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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关于这个故事，只是想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述一份隽永的爱。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花季雨季

主角：林雾，孟星远 │ 配角：成晓渝，许湛宏

【正文】

　　等到雾霭散去的那一天
　　作者：如是非迎

　　第 1 章


　　林雾跟孟星远相识的情景，有点像电影中的情节。
　　那是大一“五一”劳动节长假过后的一个星期天的晚上。
　　林雾是T大电子信息工程学院的学生，那天晚上她想到后天早上的英语口语课要展示presentation，拿了本子和笔就跑去图书馆找资料。
　　她在二楼的阅览室里找一本关于清朝建筑的书，后来看还有点时间，随手在一排书架上抽了一本世界地理的书，翻了几页后觉得有些内容挺有意思的，就站在书架前看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林雾忽然觉得周围的气场跟之前有点不一样。抬头一看，就看到她的旁边多了一个男生。
　　图书馆里灯火通明，那个男生穿着一件adidas三叶草系列的白色T恤和一条黑色休闲裤，他的头发很短很黑，灯光在他身上仿佛会流淌一样，自然地带出他身上的淡然气息，气质很不一般，跟林雾到目前为止在T大所见的男生都不同。
　　男生的手上拿着一本书，头微垂，目光落在书架上的书缓缓扫过，侧头时刚好对上林雾的目光。
　　林雾觉得自己可能挡住了他的视线，往后退了一小步，拿着书离开了书架。
　　当时图书馆快关门了，馆内的学生撤了很多，到处都是空位，林雾在书架附近的一张桌子坐下。
　　图书馆的桌子很长很宽敞，是四人对坐的那种。
　　林雾对面的座位上放了两本书，其中一本摊开着，斜对面的椅子上放了一个黑色的书包。
　　T大图书馆每天的人流量很大，有些学生拿了书架上的书到桌子上看，闭馆的时候直接走人，把书留给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收拾。
　　林雾一般在图书馆看完书都会将书放回原处，无聊兼好奇之下侧头去研究那本没有摊开的书的书脊。
　　上面没有贴图书馆的索书号标记纸条，那么这本书应该是某个学生带进图书馆学习的书。
　　正思索间，一道阴影慢慢地从她身上掠过，有人在那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她抬起眼眸，再次看到了那个显眼的三叶草图案。
　　是刚才那个男生。
　　原来桌子上的书是他的。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走过来，拿起椅子上那个黑色的书包，然后站在那里却不走。
　　林雾估计他跟那个“三叶草”是同伴。她将目光移回到书上，继续看书。
　　那个穿三叶草的男生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然后忽然停下动作，轻轻地敲了敲林雾前面的桌面，等她抬起了头，问道：“同学，你好，你是不是W市人？”
　　林雾不由一愣：“你怎么知道？你也是W市人？”
　　她忍不住想：难道她的额头上刻着“我是W市人”五个字？
　　男生点点头，平淡而沉静地说：“我认识成晓渝，听她说过你。”
　　林雾恍然大悟。
　　成晓渝是林雾之前认识的朋友，也是W市人，在T大的外语学院读书。
　　随即林雾又是一愣，脸上不由自主布满疑惑：虽然成晓渝提过她，可是他怎么知道她就是她？
　　男生好像有读心术一样，扯起嘴角微微笑了笑：“有几次看到你跟成晓渝走在一起。”
　　林雾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外语学院有几门公共课是跟电子信息工程学院一起上的，有几次下了课林雾遇到成晓渝，两个女生便一起回宿舍。
　　他的同伴站在后面，似乎对这样的情景也感到惊奇。
　　后来自然而然留了手机号。
　　林雾来图书馆的时候带了一个小本子和一只笔，还是崭新的。她从小本子上撕了一张纸，摸出红笔在白色的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
　　那个男生将纸条放进口袋，收起桌子上的书，对林雾说道：“我还要开会，先走了。再见。”
　　然后跟那个黑衣服的男生一起走出了阅览室。
　　图书馆闭馆后，林雾回到宿舍跟靳欣说：“我今晚在图书馆碰到一个老乡。”
　　“男的还是女的？”靳欣第一句话问。
　　“男的。”
　　靳欣点点头，又问：“帅不帅？”
　　林雾回忆着，“还挺帅的。不过人看起来有点闷。”
　　“他有没有留你的手机号？”
　　林雾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留了。”
　　“他问你要的？”
　　“对啊。”林雾心想，即使对方长得超级帅，她也不至于花痴到主动索要帅哥的号码。
　　林雾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在识人方面一直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的原则。
　　靳欣笑着又点了点头，十分积极地说：“可以发展一下。”
　　林雾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水喷出来：“你想的也太遥远了吧。”
　　对她而言真的太遥远了。
　　即使在认识许湛宏之后，她也从来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晚上洗漱完林雾像往常一样坐在床上看英语，收到一条信息：“你好，我是孟星远，在图书馆跟你搭讪的那个人。”
　　虽然他当时的行为确实有点像搭讪，不过他这么说反而给了林雾一种非常光明磊落的感觉。
　　林雾问他是哪个学院的，他回答说：“高等工程学院。”
　　高等工程学院是T大的重点学院，就跟高中那些重点班一样，是学校的金字招牌，而且是金光闪闪的招牌，这个学院80%的学生都是本硕连读的。
　　林雾高考的时候本来也想报这个学院的，后来觉得分数有点悬——因为这个学院在W市只招一名学生。而且许湛宏也曾经跟她说过女孩子最好不要读工科，太累。但是林雾的父母认为工科更有发展前景，希望她能读工科。林雾想起以前听许湛宏说过T大的电子信息工程很不错，于是就报了这个专业。
　　她看了一眼信息下面显示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高等工程学院的学生学习果然很忙。
　　林雾本不是自来熟的人，不轻易对不熟悉的人说自身的情况，今晚被乍见老乡的喜悦感染，于是很自热地告诉他：“我本来也想报你们学院的。”
　　等信息发过去之后，她又觉得自己的话很多余：人家一个高等工程学院的高材生，哪有心思管你当初想报哪个学院。
　　没想到他倒是很快回复了：“那为什么后来没报？”
　　看来帅哥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沉闷。
　　“怕分数不够。”
　　老乡跟老乡发短信，自然而然地扯到共同的故乡。两个人相互问了一下在哪所高中读书，聊了十几句话，话题扯到成晓渝身上。
　　林雾问他怎么会认识成晓渝的，他说：“大一认识的。她高中同学是我的初中同学。”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
　　林雾看着手机，不由回忆起自己跟成晓渝相识的经过。
　　成晓渝是T大外语学院英语系的学生，跟林雾一样也在读大一。
　　大一的公共课程很多，电子信息工程学院跟外语系有几门公共课是一起上的。
　　林雾有几次听室友在宿舍里讨论系里一个叫张姝的美女，靳欣突然说起外语学院有一个叫成晓渝的女生长得也很漂亮，“外语学院跟我们一起上思修的时候，我指过给你们看的，就是穿红色小外套的那个女生，头发有点卷卷的……”
　　然后问林雾觉得哪个更漂亮。
　　林雾两个人都不认识，“啊？都没见过，怎么比较？”这种情况简直跟盲人看美女没有区别。
　　靳欣恨铁不成钢：“上次成晓渝迟到坐在我们前面，你还帮她捡过笔的。”
　　“那么久了，我哪还记得啊。”林雾的记性一向不太好。
　　隔了几秒，她侧头说了一句，“不过我觉得成晓渝可能长得更符合我的审美标准。”
　　“为什么？你不是从来没见过她？”靳欣觉得很奇怪。
　　“听名字就觉得她的人应该挺长得漂亮的。”林雾暗暗在心里补了一句：而且可能长得很文静。她对于斯文的女生仅仅停留在欣赏的层次上，一般很少深交。
　　林雾平时给人的感觉有点沉闷，除了宿舍几个女生外即使跟本专业的女生交流也很少，以至于班上的男生都私底下说她性格有点高傲。但是她是属于跟熟人在一起的时候比较能闹的人。
　　靳欣以一种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去去去。你这是什么理论？”
　　“直觉理论。”林雾耸耸肩。
　　外语学院的女生跟电子信息工程学院的女生住在同一层楼，每天上下楼都能见到。有一天，靳欣从水房回来跟她说：“林雾，我刚才跟外语学院的女生聊天，听说那个成晓渝跟你一样也是W市人。”
　　“真的吗？下次如果我们再跟外语学院一起上课我要好好观察她。”
　　林雾就开始想着要怎么认识这个传说中的美女。
　　后来事情一多，她就忘了这个重要的任务。
　　没想到竟然是成晓渝先找到了她。
　　大一第二个学期开学不久，林雾突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你好，我叫成晓渝，是W市人，听我们宿舍的人说你也是W市的人，所以给你发条短信想认识一下。另外祝你周末愉快。”
　　素未谋面的美女竟然主动来跟自己搭讪，林雾有点受宠若惊：“哦，你好！我叫林雾。很高兴认识你。”心里对成晓渝的好感剧增。
　　有一次成晓渝跟她发短信的时候问她住在哪个宿舍，她就报了宿舍的房间号。
　　过了几天，林雾在宿舍里写作业，突然有人敲开宿舍的门，轻声询问：“请问林雾是住在这个宿舍吗？”
　　“是。”林雾赶紧应了一声，从床上探出头。
　　她的床在上铺，低头望向门口，然后就看到一个头发又浓又黑的女生俏生生地站在她们宿舍的门口。她的皮肤很白，穿着一件白T恤外面和红色的小外套，看起来既婉约又不失活泼。
　　那个女生抬头迎向林雾的目光，一双大眼睛犹如黑水晶般剔透，脸上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嗨，你是林雾吗？我是成晓渝。”
　　林雾当时刚跟许湛宏的妹妹许瑶姿打完国内长途电话，正处于极度郁闷和哀伤之中，看到成晓渝笑容的瞬间仿佛有股温暖的溪流自身上流过，暖暖地漫过整个心房。
　　她马上跳下床，汲了拖鞋走到成晓渝面前，绽开自上T大以来最真诚愉悦的笑颜：“嗨，你好，我是林雾。”

　　第 2 章

　　
　　那天晚上两个女生说了很多话，有很多内容即使到了现在林雾仍然记得很清楚。
　　她们这栋宿舍楼的房间很小，林雾只好拉着她站在宿舍门口说话。
　　林雾没上大学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地域的差异性，上大学到了陌生的环境，到处都是不熟的人，跟成晓渝聊天时突然深切体会到“老乡望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受。
　　两个女生越聊越开心，话题漫无边际。
　　成晓渝并不像她的名字给林雾的感觉那么文静温婉，看得出她也是一个跟熟人比较能闹的人。
　　后来成晓渝得知孟星远跟林雾认识的事很高兴。因为有了一个共同的朋友就意味着多了一个共同的话题。
　　大二开学不久，林雾跟成晓渝、孟星远以及另外几个同样来自W市的学生在学校附近一家自助餐厅吃饭。
　　算起来那是林雾跟孟星远第三次见面。
　　除去他们刚认识那晚聊了十几句以外，林雾就没怎么跟他联系，只是有一次在校园里碰到打了一个招呼。
　　孟星远是工程学院的学生，给林雾的第一印象就像学院的名称和性质一样，有点沉闷。不过也许是同一个城市来的人，思维方式和观点都有几分相似，林雾跟他的接触虽然不多，感觉倒是挺自在的，不像跟班上的男生在一起时那么拘谨。
　　也许一起吃过一顿饭能大大消除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后来她跟孟星远的联系倒是多了起来。
　　有一次选修课考试要用到计算器，林雾没有计算器，想着要向谁借计算器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孟星远——他是工程学院的学生，计算器肯定是必备用品。
　　于是发信息给他：“你有没有计算器？我们明天下午考试要用，方便借我吗？”
　　孟星远爽快地答应了，跟她约了时间，下午上完课就给她送了过来。
　　林雾跟靳欣吃完晚饭从食堂回来，就看到孟星远站在她们宿舍楼前的大树下。
　　其时已经是一月初，寒冬的气息笼罩着整个校园，他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和一件深色的风衣，眼神清湛明亮。橘黄色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投到地上，拉了一道长长的黑影。
　　过往的路人纷纷对他投以注目礼，他没有在意，面孔平静，又微微带了几分淡然和漫不经心。
　　林雾跑过去接过计算器，“太谢谢你了！”
　　孟星远没有马上走，而是问她：“你们现在还有考试要用计算器？”
　　“选修课、选修课。”林雾跟他解释，“我考完试马上还给你。”电子信息工程学院上了大二以后基本都在疯狂地学习计算机理论方面的课程，之前她跟孟星远聊天时说过。
　　孟星远微微笑了，“不用急，我这几天不需要用计算器。”
　　他不说话的时候外表给人的感觉有点冷漠，以至于林雾刚认识他的时候以为他是一个沉闷的理科男生，后来跟他接触多了才发现他其实并不像外表那么冷淡，有时说话很有见地，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而像眼前这样的笑容，以前从来没想过会在他脸上看到。
　　林雾点点头：“那我到时给你发短信。”
　　“行。”
　　靳欣一直站在宿舍楼门口看他们聊天，之前林雾已经说过她的老乡会送计算器过来。靳欣今天才发现林雾很有必要重新再学一遍语文，眼前这个男生岂止“挺帅”？
　　等林雾跟孟星远道别后，靳欣问她：“他就是你那个老乡？长得好帅。”
　　“那当然，我们W市人杰地灵。”林雾摆弄着手上的计算器，然后发现它跟自己高中用的那款一模一样，不用她再花时间研究各种性能。
　　“他是哪个学院的？”
　　“工程学院。”
　　靳欣崇拜不已：“那他的学习成绩岂不是很好？”高等工程学院是T大最牛的学院，录取分数线也不是普通的高。
　　“应该是吧。反正他们的课特别多，作业一堆。”林雾对本系以外的事不太了解，有时还不如靳欣知道的多。
　　有一次林雾跟宿舍的女生聊天，靳欣突然问起成晓渝的感情归属——成晓渝是外语学院有名的美女，经常来林雾的宿舍找林雾，因此林雾宿舍的几个女生都关心这个问题。
　　林雾觉得感情这种事是很难说清楚的，只好回答：“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就我所知有几个男生追过她，她都拒绝了。”
　　成晓渝在学业之外想的就是如何玩乐，对于找到林雾这个朋友非常高兴。林雾跟她在不少方面想法都很相似。成晓渝的室友交了男朋友后没时间理她，她就开始跟林雾一起上自习，遇上公众假期想去看电影也是约林雾一起去。
　　“她是不是跟你一起呆久了被你影响了？”靳欣觉得林雾的影响力无处不在——林雾上大一的时候就曾拒绝过两个男生的追求，也因此给学院不少男生留下“高傲”的印象。
　　“冤枉！我们这是志同道合，绝对不是近墨者黑。”
　　虽然这么说，但是林雾心里很清楚，她跟成晓渝还是有点不同的：成晓渝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玩乐和享受生活，是真的没考虑过感情的问题，而她则是在等一个结果。
　　靳欣想了一下，说：“其实我觉得你那个老乡长得很好看……”
　　林雾自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意，点头道：“对啊，我也这么想，如果他们能在一起多好啊，标准的俊男美女。可是他们两个人好像都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成晓渝从不考虑自己的感情问题，但是似乎比较喜欢看到朋友找到另一半，此前她就想撮合林雾和孟星远：有一次他们几个老乡一起吃饭，成晓渝对两人说“不如你们在一起吧”。
　　林雾也觉得非常遗憾，“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比较喜欢单身的日子。”
　　这也是她欣赏成晓渝的地方。
　　他们这一届W市的几个老乡陆续一起吃过几次饭。之后其中一个男生罗毅辉交了女朋友，成晓渝和林雾考虑到他要陪女朋友就很少约他一起吃饭了，倒是孟星远基本每次都会赴约。
　　成晓渝私底下曾经跟林雾八卦：“罗毅辉现在都有女朋友了，孟星远条件那么好，怎么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她一直幻想着孟星远哪天能带一个女朋友给她和林雾看。
　　林雾想了想，说：“也许他学习太忙了。”她知道孟星远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自习室上自习。
　　高等工程学院人称T大最变态的学院，功课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多。在林雾的印象中，有几次孟星远跟她发短信都是十点半以后的事。
　　成晓渝不赞同地摇摇头，“可能他眼光太高了，你想想看，他又会拉小提琴又会打网球，肯定看不上普通的女孩。”
　　林雾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她心里想，以孟星远那种性格，估计也不喜欢追女孩。
　　成晓渝想了一下，又说：“而且他好像喜欢那种比较文静的女孩——我跟你说，我看过他以前的照片，他以前喜欢的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很有气质！”
　　林雾一听到有美女好奇心就往上冒：“他们现在有没有在一起？”
　　成晓渝也爱看美女，略有几分惋惜地回答：“早就没在一起了。”
　　成晓渝曾经想过要给孟星远介绍女朋友。
　　元旦节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出去吃饭，成晓渝甚至把室友和外语学院一个长相出众的女生拉了过去，吃完饭回到宿舍就打电话问孟星远，林雾当时就站在成晓渝旁边。
　　结果他连人家是哪个都不知道，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里的饭菜不太好吃。
　　林雾心想，成晓渝说的没错，他眼光真的很高。又或者是，他现在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林雾在T大的朋友不多，除了室友和本专业的同学以外联系比较多就是孟星远和网球协会的成员。
　　林雾是T大网球协会的一员，跟协会会长范烨很聊得来，巧的是范烨也认识孟星远，而且经常一起打网球，交情很不错。林雾有时从范烨那里知道孟星远不少事情。
　　范烨和成晓渝都曾经对林雾提过孟星远的爸爸是W市的一个高官，至于高到什么境界，林雾也不太清楚。
　　但是林雾也看得出孟星远的家庭背景不一般。她很早就发现孟星远吃的和穿的都很讲究，虽然对她名牌了解不多，也没有刻意去关注他的穿着，却能看得出他身上随便一件衣服都价格不菲。
　　一来二往地林雾跟孟星远的接触也多了。
　　有些公共课林雾跟成晓渝大一时就上过了，孟星远上了大二才学，林雾还留着大一那时的复习资料，就把那些有用的全部挑出来，约了孟星远到她们楼下拿。
　　孟星远从她手上接过那些资料的时候，微微挑起眉，脸色从诧异转到了悟：“你问我上什么课就是为了拿这些东西给我？”
　　林雾拍拍那堆资料：“虽然你不一定需要，不过看一看应该对你复习有点帮助。”
　　工程学院出了名的考试多，林雾知道他们工程学院的学习繁重，差不多隔上几天就有一门考试，现在临近考期，时间紧迫，有了这些复习资料他起码能提高复习效率。
　　孟星远低头看了一眼，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份语文总结资料，上面除了打印的内容以外还有她作的笔记，红色的蓝色的字迹都有，字体小而秀气，却又不失神韵。
　　他抬起头来，扯起嘴角笑了笑，“谢谢。”



　　第 3 章

　　
　　T大工程学院每年有5个交换生名额去德国进修，孟星远在其中之列，大二暑假就去了德国，大三一整个学年都在德国度过。
　　工程学院之所以被T大的学生称为变态学院是很有道理的，他们从大一开始就有很多门课都用德文的原版教材，由德国教授给他们授课。不过这样的授课方式也使得他们的德语突飞猛进，学生去了德国根本不需要为语言问题担忧。
　　相比之下，林雾跟成晓渝的大三过得就没那么轻松。
　　成晓渝要准备出国的考试，一天到晚泡在自习室里做题，林雾虽然功课不多，也带了书到自习室陪她一起上自习。
　　林雾知道成晓渝准备出国的时间比较晚，压力非常大，自习间隙跟她在走廊上闲聊时给她列举了她的各种优势，让她放松心情慢慢准备。成晓渝听完她的安慰，紧绷的情绪得到放松，接下来开始认真看书复习。林雾见她的状态不太稳定，平时只要没事就尽量陪她一起上自习。
　　林雾也有自己的烦恼。她觉得自己的大三过得一团糟，什么坏事都赶上了。
　　林雾的妈妈一月中旬生了一场大病，要做一个大手术，林雾寒假回去每天就呆在医院的病房里陪妈妈。弟弟林阳偶尔也到医院陪妈妈。
　　医院里有一股很浓的消毒水的味道，林阳本来就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头几天还乖乖地陪在病房里，后来就开始往外面跑。
　　林雾每天泡在福尔马林的味道中，每时每刻神经都绷得很紧，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期间许湛宏打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给她，林雾那时心里很希望有一个人可以跟她一起分担，可是对着手机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又觉得即使说了也只是让他担心——他要面临的问题已经够多了，就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很好，然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沉默了几秒答道：“现在还不确定。”
　　挂上电话后，林雾突然发现自己遇到什么问题宁愿藏在心里也不愿意说出来，而且即使许湛宏多次问她，她也说不出口。
　　就像高考成绩刚公布那时，她觉得分数考低了。其实她的分数上T大的电子信息工程学院绰绰有余，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分数太低了。她也看得出爸爸妈妈表面虽然很高兴，可是仍然带了几分失落。那晚许湛宏在瑞士打国际长途问她考得如何，她也只是跟他说绝对能考上T大。
　　林雾在消毒水的味道里过了一个多月，妈妈平安出院那天，学校已经开学两天了。林雾订了当天机票就飞回T大。
　　紧绷了一个多月的神经突然得到解放，林雾一下子适应不过来，有几天都处于茫然若失的状态，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靳欣给她推荐了一部动画片缓解心情，林雾每天上课完成作业以后就在宿舍里看动画片。
　　孟星远在德国也有一个手机号，出国之后就把号码发给了成晓渝和林雾。林雾有一次无聊给他发信息没发送成功，后来也就没再往那个号码发信息了。
　　倒是有一次上MSN偶然碰到他，跟他聊了十几分钟，知道他在法兰克福的一所大学读书，问了一下当地的一些情况和学的课程。
　　之后有一两次收到他的信息，林雾属于经常忘带手机的那种人，看到信息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她看信息内容是比较家常的内容，再考虑到德国跟中国有六七个小时的时差，觉得没有必要回复就很没回。
　　后来她忙着应付专业课程考试和英语六级等各种考试，上网的时间也少了，都忘了孟星远去了德国这件事。
　　有一天下午，林雾在宿舍楼道里遇到成晓渝，见她由于忧心出国的考试心情怏怏的，比以前少了一份开心。刚好第二天是林雾的生日，林雾以前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只不过上大学以后宿舍几个女生很留意这种事，她考虑到成晓渝很久没放松了，就请成晓渝去吃肯德基，顺道让她放松一下。
　　当晚意外地收到孟星远从德国发来的短信：“生日快乐。”
　　林雾估计是成晓渝告诉他的，谢了他。
　　第二天上网想起这件事，特意登陆MSN查看了一下孟星远的个人资料，一看他的生日比自己早了一个多月，暗暗想等明年他过生日也给他发条祝福短信。
　　成晓渝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虽然忙着准备GMAT的考试，偶尔遇上公众假期也会约林雾一起去吃饭看电影。
　　不知不觉中三个月就过去了，各门课程的期末考试也开始逼近。
　　林雾才恍然发现自己这个学期下来上自习的次数屈指可数，于是开始每天晚上去自习室复习，白天没课的时候也去上自习。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拧紧的发条，今天做完这件事，明天还有一件事等着她。以至于那天晚上她从自习室回来，听到成晓渝跑来跟她说孟星远快回国了，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彻底放下心情了。
　　成晓渝也已经好几天没看到林雾了，抓着她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我上次在MSN上跟孟星远聊天，他说给我们买礼物……”
　　成晓渝昨天刚从一场出国语言考试中解放出来，这两天的心情愉快得无法形容。
　　林雾被她的心情感染，也问了一下她和孟星远聊天的内容。成晓渝的手机刚好没电，就让林雾拿出手机给孟星远打电话。
　　林雾已经很久没跟孟星远联系了，握着手机有点茫然地问成晓渝：“呃，要说些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关键是要让他记得给我们带礼物。”成晓渝见她还似乎有点混沌，接过她的手机，“那我来说吧。”
　　电话很快被接通，成晓渝跟孟星远闲扯了几句就直奔主题：“孟星远，别忘了要给我们带礼物！”
　　林雾望着专心讲电话的成晓渝微微地笑起来。成晓渝的家里很富有，但是她跟朋友玩在一起时一点也不娇气，这大概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
　　孟星远说了什么，成晓渝很欢快地回答：“我要吕贝克的杏仁软糖！”这个她早就上网查好了。
　　孟星远又说了什么，她又欢笑起来：“啊？真的？那我还要巧克力！我上网查的时候看到好多人都说德国的巧克力不错……无所谓，你觉得哪种好吃就给我带哪种……一盒就够了……”
　　然后扯林雾的衣服：“他问你想让他带什么礼物给你。”
　　“啊？一定要说一样东西吗？”林雾有点发懵。
　　每次她放寒暑假回W市，都是林阳打电话过来提醒她买礼物带回去，以至于每次一考完试林雾都要开始发愁到底买什么给林阳。
　　从来都没有站过索取的位置，现在突然有人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反而不知道应该要什么。
　　成晓渝把手机递过来，还不忘跟她使眼色：“不要跟他客气，狠狠地敲他一笔！”
　　林雾接过手机，举到耳边，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倒是孟星远很随意地开口：“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过得如何？”
　　毕竟一年没说过话，林雾快记不得他的声音了。
　　他的声音从那么远的欧洲大陆传过来，跟印象中那副声音慢慢地重叠到一起，平稳的声线中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平淡随意。
　　“嗯，还好。”
　　林雾跟他随便聊了几句，当孟星远问她想要什么礼物的时候，她拿着手机想了很久，还是没什么头绪。
　　德国最有名的东西就是它的汽车和F1赛车，可是这些东西肯定不能带回来。何况她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最后她说：“能不能给我带一本介绍德国当地风情的书？或者给我带一份你那里的报纸也行。”
　　孟星远依旧像往常那样应允，就像她是在向他借计算器一样：“这个没问题。别的呢？还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的？”
　　林雾忽然想起，她跟孟星远借过几次计算器，有一次她用完放在抽屉里忘了还，后来还是他要考试发信息过来问她还有没有考试，他的语气总是显得淡然得体，让林雾收到信息的时候可以不至于太尴尬，可是她当时还是很尴尬——她“扣留”了他的计算器差不多一个月。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一个月他是怎么做作业的。
　　林雾从回忆中抽回思绪，说：“没有了。就这个。”
　　他笑了笑，再次应允：“好。”

　　第 4 章

　　
　　林雾跟成晓渝是站在宿舍楼的走廊上打电话的，由于此时还不到十点，走廊上的女生并不多。
　　林雾握着手机问他：“你还要不要跟成晓渝说话？”
　　孟星远随意地应了一声：“你问她还有没有话说。”
　　林雾拿开手机，递向成晓渝：“你还要不要跟他说话？”
　　成晓渝轻松得到软糖和巧克力，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摇摇头：“没有了。挂了吧。”
　　等她挂了手机，成晓渝向她竖起大拇指：“林雾，还是你厉害！国外最贵的就是书了。”
　　“真的？”林雾吓了一大跳。
　　成晓渝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我哥就在美国读书，他们那里的书都是几百美元几百美元的，哪像中国这样，十几二十多块钱就能买到。”
　　林雾后悔得肠子都绿了：“那我跟他说帮我带份报纸就够了。”
　　说着拿出手机就要重拨。
　　成晓渝也很后悔：林雾好不容易想到要什么礼物，可能就要因为她不小心说出来的一句话而不要了。
　　她立刻阻止林雾：“哎呀，没关系啦。他家有点的是钱，他老爸是我们那里的省长，他妈妈是W大的教授，难得他这个省长儿子给你带礼物，你就不用担心了。即使你说十本，他也买得起。而且我说的只是美国的情况，可能德国没那么贵。”
　　这一刻，林雾总算知道之前成晓渝说的所谓“高官”有多高了，可是即便知道孟星远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她还是觉得很内疚：“算了，我还是给他发条信息吧，反正书我也没用。”
　　成晓渝又说：“没关系，你跟他那么熟，而且我估计你的信息发了也是白发，难道你真的只让他给你带份报纸吗？我敢肯定他会很郁闷。”
　　林雾想想也有道理，只好收起手机。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想这件事，思前想后第二天还是给孟星远发了一条短信：“你给我带一份报纸就行了，书就不用了。”
　　他很快回了信息：“为什么？”
　　“太贵了。”林雾还在后悔之中：之前她就不应该想到要让他带德国的图书。
　　“就因为这样？那没什么，她的东西更贵。”
　　林雾顿时词穷，忍不住偷偷地想：如果说“书太重”算不算一个理由？
　　她思虑再三，又说：“那书我应该用不上。给我带一份报纸就够了，或者你帮我多带几种报纸。”本来她还想说自己不懂德语，再一想报纸也是德语的，就没加这句话。
　　过了很久，再次收到孟星远的回复。
　　这次他没再坚持：“那好吧。”
　　考期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星期二那天中午林雾的妈妈打电话到宿舍里，问林雾什么时候回去。
　　T大规定大三的学生暑假期间要实习，是要算学分的，林雾还没确定留在T市实习还是回W市实习，就对妈妈说过几天再打电话回家。
　　挂电话时不小心把桌子上的MP3拂出了桌沿，虽然她马上伸手去抓，可是MP3还是掉到了地上，电池也从MP3里摔了出来。她捡起来的时候发现装电池的盖子缺了一角。盖子阖不上，MP3是没法再用了。
　　这部MP3是她读高二那年的五月一号劳动节那天许湛宏送给她的。
　　那天林雾和许湛宏陪他妹妹许瑶姿去电子城买MP3——那时他还在W大的商学院读书。
　　许瑶姿拉着他们两人在逛了一圈，在两款不同的MP3之间游移不定，问他们两人的意见。
　　林雾第一眼就觉得黑色的那款MP3简洁大方，她将两部MP3都试听了一遍，还是觉得黑色的那款音质更好，便说：“我觉得这部音质更好。”
　　许湛宏坐到林雾右边的椅子上，从她手中拿过那款MP3听了一会，也说：“这部的音质是很不错。”
　　许瑶姿心里有点偏向另一个牌子的白色MP3：“不过白色的这个好像好看一点。”
　　“这部应该也有白色的款式。” 林雾从玻璃柜面上那堆MP3的宣传单中抽出一张仔细地看了产品介绍，说。
　　许湛宏也凑到她身边去看那份宣传单。
　　林雾跟他相识以来从没跟他靠得这么近，他几乎是将脑袋搁在她右边的肩膀上看宣传单，她能感觉到他的头发轻轻地拂到她的脖子上，她觉得心脏剧烈地跳起来，大脑也开始缺氧，至于宣传单上写了什么内容也只是看过就忘，根本没往脑子里装。而许湛宏在浏览传单的同时还一边跟她讨论MP3的芯片和容量问题。
　　许湛宏目光一转，看到她的整个脖子和耳垂都红了，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亲密，可是又不想这么浪费这样一个绝佳的时机，于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又问了她对MP3外观的看法。
　　“但是这部的屏幕大一点。”许瑶姿还在比较手上两部MP3。
　　许湛宏稍稍坐正，手肘搁到玻璃柜上撑着脑袋，转头笑着问妹妹：“你要那么大的屏幕干什么？”
　　许瑶姿听完他们两人的话，心中的天平开始慢慢地倾斜，表面仍是不轻易妥协：“可是这部要放电池的，多麻烦啊。出去旅游的时候会很不方便。”在她的三个哥哥中，脾气最好的当数眼前的这个三哥，许瑶姿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最随便。
　　许湛宏温和地笑了笑，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在妹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将另一个耳塞放入林雾的右耳：“我们不要管她，来，先听歌。”
　　电子城喧闹的说话声都在他触到她耳朵的那一刻安静下来。
　　林雾的头发有点长，遮住了耳朵的轮廓，可是他还是轻易地就替她把耳塞戴好。
　　她抬起头，他黑漆漆的眼中流出清浅而温暖的笑意，说话的声音很温和，像是细流一样潺潺地漫过溪流中的石头：“让她自己慢慢挑。我们边听边等。”
　　最后许瑶姿还是听从了他们两人的建议，买了那部黑色MP3的白色款式。
　　傍晚他们三个人在电子城附近一家餐厅吃了晚饭，然后坐出租车回家。出租车在林雾所住的小区大门外停下的时候，许湛宏也从副驾驶座下了车，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林雾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根本没看到这个纸袋，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来的。她打开纸袋就看到了那款黑色MP3的包装盒——跟许瑶姿那款白色MP3的包装盒一模一样。
　　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下来的，拿着MP3的盒子和纸袋，有点懵懵的，然后听到他用如晚风般清爽的声音体贴地说：“一个人在学校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学习不要太拼命。觉得辛苦的时候听一听歌，就当做——”
　　他略作停顿，漆黑的眼眸犹如夏日夜空中的星星般明亮，嗓音清冽而柔和：“是我陪着你。”
　　那是他们认识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这种话。
　　这款MP3是林雾用过的第二部MP3，也是最珍视的一部。当时它由于是刚推出，价格自然也高得吓人，现在已经停产了。虽然用了几年后它偶尔会出点小故障，林雾一直舍不得换。
　　现在只不过是一时不小心，就这么坏掉了。
　　她拿着MP3坐在椅子上发呆，心里像是闷了一股气，郁郁不得欢。
　　想了几天，她还是决定拿去电子城修。
　　星期六下午她去电子城修MP3，顺道陪靳欣看MP4。靳欣买东西比较挑剔，林雾对电子产品的要求也比较高，她们在电子城逛了三个多小时，才总算买到一部满意的MP4。
　　买完MP4，两个女生回维修店拿林雾的MP3。
　　林雾拿到修好的MP3时，孟星远给她发信息，说他回T大了，什么时候有空拿东西给她。
　　林雾回复说自己在外面，叫他直接把东西给成晓渝到时再给她。
　　收起手机后，她问靳欣：“我老乡从德国给我带了东西回来，可是我现在没空，叫他把东西给成晓渝到时再给我，你说我这样做好不好？”
　　靳欣想了想，答道：“那要看你们熟不熟了。如果很熟的话无所谓，如果只是一般熟的话我觉得不太好。如果是你那个老乡，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你们不是很熟吗？”
　　她又问：“你知不知道他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
　　“我叫他帮我带一份报纸。”林雾也不清楚她跟孟星远算不算得上“很熟”，不过以成晓渝的话来讲，她跟孟星远算是很熟的。
　　靳欣完全无法理解她的特殊品味，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就差翻白眼了：“我服了你。你怎么不要点别的东西？”
　　最后她将话题绕回来：“如果只是一份报纸，那就更没问题了。”
　　而此时孟星远的回复仿佛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靳欣的话：“也行。”
　　林雾放下心来。
　　晚上成晓渝来找她，给了她一个深棕色的纸盒和还有一盒巧克力：“这盒是孟星远买给你的。”
　　巧克力包装的图案很精美，上面印着各种不同形状和不同颜色的巧克力，似乎连鼻子都闻到了巧克力的芳香。
　　林雾将目光转移到那个纸盒上。纸盒跟笔记本电脑一样大，厚度跟一本书差不多。
　　她打开纸盒的盖子，视野逐渐被陌生的德文挤满，印刷油墨特有的味道也扑鼻而来。
　　林雾将报纸取出来，才发现里面不止一份报纸。数完之后发现总共有六份，每份报纸的名称都不一样，发行的日期也各不相同。
　　其中最早的一份报纸，是六天前的。
　　她回想了一下，跟孟星远打电话那晚是一个星期前。她没想到孟星远会想的那么周到：六份报纸不仅种类不同，而且这六天刚好每天一份。
　　成晓渝一手环住她的肩膀，笑着问：“林雾，全部都是德文，你看得懂吗？”
　　林雾向她笑笑：“现在看不懂，不过可以以后找机会慢慢研究。”
　　她开了那盒巧克力给成晓渝和宿舍的女生吃，然后立刻拿出手机给孟星远发信息：“太谢谢你了。”
　　此时的孟星远不由回想起林雾第一次向他借计算器时的情景——她当时拿到计算器第一句话也是“太谢谢你了”。
　　林雾将几份报纸大致浏览了一下，她对德文一窍不通，所以主要都是看新闻图片。
　　孟星远的回复很简单：“如果看不懂可以问我。”
　　报纸具有时效性，虽然林雾并没打算立刻把报纸看完，尽管如此仍是回道：“好。谢谢。”

　　第 5 章

　　
　　大三的各科期末考陆陆续续地开考，林雾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复习。成晓渝暑假期间还有一门出国的考试，也只能暂时将精力放到期末考的准备上。
　　星期五那天中午，林雾收到林阳打过来的长途电话，大意是有一个活动去英国，在读的大学生都可以报名参加，让她帮忙去活动现场帮他报名和交钱。
　　林阳比林雾小三岁，在W市一所大专读一年级，因为是家中幼子，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爱护。林雾是家中的长女，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忽略，从小她跟父母的关系就比较淡，小时候跟林阳也不是很亲密，读高中时她过的是住宿生活，平时只有周末才回家，后来跟这个弟弟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林雾自然答应，问：“什么时候？”
　　林阳兴冲冲地跟她说了时间和地点：“……明天和后天举行。如果你明天没空后天去也行。”
　　林雾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说道：“我明天去吧。我晚上去我们学校打印店把那家店的传真号发给你，你到时把资料传真给我。明天我再把表格和资料寄回去给你。”星期一系里有一门专业课结课考试，后天她要看书。
　　林阳立刻欢欣雀跃：“姐，谢谢你！我等下就打电话给妈妈，让她把钱打到你的账户。你记得帮我去报名！”
　　林雾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你们也要期末考了吧？你好好复习，别只顾着玩。”
　　“知道了。”林阳笑嘻嘻地答应。
　　报名地点在当地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星期六中午吃完饭林雾上网查了酒店的地址，背起书包就离开宿舍。
　　酒店离市中心很远，要换乘一次车才能到。林雾中途就下了车，在公交车站的站牌前研究了半天才发现没有一辆车可以去那家五星级酒店，她估计自己是记错信息了，只好拿出手机发信息给成晓渝和靳欣，问她们有没有在上网，知不知道怎么去唐宫酒店。
　　过了一会儿，陆续收到她们的回复：靳欣跟高中同学在逛商场；成晓渝在自习室复习。
　　太阳光非常耀眼，林雾在烈日下思索着要不要打道回府，明天再去唐宫酒店。
　　过了两分钟，成晓渝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要不你问问孟星远，他现在不用上课应该在宿舍闲着。”
　　确实，交换生在国外已经修够学分，回国以后都不需要再上课了，自然也不用考试。林雾听成晓渝说她的室友去美国当完交换生回来以后也不用参加期末考试，每天闲得很。
　　林雾给孟星远发了条短信：“你现在有没有在上网？知不知道怎么去唐宫酒店？”
　　孟星远很快回复告诉她详细的坐车路线。
　　他果然在上网。
　　林雾心里羡慕得不行：她现在每天除了睡觉和吃饭以外都在图书馆复习，已经好几天没上网娱乐了。要不是昨天中午为了查这次活动的信息和今天早上查唐宫酒店的乘车路线，她连电脑都不会开。
　　等她到了车上，又收到孟星远的信息：“你去唐宫酒店做什么？”
　　车上的乘客很多，林雾已经连续好几晚都失眠，站在车上又累又困，完全是靠听MP3里那首劲爆的舞曲才没睡着，好不容易才打出一条完整的信息：“去听一个活动的宣讲会，顺便报名。”
　　“是去英国的那个活动吗？你参加了？”
　　林雾相当惊讶：“不是。我帮别人报名。你怎么知道这个活动？”
　　“我明天也要去帮同学报名。”
　　还真是巧。
　　难怪他那么清楚乘车路线。
　　林雾转而又想到，这其实并不值得庆祝：唐宫酒店实在是太远了，报名太麻烦。
　　“要不要我帮你拿份资料回来？你可以先看一看。”虽然他明天还是得去填资料，但是资料起码有点参考作用。
　　“好。先谢谢你了。”
　　唐宫酒店离市中心很远，林雾便继续跟孟星远发短信聊天，时间也不知不觉地过去。
　　下车后，她给孟星远发短信：“这家酒店很气派。”
　　唐宫酒店非常气派，外观设计得宛如一座城堡，酒店后面铺了巨大的草坪，让人感觉似乎一下子来到了世外桃源。
　　“怎么个气派法？”他似乎相当闲，对这个形容词颇有兴趣。
　　“看上去很有气势。你明天来就知道了。”
　　回学校的路上，车上没那么多人，林雾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然后孟星远发了一条短信：“我跟那个经理说你朋友也参加了这个活动，跟她多要了一份协议书，你可以给你朋友看看。”
　　“好。谢谢。你吃饭了没有？晚上一起吃吧。”
　　“好啊。”林雾想起自己很久没跟他见面了。孟星远从德国回来后的这一个多星期她一直在忙各科考试的复习，连短信也很少发。
　　坐着比站着容易犯困，林雾坐了十几分钟倦意便开始上涌。她打开MP3一边听歌一边跟孟星远聊天才没睡着。
　　结果路上遇到大堵车，整条道路视野范围之内都是静止不动的车辆。林雾坐的那辆车在十五分钟之内一米也没移动。
　　她快要抓狂了，郁闷地给孟星远发短信：“你先吃吧。我可能还得半个小时才到。晚上我再找时间把协议书给你吧。”
　　“没关系，我等你。”
　　“我坐的这辆车已经十几分钟没动了，我估计前面出状况了，可能还要等一个小时。你还是先吃饭吧。”
　　在这期间，她听了几首歌，而车窗外的景物还是一点也没变。整条道路依旧是蜿蜒不绝的汽车长龙。
　　“堵车吗？”孟星远的短信从来都很简洁。
　　林雾心中的郁闷之情稍减，“对。世界上最长的汽车。”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条信息：“你先吃吧。等我回到学校估计天都黑了。”
　　“那么夸张？”
　　“是啊，我都快崩溃了。”林雾虽然自认为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但是也对堵车感到厌烦。
　　过了一会儿，她意外地发现静止了许久的车子终于又重新行驶起来。
　　路面状况开始改善，车子越开越快，林雾也终于看到T大的校门。
　　车子离T大越来越近，然后驶进车站缓缓停下。
　　林雾收起手机，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抓住书包站起来，迈步就要往公交车的前门走。
　　她忘了MP3只是被她搁在了书包上，这一站起来，MP3也随之摔到了地上。
　　她的心弦在这一瞬间绷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耳塞里的旋律停止了播放。
　　——死机了。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发生了。
　　才刚修好的MP3，又被她这么摔坏了。
　　林雾弯下腰去捡起MP3，心里却是极度郁闷。
　　那种感觉就像是花了很多功夫完成一幅油画突然之间被淋了一桶墨水，再也看不到色彩缤纷的画面。

