,周临江小心翼翼的开口。   这金色真好看啊,这么耀眼的光芒,几乎要完全遮盖了沈园的破败,爸爸的去世,还有自己心灰意冷的离开。“谢谢你。”沈安琪把香水瓶放回袜子里,递还给他,“我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不光是香水,”她停一停,“所有美好,贵重的东西我都已经不再需要了。”   “哦,好。”周临江竟然毫不质疑的接回去,不发火也不强迫,“那我走了,安琪,你早点休息,圣诞快乐。”   “你……”沈安琪见他转身离开竟然叫住他,本来没打算这样,只是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出了声,“你……你要开车回去么,雪还没停。”   “我没有开车来,这么大的雪车子根本动不了。”周临江转过身来认真的回答,“我坐地铁来的,很快很方便。”   沈安琪这才注意到他的鞋和裤腿已经全都湿了,一直到接近膝盖的位置,从来几乎脚不沾地的周临江,刚才应该是从地铁站一步步走到这里来的,积雪没来得及清除,路上也没有别的行人,他只能踩在将近半尺深的积雪里。沈安琪忽然觉得,那香水已经远远超过了865块钱的价值。   周临江见她盯着自己的裤腿,明了的笑了笑,“没事的,安琪,别瞎想,快点进去吧,早点睡觉。”   见她像是没听到自己的话一样一动不动,周临江忍不住走过去,伸出手来,却停在她脸侧一点点远的地方,手指别扭的曲着。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自己的心跳的太快,在安静的走廊里几乎能听到通通的声音,他暗暗下了决心,还是把手抚上了沈安琪的头发,轻轻抚摸,“快回去吧。”他低声说。   手上的触感太熟悉,太美好,周临江竟然不舍得把手收回来,并且更加的被蛊惑,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探身上前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沈安琪脸色苍白,神情紧张,但是这一次她没有躲避,也没有挣扎。   因为之前一次的认真和成功,沈安琪被更多的安排参加演出,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她终于有机会和同伴们一起在卡耐基音乐厅登台表演。   谢幕时沈安琪听着如雷般的掌声,终于可以安慰自己这一年不是完完全全的倒霉,终于在最后一个时刻,还有这么一点值得高兴的事情。   才一离场,她又意识到自己果然是高兴的太早了,周临江早就等在门口,这下匆匆的迎上来,自顾自的接过她的琴盒,甚至亲昵的把她的帽子往下拉拉,更多的盖住她的耳朵,“冷不冷?”他低声问。沈安琪摇摇头,什么都不想说。   “我们去吃晚饭吧好不好?”周临江小心翼翼的问道,“还是你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阿邦在时代广场的酒店订了房间,一会儿可以看到零点的水晶球落下来。”   沈安琪还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说。她懒得要回周临江拿着的琴盒,自顾自朝一个方向走去,周临江也不多话,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还没到晚饭时间,时代广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沈安琪找了个位置停下,呆呆站着,一言不发。   周临江明白她的想法,还是忍不住问:“安琪,你这样站好几个小时会不会冷?不然你到房间去歇一会,我在这里等,一会快到零点我叫你下来……”   沈安琪摇摇头,打断了他后面所有的话。   周临江不再多说,转过身体和她并肩站好。   五个小时之后,时代广场的灯光把这个不大的角落映照的比白天更加闪亮灿烂,大家全都高高仰着头,看着高楼顶端不断变幻的数字,一起高声的倒计时,“十……九……八……”   “三……二……一……!”巨大的水晶球从天而降,漂亮的彩带在空中飞舞,人们高声的欢呼,热情拥吻。   “安琪,新年快乐!”周临江紧紧的拥住沈安琪,不管她是不是会挣扎,再也忍不住,用力的吻住了她。   他的怀抱和从前一样温暖,他的吻和从前一样动人,终于到了这一刻,沈安琪才绝望的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可耻的想念他,想念和他有关的一切。   “安琪,新年快乐……”周临江终于放开她,还是舍不得离开,一下一下的吻她,“安琪,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沈安琪还是不说话,依旧只是摇摇头。   “安琪,我的愿望,可能再也实现不了了,”周临江的脸离她很近很近,他眼睛里的痛楚被放大,那么清楚,那么明白,“安琪,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我们刚刚从法国回来的时候,永远永远都不要改变。”   