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下载尽在奇书网网www.qisuwang.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楔子】 第一组镜头—— 相貌平凡的少女站在篮球场外,默默的注视着球场上的英俊学长,一记漂亮的三分球后,全场欢呼,有美女上前递毛巾和矿泉水。少女垂下眼睛,转身离开。夕阳将她的影子拖拉的很长,走着走着,她身边多了一道影子,那影子慢慢浮现、成型,变成一个少年的模样。 第二组镜头—— 穿着OL服成为社会新鲜人的少女抱着文件夹站在办公室门外,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进去,看见的却是美女从成为主管的学长身上匆匆站起的场面。她尴尬的连忙道歉退了出去。在茶水间,一低头,委屈的掉下了眼泪。一只纤长的属于少年独有的手伸过来,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接过手帕,回头,却没有看见谁。 第三组镜头—— 少女终于和学长在一起了,在厨房里快乐的做巧克力,一旁的玻璃窗里折射出少年的脸庞,那是一双美丽的像是凝聚了世上所有星光的漆黑眼睛。镜头推进,眼睛放大,水晶般的瞳仁里倒影出少女的画面:她和学长拥抱着,亲吻着…… 第四组镜头—— 少女从超市出来,看见街对面的咖啡厅里坐着学长,正想打招呼,却发现学长的对面坐着美女,她的脸色顿时变了。回到家,躲在被子里哭,少年背着光影走过来,隔着被子轻轻抚摸她的头,动作极尽温柔。学长焦虑的按门铃,来道歉,少女不肯开门,少年想去开,她却从被子里一把伸出手拉住他,然后抱住他,像抱住了最后的依靠。 第五组镜头—— 少女不接电话,不肯见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待发霉。此间,少年一直照顾着她。突然有一天早上,少女醒来看不到少年,找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她正在惊诧时,客厅的窗户被打破了,满脸憔悴的学长从窗外爬进来,跪在地上,求她原谅,并拿出了一个戒指盒子。 第六组镜头—— 盒子静静的躺在桌上,女子寻找了整整一夜,还是没有找到少年。太阳升起的时候,有一滴眼泪从她光洁的脸庞上流下来,但分不出,那到底是喜悦,还是悲伤。 第七组镜头—— 女子终于和学长结婚了,教堂里,身穿白纱的她在众人的祝福里走向学长,神父微笑着示意新郎可以给新娘戴戒指了。于是新郎拿出盒子,打开,一枚钻戒映入眼帘的同时,少年的脸在钻石上闪烁了一下,下一秒,飘到了教堂外,注视着里面相互拥抱的新人,微微而笑。 最后一组镜头—— 墨蓝色的夜色下,新人们熟睡了。 少年坐在窗边,回眸望了新娘一眼,整个人如同沉入水中的颜料,慢慢的淡化成了虚无,而同时,新娘手上的钻戒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一个低柔好听的男声,温柔绽现: “我是由你的爱恋幻化而成的守护神,我是你的爱情,你的幸福,你的永远——SEASON。” 与此同时,画面上出现了SEASON花体英文字,同钻石一样闪闪发亮。 长达60秒的无声画面,只有一句话的广告台词,和一个英文单词的招牌落款,无不彰显着广告商俾睨天下的霸气。 简约、温暖、经典。 这就是SEASON。 季氏。 这个拥有六百年历史的传统珠宝世家,曾一度因受到国外品牌的冲击而没落。不过,四十年前,第七十九代族长季允先的出现,挽救了濒临破产的家族,并将季氏改名为SEASON,引入国外先端科技,保留东方特色的同时又大胆创新,将产品和营销都做到了最好,从而使其重新站在了业界顶点。 尤其近二十年来,可以这么说,只要SEASON一出新款,势必成为众人焦点,大热流行。 在广告上,SEASON更是舍得大下血本。 在这个以秒计钱的电视媒介时代,只要出现SEASON的广告,必然是1分钟。 同其他粗制滥造、狂轰乱炸的广告不同,SEASON的广告总是像一部电影:连贯的情节、唯美的画面,和新颖的主题,让人在记住产品的同时,更记住了里面的人物。 比如这一支2012年夏主打的守护钻戒广告,启用的是华人第一名模莎米(平凡少女)和影坛天王罗帝(学长)。 天后天王的加盟,本就星光璀璨。 但谁也没想到,播出后最受欢迎的反而是那个首次在屏幕上亮相的俊美少年(守护神)。 他是谁? 一时间,看了广告的人都在追问这个问题。 网络搜索短短几天内就突破了七百万。 但一向老谋深算、吊人胃口的季氏却迟迟不予回答。 令人发指的绝世姿容,凄美深情的角色性格,再加上神秘难测的身份背景,令广告里的少年迅速走红,人气暴涨。 一颜动天下。 对苏禾来说,这个问题更是重要。 决定她是继续留在杂志社,还是被无情的炒鱿鱼。 【第一话】 童话里的人鱼公主,为了获得人类不灭的灵魂,以声音为代价换取了双腿。 那么,我肯定也是为了什么,才在出生前,就牺牲了我的听力。 只要能够实现梦想,那些所谓的失去,都是值得的。 我也是一条人鱼。 ***** 周一,交通拥挤的早8点。 苏禾费力地驾驶着她的小电瓶车在汽车间穿梭,汗如雨下的同时却忍不住有点得意:“幸好我明智,放弃了根本挤不上去的地铁,和堵的根本开不动的公车,选择用电瓶车送小虞去SS。看这路况,没个把小时是通不了的,我果然是料事如神的天才啊!” 安全帽压得她的声音模糊不清,不过苏禾并不在意,本来也没指望坐在她身后的小虞能够听见。因为,小虞原本就听不见。 前方三十米的拐角处有一条羊肠小道,如果从这里绕的话,应该能更快抵达SS。 “很好,就这样一鼓作气出发吧!”她握紧车把,加速马力,拐进小路,正要借此驰进另一条大路时,一辆银色轿车突然出现,苏禾赶紧刹车,但还是来不及了,只听“砰——”的一声,电瓶车和轿车侧门来了个亲密接触。 苏禾连忙跳到一旁,顺便拉起后座上的少女,紧张地问道:“小虞!没事吧?有没有摔到磕到?有没有哪里痛?” 娇小的、只有她肩膀高的女孩子抬起头,瀑布般的长发下,是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皮肤极白,但眼睛却极黑,宛如流淌在深黑水晶下的清泉,晶莹清澈。 “没事吗?”苏禾又问了一遍,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后,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不幸中的万幸啊,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婶婶非杀了我不可……”再转头看一旁倒地的电瓶车,虽不至于四分五裂,但也明显不能再开了。 SHIT!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目光瞟向那辆轿车——一个不常见的牌子。她眼珠一转,计从心来。 苏禾上前几步,敲了敲贴着深色车膜的车窗。 车窗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露出一张令人有些意外的脸庞。 艺术家般的黛青长发,钢琴家般的纤长手指,混血儿般的深邃轮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坐在驾驶座上的,都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而且,还戴着一副细边眼眶的眼镜,活脱脱是日系漫画里常说的那种禁欲系美青年。 苏禾在心里吞了口口水,然后绽出格外灿烂的笑容,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对不起,我知道是我行驶违章了,撞到您的车子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愿意赔偿一切损失——但是,我们真的很赶时间,而且现在我们的交通工具明显无法再用了,是否能麻烦您开车载我们一程?拜托拜托!”噼里啪啦的说完这一大堆话后,也不等对方有所回应,就自行打开后座车门,拉着小虞一起坐了进去:“快点,小虞,快坐进去,我们坐这位好心人的车去SS,没时间了!” 人偶般娇小清丽的少女带着惊讶的表情,窘迫的望向驾驶座上的美青年。 美青年的目光在名片上停了一秒,抬起眼睛,从车后镜里看她:“SS?” “是的,我们要去SS,就是SEASON,在皇后大道上那个……” “我知道。”美青年淡淡的打断她,放下名片,发动车子,竟然真的朝皇后大道方向开了。 苏禾连忙感谢:“谢谢谢谢,您真是太好了!我正发愁呢,8点半SS的考试就开始了,要是耽误了孩子考试,我可就罪过大了!” 美青年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没接她的话。 苏禾自顾自的说了下去:“SS的难考可是众所周知的,五年来,一共就录取了78个学生,据说去年最惨,遇到个变态老师,700多个人报名,最后就3个人合格。今年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那个变态老师……”说着,伸手搂过小虞,“不过,如果是我们家的小虞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对不对?” 少女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甚至看的到细细软软的绒毛。 苏禾越发喜欢了几分,忍不住炫耀:“我们小虞很棒的哦,5岁的时候就得过市里的少儿绘画大奖呢!去年还参与了新海洋馆的徽章设计,连海东青老师都夸她出色。海东青你知道吧?就是那个著名的建筑大师,他很想收小虞当弟子呢。可惜啊,小虞说比起房子什么的,她更喜欢珠宝,所以一心只想考SS,想进季氏……” 话声中,道路前方出现了大片绿草坪,伴随着一个花岗石雕筑的巨型枫叶的出现,枫叶上方篆刻的花体字母——SEASON,就那么华丽丽的呈现在了阳光下。 SS,SEASON的缩写。 不过,此SEASON与彼SEASON稍有不同。 虽然同属于季氏所有,但并不是运营公司,而是一所专科类技术学校,只有一个班,只学一类学科——珠宝设计。 目的也很单纯——为家族事业挖掘和培养人才。学生们在这接受极为严苛与专业的训练后,成绩出色的才能进入季氏,成为他们的专属设计师。 由于该学校自创建以来培养了不少行业精英,因此,哪怕从这里毕业后进不了季氏,只要说是SS毕业的,都会成为其他公司争相聘请的香馍馍。 成绩斐然,理所当然的,门槛也高。 除了要在美术上有过人的天赋之外,还需要得到权威人士的推荐,才有资格参加入学考试。 她远在C城的婶婶,也就是苏虞的娘,千叮嘱万嘱咐要她好好照顾这个天生失聪的小堂妹,如能运用职务关系给予便利就一定要多多关照如何如何。可怜婶婶不知道,她只不过是一家销量连前十都排不上的三流时尚杂志的小编辑+记者+摄影师+打杂,还是试用期的。最近因为挖不出有关季氏广告里那个超人气神秘少年的独家新闻,而面临随时被开的危机。 想到这里,苏禾的眼泪就哗哗的。 又不是她一个人挖不出独家内幕,所有的时尚杂志都试图寻找那位“守护神”的下落,但谁也没找到啊。 不过——苏禾把目光转向一旁沉默安静的好像不存在的苏虞——如果小堂妹能顺利考进SS就好了,也许还能打听到什么独家内幕。 但转念一想,小堂妹的耳朵听不见,性格又内向老实,压根不是做间谍的料,还是算了吧。 苏虞自然是不会知道堂姐心里百折千回的花花肠子的,她只是几近贪婪地扫视着窗外的风景,双手交握,抓住了自己的裙子。 SS。 她终于,毕竟,还是来到了这里! 就像儿童时喜欢橱窗里最漂亮的那个玩偶,发育时喜欢妈妈梳妆台里最美丽的那支口红,情窦初开时喜欢班里成绩最好最帅的那个男孩子…… 十三岁,当她第一次打开一本名叫《treasure》的杂志,看见卷首特辑里用整整二十页来介绍这所名叫“希望森林”(SEASON)的学校,看见那些出自SS毕业的新生代设计师之手的美奂绝伦的珠宝时,命运就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窗,窗那头的风景,难以描述的美好。 于是,也就是从那一天起,苏虞决定——一定要考上这所学校。 如果,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希望能够见见夏璃——季氏旗下最负盛名的天才设计师。也是SS第一届的传奇毕业生。 至今为止,他的毕业作品依旧出现在季氏宣传手册的第一页。 ——那是一款琥珀。 24K纯金链身,镶坠着一块水滴形状的红琥珀。琥珀里包裹了万年前的一簇藤蔓植物,丝丝缕缕盘旋蜿蜒,在黄金和光线的衬托下,宛如一滴摇摇欲坠的血。 无比简单的造型,无比朴拙的弧线,以及无以伦比的魅惑之美,成就了季氏珠宝千秋万代的一款经典——BLOOD。 自从五年前这款项链横空出世,自此珠宝界,再无设计师挑战琥珀。 雕花大门越来越近,苏虞不由自主的抬起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心脏。 苏禾在一旁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别紧张,一定要放松,考试没什么大不了的,以你的实力肯定能考上的……” 她的嘴巴张张合合,虽然苏虞会唇语,但这位堂姐的语速实在过快,因此很多时候,会漏读她的话。 不过,这种情况下猜也猜得到苏禾会说些什么,可堂姐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心之所以跳的很快,不是因为紧张。 而是兴奋。 她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兴奋,为了即将来到的胜利,为了即将实现的梦想。 四年。她等今天,等了足足四年。 ***** 轿车驰进停车道,在校门前缓缓停下。 苏禾一看,全是陪人来考试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考试,最紧张的永远是家长。她感同深受的叹了口气,侧身对苏虞说:“还 算顺利,提前到了5分钟。快看看,东西都在吧?没落吧?准考证在吗?铅笔画板什么的都OK?” 苏虞朝她微微一笑,打开车门自行朝校门走去。 苏禾不放心的叫道:“可千万别紧张啊,沉住气……”忽然想起堂妹听不见,还是算了。转头一看,美青年正通过观后镜看着她,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哈哈,没办法,她妈妈把她托付给我,我可得向他们有个交代对不对?啊,对不起,让你送我们来这里,会不会影响你自己上班啊?反正小虞也送到了,你有什么事要忙的话就去吧,总之谢谢你了。我的名片给你了,车子维修保养什么的,到时候把账单寄给我就行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车门下车。 谁知美青年也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诶?不用管我啦。我在这里等小虞考完试,没关系的,您忙您的。” 美青年关上车门,朝校门走去。 苏禾一怔,忙喊道:“您这是去哪啊?” “考试。” “诶?” 美青年忽然回头,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深邃的眼底,却依稀泛开了几丝涟漪,“忘了说,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只让3个人入学的变态老师。” 说完这句话后,他潇洒的进了校门。 而苏禾呆呆的站在车道旁,只觉一瞬间,所有的阳光都不见了,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明明是夏热未歇的9月,却如寒冬般酷冷。 完了。 ***** “你们是幸运儿。” 微风轻轻柔柔的飘进教室,绿色的树叶遮蔽出浓浓阴影,覆在欧式落地玻璃墙上,显得通透而明媚。 窗外浓荫如盖。 窗内凉风习习。 举手投足难言高雅的美青年站在圆弧形的讲台上,用犀利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四十六个考生。 “你们是幸运儿。你们不但有过人的天赋,也有过硬的人际关系,因此,你们才得到了敲开季氏大门的金钥匙——但是,不要以为坐到这里了,就是这里的学生了。你们还需要参加一场考试,也许会全体通过,也许会一个不留,在这个课堂里,才华是你们唯一的武器,而你们就要凭借这个武器,取得我的认同。注意——是我的认同。你们面临的第一关就是取悦我,折服我,让我认同了,你们才能继续往前走。” 说完,他按了下讲台上的遥控器,只听滴的一声,投影屏亮了起来,白色的背景里,只有一个字—— 惊。 底下起了轻微的骚动。 “《惊》。”美青年再次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面无表情的说道,“没错。考试的题目就是《惊》。时间两个小时,内容不限。请动用你们的大脑,给我一场‘惊’。” 等人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苏禾百无聊赖的坐在绿化带的小台阶上,看着校门外和她一样在等待的家长亲朋们,借此打发时间。 SS的考试从来都是考官出题考官判题考官说了算,所以也没有个标准时长。不知道要考多久,也不知道那位美青年考官会不会为难小虞,早知道就不那么多话了,不说那句变态考官不就没事了吗?以前也有过说人是非得罪人的情况,那么多次了都不接受教训,现在可好,累及自己没关系,连累小虞就糟了…… 苏禾越想越懊恼,偏偏这个时候手机还响了,一看那个标注着“主编”的号码就不想接啊不想接。 但最终还是无奈的接了起来,线路那头,一个异常温柔的声音细细软软的传了过来:“小禾吗?我是暖阳。请问,我昨天跟你要的稿子,为什么今天9点我上班后打开信箱还是没有看见呢?” 绵里藏针,其实是比嘶吼辱骂更折磨人的独特方式。 苏禾只觉头皮一阵发麻,顾左右而言他:“诶?是吗?那大概是信箱丢信?对不起啊主编,我在外面,只要我一回家能上网,我就立刻给你再发一遍……诶?什么时候回家?是这样的,我现在在SS追踪今年招生的报道,这会儿正在等待考试结果,等结果一出来我就回家……嗯嗯,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诶?守护神?那个……哈哈,我正在托人帮忙打听呢,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嗯嗯、嗯嗯……”正在绞尽脑汁应付上司,眼角余光看见一道细细瘦瘦的身影朝这边走来,不禁就多看了眼。 那是个穿着旧文化衫的少年。个头不高,头发凌乱,戴着一幅大的占据了2/3脸庞的黑框眼镜,走路慢慢吞吞,看上去呆头呆脑。 一个书呆子。 ——苏禾只看得一眼,就在心里做出了结论。 闲杂人等无须理会,继续应付主编大人。“嗯、嗯,是的,好、好……没问题,好的……” 少年越发的近了,眼看就要走到她身后,却抬腿一跨,站到了某辆轿车的后备箱上。 “是呀……等等!你在干什么!”苏禾一看那是“变态”考官的车子,顿时忘了自己还在通话中,朝少年喊道。 少年压根不理她,踩着车顶继续往前。原来美青年的车子正好停在学校的围墙外面,而围墙的高度,站在车顶刚好能够着。因此,那少年的意图很明显——借车爬墙。 “喂,你下来!你不能踩那车!”苏禾把电话往挎包里一塞,冲到车前叫了起来。 少年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纵然五官眉眼被头发和眼镜遮住了大半,但依旧可以看到两片薄薄的嘴唇,左唇角微微一勾,就有了十足的嘲弄味道。 “我为什么不能踩?”少年问道。 “为什么?”苏禾叉腰,“第一,踩人家车顶本来就不对;第二,那是考官的车,SS的考官你知道吗?你是谁?你也是SS的学生吗?” 少年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双手搭着围墙轻轻一按,整个人就身轻如燕的跳了上去,再悠然坐下,回头挑衅地看她。 苏禾怒了,“你下来!” “不下。” “你下不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啊。” “你以为我上不去么?”被激怒的苏禾二话不说,也踩着车尾爬了上去,刚想伸手抓他,少年却轻飘飘的一个纵身,跳进了墙内。 苏禾连忙凑到墙头往里看,只见少年稳稳的落到了草坪上,回身抬头,冲她做了个飞吻:“好运哦!” “什么?”苏禾刚要接话,突听一声高亮的怒吼:“你是谁?站那上面干什么?” 她回头,看见一个学校保安模样的人正站在车前,横眉竖目的瞪着她。 再看自己——啊咧?她什么时候也爬到车顶上来的? 这、这、这个…… 苏禾在校外拼命解释的时候,少年已经走到考场大楼前,透过落地玻璃门看了眼里面的情况:数十名考生全都低着头奋笔疾书,而穿白衬衫的美青年则坐在讲师台前的真皮沙发上,悠然地翻看着一本书。 少年转了转眼珠,抬手敲响了门。 几名考生随着声响抬头,朝他看过来。但美青年却依旧埋首于书间,没有动。 少年索性转动把手,自行开门走了进去。 这下子,所有考生的头都抬了起来,吃惊的盯着他。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少年却丝毫窘迫的样子都没有,双手插兜大大方方的走进课桌间,眼睛也没闲着,顺道把大家的画全看了一遍。 走到其中一个男生身边时,他唔了一声,伸手指着该男生的画说:“老兄,镜子里的影像是相反的,为什么你这苹果的蒂却都是朝右的?” 该男生啊了一声,连忙拿橡皮擦。 少年挑挑眉毛,继续往里走,走过一女生的座位,刚看了一眼,女生二话不说,扯过另一张白纸来盖住了自己的画。 少年耸肩,最后,停在一张空桌前,放下自己的书包,正准备坐下时,讲台旁的美青年发话了:“我有同意你进来吗?” 少年咧嘴一笑:“但老师你也没有不同意啊。” 美青年抬起头,冷峻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少年也没畏惧,笑嘻嘻的回视着。如此对持了大概10秒钟后,美青年淡淡开口道:“10分钟后考试结束。” 少年眨了眨眼睛,“有可以通融的办法吗?” “没有。” “噢……”少年眼睛微弯,又笑了,“10分钟是吗?没问题。” 美青年便不再管他,低头继续看书。 少年推了推身边最近的一名考生:“题目是什么?” 该考生正要回答,美青年不冷不热的声音飘了过来:“不许告诉他。迟到的人没有重复考题的资格。” 该考生连忙低头画自己的画,生怕惹祸上身。 少年笑笑地望了考官一眼,没再说什么。 如此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一记悠长的铃声宣布了考试的终结。 美青年终于合上书,起身说道:“所有人把卷子都交上来。” 考生们陆续走到讲台前,把自己的画作放到桌上,交完的考生正要离开,美青年又说道:“全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我会即时告知考试结果。” 众考生惊了——SS以往的考试,都是三天后放榜的,没想到今年竟是即时!一时间,大家的心里多少都有点沉重。毕竟没有缓冲期的消息,总是令人更为紧张的。 美青年开始一张画稿一张画稿的翻看,翻到其中一张,突然拉出来,用两个夹子夹住,挂到了黑板上。 “大家看,这张有什么问题?” 那是一幅铅笔素描。 画的是一个女人在小巷里发现自己被人跟踪的场景,肮脏简陋的巷子、地上蔓延的污水、幽暗模糊的光影、女人惊恐的表情和扭曲的脸部肌肉,都勾画的惟妙惟肖,一丝不苟。 苏虞看到这幅画,第一反应是——好扎实的素描功底! 这样逼真形似、细致入微的笔法,是需要大量的时间练习才能做到的。自己虽然苦练这么多年,但也未必能赶得上。这样一幅画,就算跟人说是照片,人家也能信的。为什么,老师还说有问题呢? 一时间,考场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 美青年考官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环视了一圈后,说:“作者是谁?自己说说自己的作品吧。” 一个四十左右、体型发福的中年男子怯怯的站了起来,“是、是我……我是作者。那个,我画的是惊、惊恐。是女、女性发现尾行者时那、那种焦虑恐惧害怕和祈祷的样子。我、我觉得,我挺符合‘惊’这个主、主题的。请问,有、有什么不对的吗?” “当然不对。”美青年一盆冷水毫不怜惜的泼下,“这里是哪里?是SEASON。我们在考什么?考设计。坐在这里的你们必须要认清一个现实——你们是设计者,而不是描绘者;你们是创新者,而不是重复者。没错这张图画的很逼真很写实,但是——设计里不需要逼真,不需要写实。逼真写实请去摄影。所以,你可以走了。离开这里,SEASON不适合你。” “老师!”中年男子急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老师不要这样!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学画画三十年了,每天都起码练习六个小时以上……我、我重画一次,我、我也可以有创意、有设计的!老师!老师。” “那为什么不把你的创意和设计运用到刚才的考试里呢?分不清考试的真正目的的人,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考试的资格。”美青年说完这句话后,朝大门比了个手势,“Please。” 一个单词就扼杀了一个学画三十年的人的梦想。 中年男子的嘴唇蠕动了几下,默默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低头离开了。 看着他步履蹒跚的样子,苏虞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人们都说考试残酷、竞争残酷什么的,但只有亲自面对这一刻的人,才知道它究竟有多么可怕。 低微的分数算什么呢?真正残酷的是不被肯定的自己,和彻头彻尾的梦想幻灭。 那个中年男子是所有考生里年纪最大的,衣服也穿的很寒酸,为了梦想他付出了多少,没有人知道。但三十年,每天六个小时的练习,最终却输在了短短两个小时内——这多么可怕。 扪心自问,如果刚才被CUT的是二十年后的自己,苏虞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重新振作。 再看向美青年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畏惧。 命运,如此强大,如此冷峻。 而此刻,她的命运,掌握在这个人手中。 其他考生们显然也被震住了,宛大的考场里,安静极了,连呼吸都是压抑的,只有考官翻着画卷的声音,唰、唰唰。 时间滴答滴答。 画卷从细长优美得堪比钢琴师的手指里,干脆利落地翻过。 所有人都在等待。所有人都在猜测,谁是下一个倒霉蛋。而那些被翻过去的画卷里,有没有自己的作品?究竟怎样才算过关? 五分钟后,美青年从考卷中抽出了三张画,同时挂了起来。 苏虞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三幅画里,有她的。 第一幅,是一张水彩。 一个衣饰华丽的美人站在镜前,镜中折射出的,却是另一种人生。 少女时代的她想要一条苹果形状的钻石项链,因此离开一穷二白的初恋,嫁给了一个大款。 初恋情人没有气馁,继续勤奋的学习和工作,遇到了另一个好女孩,结了婚,生了孩子,稳扎稳打的步步上升着,最后,当女儿出世时,生日礼物就是当初她想要却没有买给她的那条苹果钻石项链。 镜子里,暖色调勾勒出无限幸福,而镜子外,一盏孤灯陪伴着未老先衰的美人,孤独、孤单、孤寂。 画面非常细腻,而意境更为深邃。 但因为有前车之鉴,这次,不等考官发话,作画者已主动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对、对不起老师,我、我这就回、回家。”起身就朝门口走。 美青年微蹙了下眉头:“我有说让你回家吗?” “诶?”作画者错愕的回头,一对一字眉下,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再加上一个蒜头鼻,整张脸充满了喜感。不是别个,正是之前被少年纠正了苹果蒂方向错误的那名考生。 美青年挑了挑眉说:“说说你的构思吧。” “哦,哦……是!其实就是想告诉大家,珠宝很美丽,但是靠自己双手奋斗得来的珠宝,才是真正的幸福……对不起,我知道我很俗,‘惊’的主题也没有特别突出,着色和构图上也都有很多不足……” 美青年拿出考生手册,“关小东是吗?你过了。” “勾线也不够细心……”犹在自我检讨的作画者听了这句话,方言瞬间冒了出来,“啥?你说啥子哩?” 美青年盖上手册,根本懒得说第二次,“下一幅,作者是谁?” 第三排第四个座位的一名女生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她这么一站,便连整个考场,也仿佛跟着亮了。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之前就是她盖起了自己的画稿不肯让那迟到的少年看。 如果说,苏虞的美,是静态的、不具侵略性的,那么这个女生的美,就是张扬的、闪闪发亮的。 挑染成亮紫色的波浪长发,精致得令人赞叹的眼妆,和高挑纤细堪比模特的玲珑身段,令她从头到脚,无不散发着骄傲和自信。 美青年点了点头,“说说你的构思。” 美女问:“我可以去讲台前说吗?” 众考生暗暗佩服——这个考场笼罩在考官的低气压之下,已经够令人窒息的了,居然还有这么不怕死的,主动要求走过去挨着人型冷气机讲说,真是太牛了! 美青年嗯了一声,美女便踩着六公分高的高跟鞋,摇曳生姿的走到了讲台前。 “首先说明,绘画不是我擅长的。相比画笔,我更喜欢电脑绘图,所以,这张画只是个大概,如果给我一台电脑,我可以做成3D效果。” 台下一片死寂。 众人全被这般张狂的发言震的言语不能。 美女也没在意,开场白说完后,便切入正题:“众所周知,惊,是一个心字旁,加一个京。在我的画里,女主人公收到了她的生日礼物,一块很丑的石头,于是她很生气。但是,同一块石头,在SS的设计师手里,就可以变成奇迹。加一根针,它就是美丽的胸针;加一条绳,它就是美丽的项链;绳子短一点,它就是美丽的手链……我们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让你的石头变得美丽,当它经由SS的雕琢,再送到你手中,就是另一个字——” 她画的是一幅四格漫画。 第一幅,妻子收到了丈夫的礼物,一块石头,很生气。 第二幅,丈夫把石头送到SS,设计师给出了各种方案,有项链,有手链,有胸针,有袖口…… 第三幅,丈夫把印着SEASON的盒子再次送到妻子手中。 第四幅,妻子打开盒子,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作者没有画,着重刻画的是妻子的眼睛,眼睛里有惊讶,有欢喜,而更多的,是……原谅。 “没错,是谅字。从惊变成谅,这就是SS,带给所有人的设计奇迹。”美女说完这句话后,极尽风情的撩着头发一笑。 台下一段长时间的静默后,不知是谁先带头鼓掌,紧跟着,掌声响成了一片。 美女转头,期待的看着美青年。美青年伸手去拿考生手册,美女立刻说道:“我叫谢清欢,D大计算机系毕业,现有两个硕士学位,正在攻读博士学位。顺带一说,我有1/4澳大利亚血统,我的外婆是西澳三大钻石供应商之一的科洛尼的女儿。”言下之意就是自小耳熏目染,对珠宝很内行。 “很懂得利用自身优势。”美青年淡淡的点了下头,“恭喜你,你也合格了。” 直到这时,一直呆立在门口的关小东才如梦初醒的啊了一声:“那个,我们是合格者?” “当然。”谢清欢仰头傲然的说。 “我、我、我竟然合格了……我合格了,我合格了!奶奶,我合格了!我合格了……”关小东一路哭喊着飞奔了出去。 考场里的其他考生,无不垂头丧气、万念俱灰。 完了,今年原来,还是只有三个人合格。 而苏虞坐在座位上,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可美女吐字时嘴唇的变化最是明显,一字一字又咬的很清,她绝对不会看错的,但…… 就这样? 就这样的合格了? 喜讯来的太快,一时间,反而像关小东一样,无法反应。 当她能反应过来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纸上飞快的写了四个字,然后拍了拍最近的一个考生的肩膀,把纸上的字呈现给他看—— “我合格了?” 该考生转过头来,赫然就是那位迟到的少年。 少年看了看纸上的字,又看了看她,微微一笑,拿笔也在纸上写道:“恭喜你,幸运的1/4。” 苏虞正在琢磨这1/4是什么意思时,台上的美青年已冷冷地将目光转向了迟到的少年:“你的考卷呢?” 少年扶了扶大黑框眼镜,慢吞吞地说:“你没找到么?” 美青年盯了他一眼后,低下头重新翻看讲台上的画稿。 少年起身,朝讲台走过去:“没有么?再好好找找……”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声音突然一变,“啊!老师!” 美青年下意识抬头。 只听“咔嚓”一声,少年不知从哪掏出个拍立得相机来,对着他的脸就按下了快门。 几秒钟后,相机缓缓吐出相片。 少年笑容可掬的扇了扇后,把照片递上前去,“给,老师,这就是我的考卷。” 相纸上,是美青年抬头一瞬的画面:因遭到突发状况而猛烈收缩的瞳孔,眼角微微皱起的细纹,以及扭曲的唇角,无不再现了“惊”之真义。 美青年的眼角在抽搐。 在场的考生又惊又叹又好笑,无不睁大了眼睛看热闹。 美青年的目光在照片上停了足足十秒后,才抬起来,盯住少年。 少年扬眉笑,“老师出的题目是《惊》,但没说一定要是绘画,所以,任何绘画都不及照片真实,而在这场比赛里,任何人的‘惊’都不及出考题的老师您的‘惊’重要,不是么?” 美青年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眼瞳越发的深邃,“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老师,我叫叶一。”少年说着,转过身,面对着众人,抬起手。 他的手,在阳光下白的近乎透明。 指腹圆润,指节修长。 竟是不可思议的美丽。 少年就用他与全身的乡土气息截然相反的美手,比着手势,一字一字说道:“树叶的叶,一二三四的一。叶一。” 叶一。 这是苏虞第一次见到叶一。 叶一用一种最最别出心裁的方式,给予了在场的所有人一个“惊”。 也由此成了那幸运的1/4。 SS第六届新生入学考试,合格者,四人。 【第二话】 小人鱼在遇到王子之前,从不觉得, 原来她所生活的世界,如此贫瘠。 你是谁? 为什么就像小人鱼花园里栽种的那些太阳花一样美丽? 为什么和我的世界,全然不同? ***** “他真的很厉害。” “和他一比,我顿时觉得自己画的是垃圾……” 下午1点半,办完入学手续的苏虞跟着苏禾回到苏禾所租的小家里,便迫不及待的要告诉她今天在考场内所发生的事情。 但平日里一向很八卦的苏禾却显得垂头丧气,兴趣缺缺。 苏虞推了推正在揉眉头的堂姐,比了个手势:“怎么了?” 苏禾可怜兮兮的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苏虞接过纸条,上面复印着苏禾那歪歪扭扭、小学生般的字迹: “本人苏禾 身份证号码:XXXXXXXXXXXXXXXXXX 手机号:139XXXXXXXX 家庭住址:绿音大道19号美景家园3-D-1201 今天因为本人的过失,造成车牌号:SS5A14的车子顶部不慎蹭掉了三处漆(附图),因此,本人愿意承担此维修费用,如果该车在验车过程里还发现其他伤痕,也一并予以承担。 特此证明! 苏禾 X年X月X日” 她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苏禾双目含泪,“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SS时坐的那个人的车子?” 苏虞点头。 “那你已经知道他是你的考官了吧?别告诉我他不是……” 苏虞又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他那辆看起来普普通通,前脸看着像帕萨特,尾部又像新捷达的车子其实叫辉腾?而且还是什么09加长尊崇版,据说要200多万!”说到这个,苏禾就好欲哭无泪。不管她怎么跟保安大叔解释都没有用,愣是把那“书呆子”小子踩蹭掉的漆说是她弄的,要她赔偿,最后没办法,只好写了这么一个条,还复印了身份证件,保安这才放人。SS的保卫系统也做的太过火了吧! “要很多钱?” “现在还不知道,但肯定便宜不了!啊啊啊,人家下个季度的房租还没着落啊啊啊啊……”苏禾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气恼,一头扑向沙发,抱住睡得四脚朝天浑然不知主人回来了的花猫开始揉捏,“饺子啊饺子啊,姐姐今天好倒霉啊!被人栽赃陷害!还被人冤枉罚钱啊!都是那个可恶的臭小子!为什么会这么倒霉遇到那个小魔星啊啊啊啊……” 苏虞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不知道堂姐在碎碎念什么,但害她罚钱,都是因为要送自己去考试的缘故,正愧疚时,看见被苏禾丢在一旁桌上的手机在振动和闪烁,连忙拿起来,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她推了推苏禾。 苏禾还在抱着猫咪哭诉。 她加重力度,很吃力的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姐——姐,电……话。”吐字生硬,发音不太标准,但却足够让苏禾听见了。 苏禾转头,看见手机,便接起来:“你好?” 线路那头,一个低沉悦耳的男中音说:“我是温颜卿。” 苏禾呆了一下——谁呀?没听说过。不过声音,又有点耳熟。 “你是苏禾?” “啊对,我是苏禾。你有什么事?” “我收到了你的证明。” “证明?什么证明?”苏禾突然反应过来,“啊!你、你你是!” “SS5A14的车主。” 天啊,居然是他!苏禾求助的看了苏虞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说:“考、考官大人?” 对方淡淡的嗯了一声。 完了。苏禾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堆天文数字的账单,“那、那个……对、对不起!温先生,哦不,温老师!其实我不是故意踩你的车子的,我、我当时是想叫一个踩你车的孩子下来来着,结果被他一激不知怎的自己也踩上去了……我不是推卸责任,我的确是踩了,所以,你真要我赔钱我也没话好说,不过……不过,那个,我最近,手头挺、挺紧的。听说您的车挺贵的,如果维修费太高的话,我真的……所以,能不能、那个、分期赔偿啊?” 她鼓足勇气结结巴巴的说完这番话,等着对方判决,结果,线路那头却是长时间的沉默。 “温、温老师?”她小小声的问。 “啪。”对方居然挂掉了电话。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苏禾呆呆的看了手机半天,再看看苏虞,“你老师把电话挂了,怎、怎么办?” 苏虞想了想:“我明天上课看见他帮你问?” “也只能这样了。”苏禾愁眉苦脸的叹气,本来就心情郁卒了,又被这个电话一搅,更加七上八下。想到下周就要交下个季度的房租,而离发工资还有20天,就更绝望了。 苏虞见堂姐这个样子,是绝对没心情听自己考试的经过了,便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上QQ,看见一个名叫“冰糖炖燕窝”的号显示在线,连忙打字过去: “妈妈!我考上SS了!我现在的心情真是好复杂啊!有点激动有点欢喜又有点自己还在做梦的感觉,你知道吗,一共就录取了4个,当我的画被挂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落选了,当时可难受可难受了,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是通过考试的那一批,这种巨大的反差实在是让我的心脏都几乎要停止了!” 也许是因为失聪而导致不能和普通人一样流畅标准的说话的缘故,苏虞一到网上就变得特别喜欢表达。 头像那边几乎立刻给了回应:“是吗?小虞你真棒!来,跟妈妈视频!”接着,视频请求就弹了出来。 苏虞立刻点确认,几秒钟后,小窗口里出现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盛装打扮的母亲。 “妈妈?你要出门吗?这件宝蓝色的旗袍很久没看你穿了啊,以往不都是重要的宴会才拿出来的吗?不过你这个发型很好看呢!啊!还有那个胸针,之前掉了的珍珠镶回去啦?真好看……” 四十出头、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哈哈一笑,揽起头发露出自己的耳环给她看:“那这个呢?” “诶?以前都没见过啊,是新买的吗?凑近一点,让我看看……啊!是SS去年推出的奥吉莉亚Z系列的黑钻天鹅型耳环!妈妈你发财了?还是爸爸送你的?真美!” 美妇人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等你回来我借你戴。” “哈哈,那就不用啦,我看看就可以了。以后我自己设计耳环给妈妈戴,妈妈你一定要赏面子哦!对了,你不想听听我今天考试的情况吗?” “我亲爱的宝贝儿,妈妈很想听,但是现在来不及了,时间到了呢,等妈妈回来再听好不好?或者你把今天的感受写下来,发MAIL给妈妈。” “也行O(∩_∩)O,那样会描述的更清晰。” “那妈妈走喽,宝贝儿,再亲一个,MUMA~”美妇人刚亲完,手机响了,连忙起身去接,接着接着,就忘了这边的视频窗口还开着,拎起包包走人了。 “妈妈!妈妈!”苏虞在这边打字呼唤无果,只好作罢。本想关掉视频窗口的,但看见网络那头熟悉的薰衣草墙壁、郁金香小台灯,觉得好是亲切,于是就任由窗口开着,另行打开一个文本,开始给妈妈写信,描述今天的考试过程—— 老师出的题目是《惊》。 不可否认我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联想词是“惊讶”。 但是,转念一想,既然我会这么想,大家肯定也都是这么想的,那么,这场考试的目的何在呢?难道仅仅是要让学生表达如何惊讶? 再看一眼讲台上的老师,他的服饰,他的表情,他的言谈,无不彰显着这是一个很自我、自信、自控的人。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容忍平庸的。而设计,也从来不喜欢平庸。 所以,我对自己说,我要另辟蹊径。 所以,最后我画的是——惊喜。 是女子被心爱的男人求婚时的惊喜;是他们诞生了第一个孩子时的惊喜;是孩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出第一步时的惊喜;是孩子从学校回来考了第一名的惊喜;是此刻,孩子告诉你,她考上理想的学校的惊喜…… 没错,我画的是爸爸妈妈还有我。我们自己的故事。我们人生中最美丽的、属于自己的……惊喜。 刚写到这里,眼角余光看见视频窗口里有阴影在晃动。 妈妈回来了? 苏虞连忙最小化TXT文本,正要往对话框输字,却在看见视频那头的画面时,僵硬停止。 因为妈妈的笔记本是放在开放式厨房的台子上的缘故,摄像头正对着她家的客厅和大门。此刻,门开了,首先出现的,是她越老越英俊的医生父亲,父亲的身后跟了一个女人,却不是妈妈。 而是一个细腰长腿、波浪长发、穿着艳红长裙的女人。 两人一进屋,将房门反锁后,就拥抱在了一起,一边亲吻一边脱衣一边跌跌撞撞的朝卧室走去,消失在视线之外。 而电脑这边的苏虞,浑身冰凉。 她不能动弹不能思考甚至连嘶喊都不能够。 只感觉到自己的腿和手,在格外清晰的、难以抑制的颤抖。 “怎么了?”终于从自艾自怜中脱离出来的苏禾,见堂妹在电脑前久久不动,便好奇的凑上前,看见的却是视频窗口里空无一人的房间,“唔?你在跟谁视频?叔叔还是婶婶?” 苏虞立刻将窗口关闭,原本就较普通人要白皙的脸庞,越发得苍白。 “怎么了?”苏禾关心的追问。 苏虞低下头,任由长发遮住了脸。 “唔……对了,还没问你是怎么通过考试的呢?考题难不难?是一共就过了4个吗?好厉害啊……”苏禾努力寻找话题,但换来的却是小堂妹将头垂的更低,几乎要弯到膝盖上去。 苏禾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和苏虞虽然是堂兄妹,但却不是一起长大的,除了逢年过节聚会时见过面外,对于这个小堂妹,更多的信息来自于父母日常时的聊天。因此,虽然血缘很近,但却并不熟悉。现在,苏虞要考SS,叔叔和婶婶就拜托在B城的她代为照顾。可是几天相处下来,连手语都没学会几个,更别提交心什么的了。 算了。 一切留待时间去解决吧。 她摸了摸苏虞的头,“我去做饭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到格子窗帘、格子桌布、格子沙发、格子床罩……到处都是格子花纹的小屋,阳光里,一点一点,全是看的见、却摸不着的灰尘。 苏虞窝在铺着格子软垫的椅子上,看着地上的阳光,考上SS的喜悦,就那么一点点的、悄无声息却又刺刺麻麻地被阳光里的灰尘湮灭了。 ***** 早8点。 又是B城交通最拥堵的时刻。 尽管苏虞表示了拒绝,但苏禾还是坚持用她修修补补又能上场的电瓶车送她上学。依旧是人潮拥挤的街道,因为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这一次,苏禾开得很小心。 结果,好巧不巧的,在同一个拐弯处,又看见了那辆车牌号SS5A14的辉腾。 “SS5A14……是你老师的耶!太好了,我正好有话要跟他讲!”苏禾连忙加速追上去。 但轿车的马力又岂是电瓶车所能企及的,没几秒钟,就被甩远了。 苏禾七弯八拐,好不容易在一个十字路口追上了等红灯的车子,刚驰到前座车窗旁招了下手,绿灯亮了,轿车又开走了。 “喂!喂!哎呀,讨厌!”苏禾只能继续追,最后,终于在SS学校的停车场前追上了。 看来那位变态考官吸取教训,不再大喇喇的把车往道旁一停了事。 苏禾转头对苏虞说:“你先去上课。” 苏虞看了车子一眼,温顺的离开了。 苏禾放下电瓶车脚支,这时温颜卿的车窗也降了下来,用他一贯的冰山脸,静静地注视着她。 苏禾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点头哈腰,“温老师好啊,哈哈,挺早啊。我是苏禾,就是昨天那个,嗯,蹭坏你的车子的人……”说这句话时她在心里又诅咒了一遍那个恶魔少年。 “昨天在电话里也没有说清楚,那个赔偿问题……”她踮起脚尖,看了看车顶,被蹭掉漆的地方还在,看来这位大爷还没去维修,心里的鼓就打得更急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去补漆?” 车窗忽然摇了上去。 苏禾一怔,紧跟着,看见温颜卿熄火,拔钥匙,走了出来。 “温老师?” “我要上课了。”冰山美青年简短的说完这句话后就挥袖走人了。 “可是……那个赔偿……”苏禾眼睁睁地看着高硕的背影消失在墙角处,急得转身去挠树,“到底要赔多少怎么赔你到底是给句话啊!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啊啊啊——” 刚在哀嚎,多啦A梦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一看号码,更加哀嚎,无比痛苦的接起电话,线路那头,细细软软的声音无异于催命魔音:“苏禾吗?我是暖阳。为什么我还没看见稿子呢?” 上帝啊—— 在苏禾双重哀嚎痛苦不已的时候,温颜卿施施然地走进了教室。 宛大的教室里,只有三个人——关小东、谢清欢,和苏虞。 没有叶一的人影。 温颜卿微眯了下眼睛,走进去,将玻璃门随手关上。 三双眼睛全都满怀期待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他在讲台上立定,视线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很轻松吧?坐在了这里,成为了SS的学生,光明的未来在等待你们,一切看起来都妙不可言,对么?”停一停,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然后,在圆中间又画了个小圆,再将圆心内部划分开。 “如果说,大圆代表来考试的1000名考生,那么合格者,只有小圆这么多,4‰,在这4‰里,真正能顺利完成学业,从SS毕业的,不到50%。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在座是4个人,也许,三年后,毕业的,就只有两个,甚至更少。”看着学生敬畏惶恐的眼神,温颜卿丢掉粉笔,负手而立,“所以,不要以为坐在这里就高枕无忧了,就一路风顺了。你们未来的路……还很长。从今天起,你们的学习分为三部分:一是基础学科,每周一、三、五上课,由各专业的老师来教你们;一是手工实践,每周二,你们需要去SEASON旗下位于半月湾的一家珠宝加工厂去观摩学习;最后,也就是每周四,跟我在一起。” 说到这里,温颜卿忽然笑了笑,他不笑还好,一笑,教室里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跟我在一起做什么?答案只有一个——考试。” 教室里果然一片死寂。 温颜卿显然很满意这种氛围,继续施压,“第一次考不过,可以补考;第二次考不过,扣除学分;第三次考不过,打道回府。” 苏虞忽然也想哀嚎了。 再看关小东和谢清欢,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关小东,额头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所以,我可爱的学生们,你们很幸运,今天就是周四……”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扑通一声,关小东已坐到地上去了。 关晓东连忙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拼命道歉,“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老师!对……” “喂,够了!”一旁的谢清欢忍受不了,皱眉喝止。 关小东战战兢兢的一边观察温颜卿的脸色,一边坐回到座位上。 看着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谢清欢更是烦躁,忍不住低骂了一句:“窝囊废。” 面对学生之间的僵化关系,温颜卿半点想规劝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淡淡开口道:“先让我看看,你们都带了些什么来上课。” 关小东忙不迭的翻书包,掏出大把大把的画笔和颜料,竟有上百种之多,配套齐全,满满铺了一桌。 当温颜卿走到他面前时,他抬起头讨好的看着老师。但温颜卿什么话也没说,继续走到了谢清欢面前。 谢清欢从桌格内取出一款超薄苹果笔记本电脑,往桌上一放,打开,“简约和效率,才是我追求的风格。” 温颜卿不置可否,再走到苏虞面前。 苏虞的桌上,只有一叠白纸,一支铅笔,一块橡皮。 四目相对,她的眼底一片清澈,虽然也有小小的紧张,但更多的是坦荡。 温颜卿动了下唇,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吱呀一声,玻璃门被人推开了,某个迟到的学生笑嘻嘻的出现在门口。 “报告,老师!早上好啊!” 谢清欢看了下表,嘀咕:“都10点了还早上好……” 依旧是土的要死的文化衫,半灰半白都分不出原本的颜色,对消瘦的小身板来说,也过于宽大了吧?衣服,扣10分。 他脚上穿的是什么?夜市上10块一双的那种塑胶拖鞋么?扣10分! 还有他的头发,就算没空去剪头发,总该洗一洗梳一梳的吧?蓬乱的跟鸡窝一样,像什么样子?扣10分! 还有他的眼镜!现在谁还戴那种复古的大黑框边啊!压在鼻梁上也不嫌沉么?扣10分! 还有还有,他那两手插兜斜靠在门框上的站姿是怎么回事?简直就是地痞小流氓嘛!扣光扣光全扣光! 谢清欢看看叶一又看看关小东——令人发指!这种窝囊废小流氓都能跟她一个班,同为SS的学生,真是太丢脸了! 谢清欢在那边咬牙切齿,叶一却是春光灿烂风和日丽,也不等温颜卿发话,就自行走进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讲到哪里了?我错过什么好戏了吗?” “你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来上课了?”温颜卿不动声色的问。 “我问过保卫科的大爷啦,他说今天是周四,温老师的课,不用带书。” 温颜卿微微眯眼,“那纸和笔总该有的吧?” 叶一拍拍关小东的肩膀,“兄弟,带的东西够全的哈,借我点。”不等关小东回答,就从他桌上挑了两支笔,扯了张纸铺到自己桌上。 关小东毫无脾气,还腼腆的笑着:“你用、你用……” 叶一朝温颜卿眨了眨眼睛。 温颜卿没再继续追究,而是转身回到了讲台前,正式开始上课,“在进入设计课程之前,有一个问题,需要你们问问自己——什么,是设计。” 苏虞心头一怔——什么叫设计?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关小东,你说。”温颜卿毫无预兆的开始点名。 关小东一个哆嗦,桌上的笔掉了一支,也顾不上去捡,连忙站起来,“诶?设计,设、设计就是那个……那个……” 一旁的谢清欢举笔,温颜卿看见了,目光转向她:“你说。” “设计就是按照任务的目的和要求,预先定出工作方案和计划,然后绘出图样。” “噗!”一旁的叶一笑了。 谢清欢不悦地瞪他,“你笑什么?” 温颜卿开口:“叶一想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那么好,跟大家分享一下吧。” 叶一摸了摸鼻子,慢吞吞的说道:“我觉得……设计就是——讨好。改变原来的样子,迎合人类的审美和需求,变成另一种形态,这就是设计。用摩天大厦来节省空间,安置过多的工作群体,让城市看起来更加繁华,是设计;用宽阔庄园来彰显财富,令其主人生活的更加舒适,是设计;甚至这么一个小小的教室,在角落里放上令学生感到愉悦的绿色盆栽,也是设计……如果没有讨好的前提,那么,就无所谓布置,无所谓构筑,无所谓建造。所以,设计就是讨好。而珠宝设计,更是讨好中的讨好。” 这一番话说完,教室里安静极了。 苏虞怔怔地看着叶一,难掩心中的惊叹。 多么令人意外,却又一针见血的答案。 这少年的大脑里究竟藏着什么,竟让他如此的与众不同。 温颜卿却似乎仍不满意,追问说:“那么,你认为设计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叶一歪了歪脑袋,“我想听听其他人的见解。” 温颜卿看向苏虞,“你回答。” 苏虞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在纸上一笔一笔的写下curiosity(好奇心)、imagination(想象力)和creativity ingenuity(创造力)三个单词。 其实从写完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输了。 因为她的答案中规中距、毫不出挑。 而在设计业,中规中距,是失败的代名词。 一时间,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挫败,还有那么一点点彻骨的悲伤。她怯怯抬眼,先是看到温颜卿的目光,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高深莫测的冷峻容颜,再转向叶一,大黑框眼镜里的眼睛,湿润润的,像是永远含着水汽一般,非常非常的柔软。 叶一,就用那种柔软却又深沉的目光注视着她,缓缓开口,声音清亮动听:“我认为,设计里最重要的东西是……利益。” 苏虞的手指绞在了一起。 这个衣着邋遢、言行轻佻的少年,一时间,他身上那些所有不符合人类审美的东西仿佛都淡化掉了,只有一种名叫智慧的光芒,在闪烁、在绽放。 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跟这样的人是同学,将来还是同行,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 温颜卿的课程,并不像原本想象的那样难熬。 虽然总是会精神紧张,会不知所措,会感到压力,但相对应的,时间也过的格外快。 两小时的课程上到最后,温颜卿说:“以后会有一些手工作业,需要你们合作完成。因此,你们自行分一下组吧。” 谢清欢扫了一圈,皱起眉头,虽然很不情愿,但和好学生合作能事半功倍这个道理还是非常明白的,因此抢先说道:“我要和叶一一组。” 叶一挑了下眉,咧嘴笑了:“好啊,和美女一组,真是我的荣幸呢。” 就这样,苏虞和关晓东被迫分到了一组。 关小东喏喏说:“那个……嗯,请,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虞已主动伸过手去握了握他的手,灿烂一笑。 关小东的脸,立刻涨得通红通红。 然后大家各自放学走人。 苏虞正准备自己回家,没想到在校门口,看见苏禾靠在她的电瓶车上,竟还在等她。 她连忙小跑过去,比手势:“姐姐,你没去上班?” “我的稿子还没交,回杂志社不是等于主动送死吗?你下午没课吧?咱们走吧。”苏禾载着苏虞回家,途中路过一报刊亭,她停下来买了本新一期的《treasure》。 回到家中,简单的午饭过后,苏禾打开杂志,开始诅咒:“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是周刊杂志!明明昨天才出的考试结果,居然连夜写稿排版印刷给报道出来了,为了抢生意,还真是争分夺秒啊!” 苏虞好奇:“怎么了?” “诺,你看看——”苏禾坐到她身旁,摊开杂志跟她一起看,只见这期的《treasure》,卷首特辑还是SEASON。除了对新一季的产品做了详尽的介绍以外,对SS的入学考试也予以了报道。不过除了公布名单以外,没有进一步的深入,看得出,是临时塞进去的报道。 苏禾咬牙,“你不知道,今天主编给我电话,我心想着还能用你昨天的考试情况对付一下的,结果老佛爷跟我说,人家《treasure》都已经出结果了!你说这《treasure》怎么就这么可恶呢?什么独家都被它第一时间给爆了,还让不让别的杂志有点活路啊啊啊!” 苏虞翻页,意外的看见居然还有两页内容在介绍温颜卿。 苏禾也凑了上前:“诶?他这么重要?晕……他、他、他居然是季允先的侄子,他妈妈是季雯雯——季氏的现任COO!难怪他开200多万的车啊!等等,这里写着他现住地是罗马,可他明明在国内啊!”苏禾飞快浏览完全文后,眼睛都直了,“神啊……他的的确确是住在意大利的!因为——他每周三晚上坐飞机来B城给你们上课!!!!” 苏虞的第一直觉反应就是用电脑搜索B城到罗马的飞行时间,姐妹两在看到两位数的搜索结果后,都很无语。 “乖乖。”苏虞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堂妹,“你这一堂课的成本可够高的啊……”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是无法理解的! 宁可在飞机上耗十个小时也要飞着来上课,还买辉腾那种看似低调但却贵的要死的车子。那位富二代究竟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苏虞现在也能理解为什么那位温老师的课,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了。 “他绝对是个变态。”苏禾做出了这个结论。 《treasure》的报道中,除了介绍温颜卿的身份背景,和他现在在SS授课,为了上课每周要罗马B城来回飞以外,没有再挖出更多的细节,而照片更是只有一张,看上去还像是偷拍的,照片里的温颜卿正从SS走出来,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招牌冰山脸,真是白糟蹋了他那副好相貌。 苏禾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啊的跳了起来。 苏虞好奇地看着她。 “哎呀哎呀我真是太傻了!我怎么这么傻呢?老天爷掉下个这么好的机会给我,我居然都不会把握,差点就错过了!”苏禾兴奋地抓住堂妹的肩膀,“小虞!你可一定要帮我!挖不到守护神,难道我还挖不出温颜卿吗?你可是他的学生,平日里跟他接触时留意一下细节,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通通都要告诉我!”一边说着一边握拳,“而我呢,就趁现在这个知道了他的手机号码、又要赔钱给他的绝好机会,把他的老底内幕通通搞到手!” 她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迫不及待地就给温颜卿打电话,结果,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啊咧?怎么回事?苏禾诧异。一转头,看见堂妹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了一行字—— “他这个时候,应该回罗马去了。” “……” 【第三话】 童话故事里,有一个快乐的小丑。 他每天都逗人开心,国王和公主都很喜欢他。 所以,他觉得世界很美好。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一面镜子,以及镜子里的自己。 小丑哭了。 我想,他不是因为自己丑而哭,而是知道了不被喜爱的真相。 *****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冰糖炖燕窝”的QQ头像亮了。 正在用手写板练习电脑绘图的苏虞心头一颤,还没想好要怎么询问时,手指已先下意识的发了一个窗口震动过去。 那边立刻给了回应:“宝贝女儿啊,这么晚还在线呀?。” 苏虞想了又想,颤抖的打出一句话:“妈妈,你刚回家?” “哦,昨天宴会喝多了,就在你沈阿姨那边住了一晚,今天又加班了一会儿,所以刚到家。怎么了?想我呀?亲一个~” 面对一无所知依旧笑呵呵的母亲,苏虞觉得自己的心,在一下一下的抽疼。说?还是不说?怎么说?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脑海中,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 最后,苏虞咬了下牙,强行将那种想要捅破一切的冲动压回心底,对着屏幕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打字说:“嗯,很想念妈妈,还有爸爸。 对了,爸爸呢?他不在家吗?” “你爸爸今天出差了哦。” 苏虞的眼皮下意识的一跳,“去哪了?” “说是公司派他去D城考查什么的,对了,他说顺道会去B城看你哦,哎呀,真羡慕呀,反而是你们父女俩先见面呢,把我一个人孤单单的丢在家里,好可怜哦TOT” 爸爸要来B城? 苏虞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再次握紧,浓密的睫毛下,深黑的瞳仁里逐渐有了光。 她知道该怎么办了。 ***** 周五,是基础学科的日子。 一个五十多岁,满头银发,看上去依然风度翩翩的李姓老师给大家分发了课本,零零碎碎加起来,竟有二十多本,厚厚一大叠。 苏虞这才知道,原来SS的课程里,并不单单只学绘画,还要学习珠宝理论、珠宝鉴定评估、宝石切磨工艺,以及电脑首饰设计等。 按照李老师的话说就是——一个好的珠宝设计师,同时也是个一流的宝石专家。 于是第二堂课就去了计算机室,从0开始学习3DMAX和JANXD。 对于谢清欢来说,这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她早就掌握了。但对苏虞来说,还是第一次尝试软件设计,先不提密密麻麻的小窗口,光是全英文界面就大大增加了学习难度。一堂课下来,感觉自己还是身在云中。 而等第二节课结束,叶一才姗姗来迟。 苏虞本以为只有温颜卿那样特立独行的老师才会不介意迟到,结果发现其他老师也不管。后来一想,也是,学生不上进,就理所当然的被淘汰了,跟老师们又没有关系。 只是,这么艰难才进的SS,别的学生积极奋发都来不及,偏他叶一,吊儿郎当的不当回事。 为什么他就能做的这么洒脱呢? 苏虞一边寻思,一边下意识的多看了叶一几眼,结果被他发觉了,转过头来:“有事?” 她连忙收回视线摇头,收拾课本准备下一堂课的内容,谁知叶一反将椅子一拉,坐到了她对面,两手支颔,仰着脸叫她:“喂。” 苏虞和他四目相对,叶一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指了指耳朵:“你,是不是听不见?” 此话一出,谢清欢和关小东全都惊讶的看了过来。 苏虞倒是不怎么介意,同样的状况,从小到大,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来家里的客人们看着她的眼神都那么奇怪,为什么爸爸妈妈总是在张嘴巴动嘴唇,看一个画面在不停变化的四方盒子。 后来,进了专门的学校,在老师的精心教导下,才知道了——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声音。 老师说,你们失去了聆听声音的权利,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你们看得见、摸的到、能品尝,能感应,你们还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熟悉和碰触这个世界。 老师说,不要因为你们身体上有所残缺,就感到自卑和委屈,因为这个时代里,真正比拼的,是大脑,是智慧,而就这一点上,你们绝不比任何人差。 老师说了很多很多。但都不及妈妈说的那一句—— “因为啊,我的宝贝儿是条人鱼公主,为了获得一个不灭的灵魂,付出了声音的代价。” 《海的女儿》是苏虞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小人鱼为了得到不灭的灵魂,用自己的声音,换取了人类的双腿。所以,她肯定也是为了得到些什么,才放弃了听力,来到人间。 妈妈说:“这个世界很公平的。付出什么,得到什么。” 所以,根本不会自卑,根本不会怯懦,身体的残缺,不过是为了梦想付出的代价罢了。 苏虞微微一笑,清丽的五官在阳光的照耀下,坚定而美好。 “嗯。”她用笔记本打字给叶一看,“我是先天性失聪,所以用唇语来辨识你们的话。” 叶一的眼睛由浅转浓,问道:“那你,会不会说话?” 苏虞继续打字:“会。但说的不好,因为要琢磨发音的关系,会很慢。” 叶一沉默了两秒钟,忽然伸手,啪的合上了她的笔记本。 苏虞刚在诧异,就见他说:“那么,跟我说话。我不嫌你慢,你说。”还捂住笔记本,眨了眨眼睛,“不许你打字,我要跟你‘对话’。” “我……”苏虞说了一个字后,停下,看见的是叶一充满期待和鼓励的眼神,便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很……高兴……认识……你。” “看,不是说的很好嘛!”叶一毫不避嫌的亲昵的拉了拉她的长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小美人。” 苏虞的睫毛微微一颤,脸忽然就红了起来。 并不是没人如此鼓励过她。 独这少年的话语,纵是无声,亦能动人。 ***** 很快就到了放学时分。 苏虞接到苏禾的短信,说在外面赶不回来接她,让她自己坐公车回家,于是她第一次去了校门外的公车站。 这是很偏僻的一个站点,只有一辆326路公车经过这里。不过幸运的是,326的终点站就是堂姐所住的美景家园。 等车的过程中,苏虞看到谢清欢也走到了校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一辆加长型凯迪拉克房车开了过来,身穿制服的司机下车打开后车门,让谢清欢坐了进去,然后车很快就开走了。 完全是偶像剧中才能看到的画面,如今真实地在眼前上演,苏虞联想到温颜卿那低调到死的辉腾,忍不住抿唇一笑。 “笑什么?”一张放大的脸庞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的第一反应是连忙后退。 那人哈哈大笑,“这么害怕?又不是见鬼。” 可你的样子……跟鬼也没差别吧?苏虞在心中嘀咕:还是个邋遢鬼。 邋遢鬼叶一看了看公车站牌,“你也坐326路?” “嗯。我到美景家园,你呢?” 叶一双手插兜,一边端详站名,一边随口答道:“我还不知道。” 苏虞好奇,怎么还会有人坐公车不知道去哪的?就在这时公车来了,她刚要上车,叶一突然面色大变,从身后推了她一把,害她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台阶上。 叶一索性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竖着抱了起来,一边飞快的往里走,一边喊道:“快,快!司机大哥,快开车!” 司机瞪了他一眼,“赶着投胎啊!”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踩了油门开始前行。 叶一抱着苏虞一直走到倒数第二排座位旁,才放开她,苏虞的脸涨得通红,再被车里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又是窘迫又是尴尬,脱口而出:“干、干、干什么!” “嘘。”叶一比着手势,车厢里不知哪名乘客喊了句:“大家快看外面!” 呼啦啦,所有人都把头探了出去。 只见公车后方百米远,七八两黑色轿车正在加速直追,车窗里还探出好几个人,拼命的朝这边挥手臂,场面很是混乱。 由于相距较远,苏虞看不懂他们在喊什么,但车上的乘客全都回头惊愕的打量叶一,想来是在追他。 奇怪,他惹什么麻烦了吗?为什么会被人追?还有那些人清一色的黑西装黑领带黑墨镜的,难道是黑社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公车一个猛刹车,停下了。 司机回头,坐了个请的手势说:“小哥,你行行好,我还带着一车的乘客呢,可不想发生车祸。” 叶一轻叹一声,转身,下车去了。 透过车窗,只见他一下车,那些黑轿车就全部停了下来,七八个大汉飞速下车朝他围过去,其中一个领头的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点点头,上了其中一辆车。 公车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公车司机继续发动车子,苏虞看着越离越远的叶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有点惊魂未定,有点残留的羞涩,又有点隐约的担心。 不过…… 算了,妈妈说,出门在外,不要管别人的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苏虞找了个空位坐下,忽然感到怪怪的,她低头看向自己的书包,那个用来装手机的侧口袋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里面的手机,连带裸露在外的小熊布偶一起不见了,难怪坐下时膝盖空空,没有平时的挤压感。 奇怪,手机呢?放学时还用它看过时间的…… 难道……是刚才,被叶一偷走了? 这个答案到晚上8点多的时候,就得到了答案。 正在伏案写作的苏禾,突然听到手机响了,而且还显示着对方的ID是“小虞”。她立刻跳了起来,抓着手机冲到正在学习3DMAX的苏虞面前,“小虞,电、电话!你的手机打来的!” 苏虞的表情有点尴尬。 苏禾后知后觉地想起堂妹是听不见的,自己居然还把电话递给她,忙不迭的收回来,按下接通键:“喂?你是那个叫什么……叶一!叶一的对吗?” 电话那头传来少年好听的、清亮的笑声:“是我。堂姐。” “什、什什么堂、堂姐的!我不是你堂姐!” “哦,可这个手机上显示的昵称就是‘堂姐’吖,我还以为是代号什么的呢……” “你才代、代号!我是苏虞的堂姐,但不是你的堂姐!”苏禾心想自己可不能被个孩子牵着鼻子走,赶紧转移话题,“喂,姓叶的,你干嘛要偷我堂妹的手机?” “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啦,我只是借用一下下而已,不是偷哦。现在用完了,准备还给她呢。麻烦您帮我转告她,我下周一到校会把手机还给她的,请她不要着急。如果这两天内有什么找她的短信的话,我会转发到你的手机上的,就这样,拜~” 眼看对方轻飘飘的就要挂电话,苏禾连忙喊道:“等等!我说你给我等一下啊!哪有这么两三句话就算交代的啊,你到底拿她的手机做什么去了给我说清楚啊!” “我这边有点事,不便多聊呢,挂喽。”叶一停了一下,突然又丢过来一句话,“对了堂姐,其实想丰胸的话,吃木瓜是没有用的,不如喝点含激素的XX牛奶吧。” 嘟—— 电话挂断了。 苏禾呆滞地拿着手机,半天后,转头看向自己的堂妹:“完了,他把咱们互发的短信都给看了……” 苏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在昨天,苏禾曾发短信让她去超市时帮忙带点木瓜,原话是:“我的要求不高,只要B-cup而已啊!上帝啊,给我B吧!堂妹啊,给我木瓜吧!” 彼时的她们,万万没有想到手机会落到外人手里,而且那个家伙毫不客气的把里面的短信记录全给看了一遍。 “你这个同学真的很可恶。”苏禾结论道。 苏虞无语。她的三个同学,一个是惊弓之鸟,一个是骄傲公主,还有一个就是神叨叨的叶一,的确全都不太正常。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轻叹口气,随遇而安了。 不过叶一并没有说谎,他之后真的转了条短信给苏禾,显示的原发信人是“苏彦”,内容是“亲爱的女儿,我明天十一点抵达B城,转下午两点半的火车,一起吃午饭吧。” 当苏禾高兴的拿这条短信给苏虞看时,看见的,却是小堂妹骤然苍白的脸。 “明天,我单独去见爸爸,有话要跟他说。”苏虞在电脑上打出了这行字。 苏禾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没有追问,点头后转身离开。 苏虞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 QQ上冰糖炖燕窝的头像是灰色的,她却仿佛透过QQ再次看见了那条艳红色的长裙,旋转着,飞舞着,像一把火焰,一路烧进她的家。 她的嘴唇一下子抿紧了。 ***** 在B城,火车站等同于脏乱差的代名词。 随地躺卧的人群、从不按秩序排队的人潮,和随手丢弃的垃圾,汇集成了B城最不可言说的一道疮疤,丑陋顽固地缠绕在美丽华艳的身体上。 苏虞已经在出口处等了很久,火车毫无例外的晚点,十二点了,爸爸还没有到。又因为手机被叶一拿走了,连发短信问问火车到哪了都不能够。 左右无事四下顾盼,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坐轮椅的人等在斑马线旁。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如此炎热的夏天,还穿着黑色的长袖衬衫,下半身盖着一条米色的毯子,显得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更加苍白。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强烈的黑白对比,吸引了苏虞,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一路小跑到那人面前,鼓起勇气开口:“要……过马路吗?” 那人抬头,清瘦、清雅、清贵的一张脸,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瞬刹那,却如投石入湖,涟漪层层。 苏虞心中一颤,不敢多看,连忙低头抓住轮椅的扶手,趁着绿灯将他推过马路。 她个子娇小,而轮椅却是特别订制的,比一般的大,那人虽然坐着,但肢体修长,看起来应该很重的样子,苏虞本以为会推得很吃力的,没想到轮椅的轮子竟然特别灵活,只要轻轻用力,就会向前滑行。 如此毫不费力地将那人推到了街对面,苏虞挤出一句话说:“那……再、见。” 刚要走人,忽见街对面急急跑来两个大汉,也是黑西装黑领带,苏虞第一反应是——难道是昨天抓叶一的那伙人? 黑衣大汉冲过来,其中一个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的把她提了起来。苏虞吃疼,惊叫出声。 依稀看到对方好像在问:“你干什么?” 她干什么?她还想问他们要干什么呢!刚待挣扎,黑衣大汉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突又把她放开了,苏虞踉跄后退了一小步,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也在这时,她看到轮椅上的男子,在说话。男子眉睫如画,带着三分天生的忧郁,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你们退下,别吓坏这位小姐。她只是好心推我过马路而已。” 苏虞终于想起了她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见过这个人! ——在杂志上。 记忆在关键时刻打开了一扇门,十三岁的时光席卷重来,她记得她打开那本叫做《treasure》的杂志,第一页第二页,是SS学园的跨页照片;第三页第四页是SS学园的介绍;第五页,就是那条大名鼎鼎的琥珀项链,在黑色的背景里,妖娆盛开,而在黑色背景的右下角里,就有这个人。 只不过,彼时的他,坐在一张红色真皮沙发上,穿着黑色的西装,尊贵一如帝王。 “夏……璃……”苏虞轻轻地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一直一直,渴望见到这个人。 她曾无数次构设过他们的相遇,在她的幻想里,他都坐在华丽的沙发上,构筑成威严肃穆的基色,然后,她以一个新人的身份,卑微的走进,虔诚的拜服…… 本来该是那么庄重慎重的相逢,但影映到现实,就变成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头,而她,一向沉稳聪慧的她,却独独在这时候自作聪明了一把。 苏虞颤抖着,做了很多人在面对窘迫时的第一反应,那就是——逃。 她转身就跑。 黑衣大汉们没有来追。 她跑啊跑,一口气跑回接站口,眼见得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她重重包裹,再也看不到夏璃的身影了,这才松口气。 还没来得及回味刚才的一切,就见前方的闸门开了,火车到站了! 她连忙踮起脚尖张望,没多久,就看见了爸爸。只不过,爸爸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还扶着一个人。 那是个又老又瘦的女人,头发稀稀拉拉,消瘦的脸上全是斑点,穿的也很朴素,在苏彦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的走着。 苏虞在脑海中搜罗了一遍相关信息,确信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她是谁? 这时苏彦也看见了她,挥了挥手,微笑地扶着那女人走了过来。 “对不起,迟到了。”苏彦打了个招呼后,就开始介绍,“这位是夏大姐,她在火车上崴了脚,我给她做了个简易的包扎……” “可多亏了苏医生!要不我的左脚可就废了……”夏大姐感激地说道,“你就是苏医生的女儿吧?长的真好看,对不起,给你爸爸添麻烦了。” 苏虞连忙摆手,“不、客气……” 苏彦问道:“夏大姐,有人来接你吗?” “有有有,我儿子说会来接我的,奇怪,他从来都很准时的啊,这会儿怎么还没看见呢……啊!我看到了!儿子!”夏大姐兴奋地挥手大喊,“我在这里——这里啊——” 苏虞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就又看到了夏璃。 夏璃在两名大汉的推扶下,来到跟前。 夏大姐顾不得脚上还绑着绷带,一跳一跳的扑了过去:“儿子啊!妈妈想死你了!” 对比母亲的激动,儿子的表情冷静多了,但却第一时间问道:“妈,你的脚怎么了?” “哦,不小心在车上崴了一下,幸好遇到个好医生,对了,我来介绍,这位是苏医生,这是他的女儿,苏医生,这个是我儿子……” 苏虞顿时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钻进去,偏偏夏璃的目光已盯在了她脸上,还笑了笑,说:“我跟夏小姐刚才见过面的。” “诶?你们认识啊?那更好了!