　　第 7 章

　　
　　下了公交车后，林雾将MP3和耳塞收好，放进书包的里层。然后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已经六点多了。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夏日特有的气息，浮躁而喧嚣。天空丝毫没有入夜的迹象，依旧蔚蓝明亮，远处的太阳维持着白天的活力，散发着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林雾走进学校大门，在校园里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瓶雪碧喝了几口，然后拿出手机给孟星远发了一条信息：“我到学校了。”
　　她突然觉得很累，很想找一个地方坐下休息，于是往食堂的方向走。
　　半路上又给孟星远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哪？我先把协议书给你吧。”
　　林雾觉得以自己现在这种状态，一旦回到宿舍就绝对不会再想下来，索性现在先把东西给孟星远。
　　“你吃饭了吗？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听他的口气，似乎还在等她一起吃饭。
　　林雾刚好走到雅园的门口，只好停在楼梯口前问他：“刚准备去吃。你在哪个食堂？”
　　“我在雅园。”
　　原来他真的还在食堂吃饭。
　　雅园离图书馆比较近，而且空间宽敞、桌椅崭新，是T大条件最好的食堂之一。林雾平时都在图书馆上自习，有时没跟宿舍的女生一起吃饭，独自一人吃饭的话都喜欢去雅园。
　　林雾大大松了一口气，“我刚走到雅园，你在几楼？”
　　她站在二楼跟三楼之间的楼梯转角处等信息，很快收到回复：“三楼西边。”
　　“好，我马上上来。”
　　林雾将那瓶没喝完的雪碧放进书包里，背着书包咚咚咚地跑上三楼。
　　食堂位于三楼，三面墙壁都镶嵌了巨大的玻璃。因为是夏日，虽然已经过了六点半，依然有一大束一大束的阳光从窗户漫进来，映得食堂愈发明亮。
　　由于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人潮退了很多，三楼西边的食堂里只有寥寥十几人。
　　林雾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加上一连几晚没睡好，双眼疲劳至极，又是一下子从夕阳繁密的室外进到宽敞明亮的食堂，眼睛没适应过来，所有的事物看起来都有点朦胧。
　　而且她很惭愧地发现自己有点记不清孟星远的样子了。大概是过度劳累的缘故，她的精神完全没法集中，脑海中残存的孟星远的模样也变得模糊不清。
　　林雾只好硬着头皮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穿什么衣服？”
　　她估计他要过一会才能收到信息，便走到其中一个窗口先打了一份米饭和凉瓜牛肉。
　　打好饭菜，她刚端着饭菜刚转了一个身，裤袋里的手机就震起来：“我看到你了。”
　　林雾将手机放回兜里，端着餐具站在原地环顾食堂，一双失去焦距的眼睛在明亮宽敞的空间中缓缓地扫过。
　　有几个学生用完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林雾的眼睛看不清，却从他们的身形与动作判断出他们都不是孟星远。
　　最后，她凭着直觉在一个蓝色的修长身影上停了下来。
　　孟星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夕阳从食堂的窗户渗进来，落在地板上，明晃晃的。
　　林雾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食堂里的亮度，印在视野里的事物也越来越清晰。
　　孟星远穿着一条深色的的牛仔裤和一件浅蓝色的休闲T恤，显得神采奕奕，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流泄而下，欢快地跳跃着，他的半张脸融入了夕阳中，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林雾逆着阳光站着，跟他所在的位子隔了十几米的距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依稀觉得他的气场显得比过去愈发沉稳了。
　　食堂的桌子是乳白色的，显得十分干净明亮，落日的余晖落到桌面上被折射开来，一部分反射光落到他那件T恤上，印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他站在餐桌前静静地望着她，一股宁和淡然的气息在自然地散发到周围。
　　那一刻，竟使她想起了许湛宏。

　　第 8 章

　　
　　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林雾却觉得自己仿佛在食堂的三楼站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滑过了第一次见许湛宏时的情景，当时他穿的是也是一件休闲T恤，浅灰色的。
　　可是，浅灰色跟浅蓝色毕竟是有区别的。
　　林雾也不清楚自己这一刻为什么会想到许湛宏——毕竟许湛宏跟孟星远是不同类型的男生，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同：许湛宏属于斯文儒雅型的男生；而孟星远，虽然林雾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性格，但是很明显他不是儒雅型的。
　　而且，许湛宏去了瑞士差不多四年，在这期间林雾也只是偶尔才会想起他，甚至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他。
　　或许是因为她刚才又把那个MP3摔坏的缘故。
　　她两手端着餐具怔怔地站在那里，然后看到孟星远朝她轻轻地点了个头。
　　林雾稳了稳心绪，端着餐具走了过去。
　　到了他的那张桌子前，不知怎么的，林雾的手突然一滑，整个餐盘都掉到地上，饭菜也洒了一地。
　　林雾低头看向地上：绿色的凉瓜和黑色的牛肉跟白色的米饭混在一起，几乎让人辨认不出。
　　手上一下子没了东西，而且以这么“壮观”的方式转移到地上，她思索着是不是要拿清洁工具来清理。
　　食堂三楼还在用餐的人寥寥无几，一个员工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拿了拖把过来打扫。
　　林雾十分镇静地对孟星远说：“稍等一会，我再打一份菜。”
　　不等他回答她便转身走向打菜的窗口。
　　她在心里对自己很无语：她今天不仅视力不行，连腕力也不行了。要知道在平时她都是一个标准的“大力水手”，宿舍里的女生买了瓶装饮料打不开都是找她拧开的。
　　林雾再次打好饭菜的时候，发现孟星远已经换了一张桌子。
　　她瞄到食堂的员工还在清理她造成的“混乱”，心里很过意不去。
　　这回她一路安全无险地走到桌子前，放好餐盘，然后坐下来。
　　孟星远见她放好书包，也跟着坐下。
　　林雾拉开书包的拉链取出那份的协议书递给他：“协议书在这里，你先看一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谢谢。”孟星远伸手接过，低头浏览协议书的内容。
　　林雾一边把自己在宣讲会上听到的内容简单地陈述给他听，边说边打量这个久未相见的老乡。
　　相比四年的光阴，一年的时间并不长，几乎一眨眼就过去了，他的声音与过去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轮廓却更加鲜明了，眼神也似乎比以前犀利了。
　　协议书总共有两页，孟星远翻到第二页，低头扫了一眼，锐利的目光在协议底部签名与盖章的地方停下来：“策划公司？这是他们酒店的部门还是一家独立的公司？怎么会有独立的章？”
　　林雾没想到他会问这么深刻的问题——当大多数人都把关注焦点停留在活动的费用和行程安排的时候，他已经考虑到法律的相关问题。
　　她不由在心里直感叹：这就是T大工程学院的高材生。
　　协议书上所盖印章的署名是唐宫酒店策划公司，也就是本次活动的责任方。
　　今天下午在唐宫酒店举行活动宣讲会的时候，有几个学生有家长陪同着，当时就有一位经验丰富、考虑周到的家长问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唐宫酒店策划公司的名称中虽然有“唐宫酒店”，但是人们熟知的仅仅是唐宫酒店这个五星级酒店，而唐宫酒店策划公司并不为人熟知，因此由它来充当本次活动的责任方难免会使人对这次活动的可信性和安全性产生质疑。
　　林雾暗暗庆幸自己当时有全神贯注地听唐宫酒店策划部那个美女经理的介绍，于是解释道：“策划部是他们酒店的一个部门，那个经理说他们酒店的策划部有注册，算是一个独立的公司，所以有独立的章。”
　　他又问了几个关于活动行程安排和住宿的问题，林雾都答了出来。
　　然后他将协议书放到一旁，忽然问：“你觉得这个活动怎么样？”
　　林雾想了一下，说：“我觉得挺可靠的。虽然费用听起来便宜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以至于会让人忍不住产生怀疑，但是这毕竟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他们的行程安排也充分考虑了学生的经济能力，去的几个地方都比较实惠，我觉得还是可以相信的。”林雾家中并不富裕，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去英国的费用如此便宜，林阳想参加是根本不可能的。
　　孟星远点点头，再次扫了一眼协议书，“先这样，你先吃饭吧。”
　　林雾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跟他单独吃饭。平时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有很多话题，林雾跟成晓渝的共同语言本来就很多，在对很多事情上她跟孟星远的观点也比较相近，而且她跟孟星远都爱看网球赛并且喜欢的是同一个选手。可是现在毕竟已经隔了一年多没见，免不了会觉得生疏。
　　何况林雾虽然是一个比较随性的人，跟宿舍的女生也是什么话都敢说，但是这么一个大帅哥如此近距离地坐在对面看着自己，她再饿也没法尽兴吃。
　　再加上她奔波了一整天，也确实没什么胃口。
　　孟星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右手抓起筷子夹盘子里的菜，随口问：“你是在哪里遇到堵车的？”
　　林雾刚坐下的时候就发现他的饭菜大概是放了太久的缘故，已经彻底凉掉了。
　　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在吃的方面颇为挑剔。林雾记得大二那年圣诞节晚上他们一起到外面吃饭，当时她刚好坐在孟星远正对面，发现有几个菜他只吃了一两口便再没动过，后来成晓渝也注意到了，问他为什么不吃，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吃饱了”。
　　现在竟然连凉掉的菜都吃，不知道是他彻底转性还是出国一年变得没那么挑剔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有话题就好办多了，起码不用一个吃一个看。
　　林雾也伸手抓起筷子，一边回忆道：“在XX大厦那个路口。”虽然她没什么胃口，但是总比之前对着饭菜干坐着好。
　　他微微扬起眉：“那里离T大应该不远吧。”
　　他说的是疑问句，但是语气是肯定的。
　　“嗯，好像是挺近的。”虽然林雾的方向感不是很好，也觉得那个路口应该离T大挺近的。
　　————————————————————
　　为什么林雾那一刻会想起许湛宏，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因为她本人也不知道。

　　第 9 章

　　
　　林雾夹了一块香瓜吃，然后问他：“你帮以前的同学报名吗？”
　　“是。我高中同学在香港读书，他以后想申请去英国读硕士，暑假想去那里玩，我看到活动的宣传就跟他说了。”孟星远将筷子轻轻点在餐盘上，“你帮谁报名？”
　　“我弟啊。”
　　“亲弟弟？”
　　“对啊。”
　　也许是刚好都要替人报名这件事太过凑巧，林雾跟孟星远越聊越轻松。
　　她再度打量了孟星远一眼，“你去了德国那么久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他扬起漆黑修长的眉毛，微微侧了头，表情之中带了几分无奈：“那你刚才为什么认不出我？”他似乎对她刚才发信息问他穿着的事耿耿于怀。
　　这真是一个尴尬的问题。
　　林雾觉得脸非常烫，硬着头皮说：“呃，我的眼睛最近有点问题，有时看东西会不太清楚，所以……”
　　这是其中一个理由。但是连林雾自己都觉得听起来特别假。
　　他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点点头，目光蜻蜓点水般在她脸上扫过：“严不严重？有没有去医院看？”
　　“不用了。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林雾对中国现行的医疗体制非常失望，从小到大她只要不是大病坚决不去医院。
　　他似乎不赞同：“如果有空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
　　“应该没事。”林雾再次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你现在不用上课是不是特闲？”
　　“比你们稍微闲一些。”
　　稍微闲一些？林雾在心里忖度他这句话的意思。
　　她估计孟星远在高等工程学院那个变态学院呆久了也不是一个喜欢闲下来的人，现在他即使不用准备考试也可能在忙别的事情。
　　孟星远见她的目光又开始在自己身上漂移，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问道：“你们还有几门考试？”
　　“两门。”
　　林雾将两门考试的时间都跟他说了，然后听到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昨天林雾已经想好这个问题了。她暑假要留在这里实习，不回家了。
　　于是她说道：“我暑假应该会留在这里实习，不回W市了。”
　　“你找到实习单位了？”
　　“还没定下来。我昨天投了两份简历，其中有一家银行今天打电话给我让我星期一去面试。”昨天中午她上网帮林阳查这个赴英的活动，顺便投了两份简历。
　　孟星远听得很认真，末了问道：“什么职位？”
　　“国际业务部的一个实习岗位，做数据分析的。”林雾也不算记得很清楚。
　　他挑起眉毛：“你怎么会想到要去银行实习？你们这个专业的学生去网络公司或者IT方面的企业不是更好吗？”
　　林雾解释道：“他们这个银行的国际业务部刚好需要计算机相关专业的学生，所以我就投了简历。”
　　孟星远看着她，“你打算以后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林雾被他这个问题问倒了，不由微微一愣。
　　她根本就没有考虑得那么遥远。
　　她只是听同学说在银行工作很不错，刚好又看到那个银行在招她这个专业的实习生，所以就投了简历。而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实习对她将来找工作有没有用处。
　　她的脑海里，对暑假实习的认识还处于模糊的状态，很多方面都不确定。
　　林雾的父母都希望她能当公务员，所以尽管林雾对报考公务员一点兴趣也没有，也得去考。
　　在这方面或许她跟许湛宏有些相似。
　　许湛宏对很多事都不清楚，不需要考虑的时候就不考虑，有时面对不确定的事就会把它搁到一边，任由时间过去。
　　又或者说，他在面对许多事情时，都要先考虑自己许家三公子的身份，然后再做出选择。
　　所以当他的父亲命令他将来接管许氏的酒店业务时，尽管他兴趣不大，也只能放下读了一年多的工商管理转而听从父亲的安排去瑞士进修酒店管理。
　　这就是身为许家三公子的义务，也是责任。
　　也因此当他的父亲希望他将来的婚姻建立在对许氏业务有贡献的政治联姻上时，他虽然心里极端不愿意也只是做一些消极的反抗。
　　而眼前的这个人刚好相反，什么事都考虑得一清二楚，头脑中有一个清晰确定的未来。
　　现在被他这么一问，林雾也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她以后到底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但是由于她对自己的未来还无法完全确定，只能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出来：“不是。只不过有点想去那里实习，体验一下。”
　　她发现跟这种头脑过于清晰的人谈论将来是一件很费脑筋的事——尤其是当她头脑中没有清晰的想法时。
　　孟星远也似乎察觉她的困惑，轻巧地转了一个话题：“你那几份报纸看得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问题轻松，但是也不见得就会属于“非常好答”的范畴。
　　“我还在看第一份。”林雾见他唇角开始上扬，忙解释，“有很多地方都看不懂，我打算留着以后慢慢看。”
　　孟星远带着几分好奇问：“你怎么会想到要我带报纸？”
　　“就是突然想看看外国的报纸长什么样子。”
　　“你不早说，我有一整年的时间可以搜集。”孟星远笑了笑。
　　林雾也终于笑起来：“那你肯定带不回来，行李肯定会超重的，而且搜集起来确实太麻烦了。”
　　一整年的报纸啊，他的行李肯定会超重。
　　跟他聊天的间隙，林雾视线一低将他盘子里的饭菜收入眼底。
　　他并没怎么吃东西，毕竟他等了她太久，饭菜早就彻底凉掉了，可是他的右手依然拿着筷子，一边跟她聊天一边等她，让她不至于一个人干吃。
　　林雾第一次深深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生风度和教养都极佳。
　　然后她忽然想起他们这一届W市老乡第一次聚餐回来的一幕：当时已经过了晚上8点半，他们7个学生分别住在T大三栋不同的宿舍楼，他们先经过罗耀辉等三个男生的宿舍楼，然后是孟星远的，罗耀辉向他们挥挥手就进了宿舍楼，而孟星远和另外两个男生将她们三个女生一直送到楼下才回去。
　　林雾再用眼睛余光瞄了一下自己的饭菜——她光顾着跟孟星远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他们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六点半，估计现在快七点了。
　　于是她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吧。”
　　孟星远依旧坐在座位上，微微扬起两道漆黑的剑眉：“你不吃了？”她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米饭几乎没动过，菜也只吃了三四口。
　　林雾摇摇头，“已经饱了。”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又加上她只顾着聊天，早就忘了吃饭这件事。
　　她弯腰抓过旁边椅子上的书包背上，再次说道：“走吧。”
　　孟星远也站起来。
　　照旧是孟星远送她到宿舍楼下。
　　林雾跟孟星远说了“再见”就想往里走，听到他在后面叫自己的名字：“林雾。”
　　林雾转过身，孟星远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在T大的校园里，淡淡地穿过树梢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手连同他手上那份文件全都染成了柔和的金黄色。
　　林雾忽然想起孟星远在德国时他们两人唯一的一次MSN聊天，当时她问孟星远平时是在德国的校园食堂吃饭还是在宿舍自己做饭吃，他回答说一般在食堂里吃，偶尔也会在宿舍自己做饭吃。
　　她几乎从来没有问过许湛宏他在瑞士留学的时候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林雾虽然奔波了一整天，身体与心理都非常疲惫，每当脑海中飘过那个摔坏的MP3，她的心情指数更是会自动下降，尽管如此，还是向他展开一个平和亲切的笑容：“举手之劳而已。”
　　向他挥了挥手便转身走进宿舍楼。

　　第 10 章

　　
　　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靳欣下午跟高中同学出去逛街还没回来，其他的女生大概都出去上自习了。
　　林雾在桌子旁边一把椅子上坐了很久，从书包里拿出那个MP3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心里开始一阵阵发闷。
　　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林阳发了一条信息：“我不小心把MP3摔坏了。”
　　看到成晓渝的名字也给她发了一条。
　　林雾很少对成晓渝说这种事。她在成晓渝面前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看问题理性的代表，几乎没有脆弱的时候。平时都是成晓渝找她倾诉烦恼，林雾给她作理性的分析，然后提一两条有建设性的意见。
　　林雾的心里很清楚，这种郁闷会一直持续下去——一直到这个MP3修好，或者她扔了它再另外买一个。
　　如果是林阳，肯定会让她另外买一个的，毕竟现在是MP4盛行的年代，一个MP3一两百块钱就能买得到。
　　果然林阳很快回了她的短信：“再买一个。”
　　林雾退出收件箱，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摆弄，点进通讯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下去，松开下滑键的时候，恰好停在了许瑶姿的名字，下面是许湛宏的名字。
　　她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夕阳光变得越来越淡，然后泯灭在暮色之中。
　　许瑶姿跟林雾初中起就在W市的实验中学读书，她们读同一个年级，高中时所在班级的教室在教学楼的同一层，甚至连住的宿舍也在宿舍楼同一层，但是从来不认识。
　　林雾是先认识了许瑶姿的哥哥许湛宏，接着才认识许瑶姿的。
　　实验中学是W市一所赫赫有名的重点中学，初中部跟高中部各有一个校区。初中部坐落在繁华的市区，而高中部建在城郊结合地段的一座山的脚下，学校实行的是全封闭式管理，所有学生都必须住宿，而且周一至周五都只能呆在校园里，白天上课晚上自修，平时没有特殊原因不能离开校园，只有星期五下午放学后才可以回家，星期天晚上规定要回学校上晚自习。
　　林雾本来跟父母关系就比较淡，平时在家也经常呆在房间里看书很少出去，上了高中对这种住宿生活自是非常适应，有时星期天下午就回学校。
　　实验中学每年都会举办校园十大歌手比赛。林雾读高一那年，她们宿舍的一个女生报名参加了比赛，一路过关斩将进入到决赛，全宿舍的人都为她感到高兴，决赛当晚，林雾跟几个室友一起去加油助威。
　　校园十大歌手比赛向来都很受学生欢迎，当天又是星期五，晚上很多学生挤在学校那个礼堂里观看表演，由于学生的人数太多，结果几乎所有人都是站着看的。
　　实验中学高中部的礼堂本来非常大，但是一下子挤进了那么多学生，似乎也骤然变小了许多。林雾本来就对歌手比赛兴趣不大，只是为了支持室友才到现场加油的，看完室友的表演之后又听了其他几个参赛选手的歌觉得越来越无趣，索性从裤兜里摸出MP3开始听歌，礼堂里的观众的欢呼声和表演声很大，她只好将MP3的音量调高。
　　虽然她跟周围的观众都一起站在礼堂里，眼睛也看着台上，但是全副注意力都放到MP3播放的音乐上，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一群观众挤到了角落里。林雾心想反正比赛也快结束了，索性继续站在那里观看。
　　比赛的最终结果宣布的那一刻，礼堂里的观众更多了，不知道从哪里又挤进了一堆学生，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鼓掌声。林雾见室友拿到第四名，也放下心来，瞄了一眼手表，意识到应该要回去了，便转身准备往礼堂后面的门口走。
　　可是她低估了礼堂里的观众人数，往后倒退的时候，她没注意升高的阶梯，脚下一个趔趄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扶住她。
　　林雾的脑门几乎撞上身后那个人的下颌，半个身都被他的左臂抱住，他的手有力地托住林雾的手肘，说话声很是温和：“小心。”
　　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几乎就是直接对着她的耳朵说的，因此虽然礼堂里音乐声很大，他的声音也不高，林雾却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能感觉到有暖热的气流很快擦过耳际。
　　正值初夏的光景，林雾穿的是学校的短袖运动T恤，那个人的手直接托在她的肌肤上，她的手肘处传来干燥而温暖的触感。
　　林雾大窘，左手迅速抓住最近的椅子稳住身体。
　　“不好意思！”她一边道歉一边回头。
　　由于台上有演出的关系，整个礼堂的灯光都熄掉了，只有台上的霓虹灯在旋转闪烁，可是林雾却仿佛在那个人的眼中看到了漫天的繁星，明亮而夺目。

　　第 11 章

　　
　　许湛宏慢慢地松开左臂，只留着右手依旧托在林雾的手肘上。
　　“没关系。”他微微一笑，对这个观察了很久的女生说道。
　　林雾再次向他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礼堂里十分拥挤，林雾窘迫至极，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视线挪低，见他穿着一件浅色的T恤，左侧胸前印着一幅好看的图案。
　　许湛宏点点头，修长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挑，唇边挂上一抹温煦的笑容：“你刚才说过一次了。”
　　林雾只是习惯性地向这个人再次表达歉意，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自己。
　　她怔了一怔，然后小心地在熙攘的观众群中劈开一条路径，走出了礼堂。
　　林雾站在礼堂外面一个显眼的角落等宿舍的几个女生，过了几分钟，陆陆续续有观众从礼堂涌出来。
　　林雾意外地又看到了礼堂里那个声音温和眼睛明亮的男生。
　　他跟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走在一起。他旁边那个男生往林雾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侧头跟他说了什么，接着两个人一起往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一直到她面前才停下。
　　接着那个穿校服的男生开始对林雾说话，竟然是来问她的手机号：“这位同学，你好。我想跟你做个朋友，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而那个在礼堂里扶住她的男生很有风度地站在一旁。
　　这是哪门子的交友方式？
　　林雾第一次被陌生人这样搭讪，愣了几秒后，彬彬有礼地回答：“非常抱歉，我没有手机。”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大概是因为这是她读实验中学以来第一次被人问手机号码，虽然对方注定是一个活生生的悲剧。
　　手机在高中生中快速遍及开来，林雾周围的同学几乎人手一部。但是林雾一直很庆幸自己没买手机，因为她觉得手机对她没什么用。很多住宿生买手机是为了跟父母和同学联系，林雾平时跟父母的交流非常局限，作为住宿生则更没必要特意买一部手机跟同学联系。
　　她向两个男生轻轻一鞠躬，往旁边退了一步。
　　那个男生一怔过后，继续问道：“那能不能把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林雾其实很佩服这种人的勇气，可是她心里还是觉得这种交友方式很不现实：“那个恐怕会很不方便，而且我是住宿生，很少在家的。”
　　她向他们又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当她终于在人群中发现室友的身影时，心情再度变得欢快，于是迎向几个室友，将那两个男生忘到脑后。
　　后来许湛宏对她说，那天傍晚在礼堂里注意了她好久，因为她是他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奇怪的女孩——当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表演的时候她却偏偏戴着耳塞听音乐。
　　林雾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在其他人看来有点奇怪——那么多学生千方百计挤进礼堂就是为了看十大歌手比赛，她在里面占着位子却不认真看表演。
　　她不服气，问他：“你那时在读高三吧，怎么那么有空跑去看校园十大歌手的决赛？”
　　许湛宏笑得云淡风轻：“即使是高三也可以适当放松一下。”
　　话题继续下去，自然地延伸到随后问号码的情节，林雾说当时很意外。
　　许湛宏知道她想说什么，笑得颇有深意：“我当时想，如果我同学真的问到你的号码我也就跟着知道了。”
　　到底是她脸皮比较薄，一下子就红了脸。
　　想到一个问题，她思索几秒后踌躇着开口：“嗯，那如果……”
　　可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许湛宏察看了她的表情许久，终于明白她想表达什么，然后很认真地对她说：“那时他跟我说想要你的号码时，我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你。所以后来我听到你说你没有手机的时候，我心里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实验中学高中部的生活老师管得很严，每个星期天晚上都会到每个宿舍检查学生的到校情况。林雾属于那种在家和学校之间更愿意在学校呆着的学生，每个星期天下午三四点就会回学校。
　　学校周一到周五是全封闭式的管理，周末很多学生都是拖到晚自习的时间点才回校，所以几乎每个周末都是林雾第一个到校。
　　有一个星期天，林雾到了宿舍以后整理了一下东西，然后拿着一本侦探小说坐在床边看。看了大约半个小时有一个女生来敲门：“不好意思，我们宿舍还没有人回来，我一个人有点怕，我在你这里坐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你坐吧。”林雾给她找了一把椅子。
　　女生留着齐耳碎发，皮肤白皙，样子长得很干净。
　　林雾又看了一会儿书就觉得女生看了几眼她手中的书，于是阖上书递给她：“你想看吗？”
　　“啊不是！”那个女生摇摇手，表情非常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林雾摇头，见她似乎无聊，索性将书放到一边，跟她聊天。
　　接下来的聊天中，林雾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许瑶姿，住在这一层楼尽头那间宿舍，跟林雾的宿舍分属楼层的两端。
　　后来几乎每个星期天的傍晚，许瑶姿都会来林雾的宿舍找林雾。
　　许瑶姿在学小提琴，有时会提着小提琴盒来林雾的宿舍练习曲子，有一次林雾也拿她的琴拉了几下，结果自然是惨不忍听。
　　有时许瑶姿会带上周末没写完的作业来林雾的宿舍继续写，遇到不懂的就问林雾。
　　一次林雾看到许瑶姿化学作业上一个化学反应方程式的反应产物写错了，于是指给她看，并告诉了她正确的方程式。
　　许瑶姿吐了吐舌头，“啊，是我三哥教我的。”
　　她一边低头改正作业一边说：“下个星期回去我要鄙视一下他，身为高三的学生竟然还比不过高一的学生。”
　　林雾一听就微笑起来：她原以为自己有一个弟弟在这个周围同龄人都是独生子女的时代已经很稀有了，结果眼前这个女生竟然还有三个哥哥，这也让林雾一下子对许瑶姿倍感亲切。
　　高一期末考结束的那一天，每个学生都开始在宿舍疯狂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暑假，林雾的东西不多，但是她不急着回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就帮其中一个室友收拾东西。室友的东西也不多，只是其中一箱书比较沉，林雾的力气大，帮她把整箱书搬到楼下门卫室那里。
　　然后林雾看到生活区的大门外停着两辆银灰色的轿车。
　　实验中学高中部的校规很严，即使碰上开学和放寒暑假这种日子，也不会轻易允许家长把车子开进校园的。所以当林雾看到两辆银灰色轿车堂而皇之地停在生活区门外时，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林雾对汽车的了解不多，会认的汽车牌子只有两个：奔驰和大众。
　　而眼前两辆轿车的车头前都立着奔驰汽车那个醒目的三叉星标志，看上去很有气势。两辆奔驰的款式和型号几乎完全一样，车牌也只相差一个数字。太阳光落在崭新的车身上，又折射开来，印得车身愈发珵亮。
　　林雾心想，回去她要跟林阳汇报一下，他们学校竟然有学生的家里有两辆奔驰，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很贵的那种——林阳平时跟她一起出去的时候很喜欢对经过的车评头论足，是一个标准的汽车迷，林雾耳濡目染久了也知道眼前这两辆奔驰非常昂贵。
　　爬楼梯回五楼的时候，林雾看到一个多星期没见的许瑶姿。
　　许瑶姿提着那个青色的小提琴盒，正在往下走，看到她很开心：“林雾你还没回家啊？”
　　林雾一边往上走一边说：“马上就回去了。你东西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我三哥都帮我拿下去了。谢谢你啊，你真是好人。”许瑶姿的东西都搬得七七八八了。
　　林雾摇摇头：“没什么，我也没帮上忙啊。”开学和放假这种日子学生要搬动的东西比较多，学校是允许学生的家属进出生活区的。
　　“那下个学期再见。”
　　不过许瑶姿显然开心得太早了，话刚出口她不小心踩空了一级楼梯，一瞬间整个身体都失去平衡，开始往下倒。
　　林雾记得许瑶姿的小提琴是从意大利进口的手工琴，专门定制的，价格贵得惊人，要好几万，摔不得的。而且她想许瑶姿这么娇弱的女子摔一下会很难受，于是使劲想拽住许瑶姿下坠的身体。
　　可是救人不能救己，她自己的身体在那一刻也失去平衡，踩在阶梯的直角上，接连滑下了五级阶梯。
　　许瑶姿站稳之后，看到林雾整个人坐在四楼跟五楼楼梯的转角处的水泥地板上。她整张脸都吓白了，赶紧踩着楼梯走到林雾面前，几乎当场就哭出来：“林雾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没事，你别担心。”林雾倒没怎么觉得痛，毕竟她只是滑下了楼梯而已，又不是摔下楼梯。
　　只不过她刚坐到地上的那一刻手掌正好砸在水泥地板上，冲力太大砸得骨头火辣辣的，脊椎骨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一点震动。
　　她伸手抓住扶梯想站起来，“你小心你的琴。”结果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一直钻到脑门的地方。
　　“你扭到脚是不是了？”许瑶姿随手将小提琴盒放到林雾旁边的地板上，低头仔细地察看了一下林雾的脚踝，眉心深深蹙起，“完了，应该是扭到脚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迅速地冷静下来，然后按住林雾的肩膀不让她起来：“听我说，你先坐着不要乱动，要不然脚会肿起来的。我以前从楼梯上摔下来过一次，脚肿了一个多月才好。”
　　“没那么夸张吧？”林雾小时候跟林阳打架打得很激烈，觉得摔楼梯简直是太小儿科了，根本不值一提。
　　许瑶姿很认真地点点头，“是真的，一定要小心。”
　　她又说道：“我三哥在下面，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叫他上来。”
　　林雾不懂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你叫你三哥上来有什么用啊？”
　　“我叫了我三哥上来他就可以扶你下去了呀。”
　　“扶我下去干嘛？”林雾越听越糊涂了。
　　“去医院检查。”许瑶姿扔下一句话就咚咚咚地下了楼梯。
　　林雾看着她这么雷厉风行的样子，实在很担心她不小心又踩空楼梯，对着她的背影叫道：“你小心点！”
　　许瑶姿人跑到下面又飘上来一句话，“知道了，你别乱动啊！”

　　第 12 章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早上十一点，有很多学生早就收拾好东西跟家长一起回家了，更多的学生还在宿舍里收拾东西，走廊上不时有学生在走动，有几个学生在收衣服，有几个跟家长搬东西，宿舍楼的各个角落不时响起喧嚷的说话声，楼道里有纷乱的脚步声。
　　林雾还没有娇气到滑几级楼梯就去医院检查的地步。
　　刚才她的手掌砸在地上蹭破了一点皮，她小心地伸手拍去身上的灰尘，把许瑶姿的小提琴盒立起来，然后扶着墙壁打算站起来，结果刚动了一下，脚踝处就像被刀割了一样火辣辣地。
　　林雾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崴到脚了。
　　——而且似乎还挺严重的。
　　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坐在水泥地板上。
　　林雾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坐在第一级阶梯上，接着靠到楼梯的扶手上，撩起裤脚一看，右脚踝高高地肿了起来，比平常整整粗了一大圈。她小心地试着转了一下脚踝，剧烈的疼痛感立即传遍全身，甚至可以感觉到骨头关节处传来微弱的响声。
　　这还真算得上是一个华丽的暑假开端。
　　楼道里的空气有点闷热，她拿过许瑶姿的小提琴盒，静静地等候。
　　过了不久，有对话声从楼下飘了上来：“在几楼？”
　　是男生的声音，很温和，很像午后的一阵风，从楼梯下面掠上来。
　　“四楼半。”接着响起来的是许瑶姿的声音，“就在上面。”
　　许瑶姿拉着许湛宏走上楼梯，指着坐在楼梯间的身影心急地说：“哪，三哥，这个就是我同学。”
　　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许湛宏能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的运动T恤的女生坐在楼梯转角通向五楼的阶梯上。
　　林雾听到声音便转过头，然后望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许湛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脚步不由微微一顿，黑眸里闪过诧异。
　　她的脸上还沾着汗水，几绺头发贴在鬓边，肌肤在浅金色的光芒中透出淡淡的粉色，一双眼睛犹如清泉般明净清爽。侧脸安静平和，表情中流露出同龄人少有的坚忍与淡定自在。
　　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喧嚣的礼堂里，当所有人都观看表演的时候，她独自站在角落里安静地听MP3。
　　那一刻，许湛宏凝视着她的脸，黑眸里的诧异渐渐转化为淡淡的欣喜，以及，舒畅的安心。
　　他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站在楼道转角的平地上，微微笑起来，像是林间最清爽的一阵风拂过楼梯间：“你好，我是瑶姿的哥哥。”
　　林雾听许瑶姿提过这个哥哥几次，向他点点头：“哦，你好。”
　　看来许瑶姿的父母有非常良好的基因，生出来的小孩都有一副非常出众的外貌。
　　许瑶姿的三哥比许瑶姿高了一个头有余，穿着一件浅灰色的T恤和一条棕色的休闲裤，长相十分清俊温和，双眉修长，皮肤白皙，给人的感觉很干净文雅。白亮绵长的日光在他周围荡漾着，印得他的身影愈发修长挺拔。
　　林雾坐在阶梯上，要抬起头才对上他的目光，心里觉得这个人的眼睛非常漂亮，瞳仁又黑又纯。虽然是炎热的盛夏，但是他的眼神极清俊，仿佛悬崖边上垂下的一帘瀑布，泻下无尽的清凉。
　　林雾的手搁到小提琴盒上，觉得之前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男生，却一时想不起来。
　　然后视线移到他身上那件浅灰色的T恤——T恤的料子非常好，左侧胸前印着一个熟悉的LOGO，也很印象深刻。
　　林雾的脑海里迅速掠过上学期在学校礼堂观看十大歌手比赛的情景，也终于想起自己确实见过许瑶姿这个哥哥，不由愣住。她忍不住又将视线往上移，仔细地看了他一眼。
　　而他再次对上他的目光，眸子里的清光瞬间聚拢到一起，眼神格外明亮，唇边抿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许湛宏从她手中接过那个又长又厚的小提琴盒递给许瑶姿：“瑶姿，你拿着。”
　　然后转向林雾，说：“抱歉，失礼了。”
　　林雾还没搞懂他为什么这样说，许湛宏已经走到她身侧，然后倾下身，一只手环住她右侧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左手肘，声音如同初见那晚一般温和：“可以站起来吗？”
　　这么好看的男生啊，林雾再冷静沉着和无畏，乍然之间也被他的动作吓倒。
　　半晌，她稳住心绪点点头，“嗯，可以。”
　　正处于炎炎夏日，她只穿着短袖的运动T恤，他的手指温暖而干燥，贴在她□的皮肤上，灼热的触感一阵一阵地传到心脏的地方，心房也仿佛在渐渐升温。
　　从来没有跟异性靠得这么近过，而且是接连两次。
　　环在她肩膀上的手渐渐收拢：“可以走吗？”
　　很近的声音，依旧很温和，像是沏得刚刚好的绿茶，散发着袅袅的醇香。
　　“可以。”
　　隔得太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空气中浮动着暖热的气流，周围的温度骤然爬升。
　　林雾压抑着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问道：“现在要去哪里？”不会真的要去医院吧？
　　回答她的问题的是许湛宏：“送你去医院检查。”
　　“啊，对了！”许瑶姿转过头来，“林雾，你的东西呢？”
　　高一的学生升上高二以后要换宿舍，生活老师特意在宿舍一楼空出了几个房间让学生暂时存放床铺被子等等不带回家的大型物品，林雾早就收拾好了，唯一要带回家的就是一箱书和一个书包。
　　许湛宏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有一个人上来搬东西。
　　他指向那箱书，温和地吩咐道：“把这个箱子搬到车子里，小心一点。”
　　许瑶姿也在一旁叮嘱：“对啊，我同学的东西小心一点。”
　　许湛宏顾念到她的伤势，扶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好不容易走到一楼，林雾看到那个搬东西的人站在后面那辆奔驰轿车的尾部，正阖上后车盖。
　　许湛宏扶她走到第一辆奔驰的左侧，打开轿车后座的车门，俯身微蹙着眉问：“能上车吗？”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是异于白皙的那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刚才下楼梯的时候她几乎每走一步眉头就会拧一下，但是始终一句话也没说。
　　林雾的脚疼得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传来锥心的疼痛，强烈地牵扯着脑部的神经，依旧强忍着痛楚镇静地点点头：“能。”
　　“三哥，我跟我同学一起坐后面，你坐前面。”
　　许瑶姿绕到车子的另一边坐进后座，然后把小提琴盒打横放在膝盖上，对林雾说道：“那辆车里放满了我的东西，我们一起坐这辆吧。”
　　许湛宏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车子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司机：“这里附近有什么医院？”
　　司机回答道：“最近的是圣光医院。”
　　许湛宏点点头，吩咐道：“那就去圣光医院。”
　　车里开着空调，冷气一阵阵地送出来，将车厢外的热浪阻隔在外面。
　　司机专心地开车，一言不发，轿车开得很平稳，另外一辆奔驰在后面跟着，不前也不后，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第 13 章