沈安琪深深动容,深深的看进周临江的眼睛里,这样寒冷的冬夜,她几乎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熔化了,被他的拥抱,被他的吻,被他刚才的那句话,“我多么希望,”沈安琪望着他,低声说道,“我可以亲眼看见你死在我面前。” 44、第二十四章 命运(下)   新的一年到了,每一天都过得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沈安琪所在的乐团似乎比之前一年的运气更好一些,大大小小的演出机会被预定了不少,分到沈安琪的身上一些,虽然不足以忙忙碌碌,但是养活自己是没有问题了。   乐团里的同伴大多是一些科班出身的专业人士,和沈安琪比起来演出经验超过她十几年还要多,跟着他们一起演出的久了,沈安琪渐渐了生出了找一所音乐学院进修的想法,爱好是一回事,如果能专心投入的去做一件什么事情,是不是就能早点把过去都忘记。   只是所有可及的学校申请程序都复杂烦乱,沈安琪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详细准备,初初生出的那一点念头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月中旬,乐团接了一个在林肯中心的表演机会,对方指定除了团体表演之外,他们希望也看到一些有潜力有热情的年轻人的单独演出。沈安琪在得知自己有了单独上台的机会之后非常诧异,但是同伴们都见怪不怪的告诉她,每每提这种要求的演出,总会有来自各个音乐院校的负责人们在台下默默的观察,如果有合适的人出现,他们会简化申请程序直接招生。   沈安琪欢喜的快要说不出话来,经历了这么这么多的磨难之后,命运竟然没有忘了她,竟然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开了这样扇窗给她。   这样来之不易的独自登台的机会,并着有可能重新成为一名专业的大提琴手的可能性,让沈安琪忘记了生活中其他的所有,每天只是玩命的练习,这样的机会一生当中或许只有这么一次了,如果错过了,自己一定会抱憾终身。   沈安琪在心中不停的默念,鼓励着自己,忽然觉得纳闷,这话为什么听上去这么耳熟,可是明明最近没有人这么简单直接的提醒过自己。   “如果错过了你,我一定会抱憾终身。”周临江温柔深情的话语又一次在心底响起,那么深沉,那么甜蜜,那么让人难以忘怀。   最恶毒最有力的谎言,果然总是拥有最华丽最美好的外衣,沈安琪无奈的笑笑,而我就是那个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真实的模样,便一头扎进去的傻姑娘,并且自以为是的觉得已经拥有了全天下最珍贵的感情。   还有一周便是演出的时间,沈安琪习惯的去乐团领取演出服,谁知得到的答复竟然是演出服只能用在团体演出期间,个人在独自登台时要负责自己的服装。   这是很合理的啊,沈安琪想,于自己一生有益的机会,当然要自己下血本去争取。同时她也听说到时候即将登台单独表演的其他一些年轻人都已经花大价钱定制了礼服,毕竟在林肯中心的舞台上演出绝不同于街头卖艺,除了专业水准,优雅的气质和良好的舞台形象同样会被人一一评判。   上一次穿着那样的华服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很久以前了,久的沈安琪都快要想不起来了,并且那些衣服也全都没有带出来,一并留在了国内的房子里——不对,现在已经被运来了纽约,锁在周临江的公寓里。   排练结束,沈安琪步行去了最近的百货公司。   着名的设计师的店铺遥遥呼应的伫立在第五大道两旁,曾经那么熟悉的logo如今变得遥不可及,而且实在太贵了,沈安琪竟然选不出一家可以走进去从容的选一条裙子买下来。还是去看一看一些年轻的小众的设计师的作品,他们还没有出名到可以在第五大道上租一个店面,同样礼服的价格也就不会那么令人咂舌。   欧美大部分女人都身型巨大,沈安琪已经试了最小号的礼服,不用手小心翼翼的揪着还是会往下掉,这裙子实在是好看,虽然不令她十分的满意,但是已经是目之所及最最漂亮并且适合她的一件了。   只是这个价格实在是很贵,明明已经不是什么国际知名的牌子了,还是贵,沈安琪一下子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的钱。她揪着晚礼服一步步蹭到服务台打算问问能不能有什么额外的折扣,并且她还需要对这件晚礼服做很大的修改。   柜台后面没有人,沈安琪等在那里,忍不住伸手摆弄柜台上面的一些漂亮卡片和宣传画。她拿起来了一张,就再没有放下。   那是一张分期付款的申请表,美国人到底有多么喜欢超前消费,即使连百货公司都贴心的提供这样的服务,贷款金额范围是一百到十万美金,还款期限分为三个月,六个月,一年不等,只要信用记录没有太大的问题,今天一个硬币都不用花,就可以把这条裙子穿走了。   