儿子,妈妈在放箱子的时候火车一个大刹车,要不是苏医生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都不知道那箱子会砸到我哪里,幸好现在就只崴了下脚,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来来来,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苏彦忙说:“哦不用了,夏大姐,我还要赶下午两点多的火车,这饭就免了吧。下次,下次有机会再说。还有,您的脚,最好再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 “哎呀,没关系的啦,就一顿午饭,很快的,要不,咱们就近找个地方吃吧?” “真的不用了……” “不行不行,一定要!哪能让救命恩人饿肚子的?”夏大姐盛情拳拳,难以拒绝。苏彦为难的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她,最后点头说:“好、好吧。不过,随便吃点就好,别太折腾了。” 夏璃侧头吩咐黑衣大汉,“去订位子。” 黑衣大汉应了一声,背过身去打电话,半分钟后,回头:“订好了。我们过去吧。” 于是苏虞就在又是尴尬又是意外的情况下,跟着父亲上了夏璃的车,她本还想着这么多人,一辆车肯定坐不下的,但等黑衣大汉把车开过来,赫然是一辆可容纳8人的面包车,想来是为了方便坐轮椅的夏璃出行的缘故。 一车6人坐上车,行驶了大概15分钟后,就抵达了目的地。 有英俊机灵的酒店门童前来殷勤开门,苏虞抬头,就看见了B城最高的建筑——82层楼高的天阶大厦。 黑衣大汉熟门熟路的在前方带路,搭乘电梯直上77楼,电梯门开后,里面是个占据了整整一层楼的海鲜自助餐厅。 身材高挑、制服得体的男侍者立刻迎了过来,黑衣大汉说道:“224包厢。” 男侍者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行了一礼,转身带路。 224包厢在道路的最尽头,打开门后,只见两面的墙壁都是由巨型落地水箱构成,一走进去,就像走进了海底世界一般。 夏大姐目瞪口呆:“乖乖,这些鱼咋就游墙壁里去了呢?这地方,得挺贵吧?”说完,想起自己身为主人不应该说这话,忙改口说,“苏医生您可别往心里去啊,没事的,再贵咱也请的起。儿子有出息,妈妈跟着享福,是吧?哈哈哈哈……” 苏彦只好也跟着笑。 苏虞则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最后,还是夏璃出声,解了围:“这是SS的常年包厢。时间仓促来不及选其他的,这家餐厅离火车站最近,所以委屈二位将就一下了。” “怎么会?我是跟着沾光了呢。” 苏彦得体的回答,一转眸,抓住了关键词,“SS?是SEASON吗?请问,您是SS的?” “我儿子是SS的设计师哦!”夏大姐无比自豪的抢着回答,“他很棒的!” “好巧,我女儿也刚考上SS的附属学院,来,小虞,见过你的前辈。” 苏虞低垂着头,因为紧张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彦只好道歉:“对不起,我的女儿先天性失聪,听不见,所以反应比较慢,性格也太内向了,对不起啊……” 夏大姐目露同情之色,过来握住她的手说:“没事的,孩子,你阿璃哥哥他小时候因为得了脊髓血管瘤而导致不完全性截瘫,不能走路,但也没事,照样成才,你也很棒的!” 苏虞凝望着夏璃,那篇《treasure》的报道里,夏璃侧身坐在沙发上,灯光只打到他的上半身,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而且,报道里对他的瘫痪只字未提。原来、原来,夏璃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一旁的夏大姐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哎呀!怎么哭了啊!我、我我、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啊,对不起,大妈我嘴笨,其实是想鼓励你来着,但怎么就把你给整哭了呢?那个,苏医生……” 苏彦忙来劝抚:“小虞?怎么了?哭什么呢?” 苏虞没有看他们,只是定定地望着夏璃,眼泪哗啦啦的、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夏璃。 她从十三岁起就仰慕的人。 SS创校以来最辉煌的成绩。 琥珀界无可超越的设计神话。 此刻,他就坐在她面前,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清俊的容颜,皮肤素洁,二十五岁的传奇人生,却是从轮椅上延伸起来的。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好难过。比她发现自己原来和别人不一样时,更加的难过。 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缺陷,明明是微不足道的,明明用开朗坚强的心态克服了的,却为什么发生在夏璃身上时,就让她这么这么的痛苦呢? 这个世界上,那么那么多人。 为什么偏偏要是他和她,身有残疾。 如果能够行走就好了…… 如果能够听见就好了…… 对于别人来说,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却为什么对夏璃和她来说,就是最绝望的奢望呢? 苏虞哭的泣不成声。 包厢内,静悄悄的,一时间,只听得到她嘤嘤的哭声。 夏大姐和苏彦都很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这时,一直静静地与苏虞对视的夏璃,转动轮椅走到她面前,拈起米色毯子的一角,帮苏虞擦掉眼泪。 他的动作很轻柔。 他的眼神很专注。 他的手指好像带着魔力,擦到哪里,哪里就干净了,再也没有悲伤的痕迹。 苏虞怔怔地看着他。 夏璃的表情很沉静,沉静的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喜怒哀乐,但却莫名有种镇定的力量:“你叫小虞?” “我叫……苏虞……”名字是苏虞的骄傲,这两个字是她所有的发音里最标准的。可是,此时此刻,当着这个这么重要的人,却说的结结巴巴、含含糊糊。 “苏虞。”夏璃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解下右手腕上的链子,系到她手上,“记住,天使是不哭的。” 很朴素的涤纶红绳,拴着1cm左右长度的琥珀,这么小的琥珀里,居然裹了一对翅膀,也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剔透的几近透明。 苏虞知道贵重,连忙拒绝,但夏璃却收回了手,于是,那条琥珀手链,就留在了她的手腕上。 浅黄色的琥珀里,银白色的翅膀,明明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却经过了千万年的时光沉淀,依旧坚挺。 再细细咀嚼夏璃的那句“天使是不哭的”,一时间,暖透人心。 苏虞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旁的夏大姐长吁口气,拍着胸部说:“好了好了,终于不哭了,可把我吓死了,还以为是哪里说错话了,得罪了小妹妹呢。”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苏彦再次道歉。 “哪里,不哭就好,来来来,吃饭吧!” 四人入席。 虽然是自助餐厅,但包厢内的食物,都是由服务生亲自送进来的。苏虞留意到,夏璃只碰了其中的一道芥蓝,其他什么都没吃。夏大姐一个劲的数落他,夏璃好脾气的听着,并不时夹菜给妈妈,以堵住她的嘴。 总之,一顿饭吃的宾主皆欢。 饭后,夏大姐说:“苏医生赶时间,我也就不多耽误了。我会在B城待个一年半载的,你若还来,一定要联系我啊。这位小妹妹如果学习上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尽管找我们家阿璃。” “那就太麻烦了……”苏彦在说这话时,苏虞看见夏璃低垂着头若有所思,对妈妈擅自做主替他揽下的活,也不知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过,她摸了摸手上的手链,暗暗发誓,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从SS毕业。不毕业,绝对不再去见夏璃。 因为这一次见面实在太过难堪。 所以,希望下一次再见,能让他看见真正的自己,一个落落大方、才华出众,且乐观坚强的自己。 这样,才不辜负命运终于,让他们相遇。 和夏璃母子告别后,苏彦提议:“还有半个小时,要不,我们去火车站内的咖啡厅里坐坐?” 苏虞本来打算今天趁机跟爸爸摊牌的,没想到突然横插了一出病人感恩记,不过因此而让她见到了偶像夏璃,还获赠了一条手链,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点点头,跟着父亲进了咖啡厅。 “刚才一通折腾,没来得及给你。”两人坐定后,苏彦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她,“你妈让我带给你的。” 苏虞打开小包,里面是妈妈亲手做的梅干。 “你妈说,今年的梅子不是太好,所以就没多做,这些你先吃着解馋,等下一批做好了,给你快递过来。对了,还有……”苏彦又从皮夹里取出一张信用卡,“考虑到你寄人篱下,又上了SS那种学校,开销可能会增加,这是爸爸的附属卡,需要钱时,就刷吧。” 苏虞默默的收起梅干和信用卡,抿着唇没说话。 “怎么了?怎么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人家夏大姐也没说你什么啊,怎么就哭成那个样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教有问题呢……嘿嘿,你肯定是知道遇到了大款,所以故意装哭,骗人家送那么贵的手链给你吧?小滑头。”苏彦努力逗女儿笑,但见女儿怎么也不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便收起了笑容问,“到底怎么了?小虞?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告诉爸爸,爸爸帮你分担。是堂姐欺负你了吗?” 苏虞摇头。 “那是学校里有人对你不好?” 苏虞摇头。 “那……”苏彦还待再猜,苏虞忽然握住他的手,表情严肃。 苏虞噗的笑了:“这么严肃,有话要对我说?” “我……”苏虞打手语,“那天跟妈妈QQ视频,她忘了关,就出门了。然后,我看见你跟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 她已不必再说下去,因为苏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在他豁然变色的同时,苏虞只觉自己悠悠荡荡在水里飘了半天的心,终于彻彻底底的沉了下去。 多想爸爸告诉她,那天她在视频里所看到的一切,不是真的; 多想爸爸告诉她,那一切只不过是场恶作剧; 多想爸爸告诉她,他和妈妈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看着爸爸变了又变的脸,以及不停跳动的眼角,如何让她继续自我催眠下去? 苏虞定定地望着苏彦,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表情。而苏彦垂着头,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显见是内心挣扎到了极点。 父女俩就那么无声的对坐了整整十分钟。 火车站广播突然响起:“14点30分去往F城的TXXX次列车开始检票,请乘客们做好准备,排队上车……” 苏彦站了起来。 苏虞想着难道这次谈话就这么没有结局的收场了么时,苏彦忽然伸手,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字异常诚恳地说道:“小虞,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有时候真的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和你妈妈永远爱你。”说完这句话后,他拿起公文包头也不回的走了,离开时的脚步很仓促。 苏虞望着他的背影,如果说,之前父亲默认了出轨的事实让她的心沉到谷底,那么此刻这句唯一的解释,更是让她的心开始撕裂与腐烂。 因为,那句话里隐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哪怕我和你妈妈不再相爱了,哪怕我和你妈妈离婚了,我对你的爱,是不会变的。 是啊,很多父母在离异的时候,都会对孩子说这句话的。好像只要拥有了他们的爱,孩子就不会被伤害一样。 但是他们不知道,正如感情的世界从来不是数学题一样,1除以2,被分割后单体的爱,其实不是1/2,而是……甚至更多。 怎、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 明明那么相爱!起码曾经那么相爱!怎么可以说不爱了就不爱了呢!!!! 甚至连句清楚明了的解释都没有。 还是,因为她不是妈妈,所以没有被告知真相的权利? 苏虞弯下腰,把脸庞藏在膝盖中,再也无法承受心中那股巨大的悲痛,眼泪夺眶而出。 手腕上,琥珀手链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哭。 她死命的咬住下唇,拼命告诉自己,不哭。小虞,不要哭。 因为夏璃说过,天使是不哭的。 可是…… 可是…… 她不是天使,只是一个即将失去美好家庭的女孩子…… 宛大的咖啡厅里,柜台处的店员们全都在惊愕回头—— 在落地玻璃窗旁,很大的沙发里坐着一个很娇小的女孩,那女孩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覆住了她的上半身,而她的肩膀在不停抽动,泄露了她的悲伤,最最重要的是,她在哭。 一直一直哭。 哭的很大声。 而她自己,听不见。 【第四话】 滴丽,滴丽。 燕子来了。 滴丽,滴丽。 花开了。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有什么快乐飞来了。 有什么呢?有什么呢? ***** 下午两点半,有人在火车站悲伤哭泣,有人在办公室无聊发呆。 苏禾对着办公桌上的摇摆花已经发了半个小时的呆了,而电脑文档里的稿件,一个字都没增加。 其实在稿子没交的前提下,她是不打算来杂志社的,但很要命的,今天偏偏是15号! 15号是什么日子? 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普通的月中罢了。 但对苏禾来说,答案只有一个——发工资的大好日子! 要不是为了领钱,她才不会在这样一个截稿期逼近的周六还来加班顺便找骂呢!早上她刚进杂志社,就被顶头上司传唤进了办公室,年已四旬但却天生一副娃娃音的主编暖阳,用她那细细软软的声音、不温不火的腔调,以及超级折磨人的重复重复再重复、追问追问再追问大法,足足拷问了她三个小时,比如为什么还没查出守护神的独家八卦?(你倒是给我请私家侦探的经费啊!)为什么还不交稿?(之前那个稿子改了八遍还不过,你打算还想让我怎么写啊!)为什么最近工作这么散漫不上进?当然,人家暖阳从不直接说“散漫”这种词,她的原话是:“小禾,你最近生病了吗?还是失恋被甩了?还是丢钱了?怎么做事都恍恍惚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呢?” 毒啊,太毒了,这不是摆明了咒她生病、失恋、破财吗? 苏禾索性趴倒在桌上,眼巴巴地看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什么时候才轮到她领工资啊啊啊? 等待的过程太过煎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索性抓起电话,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 , 唔,一个同事被叫到财务室去了,下一个肯定就轮到她了吧? “嘟——嘟——” 这个月交的六篇稿子被毙掉了四篇,奖金肯定是没有了,不知道稿费能给多少…… “嘟——喂?” 快点发啊,领了工资好去交下个季度的房租,昨天房东打电话来催了的说……苏禾依旧沉浸在思考中,没有留意到线路已经通了。 对方喂了一声没反应,停了一会儿后,说道:“苏禾。” 苏禾顿时反应过来,惊的一个哆嗦,手机差点掉地上,幸好眼疾手快,弯腰接住,举到耳旁:“喂?是温先生吗?你不是在罗马吗?” “你找我什么事?”对方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冷淡。 “啊,那个,我找你还是为了那个车子的赔偿金的事……” “噢。”听起来很像是不耐烦的想挂电话。 苏禾连忙急声说:“不过不是想拖欠分期的事情!而是我现在有了点钱,可以直接赔给你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跟你一起去验车?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那就现在吧。” “诶?”苏禾一呆。 “你在哪里?” “我在枫叶路的《百宝箱》杂志社。”提及自家的杂志名,苏禾一阵羞愧。看看人家一流的杂志,叫《treasure》,时尚的英文,多气派,再看看自家的,百宝箱,土到家了。偏暖阳还自鸣得意的说:“古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传说她的百宝箱里,全是各式各样的贵重首饰。我们杂志也叫百宝箱,传承了古典传说的同时,又具备鲜明特色,是多么神来之笔的一个名字啊。”杜十娘那么不吉利,她也不嫌触霉头,真是…… 苏禾正在暗诽,温颜卿已说道:“十分钟后,你到永新路口等我。” “什、什么?”苏禾还在一头雾水,温颜卿啪的把电话给挂了。 十分钟?苏禾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又看了看时间,这里可是B城时间的下午2点45分啊,难道说,温颜卿没回罗马? 但是十分钟!她、她、她还在等发工资啊! 苏禾在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究竟是等工资,还是去见那个变态富二代,最后一咬牙,拿起背包冲了出去。 等她急跑慢跑地冲到永新路口时,辉腾已在那里等待了,车窗落下来,温颜卿冷冷地瞪着她,“你迟到了。” “对不起,其实我从小到大体育考试就没及格过,尤其是长跑,都是走到终点的……”苏禾上气不接下气的解释。 温颜卿不等她说完,丢下一句“上车”就又关上了窗子。 苏禾只好打开后座坐进去,摸到熟悉的真皮座椅,想起上一次坐这个位置时,是大前天早上送苏虞去SS考试时,明明才过了没两天,怎么感觉就跟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一样呢? 温颜卿开着车子,一言不发。 苏禾只好自己找话题:“对了,温先生,你这周怎么没有回家啊?” “有事。” 真是简短的回答啊! “哈哈,那是,温先生是大忙人……”苏禾心里想:忙个鬼!一周只上一天课的富二代有啥好忙的啊? “上次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这辆车原来这么贵,呵呵,为什么温先生会选择辉腾这种车呢?” “好开。” 多说几个字会死人啊!苏禾恨得牙痒。 “那倒也是,哈哈,德国的牌子还是很可靠的……对了,温先生既然能给SS的学生讲课,在珠宝上的造诣必定也很过人,你都设计过哪些作品啊?” 温颜卿从观后镜里看了她一眼,那冰凉的目光,让苏禾顿时有种自己被他看透了的心虚感。 “我不设计。” 这又算什么答案?!苏禾在心里流泪,但为了下期的稿子,和稿费,她只能厚着脸皮继续问:“为什么不设计呢?是没有兴趣还是其他?那你喜欢什么啊?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温颜卿又从观后镜里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喜欢将喋喋不休的人从车上踢下去。” 苏禾立刻闭上嘴巴。 冰山脸的眼神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算了,反正已经搭上了这根线,内幕八卦什么的就慢慢套吧。苏禾打定主意,要放长线钓大鱼。正正襟危坐着觉得好无聊时,手机响了,打开来,原来是叶一又把短信转发过来了。 一共两条。 第一条是:“至尊独享,黄金海岸,超值入住,XX海景房,现在购买即赠送120平超大露台!现仅售价23888,有意者请联系136XXXXXXXX……” 本来看到这里也就完了,结果下面一个破折号后,居然还有点评:“——华而不实,谁买谁白痴。堂姐你可不要上当受骗。by叶一” 谁会上这种当啊! 苏禾暗暗咬牙,翻到下一条,更是跳脚: “今夏好礼,XX女子会馆,献给爱自己的女人。现在加入俱乐部,成为VIP会员,即可享受原价1888现价788的全身减肥套餐,一个疗程可减3-20斤,轻松减肥,绝不反弹。更多优惠,请拨打XXXXXXXX。——这个可以考虑,为你量身定做的,堂姐。By叶一” “不要再转这种无用的短信给我!!!!!!!!!!!!!!!!!!!!”苏禾在回复中用了20个惊叹号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几秒钟后,叶一也回了:“那什么是有用的短信?” “你是猪啊,哪些有用哪些没用你自己不会看啊!” “噢……那这条有用吗——女儿,爸爸现在在火车上,想了很久,觉得已经不能再瞒着你,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长痛不如短痛——我决定,和你妈妈离婚。” 苏禾差点没跳起来,盯着那条短信足足十秒钟后,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打电话过去,“我KAO!这么重要的短信这会儿才转给我?” 电话那边,响起叶一懒洋洋的笑声:“我要确定接短信的人是堂姐你呀。” “什么意思?” “如果是苏虞拿的你的手机,贸贸然把这条短信发给她的话,我怕她承受不了呀。” “哟,真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有心的人哪……”苏禾忍不住讽刺,但下一秒,就转成了担忧,“我说,这条短信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5分钟前,所以才决定先转两条过去试探一下。” “要死啊!叔叔居然要跟婶婶离婚,这要是小虞知道,还不得崩溃啊!”苏禾急的跺脚,把车底踩得噔噔响。 温颜卿通过观后镜看着她,这次,却没说什么。 电话那头,叶一问道:“苏虞和父母的关系如何?” “苏虞可是叔叔婶婶的掌上明珠啊,从小当公主一样捧着长大的!” 叶一噢了一声,“也好……” “什么也好?” “被父母惯着的孩子都长不大,也许经历这事后她就成熟了,反过来一想也不一定是坏事。” 听叶一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苏禾就来气,吼道:“让你爸妈离婚促使你早点成熟你愿意吗?” 叶一哈哈一笑:“也没什么不可以啊。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什么意思?” 叶一收了笑,淡淡地说:“我妈已经去世了。” “……”苏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总之,短信转给你了,要不要告诉苏虞,怎么告诉,你自己决定。我挂了。拜。”某人毫不留情的丢下个大包袱后撒手走人。 “喂!等等……”苏禾听着毫无延迟的嘟嘟声,骂道,“KAO,你是兔子变得啊,还真是闪的快呢!哎呀,这可让我怎么跟小虞说啊啊啊啊?” 她烦躁地狂抓头发,抓着抓着,看到窗外的风景,顿时惊了:“等等!这、这、这是哪里?我们怎么来机、机场了?” 她没看错,此刻的辉腾,正行驶在宽阔的机场停机坪上,头顶上,还正好有架飞机缓缓飞过,发出巨大的噪音,即使隔着隔音玻璃,都能听见。 苏禾急了,“温、温先生,我们为什么来、来机场?” 温颜卿拐了个弯,缓缓将车子停下。 苏禾看见,有几个类似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帮她打开车门,她连忙走出去,再次揉揉眼睛,确定了不可改变的事实—— 自己,真的,在,飞机场里! 上帝啊! 现实中的上帝对工作人员点了个头,朝前走去。苏禾不由自主地跟着,远远就见一架私人飞机停在第三航道上,守在登机口的两名空姐,看见温颜卿,鞠躬行礼。 温颜卿走上飞机。 “这、这……”苏禾正在不知所措,随行的工作人员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也要上么?”不明状况下,双脚先意识而行,跟着进了飞机。 里面的机舱布置成客厅的模样,温颜卿放下公文包,开始脱西装外套。 而机舱的门,缓缓合上了。 苏禾睁大眼睛,有点生气了:“温先生,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是你说去修车的。” “我是说修车,可是……” 温颜卿打断她,“为了保证新漆的品质,我需要到原出厂地去修车——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苏禾的嘴巴张的大大的,错愕的说:“也、也就是说、这、这架飞机是去、去德国?” “那倒不用。” 苏禾刚想松口气,温颜卿说出了下半句,“我是在罗马买的。” “………………………” 古人有云,既来之则安之。 飞机已经开始起飞了,照理说,苏禾现在是赶鸭子上架,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可她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别扭,越想越惶恐—— 去罗马补原装漆?那、那、那得要多少钱啊?! 一想到这点,她就欲哭无泪,只好求助的看着温颜卿,但冰山富二代埋首于自己的电脑中,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她。 不行,我必须想点什么措施!苏禾握拳。紧跟着,又想起第二件糟糕的事情—— 她在飞机上,可怎么联系堂妹? 这家飞机可是飞去罗马的,要10个小时啊,堂妹见自己晚上不说一声就夜不归宿,还不得急死? 想到这里,她立刻冲到温颜卿面前:“我要回去!” 温颜卿终于抬起头,挑了挑眉毛。 苏禾瞪着他,把话又说了一遍,“我说——我要回去!你快让飞机返航,你这样是不对的,是私自扣押公民!” “我,扣押你?”温颜卿那好看的两道眉毛皱了一下。 “我只是说跟你去修车,但没答应跟你出国,还还有,我、我没有护照的,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带一个没护照的人去罗马,那、那是偷渡!是犯法的!”她终于抓到一个有力的说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 “护照已经有了。” “什么?” “在永新路口上车的时候让人给你拍了张照,到机场的时候临时护照已经办好了。” “……”果然不该小瞧有钱人的办事效率!“可、可是……我、我……我不能跟你去罗马,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真的很重要!你放我回去好不好?我错了,我求求你,你原谅我吧,别再捉弄我了……” “你错了?”细长的凤眼透过镜片斜视着她,明明是冷到清峻的五官,却偏偏一扬眉一启唇,都是韵味,“说说看,错在哪了。” 苏禾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学年代,站在班主任面前低头认错:“诶,那个,我当初不遵守交通规则,乱拐弯,所以撞到了你的车,我不对……” “还有呢?” “还有?”苏禾睁大眼睛,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有,我不该这么主动的想赔钱给你,老老实实等在那里接你的赔偿单就好了嘛,非要主动送上门找死,还一天N个电话的联系你,如果知道要去原厂返修,我是绝对不会自投罗网的……”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最终连眼泪都快掉出来。 温颜卿抬起一只手搭着自己的额头,把脸低下去好一阵子不说话。 苏禾分不出那反应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好等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温先生,你能原谅我吗?” 温颜卿的肩头在耸动。 “温先生?”苏禾靠近,刚想弯腰去看,温颜卿却迅速抬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抬头的一刹那,苏禾好像看到了他在……笑? 但再眨一眨眼睛,看见的又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果然,刚才那是错觉吧。 . “苏禾。”温颜卿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她连忙应道:“在!” “你不想采访我吗?” “想!”苏禾在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但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慌忙摆手,“不、不,我的意思是……” “你频繁给我打电话,主动要求赔偿,难道不是为了你的报道?” 真是一针见血啊。苏禾直视着温颜卿的眼睛,心想,此人不愧是SS负有盛名的变态考官!但……就是不想就这么的承认了,好像承认的话就等同于输了一样,苏禾瞪眼,故作惊讶,“诶?我、我没有这个想法啊!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呢?” “那么,试问银行存款不到4位数字的苏禾苏小姐您,怎么赔偿我的维修费?” 咯噔——苏禾的大脑短路了。 她喏喏地问:“你怎么会知道呢?” 温颜卿将他一直在看的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让屏幕对着苏禾,苏禾一看之间,倒抽了口冷气。 里面,是一份她的个人资料。 用鼠标往下一拉,足足六十页之多,而且内容极其详尽,身高三围什么的还是小意思,例如第一次接吻,第一次逃学,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一个男朋友是谁,第一次拿的稿费是多少钱……全都记载在册。 苏禾越看越惊,越看越怒,最后把笔记本一推,噔的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派人调查我?” “你的父亲三年前调来B城科研所,钻研机用蓄电池的技术开发,但实验室不慎爆炸,因公殉难。你母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丢下你回了E城娘家,现和你外婆一起居住,没有工作,靠你父亲微薄的补贴金度日。而你,半工半学地完成学业后,留在了B城,靠自己的能力进了一家小杂志社,现在还是实习期。你的房子很旧,经常漏水,即使这样,房东还要涨价,你交不出下个季度的房租的话,就会被勒令搬走……” 温颜卿很平静的说着这些话,但目光闪动,却似含有深意,“明明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把堂妹的事情看的这么重要。她的父母虽然离异,但一个主任医生,一个钢琴老师,再加上她成了SS的学生,前途一片光明,生活上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你,如果你够聪明,就应该安静的坐在这里,想着怎么在这十个小时的旅程中套我的话,观察我的生活,写一篇一鸣惊人的报道——而不是气急败坏的要回家。” 苏禾定定的看着他,浑身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 温颜卿扯着唇角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所以,坐下吧。” 苏禾双腿一软,跌坐到了沙发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有生以来所遇见的最可怕的一个人,这个人,不但可怕,而且神通广大。 她怎么会那么傻,以为这会是个大好机会呢?根本是把小绵羊主动送进老虎嘴巴啊! 而且她是绵羊,他是老虎。 苏禾抓着自己的手,一时间,忐忑到了极点。 看着她兔子般惊恐的样子,温颜卿扶了扶眼镜,说道:“放松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做个交易。你帮我个忙,我就不用你赔钱,不仅如此,还可以帮你做点什么。” 苏禾狐疑地看着他,“做点什么?” “比如说……”温颜卿慢吞吞地说,“让你叔叔婶婶离不成婚。” “诶?”苏禾浑身一震——这也太神通广大了吧!哦不,这也太阴毒了吧?虽然叔叔婶婶离婚的话堂妹肯定会受不了,但也不能因此就不让人家离婚啊。富二代的思维果然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她强忍怒气,问道:“你要我帮什么忙?”弱小如她,还能帮他的忙么? 温颜卿似乎迟疑了一下,才慎重地开口说:“我的伯父有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两人关系很好,当了三十年的朋友……” “嗯嗯,然后?” “那位朋友在三周前,约我吃饭。” “这怎么了?” 温颜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表情看起来便有了几分难言的古怪,“我不想赴席,但推辞不掉。所以我决定,带你一起去。” 苏禾张着嘴巴,还是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带我就能去赴宴啊?” 温颜卿别过脸,咳嗽了一下,垂眼看地:“那位叔叔认为,我很像他少年时的恋人。” 苏禾脱口而出:“哇,那他的初恋情人该丑成什么样子啊!”说完后想起不对,连忙摆手,“对、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丑,而是,虽然你很帅,但是一个女人长成你这种棺材脸,哦不,是冰山脸,哦不,总之长成你这样,其实挺悲剧的……” “我没说那个恋人是女人。” “……”苏禾这下子,彻底明白了。 敢情季允先那位老朋友是个老GAY,看上了温颜卿的美色,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而温小同学碍于伯父的颜面不能撕破脸,但又不肯就这么被老牛吃嫩草了,于是假装自己有女朋友,来打消老GAY的非分之念。 哇哈哈哈哈!温颜卿啊温颜卿,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糗的时候啊!!! 再看一眼温颜卿,纵然是鲜有表情、冷峻苛严的万年冰山脸,但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别说,还真的很帅。尤其是那种禁欲的气质,更容易激发人的征服欲呢…… 温颜卿见苏禾不说话,用一种诡异的目光不停地打量自己,还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知道她脑袋里肯定没想好事,便将脸一沉,冷冷说:“总之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陪我去吃顿饭就可以了。完事之后,我自会给你你想要的报道。” “报道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SS变态考官因为长相太美而被老GAY觊觎,纠缠不清么?哈哈哈哈,这个报道出去后,一定会引起轰动的!”苏禾笑的前俯后仰,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事情后,她忽然就不怕温颜卿了。 温颜卿啊温颜卿,你不过也是只纸老虎罢了。 温颜卿一点儿都没有被激怒,很冷静地说:“相信我,如果你真那么写,《百宝箱》立刻倒闭。” 苏禾吐了吐舌头,算了,关系到饭碗问题,这个威胁她勉强接受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温颜卿扬眉。 “你必须现在就向我道歉,因为你派人调查我,挖掘我的隐私。” “你不是也试图挖掘我的隐私么?” “这……”苏禾一怔。 “彼此调查,只不过我比你效率高而已。” “总之你必须道歉!不然我可不配合。你啊——”苏禾站了起来,一脚踩在温颜卿所坐的长沙发上,两手叉腰,弯下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俯瞰姿势跟他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一字一字的说,“现在,可是你求着我,所以,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样子。叫一句好姐姐来听听。” 温颜卿的目光一片冰凉。 但苏禾却不再畏惧了,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地球上就不会有60亿人口了。 “好姐姐。”一声清清冷冷的语音,不包含任何情绪的说出,却让整个世界都为之一震。 苏禾踩在沙发上的那只脚扑通落地,她整个人也差点栽倒在温颜卿身上,手忙脚乱的站稳的同时,看见温颜卿的目光,就那么淡淡的、却又显得格外专注的凝视着她。 一时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可能有什么反应! 但始作俑者,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似的,依旧冷静冷淡与冷峻,淡淡说:“我叫了。所以——” 苏禾呆呆接腔,“所以?” 温颜卿按下桌旁的一个小钮,几秒钟后,一个空姐走了进来:“温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带这位小姐去更衣,顺便给她化个妆。” “好的。小姐,请跟我来。” 苏禾呆呆地跟着她走了几步,突又回头:“你……真的叫了?” 温颜卿挑眉:“要我再叫一次吗?” “不、不用了!”她的反应是一低头,飞快钻出了客厅。 . 空姐把她带到一个化妆室内,拉开一面帘子,里面竟然全是漂亮的衣服,一眼扫去,足足有百件之多。 衣架旁,还有个华丽丽的鞋架,鞋架旁,是个化妆台,空姐拉开抽屉,唰,里面是la mer的全套彩妆。 苏禾愣愣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像是不经意间就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小姐,你喜欢哪件衣服?” 苏禾扑了过去,把脸埋在柔软芳香的衣料中,慵懒而满足的吐出口气,喃喃说了三个字:“我……全……要……” ***** 三十分钟后,空姐敲响了机舱客厅的门。 温颜卿点头,示意她们进来。 空姐面色古怪地往旁边一站,然后,苏禾就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丑小鸭变天鹅的戏码并没有上演。 温颜卿静静地打量着她——印着米老鼠图案的大T恤,洗得发白的七分牛仔裤,以及脏得由白变灰的球鞋。 苏虞还是原来的她。 除了梳了梳头发,看起来不再像之前那么凌乱以外,她什么也没变。 温颜卿示意空姐可以走了,空姐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他这才开口问道:“那些衣服你都不喜欢?” 苏禾红着脸,低声回答:“我想过了……虽然那些衣服很漂亮,看起来都很高贵,但是……不适合我。” 温颜卿做了个说下去的手势。 “你之所以挑上我,假扮你的女朋友,也不是因为我出身高贵,长的漂亮,不是吗?” 温颜卿不置可否地微眯了下眼睛。 “让我强扮成另一个样子也挺难受的,没准还会踩到裙摆啊扭到脚啊什么的闹笑话。所以,我决定了——”苏禾抬起头,笑了一笑,“我就做我自己,就这样跟你去,这样才显得真实自然。不就是帮你挡老色狼吗?没问题的,包在我身上!保管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机舱的灯光明亮而柔和,灯光下的她,灿灿的双瞳,大大的笑容,却比灯光更明亮。 温颜卿的目光闪烁着,然后,幽幽的、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第五话】 只要让我看见你眼中的慈悲,我就得到了这个世界最温柔的秘密;只要让我看见你眼底的柔软,我就再也无法忘记。 ***** 苏虞回到美景家园时,看见自家楼下站了一个三十左右、身穿宝蓝色西装套裙、一副女强人模样的女子。 一看对方就是在等她,微笑着鞠了一躬,竟用熟练的手语向她打招呼:“您好。我是温颜卿的助手,你可以叫我珊妮。” 老师的助手?苏虞小小地吃惊了一下,问道:“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两件事。一件是温先生让我通知您,令姐也就是苏禾苏小姐,去跟温先生处理点事情,所以今天晚上不能回来了。” 堂姐跟老师在一起?苏虞又惊讶了几分。 “第二件事情,听说您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电脑绘画,所以在一些软件的使用上比较苦恼对吗?温先生怕令姐不在家,你会不适应,所以特别派我过来,问问你是否愿意让我在陪伴你的同时顺便跟你探讨一下3DMAX和JANXD等软件。”珊妮说着眨了眨眼睛,“也就是俗称的‘开小灶’。” 看来老师不但带走了堂姐,还专门派了个人来教她电脑绘图。那位素以冷面残酷著称的温老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致周到了? 苏虞有点糊涂。但很少拒绝别人的好意一贯是她的性格,既然这位珊妮是老师派来给她的,那么就照做好了。 于是那一夜,苏虞就在珊妮的指导下学习绘图软件,吃惊地发现温颜卿给她派来的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而是该行的精英,她甚至怀疑珊妮本人就是软件开发者之一,因为很多连书本都没提及的快捷命令,珊妮全都如数家珍。 而且一旦上手,就会发现电脑不愧是百年来最伟大的发明,将很多原本很繁琐的东西统统简化。想当年她学画直线花了整整一年,而现在鼠标一点,无数根平行线就毫无偏差地出现了。 难怪谢清欢会说,只要带着电脑,就等于带了一切。 学习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 苏虞一口气掌握了20个基本命令,并画出第一个首饰的草图后,已经是凌晨1点了。 她给珊妮铺了条新床单,让珊妮在苏禾的床上睡了一晚。 而此时的千里之外,苏禾正在酣睡,浑然不知飞机已经降落,抵达意大利的首都——有着2500多年历史,被世人称为永恒之城的——罗马。 苏禾缓缓睁开眼睛。 黯淡的光。沾着露水的鲜花。紫红色的纱。 暗金色的天花板上,雕刻着古老华丽的宗教图腾,很多个长翅膀的小天使在飞,看上去就像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一样,盯着她,盯着她…… 等等!翅膀?眼睛? 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的苏禾一下子从混沌状态清醒了过来,然后就发现——自己果然不在飞机上了! 置身处,是一张超级大床,铺着金紫色郁金香床单,光枕头就有8个之多,躺在上面,就跟陷进云里一样,柔软得不可思议。 环视四周,是个比床还要夸张的超大房间,摆设装饰乃是正统的欧式宫廷风格,所有家具的边角上都包裹着金边,苏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靠自己最近的床头柜,暗想着在这个金价狂涨的年代,如果把这些金条抠下来,应该能卖很多钱。 就在这么想时,她看见了自己的衣袖——绣着繁琐蕾丝花边的墨绿绸缎;再往下看—— “啊啊啊!谁给我换的睡衣啊!!” 她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匆匆套上地上的金丝拖鞋,跑过去一把拉开房门——外面是个更大的走廊!目前空空荡荡,悄无一人。 不过比起光线黯淡的卧室,起码,走廊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阳光暖洋洋的晒在大理石地板上,像镜子一样明亮。 苏禾回忆,她之前是在飞机上的,坐着坐着太困了就睡着了。可现在却出现在屋子里,很显然,是温颜卿带她来的。至于衣服是谁给换的……相信温同学不会那么没品,趁机占她便宜,应该是管家什么的给换的。但是—— 人呢? “喂?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 回应她的,是飘飘荡荡的回音。 苏禾系好睡衣的腰带,索性就自己乱走,看见门就开:书房、书房、书房、书房……开到第五扇门时她刻意先深吸口气,再打开—— 赫然又是一个摆满了书的房间。 “一个富二代要这么多书房干什么啊!”苏禾愤怒的握拳,“太变态了,这家伙居然连书房都是分类的。” 走着走着,前方终于出现了楼梯,她连忙顺着楼梯走下去,一楼还没走到,就闻到了很好闻的茶香,沿着香味一路南行,走廊尽头有一个厅,厅里有两人,隔着一张长餐桌对坐着,气氛安静而诡异。 其中一人,不是别个,正是温颜卿。 而另一人,则是位五十出头年纪的老者,穿着一看就知道非常昂贵的西装,但双眼无神,皮肤蜡黄,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窝囊样子。 苏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哇,老GAY! 传说中的反派大BOSS到了,好戏正在上演中,而自己身为女主角,竟然睡的昏天暗地,差点错过,罪过罪过。 一想到这里,苏禾立刻咳嗽一声,成功地将那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Honey——”她甜甜的叫着,走过去揽住温颜卿的肩,“对不起,我睡的太沉了,连你起来了都不知道,没办法,昨天晚上实在是太……累了,你知道的。” 温颜卿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而对桌的老者,眉头一下子就皱在了一起,目光锐利的就像刀片一样,上下打量着她。 刮吧刮吧,反正眼神是杀不死人的。苏禾笑得更甜,往温颜卿身边又贴了贴,“Honey,你有客人啊。啊,这位老爷爷我知道的,就是你经常跟我提起的那位、那位……” “洪。”温颜卿在一旁不冷不热的提示。 “哦对,洪爷爷!” 温颜卿立刻捧起茶杯呷了一口,还似乎被茶呛到了,小咳嗽了一下。 而那位老者的脸色,明显已经很难看了。 “洪爷爷您好,颜卿跟我说了,您经常照顾他,真是劳烦您操心了。”苏禾说着,无视对方的嫌恶,硬是抓过老者的手摇了摇。 “您来找颜卿肯定是有事吧?不过真不凑巧,他先答应我了,说今天哦不,这一周,都要全天24小时陪着我的。所以,跟您的饭局恐怕也只能推迟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但是没办法嘛,谁叫我们现在是热恋中呢……”说着朝温颜卿飞了个媚眼,“Honey啊,你没跟洪爷爷说我的事情吗?这可不行,我可不高兴了!” 温颜卿在一旁不说话,始终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看好戏。 倒是老者坐不住了,沉着脸阴阴地问:“你是谁?” “诶?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苏禾索性从椅子后面搂住温颜卿的脖子,把脸庞抵在他肩上,做足亲密的样子,“我叫苏禾,是颜卿的未婚妻呀。” “未婚妻?”老者震惊,“我怎么不知道?” “是吗?洪爷爷您不知道啊?Honey,你为什么不告诉洪爷爷啊,怎么说洪爷爷也是你伯父的好朋友啊……” “你、你、你……他、他、他……”老者的手指点点她又点点温颜卿,最后砰的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颜卿,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苏禾抢着回答:“没有搞鬼呀。” “我没有问你!”老者气的浑身都在抖。 苏禾连忙做搀扶状:“哎呦,洪爷爷,您可别生气啊,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爱生气可不行,对身体不好,有话好好说嘛……” “我没有话跟你说!” “好好好,您没话跟我说,那总有话跟颜卿说吧?您先消消气,慢慢说,您脸色本来就不好,要再气出个三长两短的送医院就糟糕了,看您这样子,肯定也无儿无女吧,哎,这么大把年纪了,没儿孙送终可是很可怜的……” “你、你、你……”老者气的跳脚,“颜卿,你到底是从哪弄来个这么没教养的女人的?” 苏禾索性插起了腰,昂首挺胸地说:“我好心给您兜着掩着的,怎么就没教养了?难道非要我直说您干的那点儿龌龊事么?” “龌龊事?什么龌龊事?”老者瞪大了眼睛。 苏禾扑哧一笑,“什么事您老自个儿心中明白。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您还是长辈,脸是我们小辈们给的,可别自个儿丢了。还有,颜卿想带谁回家,是他的自由,您老一个外人,管不着。” “外人?你、你、你说我是外人!” “您只不过是颜卿的伯父的朋友而已,难道还是内人?”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老者一连说了三个莫名其妙后,非常生气的拂袖而去。苏禾转头问温颜卿:“好奇怪啊,他那是什么反应?” 温颜卿一手支颔,漆黑的眼睛透过镜片看起来,亮晶晶的,竟含了几分……笑意? 苏禾揉揉眼睛,再细看,确定没错,是——笑意! “你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是跟父姓的?” 废话,中国95%的人都跟父姓吧?苏禾瞪他。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父亲叫什么名字?”温颜卿摊了下手,“在你决定要采访一个人前,连基本的常识都不准备一下的么?” “什么名字?”苏禾感觉有张无形的网正在张开,而自己,明明察觉到了异样,却还在往里跳。 果然,下一秒,细长的凤眼弯了起来,变成了月牙的弧度,温颜卿开口,每个字都宛如音符:“他姓温,单名一个洪字。” “温……洪?” “嗯哼。” “刚才那个不、不是……那个……老……” “不是。” 苏禾保持着呆滞的表情停了十秒钟,等她再能动弹时,第一个举动就是走到墙角的落地窗帘旁,将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喂?”温颜卿失笑——见过尴尬的想跳楼的想尖叫的想大发脾气的,但还是第一次看见裹窗帘的。 窗帘里的人抖啊抖的,就是不出来,磨蹭了好半天,才闷闷的说:“你是故意的。” 温颜卿扬了扬眉毛。 “故意不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他是你老爹,故意误导我他姓洪,故意看我在你老爹面前出丑……要死了,我居然对他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还咒他要生病,还咒他无儿无女……啊啊啊啊,我在天上的爸爸不会原谅我的!”苏禾越想越懊恼,越想越后悔,就把自己裹的更紧了几分。 她在里面忏悔,外面却半点声音没有,温颜卿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给,一想到这,更是生气,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啊? 苏禾终于忍不住,从帘子里费力挤出半个脑袋,看看温颜卿在做什么。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吐血—— 温大变态坐在椅子里,怡然自得的喝着香喷喷的茶,茶旁还有精美的让人垂涎三尺的甜点,再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整个人看上去惬意极了。 ——凭、什、么?! 苏禾立刻想通了,走了出去,坐到温洪原来的位子上,愤愤然地倒茶,吃甜点。 温颜卿目光亮亮地看着她,直到她干掉了三块蛋糕,咕噜噜的喝光一整杯茶后,才悠悠开口说:“你天上的爸爸原谅你了?” “爸爸知道我被恶人陷害,只会心疼我,才不会怪我。”苏禾说着,狠狠瞪了该恶人一眼。 温恶人却丝毫不以为意,放下茶杯,起身:“吃饱了吗?” “干嘛?”苏禾继续往嘴里塞提拉米苏。 “吃饱了就跟我走吧。” “去哪?” “赴真正需要你的饭局。” 苏禾立刻将咬了一半的提拉米苏放下。开玩笑,有豪华大餐吃,怎么可以让肚子太饱。 至于那顿饭局肯定会很诡异很尴尬什么的,就跟她无关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到时候三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有胃口吃的下饭,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注定失恋的老GAY,和将要得罪重要长辈的温颜卿。 “我自己的衣服在哪?我去换。” “就在你床边,洗好了。”温颜卿想了想,一改常态的“啰嗦”的说道,“因为你睡着时碰到了一旁的咖啡,所以弄污了。” “诶?还有那种事?我睡的好沉哦,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替我谢谢管家夫人啦。” “我没有管家。” “……”意识到不对劲,苏禾的声调小了许多,“那……女仆?” “这里也没有女仆。” 她下意识的一把裹紧睡衣,“那谁给我换的……睡衣?” 温颜卿静静的望着她。 苏禾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颤声说:“你、你……你不要告诉我,是……是你……” “如果是杏花的话,我会更加赞美你的品位的。” 苏禾的脸刷的从脖子红到了额头,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就跑。 啊啊啊啊啊,真不想活了…… 十七岁时,为了得到心仪男生的喜欢,她在肚脐旁纹了一朵桃花来转运。 结果花纹成了,那男生却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了。 因为从不卖弄性感,衣服穿着都以舒适轻松为主,所以除非一起洗澡,谁也不知道她还有那么一个纹身。本以为此事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结果…… 这绝对是对她年幼无知的惩罚啊! 被别人看见了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偏偏要是这个大变态啊! 分不出是窘迫多一点还是羞恼多一点的苏禾, 一口气冲回二楼的卧室,砰的关上门, 眼睛一扫,就看见自己的衣服,果然叠在床边的柜子上,先前愣是没看见。 她把睡衣脱掉,换上自己的T恤和仔裤,在换衣服的时候一想到自己所碰触的地方可能曾被温颜卿碰过,就一阵鸡皮疙瘩,肌肤像着了火一样,辣辣的疼痛起来。 三下两下穿好衣服,正要走人,却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到镜子面前,掀开T恤仔细看:一朵暗红色的桃花,不偏不倚,正好纹在肚脐上方,随着呼吸的起伏,仿佛在绽放一般。 越看越生动,越看越合适。 “明明比杏花好看,哼!” ***** 罗马的早上10点钟。是B城下午的5点。 苏虞沉浸在电脑前,已经整整10个小时了。她从一大早7点起床,吃了顿简单的早点后就开始温习昨晚所学的东西,并将昨夜勾画的草图读取出来,继续描绘。 期间珊妮有事出去了一趟,而等她回来时,手中拎满了食物。 珊妮推推苏虞,用手语说:“起来休息一下吧。注意劳役结合。” 苏虞刚想摇头,珊妮又说:“我知道你目前激情澎湃,想一鼓作气的完成这件设计,但如果你肯停下来花10分钟吃个简单的晚餐,我就告诉你三个指令,可以让你目前的着色快一倍。” 不得不说,这句话的杀伤力极大。 苏虞立刻停了下来,乖乖坐到桌旁吃珊妮带回来的披萨和牛奶。 珊妮却站在电脑前,看着苏虞所画的草图,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 苏虞画的是一枚戒指。 镣铐形状的环身,在衔合处铐住了♀和♂,♀和♂的圆圈部分重叠在一起,组合成一个胎儿在子宫里的样子。 ——造型诡异、粗糙、大胆,虽然还没有完成,但仅构思而言,已是十足惊艳。 苏虞吃完披萨回来时,珊妮还在看,忽转过头问:“你想不想参加设计大赛?” 苏虞吃了一惊:“我?” “嗯。”珊妮拉开椅子坐下,输入一个网址,打开了一个网页,“虽然目前还没有公开,但已经提上日程,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会公布了——SEASON正准备全国范围内举办一次珠宝设计比赛,旨在征集更多的优秀创意和各色人才。我认为你可以试试。” “可是……我还是个学生……” “这个比赛不分年龄、职业。连草根都可以参加,何况你这样的科班。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成不成功是其次,重要的是参赛经验。相信我,越早接受大众的挑剔,对你越有好处。” 真不愧是温颜卿的助手,连说话时这种强势的气场都跟他一模一样。 可是……参加比赛……自己,真的可以吗? 苏虞并不是那么没有自信的人,只不过,考进SS后,谢清欢的狂傲,关小东的扎实,还有特立独行惊采绝艳的叶一,都让她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差距。 在班里几乎可以算是倒数的她,真的可以参加这种全国性的大赛吗?如果参加的结果是让自信更加动摇,可怎么办呢? 珊妮似乎看出了她的踌躇,笑了笑,说:“当然,参不参加还是要看你自己,我只是提个建议罢了。仅就我个人而言,觉得你还是很合适的。而且……” “什么?” “据说入赛者有机会成为夏璃的助手。” “真的?”苏虞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你在勾绘和着色上的风格,都和夏璃有些相像,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很认真的模仿过他一段时间吧?” 苏虞伸出三根手指,“三年。” “嗯?” “我模仿他的画风,整整三年。他所出的每款作品,我都临摹过不下10次。” 这下,轮到珊妮惊了,吃惊过后,理解的伸手,摸了摸苏虞的头:“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不让自己靠他更近一步呢?” “夏璃为什么会招助手?”据她所知,夏璃从来都是自己单独创作的。 “不知道哦。”珊妮耸肩,“谁会知道那怪胎的想法呢?” “怪……胎?”苏虞一愕——她形容的是夏璃?那个处子般温静、晨曦般温暖的夏璃? “哦,不要介意。你偶像的光环依然完美。只不过……”珊妮摊了摊手,“你知道的,传统工具支持者和电脑程序支持者,总会有冲突的,彼此看不顺眼。” 苏虞还是不明白。 珊妮只好说的更清楚点:“也就是说,夏璃非常排斥电脑绘图。因为他对自己太自信了,甚至可以说是……极端。他认为他的每幅设计图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喜欢颜料上色的过程,他认为每一笔涂抹都是有区别的,而不像电脑软件一样,只要设置了命令和数据,谁去操作结果都一样,还能被无限次的复制。” 苏虞的眼睛亮了起来。 “看,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表情。”珊妮叹息,“这个时代追求自我,多刺的性格总是格外吸引人的,算了,也怪不得你。” 苏虞垂下眼睫,视线落到手腕的琥珀手链上,看着如此美好的礼物,想起这个被描述成另类怪胎的天才设计师,却曾那般温柔的对待过自己,一颗心就像湖水一样,满足的愉悦浅浅泛开,久久回荡。 要是能成为夏璃的助手…… 仅仅是这样的假设,就令整个身体都开始兴奋和激动。所有的烦恼、悲伤都顿时不存在了,留下来的,只有一种迫切的、想要去尝试、想要去赢取的力量。 “我参加!”她抬起头,用自己的声音,如是说。 ***** 罗马,早上10点40分。 辉腾停在了一处建筑前。 没有前来开门的门童,没有任何绘着餐饮图标的标识,而且建筑物那高阔的门脸,怎么看怎么庄严肃穆……苏禾一边想着这真是吃饭的地方吗,一边跟着温颜卿下车。 走进大门——赫!里面果然不是吃饭的地方!!! 只见雄伟浑厚的巨型大厅里,悬挂着大小不一的油画,风格大多抽象,明快的原色、流动的线条,和跃进的形体,落在苏禾眼中,怎一个眼花缭乱了得? “这里是画展吧?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她小小声的问温颜卿。结果温颜卿丢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就独自进了一扇侧门。 苏禾没办法,只好自己先在外面逛逛。 画展的客人不多,四下很安静,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墙上千奇百怪的油画,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刚想放弃,一个人走过来,停在了她身边。苏禾以为是温颜卿回来了,正有点高兴,谁知一转头,看见的却是个四十多岁、个子矮小、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小胡子男人。 小胡子穿了条蓝色背带裤,裤子上全是色彩斑驳的污渍,手里还提着桶油彩,二话不说,就用手指沾了油彩往画上抹。 苏禾大吃一惊,下意识就喊道:“等!等等!你、你这是做什么?” 小胡子没理她,飞快的涂抹着,原本就已经太过绚烂的画,被他这么一添油加色,越发凌乱。 苏禾只好转身叫保安:“有人吗?有人吗?”回应她的,是金发碧眼族们诧异的脸。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在意大利,说中文,是不行的。 可是,她根本不会说意大利文啊! 苏禾一紧张,原本就烂的英文说的更是结结巴巴:“Help……the man……呃,damaging public property……呃,不对,应该是vandalism……”她越说越没自信,越说越小声,心里那叫一个悔恨:学了十年的英语,结果还是连最简单的话都不会。对不起,英语老师!对不起,天上的爸爸! 这时小胡子停止了涂抹,满意地看着那幅画,忽转过头自然而然的问她:“如何?” 啊咧——中文?! 苏禾睁大眼睛:“你是中国人?” “是……”小胡子的话还没说完,苏禾已一把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巴往角落里拉,“唔唔唔?” 他比苏禾还矮,拉起来完全不费力气,因此很容易就被拖进了一个周边无人的死角。苏禾这才放开他,无比严肃的说:“你等会不许说自己是中国人,知不知道?” “啥?” “事到如今,别人如果问起,你得说,你是个日本人!” “哈?” “总之你作为一个中国人实在是太可耻了。我为你刚才的行为感到深深的丢脸!” 小胡子一听,不干了,把胳膊上挂着的油桶一丢,发出好大一声响,里面的油彩瞬间就流了一地,“你你你凭凭什么说我我我丢脸?我丢丢丢什么脸了?” 苏禾见他不但乱涂乱画,还在人家展厅里乱倒颜料,更是生气,索性学他,“因因因为你破破破坏公物,乱改人家的画!” 小胡子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哇哇大叫:“我没没没有!不不不是人家!” “你还没有?看看那边,铁证如山啊!你怎么就能这么大咧咧的冲上去乱涂人家的画呢?虽然那个作者自己画的也不怎么样。” 小胡子双目圆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看情况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时,一个清冷、清贵、清雅的声音适时的响了起来:“够了。” 苏禾转头,就看见了温颜卿,“诶,你来了!” 温颜卿的目光却没有看她,而是停在小胡子脸上:“对不起。” “喂,你为什么要道歉啊?”苏禾不明状况的抗议。却见小胡子原本愤怒的表情在看到温颜卿后一下子变成了怯懦,哆嗦着,一边摇头一边朝后小退:“不、不、不要、紧紧的……” 什么状况? 苏禾一头雾水,看看他又看看温颜卿。 温颜卿脸上难得一见的挂着诚恳:“真的很对不起。小禾生性莽撞不懂事,总是肆意而为,给您添麻烦了。” 苏禾噗的一声,差点喷口水——小禾?这什么烂昵称啊! 但小胡子看起来却更窘迫了,朝角落里又缩了几步,“没、没没有……真真的没、没关系……” “那……我们一起吃饭去吧。” “好、好好……哦不,不不吃了……”小胡子慌乱地摆着手,样子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那怎么行?不是之前就约好了的吗?我都订好位置了,走吧。”温颜卿伸手去拉他,换来的却是小胡子大叫一声,踉跄而逃。 眼看他的鞋子踩在油彩上,就那么拖了两行脚印逃出去,苏禾恍然大悟,张着嘴巴哇了一声:“噢——原来,他就是那个……” 温颜卿望着小胡子的背影,没说话,但表情显然是默认。苏禾有点吃惊,不会吧,这人真是老GAY? 本来听温颜卿说,那人是他伯父——也就是季允先的朋友,怎么也该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没想到这么年轻,才四十多岁,而且长得像根发育不完全的豆芽菜,跟温颜卿说话还哆嗦,既没有前辈的样子,也没有“攻”的气势! 就这样的人都敢垂涎温变态的美色,这个世界果然是不真实的。 “他不肯跟我们吃饭,怎么办?” “算了,走吧。”不知道为什么,温颜卿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转身就往大门走。 苏禾连忙跟着他。 两人快步走出画展大厅,坐进车子,打道回府。 车外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很多人在购物,很多人在逛街,满目繁荣。苏禾一边艳羡的看着那些衣着时尚、闪闪发亮的行人们,一边随口问道:“你为什么跟你那位——伯父,约在画展里啊?” “那是他的个人画展。” “诶?”苏禾一呆。也就是说,刚才人家是在涂抹他自己的画? 温颜卿瞥她一眼,淡淡的口吻听不出是不是在嘲讽:“恭喜你,乌龙小姐。你果然比我想的还要出彩。” “不是的!”苏禾忍不住辩解,“这不能怪我啊,哪有画家在作品展出的时候就那么大喇喇的修改自己的作品啊?而且……他穿的也太不像个画家了!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粉刷匠油漆工呢。”珠宝大亨季允先竟然会有这种朋友,谁能想的到? “还有哦,我看他明明一副很怕你的样子,以你的智商完全可以轻松搞定嘛,干嘛还要我出马啊?”她可不信,温变态会对付不了那根豆芽菜。 温颜卿又沉默了。 苏禾看在眼中,忽然紧张,“喂,你不会是也对他……”啊啊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看温颜卿同学这么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面孔,又加上身为SS的重要人物却半点绯闻都没有,几乎可以说是完全跟女性绝缘了。 一时间,苏禾脑海中闪过了小受为了小攻的幸福故作冷漠,违心拒绝了小攻的爱慕,然后孤独的品尝苦闷滋味的画面。 一记爆栗毫无预兆地弹在了她的脑门上。 “哎呦!干嘛打我?”苏禾捂头,委屈的看着小受的原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温颜卿微皱了下眉。他平日里总是板着脸鲜有表情,如今一蹙眉一瞥眼,小表情竟是别样的好看。苏禾在心里大叹——诱受啊诱受,这就是传说中的极品诱受啊!刚想赞叹,脑门上又挨了一记。 “喂,我只是在心里偷偷夸你好看,这样都打我?” 温颜卿丝毫不为所动,“收起你那些不干不净的想法。” 苏禾小声嘟哝道:“哟,都不知道是谁在那做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呢……” “Happen是个好人。”温颜卿在说这话时,表情有点严肃,又有点神游在外。 “Happen?”那个小胡子的名字吗? “你别看他那个样子,他可是一流的现代派画家,早期曾为我的伯父工作过一段时间,在SEASON的变革上,可谓是一大功臣。但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还有口吃,因此很自卑。” 原来是这样……苏禾开始有点后悔,若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她之前绝对不会模仿小胡子说话。 “Happen少年时非常仰慕他的老师,两人之间有些什么,已成往事,不复考究。那位老师十年前就病逝了。而Happen去年在伯父的寿辰上看见我,非常吃惊,表现失常。本来这种事情,无视掉就可以了,但伯父怕我伤害他,所以暗示我尽量拒绝的委婉一些。” 苏禾顿时又觉得小胡子很可怜,居然喜欢上温颜卿这种变态,注定要受伤。 “相信经过今天的事情后,他再也不会找我了。你的任务完成了。”话虽如此,温颜卿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放松的神态,素净的脸庞仍然紧绷着,眉目深黑,宛如寒星。 那是一种非常深邃的怜悯,来自从不显露的慈悲。 苏禾定定地凝视了他几分钟,轻轻的说:“其实……你也……” “什么?” “没什么。”苏禾摇摇头,将话题带了过去。 罗马的天空明蓝剔透,一如最纯净的宝石,而在这样的天空下,便连阳光,也变得柔润了起来。 纵然之前所有的报刊、杂志、媒体,都在赞美这个千年古城,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果然很美。温颜卿,其实你也是个好人呢…… 只不过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承认的吧。 这就是苏禾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第六话】 像太阳一样。 像花朵一样。 像你让我睁不开眼睛的原因一样。 那些我生命中第一次见到的东西。 在闪闪发亮。 ***** 周一,上午7点55分。 从一大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珠打在玻璃窗上,带来了酷暑夏季难得一见的清凉。 苏虞到达的时候,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有扇玻璃窗没关好,雨浇了进来,直把地毯都弄湿了。 她连忙放下书包去关窗,结果就看到外面有个人在雨里狂奔,两人目光不经意的对上,那人摇着手臂,似乎在对她说话,可惜雨幕太大,她看不清他在说什么。 那人索性跑了过来,翻开运动衫的连体帽,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同学,今年的新生班在哪里?” 苏虞下意识的指了指自己所站的地方,那人立刻明白了,“就是这?LUCKY,我运气不错!”说着,手在窗台上一撑,驾轻就熟的跳了进来。 啪嗒两声,湿哒哒的鞋子在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了两滩水迹。 “哎呀,抱歉抱歉。没办法,早上出门时忘带伞了。”男子边说边弯腰脱鞋。 苏虞心想,骗人吧?明明从早上4点开始就下雨了啊,看见这样的雨天,哪还能不带伞的? 不过她从不给人难堪,因此纵然心中觉得对方是在说谎,也没揭穿。 男子脱掉鞋子后,光着脚走到讲台前,把鞋往台面上一搁,环顾了下教室说:“真是华而不实的设计,连可以搁鞋的地方都没有,果然是SS才有的风格。” 苏虞错愕——此人是谁?居然敢在这里批评SS? 男子先是朝西北角的古董花瓶走过去,仔细看了瓶身两眼后,弹了个响指:“嘿,居然是真古董!不愧是财大气粗的SS啊。” 然后又走到东墙挂着的油画前,看了一会儿,结论:“这肯定是温颜卿挑的,只有那个变态才会把《红色葡萄园》这种画挂在这里。他肯定是想告诉你们——孩子,不管你们多么有才华,哪怕像梵高一样。但是,只有在还活着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作品卖出去,才叫做成功。”(注1) 男子有张圆圆的脸,看上去充满了孩子气,可模仿起温颜卿的神态和语气,竟活灵活现,如果不是不够熟识,苏虞几乎要笑出来。 这时教室的门开了,谢清欢抱着笔记本先出现,后面紧跟着关小东。两人在看到陌生男子和他光着的双脚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是谁?”谢清欢率先问道。 男子惊艳的看着她,“你……也是这里的学生?” 谢清欢不悦的皱了下眉:“是我先问的。” “啊,我马上自我介绍!”男子连忙跑回到讲台前,提笔在黑板上写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钟摆摆。这是我的名字,今年二十六岁,未婚,还没有女朋友……” “噗——”关小东笑了出来,谢清欢瞪他一眼,他连忙捂住嘴巴。 谢清欢沉着脸,追问:“然后呢,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随随便便闯进我们的教室?” 钟摆摆举了举手里的笔:“事实上,我是温颜卿特聘来给你们上课的。” “什么?你是老师?”关小东和谢清欢同时喊出了这句话。 “喂喂喂,小朋友们……”钟摆摆眨了眨眼,“别因为我长的这么帅,就认为我没有实力呀。我是来教你们如何分辨宝石的重量、颜色、透明度和切割状标准的,也就是俗称的——珠宝鉴定。” 苏虞心头一惊:这么个嘴上没毛看起来很不靠谱的人居然也是SS的老师?还是温颜卿特聘过来的? 谢清欢显然老成的多,挑着眉毛问:“你教我们珠宝鉴定?你有FGA、DGA还是GG?”(注2) “诶?”这下轮到钟摆摆一呆。 “别告诉我你什么资格证书都没有吧?你不是珠宝鉴定师吗?” 钟摆摆挠头,“没有证书的人,就不能算是珠宝鉴定师了吗?” 谢清欢打开电脑,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阵后,将屏幕往他面前一推:“这是我所拥有的FGA证书,连这个都没有的你,凭什么当我的老师?” 苏虞定睛一看,电脑里还真有一张证书资格扫描件。 钟摆摆也看着那张图片,却是色迷迷的表情,评价道:“连证件照都这么的好看……” “你!”谢清欢气的立刻合上电脑。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晃啊晃的走了进来:“哟,好热闹啊。各位,周末过的好吗?” 永远最后一个到场的叶一也终于出现了。 关小东连忙老好人的打圆场:“太好了,大家都到齐了,那就别耽搁,开始上课吧。好吗?大家上课吧?” 谢清欢还待说些什么,关小东压低声音对她说:“不管怎么说,他可是温老师请来的啊。” 这句话很有效。 谢清欢虽然高傲,对温颜卿却是极为服气,因此关小东这么一说,她就忍了,虽然还是很不高兴,但仍乖乖地坐到了座位上。 叶一看了钟摆摆的赤足一眼,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然后走到苏虞身旁坐下,把一样东西放到她面前。 苏虞一看,正是自己的手机。 叶一朝她眨一眨眼。 她拿起手机,打开,发现主屏幕桌面变了。她本来放的是妈妈的照片,现在却变成了一束白色钟形花,花下放了一颗黄晶石,明明同样是用她的手机拍出的照片,却呈现出大片的意境来。 苏虞惊讶的望向叶一,叶一双手合十做了个拜谢的姿势。 而这时,讲台上的钟摆摆说话了:“啊,各位同学们,能为你——”他刻意看了眼谢清欢,“们上课,我真是感到很荣幸……” 谢清欢低声咬牙,“废话少说。” “《结晶矿物学》?《宝石学概论》?《宝石鉴定仪器》?……哦不,今天,这些书都还用不上。把它们合上吧,朝我看过来。”钟摆摆比着夸张的手势,吸引到所有学生的目光后,然后,轻轻的、慢慢的,像牵引初恋情人的手一样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石头。 “谁来告诉大家,这是什么?”他举着那块鹅卵石大小的红石问。 谢清欢冷冷地做了回答:“是红宝石的原石。应该是泰国产的。” “叮咚,不愧是美人,就是有眼光。这正是一块泰国产的红宝石原石,重119克。大家可以看到它的颜色是暗红色,这是因为它有黑色反光,也就是俗称的消光,因此看起来会比实际的红色要暗。”简单介绍了一下后,钟摆摆走到学生座位前,“而我们的第一堂课,要做的就是,跟它——对话。” “对话?”关小东不解。 钟摆摆索性将原石递到了他面前:“对的,触摸它,感应它,听它说话。宝石可以给予设计师很多灵感,所以今天的课题就是——与原石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我要求你们为它量身设计一样作品,画出你们所认为的最美的它。” 关小东愣愣地接过原石,粗糙的纹理,暗红的色泽,冷冰冰的一样死物,老师却要他们与它“对话”。怎么个对法?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翻书。 钟摆摆连忙伸手压住课本:“诶,你干什么?” “我、我我还没学任何宝石方面的基础知识呢,什么色泽度,纯净度、切工的通通不知道……” 钟摆摆笑了,“所以你认为书本可以告诉你‘这块’原石可以做什么么?” 关小东呆住了。 “别去理会死定律的课本,课本也是前人总结出来的,但这块宝石现在就在你面前,用你的直觉去审读它,相信我,它能告诉你的,绝对比课本更多。”钟摆摆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关小东眼神发直的盯着那块原石,越看越紧张,呼吸也越来越紧促,额头冒出了颗颗汗珠。 见他这个样子,钟摆摆无奈的叹了口气,取回原石说:“OK,OK,你太紧张了,放松……你先平静一下。来,美人,给你。”说罢,将原石转递给谢清欢。 谢清欢接过原石,正在观察,钟摆摆已双手托腮,趴到了她的书桌上,甜腻腻地说:“你听到它在对你说话了吗?” 谢清欢抬眼看他。 钟摆摆眼中毫不掩饰赞美和痴迷,“它在对你说——如果它能成为你手指上的一枚戒指,它会非常非常荣幸的……” 谢清欢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慢慢的从书桌下方抬起了她的右手。 她的右手食指上,恰恰也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宝石很大,几乎盖住了整段指关节,剔透而鲜红。 饶是苏虞现在还不太懂珠宝,也看得出,谢清欢的这颗宝石无论是色泽还是净度,都远在那块原石之上。 果然,钟摆摆讪讪的直起身子,摸着鼻子说:“呵呵,看来现在它只能成为你的假想型设计作品了,真是可惜啊……” 谢清欢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将原石递给叶一。 叶一几乎连一秒钟都没停,就转给了苏虞。 苏虞想了想,既然自己什么都不会,那就老老实实用最土的办法吧。于是拿出皮尺,开始测量原石的大小、厚度,再影拓下形状,把这些数据记录到本子里。 “OK,相信大家都对这块石头有一个初步的概念了。那么接下去,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开始吧。时间是30分钟,能画多少算多少。”钟摆摆收回原石,为了便于大家观察,将之放到讲台上的鞋子上。 