　　
　　到了圣光医院后，医院安排林雾作了详细的检查，照了X光。最后医生诊断的结果是骨头错位，软组织严重受伤，每个星期要回医院一次复诊和换药。
　　林雾身上带了一些现金，挂号时刚准备付款就被许瑶姿和她的哥哥拦住，完全派不上用场。
　　林雾在去医院之前就觉得这一点麻烦：如果她跟家人来看病的话，就根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林雾周末经常带水果回宿舍，吃苹果的时候总是切开分给宿舍的女生一起吃，但是她始终认为自己受的伤应该自己掏钱看病，觉得别人帮她掏钱心里有点不自在，也没法安心。
　　医院的地板十分明净，清晰地映着房间内的摆设，以及里面的人。
　　医生一边给林雾缠绷带固定伤口，一边吩咐各项注意事项，什么不能沾水、减少活动之类的，许湛宏站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不时提一两个问题。
　　林雾再次瞥了他一眼，从她这边的角度只能看到看到他的侧脸。他微微踅着眉头，神情很专注。
　　林雾觉得他跟许瑶姿差别非常大：一个安静温和，一个活泼好动。
　　但是兄妹两人心肠都特别好。
　　林雾记得许瑶姿跟她提过这个三哥的一些事，她在脑海里串起来，最后整理出来的信息是：他是高三的学生，在文科班读书。
　　而高考在一个多月前就结束了。
　　夏日正午的阳光十分耀眼绵密，烤得整条街道热乎乎的。
　　走出医院的时候，许湛宏问林雾住在哪里，林雾报了地址。
　　回到车上不久，许湛宏接了一个电话，“妈，她跟我在一起。……在路上……刚才有点事，现在已经好了……”
　　许瑶姿考虑到许湛宏在跟妈妈通电话，便停止了跟林雾聊天，车厢里只有许湛宏讲电话的声音。
　　林雾靠在椅背上，低头去看手掌上涂的红药水，一边想这个人完全可以去做电台主持人。
　　他的声音很好听，语调和音量恰到好处，和煦而悠长，像水波一样轻轻地在车厢里荡漾，又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一根稻草，软软地随着水波飘荡。
　　许湛宏将目光移到后视镜上。许瑶姿侧着头在凝神听他打电话，林雾靠在椅背上，一双黑水晶般透亮的眼睛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车子的中控台、GPS导航系统，过了一会开始漫无目的地随处挪。
　　他收回目光，望了一眼窗外，沿途的景物不断掠过——很快就要到酒店了，“……大概还要十分钟。现在不是还很早吗？……我知道，我会跟她说的。……妈，那我挂了。”然后阖上手机。
　　许瑶姿见他挂上电话，立刻倾身向前，左手搭在副驾驶座的椅上，问道：“妈妈跟你说什么？”
　　许湛宏没有立刻回答，转头望了一眼窗外，过了两秒说道：“瑶姿，等一下你先去酒店，我先送你同学回家。”
　　“啊，不要啊。我也要送我同学回家。”许瑶姿很不舍得林雾。
　　她初中认识的同学都是知道了她家里很有钱才特意跟她亲近的，而林雾从来不问她的家庭和背景，不仅耐心地教她做作业，听她拉琴给她点评，连吃苹果都会切一半给她吃。
　　而且许瑶姿觉得迟到一下也没关系：她对今天的宴会实在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今天刚好放假她根本不想去。
　　许湛宏轻笑着从前座回过头，懒懒地说道：“笨蛋，你想被爸爸和妈妈骂是不是？你干爸今天也会来。”
　　许瑶姿立时怔住，垂头丧气地耸耸肩，吐了吐舌头：“哦。知道了。三哥，那麻烦你把我同学安全送回家。”
　　她歉疚地凑到林雾面前，“林雾，不好意思啊，我等一下半途就要下车。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三哥会把你送回家的。”
　　林雾听得出他们今天下午有事，心中越发不安，说道：“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了，路口那里就可以打车——”
　　许瑶姿立刻打断她：“不行。你的脚伤成这样还怎么打车？”这次是她不小心才让林雾受伤的。二哥教过她，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任。
　　林雾觉得这个倒不是问题，她心里觉得比较棘手的是：以她现在的情况一个人搬那箱书可能会有点问题。
　　许湛宏再次回过头来，清湛的眼对上她的：“没关系，我有时间。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瑶姿的干爸也过来，所以她要早点到场，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雾本来就一点也不介意，只是怕耽搁他们的时间。
　　但是她也感觉得到他在很用心地向她解释，而且似乎很在乎她的反应，她再推脱反而显得见外。
　　于是点头：“那麻烦了。”
　　他淡淡地一笑，目光中浮起明亮的笑意：“不麻烦。”
　　许瑶姿再次凑到林雾面前，非常期待地问：“林雾，等你脚伤好了我可以约你出来一起玩吗？”
　　林雾往常放寒暑假的时候很少跟同学一起出去玩，虽然她不知道许瑶姿口中的“玩”指的是什么，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啊。到时你打电话给我。”
　　许瑶姿万分开心，“那你把你家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林雾念了一串号码。
　　许瑶姿将号码存进手机，忽然想起一件事，倾身向前拍了拍许湛宏的椅背：“三哥，我的琴放在车里不拿上去，等一下你帮我拿一下我的琴。”
　　许湛宏一怔，接着淡淡地笑起来，伸手拍拍她的头：“知道了。”
　　林雾虽然不懂许瑶姿为什么特意交代哥哥帮她拿琴，但是心想自己可以代为帮忙，便开口：“我帮你拿。”
　　许瑶姿立刻摇手反对：“不行，你的手还没好。药水还没干。”
　　两辆轿车在一家酒店门口相继停下。
　　许瑶姿打开车门向他们告别，“三哥、林雾，那我先走了。”
　　许湛宏也从副驾驶座下了车，把许瑶姿送到酒店门口，说道：“好了，你自己上去。跟爸爸妈妈说一声，我晚点就到。”
　　“知道了。三哥，你要记得把我同学送回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她送到家门口。”许瑶姿心中对林雾又是感激又是歉疚。
　　许湛宏轻笑着骂道：“猪！我当然知道。”
　　“什么啊？为什么说我是猪？”许瑶姿不依，缠住他的手臂问道。
　　以前三哥跟她开玩笑的时候也会说她是猪，但是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已经是她读初中时的事了。
　　“没什么。”许湛宏摇摇头，心底暗暗庆幸他这个妹妹够迟钝。
　　伸手敲了许瑶姿的额头一下，替她推开酒店大门，“行了，你进去吧。”
　　林雾那箱书放在后面那辆车上，许湛宏让司机把林雾那箱书搬到他们坐的那辆车的行李箱——后面那辆车上装的都是许瑶姿的东西，直接开回许宅就行。
　　等司机搬好东西，许湛宏打开后座车门坐进来，把小提琴盒打横放好。
　　——原来小提琴是要这样小心保管的。
　　到了这一刻，林雾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许瑶姿要特意叫许湛宏帮她拿小提琴——因为她的手也受了伤，确实没法帮忙。
　　司机再次发动车子，渐渐加速。
　　没有了许瑶姿的存在，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略微不一样，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空调送风的声音。

　　第 14 章

　　
　　过了一会儿，许湛宏开口问：“你家附近有医院吗？”
　　林雾点头：“有。我家离人民医院挺近的。”
　　许湛宏的手指轻轻敲着小提琴盒，“不好意思，因为瑶姿一时冒失让你的脚受伤。”
　　林雾安然地笑了笑，“没什么，反正已经放暑假了。”她始终认为自己受伤比许瑶姿受伤要好。
　　许湛宏望了林雾一眼，“她读初三那年从二楼摔下楼梯，当时马上就哭出来。”
　　林雾觉得跟他对话越来越轻松，于是顺着他的话茬问：“摔得很严重吗？”
　　“嗯，很严重。脚肿了起来，连走路都走不了，还是我爸爸抱她起来的。”
　　许湛宏回忆着点点头，再次看了她一眼，“不过没有你今天这么严重。你的脚现在还疼吗？”
　　“还好。”即使很疼说了也没用。
　　“瑶姿跟我说过你。平时多谢你照顾她。”
　　“不敢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许湛宏一直把她送到楼下，林雾知道他下午还有事，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刚好在一楼大门那里碰到林阳，林阳帮她把东西搬上楼。
　　林雾也不知道自己在桌子边坐了多久，再望出窗外的时候，整个天空都已经变成了深蓝色，像是涂了一层浓稠的墨水。
　　似乎一闭上眼就回到那个夏日的晚上。
　　他下了车跟她站在小区的大门前，嘱咐学习不要太用功，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后用最清冽的声音对她说：“就当做是我陪着你。”
　　他的身后是黑蓝的夜空，那晚的星光无比璀璨。
　　又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楼道里响起连续的脚步声，有女生在楼道里走动。
　　林雾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八点了。将手机随手放到桌子上，从书包里摸出MP3，收进柜子里。
　　暂时不修了。
　　反正已经用了4年了，暑假再买一个吧。
　　最郁闷的是，这几天不能用MP3听歌了，可能会比较无聊。
　　晚上林雾照样在图书馆看书复习，孟星远给她发信息，问了她一个关于那个英国的活动的问题。
　　林雾估计他还在看那份协议书。
　　林雾跟他聊了两句，忍不住学成晓渝八卦一下：“问一下，你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
　　孟星远很简洁地回答：“男的。”
　　竟然是男的。
　　林雾先是有点失望，随即又想：果然是男的。
　　过了几分钟，他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你怎么也开始学成晓渝八卦。”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林雾却似乎可以想象得到他此时的表情必定是非常无奈。
　　“她是八卦团的团长，我是她的下属。”林雾很正经地回复。
　　孟星远很闲，林雾看了两个小时的书整个脑袋里塞满了编程的代码，也觉得很无聊，便开始跟他漫无边际地瞎聊：“你跟这个同学是不是很好？”
　　“差不多吧。”
　　林雾还在看这条信息时，他又发了一条过来：“我跟初中同学和高中同学关系都比较好。”
　　“那大学同学呢？”
　　他的回答依旧很简单：“观点不一样，差别大。”
　　林雾也赞同他的说法。
　　她跟孟星远思考方式比较相似，对许多事情的观点都一样。有时她也觉得在T大这几年越来越失望。
　　大学里很多事情都没有高中简单。有时学生之间为了考试为了成绩，难免会产生摩擦。林雾看得出孟星远不屑于跟别人争，而且他的硬件条件和软件条件都足够优秀，根本不需要跟别人争，但是校园里肯定有不少事情让他失望。
　　林雾一直怀疑孟星远在T大最好的异性朋友就是成晓渝和自己，甚至就连最好的朋友也是她们两个女生。
　　有时她在校园或者食堂里碰到孟星远，他都是跟工程学院的一个男生一起。但是每逢过节的时候，孟星远一般都是跟他们几个老乡一起庆祝。
　　国庆节孟星远是跟她和成晓渝和另外几个老乡一起看电影度过的，圣诞节则是跟他们几个平时交情比较深的老乡以及成晓渝在外语学院的那两个女生一起吃饭的。
　　当然林雾知道孟星远在W市有很多朋友，他的人脉主要都集中在W市。
　　有时林雾倒是很好奇他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这点成晓渝大概会比较清楚，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刚认识孟星远那时，林雾觉得他跟成晓渝很有发展空间。
　　毕竟孟星远跟成晓渝两人长相都相当出色，都属于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人发现的类型，而且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非常相配，加上他们几个老乡经常一起聚餐，提供给了孟星远和成晓渝足够的见面机会。后来林雾见他们两人只是把对方当成比较好的异性朋友，完全没有发展成男女朋友的意思，也就不再对这件事抱希望了。
　　而且她记得成晓渝对她说过，孟星远好像比较喜欢那种文静有气质的女孩。
　　要知道成晓渝在陌生人面前属于非常文静贤淑的女孩，但是在熟人面前绝对跟“文静”扯不上关系，甚至完全就是一个玩心未泯的小女孩。

　　第 15 章

　　
　　星期一那天下午，林雾考完试后马上坐车去银行面试。
　　林雾没有正装，在柜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件看上去没那么随便的米白色衬衫和一条看上去没那么休闲的黑色休闲裤。
　　她忙着复习期末考也没心思准备面试，干脆什么准备都不做，心想面试失败的话大不了就回W市再找实习。
　　面试官问她为什么想来银行实习，林雾照实相告，说刚好看到银行这个岗位在招人，就投了简历。女面试官用精明干练的眼睛打量了林雾几眼，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林雾一一回答。有些问题是许湛宏大一时所读专业的内容，她也都答了出来。
　　出了银行，林雾也觉得今天整个面试过程有点无厘头。心里估计今天的面试黄掉了，准备等考试结束再好好找实习。
　　她坐车回学校，离开车站走近学校门口时远远地就看到孟星远的身影。
　　孟星远穿着一身休闲服，右手提着一个长方体的棕色小提琴盒，见到她微微扬了扬眉。
　　林雾很早就知道孟星远会拉小提琴，但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带着琴。
　　琴盒用帆布制作而成，色泽比较沉，看上去一尘不染。
　　她站在原地等孟星远走近，看着他手里的琴盒突然就想起了许瑶姿的小提琴。她对乐器一窍不通，但是周围似乎总有那么一两个擅长乐器的朋友，而且那种乐器刚好都是小提琴。
　　孟星远走近她，打量了她一眼，“你去面试了？”很少看她穿得这么正式。
　　“对啊。”林雾点点头，指指他的琴盒，“你去学琴吗？”
　　“嗯。你今天面试怎么样？”
　　“还不知道，要等通知。”
　　林雾跟他相伴走进校园，又问：“你学琴多久上一次课？”
　　“一个星期一次，有时两次。我过两天就回家了，今天上最后一次课。”
　　林雾有点好奇：“那你怎么不在W市学？”
　　“也有，不过这边的老师更好，就跟现在这个老师学。”
　　林雾觉得她在孟星远身上体会最深的一个词就是“精益求精”。
　　她能够感觉到孟星远学小提琴只是单纯为了兴趣，而且她不用问就知道他肯定没考过级，甚至对考级的兴趣不大。
　　可是他仍然在很认真地学琴，而且是在很有追求地学。
　　第二天林雾照旧泡在图书馆复习，中午意外地接到银行的通知，说她的面试通过了，期末考结束后就可以过去签协议，然后就可以开始正式实习。
　　林雾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因为这家银行非常有名，实习待遇也是非常好。
　　她心情很好，挂了电话之后坐在宽敞明亮的图书馆里不知道跟谁说这个消息，于是给靳欣和成晓渝各发了一条信息。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接到林阳的电话，林雾跟他说了面试成功的事，并说了自己暑假留在这边实习暂时不回家。
　　林雾专业的最后一门考试在星期五下午两点举行。
　　早上林雾照旧去图书馆复习，看了一会儿书手机就震起来。
　　她拿过手机一看，才发现是许湛宏打过来的国际长途，赶紧跑到楼梯的地方接电话。
　　许湛宏的声音从手机飘进她的耳朵：“林雾，是我。”
　　“嗯，我知道。”林雾很想跟他说有“来电显示”这种技术。
　　许湛宏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有点疲惫：“你们什么时候放假？你考完试了吗？”
　　林雾站在楼梯间小心地避开上行和下行的人，“还没有，今天下午考最后一门。明天开始放假。”
　　也许是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发现照旧好像已经能够很平静地接听他的电话，不再像以前那样心潮起伏个不停。
　　许湛宏“唔”了一声，过了几秒又问：“你几点考试？什么时候考完？”
　　“下午两点开始考，四点结束。”林雾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些问题。
　　许湛宏似乎在赶时间，跟她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下午的专业考试老师存心要刁难他们这帮学生，题目出得奇难无比，而且很多题都是书上一句话带过的内容，林雾拼命在脑海里回忆看过的内容，总算把试卷填满。
　　考试结束后，林雾觉得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很多，跟靳欣一起出了考场。
　　开机才发现许湛宏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考完试发信息告诉我一声。”
　　林雾估计许湛宏要给她打电话，回了一条信息给他：“考完了。”
　　过了不到两分钟，手机就开始震起来，是许湛宏的来电。
　　林雾按下接听键，一边跟靳欣走下楼梯：“喂。”
　　从手机另一端传过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却分明少了早上的疲惫与忧郁，奇异地抹上了浓浓的笑意：“你们学校挺大的。”
　　“你怎么知道？”林雾怔了一怔，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搞得有点迷糊。
　　他该不会是闲到上网看T大的图片吧？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林雾整个人彻底呆住：“我在你们的图书馆前面。”
　　林雾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教学楼的阶梯前，对他传达过来的信息严重消化不良。
　　她旁边的靳欣本来跟她一起走下阶梯，见她突然停下，也只好跟着停下。
　　过了好几秒，林雾才开口，却只是重复他的话：“你在我们学校？”
　　“对啊。”从手机那头传来的笑意愈发浓烈，“你们学校的图书馆很大很现代化。”
　　林雾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右手几乎拿不稳手机，她深呼吸几口气，强作镇定地问：“你在图书馆哪个地方？”
　　“唔，应该是正门前吧。”许湛宏再次抬头望了一眼设计恢宏的图书馆，“门上有你们图书馆的大字。”
　　林雾觉得整个视野里都是耀眼的阳光，急急地说：“你先在那里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
　　许湛宏照旧用很温和的声音叮嘱她：“嗯。你慢点走，不用急。”
　　林雾向靳欣道别之后立刻往图书馆的方向跑去。
　　她怎么能不急，他竟然就这样来到她的学校。
　　从瑞士来到她的学校。
　　很多学生背着书包正在往教学楼走去，准备迎接最后的考试。林雾逆着人潮终于跑到图书馆前。

　　第 16 章

　　
　　夏日下午四点的阳光繁盛而耀眼，在校园里编织了一个金色的大网，到处都是金色的流光，一抹修长的身影定定地站在图书馆大门前的空地上。
　　他穿着一身浅色的衣服，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修长的身影，一如当年初见。
　　他们这么久没见啊，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许湛宏一直站在那里，等她跑到自己跟前，伸手扶住她，“小心点。”
　　林雾停下脚步以后，两只脚还在颤抖，几乎站不稳。
　　尽管已经有几分钟的时间来消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到，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你怎么……那个……”林雾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说话也是结结巴巴，一点逻辑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似乎光是看到他，就已经没法再思考别的事情。
　　整个大脑都处于混沌的状态，就像是回到了天地之初。
　　许湛宏脸上溢出一抹温和清浅的笑容，微微倾身，明亮的眼睛中融着暖暖的笑意：“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林雾用力地点点头，说：“成功了。”
　　非常成功。
　　就像那年的高一暑假，她站在商场一楼宽敞明亮的大厅跟许瑶姿聊天，然后看到他从熙攘的人群中走过来。
　　那时林雾的脚伤已经完全康复，许瑶姿打电话到她家约她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并在电话里定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林雾到达许瑶姿约好的那家商场之后，终于在一根巨大的柱子旁边找到许瑶姿的身影。许瑶姿见到她立刻很开心地迎了上上来，连问了几个关于她脚伤的问题。
　　林雾向许瑶姿再三保证自己的脚已经没事，还在她面前跳了两下，表明脚上确实已经完全康复。
　　许瑶姿终于彻底放心，问林雾想看什么电影，林雾也没什么主意，向她建议到海报前看一看。
　　许瑶姿自然同意，跟她在一块海报前站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她说：“对了，林雾，我叫了我三哥跟我们一起看电影，你不会介意吧？”
　　“你三哥？”林雾的心里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一根羽毛很调皮地刷过心房，又痒又软。
　　“对啊，你见过我三哥的，上次他送过你回家。他去买饮料了——啊，我看到他了，在你后面。”许瑶姿突然望向她身后，举起手用力挥了挥，“三哥！”
　　商场里是来往不绝的人潮，有往里走的，也有往外走的，而在那一刹那，他周围的人流都仿佛成了Photoshop里的掠影。
　　他像前两次见面一样照旧一身休闲打扮，白色的休闲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裤，眼神很温和。
　　林雾的心脏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向他点了个头：“你好。”
　　许湛宏微微笑起来，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你好，又见面了。我叫许湛宏，上次忘了介绍。”
　　林雾以前听许瑶姿提起他都是用“三哥”称呼，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点头：“我叫林雾。”
　　他再次笑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听瑶姿说过很多次。”
　　林雾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暧昧”，后来上了大学，在靳欣和其他几个室友的耳提面命下才知道以前她跟许湛宏那种关系就叫暧昧。
　　时而近，时而远，虽然从来没有点破，但是已经算亲密的异性关系。
　　他们两个人都习惯了克制的态度对待生活，什么都不说。最开始的时候是不需要说，到后来则是想说也不能说，说了也没用。
　　许湛宏性格一向沉静温和，他在父亲的严厉教育下长大，生下来后就注定要为许家的生意作出贡献，他的父亲为他铺好了所有的道路，对于父亲的命令和指示他只能选择听从。
　　以前从许瑶姿曾经对林雾说，高三选科时，许湛宏比较喜欢文科，对理科没什么兴趣，但是他的父亲希望他读理科，到了最后还是他二哥帮他说服父亲，让他最终得以选文科。
　　后来他去了瑞士留学，跟父亲冷战，平时寒暑假很少回W市。
　　林雾从来不知道生性温和从容的他也会从千里迢迢的瑞士飞过来找她。
　　她一直都觉得，她和许湛宏一样都是克制的性格。在没有百分之一百确定的情况下都不会作任何承诺，或者是应允。
　　炽热的阳光在头顶泻下来，有热热的风从身边吹过。
　　林雾被风一吹，思考能力渐渐恢复，“你毕业了？”
　　许湛宏点了点头，再度笑起来：“是啊，终于毕业了。所以我就飞过来你这边告诉你。”
　　即使像林雾这么不擅长注意别人的心理活动的人，也感觉得到他的态度明显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你……”
　　从前的时候，他们只是处于模糊界限的朋友，现在他对她说话的感觉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雾觉得自己前一秒已经足够平静了，这一刻还是被他几乎可以称得上“阳光普照，灿烂无边”的笑容迷惑到，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
　　这个下午太多改变，他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雾不知道许湛宏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可是她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这一刻，林雾突然发现，也许她宁愿他们就这么远远地站着，也不敢轻易靠近一步。
　　她微仰起头看着许湛宏，讶异地问：“你不用回W市吗？”连她都开始佩服自己能够如此冷静了。
　　“我六点半要转机回W市，所以过来看看你。”
　　许湛宏指指前面，“我们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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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还有读者问我为什么锁《穿过云层思念的味道》，我真是郁闷了，难道没看到我已经恢复更新了吗？
　　《经年留影》更新了一篇正文番外，交代大学期间发生的事。

　　第 17 章

　　
　　许湛宏跟她沿着图书馆外的马路走了十几米，“带我逛一逛你们的校园好不好？”
　　“你晚上不是还要赶飞机吗？不休息一下？”
　　他转过了头，说：“我想看一看你读书的地方。”
　　林雾牵起嘴角，点头：“好。”
　　林雾心里记挂着他六点半的航班，怕他赶不上飞机，也不敢带他到处看，只带他在校园里大致逛了几个地方。
　　两人各自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后来自然而然地说起许瑶姿。
　　时间本来就短，在校园里走了半圈就已经五点了。太阳依旧在天边悬挂着，但是已经在渐渐西沉。
　　许湛宏突然停下脚步，“林雾，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好……”
　　她不知道这样的话传达了什么意思，不懂它的深刻内涵，却明白他说出这样的话不容易。
　　或许他一直都在抗争，只是不让她知道而已。
　　事情的发展太让人出乎意料，她的语言能力犹如温度挥发在空气中。
　　或许这几年的时间让她逐渐成长，她心里汹涌澎湃，却依旧很冷静地对他说：“许湛宏，你别说这些话。你现在先忙你该做的事……”
　　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于是主动去拉他的手，“我们暂时就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她的心里也不清楚所谓的“以前”到底是怎样的光景，是他在广场的石凳上紧紧攥住她的手，还是那天从电子城回来后在星空下对她说“就当做是我陪着你”。
　　许湛宏看着她，用力反握住她的手，脸上缓缓溢出一抹笑容，“好。”
　　许湛宏晚上要坐六点半的航班回W市，林雾跟他走到学校门口，说道：“我送你到机场吧。”
　　许湛宏看着她，唇边露出一抹笑，像是一缕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你送我去机场？”
　　林雾心情十分愉悦，点头：“是啊。反正我们都放假了。”
　　坐在出租车上，林雾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忽然回忆起那年夏天高一放假当天的情景。
　　许湛宏问她什么时候回W市，知道她要留在这里实习，神色间有点失望：“可惜啊。”
　　林雾估计自己实习完就要开学了，也没时间回W市——从学校坐火车回W市差不多要一整天，于是跟他说：“寒假我就回去。”
　　他点点头，扯出一抹笑容。
　　出租车驶上机场高速后，许湛宏接接了一个电话，说了很久。
　　出租车往机场开去。西下的夕阳在林立的高楼大厦后露出半个脸，耀眼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落在后座车厢，在灰色的皮椅上晕出一道宽宽的金带。
　　许湛宏不是多话的人，在整个通话过程中以听为主，没怎么说话。他右手举着手机，眉头紧锁。
　　几年过去，他的声音不再如过去温和清越，掺入了低沉，像是酿了许久的陈年美酒，低醇好听。
　　许湛宏似乎不愿意跟电话另一头的人多说什么，到后来甚至有点生气，不仅神色冷漠，语气也变得生硬：“湛宁不在就由得他们这样乱来？”
　　他性格温和恬淡，从来不是疾言厉色的人，不像他二哥有威慑力。平时跟谁说话都温和有礼，即使对许家的佣人也从不颐指气使，而鲜少用这么冰冷的口气跟人说话。
　　林雾知道许湛宏口中的“湛宁”指的是他二哥许湛宁，不知道他家里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只见他眉心的褶皱愈来愈深。
　　最后许湛宏冷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阖上手机后，他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手机，依旧皱着眉。
　　林雾大概猜得出这通电话的内容不是他想听的，心下担心，不由问：“你二哥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许湛宏舒展开眉头，左手扣住她的右手，转头向她宽慰地笑笑。
　　过了片刻，他略微收紧手劲，十指与她的牢牢相握，抿了抿嘴角：“林雾，我家里有些事，我要回去。”
　　林雾点头，“我知道。”他们就在去机场的路上啊。
　　她不知道刚才那通电话到底向许湛宏传达了什么内容，但是也知道那件事非常重要。
　　到了机场，他还是那几句话：“学习不要太用功，好好照顾自己。”
　　林雾向他轻松一笑：“今天刚考完试，已经放假了。”
　　停顿几秒后，还是点点头，说道：“嗯。我知道。”心中明白他只是不放心她。
　　许湛宏微微蹙起眉头，看了她很久，忽然倾身，伸手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
　　林雾或多或少被他这样的亲密举动吓到，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是一个实在的人，一再提醒自己不能超过警戒线。很久以前她跟许湛宏和许瑶姿一起去娱乐城玩，坐过山车的时候许湛宏想牵她的手，她觉得不妥还是挣脱了开来。
　　机场大厅里响起一阵广播，提醒各个航班的乘客登机。
　　他身后不远就是安检口，许多乘客排成几条队伍等候安检。那道安检门隔绝了乘客与送行的人。
　　她听到许湛宏用他独特而温雅的嗓音在她耳边轻柔地叫她的名字：“林雾。”
　　林雾的心突然一软，没有挣扎。
　　许湛宏松开手，看了她很久，手扶在她的后脑勺上，声音低醇轻柔：“等我。”
　　然后又松开。
　　“好！”她只剩下这个字。
　　语声轻，却坚定有力。
　　她心里想，她当然会等他。
　　她习惯了一个人安静地生活，而他是她平静无波的生命中唯一泛起的涟漪，将她隐忍克制的内心激得水花四溅。
　　所以她会等他。
　　那时她从来不知道，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
　　是开始，也是结束。
　　大三的暑假正式拉开帷幕。
　　成晓渝最后一门考试也是星期五下午四点结束，她要坐星期六下午的航班回W市，中午跟林雾一起到外面吃了一顿饭。
　　星期一那天早上林雾到银行签了协议，开始在银行实习。
　　实习生在银行做的都是很琐碎的事，林雾在银行里的国际业务部门做数据分析，每天面对大量的数据，一整天坐在电脑前，肩膀又酸又疼，眼睛对着电脑屏幕都快看花了。
　　林雾每天在学校和银行之间来回，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银行离T大很远，差不多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正常情况下六点半下班，有时业务内容多，下班后还要加班，走出银行的时候已经七点多，遇到堵车的情况回到宿舍已经八九点了，肩膀又酸又疼，累得想直接躺到床上睡觉。
　　期间林妈妈给林雾打了一个电话，问她公务员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林雾只好说等实习完以后再看。
　　许湛宏每隔一个星期就会给她打电话，内容无非是让她实习之余好好休息，不要累坏身体，她也总是应允，有时也会聊别的内容。
　　林阳参加了那个去英国的活动，一个星期后结束活动，从伦敦回到W市后给林雾发了一些照片。成晓渝回了W市后，也在一家银行实习。她暑假还要准备托福的考试，林雾很忙，也没怎么跟她联系。
　　身体太累，林雾也没心思看公务员的资料，洗完澡就在床上听歌、看视频或者逛帖子。
　　周末的情况比较好，林雾有闲情逸致的时候就跟徐小莉或靳欣一起看电影，日子过得非常有规律。
　　为期一个半月的实习宣告结束，实习的最后一天，银行跟林雾同组的几个正式员工跟她吃了一顿饭践行。
　　林雾跟他们在银行外面一家东北菜馆吃饭。有一个女员工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份报纸，看了一篇报道突生感慨：“现在不少有钱人都长得挺好看的，比那些明星还好看耶——”
　　“你在看什么？”一个男员工凑过去看了几眼，好奇地问：“这不是W市的报纸吗？你哪里弄来的？”
　　女员工答道：“信用卡中心的小徐前几天不是去W市出差了吗？他今天在W市的航班上拿的。”
　　那个男员工突然问：“对了，林雾，你是W市的人吧？”
　　林雾正在喝汤，笑着点点头：“对啊。”
　　那个女员工对着报纸又看了几眼，“商业联姻，现在还是很流行嘛，啧啧，这个许什么——许湛宏，名字起得倒是不错，人也长得很帅，有钱人啊，许氏集团的三公子……”
　　林雾放下勺子，“那是什么新闻？”
　　那个女员工已经将整份报纸浏览完，于是递给林雾：“喏，许氏跟嘉信集团有望合作，给你看。”
　　是W市的都市报，熟悉的版面，熟悉的地域名，以及熟悉的人。
　　旁边配了一幅图，是他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的合照。新闻报道中有年轻女子的身份，嘉信集团的千金。

　　第 18 章

　　
　　林雾在宿舍休息了几天就开始看公务员的资料。
　　她们宿舍的女生徐小莉要考研，林雾开始每天跟徐小莉一起上自习。两个女生每天泡在图书馆里准备各自即将到来的考试。
　　这个暑假剩下的短暂日子都跟自习有关。
　　林雾跟徐小莉每天坐在图书馆角落的一张桌子复习，每天都在题海中遨游。
　　正是炎炎盛夏，她们的座位靠近窗边，有大把大把的阳光从大块的玻璃泻进来，落在桌子上，在参考书上镀了一层金边，很是耀眼。那本厚厚的公务员历年考题上的铅字后面忽然产生一层模糊的字影，林雾眨了眨眼睛，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再睁开眼的时候终于恢复了正常。也许看书看太久了，眼睛使用过度，晚上她早早就爬到床上睡觉，第二天看书的时候眼睛也终于不再像前一天那么模糊了。
　　傍晚林雾吃完晚饭回到宿舍跟靳欣看了一个视频，想起要去超市买水果，拿了手机就出了宿舍。
　　刚走出宿舍大楼就接到许湛宏的电话，“林雾，我妈住院了。”
　　林雾的脚立时钉在原地：“怎么会这样？”
　　她把手机举在耳边，从手机中传过来的声音仍旧那么熟悉，却笼上了浓浓的疲惫的味道：“对不起，可能一年之内我没法安排好所有的事。”
　　“嗯，我知道。”
　　这座城市在入夜，深蓝色的夜幕悬挂在天边，举目望去，视野里校园像是染了一层墨色。
　　林雾突然觉得校园的气氛太压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于是往学校的西门走去。
　　一边走一边对着手机说，“许湛宏，你不要想太多，先专心忙你要做的事。”
　　她能感觉到许湛宏的心情很不好，想找一个人倾诉，刚好走到T大的操场边，于是走进操场，围绕着塑胶跑道一圈圈地走，拿着手机一直跟他说了很久。
　　在图书馆上自习的时间又长又无聊，林雾思前想后觉得重新买一部MP3实在不划算，找了一天去电子城把那部MP3修好。这样一来，可以一边看书一边听歌，起码上自习的间隙可以听听歌娱乐。
　　还有一个星期T大就开学了。
　　星期五那天晚上两个女生留在宿舍里没去图书馆上自习，林雾坐在床上开了电脑上网，看了几个帖子和视频后登陆MSN，遇到孟星远，便跟他聊天。
　　孟星远问起她的实习，林雾照实说了：“上个星期刚结束。”
　　美网刚结束不久，林雾之前因为实习的缘故很多场比赛都没看，现在每天看公务员的备考资料没时间看重播，于是问了孟星远很久。
　　孟星远问她最近在干什么，林雾回答他：“上自习。”
　　“上什么自习？”
　　他大概是觉得匪夷所思：因为现在还在放暑假，下个星期才开学。
　　而且孟星远一直知道她不准备考研，这个当口上自习确实有点奇怪。
　　“我要考公务员，要准备考试。”
　　孟星远又问：“你怎么会想考公务员？”
　　林雾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心里也很郁闷。平时她跟成晓渝和孟星远在一起聊天有时聊起某些社会现象或政策，她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所在，批判起来也是毫不留情。在宿舍女生、成晓渝以及孟星远眼的中，她就是一个小愤青，结果现在竟然要考公务员。
　　她心里只是想，如果这次能考上也就罢了，要是考不上的话，她以后再也不会考了；将来如果爸爸妈妈再让她报考公务员的话，她就可以说她以前已经考过了没必要再考。
　　现在的努力只是为了不在父母那里留下缺口，更为了以后能自由地按自己的想法走自己想走的路。
　　她不想敷衍孟星远，认真地答了他：“我爸妈让我考的，而且当公务员也不错，尽力试一试。如果努力过后还是考不上的话，我就可以尽情地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过了一会儿，孟星远回她：“那你加油。”
　　林雾心知以现在公务员的热门程度，她考上的希望很渺茫，但是由于孟星远是她的老乡，又是她大学期间比较谈得来的朋友，那句简单的“加油”也仿佛给她增添了一部分力量。
　　于是她用力敲了三个字：“我尽力。”
　　林雾这一年很迷英国的一个电子音乐家，每天都用MP3循环地听乐队一张专辑的几首歌。她上网的时候都喜欢戴着耳机听歌，此时耳机里传来的节奏鲜明的鼓点和声乐好像也给她注入了信心。
　　此刻她心情大好，敲了一行字：“你喜不喜欢听电子？”
　　“听。”
　　林雾点开文件夹，把最喜欢的那首电子乐拖进窗口：“给你首电子。听完给我汇报。”
　　他回答得格外爽快：“好，哪里找的？”
　　“私家收藏的。”
　　确实是私家收藏的，这个音乐家并不出名，网上很难找到相关的资源。林雾也是在一个音乐论坛上潜伏了很久偶然听到才下载到电脑里的。
　　宿舍的女生和成晓渝都不喜欢听这类型的音乐，所以她并没给她们推荐，都是自己在电脑里听。
　　屏幕上又出现一行字：“如果我说不好听呢？”
　　林雾觉得这种现象很普遍，也非常理解：“不好听也无所谓啊。青菜萝卜嘛。”
　　她心里想，如果他说不好听就不继续发这个歌手的作品。
　　有句话说“众口难调”，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同，喜好也不一样。宿舍里的女生一致认为林雾听的歌非常罕见，因为宿舍里的女生听的主流都是流行歌曲，而林雾比较喜欢电子和后摇。而且她听的来来回回都只有那几首曲子，百听不厌。
　　————————————————————
　　关于这个故事，只是想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述一份隽永的爱。
　　虽然听起来有点雷人，不过就是我脑海里最初的想法。
　　在这个多事之秋开这篇新文，而且要保证一直更新下去，我还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而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源于孟星远。
　　不过孟星远这个角色，即使用20章的篇幅也没法描述清楚，慢慢体会吧。