沈安琪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种方式的可能性,还没得出个结论,眼前一晃,手中那张纸就被抽走了,之后她就毫不意外的看见周临江出现在面前。   “你打算做什么?连一条裙子都买不起了么?”他的声音带着嘲讽,但是,有点刻意,“早知道今天,当初何必把钱散的干干净净,捐款或是还给我,怎么不想着多给自己留一点。”   “之前没有想到我还有这样一天,会需要穿这么贵重这么漂亮的衣服啊。”沈安琪心平气和的,小声的回答,“再说,那些钱,本来就不是我的,我那么做,只是帮我爸爸赎罪。”   周临江的脸色微微变了,她终于又和和气气的跟自己讲话了,并且不绝望不冷漠,完完全全就是之前最希望的那个样子,可是为什么心还是疼呢。   “把这衣服换下来,难看死了。”他凶巴巴的说。   “不。”   沈安琪一口回绝,“我还要等人来量尺寸,看要怎么改的合适一点。”   “这件晚礼服真的不好看,也不适合你。”周临江的口气温和下来,“听话,换下来吧,我认识这个设计师,他是我在西点时候的同学,我带你去他的工作室,让他给你量身设计一件。”   “我不去!我就要这件!我不用你管!”沈安琪想都不想便拒绝。   “安琪,”周临江满脑子都是想要说服她的话,此刻竟然觉得每一句都很无力,“安琪,也让我有个机会赎罪。”   沈安琪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还有,如果你这一次进了音乐学院,我……”周临江轻叹一声,终于还是说出来,“我保证在你上学的这些年里,绝不打扰你。”   沈安琪微微心动,“那么毕业之后呢?”她不放心的问道。   “那么久以后的事情我还没有想好,也许到那时你不在这么和我敌对,或者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就去找别人结婚了。”周临江笑一笑回答,“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至少你要有一件漂亮的晚礼服,在演出的时候有出色的表现才行,对不对?”   沈安琪终于被蛊惑,大提琴,音乐学院,这些都不重要,如果可以彻底摆脱这个人,尽管只是很多可能性中的一种,那也实在是值得努力一次的。   周临江的同学是个年轻的美国男人,他带安琪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周临江被留在了门外。   “那个,我需要一件晚礼服参加演出,并且……”沈安琪低声的开口。   “我知道。”那个男人笑一笑,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周已经全都告诉我了,你为什么需要这件衣服,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还有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你放心,我会设计一件最完美最适合你的晚礼服出来,争取可以发挥我的最高水平。”   “可是我的演出……”   “在这个周末,我知道。”那男人安抚的笑一笑,“来得及。”   沈安琪不再多话,按照他的示意抬头伸手,一一量好了身体的尺寸。这设计师工作起来一丝不苟,话都不多说一句,沈安琪本以为他会顺便帮着周临江说几句好话,或者表一下衷心,可是什么都没有。最后那男人盯着她仔细看看,在手边的画纸上大概的勾勒出了几个线条,又抬起头来咧开嘴笑着说:“放心吧,我会很快出稿,就算是熬夜也一定按时完成。”   沈安琪无法想象周临江有多么了解自己,她宁可认定是那个设计师有足够的天赋,因此只是凭借着之前和自己不足十几句话的交流以及半小时的相处就在几天之后设计出了这样一件让她满意到惊叹的晚礼服,或许,还要加上周临江之前对自己的描述。   换好衣服下了楼,周临江的车已经等在门口,见安琪提着裙摆从台阶上一步步下来,他微微露出惊喜的笑容,“上车吧,安琪,我送你去艺术中心,今天穿成这样总不能再去挤地铁了。”   “我自己叫出租车就好。”沈安琪在他面前停住,低头回答。   “听话,走吧。”周临江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拿过琴盒,“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让你顺利到了演出地点就好,而且,”他微微顿了一下,“我相信你是最棒的,今天一定会成功,这么说来,将来我想要再送你去什么地方,也不一定有机会了。”   这一天沈安琪超水平的发挥,她微微低着头,用力捏着琴弓,只觉得自己快要随着音乐飞起来。她不是不知道台下一直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那么用力的盯着她,似乎马上就要把她烫伤了。   