面对他的这种邋遢行为,谢清欢自然又是大为抵触,偏偏钟摆摆谁也不看,单单就色迷迷地盯着她,她只好来个眼不见为净,打开电脑开始绘图。 一时间,教室里变得很安静。 只有玻璃窗上的雨珠,噼啪噼啪,蜿蜒游走,拼凑出大自然的独特创意。 如此,很快过去了半个小时。 百无聊赖的数着手指头的钟摆摆,突然站起身,喊了一声:“时间到。” 四个学生同时抬起头,看向他。 “唔,我来看看,大家画的怎么样。”毫无意外的,钟摆摆率先走向了谢清欢。 谢清欢将电脑转了个方向,面对他。 “哇哦。”钟摆摆吹了记口哨,“是耳环?”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她的耳朵,“如果它能成为你耳朵上的点缀,它也会很荣幸的。” 谢清欢根本无视他的殷勤,自行开口说道:“这块原石的成色不是很好,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上半块和下半块之间存在色差,红的不一样。因此,如果设计成单个的东西,不容易卖高价。所以,我索性将它一分为二,利用这种偏差的色值,切割成一对梨型耳钉。这对耳环的名字,就叫——‘两生花’。” 电脑中,两只红宝石耳钉,在刻意加上的强光中璀璨生姿。正如谢清欢所说,两只耳钉的颜色并不是一样的,但因为有了“两生花”这样一个别致的名字,立刻变得别有情趣起来。 钟摆摆鼓掌:“太浪漫了!这个名字足以打动大部分女人。” 谢清欢的回应是翻了个白眼。 钟摆摆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转向一旁的关小东:“你呢?画的是什么?” 关小东涨红了脸,极不好意思的呈上了自己的作品。 他画的,是一枚胸针。 原石雕琢成了一朵玫瑰,用24K纯金打制而成的枝叶,固定且巧妙的裹住了红宝石。因为玫瑰的花瓣有深有浅,正好符合原石层次不一的色泽。虽然不像谢清欢的设计那么意境深远,却在雕琢和结构上,更为细腻。 钟摆摆吹了记口哨:“不愧是温颜卿挑中的学生,你也很行嘛。” 关小东精神大振,“诶?是吗?我真的画的还可以?” “太可以了!美术功底非常不错,苦学了很多年吧?”和温颜卿不同,钟摆摆显然丝毫不吝啬赞美,在夸奖过关小东之后,又走到苏虞面前,“来,看看这位小小妹妹的作品……” 苏虞在心里汗,她和谢清欢,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好吧? 钟摆摆原本微笑的表情,在看到她的作品后,忽然停滞了。 ——苏虞用蜡笔,画了一个被剖开了的子宫,子宫里,露出婴儿的两只脚,连同血液四下流淌。 子宫内壁的深浅,婴儿带着粉色的肌肤,以及星星点点、污浊刺目的血液……就那么和原石的颜色完全吻合在了一起。 而整个作品的大小,也与原石一模一样。 如果说,谢清欢和关小东的作品,还需要精心切割;那么苏虞的这个,只需要简单雕琢,就能完整展现。 如此诡异、诡谲、诡魅。 惊恐、惊叹、惊艳。 钟摆摆低声问:“这是?” “工艺品。”苏虞回答。诚然,宝石不一定非要作为首饰,也可以成为摆设。 钟摆摆眼中闪过几抹异色,默默的注视了她很久,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最后一扭头,将目光转向了叶一:“你的作品呢?为什么你桌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叶一将原本架在课桌上的两条腿放了下来,微微一笑:“因为我根本没有设计。” “什么意思?” “答案就是——”叶一走上讲台,拈起鞋子上的原石,“这块原石成色不好,克数又小,就算精心切磨了,最多也不超过3000块钱。对于这种三流货色,耗费我的脑细胞和宝贵时间,实在是太不划算了。所以,我根本不予考虑。” 钟摆摆定定的看着他。他微笑着回视着钟摆摆。两人就那么彼此对视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最后,还是钟摆摆先撤回目光,一把从他手中拿回石头,委屈的说:“你们这帮势利眼!三流宝石怎么了?三流宝石就没有被佩戴和用心设计的资格了么?所以说,SS什么的……最讨厌了!哼!”说完一扭头,竟就那么气呼呼的走掉了。 四人目瞪口呆。 眼见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关小东颤声说:“完了,老师生气了!我们……怎么办?” 叶一耸了耸肩,“什么怎么办?提早放学,多好吖,回家去喽……”说着拉开玻璃门,正要走人,却见温颜卿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叶一呆了一下,回头问关小东:“今天是周四?” “不是啊,今天是周一啊。”关小东对于温颜卿的出现,也大感意外。 温颜卿手里拿了张卷纸,走到他们面前,淡淡说了一句:“进去,我有事宣布。” 众人立刻返回座位。 温颜卿将那张纸挂在了投影屏前,苏虞定睛一看,赫然是珠宝大赛的宣传画—— “希望之珠”珠宝设计大赛,四大奖项等待您的智慧风暴主办方:SEASON 参赛时间:9月1日-10月31日 决赛日:11月1日 奖项: 1、 创意大奖1名,奖金10万美元; 2、 一等奖2名,奖金各3万美元; 3、 二等奖5名,奖金各1万美元; 4、 三等奖10名,奖金各3000美元。 没有主题,没有门槛,谁都可以参加。也许,你就是下一颗,希望之珠。 画面上,碧海,蓝天,刚刚退下的浪潮泛起白色的泡沫,像奶油一样。 有一只贝壳,静悄悄的躺在金黄色的沙滩上。 贝壳开启了一条缝隙,依稀有光从里面透出。 会是蚌肉,还是珍珠? 简洁大方的构图,赏心悦目的颜色,再加了一点小小悬念,组合起了十足诱惑。 苏虞觉得自己的心在跳,跳的好快——那天珊妮跟她说的消息,此刻成了事实。 谢清欢也显得很激动,“老师,真的有这么一个比赛?” “有。” “太好了!我要参加!” 关小东喃喃说:“好多……钱……” 谢清欢白他一眼,“有点出息好不好?你没看到主办方是谁吗?是SEASON啊!用脚趾头也想的到得奖的作品肯定会变成实物上市吧?以SEASON的金字招牌,熟练的营销手段,和强大的市场效应,我就是第二个一夜成名的夏璃了!”她越说越兴奋,越说越高兴,仿佛胜利已经在握。 温颜卿看着她,淡淡说:“你有这种自信我很高兴,不过,我之所以来宣布这个比赛,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谁,都不许参加。” 苏虞的心重重一沉:她看错了吧?她一定是看错了吧?老师说的是……不许? 而那边,谢清欢已经尖叫起来:“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作为我的学生,不许参加这个比赛。”温颜卿沉下了脸。 “哇哦。”叶一吹了记口哨,而谢清欢已是满脸失望。 温颜卿放缓语气,“作为SS的学生,你们有的是向SEASON证明你们能力的机会,所以不用急于一时。” 谢清欢抿了抿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看样子是被说服了。 温颜卿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我就是来通知这个的。现在,下课了。”说完,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苏虞突然站起来,冲了过去。 温颜卿听闻声响,停下脚步。 苏虞双目微红,一边急切地比手语,一边追问:“老师!为什么……不能参加?” 温颜卿皱眉,“理由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不够。那种理由,不够!”也许是太着急了,苏虞觉得手也好,声音也好,完全都不能表达她此刻的焦灼,因此接下去的话也就说的更加混乱,“我很想参加啊!我觉得这是必须的!对我很重要!这个机会,对别人,只是比赛,为钱,为名,为利,什么都无所谓,对我,通通不是的!” 温颜卿望着她,眼眸沉沉。 苏虞几乎快要哭出来,“老师,让我参加,求求你。” “不行。” “老师!” “我的词典里,没有例外二字。”温颜卿的表情忽然变得冰冷,显得说不出的严厉,“如果你执意非要参加的话,那么,退学吧。” 苏虞睁大眼睛。 温颜卿又重复了一遍,“退、学。看懂了?我说的是——退学。” 苏虞的焦灼顿时变成了绝望。 温颜卿没再理会她,转身走了。 教学楼的走廊很长,有整整一长排窗,本来在有阳光的时候,亮堂极了,但此刻外面下着雨,因此,就显得很暗。 墙上一盏壁灯闪了几下后,呲的灭了。 苏虞正好站在那盏灭了的灯下,觉得自己的世界,也跟着被阴影笼罩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老师不让她们参加比赛? 这所学校不也是SEASON创办的吗?为什么SEASON的学生反而不能参加SEASON的比赛?有这样荒唐的规定吗? 可是,如果非要参加的话,就得退学。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那么辛苦不远千里来到这里非要念这所学校的啊? 苏虞越想越伤心,越想越不甘,她好不容易用比赛来忘掉父母感情破裂的事情,如今,连比赛这根救命稻草也都没了,双重的打击沉沉压下来,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她僵硬的转头,就看见了叶一。笑嘻嘻的叶一。 “傻瓜,这种事情就打击成这样啊?” 她、她才不是傻瓜!她的心情他这种人是不会懂的!苏虞愤怒的挥走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叶一却笑的更欢,“喂,真生气啊?” 苏虞扭头就走。 叶一步步紧跟。 苏虞不去看他,反正不看他的话,就不会知道他又在说些什么可恶的话。其实失聪也挺好,起码想清静的时候,眼睛一闭就可以了。 就在她赌气这么想时,手机忽然在衣兜里震动,本不想理会的,但带着也许是爸爸妈妈或堂姐发来的短信的想法,她还是拿出手机看了。 结果,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号码虽然不认识,可内容却是—— “别生气。我告诉你两全其美的办法。” 是叶一? 苏虞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回头,叶一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扬了扬手。他手里,赫然也有一个手机。 苏虞正在犹豫是否要理会他时,第二条短信又来了—— “既可以参加比赛,又不用退学的好方法哦。你不想知道吗?” 不得不说,这句诱惑,此时此刻的她,完全抵挡不了。 因此,苏虞咬着下唇,慢慢地走了回去,停在叶一面前,“什……什么好方法?” “真势利啊,有求于我时才这么乖巧。”叶一故意叹气。 苏虞脸色微变,眼看又要恼了,叶一忽然拉起她的手,“跟我来。”说着,朝前开始奔跑。 苏虞只好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跑。 两人一起跑到教学楼外,苏虞正想着外面雨好大,是不是该回教室拿伞,叶一手一拉,就带着她冲进了雨帘。 雨水打在脸上丝丝清凉。 水珠在脚下凌乱飞溅。 叶一的手,却那么的温暖,带着让人安定的奇妙力量。 苏虞垂着头,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跳的很快。扑通、扑通。 两人跑到公车站。车站有顶棚可以避雨。叶一这才松手,看着苏虞的样子,扑哧而笑。 苏虞讷讷问:“你笑什么?” “笑你很好骗,随便扯个理由就带出来了。这么单纯,被坏人拐骗了卖了怎么办?” 苏虞一怔,他在说谎?叶一看到她认真的样子又笑了,“好了好了,没有骗你。只不过刚才学校里说话不方便,小心隔墙有耳——” 学校里难道还有监控摄像头? “呐,你不是想参加那个比赛吗?匿名就可以了。” “匿名?” “嗯哼,这样一来,只要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参加了比赛。如果没能得奖,就当是体验了一把心跳游戏,如果得奖了,不自己出面领奖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她还是不明白。 “小笨蛋,你不会用别人的身份证参加啊?比如你那位亲亲爱爱的堂姐。相信她肯定不会出卖你的。” “可是……” “怎么?”叶一转动眼珠,“难不成你还另有所图?” 苏虞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便比着手势说:“听说……得奖者能够成为夏璃的助手。我想当。” 叶一哦了一声。 苏虞求助地望着他,“怎么办?” 乌黑乌黑的大眼睛、过分尖的小下巴,浓密的长发被雨打湿了,像绢布一样贴在身上,又黑又亮,衬得她的皮肤,便素白素白,像雪一样——不得不说,这么楚楚可怜的女孩子,是很难让人拒绝的。 叶一眼中闪过些许微妙的情绪,摇头低笑了一下,似是自嘲,又似感慨。 “怎么办?”苏虞又问。 “就说名字写错了呗。” “诶?”这样也可以? “反正到时候你大可以拉着你表姐一起到夏璃面前,谁会画画谁是设计者,那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叶一双手一拍,搞定。 苏虞怔怔地看着这个人。这个人……真的是……好胆大妄为,又好神奇啊…… 仿佛世上所有的事,到了叶一口中,就变得无比容易。 其实他所说的也不是多么难想的办法,可事到临头,又有多少人,真的愿意冒那种险呢? 苏虞终于知道自己跟叶一之间,真正的差距是什么了。那就是——勇气。 叶一有着挑战一切常规理法的勇气。而她只会循规蹈矩。 只这一点之差,就成了难以追及的距离。 “喂,别想太多了。”叶一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人啊,一旦犹豫,就会发现,到头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你想把握机会,又不想失去现有的,那么,就鼓起勇气尝试一下吧。大不了到时候什么都往你堂姐身上一推,比如说她觉得自己的堂妹很有才华,但信心不足,于是瞒着你偷偷拿了设计去参赛啊……相信我,只要不是剽窃,SEASON是不会太苛责参赛者的人品的。” 苏虞深吸口气,开口,一字字说道:“我要参加。” “哦,决定好了?”叶一扬眉,目光明亮。 “嗯。你说的对。大不了就是被退学,我明年再考一次就好了。反正我还年轻。” 叶一竖起大拇指,“GOOD!这才是我的同学嘛!再加上明年也许就换考官了,你就不用再面对温颜卿那张死人脸了,到时候我还得羡慕你呢。” 苏虞扑哧一声笑出来。 真奇妙。 刚才还觉得是世界末日。可现在,就又鸟语花香了。 明明周遭的世界什么都没有改变,雨还在下,老师的命令也没有更改,但因为有了这个人的建议,那些令人窒息的压力就通通不存在了。 这种感觉……好神奇。 苏虞再看向叶一时,就充满了感激。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们在这里等什么?” “等公车啊。” “回家?” “我去买漫画。你去不去?” “诶?”漫画?叶一还看漫画? 正在惊诧,公车来了,叶一拉着她上车,投了两个币:“师傅,新华书店下。” 早上10点,空空如也的车厢,苏虞想起上次和叶一一起坐公车的情形,仿佛已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对了,上次,那些人,为什么追你?”她实在好奇,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 叶一挑眉:“真想知道?” “嗯。”她连忙点头。 “因为我欠了一大笔债,他们是债主派来追我还债的。” “诶?”苏虞一怔。 下一秒,叶一就笑了:“骗你的。” 苏虞提到半空中的心松了口气,刚想放下,叶一又说:“事实是,有个富婆垂涎我的美貌,硬逼人来抓我陪她吃饭。” 这个……绝对也是骗人的!苏虞瞪他。 叶一把她的表情全看在眼里,笑的更欢,“好吧好吧,说实话——其实我是个大人物,你相信吗?“ 苏虞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叶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我很重要,最近有传言说黑帮势力盯上了我,要绑架我。所以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爸爸就雇了很多保镖保护我……” 苏虞将脸转开了,决定不再听这个没正经的人胡说八道。 结果,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她整个人都往前扑倒,幸好叶一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她,才幸免于难。 惊魂未定的苏虞抬起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见司机抱着头趴在了驾驶座上,而两个蒙脸黑衣人,正行动敏捷的朝他们走来,手中,赫然拿着枪! 她眨了眨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是——枪! 无比震惊的苏虞转头,发现叶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嘴唇轻轻张合,说了一句:“Shirt,好的不灵坏的灵。”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将枪管对准叶一,由于蒙着脸,苏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去看叶一。 叶一好像在说:“我可以跟你们走,但请放了她,她是无辜的。” 黑衣人看了自己一眼,那锐利的目光,像刀锋般冰寒。 叶一又说:“放了她吧。她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的。” 黑衣人反转枪托,狠狠给了他一下。叶一啪的倒地,双目紧闭,晕过去了。 被眼前的这一切震惊到无法反应的苏虞,只觉有股巨大的寒气从脚底升起,一直钻到胸口,正在瑟瑟发抖时,黑衣人拉起她的手臂,一提,快走几步,然后打开车门,把她丢了出去。 同时被丢下来的,还有公车司机。 公车一刻也没停留,呼啸而去。 苏虞坐在地上,手肘擦到地面,开始涔涔流血,但却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她的大脑依旧停留在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里,想着叶一张张合合的嘴唇,说的是“放了她”,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遭遇这种新闻和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学,被坏人抓走。 此刻再想起叶一之前说的:“我很重要,最近有传言说黑帮势力盯上了我,要绑架我……” 难道……那是真的? ***** 注1:《红色的葡萄园》是梵高生前唯一卖出的一幅画。 注2:FGA,英国宝石协会颁发的会员资格证书;DGA,钻石会员资格证书。其中FGA是我国最流行的珠宝鉴定师资格认证。GG则是由美国宝石学院颁发的宝石鉴定文凭,包括钻石鉴定文凭和GIA有色宝石鉴定文凭两种。 【第七话】 让一切回到最初。 让一切重归祥宁。 这个世界并非没你不可。 但只有你在了世界才在了。 加伊,让我带你回家。 ***** 苏禾匆匆赶到警察局时,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后了。 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早上刚回到B城,于是准备好好睡一觉,倒倒时差,睡的正香时,电话就响了,还是警察局打来的,说苏虞出事了。吓得她连脸也没洗,匆匆套了件衣服就赶过来了。 结果,看见的是自己的堂妹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沙发里,脸色苍白,双目呆滞。 她连忙跑过去,握住苏虞的手,苏虞的手,冰凉冰凉。 “小虞,别怕,姐姐来了。没事了,啊,没事了,别怕。”她将苏虞搂进怀中,苏虞身体僵硬,像个木偶一样。 苏禾连忙转头问一旁的警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妹妹她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四十左右的女警倒了杯水走过来,低叹道:“我们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事发时,有个司机跟她在一起,据那位司机说,你妹妹她耳朵好像是听不见的,对吧?” “对。” “那就是了。司机口供说,她和往常一样开着326路公车,到希森学校时,你妹妹她和一个男孩子上了车。当时车里只有他们两名乘客。开了不到两站地,前方突然横出一辆货车,司机只好紧急刹车,结果货车上跳下两名持枪歹徒,上车后将男孩打晕,并将司机和你妹妹推下车,匆匆逃离。” 苏禾张着嘴巴,感觉自己在听一部枪战电影,歹徒?持枪?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妹妹身上?可是这里是警察局,警察是绝对不会乱说话的。“天啊,小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不要怕,你告诉姐姐。” 女警补充道:“我们刚才已经找了那辆被歹徒劫持的公车,被丢弃在河岸旁。车上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那个男孩是谁?小虞?”苏禾情不自禁地握住苏虞的手臂摇了摇。结果这么一摇,摇出了苏虞的眼泪。 她“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姐、姐、姐姐……” “乖,乖,没事了,没事了。告诉姐姐,究竟是什么状况?” “叶、叶、叶一……”苏虞想让自己不要那么颤抖,可身体却好像不是她自己的,连发出“叶一”这两个字的音,都变得无比艰难,“叶一、叶一……” “是叶一?”苏禾想起了那个讨厌的恶魔少年,“叶一被绑架了?” 苏虞拼命点头。 “不会吧?连那种土的要死的书呆子都有人绑架?”不能怪苏禾,叶一从头到脚,还真是怎么看都不够资格成为绑匪的目标。 苏虞的眼泪又掉了出来。 苏禾只好哄她,“哦哦哦,没事了没事了,警察叔叔们很快就能救回叶一的,放心吧。”说完,转身面向女警,正色道:“我妹妹说,那个被绑架的男孩名叫叶一,和她一样,都是SS学校今年的新生。” “太好了。能够确认身份,就能进行针对性地搜索了!”女警连忙去告诉同事们。 而这时,苏禾苏禾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是温颜卿的。接起来刚想说话,电话那头,温颜卿无比严肃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叶一被绑架一事,暂时不要外泄。现在,呆带着苏虞来学校。我在这里等你们。” “欸?”这……又是怎么个状况?苏禾看着乱哄哄的警察局,再回想温颜卿的话,这下子,是彻底糊涂了。 ***** 一个小时后,苏禾带着苏虞抵达SS学校,在门卫的带领下,前往温颜卿的办公室。 说起来,这还是苏禾第一次进入学校,以往送小虞来这里时,她都只有在学校门外看看的份。 下午四点半,雨还没有停歇。 沾了雨雾的路灯,散发出白苍苍的光,显得格外冷清。走过一条长的让人不耐烦的过道后,门卫敲了敲一扇黑色桃木门,“温先生。” “进来。” 门卫推开门,躬身说:“两位请进。” 苏禾拉着苏虞走进去。 里面是个很大的办公室,同她在罗马看见的那些书房一样,被书架隔成了很多个小间,每间里的书,果然也都分了类。 此人的强迫症,看起来已经很严重了——苏禾在心中想。 温颜卿坐在房间正中心的一张沙发上,正在沏茶,倒了满满三杯,示意她们也坐下。 苏禾按着苏虞坐下去,把一杯茶强塞进她手里,“小虞,喝茶,压压惊。” 苏虞捧着茶杯,依旧不动、不说话。 “看来她受的惊吓不小。”温颜卿开口道。 苏禾连忙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为什么叶一会被绑架?为什么你还不让我泄露?” 温颜卿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请她入座。 苏禾没办法,只好挨着苏虞也坐下。 温颜卿的手指轻轻抚摩着茶杯杯沿,似乎有点犹豫。苏禾等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就急了,“你到底是说话啊,你叫我们过来,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再不说,我就带小虞回家了,她受了惊吓,急需休息。” 温颜卿放下茶杯,长长地吸了口气,这才缓慢说道:“叶一……不是普通的学生。” “什么意思?”不是普通的,难道是特招生? “事实上,他是我的堂弟。” 苏禾怔了一下,温颜卿的堂弟?也就是说,是温颜卿的伯父…… “啊!”她失声叫了出来。 温颜卿点头,“没错,他是我伯父季允先的儿子,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儿子。” 苏禾睁大了眼睛,被这个事实震惊得言语不能。 季允先都六十多岁了啊。而叶一?好像才十七八岁吧?而叶一叶一,摆明了不姓季啊! “我的伯父曾有两个孩子。长女死于绑匪撕票,好不容易又得了个儿子,结果三岁时不幸生病夭折了,然后一直到五十岁才再有叶一,就非常重视,没有对外公开,让叶一跟妈妈姓,在娘家长大。” 苏禾“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不过叶一生性顽皮,之前捅了个小篓子……”温颜卿停了一下,考虑着要不要说是什么篓子,最后决定一语带过,“结果,让黑帮势力的人知道了他的存在。伯父十分担心,就派了很多保镖保护他。但叶一反而千方百计地想办法甩开了那些保镖。他的任性胡来,导致了今天的祸事。” 苏虞看到这里,也终于有了反应,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满含震惊地望着温颜卿。 温颜卿回视着她,“连累你遭遇那样的情形,我替他向你道歉。” “我很重要,最近有传言说黑帮势力盯上了我,要绑架我。所以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爸爸就雇了很多保镖保护我……” 是真的。 叶一说的……是真的…… 而自己当时,别过了脸,没有看下去。 一想到这点,苏虞心里就酸酸的,满是懊恼。如果当时继续看着他就好了,也许他会告诉自己更多的事情。那么认真地在表达的心情,却被对方无视掉——为什么她留给叶一的,是这么糟糕的一面呢? 叶一现在……在哪里? 那些绑匪,会怎样对他? 他能活着回来吗? ***** 仿佛看出她的担忧,温颜卿又说道:“伯父目前正从法国赶过来,并带来了一流的反恐精英们,等待绑匪与他联系。希望能够顺利解决此事。届时可能还会需要你的协助,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他们……能救回叶一吗?”苏虞含泪问。 温颜卿避开了她的目光,轻声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苏虞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苏禾抚摸着她的肩膀,柔声说:“你别太担心,有那么多刑侦专家,叶一肯定能顺利回来的。” 苏虞垂下头,没再说话。姐姐是不会知道她此刻的心情的。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都不会知道的。 在最危险的时候,叶一救了她。 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她。 而她,甚至没有好好地“听”他说完话。 如果叶一能平安归来也就罢了,如果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今天她所经历的这场生离死别,将会成为一辈子的噩梦,挥之不去。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 苏禾最终还是带着苏虞回家了。 苏虞的状况看上去很糟糕,她的脸色极尽苍白,眼睛因为流泪太多而红肿,看得苏禾心疼不已。 于是强行要求她洗了个澡,帮她吹干头发,然后拖到床上命令睡觉。 苏虞说:“姐姐,我睡不着。” “那也要睡。这样明天才有精神上课。” “我没有心思上课。” “你必须上课。”苏禾板起了脸,“如果你在这个时候逃避生活,我只会看不起你,而不是同情你。” 苏虞恍惚了一下,乖乖闭上眼睛。 “乖。”苏禾亲了亲她的额头,关灯走出去。房门被轻轻带上。 苏虞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结果巨大的疲惫感在眼睛闭上的一刻就汹涌而来,全身的骨骼都软绵绵的提不起丝毫力气,她这才知道自己原来很累很累了。 意识昏昏沉沉,似乎在做梦,又似乎在冥想。 她好像看见很多警车聚在了一起,然后有个少年从破旧的楼房里被带出来,眉目五官,依稀是叶一,却又不像叶一。 然后又看见华丽的车子出现,将叶一接走,一个女管家模样的人对她打着手语说:“叶一要回家了,他不再来上课了。他跟你们,是不一样的人。” 她有点着急,想追赶,手机开始震动,打开来,是叶一发来的短信:“救救我。苏虞。” 那五个字越变越大,越变越多,开始满天乱飞,她跑啊跑,却怎么也追不上。 忽然间,叶一的脸就出现在了半空中,对她说:“苏虞,再见。” 接着,一张纸飘飘荡荡的从他指尖落下来,她伸手接住,赫然就是希望之珠的比赛宣传海报。 “看你的了哦。”叶一说着,脸就模糊了,变成了海浪冲上沙滩,又变成泡沫退了下去。 叶一! 苏虞突然惊醒。 入目处,是苏禾专门用纸板隔出来给她的小卧室,依稀有灯光从外间透进来,室内的一切都朦朦胧胧。 原来她刚才,真的是做梦了。 她抬手摸额,摸到了湿湿的冷汗。 僵坐了大概半分钟后,她突然掀毯下床,打开电脑,调出之前完成了1/3的戒指草图,看了几眼后,毅然按了Delete键,删除。然后重建文档,抓起压感笔开始重画。 她要重头来过,用另一种概念,去参加比赛。 去参加这场,因掺合了叶一的建议而变得更加重要的比赛。 看我的吧。 叶一。 我一定加油。 因为现在的我,根本不能为你做些什么。那么,按照你的建议去好好的参加比赛,就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一定要参赛! 苏虞画啊画啊,压感笔在她手中,宛如钢琴家按下了琴键,宛如化妆师拿起了粉饼,宛如雕刻师举起的锤子,每一个动作,都是力量;每一次变化,都是光华。 她忘记了烦恼,忘记了焦虑,忘记了一切的一切…… 她的眼中只看的到画笔,而那些画笔变化着,组合着,成全着她脑海中的激情。 迫不及待。 又步步严谨。 写稿到中途的苏禾转身倒水时,发现堂妹没有睡觉,而是在画画,本来准备阻止的,但进去后,却看见她画的那么专注,那么认真,她的画笔在屏幕里,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灵动在勾画、填涂、叠加…… 苏禾默默的看了五分钟之久,最后,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而电脑前,苏虞还在画。 苏虞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正晒在她的手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身上还披了条床单——想来应该是姐姐给盖的。 看墙上的挂钟,居然已经8点了。 她连忙起身,去洗手间匆匆梳洗,然后背着书包正要走时,看见餐桌上留了面包和牛奶,还有苏禾的纸条—— 亲爱的小虞: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今天就不要去上课了,我可以帮你向温老师请假。我今天要去杂志社交稿和开月会,不知道几点能回家,你好好照顾自己。PS:记得吃早饭。 姐姐留 苏禾宛如小学生般的幼拙字迹,却让人好生温暖。苏虞咬着唇,将纸条折好,放进书包的侧袋中,然后抓起面包牛奶,快步出门。 她打了辆车去SS。 抵达时,正好8点半。 关小东和谢清欢早在教室里等半天了,见她到了,谢清欢一阵抱怨:“不会吧,现在连你也开始迟到?我们今天可是要去半月湾的珠宝加工厂的知不知道?校车都在门外等着了。”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那我们走吧?” 关小东说:“可叶一还没到。” “那个迟到大王,来不来还是未知数呢,不等也罢。走了。”谢清欢很不高兴的拿起笔记本电脑开门走人。  关小东犹豫了一下,匆匆跟上。 苏虞低头跟在他们身后,心里又一阵难过——同学们不会知道,叶一今天……是真的来不了……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过得如何,那些绑匪有没有虐待他,听说绑匪都是没有人性的,叶一的性格又那么“坏”,肯定会吃亏…… 哎,真是不能想,一想,就又想哭了。 校门口停了一辆黄色的校车,还真是专程接送SS的学生们去加工厂的。苏虞默默的上了车,找了个最后面的座位坐下,也许是触景伤情,即便是看着这种类型的大汽车,心就又抽搐起来,隐隐疼痛。 公车开了半个小时,到达目的地。 谢清欢第一个下车,看着外面的景色,皱了皱眉:“好破啊!” 半月湾,是B城的郊区,基本上属于工业区,放眼看去,全是工厂。平矮的厂房,带着沙石的地面,由于污染严重的缘故,周遭没什么绿化带,而这些厂房,也都有一定年头了,发黄的墙壁,焦黑的烟囱,的确是又脏又破。 司机也跟着下车,带领他们进去,做过简单的介绍后,一个身穿工作服、容貌清瘦的老头走出来,说:“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到这里。我姓董,你们就叫我董师傅,今天就由我负责带领你们参观工厂。” “啊,真是太麻烦您了!谢谢您!”关小东见谢大小姐双手环胸站在一旁毫无反应,便赶紧站出来同董师傅握手。 “没事没事,不客气,应该的。请跟我来吧。”董师傅先带他们去了一个更衣室,在他的指导下,苏虞等人穿上工作服,戴上头套、口罩和鞋套,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后,才被允许进入内部工作台。 “切工,也就是将生石转变成宝石的过程,这个过程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切工好坏,决定了宝石最终的成品。一个切工好的宝石,应该具备均匀的色泽、可接受的瑕疵、良好的光泽度,并显示出绝大部分的克拉重量。来,我们看这边。”董师傅一边向他们展示如何操控电脑去调整切割机的方位和角度,一边讲课。 苏虞忽然意识到,这位董师傅可能并不单单只是这家工厂的一名员工,也同时是他们的老师。而谢清欢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改之前倨傲的神情,变得专注和认真。 “对于完美的彩色生石而言,椭圆形切割总的来说是最佳切割,因为可以最大程度的展现美感……比如我们看这块……”刚介绍到这里,董师傅忽然拍了拍切割台旁正在专注工作的一人,“摆摆,你停一下,正好有SS的学生来学习,你现场切割一下给他们看吧。” 那人惊诧的回头,拿掉口罩,关小东和谢清欢同时惊叫出声:“是你!”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昨天被叶一气走的钟摆摆老师是也。 “哟。又见面了。美人。”钟摆摆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谢清欢不可思议的打量着他:“你是个切割师?” “NONONO。严格意义上,我是个科学家。” “什么?” “呵呵。”一旁的董师傅说道,“你们别看摆摆这个样子,他可是我们的工厂之宝。你们眼前摆放的这台机器,就是他研发设计的哦。” 苏虞吃惊的望着那台全电脑操控切割机,不会吧?真是钟摆摆设计的? 钟摆摆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参考了俄罗斯天才科学家马歇尔·托尔科夫斯基的研究成果罢了。是他最早精算出圆钻形切割的高度、台面百分比和深度百分比的……”见谢清欢全神贯注的望着自己,便潇洒的把头发一拨,理了理衣服,深情款款地说,“当然,如果你非要崇拜我,我也不会因此而拒绝的。” 谢清欢的反应是立刻扭头翻白眼。 钟摆摆连忙转到她面前,“其实,我除了切割机,还发明了宝石研磨机、震动抛光机、金刚石工具等一系列成品,请允许我把它们介绍给你看。”说着,就要去拉谢清欢的手。 谢清欢又气又急,连忙躲开,叱喝道:“钟老师,请你自重!” “自重?我哪有不自重?”钟摆摆嘴巴一扁,又委屈了。 苏虞看在眼里,心中暗叹——科学家果然都是疯子。 幸好这时钟摆摆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后,表情顿时一变:“哦,小颜颜是你啊,今天周二,你怎么在国内呢?” 小颜颜?苏虞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叫的,不会是温颜卿吧? 结果,偏偏真是温颜卿。因为钟摆摆嗯了几声后,目光朝她看了过来:“小小妹妹,你的温老师说,让你现在回校,他有事找你。” 苏虞第一个反应就是——叶一!她连忙转身,飞奔出工厂,校车还在等待,不等她开口,司机已打开车门说:“接到温老师的电话了,说让我带你回去。” 于是她就坐着校车回到了SS。 刚进校门,就看见原本空空如也的停车场,此刻竟然停满了车。看来,是叶一的爸爸带人赶到了。 她一刻也没耽误,飞快的走到温颜卿办公室外,正要敲门,门由内开了,来开门的,正是温颜卿。 “进来吧。” 苏虞抬步走进去。 里面,和昨天来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昨天来时,里面都是书架,摆放了满满的书。 此刻,里面横七竖八的拉着电线,可以摆放东西的地方全被摆上了电脑和各式各样的仪器,而且一眼看过去,大概有二十多人。 其中一人,坐在她昨天坐过的沙发上,正在跟助手说些什么,一回眸,与她目光相对。苏虞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电了一下。 那是一种强大的威慑力,来自于久经商海的传奇人士。 “你就是苏虞?”那人开口。 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人招了招手,“你过来。这边,坐。” 苏虞僵硬的走过去,眼见得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眉眼五官也越来越清晰,却依旧恍同置身梦中。 她……怎么可能……有一天,能和这位比夏璃更传奇的人物,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呢? 季允先。 将SEASON从低谷拉到巅峰的传奇。 希森学院的主人,季氏珠宝的主人,夏璃的老板,她所为之努力的一切的主宰者…… 这个人,现在,就在她面前。 她唇干舌燥,双手出汗,每走一步都像走在棉花上。 季允先拍拍身旁的沙发,示意她坐下。于是她就坐下了,心脏砰砰砰砰,清晰可闻。 季允先比照片看起来,要苍老的多。不管如何威风,终归是花甲的老人。而此刻,褪去围绕在他身上的种种光环后,他更是个父亲。 深深担心着自己儿子性命的爸爸。 想到这一点后,苏虞忽然觉得像是找到了共同点,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对他的敬畏,也转化成了对叶一的担忧,变得感同身受起来。 “听说,事发时,你和叶一在一起,对吗?”季允先的表情镇定而和蔼。 苏虞点了点头。 “那么,麻烦你再对他们讲述一遍当时的情况好吗?”季允先一个眼神,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珊妮。 珊妮用熟练的手语对她说:“我负责为你当翻译,所以,你尽管描述当时的情形,越详尽越好。这位是负责此次绑架事件的吴警官,他现在要根据你的口供来电脑模拟犯人的模样。” “犯人的模样?” “嗯。我知道当时他们都蒙着脸,但也请你仔细的回忆一下,他们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特征?比如身高?胖瘦?” 苏虞陷入沉思——昨天早上发生的一幕,每个场景都深深的烙在了她的记忆里。可是,让她真的描述时,又觉得好像一切都不能确定了。 珊妮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鼓励说:“别紧张,放轻松,慢慢想。肯定能想起点什么的。”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吴警官开始绘图。 吴警官打开笔记本,调出程序,开始选择。 “那个劫持叶一的犯人大概有多高?” 苏虞想了想,指着房间里的某个人:“跟他差不多。” “5英尺7英寸。”吴警官设置了身高。 “胖瘦呢?” “也跟他差不多。” “体重70公斤。” “还能想起些什么?” 苏虞垂下眼睛,想了又想。当时,那两个人都蒙着脸,拿着枪,其中一个,朝她们走过来,那人走的很快,皮靴带得车底都有轻微的震动…… 她突然抬头:“能不能给我纸和笔?” 吴警官一怔。珊妮却是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取了一大叠白纸过来,在场没有铅笔,只能拿圆珠笔凑合。 苏虞抓起圆珠笔,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来时,眼神一片冷静。 她飞快的在纸上绘画那个犯人的样子,他用粗毛线编织而成的头套;他露在头套外面的粗狂的眉毛;他的睫毛很浓密,但却是单眼皮,眼角还有很多皱纹,应该是不年轻了;他的腿比一般人要长,穿着牛皮长靴很好看;而他的卡其布长裤上,一共有六个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他的手上也戴了皮手套,但却露着指头,指甲泛黄,应该是经常抽烟…… 她画啊画啊,越画越详细,越画越完整…… 众人朝她围拢,全都震惊的看着她画,纵然知道她其实根本听不见,但也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苏虞停笔的时候,劫匪的模样,已跃然纸上,每个细节,都描绘出来了。 吴警官在一旁忍不住鼓起掌来:“太出色了。强大的记忆力和绘画功底,不愧是SS的学生。这样一比,我的电脑还真是死物啊。” 苏虞转向季允先,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对、对不起……我只记得这么多……” 季允先眼中闪过一抹惊悸,很快化成了感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谢谢。” 吴警官拿起那张画,转身对下属说:“把画导入档案,先在有先科的犯人中搜索身高体重和特征与之符合的人。” “是。”原本就忙碌的临时指挥中心,越发紧绷了起来。 另一名警官走到季允先面前说:“季先生,电话已经装好了,劫匪的电话来后,只要您能拖住对方15秒,我们就能追踪到他的所在地。” “嗯。”季允先点点头,然后转头对苏虞说,“你很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我……可不可以也留在这里?”苏虞咬着下唇,颤声说,“我、我也想知道叶一的情况。” 季允先看了眼温颜卿,温颜卿慎重地点了下头,于是他说:“好。那你也待着吧。” 如此,追捕行动紧锣密鼓的展开了,而此地,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劫匪打电话来勒索赎金。 然而,令苏虞没想到的是,整整一天过去了,电话,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第二天,反恐精英们的表情也开始焦虑。按照惯例,劫匪在绑架到人质后,都会在24小时之内打电话。而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48个小时,生存的机会大大降低了。 由于靠的很近的缘故,苏虞注意到季允先虽然看起来还很镇定,但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一直在轻轻的颤动。 这位老人,并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件。若干年前,他的长女,也是这样,死在了绑匪手中。 可那次是付了赎金还被撕票。而这一次,对方连赎金都没有要。 劫匪们劫持叶一,究竟为了什么? 答案一下子变得玄乎起来。在初步排除金钱绑架后,警方开始寻找仇敌绑架的可能性。但在吴警官问季允先有哪些仇敌时,这位年近七十的老人,苦笑了一下。 他浸淫商海四十年,弱肉强食,仇敌无数,哪是能一个个搬出来筛选的? 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 外面的雨一直一直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大雨给搜索带来了更大的难度,公车上所有的线索都被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也就是说,此刻,苏虞和司机的口供,成了此次案件唯一的依据。 可是,即使苏虞画出了那么详尽的图,警方搜索档案库的结果却是——没有。 一时间,人人心头沉重。便连温颜卿,也看起来不那么镇定了。 苏虞靠在窗边看雨的时候,苏禾赶来了。 在经过警察的重重盘问后,才放她进入。她找到窗旁的苏虞,第一句话就是:“你两天没回家,给你发短信也不回,如果不是打电话给温颜卿,我还不知道你原来一直等在这里!你吃饭没有?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 “短信?”苏虞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手机的震动了。 “没收到?手机呢?”苏禾问。 苏虞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随身携带的书包侧袋——没有! 怎么会没有的? 就在前天,她还接收过叶一的短信啊……等等,叶一! 因为有前车之鉴,因此很容易就想到这种可能性——叶一,又偷走了她的手机。 如梦初醒的苏虞连忙去找珊妮,把这个可能性告诉珊妮,珊妮大吃一惊,连忙转告吴警官。吴警官惊讶的说:“你的意思是,你的手机被叶一拿走了?” 苏虞点头。 “什么时候拿走的?” 在上公车时还在,后来就没了,也就是说,如果叶一要拿她的手机,只有一个时间,就是劫匪上车来时。 “可他自己当时也带着手机。”苏虞补充。 “我们在废弃的公车上找到了他的手机。”吴警官兴奋了起来,“但是,如果真的照你说的,他拿了你的手机的话,而我们又没在公车上找到,那么他身上应该还带着那个手机。” 苏虞的手机有点特别,因为她不能接听电话,所以只需要短信和拍照功能的机体,就采用了最能节省空间的方式,也就是说——设计的很小巧,而且永远是震动模式。 如果叶一藏的好的话,发现的机会就不大。 这样一来,只要叶一能善用时机,也许就能向他们求助。 这种可能性宛如一线阳光,照进了漆黑的世界里。 警察们连忙追踪苏虞的手机信号,开始了新一轮的搜索。 但搜索的结果却是——手机关机中,无法定位。 得知这点的苏虞无比失望。 苏禾只好安慰她说:“那小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主,也许见时机不对自己把手机给关了。所以你放心吧,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但毕竟是48小时后了,叶一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都不能传出信号,可见情况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叶一,你是那么聪明的叶一。 你是那么与众不同的叶一。 所以,你一定能找出自救的方法,给我们一点信号的对不对? 求求你,这次,也一定一定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周三下午4点30分,外面的雨,依旧在下。 【第八话】 你闻到了吗? 桂花好香, 我的英雄,欢迎回家。 ***** 凌晨3点07分。 苏禾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然后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在叫。 这么晚了,谁啊? 她迷迷糊糊的抓起手机,一按开,是一条彩信,画面很模糊,貌似是一扇窗户,窗外有根很长很高的大黑管——谁这么无聊?发莫名其妙的图给他? 再一看号码,彻底惊了——苏虞! 那当然不是苏虞发给她的彩信。 而是叶一! 苏禾连忙跳了起来,连头都顾不得梳,就抓起皮包往楼下冲。因为没有得到也住在SS学院里的许可,所以她今晚是回自家睡的。 若早知叶一会发彩信给她,说什么她都要硬挺着留在学院了。 她一边把彩信转给温颜卿,一边拨通了温颜卿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也不是很清醒的样子:“苏禾?” “收到我给你的短信了没?”她拼命按电梯,“那是叶一用小虞的手机发给我的!”温颜卿的声音瞬间清醒:“稍等。”几秒钟后,“我明白了,再见。”然后啪,挂掉了电话。 苏禾拿着手机:“这就挂掉了?喂?喂!讨厌,连句谢谢都没有!”算了,危急时刻,不跟这种人一般计较。她搭乘电梯匆匆下楼,招了辆计程车,赶往SS学院。 等她到时,温颜卿的书房一片通明,警察们正在搜索这张照片拍摄的地点。她前脚刚到,苏虞后脚就冲了进来,身上还穿着睡衣,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姐姐,听说叶一发了条彩信给你,真的是叶一发的?”苏虞抓住她的手。 “是你的手机发给我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那应该就是叶一发的吧?” 苏虞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还活着……太好了……” 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苏禾摸了摸她的头。 这时,温颜卿也出现了,笔挺的衬衫,整齐的长发,这个男人好像从来没有凌乱和狼狈的时候。“怎么样?找到拍摄地点了吗?” “暂时还没有发现。” 苏虞走近其中一人的电脑,看着那张图片,也许是因为耳朵听不见的缘故,她对视觉系画面,特别敏感,因此一下子就觉得那根黑管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一般。 在哪里呢? 她拼命的想啊想,突然啊了一声:“天阶大厦!” 她的确是见过这个建筑物的,不过当时离的很近——在爸爸来B城的那天,夏璃曾在那里请他们吃过饭。 “什么?”得到提示的**躁动了,“哎呀,确实很像天阶大厦啊!” “不过,缩小成这样,可见距离很远。” “如果真的很远,就不可能被拍到,所以还是在他附近。” “快用电脑模拟一下,看什么方位,才能拍出这个角度的天阶大厦。” 温颜卿看了苏虞一眼,破天荒的赞许说:“你对画面的直觉,果然是过人一等的。” 得到了这位老师的夸奖,原本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但此刻的苏虞,全身心想的是叶一,因此,完全没有看到。 一旁的苏禾却是听见了,看看温颜卿又看看苏虞,忍不住会心一笑。 十五分钟后,警方找到了拍摄地点——火车站旁的一个仓库。 吴警官立刻调动部队出发。苏虞不能跟着去,只能坐在办公室里通过电脑监控观看他们的行动过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而统一更换了朴实轿车的警车迅捷地驰过午夜的大街。 眼看仓库越来越近,电脑前的苏虞也越来越紧张。她忍不住绞起双手按住自己的心脏。那里,跳动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她渐渐觉得呼吸不上来。 察觉到堂妹异状的苏禾,连忙握住她的手,把自己的体温传输给她。 苏虞感激的看了苏禾一眼,摇摇头,“我没事的,姐姐。” 叶一还没有救回,她是不会倒下的。 警车停在了仓库外面,训练有素的反恐精英们悄无声息的下车,围拢,布置好,踢开仓库大门,然而,呈现在眼前的,却是——空空如也的仓库。 没有货物,更没有人。甚至没有任何线索。 怎么会这样? 电脑这边的苏虞几乎惊叫起来。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样东西。 那是仓库外的一截围墙,围墙上方,露着一棵树。 桂树。脑海中,像是被闪电劈中,一下子,撕扯出了原本淡忘的记忆—— 周一早上,公车,劫匪朝她走过来时,她闻到过桂花的香气。 是桂树!就是那株桂树! “那里!”她指着屏幕大喊起来。珊妮连忙凑过来:“怎么了?” “叶一在那里!”苏虞飞快的打着手语,“在隔壁仓库!有桂树的地方!” 珊妮立刻将这句话重复给了带队的吴警官。吴警官几乎是毫无犹豫的纵身一跳,跳过围墙,其他警察也纷纷过去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就在苏虞都快要绝望时,吴警官重新回到了监控镜头前。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消瘦、纤长,带着十七岁少年独有的柔弱,凌乱的发盖住了少年的脸,但苏虞认出来了——那是叶一。 叶一……救出来了。 “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歹徒持枪朝我们走过来,我很冷静的观察了下周围,跳窗逃跑显然不可能,加上身边还有一个大累赘——”叶一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苏虞,“所以,我灵机一动,偷了累赘的手机藏了起来。” “你藏在哪里?”一名警察好奇的问。 叶一眨了眨眼睛,“男人最重要的地方。” 在场的男警们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而苏禾的反应则是呸了一声,转头对苏虞说:“小虞,那手机不能再要了,叫这位阔少爷再赔你一个!” “哎呀,你不要打断我啊,我还没描述我是如何英勇如何机智的跟歹徒周旋,利用唯一的机会偷拍下照片发给你,从而顺利得救的光荣事迹呢!”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家都笑了。“好了好了,你很虚弱,医生说你不能多说话,还是先休息吧。”温颜卿站了起来,“等他精神恢复了,再录口供。” 既然温大人这么说了,谁敢不从。吴警官比了个手势后,所有警察全都退了出去。 叶一躺在SS学院特地为温颜卿准备的卧室里,脸色苍白,呼吸虚弱,正如给他体检的医生说的,他饿了整整两天,非常虚弱。 可他脸上还是带着灿烂的微笑,摘掉眼镜后的眼睛,也格外明亮,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朝气。 苏虞第一次发现——其实,叶一是很好看的。由此可见,土气的穿着,不过是他平日里为了掩饰身份而做的一种伪装罢了。 可惜啊,那么小心翼翼,最后还是被绑架了。 但据他所说,这次的绑匪们很奇怪,只是把他关在仓库里,不给吃喝,好像在等待什么指令,中途还给他换了个仓库,若非苏虞灵机一现,想起了桂花的线索,很可能警方在搜索第一个仓库无果后就打道回府了。 温颜卿看着苏禾她们:“我们也走吧。你们也回去休息。” 苏虞点了点头,刚转身,一个东西打了她的脊背一下。转头,原来是个纸团,而看周遭人的眼神,那纸团,是床上的叶一丢过来的。 她看向叶一。 叶一冲她咧嘴一笑,然后说:“他们说多亏你才找到我的,谢啦。” 苏虞刚想说不客气,叶一突又眨了眨眼睛,“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放心,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噗!”一旁的苏禾喷了。 而苏虞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怔怔地看了叶一几秒钟,转身,什么话也没说,急匆匆的走了。苏禾笑着追出去。 温颜卿朝在场的最后一人,也就是——季允先鞠了一躬:“叔叔,晚安。”说完,退出去。 季允先看着门合上后,才转向床上的叶一,叶一收起了笑容,轻声说:“对不起,爸爸。让你担心了。” 季允先静静地看着他。 叶一垂首:“我知道,这次是我太任性了。” 季允先伸出手,叶一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但想了想,还是乖乖的停在原地不动,任那只呼风唤雨的手,落在了自己头顶上。与此同时,老人的声音带着无限疲惫的响起,每个字里,都含着浓浓的感情:“你啊……我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啊……” “对不起,爸爸……”叶一主动将身子靠了过去。 季允先抱住他,轻拍他的脊背说:“不管怎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叶一靠在他怀中,眼眸由浅变浓,终于露出了十七岁少年应有的表情——依赖、信任、敬爱,以及……感动。 叶一的绑架案,至此宣告一段落。 虽然警方后来试图缉拿犯人,但因为没有找出更多的线索而不了了之。 当吴警官很羞愧的向季允先报告这一结局时,季允先的回答是:“算了。我仇敌太多,这次,就当买个教训。不会再有下一次。” 就这样,反恐精英全部撤离。 季允先也坐着第二天的飞机返回法国。而温颜卿代替他留在国内,继续照顾号称自己“头很晕很难受因此坐不了飞机也完全不想挪动地方”的“虚弱”的叶一。 “你真的不跟伯父回去?”叶一的所谓“病房”中,温颜卿如此问叶一。 叶一躺在床上,津津有味的玩着一个古董烟灰缸,“我还得上课呢。” “抱歉,我真没看出原来你这么热爱珠宝设计。”温颜卿语带嘲弄。 叶一笑了起来,“那要怎样才让你觉得热爱?像关小东那样每天画六个小时以上的画?还是像谢清欢一样觉得她就该为珠宝而生,甚至天天搂着珠宝睡觉?还是……”他停了一下,“像苏虞那样一心想成为第二个夏璃?” 温颜卿的目光沉了下去。 “我其实挺好奇,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参加那个什么希望之珠的?你不知道,苏虞想成为夏璃的助手,都想的快要疯了。” 温颜卿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非常冷酷,“正是因为她想那样,所以才不允许。” 叶一好奇的扬了扬眉。 “苏虞是你们四个中最有资质和潜力的一个……”见叶一扁嘴,温颜卿冷笑,“当然,你肯定不认同这一点。因为你觉得你比她聪明。” “我站在事实这边。” “好吧。你或许更出彩,但是我更看好苏虞。”温颜卿神色淡淡,但目光却格外的坚毅,“要设计出绝世的珠宝,需要一双清澈的眼睛,和不染尘世的心灵。而不是功利心。可惜,这两样,你,我,和谢清欢,都没有。” 叶一一怔。 “或许关小东还可以,但他其他方面的资质太差。所以综合起来,苏虞是最好的。”温颜卿深吸口气,“甚至可以说,是这几年来,最好的一个。” 叶一不说话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我不能让她接触夏璃。” “为什么?” 温颜卿转身,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终于放晴的天空,一字一字说:“因为夏璃是个变态。” “扑哧……”叶一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种变态还有资格说人家?哈哈,笑死我了,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哈哈哈哈……”  温颜卿一直等到他笑够了,不笑了,才再开口道:“不管你信不信,夏璃很危险。尤其对沉迷设计的人来说,更危险。” 叶一戏谑的说:“因为他会带着他们集体发疯么?” “因为他会带他们下地狱。” 这下子,叶一沉默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 周末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悠缓与祥宁。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格子沙发上,花猫一边翻出肚皮一边看着两位主人,盼望谁能过来摸摸它。可惜,两位女主人都在忙。 苏禾在修改第六遍的采访稿。自从她周一从罗马回来,并且带来了“第一手”温言卿访谈后,暖阳果然对此大为赞赏,但同时要求也就更多了。 暖阳的原话是这样的—— “既然这是我们《百宝箱》的独家,那么必须好好做,下期的主打专题就是这篇采访稿,所以,我觉得应该可以在描述上写得更能抓住读者的心里些,比如对温言卿的外貌,不要这么直白的用‘冰山脸’三个字就带过去了,而是要加入细腻的、梦幻般的描写,让每个女性读者,在看到文字时,去对照他的照片,然后由衷的发出‘确实很美啊’这样的感慨” 梦幻个鬼!这明明是人物访谈,又不是言情小说! 苏禾当时在心里暗暗咬牙。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主编,而她只是个实习记者加小编呢?于是,回家,一个字——改。 改的第一遍: “他走过来,眼睛不笑,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气场……” 暖阳评语:“不行,太笼统了,而且没有亲和力。” 靠,那家伙要有亲和力,北极的冰块都全融了! 改的第二遍: “他走过来,阿曼尼西服在阳光下流泻出冷淡从容的质感,一如他给人的感觉,冷若冰霜,尊贵不凡。” 暖阳评语:“可他穿的不是阿尼曼吧?这种细节往往是最关键的呢。” 鬼知道他到底穿的到底是什么啊?那种连车都要买辉腾的男人,必然对衣服的品牌更加挑剔,搞不好还是独家剪裁,仅此一件的说! 改的第三遍: “他走过来,修长的睫毛在光洁的脸上投下了阴影,而他的眼睛,就隐藏在睫毛下,看不到表情。一如他的五官,每处线条都无可挑剔,却又让人难以言说。” 暖阳评语:“不错,有点感觉了,但火候不够,照着这个方向继续写下去。” 苏禾都快崩溃了,无奈回家,上网,搜索“描写帅哥容貌的句子”,然后,集众家所长,产生了以下内容—— “他走过来。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肩头,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眉目,他的身材高挑秀雅,浅灰色手工西装和雪白污垢的立领衬衫,无不和谐的烘托出一位都市贵公子的非凡身影。他是一个矛盾体,当他低头时,神色淡泊从容,动作自然优雅,就像油画里的王子,拥有着少女的爱慕和贵妇的爱恋;而当他抬头时,凛冽犀利的眼神,确如箭一般能穿透与他对事的人的心……” 苏禾一边抄,一边想吐。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条短信,来自苏虞:“堂姐我是叶一,我在你家楼下,请这个号码的主人下来一下吧。” 这个恶魔少年…… 哦不,太子爷。这位太子爷的病好了?居然敢乱跑,还跑到她家来了!苏禾一边嘀咕一边起身去找苏虞。 苏虞坐在画板前,在全神贯注地为设计稿进行手工上色。 苏禾拍拍她的肩膀,将手机短信递到她面前。苏虞这才从绘画中回过神来,看了短信一眼,起身推窗。 从十二楼的窗台往下看,楼下的绿化带旁站了一个人,穿着件套头运动衫、牛仔长裤,双手插兜优哉游哉地踱着步,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凝望,那人抬起头,冲她挥了挥手。 纵然眉眼五官看不清楚,但,确确实实是叶一。 苏虞吃了一惊,第一反应也是——他怎么随随便便离开SS? 温老师说他在康复之前都不许踏出校门半步的啊! 她连忙放下画笔下楼。 苏禾眼珠一转,也跟了下去。 两人走出门洞,绿化带旁的那个人,听闻脚步声,回过身来。 苏虞与苏禾同时一呆-- 这个距离她们不到十步远的少年,分明是叶一,却已不是她们印象中的叶一了。 修剪得利落时尚的短发,带着天然的弧度微微翻翘,覆住了英挺的眉,却露出了格外深黑的一双眼,浓睫黑瞳,一抬睫,一眯眼,尽是说不出的灵动。 笔直的鼻子,鲜红的嘴唇,笑起来时,右边还有一个小酒窝。俊美之外,又添可爱。 这个人……真的是那个邋里邋遢土里土气的叶一吗? 苏虞怔怔地立在原地,一时间,忘了挪步。 而苏禾,震撼更大,因为她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她努力地想啊想,最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守护神!” “唔?”叶一挑了挑眉毛,“堂姐你是说哈利波特的魔……” 他的话还没说完,速禾已经快步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追问道:“是你对不对?就是你就是你,啊啊啊啊,找了那么那么久,原来近在咫尺啊!说,是不是你?” 叶一哈哈大笑,“堂姐,如果你肯放开我,让我松口气的话,我乐意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苏禾哼了一声,放开手,但仍不罢休,瞪着他,“原来你就是那个拍SEASON守护神系列的广告的神秘家伙啊!” “堂姐,你可要好好看哦,真的……是我吗?”叶一眨了眨眼睛。 本来苏禾已经确定叶一就是守护神系列广告里那个神秘的美少年了,但叶一这么一说,她仔细看了看,又觉得有点不像了。 叶一的五官和尖尖的下巴确实都像极了广告里面的那个少年,但叶一有酒窝,广告里的少年没有酒窝,叶一是浅麦色的肌肤,很健康的感觉,那少年却肤色苍白,看起来更荏弱,也更高贵。 叶一的眉是上扬的剑眉,令他看起来无比阳光的同时还带着三分英气,而广告里的少年,却是阴柔的、唯美的细眉…… 最最重要的是-- 叶一的个子只跟一米七的苏禾差不多高,而广告里的少年,即使站在一米七八的名模莎米面前,也是毫不见矮的高度。 苏禾越看越不对劲,迷惑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是他,你怎么变矮了,还晒黑了?如果你不是,可你们怎么这么像呢?” 叶一抛了个媚眼,“堂姐好讨厌,居然拿我跟三流的广告演员比,明明人家比他帅的说!” 苏禾做了个呕吐的姿势,算了,跟这家伙从来就是扯不清楚的,她转移话题,“你找小虞做什么?” 叶一笑嘻嘻地说:“堂姐,确实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像那个广告模特的人呢,既然我真的这么像,要不干脆以假乱真?所有的时尚杂志都在寻找那家伙的下落吧?不如堂姐你就把我当成他随便编个故事报上去抢头条告好了,我可是不介意的哦……” “呸!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可是个严谨诚实的新闻工作者!”因受到了职业侮辱而愤怒的苏禾顿时忘记了她之前问叶一的话,一扭头气呼呼地走了。 叶一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他是来找妹妹的,才不要一个大电灯泡在场呢。 他转向苏虞,苏虞依旧怔怔地望着他,带着不敢置信与恍惚的神情。 于是他伸手在她眼前比了个手势,“巴布拉巴布拉——轰!” 苏虞一震,回过神来。 “亲爱的公主,你从魔咒里醒来了么?怎么样?对你眼前的王子还满意吗?” 苏虞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解释,“不、不,才不是咒……你……找我有事?” “当然。你不会忘记自己还有件东西在我这里吧?”叶一说着,从衣兜里取出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苏虞打开盒子,里面是她的手机。 她“啊”了一声,按亮屏幕,却发现,主屏幕桌面又变了。 上次叶一自作主张地把妈妈的照片换成了钟行花和黄晶石,而这一次,则是纷色的风信子和芙蓉石,和谐的色泽,精致的构图,令得画面看上去如梦似幻、赏心悦目。 苏虞忍不住抬头看叶一,叶一静静地望着她,眸色沉沉,若有所思,但与她目光相对时,便是明亮的笑。 不知为何,她的心莫名地快了两拍。 苏虞连忙垂头,手指无意识地按着手机上的按键,按着按着,发觉到有点不对劲——这只手机虽然跟她原来的一模一样样,里面的通讯薄什么的也全在,但,却不是她那只! 她原来的手机由于摔过几次的缘故,O的按键失灵了,经常要重重按两次才能显示,可现在这只却完好无损,这……是怎么回事? 她诧异地看向叶一,叶一耸肩一笑,“哈哈,被发觉了呀……唔,其实,你的手机在我这里。”说着,从裤兜里又掏出了一只手机。 同样的白色机壳黑色按键,简约素雅,虽然已经用了一段时间,但由于此较爱惜的缘故,看上去跟新机并无区别。 苏虞更迷惑了,为什么叶一要留她的手机,却卖部一模一样的还她? 叶一凝视着手里的手机,轻轻一叹,目光无限深情,“救过我命的手机,有了感情,就不想跟它分开了呢……但是又要对前主人有个交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 他在耍赖…… 一时间苏虞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虽然知道叶一是在耍无赖,但又想不出什么必须拒绝的理由,而且他赔了只一模一样的给自己,原则上也说得通,那么…… 算了。她默默地把新手机放进口袋里。 叶一见她收下了新手机,表情一下子灿烂了。 苏虞忍不住问道:“你被允许外出了吗?”貌似温言卿说过,在养病期间不允许叶一踏出校门的吧? “当然没有。”叶一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 苏虞一惊,“噫?那你这样跑出来,可以吗?” “放心吧!每天下午两点到三点,都是我那个强迫症堂哥的下午茶时间,在他聚精会神地看书喝茶的时候,是无暇理会凡尘俗世的。” “可是,很危险啊!”万一那帮匪徒们又出现了怎么办?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苏虞就紧张了起来。 叶一被她的反应逗笑,“喂喂喂,我只说我有没获得允许,但没说我是一个人来的啊,别那么紧张。” “咦?” “喏——”叶一把头歪向一边,“他们在那等着我呢。” 苏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不远处停了一辆车,车上坐着几个穿黑西装的人,正是之前见过的叶一的保镖。她这才稍稍放心。 “大礼拜天的,你在做什么呢?”叶一忽然问道。 “唔,画画。” “是参赛那个吗?” “嗯。” 叶一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少女独有的纤长白嫩的手指,沾染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明明是不洁的定义,但看在眼中,却是莫名喜欢,觉得美丽。 再往上看,苏虞微垂着头,带着自然的腼腆和羞涩,阳光落在她素净的脸庞上,仿佛一块蕴着水的玉。 叶一眼中,忽然就有了那么点异样。 “真羡慕你啊……”他往花坛上一坐,双手按着台面,将身体往后仰。 苏虞问道:“为什么?” “这么努力地专注地去做一件事情,对自己未来的方向也很清楚,为了目标一步步地去努力实现……总之,很让人羡慕呢……” “叶一……没有吗?” 叶一看着天空,许久后,摇了摇头。 “可是,你不是也在学珠宝设计吗?难道,你的理想不是当设计师?” “才不是。”叶一自嘲地笑了起来,“我是因为无聊,正好听说SS在招生,临时起意去的,顺便为了戏弄戏弄传说中我那位老古板堂哥。” “噫?你之前没有见过温老师吗?”不得不说,这个事实苏虞真没想到。 “我是在乡下的外婆家张大的,可不像那位贵公子,养尊处优地活在罗马……”叶一清描淡写的一带而过,“还以为他的课会多有趣,进去了才知道,SS的学业这么乏味。” 不会吧?她明明觉得好有意思。 SS的教学在保留了一部分传统教学的严谨全面之外,还拥有自己独特的方式。无论是温言卿看似恐怖的一周一考,还是钟摆摆看似不正经地宝石对话,都让她感到了一种别致的、却又能让人很兴奋的学习方法啊。 她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性——“叶一,你……会画画吗?” 叶一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悸的表情。 不会吧?被她猜中了…… 苏虞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惊采绝艳的少年,她的同学,甚至可以说是全班看起来最出色的学生,而他……竟然……不会画画!不但如此,他对珠宝设计,也跟本没太大兴趣! 她回想起入学考试时他的那张照片,回想起钟摆摆的课堂上唯独他没有交卷……原来!事情的真像是这个么?? 一时间苏虞不能言语。 叶一摸了摸鼻子,打个哈哈,“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嘛。其实,画画不是珠宝设计里必须的哦。” 苏虞露出疑问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棋魂》?”天外飞来的问题。 “那……《食梦者》?” 苏虞还是摇头。那是什么?苏虞呆呆地摇了摇头。 “喂,你真的是从普通高中毕业的吗?”叶一叹气,“那么这么说吧,日本有个非常厉害的号称十年一遇的漫画巨匠,叫做小佃健。他的画技炉火纯青,可惜,在编造故事的能力上却比较一般。所以,后来他就跟人和作,由擅长编剧的人写脚本,他来绘画。就这样,诞生了漫画史上的两部经典--《棋魂》和《死亡笔记》。” 苏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是那个编剧者?” “YES!而且我连合作人选都找好了。” “噫?”这么快? 叶一微笑地凝视着她,那水波般柔软清凉的眼神,令苏虞心中一阵打鼓--他,指的不会是她吧? 虽然,如果是叶一的话,跟他合作肯定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因为他总是那么地令人意外,又独特精彩,可以预料以后会有很不错的作品出现,但是,让自己就这么成为别人的绘画工具,又觉得有点不甘心…… 毕竟,她学画这么多年,绝对不是为了枪手…… 正在左右为难时,叶一扑哧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做起这个动作时,自然得像是演习了千百次一般。 苏虞从他的手掌下看他,看见叶一一个字一个字、格外认真地说:“真可惜不是你呢。我很希望是你。但,也很不希望是你。” 虽然他的话前后矛盾,但苏虞却立刻明白了叶一的意思。 叶一说的希望,是指如果他们能够成为合作伙伴,一起为梦想而努力的话,那么这个前进的过程,将会因为有对方的存在而变得美妙;而他的不希望则是…… 答案就在脑海中飘舞,但这一瞬间,苏虞却不敢抓住细看,因为、因为…… 结果,叶一直接说了出来:“因为,那是耽误你。苏虞,你是为珠宝设计而生的。” 脑中的迷雾散开了,答案铿锵坠地,坠地之前,看见对方无比清凉清透清润的眼睛,仿佛消融黑暗的光一般,连带着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苏虞忽然有点想哭。 ***** 其实从小到大,因为耳朵听不见的缘故,在学习文字和唇语上,受了很多很多苦。那时候妈妈辞掉了音乐学校的工作,专心在家教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她不理解的,就教到她理解;她不明白的,就用各种方法弄到她明白,她因无法领悟而哭,妈妈就陪着她一起哭,她因学到了新东西而笑,妈妈笑得比她还开心…… 回想起来,她的童年,真可以用字字血泪来行容。然后,混混沌沌地长到十三岁,看到《treasure》后,某个念头突然而然就蹦了出来—— “妈妈,我可以学这个吗?”因为交流障碍而显得比同龄人要幼稚许多的她,捧着杂志找到琴室里正在练琴的妈妈,妈妈看了杂志后,第一反应不是雀跃“好啊,宝贝你想学什么都可以”;也不是欣慰“真好,宝贝儿你终于有感兴趣的东西了”,而是泛红了眼眶,默默地伸手,将她搂在怀中。 因为听不见,所以不能继承妈妈的天赋,走上音乐的道路……这是妈妈心中最以难言说的痛吧? 因为听不见,所以可选择的工作太少了,画画勉强算个不错的途径……那时候的妈妈,是不是这么想的呢? 此后,虽然很努力地学习,也得到了很多老师的赞美,但来到SS后,却由衷地感到了自己和别人的差距。正处在敏感的狐疑的自我审视又自我否定阶段的苏虞,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叶一对她说—— “苏虞,你是为珠宝设计而生的。” 虽然她是通过唇语来接收这句话的,但是,内心深处,却好像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那是…… 天籁般美妙的音符。 “我啊……”苏虞慢慢地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慎重地,去握一个男孩的手,“无聊也好,迷茫也罢,都想跟叶一一起学到最后。所以,我们一起毕业好不好?叶一。” 叶一眼中起了一系列的变化。 苏虞就那么仰着头,朝他温柔地、温静地、带着少女独有的腼腆和纯真地暖暖一笑,“叶一,一起毕业吧。” 叶一静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轻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 与此同时,嘴唇拉起优美的弧度,说了一个字—— “好。” 【第九话】 每个人都想要飞翔的翅膀, 为了实现梦想, 后来才知道, 其实,翅膀的强大, 更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 ***** “姐姐,颜料用完了,我出去买新的。” 苏虞给大礼拜天的被上司叫去公司交稿的苏禾留了言后,背上背包走出家门。 周日,和昨天的阳光明媚截然不同的,是个大阴天,天空浓云密布,看起来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苏虞搭乘公车坐了五站地,才到B城最大的绘画一条街--丹青坊。 这条街有很久的历史了,据说清朝时就存在,两旁店铺林立,有卖古董字画的,有卖绘画工具的,造型各异的石膏像啊画板啊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凌乱,却又充满了人文主意气息。 苏虞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来B城才两星期,虽然对丹青坊早有耳闻,但之前一直没时间也没契机。 此刻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的水粉颜料,足有上千种之多,真让人不知道该买什么。 而街角一家看起来最乱最杂的小店前,摆了十几个塑料桶,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绘画工具,还好几桶是纯颜料,旁边还竖着块牌子:“清仓处理,十元一桶,不许议价,拎着拿走。” 欸?这么便宜?她连忙走过去细看,每桶里大概放着十几管颜料,大多是马利牌的,有新有旧,有好有坏。 她在家那边时,一支就要两块五呢!而现在这么多只要十块钱! 大城市果然有大城市的实惠啊。 当即蹲下去细细挑选,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没过保质期呢,而且包装也没漏…… 啊,白色的就算了吧,马利家什么都好,就白颜料不好,用一会就会变稀…… 哇!