　　第 19 章

　　
　　九月中旬T大迎来了开学的日子，沉默了一个暑假后的校园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对于升上大四的学生而言，这几乎是决定人生走向的一个时期。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有保研资格的同学忙着准备保研或外推的资料。
　　林雾开始忙找工作，成晓渝则忙申请出国的各项事宜，而孟星远直接保研。
　　九月和十月是应届毕业生找工作的黄金时期，林雾给几家公司投了简历，时不时接到HR的电话要去面试。
　　那天下午四点林雾去一家四星级酒店面试一个通信技术公司，前去面试的学生非常多，林雾坐在大厅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终于轮到面试，面试结束后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她离开酒店，走了十来分钟才走到公交车站，坐车回学校。
　　公交车上的广播在播放周杰伦那首《千里之外》，车窗外夜幕已经将整座城市笼罩起来，路人在人行道上匆匆地行走，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街道上空闪烁着，印在林雾的视野里都成了一团团彩色的光影，她看不清光影里的东西，也没有心思看。
　　林雾去面试的地点都离学校非常远，这样几次过后她突然觉得身心俱疲，索性暂时将找工作的事放到一边，全身心投入到公务员备考中，每天都跟徐小莉泡在图书馆里看书做题。
　　十一月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许湛宏最近杂务缠身，跟林雾的联系也随之减少。
　　那天晚上林雾上网报考公务员职位，想了很久，点开百度和Google的页面，分别在文本框里输入几个关键字搜索W市的财经新闻，然后点击确认，页面跳转后搜索结果下面罗列出十几条新闻，林雾点开每个页面仔细看下来，新闻大意就是许氏集团出现危机。
　　她突然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量非常渺小，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那一个星期她每天上完自习或者面试完回到宿舍就打开电脑上网看W市的财经新闻。虽然她心里很清楚她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能了解多少是多少。
　　星期四那天下午林雾抽时间坐车去了一趟书城，她在图册专区挑了很久，最后买了一本蕴藏小哲理的彩色图册，每幅图里配有几句话，言语之间鼓励人们不要在挫折面前轻易低头，坚持下去就能看见希望的曙光。
　　晚上林雾上完自习回宿舍上网给靳欣传一部电影，传完东西照旧打开网页开始看W市的财经新闻。孟星远也在网上，林雾看完新闻跟他聊天。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聊着聊着就扯到了感情的问题，林雾忍不住问他：“喂，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她几次听成晓渝说过孟星远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是他在W市读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不过好像大一的时候就分手了。
　　“不认识女的。”
　　高等工程学院是T大的金字招牌，里面个个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学生，是一个典型的工科学院，考进去的女生非常少。林雾早就听说这个学院的女生很少，每届都几乎只有七八个，而且由于课程多、学习压力大，学生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上自习。
　　林雾估计他是想表达周围的女生很少，却还是被他这句话严重呛到，几乎要翻白眼了：“成不就是女的？”
　　屏幕上出现一句话：“你是在怂恿我追她吗？”
　　“不是怂恿，你说没女的，我说事实。”
　　孟星远回答得十分简洁：“没什么机会。”
　　林雾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孟星远的话让她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不是可以发短信吗？”
　　“从来没那个念头，对她没怎么关注。”他的回答言简意赅。
　　林雾继续对他循循诱导：“那就多聊聊。”
　　他似乎招架不住她的狂轰滥炸：“她都快出国了。”
　　“也对。”
　　林雾心里觉得可惜，很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之前怎么没想？”
　　她打字速度很快，不等孟星远回答，又打了一行字：“你们不是大一开学不久就认识了？”
　　过了几秒钟，孟星远简要地回复：“只是做朋友。而且那时我有女朋友。”
　　他又补充了一句话作为解释：“我四年其实都挺少和成接触。”
　　林雾有点吃惊，因为平时她都是从成晓渝那里得知孟星远的一些事情。
　　但是瞬间的惊愕过后她又觉得很正常。因为成晓渝喜欢聊朋友的趣事，而刚好孟星远是她和林雾共同的朋友，可能就会显得话题比较多，但是真正算起来，其实成晓渝跟孟星远的接触也不多。
　　林雾突然对他以前那个女朋友好奇起来，不由问：“好奇一下，你跟你以前的女朋友为什么会分手？”
　　孟星远回答得相当简洁：“不合适。”
　　言语之间似乎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林雾决定学一学成晓渝的八卦精神，继续向他追问：“怎么个不合适法？”
　　“之前以为彼此合适，但是真的接触起来觉得不自然，很多观点都不一样。”
　　林雾忍不住腹诽：大少爷你条件还真多。
　　又要文静的，又要漂亮的，还要跟你观点差不多的。茫茫人海筛几遍下来什么都没了。
　　文静的条件是成晓渝之前跟林雾说的，漂亮的条件则是林雾自己帮孟星远加上去的。
　　虽然孟星远从来没说过要漂亮的女生，不过林雾估计以他这么出色的条件，不漂亮的女生他也看不上。而且他长得那么好看，他的女朋友长相只要稍微普通一点的话就要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下了，当他的女朋友压力会很大。
　　林雾向他分析道：“刚开始交往当然没法自然，久了才会变得自然。”
　　“不是时间问题。”
　　他又补充了一句：“感觉水到渠成比较自然。”
　　林雾心想：大少爷，你果然是大少爷啊。
　　端着大少爷的架子怎么追女朋友呢。女朋友是追来的不是等来的。
　　不过她承认孟星远的话很有道理，因为她也不喜欢那种大张旗鼓的行动，倾向于水到渠成的感情。
　　即使喜欢了一个人也不会想到要去表示什么，而是希望跟他一直和睦相处下去。
　　也许因为这样，跟许湛宏也是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也觉得孟星远根本做不来追女孩那种事。他连圣诞节这种节日都是跟她和成晓渝一起吃饭看电影，自然也没有关注什么女生。
　　林雾已经好奇完毕，于是换了一个话题，拖了一首歌进去：“给你一首歌。”
　　他似乎对话题的转换感到一松，适应得很快：“好。”
　　歌曲传完后，林雾点开存放音乐的文件夹准备换几首歌到音乐播放器。
　　过了一分多钟，他问：“还有没有？”
　　“你想要什么类型的？”
　　“像你上次给我听的那种就行。”
　　上次传了那首歌之后林雾一直没问他好不好听，现在算是让她找到一个知音。
　　林雾的心情稍稍放晴，惋惜地告诉他：“本来还有很多，重装电脑后有些东西没了。”
　　“那就传些你喜欢的。”
　　林雾打开存放音乐的文件夹开始找歌，屏幕上又弹出一句话：“圣诞节出去玩吗？”
　　林雾将几首歌一起拖进聊天的窗口传送给他，一边问：“去哪？”
　　她忽然想起下午在书城里翻图册的时候其中一幅图有两条鱼在水缸里自在遨游，说道：“我想去海洋馆看看。”
　　“那个你没看过吗？”
　　“没看过。”林雾觉得最主要的问题就在于她没看过。她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没有成晓渝那么强，一旦看过一次就不会再想去看。
　　孟星远说：“T市貌似没有，W市有。”
　　“那我回去再看。”

　　第 20 章

　　
　　公务员考试的时间在一天天逼近，定在这个星期六举行。
　　林雾照旧跟徐小莉一起在图书馆上自习。
　　那天林雾做历年公务员试题时，被一道逻辑曲折的文字题绊住了前进的脚步，脑细胞都快休克了，突然收到了孟星远的短信：“你是后天考试吗？”
　　林雾有点意外——前几天她跟成晓渝一起吃饭，才听到成晓渝说孟星远这天下午有一门工程学方面的考试。
　　跟她和成晓渝不同，身在工程学院的孟星远即使上了大四课程依旧十分繁重，几乎每隔一两个星期就有考试，运气不好的时候一个期可能要准备两三门考试。虽然孟星远已经保研，仍旧经常去自习室上自习。
　　林雾有点惊讶，回道：“是啊。”
　　孟星远问她公务员报考什么职位，林雾跟他说了职位名，又说：“我们专业也只能报这个职位了。”
　　“你专业是什么？”
　　“电子信息工程。”
　　“听说公务员待遇很好。”
　　林雾差点被他这句话呛到，心想你爸不就是一个典型的公务员。而且还属于级别非常高的公务员。
　　孟星远从来没跟她提过自己那位身份显赫的父亲，如果不是范烨和成晓渝八卦的话，林雾也不可能知道他是堂堂W省省长的公子。
　　林雾知道他的背景后，对他的做法颇为欣赏。
　　她曾经就这件事开过孟星远的玩笑。
　　国庆节假期那时，他们几个人聚餐回来的路上聊到父母的问题，成晓渝伸手捅了孟星远一下，“来来来，政府人员说话。”林雾也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是出去有车开道？前面一辆后面还有一辆？”当时孟星远看了她一眼，说：“没那么夸张，其实也很平常，跟普通人差不多。”
　　当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他们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校园里的灯光很暗，林雾刚好走在他旁边，他那么一转头，林雾只觉得他的眼睛很清亮有神，瞳仁很漆黑深邃。当时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其实这个人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
　　林雾拿着手机，突然觉得没必要提他的爸爸，便说：“大佬，现在我的命运还未知好不好。”
　　“考完一起吃顿饭吧。”
　　林雾心里有点感动，坐在图书馆那张宽敞的桌子前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回他：“又不是你考完，那么积极干嘛？”
　　在林雾的印象中，平时他无论对什么事都云淡风轻，极少如此积极。
　　“你是我身边第一个找工作的，支持一下。”
　　林雾确实是孟星远身边第一个找工作的同学。孟星远保研，成晓渝出国读硕士，罗耀辉考研，他们这一届几个老乡中只有林雾直接找工作。
　　她看了一下桌子上那本厚厚的红色公务员参考书，笑了笑，回复道：“好。考完那天再联系。”
　　下午林雾在图书馆找了两本公务员的专题分析，站在借书台借书的时候收到林阳的信息。
　　是一条恶搞短信，林雾读完之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阳从英国那个活动回来后很少跟她联系，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林阳发过来的短信，以至于拿了书从图书馆出来时，脸上依旧挂着盈盈的笑容。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林雾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今天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很明净，几团白云厚厚地卷在天边，像棉花一样膨胀着，很有立体感，白色的云与蓝色的天幕配在一起非常好看。
　　她收回目光，接着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图书馆。
　　孟星远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他旁边的男生跟他说了什么，他的目光移了过来，在半路就跟林雾的目光对上。
　　林雾上一次跟孟星远见面还是国庆节期间的事，那时成晓渝约了她跟孟星远和罗耀辉几个朋友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
　　后来只是偶尔会有联系。算起来林雾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到他了。
　　孟星远今天像往常一样穿着一身休闲服，手上抓着几本书，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个碗的高度那么厚，显得他的手指很有力。
　　大概有了对比才更能显现出一个人的特点。
　　长相倒不是最重要的，身上流露的那种气质就非常明显。
　　孟星远旁边那个男生长相很不错，身上穿的衣服看得出来也相当好，但是气度比起孟星远就差了一大截。
　　已经是十一月下旬，T市每天的气温都在下降，图书馆前的空地栽着两排蓊郁的大树，树叶掉得差不多了，只有那几颗松树仍旧枝叶茂盛，树叶被秋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从树叶缝隙间穿过，打在地上很是耀眼。
　　漫天的阳光，像是用筛子筛过一样，均匀地落到他身上，将他身上那件浅色T恤染成了淡金色。
　　图书馆大门前的阶梯有三四级，林雾一边走下阶梯一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向孟星远挥了挥。
　　她的脸上仍残留着清浅舒适的笑容，宛如黄昏时分挂在树梢上的一缕阳光，温和而不刺眼，婉约而不萧索。
　　孟星远大概是习惯了她平日那副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平淡表情，也习惯了她见到熟人极少主动打招呼的风格，一下子没法适应她今天宛如朝阳般灿烂的笑容，表情微微一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过了一瞬间，犀利深刻的眼神缓和下来，腾出一只手向她回了一个礼，同时向她点了点头。
　　林雾索性等在原地，等他走过来，问道：“你们今天不用上课吗？”
　　“不用。”
　　孟星远走到她身前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安静而深邃，像是上乘的黑曜石，反射出荧荧的光泽，语气十分随意：“你最近在忙什么？”
　　跟他一起的那个男生则带着好奇打量林雾。
　　“啊，很忙，找工作、看公务员的资料、上自习。”林雾顺口就答。
　　其实她最近很少上网投简历，面试自然也减少，有时她心里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好不好，会不会得不偿失。可是她实在厌倦了一边准备考试一边到处奔波面试。这两个月她都在看公务员的题，有时觉得已经看了很多，有时心里又觉得不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见孟星远的朋友还站在旁边等着，不想耽误孟星远太多时间，向他挥挥手便走下图书馆的阶梯。
　　也许看书看得太久，林雾的眼睛出了一点问题，什么事物看在眼里都是模糊不清的一团，有些比较亮的地方甚至产生了重影。
　　这样过了几天，还是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而公务员考试将于这个星期六进行。林雾终于意识到有必要去医院做一个检查，去银行的自助取款机取完钱出了学校就往车站的方向走，准备去附近的医院检查。
　　坐在医院候诊大厅的椅子上的时候，意外地接到许湛宏的来电。

　　第 21 章

　　
　　也许看书看得太久，林雾的眼睛出了一点问题，什么事物看在眼里都是模糊不清的一团，有些比较亮的地方甚至产生了重影。
　　这样过了几天，还是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而公务员考试将于这个星期六进行。林雾终于意识到有必要去医院做一个检查，去银行的自助取款机取完钱出了学校就往车站的方向走，准备去附近的医院检查。
　　坐在医院候诊大厅的椅子上的时候，意外地接到许湛宏的来电。
　　或许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林雾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征兆来。
　　她猜到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等着许湛宏告诉她。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艰难地开口：“林雾，对不起，我要订婚了。”
　　这段时间林雾上网看W市的财经新闻，一条一条报道看下来，就隐隐约约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心缓缓坠落，仿佛从飘渺的云端渐渐降到地面，然后，是一片死寂。
　　手机里只有微弱的电流声，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医院里有广播声，有病人和家属的说话声，还有络绎不绝的脚步声，可是手机里的沉默似乎把这些声音都吞没掉，她的整个脑子里都是漫长的窒息感。
　　林雾张开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找回表达能力，努力平稳着呼吸的节奏：“真的吗？恭喜。”
　　许湛宏艰涩地回答：“没事。你千万不要这样说。”
　　林雾摆弄着手上那本没有多少实际用途的病历本，放平了声音问：“什么时候？”
　　“可能是下个月，还没定。”他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不若以前温和，语调说不出地沉重忧郁。
　　手机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可却是在这样的沉默中，林雾的思绪飞快地转起来，回忆也变得清晰。
　　林雾想起自己从前总是很喜欢听他的声音。
　　她跟他和许瑶姿两兄妹一起出去玩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他都很照顾她，去哪里吃饭、点什么东西吃都会先问她的意见，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很喜欢听他的声音。许瑶姿走开的时候他也总是会找话题跟她聊，从那次十大歌手比赛到实验中学的艺术课都能成为话题。
　　可是这一刻他们之间只剩下沉默，漫长而窒息的沉默。
　　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许湛宏走得很近，或许他们最近的距离不是几个月前他在机场抱住她，而是那一年他们坐在广场上的时候他突然攥住她的手。
　　那时她跟许湛宏和许瑶姿去广场看表演，看完节目后三人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休息，后来许瑶姿临时接到一个电话去她干爸家，只剩下她跟许湛宏继续坐在长椅上聊天。
　　他们聊了很多话题，从广场的表演一直延伸到许瑶姿所学的小提琴，后来许湛宏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把手伸过来，一把扣住她的手。
　　林雾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开。
　　许湛宏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唇边挂上深深的笑意，眼神坚定。
　　他的手本来就比她的大，一旦用起劲来力气也骤然变大，轻易地就将她的手牢牢掌控在手掌间，十个指缝间扣得不留一丝缝隙。
　　她到底是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觉得脸热乎乎的，只知道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她的手收不回来，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于是只能一直盯着广场对面大厦的巨型电视。
　　平时丰富多彩的内容，今天什么都没记住。
　　虽然有点新鲜和刺激，到底是脸皮薄。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一个男生牵手，已经是大大的出格。
　　她的心里突突跳个不停，理智给了她力量，又或者是他终于稍稍松了力道，她终于从他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慌里慌张地指向广场上的喷水池：“嗯，你看那边的喷水池很好看。”
　　他们两人心里都明白，她能抽出手，是因为他愿意松手。
　　许湛宏轻轻笑出声，侧身对着她，问道：“林雾，你明天有没有空？”
　　林雾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的心里不停地挣扎，到底是要推脱还是答应。
　　这一回，情感在她脑海中占据了上风，她张开口答了两个字：“有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很温和明亮：“那明天跟我一起去博物馆看展览好不好？”
　　林雾一愣，疑惑地问：“就我们两个人吗？瑶姿呢？”
　　他摇摇头，微微笑起来，十分坚定地说：“就我们两个人。不带瑶姿。”
　　“可是她……”林雾还在迟疑。
　　许湛宏凝视着她，笑容有些心不在焉，又问了一遍：“反正她也有事，就我们两个人去看，可以吗？”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这么温和的人也有强势和不容拒绝的一面，最终点点头：“好。”
　　这样的距离，不会更近，但是会不断变得更远。
　　从此以后，变成一次靠近，一次远离。
　　上一次靠得越近，下一次就离得越远。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等待一个转折点。等来的却是一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医院候诊大厅里说话声此起彼伏，不时有护士和前来看病的人走过。大厅的灯光十分明亮，打进她的眼睛显得有些刺眼。
　　林雾继续摆弄着那本封面看起来十分可笑的病历本，稍微换了一种语气问：“你妈的手术怎么样？”
　　他的声音微微放缓：“成功了。下个月就可以下床走了。”
　　“那就好。”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手机里继续传来他的声音，“林雾。”
　　“你说。”
　　“对不起。”他反反复复只有这句话，声音无力。
　　她忽然觉得心痛，为他感到可惜。
　　他是许家的三公子，她不希望他这样在自己面前低头。而是希望，他继续像以前那样永远温和地笑着。
　　就像那时他出现在楼梯间，踏着一室的阳光微笑着扶她站起来，又扶她走下楼。
　　她宁愿他冷着脸对她说“我们不可能”，也不想看到他这样向她道歉。
　　他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人，虽然他从来不张扬自己的身份，性格温和恬淡，不管对谁都彬彬有礼，也从不摆架子。
　　她想起那时他们一起出去外面吃饭，他从小养尊处优，却跟她一起坐在街边的小饭馆里吃扬州炒饭。
　　林雾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块宣传板，咬住下唇，“许湛宏，我上网看了W市的新闻，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会这样做的。”
　　“你看了新闻？”他的声音有点迟滞。
　　“嗯，我看了很多新闻。我知道你已经努力了。”
　　他虽然性格温和，但是从来不是没有主见的人。遇到什么事宁愿一个人闷在心里，慢慢地寻求解决的方法，他现在这样跟她说，证明局势已经完全控制不了。
　　他觉得对不起她，对她感到歉疚。可是在她心中，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一句“给我一年的时间”或许是他所说过的最能称得上承诺的话，可是也不能称得上确立。
　　似乎刚刚正式开始，就已经结束。
　　不知道这算是尘封，还是一种解脱。
　　每次她受了伤都不会主动处理伤口，而是放任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慢慢溃烂，或者等时间过去，慢慢结疤。
　　或许这就是她的生活方式。也是她的处理方式。
　　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去处理。
　　也许这样更好。
　　大概像她这种性格的人，无法全身心投入去爱一个人。
　　手机里继续传来他的声音：“林雾，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
　　她的眼睛很酸，也许眼睛真的有问题，因为有热气开始在眼角蒸腾，视野又开始变得混沌。
　　“我知道。”
　　她只能告诉他她都明白，让他不至于那么内疚。
　　她知道他喜欢的是她，可是他为了家族的利益只能娶另外一个女人。
　　她知道许氏的业务刚刚重新走上轨道，他是许家最小的儿子，是许氏现在唯一身体健康的继承人，不能把许家所有的重担都扔给重病缠身的许湛宁，所以他要为家族事业承担部分责任。
　　她眨了眨眼睛，咬住下唇，“大概我们不合适。”
　　话刚出口，就有泪珠从眼角滑出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会流泪。
　　她记得读小学四年级那年，她在房间里写作业，林阳闲得无聊来抢她的作业本，把她的作业本和课本撕烂，她把林阳推出房间的时候关门太快不小心把林阳的手夹伤了，爸爸妈妈为此十分生气，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通，妈妈骂她狠心，说她没有资格当姐姐。她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了很久，不是觉得委屈，她心里很明白自己错了，只是觉得对不起林阳，因为她错了却倔强得不愿意开口说对不起，宁愿那三个字在肚子里发霉腐烂也坚决不说出口。
　　那是她记忆中年少的岁月里最后一次流泪。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泪的了。
　　可是原来到了这一刻，她的泪腺功能还是如此的完善。
　　许湛宏的心一紧，“林雾，其实我很希望从小生病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我二哥。”
　　许湛宏宁愿她哭着跟他控诉他不遵守承诺，也不愿意她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平静地对自己说“大概我们不合适”。
　　那样的话，就好像他们真的不合适。
　　林雾闭了闭眼睛，泪水尽情地流了出来，“不，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好好地生活。”
　　她宁愿自己不快乐，也希望他可以开心。
　　就像他们刚认识那时一样，脸上永远带着如春风般温和的笑容。
　　她的泪水流了一面，像是汩汩的溪流，在脸上蜿蜒，整个手掌也都是湿漉漉的泪水。
　　她再次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平稳着呼吸的节奏，“许湛宏。”
　　“你说。”
　　她用力咬住下唇，抿了抿嘴角，“以后如果没有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不要轻易对别人说对不起。”
　　许湛宏的心里有一片天地轰然倒塌。即使到了这一刻，她的心里还是为他牵挂。
　　想起很久以前许瑶姿对他说到林雾时，说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很少想到自己，而是先为别人考虑。
　　“这辈子我只跟你说这句话，以后再也不会说了，不管发生什么。”
　　他顿了一下，清了清喉咙，语气郑重，“我答应你。”
　　像是在许一个一生的诺言。
　　手机里传出一记清脆的警示音，表明电量快要用完了。
　　与此同时，医院大厅又开始响起广播：“请1278号到候诊室候诊。”
　　他到底还是听到了，立刻问：“你在医院？你生病了？”
　　“我没事，只是陪同学来做检查而已。”
　　林雾将那本病历本收起来，压抑着声音说：“我的手机快没电了。我要挂了。”

　　第 22 章

　　
　　林雾是下午差不多一点的时候到医院的，挂断电话后她去医院一楼的大厅逛了一圈然后回到二楼，又坐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等到她的号。
　　进了诊断室后林雾还没坐下那个三十多岁的女医生就问她有什么问题，林雾说眼睛有点问题，有时看不清东西，晚上看东西很模糊，有时看书会有重影等。
　　医生给她照了瞳孔，说没有什么问题，休息一下就行，又叫她不要经常看书。然后就让她出来。
　　林雾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进去了不到三分钟。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四点了。
　　林雾沿着原路返回，穿过医院附近那个公园走向车站。
　　走了一段路后，林雾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晰，一边走一边从背包里摸出MP3，将耳机放入耳朵。按下MP3的播放键，音乐就连绵不绝地传入耳朵。
　　女歌手的声音很飘渺，旋律犹如潮汐般一阵阵地荡到她的耳边。
　　是英国女歌手Dido的那首White Flag。
　　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许湛宏跟她在W市那个电子城里一起听的就是这首歌。
　　公园里种了很多树木，树叶都掉得差不多了，能清楚地看到蓝天和白云，以及远处的夕阳。阳光很薄很淡，公园里有微风吹过，似乎轻易就可以把阳光吹散。
　　林雾停下脚步，没有换曲子，继续听。
　　她拿着MP3站在公园的小径上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夕阳想事情。不知道站了多久，耳机里还在荡漾着有点寂寞和低落的音乐。
　　进了学校正门后，林雾就沿着林荫道往生活区的方向走。
　　由于已经是十一月底，虽然只是下午四点多的光景，但天色已经有变暗的趋势。
　　她觉得整个校园都是灰沉沉的，就连远处的天空印在视野里也似乎变成了阴沉的灰色。
　　生活好像一下子变得乏味无趣。
　　尽管她知道自己的生活一向都很单调，可是起码以前还有一点安慰。可是从今以后，大概都会是一个寂寞无趣的人生。
　　她想，难道她就这样过下去？
　　林雾一直低头看着地面，走到一个T形交叉道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林雾。”
　　她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孟星远的声音。
　　她在心里琢磨着是要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还是转身跟他打个招呼。
　　犹豫了好几秒，她还是转过身，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脸上已经迅速恢复到正常的表情。
　　孟星远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在图书馆碰到的那个，不过林雾已经没有心思去留意这些。
　　孟星远依旧是一身休闲装，穿着深色的牛仔裤和黑色外套，眼神十分清湛，被夕阳浅浅地折射开，带了温和的弧度。
　　林雾尽力向孟星远露出一个笑容，“嗨。”
　　孟星远似乎发现了她心绪不佳，迟疑地问：“你从外面回来？”
　　她的脸色不太好，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没有丝毫光亮，神色说不出地疲惫，眉眼间流露着深深的不悦，明显的心绪不佳。
　　校园的道路两旁栽满了绿化树，树枝在寒风中不住摇曳，发出低低的响声，一阵风拂起她鬓边的碎发，有几根发丝随风飘在她的脸颊前，衬得她的表情愈发萧索落寞。
　　林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扼要地答道：“嗯，我从医院回来。”
　　“怎么了？你生病了？”孟星远走到她面前，乌黑清亮的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很有穿透力。
　　“眼睛有点问题。去看了一下。”林雾轻描淡写地解释。
　　有时林雾觉得人际关系是一件既麻烦、又需要耐心、而且还很浪费时间的事。就像现在她明明很累很不舒服，心情很不好，还要在这里支撑着跟他说话。虽然她心里明白孟星远只是关心她，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到床上狠狠地睡一觉。
　　孟星远想起上个学期她也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拧起浓眉继续问：“结果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林雾抿了抿嘴角，“还能怎么样，排了一整个下午的队，进去医生问了三分钟就出来了。中国的医院就是这样。”
　　她平时很少去医院，在考试前好不容易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去看病却是这样的结果，心情又正好处于极度郁闷之中，于是语调中不自主地夹着郁闷和几分不满。
　　孟星远几乎从来没有见她这么垂头丧气过。
　　她鲜少如此情绪低落，平时很少说这种抱怨的话。
　　印象中，她即便遇到很不开心、很不公平的事，也总是云淡风轻地看待。
　　他们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聊到社会上某些问题，她虽然不满意某些制度，也总是站在理性的角度用事实和数据分析。
　　林雾见他的同学还在等着他，看样子两个男生是要到外面去。
　　她觉得这样说下去也不是办法，向他示意他同学还在等他：“我先回去了。”
　　然后转身就走。
　　孟星远依旧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眉毛深深地拧了起来。

　　第 23 章

　　
　　公务员考试结束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林雾坐车回学校后先洗了一个澡，在宿舍擦头发的时候，成晓渝就像一阵旋风卷进林雾的宿舍，关切地问：“林雾，怎么样怎么样？听说题目很多，你考得怎么样？”
　　“题都做完了。”
　　林雾去水房洗了毛巾回来，“我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成晓渝点头：“你给孟星远打个电话吧。让他下来。”
　　虽然是孟星远请客庆祝林雾结束考试，不过吃饭的地方是成晓渝和林雾一起商量的，昨天晚上成晓渝已经打电话给餐厅订了三个人的座位。
　　那家餐厅离学校有点远，因为怕错过订座的时间，他们打了一辆车去。孟星远坐在前面，成晓渝和林雾坐在后座。
　　车窗外街道边的的霓虹灯在不断闪烁，在周围晕出一团模糊的影子，林雾的视野又开始变得模糊，她轻眨了几下，然后闭上眼。
　　她觉得眼睛有点疲惫，索性靠在椅背上听成晓渝和孟星远聊天，偶尔也插一两句话。
　　听到成晓渝讲起自己去中介的经历时，林雾睁开眼睛问：“你申请得怎么样了？”
　　最近成晓渝在忙申请出国的事，林雾在准备公务员的考试，长期驻扎图书馆，很少见到成晓渝的人影。有一两次在楼道里碰到成晓渝，她说的话都是跟出国有关的词语：寄材料、申请、中介……
　　成晓渝立刻变得唉声叹气：“现在留学的人很多，竞争很激烈，申请不容易……”
　　她换了个话题：“林雾，你考得怎么样？”
　　“题目很多。写得我手都酸了。”林雾答道。
　　她知道题目很多，但是没想到真正到了考场速度会慢了一大截。
　　昨天考行测的时候眼睛有点问题，做题的间歇视野突然变模糊，好不容易才坚持下来，把题都做完，计算题是最后五分钟最后赶出来的。
　　“我们隔壁宿舍那个女生也说题目很多，她后面都是乱选的。”成晓渝比较担心的是林雾，“你做完了吗？”
　　“该做的题都做完了，等分数。”林雾心里也没什么底，甚至下午考申论的时候心里已经很清楚自己是没希望了，估计自己是考不上了。
　　成晓渝拍拍林雾的肩膀，像是要给她信心，语气非常坚定：“没关系。你肯定没问题。我说你没问题就没问题。”
　　林雾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信心，还是淡淡地笑了笑，“没事。考不上我就找工作。”
　　孟星远一直坐在副驾驶座上静静地听着，很少插话，等两个女生的话题暂停，才问：“林雾，你的眼睛怎么样？”
　　成晓渝也问：“对啊，林雾，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林雾去医院那天她跟林雾发过短信。
　　林雾将目光投向前面的孟星远，车厢里的光线有点暗，他的轮廓线条有点模糊不清，映在她的视野里显得愈发光暗不明，她淡淡地抿起嘴角，“医生说没事，叫我休息一下。我休息几天再看情况怎么样。”
　　他们在一家古色古香的饭店吃的饭，吃饭的时候成晓渝跟林雾聊起最近很火的一部电影，孟星远听了电影的名字，挑了挑眉，说：“这种电影不用看就知道结局。”
　　成晓渝好不容易跟两个好朋友出来一趟，不管什么电影都照看不误：“什么啊，过程也很好看的。林雾，怎么样，我们也去看吧？”林雾起初对这部电影并没有多大兴趣，见成晓渝那么想看也有点想去看，也说：“可以看一看它的特技和画面效果。”
　　成晓渝兴致勃勃地提议：“不如我们今晚就去电影院看？”
　　孟星远点头：“那就去吧。”
　　他们吃完饭就走路去附近的电影，到了电影院才发现票都卖光了，三人只好打道回府。
　　大四的课程不多，但是电子信息工程还有几门专业课，林雾上课之余就是找工作和面试。
　　收到孟星远短信的时候，林雾正窝在床上看House。
　　电脑屏幕上，House医生跟身材火爆的Cuddy医生正讨论一个棘手的case。
　　林雾将视频按了暂停，摸过手机打开，孟星远的短信向来都简单直接：“平安夜我们去哪里吃饭？”
　　林雾靠到墙壁上，回了一条信息：“去陶然轩？”
　　然后继续看House，过了十几秒，手机上又多了一条信息：“你问过成了吗？”
　　林雾再次靠到宿舍那堵刷得粉白的墙壁上，会道：“没。你问她。”
　　成晓渝最近都在忙申请学校的事，三天两头就往中介那里跑。事实上林雾也很忙，三两天的就接到陌生电话让她去面试。她九月份的时候集中精力准备公务员的考试，直到考完试才开始找工作。
　　林雾的右手离开鼠标，轻轻地敲着床上学习桌，搁在上面的白色手机一眼。
　　她已经猜到孟星远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了。
　　果然，孟星远回了她一句话：“你问她。”
　　最近碰上他们三个人要去吃饭的时候，林雾觉得自己就成了孟星远和成晓渝之间的传声筒。
　　说起来吃饭这个主意还是成晓渝提的，那晚林雾跟孟星远提了一下，结果成晓渝提了个头就没下文了，后来忙申请直接把这件事扔给了林雾。
　　而孟星远似乎以为成晓渝每时每刻都跟她呆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林雾觉得孟星远最近越来越喜欢通过她向成晓渝传话了。以前他们几个老乡有什么活动，孟星远偶尔会问她跟成晓渝的意见。当然有时成晓渝也会帮她和孟星远传话，因为她老是不回孟星远的短信。
　　平时倒也罢了，最近林雾事情比较多，加上没什么心情，连饭都没什么兴致吃。
　　林雾发现自己最近老放人鸽子。不管谁约她，她都一概以做复习或课设为理由推掉。只要能不出去都不出去。
　　奈何前几天成晓渝问林雾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时，她答应了。
　　林雾尽管有点郁闷，还是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问成晓渝：“孟问24号八点吃饭行不行？”
　　收到成晓渝肯定的回复后，林雾顺便跟她商量好吃饭的地点，然后将结果发给孟星远。
　　算是终于将事情定案。
　　接着她把手机扔到一旁，继续看House。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雾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开始删除手机里没有意义的短信。
　　她有一个习惯，每隔几天就会删一次短信，将手机里那些没有用的短信删掉。
　　接连删了几条短信，点进一条短信：“你是后天考试吗？”
　　是孟星远发的信息。
　　林雾微微眯起眼，回忆起是她考国家公务员之前两天收到的。
　　看了一下日期，果然。
　　她还依稀记得那天的情景。似乎闭上眼睛就能回到那时一心准备考试的时光。图书馆的光线总是很充足，那本厚厚的参考书被她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她把拇指移到操作键上，删掉短信。
　　平安夜那晚，三人吃完饭时间还早，孟星远订了九点半的电影票。于是三人步行到附近的电影院。昨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道路两旁堆着白皑皑的积雪，圣诞节的气息笼罩着整座城市，街道上很热闹，到处都是过节的人群。
　　到达电影院的时候还不到九点，而电影九点半才上映，成晓渝提议先到下面的商场逛一逛。
　　其实林雾宁愿坐在大厅里等电影上映——她实在是很困。她昨天晚上失眠，下午面试回来还差点在车上睡着。不过既然成晓渝提议下去走走，只好打起精神，偶尔也说几句话。
　　电影很好看。
　　林雾看到电影屏幕上女主站在远处望着男主时，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她坐在座位上，心里想，以后如果有时间她要一个人来看一场电影，无关电影本身，无关心情。
　　屏幕画面最后一变，电影的终曲响起，字幕开始往上滚动。片尾曲很感人，女歌手唱得十分投入，整个放映厅都是余音绕梁的旋律。
　　观众陆陆续续退场，林雾看了两个小时的电影，眼睛有点疲劳，她站在那里没动，微微眯起眼睛专注地盯着巨大的屏幕，看着黄色的字幕一行一行地向上滚动。耳边回响着片尾曲的旋律。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暑假跟许湛宏和许瑶姿一起看电影的情景。
　　只是几年的时间，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很多片段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她一直站在那里望着电影的幕布，直到成晓渝拉她的胳膊：“林雾，还看什么？走了。”
　　“哦。”林雾如梦初醒，应了一声。
　　孟星远微微低头：“怎么了？”
　　大概是电影片尾曲声音太大，林雾有种错觉，觉得他的声音史无前例地温柔，在耳边轻柔地回荡，漆黑的眸子里涌动着暖暖的温情。
　　“没什么。”林雾对他笑了笑，“觉得这首歌挺好听的。”
　　翌日中午林雾接到孟星远的电话：“你后天下午有没有空？”
　　林雾有点奇怪，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课表，“有空。怎么了？”
　　孟星远的回答却是林雾始料未及的：“我后天去XX医院，那里的眼科好像很不错，你不是说你的眼睛有点问题吗？你跟我一起去吧。”
　　林雾觉得上次去检查完已经没事了，虽然内心非常感谢他这么关心自己，还是回道：“啊，不用了吧？”
　　孟星远依旧冷静地说着：“你上个学期也说没事，结果拖到现在。这个医院有一个眼科专家刚从美国回来，我帮你跟他预约了。这个医生很有威信，你去做一下检查好不好？”
　　他说话一向很少有起伏，语调向来平淡。可是从他这种淡泊的语调中，每个字仿佛都有关怀之情弥漫出来。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已经有了哄人的味道。
　　林雾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听他说得这么诚恳，而且确实可以去检查一下，于是答道：“好。”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到时我给你打电话。”
　　林雾应了一声，还在想另一件事：“孟星远，你哪里不舒服？去医院看什么病？”
　　他没怎么在意，“小意思，只是去做检查。”

　　第 24 章

　　
　　星期四那天下午三点，林雾准时离开宿舍，走出宿舍大门就看见孟星远在她们楼下等她。
　　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雪，街道上还积着十几厘米深的雪，冬天的阳光很淡，从云层中浅浅地漏下来，积雪在阳光下反射着苍白的色泽。他穿着修身的深蓝色牛仔裤和深色的外套，立在冬日苍白的日光中，英气逼人。
　　林雾每次见到这样的情景都会忍不住产生一种内疚感。通常男生在女生的宿舍楼前都是等女朋友，他这样的人站在这里等她真是太浪费资源了。
　　出了宿舍大楼，温度骤降，冷空气立刻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林雾跑到他面前停下，问道：“我们是坐地铁去吗？”
　　孟星远“嗯”了一声，“你上次去医院检查过吧？那个检查结果有没有带下来？”
　　林雾拍拍背包：“带了。我放在里面了。”
　　他点点头，目光落到她的外套上，微微皱起眉，“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林雾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厚的外套，“啊，很少吗？我觉得已经穿得够多了。”
　　她看了一下他身上那件深色外套，款式很简单，穿在他身上效果却极好。
　　林雾跟他走到T大附近的一个地铁站，问他在哪个站下。
　　“那个医院有点远，在终点站下。”
　　林雾在心里算了一下，从这里坐到终点站，起码要一个小时，于是又问他：“你跟那个医生约了几点？”
　　“三点。”
　　两人上了列车，今天是工作日，列车上有很多乘客，自然没有空座位，林雾跟他在一个角落站好，抬头问道：“我们会不会迟到？”
　　列车启动，林雾没有抓扶手，由于惯性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就是往前一倒。孟星远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等她站稳后才松开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没关系，那个医生今天只有你一个病人。”
　　林雾不由微微一愣。
　　他前天跟她打电话的时候说过那是一个从美国回来的眼科专家，他帮她预约好的，今天她竟然成了唯一的病人。
　　林雾想起他上次跟自己打电话时的情景，“孟星远，你去检查什么？”
　　列车滑过车轨的声音十分大，她的说话声本来就低，立时被列车运行的巨大响声吞没。
　　孟星远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将头微微一低，林雾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去检查什么？”
　　“失眠，睡不好，没休息够。”
　　“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他抿了抿嘴，眼眸有笑意流泻出来，“放心，只是去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
　　林雾终于放下心来，过了几秒又问：“你怎么会失眠？保研的人不是都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吗？”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梢，黑眸中有淡淡的光华流动：“那你们找工作的人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林雾没想到他会反击，轻笑出声：“比猪还不如的生活。”
　　他也笑起来，眉梢眼底都流泻着轻松愉悦的笑意，整张脸在车厢灯光的照耀下英俊得让人无法直视。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们宿舍有一个人每天晚上睡觉打呼噜。”
　　“一直都这样吗？”
　　“嗯。”他点头。
　　林雾同情之余有几分好奇：“那你以前怎么不去看？”
　　孟星远看了她一眼，“以前没时间，觉得没必要。”
　　路途遥远，于是两人继续聊天。
　　林雾听到他说：“我看你最近很忙。”
　　“哦，是啊。”林雾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这段日子不管谁叫自己出去都不答应，也不主动跟人联系，但是仍然觉得每天的时间不够用。
　　每天她在找工作之余窝在宿舍里看House，一集一集地看，大概这样才可以让自己忘记一些事情。
　　列车上的乘客非常多，空间显得逼仄和狭小，列车进站，有几个乘客下车，又有大批乘客上来，孟星远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免遭乘客推挤，等列车启动后开口：“我姨父在那家医院工作，等一下我们先去见一下我小姨，这样行不行？”
　　今天的行程都由他安排，当然没问题。虽然林雾没想到要见他小姨，还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可以啊。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医生的？”不过她有点不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在那家医院工作的是他姨父，可是为什么要去见他小姨？
　　他淡淡地笑了笑，“以前他给我小姨看过病。”
　　“你小姨也在医院工作吗？”
　　他点头，似是明白她没问出口的疑惑：“对，她跟我姨夫都在这家医院工作，我姨父是院长。”
　　竟然是他姨父掌权的医院。
　　没想到他的亲戚不仅官场得意，连医院都有一把手。难怪他能轻松约到专家了。
　　地铁上的人很多，幸好不用换乘，他们一路站到终点。从地铁站出来走五分钟就到达那家医院，到了医院孟星远直接带她进了院长办公室。
　　孟星远的小姨早就等在那里，见到外甥很是高兴，笑容灿烂地招呼两人到会客的沙发上坐：“星远，来啦？这是你同学？”
　　孟星远点点头，将林雾拉到身侧，“姨妈，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同学林雾。”
　　“阿姨你好。”林雾向她点点头。
　　小姨笑容十分和蔼，给两人倒水喝：“啊，好好。来，先到这边坐。”
　　孟星远拉她坐到长沙发上，小姨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问了一下两人学校里的事情，然后交代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他们安排得怎么样。”