可是安琪,她告诉自己,你一定一定不能紧张,不能犯任何一点微小的错误,这是你唯一的一次开始新生活的机会。   她一定是恨死自己了,周临江一眨不眨的盯着舞台上天使一样美丽的女孩子,她明明已经那么慌张,可是还是完美的演出,不允许自己有一点失误。她那么努力,她那么听话,她甚至答应接受帮助,只是为了能早一天离开他,躲得远远的再也见不到他。   演出结束,沈安琪没有拒绝周临江送她回家。   “安琪,你知道么?”周临江在沈安琪门前的路边停下,“夏冰在南美洲的一个小国家找到了华昭,他要把她带回来结婚了。”   “呵呵,你们这样的人果然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沈安琪低声笑笑,“被你们盯上的女人,不管躲到哪里,也会被你们找到。”   “安琪!这和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周临江转过身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我和夏冰是一样的人,对于我们爱上的人,不管如何开始,不管中间有任何变故,只要是我们认定的女人,就一定不会放弃。”   “安琪,以前我对你说的话不是骗你,曾经我实在没法为了你放弃一切,因为那是我父亲临死前的嘱托,可是如今,我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我已经对得起父亲,对得起我的姓氏。余下的生命,我希望可以用来爱护你,补偿你。”他把沈安琪轻轻搂在怀里,“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交到你手上,后半生全都听凭你的差遣。” 45、第二十五章 结局(上)   林肯中心的演出结束了,在沈安琪看来就像是音乐学院的入学考试也完成了,余下的只能听天由命,平静的等待结果就是了。   每天的生活恢复到了和平时一样的状态,排练,演出,做饭,睡觉,周临江还是时不时来陪她一起往返于排练厅和家之间,沈安琪只当做是没有看见,再说还没有收到音乐学院的任何通知,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足够的语气让他滚远一点。   二月初便是农历春节,华人如今已经遍布世界的各个角落,因此就连纽约城里也开始渐渐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祥和的节日气氛。   在又一次排练回家的路上,沈安琪终于忍不住问道:“快过年了,你……不回国么?”   “不用,”周临江似乎因为沈安琪突然出声而有些惊讶,“我留在这里,陪着你。”   “可是……春节不是要和家人一起过才好。”   “我知道,”周临江低声回答,“可是我早就没有家人了,只可惜你不答应我,也不肯原谅我,不然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呵呵,是啊,他没有亲人了,沈安琪苦笑一下,他最亲的亲人是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而孤苦一生最终客死他乡的,可是如今自己也是孤儿了,也没有亲人了,在这样合家团圆的日子里,即使孤身一人呆在异国他乡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反正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沈安琪忍不住偷偷的瞟一眼身旁的周临江,他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冷静,从最初相识,到后来相爱,以及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谭兴业的女儿进而开始一步步画地为牢,他心里究竟装了多少事情,他什么都不说出来,其实他已经什么都说出来了。   “即使有一天安琪失去了沈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哪怕她一无所有,我仍然会像现在一样爱她,所以,伯母,请您放心,并且相信我,希望您的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我和安琪,不管经历多少痛苦,多少误会,多少变故,请保佑我们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共度余生。”   周临江曾经在沈依兰的墓前这样动情真诚的保证,在那时的沈安琪看来,他几乎把心都掏给了自己,如今再次想起来,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清楚的知道,并且更加清楚的告诉她——他会让沈安琪失去沈园,失去所有的亲人,终于一无所有。