居然还有WINSOR&NEWTON,赚到了! 苏虞正挑得兴奋,店里走出个拿着墩布的女店员,见她居然挑挑拣拣,立刻变色大喊道:“喂!那位!这些不让挑!听到没有?不让挑的!” 见对方没反应,女店员恼了,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将墩布重重往她身旁一顿,墩布里残留的污水瞬间飞出来,溅到了苏虞脚上。 苏虞这才吃惊地抬起头。 “这么大的字看不见啊?拎着拿走,不让选。你这么挑挑选选地把好的都挑走了,剩下的我还怎么卖啊?” 苏虞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她看看牌子上的字,再看看女店员凶神恶煞般的脸孔,手指一松,选出来的颜料就全都掉了下去,有的掉进了桶里,有的掉到了地上。 女店员一看,更加生气,“喂,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不让你挑你索性就搞破坏是不是?这些本来都是一桶一桶分好的,你这样子一丢,我又得再分一遍,你故意的是吧?” “不……不不是……对不起……”苏虞拼命摇头,畏缩后退。 “你到底买不买啊?” “我……我……” “要不你就全买了,要不你就快走,真讨厌!”女店员不耐烦地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颜料。 苏虞连忙也凑过去帮忙捡,结果这个举动更加惹恼了对方,一把将她推开,“你走开,别在这碍事!” 苏虞始料不及,被推倒在地上。啪,不偏不倚,正好坐在了墩布上,墩布上的污水,立刻就染黑了她的白裤子。 就在这么一地狼藉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女店员转身,看见老板陪着一个客人站在门口,那位客人她认得,据说是个大人物,绝对得罪不起的。 她连忙哈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个客人成心捣乱,甩卖的颜料还要挑挑拣拣的,到头来还不买,我就大声了些……对不起对不起,吵到你们了!我这就让她赶快走……” 在她的哈腰中,那位贵客走了过来。 准确地说,他是推动轮椅挪过来的。 那位贵客停在坐在地上狼藉不堪的苏虞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伸出了他的一只手。 苏虞眼眶泛红,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憧憬了五年且曾有一面之缘的偶像—— 夏璃。 现实总是在最不适当的时候给予她意外,而这样的意外,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羞愧。 为什么……总是被他看见自己最尴尬的样子呢? 苏虞垂下眼睛,颤颤伸手,然后,指尖一暖,夏璃抓住了她,一股柔韧而强大的力量传过来,身体顺从地站了起来。 这一幕落到旁人眼中,女店员的脸色不消说,一旁的老板也开始忐忑不安了。 夏璃轻轻地问:“有没有受伤?” 苏虞连忙摇头。 “好,跟我进来。”夏璃一只手握着她没松开,另一只手转动轮椅掉了个头,重新走回店内。 苏虞大脑一片空白,此时此刻的她,实在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身体有自己意识般,跟着牵着她的那只手,一步一步向前。 老板尴尬至极,讪笑说:“原来这位姑娘是夏现先生的朋友啊,真是太对不起了。我这个员工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 夏璃径自从他身边走过,根本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老板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店内所有的其他店员一起行礼:“夏先生好。” 夏璃同样没回应,就那么拉着苏虞,笔直地、王者般尊贵地走到了店铺的尽头。 尽头是一扇门,老板连忙冲过去来殷勤开门,门后,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仓库,正中央摆着一张方桌,除此之外,四壁全是木头架子,上面堆满了凌乱的货物。 夏璃至此,才松开苏虞的手,开口说:“我要的东西呢?” “早准备好了。在这里——”老板弯腰,从其中一个架子最底下,抽出个大木箱,打开来,放到方桌上。 苏虞顿时惊得抽了口冷气。 箱子里,是她平生第一次见过的——最齐全的油画颜料。 每管颜料,都饱满地插在孔壁里,一排排,密密麻麻,从浅到深,就像一本色谱书。 夏璃随手抽出其中一管,打开,一旁的苏虞看得连眼睛都直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绿色,漂亮得就像整个春天都蕴在了这小小一支管中。 老板在一旁谄媚,“都是跟据您的要求特殊配制的,而且也严格地经过了实践,无论是耐光力、遮盖力,还是流平性都一流,简直是完美的颜料!” 夏璃低垂的眉睫一片深邃,看不出个所以然,又看了几管后,才转向苏虞,“喜欢吗?” 苏虞的目光缠在那些颜料上,有点拔不开。 见她这种反应,夏璃点了点头,“好,那这套就给你。” 苏虞一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给……给我?”夏璃刚才说的真是给她?送给她? 而一旁的老板更是震惊,“什么?夏先生,这套颜料我老婆可足足调配了半年才出来啊,你要送给……”他看了怎么看都只不过是个普通学生模样的苏虞一眼后,声音小了下去,“这位小、小姐……么?” “不可以么?”如画的眉眼水般横了过去,给予人的,却是沉甸甸的压力。 老板立刻就改口了,“当、当然可以!是您订购的货物,就是您的,您要送谁都可以……” 夏璃对苏虞说:“把你的地址告诉他。”老板拼命点头,“对对对,我们会送货到家的,小姐您留个联系方式。” 苏虞直到此刻,还犹如在梦中,她怔怔地看着夏璃,一时间,百感难言。 这个人……每次……都在送东西给她…… 上一次,是琥珀手链。 这一次,是油画颜料。 每一种,都那么特殊与昂贵,而比礼物本身的价值更贵重的,则是这个施与的人啊! 为什么夏璃要对她这么好呢? 他们才萍水相逢不是吗? 就算她是他的粉丝,可才华横溢如夏璃,应该早已习惯别人的追捧和崇拜了。 为什么……她,会如此与众不同呢? 不得不说,这种强烈的唯一感和例外感,让苏虞百感交集。 夏璃确没有太在意她的反应,说了一句“走了”,便转身走人。 老板在身后点头哈腰地恭送。 苏虞咬住下唇,终于鼓足勇气追过去握住轮椅的扶手。 夏璃独有的清润眼波,随着她的这一动作看了过来,只一触间,便像是把她整个人都润了一遍。 她气息微促,难掩颤抖,“我……我不能再收您这么……贵、贵重的礼物了……” “为什么?” “因、因为……太、太贵重了……”而与贵重不符的,是她和他之间的交情,并没有深厚到这般地步啊! 夏璃深黑的眉眼,像潭夜月下闪着磷光的湖水,沉静,却又灵动;淡然,却又冷漠,“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的礼物。” 苏虞一僵。两人就那么无声地对视了几秒钟。 最后还是夏璃先别开了眼睛,淡淡说:“收下吧。你不是要参加希望之珠的比赛么?会对你有帮助的。” 苏虞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惊叫出声:“你怎么会知道?” “珊妮告诉我的。” 对哦……同是SS的员工,他是认得珊妮老师的…… 而这次大赛,也是珊妮推荐自己参加的,那么珊妮去告诉夏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苏虞苦笑了一下,原本想参加比赛然后一鸣惊人给夏璃个惊喜的,没想到夏璃已经知道了。 但,比起原本计划落空的失落来,一种新的情绪逐渐蔓延,最后覆盖了全身,令得她整个人都欢喜了起来,那就是—— 原来,夏璃也有在关注她! 他送自己这么好的颜料,是否是另一种鼓励的方式呢? 面对表情变了又变的苏虞,夏璃扬唇微微笑了起来,“那么……加油啊。” “是!我、我……我一定会努力的!”像是每个细胞都注入了新能量一般,原本盘旋在天空中的浓云也顿时不存在了,明明是阴霾的将雨未雨的天气,却让人感觉处处都是阳光。 “我等着你。”说完这句话后,夏璃招手,一直停在路边等候的面包车开了过来,两个之前见过的黑衣随从将他扶上车。 车门合上,窗玻璃映现着夏璃的脸,他没再说话,也没再看她,只是平视前方,神色平静中透着恬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却把惊涛骇浪般的惊悸、颤动以及巨大的欢喜,留给了苏虞。 夏璃叫她……加油! 夏璃在大赛那边……等她! 上帝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答案是——没有没有没有,一万个没有! ***** “没有没有没有?一万个没有啊……” 同一时刻的《百宝箱》杂志社里,苏禾在心中嘶声呐喊,想要抓狂,但偏偏只能忍住,因为,此时此刻,她正站在最惧怕的一个人面前。 那个人,不消说,就是她的顶头上司。 穿着大红色紧身西装裙,侧戴着同色的纱网小呢帽,以一身洛丽塔加十六世纪欧洲贵族女子打扮端坐在办公桌前的,正是年已四旬却不肯服老、依旧走在潮流前端的暖阳女士。 “于是……就这样。稿子过了,再交十六张温言卿的个人写真就OK了。记得要排得梦幻些哦……” 梦幻你妹啊!温变态是能梦幻的人么? “对了,如果能再拍张他在翻看我们《百宝箱》杂志的照片就更好了。” 哦,让她死了吧。实在是不能想像的掉价场景啊! “好了,就后天交吧,正好赶得上下期的出片。” 不——会——吧?这是要人命的啊! 苏禾无比怨念地望着这个恶魔化身,偏偏望着这个恶魔化身,偏偏恶魔还不自觉,平静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有事?” 苏禾僵硬地摇头。 “那快去拍照吧,别耽搁了。”恶魔挥了挥手,就这么把她打发出了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的门后,苏禾忍不住双腿一软,靠在了门壁上,脑海中幻想着自己这个时候应该一把踢开房门,然后冲里面的暖阳大喊:“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要拍你自己去拍,老娘不干了!” 但现实的结果却是她一边黯淡抹泪,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温言卿的电话。 手机响了一声就通了,温言卿带着冰般质感的声线随着听筒传了过来,“有事?” “求救。”苏禾可惜兮兮。 “……什么事?” “主编说那篇采访稿OK了,但是要配些你的照片,所以问你能不能再给我们拍套写……”她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的电话就“啪”地挂上了。 嘟嘟嘟嘟……真是无情的忙音啊。 苏禾先是郁闷了一下,但随即涌起的,却是更为强烈的不满:好歹她也是帮过他大忙的,虽然说没什么技术难度,但起码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使温颜卿避免了人生中巨大的改变--比如由直变弯,再比如身败名裂。 而他,此刻过河拆桥,居然这样对她?!苏禾握拳,好,他无情,她就无义,非赖上他不可了! 一念至此,苏禾再次按下了温颜卿的电话,出乎意料的是,温颜卿居然还肯接,电话响了一下后,又被接了起来,“这次又是什么?” “你在SS学校吧?我三十分钟后到你那,你给我等着!”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苏禾“啪”地挂断电话,然后匆匆拿了相机,赶赴SS。 结果路上大堵车,等她抵达SS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苏禾忐忑不安地打开黑桃木门,小小声呼唤:“温先生?温先生……” 足有百平米大的书房套间,已经恢复成绑架事件前井井有条的原貌,由于阴天的缘故,点了一盏落地灯,暖橘色的光淡淡地照着书房中央的沙发和圆几,洋溢出几分罕见的温馨来。 不过——却没有人。 “温颜卿?见鬼,不在吗?可恶!让他在这等我的,他果然不等我!”苏禾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懊恼地想着原来这一套真的行不通,那可怎么办?交不了照片,稿子就刊登不了,稿子刊登不了,暖阳会责备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赚不到稿费啊啊啊啊…… 该死的富二代,明明自己占着地球上99%的财富衣食无忧还能挥霍无度,却连一点赚钱的机会都不给她这个只占了1%财富的贫苦大众。 苏禾一边诅咒一边愤愤然地拿起圆几上的饼干就吃,结果,酥脆可口的曲奇一入口中,她的表情立刻变了,眼睛由铜铃变成了月牙,眉毛也由V变成了M。不得不说—— 温颜卿振的很会享受啊。 这个曲奇,怎么可以好吃成这个样子呢?让人吃了第一口就还想吃第二口,吃了第二口,想再吃第三口…… 苏禾正陶醉在美食中无可自拔,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正对着她的那排书架,突然朝左边滑开了。 她整个人顿时定住了,嘴边咬了一半的曲奇,无力落地。 原来…… 那排书架竟是道门! 门滑开后,里面涌出了一股蒸腾的水汽,水雾中,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冰山切角面般的宽阔肩膀,充满质感却又满含力量的结实胸肌,毫无赘肉的小腹下,是两条宛如艺术大师精心雕刻而成的长腿……细碎的水珠正随着线条蜿蜒游走,每一处线条,每一道弧线,都极尽完美。 最最重要的是--除了关键部位系了条浴巾外,其他地方通通全裸啊啊啊啊啊! 苏禾“啪”地整个人朝后倒去,遮住眼睛碎碎念到:“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啊啊啊,我没看见啊……” 身旁沙发下陷,感应到有股热气靠了过来,她的汗毛一下子全部竖起。 苏禾偷偷张开指缝探眼一看:啊啊啊,温颜卿就那个样子坐到她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啊啊啊! 她连忙扭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这是干、干什么?快把衣服穿、穿上!不带这样耍、耍流氓的啊……” 温颜卿一边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边淡淡地说道:“小姐,是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我没、没说让你这、这样子等我啊!” “如果我没记错,你约的时间在三十分钟前已经过去了。那么请问,我在我自己的地方,在没有访客预约的时间里洗个澡,然后以我喜欢的方式走出来喝杯茶,有什么不对吗?” “可我、我现在在这里啊!你再这个样子就不、不对了啊!” “迟到的人承担一些由此引发的后果,我认为是很正常的。”不轻不重、不冷不热的温氏专用语调,听了真真能把人气死。 苏禾只好一边捂头一边喊:“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道歉,对不起,求求大人您再给我次拜访的机会,把衣服穿上吧!” 一样东西带着湿度和温度“啪”地罩到了她头上。 她呆呆地摸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温颜卿的浴巾。 温颜卿只有一条浴巾! 意识到这条浴巾曾经裹住他的什么部位,苏禾顿觉“嗡”的一声,大脑充血,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尖叫之后,就开始浑身发抖。 一旁的温颜卿见她居然就那么任由浴巾罩着自己的头,然后在浴巾下面颤颤发抖也不反抗,眼中不禁闪过一抹亮光,隐隐似笑--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应该是先把浴巾扔掉吧? 看来,她是真的不敢看他……的身体呢。 苏禾在浴巾下抖了半天,才听温颜卿说:“好了。” “什、什么?” “我穿上衣服了,你可以出来了。” 如获大赦的她连忙扯掉浴巾,转头望去,温颜卿正侧对着她在扣衬衫的扣子: 巨大的落地窗和暗紫色天鹅绒窗帘在他身后构筑成华贵的背景,而他黑色的西裤,白色的衬衫,如画一般美丽; 袖口的扣子还没有扣,露出清瘦的手腕和修长的指尖,扣扣子的动作宛如弹钢琴般优雅美妙; 长长的头发没有干,湿漉漉地批散在肩上,为他原本男子气十足的冷峻容颜,添上了几分柔软…… 苏禾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字是——媚。 这个男人,明明一举手一投足都气势十足,明明和阴柔啊女气啊什么的沾不上任何关系,但为什么,却让她感到这么这么媚呢? 赶紧拍下来! 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的苏禾连忙掏出相机,咔嚓咔嚓,按动了快门。 出乎意料地,温颜卿竟然没有阻止,只是继续慢条斯里地扣好扣子,折好领子,戴上手表和眼镜,束好头发,确定自己从头到脚再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后,才转过身来,问拼命按快门的苏禾:“拍完了吗?” “差一点,要十六张呢!”咔嚓咔嚓咔嚓。好!大功告成! 苏禾调回照片模式开始查看刚才的抢拍结果—— 天啊,太完美了!窗外阴霾的天色,和室内朦胧的灯光,为这位冰山美男子穿衣的画面更增氛围。便是专职模特和摄影师来拍,也不过如此了。 “长得好看就是什么都占便宜啊……”苏禾忍不住感慨,继而嫉恨起自己为什么有一张不上相的大饼脸,“一个男人居然长了张瓜子脸,真是让人想咬死啊!” “你要咬吗?”侵入的气息,突然就喷在了她脸上。 苏禾一转头,哇!温颜卿什么时候又坐回来了?还离自己这么这么近! 温颜卿把脸朝她仰了仰,“咬死吧。”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是不是开玩笑,却让她欲哭无泪,“大哥,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温颜卿露出“我就知道你不敢”的眼神,然后伸手拿走她的相机,转动轮盘查看自己的照片。 苏禾连忙在旁边谄媚,“你看你看,这张真好呢,光正好打住你的头发上,给你镀了一层金边,连修都不用修可以直接用了……啊,还有这张,这张更好!突出了你漂亮的手指……哎呀,这张显得你的腿多长啊,真让人羡慕啊……” 在她刻意的赞美声中,温颜卿突然按开存储卡开关,将相机里的存储卡取了出来。 苏禾傻眼了,“你这、这是干什么?快还我!”慌忙扑过去抢,温颜卿却将相机一丢,眼看她的宝贝相机就要掉到地上,苏禾只能先去扑救相机,而等她好不容易在离地面三公分的地方抢接到相机,那边,温颜卿已气定神闲地靠在沙发上,朝她摇了摇手上的存储卡。 苏禾颤声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奇。” “好奇什么?” “这样拍十六张照片,你会得到多少稿费?” 苏禾算了一下,“唔,应该不会全用,配上文字,一个卷首特辑大概二十页,大概是两千块钱吧……” “哦。”温颜卿若有所思地看了存储卡一眼,再看向她时,镜片下的眼瞳,闪闪发亮,“我帮你赚了两千块钱,你如何感谢我?” “……”苏禾无语,这篇报道本来就是他给她的谢礼好不好?看来这位富二代好了伤疤忘了痛,是完全把她曾经帮助过他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在心里恨得跳脚,但脸上只好挂出个僵硬的笑容,“那么……我请你吃个便饭?” 她刻意把“便”字咬得很重,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这个变态富二代说“好”她就只请路边摊。 温颜卿摇头。 “那……晚饭加消夜?” 温颜卿继续摇头。 “大哥……”苏禾欲哭无泪,“你总不会是要我把稿费分你一半吧?” 温颜卿突然靠向她,将存储卡举到她眼前,声音低低宛如魅惑,“想要?” 苏禾的目光刚移到存储卡上,他就忽然压了过来,与此同时,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仿佛还在开启,却把三个字的尾音缠绵地融入了她的唇齿间,“那么就……” 就…… 就…… 苏禾的眼睛一下子睁到最大。 视线里,橘黄色的光晕在温颜卿的发梢上扩展着,一个圈又一个圈,一个圈又一个圈…… 啊,天上的爸爸,这、这、这、这、这、这…… 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 “姐姐?”苏虞将手放在苏禾眼前摇了摇。 苏禾坐在格子沙发上,双眼发直地看着前方。自从她回来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足足半个小时了。 就连一旁的饺子,在发现主人的存在完全不会对它的睡眼造成影响后,便“喵”了一声,蹿上她的膝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旋着躺下了。 即使如此,苏禾也还是没有动,直把一旁的苏虞吓得够呛,“姐姐!你没事吧?姐姐!” 她抓住苏禾的肩膀拼命地摇啊摇,苏禾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 “姐姐,你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 这两个字,就像霹雳一样砸进了苏禾脑中,她整个人一震,立刻摇头,“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种、那种…… 莫名其妙被亲吻了的事情,她才不要当作发生过呢!!! 更何况亲吻的对象还是、是、是…… 啊啊啊啊,好窘迫! 一想到两个小时前在黑桃木门里发生的事情,苏禾就恨不得立刻失忆。 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卑鄙…… “啊!”她突然抓住苏虞的手,非常严肃地告诫她说,“小虞,你以后去SS上学可千万要小心!很多老师其实都是衣冠禽兽!你要保护好自己!” 没错!衣冠禽兽!拿着照片要挟自己,趁机占她便宜!可恶!可恨! 当时的她为什么就吓傻了手脚都不听使唤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沙发里被那衣冠禽兽亲了又亲,足足亲了十多分钟呢? 应该一脚踢在他的重要部位上,大喊一声“色狼,去死吧!”然后暴打一顿才对的啊! 太可耻了……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平生最大的耻辱啊! 更耻辱的是,等她终于能动弹时,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转身就逃……就那么一路踉跄地回了家。 苏禾发出一声悲鸣,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沙发里。膝盖上的饺子不满地叫了一声,翻身落地。 “姐姐……”苏虞还待试图开解,苏禾忙摇了摇手,比了个手势说:“我没事,不用管我,你忙自己的去吧!” 苏虞看她这个样子,是绝对什么都不肯说了,只好转身回自己的小间,结果刚进去,就看见电脑旁的手机在闪烁——有短信! 连忙拿起来查看,“宝贝儿,开下门。妈妈在外面。”发信人显示是——“妈妈”。 苏虞重重一惊,连忙转身冲到门口,打开门,外面站着个人,竟然、真的、是妈妈! “妈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B城晚上六点十三分,站在美景家园3-D-1201门外幽暗的廊道里,和她拥有同样娇小身形和乌黑长发的美丽女人,不是别个,正是她的妈妈——席月融。 席月融看到女儿,扬了扬唇,想要笑笑,但眼泪却先笑容涌出了眼眶。 “啪——”手上的行李落了地。她张开双臂抱住女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妈妈……”纵然听不见,但身体的颤栗却通过相拥的肌肤清晰地传了过来,苏虞的眼眶,也顿时红了。 席月融来B城的原因很简单——苏彦要跟她离婚。 沉浸在美好婚姻泡沫里二十年的她,这才终于清醒,原来,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自己的婚姻已物是人非。 “婶婶,喝茶。”因为婶婶突然来访,而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紊乱打起精神来应对的苏禾,将一杯绿茶放到席月融面前。 席月融朝她温宛一笑,“谢谢小禾。好久没见了,你也长大不少了呢。” 苏禾应和地笑笑,也在苏虞旁边坐下,心里很是忐忑。她还没有把叶一转发来的叔叔的那条短信告诉苏虞,原本想的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小虞现在为了比赛的事情这么努力,本不想让她分心,没想到,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的,这不,连婶婶都赶到这里来了。 不过…… 苏禾望着对面沙发上的席月融,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悲伤。 她的婶婶,是当年C城出了名的没人。记得叔叔第一次带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席月融回家来时,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尤其是苏禾,因为自己从小就人高马大,还悲剧地长着一张大饼脸的缘故,她特别憧憬那些娇小玲珑、巴掌大小脸的美人,而这位婶婶,从头到脚,无不符合她对美女的全部定义。 更何况,席月融出生于书香门第,弹得一手好钢琴,是当地音乐学校的老师。 因此,对于当时还是在三流诊所当个穷实习生的叔叔来说,能够找到这样的女朋友,她是从心里感到高兴的。 不久,叔叔的才华得到赏识,被调到了市医院,开始步步高升,两人也顺利结了婚,并在三年后,生了个女儿。 这桩看似天作之和的美满婚姻至此,出现了第一个裂缝。 因为,他们的女儿,竟然天生失聪。 照顾一个失聪的孩子,意味着要比普通孩子付出百倍的心血和时间去照顾。为此,席月融辞去了音乐学校的工作,专心在家教导小虞。 好不容易小虞长大了,席月融也应聘成功,重新回到了音乐老师的队伍里,结果,老公外遇了…… 苏禾望着眉眼五官虽然还很好看、但却明显老去了的婶婶,忍不住暗骂自己的叔叔,太缺德了。 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毕竟是一起走过二十年婚姻殿堂的夫妻了,他怎么能这个时候说离婚就离婚呢?哼,男人果然都靠不住,不是好东西! 而自己再坐在这里,她们两个也不方便说话,算了,还是识相点走人吧。 一念至此,苏禾站了起来,“啊,我想起来我的稿子还没搞定,我得去单位加班。这样吧,婶婶你今晚就住我家,和小虞多聊聊,我今晚要熬夜赶稿不回来了。家里就拜托你们了,还有饺子。” 席月融连忙也站起来,“这么晚还加班?” “哎呀,杂志要出刊了嘛,没办法的。总之我走了,需要什么尽管问小虞,她都知道的!”苏禾匆匆走人,把独处空间留给了母女俩。 席月融和苏虞彼此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苏禾此举是为了方便她们说话,便没再挽留,而是默默地将门关好,回到了沙发上坐下。 一时静默,却又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席月融深吸口气,笑了笑,先打破了静谧,“你离开妈妈才半个多月,妈妈却好像好几年没见到你了。” 苏虞咬唇,“我也是,我很想你……” “你已经知道了吧?”第二句话,就切入了正题。 苏虞只得“嗯”了一声。“你爸爸说,他是先跟你说的,而你回了他一条短信‘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苏虞一呆,她什么时候发过这种短信了?随即想到这几天手机都在叶一那里,肯定是他擅作主张给回复的。真是…… 席月容静静地看着她,之前一时的情绪失控已经彻底消失,留下来的,是一个冷静的、深思熟虑后的、真正的大人。 “宝贝儿,我来这里找你,你不要误解,并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或者支持什么的。自从你爸爸前天跟我坦白后,到现在五十多个小时,我可以说都没有睡过觉,但是,我的思维现在却特别特别的清醒。所以,我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特地跑到这里,为的就是告诉你一句话。” 苏虞睁大眼睛,慎重地看着母亲。 母亲慈祥的眼神里,有点点悲伤,隐隐酸楚,可更多的,是浓浓的爱。 “妈妈要告诉你--这是妈妈的婚姻,妈妈会努力的。” 苏虞的眼底,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开始蓬勃地燃烧起来。 “出轨也好,外遇也罢,走到要离婚的地步,可见事态真的已经很严重了,但是,你相信吗?对于这段婚姻,妈妈真的问心无愧。” 席月融轻轻地握住了女儿的手,她的手,一如记忆中的温暖与坚定。 “我承认我在家待了二十年,与社会脱节得很厉害,但从你离开家之后,我就在努力地重新融入这个新时代,我四处求职,我重新演奏,我的琴技虽然荒废得很厉害,但还可以去教小学生……我的生活也许一度与社会脱轨了,可我的思维并没有。” “妈妈……”比起席月融的镇定,苏虞却酸涩难言。妈妈之所以在家里当了整整二十年的家庭主妇,是为了照顾她啊!是为了把耳朵听不见的她,也培养得跟其他孩子一样出色啊! 一想到这一点竟然成了父母婚姻破裂的缘由,被深深伤害了的,岂独妈妈一人? “所以,如果说这些年里,我因此而做了一些让你爸爸心灰意冷的事情--比如经常忙碌的时候顾不上听他说话,偶尔会对自己感到沮丧而冲他发脾气……好吧!我承认这些确实没少发生,于是,导致了今天的结果。但是,我可以改。” 席月融脸上有着凝重的表情,同样巴掌大的小脸,同样秀丽的眉眼,在苏虞身上是楚楚可怜,而在她这里,则是坚毅不屈,“我认识你爸爸二十二年,嫁给他整整二十年,就这么离了,我不会甘心。所以,我决定修复和挽回这段破损的关系,不管怎么样,我要试一试,如果现在这个全新状态的我,还不能让这段婚姻继续走下去的话,那么OK那就离婚吧。” “妈妈……”苏虞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在知道爸爸有外遇后,她所想到最多的,其实就是妈妈。 在她的记忆里,妈妈一直一直在家里陪她,是妈妈教她学会了说话,是妈妈让她尽情地学画画,寒冷的冬天会半夜起来替她盖被子的人是妈妈,炎热的夏天会每天都做好冰镇酸梅汤给她的人是妈妈…… 明明为了这个家,妈妈付出了所有的青春和时间,甚至还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在音乐厅开一场个人钢琴独奏会! 因此,她好害怕妈妈在知道真相后会崩溃。妈妈把所有的一切都押在家庭里了,可到头来,却要跟她说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承受不了。 然而,此时此刻,端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年华已逝、慢慢老去的女人,却用无比坚定的口吻一字一字地说,愿意重新挽回。 此情此景,让她一个做女儿的,情何以堪。 忽然就有了那么点厌弃的感觉,厌弃天生残疾的自己,厌弃当了这么多年累赘的自己,厌弃让妈妈那么不幸的自己,和厌弃此时此刻、毫无办法的自己…… “对、对……对不起!”她咬住下唇,艰难出声。 “傻瓜……”席月融捧住她的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妈妈啊,拼着不睡觉都要跑过来,就是为了来告诉你——妈妈会努力的。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专心念书。等你放寒假回家时,妈妈保证,给你一个最好的交代。” 苏虞“哇”地哭了。 “对不起!妈妈……妈妈,对不起……” 小时候,一直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明明她所祈求的不过是对别人来说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能够听得见。 可是,因为命运的捉弄,而变成了最遥不可及的奢望。 所以,憎恨也好,苦恼也罢,都认为那样的差别待遇仅仅是针对自己来的。却忘记了,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的其他亲友老师们,其实也因此在遭遇本不该有的磨难。 在这样的命运里挣扎和辛苦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所以,此刻,面对这么坚强的妈妈,苏虞只能哭泣,也只会哭泣了。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这辈子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但是,如果还有下辈子,无论是什么样子的我,都还想当您的女儿。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妈妈! 最最最好的! “我……”苏虞仰起脸庞,泪流满面,却字字坚毅地说,“我一定会成为最最最棒的珠宝设计师的!我,是妈妈最骄傲的女儿。我、我不会让你二十年的艰辛白白付出的!” 她发誓。 【第十话】 呐,说好了哦, 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 那样, 就什么都可以原谅你, 就怎么都不讨厌你。 ***** 晚上九点,狂风呼啸,沉甸甸压了一天的大雨,直到此刻终于倾盆落下。 苏禾坐在杂志社的办公桌前,看着窗外玻璃上噼噼啪啪四下飞溅的雨珠,心情也和这些雨珠一样,乱成一片。 也不知道家里婶婶和小虞谈得怎么样了?哎,二十年的婚姻搞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叔叔他怎么想的,半点责任感都没有,男人真是靠下半身思考的么? 说到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再看一眼电脑屏幕里此刻正全屏打开准备PS的温颜卿的照片,就更是牙痒:讨厌讨厌讨厌! 她早该看出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看他阴险的细长眼,看他轻薄的嘴唇,看他腹黑眼睛男的模样…… 她之前怎么就一时走眼,认为这变态是个冰山禁欲男呢?趁她昏睡擅自换她睡衣也就罢了,今天还用照片勒索她亲她…… 啊啊啊啊,为了这十六张照片,她算赔彻底了! 苏禾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抓狂挠发,落到一旁加班的同事眼中,不由得关心地问道:“苏禾,你没事吧?稿子很难写么?” “啊……嗯,是啊…”苏禾尴尬地笑。 同事露出理解的表情,轻叹说:“没办法,老佛爷是处女座的,你忍忍吧。我先走了啊,家里还等吃饭呢。” “哦好,你先走吧。” “自己一个人留着没事吗?”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熬夜加班。”苏禾摆手,那位同事便走了,整个杂志社,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哎……”她发出一声长长叹息,朝后靠倒。 真无聊,难道今晚真的要在这里将就一夜么? 可刚交了房租,也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住旅馆,只能忍了。不过比起睡觉来,一晚上都得对着温颜卿的照片才更受不了啊! 一想到这里,苏禾就恨恨地关掉了PHOTOSHOP,算了,不修了!到时候就直接把这些图仍给美编,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也说不清怎么是回事,莫名就变得很讨厌温颜卿。 虽然一直以来,她对他的各种强迫症和怪异的行事作风就挺鄙视的,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这个人很有趣”的想法的所以才愿意一次又一次地继续接触他。 在知道Happen的事件后,还萌生了“这家伙也许是个很温柔的好人”的想法,以为窥见了冰山深处的真实面容。谁知道…… 呸,还是卑鄙小人。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以为自己有钱又长得帅所以所有女人都要对他趋之若鹜的男人了。他凭什么想脱就脱,想亲就亲?把她当什么人了? 就算现今社会各行各业处处充满了潜规则,但不代表她就同意自己被潜。咬牙咬牙,真恨啊!恨温颜卿的轻薄,更恨自己的软弱。也许更恨的,还有对温颜卿的隐隐约约的美好感觉的幻灭吧…… 就在苏禾胡思乱想、一个脑袋有两个那么大的时候,一旁的座机电话响了。她不耐烦地伸手接起,“《百宝箱》杂志社,你好?喂?喂?” 对方不出声。 苏禾摇了摇话筒,以为是坏了,就搁回去了。 结果十秒钟后,电话又响了。 “喂?”接起来,还是没声,搞什么啊?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苏禾重重一颤,“温颜卿?是你吗?” 电话那头,依稀传来一个男人急促的呼吸声。 靠,那变态还有脸给她打电话?苏禾双目圆瞪,吼道:“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就这样了,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啪”地挂掉。 苏禾拍了拍手,连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竟然敢冲那富二代这么吼。可惜高兴了不到三秒钟,电话又响了,这回是手机。 她一看号码,居然又是温颜卿,当即怒不可遏地接起来,“都跟你说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不要再?”温颜卿的声音通过话筒听起来时,总是有种金属的质感,显得颇有韵味。 可惜再好听也是个变态!“是的,不要再打来了,你烦不烦啊?” 温颜卿停了一下,说:“我之前没有打过电话给你。” 苏禾嗤鼻,“得了吧,不是你打的难道是鬼打的,我办公室的电话就你知……”一个“道”字还没出口,叮铃铃--座机,再次响了起来。 这下子,苏禾彻底惊了。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再看着不断响起的座机,如果手机这头跟她在通话的人是温颜卿的话,那么?打座机的人是谁? “不、不要跟我开、开玩笑了……你、你你在吓我对不对?”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在的办公室,和不停响起的铃声,这样的认知让苏禾一下子手脚冰凉。 “你在办公室?”电话那头的温颜卿如此问道。 “是的……”苏禾快要哭出来。 “座机在响?” “嗯……好几次了,接起来,都没有人……”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紧张,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温颜卿突然命令道:“去接。” “啊?” “去接,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苏禾颤颤地一边拿着手机不肯松开,一边去拿座机话筒,结果,就在她的指尖按到话筒的一瞬,铃声停止了。 她刚松口气,眼角余光却看见了某样东西,顿时“啊”地尖叫起来。 “怎么了?”手机那头温颜卿的声音也似乎一下子近了许多。 “我、我看见窗外有个白影闪过!真的,我没有看错!”她连忙去拿背包,“这里不能再待了,我要回家!” “等等!” “不要,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 “外面可能有人,你现在打开门,他也许就进去了。” 苏禾一震,“那……怎么办?” “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找样可以当武器的东西,然后,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苏禾连忙喊道:“你不要挂电话!我……我害怕……” “我不挂电话。你先找样武器。”温颜卿停了一停后,破天荒地加了一句,“乖。” 但这个字却起到了极好的安抚效果。苏禾觉得稍稍好受些了,转头看见座位旁边的雨伞,问:“雨伞可以吗?尖头的那种。” “嗯。可以。现在去检查门窗。” 苏禾抖啊抖的,鼓足勇气走到门边,门锁得很好,她稍稍放了点心,再走到窗边,因为下雨的缘故,窗也关得很好,她又放了点心。 “怎么样?”温颜卿在电话那头问。 “关好了。” “很好。接下去,藏到桌子下面,记得带着你的座机电话一起。” “为什么要座机?” “如果有人硬闯,而我还没赶到,你就报警。还有,如果他再打电话来,就接。” “还要接?”她声音发颤。 “打骚扰电话总比直接进去找你好吧?放心,光靠声音是伤害不了人的。” “噢……”她像个听话的小学生般,老老实实地按照老师的说法躲到办公桌下,顺便抱住了座机电话。 “我要关灯吗?” “开着吧。” “可是,如果关上,不是会更安全点吗?” “你忍受得了黑暗和恐惧的双重压力?”苏禾又是一震,忙不迭地摇头。 电话那头的温颜卿,仿佛看见了她的这个动作般,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那就老实待着。注意藏好。别再发出声音了。” 苏禾急了,“可是……你得跟我说说话,不然我害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想听我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在说就可以。” “你要不要听歌?” “欸?”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完全出乎苏禾意料之外,“可以吗?” “嗯。”然后温颜卿就唱了起来。 他唱的是一首英文歌,苏禾正好知道,那是Gareth Gates的《With You All The Time》。 温颜卿低沉冷感的嗓音,在唱歌时竟异常温柔,尤其是那句“you know that i'm with you,that i'm with you all the time(你要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宛转深情的气息,仿佛就在身侧回旋一般。 苏禾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外面的雨还是下得很大,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外面还有个连续打骚扰电话过来的不明歹徒,她本来很无助、很害怕,但因为有了这歌声的陪伴,就像拥有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You're on your own but not alone(你独自一个人,但是不会孤独) When you're down and you're rife(当你失落时,不受瞩目时) And the world tells you no-one cares(当世界让你知道没有人关心时) You can rest assured im always there(你可以放心,我都会在) Even when you feel like you don't belong(即使当你觉得没有归属感) Even when you fall and it all goes wrong(即使当你跌倒,所有事情都出错的时候) You know that i'm with you(你要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That i'm with you all the time(我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Say a little prayer for the restless heart(为疲倦的心作一点点的祈祷) We shall never ever drift apart(我们将不会四处的流浪,分开) Now that i'm with you(要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I'm with you all the time(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歌词已是极致的力量。 再配以那样的低柔坚定,苏禾想象不出,世间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声音。 一曲唱罢,趁温颜卿换气的空当,她忽然低唤:“温颜卿……” “嗯?” “你唱歌真好听。” 电话那头,仿佛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可以点歌吗?” “嗯。” “太好了,我想听《爱情买卖》” “嘟嘟嘟嘟……”电话被无情地挂上了。 她连忙拨回去,“我跟你开玩笑的!其实你随便唱什么都好,真的!” “没有了。” 苏禾大急,“为什么没有了?” “开门吧。” “欸?” “我到你门外了。” “啊?”这么快?不敢置信的苏禾连忙从办公桌下爬出来,跑去开门,开门前还刻意留了个心眼,把雨伞藏在身后,心想着要是门外是别人的话就狠狠给对方一记。 大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线。 光从苏禾身后罩向门外,湿漉漉的长发、湿嗒嗒的外套以及一双无比深邃的眉眼,即使在黯淡的光中,依旧明亮如星。 苏禾手中的伞“啪”地落地,紧跟着,她整个人扑了过去,投入对方温暖宽厚的怀中,“温颜卿……你、你、你可算是来了……我刚才好、好害怕……” 灯光照上温颜卿的脸,无框的椭圆形镜片下,有什么光闪烁了一下,然后,隐成了温柔。 “没事了……”他说着,轻抚了她的头发,“乖。” 外面风雨依旧。 而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却一下子温暖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几分钟后,当苏禾从一时冲动中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迅速脱离温颜卿的怀抱,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去抓头发时,温颜卿如此问道。 “加班。” “那加完了吗?” “这个……可以说……完成了……吧?” 苏禾想起了自己丢在电脑里的那十六张照片,也是祸害她心乱如麻了一晚上的始作俑者,之前明明恨得要死,可此刻,照片里的人在这种情形下出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就怎么也恨不起来,不但不恨,还由衷地有点感激。 苏禾在心里把自己暗暗鄙视了一遍——真是太没出息了!给点糖果就忘了伤疤啊! 可惜始作俑者是体会不到她此刻这种复杂的心绪的,或者说,就算知道也当做了不知道,环顾了一下又乱又小又杂的办公室后,说道:“走吧。” “噫?去哪?” “送你回家。” “等等!我不能回家!”见温颜卿挑眉,她连忙解释,“小虞的妈妈来了,要跟小虞说离婚的事情,所以……我怕我在家里不方便,把屋子留给她们了。我都说了今晚要熬夜加班不回去了,这个时间点她们肯定已经睡了,就不要再回去吵着她们了……” 苏禾越说越小声,因为温颜卿的眼神越来越鄙夷,果然一开口,就是:“真是个烂好人。” “什、什么?我这是伟大的亲情爱,你、你这种人是不会懂、懂的。” “好了,那也走吧。”他一把拿起她挂在椅背上的背包。 “去去哪?” “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 “SS学校么?”她第一反应就是往后躲,“我不去你那办公室!”开玩笑,下午在那就被亲了,这打晚上的孤男寡女更是危险,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祸事来呢。 温颜卿看了她一眼,点头:“知道了,不去SS。走吧。”说罢,转身在前面带路。 苏禾本来还想追问的,但一抬眼,看见他的外套在一直不停往下滴水,便连忙拿了桌上的抽纸和雨伞:“喂,等等呀,你先擦擦衣服上的水吧。就算不擦水,也好歹打把伞再出去啊!” 温颜卿置若罔闻地往前走,苏禾只好撑开伞追过去举到他头上,两人就那么并排着走出了杂志社的办公楼。街旁就停着温颜卿的辉腾,不但没落锁,连驾驶座的门都大喇喇地开着。雨水淋进去,真皮座椅上一片狼藉。 苏禾瞠目,“你连车都不锁就进来了啊?也不怕被偷……” 温颜卿上车,无视座椅上的水渍坐下,示意她也入座。 苏禾收伞坐进去,说道:“你来得好快啊,感觉一首歌刚唱完你就到了。” “我唱了六遍。” “欸?”有那么多?她完全没察觉出来啊! 温颜卿瞥了她一眼,“系安全带。” “噢。”真罗嗦。苏禾扁了扁嘴巴,一边漫不经心地扣安全带时,一边往窗外掠了一眼,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又惊叫出声:“啊!那个人——” “什么?”温颜卿都已经发动车子了,又硬生生地停下来。 “那个白影!就是那个人刚才在窗外偷窥我!!!啊!他逃走了!”街角,一个可疑的身影飞快地转了个弯消失不见,等温颜卿再凑过来看时,除了倒落在地的垃圾桶以外,就再没有别的东西。 他的眼瞳由浅转浓。 苏禾颤声问:“怎么办?他真的一直躲在外面都没有走耶!” “一想到如果之前不是温颜卿阻止她开门,这个人很可能就进来了,苏禾就一阵颤栗。 再看向温颜卿时,就多了几分感激。 “可能是伺机作案的流浪汉,别管了。走吧。”温颜卿掉转车头,辉腾冲破雨帘,将那些恐惧的、未发生的事件以及苏禾的忧虑,通通丢在了后方。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了一幢酒店式公寓前,温颜卿拿出磁卡在电子监控头处刷了一下,地下车库的门应声打开。 苏禾好奇地左顾右盼了一番,问:“这里是那儿?” 温颜卿暂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将车停好,带她搭乘电梯上了顶楼,电梯门开后,正对着一条走廊,长达五十多米的走廊里只有一扇门,刷过磁卡后,电子门“滴”的一声,自动打开了。 与此同时,门内的灯光也一盏盏亮了起来。 宛若一个好客的主人,温柔地,将自己的家一一呈现给来客看。 站在门口的苏禾情不自禁地叫到:“Oh My God!”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大厅—— 电子控制的落地窗帘此刻正缓缓地自动拉开,露出后面的巨大玻璃窗,把都市之夜的繁华与绚丽,一同照进屋内。 而屋内的摆设,以米色和灰色为主;柔软的弧形沙发,深灰色钢化玻璃茶几以及围绕着沙发的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书架…… 苏禾横了温颜卿一眼后,没好气地开口:“你说不带我去SS的。” “这里是我的公寓,不是SS。” “有什么区别吗!” 苏禾愤怒地握拳,快步走进去说道:“你看这沙发,一模一样!你看这茶几,一模一样!你看这书架,一模一样!你看这些书,也……” “等等。”温颜卿一本正经地打断她,“我保证,这些书和SS办公室里的没有一本是重复的。” “……”苏禾彻底无语。 这个变态,把自己的家都装修得跟办公室一模一样,他的强迫症到底是有多严重……等等!家?? 家!!!! 终于意识到问题关键所在的苏禾突然转身,惊恐地说,“这、这里……是你、你家?”也就是说,除了SS学校外,温颜卿在B城还有个落脚点,也就是—— 这里! 一时间,苏禾脑海中升起了“出了狼窝进虎口”七个大字来。 她立刻紧张地抓过雨伞,一边后退一边观察环境。 看见她这个样子,温颜卿挑了挑眉,“你怕?” “不怕!”虽然声音很大,但不停往地上抖水的雨伞,却充分泄露了其主人的心虚。 “啪!”一样东西丢到了苏禾脚下,她低头一看,是张电子磁卡。 温颜卿站在离她足有十步之遥的地方,神色冷淡,“这是大门的钥匙,然后,你的手机在你自己身上。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可以选择逃走,或是报警。”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对她做什么。 如此一来,苏禾反而很不好意思,喏喏地说:“其实也不、不需要的……” “你身后的书架上有个按钮,按一下,就会自动滑开,里面是卧室和配套的浴室。好了。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今晚就先晚安吧。” 眼看温颜卿转身,苏禾连忙唤道:“那你呢?你不住这里么?” 温颜卿站在大门边,微微低头,浓密的睫毛覆住了眼睑,低低地“嗯”了一声。 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影在墙壁上,竟映照出几分难言的寂寥来。 苏禾突然觉得挺内疚。这么打晚上的温颜卿赶去救她,见她无家可归就带她回自己家,可她却挑三捡四的,还要人家主人离开,把这么大的屋子留给她一个人住——怎么想都是很失礼的行为啊! “那多、多……不好意思啊……” “是吗?” “其实……我也没那么怕你啦……主要是……总之……”她正在苦苦思索安慰对方的话语,却见温颜卿一个转身,又回来了,说道:“也对。那我不走了。” “欸?”她睁大了眼睛。 喂喂喂,她只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有真要挽留的意思啊…… 温颜卿很平静地望着她,很平静地说:“我的衣服湿了。” “所以?” “如果不马上换下来,再洗个热水澡的话,也许会生病。” “于是?” “你说的对,我还是留下来吧。我去洗澡了。” 说着,男主人自行按动了苏禾身后的按钮,书架平稳地滑开,露出了里面的套间来。 温颜卿大步走了进去,与苏禾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无比清楚地看见—— 这位落入虎口的小羊羔客人,明显已经石化掉了。 水流哗哗哗。 苏禾心中的眼泪也哗哗哗。第一千一万次地后悔自己刚才干嘛那么多话,为什么不拒绝个彻底,反而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现在怎么办? 是赶快逃走令找个住处,还是? 摸了摸衣兜里的钱包后,第一个选择自然而然地幻灭了。 难道只能留在这里? 跟这个大变态共处一室?下午那不堪回首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浮现,苏禾一阵寒栗。 就在这时,她看见对面的书架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桃子形雕花按钮。 一瞬间,福至心灵。 她快步上前按下按钮,只听咔咔两声,这排书架也滑开了,露出里面的房间,竟也是个配套齐全的卧室! ——也就是说,其实这套房子,是有两个卧室的! 这时流水的声音停了,看样子温颜卿洗完了澡就要出来了,她立刻当机立断冲进了第二间卧室,并在里面找到了可以反锁的按钮,把房门紧紧关上。 电子锁的液晶屏上显示出“OFF”字样,而磁卡钥匙,在她自己手上。 至此——彻底安全。 人一旦松懈下来,就会切切实实感觉到疲倦。被折腾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苏禾再也抵挡不了睡意,扑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床好柔软,被子好香,室内的温度也是最最舒适的二十六度。雨声绵绵,困意浓浓。苏禾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迷迷糊糊中,依稀听见咔咔咔的轻响声,她突然惊觉,这个声音-好像是书架的门被打开的声音啊! 连忙想睁开眼看看是怎么回事,但浑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 依稀有个人影慢慢地走到了床边。 她甚是惊恐,连忙尖叫。 那人呵呵地笑了,长长的手臂伸过来,一把将她按住。 温颜卿,你要干什么! 她拼命挣扎,但那人却根本无视她的反抗,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将她箍住,另一只手开始解她的衣服。 救命啊!救命——不要!不要啊—— 求求你,放了我吧! 她又羞又急,可手和脚都软绵绵地,明明是想要推开对方,但不知为何,最后却变成了两条白面,羞答答地缠了上去。 意识不明的亲吻,交缠,凌乱,混沌。 胡天胡帝。胡搞乱搞。 然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紧闭的落地窗帘,将光线遮至最浅,房间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 可却能看见,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苏禾一下子清醒。 第一件事情就是起身检查自己,昨晚入睡时太疲倦了,她连外套都没有脱,此刻,已皱成了一团。 也就是说,衣服全都好好地穿在她身上,那……刚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春梦么? “哎呀!”苏禾尖叫一声,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太丢人了!做春梦也就罢了,居然对象还是温颜卿!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这个屋子肯定被施了什么魔法,又或者是被子上的那种香味其实是催情剂,所以才害她变成这个样子的!嗯,肯定是这样!还是快走吧。 一念至此,她连忙翻身下床,先是去拉窗帘,帘子是电控的,拉不动,一时间又找不到开关在哪里,就随便掀开往外看了看。 天果然已经大亮了,但太阳还没有出来,由于窗外没有比这更高的楼,因此一眼望出去,半个城市都尽收眼底,四通八达的屋宇街道,在朦朦胧胧的晨曦中,有种恬静的美。 再回想昨天晚上的恐怖电话,恍如隔世。 苏禾去浴室做了个简单的梳洗后,打开电子门走进客厅。 结果第一眼,就看见了沙发上的温颜卿! 苏禾小小一惊——这家伙干嘛有床不睡睡沙发?她走到另一个卧室瞧了一眼,明明被子枕头什么的也是齐全的啊。可温大变态,宁可裹条薄毯睡在L型沙发上,也不肯到床上睡。 不过…… 走进了一看,温颜卿的睡相还真是挺好看的呢。 淡淡的晨曦从窗帘的缝隙里投进来,他有她所见过的最干净的男人肌肤,眉毛英挺,鼻梁高直,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嘴唇很薄。 妈妈说,嘴唇薄的男人都很薄情呢。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薄薄的两片唇看起来很性感。 一想到这两片性感的嘴唇昨天曾经亲吻过她,苏禾的脸就腾地红了起来。 哎呀要死了要死了!她肯定是中了魔障了,否则怎么会做了一晚上春梦不算,还一大早起来对着个男人的睡脸犯花痴呢? 就在她悔恨地轻拍自己的脸的时候,温颜卿眉睫微促,睁了开来。 苏禾第一反应就是别过脸,吹起了口哨,“池塘边的榕树上,只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温颜卿抬腕看表,又皱了下眉,然后掀开毯子起身。 谢天谢地,这家伙没有裸睡的习惯,此刻身上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 苏禾想了想,自己应该谢谢他,于是就支支吾吾地说:”唔……昨天谢谢你收留我,那个,快八点了,我要去上班了。” 很好,就这样一鼓作气地离开吧!再在这里多留一秒都是尴尬。 她匆匆拿起角落里的伞刚要走人,却听温颜卿一边打开窗帘一边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愿意再待二十分钟的话,我保证你可以吃到一顿平生最好吃的早餐。” 苏禾的脚步顿时就停住了。 她慢慢转头,“二十分钟?” “嗯。”窗帘大开,满屋子明亮而柔和的晨光,而温颜卿就沐浴在那样美好的晨曦中,朝她微微一笑,“我保证。” 啊,天上的爸爸啊,你看到了吗?那个微笑……那个微笑……那是天使才有的笑容吧? 美食加美颜的双重诱惑,最终让苏禾留了下来。 温颜卿没有食言,开启了另一排书架后,里面是个非常宽敞的厨房,各种设备一应俱全,光是菜刀就有十二把之多。 苏禾凑上去看了眼,乖乖,都是双立人的耶。 温颜卿系上了围裙。说也奇怪,他平日里一直穿衬衫打领带,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样,可此刻穿起围裙来,竟也没有半点违和感,反而有种居家好男人的温柔气息。 苏禾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看他跟变魔术一样地打发鸡蛋,烘培面包。最后,将一碟西式早餐端上桌时,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分钟。 果然是精准得像闹钟一样的人生啊! 苏禾心中感慨。无论如何?因为她自己从来都是个自由散漫的人,所以对于这类做什么事情都很有时间观念的人,很是佩服。 盘子里,分别有两个圆面包和两个方面包,另外还配送了一杯饮料。香味浓郁,但却一种都不认识。 苏禾忍不住问道:“这个方方的像蛋挞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奶酪吐司。” “欸?都没有见过耶。”拿起一块放入口中,顿时就不会说话了,只能“哇呜、哇呜”地来表示自己的感动。 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吐司!外酥内软的面包,配上浓浓的奶酪,在她口中层层化开,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恋爱一样! 再拿起一旁的饮料喝了一口,哇呜声立刻变成了哦呜。“这、这、这!”苏禾拼命地用手指指那杯饮料,温颜卿理解地点了点头,“热抹茶牛奶。也可以做成冰的,但时间不允许。” 苏禾竖起了大拇指。 最后,再尝那个圆圆的、上面黑黑点点,还焦焦的,不太好看的面包。 这款面包入口后,同奶酪吐司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看起来是焦的,但一口咬下,却是极为酥脆,而吃到里面,又软又嫩,配合细碎的黑芝麻,真有让牙齿停不下来的爽快感觉。 “这个是全麦黑芝麻酸奶面包。”见她吃得满嘴都是芝麻,温颜卿抽了纸巾递过去,眼睛弯弯,蕴着难得一见的笑意,“慢一点,又没有人跟你抢。” 苏禾把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去后,才开口感动地说道:“这真的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早餐!哦不,西点。”继而想起之前曾经也蹭吃过他的食物,像那些曲奇、提拉米苏什么的,难道都是这家伙自己做的? 哦,上帝! 一个会做饭的男人的杀伤力可是致命的啊! 尤其是一个会做饭的还长的巨帅的闹事的杀伤力可是狠狠致命的啊! 一定要把这一点也写进报道里去! 见她低头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温颜卿微微皱了下眉,“做什么?” “拍照啊。趁着专题还没排版,让这些食物也上去露露脸。”身上没带相机,只能拿手机将就一下了,可惜啊可惜,这要是用单反照出来,该谋杀多少看杂志的女生的口水啊!她正在对角度想尽量拍得好看一些,却见温颜卿突然伸手,拿起了她的盘子,二话不说,倒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苏禾一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做什么?” 温颜卿的脸恢复成初见时的模样——严肃阴沉,目光冷峻:“我以为我请的是个朋友,而不是一个企图将我的私生活公布给大众知晓的八卦记者。” 苏禾呆住了,温颜卿却没有给她继续发呆的时间,“八点半了。再见。” 他在下……逐客令? 苏禾手足无措。拍照什么的,完全是第一时间的职业本能,却没想到招致对方这么大的反感,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行为确实挺失礼的,也难怪他会生气。 “温颜卿,其实我……”她试图辩解,但温颜卿却低下了头,做了个请君走人的手势。 苏禾只觉整张脸都在燃烧,又是尴尬又是惶恐,还有那么点难言的失落,但再留下去也不是办法,因此,她也只好默默地起身,讪讪地说:“那、那我走了……对、对不起……” 温颜卿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苏禾拿起雨伞和包包走出房间,电梯就在外面等待,按了下行键就开了。她刚往里面走了一步,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 没想到,温颜卿也正好在注视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一个碰撞。 温颜卿刚想挪开,就见苏禾忽然朝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还吐了吐舌头,然后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奔还回来,一把抄起他面前的盘子,连同盘子里的食物一起拿走,再朝电梯跑了回去。 这一系列动作加起来不会超过五秒钟。 电梯缓缓合上的一瞬,里面传出她大大咧咧的笑声,“不让我拍照,就得赔我足够的食物,这些面包本姑娘通通收下了,拜拜——” “叮”的一声,电梯彻底合上了,然后稳步下降。 而苏禾的声音却仿佛还在这空间里回荡。 温颜卿坐在座位上,整个人像是定住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慢慢伸手,搭住自己的额头,然后弯下腰,悄无声息却又真真切切地笑了。 这个乌龙小姐啊…… 果然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第十一话】 我们心上的每一处烙印, 分明是伤痕, 但最终都会变成, 那些璨璨生光的传奇。 ***** 席月融第二天一早就坐火车回去了。 按她的话说就是:“我下午三点半还有课,得回去给孩子们上课。”面对女儿满含悲伤的目光,她笑了笑,摸摸苏虞的头,“这年头,找个愿意接收空窗了二十年的老师的学校不多,我可要珍惜。” 不得不说,妈妈这种超级乐观的精神大大鼓舞了苏虞。 虽然同样是送亲人上火车离开,也同样面临着家庭破裂的事实,但是这一次,和上次送爸爸时的心态,却是截然不同的。 苏虞在目视着火车离开的时候,对自己默默地说——一定要努力。因为,她长大了。如果说前十七年她都是只小鸟,在妈妈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那么从现在开始,长出翅膀的她要开始学习自己飞翔,然后,才能反过来保护妈妈。 带着这种信念,苏虞一边继续认真学习SS的课程,一边用所有的闲暇时间来反复修改她的设计稿。 终于,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她带着忐忑的心,把自己的参赛作品用EMS投递了出去。 那时候,希望之珠大赛,已经在网络上炒得红红火火、声势喧人了。 但凡有名点儿的门户网站全在首页做了推荐链接,而点击进入后,会直接跳到大赛官网的网络投票页面上,每天都有新的参赛作品上传,接受大众的挑剔与评论。 在取得极为广泛的关注度之外,还延伸出了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一个ID叫做“BADNEWS”的人,此人专门在参赛作品下面吐槽,极尽讽刺挖苦之事,凭借其一针见血的犀利和幽默到极点的点评,迅速获得了一大帮粉丝。 这帮粉丝自发成立了“BD教”,但凡BADNEWS出现点评,就纷纷围观合影。 但凡被BD教主点评过的帖子,也都会被争相转载。 一时间,希望之珠大赛甚至出现了以被BADNEWS点评为荣的景象。 比如有一款绿宝石戒指,设计者不惜真人出镜,在戒指的效果图旁PS了自己和女朋友以及家中一只爱犬亲密依偎的照片,以显示戒指的意境深远。 而BADNEWS在图片下的点评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帽子绿了。” 众网友一看,纷纷拍案叫绝。 原来由于那戒指的环身设计得有些臃肿的缘故,横过来看,很像一顶帽子,但更搞笑的是,在设计师和女友的合影里,他们家的那只狗正抱住女主人的腿作猥琐投扑状。 如此一来,这四个字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底下一堆顶帖的、哈哈大笑的、附和吆喝的,一晚上就翻了百多页,最后设计师本人不得不冒出头来一头冷汗地道歉,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照片给删掉,只剩下那枚戒指。 再比如一个自称90后的MM设计了一款项链。然后上传自拍照,露出诱人的乳沟以烘托项链的华美。底下人纷纷惊呼:“哇靠,这是E-CUP吧!” BADNEWS来后,回复道:“这是M。” 人问何解,答曰:“M——1象形;2会声诱受地位;4MILK广告者也。” BD教徒立刻纷纷跟帖:“XX牌牛奶,重塑女人M形象!” “想跟我一样M?喝XX牛奶吧。” 从此,“M妹妹”风靡一时,成了一代新网络用语。 ——甚至,连谢清欢和关小东都知道这个BADNEWS! 周一的珠宝史课堂上,老师正说到古欧洲的珠宝:“这套像常春藤枝叶的王冠,是1878年一个叫Alexander Kochert的设计师为伊丽莎白女皇,也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茜茜公主特意设计的。中间的果实是绿宝石,一共含有15块绿宝石,重达63克拉,1478颗钻石,重达272克拉,还有2456个钻石插座。十年后,Kochert家族的另一个设计师Heinrich再次修改了王冠的形状,他往上面添加了更多的绿宝石……” 关小东在底下看的心醉神迷,啧啧赞叹:“真是太美了……太漂亮了……”说着说着,突然蹦出一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帽子绿了吧?” 噗,台上的老师先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关小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对不起啊老师,我、我一时忘形了。” 年约五旬、头发花白却神采奕奕的老师笑眯眯地问:“你也在看那个BADNEWS?在关注希望之珠大赛么?” “嗯……虽然温老师说不许我们参加,不过,我想多看看别人的设计应该没坏处,所以每天晚上基本上都在看有没有新作品。” 面对学生这种谦虚的态度,老师大为赞赏:“没错!汲取众长才是促使自己进步的好方法。毕竟我们现在不是闭关锁国的年代了嘛。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么?” “很、很厉害啊!”关小东的话题一被打开,那种木讷的、拘谨的神态就消失不见了,变得眉飞色舞起来,“有好多作品都设计得相当好,让我大开眼界。看来咱们国家的珠宝设计这一行,也是人才济济呢。” 谢清欢横瞥他一眼,淡淡说:“我也看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怎么会?”关小东瞪大眼睛,“比如那个163号的眼镜蛇鼻环,简直是巧夺天工啊!” “或许结构上确实无可挑剔,但是受众面太少了,首先鼻环本身就很少人戴,更何况还是眼镜蛇造型的,除了那些走叛逆另类路线的人,谁会买这种东西?”谢清欢说到这里,刻意把头转向叶一,寻找认同,“对吧,叶一?作为新世纪的设计师,不但要为作品负责,也要为市场负责。” 谁料,一向以擅长发表现实功利观点著称的叶一,这一次却摇了摇头,摸着鼻子说:“那可不一定。叛逆另类是所有人性格里都会有的一面,其实很普遍。” 谢清欢眉毛一扬,刚要反驳。叶一笑笑地扬眉,“而且别忘记了,走叛逆另类路线的歌手在西方国家比比皆是,会是这类珠宝的最佳销售对象。” 谢清欢顿时语塞。过了一会儿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关小东没想到这次叶一会站在自己这边,更受鼓舞,兴奋地说道:“叶一你也有关注比赛啊?你觉不觉得32号、207号也都非常不错?对了,还有前天刚刚更新的291号,很让人意外呢……”一直在旁边默默关注他们探讨的苏虞,睫毛突然一颤。 291…… 这个号码…… 是她的。 她的作品,在两天前,出现在了官网上,证实了那份手稿确实已经被主办方收到。 而此刻,被同班同学突然提及,她顿时紧张,睁大眼睛盯着叶一,想看看他对自己作品的评价--以一个不知情者的客观角度。 叶一微蹙了下眉,说:“你指那条在琥珀上镶了七颗钻石的心形链坠吗?” 关小东点头,“对啊!居然想到把钻石镶嵌在琥珀里面,不是旁边,不是外面,而是在琥珀里钻出小孔,把钻石嵌进去……不觉得很炫吗?” “看起来很炫,但工艺上应该很难实现。所以这种设计,也不过是海市蜃楼一场空想罢了。”少年独有的红艳嘴唇开开合合,说出来的,却是对苏虞来说,最最打击的话语。 海市蜃楼!一场空想! 就这么八个字,像一只从地底深处伸出来的手,一下子把她所有的憧憬、信念、希望、自信通通拉进了黑暗的深渊里……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老师说道:“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回去后刷网页的同时可别忘了温习呀,如果我的八卦来源没有错的话,你们周四的考试就考珠宝史。” “欸?又考试……”谢清欢撒娇抱怨,每周都要考试,即便是勤奋刻苦如她,都觉得郁卒了。 “祝你们好运!”老师幸灾乐祸地说完这句话后,笑呵呵地走了。 关小东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道:“明天去半月湾,谁坐校车?” “我自己过去。”谢清欢回答道。自从第一次坐校车去过半月湾知道了加工厂的位置后,她就自己直接去,而不再来学校集合了。不过说到那个加工厂,简直是比周四的考试还头疼的事情。毕竟,考试只要应付刁钻的考题就可以了,但在加工厂里,还要应付一头色狼。 叶一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反正他现在住在SS学校里,就算想自己过去,变态表哥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小虞你呢?”关小东转身问苏虞。 苏虞直直地坐在座位上,视线没有焦距地投递在远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叶一替她回答:“她跟我一起走,就校车吧。” “噢,那我明天也坐校车。人多,可以说说话。”关小东憨厚地笑了笑,背上沉甸甸的书包,“那我先走了。” 叶一摆手,“嗯,拜拜。” 谢清欢拿起笔记本电脑,走到教室门口时,突然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叶一,又看了看苏虞,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跟着离开。 偌大的教室里,于是就剩下叶一和苏虞两个人。 叶一双手插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后,走过去,忽然开口说道:“喂,291号。” 291的数字一经入脑,苏虞就自动一惊,愕然抬头,“什、什么?” “啊哈,你果然是291号啊!被我猜中了!”叶一弯弯的眼睛里,有着坏坏的笑意。落到苏虞眼中,就变成了十足的嘲弄,“你、你……”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的么?” “怎么猜出来的?”其实她真的挺好奇的,为什么叶一就能断定,那条项链是出自她的手呢? “那是因为——”叶一突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自大嘴脸,双手叉腰不可一世,“我可是SS的未来接班人,要个区区大赛的后台密码什么的,太简单了。所以我一看291号的联系地址是美景家园什么的,就知道是你了。” “……”苏虞彻底无语。 “不过呢……”叶一话题一转,又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所有你所有的设计都有几个共同的地方?” 苏虞摇了摇头。 叶一竖起手指,“第一,你追求珠宝的意境,因此很少做底图来烘托珠宝,而是选择大量的留白。” 苏虞仔细一想,确实,她设计时,确实很不喜欢加花里胡哨的背景,基本上用到的只有光和影。 “第二,你有强迫症,即使没有刻意的要求,你所画的成稿图,也和实物一样大小。这一点,在钟摆摆第一次来讲课时要求我们画的那颗红宝石原石上,表现得最为彻底。” 又被说中了…… 她在创作之前,就会先想好实物的大小,然后根据数据严格绘制,基本上不会自行扩大与缩小。 “第三,你的绘画手法很有夏璃的风格。但你知不知道,最像他的是哪一点?” 苏虞睁大了眼睛。 叶一靠近她,就那么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用一种很诡异的表情,一字一字说:“是妖气。” 苏虞的眼睛一下子睁至最大,清澈的瞳仁里,几乎将叶一整张脸都映了进去。 叶一扑哧一笑,“看你紧张的。” 苏虞的睫毛轻颤着,艰难出声:“真……的……妖、妖气?” “这么说吧,夏璃很擅长捕捉人心中阴暗的一面,然后用很魅惑的方式展现出来。他的成名作《BLOOD》就是典型的代表。明明是很血腥暴力的东西,经过他的演绎包装后,就变成了致命的吸引。你在这方面,跟他很相像。” 苏虞心中,像被什么东西戳中一般,突然硬生生地疼痛了起来。 “不过,你还是跟他不一样的。因为夏璃的风格,是一味沉沦到底,不给人留半点希望。可你,还保留了很大的明朗,给人一种积极的感觉。就像291作品……” 叶一说到这里,收了笑,眼神亮亮地凝视着她,表情诚恳,“心痕——心上的伤痕,明明心碎过了,但还坚强地拢在一起,并把那些悲痛的伤口,变成璀璨的力量--其实很棒。真的很棒。小虞。” 苏虞咬住下唇,忍了又忍,但还是没控制住,眼底依稀浮起泪光。 叶一永远不会知道,他的话,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就像刚才,他一句“海市蜃楼,一场空想”,把她狠狠推进了黑暗深渊; 现在,一句“其实很棒,真的很棒”,又把她重新拉回到岸上。 虽然还是浑身湿漉漉沉甸甸的,但好受多了。 “可是……可是……你刚才说,工艺上很难实现……”毕竟还是刚进入这一行开始学习的缘故,她想过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能否造出来”这一点。 诚然,再漂亮的设计,如果人类的工艺上达不到的话,就是一张废纸。 “所以啊,要想办法呀。” “想办法?