　　第 25 章

　　
　　两个人都要看医生，内容完全不同，林雾不知道会怎么安排，有点担心要分头行事。
　　孟星远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反正不急，你先跟我去检查，然后我跟你一起去见那个医生，可以吗？”
　　林雾求之不得，立即点头：“好。我听医生怎么说你的问题。”
　　他笑了笑，眼中有淡淡的忧色浮现。
　　孟星远的流程比较简单，医生给他开了一副中药，嘱咐他好好休息，又叫他练琴不要太辛苦。孟星远的小姨在一旁很认真地听了，最后提了几个问题，完了又交代孟星远不要太辛苦。
　　接下来就是林雾的眼科检查。
　　医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十分可靠，很尽职，极有耐心地问林雾都有什么症状。不像那次去学校附近的医院看病，排了半天队伍结果进去之后医生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把她打发出来。
　　医生问得很详细，还不断鼓励林雾补充细节，以至于到后来林雾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就那几个症状，根本没什么大问题。
　　后来孟星远说：“医生，你帮她全部都做一下检查。”
　　林雾有点愕然，“不用都检查吧。”
　　“反正来了。”他说话淡定，但是态度不容拒绝。
　　小姨安抚地拍拍林雾的手，“听星远的，既然来了就都检查一下吧。”
　　既然长辈开口，最好听从。
　　林雾在眼科检查室做检查的时候，孟星远跟小姨在外面等。
　　孟星远转过身对小姨说道：“姨妈，刚才张医生说检查要做很久，你先去忙你的。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小姨没有走开，依旧站在那里，笑着问外甥，声音压得很低：“星远，老实跟小姨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孟星远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姨妈，你问的这么直接，本来我心里有点希望都吓跑了。”
　　小姨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是大姐唯一的儿子，又是我的外甥，我当然要关心。”
　　隔了一会儿，小姨又说：“我看这女孩子不错，挺关心你的。”刚才孟星远看医生的时候女孩听得非常认真，看得出她很关心外甥。
　　孟星远心想糟就糟在这里。她是关心他，可是她也很关心成晓渝、关心跟她同宿舍的女生。她对他的关心只是建立在他跟她是好朋友这层关系上。
　　小姨见他不说话，问他：“怎么不说话？想什么？”
　　孟星远望了检查室里的人一眼，“再看看吧。”
　　小姨听他言下之意是承认了，心里也十分赞赏，便暂时将这个话题搁置，“那行，你在这里等，检查完记得来找小姨。”
　　“知道了。”
　　全副眼科检查做下来差不多用了两个小时。
　　最后诊断的时候，孟星远的小姨又来了。医生说林雾是疲劳过度，加上休息不好，有轻微的散光，孟星远听到这里，开口问：“张医生，她眼睛的散光会不会加深？”
　　小姨也问：“对啊，小张，他们还是学生，眼睛很重要。”
　　“平时多注意的话不会加深。”张医生列举了一些注意事项，吩咐她注意休息，不要经常对着电脑。
　　林雾说：“医生，我们专业就是要经常对着电脑——”
　　医生点头表示理解：“那就尽量分配好时间，到一定时间休息一下，平时有空到处走走。”
　　检查完，孟星远和林雾跟着孟星远的小姨回到院长办公室。小姨跟他们聊了一会儿闲话，说道：“星远，今晚跟你同学一起到小姨家吃饭吧。”
　　林雾的心小小地跳了一下。她实在是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吃饭。虽然孟星远的小姨很热情，但是毕竟是孟星远的长辈，而且她也不好意思去别人家里吃饭。
　　孟星远已经开口拒绝：“不用了，我晚上还有课，我们回学校吃就行了。”
　　孟星远的小姨又挽留了几句，孟星远回说太麻烦而且学校还有事，回学校吃就行。
　　小姨也没再坚持，“那好吧。”
　　又转头笑着对林雾说：“林雾是吧？下次有空记得跟星远一起来阿姨家里坐坐，小姨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
　　出了医院，鼻尖终于没了那股消毒药水的的味道，两人沿着原路走进地铁站，上了列车。
　　林雾站好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许湛宏打过来的。
　　屏幕上的那个名字，曾经被她在心里想过许多遍，可是在这一刻，看着那三个万分熟悉的方格字，心仿佛被狠狠地扯了一下。一种无法述说的感觉，如同涨潮的海浪涌上心头，压住她的心弦。
　　看了一下时间，后面一个未接来电是在半个小时前。
　　不知道他打电话给她有什么事，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回去问一问。
　　孟星远见她呆呆地拿着手机想事情，不由问道：“怎么了？”
　　林雾轻轻地向他笑了笑，“没什么，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没接到。”
　　她仍旧拿着手机，思索着到底给许湛宏打电话回去还是暂时放到一边不理。
　　最后还是发了一条信息给许湛宏：“刚才在医院里陪同学做检查，没留意到手机。什么事？”她怕照实说自己在医院做检查的话会让许湛宏担心，就说成陪同学做检查。
　　不到一分钟，手机响起来，许湛宏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林雾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思索是要掐断给他回信息还是接通。而屏幕上的名字依旧不停地亮着。
　　最终她还是按下绿色的接听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在轰隆的列车运行声中，他的声音轻轻地钻入耳朵：“我今天看到你给我寄的包裹了。”
　　林雾一愣，喉咙有点紧，不知道说什么话。
　　列车进站，停下，车门打开，有大批乘客涌上列车，迅速在车厢中间的地方占据位置。
　　孟星远在她接通电话后就退开了几步，林雾跟他做了一个手势，走到这节车厢的角落站好，远离了大部分乘客的视线，无形中也隔绝了大部分的听众。
　　可是站在那里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林雾才牵起嘴角：“只是几本书，可能你也没时间看。”
　　“我看了。”许湛宏很肯定地说，“我今天一回来就看到你给我寄的包裹。”
　　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一刻的感受，也不知道她在书店里选了多久，包裹一个月前就寄给他了，只是他去了外地出差一直没看到。而在看到她写给他的那封长长的信时，更是无法言语。
　　她不是一个喜欢写很多字的人，却在包裹里附了一封信，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七页纸，日期不尽相同，都是过去一两个月的日期，有的内容很短只有三四句话，有的长达几页，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但是都让他不要着急，不要放弃。
　　列车重重压过车轨，发出很大的声音。手机信号时强时弱，声波也时高时低，尽管如此，林雾还是还是清楚听到许湛宏说：“你那时没跟我说要寄包裹给我。”
　　距离上一次的通话，已经过了一个月，可是那次通话似乎依旧在耳边回响。有几次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睡觉，忽然就会想起他那句“对不起”，每个字都带着满腔的苦涩，一点一点地浸润她的眼睛。
　　林雾心头突然涌起一种无力感，“没什么，就当做是我送给瑶姿的。”
　　许湛宏艰涩地扯出一抹笑容，“只能这样吗？”
　　——只能这样吗？
　　可是他们之间也只能这样了。
　　列车行驶得很快，车窗外光彩绚烂的广告板一晃而过，一下子进入隧道，玻璃上只留下一团黑影。
　　不知道他们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思绪像河里的飘萍无处可停。
　　曾经听靳欣说，很多男女朋友分手以后都不能继续做朋友，可是他们连分手的男女都算不上。
　　车厢里的灯光十分明亮，玻璃上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忽然想到，她今年21岁了。
　　可以说，她人生中最美好灿烂的五年，都跟许湛宏有关。虽然后来他去瑞士进修，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只能靠邮件和电话偶尔联系，可是仍然这样过了五年。
　　他也快25岁了，在将来的某一天就要为家族事业独当一面。
　　“许湛宏，你二哥从美国回来没有？”
　　许湛宏的二哥许湛宁曾在许氏陷入危机的时候拯救了整个许氏的业务，是当今许氏集团的负责人。
　　许湛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还是照实回答：“还没有，他下个星期才回来。”
　　林雾使劲地眨了眨眼睛，“那你就在他回来之前好好努力，做出些成就来，不要让他失望……”
　　“林雾……”
　　仍旧是那副熟悉的声音，只是他从前叫她时声调总是很温和，而现在则是充满了沉重的味道。
　　林雾眼眶一酸，侧头望了一眼车窗，列车在隧道里行驶得很快，玻璃上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就像她跟他曾经的过去，总有一天要被时光磨成一团模糊的影子。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想看清那团影子里的东西。
　　她平静地说下去：“那我寄的书就发挥用处了。”
　　声音很轻，列车运行的声音很大，许湛宏却听得一清二楚。

　　第 26 章

　　
　　W市。
　　许湛宏阖上手机，走到窗边望着马路上的车流，再一次感到心烦意乱。
　　因为不能在一起，所以希望他好好生活下去吗？
　　28层是酒店的行政楼层，从窗户望下去几乎能俯瞰半个城市，远处的高楼大厦尽收眼底，可是即使站得这么高，又有什么用？
　　女秘书敲门进来，手上抱着一堆文件，看着他欲言又止，“许总……”
　　许湛宏回头看了一眼，声音略微沉闷，“什么事？”
　　肖秘书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上司露出这种表情，有点迟疑，轻声说道：“许总，宋小姐来了，正在会客室等您。”
　　整个酒店的员工都知道这个新来的上司许湛宏是集团现任行政总裁的弟弟，从瑞士留学回来的。他没上任之前，有几个员工私下里悄悄讨论，说起他时用得最多的词就是子承父业，王侯将相，对他的能力充满了怀疑。这个新上司平时的行事作风比较温和，接管酒店之后，以春风化细雨的方式不着痕迹地改了几项管理举措，一开始没什么起色，但是几个月过去，酒店的业绩确实是在逐渐恢复了。
　　上司性格斯文儒雅，脾气很好，接手酒店之后对所有员工都很和颜悦色，几乎从不疾言厉色，但是精明的肖秘书还是敏锐地发现上司听到“宋小姐”三个字时浓眉微微地皱了起来，不像以前那样淡然。
　　这个宋小姐，今天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肖秘书悄悄地在心里想。
　　列车车厢里的灯光很明亮，林雾挂了通话后仍旧握着手机。
　　车厢墙壁镶嵌的玻璃上，倒映着她站立的身影，光影模糊。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从背包里掏出MP3和耳塞，将耳塞放入耳朵。
　　MP3有记忆功能，按下播放键后刚好是英国女歌手Dido的那首White Flag，“Well I will go down with this ship, And I won't put my hands up and surrender.”
　　熟悉的旋律如潮水般一阵阵传入耳朵，像是要把她的记忆也带回从前。
　　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许湛宏跟她在W市那个电子城里一起听的就是这首歌。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流泪。
　　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是继续站在角落那里全神贯注地听MP3里的歌。
　　只有在听歌的时候，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想一个人，回忆曾经共同度过的时光。
　　列车到达T大附近的地铁站时，已经过了六点半。林雾跟孟星远进了学校外面一家粥店吃晚饭。
　　冬季将整座城市包围起来，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零星的灯光。
　　他们在店铺靠中间的一张桌子坐下，粥店里的顾客很多，各种说话声都有，但是音量并不高。林雾接完电话后心里一直空落落的，茫然且没有方向，点菜后她开始跟孟星远漫无边际地聊天，对他说成晓渝最近心情很不好。
　　孟星远微微挑起眉，黑黝黝的眸子看着她：“为什么？因为申请的事吗？”
　　服务员将两个人的粥端了过来，林雾递了一把勺子给孟星远，一边点头：“嗯。她那个中介好像挺废的，效率非常低。”中午她刚跟成晓渝一起吃过饭，成晓渝跟她讲述了很多关于那个留学中介效率如何低下的例子。
　　“今年出国的形势很不好。”孟星远也听成晓渝向自己抱怨过中介的效率。
　　林雾拿勺子轻轻拨开碗里的青菜粥，不以为意地说：“今年什么形势都不好。工作、考研、出国……”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而对面这个人什么都躲过了。
　　孟星远见她看着碗里的粥若有所思，问道：“她最近心情一直都很不好？”
　　林雾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今天中午跟她吃饭的时候她挺不开心的。”
　　“你们不是经常在一起吗？”
　　“没有啊。我之前都好几个星期没看到她了，就那天跟她和你一起看电影，还有今天中午跟她一起吃了个饭。”
　　他的脸上浮现讶异：“你不是跟她住同一栋楼吗？”
　　林雾肯定地点头，解释道：“我们是住同一栋楼，不过我跟她两个宿舍隔得很远，我在东边，她在西边。”
　　他似乎非常意外，“我以为你们住得很近。”
　　晕，林雾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有时会让自己向成晓渝传达信息了：他大概是以为她跟成晓渝住得相当近，近似于隔壁宿舍的那种关系。
　　于是朝他微微一笑，“也没什么，都在四楼，走几步路就到了。”
　　低下头继续喝粥。
　　孟星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正低头舀粥喝，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头发有点长，顺着低头的动作垂了下来，带出一段柔和的弧度。
　　他看得出她自从刚才在地铁上接了那个电话后就一直在想事情。
　　今年什么形势都不好。但是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朋友。
　　他想了一下，提议道：“隔壁有一家面包店，我们回去的时候买一个蛋糕带回去给她吃怎么样？”
　　林雾立刻抬起头，“好啊。”
　　林雾跟他从粥店出来后就走进附近一家蛋糕店。
　　蛋糕店收银台处的玻璃柜里陈放着各种蛋糕，有专门订制的生日蛋糕，也有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蛋糕，上面有水果点缀。
　　林雾跟他俯身打量着玻璃柜里的蛋糕，伸手指向一个三角形的小蛋糕，“那个草莓味的怎么样？”成晓渝很喜欢吃草莓。
　　孟星远看了一眼，“可以。”
　　“好像有点小。”林雾将头贴到玻璃柜上，研究着里面的蛋糕。
　　孟星远目光一转，落到她身上。玻璃柜的灯光透过玻璃落到她的脸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侧脸的弧度很柔和，靠得太近，他几乎数得清她的睫毛。
　　他将目光移回到蛋糕上，“要不然买两个？”
　　林雾将目光从小蛋糕上收回来，转向他，“有道理。”
　　“你不吃吗？”
　　林雾摇头，“刚才已经吃饱了。”
　　最后两人买了两个很小的蛋糕。
　　林雾回到宿舍放了背包就去找成晓渝。成晓渝在床上开了电脑填申请资料，收到两个蛋糕非常惊喜，眼里都是无法形容的感动。
　　第二天，林雾陪靳欣去文具店买耳机，想起上次孟星远叫她把电脑里的歌拷给他，于是买了一个容量比较大的U盘。回到宿舍后，她把电脑里所有电子和摇滚歌都拷进去，然后跟孟星远约了个时间，把U盘拿给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12月就走到尽头，一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元旦过后大四几门仅有的课程陆续结课。林雾期末前陆续接到两家网络公司的offer，她思前想后觉得不符合自己的兴趣，最后还是没有签约。
　　公务员的成绩在1月下旬出了结果，如林雾所料，她没有考上公务员。
　　随着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大四第一个学期也终于落下帷幕。
　　外语学院大四只有三门考试，放假比较早，成晓渝很早就订了机票回W市，不跟林雾一起。林雾便跟孟星远一起坐飞机回W市。
　　林雾平时的生活费不多，大一大二的寒暑假都是坐火车回W市的，后来有两次跟成晓渝一起回W市，交通工具就改成了飞机。
　　国际机场。
　　候机大厅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航班的最新消息。林雾跟孟星远所订的航班原本起飞时间为傍晚六点半，但是由于飞机晚点，延迟登机。
　　林雾跟孟星远坐在椅子上闲聊了几分钟，觉得一直这样坐着有点无聊，于是离开座位，在大厅里无聊地闲晃，最后停在一块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望着渐渐入夜的城市想事情。
　　过了一会儿，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林阳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你几点到？”
　　“十点半。”
　　过了几十秒，手机上又多了一条信息：“爸爸让你打车回来。”
　　由于是冬天，天黑得很快，望出窗外，整个候机坪都已经浸没在浓如墨水的夜色中。
　　黑夜深沉无边，远方的夜空中悬挂着几颗星星，闪着微弱的光芒。停机坪上有一圈排成椭圆状的红绿色的灯光亮着，很安静。停机坪上有一架飞机正在慢慢地滑行，准备起飞。
　　不知道为什么，林雾突然觉得很累，低头回了一条短信：“嗯，好。”
　　她出神地望着窗外，心里突然有种感觉，觉得找不到人生的方向，摸不清前进的道路。
　　由于暑假实习的原因，她已经一年没回家了，期末考试之前一直盼望着放假，可是到真正放假、站在候机厅，心里却觉得有没有寒假都一样、回不回家都没有区别。
　　落地窗外的夜色太浓，而候机大厅的灯光太明亮耀眼，以至于看不清外面的景色，所有事物印在视野里都圈上了一层朦胧的影像。
　　林雾忍不住贴到玻璃上看窗外。
　　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望着夜色出神。
　　过了不知道多久，耳边突然响起孟星远的声音，“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林雾回头一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看飞机。”
　　“看得清吗？”
　　林雾稍微侧开身子，“还是可以看得到的，你看看。”
　　孟星远学她将头贴到玻璃上，一架飞机刚刚着陆，在停机坪上缓缓滑动。
　　林雾看着他俊朗的侧脸，有点出神。
　　候机厅的光线很充足，他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款式和设计非常简单，看起来很精神。
　　林雾突然回忆起跟他初次见面的情景。
　　竟然这样就跟他和成晓渝相识了三年。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夜景，继续回到椅子上聊天。
　　晚上八点的时候，他们所乘坐的航班终于可以登机了。
　　他们的座位在机舱中后部，飞机进入平流层后空姐给每个乘客发放晚餐，孟星远把她上次拷给她的几首电子传进了那部Ipod的MP4，两人用完餐便一起听歌，各用一只耳机，偶尔就听到的音乐聊几句。
　　孟星远手里拿着一本德文的原版书籍在看，林雾在翻一本航空杂志，杂志上有一篇国内某个知名小提琴家的介绍，伸手肘捅了捅他，“孟星远，你学琴学多久了？”他的小提琴就放在行李架上。
　　孟星远扯下左耳的耳机，答道：“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开始学的，上高中之后停了一段时间没继续学，大一的时候又重新开始学。”
　　林雾随意地翻着摊在膝盖上的杂志，抬起头望着前方，眼神渺远，仿佛穿透了飞机的机身，“我以前有一个同学也是学小提琴的。”
　　“什么同学？初中还是高中？”
　　“高中同学。”林雾也扯下右耳的耳机，继续说下去，“那时她经常来我们宿舍拉琴，有几次我也拿她的琴玩一下。”
　　孟星远视线转到她的脸上，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机舱座位的阅读灯的灯光十分柔和，落到他脸上勾出深刻的轮廓，漆黑的瞳眸里荡漾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食指夹在书页中，拇指扣在书籍边缘，问道：“后来呢？”
　　“后来？”林雾怔怔地重复着，有点出神，思绪飘回很久以前。
　　后来她认识了许湛宏。
　　许瑶姿的知心朋友不多，所以经常找她玩。暑假那时许瑶姿请她到家里玩，她在许瑶姿的房间又试着拉了一下许瑶姿的手工琴，当时许湛宏也在场——她去过许家两次，他两次都在。
　　林雾费力地抽回思绪，云淡风轻地扯了扯唇角，“拉得很难听，后来就没玩了。”
　　“没学过拉得难听也很正常。”他竟然答得很认真。
　　林雾冲他点点头，“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学一门乐器。”
　　“你想学什么？”
　　“钢琴吧，比较普及。”
　　他的左手玩弄着耳机，“其实如果你想学的话，现在也可以学。”
　　“没那个闲情。”林雾摆弄着他的MP4。
　　他挑高眉，唇角微微上扬：“那你什么时候有闲情？”
　　“我也不知道。”
　　由于航班晚点，飞机到达W市国际机场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飞机降落后不久，林雾开了手机，拿着背包等前面的乘客下机，然后接到到妈妈的电话，妈妈叫她自己打车回家。
　　林雾应了一声，回道：“行，我知道。”
　　挂了手机后，她看了一眼手机壁纸，上面显示着时间：11:13。
　　她的座位在窗边，稍微低头就能看到整个飞机坪都被沉沉的夜色包围起来了，只有红色和绿色的引导灯闪着光。
　　确实很晚了，平时这个时候爸妈早就睡了。
　　出了机舱后，两人到取行李处等行李。孟星远帮她把行李放到手推车上，问：“你家人来了吗？”
　　林雾低头将行李箱的位子调整好，平静地回答：“哦，我爸妈有事，我自己打车回去。”
　　孟星远立刻停下脚步，抬头望了一眼前方机场墙壁上的电子板：已经十一点多了。
　　这个时候她竟然要一个人打车回家？
　　她低着头整理行李箱，表情十分平淡，似乎不以为意，侧脸的弧度依旧很柔和。
　　孟星远没有说什么，只问她：“你家住在哪里？”
　　林雾大概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企图含混过去：“就在艺术馆那边。”
　　孟星远并没有问她具体的位置，果断地说：“你别打车了，你跟我一起回去。”
　　林雾终于抬起头，将目光聚焦到他脸上，“不用了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第 27 章

　　
　　最后还是跟他一起坐车回家。
　　来接孟星远的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帮他们把行李搬上了车。
　　从车厢里望出去，整座城市的黑夜无边无际，让林雾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在机场看到的夜色。
　　林雾记得以前有一次她跟孟星远聊天，聊到父母的问题，林雾说自己跟父母的关系比较淡，当时孟星远说他也是。那时她想，他跟父母关系淡只是因为他很少主动跟父母沟通，遇到什么问题自己都能解决，而她跟父母则是彻底的冷淡疏远。
　　之前两人从T大去机场就是一起打车过去的，孟星远随意地起了个话头，聊学校一门公共课程，正中林雾下怀，她一直觉得Ｔ大开这门课纯属浪费学生的时间，便跟孟星远一起讨论。
　　轿车最后稳稳地停在小区楼下，林雾不敢再麻烦孟星远，让他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就行。
　　妈妈听到开门的声音从卧室走了出来，望了一眼悬挂在客厅墙壁上的钟，“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林雾弯腰在鞋柜里找鞋子，一边回答：“同学送我回来的。”
　　“那就好。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晚饭？”
　　林雾将行李箱提到客厅放下，摇头，“我在飞机上已经吃过了。”
　　妈妈点了点头，吩咐她早点休息便回房间睡觉。
　　林阳在房间里玩电脑游戏，林雾进去跟他聊了半个多小时，回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一点多了，她的头发还没干，便坐在沙发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电视。
　　林阳还在房间里玩电脑游戏，客厅只有她一个人，她把电视的音量调低，顺便给孟星远发了一条短信：“今晚谢谢你。你到家了没有？”
　　他很快回复，回答她后面的问题：“到了。”
　　林雾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快两点了，她记得孟星远作息一向都很规律，“你还不睡？”
　　电视屏幕上，省台正在播财经新闻，屏幕下方标题的某个名词非常熟悉，林雾还没反应过来，拇指一动，已经跳到了下一个频道，她眨了眨眼睛赶紧又换了回来。
　　新闻资料图片中一掠而过的人是许氏集团的执行董事许湛宁，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脸色苍白，表情很冷峻。
　　有一个人跟电视屏幕上的人有着异常相似的五官，只是性格完全不同。
　　林雾盯了电视机几秒，手机又震起来，她点进新短信：“我回来第一天一般比较精神，没那么快睡。你在干嘛？”
　　这则新闻播放完毕，她换到下一个台，然后将遥控器放到一边，“看电视，头发还没干。”
　　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跟孟星远发信息，到凌晨两点多才关了电视睡觉。
　　W市的冬天很冷，林雾寒假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做家务之余就是上网投简历，接到面试电话就出去面试。
　　除夕那一夜，九点多开始外面就有人放烟花，辟辟啪啪的爆竹声响彻整个城市上空。林雾做完家务跑到阳台上看了一会儿烟花，跟成晓渝发了几条信息，两个女生各自聊自己的近况。
　　成晓渝每年春节都会随家人回老家过节，现在在老家玩得正高兴，向林雾问了一下W市的天气。后来成晓渝说孟星远生日快到了，可惜自己会在老家呆到开学前几天才回W市，否则可以趁孟星远生日敲他一笔。
　　后来林雾搬了笔记本电脑到林阳的房间上网，刚好孟星远也在MSN上，便跟他聊天：“我们这边好多人放烟花。”
　　“你有没有放？”
　　“没，我在阳台上看了。不过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去放了。”
　　林雾实在没想到他看起来这么正经的人竟然也会去放烟花，快速敲了一行字：“你应该被抓！”
　　他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谁抓？”
　　林雾敲了两个字母：“ZF。”
　　“ZF？”
　　“政府啊。”林雾心里暗暗接了一句：就是你老爸。
　　想起成晓渝的短信，她点开孟星远的个人资料，果然还有两个星期就是他的生日了。
　　孟星远立刻领会过来她在开玩笑，问她在做什么。
　　话题有点无边无际，提到今后的人生问题，林雾问他：“等你以后结婚了我们能不能去你家蹭饭吃？”以前成晓渝也跟她讨论过这个问题。
　　他回答道：“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结婚。”
　　林雾心想，你读研的时候再不找女朋友这辈子就注定光棍了。
　　就在这时看到他补了一句：“可以啊。”
　　其实她只是随便问一句，但是听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一下子变得暖烘烘的。
　　刚认识他那时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成为自己最好的异性朋友。但是随着后来的相处，觉得即使以后各有各的前途也能继续做朋友。
　　“没关系，先问了再说。”
　　春节过后林雾去城西的一家网络服务公司参加面试。
　　面试结束后，林雾走出大厦，沿着原路走回车站坐车回家。
　　这里离她家还很远，林雾点进手机的收件箱习惯性地删短信，看到成晓渝前几天给她发的信息：“等开学叫孟星远请我们吃饭。”
　　这条信息提醒了林雾。
　　晚上她洗完碗到林阳的房间上网，打开以前的MSN聊天记录。
　　以前她跟孟星远在MSN上聊音乐提到了几个小提琴家。林雾唯一知道的大师级人物就是帕格尼尼，她记得孟星远除了帕格尼尼外还喜欢另一个小提琴家。
　　一行行地看下来，终于找到那个小提琴家的名字：海菲兹。
　　第二天林雾去逛书城。林阳呆在房间里打了几天电脑游戏，早就想着到外面走走，于是也跟了林雾一起出来。
　　到了书城后两人上了二楼的音像专卖店，林阳跟林雾找了一会儿CD觉得没意思就去了一楼的饮品店喝饮料。他喝完奶茶回来，看到林雾还在比较手上的两张CD。
　　林阳见她似乎很难抉择，于是给她提建议：“两张都买下来不就行了。”
　　林雾瞪了他一眼：“那么贵你买给我啊？”一张CD差不多要一百块钱。这小子一点都不懂什么叫“不够钱”。
　　林阳看了她一眼，问：“买份礼物还这么用心，姐，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林雾断然否决：“不可能。我跟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林阳立刻摆出好学的模样：“为什么这样说？”姐姐的条件绝不差，怎么说也是一个五官清秀的女孩，走在街上还是能吸引别人的眼光的。而且还是在T大这样的名牌大学读书。
　　“他爸是当大官的，他家太有背景了，我跟这种同学只能做朋友，再深一点是不可能的。”
　　林阳觉得她的观念太老旧，“这是人家说的还是你自己这么想？”
　　林雾低头比较着CD的曲目，“我想的。”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林雾头也不抬，无意继续这个没意义的话题，“而且，他喜欢的是文静类型的女孩。”
　　“姐，你也不算吵啊。”林阳想了两秒，“要不然你装一下文静好了。”
　　林雾用CD敲了他的脑袋一下，“无聊。你开婚姻介绍所啊？这么闲。”
　　将两张CD举到他面前：“你看看，觉得哪张更好？”
　　林阳上前看了一会，指向她左手的CD：“这张好。”
　　林雾点点头，然后将左手那张放回到架子上，“可以走了。”
　　林阳装作很委屈地看着她：“姐，你伤害了我弱小的心灵。”
　　林雾摸摸他的头，虽然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仍是向他解释：“他跟你的品味完全不一样，他喜欢的东西你基本都没兴趣……”
　　“知道啦知道啦。”林阳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等一下我们去哪里？我饿了。”
　　“走吧，我们去吃肯德基。”林雾拉了他就往收银台的方向走。
　　林阳停下脚步，皱着鼻子抗议：“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以为我还像小时候一样会喜欢吃麦当劳和肯德基那种垃圾食品啊？”
　　“我请你吃好不好？”
　　林阳装作勉强地点点头：“那好吧，我勉为其难答应你。”
　　走出书城大门的时候，林阳侧头看了她好久，突然说：“姐，我发现了，小时候你不屑于吃肯德基和麦当劳，那时我说要去吃麦当劳，你总是呆在家里。现在我长大了，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了，你反而突然变成小孩子了，老是吃肯德基。”
　　当然还有更深的一层原因，爸爸妈妈都很偏心，对他提出的要求向来都满足，但是从来不管姐姐到底喜欢吃什么、想要什么。
　　林雾不在意地笑笑：“大少爷，你以前有钱嘛，我没钱吃不起。现在有钱了可以挥霍一下了，你就陪我吃一下吧。”
　　林阳应了一声，跟她走了几步路，又说：“姐，我发现你对物质生活没什么要求，给你一台电脑，再给你一部MP3，你就活得其乐融融了。”
　　他深思着点了点头，“其实你很好养，也不用花什么钱。”
　　“是啊，所以我一个人生活应该没什么问题。”林雾抬起头仰望对面的大厦。

　　第 28 章

　　
　　翌日早上，吃完早餐后林雾像往常一样洗碗、擦碗、消毒，等到终于闲下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妈妈在客厅收拾东西，见她洗完碗，问道：“林雾，你前几天去的那家公司的面试结果出了没有？”
　　林雾倒了一杯水，一边答道：“不知道。那家公司还没打电话给我。”
　　“W省三月份有公务员的考试，你到时记得报名。”
　　林雾没有做声，继续喝水。
　　妈妈见她不说话，继续说了一大堆做公务员的好处：工资高、福利好、工作稳定……
　　等妈妈说完，林雾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我到时记得的话就报名。”
　　然后回房间。
　　她抱了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看House，看完一集突然想起今天是孟星远的生日，拿过手机想给他发一条信息，才看到手机里有一条新信息，孟星远问她有没有空出去玩。
　　她看了一下时间，是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发过来的。
　　“明天有空。玩什么？”
　　“不知道。到时再看看。”
　　林雾突然想起自己拿手机的目的，给他发了一条信息：“生日快乐！”
　　过了不到几秒就收到他的回复：“谢谢。”
　　后面还有一条信息：“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祝福都已经说了。
　　“有没有礼物？”
　　林雾倒是从来没见过他跟自己索要礼物。
　　幸好昨天真的给他买了一份礼物。
　　“不见面怎么给你礼物？开学再拿给你吧。”她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看House。
　　看了十几分钟视频，又收到他的短信：“如果能见面呢？”
　　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很快下一条信息发送到她的手机上：“我在你家路口那个肯德基。”
　　有好一阵的时间，林雾只是难以置信地拿着手机，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样过了差不多十秒钟，她把鼠标移动到开始菜单的关闭计算机，笔记本电脑里装了几款软件，运行速度很慢，用了几十秒才终于关机。
　　林雾将笔记本电脑屏幕阖上，搁到床角，跳下床麻利地将脚塞进拖鞋，然后取下搭在床架上的外套套上。
　　给他回了一条信息：“我马上下去。你等我。”
　　打开房门出来，经过客厅的时候，打开冰箱拿了一罐椰子汁。
　　林母坐在客厅沙发上，见她穿上外套在冰箱里拿了什么就去玄关处换鞋，问道：“林雾，你要出去？”
　　“我跟同学出去走走。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林雾换了鞋子就出了门。
　　电梯下降得很慢，林雾攥着那罐椰子汁，手机里又多了一条信息：“不急，你慢点走。”
　　电梯壁上，楼层的数字一层一层地变小，最后终于停在了一楼。
　　林雾跑出住宅区大楼，接着往右拐，看到肯德基门口外面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冬日的阳光很单薄，温润地落在大街上，有淡淡的雾笼罩在城市上空，渗着微弱的冷意。
　　他站在那里，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和深蓝色的牛仔裤，大衣的质地极好，随着重力作用垂下，被风吹起小小的一角，露出里面牛仔裤的深蓝色，五官的轮廓在冷空气中渐渐清晰，英俊非凡，气度翩翩，一双眸子在日光中折射出淡淡的光，熠熠生辉。
　　林雾一直跑到他跟前才停下来：“你还真是强悍，你坐了多久的车才到的？”她家在城西，而他家在城东，从他家来这里起码要一个半小时，遇上堵车的话两个小时也很正常。
　　孟星远低头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手表，“一个多小时。”
　　林雾突然想起他的背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自己坐车来的？还是政府那些专车送你过来的？”不知道会不会有政府专车接送他。
　　孟星远挑了挑眉，“不然呢？先坐地铁然后打车，你家这边我又不熟。”
　　“笨啊，你问我不就行了。”
　　孟星远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那就没惊喜了。”
　　林雾回想起刚才收到他短信的情景，没说话。
　　确实就没惊喜了。
　　孟星远微微一笑，“你刚才在做什么？没有打搅到你吧？”她把手收在后面，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
　　“我在看视频。没有。”
　　林雾把藏在后面的手伸到前面，把手里那罐椰子汁递给他，“给你喝的。”
　　孟星远看了一眼那罐黑色包装的饮料，目光穿过冷空气定在她脸上，漆黑的眼底有光华流转，“那你呢？”
　　“我刚才看视频的时候已经喝过一罐了。”
　　等他接过椰子汁，林雾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伸手拍拍头，“完了！我忘了拿礼物下来！你先在这里等我，我上去拿礼物给你。”转过身就想往回跑。
　　孟星远立刻拉住她的手，“急什么，以后再拿也不迟。”
　　林雾想了一下，点头：“好吧。那你到时记得提醒我。”
　　她好心情地拉他的手，笑容在浅浅的日光下一点一点地绽开，“你以前没来过这边吧？上次天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一个多小时车程的疲惫，都在浅浅的一握间消散。
　　林雾带着他走了十几米，看到街边的肯德基，问：“孟星远，你饿不饿？我们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孟星远点点头，“可以。我生日让我请客吧。”
　　这个时候也就早上十一点。林雾跟他一起进了肯德基，点完东西后在一个角落坐好，一边吃东西一边商量去哪里玩。
　　林雾低头喝了一口摩卡咖啡，说：“我们这边好像也没什么可玩的，要不然去别的地方好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这里附近比较有名的去处就是艺术馆，除此以外没什么好逛的地方，都是商场和店铺。
　　“你不是没去过海洋馆吗？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咦，好啊！”林雾没想到他还记得。
　　过了几秒，问他：“今天你生日，去海洋馆会不会很无聊？你以前不是去过吗？”根据那时的对话来看，他应该已经去过海洋馆了。这种地方林雾一般去过一次就不会再想去第二遍。
　　他倒是不在意，笑着说：“无所谓，今天有时间。”
　　海洋馆在W市的中部，两人一起坐地铁过去。
　　水族馆有很多不同种类的鱼类展示缸，馆内的灯光比较暗，各种各样的鱼在玻璃后面的水里游动着，也有工作人员穿着潜水服潜进水里给鱼类喂食。
　　林雾弯腰看着水族箱里的海豚在水里舒展身姿，“其实我还是比较希望看到它们在海洋里畅游。”不管海洋馆对这些海洋生物照顾多么周到，这里都不是它们的天然栖息地。
　　孟星远也弯下腰，跟她一起看海豚游泳，“你怎么会想到要海洋馆？”
　　“以前没来过嘛。我那时去书店买书，看到一本讲海洋生物的书，就想来看一看。我还记得以前上英语课学dolphin这个单词的时候，老师跟我们说海豚是很聪明的动物。”
　　“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海豚湾》。”
　　“我还没看，你觉得怎么样？”林雾知道那是一部纪录片，揭露日本某个地区残忍捕杀海豚的内幕。
　　“很震撼。”她说的是“还没看”，而不是“没看”，表示她对这部电影极有兴趣。
　　林雾点点头，“等有空我也找来看看。”
　　“你很忙吗？”他侧过头来，微微挑起眉，似乎有点困惑她到底在忙什么。
　　林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呃，不是。只不过，有时有时间也未必有心情。”在过去的一年多里经历了太多事情，以至于有时她即使没事干也能在不知不觉中将时间消耗过去。
　　水族馆里旁边有露天的场地可以观看海豚的表演，两个人都没兴趣，又或者说不想看，便直接离开了水族馆。
　　从水族馆出来后，时间还比较早。两个人都属于出一趟门就不想太早回家的人，想着下一步要干嘛。
　　最后孟星远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要叫成晓渝吗？”林雾下意识地问。
　　孟星远淡淡地提醒她：“她回老家了。”
　　林雾也醒悟过来，又说：“那等她回来再看？”
　　“不用，我们先去看。等她回来再看另一部就行。”
　　林雾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也不错——可以看两部电影，便说：“也——行。”
　　很奇怪，以前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成晓渝基本都在。
　　这样只有她和孟星远两个人去看电影，还是第一次。
　　过了一会儿，她问：“那我们看什么电影？”
　　孟星远反问：“你想看什么电影？”
　　“现在有什么电影看？”
　　孟星远凭着记忆说了几部电影的名字，说：“我忘了还有哪些，我们去到电影院再看吧。”