他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直接会有痛苦,会有误会,会有变故,他早就预计好了一切,却依旧放任事情一步步发展到了今天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竟然说可是安琪你都不肯答应我,也不肯原谅我。这样的一个人,只是看他一眼,便有翻江倒海的过往和纠葛,如今自己已经努力想要淡出彼此的生活,就当做是一个平平常常的陌生人,这已经是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至于原谅,甚至再一次和这个人耳鬓厮磨,长相厮守,以至于共度余生,在沈安琪看来简直无法想象。   “安琪。”周临江突然开口,像是完完全全洞悉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不要想那么多,过去的一切我不得不那样做,你怎么样恨我都是应该的,如今我没有权力再要求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至少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我给你带来的痛苦应该由我来平复,不过即使你不愿意这样做也没有关系,我愿意等,等你彻底想通的那一天。”   “你说错了,或者是记性不太好。”沈安琪低声回答,“你明明之前答应过我,等我开始上学就放过我的,所以还是不要在说什么一直等我之类的话,要么是你出尔反尔不守信用,要么就是许诺太过容易谎话张口就来。”   几天之后国内传来消息,沈园失火,大半的工厂被不同程度的毁坏,但是因为被易主之后很久没有成规模的成产,因此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沈安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非常冷静,冷静的让周临江吃惊,也让她自己吃惊。   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为止呕心沥血忙碌了五六年的沈园,这就是自一出生起就带给自己和父母源源不断的财富和经久不衰的名望的沈园,这就是因为一次合作而让自己结识并且爱上了那个刻苦铭心的男人的沈园,可是,自己如今为什么连难过的力气都没有。   “安琪,你说句话吧。”周临江有些焦急的握着她的肩膀,“我知道沈园出了问题你很难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解决的,你说句话好不好。”   “没什么可说的啊,”沈安琪竟然笑了笑,“你别误会,我不难过,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患上抑郁症什么的,我不说话,真的是因为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误会了,”   “那么安琪,跟我回国吧,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我知道这也是你现在在国内唯一的牵挂,跟我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该做些什么我全都会帮你打理好的,好不好?”   “既然你都会打理好,那还要我回去做什么。”沈安琪对于他的提议仍旧是兴趣缺缺,“再说,沈园早就不是我的了,甚至都不应该再姓沈,别人家的厂子出了问题着了火,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要留在这里等待音乐学院的录取结果,对不起了周临江,我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管别人家的事情。”   无法说服沈安琪,周临江终于还是决定独自一人离开,有司机和助手送他到机场。因为暗暗希望他此次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打扰自己,沈安琪也陪他一同到了机场。   周临江像是了解了她一同前来的目的,因此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她机会开口。   “安琪,”他轻轻拥住她,“还是不肯跟我一起回去么?如今你连沈园都觉得一点不重要了么?”   “是。”沈安琪简短的回答。   “那么好吧。”周临江无奈的笑笑,“安琪,我还是要回去一趟,我不得不回去看看,不管你如今再怎么不在乎沈园,我也要尽力做些我能做的,争取还给你一个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沈园。