怎、怎么想办法?” 叶一朝她眨了眨眼睛,“别忘了!我们有个怪胎老师,名叫钟摆摆。更别忘了,他还是个珠宝加工方面的机械天才。” 一语点醒梦中人。 身上那股沉甸甸湿哒哒的压力瞬间消失了,这一回,苏虞彻底回到了柳暗花明的世界里。 希望之珠的比赛继续如火如荼。 刷作品页面看网友的评论逗乐反而成了比赛之外最大的欢乐。BADNEWS一如既往的毒舌、精简,另类独行。 直到周二早上,他突然在第291号作品下出现,留了一段话—— “十年前亲密无间情入骨血的人,如今形同陌路;十年前泛泛之交两面之缘的人,今日发能一起饮酒。由是感慨:“过亲近于狎,古人诚不我欺。只是忆这十年,缘聚缘散,如我心上文的永远烙印,明明是破绽,看来却尽是璀璨。” 这是BADNEWS第一次留这么长的回复! 也是BADNEWS第一次不玩刻薄改煽情! 此评一出,众人都惊了。 “教主大人你失恋了?”“教主被盗号了?”“哇哈哈哈,教主暴露年龄了哦,十年什么的,起码三十岁了吧?”“教主你是女的?惊天大新闻啊!” 在短暂的震惊嘲笑阿谀献媚之后,有人将话题带到了作品本身上—— “不过,这项链设计得挺漂亮啊,我老婆在旁边看见了,眼都直了呢!”“这个设计者真大胆,难道不知道‘夏璃之后无琥珀’么?居然感挑战权威也用琥珀呢!”“被教主这么一文艺的,这项链还真寓意深刻啊……” “……” 关注的人越来越多,评论也一下子突破了两百页。无数人都在讨论这条名叫“心痕”的琥珀项链,欲人肉搜索出设计者是谁。 但设计者的页面非常非常干净,除了作品,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签名、图案、背景什么的。而且被这么多人讨论,也没有冒出头来答谢。 因此,他的低调和神秘,也为作品之外的另一种吸引力。 ——苏虞当然无法答谢。 此时的她,都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因为,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设计稿复印件赶到SS学校与叶一会合,途中她问叶一:“万一钟老师问起这个作品是谁设计的,我该怎么回答?” “你就说你在希望之珠大赛的网页上看见了这条项链,觉得很特别,所以特地向他讨教工艺方面的问题呗。”叶一极为轻描淡写就解决掉了这个困扰了她一晚上的难题,“放心吧,你肯向他请教,他高兴还来不及,不会疑神疑鬼的——不是我瞧不起他,他真没那根敏感的筋。” 苏虞被他逗笑,顿时安心了不少。 但等她见了钟摆摆,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做不到。”钟摆摆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结论。 苏虞浑身一震,就像一大盆冷水哗啦啦地浇下来,淋得她手脚冰凉。 叶一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别这么肯定。你肯定有办法的,老师,你可是这方面的天--才--哦。” 钟摆摆听到“天才”二字,明显荡漾了一下,但再看看设计图,还是摇了摇头,“不管怎么天才,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苏虞不肯死心。 “我的小小妹妹,你的课本里难道还没学到吗?琥珀,是古代松柏科、豆科植物的树脂,埋于地层年久而成的化石。通常年龄是多少?” 一旁的叶一答道:“1500万年。” “叮咚,正确。你想想看啊,人家1500万年才变化成这个样子,多不容易,你非要去挖个洞。琥珀质地松脆,只要用力一捻,就变粉末了,还怕热、怕暴晒、怕融化,易脱水,更何况是挖洞,还要把钻石镶进去。所以,不可能的啦。这根本是糟践琥珀呀!” 钟摆摆满脸都是暴殓天物的不满,“除非——” 苏虞燃起一线希望,“除非什么?” “除非换成假琥珀,也就是人工琥珀。”苏虞想也没想就做了反对,“不行!” “那就没办法喽……”钟摆摆两手一摊,转身就去找谢清欢,“哎呀,大美人哪里去了?刚还看见的,一眨眼就没影了?为了今天跟她的见面,我还刻意打了摩丝哦……” 苏虞定定站在原地,万念俱灰。叶一转转眼珠,忽然开口悠悠地说:“果然被堂哥料中了呢……” 钟摆摆的脚步僵了一下,转头,“什么?” “我临出门前,问过我堂哥这个问题,他也说没有解决的办法。我不肯死心,就说即使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办法,但如果是钟老师的话,肯定会创造奇迹的。” 钟摆摆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是吗是吗?啊哈哈哈哈哈……” “但是,堂哥却眼睛轻扫,冷冷一笑,说——”不得不说,叶一模仿起温颜卿来,真是惟妙惟肖,眉眼姿势无不相像,“你说大钟啊,他嘛,模仿前人捣鼓点机械什么的还凑合,让他自己创造解决,呵。” 钟摆摆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跺脚气呼呼地说道:“小颜颜还是这么看不起人!所以说……SS什么的最讨厌了!” 叶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堂哥聘请你当我们的老师,是对你有极高的评价呢,没想到,原来只是要个免费劳工啊,反正不要白不要嘛。” “啊啊啊!他真的是这么想的?”钟摆摆开始抓狂,“人家是看在SS每个月都给我爸爸的工厂这么多单子做,所以才免费去给你们上课的,没想到竟然被当成了白用的劳工?SS果然都是万恶的!” “钟老师。”叶一突然一本正经地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我们上过你的课,都见识过你的才华,所以不会被堂哥的片面之词所左右的!如果是钟老师的话,我相信,一定是能解决在琥珀上镶钻这个难题的!”说着,给苏虞使了个眼色。 苏虞立刻明白过来,也祈求地看着钟摆摆。 钟摆摆一扫之前的狂躁,握拳道:“你们放心吧!不就是在琥珀上挖洞吗?小case!包在我身上!我要让大家知道,即使没有那些鬼证书什么的,即使可以免费地去工作,但,是人才就是人才,谁也抹杀不掉的!”他转向苏虞,“小小妹妹,你放心吧!给我十天,我一定给你解决掉!” 苏虞又惊又喜,虽然知道钟摆摆是被叶一刺激成功才答应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的,但还是很感动,连忙点头的同时,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钟摆摆说做就做,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 苏虞目送着他的背影,再转向叶一,看到他脸上诡异的笑意,这忍不住笑了,“你……这样诋毁温老师,真的没问题吗?” “诋毁?”叶一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刚才说的绝对是我那变态堂哥会说出来的话,可不是添油加醋自己编造的哦。” 试想了温颜卿平时的言行,确实是他的风格。苏虞看着叶一,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这家伙,果然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啊。但更多的,还是感动,“谢谢……叶一,谢谢。” “别谢得这么早哦。虽然游说钟摆摆成功,但他能否创造奇迹,还是未知数呢。” 见苏虞脸色微变,叶一挑起眉毛,又笑了起来,“不过想开点,也没什么嘛。毕竟这只是一次设计大赛,做出实物来,并不是大赛的最终目标,我想他们最看重的,还是设计者的才华。所以,你还是有希望的。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给你走后门。” “欸?” “我去问问看谁是这次大赛的最高评委,然后给你内定个第一名好了。” “不要!”苏虞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果断地摇了摇头。 “那还有个办法,反正现在刚十月不是吗?比赛截止到十月三十一号,也就是说,你还来得及再画一幅作品去参加比赛。反正大赛也没规定一个人只能投一样作品对不对?” 苏虞幽怨地看着他,“你说得好像钟老师必定会失败一样……” “哈哈,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免得你说我乌鸦嘴。好了,把这个大难题丢给别人的感觉是不是很好?现在一身轻松了吧?你看,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刚说到这里,神色突然一变,过了两秒后,才恢复常色,笑了一笑,“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要去买漫画,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学校见。” “嗯,好。”苏虞不疑有他,乖乖走人。 只等她确实走得看不见了,叶一才转向一侧,轻轻开口,“出来吧。”某台机器后面,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然后走出来。 波浪长发,窈窕身段,不是别人,正是钟摆摆遍寻不着的谢清欢。 叶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算要躲色狼,也不用刻意躲在这里吧?听壁脚可是很不道德的哦。” “听壁脚总会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呢--白瑞德的名言,你不知道吗?”谢清欢目光炯炯地回视他,毫不示弱。 “OK,那么女白瑞德船长,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很大呢。原来,希望之珠大赛里的291号设计者是苏虞,而我恰好记得,作为SS的学生,是不允许参加这次大赛的。” 叶一的瞳孔在收缩,但脸上依旧挂着欢快的、甚至有点可爱的笑容,“那么发现了这个秘密的你,准备怎么做呢?”谢清欢忽然垂下了睫毛,沉默了几秒钟。 叶一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然,等谢清欢再抬起眼睛时,目光就变得讽刺又嘲弄,“作为温老师的好学生,我怎么可以任由这种忤逆老师的事情发生呢?”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这么忠心耿耿的——狗呢。”叶一吐字轻薄,刻意想激她生气。 可谢清欢偏偏不上当,依旧冷笑着说:“SS里,是同学也是竞争对手,我丝毫不介意在萌芽阶段,就除掉一个未来的对手。” 叶一弯起眼睛,扬唇一笑,“那么?你还等什么?快去说啊。快去找我的堂哥,把你的忠心表达出来啊。” 谢清欢之所以偷听到了还不行动,必定是另有所图,他算准了她不会轻易去跟堂哥告状,所以才敢肆意地惹她生气。 但其实叶一心中也挺奇怪的—— 为什么谢清欢知道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后,还不走?反而要故意发出声响,让他知道她的存在?她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去告状,把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不是吗?为什么宁可站出来得罪苏虞和他? 就在他迷惑间,谢清欢忽然上前几步,走到了他面前,问道:“叶一,你希望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温老师吗?” 叶一嗤鼻——这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虽然如果真被堂哥知道了会很麻烦,但他就是不愿意受制于人,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谢清欢想凭借这点来要挟他,那她可就找错人了。 明丽的阳光下,谢清欢的脸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欧式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丰润的嘴唇,无不彰显着这个混血少女得天独厚的过人美貌。 而她,就用一双带着些许婴儿蓝的眼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轻轻地说了五个字。 厂房里那些喧嚣的机械声顿时消失了。 叶一的呼吸也停止了。 整个世界因为谢清欢的那五个字而瞬间陷入了沉寂。 叶一僵立在地,有点震惊,有点恍然,还有点不知所措,“你……说什么?” “我说——”谢清欢深吸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跟我约会吧,叶一。”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秒钟。 而后,叶一扬起唇角,睫毛下,乌黑的眼瞳宛如流过水晶的光束,闪闪发亮,说了两个字:“好啊。” 这下,反而轮到谢清欢不敢置信:“真的?” 叶一哈哈一笑:“没有道理拒绝美女的邀请啊。不过——行程得由我来安排。” “好。” 于是谢清欢便跟叶一约会去了。 约会的地点是——动漫周边店。 虽然已经摘掉眼镜恢复了本来的俊美面容,但依旧穿着朴素套头衫的叶一,在走进动漫周边店时就像一个老朋友般自然,可谢清欢却不是。 她明亮时尚的红色长裙,高挑窈窕的模特身段,和魅力四射的波浪长发,无不与这个聚拢了一批宅男宅女们的动漫周边店格格不入。因此,当她走进去时,就像一只孔雀走进了一群家禽中。 而且,还是很不友好的家禽中。 所有人都在打量她,带着惊讶、狐疑、抗拒、排斥、甚至厌恶的眼神。 谢清欢咬了咬唇,跟紧叶一,压低声音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叶一嘻嘻一笑,轻飘飘的说了三个字:“看漫画。”然后就真的拿了本漫画书窝到角落里的沙发上看书去了。 谢清欢僵立在原地,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想要离开是不可能的了,只得硬着头皮在叶一旁边坐下。观察了一下,叶一看的是《Liar Game》,故事内容不可得知,但光看画风,就已令她暗皱眉头。 她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你要看多久?” “唔……”叶一翻过一页,“五个小时吧。” “你!”谢清欢气急而起,“你是故意耍我的吧?”声音过高,以至于这句话喊出来后,店内所有的人都唰唰唰地看了过来。 谢清欢自知失态,深吸口气后,放低声音:“你如果不愿意大可以拒绝我,为什么答应了却故意给我难堪?” 叶一失笑:“故意给你难堪?有吗?” “没有吗?” 叶一合上书,用一种无比正经的表情凝视着她,轻轻问:“谢清欢,你……为什么想要跟我约会呢?” 谢清欢一怔。 “从第一天起,你就对我的衣着打扮和言行举止都感到反感和鄙夷,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么,上流社会出身品位高雅气质不凡的你,为什么想要跟我,约会呢?”说到这里叶一扬唇笑了一笑,显得眉眼如画唇红齿白无比好看,“仅仅因为我摘掉了眼镜,然后发现我长的还不赖吗?” “这……这还不够吗?”谢清欢昂头,不自然地回答,“我、我本来就喜欢美少年。” “哦——”叶一拖长了语声,清澈如镜的眼瞳,倒映出谢清欢的脸,仿佛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在那样清透的目光下,谢清欢不安的别过脸,“总之,反、反正,就是这样。” “那可怎么办呢?”叶一的口吻软软甜甜,像个撒娇的少年,点点无奈点点宠溺。 于是谢清欢不得不转回去看他,“什么怎么办?” 叶一叹了口气:“其实吧,我也挺喜欢你的。” 谢清欢脸上一红。 “毕竟,你长的漂亮又有才华,但是……” 谢清欢紧张:“但是什么?” “但我却是个宅男呢。”叶一眉头微锁,显得很苦恼,“对我来说,逛街啊玩乐啊shopping啊什么的都是很无聊的事情,不上课的时候我就想看看漫画,看到肚子饿了才肯为了吃饭而回家。所以,要跟我约会,就得陪我看漫画。” 谢清欢脸上露出被雷劈中的表情,眼神变了又变,僵立了足足十分钟,最后一咬牙,说:“好!我陪你看漫画!” 说完,她走到书架前不管集数种类随便摞了一叠下来,往茶几上重重一搁,坐下,打开一本,也看了起来。 叶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再说什么,继续埋头于《Liar Game》中。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晒进来,铺了一地金黄。 美丽的少女和俊俏的少年就那么头对头坐着看漫画。 少年看的很专注,很认真,很享受;少女却又是咬牙又是皱眉平均每隔2分钟就要换一本…… 店内其他人都在偷偷打量他们,窃窃私语。 而两人却似不自知或者说是不以为意地继续沉浸在他们的世界中,沉默无声。 【第十二话】 对于小人鱼来说, 王子的爱情,也许不过只是不灭的灵魂的附属品。 她交出声音,割开双腿,来到陆地, 为的是灵魂, 而不是爱情……吧? ***** 周二下午,有两人在动漫店里各怀心思地看漫画,有两人在满头黑线无比紧张地吃饭。 那两人,就是苏虞和她堂姐苏禾。 事情是这样的—— 回到家中复习功课的苏虞在五点时收到了苏禾的一条短信:小虞,晚饭咱不在家里做了,你来杂志社找我吧。姐姐发工资了,请你吃好吃的。老时间,老地点见哦。 于是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出发去《百宝箱》杂志社。 苏禾所说的好吃的,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食物,而是某次逛街时无意发现一家卖牛肉面的临街小店,面做得极赞,可速度也真慢,让人怀疑老板是不是现擀的面,尽管如此,姐妹俩还是时不时会去光顾。 当她赶到《百宝箱》杂志社时,苏禾正好下班走出大楼,刚在彼此招手准备靠近时,一辆车徐徐来过来,横在了两人中间。 苏禾正想着哪个家伙这么没眼力阻挠她和堂妹会合时,第一眼看过去,觉得车子有点眼熟,第二眼,车窗摇落,露出一张她最不想见却又时不时会想起来的脸。 路这边的苏虞一惊—— 温老师?今天是周二,他怎么在国内? 温言卿坐在驾驶座上,微微抬眼,眸光透过镜片的折射看上去无比闪亮,像在放电,但再定睛一看,又觉得那不过是观察着自己的错觉罢了。 然后,他像个老朋友般自然熟捻地开口了,“去哪儿?” 苏禾的小心肝扑扑直跳,硬着头皮回答:“呃……跟小虞去吃晚饭……” “我也去。上车。”语音刚落,车后座的门锁就自动跳开了。 真的是一点让人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啊…… 苏禾在心中默默流泪,无助地看向苏虞。但对苏虞来说,温言卿是跟她有利害关系的导师,她更没反抗的可能,乖乖入座。 苏禾也只好僵硬地跟进去。 温言卿问:“怎么走?” “欸,那个……嗯,东果巷斜街那边……”苏禾想象了一下这个衬衫比雪还要白的男人坐在人多嘈杂的小店里吃牛肉面的情形,就一阵寒栗。 但事实远比她想象的更尴尬,一刻钟后,斜街到了,温言卿跟着她们下车进面店。 ——就像一只鹤走进了一群鸡里。 虽然他只是穿着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但披肩长发、金丝边眼镜,堪比模特的身高和眉目如画的俊脸,令他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的同时又构筑成致命吸引。 看他看他看他。所有人都在看他。 与谢清欢的遭遇不同的是,这群异族的目光里,明显少了抵触,多了惊艳。 甚至,连那个一向爱搭不理的面店老板也破天荒地走过来殷勤地问:“三位吃点什么?” 喂,老板,你可是男人啊!不带这样颜控的!!!苏禾在心中呐喊。 “都有什么?” “牛肉面和西红柿鸡蛋面。”老板笑眯眯。 温言卿挑眉,“只有两种?”苏禾在一旁冷汗。曾经她也问过老板这个问题,倨傲的老板当时的回答很牛的:“不喜欢牛肉面的可以选西红柿鸡蛋面,不喜欢西红柿鸡蛋面的可以选牛肉面。” 那口吻活活能把客人气走。 她很担心温言卿能不能承受得住。 结果,老板却眉眼弯弯地:“你想吃什么?” 温言卿想了想,“炸酱面。” “没问题!”老板打了个响指,潇洒地转身进厨房去了。 苏禾在一旁目瞪口呆—— 喂,不带这样区别待遇的啊啊啊啊啊!凭什么这个人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啊啊啊? 最重要的是,老板都没有问她和苏虞要吃什么面!!! 苏禾咬牙,忍了,把目光扫向一旁,谁知这么一扫,却发现了一些以往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这里的调料碟都是有缺口的? 为什么一次性筷子的边角都如此毛糙? 为什么桌子看起来脏脏的,还高低不平? 为什么……这些她平日看起来很正常的东西,在温言卿到来时,就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缺陷? 也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和坐在她对桌那个男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禾抬眼看向温言卿,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这个人,是真的吗?真的坐在这里?一点一点地融进她的生活中? 在她胡思乱想中,老板端了三碗面过来,一只纤薄剔透的青花瓷碗里,装着晶莹如玉泛着柔光的面条,旁边还有八个小碟子,里面是各色配料。 对比之下,旁边两个粗瓷碗里的牛肉面,显得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禾拍案而起,“老板,为什么他的那碗面条那么多而我们的却这么少?” 老板翻着白眼懒洋洋答:“因为他是炸酱面你是牛肉面。” “那我也要炸酱面!” “不好意思,本店没有炸酱面。” 苏禾倒吸口冷气,居然有这么睁眼说瞎话的人,“那他那碗是什么?” “那是特制面” “那我来碗特制面。” “不好意思,既然是特制面,就是只给特定的人的。”老板说完这句话后,把白毛巾往肩膀上一搭,踱着方步回厨房去了。 苏禾看看桌上的牛肉面又看看那华丽得跟整个面店格格不入的炸酱面,看看自己又看看华丽得跟整个面店格格不入的温言卿,一顿筷子——忍了! 看来这个老板也是个GAY!哼,温变态就是有招惹GAY的体质。不跟他争,赢了也没什么可光彩的。 反正牛肉面也是很好吃的。带着这样的安慰性想法,苏禾拿起一旁的调味瓶,往牛肉面里加了好多好多辣酱,然后用大口大口吃面来宣泄自己的愤怒。 没吃两口,一只碗推到了她面前。 诧异抬头,对上了温言卿漆黑如墨的眼瞳:“给你。” 他把炸酱面,推给了她。 苏禾的筷子一下子抖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前方那碗香气扑鼻的面条。 一旁的苏虞第一反应是低下头,快速地吃面,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在苏禾的怔忡里,温言卿挪过她那碗因为加了太多辣酱而变得红辣辣的牛肉面,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啪!”苏禾的筷子掉到了桌上。 她可没忘记,那碗牛肉面里可加了不止十勺辣酱,而且,她还吃了两口—— 也就是说,温言卿不但不怕辣,还吃她吃过的东西。 一时间,头脑发晕手脚发热,小心肝又非常没出息地扑扑狂跳起来。 啊,天上的爸爸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其实隐喻的答案依稀可知,却又被硬生生地压抑下去,不敢暴露。 苏禾迟迟没有举筷,温言卿却是把牛肉面都吃了,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最后放下筷子,用纸巾优雅地抹了抹嘴巴,评价道:“很好吃。” 苏禾一阵头皮发麻,想到那SSS级别的辣度,心里很愧疚,忍不住看看他,小小声地说:“真没想到……” “嗯?”温言卿一挑眉毛。 “你还挺能吃辣的。” 温言卿静静地注视了她几秒钟,刚要开口,目光忽闪,表情一变。 自始至终默默吃面COS空气的苏虞第一个察觉到,顺着他的视线回望—— 就那样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叶一。 叶一在一街之隔的马路对面,带着一贯的悠然懒散,慢吞吞地走着。 黄昏的余光带着黄金色泽,石砖马路染上了复古式的暖黄,叶一走在哪里?哪里就像油画。 苏虞眨了眨眼,叶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买漫画的吗? 这时苏禾也看见了叶一,“噫?那不是太子爷吗?他现在可以到处乱跑了?” 温言卿不悦地眯起眼睛。 苏禾察言观色道:“不如……我把他叫过来,一起吃饭吧?” 刚要起身呼唤,一个人突然从某家商店里出来,匆匆追上叶一,挽住他的胳膊说了句什么。 波浪般的长发在阳光下透着乌黑的亮,配以朱红色的连身裙,像一团火焰,灼烧着周边的一切。 苏虞眼神微滞。 又是……红裙子。 眼前的一幕,和记忆中某个不堪的画面重叠——交错——再层层淡去。 她怔怔地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注视着马路那边的两个人,冥冥中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这一刻,掐住了她的心脏。 一旁的苏禾已啧啧说道:“哇哦,大美女哦,是叶一的女朋友吗?” 温言卿冷哼一声。 苏禾继续八卦,“太子爷就是太子爷,找的女友挺有品位啊,那妹子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九头身美女呢。” 听见九头身三个字,苏虞眼睫微颤。 温言卿斜瞥苏虞一眼,唔,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小矮子,确实不符合主流审美。 苏禾又说:“打扮也很时尚,光她那个包,是我们杂志曾经主打介绍过的DeviKroell Alligator Hobo,值这个数。”她举起六根手指摇了摇。 温言卿再看苏虞,嗯,朴素的黑衬衫白裙子,加起来价格都不会超过一百块钱。 “啊啊啊啊!她手上戴的镯子是SS去年的经典款啊!”苏禾激动地拍了拍堂妹的肩,“小虞,是你偶像夏璃设计的哦!” 其实,根本无需她说,苏虞早就看见了戴在谢清欢手上那个鹦鹉型翡翠臂环。那是夏璃目前为止唯一一款翡翠饰品——将鹦鹉的身体拉伸,令波浪纹形的尾翼与口喙相连,形成一个完整的环,臂镯全身都是剔透的绿色,唯独喙部一点殷红,就那么触目惊心却又活色生香地闪耀在谢清欢白皙的手臂上。 好刺眼。 那么刺眼。 那么那么的刺眼。 为什么……夏璃设计的镯子会戴在谢清欢手臂上? 不过,比起这个来,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叶一会和她在一起? 街道那头,叶一回应了句什么,谢清欢仰起头,眉眼灵动唇角带笑。 她是她的同学。 她一直倨傲,从来没这么笑过。 可此刻,谢清欢就站在叶一身旁,杏仁般的眼睛里带了点点天真点点甜美,变得完全不像她。 然后叶一就进了街旁的一家小店,不多时,买了两个可爱多出来,给谢清欢一个,自己留一个。 华灯初上。俊美的少年。和明艳的少女。肩并肩靠在一起吃冰淇淋。 明明是纯爱电影的经典画面,为什么看在苏虞眼中,却如窒息般难受? 也许只不过是那画面太唯美也太明亮,让她睁不开眼。 她只能垂下头,不敢再看。 有黑影在地面晃了一下,苏虞下意识地抬头,却原来是温言卿站起来,朝叶一他们走了过去。叶一发现了温言卿,并不怎么惊讶,嬉皮笑脸地说了句什么,然后目光就越过他的肩膀,朝面店这边看了过来。 苏虞忽然有点紧张,一瞬间,脑海里万念俱现—— 叶一发现自己看到他和谢清欢在约会,会是什么反应? 会慌张吗?会急着辩解吗?还是会若无其事地走开呢? 在她一团紊乱的猜测里,叶一也终于看到了她,然后眉眼一弯,露齿一笑,像束灿烂的光,从街对面照过来。 然后再施施然地停在她面前。 苏虞仰起头望着他,一时间,眼瞳里,满是叶一的影子。 叶一歪头,“原来你喜欢吃牛肉面啊。” 苏虞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一旁的苏禾插话说:“太子爷要不要也来一碗?这里的面很好吃哦!” “不了。”叶一朝谢清欢方向指了指,“约了朋友吃饭。 “哦,那女孩挺漂亮的,是你女朋友吗?”苏禾追问。苏虞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袖,暗示她不要那么八卦,但苏禾却反过来握住她的手,令她无法动弹。 叶一淡淡一笑,“我觉得还是堂姐你更漂亮呢。” “欸?”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的苏禾,脸莫名一红。 叶一也不多待,挥手说:“那美丽的堂姐,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我先走了,拜拜哦。”说完转身,脚步轻快,跟过来时一模一样。 而苏虞的眼瞳里,已是漆黑一片,再无他的身影。 苏禾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黄昏最后一拢光,随着叶一的离开而彻底消逝,灯光亮了起来,喧闹嘈杂的街道上阴影重重。 ***** “谢谢你送我们回家。”苏禾下车,向温言卿致谢。 温言卿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独自一人默默走向门洞的苏虞,苏禾忙说:“放心吧,她没事的。” 温言卿“嗯”了一声,停了停,才开口说:“虽然不禁止早恋,但我也不希望班上出现学生为了争风吃醋而荒废学业的事情。” 你……说得也太直白了点吧?苏禾满头黑线:“我妹妹可是很有分寸的,倒是你,管好你那尽惹事生非的小恶魔弟弟吧!”说完,“啪”地关上车门,转身回家。 苏禾三步并成两步追上进了电梯的苏虞,“嗨,你还好吧?” 苏虞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苏禾只好扒了扒头发,“呃,那个,我是说,叶一……” “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 “欸?” 苏虞脸上,是苏禾从未见过的一种坚定与……冷然,“姐姐认为我喜欢叶一?认为我在看见叶一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会难过?是这样吗?” “这个……”苏禾只能继续扒头发。 “我啊……”苏虞的目光转向电梯里的镜子,镜子里的她,乌黑的发,素白的脸,明明是一副比谁都要柔弱的模样,但却又比谁都要坚强,“现在只想一件事,就是顺利从SS毕业,成为最优秀的设计师。其他的,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去想。” 喜欢什么的,那种奢侈的东西,以后再说吧。 现在的她,最需要的是努力成长,然后去保护妈妈。 没错,叶一跟谁在一起都跟她没有关系,更何况叶一…… 苏虞垂下眼睫,明明装作无所谓,明明告诫自己要坚强,但因为年轻还不懂得遮掩的眼瞳,仍让悲凉不小心渗出了几分。 叶一……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从来没有。 苏禾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透过隔板的缝隙,她看见苏虞再次坐在了电脑前,开始绘图,明明神情举止与平日无异,但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纵然大大咧咧如她,也看出了堂妹和叶一之间有点不对劲,因此,在面店里时,她才故意问叶一是不是跟女朋友在约会,当时心里想的是堂妹脸薄不好意思问,那她就帮她问好了。 结果,叶一那个小滑头一如既往地耍了个花枪搪塞过去,最终没正面回答那女孩究竟是不是他女朋友。 哼,会掉人胃口的男孩最讨厌了! 苏禾看了看苏虞的背影,暗暗发愁。纵然苏虞反复强调说她没事,而且目前阶段不想谈论感情。可谁能说这不是受了伤的一种证明呢? 叶一那家伙,明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要“以身相许”的,那种调情的话也是可以随便说说的吗?可恶!一个他,一个他堂哥,都一样的可恶! 想到叶一堂哥,面店里温言卿把炸酱面让给她然后吃她剩下的牛肉面的场景悠悠浮现,苏禾突然一阵悸颤。 她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 饺子好奇地趴在格子沙发上看着她。苏禾一回头,看见饺子,于是走过去抓起它一阵揉搓。饺子二话不说张口就咬。 手上吃痛的同时,苏禾放开了猫,也下了一个决定。她拿起电话拨了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 响了三声后,对方接起来,“嗯?”与平日里冷沉低哑截然不同的柔软鼻音,带着其主人独一无二的优雅,轻松传来。 苏禾的心,不小心就又跳漏了一拍。 她定定神,暗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然后,以一种壮士断腕般悲壮的心情问了一句话。 “温言卿,你……是不是喜欢我?” 所以才亲她。所以才在她有危险时来救她。所以才带她回家并且亲自做早点给她。所以才毫不嫌弃地吃她吃过的食物。 他……肯定……是喜欢她的吧? 电话这头的苏禾,在屏息等待。电话那头,则悄寂无声。 苏禾咬住下唇,心中呐喊:温言卿,你快回答!不许你保持沉默。不许你学你那个不要脸的堂弟,暧昧不清。 她可不是温婉隐忍的苏虞,什么事都放在心里面。 有什么疑惑,她就要堂堂正正地问出来,清清楚楚地得个答案,再干干脆脆地做个了断。 话筒安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远以后—— 温言卿那华丽的、悦耳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终于再度响了起来,“你在家?” “嗯!”废话,不是他自己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进屋的吗? “那么下来。” “欸?” “我在绿化带这边。”苏禾呆呆地看着手机,这下子,可是真的震到了。 等她好不容易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连忙打开门往楼下冲,匆匆跑向小区的绿化带。 果然,在一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后,银灰色的辉腾静静地靠着小道停放着。 前车窗半落,温言卿将一只手肘轻轻地搭在窗边,目光平视远方,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只是在很单纯地等待。 苏禾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过去——真的是温言卿。 灯光和月光在他脸上交织出柔和的阴影,他看起来仿佛与往常不同,有点阴郁,有点寂寥,又有点柔软。 依旧是艳丽到不可思议。 他,竟然没有走…… 为什么没有走呢?他不可能算准了她会打电话给他吧? 苏禾带着狐疑一步步走过去,走到窗边刚要询问,温言卿忽然打开车门,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车内。 砰,车门关上了。 “你干……”什么两字没来得及出口,苏禾就倒在了副驾驶座上,同时压下来的,还有温言卿的上半身。 “喂!”她吓得连忙挣扎。谁料温言卿却突然“嘘”了一声,按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配合一下!” 苏禾一怔。 温言卿将一只手伸到她脑后,看似环拥,其实将她的头托了起来,“看见了吗?” “什么?”苏禾还在一头雾水之中。 “左边,窗外,树后。” 苏禾越过他的肩膀往外看,只见外面不到十米的大树后,依稀有道影子闪了一下,又很快隐没。她的心顿时抽紧,“是谁?之前那个监视我的人吗?” “嗯。我刚才要走,却看见有人在树后探头探脑。” 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没走的吗?“那……”苏禾逼紧嗓音,颤声问,“要报警吗?” “再等一等,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温言卿将她搂紧了几分。 苏禾虽然觉得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但出于害怕,还是忍了。 一想到如果没有温言卿,按照惯例这个时候正是自己下楼买个饮料纸巾什么的时间,很有可能就被这个跟踪狂给XXX了,她就倒抽口冷气,忍不住反抱住温言卿,往他怀里缩了缩。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苏禾小小声地问道:“那个……那个人走了吗?” “还在。”苏禾只好继续忍耐。 又过了很久很久。她再次开口,“还没走吗?” “嗯。” “哦……”她应了一声,忍不住探出脑袋往外看,树影婆娑,黑咕隆咚啥也看不清楚。她想了想,伸手推了推温言卿。 温言卿扬起眉毛。 苏禾一边推他一边说道:“我下车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跟踪我,我不能永远这样干等着,与其时刻提心吊胆的,不如一次了断!”说完奋力翻身坐起来,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温言卿脸上有些古怪的表情,但什么也没说,跟了过去。 苏禾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朝大树靠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很好,就这样,小区门口有保安的,后面还有温言卿跟着,那人再变态也不能对我做什么的,不要怕,苏禾,走过去,让这个变态跟踪狂无所遁形吧! “你为什么跟踪我!”她大吼一声,冲到了树后。 树枝摇啊摇,树影晃啊晃,地上的小草也仿佛在跟着嘲笑。 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苏禾第一反应就是回头怒瞪着温颜卿。 温颜卿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唔,今晚月色真不错。” “啪啪!”苏禾以两记飞腿,结束了这场欺骗,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温言卿看着自己的爱车。车门上,有两个很鲜明的脚印,仿佛一张裂开的嘴,在向他哭诉委屈--明明得罪她的是主人你,为什么却要踢我?呜呜呜呜…… 温言卿眼神柔润地笑了一下,再转过身时,笑意就消失了,恢复了原本冰冷阴沉的样子,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树旁的雕像后,一个人,慢吞吞地、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 温言卿眼中起了一系列变化。 “果敢是你。”他说道。 苏禾再度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 饺子本来在睡觉,听闻声响警觉地抬头,看见主人焦虑的举动跟之前一模一样,害怕她再次来揉措自己,立刻夹着尾巴跳下沙发躲到了角落里。 苏禾一看连猫都不待见自己,更加郁卒,不由得握起了拳头捶沙发靠垫,“可恶可恶可恶,不带这样占人便宜的啊啊啊啊……” 大骗子!骗她下楼,骗她有坏人,骗她待在车里…… 而她,明明之前吃过很多次亏了,却还不张记性,再次落入陷阱。 最最可恶的是——他对她问的那个问题只字未答啊! 苏禾握拳握拳再握拳,捶打捶打再捶打,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没好气地接起来:“干嘛?” 对方呆了一秒钟,然后,有笑声甜甜地响起,“堂姐,吃火药啦?” 虽然用“甜美”来形容男孩子的声音会让人觉得很变态,但叶一的声音,通过话筒听起来确实很清脆很甜嗲,尤其是这么懒洋洋地笑起来时,像只不怀好意的猫。 苏禾火气更大,“少废话,给我打电话干嘛?” “是这样的,我给小虞发了短信,但她似乎没注意到。你帮我提醒她一下吧,就说我有事找她,请她上下Q。” KAO,又把她当传话筒! 苏禾朝苏虞走了几步,突又想起她之前在电梯里说的话,脚步顿停。 电话那边的叶一很警觉,“怎么了?” “叶一……”苏禾深吸口气,强抑浮躁,“有些话我知道是越权了,但既然叔叔婶婶把小虞托付给我,我就得为她负责,所以,不得不说。” “嗯?堂姐你想说什么?” “小虞现在是关键时刻,她爸妈那样子,你是知道的,她一心要参加那个什么珠宝比赛,你也是知道的……” “嗯哼?” “所以,我希望不要有什么其他事情分她的心,令她不高兴、愤怒、悲伤……” “等等,堂姐。”叶一打断她,”你所谓的其他事情是指什么?” “她很单纯,也很感性,容易被打动,容易陷得很深,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成为那个丢石头打乱一池春水的人。”她尽量选择含蓄的措辞,但叶一却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堂姐,单纯感性容易被骗这类词,我觉得用在你身上还差不多呢。” KAO,她好心奉劝,结果反而又被嘲笑,“叶一!你不要太……” “堂姐,小虞感到不安了?难过了?嫉妒了?失措了?为什么?因为看见我跟别的女孩在约会?” “这个……”就在苏禾挣扎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时,叶一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打搅你了,堂姐,拜拜哦。” “等等,你不是要找小虞上Q吗?” “现在不用了。”叶一刻意加了一句,“谢了。” “等等,你谢什么……”电话那头,传来无情的嘟嘟声。 欸?自己刚才……好像说错什么话了? 苏禾尴尬地抓着头发,再看隔间里依旧在聚精会神地画图的苏虞一眼,拍拍胸膛——幸好。幸好小虞听不见。 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准备喝口水的苏虞这才注意到,拿起来打开,是叶一发的两天短信。 一条上写着:恭喜,你被BADNEWS关注。快上网看赛况吧!时间显示是半个小时前。 而另一条则是彩信,标题“家里的翠菊开了”,时间是三分钟前。 内容一如既往是他的手机自拍:月白色的背景里,一朵翠菊犹带露珠,悄然开放。 翠菊下,按照惯例也摆放了一颗宝石--黄褐色的球型,纤维花纹繁复,带着丝般的光纹。在翠菊的烘托下,显得无比璀璨。如果她没弄错,应该是一颗虎睛石。 苏虞的瞳仁暗幽了两秒钟。 然后,伸手,按了DELETE键。 图片自动合起,彩信被删除了。 不过叶一的短信倒是提醒了她,她输入网址打开希望之珠官网,赫然发现,首页新闻的头条就是—— 《毒舌教主一改刻薄,忧郁抒情,是赞美?还是另一种讽刺?--万人关注291作品〈心痕〉》。 苏虞紧张地点开标题,网址直接跳转到她的作品页面上,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下面竟然有300多页回帖! 而热闹,显然是从第22条BADNEW的回复开始的。 她将鼠标往下拉,飞快地浏览着,越看越心惊,BD的关注已是意外,而更忐忑的,则是众回帖者对这件作品本身的评诉。 虽然赞美之词不胜列举,但批评之声同样众多。 切,以为有多NB,次XXX号差远了! 大家看,BD终于暴出本来面目了,他是291的托儿! 你们这些愚民,别把BD当圣旨好不好?这件作品明明幼稚粗糙,根本就是初学者的涂鸦!老子画的比他好多了! 作品好不好不知道,炒作的很厉害倒是真的。 真是丑陋的一场炒作。 作者是谁?手腕挺高明的啊,同志们,我们一起来人肉他吧! 好啊,顺便把教主也人肉出来,哈哈! 回帖越到后面越是不堪。 苏虞必须要极力控制自己,才能让握鼠标的手不要颤抖得太厉害。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或者说,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恶意。 如果是针对作品本身的缺陷也就罢了,但那些回帖,明明是另有目的的嘲讽与诋毁。 她继续往后翻,由于其中几条过于粗鲁,连官网的网管也不得不出来干涉,将帖子封锁,并注明:“请文明发言。”但换来的,却是更暴躁的辱骂—— 不会网管也被291作者收买了吧?他是你们内定的吧? 同学们,原来SS也玩内定,大家别再投票了,反正投了也不会选上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赤裸裸的作秀罢了! SS又玩这种把戏!当年不就这样捧出了个夏璃?食髓知味,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啊? 欸?楼上快说说夏璃的八卦! 求真相! 嘿,夏璃一介毛头小子,当年要不是傍上季WW,花了大力气给他做宣传,哪能一夜成名…… 楼上说的季WW是指季氏现任COO吗? 哇!大暴料哦!!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内幕啊!我就觉得夏璃有问题,一看就是鸭子相。 不会吧?夏璃不是个残废吗? 楼上真孤陋寡闻,残废就不能那个了?没准人家天赋异禀,把那老太婆伺候的舒舒服服,所以才会一步登天呢…… 不得不说,看到这里的苏虞,真正愤怒了。 她握住拳头,因愤怒而浑身发抖,手腕上,夏璃送的琥珀手链在灯光下一闪一闪,想起那个人的温柔,想起那个人的才华,想起他清俊不染尘埃的眉睫,忍不住就一股热血涌上来,用了291作者的账号登录,回复道—— 我是《心痕》的作者本人。诚如前面有人有人所说,于珠宝设计这一行而言,我只不过是个新人,之所以参加这场比赛,用意也很单纯,想看看自己的真实水平,通过这场比赛汲取经验和教训,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对我来说,都是一次受益匪浅的学习。受到BADNEWS大人的关注,实出意料,而受到这么多关注,也不甚惶恐。你们对我作品的评价,无论是批评还是赞美,我都收下。但是,事情已经到达这个地步,已经彻底闹成一场闹剧,我很遗憾,也很难过。为了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为了还SS的这场比赛一个清誉,我决定——退出这场比赛,谢谢大家关注到这里。谢谢。 只要他她退出就可以了! 这些人就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去伤害夏璃了! 无论怎样说她也好,反正她确实是个菜鸟,就因为她太过贪心,所以才会自不量力的参加比赛,反而害夏璃也被拖下了水,平白无故惹来一身血腥。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夏璃……才不是那样的人! 只要是见过他作品的人,都知道他的才华如何卓越,那是她十辈子都追赶不上的灵气和深度,那是即使时光过去了千年都不会过时的智慧和经典!怎么可以被指责为师出卖色相才换来的? 网络……太过分了! 苏虞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按了发送键,看见自己的回复出现在主楼的编辑框内,用最醒目的字号和颜色在悲壮抗议。 她浑身颤抖,哭得几乎窒息。 网络和她的世界一样,静寂无声。 然而,网络里,却有比声音更具备撞击性和震鸣性的东西,那就是——文字。 唇枪舌剑,血雨腥风。 十七岁的少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在这一刻,她只想到要挺身出去捍卫偶像,捍卫心中那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 于是,她最终,按下了删除键。 两秒钟后,网页刷新——《心痕》消失了。 【第十三话】 因为约好了的,所以我不会离开; 因为有你的存在,所以我不会放弃; 你是我快乐的源泉,你是我坚强的力量, 你啊肯定是种在小人鱼花园里的太阳花—— 那么清澈,那么温暖,那么闪亮! *****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了。 手机的报时系统开始震动,提醒其主人多么心力交瘁,周三还是上课的日子。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几乎一夜未眠的苏虞机械的起床、梳洗、更衣整理书包。 听到声响,苏禾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眼睛说:“几点了?我送你去上学吧……” “不用了。”苏虞打了一个手势,背上书包走出屋子。 她不敢回头,怕姐姐看到自己的脸:那浮肿的、充满瘀红的眼皮,见证了他这一夜是如何艰难度过的。 幸好——最艰难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 走出门洞,沐浴在漫天阳光中的苏虞,凝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里才是人间。 网络,看似无比强大,但在这样耀眼的阳光下,也变得渺小和虚幻了。 不过是退出一场比赛而已。生活却仍在继续。 她依旧是SS的学生,夏璃依旧在前方的殿堂里等待,人生的主路并没有发生偏离与改变—— 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一味沉浸在悲伤中,而不敢面对生活? 这样明亮的、没有丝毫阴影的光。这样芬芳的、沁人心脾的氧气。 这样真实的、因为有着无限可能所以也就永远不会绝望的生活。 苏虞昂起她小小的头颅,挺直脊背,拉紧书包i,朝前方的公车站大步走了过去。 一辆轿车先公车一步,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落下,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竟然是珊妮。 苏虞刚在吃惊,珊妮已打着手语说:“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于是苏虞就上了车。她甚至没有问珊妮去哪儿。 也许是一夜未眠的身体太过疲倦,也许是对这位曾有一夜之恩的老师很放心,又也许是柔软的车座太舒适了,她靠着车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感觉珊妮在轻轻地推她,她睁开眼睛,发现车子已停下了,珊妮温柔地笑着,顺手捡起她掉在车垫上的书包,说:“到了。” 苏虞开门,下车,环视四周。 青石小巷,红瓦高墙,除了她们之外,没有第三人。 巷子的尽头,是两扇红门,门檐上吊了两盏方形纱灯,上面绘的图案并不是寻常的山水花鸟,而是百鬼夜行。古色古香的同时,又透出几分另类的诡异。 如果不是因为旁边停着汽车的缘故,苏虞真有一种穿越回到古代了的错觉。 而光凭那么两盏灯笼,就可知住在里面的主人,绝对不俗。 珊妮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自己推门进去。 虽然有点疑惑,但随遇而安一向是苏虞的处事方法,于是她走上石阶,朱门虚掩,手指轻轻一按,就往内滑开了。 姹紫嫣红,就那样始料未及地呈现在了眼前。各式各样的花草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仿佛毫无条理,却又莫名的和谐好看。四五米高的白色小屋,依着一棵巨大桂树而建,窗户小小的,门矮矮的,在花团锦簇的衬托下,像珊瑚丛里的一点珍珠,鲜明闪亮,又像一轮明月,浪漫朦胧。 分明依旧是灯红酒绿的城市,却因这一方净土,而有了桃源深处的境界。 苏虞被这种至纯至净的美所震撼到,就像误入仙境的爱丽丝一样,充满好奇满怀惊喜地走进去。 一只山东大白狮子猫蹿出草丛,看了她一眼,也不走开,大摇大摆地蹲在路中央,眼神淡定,和堂姐家的饺子完全不一样。 苏虞无奈,只好绕过它,继续前行。 她终于走到了小白屋门前,忽然感到紧张,因为她已经猜出这里的主人是谁。 就在她迟迟停停的犹豫中,小白猫蹿过来,爪子在门上一搭,熟门熟路地开了门,先进去了。 苏虞有点吃惊有点好笑,只好跟着走进去。里面的房间,竟然有一半高度是建在地下的,因此,从外面看屋子很小,但进去后就发现,原来很大,很高,很宽敞。 每一样东西都摆在最适合的地方,连最挑剔的人都找不出丝毫缺点。 小白猫踩着裹有软麻布的栏杆扶手,跳上了依次钉在墙壁上的装饰板,几个跳跃就上了屋顶的横梁,蹲在上面用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虞以前曾在杂志上见过一些为了猫咪而特地设计的房间,但无论哪一个,都不及此刻眼前的这个漂亮。 如果苏禾看见的话,肯定会喜欢得发狂的——她在心里暗暗想到。 而就在这时,主人出现了。 主人是从一扇门后滑出来的。 因为他坐着轮椅。 于是苏虞在这一刻,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这里,果然是夏璃的家。 不过,除了夏璃,也没有别人更适合当这里的主人了。 又或者说,没有别人,更配当这里的主人了。 虽然所有人都说夏璃的作品另类,连叶一业说过夏璃的风格很阴暗绝望,但如果他们来过这幢屋子,就再也不会那么说了。 如此光洁、明亮、自然、梦幻,甚至还带着无限童真的家,绝对不是一个阴暗绝望的人能设计出来的,也不是一个阴暗绝望的人,会居住的。 苏虞看着逐渐靠近一脸恬静的夏璃,心跳加速。 夏璃的目光清浅地注视着她,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失礼,却又充满着安抚的力量,“没睡好吗?” 苏虞这才想起自己的眼睛还肿着,忙不迭地伸手捂住,然后又想起已经晚了,只能尴尬地放下来。 夏璃笑了。 他不笑时,面容带点清俊的冷感,但一笑起来,便像吹拂过远山碧池的春风,撩拨起涟漪的温柔。 苏虞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本来就很会哭,还是在这个人面前,总是特别容易就哭了。 这个人,这个坐在轮椅上,恬淡素雅的像白玉般的人,怎么可能是网上那些人说的那样,怎么可能跟温老师的母亲有不正当关系? 又怎么可能是通过不正当途径才成为这么著名的设计师的? 那些胡说八道嚼舌根的人都应该来看看,她不相信他们在看到这样美轮美奂的屋子后,还会妄加诋毁它的主人。 不过,那些浅薄无知的人,也本不配看到这样的屋子。 他们连夏璃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所以,夏璃住着这样的屋子,设计着最昂贵的珠宝,而那些人只能在虚拟的网络上宣泄自己的阴暗与丑陋。 根本就是天和地的差距。 想到这里,苏虞努力眨眼,将眼底的水汽压了回去,努力也对夏璃笑了一笑。 然后便见夏璃张启弧线优美的嘴唇,缓缓说“我很喜欢《心痕》那件作品。” 苏虞的大脑格了一下,瞬间空白。 在明亮的像天堂一样净白的房间里,夏璃,用他这世间最美好的嘴唇一开一合,说出了世间最动人的话:“所以,苏虞,你有没有兴趣,来当我的助手?” 直到一小时后,珊妮将她送回SS学院,走出车子走进校门时,苏虞仍感觉置身梦中。 刚才……发生了什么? “可是……我还没通过比赛……” “比赛的结果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哦不,不重要!” “那么,还有其他问题吗?” 那些……是真的吗? “早在珊妮向我推荐你时,我就看了你的一些作品,就觉得你很有潜力。而且你所设计的《心痕》,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打动了我。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合作看看。考虑到你还是个学生,所以就每个周末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请来这里,辅助我工作。可以吗?” “我、我我……我愿意!非常愿意!” 半个小时前的对话,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所遇到的最美好的事情。 会不会因为她极度缺乏睡眠,所以凭空产生了最奢侈的幻觉? 苏虞轻飘飘地走着,双腿都感觉不再是自己的了,就在快进教室时,一个人影晃动着,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的视线这才慢慢聚拢,眼前迷雾散去,看见了像宝石一样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像玫瑰花瓣一样鲜红柔软的嘴唇,像贝壳一样整齐洁白的牙齿…… ——像猫咪一样甜美精灵的叶一。 叶一带着兴奋的神情,朝她眨着眼睛,“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苏虞反抓住他的手,急切的说:“我也有好消息告诉你!” 叶一一愕,然后笑,“那你先说。” “我成为夏璃的助手了!” 叶一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钟,目光也有一瞬息的迷离,但很快就转成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真的吗?好棒,恭喜哦,这真是个好消息呢!” “那你呢?你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这个……”叶一歪了下头,迟疑的说,“其实也没什么了。” 苏虞睁大眼睛望着他。 他只好耸肩,把手一摊,“其实本来想告诉你说网络上那些人的留言不用理会的,我已经追踪到他们的IP,通通封死就好了……现在看来,也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样啊……”苏虞释然一笑,“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低头看手机,马上就上课了,便朝叶一点点头,“先进去了。”说完,脚步欢快的进了教室。 叶一的目光定定的锁在她背上,走廊上的光时明时暗,他的眼底阴影幽幽。 仿佛是在沉思,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 “为什么你不告诉她?”一个声音忽然从拐弯处传来。 叶一回头,说话者原来是谢清欢。 他微微皱眉,“你还是这么喜欢听壁脚。” 谢清欢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问:“为什么你不告诉她,你找到了可以镶嵌钻石的琥珀?” 她浮起一丝冷笑,表情刻薄,但眼底却蕴着悲伤,“你昨天之所以肯跟我约会,不就是为了她么?你让我带你去我家的电脑里查看科洛尼家的入货记录,不就是为了寻找一块合适的琥珀可以讨她欢心么?你用心良苦、四下奔走,她却毫不知晓——这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叶一唇角上勾,懒洋洋一笑,“嗯哪,没关系哦。” 谢清欢咬着下唇,眼瞳深处,似有火焰在燃烧,“为了苏虞,你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么?为了她而跟别的女孩子约会,为了得到那块琥珀而不惜放下自尊出卖色相?” “等等,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情。”叶一忽然打断她,“没错,虽然我是说过只要你肯说服你外公把那块名叫‘梦境森林’的琥珀卖给我,我就连续请你吃一个月的晚饭,但是——我并没有承诺说此事非做不可啊。” 看着骤然变色的谢清欢,他眨了眨眼睛,“正如你刚才听壁脚所得知——苏虞已经成为了夏璃的助手,她的目标已经实现了,能否再作出《心痕》那款项链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也就是说——我现在不需要‘梦境森林’了。既然我不再需要那块琥珀,我也就不用再跟你吃一个月的晚饭了。” 谢清欢的瞳孔在收缩,“你出尔反尔?” “姐姐,这个叫合约提前终止。” “也就是耍我了?” 叶一叹气,“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谢清欢一字字说:“叶一你会后悔的。” 叶一笑眯眯,“真不好意思,我最不接受的,就是威胁和恐吓呢。” 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一个满不在乎,一个无比犀利。阳光从大开着的窗外招进来,将地面一分为二,叶一和谢清欢,就站在光与影的两端,构筑成衣服难言的诡异画面。 最后,叶一朝她笑了笑,转身,双手插兜踱进了教室。 谢清欢死命咬住下唇,双手在身侧慢慢握紧,一个转身,却是去了一个与教室正好相反的方向。 五分钟后,她敲开了温颜卿的办公室门—— “老师,也许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让你知道。” 当当当当—— 同一时刻,SS学园的主教学楼的钟声,悠悠敲响。 ***** “QUARTZ这个词呢,在古代斯拉夫语其实就是‘硬’的意思。所以顾名思义,这一系列的矿物都非常的硬,其化学组成都是SiO2……”珠宝玉石选购课上,钟摆摆正教到石英一节,教室门忽开,谢清欢出现在视线中。 他眼睛一亮,跳了过去,“大美人,你可终于来了!怎么迟到了呢,是路上堵车吗?还有昨天在工厂里你怎么也走得那么早……” 他还在絮絮叨叨,谢清欢已笔直走到苏虞面前,敲了敲她的桌子。 苏虞诧异抬头,见她表情不善地对自己说:“温老师找你。” 一旁的叶一骤然变色。 谢清欢预料他的反应,扭头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恍如火星撞地球般交错,谢清欢扬起唇角,恶毒一笑。 不明状况的苏虞起身离座。叶一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苏虞的眼里写满问号。叶一却只是看着谢清欢,表情凝重。 谢清欢眸光流转,回到苏虞脸上,“还不快去?” 叶一的手紧了一紧,苏虞吃疼发出一声呻吟,他连忙松手。 谢清欢冷笑起来。 钟摆摆看看她又看看叶一,虽然也一头雾水,但还是开口说道:“小颜颜虽然性格不太好,但不是那种会随便打搅学生上课的人,既然他叫你现在就去,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小妹妹你快去吧。” “好。”苏虞应了一声,对叶一宽慰一笑,“我去去就回来,没事的。” 在她心里,自然是猜不出温颜卿找她干什么的,想来想去,很有可能跟堂姐有关系。 难道是苏禾又惹祸了?带着这样的想法离开了教室,没有回头,因此没有看见,叶一的眼神有多担忧和愤怒。 走廊尽头,黑桃木门虚掩着。 苏虞敲了敲门,因为是听不到回应的,所以她没多等,而是自行推门走了进去。 宛大的办工作后,温颜卿正在使用电脑,看见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于是她在他对面坐下。 温颜卿细长的眼睛,透过镜片和晨光的折射,看起来器宇轩昂,正是那种成熟自信尊贵不凡的成功人士。 苏虞原本对他充满敬畏,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从那天他送她和苏禾去面店吃晚饭时,又也许更早一些,从他安排珊妮来给她不可以避免她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时,她就感觉到—— 这位老师,看似严肃冷酷,其实很温柔。 温老师,是个温柔的人。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这个温柔的老师,将自己的笔记本转了个方向,把屏幕朝向了她。 苏虞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惨白。 屏幕上…… 是希望之珠大赛的官网,正好打开在291作品那页。 虽然她昨天一时冲动删掉了自己的作品,但那醒目的红色公告,还留在主楼栏里,于此时看来,越发的触目惊心。 “我可不可以听下,我引以为傲的学生,对此事的解释?”温颜卿素净的脸上波澜不惊,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的,但苏虞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她的手在膝上不由自主的揪住裙子。 怎么办?承认?还是不承认? 如果是叶一的话,肯定是不会承认的吧?毕竟,作品都删掉了,注册时用的又是苏禾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就算老师能够进入后台,也无法证明她参加了这场比赛。 但是……又觉得这样的否认其实很愚蠢。老师既然已经找到了她,而且明明白白的质问她,说明已经知道了她就是291作品的作者,如果否认,只会显得自己的品性更为虚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大脑一团紊乱。 温颜卿也不催促,就那么清清冷冷的看着她,锐利冰冷的目光,就像一面魔镜一样,令一切都无所遁形。 “是我。”苏虞终于坚持不住,飞快说出这两个字,说完后,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温颜卿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似惋惜似感慨又似是更深层的什么东西,沉默片刻,方悠悠开口道:“我记得我好像说过——要当SS的学生,不可以参加这个比赛。” “是……” “那么,解释?” “我、我……”苏虞绞着自己的手指,艰难地回答,“我太想得到这个机会了。虽然,老师说过作为SS的学生,我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展现自己的机会,没错,展现自己的机会是很多,但能够成为夏璃助手的机会,却只有这么一个。如果我不争取,我害怕他会在这场比赛里另外挑一个人,而我想要再靠近他,有可能就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我等不起。”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长篇大幅地开口说话,也是第一次发声很流利,在这一刻,恐惧与急切的真实流露,让她忘记了自己是个失聪人士,忘记了自己不善表达。 温颜卿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看法。 于是苏虞继续说了下去:“想跟在那个人身边学习,想成为另一个他,想亲眼见证那些惊世骇俗的作品,是怎样从那个人手下一一诞生……这样的心情,让我无视了您的告诫,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她站起来,深深地弯下腰,向老师鞠躬。 长长地发从两耳滑落,宛如两道瀑布般垂覆住了容颜,用谦卑的、甚至带了点可怜的姿态来表达忏悔。 于是温颜卿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住了整整两分钟。 苏虞就那么一直弯着腰,不敢直起来。 温颜卿轻轻一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臂,示意她抬头。 苏虞满怀期待地抬起头,却看见温颜卿缓缓开口、字字分明,“你的理由很感人,不过,既然你在规定和理想之间选择了后者,那么想必也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由于你参加了这次比赛,所以,你就不可以继续当SS的学生。” 不可以继续当SS的学生。 温颜卿薄薄的嘴唇张张合合,每个字都在她眼里层层放大,苏虞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老师……在说什么? 她是不是看错了?说的真的是那几个字吗? 她肯定是看错了,不,不会的!不会真的这样绝情的! 惊慌失措的苏虞一把抓住温颜卿的手,急声说:“老师!可我、我已经退出比赛了……” “我当初说的是不许‘参加’比赛,而不是不许‘赢得’比赛。” “可是!老师,我、我……不,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我不要离开这里,我、我……老师,求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 同样的急促,同样的哀求。 这一瞬间,苏虞很可怕地想起SS入学考试那一天,也曾有个考生,泪流满面的这样求过温颜卿,求他再给次机会,求他不要扼杀自己的梦想。 而那天,温颜卿冷酷的拒绝了。 她万万没有想过,这一幕,自己也会经历。 而且,如此的猝不及防,如此的毁天灭地。 “老师,我我我……我是个残疾人啊!”慌不择路的她喊出了这样一句话,喊完后,第一个傻住了的,就是她自己。 她……怎么了? 妈妈说,不要因为残疾,就觉得你比别人弱势,所以,永远不要用你的残缺去乞求别人的可怜,你不是弱者,你没有比任何人差。 一直以来,她也是那么努力地要求自己的,可现在是怎么了?她怎么会说出这么羞耻的话?把自尊、骄傲和原则,毁弃地一塌糊涂。 温颜卿微微眯起眼睛,依旧平静的脸,却远比任何讽刺挖苦都要残酷,“你只是残疾又不是弱智,我们真有必要继续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不清吗?” 太……太冷酷了! 苏虞泪目。 其实早就知道这位恩师是个铁面无私的人的,但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无法接受。 因为太无法接受,就忍不住想要反抗。 苏虞睁着水蒙蒙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逼紧嗓子问道:“老师为什么不让我们参加SS的比赛?” “没有什么为什么。” “是不想让我们参加比赛本身,还是不想让我们跟夏璃有所接触?” 温颜卿不说话了。 苏虞质问道:“是因为有传闻说夏璃跟你的母亲有染的缘故吗?” 温颜卿表情骤冷,整个房间的气压也跟着一沉。 苏虞自知失言,连忙捂嘴。眼泪一下子弥漫上来,源于愧疚,也源于绝望。 她今天……不对劲! 说的话,做的事,完完全全的不对劲! 怎么可以用自己的残缺来要挟对方?又怎么可以这样去羞辱自己的老师?她……果然是中了魔障,所以才变得这么歇斯底里和没有教养的吧? 苏虞哽咽。 就在这最最尴尬的时候,黑桃木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拉住她的手,对着她说了三个字:“没事了。” 苏虞怔住,原来是叶一。 果然是叶一。 还是叶一。 或者说……只有叶一。 每次每次,在她最迷茫时,最悲伤时,最窘迫时,出现在她面前的都是叶一。 只要叶一来了,好像所有困难险阻就会消失。 就是莫名的信任这个人。 就是莫名的依赖这个人。 就是这样以“莫名”为名,其实却掩含了其他心绪的接纳这个人。 叶一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然后将实现移向温颜卿,不等他开口,温颜卿已经比了个手势说:“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我不欢迎。你可以走了,顺便带她去教务处带她办理休学手续。” 叶一眉眼一弯,刚要笑,温颜卿又说:“嬉皮笑脸没有用,恳求威胁也没有用。破坏规则的人,就必须接受规则的惩罚。” “当然当然。”叶一满口应承着,点了点头,“破坏规则的人当然要接受惩罚,尤其是破坏了我亲爱的表哥的规则更是罪无可恕。” 温颜卿冷眼看着他,像是在等待着,看叶一这次又能耍出什么花样。 谁知叶一没有进一步的游说,而是转身拉起苏虞的手,柔声说:“我们走吧。” 苏虞一怔,眼中全是求助和恳切。叶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跟我走吧。表哥,我们走啦,拜拜哦。” 说罢,不等苏虞有所反应,就把她拉出了办公室。 黑桃木门“哐啷”合上。门外的走廊,很长很长。 苏虞的心,和这走廊一样,变成瘦瘦一道,没有阳光,没有温度,满是黑暗与绝望。 叶一拍拍手,感应灯却没有亮,他叹了口气:“啊,电工又在偷懒了。”扭头看苏虞,苏虞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像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可怜兮兮地小狗。 “我收留你吧。”叶一扬了扬眉毛,然后眨眨眼睛,“你笑一个,我就变个神奇的魔术给你看。” 苏虞却笑不出来。 叶一没办法,只好从衣兜里取出一样东西,在她面前摇了摇,“喏,看!” 苏虞伸手接过来,竟是一张“年假休息申请单”,而申请人,是个叫做严方的人。 “你知不知道严方是谁?”叶一问道。 苏虞茫然摇头。 “你应该知道的哦,我那变态表哥刚不是还让我们去找这个人吗?” 苏虞一惊,“教导主任?” “恩哼。” 苏虞怔怔的看着那张申请单上面的申请日期填写的正是今天,而且,要一连休到三个月后! 叶一装模作样的叹口气说:“严主任可是很辛苦地工作了很久呢,正好趁这个机会伺候老婆生孩子和坐月子,放这么久的假也是合情合理的。既然教导主任放假了,你的休学手续也就得缓缓了。真是挺可惜的呢!” 苏虞颤声说:“这样……行得通吗?”温老师知道了估计会更怒吧? “怎么行不通?看看这里的签名——季允先,SS的校长大人亲自批的年假哦。顺带一说,他之所以肯签,是因为你可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他正愁没什么方法报答你呢,所以,校长都默许了,你就心安理得的继续呆着吧。” 虽然叶一这么说,但苏虞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叶一,季允先日理万机,是万万管不到这么小的一件事的。 一时间,感动、内疚、绝望后的希望、悲伤后的欢喜…… 种种情绪一拥而至。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叶一,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感谢。 叶一却看懂了她的表情,收起笑容,轻轻的说:“想谢谢我?” 苏虞用力点头。 “那么……”叶一走近了一步,温柔、温情、温文、温润地凝视着她,眼中千头万绪,宛如烟花绽放,再一点点的沉下去。 扑通、扑通、扑通。 有人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而苏虞分不出,那是自己的,还是叶一的,他们靠的是那么近,近到都能感应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和感觉。 叶一想吻她吗? 叶一会吻她吗? 她是不是应该闭上眼睛,乖乖地接受这个即将到来的吻? 还是该推开他,遏制住这狂乱如麻的心跳? 叶一……叶一……叶一…… 苏虞忽然闭上眼睛。整个人僵硬而悸颤。 谁知,叶一却在最后一厘米时停了下来,并没有亲吻她,而是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苏虞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一暖,不由自主的睁眼,在近的几乎都会产生重影呃距离里,看见朱红的嘴唇轻轻开合,说的是:“约好了要一起毕业的……不许毁约啊。” “无聊也好,迷茫也罢,都想跟叶一一起学到最后。所以,我们一起毕业好不好?叶一。” 那是很多天前,为了安慰和鼓励叶一,她所说的话语。 此刻,被叶一还给了她。 苏虞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 也许是那感觉太过复杂,她无法用语言尽情表达,因此,只能颤抖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他,将头靠到那看似但却极为可靠地肩膀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被说成厚脸皮也好,不要脸也罢,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跟叶一……一起毕业!” 她低着头,因此看不到叶一的表情。 那是一种清澈,就像春日清晨的玫瑰上的露珠; 那是一种温暖,就像午后原木地板上的阳光。 一起毕业。 她和他,两个人,要在一起。不分离。 【第十四话】 挑剔,指责,批判; 贪婪,欲望,征服; 没错,人类从来都是这样才进步的! ***** “是你的授意?”当晚,温颜卿终于接到那张年假申请单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走进叶一的房间,冷冷的质问。 叶一正躺在床上看漫画,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恩啊”了一声。 温颜卿的表情果然和不好看,盯着她好一会儿后,冷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开除苏虞?” “别这么火大嘛,表哥。”叶一笑嘻嘻地说,“表哥一向是个按规矩办事的人嘛,按规矩开除苏虞,那么就也得按规矩走休学手续呀。严主任老婆要生孩子,你应该理解的嘛。” “好,那么我就等三个月。” “这就对啦。不过呀,人生的事真的是很难说清楚的呢,没准严主任生了个大胖小子喜欢得不得了就乐不思蜀天天在家带孩子陪儿子了也说不定的,万一到时候真出了这种状况,表哥你也不要太吃惊哦。” 温颜卿眯起眼睛,“你果然是有下一步。” “没办法啊……虽然不是成心想跟表哥你作对,但表哥似乎总能做出一些让我不太……怎么形容呢?不太对劲的决定呢。” 温颜卿眼中忽然露出嘲讽之色,“不太得劲?你所指的是我要赶苏虞走,要拆散你们吗?” 叶一打了个哈哈。 “你将来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就好。” 叶一听出这里话里有话,不禁收起了笑容,合上书翻身下床,拦住准备离开的温颜卿,“等一下,表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开除苏虞不可?” 温颜卿刚要回答,他又说道:“别跟我扯规矩那一套,我不会信的。你肯定有别的原因。而且你说过,苏虞是你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 温颜卿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回答道:“正是如此,所以想留住她。” “哈?”叶一转动眼珠,忽又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在用开除威胁她,目的是让他不要去当夏璃的助手?” 温颜卿“嗯”了一声。 可叶一又不明白了,“为什么呢?就算夏璃的风格在你看来真的不合适苏虞,但是苏虞自己喜欢,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喜欢最重要,不是吗?你为什么要干涉她的决定,替她选择从业的道路?”虽然接触不多,但从小时候听来的传闻,和这些天的接触,叶一知道,表哥绝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可他现在却用近乎无耻的方法在刁难和强求一个学生,为什么? 