　　第 29 章

　　
　　两人在附近商场一楼的饮料站买了饮料，然后准备去车站坐车到附近的电影院季看电影。
　　商场大门外面有一块小小的停车场，一辆莹白色的宝马740停在最外侧，很安静。
　　车身的颜色接近米白色，又带了一点荧光，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林雾极少看到这种颜色的车，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这种颜色很温和柔软，阳光落在车上上像是会流动一样，折射出银白的光线。又像是悬浊液，更像是清晨穿透雾霭照进树林里的银色阳光。
　　就在此时，有两个人从商场的旋转门走出来，走向宝马。
　　走在左边的年轻男子穿着浅灰色的长袖衫和米白色的休闲裤，右手捏着黑色的车钥匙，眉眼间一片沉静安然。
　　走在他身侧的女孩看上去比他年轻了几岁，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和黑色的雪纺衬衫，手上提着一个牛皮袋子，跟他说着什么。
　　在那一瞬间，林雾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也动不了。
　　多久没见面了？
　　她已经不知道了。
　　许瑶姿的头发已经留到了肩膀的长度，看起来比以前温柔了很多，五官也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宝马的车灯亮了一亮，许湛宏已经走到那辆宝马前，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跟旁边的许瑶姿说了一句什么。
　　许瑶姿点了点头，再转头就看到了林雾，几乎立时脸上就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张开了嘴巴想说什么，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地看了身旁的许湛宏一眼，最后还是叫了出来：“林雾！”
　　那个“雾”字脱口的同时，她伸手轻轻地拉了拉身边的许湛宏。
　　许湛宏本来低了头看手里的车钥匙，听到许瑶姿的叫唤，身子微微一震，立刻转身望了过来。
　　他看到林雾，原本温和的眼睛瞬间变得灼热，像是聚光灯一样打在她的身上。
　　有句话叫做“再回首是百年身”。
　　好像上次分别的时候，虽然未来谈不上美好，但是仍旧存着希望，即使没有希望，起码那时候，对他们而言，下一次见面并不遥远，毕竟都在W市，而且相识已久，也有彼此的号码。
　　可是这次见面，已经彻底没有了那时分别的希冀。
　　许湛宏立刻关上车门，迈步走了过来，许瑶姿也跟在他身后迎上前来。
　　许湛宏捏着手里的钥匙，“林雾，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出她的名字时，他才发现原来那个名字一直在齿间徘徊，就等着哪一天见到她叫出来。
　　林雾站在原地不动，举起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嗨！我跟同学一起出来玩。”
　　他应该已经订婚了。
　　应该。
　　上次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说下个月订婚，而现在距离当时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
　　那次在地铁跟他通过电话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了。
　　孟星远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不由打量对面的男人。
　　男人很年轻，大概25岁左右，五官十分俊朗，看上去很斯文，气质儒雅，举止从容淡定，可是看林雾的时候表情分明就带了眷恋和怀念的气息。
　　孟星远很早以前就知道她不相信爱情，但是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原因。
　　在过去跟她相处的过程中，也从来没有类似的痕迹可察。
　　或许是她平时藏得太好。
　　更准确地说，是她已经不去想这件事。她平时总是关心成晓渝和他，但是遇到自己的事，从来不会看得太重要。
　　许瑶姿不管三七二十一，身体先行动，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抱住林雾，“林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久没看到你了。”
　　林雾伸手回抱她，唇边溢出一抹浅笑：“是啊，好久不见了。我23号那天回来的，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
　　许瑶姿放开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对这个高中时结交的好朋友说，却发现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曾经以为这个好朋友会成为自己的三嫂。曾经事情也是在往这方面发展的。
　　可是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不管是多么美好的感情，都要退避三舍。
　　许湛宏打量着她，她穿着深色的牛仔裤和灰色上衣，比以前又瘦了一些，头发更长了，刘海软软地垂在额前，一双眼睛依旧沉静淡定，下巴削得尖尖的。
　　她身旁的男生穿着一身休闲服，外貌和气质都很出众。
　　很少看到她的身边出现男性的同学。
　　然后许湛宏突然发现自己在打量这个男生的时候，男生也在也在打量着自己。
　　许瑶姿却是在想，三哥好不容易见到林雾，不说话太可惜。
　　于是又问：“林雾，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再过两个星期。”林雾回答的时候一直将目光定在许瑶姿身上。
　　就在这时，一副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湛宏。”
　　林雾心中猛地一跳，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过膝裙子和黑色上衣的女人从商场大门走了过来。
　　许湛宏见到来人，怔鄂地开口：“紫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妈妈在里面买鞋，刚才看到你们想叫你们的，谁知道你走得那么快？”这个叫“紫媛”的女人虽然在埋怨，语气却是娇嗔的，说话方式十分亲昵，似乎非常熟稔，流露着淡淡的甜蜜。
　　女人的目光在林雾和孟星远身上掠过，微微一愣，然后问：“这两位是？”
　　许瑶姿先开口：“她叫林雾，是我和三哥的朋友。”
　　女人又看了林雾一眼，笑着说：“你好，我叫宋紫媛。林小姐是湛宏和瑶姿的朋友？既然这样，林小姐到时可以来参加我和湛宏的订婚礼。”
　　许湛宏蹙起眉头，唤道：“紫媛！”
　　林雾站得直直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是吗？什么时候？”
　　“这个月27号，林小姐有空吗？”宋小姐期待地看着林雾。
　　“不好意思，我们学院有规定，22号就要回去报到，我下个星期就要回学校，抱歉。”
　　宋小姐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接着说道：“没关系。还是读书比较重要。”
　　林雾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微一颔首，向他们告辞：“不好意思，我和我同学还有事，先走了。”
　　刚好有车，海洋馆是这路车的终点站，车上没有什么乘客。他们上车在后面找了位子坐下。
　　林雾先他上车，坐在靠窗的位子，沉默地想事情。
　　孟星远坐下后就没说过话，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整理情绪。
　　过了很久，林雾说道：“不好意思，刚才那两个人都是我以前的同学，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他突然开口：“介意跟我说一说吗？”
　　林雾收回渺远的目光，对上他的。
　　他的目光沉静淡然，渗透着关切，还有一丝未明的情绪。
　　她点点头，开口：“刚才他旁边那个人是他妹妹，跟我在同一所中学读书，读同一个年级。那时他妹妹经常来我们宿舍玩，跟我关系挺好的。我跟他看校园十大歌手比赛的时候认识的，他比我大两届，那时在读高三。后来放暑假他来接她妹妹，我才知道他们是兄妹。她妹妹跟我很好，所以我们经常能见面……”
　　她讲得很简单，所有的感情都融入了简短的语句里。
　　“后来他去了瑞士留学，去年6月才回来，他家被一个对手害惨了，集团的生意出了问题，他爸爸也出事了，他哥哥那时还在美国，而且从小身体一直很不好，他只好跟一家公司的继承人订婚，因为这样可以给他哥哥争取时间拯救他们的家族事业。”
　　她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要如何继续说下去，又毋宁说是在回忆。
　　仿佛过了很久，她再度开口，扯了扯嘴角，却是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了。”
　　孟星远清了清喉咙，“就这样？”
　　“嗯，只是这样。”
　　他凝视着她，“那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她回想起那时每个晚上上网查W市的财经新闻，每个星期看W市的报纸。
　　“他是一个很孝顺的人，从小他的人生道路就已经被规划好了，我不想让他难做。”
　　孟星远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林雾平静地望着窗外，几乎是面无表情的，过了很久才说：“孟星远，其实我这个人的热情很有限，也很少主动做些什么改变生活……觉得生活也就那样，宁愿一直这么等着也不愿意往前走一步。也有可能是我不愿意，害怕即使争取了结果也是一场空。”第一次对人说这件事，突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想一下子全部都说完。
　　林雾转头对上他的目光，无奈地笑了笑，“很俗套的情节吧？很像演电视是不是？”
　　她的唇边依旧挂着笑容，笑意却没有往眼底去，眼睛里是一片淡然沉静。
　　孟星远发现自己第一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而她似乎也没有打算等他的回答，再次将头转向窗外，表情隐忍坚毅，全然隔绝旁人的怜悯。
　　这是她一向的习惯：将所有的伤心都藏在心底，即使受了伤也要转过身去一个人独自面对。
　　孟星远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在走一条很漫长的道路。
　　过了一会，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很平静，却又仿佛筋疲力尽，“其实有时我想，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我这样的性格，大概永远不会太喜欢一个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我的生活都比较乏味无趣，没有什么□澜。可能他是我人生中唯一闪亮的风景，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那是她平静无波的人生中唯一一场艳遇。
　　即使明白自己应该放手，不再回忆。
　　但是今天再跟他见面，自然地就想起了以前，想起那时他在电话里跟她说的那句“对不起”。
　　孟星远突然有点不忍心，伸出手抚上她右侧的脑袋，手腕一使力，慢慢地将她的头揽到自己的肩膀上。
　　无关爱情，无关暧昧，只是一个出自关心的动作，让她可以暂时靠一下。
　　林雾抬起眼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抗拒，然后闭上眼睛。
　　她尽量让自己去想别的事情，渐渐地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车子开得十分平稳，她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孟星远望了一眼车窗外的景物，太阳被云层遮住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雾霭中，天空看不见蓝色。
　　过去他无法改变，也无从改变。
　　可是，至少他知道，现在她在他的身边。

【下卷】

　　第 30 章 

　　林雾读大学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她这一辈子不会只做一份工作，肯定会换工作。
　　事实也是这么发展的。
　　不过毕业工作一年就换工作，并不在林雾的预料内。
　　毕业后林雾在一家国有大银行总部的信息技术部工作，由于银行地处市中心，林雾便跟一个女孩合租了一间公寓，由于公寓地段非常好，租金也比较昂贵，为此林妈妈没少在她耳边说她铺张浪费。
　　以前林雾总是以为，自己如果换工作应该是因为工作太辛苦，而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因为工作内容枯燥而没有兴趣再做下去。
　　林雾辞去银行的工作后并没有退去市中心的公寓，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几乎每隔一天就有面试。
　　她无比庆幸今天下午有面试。
　　前天晚上林雾回了一趟家，第二天早上林阳跟林妈妈因为一件小事大吵了一架，家里的气压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闷，后来战火莫名其妙地蔓延到林雾身上，说她不跟家人商量就辞去银行的工作。林雾知道自己的举动在常人看来确实有点不理智，索性一句话也不反驳。
　　小区附近没有地铁站，面试的那家IT公司又非常远，她中午草草吃了饭就出门。
　　正值盛夏，这一天W市的气温居高不下，今天更是异常闷热，林雾在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等到车，倒是等到了孟星远的短信：“我回W市了，明天下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我明天下午要面试，吃你个头。”林雾实在搞不懂：这么热的天，他好不容易放暑假怎么不好好在家里吹空调，还拼命往外跑。他读研这一年跟着导师做几个大项目，几乎每天都呆在实验室里，有时还要跟着导师去外地出差。
　　“那等你面试完再吃。”孟星远这时才知道她换工作，并没有问具体的情况。
　　林雾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面试的时间，“可以。”
　　“你几点面试？”
　　“明天的吗？下午三点。”
　　“难不成你今天也有面试？”
　　“答对了，我等车等得快中暑了。”
　　好不容易等到公交车，天上风云骤变，突然下起暴雨，雨水淋漓尽致地从天而降，冲刷着被烈日烤得几乎褪色的柏油马路和高楼建筑。
　　下雨天的交通一向拥堵，林雾坐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面试的地点，下车打开雨伞时用力过猛，雨伞的支撑骨架竟然被她弄坏了。
　　也幸好从车站到那家公司所在的大厦之间的那段距离不长，林雾撑着那把几乎不成形的雨伞终于走进了大厦，裤脚都被雨水溅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腿上，她只好尽量忽略那种粘腻的感觉，直奔21楼。
　　面试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颇为好看。她简单地问了林雾几个基本问题，然后浏览了一下手上的简历，抬起头问道：“林小姐之前在XX银行工作？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
　　这几乎是每个面试官都会问的问题，林雾想了一下，说：“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女孩在银行工作不错，我自己也觉得银行各方面的待遇都很好，但是我在银行信息安全部工作了一年，觉得发展空间比较小，而且我觉得不太适合我的性格，我希望在年轻的时候尽可能地在工作岗位上实现自己的价值。”
　　女人又问了几个问题，跟她聊了一个多小时，脸上的表情始终很友善，然后走出房间，带了部门经理来给林雾面试。
　　部门经理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长相颇为俊朗。他并没有问林雾为什么会辞去银行的工作，只问了几个专业的内容。林雾都答了出来，有一个技术问题问得有点深，又是林雾在银行信息安全部工作时完全没有遇到的问题，她便说自己不记得了，那个部门经理并不介意，点了点头切换到别的话题，然后说道：“林小姐，请稍等一下，我们的技术总监可能要见一见你。”
　　林雾对这个经理印象很好，点点头：“好的，谢谢。”
　　技术总监是一个美国人，四十岁左右，用英语问了林雾几个技术问题，又问她平时喜欢做些什么，最后说：“Miss Lin,thanks for coming today.”
　　林雾虽然挺想来这家公司工作，还是站起来不卑不亢地回答：“That’s all right.”
　　走出电梯后，林雾站在大厦一楼，望着绵密的雨帘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最后决定进肯德基坐一坐。
　　她点了一份饮料，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远处的景物完全看不清，连街道对面的建筑也被雨帘包围起来，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难不成她要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她从包里取出手机，刚开机就收到两条短信，都是孟星远发过来的：
　　“下雨了，你有没有带伞？”
　　“你面试完了没有？”
　　林雾回了一条过去：“面试完了。倒霉透顶，伞坏了，我等雨停了再走。”
　　他很快回了信息过来：“你现在在哪？我刚好在外面，过去接你。”
　　“不用了吧，雨应该很快就停。”林雾记得他家离这边很远。
　　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爽快点，在哪里？”
　　平时两人对话也有很不客气的时候，但是再不客气他仍旧表现得极有礼貌和涵养，鲜少这样说话。
　　林雾有点被他的气势吓倒，立刻乖乖报上地址：“在XX中心楼下的肯德基。”
　　这样坐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发现落地窗外多了一辆白色的轿车，车身看起来十分崭新，豆大的雨点敲在车身上，溅起一片水花，将本就干净的车身淋洗得更加洁亮。
　　她刚抬起头就看到孟星远推开肯德基的玻璃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把雨伞，似乎刚刚收起来，伞柄末端还滴着水。
　　孟星远五月份的时候回过一次W市，林雾跟他见过面。时隔两个月，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他穿着浅色的休闲T恤，一双修长的腿被深色的牛仔裤裹住，衣服上也有淡淡的水雾，额发上沾了水珠，眼神很清亮，透过氤氲的水汽看着她，有几分出尘脱俗的味道。
　　林雾忙站起来，“太谢谢了，还有麻烦你了。”
　　孟星远在她的桌子前站定，看了她一眼，唇边浅浅溢出笑容，“送把伞而已，不用这么夸张。”
　　他打量了店内一眼，“怎么样，现在走还是等一下再走？”
　　林雾拿起椅子上的包，“现在走吧。等一下你回家太晚了。”
　　两人一起走出肯德基。孟星远撑着伞带她走到那辆银白色的轿车前停下，林雾视线落在那辆车上面，是一辆雷克萨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哇！有米啊！”
　　孟星远拍了拍她的头，俯身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我妈的车，我借来开的。要不然这么大的雨怎么出门？”
　　林雾也知道他不喜欢靠家里的背景，如果不是下这么大的雨他肯定不会开家里的车过来。
　　以前两人聊到毕业后的打算时，孟星远曾经对她说毕业后不一定会回W市，有可能去别的城市发展，他连大三暑假的实习也是自己找单位，平时去哪里都是坐公交车，不到必要时候绝不打车。
　　坐进车子后，孟星远从后座拿了一盒纸巾，自己抽了两张出来，然后将整盒纸巾递给她，“擦一擦。你面试怎样？”
　　林雾接过纸巾盒，抽了一张擦脸，“还不知道结果，那个面试官说一个星期内会通知我。”
　　她挺想去这家公司的。这家公司的总部在美国，在W市的这个公司是中国的总部，规模比较大，员工差不多有两百人。可是在银行工作的一年，或多或少局限了她的就业选择。
　　林雾忽然想起那时在T大的食堂里跟孟星远聊起大三暑假的实习的情景。
　　孟星远想得比她更遥远。在两年前，当她还对工作茫然不知根底时，他似乎已经知道什么工作更适合她，知道她适合走什么样的道路。
　　可以说，在某些方面，孟星远比她本身更了解自己。
　　孟星远扣好安全带见一直看着自己若有所思，对上她的目光：“干嘛？”
　　“没什么。”
　　他没再追问，发动引擎，很随意地说：“等你找到工作我们去庆祝吧。”
　　“好啊，我请你吃饭。”林雾忽然想起，去年毕业找工作和最近换工作的几次面试他都在一旁支持她。
　　去年成晓渝去美国前，两个女生一起吃了一顿饭——很早之前林雾就说过找到工作要请她和孟星远吃饭，那时孟星远刚好回学校跟导师做项目，自然没有跟她们一起吃饭。
　　林雾起初刚工作那段时间有点想念读书的时光，毕竟在学校时唯一的任务只是学习，不用考虑其它因素，后来她获悉孟星远每天的时间表后就觉得工作实在太轻松了——他读研究生这一年非常忙，几乎每天都呆在实验室里做项目，有时还要跟着导师出差或开会，那时寒假回W市也只呆了一个多星期，就又飞回学校跟导师去上海出差。
　　孟星远微微低下头看了看车镜，手拨动着方向盘，一边挑起眉，笑了笑：“你别忘记了。”

　　第 31 章 

　　孟星远要读研，两人只有在他放假的时候才能见面，林雾的话也比平时多了一点：“孟星远，你们放假放到什么时候？”
　　刚好红灯，孟星远将车缓缓停下，“八月十二号，要回去准备毕业答辩。”
　　林雾疑惑了，“毕业答辩？这么快就准备？你们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吗？”他才读了一年研。
　　他不甚在意地说：“我的项目做完了，课程也都修完了，导师给我提前毕业。”
　　“那么爽？”
　　孟星远侧过头，用眼神向她抗议：“喂，我这一年很忙好不好？”
　　“知道了。咦，那你是不是跟上一届的研究生一起毕业？”
　　“对。”
　　车厢里的空间狭小，他的手离开了方向盘，舒展着筋骨。
　　林雾知道他有午休的习惯，见他似乎有点疲惫，问道：“你今天没睡午觉吗？很累？”
　　说起来还有一段小插曲。
　　那是大四上学期的事了。那时林雾刚考完公务员考试，他们几个人约了一起去看电影，孟星远那个星期有几门考试，成晓渝便问了孟星远哪个时间比较方便，然后跟林雾商量订场次。本来他们是想星期二下午两点那场电影，结果星期一那天中午成晓渝跟林雾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接到中介的电话，中介让成晓渝第二天下午三点过去一趟，中午一点多时林雾去图书馆的路上给孟星远打电话，想问他看电影能否挪一个时间。
　　林雾没有午休的习惯，有一两次孟星远中午吃完饭拿东西给她的时间也将近一点，所以林雾以为他也没有午休的习惯。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他接起来，他的声音有点低沉，仍带着睡意，音量压得很低，“什么事？”
　　林雾马上意识到他在睡午觉，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们宿舍里有两个女生有午休的习惯，其中一个如果睡觉时被别人吵醒就会发脾气，因此林雾很清楚打扰别人午休是一件非常不可饶恕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在睡觉？”
　　“嗯，刚才在睡觉，现在醒了。”孟星远的声音略微清晰了些，“找我什么事？”
　　林雾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一点十一分，扼要地说：“成晓渝明天下午要去一趟中介，我们改到明天下午四点看电影行不行？”
　　他说：“我明天下午两点有考试。”
　　林雾刚才只听成晓渝提到他今天下午有一门考试，没想到他明天竟然还有一门。
　　整个T大就数工程学院的考试最变态，题量虽然不多但是非常难，随便一道题目就要做上半个多小时，因此考试时间跨度三四个小时的都有。
　　林雾心里后悔不已，说道：“没事了，你先睡吧。我跟成晓渝再商量一下，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孟星远在那边说话了：“今天晚上看怎么样？我今晚没事。”
　　——明天考试，今晚去看电影，大哥你也太牛了吧。
　　林雾拿着手机琢磨着还是把时间换到星期三晚上比较好，这样他有多一晚的时间复习，状态也应该更好。
　　还没说话，他又开口了：“嗯？怎样？今天晚上看如何？”
　　他刚刚睡醒，嗓音里仍残留着淡淡的睡意，说那个“嗯”字的时候，声音低沉，像是飞机在蔚蓝的天幕上拉出一段长长的白絮，很悠扬。
　　林雾又看了一眼手表，立刻说道：“好。那晚上联系，你去睡吧。还有，下午的考试加油。”
　　窗外的雨猛烈地敲打在挡风玻璃上，雨点顺着玻璃汇成一条小小的河流，刮雨器有条不紊地刷过，又将水帘抹去。
　　孟星远停下动作，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刚下飞机哪里睡得着。”
　　他看了一眼控制台——荧光液晶屏上显示着时间，一手轻轻地敲着方向盘，“五点半了，我们去吃饭吧。”
　　林雾马上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扮，“啊？穿成这样去吃饭？”
　　他挑起眉：“有什么问题？”
　　很有问题好不好？我穿正装你穿休闲装，你当然没问题，但是我走进餐厅绝对被人鄙视……
　　林雾心里腹诽个不停，但是见他一脸平静地望着自己，只好悄悄地把心里话咽下肚子，“没问题。走吧。”
　　第二天下午林雾还有一场面试，跟昨天的面试一样，也是二面。
　　大约是昨天面试的公司太有名，林雾心态上放松了很多。面试完出来，看到手机有一个陌生的未接来电，她拨过去，是昨天那家公司的电话，人力资源部的女职员通知她昨天的面试过了，并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去报到。林雾回答说自己这个星期就可以去报到。
　　林雾跟人合租的公寓离今天面试的这家公司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坐车回去的路上，她拿着手机给孟星远发了一条信息：“我找到工作了，明天请你吃饭。”
　　晚上林雾请合租的女孩唐菁菁出去吃饭，两个女孩吃得十分尽兴，吃完饭唐菁菁的男朋友来接女朋友，唐菁菁便跟林雾道别。林雾则一个人沿着街道走回公寓。
　　这条路离林雾的公寓很近，跟外面的大马路只隔了一栋大厦，但是位置比较偏僻，光照也不好，没有几个人影。
　　林雾走着走着，隐约觉得后面有人走近，正想回头看一下，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力，还没回过神来，手里的包已经没了踪影，接着一个黑影迅速从她的身旁跑开。
　　林雾首先想到的是：她被人抢劫了。
　　一想到包里放了那么多重要的东西，她马上提起脚步奋力去追，一边叫道：“喂，别跑！”
　　抢劫的人哪里管她，脚下不停，迅速绕过一栋楼，跑到更阴暗的地方。
　　林雾下坡道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脚踝一拐，就这么摔倒在地上，右手手背猛地撞到水泥地上，那一瞬间，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嘎啦”响声——很明显，她脱臼了。
　　右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了，左手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举起左手一看，发现手掌擦破皮了，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
　　有路人经过，听到响声马上走过来，关切地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吧？被抢劫了？”
　　另外有好心的人想扶她起来，一看她的右手，惊呼道：“哎呀，你脱臼了！赶紧通知你的家人吧。”
　　林雾觉得自己这么坐在这条路上也不是办法，可是她的包被抢了，钱包也在包里，即使去了医院也没钱交医药费。
　　这个时候只能打电话求救了。
　　她抬起头，镇静地问两个路人：“能不能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其中一个路人马上掏出手机递给她，林雾忍住痛擦去手上的血，接过手机。
　　大脑虽然异常清明，却不知道可以打给谁——事实上她记得的号码并不多，唯一滚瓜烂熟的就是自己的号码。
　　或者说，还有另一个号码。
　　可是这个时候打过去，似乎相当不厚道。
　　最后林雾还是拨了11个数字。
　　除了自己的号码外，林雾记得的就是孟星远的号码——大学没毕业前，她在T大读书用的那个手机号，跟孟星远的很像。
　　她跟孟星远都是从W市考上T大的，所以移动公司附在大学录取通知书里给他们的SIM卡号码很相似。他们手机号的前十位数完全相同，只有最后一位数字不一样。

    第 32 章 

　　“现在的人也太没良心了吧？抢东西也罢了，还搞得你一身都是伤。”唐菁菁站在房间里，气愤不已。她见林雾右手缠上绷带、左手裂了一道口子，对林雾深感同情的同时又对抢劫的人充满了厌恶。
　　林雾倒宁愿身上多一个伤口也不想被抢东西。
　　唐菁菁也有点：“也是我想得不周到，让你一个人回来。”
　　林雾坚定地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唐菁菁问：“林雾，你包里都有什么东西？现金多不多？”
　　“没多少现金，但是钱包里放了很多证件，还有手机。”
　　林雾想了一下，抬起头说道：“菁菁，借你的手机给我发条短信。”
　　刚才她借了路人的手机拨了孟星远的号码，摁下去的那一刻却还是收了回来。
　　只是觉得很不妥：她已经工作一年了，是一个社会青年，而他还只是一个研究生，又刚从学校回来，这样的事情不该让他去担心。
　　林雾把手机还给那个路人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她只是手脱臼，脚上倒是没什么事，于是一路小心翼翼地走回了小区，通过管理处问到了唐菁菁的手机号码，然后到诊所看伤。
　　“给谁发啊？”唐菁菁从包里掏出手机，手伸到半路又问，“你伤成这样能发短信吗？”
　　唐菁菁跟林雾一起住了一年，大概知道室友的一些事情。林雾似乎跟父母关系比较疏远。如果普通女孩遇到这种事，大概早就找家里人了。而林雾则完全不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
　　“可以。我想发给我的号码，看看那个人会不会良心大发把证件还给我。”林雾接过手机，打了一条短信发到自己的号码上：我是这个包的主人，现金就算了，但是钱包里的证件能否还给我？如果可以的话请寄到XXXXXX。
　　可是她心里也很明白，这条短信大概也是白发。
　　这个晚上过得相当郁闷。
　　林雾手上缠了绷带，睡觉也不方便，不过由于她今晚实在是太累了，躺到床上过了一会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林雾睡到差不多十点才起来，整理了绷带十几分钟，然后去厕所洗漱。
　　洗脸的时候，有什么在她的脑海飘过，却抓不到清晰的影子。
　　等她们吃完中午外卖时，林雾才想起昨天跟孟星远说了今天请他吃饭，赶紧借唐菁菁的手机拨了孟星远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一副非常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语气有点生疏冷冽：“你好。”
　　林雾听到他的声音那一刻，心情稍微放松：“孟星远，我是林雾……”
　　“林雾？出什么事了？”他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打你手机又不接，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愧疚感像水流冲刷着林雾的心房，她拿着手机，急急忙忙地说：“我的手机不见了。不好意思！”
　　他立刻问：“怎么会不见了？被人偷了？”
　　林雾硬着头皮说：“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
　　他的声音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林雾心里不停地犹豫，权衡着要不要告诉他实情，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的包昨晚被人抢了。”
　　他似乎怔住了，过了几秒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问道：“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受了一点小伤。”
　　他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林雾觉得他的心情似乎相当郁闷，便嗫嚅着继续说：“我右手脱臼了。”
　　他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冰凉：“你现在在哪里？”
　　“在我住的地方。”
　　林雾觉得他们现在的对话方式很诡异，就是孟星远问一句，她答一句，而且他的气势太强，让她不由自主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是她做错了。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门铃响起来。
　　唐菁菁今天要跟男朋友一起出去，正走到玄关处换鞋子，当下伸手拉开门：“来了，请问你找谁——”话音硬生生地卡住。
　　来人站在门外，身形修长，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深色的直筒牛仔裤，走廊里的灯光映在他身上和脸上，照出一张异常俊朗的脸，完美得可以媲美电影明星。
　　孟星远开口：“你好，我是林雾的朋友，请问她在家吗？”
　　唐菁菁总算拉回游离的思绪，用力点点头，也重新找回了说话的功能：“在！她在！请进。”半个小时前林雾就跟她说过有一个朋友可能会来。
　　可是她没想过，林雾的朋友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谢谢。”孟星远向她微微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来。
　　林雾在房间里看书，也听到了铃声，放下书从房间走了出来：“嗨，你来了。”
　　孟星远目光落到她手上那团白色的绷带上，微微皱起眉头，“伤得这么严重。”
　　唐菁菁刚好要出门，心想自己最好赶紧消失，于是向两人道别：“林雾，我赶时间，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
　　最后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林雾从小到大没请过同学到自己家，这还是第一次接待客人，“我给你倒水喝。”走到柜子前找纸杯给他倒水喝。
　　孟星远制止她：“你坐下来吧，我自己来。”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伤口还痛不痛？”
　　“不是很痛。过两天应该就完全好了。”
　　“怎么出事的？”
　　林雾跟他讲了一下整件事情的经过，只是在描述中省略了曾经想打电话给他的一段。
　　他听到后来眉头越皱越紧，话音仿佛非常无奈：“说你什么好？被人抢劫伤成这样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
　　林雾心想打电话给你有什么用，只是多一个人担心。但是她有点被孟星远的气势压制住了，她没想到他一个还在学校里读研的男生也能突然之间产生这么强的气场。
　　她只好小声地反驳：“我刚才不是打了电话给你吗？”
　　孟星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雾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很识相地住了口不说话。
　　林雾要去派出所报案，孟星远自然也一起去。
　　林雾想起自己的包丢了，钥匙也在里面，如果要出门还得锁门，她走进房间就想找钥匙。
　　孟星远站在房间门口，见她似乎在找东西，问：“你在找什么？”
　　窗台上堆放了几件东西，有相架、贺卡，以及一些小饰品。贺卡是橙色的，形状很特别，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孟星远随即想起那是大二那时成晓渝亲自做了送给她的礼物，当时他也在场，成晓渝向他展示过。
　　他的目光一掠，落到几件东西的下面。
　　相架下面是一个褐色的纸盒，大小跟一本书差不多，大概有两厘米厚。纸盒的外表已经泛旧，有些棱角已经被磨得失去原有的色彩。
　　“找备用钥匙，我记得我们的房子还有一副备用钥匙。”林雾走到床边翻窗台上的塑料篮，“我记得放在这里的。”
　　孟星远见她实在毫无章法可言，迈步踏进房间，一把拉住她：“我帮你找吧。你别等一下又撞到手。”
　　林雾收回手，不小心将窗台边缘的东西碰倒，把一个木制的相架和一个纸盒都碰倒在地上。
　　孟星远将她安置在床头，“你坐在这里，我帮你找。”
　　卧室很小，空间十分有限，床靠着窗台而放。绕到床的尾部，才走到窗台前，俯身捡起地上的相架和纸盒。
　　孟星远拿起纸盒打开，里面放了几份报纸，印满了铅字的德语，报纸已经很旧了，边缘微微泛黄，报纸特有的味道淡淡地飘进鼻子。
　　刚才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这个盒子。
　　是他那年从德国带给她的报纸。那几份报纸他挑了很久，印象很深刻。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但是这个下午多多少少让他明白了一些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实。
　　而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情豁然开朗。
　　连发生抢劫这么大的事情她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心里又生气又无奈。
　　可是最无奈的莫过于他没有立场生气。
　　他知道她继续保存着这几份报纸，也许只是因为这是他带给她的东西，就跟成晓渝送给她的贺卡一样，由于是最好的朋友送的，所以她一直保存到现在。
　　可是在这个时候，这些都不重要了。
　　孟星远站直身子，将纸盒和相架放好，指了指相架旁边一个蓝色的塑料篮：“是这个吗？”
　　林雾点点头：“是。”
　　塑料篮里放了很多东西，钥匙扣、纽扣、剪刀、一个黑色的MP3，篮子下面果不其然还有一串简单的钥匙。
　　他拿起钥匙，“是这串钥匙吗？”
　　林雾使劲点头：“就是它。好了，我们走吧。”
　　林雾对社会治安的现状很清楚，没有指望可以从派出所那里得到结果，只是报案终归要报的。
　　孟星远是开车过来的，于是他们开车去派出所报案，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过了三点。
　　“肚子饿不饿？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林雾一想起来就有点郁闷，“本来我要请你吃饭的。”欠人一顿饭的感觉真不好。
　　孟星远给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算了，我带你去吃。”
　　林雾翻了一下白眼：“带我去吃？怎么听起来我像是一个囚犯出去放风一样？”弯腰坐进车子。
　　他的右手扶在车门上，笑起来，笑容明朗：“你终于发现了？”
　　可是他的心情到底是变好了。
　　林雾觉得他今天就像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变脸比老天爷还要莫测。
　　孟星远提议去吃海鲜，于是他们开车去附近的一家海鲜店。
　　车子在街道上安稳地行驶，林雾问他：“你后天就要回学校了是不是？”
　　“你还记得？”他淡淡地笑了笑。
　　林雾提醒他：“上次你说过。”
　　成晓渝和孟星远对她说过的话，她都记得非常清楚。倒是成晓渝记性没那么好，有时跟林雾说过的话自己不记得了，又会对林雾重新说一遍，有时林雾就会提醒她：“你上次跟我说过了。”后来成晓渝有什么新鲜事想对她说，就会先问她一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车子在街道上驶过，沿途有很多商铺和快餐店，形形色色的招牌在车窗外如同电影胶片般掠过。
　　林雾望着窗外那三个大大的英文字母，一下子觉得饥肠辘辘，突然很想吃肯德基的全家桶。
　　她扭头望了一下驾驶座的人。
　　孟星远几乎立时便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干嘛？”
　　林雾踌躇了两秒，还是问道：“孟星远，你可不可以接受吃垃圾食品？”
　　他朝她这侧的窗外望了一眼：“怎么了？你想吃什么？”
　　大概是昨晚的经历太深刻，加上整个早上都没吃东西，林雾此时突然很想吃东西，而且就想吃肯德基的全家桶：“我想吃肯德基的全家桶。”
　　孟星远的手握在方向盘上，瞟了她一眼：“你吃得下吗？”他们才两个人，她平时吃的东西就不多。
　　林雾望着他，眉毛轻扬，自然地接过他的话：“你不吃吗？”
　　他忽然微笑起来，利索地打转方向盘、换挡，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那就去吃。”
　　林雾只是说一说而已，没想到他执行得那么快。
　　他看着她，“不是想吃全家桶？”
　　林雾想起他之前问的问题：“如果吃不完怎么样？”全家桶的食物很多，只有他们两个人应该吃不完。
　　孟星远思索片刻，说道：“那就打包带回去。”
　　林雾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打包这种事的人，可是他这样说到底让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你。”
　　只是一份全家桶而已，这么容易就满足。
　　果然是小孩子的脾性。
　　孟星远笑着拉她走进肯德基，顺手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我发现你有时挺小孩子的，这么容易就满足。”
　　林雾心里忍不住想：大少爷，你有时也挺小孩子脾性的，有时还有点情绪化。

　　第 33 章

　　林雾在家休息了几天，伤势痊愈后，便开始到新公司上班。
　　上班的第一周，林雾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了成晓渝从美国打回来的国际长途。
　　成晓渝本科毕业后在美国中部的一个城市留学读硕士，跟国内刚好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每个星期都会上网跟国内的几个朋友联系，有时也会给朋友打电话。林雾平时极少上MSN，毕业之后成为上班族就更少上了，但是为了跟成晓渝联系也一改过去的习惯，周末中午有空就登陆MSN。
　　成晓渝问了她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林雾跟她说了自己换工作的事，略过了上个星期被抢包的事。成晓渝对林雾的工作很感兴趣，问了很多问题，林雾一一答了。
　　成晓渝在电话那边叫个不停：“哇哇哇，这么有名的公司——不行，林雾，等我回去以后你要请我吃饭！”
　　“知道了，我就等着你回来。”
　　聊了几分钟，成晓渝跟她问起孟星远，“林雾，你最近有跟孟星远联系吗？”
　　“最近很少。他在做毕业设计，好像挺忙的。”
　　成晓渝也扼腕不已：“就是啊。他最近很少上MSN，我想问他的八卦都问不了。”她原本还想套问一下孟星远的感情生活呢。
　　身为八卦团团长，成晓渝自然万变不离八卦，聊了几分钟就开始问起林雾的感情生活：“怎么样，工作了这么久，有没有交男朋友？”
　　林雾郁闷了，无奈地说：“你还说。上次我妈还说要给我介绍。”
　　有时林雾觉得成晓渝的思维变化很大。成晓渝当初喜欢跟她做朋友就是因为两人都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没太大兴趣，成晓渝的室友交了男朋友之后，她似乎对朋友的感情生活越来越感兴趣了，经常幻想林雾将来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子，还叫林雾赶快找男朋友。
　　而林雾现在根本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成晓渝在那边接连“啊”了好几声，追问道：“啊？那你去了吗？”
　　“怎么可能？你知道我对那个没兴趣。”林雾最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私人生活。父母叫她考公务员她还可以接受，最后也去考了，但是叫她去相亲她无法认同。
　　成晓渝跟她又聊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话，却是没头没脑的：“林雾，你觉得孟星远怎么样？”
　　这个范围也太广了吧。
　　林雾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好用一句话总结：“他人挺好的。”
　　成晓渝也觉得这个答案太宽泛了，给林雾爆了很多料，什么孟星远以前干嘛干嘛的，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说他是一个很不错的男孩。
　　林雾有点莫名其妙了：她知道孟星远不错啊。可是不知道成晓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于是她一边点头一边“嗯”了几声。
　　成晓渝沉默了几秒，音量突然放低，语调听起来近乎顺理成章：“林雾，我有一个建议，不如你考虑一下孟星远怎么样？”
　　林雾正在吃饭，听了她的话差点就把口中的米饭喷出来。
　　这都哪跟哪啊。
　　八卦团团长真是当媒婆当上瘾了。
　　以前在T大读书时，成晓渝就说过这种话，不过当时由于两个当事人——林雾和孟星远都没反应，成晓渝提过几次便没再提，将注意力转移到其她女生身上。
　　林雾觉得成晓渝大概找不到别的目标了，又重新开始打自己的主意。
　　可是问题是，这个主意非常不靠谱。
　　她用筷子扒开餐具里的米饭，奇怪地问：“你以前不是说他喜欢文静的女孩吗？”她无论如何都跟这个词沾不上边。
　　成晓渝后悔不已：“哎呀，我那时不太了解情况，凭自己的想法判断的。人是会换口味的嘛，总不能一直穿同一件衣服。”
　　成晓渝实在很想看到两个好朋友成为一对情侣——更何况其中女的那一方是一直走单身路线的林雾。
　　所以虽然明知道林雾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还是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林雾明白成晓渝的乐趣就是关心朋友的八卦，虽然如此还是对自己变成其中的话题人物感到有点无奈。她想问成晓渝，你怎么不考虑一下孟星远——要知道靳欣一直看好成晓渝和孟星远。
　　可是林雾从小信奉的名言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于是她回答：“那也不是我啊。”
　　成晓渝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把两个好朋友扯到一起，以前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也曾拿林雾和孟星远开过玩笑，此时听了林雾的回答也意识到注定没有希望，便说：“唉，算了。看来我还要再继续等，反正他以后一定会有女朋友的。”
　　林雾立刻松了一口气，“对啊，他以后肯定有女朋友的，那我们等着就是了。”
　　也许是在银行工作过一年，深知自己不适合银行的工作，林雾非常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对公司的环境和同事都非常满意。
　　林雾每个月会回一次家，上一次回过家后，林妈妈不知道跟哪家人成了好朋友，最近一直想着给林雾介绍男朋友，叫她这个周末回家吃饭。林雾心想肯定没好事，推了几次，回复妈妈有空就回去。
　　星期五那天，林妈妈又打电话给林雾，林雾上班的时候挂掉了妈妈两通电话，林妈妈中午又打了一次电话过来，林雾只好推说这个星期很忙，说等下个星期再说。
　　虽然这么回答，可是林雾对这种饭局实在没兴趣。
　　星期天早上，她在客厅里收拾东西，唐菁菁在房间里跟家人打电话。
　　林雾收拾完客厅刚准备去收拾房间，沙发上的手机响起来。
　　是“大少爷”的来电。
　　林雾接通电话，听到孟星远说：“下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你不是在学校？”林雾觉得他的脑筋有问题。
　　他似乎心情很好，声音中带着笑意：“我今天早上回去。”
　　林雾愣了一下，便猜到了原因：“咦，你毕业啦？”
　　“对。所以你要帮我接风。”
　　林雾也为他感到开心，当即答应：“没问题呀。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而且她顺便可以逃掉家里的饭局。
　　下午林雾跟他在市中心一家商场见面。
　　等电梯的时候，孟星远问她最近在干什么，林雾答道：“上班，做项目、做项目。”
　　林雾从来不问同学或朋友做什么工作，倒是成晓渝对这些内容比较感兴趣，什么都问得一清二楚，前几天林雾跟她联系时听她说孟星远会去他之前大三实习的公司上班。
　　“成晓渝说你那个公司很好——”林雾很流氓地抓住他的胳膊，“请我吃饭！请客！”找到工作岂能不请她这个朋友吃一顿？
　　孟星远大三暑假那时在W市一家规模很大的能源公司实习。那时几个人聚餐成晓渝问过他的实习工资，比林雾在银行工作那时的工资还要高。
　　“少不了你。”孟星远淡淡地笑了笑，替她将肩膀前那一绺散乱的头发拨到后面，“就你想的多。”
　　他们站在电梯前，珵亮的不锈钢板犹如一面镜子，清楚地映出两人的身影，林雾侧身对着电梯门，瞥到他的动作，过了两秒才意识到他这个动作有点亲昵。
　　不过她马上想到以他们这么好的关系，这个动作也没什么，于是很快把它忘之脑后。
　　林雾的公司不少客户都是海外的客户，公司接的都是大项目，林雾偶尔也会加班，但是她做得非常开心。
　　孟星远硕士毕业后在W省最大的能源集团上班。林雾问过他的职位，是什么工程师，听成晓渝说工资高、福利好，还配有独立的公寓，前途一片光明。
　　星期六下午，林雾在房间上网。成晓渝向她推荐了一部电影，林雾便在网上浏览电影的相关资料。
　　看了一会儿，手机便响了。
　　来自“大少爷”的短信：“今晚去不去看电影？”
　　“有事。”林雾回完他的短信便继续看电影票房和相关影评。
　　“那明天呢？”
　　“明天也没时间，要出去买衣服。”
　　“你怎么这么忙？跟谁一起？”
　　“一个人。”
　　“那我跟你一起去。”
　　林雾看着他的回复忍不住想：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缠人了？
　　她一般出去都是独自一人。曾经有一两次林阳跟她一起出去，后来觉得太闷，久而久之，也就不跟着她了。
　　很不确定地回了一条短信：“你确定？你们男生不会觉得买衣服很无聊吗？而且我还没好去哪里买。”估计到时闷也闷死他。
　　发送成功后，她又打了一条短信：“你今天是不是很闲？”
　　“初中同学约我今晚去唱K，我不想去。”
　　“为什么？”林雾记得他对她说过他跟几个初中同学关系很好，平时放假回Ｗ市都会约出来见面。
　　“觉得有点无聊。”
　　大少爷还真是难服侍。
　　她挪动鼠标，将音乐播放器里的音乐换到下一首歌，又将音量稍微调高，问：“那你想干嘛？”
　　键盘钢琴的乐声响起来，林雾点开Gmail的主页，输入登陆名。
　　“我想见你。”
　　还真是有点……
　　让她觉得受宠若惊。
　　林雾挪动鼠标，将音乐播放器暂停，音乐声戛然而止，房间安静下来。
　　她靠到椅背上，右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覆到脸上。
　　她也不知道这个“惊”是惊讶、惊吓，还是惊喜。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她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雾突然觉得屋子里很安静，才想起自己已经将音乐播放器暂停。
　　入冬了，室内的气温比夏天那时低了很多。
　　她睁开眼睛，透过指缝就能看到雪白的天花板。
　　她觉得自己就像上面的一粒灰尘，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世界。
　　然后她想到，孟星远还在等她的回复。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起来。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林雾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她坐直身体，在手机上打了三个字发送出去：“可以啊。”