安琪,我已经做错了那么多,让你失去了那么多,让你那么痛苦,我想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我会尽力保住你所剩不多的这一点点,我要尽我所能维护住你生命里最美好的一点牵挂。”   周临江伸手抬起沈安琪的下巴,认真的看着她,“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他含笑问道。   “你……这次走了,什么时候回来?”沈安琪也看进他的眼睛里,结结巴巴的问道。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再不回来。”周临江温和的笑笑,“可是我实在做不到。”   “那么周记的生意呢?你不管了么?”   “有人管,我在这里也可以管,而且如果说要呆在你身边就一定不能管的话,我就不要了,我保证会给你衣食无忧的未来,除了你,其他的我都可以放弃,我不是早就说了么,我的下半生全都交到你的手里,听凭你差遣。”   “那好吧,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沈安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沮丧,“你快走吧,我想说的话,早在新年那天已经在时代广场告诉过你了。”   “那么安琪你多保重,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失望,连你最大的愿望都没有办法帮你实现。还有,应该再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收到音乐学院的通知书了,我保证在你求学期间不打扰你,但是在那之后,我还是会等你,一直一直等你。”   看着眼前平静冷漠的女孩子,她和从前一样美丽,微微动怒的神情甚至让她看上去更加的生动,周临江的心思忽的一动,终于还是没能控制的了自己,抱紧她吻了下去。   他疯了,沈安琪心想,或许,我也疯了,她伸手虚虚拢住周临江的腰,轻轻闭上了眼睛。   目送周临江过了安检,沈安琪拒绝了司机和助理送她回家的提议,头也不回的按着机场快线的标志走去。   沈安琪路过停车场的出口,大门感应到有人靠近自动打开。航站楼几乎全封闭,常年恒温,这下终于有外面的空气进来,带着冬日特有的寒冷,沈安琪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伸手捏紧了自己的领口,多么好,这是室外寒冬的气息,这是,新生活的气息。   沈安琪乘坐机场快线去最近的地铁站,那圆圆胖胖的白色车厢里座位不多,她随便找了个位置站好,车子在轨道上缓缓开动。   纽约的蓝天和平时一样晴朗干净,一架架银色的飞机接二连三的升上天空,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车子在轨道上转了个弯,沈安琪眼睁睁的看着又一架飞机轰隆隆的起飞,离得这么近,几乎都能看清飞机尾部的红色的凤凰标志。   那架飞机越飞越高,速度越来越快,忽然机翼的位置有奇怪的烟雾冒出,之后就听轰——的一声,更多的烟雾一团一团的向周围扩散,伴随着剧烈的声响,和大片的火光,以干净的天空作为布景,像是最宏伟最美丽的烟花一样绽放。   沈安琪在当天晚上的新闻里看到了详细的报道:由纽约飞往F市的航班在起飞十分钟之后因为不明原因爆炸,机上所有人员无一生还。 46、第二十五章 结局(下)   半个月以来,电视上每天的新闻都是关于那场空难——大量的技术人员分析事故原因,记者采访当时的目击群众,主要媒体提供联络方式以便家属查阅遇难者名单,慈善组织出门号召捐款用以帮助因为这次灾难而产生的孤儿和老人。   各种各样的人分别热闹的忙碌,在沈安琪看来像是一场压抑的演出,尽管真诚,尽管努力,却还是不可避免的透着那样的哀伤和无奈。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难过呢,沈安琪好奇的想,我当然不会难过,那个混蛋终于如愿以偿的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人都说新的一年来临的时候在时代广场许下的愿望特别灵验,这话果然不假,沈安琪曾经在那里许下的此生最大的愿望终于被应验——她终于亲眼看着周临江死在了自己面前。   只是怎么好像也没有之前想象的那样兴奋,杀父之仇,是多么刻骨铭心的仇恨,同时他还那么彻底的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如今终于连本带利的讨了回来,难道不是应该无法压抑满心的激动才对。   报仇雪恨,应该是一件最痛快的事情了,可是回想之前沈园落败,谭兴业去世的时候,周临江似乎也没有特别的激动或者是欣喜,如今想来,反而总是觉得他背负着什么压抑的伤感和矛盾。可是谁知道呢,周临江那人从来都是那么一幅样子,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心里满足到了极点,脸上也还是那样淡漠的表情。   