仅仅只是因为爱才? 叶一眼底泛开狐疑的涟漪,忽然问道:“难道真如网上所言,夏璃跟姑姑……” 温颜卿的目光像刀锋一样掠过来。他连忙改口,“不可能!据我所知姑姑这五六年来都没回过国,而夏璃也出过国,他们两个不可能有所交集。” “那就更不合理了,采访一下——”叶一上前一步,将手握成话筒的样子举到表哥面前,“请问,身为季氏COO的独生儿子且兼任SS学院副院长的你,为何对季氏的王牌设计师如此耿耿于怀?跟他水火不容呢?” 温颜卿的反应是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手。 “疼疼疼疼!” 温颜卿没有理他,打开房门,丢下最后一句,“这缘由没有必要说,你也没有必要知道。”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 周四,苏虞在教室外面站了很久很久,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虽然昨天叶一帮她想出了拖延休学的方法,但第二天偏偏就是温颜卿亲自执教的课,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压力实在很大。 但她最终还是走了进去,7点55分,教室里只有谢清欢和关小东两人,没能看见叶一,没能看见叶一,心里隐隐地感到失落。 谢清欢看见她,明显吃力一惊,“为什么你还会来?” “欸?”苏虞愣了愣。 “你不是被被温老师开除了吗?” 一旁的关小东大惊,“什么?苏虞被开除了?真的吗?为什么?” “因为她违反规定,偷偷去参加希望之珠的比赛。”谢清欢斜瞥他一眼,“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在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的291作品的作者,就是她!” “什么?”关小东震惊到言语不能。 而苏虞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为什么……为什么谢清欢会知道? 难道……是老师对她说的?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叶一吹着口哨从外面走了进来,“哟,大家都到啦?” 苏虞如获救星,连忙迎了上去。叶一的目光在她身上亮亮一扫,忽然赞美说:“小虞今天很漂亮哦!” 确实,为了让自己更有勇气来上课,苏虞特地穿了最漂亮的一条蓝裙子。 天空般明蓝的颜色,柔软光滑的半透明布料,令她显得皮肤白皙,黑发乌眸,格外清丽。 而她的右手上。依旧带着夏璃送的红色手链,脚上穿的是一双方头同色小皮鞋。 红与蓝,在她身上彼此对立,彼此衬托,又完美融合。 虽然她的衣服楔子都不是什么名牌,虽然她都不到一米六高,虽然她五官清浅并不像谢清欢那么美丽,但她站在那里,就是一道别致风景。 而叶一,观赏着这道风景,无疑盛满了欣赏,“鞋子和手链搭配得真好看。你就算不当珠宝设计师,去服装届的话,也会有所作为的。” 苏虞忍不住笑了。 叶一总是能让她很容易就笑出来。而她,竟然一度因为微妙的嫉妒,想和这个世间上最可爱的男孩子划清界限——多么愚蠢的自己啊! 谢清欢看在眼里,更是嫉恨,提高声音问:“叶一,为什么她还在这里?” 叶一歪了歪头,慢吞吞地回答:“这个嘛……你应该去问你那可敬可亲的温老师呀。” “你!”谢清欢刚在气急,说曹操,曹操到,温颜卿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谢清欢连忙期待的看向他。 犀利冰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温颜卿走进来,往讲台上一站,只说了两个字—— “考试。” 宽敞华丽的教师里寂静无声。 分不出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气馁多一点的谢清欢重重往椅子上一倒。 就算她再怎么不情愿,也知道——现在不是节外生枝去质问老师为什么会留下苏虞的时候。 而苏虞也很奇怪,温颜卿明明看见她了,却跟没看见似的,完全无视她的存在,一如既往的上来就考试。 她忍不住看向叶一,叶一朝她眨眨眼睛,做了个“你放心吧”的表情。 于是她就莫名其妙的放下心,变得平和与冷静。 只要有叶一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她不害怕。 讲台上,温颜卿拿起笔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缺陷”。 “一个好的设计师同时也是一个好的批判者。一样东西出来,99%的人都习惯在第一时间寻找优点。举个最直白的例子,晚上有月亮,大部分人第一眼看过去,脑海里想的基本上是——这个月亮圆不圆。如果很圆,就会爆发出‘哇,今天的月亮真圆’这样的想法。如果不圆,大脑才会走出第二个反应——哦,原来它不圆。同理,一样珠宝设计出炉后,第一眼看过去,你们很有可能找的也是该设计的闪光点,比如它的造型够不够特别,创意够不够惊艳等等。在传统教育下,大家已经习惯了善意和期待——但这次考试,却不是。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出缺点。你只有充分了解一样东西的不足之处,才会知道怎样更好地去修改和完善你自己的设计。”温颜卿说完这么一大番话后,按亮了投影屏,“今天的考题就是它。” 大屏幕上,缓缓展开一张图片。 在场四个学生,甚至包括叶一,都抽了口冷气。 而苏虞明显是最激动的一个,因为,很不幸的成为这次课题的被批判者,竟是——《BLOOD》。 《BLOOD》。 琥珀之王的传奇。 季氏长盛不衰的经典。 夏璃的成名之作,也是他的代表作。 而今,呈现在了SS学院的课堂上,接受一帮乳臭未干的初学者的评价。 ——叶一忍不住在心里想:狠!太TMD狠了!不愧是表哥的作风。 “我看见了你们的表情……”温颜卿细长的眉眼一旦露出嘲讽的神色,就会显得极尽挑衅,“你们心里肯定在想——这样的作品也会有缺点么?真的可以对它挑剔些什么吗?关小东——”他突然点了名,“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关小东一头冷汗,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只是觉得就算能找到什么缺点,但是对季氏来说不是也不太好吗?为什么要做这种损自己利益的事情呢?” 叶一暗暗竖起拇指:真难得啊,兄弟,你可总算说了句聪明话。 但季氏这样强劲的反驳对温颜卿来说,也是没有用的。 因为他极度自信的一笑,答道:“为什么?让我来告诉你们答案——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美国的宇航局曾经为了一个难题而绞尽脑汁, 因为他们发现,宇航员在太空的真空失重状态下,墨水不会流动,自然也就无法用笔写字。于是他们不停地寻找可以解决的办法。但同时代的俄国人却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个麻烦——因为他们用铅笔。” 关小东听的拍案叫绝,“对啊!铅笔就没问题了!” “你认为在这件事上俄国人比美国人聪明,对吗?” 关小东迷惑,“难道……不是吗?” 温颜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若干年后,一个叫费舍尔的工程师研究出了一种真空压力,笔命名为AG7型太空笔,彻底解决了太空中无法写字的问题。一个是五毛钱的铅笔,一个则是价值两百多万美元的笔,你当然可以说后者真傻,可以用五毛钱就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耗费两百多万美元呢?但是……”说到这里,温颜卿放缓了语气,声音也变得慎重与感慨起来,“太空笔是人类科技上的一大进步,而铅笔,只是小聪明而已。满足现状就不会进步。人类应该具备贪婪心,永不满足。” 他指向大屏幕上的《BLOOD》:“如果,所有设计者都满足于区区这么一款琥珀,那么,就不可能再有更多更多精彩的作品问世;如果季氏满足于区区这么一款琥珀,那么,它很快就会完蛋——这就是我今天给你们的考题——去质疑它!挑剔它!挑战它!推翻它!” 虽然温颜卿一向沉默寡言,但只要他开口说话,就会具备极大的煽动力。 因此,这么一长串演讲完毕后,关小东和谢清欢脸上都露出了心驰神往的表情。 而温颜卿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苏虞脸上,仿佛也在挑衅——你敢吗?身为夏璃最忠实粉丝的你,敢去挑战夏璃最成功的代表作吗? 苏虞咬住下唇,一时间,震撼难言。 十分钟过去了,她没有动笔。 二十分钟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动笔。 三十分钟后,谢清欢第一个举手,“老师,我交卷。” 一个小时后铃响了,关小东也磨磨蹭蹭非常不情愿的交了卷。 温颜卿走到叶一面前,“你的答卷呢?” 叶一这才提笔,刷刷刷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交给了他。 而坐在一旁的苏虞正犹豫着将自己根本没写几行字的答卷拿起来时,温颜卿一个转身,往讲台走了回去,“好,下面我们来看答卷。” 温老师……无视了她。 这个认知令得苏虞一下子涨红了脸,她的答卷还举在半空中,老师没有收。这是否也代表着虽然虽然叶一投机取巧让她得以继续留在学园里,但温颜卿心中,她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苏虞的睫毛如蝶翼般颤抖了起来。 一只手伸过来,压住她的试卷的同时,也把她抬举着的双手押回桌面上。 苏虞根本不用抬头,也知道,这个帮她解围的人,只会是叶一。 叶一见她久久不抬头,便在纸上又飞快写了几个字,再把纸张推到她面前。上面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你不想知道谢、关提的缺点是什么吗?” 苏虞一下子抬起头来。 叶一有一次提醒了她——没错,比起课程本身,老师的态度又算得了什么呢? 毕竟,她是来SS学知识的,而不是取悦老师的。 而且,她真的很想知道,谢清欢和关小东会挑出《BLOOD》的什么毛病来! 苏虞抿紧嘴唇,眼瞳由浅转浓,直直的看着温颜卿。 那边,温颜卿已拿起关小东的答卷扫了一眼,对关小东说:“你上台来。” “我吗?”关小东还在愣愣的。 “嗯。上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认为这些是缺点。” “哦……好。”关小东看上去底气很不足走到了讲台上,开始了他的剖析。 “那个,我觉得,首先,一件首饰不能脱离它的定义。首饰最早时,是作为宗教仪式的需求和装饰品而诞生的,后来,逐渐发展为具备审美性和实用性的物件,传达信息,抒发感情——所以,我觉得这个《BLOOD》看起来的确很炫目,颜色也很妖娆,但,戴着女孩子的脖子上,显得很怪怪的,因为血是不祥的象征,女孩子戴首饰是为了漂亮和幸运,而不是不祥……” 他边说边擦汗边颤抖,颤抖得越厉害,汗就流的越多;汗流的越多,就颤抖得更加厉害。 底下的谢清欢已开始不满,“你就只有这些废话吗?” “那个、那个……我是真的觉得这件作品无论是构思上还是取材上还是造型还是意境来说,都已经无可挑剔了……对不起,老师!学生才疏学浅,没能挑出什么错来,对不起!”关小东拼命鞠躬。 温颜卿挥了挥手。 关小东如释重负,连忙跑回座位。 温颜卿看向谢清欢,“你来。” 谢清欢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立刻起身,“老师我可以带电脑上去吗?” “当然。” 谢清欢就拿上了她的笔记本走上了讲台,将投影屏的数据连接到电脑上,开始切换。 “这款作品有三个缺陷。第一,是链身。”图片被放大到项链的链子上面。 “我不明白夏璃为什么会选用黄金当链身,尤其是这种红橙色的琥珀,,你可以说金红相配很华贵,但也可以反过来说——真俗气。如果,夏璃当初用的是古银的话……” 她飞快地按了几个键后,图片上面的黄金链子忽然变成了古银,上面还雕刻着神秘古老的花纹。 银与红,在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古朴的雅致。 谢清欢露出得意之色,笑了笑说:“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更般配些?起码,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这样的搭配——俗气。” 苏虞静静地坐着,没有回声。 关小东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 “OK,”谢清欢转身,开始说第二点,“第二,是扣环。夏璃只设计了一个扣环,也就是说,这条项链无法调节长度,如果,我穿着露胸的礼服,它可以正好垂在胸口上方,这很OK。可如果我穿的是高领毛衣,那么很显然,它就只能达到这个位置。我不知道为什么夏璃要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这个大的遗憾,让这条链子变得华而不实,看起来很美,但却不能适应多重的装饰需要。” 关小东醍醐灌顶:“欸,真的是这样……”这么小的细节,别说,谢清欢如果不指出来,他还真是注意不到。 也许真的很多时候,只有佩戴者才会发现这款首饰的不便之处吧。而谢清欢作为一个旁观者,却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是否说明了——她朝着温老师所要求的目标,又进了一步呢? “最后一点,也是最致命的——”谢清欢忽然看了叶一一眼,笑容里满是嘲讽,“我们的叶一同学说过,珠宝最大的价值是——利益。对珠宝公司来说,更是如此。这么天然血丝的琥珀,当世只有一块,所以,不可复制的这条项链,对季氏来说,就算能够卖出天价,但就品牌普及度而言,毫无帮助。真正经典的应该是大众都能享受的东西,而不是孤芳自赏。所以,这是我认为的《BLOOD》的最大缺陷。这样的设计,有一件就够了。如果每个设计师都奔着这种目标去设计,没有盈利,就不会带来商机,没有商机,就会扼杀更多的成就经典的机会。不值得推崇。” 斩钉截铁地说完最后五个字,谢清欢朝温颜卿鞠了一躬,“老师,我的话说完了。” 晨光穿过天鹅绒的窗帘,映的她的眉目艳丽,仿佛立于众生之上的女王,高傲而抢眼。 于是,连一向吝啬赞美的温颜卿,也说了一句:“自信,才华。这两样将令你受益终身,谢清欢。” 谢清欢嫣然一笑,“谢谢老师!” 温颜卿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谢清欢便抱着笔记本电脑回到座位上,得意地瞥了苏虞一眼。 讲台上,温颜卿看了看手表,“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等等!”谢清欢急声说,“您还没让叶一发言。” 温颜卿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冷冷的说:“他的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叶一哈哈一笑。 在他的笑声里。温颜卿一扫讲台上的答卷,夹在腋下大步走出了教室。 如此一来,关小东更是好奇,转头问道:“叶一,你到底写了什么啊?” 叶一摇着一根手指,缓缓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 但同一时间里,苏虞的手机震了起来,她打开一看,是叶一发来的短信:“《BLOOD》的唯一缺点就是苏禾肯定不喜欢,因为——不辣的。” 噗,饶是苏虞再怎么矜持文静,在看到这条短信后,也忍不住笑喷。 她的堂姐苏禾,最大的饮食习惯就是无辣不欢。而叶一居然用这种答案来应付老师,摆明是也是看出老师和堂姐的关系不一般,借此揶揄他。 当晚回到家,苏虞把这条短信拿给苏禾看,并把课上的情形描述了一番。苏禾听后,却没有笑而是瞪大了眼睛说:“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温颜卿让你退学??” “这个……”苏虞语塞。 本来想的是事情都解决了,就不告诉姐姐了,免得她也跟着担心,但今天急于跟她分享这么有趣的事情,结果就不小心说漏了嘴。 苏禾“嗖”地站起来,挽袖子,“我去找他算账!” “等等,姐姐!”苏虞吓得连忙拉住她。 “太过分了,他凭什么开除你啊!就算他当时说过SS的学生不准参加那个什么比赛,但那也只是他个人的规定而已,SS学院的校规里可没有这一条。古今中外,还没听说过那个学校仅仅因为学生私下里参加个设计比赛就开除学生的,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说理,给你讨还公道!” “不用啦,姐姐!”苏虞拼命摆手解释,“叶一已经帮我解决啦,你看,今天我还去上课,温老师也没有说什么啊……” “那也不行!同样是光明正大凭自己实力考进去的!凭什么我家的妹妹就要忍气吞声跟个小媳妇似的看人脸色才能上课?”苏禾越想越生气,二话不说立刻翻出机车钥匙,就去找温颜卿算账。 苏虞劝不住,只好发短信给叶一求助:“我姐姐找温老师说理去了,怎么办啊?” 不到十秒,叶一的回复就到了—— “求之不得。” 欸?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叶一之所以交那样的答卷,不只是想惹温颜卿生气,还把堂姐也算计进去了?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苏虞不由自主地想:都十点多了,姐姐这个时候去找老师……没问题吗? 第二天她就得到了答案,那就是—— 有问题!太有问题了! ***** 苏禾站在黑桃木门外面。 看着。看着。看着。 她看着门把手,已经整整五分钟了。 五分钟时间,也足够把她之前的豪情壮志和一腔热血全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冷静思考后涌起的胆怯和恐怖。 这扇木门后,曾经发生过故事。 她一想起来,还会觉得不寒而栗。 然后就变得不想进去。 然后就自我安慰的想着啊算了,反正小虞也没什么损失嘛,她就不用这么强出头了。 然后就悄悄地准备走人。 左脚刚动,“咔”的一声轻响,门锁开启,门——开了。 苏禾由下而上看向门缝。 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白色拖鞋,毛绒绒的鞋面纤尘不染;然后是光洁修长的两条小腿;再往上,是和拖鞋鞋面同样材质的袍子,软软的,白白的,好想摸…… 苏禾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一把,手感果然跟想象的一样柔软细腻,她情不自禁地摸了又摸,直到一个声音问:“摸够了吗?” 她这才醒觉——啊!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 连忙抬头,终于看见对方的脸,唉,为什么偏偏就是温颜卿啊。随便来个谁谁谁让她惊吓一下,也比真的看见本尊要好啊。 苏禾好生郁闷,垂手,耷拉下头。 温颜卿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后,退后一步,让出道来:“进来吧。” 于是苏禾就低着头像个小学生一样的走了进去,然后东张西望,走看右看,就是不敢去看他穿着睡袍的样子。 温颜卿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往真皮沙发上一靠,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书,边看边说道:“说吧。” “说?” “不说也可以,那么就做吧。”他作势拉开睡袍,吓得苏禾连忙尖声叫道:“说说说!我有话要说!” 温颜卿比了个请的姿势,继续看书。 “呃……”苏禾酝酿了酝酿,把所有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首先,对于你所制定的‘SS的学生不许参加设计比赛’这个规定,我认为是不对的。” “我没说不许参加设计比赛,只说不许参加希望之珠的比赛而已。” “那也不对啊。难道那什么珠的比赛就那么不入流?不也是你们季氏举办的吗?” 温颜卿出人意外的,竟然思考了一下,然后比了个手势,“你请继续说。” 苏禾咳嗽几声,继续说道:“所以,我的堂妹小虞去参加这个比赛也完全没有问题。既然没有问题,她就不应该被逼退学,既然不用退学,她就还是你的学生,而且还是最出色的学生。” “所以?”温颜卿扬眉。 “所以,你要对她好一点啊!” 苏禾叉腰,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她天生失聪,已经很可怜了,又在设计上这么有天赋,作为她人生道路上最最重要的一个老师,你不是应该鼓励她安慰她开导她栽培她,让她尽快的实现梦想吗?” 温颜卿慢条斯理地接话道:“真不好意思,我不认为她能否成才是我的责任。而且现在看来,她明显更期待另一个人的教导。” “你说的那个人是夏璃吗?” 温颜卿默认。 苏禾睁大眼睛,“你……居然跟夏璃比?”原来问题的关键所在是这个啊!“你在嫉妒夏璃?喂,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小虞喜欢夏璃,可是从十三岁是就起了啊!啊不对,是十二岁,哎呀,不管十二十三,总之,你才当她的老师不到两个月,凭什么跟她喜欢了崇拜了那么多年的夏璃比啊?” 温颜卿露出什么东西彻底破碎的眼神,索性别过了脸。 苏禾却不让他逃避,转到他面前,继续絮絮叨叨:“再说了,苏虞虽然更喜欢夏璃,但她也没有不尊重你啊,为什么你不可以跟夏璃和睦共处呢?明明你跟其他老师都OK的说。好比一朵花,虽然一个人去浇灌也会成才,但多几个人培养,不是会更全面吗?啊,你这个人心眼真小,居然容不下自己的学生心目中另有偶像……不对,光是师生关系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的……啊,难道你喜欢她?哦,你是喜欢小虞吧?因为喜欢自己的学生,所以不允许她跟别的男人有所羁绊……” 温颜卿再也听不下去,突然起身,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推倒在沙发上。 苏禾哇哇大叫:“哎呀,你想干什么?你又想乱来了是不是?” “闭嘴,笨蛋!”温颜卿轻叱一声,然后恶狠狠地、驾轻就熟地吻了下去。 吞掉了所有声音。 “呜呜呜呜……”苏禾妄图挣扎。 温颜卿将她的双手抓住。很好,这下子,所有动作也没有了。 然后…… 然后…… 描述的文字也没有了。 第二天,天亮时分。 苏虞朦朦胧胧的睡梦中感应到好像有人进屋了,连忙打开床边的台灯,正好照到了正蹑手蹑脚进屋的苏禾。 “堂姐?”她吃惊的看了眼墙上的钟——四点半?!“你……现在才回来的吗?” 苏禾脸上,有着极度尴尬的表情,像一个被抓个正着的小偷,而且身上的格子衬衫也看起来凌乱不堪,领子上的一个扣子耷拉着,随着她的动作荡来荡去。 “你……怎么了?” 苏虞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有从脚打量到头。 苏禾的第一反应是拉衣服捂住外露的脖子,拼命摇头,“没什么!” 可她这个样子明明就有什么啊! “好了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快点睡觉,明天好要上学呢!快进屋睡觉!”不由分说将苏虞赶回小隔间内,苏禾连忙冲进洗手间,“砰”地关上了门。 小小的洗手间里,一片静谧。 她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的流下来,显得清脆而真实。 苏禾对着镜子,慢慢地、不甚惶恐地拉开衬衫的领子,然后就绝望了,想要当成春梦一场的希望也彻底消失了。 因为—— 裸露的肌肤上,全是红色的印记。 天上的爸爸,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她、她……失身了哇哇哇…… 苏禾泪流满面。 【第十五话】 因为看见了你的孤单, 所以想分享你的快乐; 因为看见了你的坚强, 所以想呵护你的勇敢; 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姑娘, 所以—— 结婚吧! ***** 周五,苏虞吃完早饭去上学时,苏禾还没有起床。 她背着书包刚走出门洞,就看见一辆辉腾停在了楼下,因为太眼熟,还特地看了眼,车牌号尾数5A14,没有错,是温老师的。 正在吃惊,车里的人已走出来问她:“你姐姐呢?” 她僵硬地指了指楼上。 那人就上楼去了。 苏虞觉得自己的心扑扑扑扑,跳得很厉害。 温老师……竟然一大早就来找姐姐。而姐姐,昨天去找他对峙竟然凌晨四点才回来。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当她到了学校,把这个事情告诉叶一,叶一吃吃地笑,笑得跟只狐狸似的,还说:“你不用管他们,放心吧,那两个人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的。” “可是……姐姐很奇怪啊……” “磨合期嘛,难免的。”叶一大手一挥。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苏虞就决定不再想了。 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信任叶一,既然叶一这么说,那就一定没事的。 可苏虞毕竟是太乐观了。 因为,对苏禾来说——这岂止是没事,简直是太太太太太无穷尽次方的太有事了! 在她狭小拥挤的客厅里,她和温颜卿分别坐在沙发的两个对立面,彼此互望着,已经足足十分钟了。 于她,自然是无比紧张外加屈辱外加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而对温颜卿来说,却显然自在到不能再自在。 因为,打从他一进门,坐到这个沙发上起,这个屋子里的另一个家庭成员就充分表达了对他的欢迎,那就是——饺子。 饺子“喵呜”一声,跳到他的腿上,然后把肚皮一翻,请求抚摸。 一旁的苏禾看得直咬牙——贱猫!太贱了太贱了太贱了! 于是温颜卿就摸啊摸啊摸,饺子就咕噜咕噜咕噜,一副人猫和睦的祥宁画面。 苏禾气得快要吐血—— 想当初苏虞来家时,饺子可是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正式接受她的拥抱和抚摸啊。 可温颜卿这个外人来了不到一分钟,它就主动黏上去了。 哼,温变态果然吸引同性!对阉割过的公猫也有效! 温颜卿忽然开口道:“我渴了。” 管你!苏禾心里愤愤地想:刚才一个疏忽没看清楚是谁就开门放你进来,已经后悔不已了,还妄想倒茶给你喝,做梦! 温颜卿等了一会儿,又说道:“星期五的早上我最想喝英伯伦红茶。” “真不好意思,小老百姓家没有这种茶。” “我带了。” “欸?”苏禾一怔。然后就看见温颜卿慢吞吞地从衣兜里取出一个乌木小盒,摆到了茶几上。 “95摄氏度的温水,两勺糖,谢谢。” “……”度你妹啊!苏禾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出去。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就可以跟个没事人一样地坐在这里,还厚颜无耻地指使她干这个干那个呢?他、他一点也不为昨晚的事情道歉么? 又或者,对于这种眼高于顶的家伙来说,没准还以为得到他的临幸,灰姑娘如她就应该感激涕零地跪下去吻他的脚吧? 凭什么啊? 苏禾“啪”的撞开沙发站了起来。“你,出去!” 温颜卿把眉毛那么斜斜一挑,在若隐若现的晨曦的照耀下,别说,还真是诱惑十足,风情万种。 啊啊啊啊,为什么她就得受这种美色的诱惑啊? 苏禾烦躁地扒拉头发,别来眼睛吼道:“总之,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快离开啦!” “你确定?” “确定坚定以及肯定!”快走吧!烦心货! 温颜卿摸了饺子的耳朵一把,饺子顿时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悠悠道:“可我现在不能走呢。” “什么!”苏禾抓狂,确定自己下一分钟,哦不,下一秒钟就要暴走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温颜卿说了一句话,就像个神奇的咒语一样,让她所有的暴躁愤怒通通烟消云散。 他说的是:“那个跟踪狂在你楼下哦,我可是在保护你。” 苏禾怔了两秒,第一反应就是冲到窗边探头往下看—— 果然,在小区的灌木丛旁,一个瘦小的男人正在树后踱来踱去。他的帽子压得很低,是不是那天晚上的男人不可得知,但那看起来就鬼鬼祟祟的样子,已经足够让她的心如云霄飞车一样,一下子嗖地降到了谷底。 好半天,苏禾才僵硬地转回头来,惨兮兮地开口问道:“温、温颜卿……我、我该怎么办?” “你现在很安全。” “可是,我不、不能一直生活在这种阴影里啊……”苏禾的眼泪,因为恐惧和其他说不清楚的原因,一下子流了出来,“一想到时时刻刻有个人在监视自己,这样我还怎么继续生活呢?” 温颜卿沉思了一下,再开口时,还是那句话:“95摄氏度,两勺糖。谢谢。” 落井下石,趁机要挟,小人! 苏禾一边诅咒着,一边不情愿地拿起桌上的茶叶进厨房泡了杯茶,再端回到温颜卿面前。 温颜卿对着那杯直接倒在玻璃杯里随便用开水一冲了事而且杯沿上还留着白糖残渣的英伯伦红茶,定定地看了五秒钟。 苏禾在一旁呐呐地说:“那个,我真的不会泡茶,而且家里只有做饭用的那种白棉糖……”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温颜卿已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抬头说:“好喝。” 不会吧,泡成这样都OK? 温颜卿把饺子抱到一旁的沙发上,起身,把手伸给他:“走吧。” “欸?去哪儿?” “下楼找他说清楚,把你上次鼓起勇气想要完成却没有完成的事情完成。”不等她回应,温颜卿就握住了她的手。 手上一暖的同时,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节奏,跟随着那个人,出门,进电梯,下楼。 苏禾怔怔地想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只要这个人一碰她,她就无法思考无法反抗,只能跟从? 昨夜肢体交缠的记忆仍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之中,想起自己曾跟这只手的主人那般亲密,脸颊就滚烫起来。 在她的胡思乱想里,两人出了门洞。 那个瘦小的男人一看见他们,转身就跑。 温颜卿立即喊道:“站住!” 喂,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冲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吗?喊站住会有用吗?苏禾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但,出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跟踪狂,竟然真的停步站住了,依旧保持着背对他们抬步想跑的姿势,浑身抖啊抖的抖个不停。 苏禾大是好奇,这又是怎么回事?她快步走过去,按住那人的肩,将她一把转过来说:“喂,你为什么老是跟踪我?到底想要干……” 什么两个字被吞掉了。 苏禾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瘦小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挤出一个词,“HAPPEN?” 原来,这个给了她好几次惊吓的跟踪狂,竟然是Happen! 为什么?Happen为什么要跟踪自己?他想要干什么? 带着一系列的疑惑,苏禾转头看向温颜卿,温颜卿的表情则非常冷酷,眯着眼睛,显得很是不悦:“你竟然还没走?” Happen本来一直在颤抖的,听到他的声音,就整个人弄崩溃了,一下子挣脱开苏禾的手冲到温颜卿面前,正当苏禾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对温颜卿不利时,他却又突然停住,鞠了一百八十度躬说:“对、对不起!对对、不不不,起!我我也不知知道怎么回事,都、都都已经上飞飞机了,结果又又下下来了,对不不起,我真真、真的不是要要、要偷窥你们,我只、只是……对对不起!” 他一边道歉一边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滴,像个孩子一样地哭泣着。 那瘦小的身躯,凌乱的长发,佝偻的脊背,和结结巴巴的颤音,在苏禾看来,当真是说不出的可怜。 “请请、原原谅我!我真的不不不是故意,来来打搅你们!、真真的没有恶意,我没没有其他想想法!我只是看、看看,我知知道这么做很、很变态,但就、就是忍不住,对对对不起……” 苏禾静静地看了半天,然后走过去,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Happen惊讶地抬起头,满是眼泪的看着她。 苏禾很是爽朗地笑了一笑,“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生活吗?那么,要不要上楼喝杯茶?” 说着,瞥了温颜卿一眼,“英伯伦红茶哦。” 这下子,不只是Happen,连温颜卿也怔住了。 红茶,重新泡过了。 用水壶盛着放到了茶几上,同时多了的,还有两个玻璃杯。 “对不起,家里简陋,没有专门的茶具,将就一下吧。幸好,水是热的。”苏禾将一杯茶推到Happen面前。 Happen还是显得很局促,他虽然坐在沙发上,却只沾了一点点边,不敢坐全,再对比一旁大喇喇整个背都靠在沙发上的温颜卿,主客地位一目了然。 等等,什么时候起温颜卿变主人了的?苏禾忍不住瞪他一眼。 这时,Happen捧起热腾腾的红茶抿了一口,蒸腾的水汽,映红了他的眼眶,他哽咽地开口说道:“对对不起……” “你已经道过歉了。” 其实,自从发现跟踪者是Happen后,苏禾内心的恐惧就彻底的烟消云散了。用脚指头也想得到Happen为什么要跟踪她。 他肯定认为她是温颜卿的女朋友,所以抑制不了相思之苦的跑到B城来看看他,然后再自虐地也跟着看看她,看看他和她在一起的“快乐模样”。 这么一理解后,就觉得Happen真的是很可怜。 赫赫有名的大画家,却为了情之一字被折磨到这种地步,还成了个跟踪狂和偷窥狂,他的人生到底是有多寂寞啊? “喵……”一直窝在角落里睡觉的饺子抬头,发现屋子里又多了个客人,而叫了一声。 Happen整个人就像被电到了一样震了一下。 苏禾连忙解释说:“啊对不起,这是我养的小猫,叫饺子……” 她把猫从沙发座下抱出来,正想关到苏虞的小屋里时,却见Happen眼中释放出了灿烂的光。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饺子,眼神几乎可以说是热切。 “呃……你要抱吗?”苏禾试探地问了句。 “唉,可可、以吗?”Happen怯生生地问。 苏禾连忙把饺子举到他面前。饺子居然也一眨不眨地盯着Happen看。于是Happen特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地接了过去。 猫咪一入手,Happen脸上就起了一系列的变化。 就像一个受冻的人,赫然得到了一件棉袄;就像一个饥饿的人,忽然得到了一顿饱饭;就像一个脆弱的人,忽然得到了可以保护自己的铠甲。 他抱着饺,饺子“喵呜”了一声,用耳朵蹭了蹭他的手。 “啊,它它它蹭我!看、看看到了吗?蹭蹭、蹭我!”Happen雀跃地跳了起来。 “看到了。”苏禾在心中流泪——靠,饺子你果然性别歧视,对男人,尤其是GAY的男人最最友好。 “它叫、叫什么?” “饺子。”苏禾很羞愧,没能给饺子起个好点的名字。 但Happen却一点儿也不在意,举着饺子头对头地互蹭,嘴里喃喃地说道:“饺、饺子好乖、乖,好漂、漂亮,好可、可爱,好、好软……” 其实,饺子是一只挺丑的猫。 当初对门的邻居搬家时不想要它了,就把它遗弃了。因为是冬天,苏禾瞧着实在太可怜了,就捡回家养了。 平日里,虽然也挺宠爱它的,但要说用自己的嘴唇去亲吻它的耳朵,她也是做不到的。 可Happen却做得到。 他亲了亲它的耳朵,又亲了亲它的爪子。 苏禾本想提醒他那爪子可是刨过猫砂埋过便便的,但一想说出来实在是太煞风景了,还是算了吧。 Happen抱着饺子,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松手,颤颤起身说:“那那个,呃,我该走了。对不起,我这次真、真的走。我马上去、去机场买机、机票回罗马,再、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们了,请相、相信我!” 苏禾刚想说些安慰的话,温颜卿已冷冷地开口,“希望这你这次说到做到。” Happen脸一红,露出羞愧之色,忙不迭地转身离开。 刚打开门,沙发上的饺子又叫了一声,他脊背一颤,脚步顿停,回过头来看着饺子,眼神中满是不舍。 “我、我可以再抱、抱抱它吗?”他怯生生地问。 苏禾点了点头。 Happen就露出孩子般欢喜的笑容,走过去又抱起了饺子,亲亲耳朵,亲亲爪子,亲亲尾巴。 看着如此光景,苏禾突然脱口说道:“你喜欢饺子?要不,我送给你吧?” Happen整个人重重一震,回头狂喜,“真、真的吗?” 其实话说完后苏禾有些后悔,但看见他满脸都在发光的样子,现在再否认,就太残忍了。于是她只能点头。 Happen眼中一下子有了泪光,“真、真的吗?谢谢……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对它的!你知道吗?我老师当年家里也养着这、这样一只猫,也是黑白花纹的……但后来车、车祸死了。老师很伤、伤心,就再也不、不养猫了。” 她说呢,怎么Happen会这么喜欢这么难看的一只小土猫,原来又是旧时情节在作祟。 也罢,这只猫给了他以后,他就精神有寄托了,就不会这么空虚的再来偷窥她的生活了。 苏禾转身去卧室,拿出猫包:“这个给你。本来猫粮什么的都可以一起给你,不过你上机太麻烦,还是到罗马后另买新的吧。” “谢谢谢谢……”Happen一个劲地感谢,目光又是喜悦又是感动。 “饺子,去了新主人家好好生活哦。要乖。”虽然是只丑猫贱猫臭猫,但真要分离时还是挺舍不得的,苏禾摸了摸它的头,结果,饺子张嘴反口就是一咬。 她吃疼地收手。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Happen以先主人的身份紧张的过来安慰。角色完全对调。苏禾在心中默默流泪—— 哼,果然是只丑猫臭猫没良心的坏猫一只啊! Happen最终还是提着猫笼心满意足地走了。 苏禾把茶具拿到厨房清洗时,温颜卿跟了进来,靠在门边,静静地凝视了她半天,忽然开口说:“你还真挺大方的。” 苏禾没有回头,只是苦笑了一下,“饺子去了Happen那里会比这里过得好的。我太穷了,有时候连买好猫粮的钱都没有,只能让饺子吃皇家。我听说皇家是商品粮,如果真对猫好,就应该给它吃天然粮。而且饺子也没有玩具,没有猫抓板,什么都没有,听说有一种GO-CAT的飞天大鸟,所有猫猫见了都会疯狂喜爱,而我买不起……Happen那么爱它,肯定什么都会买给它的。” “只是这个原因吗?”温颜卿的眼睛里,有比温柔更深层的东西。而苏禾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见。 她笑了笑,回答道:“当然,还有个别原因……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养饺子吗?” “为什么?” “那年冬天,我记得刚毕业,到处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很自卑,饺子被原主人丢掉了,匍匐在楼梯间的角落里,冷得瑟瑟发抖。 “电梯坏了,我走楼梯上楼的时候,就看见了它。 “它好热切地看着我,希望我带它回家,但是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能再多照顾一只小动物呢?于是它一直跟着我走到门口,我进了屋子后,硬起心肠把它关在了门外。 “然后那一天,也很巧,暖气停掉了。家里好冷。我给物业打电话,他们说在抢修,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于是我窝在被子里,想着自己都这么冷,那么门外的饺子,又会冻成什么样呢? “我终于忍不住悄悄打开门,它还没走,窝在门口的地毯上,见我开门,抬头对我叫了一声……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没有人陪我说话的时候,有只猫咪在跟我说话;在我那么弱小的时候,有只猫咪,其实比我还要弱小,需要我去照顾它,所以……我收留了饺子。” 说到这里,苏禾又笑了笑,“所以,今天饺子对Happen叫的时候,我就想——饺子一定是只神奇的猫,能看见人类的孤单。它在我最孤单的时候出现在了我面前,又在Happen最孤单的时候执意跟他走。所以,我把它送给了Happen。虽然很舍不得,但我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孤单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温颜卿忽然走过来,自身后将她一把搂住,把头窝在她的肩膀上,说了一句话:“结婚吧。” 苏禾手里正在清洗的茶杯,就那样“啪”地掉了下去,碎成了三片。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骤然转身,瞪着温颜卿说:“我得问问我妈!” 温颜卿额头冒出了黑线。 而苏禾已自顾自地幻想开了,“我妈肯定不会同意我跟你结婚的,毕竟,门不当户不对的,差得也实在太远了!而且我妈老说长得帅的男人靠不住,你又是一头长发,她肯定看不惯你的,而且,说到底我也不是很了解你啊,不行不行,我们不能结婚! “昨天晚上的事情……那个,虽然是你的错,但我没有拒绝到底,我也是有责任的,所以,我、我不要你你负责。结婚什么念头的……你还是打消吧,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说着,她就想跑,却被温颜卿一把搂住腰像抓小鸡一样地抓了回去。 “不了解?”温颜卿的凤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苏禾先是摇头,又连忙点头。 “我会不会做饭?” “会!”想起那些美味可口的西点,饶是此刻情况如此特殊,苏禾还是忍不住流口水。 “我的业余兴趣是什么?” “看书!”她可没忘他家那一个一个又一个的书房。寻常人家有一个书架就不错了,而这个家伙,却有可与图书馆媲美的n多间书房! “我开的车是什么?” “辉腾。”那辆车可是她和他这段羁绊的缘由啊,怎会忘! “我会不会唱歌?” “会啊!”而且唱得不知道有多好!回想起那夜他在电话里为自己唱《with you all the time》的情形,苏禾忽然又感动了。 温颜卿目光闪动,说:“这些有关于我的百度词条以外的东西你都知道了这么多,还说不了解?” “欸?”原来他问这些问题的真正用意是这个么?苏禾怔住。 温颜卿忽然伸手揉乱她的头发,然后转身,边走边说道:“收拾东西。” “为什么?” “回E城。” “欸——”苏禾的惊讶变成了惊恐,连忙拖住他的手,“去找我妈么?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你以你母亲为借口来拒绝我,那么,就好好看着,我怎么让你的这个理由彻底不成立。” 说完这句话后,温颜卿取下衣架上的大衣书包丢到了她面前的沙发上。 “给你十五分钟。” 苏禾欲哭无泪。 就这样,某人被押着踏上了回娘家的道路。 而当苏虞放学回家时,看到的就是留在茶几上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小虞宝贝儿:姐姐有点事情要回一趟E城,现在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那个,总之这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要万事小心,煤气窗户水电什么的临睡前和出门前都要检查一遍,天气开始转凉了要把壁橱里的薄被子拿出来盖,葡萄上市了,要记得买来吃吃补充维生素…… 写到这里,突然断了。 “素”字的最后一点,长长地拖了一道,看得出,主人停笔停得极其仓促。 温老师来找姐姐,跟姐姐回老家有什么关联吗? 这个问题在苏虞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明天就要正式成为夏璃的助手、要和他朝夕相对的兴奋感取代了。 明天…… 就能见到那个人,待在那个人身边,看着那些惊采绝艳的构思是怎样从那个人笔下一点点地流泻出来变成实物,见证一个又一个奇迹的诞生…… 明天。 那么那么让人心潮汹涌和浮想翩翩的明天啊! 就在苏虞入睡前,她接到了一条短信,是叶一发来的。“恭喜你明天就梦想成真了。” 苏虞回了个大大的笑脸给他。 “你见到夏璃后,可不可以帮我问个问题?”叶一的第二条短信。 苏虞回了个问号。 五秒后,问题来了。叶一问的是——“你帮我问问他--他觉得,《BLOOD》的缺陷,是什么。” 《BLOOD》的缺陷是什么。 老实说,这个问题苏虞之前从不曾想过,但是今天,被温言卿提出,在被叶一要求,她突然也很想知道答案了。 尤其是,作为创造者的夏璃,会如何评价和看待自己的这件作品呢? 苏虞想了又想,睡着了也在想,第二天去夏璃家的路上,还在想这个问题。 下公车后,步行五分钟,就是那条幽静的小巷。 晨光如雾,雾色里万物柔泽鲜亮。 夏末。秋至。十月的风里,充盈着桂花的芬芳。吸进胸肺后,就好像连心都怡悦了。 苏虞紧张地拉了拉自己的裙子,她的打扮还是昨天的蓝裙子、红色手链和红色小皮鞋,然后,多了条红色的围巾。虽然叶一夸赞过这样打扮的她很好看,但在大设计师夏璃眼中,又会是什么样的评价呢? 她按住自己“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胸口,然后,慢慢地,伸手推开了大门。 庭院里的雾色仿佛比巷子里的更浓,浓雾深处,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夏璃。 夏璃穿着件黑色V领毛衣,正在浇花。毛衣宽宽大大,他的手指消瘦细长,清澄的水珠从白色壶口留下来,在浅白色的雾里,看起来就像个草木幻化成的精灵,用他的灵性回予草木同等的温柔后,随时都会消失。 苏虞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夏璃浇完了左边的花,转过身来,看到她。 他的眼神柔和明亮,带着欢迎的表情说:“一起?” “啊……好!”苏虞连忙跑进去,正想接过他手里的水壶,夏璃笑了起来,“那边还有。” 苏虞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路边还有三个水壶。她红着脸道了歉,拿起其中一个,里面已经灌好了水。 夏璃在一旁解释:“院子里没有水管,只能从屋子里带水出来,为了省事,就一次拿四个,正好足够浇完这片花圃。” “为什么……不装自动洒水器呢?”那样不就不用自己这么辛苦出来浇花了啊。一流如夏璃的设计师,不可能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吧? 夏璃望着五颜六色的花草,淡淡地说:“你知道的,设计师过的基本都是日夜颠倒和长时间伏案工作的生活,有时候陷入瓶颈了,就会浮躁、焦灼和阴郁。所以,必须强迫自己做点什么,来摆脱那种过长时间的黑暗与沉闷。而又有什么活动,能比在最柔和的晨曦下,与这些大自然最巧妙美丽的植物们亲密接触更好?” 所以才故意不安装自动洒水器,自己每天出来亲力亲为么?苏虞望着离自己一尺之远的偶像,觉得自己好像又离他近了一步。 “你也好好享受这一刻吧。” “嗯。”苏虞用力地点头,然后上前认真地开始浇花。 她是那么的全神贯注,以至于她根本没有看见夏璃的下一句话。 夏璃说的是:“因为,很快就要进入黑暗世界了。” 他专注地看着她,浓密得像洋娃娃一样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瞳闪烁出复杂的光影,仿佛含笑,又仿佛,只是嘲笑。 ***** 与此同时,在SS学校,一个人猫着腰,偷偷地,潜入了黑桃木门内。 他熟门熟路地避开走廊上的摄像头,用一早准备好的磁卡打开了黑桃木门,飞快闪了进去。 温言卿的房间里,因为没有拉开窗帘的缘故,黑漆漆一片。 那个人在黑暗的光线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白牙,一边哼着《爱情买卖》的小调,一边打开了温言卿的电脑。 “COPY你的卡,把你门打开,为了知道一个真相做贼也心甘。趁着你不在,偷偷潜进来,打开电脑输入密码根本很简单。当初是你不肯说,不说就不说,小爷自己也能把后台轻易打开;真相不是你想瞒,想瞒就能瞒,让我看看,让我明白,是不是……” 歌声戛然而止。 叶一定定的看着显示器上呈现的页面,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二字来形容, 他飞快的移动鼠标,将网页窗口下滑,眼神越来越惊悸,最后连手也颤抖了起来。 “不会吧?” 他豁然站起,拿出手机拨打温颜卿的电话,电话那头却显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搞什么!这家伙不是号称二十四小时永不关机的吗?”叶一咒骂了一声后,拨了第二个电话。 响三声后,那边有人接了起来,“喂?” “秦医生吗?我是叶一” “哦,叶一少爷,很久不见啊” “秦医生,我有几个事情想跟您确认一下” “很高兴能为你服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第一件,我要我哥哥生前的病历档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恐怕,不行……” “为什么?”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那也能找到的,我知道你一定存着档。”叶一眼神一沉,“你不给我也没关系,我去找医院要。” 电话那头显得很为难,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好吧……我明天传真给你。” “今天下午一点前。”叶一强势地说。 “……好吧。” “重复一下。” 秦医生叹了口气,道:“今天下午一点前,我会把你哥哥的病历档案传真给你。” “第二件,我要你帮我联系当年负责我姐姐绑架案的警官,我要和他对话。时限同样是下午一点前。” “……叶一少爷,我能否问一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罢了……” 叶一的目光转向温颜卿的电脑。 22寸液晶显示器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消瘦的女人,在人头攒动的车站,抱着个孩子,哭得极为狼狈。 女人大概二十五六岁,未老先衰,长得不漂亮,却有股子干净朴实的味道。而孩子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只霉出半张脸和一双眼睛。 虽然只有四五岁大,但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上却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神色,冷冷地、轻蔑地看着镜头。 他的眼睛很大,眼瞳乌黑,而睫毛更是又长又翘又密。 就像洋娃娃一样。 【第十六话】 你是我最柔软的梦境, 你是我最华艳的执迷, 你是至洁至美的冰雪, 你是阴影中鲜活的神话, 所以,你必将—— 百年孤寂! ***** 浇完最后一束白蔷薇后,苏虞直起腰来。 转身,正要向夏璃汇报这个消息,却发现身后空空,院内空空。夏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难道有事进屋了? 她将水壶放回路旁,快步走进白屋,却发现里面没有光。 所有的帘子都低垂着,这些帘子全都不透光,因此,除了此刻大开的门,就再没有光源。 屋里很暗,她一时间有点不能适应,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横梁上并没有上次看过的那只大白猫的存在。 “夏......璃?”她轻声呼唤,“请问,我......可以打开窗帘么?” 由于听不见,因此也不知道夏璃有没有在某个地方给予了回应。 苏虞咬着唇,走向那唯一的一扇里门。 她没记错的话,上次,夏璃就是从这扇门里出来的。 这后面,大概就是他的工作室,或者卧室吧。 带着这样的猜测她走到门前,转动白色的铜木门柄,房门一下子就滑开了。 黑色。 黑色。 黑色。 到处都是黑色。 借助从大门内传来的浅弱的光,苏虞震惊的看见,这扇门里,黑色的墙壁,黑色的地毯,黑色的桌台——完全与外面的白,截然相反的存在! 她被这极度反差所引发的惊悸效果震住,一时间,几乎无法动弹。 而就在这时,一点灯光,突然亮了起来。 灯光,就在房间的正中央。 亮起来后,才看清,是一盏小小的台灯,被固定在一张很小的工作台的上方,而开灯的人,静静地坐在工作台后面,不是别人,正是夏璃。 苏虞这才松出一口气。 虽然觉得这气氛莫名其妙的诡异,但无论如何,重新看到了夏璃,还是让他顿时安下心来。 “夏璃?”她试探性的呼唤。 夏璃向她招了招手,“进来。” 苏虞连忙走进去。 夏璃示意,“把门关上。” 她只好把门关上,来自外面的光源顿时被切断了,如此一来,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台灯的光,形成一个很小的光圈,落在工作台上。 其他的地方,全是暗淡。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踩上去,就像踩到了棉花一般。这样异样的失衡感,让苏虞有点忐忑,又有点小小的失望—— 为什么,夏璃的工作室,会是这个样子? 和外面,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啊。 夏璃的工作台出乎意料的小,让苏虞想起中学时的单人课桌。但事实上,比那种只能容纳一个人正襟危坐的课桌更小,放上了右手后,左手手肘就完全腾空了,根本没有地方搁。 为什么夏璃会用这么小的桌台设计呢? 桌台上,已架放了一张画,构图已经完成,目前正在着色。 苏虞走过去,就着灯光仔细端详,那是一只手镯。 镯身漆黑,雕琢成篱笆的样子,大小不一的枝节看似胡乱的编制在一起,成了一个环。 而枝节的缝隙里,盘绕了一朵玫瑰。 一把粗狂凌乱,玫瑰却细腻精致。 篱笆纯黑,玫瑰红艳。 纵然着色尚未完成,但一种蓬勃、健壮的以及珍贵的生命力,以透过纸张扑面而来。 苏虞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拿起画稿,心潮澎湃地看着:“好美……” 夏璃的目光却依旧留在台面上,没有回应她的赞叹。 苏虞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这才发现原来下面还有一张图。 她手里那张,是镯子的正面,而下面的那张,画的则是镯子的反面。 苏虞一颤,像是被谁突然扎了一针,尖锐的刺痛感,令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镯子的反面,画着玫瑰的根部,竟然是一颗心。 红心,被篱笆的竹枝扎破了,在流血,可那些血液,却成了玫瑰的养分,令他妖娆的开。 “这么说吧,夏璃很擅长捕捉人心中阴暗的一面,然后用很魅惑的方式展现出来……明明是很血腥很暴力的东西,经过他的包装和演绎后,就办成了致命的吸引……夏璃的风格,是一味的沉沦到底,不给人留半点希望……” 叶一的话,回响在苏虞耳旁,那个少年所总结的特征,此刻,活生生的应验在了眼前。 苏虞咬着下唇,必须竭力控制自己,才能不惊声尖叫。 她转过头,在进的都能看见毛孔的距离里,直直的凝视着夏璃,颤声问:“为什么……这么阴暗呢?” “阴暗?”夏璃震了一下,像是如梦初醒般地抬起眼睛,白炽灯的光里,他的脸,看起来比平常更苍白。 因此,显得一双眼睛更加深黑,仿佛来自地狱的信使,试图托人进入沉沦,但一瞬间后,又变的清澈透亮,带着微微的疑惑和不解,像个至纯至善的孩童,“你真的这么想?” “这……”因为被反问,苏虞反倒后悔起来,略带窘迫的说,“也不是,就是有点……被吓到的样子。因为,前面明明是那么明朗有朝气的样子,一反过来,就看见了如此血腥……” “可是,这才是真相啊。” 夏璃浅浅一笑,嘴唇温厚,眼神明润。 “就像越肮脏的臭水沟里的水产才是最肥美,越腐烂的地方才越有华美的花朵。世事从来如此,不是么?” V领毛衣,袒露出他那纤细的锁骨,如此的清瘦,如此的荏弱,如此的……不含杀伤性。 仿佛他只是在很客观的陈述事实,而没有故意对人心施虐。 苏虞呆了一下,再去看那只手镯,就没那么大的反感了,不但没有,更滋生出一种“啊,这构思真有深度和意境啊”的膜拜心情来。 她满含敬畏地将画稿放回到了台面上。 “今天……需要做什么呢?” “帮我调色吧。我今天要完成它。”夏璃说着,将台灯转向另一边。 苏虞这才看见,原来旁边还有一张桌子,比起狭窄的画案来,那张桌子可就是庞然大物了,长约四米、宽约两米的平台,让人几乎怀疑夏璃是不是坐错了地方。 桌子上无比规整的放着各种画具,看得出主人的逻辑性。 苏虞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需要的颜料,开始熟练地调色,夏璃坐在原地,露出满意的神色。 苏虞调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要用这么小的工作台呢?” 她很不理解,在那种画板上画画,不会觉得很不舒服么?手脚都伸不开啊。 “我喜欢这种局促感。” “嗯?” 还是不太明白。画画是那么需要脑力和体力的事情,所以,不是应该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舒适,以取得最好的效果吗? 苏虞一边迷惑一边拿着调好色的颜料盘走回画案旁。 夏璃拿起画笔,蘸了蘸她手上的红颜料,开始给设计稿润色。 他画的非常非常快。 好像一台充足了电的机器,一旦开启,就以超常的速度运转开来。 又像一个在大海里游泳的人,因为身后波涛汹涌,所以他必须要竭尽全力地向前冲刺。 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因为获得了自由,而开始不顾一切地肆意奔跑…… 急切。热情。澎湃。癫狂。 ——这就是夏璃工作时的状态! 苏虞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几乎忘却了呼吸。 她从小临摹他的设计稿,那些画,她必须要极其谨慎、细腻、精细地反复描绘,才能画得跟他一样。 所以,她从来没想过,夏璃,竟是用这样一种可以称得上疯狂的速度在画画。难怪他要用这么小的工作台。 因为,只有如此,悬空的手臂才会给予作画者一种巨大的危机感和紧迫感,从而让他迸发出超出一般状态的激情来。 在创作中,夏璃不需要舒适,他只需要压力。 苏虞觉得自己,好像离他,又近了一步。 ***** 屋子里,依旧很黑。台灯的光很有限。 除了台面非常清晰以外,照到的夏璃,就开始模糊了,而再远一点,就几乎看不见。 也许,这种恰到好处的光亮,和极大程度上的黑暗,也是夏璃的灵感之一。 他需要这种窒息的感觉,来延长创作过程中的激情。 苏虞捧着颜料盘,她不记得自己捧了多久,应该没多久,大概十分钟都不到,夏璃就已经停了下来,看着自己的画,然后抬起头,对她一笑。 这个笑容,非常非常非常灿烂。 苏虞心中一悸,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继而她找到了原因——这个笑容太灿烂了,灿烂得似乎不应该出现在夏璃的脸上,而应该是…… 叶一的。 只有叶一才会这么灿烂地笑。 笑得像是全世界的阳光都是从他眼睛里放射出来的一般。 可此刻,夏璃的笑容像极了叶一,纵然美目并不怎么相像,但感觉是一摸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 苏虞犹在惊悸,夏璃已将上完色的画稿,拿到宽大的桌子上,用镇纸压好,让它自然风干。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他掉转轮椅转了个身,表情已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好了,该你了。” “我?”苏虞一怔。 “嗯。”夏璃指了指画案,“玫瑰和篱笆,让我看看,你会画成什么样子。” 苏虞眼睛一亮,顿时明白过来,夏璃是要指导她。 她连忙拖过一旁的椅子,在画案前坐下,想了想,羞愧地抬头,“对、对不起,我画画很慢……” “没关系,时间于我而言,永远是富足充裕的。”夏璃淡淡地笑,笑容里却有很哀伤的东西。 苏虞心头一颤,不再多言,拿起铅笔开始构图。 铅笔在纸上沙沙沙沙,她画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也许是因为手肘没有太多依靠的地方,由此而生得急迫感也感染了她; 也许是因为房间太黑,而台灯的光又太专一,让她仿同置身于密闭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有着满满的灵感,和沉沉的压力; 又也许,只是因为这个人,这个自己最崇拜最憧憬也最想讨好的人,在面前亲眼看着自己画画…… 苏虞画啊画,她不知道自己画了多久。只知道,当她最后放下画笔时,眼前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 诧异抬头,原来是夏璃,拉开了厚厚的窗帘。 阳光一下子照进了这个黑色的房间。 那些在暗色中看来无比阴沉的墙壁和地毯,赫然呈现出了另一种姿态—— 原来不是黑色,而是深灰。 深灰色的墙壁上,用墨线画着各种姿态、各种面貌的飞天。 而深灰色的地毯上,则画着古老神秘的图腾。 在没有光的时候看起来固然是一团漆黑,但此刻有了光,就想把珍珠从淤泥中取了出来,用水冲干,在自然柔和的光线下,绽放无尽璀璨。 房间很大,壁画宏伟,苏虞被这种戏剧性的转变所震撼,正想细细打量究竟画的内容是什么内容时,夏璃已走到她面前,拿起了她的设计图—— 同样的篱笆,玫瑰,心。 在夏璃手上,是阴郁的撕裂的魅惑的美感,而到了苏虞手中,则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镯子的正中央是一颗金色的心,镯子的环身则是一圈错综交杂在一起的篱笆,篱笆构成了一道锁。 原本要在心脏上锁合,但衔口处却长出了一朵玫瑰,令原本密闭的环身,瞬间有了缺口。 可这缺口是如此的美丽、纤细,看似荏弱却又固执地生长着,长长的藤蔓优雅伸延,绕住了篱笆,也连接了心。 每个人的心,都容易被自身的种种负担所禁锢。 就像着凌乱编织的篱笆一样。 可是,只要心够坚强,那么,从心上长出来的玫瑰,就会变成打破禁锢的奇迹,展现出另一种无限希望的姿态来。 ——这就是苏虞想要表达的东西。 虽然她的画功远不及夏璃,在细节的表达上更没夏璃那种极致流畅的美,可是,她却用同样的元素设计出了不一样的意境。 截然相反,鲜活明亮。 夏璃久久地看着这幅画,久到苏虞都开始不安—— 故意反其道行之的自己,是否冒犯了这位导师? 她嘴唇发干,肢体紧张,忐忑地开口,“对不起,我……” 刚说了四个字,夏璃突然回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一起来做吧!” “欸?” “把它做出来,马上!” “欸?现在吗?” 夏璃刚要说话,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呆了一下,然后说道:“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走得很急,等苏虞反应过来,追到门口时,已不见踪影。 苏虞环视整个屋子,外外面的晨雾已经散了,暖暖的阳光随着工作室窗帘和屋子大门的开启而毫不客气地涌了进来。 这个白色的建筑,跟她第一次来时,完全一样,并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梦幻、唯美、纯真。 但为什么,之前她看见时,却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既然不知道夏璃去了哪里,她索性返回工作室,去细细打量墙上的壁画。 夏璃画的是飞天。 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飞天。 左起第一幅:一个美丽的飞天手里捧着一颗贝壳,贝壳开启,散发出炫目的光。她身后,站着很多飞天,她们的目光里有嫉妒,有羡慕,更有不齿,表情鲜明,活灵活现; 第二幅:飞天飞到了人世,将含有明珠的贝壳举到一个人类女子面前。人类的女子衣饰极为华贵,但一双眼睛却空洞无神,表情木讷; 第三幅:女子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装入两颗明珠,她的脚边,有一地碎裂的贝壳; 第四幅:飞天完成了任务,准备回天,但飞舞的姿态,却与来时的轻盈大不相同,四肢扭曲,显得很痛苦。身后,女子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第五幅:飞天跌落在女子脚边,女子的眼睛,又变回了两个大洞,明珠跌在地上,也碎了; 第六幅:飞天捡起破碎的贝壳和明珠,蹒跚地行走在路上,看样子,是丧失了飞翔的能力。天空中,其他飞天们嬉笑正欢,无人帮她一把; 第七幅:飞天把破碎的贝壳和明珠拼凑起来,贝壳重新放出来光; 第八幅:受到光的恩泽,飞天开始翩翩起舞,重新飞翔; 第九幅:飞天睡着了,地上,贝壳依旧碎裂了一地。 ……画面至此全部结束。 苏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解正确,尤其是最后那幅。 是指之前所谓的重新飞翔只是飞天自己的一个梦,其实贝壳根本没有补好,仍旧碎在地上,还是指当飞天醒着时,贝壳就会发光,而当她睡去,贝壳就重新碎裂? 苏虞看不明白。 她只是感受到了某种很悲伤的东西,正源源不断地从画面里流写出来,不知不觉地,让她泪流满面。 身旁,有什么温度在靠近。 地上的光遮蔽了一下,有影子覆上灰墙。 苏虞转头,原来是夏璃回来了。 而他此刻的表情很复杂,有点深沉,有点阴郁,又有点难言的茫然。 苏虞连忙退后一小步道歉,“对不起,我擅自看了这些画……” 夏璃低下头,苏虞以为他生气了,却见他把膝上铺着的米色毯子拿起来,凑过来,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 这一瞬间,,熟悉的场景交错重叠。 仿佛回到第一次相见的那天。 她也是这样不能自己地哭泣,而他,也是这样温柔地帮她擦泪。 苏虞眨了眨眼睛,她的睫毛因为被水侵透的缘故,湿湿地黏在了一起,看起来又是可怜有时可爱。 于是夏璃不住轻轻叹道:“你真的……很会哭啊……” 苏虞的脸顿时红了,讷讷回答:“对、对不起……” “为什么哭?” “不、不知道。” “不是因为同情?” “不,不是的。我想,应该是……感同身受的……悲伤吧?” 夏璃听到“感同身受”四个字时,目光闪烁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及了,有了一瞬的悲伤。 “这样啊……”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掉转轮椅,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格外灿烂的阳光,没再说话。 光从他身前照过来,,勾勒出细细瘦瘦的背影,他分明置身于阳光中,却像是依旧沉侵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只有他孤身一人。 谁也走不进。谁也碰不到。永远那么一个人。 为了摆脱这种不好的感觉,苏虞连忙走过去,按住他的轮椅扶手。 夏璃回过头来,秀俊的脸上一片平静。 “我……”苏虞觉得自己必须得说些什么,以打破目前这有点僵持的局面,于是,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叶一的那个问题。 “夏璃,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为什么会设计出《BLOOD》那样的作品呢?或者说,你觉得,《BLOOD》那条项链,有什么缺陷吗?”苏虞觉得自己的心在扑扑扑跳得飞快,因为过于紧张,而而导致手脚都在微微地颤悸。 夏璃……会不会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 又或者,问一个已经获得巨大成功的设计有什么缺陷,其实是一种悔辱? 自己是不是有点任性了呢? 毕竟,第一天当助手的她,对于夏璃来说,终归是交情尚浅,还不应该谈论如此尖锐深刻的话题? 夏璃微微垂眼,睫毛在清瘦的脸颊上覆下大片阴影,但神态表情却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在沉思,一种让人很不安的沉思。 苏虞不由得打了退堂鼓,“对不起,如果这个话题太失礼的话,不用回答没关系的。” “我只是有点……”夏璃说着,抬起头来,竟温柔地、带着点欣喜地笑了,“惊奇。你知道的,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事实上,我一直在期待有人来问我这个问题。” “欸?”苏虞怔住。 夏璃的目光掠过她的肩膀,望向墙上的壁画,眼神变得悠远而恍惚。 “是的。我等人来问我这个问题,等了很久、很久了呢……” 多久了呢? 也许,是从很小很小,小得对其他同龄的孩童来说根本不会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开始等待了。 等待一个被选择的过程。 等待一种被遗弃的命运。 等待有人问他: “嗨,你还好吗?” 然后思维就会无穷尽地蔓延,有很多话语想要表达,如果有人问的话,他一定、一定会回答的吧? 只是,一直一直没有人来问。 瘦小荏弱的母亲,只会抱着他不停地哭,然后,按着别人设计的命运走下去。她也没有问过他,是否愿意。 后来,就不会走路了。 后来,就连说话的动力都没有了。 于是,就开始画画。 用这种上天赋予他的与生俱来的天赋,来向另一个世界表达—— 看,我很好。 看,我还活着。 夏璃的手轻轻得扶着轮椅的扶手,他望着苏虞,却仿佛透过她,看着别的东西,表情恬淡、平静,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 “《BLOOD》是我献给母亲的作品。” 苏虞顿时怔住了—— 这一瞬间,夏大姐那骨瘦嶙峋的模样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无法想象将一条如此华贵的琥珀项链戴在她脖子上的模样。 但对于所有的孩子来说,母亲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夏璃,也不例外吧。 “所以,《BLOOD》有三个缺陷。”夏璃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它的扣环无法调节,因为是为我妈妈量身定做的。” 原来是这样…… 谢清欢没有说错,扣环是《BLOOD》的一大缺陷,但她不知道,夏璃原来是故意这个设计的,因为,从一开始起,他就没有想过,要把这件设计,交付给别的女人。 夏璃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它无法复制,因为那个样子的天然琥珀,全世界只有一颗。” “是先有的琥珀才有的设计么?”以这种情况看,不可能是先设计好,然后按照样子去现找的琥珀吧? 夏璃点头,“是。我小时侯见过,印象深刻。于是毕业设计时,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它。” “据我所知,这条项链现在还在季氏,被当成经典,只展出,不售卖。” 夏璃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久久方才回答:“是的。” 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却瞬间给予人一种巨大的悲伤。自己精心设计的东西,做出来了,却不是自己的—— 也许,只有设计师才能理解这种悲哀。 苏虞忍不住上前,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 夏璃抬睫,清澈的眼瞳,像镜子一样。照出一个局促、稚嫩,却有满含感情的她。 “在我心里,《BLOOD》就是你的。”苏虞用她生硬的、带着含糊不清的声音,很认真地说,“而且,所有人提及《BLOOD》时,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你,所以,在大家心目中,《BLOOD》就是你的。我想,迟早有一天,它会真正地属于你,你就可以把它戴到夏阿姨的脖子上,一定有那么一天的。” 夏璃静静地望着她。 苏虞很不安,但没有退缩,依旧固执地握着他的手。 夏璃的手很凉,很瘦,摸上去,几乎全是骨头,在明亮的光下,他的皮肤苍白的接近透明。 如此一个……不健康的他。 如此一个……不被世人理解的他。 没错,他名满天下,他少年得志,他是SS身价最高的设计师。 可那又怎样? 他甚至买不起他自己专门为妈妈而设计的一款项链。 夏璃望着她,清清浅浅地一笑,将手从她手下抽出,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于是苏虞也忍不住笑了。 “你真是个好女孩。”夏璃轻轻地说。 苏虞下意识地将手缩回来。 夏璃手上那种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手上,可是,却变得火烫火烫,烫得她脸也红,耳朵也红,全身都开始发热。 而就在这时,夏璃说出了下一句话:“但是,你是不会了解我的。” 苏虞的心咯噔了一下。 “永远不会……” 夏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久久没有再说话。 而苏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有种酸酸涩涩的东西从心里升起来,让她眼也酸鼻也酸。 夏璃…… 看起来这么的无助。 怎样才能帮助他? 就在苏虞一筹莫展之时,夏璃好像调整好了心情,深吸口气,转过身说:“好了,我们去制作间吧。” “制作间?” 接下去的时间里,夏璃就带她去了制作间,亲自示范如何打磨首饰。 原来小屋还有地下两层,整个地下两层都是一个开放式的制作间。 里面按照功能划分为工作台区域、焊接退火区域,烧铸区域、清洗区域、打磨抛光区域、锻造区域、特种工艺如珐琅烧制区域和新材料如树脂等实验区域。 每样东西都无比规整地拜访在需要它的位置上。一如它们的主人——严谨、认真、激情四溢,又一丝不苟。 虽然苏虞也曾去钟摆摆的厂里跟着老师们实践,进行首饰的制作和加工,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设计师本人系统地、完整地、亲自制作。 再想起珊妮曾经说的:“夏璃认为他的每件设计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不喜欢被无限次的复制”,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一个好的设计师,不只光有巧妙的构思,完美的绘图,还需要一双灵巧的手。 这次的手镯,他所选的材质是黄金和乌金。 苏虞学得很认真,也很快。 她把夏璃的每一个动作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不得不说,第一天的助手生涯,就已让她收益颇多。 当她从夏璃家出来时,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时间过得是那样快,而心情又是那样的跌宕起伏。 再回头一眼深巷尽头的小屋,夜色里,它就像一个文静的美人,陷入了安睡。 回到家时,苏虞发现了两件事情—— 她忘了问夏璃《BLOOD》的第三个缺点是什么。 叶一蹲在她家门口等着她。 而且,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 夜晚的风清清凉凉。 楼道灯光暖黄。 叶一穿着橘色的连帽套头衫,在灯光字映射成了红色,墨绿色的迷彩服松松垮垮,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墙上。 好象自从绑架时间后,他就不再遮掩本来的面目,不但容貌变了,连穿衣的风格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原来的他,总是穿着邋遢的、暗色的、土里土气的衣服。 而现在,就变成了跳耀的、乍眼的、唯恐人不注意的行头。 温老师允许他又出来溜达了? 苏虞第一反映就是去看周围有没有保镖。 叶一看见她的反应,“扑哧”一笑,“找什么呢?” “你的……保镖们呢?” “难得堂哥不在,所以正好给他们放放假。” “哎?”苏虞震惊,“你……不怕?”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绑匪非要爱慕我,都是没法要改的啊。遂他们的意一次,也许就能终身解脱了。” “???”苏虞听不明白,眼神里全是迷惑。 而叶一显然不打算就此事继续深谈,而是搓了搓手,露出一副很冷的样子说:“喂,人家在寒风中站了整整两小时了拉,你不请我先进屋么?” 虽然想着今天一点都不冷啊,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苏虞连忙去出钥匙开门。 “请……” 还没等她说完,叶一就已经闪了进去。进去后,东张西望,“原来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呀。” 虽然来过美景家园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登堂入室。 “对、对不起……你坐,我去倒茶给你。”苏虞连忙进厨房烧水。 叶一双手插兜将整个物资都打量了一番,得出结论—— 看似大大咧咧穿衣服也没什么品的苏禾。出乎意料是个很整洁的人,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拜访的很整齐; 而看似秀雅灵性干干净净的苏虞,去是个邋遢鬼。 桌上颜料胡乱地堆在一起,颜料印子更是满地都是,书架更始要有多凌乱就多凌乱。 真是出人意料的发现啊! 叶一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哪个强迫症的堂哥,居然能跟苏禾凑一起的原因了。 这时,苏虞泡了茶出来,放在茶几上,“请喝。” 叶一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以便喝着口感还不错的清茶,一边问:“你家不是有只猫叫饺子的吗?” “不、不知道……” 难道堂姐回娘家,把饺子也带走了? 这个念头一经冒现就被她自己否决掉了。 还是跑出去玩了比较符合常理吧。 “以前也跑出去过几次。都会自己回来的。” “哎——”叶一拖长语音,露出惋惜的样子。 “叶一喜欢猫?” “相比起猫,其实更喜欢狗狗呢。不过只要是小动物,看见了心情就会特别好呢。” “哦。” 苏虞点点头,然后就有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幸好,有叶一在,是永远不必担心冷场的。 他挑挑眉毛,问道:“第一天跟夏璃亲密接触,有何感想?” “啊……”苏虞满满的情绪正无处宣泄,叶一这个问题正投其所好,边忙不迭地告诉他自己今天所经历的一切。 夏璃那反差极大的家,夏璃那风格独特的工作室,夏璃的地下制作间…… 最后,说到了最关键的所在—— “你不是让我问他,《BLOOD》有何缺陷么?” “恩哼。有答案了么?” “夏璃说,《BLOOD》有三个缺陷,但他只说了其中两个。第一个,是环扣。也就是谢清欢在课堂上说的那个问题。但是是有原因的。