　　第 34 章

　　孟星远打电话跟她说了时间和地点，林雾记完挂了电话开始看House。
　　她一连看了两集，到六点半的时候关掉电脑，走出客厅对唐菁菁说：“菁菁，我晚上要跟同学去唱K，你记得吃晚饭。”
　　唐菁菁的男朋友去了上海出差，唐菁菁今天一直窝在家里没出去。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画册，抬起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林雾一遍，“你跟同学出去唱K？记得换件稍微好一点、温柔一点的衣服。不要总穿那几件硬邦邦的衣服。”
　　林雾有点郁闷：“唱K而已，有必要那么隆重吗？”
　　她开始后悔答应孟星远一起去了。
　　不知道怎么地，下午拿着手机稀里糊涂地就回了那三个字。
　　唐菁菁像看稀有人种一样看着她：“这跟大学里整个宿舍的人去唱K不一样，我看你每次出去基本都穿那几件衣服，跟克里姆林宫的哨兵一样。总之你听我的没错，别老穿那几件衣服，换一件漂亮一点的，穿在身上人也精神一点。”
　　唐菁菁根据经验推断，去唱K的人肯定不少，而且肯定有男有女，而林雾对唱K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大学跟室友一起去KTV的层次上。
　　说完她挥了挥手中的画册：“进去好好找一找衣柜，穿一件有女人味一点的的衣服出来见我！”
　　林雾平时在家里穿得都很随便，衣服以舒适的类型居多，柜子底下也有几件非常女人味的衣服，但是她每次跟孟星远出去，都是穿舒适类型的衣服。
　　她在衣柜里找了几分钟才找到一件可以穿出去见人的衣服。
　　下面穿了一条深色的直筒牛仔裤，上身穿了一件黑色小吊带，外面套了一件栗色长开衫，开衫的腰身处用很细的带子略微收紧，左侧的胸襟前别了一个金色的别针，链子垂下来，帅气之中又添了几分女性的柔和。
　　这几乎是她衣柜里最“像样、隆重”而又适合穿出去玩的衣服了。
　　既然是他玩的比较好的朋友，应该都是挺好相处的人。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而且夜色总是很浓重，沉沉地包围着大地。附近的大厦和居住区早就亮起了灯火。路灯在马路上投下暗黄的光晕。
　　林雾和唐菁菁之前住的公寓离林雾现在工作的公司非常远，之前唐菁菁就一直想搬，于是林雾换了工作之后，两个女生就搬到另一栋大厦住。
　　孟星远工作之后就基本不怎么开车了，所以林雾问完KTV的位置后跟他约好在附近一家比较有名的商场碰面。
　　林雾走到商场门口时，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两分钟。
　　走到路边时，听到一声短促的喇叭声。
　　林雾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是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发出来的。
　　她走近车子，副驾驶的车门被人打开，一张英俊的脸在夜色中渐渐清晰，路灯昏黄的灯光斜斜地透过挡风玻璃落到他的身上，在挺直的鼻梁一侧打下淡淡的阴影，映得他的轮廓愈发深峻。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绿色的长袖衬衫，里面是一件白色的T恤。
　　林雾将手掌举到额头处，跟他比了一个手势，黑水晶般的眸子在夜色中流动着莹莹的光彩：“不好意思，迟到了。”
　　开衫的下摆随着她倾身的动作垂下，在空中划出柔和的线条。
　　“还早，不用急。”孟星远不甚在意地说，目光在她身上掠过。
　　很少看到她这种打扮。
　　以前不管是她跟自己和成晓渝一起出去，还是跟他单独出去，她总是一身利落的打扮，都是休闲裤或牛仔裤搭配简单的T恤，几乎很少穿女性的衣服。反而到了现在，她偶尔会穿一些女性色彩的衣服。
　　开衫将纤细的腰身完全衬托出来，颈下露出两片如同蝴蝶般的锁骨，头发比肩膀略低，顺着开衫的领子垂下，有几绺垂在肩膀前，发梢随着冷风微微抖动。
　　她长得不算非常惊艳，却绝对能吸引人的目光。
　　林雾坐进车子副驾驶座，关上车门，一边随口问道：“你们今晚有多少人？都是你的初中同学吗？”
　　不知道他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
　　“有初中同学也有高中同学，五六个左右，都是跟我玩的比较好的。”孟星远顿了一下，继续说，“有几个可能会带家属来，大概有十几个人。”
　　林雾点点头以示了解，扣上安全带。
　　孟星远侧头看着她：“不会呆很久，到时我送你回来。”
　　林雾将包放好，说道：“那倒不用，我又不是没熬过夜，你既然这么久没跟同学见面，就多玩一下吧。”
　　后视镜上挂了一个两厘米粗的蓝色瓶子，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略微减弱了坐椅的皮革味。
　　她打量了一下车子的控制台，方向盘上，奥迪的银色四环标志清晰可见。
　　林雾觉得说他“有米”都太没层次了，这次干脆什么也不说，只跟他讨论车子的颜色：“黑色的车好。”
　　“为什么？”他愣了一秒，笑起来。
　　“气派啊！我觉得黑色的车比较气派。”林雾心想，你身在权贵家庭，可能更清楚这一点。
　　孟星远的妈妈是W大人文学院的教授，所以林雾觉得他妈妈开白色的车很适合。
　　孟星远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留意车镜，“你自己开车的话也要气派？”
　　“那就不是之前的官方说法了，要另外一个理由。黑色看起来沉默，而且不容易脏，比较可靠。”
　　林雾在T大读书的四年没少跟宿舍的女生一起出去唱K，其中有两次是跟班上的同学一起出去，这回却是第一次去见完全不认识的人。
　　坐在车里望着挡风玻璃外的夜色，她忽然问：“孟星远，去到那里可不可以只听不唱？”
　　孟星远心里松了一口气，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当然可以。就是聚一聚而已，我跟他们出去的时候也唱得不多。”
　　车子一路开到KTV所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KTV在大厦的三楼，两人从停车场直接乘坐大厅电梯到三楼。
　　出了电梯，孟星远带她穿过长长的走廊。
　　走廊的灯光有点昏暗，走廊两侧都是包厢，灰色的门显得沉默稳重，音乐声以及各种五音不全的歌声透过门缝低低地传了出来。
　　最后，孟星远带她在一间包厢前站定，“这间。”
　　然后推开门。
　　包厢很大，长而宽的黑色沙发占据了包厢三分之一的空间，沙发前摆了两个茶几，茶几上放了花生、薯片和几瓶饮料，以及几个玻璃杯。
　　包厢里有男的也有女的，大部分人都坐在沙发上。几个男生聚在一张茶几前打牌，一边说着什么。两个女孩则坐在茶几前面的圆凳上，手中各拿一个话筒在唱歌，婉转的歌声通过喇叭传出来，在房间里回荡。沙发的尽头是点歌系统，有一个男生跟一个女生坐在电脑前操作着，模样很亲昵，大约是情侣。另外有几个男生则坐在沙发上聊天。
　　孟星远将林雾拉进包厢，包厢的门是半自动的，在他们身后自动阖上。
　　本来喧嚷吵闹的房间立刻安静下来。
　　电视屏幕里的流行歌也立刻变成静音。
　　包厢里的所有人，打牌的、聊天的、唱歌的，全部都停下来，不约而同将头扭向门口，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两人身上。
　　林雾觉得他们的动作非常整齐划一，特别像训练有素的士兵。
　　有一个男生先说了一句：“总算来了。”
　　另一个人问道：“阿星，这是你说的那位同学？”
　　孟星远应了一声，拉着林雾往前走了半步，左手轻轻地搭在她左侧的肩膀上，简单地介绍：“她叫林雾。”
　　随着他的这句介绍，原本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又都转到了林雾身上。
　　林雾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刚被抬上解剖台的猪肉，受尽八方关注。
　　包厢里的所有人——男生和女生，很一致地向她打招呼：
　　“嗨！”
　　“你好！”
　　“欢迎欢迎！”
　　“初次见面，很高兴你能来！”
　　林雾也向他们点点头：“你们好。”
　　她可以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和孟星远，而且目光非常意味深长，有观察，也有细致的研究，就想将她剥掉皮、拆了骨头一样。
　　看得出他们对她很好奇。

　　第 35 章 

　　“怎么都停下来了？”孟星远有点无奈地问。
　　其中一个坐在茶几前的圆凳上的短发女生笑盈盈地开口，声音十分清脆：“迎接你孟大少啊！”
　　林雾听了女生对孟星远的称呼，忽然想起自己手机里对他的称呼，原本有点紧张的心情忽然变得放松。
　　孟星远拉林雾走到沙发前，给她简单地介绍了每个人的名字，并没有详细说每个字怎么写，人太多，林雾一时也记不全，只尽力记下每个名字的读音。
　　一个男生说道：“好了，我们继续唱吧。”
　　电视里响起Linking Park的歌，摇滚的旋律立时充斥房间每个角落，原本安静的包厢再度变得喧嚷。有人叫道：“龚锐群，你的歌！”
　　叫龚锐群的男生马上应了一声：“来了！马上！”
　　孟星远拉林雾在长沙发上坐下，“想喝什么？”
　　林雾扫了一眼茶几上的饮料——啤酒、橙汁和王老吉都有，说：“我喝橙汁就行了。”
　　孟星远打开桌子上的一罐橙汁，递给她。
　　林雾接过来，“谢谢。”
　　包厢里的人开始各干各的，恢复了唱歌和打牌，有几个人的目光仍然不时飘到她身上，大约还在好奇。
　　林雾向他们微微一笑，接着又点了点头。
　　有一个男生突然肃起脸色，一本正经地说：“我们都很随便的，不用太拘谨。”
　　另一个男生使劲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膀：“你随便个鬼！”
　　这回林雾真正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脸：“好的，谢谢！”
　　几个男生围着一张茶几打牌，其中一个人忽然转过头问道：“那个，林雾，你也在T大读书是不是？”
　　“对。”
　　“读什么专业？跟孟星远一个学院吗？”
　　林雾喝了一口橙汁，报了自己的专业名。
　　那个提问的男生听了她的回答赞赏地点点头，由衷地笑道：“高材生！你跟孟星远都是高材生。”
　　包厢的沙发很长，坐在林雾左侧的是一个穿灰色毛衣的男生，此时开口接道：“T大非常不错，我记得那年分数很高，当初我们班只有孟星远一个人考去T大。”
　　孟星远喝了一口可乐，提醒他：“是你自己要去香港读书而已。”
　　林雾笑了笑：“我没有他厉害，只是一个本科生而已。”她看得出他们都是为了让她不至于觉得太无聊，心情愈发轻松。
　　橙汁是冰冻过的，罐身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入口有点冰凉，她喝了两口便放到一旁。
　　另一个人从牌局中抬起头，笑着应和了一句，十分意味深长：“幸好孟星远去了T大。”
　　一个短头发的女生走过来，笑着说道：“你们几个大男人在这里欺负孟星远的朋友是不是？”
　　林雾认得她是之前说“迎接你孟大少”的女生，心里莫名地对她有种亲切感，她记得这个女生名字的发音是彭卉佳。
　　男生们抗议地说：“你问一问她，我们有没有在欺负她。”
　　其中一个顶了顶孟星远的胳膊：“是不是啊，星远？”
　　虽然这么说，但是到底挪开了好奇的目光，一心一意地打牌。
　　彭卉佳笑着对孟星远说：“孟大少，我跟你朋友聊一聊。”
　　孟星远点了点头，“我出去一下。”站起来走出包厢。
　　林雾点点头，用纸巾擦去手上的水珠，目送他走出包厢，然后收回目光，看向彭卉佳。
　　服务员端来水果和饼干，水果盘里放了一块块的西瓜和哈密瓜，彭卉佳将水果盘推到林雾面前，“吃西瓜。”
　　“哦，谢谢，你也吃吧。”
　　“你不用理他们。”彭卉佳向林雾解释，“以前孟星远跟我们一起出来来玩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来，我们从来没见过他带女孩子来，所以刚才听说他要带你来，我们大家都有点好奇。”
　　“嗯。我知道。”林雾笑了笑，觉得很正常，“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她心里有点好奇地想：他之前的女朋友也没跟他一起出现过吗？
　　她迎上彭卉佳的目光：“你也是孟星远的初中同学？”
　　“不是，我跟孟星远是高中同学，不同班，不过我男朋友从初一起就跟孟星远读同一个班，一直到高三毕业。”彭卉佳伸手指了指站在门口跟服务生说话的男生，“门口那个。”
　　林雾看向包厢门口，门外站着刚才那个穿灰色毛衣的男生，他似乎感受到了女朋友的注视，跟服务生结束对话后，便走了过来，“在说我吗？”
　　彭卉佳笑着递给他一杯可乐，“对啊。在说你。”
　　男生接过可乐，在彭卉佳身侧坐下，对林雾说道：“嗨，我叫童杨，童年的童，杨树的杨，是孟星远的初中兼高中同学。”
　　林雾点头：“你好。我叫林雾。森林的林，雾霭的雾。”
　　童杨挑了挑眉，“森林中的迷雾？这个名字有意境。”
　　林雾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颔首：“确实很少人会用这个字作名字。”
　　童杨解释道：“是的，我很少看到有人用这个字取名的，应该是第一次。不过你的姓比较好，组成名字感觉有点像森林迷雾，听起来很有意境。佳佳，是不是？”
　　彭卉佳在旁边点头支持男朋友的观点。
　　“谢谢。你的名字也很有……”林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用了一个短语，“回忆的味道。”
　　彭卉佳眨了眨眼睛，似乎很有兴趣：“怎么说？”
　　林雾本来不想说的，听她这么问，便硬着头皮解释下去：“童年的杨树。”
　　童杨笑起来，看了女朋友一眼：“谢谢！她以前也是也这么说我的名字。”
　　彭卉佳用牙签扎了一块西瓜递给男朋友，自己又扎了一块，问道：“林雾，我可以问一下你跟孟星远认识多久了吗？”
　　林雾想了一下，“四年。”大一的五月份认识的，现在都已经四年半了。
　　彭卉佳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林雾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认识他的。”她没有详细说过程，就这样用一句话带过。
　　“四年。”彭卉佳跟男朋友对视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挺久的嘛。”
　　“其实也不算很久，他大三那年去了德国。我们平时很少联系。”
　　包厢的门再度被推开，孟星远走进来，不知道从哪里叫来了一杯热奶茶，递到林雾跟前：“喝这个，热的。”
　　林雾惊讶于他的细心与体贴，接过奶茶，笑容灿烂：“谢谢。”
　　奶茶还冒着热气，握在手中暖暖的，散发着袅袅的香气。
　　彭卉佳看了看她手中的奶茶，跟男朋友相视一笑，童杨看了孟星远一眼，揉了揉女朋友的头发，没说话。
　　孟星远在林雾旁边坐下来，指着童杨跟林雾说：“那个英国的活动我就是帮他报名的。”
　　“哦，是你啊。”林雾恍然大悟。她记得孟星远说过他那个同学是他的高中同学，在香港读书，想去英国读硕士。
　　童杨笑着点点头：“对啊，是我。星远跟你说过？”
　　“你现在是不是在英国读书？”
　　“已经读完了，英国读硕士只要一年，所以我比孟星远毕业还要早一点，现在也工作了。不过她还在读研。”童杨指了指身侧的女朋友。
　　包厢里的旋律突然一换，转为缠绵的情歌，有人叫道：“童氏夫妇，你们的歌！”
　　童杨立刻拉着女朋友站起来，说道：“星远，林雾，我们去唱歌了，你们慢慢聊。”
　　林雾跟他们挥了挥手，喝了一口奶茶，然后对上孟星远的视线。
　　孟星远淡淡地笑了笑：“觉得无聊就跟我说。”
　　林雾摇摇头：“不会啊，你的同学都挺有意思的。”
　　附近一个男生冲两人扬了扬手中的扑克，问道：“嘿，要跟我们一起打牌吗？”
　　林雾放下奶茶，“打什么牌？”
　　那个男生说了一个名词，问道：“你会打吗？不会的话可以叫孟星远教你。”说话语气和方式完全把她当成了相交多年的朋友。
　　“我不会。”林雾听都没听说过，可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什么也不做的话，孟星远大概也会一直陪着她，于是转头对他说：“你跟他们打牌，我看你们打吧。”
　　林雾从没玩过这种牌，于是看他们打牌。孟星远偶尔转头跟她解释为什么要这样打。
　　几个男生一边打牌一边聊天，偶尔问林雾几个问题：高中在哪里读书，怎么跟孟星远认识的，问得都很随意，语气轻松随便，属于闲聊的那种，有几个问题听完林雾的回答就开始讨论相关的事物。
　　有个男生提议道：“林雾，等一下叫孟星远唱首歌给你听。他唱歌很好听的。”
　　林雾一手撑着脑袋，转头问他：“你会唱什么歌？”
　　孟星远拢起手中的扑克牌，对上她的目光：“你想听什么歌？”
　　林雾伸手指了指包厢头顶的喇叭，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故意问：“你会唱这种歌吗？”
　　包厢里正在播放一首喧嚷的歌曲，震耳欲聋的音乐，几乎唱破喉咙的歌声，伤心欲绝的歌词，悲惨忧伤的MTV画面。
　　他轻轻蹙了蹙眉头，似乎有点为难：“有点难度。”
　　林雾忍住笑点点头，说道：“嗯，你还是别唱这个比较好。”
　　他不适合唱这种歌。
　　绝对会形象破灭。

　　第 36 章 

　　包厢里的歌曲一直不停地变换着，后来有个男生叫道：“孟星远，你唱一首歌，别老打牌。”
　　林雾替他拿着牌，很好奇他会唱什么歌。
　　他们平时听歌的品味差不多，都是听电子、摇滚和新世纪。可是她也不知道孟星远喜欢哪个歌手。
　　鼓声响起来，富有活力的前奏响起，然后是萨克斯的伴奏，非常熟悉的旋律。
　　是Rechard Marx的Endless Summer Night。她非常喜欢的一个歌手。
　　有一次跟他在MSN上聊天，聊到MTV时，她说起了这首歌的一个画面。那时她用U盘帮他拷电子音乐和摇滚歌曲，曾经想把Rechard Marx几首歌也拷进去，后来怕占用空间便放弃了。
　　“Summer came and left without a worning.”简洁有力的男中音响起来，他开始唱了。
　　林雾一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他有一副非常适合唱歌的嗓音。
　　灰蓝的画面，清冷的色调，充满夏日感觉的旋律，富有感情的歌声。
　　夏日的气息在整个房间里不绝地回荡。
　　在那4分半钟的时间里，她一直很仔细地听整首歌的旋律和歌词。
　　如果是她不熟悉的歌曲，只听个大概就算了，可是因为是她喜欢的歌曲，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林雾心里想，如果成晓渝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叫孟星远帮她签名的，这样想着，她笑盈盈地看着孟星远。
　　孟星远依旧走回她旁边坐下，见她望着自己若有所思，问道：“想什么？”
　　林雾看着他，浅笑着对他说：“如果成晓渝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叫你帮她签名的。”
　　孟星远也是一笑，“至于这么夸张吗？”
　　林雾还在想曲子的旋律，忽然听到有人提议道：“林雾，你也唱一首。”
　　“啊？”林雾不由一怔。
　　不是她不愿意唱，而是她实在不会唱。每次宿舍的女生一起去唱K，她都是负责宿舍其她女生唱和声，而且唱来唱去都是那几首歌的和声，基本就没有自己独立唱过一首歌。大四毕业同学聚会那天晚上林雾的班在KTV包了一个房间通宵唱K，林雾也是给靳欣和徐小莉唱和声。
　　另一个男生以为她怯场，安慰道：“不用怕，我们都是五音不全的人。”
　　林雾实话实说：“可是我只会唱和声。”而且她也只会屈指可数的几首歌的和声。
　　彭卉佳倒是很有兴趣：“和声？”
　　过了几秒，她跟林雾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唱一首吧？怎样？”
　　“好啊。”林雾点点头。
　　彭卉佳说了几首歌的歌名，林雾都不会，最后终于有一首勉强听过名字。
　　彭卉佳的声音比林雾的柔和，林雾唱和声能把调子拉得很长，两人合唱的效果倒是不错。
　　服务员送来食物，包厢里的人吃饭、聊天、唱歌的都有。打牌的人换了一轮。
　　后来孟星远没继续打牌，而是跟几个同学聊天，林雾便跟他们一起聊天。
　　从KTV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孟星远和另一个男生去了停车场开车，其他人站在门口边聊天边等车。
　　总共十来个人，有两个人是开车过来的，可以送其余的人回家，于是一群人分成了好几拨人，剩余的人打车回去。
　　孟星远要送四个人回家。童杨和彭卉佳坐进后车厢，另外一个男生也钻进后车厢。林雾最后上车，依旧坐到副驾驶座。
　　男生最先下车，其后是童杨和彭卉佳，最后车子里只剩下孟星远和林雾两人。
　　已经很晚了，望出窗外就是沉沉的夜色。
　　在包厢里坐了一整晚，似乎现在耳边还有震耳欲聋的歌声回荡。
　　林雾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跟他闲聊：“孟星远，你最近有跟成晓渝联系吗？”
　　“最近没有，怎么了？”
　　“没有，我就问问，不知道她今年春节回不回来。”
　　年底了，春节也快到了。以前每年寒假林雾都可以跟成晓渝见面，不知道她今年春节会不会回来。
　　孟星远打转方向盘，将车子拐上立交桥，“她没跟你说吗？”
　　林雾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他读研究生的这一年成熟了很多。
　　最初她对孟星远的印象是沉闷冷漠，后来跟他成为朋友后觉得他很会想问题。他从德国回来后，林雾觉得他的性格变得比以前更沉稳了。而他读完研究生后，气度和举止不仅凌驾在同龄人之上，甚至比一些在社会上拼搏了几年的人还要成熟。
　　她收回思绪，说道：“我忘了问她。没事，明天我上网问一问她。”靠到椅背上闭了闭眼睛。
　　孟星远看到她靠在椅背上，问道：“你明天还去买衣服吗？”
　　林雾没想到他的记性这么好，竟然还记得她下午说的话。
　　她看了一眼车厢前面板的时间，微微蹙起眉：“我现在很怀疑我明天能不能起来。”
　　孟星远替她决定：“那就别去了。下次再找时间去。”
　　“嗯。”
　　两人继续聊别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林雾觉得有点诡异：明明是她要去买衣服，怎么变成他帮她做决定了？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她怎么这么配合？
　　林雾的公司接了几个海外的项目，其中一个项目这个月要上交了，林雾这个月几乎每天晚上都留在公司跟团队一起加班，晚上九点多才回公寓，洗完澡就十点多了，然后看一会儿书就躺到床上睡觉。
　　早上林雾一直在做软件测试和调试，中午的时候拿出手机，看到多了一条新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林雾，我是瑶姿，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一面，有事想跟你说。”
　　林雾看了短信十几秒，回了一条短信：“有空。几点？在哪里？”
　　林雾毕业后回W市工作后就换了手机号，通知同学和朋友时也一并发给了许瑶姿，只是略过了许湛宏。在她没丢手机之前，许瑶姿的号码一直存在她的通讯录里，但是这两年联系很少。
　　她丢了手机之后重新办理了手机业务，虽然申请回之前的号码，但是后来只跟部分人联系上，自然也没有许瑶姿的号码。
　　这天晚上林雾没有加班，下午六点准时离开公司，然后打车去附近的一家餐厅。许瑶姿已经在那里订了一间包厢。
　　林雾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进包厢，许瑶姿早就已经在里面了，见她走进来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笑容一如几年前明亮：“林雾。好久不见。”
　　林雾也朝她绽开一抹笑容，“嗨！是很久不见了。”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见到许瑶姿都能使她的心情立刻变得明朗欢快。
　　两人点完菜，聊了几句闲话，许瑶姿大学本科毕业后就工作了，在W市一家上市基金公司当行政文员。
　　许瑶姿说：“林雾，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因为我很想让你知道。所以我今天找你出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雾喝了一口奶茶，向她微笑：“嗯，当然不会介意。是什么事？”
　　许瑶姿看着她，缓缓地说：“林雾，我要结婚了。我觉得我应该亲自来告诉你这个消息。”
　　林雾看着许瑶姿脸上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彻底放下心来，真诚地说：“真的？恭喜你！”
　　“嗯，谢谢你！”许瑶姿喝了一口饮料，“本来没想这么快的，我妈说早点定下来也好，就先把婚订了。”
　　服务员将菜端上来，两人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林雾吃了一口饭，听到许瑶姿在她头顶说：“订婚礼定在这个月的28号举行，林雾，到时你会来吗？”
　　林雾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停下筷子，歉疚地答道：“我最近在赶一个项目，还是不去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对着这个相处了多年的好朋友——跟成晓渝一样的好朋友，甚至比成晓渝还要好的好朋友。
　　她喜欢许瑶姿。不仅因为是许瑶姿先发现她的，还有就是许瑶姿身上有着她所没有的纯真——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林雾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得很开心。从懂事的年纪起，林雾跟很多人说过“不”，但是那些人里面不包括许瑶姿。
　　半晌，她继续说下去：“不好意思，瑶姿，不能到现场去祝福你们。”
　　如果他已经彻底放下她，如果她已经有了另一个喜欢的人，那么她会坦然地前去参加婚礼。
　　可是，现在见面，徒增的也只是困扰而已。
　　许瑶姿摇摇头：“没什么。我明白的。”
　　在昨天，许瑶姿的心里甚至想过，也许她今天不应该特意来告诉林雾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可是因为林雾是她最在乎的朋友，所以她想来说一声。
　　那年高一，黯淡的生活，因为有了林雾的陪伴，所以能一路欢声笑语地走到阳光明媚的一天。
　　可是阳光似乎不曾照到这个最好的朋友。
　　林雾吁了一口气，跟她笑了笑：“嗯，希望你以后都开心。”
　　许瑶姿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谢谢你！我会跟他说的。”
　　就这样过了最难熬的时刻。
　　于是两个朋友继续吃饭。
　　林雾吃了几口菜，随口问道：“介意我问一下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许瑶姿立刻摇头：“当然不介意，即使你不问的话我也要告诉你。”
　　接着答道：“林亦辰，他叫林亦辰。是我们集团分公司商务部的员工。”
　　她的男朋友跟林雾一样都是姓林。
　　挑结婚请柬的时候，许瑶姿曾经想，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么多事，也许三哥跟林雾的名字已经印在一张请柬上了。
　　可是她也知道，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分别的时候，许瑶姿看着她欲言又止，眼里都是不舍。
　　发生了太多事情，即便以后想见面，也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
　　林雾走到她面前，张开双手抱住她：“瑶姿，以后你不管是结婚、生孩子还是发生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告诉我一声。”
　　“嗯，好，没问题。有什么事到时我发短信给你。如果你以后换手机号，记得通知我，我会一直给你发短信的。”
　　许瑶姿眼圈一红，抬起手臂使劲回抱她，哽咽地说：“林雾，以后你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告诉我！”
　　“好。我一定告诉你。”林雾摸了摸她的头，眼睛也有点湿了。
　　翌日上班的时候，林雾对着电脑一直没什么精神，也幸好她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下午做完模块测试，她也不想看项目代码了，拿了本软件书出来看。
　　项目经理看到她低着头看书，走过来问道：“林雾，怎么样，在看什么书？”
　　“经理！”林雾连忙抬起头，“做完了。我已经把测试报告发到你的邮箱了。”
　　“好，挺快的。我等一下看看。”经理点了点头，“等一下我把加拿大那个项目的文档发给你，你熟悉一下。”
　　“好。”林雾点点头，等项目经理走开后，低头继续看书。
　　周末林雾跟孟星远去逛商场买衣服。
　　林雾要买冬装外套，跟他在商场三楼进了两家女装店看衣服，孟星远在旁边很认真地给她提意见。
　　导购小姐满脸笑容地说：“小姐，这件衣服是我们店新到的款式，料子和做工都是一流的，而且您的腰身非常细，这件衣服穿在您身上效果非常好。”
　　林雾自认为是一个没才没貌的女子，读大学时有几次跟靳欣一起出去买衣服，卖衣服的人都说她腰细和皮肤白，久而久之林雾也知道自己自己外形的特点就是腰细和皮肤白。
　　可是腰身细又不能当钱花。何况是花这么多钱去展现。
　　她听了导购小姐的话，心想当然好看，七百多块钱的衣服能不好看吗？
　　可是最重要的问题是，她觉得款式太成熟了，不适合自己。
　　她买衣服是为了穿着舒服，而不是为了好看。穿起来好看却不舒服的衣服，她买回去就扔在柜子里不穿。
　　孟星远也觉得衣服看起来太成熟，跟她平时的形象相差太大：“好像太成熟了。”
　　林雾心想总算他比较了解自己，立时松了一口气，跟他点了点头：“就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导购小姐又转向一旁的孟星远，殷勤地说：“先生，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你女朋友，其实仔细看的话，一点也不会显得成熟。你女朋友皮肤白腰身又细，这件衣服把她的优点都体现出来了。”
　　林雾很想跟导购小姐说：你找错对象了。
　　她把外套脱下来，笑着递给导购小姐，然后彬彬有礼地解释：“我不是他女朋友。谢谢啊，我们再看看。”她心里开始觉得今天跟孟星远一起出来买衣服是她失策了。
　　孟星远也有礼地说：“谢谢，我们再看看。”
　　早上林雾一直跟唐菁菁给公寓大扫除，跟他在商场里逛了两个小时也逛得有点累了，问他：“孟星远，陪女孩子买衣服是不是很无聊？我说过了吧？”逛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
　　林雾还真是怕他觉得无聊。她平时也不喜欢逛街买衣服。如果她不是真的没有衣服穿绝对不会出来买。
　　他浓眉微扬，莫测高深地回答：“无不无聊得由我说了算，你说的不算。”
　　林雾跟他又看了两家，都觉得款式不合胃口，要不然就是穿到身上觉得不合适。
　　于是对他说：“喂，你不是也要买衣服吗？我们先去看你的男装吧。”他长相出众，身形修长，买衣服应该比较容易。
　　商场里有各式各样的店铺，玻璃橱窗里的模特身上都穿着款式好看的衣服。林雾不等他回答，就把他拉向位于扶梯东侧的一家男装店铺。
　　孟星远拉着她的手走向另一个半区：“这边没什么好看的。”
　　“那边好像都是女装，有男装吗？”林雾抬头看了一眼商场里的提示语，那边是女装区。
　　他仍给她一个“你脑子正常一点好不好”的眼神，“看女装也可以啊，不是你要买衣服吗？”
　　林雾拽着他想往男装那边走，“别看我的了，好像都没合适的。我还是下次买好了。”跟男生
　　孟星远好脾气笑了笑，揽了她往女装那边走，“去那边看看。”
　　林雾跟他走了几步才发现他揽住了她的肩膀。
　　想到他们这么熟，倒也没必要太介意，便不再想，而是跟着他的脚步在商场里逛。
　　林雾跟他从一个女装的专卖店出来，走向另一个专卖店。
　　到拐角的时候，竟然遇到公司另外一个部门的女同事。
　　同事看到林雾立刻跟她举起手跟她挥了挥：“嗨！林雾，怎么这么巧啊？”
　　林雾也跟她挥手：“嗨。”
　　她一看到同事打量孟星远的眼神，就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同事笑眯眯地看了孟星远几眼，“跟男朋友一起买衣服吗？”
　　林雾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今天没事就一起出来了。”
　　同事点了点头，由衷地说道：“林雾，你同学长得真好看！”又看了两人一眼，跟她挥手道别。
　　等同事走远后，林雾拽了拽身侧那个长得非常好看的人的手：“我同事说你好看，你有什么感想？”
　　他扬了扬眉，有点无奈地问：“你希望我有什么感想？”

　　第 37 章 

　　下午四点的时候，天空开始发暗，乌云沉沉地压在天边，似乎预示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林雾跟孟星远走出商场的时候，老天的脸色虽然阴沉沉的，但还没有下雨。他们走到半路，天就开始下起大雨来，雨点辟辟啪啪地落在两人身上。
　　“晕，这也太快了吧？雨丝都没有就直接变雨点了。”林雾郁闷不已。
　　平时她出门一般都会带一把伞以防万一，今天出门她之前看了一眼天空，觉得天气很好就懒得带了，没想到就碰巧遇到了下雨天。
　　他们来的时候商场大厦的停车场停满了车，孟星远把车停在附近一栋大厦的停车场。从这里过去大概要走十分钟左右。
　　孟星远也没想到雨来得这么快，“先找个地方避雨吧。”脱下大衣披在她头上。
　　林雾一转头就看到他的动作，伸手就要挡开。
　　他皱起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忍耐：“你干嘛？”
　　林雾有点过意不去，“那你怎么办？”
　　他几乎是无奈地说：“我是男的，你就让我装一下风度好不好？”
　　“好！”林雾被他的话逗得一笑，“呃，不好意思！”放下手，让他把大衣盖到自己头上。
　　她很想跟他说，即使他不装也很有风度。
　　“去那边。”孟星远用大衣帮她挡住头顶的雨水，拉着她跑到就近的一栋大厦下躲雨。
　　林雾见他取下大衣，伸手帮他拂去大衣上的雨点。
　　虽然她对自己穿的衣服从来不讲究，但是也看得出他这件衣服的价格接近她试用期半个月的工资。
　　孟星远正在拂去头发和肩膀上的水珠，见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替他拂去衣服上的水汽，说：“别管它了，我不穿了，等一下回宿舍换件衣服算了。”
　　他的头上和肩膀上都沾了一点雨水，林雾之前被他用大衣护住了大半个身子，只有头发上沾了一点水雾。
　　林雾见他颈侧的头发有水珠顺流而下，抬起下巴点了点：“你头发上还有水。”
　　“哪里？”孟星远还在整理肩膀上的水珠，不知道她指的是哪里。
　　林雾将他的大衣搭在拿包的那只手上，抬起空着的左手，食指勾了一勾，示意他把头低下来一点，然后把手伸到他的颈侧，替他弹去头发上的水珠。
　　“可以了。”
　　依旧举着手，拇指动了动，向他展示上面的水珠。
　　孟星远微微一怔，她的食指上还沾着一点晶莹的水珠，顺着青葱似的手指滑下，心里就像那滴水珠一样柔软。
　　雨渐下渐大，外面凉意纷飞，他的心里却一下子暖暖的。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即便外面大雨瓢泼，也丝毫干扰不了他愉悦的心情。
　　晶莹的雨点掉落在地面上，从天上倾盆而下，溅起十几厘米高的水花，啪啪作响，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林雾将头探出头，望了一下大厦左侧那条路的路面情况，“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有细小的雨点顺着风势扑到她的脸上，她不由闭了一下眼。
　　孟星远伸手将她拉回去，半是训斥地说：“知道雨大还看什么？”伸手拂去她头发上的水雾。
　　林雾手上拿着包和他的大衣，便低着眉由得他帮自己挥去水珠。
　　他的右手上戴着一块银色的机械表，链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声音，格外好听。
　　隔着氤氲的水汽，视野所及就是他轮廓分明的脸，挺直的鼻梁，以及漆黑的瞳仁，又黑又纯，几乎一点杂质也没有，宛如浩瀚星空下的恒星。
　　她忽然觉得气氛有种说不出来、难以形容的味道。
　　周围的气流仿佛减缓了流动。而他的目光太幽深，似乎包含了很多内容，在他的注视下她的心跳不知不觉就漏了一拍。
　　林雾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了。
　　好像再看一眼就会失去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她垂下眼，凭着本能微微撇开头，转向大厦的外侧。
　　眼前没有了那双幽深的眸子，她觉得呼吸一下子顺畅了很多。
　　她从大衣下抽出右手，从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自己也抽了一张擦头发，侧头望着雨帘说：“冬天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
　　这栋大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倒也罢了，可以直接冲到车站等车，偏偏身边还有一个大少爷。
　　孟星远也看了雨帘一眼，好整以暇地问她：“谁跟你说冬天不能下大雨的？”
　　林雾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不一定对，还是跟他瞎掰：“照理说冬天湿度小应该没有那么多水汽吧？一般应该不会下这么大的雨。”
　　他瞟了她一眼，眼神分明在说“你能不能有点常识”，回答也只有两个字：“瞎说。”
　　林雾这才发现他左侧的肩膀被雨淋得半湿了，“你的衣服淋湿了怎么办？”再穿着这件衣服的话可能会感冒。
　　他不甚在意地说：“等一下我先回我那里换件衣服，再送你回去。”
　　那就是她也要跟着一起去他那里了。
　　林雾估计他也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回去，便顺从地点点头：“嗯，行啊。”
　　反正他也去过她那里了，她也去参观一下他的地盘。
　　林雾面向他站着，跟他说话的时候视线自然地飘到他的身后。忽然她只觉得眼前一亮，看到一个美女站在离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
　　这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美女。
　　美女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浅紫色的薄纱罩衫和米色的休闲裤，罩衫外面套了一件棕色的风衣，右侧肩膀上挎着一个米黄色的包，一头黑色的秀发长及腰部，微微卷曲，鹅蛋脸，皮肤白若凝脂，气质娴静文雅，轻尘脱俗，宛如出水的水仙。
　　林雾心里暗暗感叹，这就是美女，这就是气质。
　　孟星远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的身后，不由问道：“怎么了？”
　　“看美女啊。”林雾收回目光，低声告诉他，“孟星远，你的后面站着一个美女。”
　　美女微侧转身对着大厦外面，右手松松地按在挎包的带子上，似乎正在等人，微一侧身，一对秋水般的眸子便对上林雾的注视，目光往他们这边瞄了一下。
　　然后，又一下。
　　“是吗？”孟星远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往后看。
　　林雾点点头：“真的，很漂亮很有气质！”
　　如果成晓渝也在这里的话，也一定会赞同她的观点的。成晓渝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美女，林雾跟她一起混得久了也被熏染到了一点，不过她对美女的好奇心的持续时间比较短，基本上看完就忘。
　　他微低下头凝视着她，对她口中的美女兴趣仍然不大，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甚至开始往负的方向发展：“不是说女的一般喜欢看帅哥吗？你怎么就只知道看美女？”
　　“帅哥有什么好看？要看当然看美女。”
　　林雾彻底鄙视他的理论，然后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而且我眼前就有一个大帅哥，干嘛还看别人？再说看了帅哥这么多年，我已经有点审美疲劳了。”要看帅哥的话看他就行了，她深信街上绝对没有一个人能比他长得更好看了。
　　大帅哥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脸上也浮现了一点笑意，却不说话。
　　林雾跟他说话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看向他的身后，然后她突然发现，虽然她已经没再看美女了，但是美女仍然在看他们。
　　或者正确地说，是在看孟星远。
　　美女两潭秋水一样的眼睛，翩然落在孟星远身上。
　　然后林雾看到美女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他们身后半米的地方才停下，声音很柔和很动听：“孟星远？”