所以不想了,沈安琪用力摇了摇头,那个名字,那个人,那段过往,全都结束了。她深深的呼吸一次,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那些嘈杂的哭声和议论一下子消失了,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静的让沈安琪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剧烈而且不安。   现如今沈安琪唯一还有所牵挂的应该就是沈园,之前那场火灾的结果如何,因为没有了周临江,她彻底的和现在的沈园失去了联系。不过人各有命,她安慰自己,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沈园没了,大家各自寻找出路就好。自己如今真的成了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曾经那么看重的沈园,如今也能这么云淡风轻的提及了,甚至在刚刚知道火灾消息的时候,自己还暗自庆幸,沈园都已经不姓沈,临死之前还不忘了自己的老东家,拼了全力点燃一把火,至少能让周临江离开自己身边一阵子,多么难得。   沈安琪的生活和平时一样,排练,回家,做饭,睡觉,有时候还能和乐团里的同伴一起讨论一下那场空难,唏嘘一下遇难者和可怜的遗孀,这样的生活平淡冷静到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害怕,隐隐约约期待着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又不愿意看到那事情终于到来。   一天排练结束回到家,沈安琪习惯的打开信箱,取了一摞信件出来,大多都是没有意义的广告,还有每到月中就寄来的水费电费的账单。沈安琪站在信箱旁边整理,直接把没用的信件扔进纸张回收的垃圾桶。   中间有一个薄薄的信封,自本地一家音乐学院寄出,沈安琪没法抑制自己的手轻轻颤抖,好几次才打开了那个信封,里面一纸offer,简单的说明她已经被录取,巨大的喜悦顿时弥漫在她的心头,终于,自己的人生不是那么绝望,终于,自己的下半生可以有所寄托。   另外还有一封信来自于一家奇怪的公司,看名字似乎是三个人名,沈安琪打开之后见是一封律师函,里面提到希望沈安琪见信后尽快与他们联系,并且约定一个合适的时间面谈,以讨论和周临江生前财产的有关事宜。   生前。   沈安琪被这个词深深触动,想不起来这已经是第几次,自己接到通知说这个人已经彻底离开了你,他活着的时候留了些事情必须由你来打理。   她痛恨这种感觉,非常非常痛恨,再说周临江算是自己的什么人,他生前身后的任何种种都和自己没有任何一点关系,于是几下撕了那封信,和周边超市的宣传广告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只是那家律所实在不屈不挠,几次三番的发信来催促,似乎真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终于还是把沈安琪请到了他们位于曼哈顿中城的写字楼里。   “沈小姐,我们对于周先生的离开表示非常遗憾,希望您能节哀顺变。”会议室里,沈安琪对面坐了三个律师,这样难得一见的强大阵容在悲伤但是冷静的氛围中开始了谈话。   沈安琪点点头,不愿意说太多的话,“今天叫我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可以开始了么?”   三人其中的一个递了厚厚一摞文件过来放在沈安琪面前,同时打开自己面前的文件夹,直接同时又详细的解释道:“周临江先生于三个月之前委托我们律所修订了自己的遗嘱,他生前所有财产的百分之二十将在付家钟家等一众亲友当中进行分配,除此之外剩下的所有,沈安琪小姐,你是唯一的继承人。”   “谢谢你。”沈安琪似乎对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意外,“可是我不需要。”   “沈小姐……你的意思是?”   “我不要这些钱,我要周临江的钱。”   “可是,你至少是不是要先看一下所有的财产明细?”   “不需要,我不感兴趣。”   三位律师终于从最初的震惊当中平静下来,“既然如此,”他们当中一人开口,“沈小姐,你可以放弃财产,但是我们需要一些时间重新准备文件供你签署,这中间可能还会多次打扰你需要你的配合。”   “没有简单一点的方法么?”沈安琪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不想和那个人,还有他的钱,有任何的瓜葛,就这样。”   “那么最简单的方法,沈小姐现在就可以签署文件完成继承,在那之后你可以对这些财产作任何形式的处理。”   