因为,夏璃在设计《BLLOD》时,根本没有考虑过别人,他只为了一个人而设计的这件作品,那就是他妈妈。” 叶一眼中起了一系列的变化,“果然如此……” “什么?” “哦,没什么,继续。地二个缺陷呢?” “就是不可复制,不可以量产。而且,夏璃说,他是先见到有那么一块琥珀,然后才有了那样的灵感……” “他有没有说在什么地方见过?” 苏虞一怔,自己,还真的没问过这个,“在哪儿见过……很重要么?” “哦,没事。然后呢?” “然后?没有了……” 叶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忽然起身,“好了,我要回去了。” “哎?”苏虞惊讶,那么快? “怎么,难道你还邀请我留宿么?”叶一的眼睛咕噜噜地转动,“我OK的哦。” “……” 如果是堂姐的话,现在肯定一脚踢过去了吧。苏虞无奈地想到。 可惜换成她,只能略带窘迫地望着没正经的那个人。 但她不却知道,她这种怯生生的无辜模样,更具杀伤力。 叶一几乎是立刻后悔了,连忙说了一句:“跟你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苏虞送到门口,叶一忽然回头,“一个人在家,门窗要关好。堂姐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有事回娘家了……” “回娘家?”叶一恍然大悟,忍不住嘻嘻一笑,“看来好事将近了。” 见苏虞一脸茫然,他又多嘱咐了一句:“总之一个人在家,要小心。手机放在身边,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短信我。” “噢,好。” 叶一站在门外。 苏虞站在门内。 原来是很自然的送客场景,却因为突然见,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而被营造出了某种怪异的氛围。 叶一静静地看这她,他的目光,清凉、清润、清爽。仿佛有很多关心,无需表达,就可以被传递和感应。 而苏虞此刻却突然想起了那天他和谢清欢约会的场景。 ——火般的红裙在眼前飞舞,明明很想去问个清楚,念头却又被死死地压了下去。 “我……” “我……”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开了口。 叶一笑了笑,“你先说。” 苏虞摇头,“你先说。” 每次,叶一都让她先说,这依次,她要他先说。 叶一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苏虞正要接话,他又说道,“不过,不是现在。” 苏虞比了一个问号。 “毕业吧……等到一起毕业的那天。” “好遥远……”苏虞笑着歪了歪头,“不过,好期待。” 于是对话至此又告了一段段落。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像是约好了似的将分别的戏码给无声延长了。 有种不想分离的感觉。 不想就这样由两个人,重新变成一个人。 可是,又不能不告别。 所以就这样站着。 随便找些什么话题,不重要也没关系,没内容也可以,只要这样交流着,这个寂静的世界,就会一直一直温暖下去。 就在两人彼此对望的时候叶一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连忙接起,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表情微微一变。 “好,我知道了。马上去。”叶一挂上电话。 苏虞知道,这下子,是不得不真正的告别了。 “那么……”叶一磨磨蹭蹭地说,“再见?” “再见。” “明天还去夏璃那么么?” “恩。” 叶一的眼神有些许变化,但他掩饰地很好,因此苏虞没看出来。 她只看得到他甜甜的、开朗的笑容,用最美好的唇行在祝福她:“那么,明天也要快乐和收获多多哦。” “恩!一定收获多多!”苏虞想了想,补充道,“那只手镯已经成形了,明天就能全部完成,到时候我第一个拿来给你看。” 叶一扬唇一笑,点点头,由外,慢慢地,将门合上。 灯光在门缝里聚拢,照着他的灵秀眉眼。 他没有温颜卿那么俊美风流,也没有夏璃那么温静如玉,可有他的地方,就有风景。 苏虞忽然有点明白自己对叶一,究竟是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由顺眼、安心、信任、盼望、亲近等多种元素重叠复加而累计生成的产物。 它的名字叫做—— 喜欢。 “叶一……” 她突然想把这种感受说出来,可就在这一瞬间,缝隙彻底闭合,光束映照在了门上—— 门,关上了。 苏虞咬了咬嘴唇,摇头,汗颜地笑笑。 果然,还不是说这种话的时机呢…… 那么,下次再说好了。 下次,她要勇敢一点。 再勇敢一点, 告诉叶一这一点。 ***** 房门终于合上。 走廊上的自动感应灯亮了起来,几秒钟后,因为门外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又熄灭了。 暗淡的阴影里,叶一静静地站着,将额头抵在门上,一动不动。 他注视着地面,眼底有很多难以言表的情绪。 那些思绪闪烁着、跳跃着,像无数个疯狂的小丑,在他心上肆意弹跳。 他忽然觉得心有点疼。 从小,他就是个坚强的孩子。 哪怕不到三岁就被送到乡下寄养在外婆家; 哪怕在长达十年的岁月里,一直和父亲聚少离多; 哪怕在上学的时候总被一些恶意的小孩嘲笑没有妈妈。 可是,他都从来不曾抱怨过,也不曾觉得委屈过。 因为,他的心灵太过丰富,丰富到不需要那些其他人所必需的东西也足够强大。 一直是那么自信满满、笑看人生地过来的。 遇到感兴趣的事情,就放开手脚去做。 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更有无穷无尽的机会。 所以,在无数人眼里仿若殿堂的SS的入学考试,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次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想看看自己能够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想看看那个传说里无比古怪的表哥究竟是怎样的人,想看看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珠宝设计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 就那样,很漫不经心的开始,孰料,会有这样一个情难自禁的过程? 堂哥的冷喜感,苏禾的迷糊,谢清欢的骄纵,关小东的朴实,以及最最关键的…… 苏虞。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呢? 像玻璃化成精灵一样。 透明、光滑、脆弱、却又彻骨的清丽。 一开始,只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耳朵听不见的同龄人,所以难免地产生好奇,和比别人多一点点的怜惜; 后来,见识了她过人的才华,这个女孩子,的确实为珠宝设计而生的; 再后来,慢慢地,生活的点滴累积成缤纷的记忆,有关于她的每个画面,都是那么美好,像一本精心描绘的书,多看一页,就多一份收获。 她的温柔乖巧,她的剔透玲珑,她的礼貌教养,她的善良纯洁。 但这些…… 并不是全部。 他还见过她因偶像受辱而产生的愤怒,她因希望受挫而溢出的悲伤。 她有一双如泣如诉的眼睛,那眼睛,远比她含糊不清不甚流畅的话语,更能打动人心。 就忍不住很想帮她一把。 让她的梦想实现得顺顺利利。 于是很多事地帮她找琥珀,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却已经不需要了; 又很多事地注册了BADNEWS的ID帮她炒作,没想到却帮了倒忙; 一开始被要求“叶一,一起毕业吧”时,只是纯粹地觉得居然有人在期待跟自己一起毕业而感动,可等到他亲口说出那句“一起毕业吧”时,就变成了烙在心上的承诺,永难磨灭。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相处。 在乡下,男孩子们是不屑跟女生玩的,而且,他也确实不喜欢和女孩子们玩。 那些女孩都又娇气又善变,还很喜欢跟老师打小报告,说他又闯了什么什么祸、又做了什么什么校规所不允许的事情。 长大后,就知道那些都是女孩子们企图引起他注意的方式。 但过度的成熟后,再对这类幼稚的行为就会因为无法产生共鸣,故而只能一笑置之。 然后就到了这里。遇到了她。感觉像是报应一样。 因为他的前十七年对女孩子们不理不睬,所以现在换成他对一个女孩掏心掏肺。 心脏,咚咚咚咚。跳得太快,疼痛更甚。 他想着门里的那个女孩。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第一反应是按掉,然后才想起——其实门里的人,根本听不见。 于是回拨回去,深吸口气平复下汹涌的心跳,开口:“查到了?” 他的表情随着电话那头的回复而逐渐深沉,几分钟后,挂了线,再看一眼那扇挂着1201的门牌号的白色铁门,眼神一闪烁间,便化成了悲哀。 他搭乘电梯下楼,出小区,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一如既往地坐进副驾驶座,说道:“师傅,去SS学校。” 司机的眼镜镜片反了一下光,叶一看见他唇边诡异的笑,刚自警觉暗叫一声糟糕,后面突然探出个人,“哐啷”一声。 有重物砸在他的脑袋上。 叶一眼前一黑,顿时就晕了过去。 时间指向晚上十点二十分。 【第十七话】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绝对没有办法拒绝的, 那就是—— 守护神! ***** 而这个时候,温颜卿和苏禾,正好抵达E城粮食局。 苏禾的外婆家,就在粮食局后那一大片八十年代初期建造的老房子中。 虽然一路上她已经反复抗议了很多次,但都被无视了,此刻,眼见目的地将至,虽然知道没用,但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 “喂,你真的要去我家?我可先告诉你哦,我外婆家在七楼,可是没有电梯的哦,而且很小,根本不能留客的哦。你要自己想办法找宾馆哦。” “还有还有,见到我妈,被问起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时,你就说为了纪念你死去的奶奶,比如你奶奶从小把你带大,一直想要个孙女,所以你出于孝心,留了一头长发,好给奶奶过过编辫子的瘾……” “总之你要说的让她感动,估计她就不会那么反感了……” 犹在絮絮叨叨时,温颜卿已自行朝其中一栋房子走了进去,不费吹灰之力地噔噔噔上了七楼。 反倒是疏于运动的苏禾,气喘吁吁爬得够呛。 温颜卿在705号房门前停住,等她。 苏禾好不容易爬完楼梯,一边叫嚷着“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行了”,一边捂着胸口就在门前的脚垫上蹲下了。 温颜卿静静地等着,没有动作。 苏禾平复了一下心跳,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敲门?” 温颜卿看了她一眼,这才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白发苍苍、戴着副老花眼镜的老太太手里拿了个正在剥皮的洋葱,诧异地打量着他,“你找谁?” 温颜卿戴着眼镜,因此还没什么,一向以视力2.5而自豪的苏禾已一下子尖叫起来:“啊呀呀,外婆,你不要把洋葱到处拿啊,我的眼睛,好疼啊啊啊啊……” 老太太看见是她,又惊又喜。 “哎呀,囡囡!你回来啦!啊啊对不起,你眼睛还好吧?外婆给擦擦……” 眼看她摸过洋葱的手指就要往自己脸上擦,苏禾连忙捂住脸颊飞快后退,“不用拉不用拉。外婆你先让我们进去吧!” “哦哦,好。快进来。”老太太一边转身让路,一边还把温颜卿仔仔细细端详可一遍。“囡囡,这个你同事啊?” “恩。”苏禾含糊应过。 老太太满脸慈祥的看着温颜卿,发出由衷的感慨:“姑娘啊,你长得好高啊。” 苏禾“噗”地笑了出来,继而得意洋洋地看着温颜卿,看他如何应对这尴尬的一幕。 温颜卿沉默了两秒钟,摘下眼镜,他的眼睛,竟然闪烁着点点泪光,喊了一声: “外婆。” 老太太一个惊悚。 苏禾也一个激灵。 而目瞪口呆的事情还在后面,温颜卿上前一步,握住老太太的手,说道:“太像了……外婆,您真是跟我奶奶,太像了……” “哎???” 老太太不知所措,看看他又看看苏禾。 “囡囡啊,这是……” “我是奶奶从小带大的,她特别特别疼我,但我知道,其实她一直特别想要个孙女。所以,小时候我一直留着长发,奶奶就会帮我梳很好看的辫子,后来,奶奶因病去世了,为了纪念她,我就没再剪头发……” 一边的苏禾瞪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虽然这套说辞是她之前教给温颜卿的,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温颜卿竟然真的会用! 这、这这这……也太无耻了啊啊啊啊! 她在心中捶胸顿足。 那边,温颜卿握着老太太的手,彬彬有礼地说:“如果,因为我的长发而给您造成某种错误的印象,真的非常对不起。但外婆,我叫温颜卿,颜色的颜,关汉卿的卿,是男性,是苏虞的老师,也是苏禾的朋友。” 屋里,一个年近五十的妇人走过来惊讶道:“你是小虞的老师?” 这位妇人长得眉目端正,脸庞浑圆,颇有福相,不是别个,正是苏禾的老娘——董小青。 老太太至此也听出了端详了,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温老师,快请进,快请进!” 温颜卿就在两个女人的众星捧月下进屋去了,反倒是正牌的女儿苏禾被冷落在一旁。 “喂……不是吧?” 面对如此出乎意料的戏剧性变化,苏禾垛了垛脚,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进去。却见老娘和外婆,已倒茶的倒茶,拿水果的拿水果,开始招待贵客了。 她闷闷得走过去,朝温颜卿坐的沙发坐下,咳嗽一声说:“妈,我回来了。” “我看见了。”厨房里传来董小青因过与熟稔而显得无比冷淡的答应,停了停,还补了一句,“你别光在那坐着啊,妈这还炖着汤呢,你进来帮我看火。我要切橙子给温老师。” “……” 苏禾好生郁闷,偏偏,对面的温颜卿瞥了她一眼,风淡云轻地说:“你还不进去?” 苏禾握拳,她忍! 站起来,进厨房,煤气灶上果然炖着汤,满屋子的香气。 “妈,你做了花旗参炖鹌鹑么?好香,我要喝!” 掀开盖子正想尝,董小青过来在她手背上狠拍了一记,“喝什么喝,还没够火候呢!哪,橙子切好了,端出去给客人。” “……”苏禾委屈地接过母亲大人递过来的果盘,出厨房,重重往茶几上一放。 那位贵客显然不知道客气二字怎么写,用自备的消毒纸巾擦过手后,就拿起橙子开吃了。 苏禾瞪着他,她千算万算,失策了一点—— 温颜卿,可是有“苏虞的老师”的这一金字招牌在的! 所有的家长都一样,纵然对客人什么的再冷淡,但只要一听说是晚辈们的老师,就变得无比热情和积极。 她积极的外婆很快就捧了一壶茶出来。 “温老师,你喝不喝茶?” “喝的。”温颜卿放下咬了一口的橙子,起身接过老太太手中的茶,鼻子微动,挑眉说,“啊,是铁观音?” “对的对的!哎呀,你靠闻就闻出来拉?真难得,现在的年轻人,都没几个懂茶的呢。” “我不但闻的出这是铁观音,而且一摸这壶,就知道外婆您是个大行家。铁观音不同于其他绿茶,绿茶一般不能用沸水冲泡,但铁观音叶底肥厚、造型结实,不用沸水冲不出茶味。这壶,显然是用开水烫过,然后再用一百度的沸水把茶叶冲开的。” 老太太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一看她这个样子,苏禾就知道完了。 她外婆一生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喝茶,研究茶艺。温颜卿如此投其所好,外婆肯定如获至宝。 不过,她还有希望! 苏禾握拳,把目光投向厨房里的母亲—— 董小青洗了一盘葡萄,端出来放在茶几上,挨着女儿坐下,笑眯眯地问道:“温老师是小虞的什么老师啊?” 苏禾替他做了回答,“妈,人家是SS学校的老师,小虞现在的班主任。” “哦,是那个珠宝设计的?”老太太插话道,“温老师,小虞学习好么?她耳朵听不见,给你添麻烦了。” 温颜卿微笑着回答:“她很有天赋,将来必有作为。” 呸!明明前天还非要把人家开除的说! 苏禾在心里咒骂。 “温老师,为什么回跟着阿禾来我们家呢?”董小青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苏禾在心里暗暗喝彩,不愧是老娘,果然不容易糊弄,问话就是一针见血。 温颜卿看了苏禾一眼,然后唇角上扬,露出一个非常正经非常诚恳当然也毋庸置疑的非常英俊的笑容。 “求婚。” “噗——” 苏禾口中的茶全都喷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喷在温颜卿身上。 老太太吓地连忙站了起来,一阵手忙脚乱地拿毛巾出来给他擦,“对、对不起,你没事吧?快擦擦……” 董小青则怒视着苏禾,“有你这样的吗?太没礼数了!” “我……”苏禾再次委屈了。 而被喷溅了一身茶水的温颜卿,却丝毫不见狼狈,依旧坦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礼貌地谢绝了苏禾外婆想要帮他擦拭的好意,以便接过毛巾,仔仔细细地将水渍擦干。 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他重新将毛巾折好,放到茶几上,抬起头,凝重望着董小青的眼睛,一字一字说:“我很喜欢您的女儿,所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请求您,把她交给我。”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呀,囡囡啊,你怎么了?”老太太紧张地凑过来看。 “外婆,我呛、呛到了,咳咳咳咳咳咳……” 一团混乱中,董小青和温颜卿两个人却格外镇定地端坐着,于董小青,是仔细打量,于温颜卿,是平静的被打量。 等苏禾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呼吸顺畅点是,仿佛是成心为了刺激她似的,温颜卿开口说:“有件事情真的是非常对不起,但也到了应该告诉您的时候了——小禾已经有和我的孩子。” 苏禾的眼睛,瞬间瞪至最大,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栽倒。 这下子,是真的晕过去了。 她的世界黑黑沉沉。 依稀听见人在说话。好象是妈妈,好象是外婆,又好象是温颜卿。 具体说了什么不太清楚,她的头好晕,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会这么晕?身体懒洋洋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无边的黑暗不知何时绽开了一道光,白光中,有一个人影慢慢靠近。 啊,是爸爸! 天国的爸爸,是你吗?你来看我了吗? 爸爸无限慈祥地看着自己,宽厚的嘴唇一张一开,在说话。 可是,爸爸,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啊? 你靠近点啊,再靠近点啊……更近一点啦! 父亲越靠越近,那声音终于被她听到了,说的是: “恭喜……” 恭喜什么啊? “要好好照顾孩子啊……” 等等?孩子?什么孩子? 她还在惊诧,爸爸已将一个小孩推到她怀中。 “要当妈妈的人了,该成熟点啦。” 等等!爸爸! 不是吧,为什么她就要当妈妈啊,还有,这个小孩是谁啊? 她无比气急地低下头,与此同时,那孩子正好抬起头来,冲她眨一眨眼睛,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 美丽细长的丹凤眼,弧形优美的嘴唇,巴掌大的瓜子脸,以及披肩的长发…… 这个喊她妈妈的小孩,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温颜卿! 苏禾大急,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然后“嗖”地坐了起来。 她醒了。 眼前的世界先是有一瞬间的模糊,然后,慢慢清晰—— 置身处,是一个格外舒适华丽的房间,只有一秒钟,苏禾就断定,这里绝对不是外婆家! 宽大的水床,将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软软托住,难怪她之前觉得懒洋洋的浑身使不上力气,床头柜旁的台灯,是丘比特托箭的造型,也是格外的浪漫和梦幻。 这里……是哪里? 就在她还混混沌沌不太清醒时,一个声音从耳畔传来。 “醒了?” 苏禾立刻转头,就看见了三米外沙发上正在看书的温颜卿。 OH,MY GOD!为什么是他? 作为昏迷在家中的女儿,在清醒过来时所见到的第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家人吗? 为什么会是温颜卿啊? “我妈呢?” “她们在家里。” “这里是哪里?” “是距离你家步行五分钟的宾馆。” “宾馆?”苏禾急了,“为什么我会来这里?我妈她们怎么会允许你带我来这里?” “哦,是这样的。”温颜卿不紧不慢地回答,“你晕过去了,于是我出于‘极私人’的提议带你到医院做了个检查,医生说你有点贫血,缺乏睡眠,要让你好好睡你觉。介于你家没有多余的床,她们一致同意你跟我住在这里。” 苏禾越听越不对。 “等等,什么叫‘极私人’的提议?” “也就是说,我认为你的突然晕阙,可能是怀孕造成的。” “什么?我、我我我才没有怀孕!!!” 苏禾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温颜卿放下书走过来将她温柔却有不容抗拒地压了回去。 “小心胎气。” “你才胎气呢!”苏禾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小人,“我们才那什么一次,怎么可能会怀孕?又不是演电视剧!” “是么?”温颜卿微微眯眼。 苏禾心中一颤,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温颜卿下一个表情是挑眉一笑。 他不笑时冷若冰霜,笑起来却是极度妖孽。笑得苏禾心惊胆战。 “一次不够,那么就多多努力吧!” 温颜卿说着,脱了拖鞋,也爬上床来。 苏禾连人带被连忙后缩。 “等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行啊……等等……救……”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再次消失在了旖旎的唇舌纠缠间。 这一瞬间,苏禾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老妈,你……太……不……给力了…… ***** 苏禾在第二天,更加深刻地见识到了老妈的不给力。 第二天一早,温颜卿就把她硬从床上拖了起来,她赤红着眼睛极为不满,折腾她一个晚上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让她好好睡个饱觉! 还有,老天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同样的纵欲狂欢,她就一副备受摧残废困乏累的模样,而温变态却是神清气爽器宇轩昂? 好吧,器宇轩昂不是这样用的…… 在她的满腹怨念中,温颜卿拉着她走出宾馆,刚到粮食局门口,就见一个大卡车开可过来,好巧不巧,停在了他们面前。 苏禾正一股子恼火无处发泄,见此便立刻叉腰喊道:“喂,你们不要挡道啊!这里不让停车的!” 车门开了,两个搬运工模样的人跳可下车,笔直走到温颜卿面前。 “温先生,东西送到哪儿?” “6栋3门705室。” “好的。” 搬运工应了一声,走到卡车后方,拉开闸门。 然后苏禾就眼睁睁得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箱子从卡车里搬下来,再往她外婆家送过去。 她目瞪口呆,“这是搞什么?” 温颜卿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却让她瞬间有想要死过去算了的念头。 温颜卿说的是:“聘礼。” 于是苏禾就跟着那一条长龙般的聘礼冲进了外婆家,外婆和老娘也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工人们往家里运东西。 董小青问:“这是?” “昨天来得太过仓促,没给二位带见面礼。之前其实是有准备着的,只不过用物流托运来晚了一天。” 温颜卿一边解释,一边随手拿过其中一个纸箱,搁到茶几上,打开。 “外婆,知道您喜欢茶,这些都是我特别收集的茶叶。您看看。” 不等他说完,老太太的眼睛以开始发光,激动地说:“啊,这个、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紫鹃茶?听说这种茶叶一年只有两百千克的产量啊!是不是真的?啊,还有这个,不是那个汉中仙、仙……” “仙毫。”温颜卿在一旁提示。 老太太拿盒子的手都开始哆嗦了,“这可是汉中茶王啊,据说要四十二万一斤!” 一旁的苏禾立马瞪大了眼睛—— 什么?这点破茶叶居然比一辆车还贵? 温颜卿淡淡一笑,“那是拍卖的价格,炒起来的。那个厂商是我的朋友,出了新茶都会送我一份,所以我可以说是地得来全不费工夫。只不过其他几种,就比较难得了,收集了很久,也就是送给您这样的大行家,才不算浪费。” 苏禾在一旁直翻白眼—— 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冷漠啊禁欲啊,在这个男人身上通通是幻象,其实根本就是个巧舌如簧骗死人不偿命的大骗子! 可不得不说,这招投其所好,真是太致命了。 因为外婆立刻就沦陷了,满脸红光精神亢奋地说:“好好好,你在这里多住几天,我们把这些茶都尝个遍。” “好的。”温颜卿转身,走到墙角堆的那一大摞箱子前,对董小青说道:“阿姨,听说您喜欢看电影。这些是我搜集的自一战以来,从格里菲斯开始所有发售过DVD的影片,悠闲暇在家,可以一部部地看……” 苏禾忍不住跳了起来,“哇噻,这么帅的东西?我也要看!” 董小青一脚踹在她腿上:“要什么要,没见到人家是送给我的吗?”分明一张晚娘脸,转向温颜卿时,就是一派风和日丽,“谢谢你啊,小温,你真是太有心了。这些东西,得多难找啊。” 苏禾捂着被踢的脚,委屈地嘟哝:“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下脚居然这么狠……还有啊,喂,你送这么一大堆东西来我家,还让不让我外婆她们走路了?” 眼看着箱子还在不停地往门内搬,苏禾提出了这个最实际的问题。 结果温颜卿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因为他最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递到董小青面前。 “之前那些都只是见面礼,这个才是我的聘礼。请您,把女儿嫁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 苏禾领时飞红了脸,突然间,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董小青好奇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 是把钥匙。 苏禾眨眨眼睛,再看—— 真的是把钥匙! “这是粮食局对面丽景皇都5-A-101的钥匙。我知道外共年纪大了,不愿意多动弹了,而且老邻居们都住在这里,所以,就找了一套丽景底楼的房子,步行到这就五分钟,也不算离开这一片。那套房子不算很大,但有一个阳光充足的茶室,打开窗子,外面还种着一排桂树,让外婆可以闻着桂花的香气晒着暖暖的太阳尽兴地品茶,还有一个隔音效果很好的客厅,阿姨可以在里面开着音响看电影。希望你们会喜欢。” 温颜卿说完这番话后,又是毫不吝啬地微微一笑。 一时间,苏禾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这种套着温情+细心的金钱攻势,真是SSS级的必杀技啊! 她看见了外婆激动的表情,和老妈感动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彻底失陷了。 老妈,一堆碟,一套房就把你收买了,你真是太太太太不给力啦! 就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场景里,苏禾“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温颜卿的手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由分地将他拖出了屋子,继续爬楼,上了顶层。 顶层有个小平台,平日里供楼里的居民乘凉用的。 此时正是阳光普照的早上,因此悄无一人,正适合用来摊牌。 苏禾走到这里,把温颜卿的手一摔,双手抱拳,警惕而严肃地看着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怎么样?”温颜卿挑起了好看的眉,“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够有诚意了。” “送礼物什么的,那叫收买,不叫诚意!” “那么请问,什么叫诚意?” 这家伙!究竟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啊! 苏禾气鼓鼓地跺了下脚,“喂,温变态,你不是要娶我吗?你要娶的人是我?那么,讨好我的家人给她们送礼物安排她们今后的生活什么的,通通都是其次,你啊——” 她终于说到了重点。 “最该讨好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我吗?是我啊!是被请求着嫁给你的人——我啊!” 温颜卿忽然没了表情,又恢复成初见时那种沉静的、高深莫测的、带着冷漠与禁欲气息的他。 一看到他这副样子苏禾就来气,因此也就更加不满了。 “普通人在要结婚前都会求婚的吧?都会征求女方的同意的吧?为什么你就这么肯定地认为我一定会嫁给你呢?就算你收买了我老娘和外婆她们也没有用,好吧,我承认那还是有点用的,但,最最需要过关的,是我啊!温颜卿,我告诉你哦——” 苏禾“蹬蹬蹬”走到温颜卿面前,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地看着他,在近的彼此能感应到对方呼吸的距离里,叉着腰,一字一字地说:“如果你不说喜欢我,就休想我嫁给你!” 因生气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因激动而涨红的脸颊,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甚至完全算不上漂亮,可是,她是那么的鲜活,那么的真实,以及那么地……牵动他的心。 温颜卿静静地注视了苏禾一会儿。就在苏禾以为他要永远装酷下去时,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轻柔,带点天生的低沉,却在这个明艳得不能再明艳的早上,听起来,宛若风中悠远的风笛一般,每个音节,都极尽完美。 “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欸?”苏禾一怔。 “在我二十六年的生命中,只要是接触过我的人,都给予我一个‘无趣’的评价。我喜欢把每件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如果制定了周一早上要喝牛奶我就绝对不会去喝豆浆,如果我只能在自己的床上睡着,那么就算有其他床我也宁可窝在沙发上……” 苏禾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去他公寓的那天,温颜卿会睡在沙发上,因为——她占据了属于他的那张床。也明白为什么昨天晚上温颜卿老是折腾她,就是不肯睡觉,因为——那不是他的床。 “上学,升学,毕业,然后去SS当老师。我的人生就像个被上好发条的脑中一样精准,没有意外,直到——SS入学考试那天,我遇到了你。” 苏禾忽然听到了打鼓的声音,继而她发现,原来那是她的心跳声。 “你是我人生中仅有的意外,莫名其妙就出现了,然后又一次次地发生本不应该产生的羁绊,而最意外的是,面对这个意外,我竟然觉得很有趣。当我为了摆脱Happen的纠缠而头疼不已时,你又自动送上门来了。于是,请人调查了你的背景后,我对自己说——就是她了。” 温颜卿的目光一刻不离地注视着苏禾,眼底,有隐现的温柔,有难掩的局促,更有执着的坚定。 “什么假女友的……我根本不找假女友。对我来说,如果一个女孩被冠予了我的女友之名,那么,她就是真的我的女朋友。 “所以,会打电话给你,会邀请你吃早餐,会把你想要吃的面条让给你,会因为你误解了我和苏虞的关系而生气……苏禾,我和你之间,也许你并不了解,但我从一开始,就是真的。” 苏禾整个人陷入了一中巨大的震撼,温颜卿的话,实在是让她太意外,意外到一时间,反而无法做出反应。 她怔怔地看着他,而他一如既往地看着她。那平静的目光,为什么她之前没有看到,那里正波涛汹涌,蕴含着咄咄逼人的感情。 “你……” 她颤颤开口,因为没有自信,所以无法相信。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如此平凡的、卑微的她。 和如此鲜亮的、出色的、纵然有很多缺点但以世俗目光去衡量仍是标准的钻石级好男人的他。 为什么那么优秀的他,会喜欢上……什么也没有的她呢? 其实爱情的产生很多都没有缘由,就像如果此刻问苏禾,喜欢温颜卿吗?她就无法确切地回答。 如果问她不喜欢吗?那她又会坚定地摇头否决。 也许,并不是非要为这份爱情寻找一个明确的理由,只不过是——在这如此关键的时刻,她只是想听他说出来而已。 请赞美我吧。 用你独有的语言,来赞美我、肯定我、眷恋我。 那么,无论是怎样的话语,只因为是出自你的嘴巴,就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 苏禾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温颜卿却出乎意料地垂下了眼睛,在这一刻,仿佛因为羞涩,而不敢直视她。 不——会——吧? 苏禾为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刻意凑过头去看,结果,正好撞上温颜卿抬起头,飞快地说:“因为你很漂亮。” “哎?” “还很聪明,有才华。” “这个……” “性格好,会做饭。” “停!你坑爹啊啊啊啊——” 苏禾忍无可忍,愤怒出拳,拳头刚打到温颜卿面前,就被他一把抓住,还没来得及抽回,指上一凉,某样东西飞快地套进了她的右手无名指上。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钻戒。 不大不小,与她的手指极其吻合。 简约的弧形,璀璨的钻石,仿若书写在千年之前的誓言,在这一刻,来到面前。 “守护神!”苏禾的眼睛顿时直了,继而冒出了无数颗红心。 无数次在电视广告里见过的尤物,无数次跟同事羡慕垂涎过的奢侈品,SS今夏最经验夺目的钻戒,在这一刻,竟然闪烁在了她的手指上! 苏禾的拳头立刻改成了拥抱,跳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雀跃说:“哦!温颜卿!我一定要嫁给你!!” 椭圆型的镜片里亮光一闪而过,温颜卿扬起嘴角,阴险一笑。 搞定。 守护神,果然是所有女孩子都无法拒绝的东西啊…… 【第十八话】 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就像那些撕心裂肺的成长, 最终都发现,全是悲剧一场。 ***** 周日早上九点。 E城固然是阳光明媚,但B城却是天色阴霾。 苏虞起来的时候就有点晚了,急赶慢赶到夏璃家时,居然没看见夏璃。 不过,四个水壶都已灌好了水,一字排放在台阶上。 看起来,是主人原本准备出来浇花,结果天气却像是会下雨的样子,所以就放弃了。 可是,如果没在浇花的话,这个时间点,夏璃会去哪里呢? 苏虞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有看见,进白屋继续找。 偌大的房间寂静无声。 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幢美奂绝伦的房子,看起来并无任何异样,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没有客厅。 一进门就是长长的走廊,走廊旁,是深陷到地下的空间,走廊的扶手上缠着麻布,专门为猫咪所做的精心设计,同时也突显了一个事实——客人不宜用手无去扶。 而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的正方形房间,左边是连接通往工作室的门,右边是开放式厨房和洗手间。 就算是厨房的餐厅,也没有正统意义上的四人餐桌。只有一张很小的方桌,紧贴着墙壁。 与其说是为情侣设计的,丙此特别小,不如说,其实根本是供一今人用餐用的。 如果不是因为夏大姐前阵子来住过一段时间的话,恐怕,连仅有的两把餐椅中的一把都给省了吧。 筷筒里,有一副刀叉,一双筷子。 橱柜里,寥寥无几的几个碗和盘子。 每个细节,都在说明—— 这是一个人的屋子。并且,长年累月地独自生存。 为什么夏璃没有请佣人呢? 他的那些黑西服的保镖们呢?几次来都没有看见呢。 夏大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一直住下呢? 作为单亲家庭,年迈的妈妈和残疾的儿子住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照顾,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观察得越多,发现的问题就越多。苏虞环视了一下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感觉到了一种叫做“孤独”的东西,在慢慢升腾。 如里是苏禾的话,这种情况下,肯定就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帮忙打扫了,苏禾一向正义感十足,且会做家务。但换成娇生惯养的苏虞,她所能做的,只有继续往下走。 地下二层,是夏璃的制作间,在最靠近楼梯的木桌上,苏虞看到了手镯。 ——已经从图稿,幻化成实物了的黑金手镯。 她连忙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十二盏白炽灯的强光一下子照的整个房间毫无死角,黑金手镯在亮如白昼的光芒下,昨天那种粗糙的雏形已经完全蜕化,变成了一件真正的艺术品。 苏虞拿起手镯。 镯子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温润的质感。夏璃舍弃了他原来的构思,改为制作她所设计的那款手镯,并在她的基础上加以修饰和完善—— 黄金心,红宝石玫瑰,和黑金镯身的组合,让色彩达到了一种极限的华美。 他,究竟做了多久才完成的呢? 昨天她走的时候,这个镯子明明还只是一个雏形啊。 可如同魔术般的,等她再回到这里时,镯子就诞生了—— 如此美丽、如此鲜活,如此梦想成真的一个奇迹。 苏虞忍不住把镯子套在自己手上,环身稍微有点大,她这才想起昨天自己在绘图的时侯,并没有计算尺寸。 也就是说,现在的这个尺寸,是夏璃设定的。 那么他,又是按照谁的大小设定的呢? 苏虞想着这个河题的答案,不禁有些痴了。 她在屋子里等了很久很久,但是,夏璃迟迟没有出现。 苏虞这才发现,她没有夏璃的电话。或者说,除了这个屋子,她不知道夏璃任何有可能会去的地方,以及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任何。 ***** 依旧是周日,中午十二点。 在享用过一顿充满亲情以为的午餐后,温颜卿和苏禾的外婆开始准备品茶。 而董小青(苏母)则走进卧室,踢了趴在床上对着手上的戒指左看看右看看沉迷不已的苏禾一脚。 “别看了,都看了快两小时了!不就一颗石头吗?至于这样吗?有时间不如出去帮妈干活!” “不是啊,妈妈,这可是守护神啊!” 苏禾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声如梦呓。 “当初我在杂志社看同事写这款戒指的报道时,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它会成为我的婚戒啊……” “所以为了这个你就嫁了?”董小青很是鄙夷,“太没出息了。” “妈妈还好意思说,你不是也为了一堆DVD就把女儿卖了吗?” “什么叫一堆DVD?那可是包罗了所有一战以来的电影DVD碟片大集啊!你知不知道?其中有起码有一百部都已经绝版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款守护神戒指,SS这个季度一共就出了999只?有钱也买不到!” 母女俩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后,不约而同地扑哧一笑。 董小青也在床上坐下,摇头叹息,“真拿你没办法,就这样小孩子性情的,居然也要结婚嫁人了……” 苏禾呆了一下,起身,自然而然地帮母亲按摩肩膀,“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总觉得,缘分应该离我还很遥远,没想到,忽然就来了……” “你喜欢他么?”董小青看了门缝外正在客厅陪外婆饮茶的温颜卿一眼。 苏禾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呢。” “这种事也糊里糊涂的啊?” “如你所知道的那样,他长得好家世好能力也好,是很多女孩子梦想中的那种完美情人。但是,真被我遇上了,反倒因为这些东西,而让我忍不住怀疑——我是不是被他的外貌迷住了?又或者是我拒绝不了他强大的经济实力?又或者是因为我寂寞了太久,所以渴望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这种种怀疑加起来,让我无法确定呢……” 苏禾将头靠到母亲的肩膀上。 “妈妈,爱情是什么呢?” 董小青反捏住她的手,“爱情啊……” “你跟爸爸之间,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 “我跟你爸爸,就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很多情感上的渴望都得到了满足。你说话的时候,他会回应;你有麻烦的时候,他会帮忙;你生病的时候,他会照顾;你不在的时候,他会惦记。反过来,我对他也一样。他不在,我会想念;他说话,我会感兴趣听;他有麻烦,我也发愁;他若生病了,我就很想让他赶快好起来…… “夫妻又叫伴侣,伴侣伴侣,要能够相互陪伴一生的情侣,才叫夫妻。”董小青说着,转过身摸了摸女儿的脸,“你啊,别老这么糊里糊涂的,也是时候问问自己了,是不是真的能和这个人走一辈子,不离不弃。有钱人的婚姻大多都是儿戏。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成为这场儿戏的受害者。” 苏禾的表情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口人影一晃,却原来是温颜卿突然起身,快步走过来敲了敲门。 他的神情,是极为罕见的焦虑。 苏禾不禁问道:“怎么了?” “你出来一下。” 苏禾连忙跳下来,跟着温颜卿走到门厅的玄关处。 温颜卿手中握着手机,压低声音说:“紧急事件,我必须要回去了。刚才保镖给我打电话,说——叶一失踪了。” “哎?”苏禾吃了一惊,“怎么会?” “昨天叶一突然给他们放假,不许他们跟随。他们当然没有听从,但在跟踪途中,被他甩开了。” “那个太子爷,到底在想什么啊!明明知道自己是块唐僧肉,还到处乱走招惹妖魔鬼怪!” 苏禾好是生气。最生气的是——叶一又失踪了,若是小虞知道该担心成什么样子啊! 真是的,就顾着自己玩得高兴,一点也不想想身边人的感受么? 温颜卿拍了拍她的手,“对不起……” “哎?”叶一失踪又不是他的错啊。 “本来打算在这把一切都安顿好再……” 苏禾连忙摇头说,“这边的事情不急的,我跟你一起回B城吧。救人要紧!” “你留在这里,多住几天。” “可是……” “听话,外婆和阿姨都很久没见到你了。” 温颜卿的声音甚至比平日更加柔和,但苏禾却发现,这样轻柔的话,却对她更具力量。 她无法反抗,只能点头。 “那我走了。替我向二老好好解释。”温颜卿说着拿起衣架上的外套。 苏禾心中一紧,下意识就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温颜卿回头,带着点诧异,复又变成了了然。 苏禾顿时大囧。 这个…… 这个…… 胸口这突如其来的涌动的情潮是什么? 鼻端这莫名其妙的酸涩感是什么? 手指间这依依不舍的恋眷是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她连忙将手抽回来,谁知刚离开温颜卿的袖子,就被他一把抓住,然后顺力一推,她的后背就贴在了墙壁上,与此同时,温颜卿捧住她的头,俯首吻了下来。 苏禾连忙挣扎,“唔唔,有人看,看……” 大哥, 不要在这里啊!外婆和老娘都在啊! 结果她目光一扫,无论是客厅那头的外婆,还是卧室里的妈妈,都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过身去,当作没看见—— 不会吧?苏禾在心中哀号。 温颜卿深深地吻着她,迫不及待,却又满含温柔。 这是独属于情人间的亲吻。 这也是,缘于分别而滋生的深情之吻。 慢慢地,所有杂乱思绪都从脑海中飞散蒸发,只剩下他的嘴唇,他的呼吸,他的拥抱,他的热度,笼罩着她的全身,再最后抽离—— 苏禾迷离地睁开眼睛,看见温颜卿在距离她半尺的距离里,微微喘息地看着她。 原来,意乱情迷的并不止她一个。 “我走了。”温颜卿平复了下紊乱的心潮,恢复镇定,“给我电话。” “那个……”苏禾红着脸,扭捏地说,“你要小心啊……我……我……我可不想没结婚就当寡妇。” 温颜卿失笑,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以为是看警匪片呢?” 苏禾捂住鼻子嘟哝:“人家是关心你耶!天知道这次绑架会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找到,你掺和其中万一出事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 “哼,那些悲剧的男主角们都是那么说的。” “真的不会有事。”温颜卿的目光闪烁着, 除了镇定,还有更深层次上的东西,“这次的事件,我多少心中有数。” “哎?”什么意思?苏禾还在迷惑,温颜卿已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苏禾望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再也看不见。 “还看?再看就成望夫崖了。”董小青走上前调侃,满心以为这个直脾气的女儿肯定会暴跳起来反驳,谁知苏禾只是转过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沮丧地进屋去了。” 完了——董小青彻底确认——女儿这次,是真的陷入了爱情里。 ***** B城的雨在下午两点左右时.终于下了下来。 苏虞坐在白屋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外面的雨幕,她的肚子已经饿了,但主人还没有回来。 夏璃……去哪了呢? 走得那么急,连给她留个纸条的时间都没有么? 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先回去,等他主动联系她时再做打算吧? 毕竟,这么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的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念至此,苏虞起身,走回夏璃的工作室,准备给他留条。 工作室里一片漆黑。 她把走廊上的路灯打开,借助这道光走进去,却怎么也摸不到台灯开关。 欸?昨天,夏璃好像是按哪儿来着? 她在狭窄的工作台上摸啊模,好不容易模到桌侧有条电线,顺势一拉,结果,砸下一连串东西来。吓得她“啊”的一声坐到了地上。其中几样东西砸到了她身上,幸好不是很重,因此不算很疼。 苏虞情急之下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按亮显示器,借助手机的余光看到,砸在她身上的,是一些七寸照片。 而每张照片,拍的都是同一个人,或躺,或坐,不同的姿态,同样的面容。 苏虞的手机“啪”地掉到了地上,几秒钟,屏幕灭了。 整个工作室陷人一片黑幕。 风在窗外呼啸,雨点敲打着玻璃。这些苏虞都听不见。 她只能看见,窗帘被光映成了亮灰色,然后影子在上面一晃一晃的,像个张牙舞爪的野兽,随时都会冲进来将人类吞噬。 大开着的门·也被风刮得摇摇摆摆。在如此强劲的风里,苏虞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一 桂花。 桂花…… 好香。 而桂花…… 也是不祥。 苏虞死命咬住白己的下唇,突然发了疯似的把地上的那些照片连同手机一起捡起来,捧在胸口,然后冲出去,结果,在走廊上“砰”地撞到一个人。 她吃疼地摔倒在地,怀里的照片,顿时撒了一地。 ——每一张每一张,拍的都是叶一。 被麻袋套着只露出一个头的叶一,脱去了麻袋倒在地上的叶一,在空荡荡的仓库里被独自反绑着的叶一…… 那么多那么多个叶一,在地上拼成了一个大大的弧线,像一张求助的嘴巴,在对她说—— 教命。 好疼。 教救我。 小虞,救命。 苏虞发出一声尖叫,明明听不见的,可那求助声一直一直钻钻进她的脑袋里,像针一样尖锐,像剑一样锋利。 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被她撞班的那个人,静静地坐在原地,目光从地上的照片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她身上,神色平静,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正是这样的平静,反而更令人恐惧。苏虞放下手,拼命地想站起来,但双腿却不像是自己的了,爬到一半就又跌倒,越想站起来,就越是狠狈。她只能连连后退。 “你怕?”那人慢慢地开口。 苏虞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略咯”的声音,以及颤不成声的音节,“是、是你……” “什么?” “上次,绑、绑架叶一的人,是、是是你……”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无论有多么不肯相信,但这一刻,真相就摆在眼前,某个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在这个人清澈得像面镜子般的眼瞳里,最终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苏虞哭得泣不成声。 为什么要是夏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是她那么信任那么仰慕那么尊敬的夏璃?! 坐在她面前的人,的确是夏璃。 夏璃看着她的惊恐万分,看着她的泪流满面,就那么淡淡地看着。 苏虞退着退着,后脑勺突然撞上墙壁,疼得她整个人一缩。 夏璃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想要上前,苏虞却嘶声叫道:“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于是夏璃就停住了。 苏虞紧贴着墙壁,颤抖着捡起离她最近的手机,一边警惕地盯着夏璃,一边拨下了叶一的电话。 叶一叶一,求求你,快接电话! 你说过的,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打电话你,你快接!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了,只要让她对着电话大喊一声“叶一你快逃!那个之前绑架你的人是夏璃!”就可以了! 不要回应。甚至不需要对话。 只要让她把这个巨大的秘密告诉叶一就可以了! 夏璃看着她,也不阻止,目光里,反而露出了悲悯的表情:“真可怜。” “什、什么?” 夏璃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耳朵听不见……真的是很可怜呢……” “什什么!” “你没有听见吗?啊,你当然听不见……你所拨打的那个电话,一直在响呢……”夏璃慢吞吞地说着,然后,慢吞吞地伸手入兜,掏出了一部手机。 同样的款式。 同样的颜色。 和苏虞手中一模一样的一款手机。 苏虞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夏璃手中的手机。 夏璃朝她走近了一些,以方便她看得更加清楚——显示器上,正无比清晰地闪烁着一行字—— “小虞来电。” 真的是叶一的手机! 最后一线希望,也随着这行字而坠入了地狱的深渊。 苏虞不敢置信地摇头,哽咽说:“不、不、不是……不是……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连问了很多很多句为什么,一句比一句痛心,也一句比一句绝望。 “为什么?”夏璃恍惚了一下,微微抬眼,看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喃喃道,“我真喜欢听见这三个宇。因为,我等人来问我为什么,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苏虞呆住。 令她呆住的不是夏璃神经质的反应,而是—— 白屋的门从外开了,两个身穿雨衣的黑衣人抬着一样东西进来,并将那东西随意往地上一扔,说道:“带来了。” 苏虞一眼认出,这两个人就是夏璃的保镖,而他们抬进来的,是一个黑色的塑胶袋,因为淋了雨的缘故,上面湿漉漉的全是水。 夏璃挥了挥手。 那两个黑衣人就又退了出去,顺便把门关上了,从头到尾并未对苏虞的存在多问一句话。 夏璃把目光淡淡地转向苏虞,“去吧。” “什么?”苏虞紧张地一抖。 “你打电话求助的那个人,来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什么?!袋子里的人是叶一?! 苏虞发了疯般地冲过去抓住塑胶袋,双手因为太过颤抖,解了半天也没解开绳子,最后她索性用牙齿,将塑胶袋强行咬开。 牙齿以疼痛来抗议她这种粗暴的行为,但她根本顾不得,见袋子开了道小口后,就连忙用力一撕,然后,一个人的脑袋就自行从口子里钻了出来,大大的眼睛,黑黑的头发,因为在袋子里,身体半点雨也没沾上—— 干干净净的一个叶一。 如此特殊的情形,他却半点惊慌的样子都没有,而是笑嘻嘻地朝苏虞眨了眨眼睛,“哟,真巧啊。” 苏虞“啪”地,再次跌坐倒在了地上。 叶一……真的是叶一…… 叶一……在袋子里…… 纵然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有多危险和紧急,但是,因为见到了叶一,心情,就忽然放松了下来。 不再像之前那么恐惧和害怕。 苏虞拖动僵硬的双腿再次爬了过去,帮叶一把整个塑胶袋全都扯掉,叶一的手被一条布给绑住了,她正想把那条布也解开时,一样东西突然点在了她的脊背上。 苏虞回头,看见那样顶住她的东西是跟手杖,而手杖被握在夏璃手中,夏璃的表情虽然平静,但说的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我似乎没有允许他得到自由。” 苏虞怔住。 正在迟疑要不要反抗时,叶一笑了笑,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这个样子也挺好的,正好这几天肩膀疼,做做反抻动作还能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呢!”说着,使了个“我OK你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给她。 苏虞看着他,又看看手握手杖的夏璃,虽不知道他究竟有何居心,但还是选择了信任叶一,侧过身同叶一并肩坐在一起。 “叶一。”夏璃将手杖从苏虞身上撤回,把目光转向被绑架者,“我们终于见面了。” “哈哈,你好啊,大设计师!”叶一热情地打着招呼,仿佛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是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其实你要见我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呢,作为SS学校的学生,如果能见到您这位王牌设计师,可是毕生的荣幸啊!” 虽然知道他不是在暗讽自己,但苏虞的脸还是“腾”地红了起来。 但受到讽刺的夏璃,却是表情不变,看上去依旧清俊、清雅、清浅——这样一个人,似乎那些肮脏的、丑陋的事情统统跟他沾不上边。可偏偏,他就是主谋。 多么讽刺的事实。 苏虞忍不住又问了出又:“为什么……你要绑架叶一,为了你的那条项链吗?为了得到《BLOOD》所以编架叶一?” 叶一意外地“哦”了一声,也望着夏璃,“你想要那条项链?” 夏璃忽然笑了。 他的唇微微上扬,笑的弧度很浅,却显得无比冷酷、嘲讽,与残忍。 看到这个笑容,苏虞的心再次往下坠落。 她一直不肯相信夏璃是个坏入。但此刻,夏璃却露出了这么可怕的表情,仿佛已在坦然地承认,一切都是他做的,他就是那个幕后最隐蔽最神秘的反派大BOSS。这让一直崇拜他无原则信任他的自己,情何以堪? 夏璃笑,叶一也笑,夏璃笑得残酷,叶一却笑得很开心,“早说嘛。那条项链本来就是你设计的,给你也无妨啊。反正也是不售卖的东西,就算给了你,橱窗里放个仿制品在那里就可以了……” 夏璃终于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很馒:“我不要《BLOOD》。” 叶一和苏虞同时一怔。 “听清楚了,我,不要《BLOOD》。”夏璃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苏虞在心中呐喊,明明昨天说起《BLOOD》时一副很悲伤的样子啊!怎么这会儿又不要了呢? “那你要什么?”叶一问道,“钱吗?我以为季氏每年给你的薪资和奖金已经够多了,而且你此刻已经功成名就,任何一个IDEA都是钱,可比绑架我犯罪弄钱来的划算得多了。” 夏璃回答:“我不要钱。” “那当然也不可能是为了名了?”叶一分析说,“你一不要钱二不要名,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苏虞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可能?” “仇恨。”叶一注视着夏璃的眼睛,仿佛想要看到他的心中去,“你恨的是我?还是季氏?应该不是我,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娜么就是季氏了?它对你不公吗?没有给你应有的待遇吗?” 夏璃眼底起了一系列的变化,用手轻摸着那根比寻常手杖要短一截的手杖,最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给你父亲打电话。”他突然说道,并将目光转向苏虞,“你帮他按键。” 苏虞一呆。 叶一朝她点了点头,“按他说的做。” 苏虞连忙找回手机,按着叶一说的数字拨下了号码,然后把手机凑到叶一耳边。 电话几乎立刻就通了,叶一先是嘻嘻一笑,然后说道:“对不起老爹,你的倒霉鬼儿子我又被娜架了……”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情形实在太危险,苏虞几乎又要笑了。 叶一,好像一点都不怕呢。 那么,她也要勇敢一点,不能再这么软弱和慌张,只有镇定,才能寻找到生机和希望。 苏虞咬唇,暗暗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只见叶一把目光看向夏璃,张着嘴巴问道:“要我再说些什么?” 夏璃转动轮椅走过来,将苏虞手中的电话取走,然后对季允先说:“我是夏璃。你儿子现在在我手上,不想他死,就赶快过来。另外,带上《BLOOD》项链。我等你到明天早上十点。如果没到,就替你儿子收尸吧。”说完,他的手轻轻一松,手机就“啪”地掉到了地上。 苏虞心痛了一下——这可是叶一送她的手机! 叶一咧嘴笑笑,“听说如果我离开那些保镖视线范圈只要超过三十分钟,他们就会给我老爹打电话,所以,他这会儿肯定已在赶来的途中了,用不着等到明天早上,也许今天晚上就能到。” “那样最好……”夏璃抚摸着手杖,缓缓道,“我也不想等太久。因为……” “因为?”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叶一哈哈大笑起来,“不会吧?我可是刀俎上的鱼肉欸,你这位大厨,竟然还觉得煎熬……”可夏璃的表情却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严肃到不能再严肃。 叶一独自笑了几声,挺无趣的,就收了笑,“那接下去的时间你准备怎么办?” “就这么待着。” “欸?”叶一东张西望,“你泄露了地址,也许警察十分钟内就会赶到,这样也没关系么?” “没关系,只要你在我手上。”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想跟我老爹当谈点什么?究竟怎样重要的事悄,都不能让你直接去季氏找他当面谈,反而要绑架他的儿子,然后兴师动众地拉到这里来谈?” 夏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不能。” “告诉我一点点吧,我保证保密。” “你再这么多话,我不介意让你再晕过去一次。” 叶一立刻闭上了嘴巴。 雨还在稀里哗啦地下着。屋外雷电交加。白色基调的房间反着白森森的光。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然后“扑”地一跳,轻盈落地—— 原来是那只好久没见的山东大白狮子猫。 叶一“啊”了一声,“你还养着猫哪?这只猫长得真大啊!我能摸摸吗?” “不能。”夏璃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冷酷。 于是叶一只能叹气,看着那只猫自由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忽又说道:“我肚子饿了。请问,人质可以吃饭吗?从昨天晚上被你抓来,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 苏虞以为这次夏璃的回答也会是不能,结果夏璃却将目光转向她,说:“厨房里有现成的材料,你去做饭。” “欸?我吗?”苏虞一怔,继而羞愧,“对、对不起……可我不、不会做饭……” 叶一“噗”地笑了出来。 苏虞却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如果自己会做饭就好了,这个时候就可以做给叶一吃了,而自己却平日里娇生惯养,被妈妈宠着,被姐姐惯着,结果什么都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模,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她越想越内疚,越想越惭愧,忍不住就要哭出来。 结果,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夏璃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竟然转身,推动轮椅滑下斜坡,进了开放式厨房。 他打算做饭? 苏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夏璃竟真的将手杖放到轮椅的挂钩上,腾出双手,从橱柜里取出食材,开始清洗。 苏虞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让她彻底肯定这一事实的是叶一的一句话:“我喜欢吃甜的,要多放糖哦!” 夏璃这个时候居然会给人质去做饭,已经够匪夷所思,更牛的是,身为人质的叶一居然还敢提要求! 苏虞看看夏璃又看看叶一,彻底迷糊了——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啊! 仿佛为了安抚她似的,叶一冲她挤了下眼睛,张开嘴巴无声地说道:“放心,在我爹来之前,他绝封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苏虞打手语,“可是,他为什么绑架你?” 叶一注视着在厨房中做饭的夏璃,眼底悲哀之色一闪而过,意味深长地说:“那就要等我爹来了才会知道答案了。” 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咖喱饭盛在盘子里端了上来。 苏虞正要伸手去接,谁料夏璃却笔直走到叶一面前,然后,拿起勺子亲自喂他。 苏虞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叶一则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哎呀,让偶像你亲自喂饭,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吃吧。”夏璃淡淡说,“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咳咳咳咳……”叶一一下子把刚吃进去的饭全喷了出来,然后露出一个苦笑,“老兄,你说得这么直白,我还怎么吃得下去啊?” 苏虞这才明白,原来这顿饭,就是古代临刑前给犯人的那一顿,意喻若最后的恩惠?! 她不知从哪升起一股勇气,扑上去一把抓住夏璃的胳膊,胳膊入手,竟然比她想的要纤瘦很多,苏虞不禁一呆。继而想起现在不是吃惊这个的时候,便连忙恳求道:“你不要杀叶一,求求你。无论你的什么吩咐,我们都会照做的,求你不要杀他!” 夏璃还没说话,叶一已用脚勾了勾她,她不得不转过头去,就见叶一冲她笑了笑,“现在别说这个好吗?我真的很饿,别破坏我吃饭的兴致呀。” “可是……” “我不要他喂了,你来喂我吃,乖哦。”叶一眨了眨眼睛。 苏虞只好听从他的话,把盘子从夏璃手上端过来,转身,喂叶一吃饭。 叶一张大了嘴巴,“啊——”像个孩子那样地吃饭。苏虞心中一酸,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一旁的夏璃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很奇怪,不知是憎恨还是嫌恶,又或者是其他更深层次的情绪,但他没有阴止,而是远远地走开了。 叶一吃了几口,对苏虞说:“你也吃点。” 苏虞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吃吧,你偶像的厨艺很不错哦。” 这种时候了还要调侃她,苏虞又是羞愧又是自责,眼泪流得更急。 “小笨蛋,咱们还要等到明天早上的,看样子这位大设计师是不会再做第二顿饭给我们的,你不多吃点,哪有体力撑到那个时候啊?万一到时候要跑,你又没力气跑不动怎么办?”叶一凑近她,无声地说。 苏虞一颤,立刻开始扒饭。 虽然心情极度恶劣,但正如叶一说的,夏璃的厨艺真的很不错,咖喱饭又浓又香,并真的按照叶一的要求加了很多糖,吃起来甜甜的,而丝毫不腻。 她这边就叶一吃剩下的吃着饭,那边叶一提高声音问:“夏璃,你的手艺不错,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如果你五岁时就要自己做饭,你也会有的。”夏璃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似乎再也不会停歇的暴雨,淡淡回答。 “为什么五岁就要自己做饭啊?你爸爸妈妈呢?”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夏璃的禁忌,他的睫毛颤了几下,然后生硬地回答:“我没有爸爸。” “那夏大姐呢?”苏虞忍不住问道,她可没忘记那个爽朗善良的母亲,怎么也不像是会虐待孩子的人啊。 “她很忙,要打工养我。” 叶一歪着头,显得很不解,“忙得给你做饭的时间都没有?” 夏璃发出一声冷笑,“如果你只有小学毕业文化,且孤身一人带着个双腿残废体弱多病的儿子时,你也会没有时间的。” 叶一沉默了。 苏虞开口说:“可是……夏大姐对你很好,不是么?” “是。”提及妈妈,夏璃的表惰又柔和了起来,他拿起那根手杖,轻轻抚摸着杖身,眼神里有无限柔光。 “为什么你不跟她一起住?她前阵子不是来看你了吗?为什么不干脆留下来跟你一起呢?那样你们就不用分开了。” 苏虞终于把这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然后就发现夏璃的脸,就像一张被击碎的面具,瞬间崩溃了。 “妈妈……”夏璃转过来,正对着她,眼中雾色浓浓,闪烁着点点泪光,然后,用一种因为压抑太久而变得扭曲的表情说,“她死了。” 一道霹雳划过浓黑的天空。 映得整个房间也跟着亮了一亮。 亮光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在夏璃的脸上滑出无声的轨迹。 “妈妈……死了……”夏璃说着,弯下腰,把整个上身都伏在了膝盖上。 从苏虞的角度,正好看到他不停耸动的肩膀,那肩膀异常消瘦,也异常的……孤独。 夏璃…… 在哭。 【第十九话】 委屈的缘起,等价的交易, 交出声音,就可以得到。 行走的双腿和残缺的美丽, 那么又是谁的偏执, 让我们在远古之前便没有未来? 没有不灭的灵魂和永恒的生命, 都说所有人的命运都是由神选定, 那么,正是你们的抉择, 造就了最疯狂的一个——魔! ***** 温颜卿抵达B城时,是下午三点。 他刚下飞机,就有一堆助手围了上来。 温颜卿把外套递给第一个人,顺便接过他手中的资料,一边翻看一边问:“联系好了?” “是的,已经联系好了马警官,就等着你。只要我们一到,特警队就立刻展开行动。” “确认是在夏璃那儿?” “是的。半个小时前夏璃亲自给季先生打了个电话。季先生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 温颜卿皱眉道:“等他赶到天都黑了。我们先过去,让警察先不要有任何动静,摸清楚情况后再说。不管怎么样,夏璃只是个残废,威胁性和暴力程度都不算高。” 助手应了一声“是”。 一辆房车开过来,温颜卿上车,吩咐司机:“现在就去夏璃家。” 车行二十分钟,抵达青石巷。 朱门之外,已经埋伏了十余名警察,正在待命。 温颜卿下车,抬头看了眼朱门上悬着的两盏白灯笼,冷哼一声:“百鬼夜行,难道你自诩滑头鬼么?” 一名警官匆匆跑过来打招呼:“温先生。” 不是别个,正是负责上次绑架案的吴警官。 “里面什么情况?” “请跟我来。” 吴警官带着温颜卿走进一辆货车,车厢里,特警们正围着电脑议论纷纷,见他们入内,全部散开让出了位置。 温颜卿凑上前,电脑屏幕里,是一幢小小的白屋,白屋正南方有扇小小的窗户,也是唯一一扇没有拉着窗帘的窗户。 一个人影坐在窗边,放大后,正是夏璃本人。 “继续放大。”温颜卿说到。 于是操作员将镜头继续前推,但再往里,就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吴警官将另一台电脑转了过来,“看这个吧。红外线感应显示,除了叶一以外,还有第三个人也在那个屋子里。” 这台电脑上,显示白屋内有三个发热体。 一个坐在椅子上,不消说,就是夏璃。离夏璃大概三米远的地方,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特别娇小,温颜卿“啊”了一下,吴警官警觉,“怎么了?” 温颜卿按了按额头,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如果苏禾知道她妹妹也在里面,估计会急的疯掉吧? 苏虞怎么也在里面? 不管如何,她在里面,营救的难度就又增加了。 “能强行突破么?”温颜卿问。 “完全没问题。对方看起来只有一个人,而且现在距离人质有一段距离,给我们三十秒,特警们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和突破。”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 吴警官露出为难的表情,转头叫了个人过来。温颜卿一看,是叶一的保镖队队长。 “温先生。”队长敬礼。 温颜卿不悦,“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温先生。我收到了叶一少爷的短信。”队长说着,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 短信只有一条,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发来的: 阿舜,我暂时没事,先别急着进来救我。 叶一 号码不是叶一的,但凭借其过目不忘的本领,温颜卿第一时间想起,这是苏虞的手机号码。 “确定是叶一发的?” “阿舜是我的小名,我想,夏璃应该是不知道的。” 温颜卿将手机还给队长,两道好看的眉紧紧的皱在了一起,看来……叶一也隐约察觉到真相了啊…… 不,应该这么说—— 叶一,在试图靠近真相! ***** 又一道霹雳划破浓云,雨声如泣。 弯腰坐在轮椅上的夏璃,终于直起了身子,令苏虞意外的是,他那消瘦苍白的脸上并没有泪痕,也就是说,他刚才,其实并没有哭? 只是他的眼神,看起来比哭泣,更悲哀。 叶一突然问到:“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次就算了,上一次——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季家的小儿子?为了保护我,我的身份一直没有曝光,而且来SS学校,也是突发奇想,就算你是季氏的设计师,也没有可能知道我来了B城,更没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因为那支钻戒广告。” 叶一“啊”了一声,露出始料不及的神情。 苏虞更是吃惊地叫了出来,“是你?可是,你跟堂姐说那不是你啊。” “那确实不是他。”回答这句话的是夏璃。 苏虞迷惑了。 叶一朝她眨了眨眼睛,“那是以我为原型,用3D效果做出来的人,确切来说,应该是以我的样子为基础,结合了我哥小时候的特征,然后用电脑制作出来了一个模拟人。如果我哥哥当年没有病死,那么现在,他就应该是这个模样的——据说我们长的很像。” 苏虞震惊:什么? 那么惟妙惟肖活色生香的美少年竟然不是真人? “你看到那支广告后,就想到了我?” “我也没看出是电脑合成的人,因为就几秒钟的镜头,细节和远景又是真人替身。所以以为是你拍的。在全国都在追踪广告里的神秘美少年究竟是谁时,我请的私家侦探也在寻找你。只不过,我锁定了范围——叶氏的故乡F城。” “你对我还真是朝思暮想煞费苦心呢……”叶一摊了摊手,“那么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了,你就不做点什么吗?” 苏虞睁大了眼睛,哪有人质这种时候主动请求被虐的? 很危险啊叶一! 夏璃默默地盯了叶一几秒钟,苏虞在一旁紧张得手心直流汗,但夏璃最终却别过脸去,淡淡地说了一个字:“不。” 苏虞这才放下心来。 叶一的目光闪烁了几下,说:“我明白了。你的目标不是我。你只是想通过我来要挟我爸。你的目标是他?” 夏璃望着窗外的雨帘,没有回答。 叶一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么就请允许我好好运用一下我这个聪明的脑袋瓜,来猜测下我们的王牌设计师大人,究竟打的什么注意吧。首先,你找我爸,肯定不是因为公事。因为公事可以公谈,不需要牵扯到无辜的人——诸如他儿子我。所以,一定是私事。” 夏璃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外面,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叶一放缓语速,再次试探,“跟你的母亲去世有关?” 夏璃的眼神有了一瞬的恍惚。 叶一转动眼珠,悠悠说道:“虽然这么说一点对不起已故的人,不过,你母亲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我爸扯上关系的类型。而且我爸在外面虽然很风光,但其实畏妻如虎,我妈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在外头养女人,更何况我妈还在世时,断断不可能搞外遇。” 夏璃轻蔑一笑。 叶一继续猜,“外界都在传言,说你和我姑姑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难道,是因为我姑姑的关系?” “你不用猜了。”夏璃打断他,眼底有着一种与其说是悲凉不如说是疲倦的神色,“你猜不出真相的,永远不会。” 叶一笑了笑,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嘴巴堵上。”夏璃用手杖指指地上的布条。 面对如此警告,叶一只好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巴,但眼睛却没闲着,冲苏虞使了个颜色。 苏虞很快就反应过来,意识到叶一是让她继续说。因为,只有不停地与夏璃对话,才能知道他此举的真正目的。 于是,她竭力平复下紊乱的心情,舔舔干涩的嘴唇,怯怯开口,“夏璃……” 夏璃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朝她掠过来。同以往很多次一样,静静地看着她,让人分不出那样沉静的面容,和恬淡的眼神,究竟是源于疏离,还是源于专注。 “夏璃……这是第一次见面时,你送我的手链,你还记得吗? ”苏虞将手腕上的琥珀手链解了下来, 平摊在手心上,“你跟我说,不哭。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认定你是我一辈子的偶像。因为你不但有惊世的才华,更有一颗温暖的心。只有有心的人,才能设计出最美丽的珠宝——我,对此贯彻始终,并坚信不疑。” 夏璃看着她手上的手链,定定地看了很久才梦呓般地说了一句:“所以说……你不了解我……永远不……” 苏虞心中一痛,颤抖地将手合上,将手链攥紧,然后深吸口气,说:“自首吧。夏璃!” 夏璃的瞳孔在收缩。 “现在自首还来得及!趁一切都还没有不可挽回,趁损失还没有产生,趁季先生生还没有来,放了叶一,我们保证一个字不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还是本世纪最惊采绝艳的珠宝设计师,你还有现在这样如日中天的事业,你还可以继续当你自己……” “我自己? ”夏璃轻轻反问,却让苏虞心中重重一震。 他摇着头,然后轻轻地笑,笑容里却有什么东西凝固了,变得冰凉冰凉, “别自以为是了。你以为我送了手链给你,又让你当我的助手,就是我的朋友了么?你有计么立场来劝导我呢?你这个聋子。” 血色立刻从苏虞脸上退去,她没有看错,夏璃说的真的是……聋子? 夏璃眯起眼睛,恶意地重复:“没错,我说的就是聋子。Long,zi,聋子。看懂了吗? ” “喂喂喂,老兄,这样很过分耶……”叶一忍不住插话。 “闭嘴。”夏璃将手杖举向他,轻轻一按,只听“砰”的一声,叶一背后的墙上,顿时多一个洞。 苏虞面色顿变一一这根手杖,竟然是枪! “糟了,开枪了!”围墙外的监视车里,监视员惊呼一声后,大家全都围了上来。 温颜卿望着红外线监视屏里做出举枪姿势的夏璃,暗骂了一声“SHIT”后,扭头对保镖队长说:“给叶一发短信,叫他老实点,别剌激那个变态!” “是是是……”队长连忙拿出手机,按字时手指都在抖。 温颜卿吩咐特警:“密切注意,如果有第二枪的姿势,不用再犹豫,立即突破。” “是,温先生。” 