沈安琪点头同意,在一位助理律师的指点下一页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她甚至不仔细看一看自己都签了些什么,只是偶尔见到有大串大串的数字,还有世界各地的房产地址。   十几分钟之后,签了上百个名字之后,沈安琪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刚刚那个一文不名的大提琴手摇身一变成了身价可观的女富翁。   “除此之外,周先生还有一封信委托我们保管,并且要求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沈安琪离开律师事务所,游魂一样的走在大街上。这天早上刚刚下过一场雪,四下里都是白晃晃的一片,沈安琪想起自己忘了戴墨镜出来,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   明明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了的,可是为什么那一串串字迹还是不住的在眼前晃动。   周临江的字真好看,如今这个年代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打印出来的,独独他留给她的这封信,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   他说安琪,对不起,最初爱上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除非我已经死了,否则你是不会看到这封信的,所以安琪,请你相信,一个人在临死前是不会说谎话的,我爱你。   所以我能够相信,你父亲在去世之前说的也不是骗我,可是他们那一代的恩怨不可能说的清了。安琪,我很抱歉,对于从前我对你,对沈园做过的所有事情,可是我没有办法弥补了,我知道你不在乎钱,但是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一件事情了。   安琪,请你一定不要恨我,我这样说不是为了给自己开脱,而且我希望你能快乐的活下去,如果带着仇恨,你将一生都没法快乐,这种感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那么快乐那么阳光的一个女孩子,我多么希望余下所有的人生你都会如此,好好的活下去。   请不要拒绝我留给你的财产,那些全都是你应得的,早在我说爱你的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在心里认定你是我的妻子了。不要再生活的那么辛苦,如果不想做生意就交给别人打理,如果喜欢喜欢音乐就去读书,或者给乐团一笔巨额的赞助,他们会好好对待你的。   除此之外,你一定要高高兴兴的嫁人,生孩子,程佳楠应该还没有和付遥结婚,他一直没法放弃你,我也相信他一定会给你幸福,而且如今你这样的身家,也不再会被程家瞧不起。   安琪,实在对不起,曾经让你那么痛苦,又没有机会弥补,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和你单纯的相识相爱,用我的一生爱你保护你。   安琪,我爱你,我会和你爸爸妈妈一起在天上祝福你,请你一定要幸福。   沈安琪的身体轻轻的晃动一下,她用力挣开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包被人抢了,她没有多想,就朝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追了上去。   那是个身材魁梧的黑人,十有八九身上会带着什么凶器,沈安琪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盯着那个背影,顾不得细跟靴子的碍事,疯了一样的追赶。   她早已经把多年在纽约生活养成的习惯忘到了脑后,她忘了被抢劫的时候一定不能反抗不能追赶,保住性命比什么都要紧,她甚至追着那人拐进了一条几乎没人经过的小巷。   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沈安琪的包大敞着口,被翻得乱七八糟,扔在街边的角落里。   她几步冲过去跪在地上,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勉强拉开了内侧的拉链口袋。   那里面只剩了一些玻璃瓶子的碎片,一股玫瑰的香气随着拉链被拉开幽幽的飘散出来,缓缓的萦绕在沈安琪周围。   很久很久之后,像是做完了最后的告别,那唯一的一缕幽香彻底的消散在了雪后清冷的空气中,完完全全的不见了。   (完) ━━━━━━━━━━━━━━━━━━━━━━━━━━━━━━ 小说下载尽在奇书网网www.qisuwang.com--本书由【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