白屋内—— 叶一张着的嘴巴,慢慢地合上了,然后露出一副“我很乖,我绝对配合”的表情,将身姿还正了正,坐得笔直。 而苏虞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被这一枪,彻底击破。 夏璃……是个谋杀者啊。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这一点呢? 叶一第一次被绑架时,如果不是她及时想起了天阶大厦,那么有99%的可能,叶一已经死在了那个仓库里。 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夏璃心存仁慈,而是因为发生了意外情况,从而导致他的计划没有完成。 可这一次……他在继续那个疯狂的计划,并且,毫不留情。 苏虞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曾经无数次在这个人面前哭泣,可唯独这一次,不愿被他看见自己痛苦的样子。 那些汹涌而出的眼泪,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火辣辣地流在脸颊上,再冷冰冰地浸到手心里。 叶一用脚轻轻地碰了碰她,透过指缝隙,依稀可见他张着嘴巴在说:“别哭啦”。 明明最危险的人是他,但永远都是他在安慰她。 而她,只会哭。 什么忙都帮不上。 认知到这个事实的苏虞,突然抬起头来,咬唇,一发狠,将那条手链狠狠地朝夏璃丢了过去,“我不要你的东西!还给你!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手链,正好砸在夏璃膝上,然后顺着他的裤子滑落到地上。 夏璃无动于衷地看着那条手链,就像看着一样不认识的东西,依旧那么平静。 这种以往被苏虞认为谪仙般清高淡雅的表情,此刻看在眼中,却是十足十的冷的血。 她也不知从哪升起股勇气,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双腿,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而麻痹,必须要舒缓好一会儿才能恢复灵活。 苏虞就那么颤巍巍地站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夏璃,一字一字地说道:"没错,我是聋子,从一出生就耳朵听不见。但是我一点都不自卑,因为我什么都不比别人差,你休想用这两个字来侮辱我。反倒是你,我真觉得你可怜极了!应该自卑应该羞愧应该一头撞墙上去死的人是你!是你啊,夏璃!” 夏璃果然被震动,眉毛斜斜挑起,难以置信地说了一句:“什么? ”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和原因要找季允先报仇,那都是你跟季允先之间的事,有本事你就找他,抓人家儿子过来算什么?哦,对啊,你是残废啊,你的腿不能走路,所以你连直接跟他对峙的勇气都没有了么?可你手里不是有枪吗?把枪头对向季允先啊,朝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开枪算什么?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怕你了吗?我们只会可怜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脱掉你那层光鲜亮丽设计天才的外衣后,你就什么都不是!你的腿己经萎靡成了两条木棍,但比腿更加萎靡的,是你那肮脏的、懦弱的、丑恶的、扭曲的心!” 苏虞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她自己不知道,她的声音高亢尖锐,几乎像呐喊一般嘹亮,“难怪会有什么《BLOOD》、被篱笆扎破的心,你的心已经腐烂堕落了,所以也只能设计出这些黑暗血腥的东西……亏我还这么崇拜你,我崇拜了你整整五年啊,五年!今天我才知道,我所崇拜的根本不是什么天使,而是恶魔!恶魔——” 随着这最后一句呐喊,一道闪电划破雨帘,照得整个房间都为之一亮。 然后,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苏虞急切的呼吸声,呼哧呼哧,久久难以平静。 而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鼓掌的声音轻轻地、缓缓地、带着一定节奏不急不躁地拍了起来。 而鼓掌的人,是夏璃:“说得真好。”他竟然笑了笑,“直到此刻我才觉得,你稍微了解我些了。” 苏虞一悸,继而冷淡又满含伤感地说:"我……已经不屑了解你了。” 夏璃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条手链,小小的、银色的翅膀,明明那么脆弱,但因为有了琥珀的包裹,所以即使能够被清晰地看,还是会被误认为很坚实。 就这么经历了漫长的千年的时光。 “其实……不止天使……”夏璃拈起那块琥珀,对着灯光细细地看,“恶魔也是有翅膀的。” 他又放下琥珀,看向苏虞:“你说的没有错,我是恶魔。琥珀里的……恶魔呢。” 苏虞倒吸了口冷气,有什么东西在时面前缓缓打开了。 那是潘多拉的箱子? 还是接近于真相的臆想? 而就在这一刻,夏璃和叶一同时神情一变,朝窗外看了过去—— 苏虞听不见,因此,她不知道,那是因为温颜卿在外面举个喇叭,高声说道:“夏璃,你已经被包围了。” 夏璃还没来得及有所回应,只听大门“啪”地被人从外踢开,四名身穿防弹衣的特警举着枪冲进来,将枪口,统一对准了夏璃。 而大开着的屋门,可以清晰地看见原本幽暗一片的院子里,咔嚓咔嚓亮起了灯光。 强劲炽烈的灯光下,一个人手握喇叭,慢慢地,从容地,带着天生强势的气场,走了过来。 他的身形高高瘦瘦,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走到门前,甚至在地垫上擦净了鞋底后才进屋,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着极好的教养。 温老师…… 苏虞眼睛一热。 来人正是温颜卿。 他将手里的喇叭,随手就给扔到了屋外。 苏虞心中流泪——之前是谁说他教养好来着? 温颜卿拍去手上其实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才对着轮椅上的夏璃微微一笑,“打搅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警方火力,夏璃却半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依旧很冷静地说:“我没有允许你们进入我的屋子。” “我似乎也没允许你随意绑架我的家人。” 一旁的叶一听见“家人”二字,吹了记口哨,“我好感动,表哥。” “哦,我说的不是你,而是她。”温颜卿把目光转向了苏虞。 苏虞一呆。欸?什么情况? “我要带走这个女孩子。至于另一个——” 温颜卿撇了还被反绑着的叶一一眼,淡淡地说:“你请随意。” “喂,不是吧?表哥!”叶一叫道,“我可是你唯一的亲表弟耶!” “你擅自撇开随从,到处乱跑。吃过一次亏仍不悔改,这是你应得的教训。我没有必要为你的任性负责。但苏虞是无辜的。过来一一” 温颜卿对苏虞点了点头。 苏虞正怯怯地朝他走了一步,夏璃突然开口,“她也不行。” 温颜卿细长的眼睛顿时危险地眯了起来,“哦?为什么? ” 夏璃出人意外地竟然笑了一笑,突然将头转向叶一,“叶一,你喜欢她吧?” 苏虞的脸又一下子变得通红通红。 没想到,没想到,叶一看了她一眼,竟很爽快地回答:“嗯。喜欢。” 苏虞的脸又一下子变得很白很白。 这么长时间以来,被暗暗纠结了很久很久的事情,被默默压抑了很深很深的心绪,突然间,就被摊晒在了众人面前。 一时间,苏虞只感应得到自己的心脏在扑扑扑地剧烈跳动,血液在身体的每一处肆意燃烧着,让她无所适应,也无法反应。 叶一……叶一……你…… 而夏璃……夏璃……他…… 为什么一个可以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而另一个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答? 太……突然了。 无法接受的突然…… 就像是内心深处隐约抱有缠绵的期待,突然被一把刀切断,尽数掉下来,淹没了她那样的突然。 夏璃看了眼脸色由红转白又从白变红的苏虞一眼后,才轻飘飘地看向温颜卿,“这就是原因。” “这是什么狗屁原因?”温颜卿天生贵公子的声线,在说着这么粗俗的话时,听起来依旧优雅。 夏璃面不改色,用同样优雅的声音回应:“因为今晚的盛宴里,虽然己经有了主菜,但再配个汤会更添情趣。并且,现在连餐后甜品都齐了,岂不美妙?” 温颜卿眯起了眼睛,“你说的甜品是我吗?” 夏璃将手杖横放在膝上,满怀温情地抚摸着,一边摸一边轻声说道:"我在地下室设置了炸弹,虽然我并没有邀请你和苏虞,但今夜,只要踏入这个屋子的人, 就都走不了了。” 轰隆隆—— 雷声轰鸣。 特警们的身子动了一动。 夏璃立刻警告:“不许动,否则,我不仅仅现在就引爆它。开关,在这里——”手杖的手柄处,有一个银色的按钮,看来,它不仅仅是柄枪,还是一个遥控开关。 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本来,夏璃会施行绑架案,已出人意料,而他竟然还在自己家里埋了炸弹,如此疯狂的行径,怎么看都不像那样一个清瘦白皙温文尔雅的人会干出来的。 夏璃,你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你在隐藏什么? 你究竟是多么绝望,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给别人活路,也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 苏虞望着三米之外的夏璃,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慢慢地碎开、死去、腐烂。 温颜卿眉目闪烁,刚想说话,叶一突然求他:“表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胶凝,然后,彼此都沉默了。 雨哗啦啦地下着,夜突然变得无尽漫长。 屋内一片死寂。 谁也不敢动,谁也不说话。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寂静。 温颜卿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来电显示的是“苏禾”。 他抬眼看向夏璃,夏璃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温颜卿接了起来。 “喂喂?怎么样啊?叶一找到了吗? 他没事吧? ” 电话那头,传来语速较一般人要快、声音较一般人要脆以及口气较一般人要毛躁的熟悉声音。 温颜卿拿手机的手,不自觉地轻轻一颤,内心深处,有个地方也跟着微微一紧。 某种名为思念的东西开始默默蔓延,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点想念。 “……喂?喂?温颜卿你在吗?” “我在。” “讨厌,怎么每次电话都装深沉不说话啊……”对方嘟哝了一句,明明是抱怨,但下一秒就忘记了生气的理由,语气突重新变成了关切,“叶一怎么样了? ” “他还活着。”温颜卿看向墙角的叶一,叶一笑着朝他吐了吐舌头。 “欸?已经救出来了吗?他还好吧?是被谁绑架的啊?” “我稍后再打给你。”没有理会苏禾那一系列的问题,温颜卿按下了挂机键。 夏璃目光亮亮地看着他,“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不会阻止你们与人通话,你们任何一个,想打电话的都可以尽情地打。” “你只是想增加焦虑的人数,我不会你所愿。” 夏璃笑了, “那么,如果我要求你必须继续跟对方通话呢?” 温颜卿的瞳孔猛地收缩。 “回拨回去,然后开免提,不然,我就杀了他。”夏璃将手杖指向了叶一。 众人齐齐变色。尤其是苏虞,下意识就向叶一靠了过去。 叶一的反应是用肩膀顶了顶她,露出一个“我真倒霉”的苦笑。 “我不相信。”温颜卿冷静地说道,“我不相信你会在我舅舅没来之前就杀了他。” “那么,朝他腿上轻轻来一枪如何? 不会伤及要害,但是会不停地流血…… 啊,血,BLOOD。这很美妙,我还没在人体上做过设计,很有兴趣想尝试一下呢。” 温颜卿沉默了两秒钟,然后按下回拨键,给苏禾打了回去,再打开免提。 夏璃露出一个几乎可以说是美丽的微笑。 “嘟——嘟——” 电话很快就通了。 “这么快就打回给我啦?怎么了?刚才不方便说话吗?” 饶是温颜卿再怎么镇定,在面对枪管和炸弹的威慑力下,一时间也不禁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拿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萦绕起种种思绪。 夏璃警告地扬了扬眉。 温颜卿吸了口气,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 “欸?” 电话那头的某人,明显一怔。 “中式的,西式的?蜜月想去哪里?国内,还是国外?” “等等等等!为、为什么突然就提到这个啊!我、我我虽然收了戒指,但、但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啊!啊不是,总之你怎么老是搞突然袭击啊,我们之间,发、发展也太快了吧?” 叶一“扑哧”一笑。 而苏虞因为听不见苏禾的声音,则是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只有夏璃,怡然自得地坐在轮椅上,听着两人的对话,似乎感到非常的满意。 温颜卿的表情里,忽然多了点哀伤,可惜,他的声音人过平静,平静到隔着电话与他对话的人,根本感觉不到,“苏禾,你有什么心愿么? ” “心愿?” “或者说……梦想? ” “欸?为什么突然找我谈这么严肃的事情啊……” 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苏禾最大的特点就是随遇而安和不自觉地顺从对方,因此她又加了一句,“等等啊,我想想……” 一屋子的人都静悄悄地等待着。 安静而诡异。 “有了! ”电话那头,传来跳跃的声音,“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八卦娱乐周刊男人心中最想拥有的女性TOP榜第一名!” 温颜卿沉默。 叶一沉默。 苏虞左顾右盼,不明所以。 倒是夏璃,哈哈笑了起来。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屋子里的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以下。 电话那头的苏禾怔了怔,轻轻地问:“谁?谁在笑?温颜卿,有谁在你旁边吗?” “告诉她,我是谁。”夏璃命令。 温颜卿抿了下唇,回答道:“笑的人是夏璃。” “啊!夏璃!”电话那头的苏禾更加雀跃了,身为珠宝刊物的记者,她对夏璃自然是细细研究过一番的,“是夏璃?真的是夏璃?你和夏璃在一起?!天啊……” 轮椅上的夏璃,笑得越发迷人,“告诉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温颜卿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说真话,但夏璃威慑地摸了摸手杖,于是他立刻说道:“夏璃绑架了叶一,我现在在绑架现场。” 果不其然的,电话那头响起了苏禾的尖叫声:“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夏璃……绑架了叶一?!!!” “马上告诉她,你们正面临着怎样的危机。” 清贵清柔的嗓音,说出的,却是最残酷的话语;明亮明晰的目光,包含的,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落入苏虞眼中,成了幻灭。 夏璃……竟然会如此可怕…… 如此可怕的人……为什么偏偏会是夏璃? 这一刻,苏虞再次经历了人生中的巨大打击。 上次,是她看见爸爸外遇;而这次,是她看见偶像倒塌。 谁来救救她? 谁来把这刺骨锥心的一幕结束掉? 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大门那边,温颜卿按着夏璃的要求,将真相告诉了苏禾。 苏禾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电话的免提音,刺啦刺啦,仿佛一把锯刀,在一点点地拉扯着人们的心脏。 足足过了五分钟后,苏禾才有了反应,“温颜卿……” “我在。” “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是请你一定要坚持住,还是快点想办法解决这个危机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我都不、不知道该怎么说……”隐隐的哭腔,急促的呼吸,以及,凌乱的话语。 温颜卿眼底顿时涌起很多情绪,“那就不要说。” “不,我一定要说!” 苏禾做了个深呼吸后,声音变得坚毅又干脆,“我的梦想是去普罗旺斯戴着守护神戒指度蜜月,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不待温颜卿回答,她便挂上了电话。 嘟嘟嘟嘟的忙音回旋在屋子里,夏璃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温颜卿关了手机,回头,“您听得可还满意?” 夏璃还没回答,他又说道:“原本想再跟你周旋下去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的未婚妻在等我,我不能让她等太久。所以给你两条路一一第一,乖乖地束手就擒。第二,不乖乖的也行,那就丑态毕露出尽洋相地被擒吧!”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由外炸开,四下飞溅的玻璃碎片中,几道黑影纵身翻跃进屋。 一个飞踢,就将夏璃手中的手杖踢飞,夏璃刚要挣扎,手臂已被人扣住,然后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手被反铐在了背后。 黑影们立定,站住,除了特警们以外,还有叶一的保镖。 【第二十话】 这个世界上, 最美妙的是爱情, 但最牢固最永恒最一经决定就永不更改的却是另一样东西—— BLOOD。 TIES OF BLOOD。 ***** 名叫阿舜的队长抢先过去松开叶一的绳子,“叶一少爷,你受惊了。” 叶一活动着僵硬的手腕,却没有欢喜的神色,反而显得很苦恼,“都说了叫你们不要这么快进来啊……” “对不起,那个,温先生说了,只要他一打电话给我,我不用接,就可以强行突破……” 温颜卿凝视着被擒的夏璃,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谢谢你给我打电话的机会。” 如此形势逆转,夏璃也不见惊慌,只没是“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很诡异,也笑得很悲凉。 吴警官指挥道:“你们马上下去拆掉炸弹。” 特警们连忙下楼。 温颜卿走到夏璃面前,从地上捡起他的手杖,仔细观察。 这确实是一把改装过的消音枪,整个设计美丽而简洁。 他看着夏璃,微微有些感慨,“你其实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夏璃的回应是一声嗤笑。 温颜卿也不再废话,吩咐吴警官: “把他带走吧。” “等一下!”出来制止的,是叶一。叶一快步走过来,抬头紧盯着温颜卿的眼睛,表情一改之前的懒散,变得十分严肃,“我还没有听到我想知道的,你不能就这样带走他。” 温颜卿的目光闪烁了几下,说道:“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可我必须知道! ” 叶一伸出手指向夏璃,“这个人, 他绑架了我两次!我要知道为什么。凭什么我要被莫名其妙地绑架?而最不甘心的是,除了我,好像你们都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虽然你是受害者,但此事确实跟你没什么关系。”温颜卿懒得多言,挥手让特警们行动。 于是两名特警就押着夏璃和他的轮椅往门外走。 就在这时,去地下室搜查的特警们跑回来,“报告队长,没有找到炸弹!” “怎么可能?再找找!”温颜卿倏然然变色,回头瞪向夏璃,“你骗我? ” 夏璃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本清俊的脸,一笑起来就显得说不出的扭曲,“骗骗你又怎么样?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欺骗,不是吗?” 温颜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但夏璃的下一句话却是:“有没有炸弹呢?这是个问题呢。你为什么不去按一下那个按钮?就知道结果了哦。” 手杖在温颜卿手中,顿时变得像有千斤重。 尤其是扶手上那个圆润光滑的按键, 突然间,就变得十分可怕,让人觉得很容易一不小心就用力过度按到了它。 温颜卿的眼神凝重了起来。 夏璃则继续笑,“你不敢按的。温颜卿,你这么宝贵的生命,怎么可以去做这种尝试呢?对不对?你的,叶一的,那个死去的季筹,你们的命都这么宝贵,我看可惜啊……这么宝贵的性命,还是有终结的一天哪……” 叶一听到季筹二字,面色大变,一把揪住夏璃的衣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哥哥的名字?果然跟我哥哥有关对不对?你还知道他什么? ” “有关?呵呵……温颜卿,告诉他啊,告诉你这个可爱又可怜的、被泡在糖的水里、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小表弟,我为什么会知道季筹啊,以及,我和季筹是什么关系啊……” “你闭嘴……”温颜卿喝止。 夏璃可不是他的学生,根本本也不怕他,“啊,对,你不能说的。有关于你可爱又可敬的母亲所做的那些丑事,怎么能当众说出来呢? ” “果然跟姑姑有关……” 叶—忍不住抓着他的肩膀拼命摇,“告诉我吧,夏璃!我之所以故意被你抓这第二次,就是想知道真相,你到底跟我哥哥是什么关系?又跟姑姑有什么关系?我看到资料里说你妈是我姑姑的小学同学,是真的吗?” “是。” “她们长大后有联络?” “是。” “怎、怎么可能……” “呵呵,季氏COO,名门贵族千金,跟一个穷困潦倒、念到小学就辍学了的同学,有什么好再联系的,对不对?叶一,你也很莫名其妙吧。” “我说,闭嘴。”温颜卿示意特警们离开。 叶一拦在面前,怒目回视,“不许走,我要听他说。” “叶一!” “我作为被绑架者,我有权知道为什么绑架我!” 一旁的吴警官额头,冒出了冷汗,心里连连叫苦:小祖宗你就行行好吧,温先生可是得罪不起啊……不过,比起温先生,这位身为季氏继承人的小祖宗好像更得罪不起啊…… 一时间,真是为难到了极点。 叶—瞪了温颜卿一会儿后,连忙回头转向夏璃,“你快说。” 夏璃则笑呵呵的看着温颜卿,摆明了要看好戏。 温颜卿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好,我来说。闲杂人等先退出去,我接下去要说的话,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场。” 吴警官松了一大口气,连忙示意众人退出屋外。苏虞也正想走,却被叶一反手拉住,如此一来,她想不留下都不行了。 幸好,温颜卿并没有介意她的存在,而是盯着轮椅上被反绑着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夏璃,深吸口气后,才缓缓开口说,“叶一,你知道季筹是怎么死的吗?” “知道,是白血病。 ” “季筹一岁多时,查出再生障碍性贫血。为了治疗,在全球范围内搜寻匹配的骨髓,但一直没有找到,于是,舅母,也就是你吗,决定再生一个孩子,用他的脐带血,来救季筹。” 叶一睁大了眼睛,他在温颜卿电脑中看到的蛛丝马迹,于此刻彼此连接,逐渐形成了一张大网…… “但我妈当时得了子宫瘤,而且身体不大好啊!” “是的,所以,只有一个办法——试管婴儿。”温颜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掀开了正个黑幕最关键的一步,叶一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过程,然后松开苏虞的手,踉跄后退了两步…… 再看夏璃,萎缩的双腿,荏弱得苍白,这一切,在映入他眼中,就有了全新的、不同的定义。 “运用最先进的方法,将舅舅的精子和舅妈的卵子混合结合,再找一个自愿代孕的女性,将受精完成的卵一如她的子宫内——这就是试管婴儿。也就是……”温颜卿看了夏璃一眼,才说出了他的名字“夏璃。” 夏璃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叶—也好,苏虞也罢,全都笑不出来。 他们无比震惊地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癫狂大笑的男子,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竟不知是何感觉。 夏璃…… 是叶一的哥哥啊…… 天啊!天啊!天啊…… 叶一的眼睛墨黑墨黑,那些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光彩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色。 “你……”他轻轻开口,声音低低,“是夏紫函为我妈代生下的我的……哥哥?” 夏璃嗤笑一下,淡淡道:“我可受不起你的这个称呼。我啊……只是药。” 叶一眼中弥漫起淡淡的雾气。 而这种痛苦,看在夏璃的眼中,却令他更加欢喜了,“看得仔细点,你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人,是药。是为了就你那珍贵的哥哥,而千方百计炼出来的药,所以,这个药唯一的用途,就是给你哥哥治病,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呵呵,哈哈,啊哈哈哈……” 温颜卿在一旁补充,“当时夏紫函得爸爸欠了一大笔赌债,为了还钱给高利贷,夏紫函自愿代孕,整个过程,是我妈牵的线。但没想到……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夏璃,却先天不足,脐带血数量不够,无法移植。等待了一年,却换来这样的结果,舅妈非常伤心失望。而当天夜里,季筹不幸感染,治疗无效死亡。两件事情加在一起,舅妈认为是这个试管婴儿带来了不祥,迁怒于他,给了夏紫函一笔钱后,要她带走夏璃,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想看见。就这样,季璃成了夏璃。” 就这样……季璃……成了夏璃…… 短短九个字。却是彻彻底底的一场悲剧。 苏虞忍不住捂住胸口,因为,她的心翻滚着绞在一起。甚至比起她之前知道是夏璃绑架的叶一是,更加疼痛。 夏璃……夏璃…… 这就是你憎恨叶一的原因吗? 因为他拥有你所没有的爱和呵护吗? 因为他被家族保护的那么好,而你却被家族遗弃? 所以,你拼命地想要出人头地,要来SS上学,为的就是争一口气,让遗弃了你的家人,看看你是多么的了不起,你的才华,你的天赋,原本就是为了季氏而生,却不得不用这样才能展现出来。所以,你不甘心,你充满绝望,而这种绝望,在夏大姐病逝后,达到了顶点。 所以,你绑架了叶一,你要求季允先来,你亲口听他一句……对不起么? 夏璃…… 这是怎样一种巨大的伤痛,让你如此忍着、忍着,忍受了整整二十四年呢? 而又是怎样辛酸漫长的一个过程,让你再也坚持不下去,而选择了灭亡呢? 夏璃!夏璃!夏璃…… 苏虞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叶一沉声道:“所以,你绑架我,为的就是跟我爸当面对峙?” “对峙?”夏璃再次露出了那种轻蔑的笑容,像是嘲笑叶一不理解他,又像是嘲笑不被理解的自己,“我需要那种东西?或者说,你以为我喜欢‘季’这个姓氏?” “也对。你如果想对峙,身为首席设计师的你,早就可以和他在办公室对峙了,用不着做出绑架我这么出格离谱的事情。那么,身为我哥哥的呢,为什么绑架我?”叶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步步紧逼,“因为妒忌我?因为记恨我?还是……你只是想见见我?” “我啊,只是想看着那么爱你的父母,亲眼看着你死掉的过程罢了。当年,没有看到季筹是怎么死的,真是好遗憾呢。幸好,还有你。反正……妈妈也不在了。”夏璃说到这里,表情突然变了,变得有些恍惚,有些迷茫,像是陷入了梦呓,“妈妈总是说,不行,小璃,你不能干这个,你不能干那个……我说妈妈好,你说不行就不行……但她现在不说了,再也不会阻止我做任何事情了……” 妈妈说小璃真乖,最最喜欢小璃,永远不离开小璃,有小璃就是幸福。 但是……小璃不能走路,小璃老是生病,需要妈妈花很多很多精力和时间照顾。而妈妈又是那么的穷。 虽然每个月,妈妈的小学同学,一个据说是好朋友的女人总是会寄钱来茫,但妈妈总是说那些都是给小璃将来的教育资金和成家立业的钱,不能乱花。 然后她就打工打工打工,没日没夜地打工。 小璃很乖,真的很乖。 虽然小璃不能走路,但他还是学会了做饭,一棵白菜也能做出不同的菜来,每天一种口味的白菜。妈妈吃到白菜就很高兴,摸着小璃的头说,真好,有小璃真好。 终于有一个一起在工厂里做工的叔叔喜欢上了妈妈,想娶妈妈,但是叔叔的家人开出了唯一的要求——送走小璃。 妈妈回家后就一直显得闷闷的,小璃做好了饭,端到桌子上,妈妈吃了一口,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到了碗里。 小璃很乖,小璃一直是一个远比同龄人要聪明的好孩子,他帮妈妈擦干了眼泪,喂妈妈吃饭,然后又把碗洗了。等妈妈睡着后,默默的收拾了几件衣服,装在箱子里,独自一个人偷偷离开了家。 其实小璃没有地方去的。他才八岁。他很吃力地推着轮椅到了学校。学校的大门关着。他默默地看着学校,心里想的是妈妈肯定会来这里找他的,所以他不能再来上学了。可是,除了家和学校,他还能却哪里呢? 如果……自己的双腿能走路就好了,这样,叔叔的家人们,是不是就不会嫌弃他了? 如果……没有自己就好了,妈妈就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不用那么辛苦。不会一米六八的个子,却只有八十斤。 如果……没有自己…… 然后他就想起了学校附近的那条河。据说很多人夏天在河里游泳的时候淹死了。如果他往下跳的话,没有腿的自己,肯定会死掉的吧? 那就死掉好了。反正活着只会让妈妈不幸。 虽然妈妈不说,但邻居们都有在偷偷地讲,说他是跟野汉子生的,他的爸爸没准是个杀人犯。 那么,死掉吧。 让妈妈毫无负担的去嫁人。而自己也不用再这么辛苦。因为不能走路的缘故,起床,穿裤子,上厕所,这些对常人来说再轻松不过的事,却总是累得他满头大汗。 这样的生活,结束了也挺好的。 小璃朝河那边走去,夜光下,河水像撒了银子的黑缎,充满了神秘的魅惑。 下去,下去,下去。 冥冥中用声音在催促他。 然后他用力一推,轮椅前行,脱离地面,随着重心慢慢倾斜-—— 就在那一刻,有两只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然后—— 扑通、扑通。 两个人连同轮椅一同掉进了河里。 他喝了好几口水,河水冰冰凉凉的,可抱着他的人,却是那么那么的温暖。那温暖的手臂,抱着他,死命地,用力地往上升,然后,他再次感受到了新鲜的空气。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妈妈。 湿哒哒的妈妈。 湿哒哒的他。 湿哒哒的妈妈把湿哒哒的他从河里拖了出来,拉到岸边,放声大哭。 妈妈哭得那么那么用力,像是要把一生的委屈都哭出来。 他伸出手,帮妈妈擦眼泪,却被妈妈狠狠打了两巴掌。那两记耳光,打得他耳朵都轰的一下,好一阵子听不见。等到能听见时,就听见妈妈泣不成声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小璃,对不起!妈妈不嫁人了,那样一个连残疾孩子都容不下的家庭,嫁过去了也不会幸福的。妈妈愿意继续等。所以小璃也不可以自杀,要陪妈妈一起等!听见没有?不可以自杀,不许你再自杀!” 妈妈说,不可以自杀。 好,他不自杀。 他……只求被杀。 所以,当夏紫函被查出身患癌症只有最后一个月的生命后,他就开始为求被杀,而策划布置了一切。 第一次绑架叶一,因为妈妈突然要来B城而终止,原来约定当晚过去提人的,但却没有去。于是给了营救部队机会把叶一救走。 而这一次,妈妈走了。再也没有手,会从背后伸过来,拼尽全力地,满怀温暖地阻止他。 所以,就有了第二次绑架…… 绑架,枪。 严重到必须判刑的地步了。 这样……就可以了吧? 如果不够,那么……加再加上最后一个步骤吧…… 白屋的大门,在特警们离开时,原本是闭合的。却在夜晚十点二十三分这一刻,突然由外打开,巨大的白光瞬间涌入。 一个高大的黑影,带着宿命的浮光掠影出现在白光中。 “我是季允先,你,要见我?”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如此说道。 恍惚中的夏璃,嘴角上升起了一个弧度,然后,按下了轮椅上的秘密按钮。 “砰——”巨大的爆破声,从地底,鸣裂开来。 苏虞发出一声尖叫:“不要啊——” 伴随着巨大的震动,她的身子重重撞上墙壁,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亲爱的妈妈: 见信好。 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不知道你身体可好?爸爸可好?我在B城一切安好,不要担心。 只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于是写下来,跟你一起分享。 首先,那起爆炸案警方经过事后勘察有了结论。原来夏璃把炸药藏在了手镯里,就是那个由我绘画他来动手制作的镯子。 因为旁边放了干扰设备的缘故,所以当时特警们没有找到。 因为镯子很小,炸药的分量不多,所以,只炸毁了地下室。上面的地面受到波动,下塌了大概两三米。 而受那次动荡的影响,我撞到了墙上才导致了暂时性晕厥。像温老师和叶一,就没什么事。 不过,夏璃就比较严重了,从墙上倒下来的一幅油画,正好砸在他身上,所以,到现在他也还在医院。幸好医生说她没什么大事,只要再静静修养一个星期就好了。 季伯伯对外封锁了一切消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警方也没有立案起诉。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自然是舒了一口大气,因为,在知道事情真相后,我觉得夏璃真的好可怜。 我不希望他坐牢。 他的人生,因为不负责任的父母,已经悲剧了整整二十四年。 怎么可以让他剩余的生命,继续在监狱里度过呢?不得不说,他的性格之所以会变得这么阴暗和扭曲,跟季伯伯和已逝的季夫人,是有不可脱离的关系的。 听叶一说,季夫人真的特别特别爱他的哥哥季筹,因为长女被匪徒撕票的缘故,季夫人悲伤了很久,好不容易又生了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长得特别好看,一出生就会对人笑,结果却得上了癌症,爱子心切的他不惜任何代价去救自己的儿子,这样一想,季夫人也没有错。 而季伯伯又太爱妻子了,对于妻子的任何要求,都不忍拒绝,就这样,不得不割舍了自己的儿子。 但听叶一说,季伯伯一直有在暗暗关注夏璃,夏离能走上珠宝设计这条路并且成名的那么快,其实,跟季伯伯的暗中帮助有莫大关系…… 也许谁都有自己的苦衷,所以谁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我们的医疗技术,在创造生命时太过轻率容易,而在挽救生命时,却又太过软弱无力…… 对了,听说温老师向堂姐求婚了,貌似婶婶她们都还同意了,这……你知道吗?为什么跟堂姐住在一起的我,事先却毫不知情呢? 汗! 而且,温老师也太快了吧?唔,弄不懂,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哦,不管如何,结婚毕竟是好事,我只要在一旁祝福他们就可以了O(∩_∩)O 按照绑架期间约好的,他们要去普罗旺斯度蜜月呢,想想就觉得很幸福啊! 还有还有,温老师允许我回学校上课了,哈哈,虽然其实我一直厚着脸皮赖在那里不走:-P 原来,之前他不让我参加比赛,是因为不想让我接触夏璃,他觉得夏璃是个很绝望很黑暗的人,会影响到我的思路和未来的设计风格。 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他也就不阻止我了(当然不排斥这里面可能有堂姐在他耳边敲锣打鼓的功劳)。 而且他这一次,判断错了。 夏璃,或许是个绝望的人。 但他,绝对不黑暗。 被亲身父母抛弃的他,并没有就此气馁,放弃自己,而是很努力,很将强的活着,用自己的才华,让自己重新站到了这个世界的顶点,这样积极的人,怎么会黑暗呢? 而且,他也没有真正的报复季家,否则,以他的才华,去别家珠宝商那儿,就足以对季氏造成很大的威胁。 他没有那么做。 更没有报复社会。只是在他的精神支柱——夏阿姨死了之后,实在打击太大,而崩溃地想要自杀。一个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人,怎么会黑暗呢? P.S. 附上夏璃家的照片给你看。妈妈,我还是很喜欢夏璃,从他的设计里,我能感受到很纯真的东西。 也许骨子里,夏璃还是纯真的人吧。 对了,这幢白屋从外面看,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东倒西歪屋呢。 然后……啊,对了,妈妈,“希望之珠”的比赛结果出来了。第一名居然是我们的熟人!!而且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他!!妈妈你要不要猜猜看? 哈哈,公布结果——是钟摆摆老师哦!没想到他居然去参加比赛了耶!太让我意外啦。 而更意外的是,他参赛的理由居然是—— “想用比赛奖金买份礼物送给大美人,求约会……” 哈哈,原话哦!钟老师羞答答地在课堂上说出这句话时,叶一都在吹口哨呢!而他所指的大美人,就是谢清欢啦,她当时气得脸都红了,二话不说就离座走出了教室。 钟老师去追她,很久很久都没回来呢,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会怎么样…… 其实,我觉得钟老师也太着急了,我们都还是学生呢,未来的路还很长,他现在就把关系挑明,弄得这么僵,以后上课也会尴尬的呀,对不对? 果然,大人的世界还是太复杂了啊…… 最后…… 好吧,我知道妈妈最想知道什么,说啦说啦,没有什么隐瞒你啦! 我跟叶一还是好朋友啊。 我们每天一起上课,这个周末也一起去漫画店看漫画了。 我很好奇地问叶一这么喜欢漫画,买回家看不就好了吗,他回答说,在漫画店里租着看才更有感觉,因为知道是租来的,所以会有种“必须要赶快看完,才能对得起为此付出的金钱和时间”的压迫感,而在家里看的话,就懒散着不会珍惜了。 真是特别的想法,对不对?从这种角度来说,他和夏璃真不愧是兄弟呢,夏璃也喜欢在黑漆漆的狭窄的地方画图,因为有压迫感。 对了,我有问过叶一以后夏璃怎么办。 他说他和季伯伯都有心想要修复这段关系,但是夏璃心里的伤痕日积月累了二十多年,不是一时间可以修复的,所以要交由时间,慢慢去平复创伤。 叶一都这么说了,所以我相信夏璃肯定不会再想自杀了。 因为,虽然夏阿姨走了,可还有叶一啊。叶一,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人呢!只要叶一想要和好,那他就一定能想出特别特别好的方法的! 啊呀,我是不是有点太赞美叶一了呢?但是妈妈,如果你见过叶一,你也会喜欢他的。 他可会说话了,而且还很勇敢很聪明。他说他从温老师的电脑里看到了夏阿姨和季阿姨是小学同学的资料,又看到夏阿姨和夏璃的一些生活照,从一岁到十六岁都有。 而第一次绑架案里,温老师事后又刻意调查了夏璃当天的行踪。 他觉得很奇怪,所以不惜以身试险,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夏璃要绑架他。 结果…… 唉,叶一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大了。幸好夏璃不存歹意,要是遇到别的歹徒,那可怎么办? 不行,我要好好说说他这个问题。嗯嗯,明天我见到他就说这个问题。 好了,妈妈,这次的信就写到这里,我会好好用功,跟叶一一起毕业的。 叶一说想去C城玩,我寒假带他回家可以吗? 我在B城很努力哦。 那么妈妈,你在C城努力了吗?发生了些什么?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都请记得—— 女儿在这里,愿意与你分享一切事情。 我爱你,妈妈。 女儿虞上 苏虞敲完最后一个字,按了发送键。 Email很快就发送成功了。 她将双手抬起,伸了一个懒腰,不经意间,却看到一旁一双乌黑如玉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苏虞连忙把手放下,露出一个怯怯地微笑,“你醒啦,渴不渴,要喝水吗?”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雪白的床铺,雪白的被子里,穿着白蓝条纹病服的夏璃,面色苍白,表情安静。看着她,却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别人。 “医生说你没事了哦,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啦。今天本来是叶一在照顾你的,但他刚才去买饭了,所以留我在这里看着你。他马上就回来啦。这些天,一放学他都过来亲自照看你哦。” 夏璃眼底泛起些许涟漪。 于是苏虞又笑了笑,说:“他说,如果你醒了,就让我问你一句话。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但必须要听到这个问题。” 夏璃静静地看着她。 “夏璃……”苏虞吸了口气,才用自己觉得最正确的发音问了叶一的那个问题,“你所设计的《BLOOD》,其实……不是‘血’,而是……‘血缘’吧?” 夏璃静静地看了她很久很久,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睡去了一般。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苏虞心中,却有什么东西融化了,暖洋洋的,连带着整个人,都觉得开心起来。 阳光,如此灿烂明亮。 名为《BLOOD》的项链,放在了精美的盒子里,而盒子此刻,正摆在夏璃的枕头边。 BLOOD. 还有,TIES OF BLOOD。 将子一生,所有情绪,融汇爱恨,灌以树脂,密封沉沦,千年之后,拾起来的,便是琥珀。 尾声 一个苏虞可能会知道的秘密 不知不觉中,苏虞的手机里就存了五张叶一发来的图片彩信了。 第一张:一束白色钟形花,花下放了一颗黄晶石。 第二张:粉色的风信子和芙蓉石。 第三张:翠竹和虎睛石。 第四张:跳舞兰,碧玺。 第五张:紫玫瑰,红宝石。 其中第三张是一度被她删了,后来叶一拿她的手机看,发现没有了,就又重发了一遍补上的。 她不解的问叶一,为什么要不断的发这些图片给她。 叶一的回答是:“帮你增加和巩固珠宝基础知识呀。” 她一想也对,就没再问。 然后有一天,叶一又说:“你把那些图片都存起来不要删掉哦。这样,等毕业时,我们拿出来打印好挂在一起,一张张的看过来,就能回忆起这一路上我们是怎一么步步地走过来的,不是很有意义么?” 她恍然大悟,自那以后,只要收到,就会保存和备份,以防止再次遗失。 一阵风呼啦啦的从窗口吹进来,叶一的笔记本摊在桌子上,被风吹翻开了一页。 上面写着这样的字眼—— 白色钟形花:请允许我向你表达感谢。 黄晶石:愿友谊长存。 粉色的风信子:我倾慕于你,希望这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芙蓉石:如斯甜蜜。如斯醉人。如斯单纯的恋。 翠菊:请相信我。 虎睛石:我注视着你,你在我眼中映现了真实。 跳舞兰:这隐藏着的小小的爱。 碧玺:源于你是我最缤纷的欢喜。 紫玫瑰:珍惜你我此刻。 红宝石:愿这热情永恒。 ——这是花和宝石的秘密 尾声二 一个苏虞绝对不会知道的场景 SS学校。 阳光明媚的走廊。 谢清欢站在窗边,任由午后柔和的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的头发乱了,她的心情也很乱。 因为叶一约了她,说有事谈。 她看着窗外漂亮的灌木,和绿油油的草坪,有蝴蝶在花蕊上飞舞,明明一切景色都是那么那么的美丽,但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只有烦躁? “嗨。”带着天生三分甜蜜的招呼声从身后响起。 谢清欢几乎是立刻就回转了身体,怒视来人,“你迟到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回来的时候有点堵车,不好意思了。” 俊美的少年爽朗的笑,明眸皓齿,好看无敌。 但谢清欢只是皱眉,“你这次又想干什么?不是说了合约终止,不再跟我约会了吗?” “嗯,不是约会呢。” “那找我干吗?” “怎么说呢……交易?嗯。想跟你做个交易。” “我没兴趣。” 谢清欢转身就走。她心情很坏,学校、家里,都让她看不顺眼。 为什么有的女孩虽然身带残疾,全世界却都在维护她呵护她,而自己…… 叶一双手插兜,没有阻拦,只是悠悠开口,“如果我的这个交易可以挽救你爸爸的事业呢?” 谢清欢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过了半响,才僵硬的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父亲,谢与海先生,正在面临财政危机,很有破产的可能。对不对?” “我父亲才没有破产!”谢清欢怒吼起来,“你不要胡说八道!他那么厉害,那么本事,怎么可能经商失败!谁告诉你的,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小道消息,我要告他诽谤。” 叶一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反驳,但那清凉又带点怜悯的目光,却像是穿透了她。 于是谢清欢更加气恼,一边跺脚一边说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不许诋毁我爸爸!我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说我家破产的人都去死吧!你见过要破产的人还会买这么贵的夏璃设计的臂镯送女儿当生日礼物吗?我、我我……” 她忽然就说不下去,然后,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叶一的眼底有着依稀叹息:“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的……” “你胡说,你胡说……”谢清欢一下子哭了出来。 手臂上的镯子,手指上的戒指,那些平日里让她无比光鲜闪耀的东西,于此刻,突然变成了赤裸裸的嘲讽。 嘲讽她爱慕虚荣,明明爸爸那么困难了,还要他买那么贵的礼物给她;嘲讽她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高人一等顺水顺风,所以就给予她这么致命的打击…… 为什么…… 为什么…… 明明运营挺好的公司,为什么合伙人要席卷钱逃跑? 明明家底殷实的科洛尼娘家,为什么不肯出钱帮爸爸度过这个难关?难道就因为妈妈死了,所以爸爸的一切也都跟他们没关系了吗?可自己不还是他们外孙女吗?为什么不肯帮一把? 要不是这样,她才不会看上叶一一眼呢。 怀抱着如果自己的男朋友是季氏的继承人,那么季氏会不会伸出援手拉爸爸一把这样懦弱的、甚至还带着点天真的想法,去靠近叶一,去跟叶一约会,去忍受叶一的胡作非为和讽刺挖苦…… 她才不喜欢叶一!像叶一这样流里流气口蜜腹剑的家伙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要多么逼迫和勉强自己才能压抑下内心的反感,去做那些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叶一就知道了? “你……你想说什么交易?”谢清欢带着点哭腔的问。 “嗯,我要那块梦境森林的琥珀。” “你不是不要了么?不是说已经用不到了吗?” “忽然又很想要了呢,你开价吧。” 一想到叶一这么做是为了谁,一股嫉恨从心里窜起,谢清欢几乎是为了泄愤般地吼道:“那我要一个亿!” 叶一没有吃惊,只是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你确定?” 理智突然间涌回脑海,谢清欢意识到自己差点就因为个人的嫉妒而错失良机,而这个良机,是可以挽救爸爸的事业的! 她的脑筋立刻动得飞快,说道:“好,我不要钱。但我要你爸爸帮忙。” “嗯哼,继续往下说。” “我要你爸爸发布一个公告,就说季氏意与谢氏联手,合作开发XXX项目,旨在未来三年,将泰国的宝石原石这一市场也一并拿下。怎么样?一个公告,分文不用,就能改写时局,让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重新倒戈,让那些臭银行家们改变想法,让我爸爸翻身!” 叶一竖起了大拇指,“Good job!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谢清欢哼了一声,突又斜眼看他,“至于科洛尼家会为那块琥珀开什么价钱,我可不管。” “你只需要从中牵线,说服他们卖给我就可以了。” “好,成交。”谈完正事后,谢清欢忍不住问道,“你要那块琥珀是要做《心痕》那条项链吗?” “嗯哼。” “送给苏虞的?” 叶一竖起一根手指,眨了眨眼,“嘘,天机,不可泄露……” 谢清欢瞪了他一眼,算了,反正她不喜欢叶一,叶一要做什么讨好谁,才不管他的事情呢!可为什么……明明是这么反复的强调的自己,内心深处还是隐隐约约的觉得难受呢? 哼,肯定是错觉。 没错,只要爸爸重新翻身,身为谢氏家族独生女的她,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高贵大小姐,跟苏虞那种平民女孩有什么好比较的? 绝对不要去比较! 哼! …… 但还是有点心酸…… 哎…… ***** 一个月后。 《心痕》静静地躺在礼物盒内,等待三年后的开启。 “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不过,不是现在。” “毕业吧……等到一起毕业的那天。” (End) 番外一 诈骗电话 那是正剧故事发生了很多天以后的事情。 苏禾同叶一一起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不要问作者为什么这两人会在一块看电视!!!) 电视里,新闻正在播报——一名男子假扮女子用色情电话诈骗钱财,诱哄男子给他汇钱,累积诈骗金额3万余…… 苏禾看得目瞪口呆:“哇,现在的人都是傻瓜吗?光凭电话就给汇钱啊,都不知道电话那头人长什么样呢!” 叶一回答:“好听的声音更容易让人有幻想空间呀。”停一停,瞥她一眼,“堂姐,其实你也可以的。” 苏禾脸一热,顿时高兴了:“欸?真的吗?我的声音也很好听是吗?” “嗯。未断奶的LOLI音更被大叔们所喜爱。” “你才没断奶呢!”不过……算了,看在毕竟是在赞美她的声音的份上,她忍。 忍耐过后,苏禾就眼冒红心,开始幻想,“那我打电话时应该装LOLI这么说——叔叔,马上开学了,可是爸爸妈妈不给我钱,我都没有钱买文具,你能不能给我点钱?我想要个HELLO KITTY的书包……” 叶一打断她:“这样不行。” “那怎么说?” 叶一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竟然变了种娇软的、甜美的腔调:“叔叔,我的胸部开始发育了,可是,我没有钱买文胸,也不好意思跟爸爸说……” “……”苏禾彻底无语。 叶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别说,如果不是知道对面坐的确实是个“少年”的雄性生物的话,光听这样娇滴滴的声音还真会被迷倒呢! 叶一,就用那娇滴滴的声音继续说道:“每天每天,胸都很疼,很难受,好难受啊……叔叔,你能给我点钱买文胸吗?”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下去了!”苏禾五体投地,“你强!” 叶一的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苏禾忽然想知道,如果换成温颜卿,会是怎样的反应。(其实是读者们想知道吧?) 于是,她立刻拨通了温颜卿的手机号码。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声音,明知道是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叔叔……”苏禾捏紧嗓子,开始角色扮演,“马上开学了,可是爸爸妈妈不给我钱,我都没有钱买文具,你能不能给我点钱?我想要个……” 啪—— 电话无情的挂断了。 苏禾拿着手机,眼泪汪汪——果然是这种反应。 算了,她是脑袋秀逗了,才会做这种试探。 5分钟后,她正窝在格子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电视时,滴的一声,手机来了条短信。 “尊敬的客户,温颜卿通过网上转账给您尾号0639的账户内汇了10000元,请注意查收。” …… 苏禾顿时感动:还是温美人好哇!!!!! (别怀疑,温颜卿可是请私家侦探调查过她的,所以银行账号什么的,随便查查就知道,小意思啦。) 番外二 角色转换 苏虞:等等!我不是女主角吗?为什么番外里没有我出场的份? 某14:欸?那是因为这是个快乐的番外啊,你一出来就眼泪横飞的,别搞坏气氛呀。 苏虞:什么?你以为是我自己愿意眼泪横飞的吗?还不是你给我安排的破剧情,本来先天失聪就已经很可怜了,还非要我家庭破裂!你是后妈吧? 某14:你这么悲惨纯粹是性格原因造成的!如果你像你姐姐一样傻乎乎的(苏禾:啥?)哦不,那么积极阳光开朗。那么遇到再悲伤的事情,也都会变成搞笑剧的! 苏禾:………… 苏虞:我不信! 某14:好,那就角色转换一下好了。 于是乎——苏禾成了父母要闹离婚的人。 背景:争吵不休的爸爸妈妈。 主角:站在房间中央的苏禾。 苏禾:靠!爸爸你居然敢劈腿,在外面找小三!你告诉我那小三是谁,我这就去刮花她的脸、打断她的腿,踹折她的腰,让她横过来知道三字究竟怎么写! 苏禾父:……………… 苏禾:还有妈妈,不许哭了!哭哭哭就知道哭,难怪把男人的心都给哭远了!遇到这种事情哭有什么用?你给我振作起来,我带你去买衣服化妆,人争一口气,输人不输脸!走! 苏禾母:……………… …… …… 好吧,以上其实都是苏禾自己的脑补,事实的真相是她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然后飞快的跑进自己的小屋,把门一关,低下头,委屈的哭了。 苏虞:看!换了谁碰到这种事都会承受不了的! 某14:…………………………………… 琥珀祸国联合番外(祥龙献宝)——穿越是这样发生的/大厨?十四阙 年末了,为了好好继承和传扬一下“一家亲”的传统美德,苏禾决定,邀请大家一起吃火锅,顺便带从没踏出国门的苏虞去国外好好玩一趟。 于是大年三十这天中午,温颜卿、叶一、苏虞和苏禾四人在温美人的私人飞机上一边吃着火锅一边飞往罗马。 叶一:“堂姐,这火锅是不是……辣了点啊?人家喜欢吃甜的啦!” 苏禾:“甜什么甜,你有见过甜的火锅吗?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看你表哥,就从来不挑食。” 温颜卿看着那一锅的艳红,沉默了两秒钟后,夹起一筷子宽粉,就着麻酱吃下去。 苏禾大为得意:“看到了吧,我就跟你哥能吃到一块儿去。” 叶一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被温颜卿瞥了一眼后,立刻放弃,然后把头转向苏虞:“小虞,你能吃辣?” 苏虞的回答是夹起一块青笋,幸福地吃掉了。 叶一的目光好生怨念:“讨厌啦,你们都是一个联盟的,但我真的不能吃辣耶T_T” “不吃饭的人就给大家唱歌。”苏禾拍拍他的肩膀,“好歹算个人力资源,别浪费了。而且你不是在第十五话‘智潜温书房、偷看温电脑’那出戏里唱过的么?” 叶一转了转眼珠,竟然答应了:“也好。那晚生就献丑了。值此新春佳节之际,就为大家奉献一首应景的《她说》吧。” 啪啪啪啪…… 只有苏虞一个人鼓掌。 叶一丝毫不以为意,清了清嗓子后,就深情款款地唱了起来。 它静悄悄地来过 它慢慢变得薄弱 它淋浴着鲜红的火 还是没有带走了寂寞 我们吃的没有错 就是那切得薄薄的萝卜 它说无所谓 只要能在锅里 翻来覆去地被沸水抚摸 等不到羊肉 这汤就不会鲜美 生菜在跟随 染上麻辣的滋味 今后也要在一起 在浓汤和炭火中沉睡 …… 苏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拍桌子:“KAO,你把《她说》唱成这样,小心JJ拿刀追杀你!” “我们吃的没有错,就是这红红辣辣的火锅,它说无所谓,只要能在人类肚子里有个温暖的寄托......” 这下,连温颜卿都有点坐不住了,眉睫抽动,想笑,又不肯笑。 正在一屋子其乐融融之时,突然一个猛震,桌上的锅碗瓢盆全都朝一个方向倾斜砸下。 眼疾手快的叶一连忙将坐在那个方位的苏虞用力推开,两人同时摔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与此同时,另一边响起苏禾惊慌失措的叫声。 温颜卿镇定地说了两个字:“空难……” 然后,便连他的声音,也一同消失在了机舱中…… 一阵天昏地暗。 苏禾再次睁开眼睛时,就看到温颜卿在按她的人中,苏虞在温颜卿身旁呼唤她:“姐姐……太好了,姐姐醒了!” 苏虞头顶又露出个脑袋,冲她咧嘴一笑:“堂姐,你可算是醒啦!” “刚才……怎么了?”苏禾一边摸着犹在疼痛的后脑勺,一边在温颜卿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打量四周,却已经不是原来熟悉的机舱了,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门,看起来完全是密闭的样子。她大吃一惊:“这里是哪里?” 叶一回答:“这是一个独立于正常世界的空间,其时间流动有异于一般方式,快慢无常,并无规律可言,且没有任何正常方式可以离开此空间……” 苏禾不等他说完,就尖叫起来:“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一旁的温颜卿给了最简练的答案:“也就是——异空间。” “异空间?”苏禾震惊,继而追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不是我说的。”叶一嘻嘻一笑,超某个方向指了一指,“而是这里写的——” 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只见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忽然多了台液晶显示器,此刻上面正映现出“异空间”三个大字来。 一个电子音忽然响了起来,同时,画面上出现了一行小字: 欢迎你们来到14的小黑屋,在这里,一切都将成为可能,你们想继续吃着火锅唱着歌吗?回答YES,请拍一下手;回答NO,请拍两下手。 “......” 四人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彼此面面相觑,表情复杂。 最后还是叶一先耸了耸肩,开口道:“既来之则安之,客随主便嘛,那就做做选择题好了。”说着,他拍了下手。 电子音回答,屏幕上的字也跟着变化了:“很好。只有强者才能走出这个房间,所以……” 苏虞尖叫起来:“你要我们自相残杀?” “放心,伟大的14女王陛下是不会这么残忍的。” “等等,14又是谁啊?” “哦,是这个异空间的伟大创建者。” “我诅咒她……” 苏禾的话还没说完,温颜卿已伸手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然后平静地最屏幕说了两个字:“继续。” “所以,女王陛下安排了另一组人来与你们对决,展开一场比赛,赢得小组得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屏幕显示完这段话后,又谄媚地用可爱的字体加了一行,“相信我,比起他们来,你们可有优势的多啦!”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古人,连我是什么都不清楚,还以为,我是面魔镜呢,哇哈哈哈哈O(∩_∩)O”电子音大笑。 苏禾在心中做出了一个断定——这电脑很贱。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就开始——” 随着这行字的显示,只听“啾——”的一声,房间里瞬间多了一伙人。 不多不少,也是四位,两男两女,全都穿着古代的衣服,姿容竟不是一般的美丽。 随着他们的出现,房间里还多了两张桌子,八把椅子,桌子上方有按钮,看起来像是平常竞赛时常用的选手席。 电子音道:“好了,人和东西都齐了,彼此也都不用介绍了,你们只是竞争对手,不需要做朋友。一共十道题,先按钮的人有优先权,回答正确得1分,回答错误扣1分。最后累积分最高的小组获胜。现在进入倒计时,十秒后,比赛正式开始——” 虽然显示器说了不需要彼此介绍,但苏禾还是把那四人细细打量了一番。 第一人,是个美丽的少女,二十岁左右年纪,穿一件浅紫色的纱裙,眉目如画,娴静温雅,仿若世外仙姝。 苏禾暗暗自卑,连忙把目光移向第二人,第二人姿容更丽,白衣、黑发,红唇,仿若千年灵光幻化而成的妖精,只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苏禾暗暗留了把口水,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移向第三人。 第三人居然是个少年,虽然人小,气派却不小,神情举止更像是个大人一样,带着恹恹的不耐烦之色。 好酷……苏禾心想,要是自己也能生个这样的宝宝就好了。她暗口气,把目光移向第四人。 第四人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侧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苏禾的眼睛立刻变成了桃心状。 啊啊啊啊啊,她死了她死了她要死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啊?那眉梢那嘴角,绝对是为了勾引女人而生的啊! 苏禾正在花痴,一只手伸过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眼前一黑的同时,听见温颜卿低声警告:“叛国者诛。” 等等,她的眼睛只是暗暗花痴一下帅哥美女们,怎么就上升到背叛的程度了那?苏禾拉了下他的手,瞪眼,结果这一瞪,突然发现温颜卿也很美,于是眼睛再次变成了桃心状,羞答答的依偎了过去——帅哥,还是自家的好啊! 就在这时,不知谁分别按下桌上的按钮,比赛正式开始了。 “第一道题:有两根不均匀分布的香,香烧完的时间正好是半个时辰。你能用神吗方法确定一刻钟的时间?” 题目一出来,苏禾就傻了。 她平生最害怕数学题了。没想到好不容易从学校脱离苦海了,来到异空间居然要考数学题。 她眼巴巴的望着温颜卿,这家伙的逻辑头脑应该很好吧? 温颜卿果然不负众望,回答道:“如果两根香分别是甲和乙,将甲点燃一端的同时,将一两段都点燃,如此一来,乙烧完时,这是加也剩下了两刻钟,降价的另一端也点燃。从乙烧完到甲烧完就是一刻钟。” “回答正确,琥珀组先得一分。”显视器上出现一个v。 苏禾暗想:这果然是歧视啊!歧视古人们看不懂v字手势的意思啊!喂,这样的比赛真的没问题么?她忍不住去看祸国组——明明先输了一场,但那四个人看起来却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彼此交谈了一番后,继续平静地看着屏幕。 “第二题:一个人花8文钱买了一只鸡,用9文钱卖掉了,然后他觉得不划算,花10文钱又买回来了,11文钱卖给另外一个人。请问,他一共赚了多少?” “滴——”的响音分毫不差地在电子音的最后一个字尾音消失的瞬间响起。 苏禾一看,按钮的是祸国组的那个少年,少年冷冷地说:“亏了2文。” “欸?”苏禾震惊。 电脑裁断:“回答正确。” 苏禾跳了起来:“等等,不对吧?11-10+9—8=2明明是2文啊!赚了2文才对,怎么可能亏啊?” 少年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根本不屑解释。 反而是叶一在一旁“咯咯”地笑着说:“堂姐啊,其实,这不是个ACCOUNTING COST问题哦,而是要考虑OPPORTUNITY COST的呀。” 苏禾一脸悲伤地看着他:“我听不懂……” “也就是说,如果你从纯粹的数学角度考虑,那么总投资18文,总收益20文,确实是赚了2文钱。但是,从经济学角度考虑就不是了。成本8文的鸡,既然能够卖到11文,那就应该赚3文才对。但你折腾半天,最后只赚到了1文钱,所以,是亏呀。” 苏禾恍然大悟,继而悲愤交加——有没有搞错!是数学题也就罢了,居然连经济范畴也给考上了!啊啊啊,这样显得她好一无是处啊啊啊啊! “你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按钮?”她只能把气出在叶一身上。 叶一叹了口气:“不知怎么的,反应就是没他们快呢。” (其实这正常,因为——祸国那边的男人们可是会武功的啊!) 祸国组那边,笑眯眯的俊美男子看了骄傲少年一眼:“不错嘛。你如果经商,成就肯定不在我之下。” 骄傲少年的回答是:“我如果经商,你就是第一块垫脚石。” 两人的目光空中交错,喀喀喀喀,几乎听得见火花碰撞的声音。 最后,还是俊美男子先别开了脸,微笑道:“幸好,才高不寿啊。” 骄傲少年那骄傲的脸,在听到这四个字后,顿时就不骄傲了。 不但不骄傲,反而流露出一种像是荡漾在水里的墨晕般缥缈迷离的悲伤来。 他身边的温婉少女,也一下子变得悲伤了,伸过手,像是想要轻摸他的头发,但手指却穿透了他的身体。 苏禾看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这又是怎样的一幕? 科幻片? 但容不得她多想,第三题很快就出来了。 “第三道题:你正在参加赛跑,非常辛苦地终于超过了第二名的健儿,你现在是第几位?” 苏禾想:靠,终于有我的用武之地了!想也没想,当即按动按钮。 电子音裁定:“琥珀组回答。” “当然是第一啊!”苏禾兴奋地喊出这句话后,看见温颜卿的眼角在明显的抽动,而叶一更是“噗”的一声笑的弯下腰去。 “错了!”电子音骂道,“如果你超过原本第二的人,你便取代他的位置,即也还是第二,猪头!” “……”苏禾无语。她怎么就中了这种陷阱呢? “第四道题:如果你跑啊跑,超过最后一名,那你现在是第几名?” 苏禾再次按到了按钮——雪耻的时刻到了! 刚才错了,这次把分追回来! 她大声喊了出来:“是尾二!倒数第二名!” 室内一片诡异的安静。 祸国组的俊美男子望着她,眨了眨眼,显得心情大好。 而琥珀组里,叶一搭着额头轻叹:“堂哥,你好歹是个老师,还是挺厉害的老师,怎么就没把她也教的聪明点呢?” 苏禾睁大了眼睛,颤声问道:“我答错了?” 电子音无情地宣告了她的失败:“错误。” “为什么?” “你怎么可能会超过最后一名?既然是最后一名,他就始终是最尾末的,你怎么还会在他后面?你不在他后面,又如何实现‘超过’这一举动?笨蛋!” 苏禾怔了半天,羞愧地把还留在按钮上的手缩了回来,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苏虞扯扯她的衣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姐姐,没事的,我们还有机会。” 果然还是堂妹最好了!“苏虞!”苏禾抱住她的头,无比感动,“你果然是治愈系的!” “第五题:有两个盲人,他们各自买了两对黑袜和两对白袜,一共八双袜子。袜子的布质大小都一模一样,而每对袜子都有一张纸连着。两位盲人不小心将八对袜子混在了一起,他们怎样才能取回黑袜和白袜各两对呢?” 苏禾决定不再出风头了,反正这里聪明人这么多,她还是韬光养晦吧。 (堂姐,韬光养晦不是这么用滴!) 这次,回答的是祸国组的那个温婉美人:“是不是把每对袜子都分开,一人一只。这样,分到最后,每个人还是得回了4只白袜和4只黑袜。” “祸国组,得分!”电脑宣布了她的胜利。 俊美男子笑道:“小虞好聪明。” 苏禾一怔—— 小虞? 那温婉美人羞涩地笑了笑:“只是把自己代入盲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很容易得出答案的。” 苏禾推了推苏虞:“小虞,那个人跟你同名呢!” “是啊,好有缘哦!” “有缘个鬼!你这个小虞也要争点气,不能输给她呀!” “可是……”苏虞好为难,眼眶一红,看样子又像是要哭了,“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 就在这时,电子音出声,显示器也跟着显示道:“第六题:布和纸,都惧怕什么东西?” 苏禾连忙扯苏虞的手:“快快,轮到你了,布啊纸啊什么的,你不是每天都要接触的么?” 苏虞:“……油渍?剪刀?画错?” 苏禾拉住她的手往按钮上一按:“回答吧,别怕!” 这一瞬间,苏虞福至心灵:“不(布)怕一万,只(纸)怕万一?” “回答正确。琥珀组得分!” 苏禾跳了起来:“小虞你好棒!这样都能答对啊!” 苏虞却是惊出一身冷汗:堂姐,不带这样强迫人家回答的…… 这可是事关能否回家的严峻问题啊!!! “第七题:两个女人,和一千只鸭子所说的话有何相似性?” 温颜卿按下了按钮,用他那与生俱来的轻蔑的、冰冷的、像是极其看不起女人的表情说道:“都是无稽之谈。” 苏禾不干了,掀桌:“你凭什么这么说?” 电子音替他做了回答:“回答正确。因为没有‘鸡’。”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无鸡之谈”四个大字,苏禾的唯一感觉就是……很想晕…… “第八题:9月28日是伟大的圣贤孔子的诞辰,那么10月28日是什么日子?” 苏禾睁大眼睛,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时,“嘟——”骄傲少年再次抢先一步,按在了众人之前,然后冷冷地回答:“孔子满月。” 苏禾泪流满面——这种答案,她也能回答啊啊啊,但就是这一瞬间怎么也想不到啊啊啊! “第九题:有个地方能进不能出,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密室吗?苏禾想着。 “坟墓。”骄傲少年回答。 “回答正确。祸国组得分。” “啊啊啊啊……”苏禾再也无法忍受,转过身一把揪住叶一的衣领:“你不是一向标榜自己机智过人的吗?怎么关键时刻一点都派不上用场啊?” “都说了手没人家快嘛......” “你长这么好看的手是干嘛用的?按个钮都按不到!我怎么次次都能按到呢?” “那是人家知道你不可能答对,故意让着你,摆明了想让你出洋相啊。” “你……” 温颜卿在一旁淡淡说道:“别闹了。” 苏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温颜卿发话。 闻言只能作罢。 可是一想到自己这边目前1分,而那边4分,自己输定了…… 正在绝望时,电子音说道:“第十题,你们中间谁的爱情最深?此题正确者可额外获得3分,连同原来的1分,一共是4分哦!” 苏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欸?! 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山穷水尽疑无路吗? 她立刻跳了起来,按下按钮:“我!” “请详细说明。” “我……”苏禾看了温颜卿一眼,大脑突然就一片空白。 电子音嘿嘿嘿奸笑了几声:“回答不上来的可是要倒扣分的哦!” 苏禾一闭眼,一狠心,豁出去了:“我爱!我特别特别地爱!” 电子音不怀好意:“爱谁?” “他——”苏禾必须要竭力控制自己,才能忍住那种肉麻的感觉,把手指指向温颜卿。 “好的,请继续分析。” 苏禾额头冒出了冷汗,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嗯。那个,大家都知道我们是那个,嗯,未婚夫妻了吧。我要是不爱他,我会嫁给他么?” “咦——未婚夫妻么?”祸国组的俊美男子笑眯眯地插话,然后满含神情的看向那温婉女子,“我和小虞,可是明媒正娶的已婚夫妻哦。这样比起来的话,是不是关系还更密切点呢?” “这个......”苏禾心中一愣。 骄傲少年闻言冷笑:“题目说的是爱,跟名分有什么关系?谁不知道是因为公子死了,所以才轮到你抱得美人归?” “起码我还抱到了呢,不像有些人,哦呵呵……” “夫君!”温婉女子破天荒地轻叱了一声,眼中雾气浓浓,“你再如此,这比赛,我就不答了,就永远留在这里,你也不用回去了。” 俊美男子立刻变色,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神色道:“不要生气嘛,小虞,我这不是故意逗小采玩么?我哪能真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啊,对不对?而且,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说是劫数,其实也是缘分。你不是一直想再见他一面么?所以,上天就遂了你的意,让你再次见到了薛采呢。你……不高兴么?” 温婉女子将目光转向那个叫薛采的骄傲少年,眼中千情万绪,纷纷涌现,但最后,却只凝成了一句话:“小采……你,好吗?” 薛采的目光却在显示器上,没有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好。如果你能别这么想我,别老动不动就让命运之神把我再拉出来折腾一番的话,我想,我会更好一点的。” “小采!”温婉女子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苏禾在一旁完全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啊,题目还没答完呢,敌人就搞窝里斗? 正满是好奇地看热闹时,叶一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说道:“堂姐,你再不说,小心超过时间哦。” 唉?难道还有时间限制? 苏禾吓了一跳,连忙收回心思,继续抒情:“我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他好帅!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帅的人了!然后接触的多了,又觉得,他好有趣!虽然总是冷冰冰的看起来一副很酷的样子,但其实温柔的不得了,还会唱很好听很好听的歌……”说到这里,她特地看了叶一一眼,“和某些五音不全的跑调大王是完全不一样的。” 叶一打了个哈哈,耸肩一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就是好爱好爱他哦!我要跟他回到现实世界去,跟他一起看他喜欢的书,一起喝他喜欢的红茶,他当他的SS学校老师,我当我的记者,每天各自为工作打拼,闲暇时努力经营我们的未来。我们要去看Happen和饺子,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还要去看他的爸爸妈妈,向未来的公公道歉,因为我上次认错人,对他很不客气;还要带他去墓园看看我爸爸,我爸爸看见他肯定会很高兴的;还要……”苏禾说着说着,鼻子突然就酸了,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我们……要做的事情这么、这么……这么的多,怎么、怎么可以就停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现实世界……我、我要回家……” 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哭得情不自禁,哭得好生委屈。 她和温颜卿还没结婚呢,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办呢,为什么? 为什么就在她高高兴兴、满怀希望地迎接美好未来的时候,就给予她如此沉重的莫名其妙的打击? 她明明、明明是吃着火锅唱着歌的啊! 怎么就穿越了呢? 还该死地穿越到了这么一个小破黑屋里!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让我回家!”她放声大喊,满腹愤怒。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搂住了她。 回眸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她最最最爱的——温颜卿。 “别哭。温颜卿把她搂入怀中,亲吻她的头发,声音无限轻柔,“乖,不哭。” “温颜卿……我要回家……” “好的,我们回家。” 苏禾哽咽:“可是……可是……比赛……” “比赛……这种东西,让它不存在就行了。” “欸?什么意思?”她不解地抬起头。就看见祸国组的那个骄傲少年和俊美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了显示器前,极有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后就一二三—— “砰!” 一声巨响后,显示器被两人联手砸成了碎片。 “你们,你们……啊——”电子音伴随着奇异的扭曲音消失在了空间里。 与此同时,四面墙壁开始纷纷碎裂和倒塌。 尘土飞扬中,苏禾拼命地伸手抓啊抓,最终抓到一个温暖的东西,一个声音带着记忆中熟悉的温存,在耳畔轻轻地说:“我在,我在这里。” 苏禾睁开眼睛,机舱里,灯火正明。 吃剩的火锅,依旧残留在桌子中间,还没有收拾。 吃得饱饱的叶一和苏虞,各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而她,也躺在其中一张沙发上,温颜卿正坐在她头边,一边看书,一边让她紧握着他的手。 “温颜卿……我……做梦了?” “大概是吧。” “我们……现在在哪儿?” “飞机上。” “没有去异空间?” “什么异空间?” “哦,没有……”原来真的是一场梦啊。可是这个看似闹剧的梦,却让她知道了一件事情—— 惜取眼前人。 “温颜卿,我们到了罗马后,去看看Happen吧。” “好。” “还有饺子。” “嗯。” “对了,叔叔和阿姨会来吗?” “已经跟他们约好了。” “那就好,我要跟叔叔道歉,上次误会了他。” “没关系,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是,他是你爸爸啊,你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怎么可以不喜欢我呢?所以,一定要让叔叔喜欢我!” 温颜卿的唇角,一点一点地扬了起来,他笑了。 “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2011年2月2日,罗马时间下午三点半。 飞机穿过云层,飞向本次航班的目的地——幸福之都·罗马。 阳光从机舱玻璃外照进来。 照着熟睡的叶一和苏虞,他们的手,也轻轻地握在了一起。 ———————————————————————————END———————— ━━━━━━━━━━━━━━━━━━━━━━━━━━━━━━ 小说下载尽在奇书网网www.qisuwang.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