　　第 38 章

　　孟星远诧异地转身，然后微微一笑：“这么巧？”
　　陈染秋脸上绽开一抹笑容，如兰花盛开般明媚亮眼：“对啊，真巧！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你，心里还不是很肯定，听到你的声音才敢过来。”
　　明眸一转，落到孟星远旁边的林雾身上：“你跟同学出来逛街吗？”
　　林雾听着她的声音，忽然想起了一个词，出谷黄莺，婉转动听。
　　“对。”孟星远指了指林雾，“她叫林雾，也在T大读书。”
　　又跟林雾介绍：“陈染秋，我高中同学。”
　　林雾向陈染秋点了点头，顺理成章地欣赏美女的惊艳容貌：“嗨！”
　　陈染秋也向林雾点了点头：“嗨，你好！我跟孟星远都在附中读书。”
　　实验中学是W市最负盛名的中学，可是林雾那晚跟孟星远一起去唱K认识了他几个朋友，今天又见到一个大美女，忽然觉得附中真是人才济济。
　　孟星远问陈染秋：“你一个人出来的吗？”
　　“不是，我跟我表姐一起出来的，她觉得口渴，去买水了。”陈染秋摇摇头，伸手指了指附近一家24小时便利店。
　　“你出来买衣服？”
　　孟星远点点头。
　　林雾站在一旁听他们交谈，两人谈话内容都很简单和日常化，似乎非常熟稔，从对话判断，大概平时偶尔也有联系。
　　陈染秋见他只穿了一件灰色长袖衫，不由问道：“你穿这么少不怕冷啊？”
　　“衣服湿了。”孟星远淡淡一笑，“而且今天也不是很冷。”
　　陈染秋眸光一转，瞥了一眼搭在林雾左手上的大衣——她自然看得出这是一件男式外套。
　　她扭头看了一眼大厦的24小时便利店，然后又转回头看向两人，脸上的表情一松，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一如秋日娴静温和，“我表姐出来了，我先过去了。下次有空再联系。”
　　举起手朝两人挥了挥，“拜拜！”
　　“没问题。”孟星远跟她挥招了招手。
　　陈染秋走远后，林雾还在看她的背影，窈窕有致，一头乌黑而有亮泽的头发垂在她的背后。
　　“还看什么？不走吗？”孟星远问她。
　　林雾想起成晓渝以前跟她说过的话，他以前的女朋友很漂亮很有气质。不知道跟这个叫陈染秋的美女比起来又如何。
　　她往他那边稍微靠了靠，有点好奇地问：“孟星远，你以前的女朋友是不是比你这个同学还漂亮？”
　　“是同一个人。”大少爷的回答非常简单。
　　林雾小小地吃了一惊。竟然是同一个人。
　　成晓渝所言果然不虚：他以前的女朋友很漂亮、很文静、很有气质。
　　林雾又望向美女的背影，心里不免有点惋惜：这么一对俊男美女的组合，怎么就分开了？
　　孟星远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什么也没说，转头环顾了一下大厦周边的环境，发现西侧那边有路通向另一栋大厦，沿着那条路走过去就是车子所在的停车场了，于是说道：“那边可以去停车场，走吧。”
　　林雾应了一声，跟他并肩而行，一转头就能看到他英俊的侧脸，有点出神。
　　她想起那时跟他在MSN上聊天，她问他为什么跟以前的女朋友分手，他回答说不合适，观点不一样。
　　孟星远大约也觉得被她看够了，问道：“干嘛老看我？”
　　林雾踌躇着开口：“呃，孟星远，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会分手？”这么漂亮文静的女孩啊。
　　“觉得不合适，观点差别太大。”他微微拧起眉，“你以前不是问过吗？”
　　“对啊！”林雾连忙点头，即使到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他当时所说的话，“我记得你说你们很多观点不一样。”
　　孟星远听到她原封不动地把他当时的话说出来，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嗯”了一声。
　　可是林雾实在很好奇，“呃，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眼神十分清湛，仿佛全世界的清光都汇聚在其中，却没立刻回答。
　　林雾以为他不想说，赶紧说：“嗯，不想说就不用说了。不好意思！当我没问过吧。”她心里有点后悔，或许不该这么一直追问他。
　　开始找话题打圆场：“我们现在是先去你那里吗？”
　　他突然开口：“比如说，我觉得有些动物应该被放回到大自然，她觉得它们在动物园里和基地里圈养着很好，又可以给人观赏。我不喜欢在考试的时候帮人作弊，觉得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她觉得这样算是帮朋友。”
　　他的语气冷静平淡，说话的时候目光淡淡地注视着前方，眼神坚定。
　　其实也就是两个非常简短的例子，林雾却觉得他讲得非常详细非常认真。
　　林雾凝神听他讲述，将每一个字都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
　　她可以感受到他希望通过这两个简单的例子解释清楚他跟以前的女朋友在观点上的巨大差异性。而且他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是一个懂他的人。
　　她的心里非常明白孟星远这种感受。
　　在T大读书时，她偶尔也会有这种感觉。大学里有些考试时间安排太匆忙，大学的考场纪律比较松，有些学生没把握能通过考试，在考前就将答案抄在纸条上然后带进考场，考试的时候直接抄答案。有时林雾没时间复习，但是她坐在考场里即使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愿意问人，只是尽量把自己知道的填到试卷上，也有几次坐在她附近的女生向她求救问答案，开头几次林雾还会错开身子让对方看答案，后来次数多了心里觉得这样很不妥，于是每次做完试卷就交卷。
　　所以毕业决定就业去向时，有一家国有大公司有意录用她，她觉得那家公司的结构繁冗、人事关系太复杂，最终选择去W市的国有银行工作。
　　在银行工作一年后，觉得这份工作太安逸，不适合她的性格，无法实现她的理想，所以最后还是辞了职，到现在的外资公司做软件测试工程师。
　　林雾望着他的眼睛，真挚地说：“没关系，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两道剑眉好看地扬起，唇边流露出浅浅的笑意：“你很老吗？”
　　林雾被他这么一问，有点不好意思。
　　以前她不管安慰许瑶姿还是成晓渝，都是用理智成熟的口气向她们分析各种要害，语气自然比较老成。
　　她辩解道：“呃，不是啊。可是你真的还年轻呀！”
　　说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是吗？”
　　还有她想跟他说，她没有那方面的打算。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车子开到路上便渐渐停了。
　　车子直接开进他住的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出了16楼的电梯，林雾跟他进屋子后，打量了一眼公寓。
　　一室一厅的户型，客厅很大，配了崭新的沙发和液晶电视机，卧室很大，几乎跟客厅一样大，床的一角从门后露了出来。厨房比她跟唐菁菁公寓那间厨房稍微大一点，看起来十分干净明亮，厨具和灶台都是崭新的，流理台明亮得几乎可以反光，大概他平时不怎么用厨房。餐厅跟客厅连在一起，角落的柜子上放着一部消毒柜。洗手间在卧室和厨房之间。卧室旁边还配有一个书房，比卧室稍微小一点，立着两排书架、一张书桌和两把椅子。书桌上放了一部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放着一叠文件，他平时应该经常在这里看资料。
　　林雾看到他的小提琴盒立在书房角落的一张椅子上，问：“你平时会在这里拉琴吗？”
　　孟星远将大衣放在沙发一侧，答道：“很少，怕吵到别人。我一般到琴房练。”
　　林雾忍不住问他：“孟星远，你为什么不住在家里？住在家里不是挺方便吗？”
　　“太远了，上班不方便。”
　　“可是你不是有车吗？”虽然他的公司离他家比较远，但是他自己开车上班的话应该比较方便。
　　“长大了为什么还要住在家里？而且公司就有宿舍。”
　　孟星远给她倒了一杯水，反问一句：“那你为什么不住家里？”
　　林雾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大言不惭地说：“我的情况比较复杂，跟你不一样。”
　　他的目光定在她脸上，神情专注：“有多复杂？”
　　林雾觉得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当中的缘由，便拉出第二个原因，“唉，跟你差不多。不想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长大了希望有自己的空间，而且一个人住的话做很多事都比较方便。”
　　“你要做什么事？”
　　“嗯，譬如我想学钢琴，我打算买一架钢琴放在客厅，每个星期都练一下，我现在的室友以前学过钢琴，她说了以后会教我。但是如果我住在家里的话，我妈肯定不会让我买钢琴的，她会觉得很浪费。”
　　孟星远凝神听她陈述，什么也没说。
　　心里却想起，那年寒假一起坐飞机回来，她也说过想学钢琴。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
　　林雾目送他进了卧室，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向他喊道：“孟星远，借你的洗手间给我洗一下手。”
　　孟星远正走到衣柜前找衣服，头也没回：“你直接进去就行了，不用跟我说。”
　　林雾站起来，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紧邻着卧室，卧室的门没关，衣柜的门敞开着，他站在衣柜前，正取衣服出来。
　　卧室的窗帘没拉上，透过明净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风景很好，远处的天空微微发暗，夜色即将来临，雨后的夕阳格外干净柔和，穿过玻璃铺在卧室的地板上，光线淡得几乎被空气揉合。
　　他伸手取了一件衣服出来，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夕阳最后一缕光芒中显得格外淡定宁静，与远处的模糊的建筑物以及灰蓝色调的天空定格在一起。
　　光与影在卧室里构造出一幅完美无瑕的图。而他的身影是最出色的点缀。
　　在灰暗的空间里看不清具体的轮廓，只有灰色深沉的线条，却格外地好看。
　　林雾又看了卧室一眼。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在卧室里换衣服，而她站在洗手间门口。
　　她的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却又莫名地温馨。

　　第 39 章

　　随着一月份下旬走到尾声，春节也一天天临近，林雾进入现在的公司已经半年，工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开始单独负责一些项目。
　　去年十二月底的时候，林雾上网跟成晓渝联系过。成晓渝说自己圣诞节假期要跟几个留学生一起去拉斯维加斯旅游，寒假大概没时间回国。然后跟林雾说自己暑假会回国，到时再约她和孟星远出来见面。林雾答应了。
　　上班族跟学生最大的不同就是假期大大地缩减。还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每年都会放寒暑假，大学的四年更加自由，有时一个下午没课，学生们也可以一起约出去玩或者自己调整时间休息什么的，工作之后自然没有这种便利。
　　春节原本一共有七天假期，林雾所在的部门有一个项目春节过后就要提交给上面了，只放三天的假期，年初四就要开始加班，因此林雾只回家住了两天。
　　假期三天林雾都呆在家里没出去，帮妈妈收拾屋子和做家务。林阳在W市一家汽车贸易公司上班，春节放了五天假，第一天就坐不住了，开始往外跑。
　　年初二那天早上，林家迎来了几位客人。林雾跟客人打招呼后又在客厅陪坐了半个多小时，后来觉得实在无聊，便回到了房间看书。客人坐了很久，林雾等他们走了之后才走到客厅倒水喝，妈妈便开始在她耳边唠叨：“林雾，你都几岁的人了，还不赶紧找男朋友。”
　　林雾手上还拿着书，食指夹在书页间：“我现在才23岁，刚工作两年。”
　　妈妈一边收拾茶几上的果壳一边说：“老罗的儿子早就结婚了，现在都已经有小孩了，你还连一个男朋友也没有。”
　　“没感情怎么谈恋爱？难道我要随便找一个人嫁了？”林雾在沙发上坐下，声调平淡。
　　她对自己出来喝水的决定后悔不已，恨不得立刻逃回房间。
　　妈妈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越说越起劲：“你别老想着自己是大学生就可以挑三拣四。现在满街都是大学生，即使你是T大毕业的大学生也没用。阿阳是男孩，年纪又小，将来还可以慢慢挑，不用着急，你一个女孩子，别把要求定得太高了，赶紧找个人嫁了。”
　　在T大读书的四年，林雾对T大一直没什么感情。
　　因为从大一开学后不久她就觉得T大的很多制度不合理也不够人性化——这一点成晓渝和孟星远都非常赞成，但是即便如此林雾仍然承认自己在T大读书的四年受益匪浅：她认识了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学会了扎实的专业知识，懂得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即便她始终无法对T大产生深厚的感情，它依然是全国一流的大学，甚至在林雾换工作的时候，T大这个教育背景就给她无形中加了很多分。
　　可是在父母的眼里，T大这种全国一流的大学什么也不是。
　　她没有看低自己的亲生弟弟的意思，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原来T大这种全国一流大学的本科生竟然连一个W市二流大专的大专生也比不上。
　　原因就只是因为她是女的。
　　林雾将书阖上，说道：“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的。我如果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以后我会一直不开心，这样的话我还不如不嫁。”
　　她很想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不用你们费心。”
　　电视机里的节目都是新年祝福的音乐，换到某一个频道就有名人对电视机前的观众拜年，到处都是过节的喜庆气氛。
　　明明是春节，好不容易可以放几天假放松一下，可是她已经不想继续呆在家里了，宁愿回公司继续上班。
　　林妈妈越说越气，神色间都是不满，声音也越来越高：“不嫁？不嫁你想干嘛？！继续这样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过日子吗？你不要以为你可以一辈子不嫁人，等老了你就后悔。到时你的同学都结婚生了小孩，出来都带着小孩，只有你还是一个人，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凄凉了。”
　　林雾很想说：我就是不想生小孩，不想让我的小孩过上我现在这种日子，所以我才不想结婚，才想一个人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她动了动嘴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觉得自己跟爸爸妈妈完全无法沟通。
　　她没想过要结婚。但是如果哪一天她真的结婚了必然是很爱对方才会结婚。
　　可是在父母的眼里，结婚只是脱离单身的一种生活形式，跟爱情完全无关。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精神追求，觉得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没用，过了二十岁就应该嫁人——而且跟结婚的对象完全不用建立在爱情基础上。
　　林雾闭了一下眼睛，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也懒得再说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拿了书走回房间。
　　可是回了房间也不知道可以干嘛，妈妈仍旧在客厅唠叨着。房间的门的隔音效果不好，客厅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林雾将书扔到床上，觉得有点气闷。
　　她从床角摸出手机，点进通讯录查找靳欣的名字，思索着给她和徐小莉各打一个电话。
　　才刚滑到靳欣的名字，手机就开始响起来。
　　林雾一看是孟星远的来电，赶紧接起来：“喂。”
　　“你在家里吗？”
　　林雾躺倒床上，将手机举到耳边：“对啊。不过我明天就回我住的那里。”
　　在最郁闷的时候听到最熟悉的声音，使得她的心情稍微好转。
　　孟星远似乎非常有空，问道：“不是放七天假吗？”
　　他没问完后面的话，林雾却听明白了：“我后天要加班，赶一个项目。你现在在干嘛？吃了饭没有？”
　　孟星远说：“我等一下要去机场。”
　　林雾从床上坐起来，“你去机场？你要去哪里？”
　　“去德国。”
　　“你去德国干什么？去旅游吗？”
　　“哪有那么有空。出差，去见一个客户。”
　　林雾想也没想便问他：“要我送你去机场吗？”虽然机场离林雾家很远，可是她实在是在家呆得无聊了。
　　大三那年寒假成晓渝比她晚了一个星期回T大，那天林雾刚好有空，也问过成晓渝要不要她去接机。
　　他问得异常认真：“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反正我现在很闲。”
　　林雾握着手机从床上爬起来，开始下床穿拖鞋，一边问他：“你几点的飞机？”
　　他在那边笑起来，似乎非常愉悦：“不用了。我现在就要出门了，马上就上车了。下次吧。”
　　“哦，好吧。”
　　林雾重新在床沿坐下，想了一下又跟他说：“如果你到时回来要人去接机的话，就跟我说。”
　　“行。”他回答得很认真。
　　“你们公司真爽。”
　　“嗯？为什么这么说？”孟星远以为她在说反话。
　　林雾实话实说：“出差多好玩啊？我也想出差。”既可以出去办公，还可以在出差的地方玩一下。
　　她听到孟星远似乎在手机那边笑了笑，“其实不一定好玩的。”
　　“我知道。可是我没出过差，也想去一次。”即使很辛苦，林雾也想出一次差。
　　她又问：“你自己一个人去还是跟你们公司的人一起去？”
　　“跟公司的一位同事一起去。”孟星远微微一顿，“你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带回来。”
　　林雾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泻进房间里，很薄却很暖和，融化了她原本郁闷的心情。
　　她对着手机说：“你上次给我带回来的报纸我还没看完呢。”
　　他有点漫不经心地问：“你还有在看那些报纸吗？”
　　“有啊。用Google翻译勉强看懂了一些。”春节放假前她跟唐菁菁在公寓里收拾东西，看到那几份报纸便上网用Google翻译看了两篇小报道。
　　孟星远“嗯”了一声，“那这次想要什么？”
　　林雾想了很久还是什么也想不到，“我也不知道耶……这样吧，你有空的话去超市帮我买一包德国那边的特产回来。”
　　他再次微笑起来，语气很纵容：“你怎么想到的东西都那么奇怪。”
　　“会吗？”
　　他忽然说：“怎么办，我现在有点饿了。”
　　“你没吃早餐吗？”林雾没戴手表，估计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左右。
　　“吃了，还是有点饿。”他的声音有点无辜。
　　林雾听了他的回答有点替他着急，“你现在上车了吗？没上车的话先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好，我知道了。我等一下就去厨房找东西吃。”
　　过了一会儿，林雾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林雾。”
　　声调像平常那样，很随意，又似乎有点不一样，特别柔和，像是花瓣落在掌心上。
　　他的声音从手机传进耳朵，像是午后田野上的一阵风吹进她的心田，寂静无声，却很暖和。
　　林雾忽然觉得心田很宁静，过了两秒应道：“诶？”
　　他说：“我去半个月，到时就回来。”
　　“嗯。我知道了。”林雾也笑了，“我就不祝你一路顺风了。”
　　林雾在家住了三天。年初三那天下午就回了自己住的地方，第二天回公司加班赶项目。她跟部门同事连续加了三天班，外加正常工作的四天，终于把项目进度赶出来，到了周末终于可以放松一下。
　　公寓里只有林雾一个人，唐菁菁申请休了十天年假，跟男朋友一起去了上海旅游。
　　星期天早上林雾洗漱完便开始收拾屋子准备打扫卫生，刚收拾好房间林阳便来找她了。
　　“姐，你多久没回家了？”林阳进了屋子便坐在沙发上，跟她吐苦水，“你不回去我好无聊。”
　　“上个星期我不是刚回去过吗？”林雾提醒他，“而且我回去了你也不在啊，每天都看不到你的人影。”
　　林阳自知理亏，赶紧转移话题：“姐，妈妈叫你找男朋友，你找了没有？”
　　林雾瞪了他一眼，“你很闲是不是？今天过来就是来找我说这种事吗？”
　　“不是啊。”林阳嘻嘻一笑，目光落到客厅角落的立式钢琴上，“哇，你什么时候买的钢琴？这么高雅。”
　　“上个月，我买的是最便宜的。”
　　林雾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件事，叮嘱他：“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知道了知道了。我帮你保守秘密就是。”林阳跟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大可以放心。
　　接着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姐，给你看看我现在追的那个女孩。漂不漂亮？”
　　林雾凑过去看了一下，手机照片上的女孩留着三七分的头发，脸蛋很小，于是点了点头：“嗯，挺漂亮的。”
　　林阳得意洋洋地问：“够清纯吧？”
　　林雾心想清不清纯光看外表也看不准，还是点点头：“还可以。你追到人家了吗？”
　　“还没有，只是跟她聊天。”
　　林雾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开始收拾茶几，忽然听到林阳跟她说：“姐，我想辞职。”

　　第 40 章

　　林雾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为什么？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不想做了？”
　　林阳闷闷不乐地回答：“工资太低了，没前途。”
　　“你才做了几个月啊？”林雾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他的工作是去年九月找到的，到现在还不到半年的时间。
　　林阳回答得似乎有理有据：“就因为我做了几个月也知道它没前途，所以我才想辞职。”
　　林雾不由皱起眉头，“你跟爸爸和妈妈说了没有？”
　　“还没说呢，我打算下个月跟他们说。”
　　林雾也不知道可以跟他说什么，问道：“那你辞了职以后想怎样？另外找一份工作吗？你想好自己想做什么了吗？”
　　林阳没有立刻回答。
　　林雾估计他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想告诉自己，也不催他，去阳台拿了扫把开始扫地。
　　过了一会儿，林雾听到他说：“姐，我想出国。”
　　林雾觉得自己森林里的那片迷雾愈发浓了，什么也看不见，茫茫的都是白雾。
　　她听到林阳继续说：“我又不像你，名牌大学毕业， T大在全国那么有名，我只是一个大专生。如果我去留学读个学位回来，就容易找到好工作。”
　　林雾将垃圾扫进垃圾铲，声音平稳地陈述：“哪所大学毕业是一个因素，但也只是一个外在因素，更多的要靠自己努力。我大四那年一直在找工作，T大的本科生又怎么样？毕业之后也只是在银行工作。”
　　林雾心里很清楚，自己从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一个好姐姐。
　　从小林雾就习惯了在家中不轻不重的地位，很少主动关心林阳。她习惯了自律自立，所以心里潜意识地以为每个人也会自律自立，因此甚少过问林阳的情况。林阳一直在父母的溺爱下长大，几乎什么也不缺，自然也不需要她额外关心。后来她随着年岁渐渐长大，开始想到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家的情况一样，便开始关心林阳，偶尔会问一问他的情况。可是二十多年的自立生活，到底是让她和林阳思维、价值观完全无法很好地对接。
　　林阳反驳道：“可是你现在的公司很好，工资也很高啊，都有我工资的两倍高。”
　　“那是因为我幸运。”
　　林雾希望他明白工作是要自己去努力争取的，便暂时撇开其它因素，重点跟他讲述个人努力的因素：“我们公司那时特别缺人，我经理给我面试的时候觉得我适合这份工作，而且老总也愿意要我。要不然我在银行工作了一年时间，哪家IT公司还愿意请我？我试用期那三个月每天晚上加班留在公司看资料，我的同事一下班就回家看电影，你以为我很轻松？”
　　林阳听完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问：“姐，你是不是反对我出国？”
　　林雾觉得有点头疼，尽力维持着平稳的声音：“我不是反对你出国，我只是希望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现在的情况，不要以为只要一出国就可以镀一层金回来。如果你出了国不好好用功，出了也是白出，浪费时间和金钱。你要出国的话，就定下心好好读书，别到时去到国外又反悔。你要是真的想好好读书，我是支持你的。”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弟弟本性是好的，只是从小被父母宠坏了，不明白世道跟本不像他在父母羽翼下看到的那么理想。
　　林阳一直默不作声地听她说话，过了很久才说：“姐，我这次下了决心会尽力做到最好的。”
　　林雾侧头问道：“你想去哪个国家？”
　　“英国。”林阳突然兴致高了起来，“我的同学说，英国申请留学比较容易。而且基本很容易毕业，读一年就可以拿到学位证书。”
　　林雾看了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下定决心要出国留学，自己再跟他说什么也没用，便道：“你跟爸妈商量一下，如果他们答应的话你就去吧。家里的钱可能不够你出国，我再拿些钱出来。你马上就要开始准备雅思考试了。”
　　“姐，你再拿工资出来的话你还够不够钱用？”林阳心里有点歉疚，姐姐这两年的工资一半都交给了妈妈。
　　“还能过日子，暂时死不了。”
　　林阳立刻松了一口气，又说：“姐，我下了决心就会尽力做到最好。等我以后赚大钱了就给你买很多很多好东西。”
　　林雾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指望你能飞黄腾达，将来找一份工作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行。平淡才是真，你以后就懂了。”
　　林阳再次露出嘻嘻的笑容，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姐，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说话越来越沧桑了，是不是受到什么打击了？”
　　林雾又瞪了他一眼：“少来，我会受什么打击。”
　　送走林阳之后，她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回到房间开了电脑上网，刚好碰到成晓渝在线，便跟成晓渝聊天。
　　成晓渝问她在干什么，林雾回答：“刚送走我弟弟。”
　　“你弟弟多大了？可不可爱？”成晓渝除了看美女之外就是喜欢跟小孩子玩，很久以前就知道林雾有一个弟弟，但是并不清楚他多大年级，此时听林雾提起立刻有点兴奋。
　　“比我小三岁，你说可不可爱。”
　　成晓渝的兴趣仅限于10岁以下的小孩，看了林雾的回答立时觉得希望破灭：“太大了，不可爱。”
　　然后又问：“你弟弟找你什么事？”
　　“他想出国留学，跟我说了一下。”
　　林雾没打算详细说，便换了个话题：“你最近怎么样？去拉斯维加斯玩得怎么样？”
　　成晓渝见她问起拉斯维加斯，立刻又变得兴奋起来：“很好玩啊，我还想再去一次。下次你来美国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到时我给你做导游。”
　　林雾虽然觉得这样的一天遥遥无期，还是答道：“好啊。等我存够钱我就去找你。”
　　成晓渝跟她聊了几分钟，忽然问：“你跟孟星远怎么样了？”
　　林雾以为她问的是自己和孟星远的近况，便答道：“他去德国了，要下个星期才回来。”
　　此时的成晓渝坐在电脑前，过了很久才敲出一个字：“哦。”
　　成晓渝在美国中部的一个大城市读硕士。
　　硕士课程只要两年就可以读完，但是成晓渝毕业后不会马上回国。成晓渝的爸爸希望她在美国先工作一两年再回国，这样可以积累工作经验，回国之后找工作更加容易。成晓渝出国之前也是这样考虑的，加上哥哥现在也留在美国工作，自然乐于听从爸爸的意见。
　　出国留学必须克服的最大困难就是远离很多朋友，只有自己一个人生活。
　　成晓渝觉得自己属于很依赖朋友的那种人，没有朋友的话会活不下去。所幸通讯科技的日益发达使得她即使出了国也可以随时跟国内的朋友联系。
　　成晓渝最近经常上网跟国内的朋友联系。联系得最多的便是高中的几个朋友，还有在T大认识的朋友。
　　这其中当然包括林雾和孟星远。
　　成晓渝认识孟星远的经过有点戏剧性。
　　成晓渝的初中同学卢华森高中那时去了W市的附中读书，跟成晓渝的关系挺不错。大一开学去T大报到那天，成晓渝跟几个旧同学联系，其中就包括卢华森。卢华森跟她说自己有一个高中同学也在T大读书。彼时的成晓渝刚到T大，人生地不熟，听到有老乡也在T大读书，而且又是自己初中同学的高中同学，自然很兴奋，连说了几声“太好了，终于有人可以依靠了”。接着卢华森发了条短信过来，把那个高中同学的手机号码给了她。
　　虽然初时知道有这么一个老乡心里很高兴，可是成晓渝一想到那个人是一个男生还是忍不住胆怯。她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存进手机，想着过一段时间再联系。
　　卢华森的那个高中同学叫孟星远。
　　成晓渝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这个名字起得非常不错。
　　过了几天，卢华森跟成晓渝发短信，说已经把她的号码告诉了孟星远，还叫了孟星远跟她联系。
　　国庆节有七天的假期，成晓渝有一个高中同学也在T市的一所大学读书，十月四日那天约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吃饭。那天孟星远也在场，成晓渝算是真正跟他认识。
　　成晓渝虽然对帅哥没什么兴趣，但是初见孟星远时也有点吃惊。她还真是没想到心目中一直以沉闷教学为特征的附中竟然会有长相如此出色的男生。
　　虽然如此，见到孟星远后，成晓渝却反而不像之前那么兴奋了。孟星远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为人有点沉闷，说话不够活跃。成晓渝自认为是一个很爱玩的人，跟太深沉安静的人没法玩起来。
　　而自从知道成晓渝是T大最变态的学院——工程学院的学生后，成晓渝的心里就忍不住产生一种“此人非我等凡人”的想法。工程学院在T大以“三多”闻名：课多、作业多、考试多，在这种学院读书的学生，能活跃到哪里去？
　　那天饭桌上他们几个人聊起大一开学时的一些趣闻，孟星远也讲了一件见闻。他说得很简单，语调也相当平淡，很久过后成晓渝已经不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了，但是那时听了他的话，觉得这个男生很会思考，一个很简单的现象可以从讲得非常全面深刻。
　　后来成晓渝从另一个朋友身上也深刻感受到了这一点：林雾。
　　林雾是成晓渝大一第二个学期认识的女生，在T大的电子信息工程学院读书。
　　成晓渝对林雾最初的印象是在大一的一节公共课。外语学院跟电子信息工程学院有一门公共课时一起上的。
　　有一次成晓渝跟室友进教室晚了，便直接在电子信息工程学院几个女生前面的座位坐下。成晓渝抄笔记的时候掉了一支笔，后面一个女生立刻弯腰帮她捡了起来。
　　成晓渝的座位在过道里面第二个位置，如果自己捡的话会很麻烦，所以她非常感激那个女生，向她道了两声谢谢。那个女生留着一头碎发，发丝很柔软乌黑，瓜子脸，双眼皮，眼睛很大，皮肤非常白皙柔嫩，五官不算非常突出的，长相却完全符合成晓渝对美女的评判标准。
　　女生听了成晓渝的道谢友好地跟她笑了笑便继续低头抄笔记，偶尔跟旁边的女生说几句话，说话内容十分简短，表达方式却有点熟悉。
　　成晓渝听了几句，才听出她们在批评T大这个学期开的一门必修课，认为课程时间安排不合理。
　　成晓渝也觉得那门课很无聊，当时很想转身跟她们说：“说得太对了！”可是碍于不认识人家，她只好拼命压抑这个念头。
　　成晓渝喜欢看美女，另外就是喜欢看有特色的女生。
　　她心里把这个捡笔的女生归到了有特色的女生这一类。
　　有一次成晓渝听宿舍的女生说，电子信息工程学院那几个女生里有一个也来自W市，后来细问之下，意外地发现就是那个帮她捡笔的女生。成晓渝很快就问到了那个女生的号码，然后给她发了一条问候信息：“你好，我叫成晓渝，是W市人，听我们宿舍的人说你也是W市的人，所以给你发条短信想认识一下。另外祝你周末愉快。”
　　几分钟后成晓渝就收到了回复：“哦，你好！我叫林雾。很高兴认识你。”
　　语气十分有礼，但是她可以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说话人的真挚。
　　经过两个星期的短信聊天，成晓渝觉得自己跟林雾有很多共同话题，问了林雾的宿舍后便去她的宿舍找她。
　　于是她就这样跟林雾成为了好朋友。

　　第 41 章 

　　成晓渝一直觉得孟星远和林雾的思考方式很相似，看问题的角度也很相同。
　　几乎是在他们几个W市的老乡第一次一起聚餐的时候，成晓渝就觉得林雾和孟星远很般配。
　　那时他们几个这一届W省的老乡一起出去吃饭，席间大家天南地北地聊起各种见闻。不管他们之中哪个人聊起一个话题：对社会某项制度，对最近发生的某件事情，乃至对T大某项制度，孟星远和林雾的观点总是惊人地一致。成晓渝承认自己玩心太重，有时只看到问题的表面，只知道某项规章制度不合理，但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彻底解决。而林雾经常会挖掘这些问题的根源。孟星远虽然说的不多，但是几乎字字珠玑。也许是从小生活在政治家庭的原因，看问题很全面。
　　有时成晓渝觉得听他们两个说话很有意思，林雾会把观点说得很详细很具体，而孟星远说得比较简略，但是纵观全局比林雾更为大气。成晓渝觉得他们两个人的观点加起来简直比电视报纸上那些评论文章还要精彩。
　　成晓渝知道孟星远的爸爸是W省的省长时有点吃惊，她原以为他这种政治家庭出身的人看问题时或多或少会站在政府的那一边，但孟星远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背景而轻易改变看法，平时他们几个人讨论对某个事件的看法，他都直指问题所在。
　　有一次他们几个老乡出去吃饭，有三个人临时有事没有到场，只有五个平时比较好的去了。席间罗毅辉提起一部电影的名字，成晓渝没看过，便凝神听他们评讲。倒是林雾和孟星远都看过，而且都很喜欢那部电影，每个场景都记得很清楚。
　　罗毅辉在旁边也听得有点惊奇，说道：“你们两个人的兴趣爱好还真相似啊。”
　　成晓渝也点头，笑着说：“不如你们在一起吧。这样多好啊！”
　　她的心里想：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以后如果能成为男女朋友不是很好吗？
　　林雾听了她的话有点尴尬，脸上微微一红，侧头看了孟星远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跟他摇了摇头，然后将话题扯开。孟星远也将话题绕开。
　　可是成晓渝还是觉得林雾和孟星远很般配。
　　林雾和孟星远的兴趣和爱好差不多：都喜欢网球，喜欢看的书和电视节目也差不多。
　　罗毅辉交了女朋友之后，跟他们几个人一起出去的次数更少了。于是有两三次聚餐的人都是成晓渝、孟星远和林雾三个人。
　　每当林雾和孟星远聊起网球时，对网球一窍不通的成晓渝基本都只有听的份。此时的成晓渝看着他们两个人讨论某一场比赛的情景，就会产生一种“如果这两个人是一对的话多好”的感觉。
　　有时她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就跟他们挥挥手：“你们两个继续聊，当我不存在就可以了。”这个时候林雾就会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将话题转移到学校的事情上来。
　　成晓渝有时在校园里碰到孟星远会跟他打招呼。她一般都跟室友或吧班上女生走在一起，因此几个室友也见过孟星远，事后她们都跟成晓渝惊叹：“晓渝，你同学长得太好看了！”
　　在大学里，谈恋爱是很普遍的现象，成晓渝宿舍有三个女生都交了男朋友。有时在宿舍里聊的话题便离不开感情问题。
　　有一次吃完饭几个女生在宿舍里聊天，室友突然对她说：“晓渝，你那个很帅的高中同学很不错啊，不如你跟他发展一下。”
　　成晓渝对感情毫无兴趣，立刻挥挥手表明这个话题没有必要再提：“不行不行，我要继续保持单身。”
　　同学和室友说的次数多了，成晓渝的心里也烦了。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大家心里就认定了女生一定要找对象谈恋爱。
　　成晓渝非常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享受单身的状态，无拘无束，而且随时可以跟朋友到处玩。
　　倒是林雾，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永远都把朋友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所以成晓渝很喜欢跟她在一起，有时一个人觉得孤单的时候，就会想起她。
　　成晓渝的朋友很多，林雾不是她在T大最好的朋友，却是唯一一个不会拒绝她的人。
　　林雾的性格一点都不黏人，而且非常独立，平时什么事情都会自己解决。成晓渝觉得林雾属于那种有自己的世界，但是又会对周围的朋友很好的那种人。
　　林雾平时很少主动联系她。但是只要她去找林雾，林雾一定放下手上的事情陪她。
　　成晓渝心里明白自己不是林雾最好的朋友，但是她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在林雾的心目中非常重要——尽管她不清楚是当中的原因。
　　林雾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每次成晓渝去找林雾吃饭或是一起出去，林雾二话不说就放下手上的事情跟她一起出去。
　　大二四月份某一天的傍晚，成晓渝去林雾的宿舍打算找林雾一起去外面吃晚饭。推开门的时候，她看到林雾正站在宿舍的长桌前看电影，笔记本电脑放在桌面上，有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林雾宿舍的三个女生也在房间里，似乎刚从宿舍外面回来，站着一边说话，靳欣站在林雾身侧，也在看电影。
　　看到她进去，林雾立刻跟她招手：“嗨。你吃饭了没有？”
　　成晓渝凑到她身旁，“我还没吃呢。林雾，你吃了没有？我们宿舍的人说，东门那边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我们班有几个同学都说那里的东西很好吃，而且很有特色，不如我们一起去吃吧。”
　　林雾立刻点头：“好啊！”
　　就在这时，成晓渝看到她们宿舍其余三个女生不约而同都转过头来，用一种奇怪之中又带了一点欣羡的眼神看着她。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可以啊。”
　　林雾移动鼠标停掉影音播放器里的电影，转头问道：“靳欣，你还要不要继续看电影？”
　　靳欣立刻说：“好啊，你把电脑放在这里给我看吧。”
　　成晓渝看到林雾从床上拿了外套穿上，接着对自己说：“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洗一下手。”
　　成晓渝开心地跟她挥挥手：“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等林雾去了洗手间，她宿舍的那三个女生对成晓渝说：
　　“成晓渝，你看林雾对你多好啊！”
　　“简直是太好了。”
　　“就是，看得我都羡慕了。”
　　“啊？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说？”成晓渝听得有点稀里糊涂，当然不可否认也有点飘飘然。
　　靳欣笑着点评：“估计这个世界上能请得动林雾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徐小莉解释给她听：“她四点半的时候泡了一包方便面吃，刚才我们叫她去吃饭叫了很久她都不去，说她很饱，而且要看电影不想下去。你一说要去吃火锅，她就立刻答应了。”
　　成晓渝恍然大悟，开心之余又有点受宠若惊：她没想到林雾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
　　知道林雾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以后，成晓渝更喜欢跟林雾在一起了。
　　而且林雾在不少方面都跟她一样，也不喜欢别人跟她讨论感情的问题，这使得成晓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完全无所顾忌。
　　她们都认识孟星远，有时话题就会落在孟星远身上，都盼望着有一天他能带女朋友给她们两人看。
　　但是有时成晓渝又会想，如果孟星远能跟林雾在一起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惜这个愿望似乎注定要落空。
　　成晓渝看得出，孟星远和林雾都对对方没意思，都只把对方当成好朋友。
　　而好朋友这种状态，跟恋人很近也很远。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似乎永远都不会跨越朋友的范畴。
　　甚至有几次成晓渝跟孟星远聊天，就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每次孟星远都回答她“无聊”或者“异想天开”。
　　虽然觉得非常可惜，成晓渝也只能把这个念头压到心底。
　　可是她是成晓渝啊，她的兴趣就是看着周围的好朋友找到另一半。所以她有时也会在心里幻想林雾以后的男朋友的样子。
　　而且林雾又是这么独立坚强的性格，成晓渝忍不住开始在脑海里幻想她以后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
　　成晓渝觉得自己的这种心理有点矛盾。她既希望林雾继续保持单身状体——这样她就随时都可以去找林雾一起出去玩，但是她又实在抑止不了好奇心去想林雾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可是似乎林雾真的对感情这回事毫无兴趣。每次提起这个话题表情都兴趣缺缺，语气也淡得跟白开水一样。
　　有一次成晓渝去林雾的宿舍找林雾，结果被她的室友告知她不在。靳欣还叫她过去：“成晓渝，我们问你一件事。”
　　靳欣把她拉进宿舍，然后问：“成晓渝，你知不知道林雾以前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也不知道。”成晓渝也很好奇，“你们知道吗？”
　　“我们也不知道。”靳欣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小声地说，“我昨天听我们班的一个男生说，原来上个学期我们学院有一个男生跟林雾表白过，不过被她拒绝了。我们以为她会跟你说，就问一问你。”
　　“啊？我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我见过没有？”成晓渝追问。
　　徐小莉悄悄地笑起来，说道：“是我们隔壁班的男生，你应该没见过。那个人挺不错的，在我们学院算长得好看的了。不过林雾态度很坚决。”
　　“成晓渝，你想想看，一大束玫瑰花！还有一盒巧克力！”靳欣双手跟她比划着，语气相当夸张，满脸都是好奇，“我听我们班的男生说林雾看都没看就走了，一句话都没说。而且后来她好像每次见到那个人都跟路人一样。”
　　成晓渝的脑子立刻被玫瑰花和巧克力装满了，“啊？是吗？”
　　靳欣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你第一天认识林雾吗？她对熟人非常好，什么都会说，但是对不熟的人，话也不多说两句，简直就跟路人一样。”
　　徐小莉也附和道：“不知道她是不是打算一直单身下去。”
　　在T大读书的四年，成晓渝就在朋友的相伴中度过了。
　　大学毕业后，成晓渝去了美国读硕士，在美国的时候经常想念国内的朋友，有空就跟朋友联系。
　　那时成晓渝硕士第二学年刚开学不久，上网跟孟星远聊天，自然就提到林雾。
　　平时成晓渝跟朋友联系一般离不开聊共同的朋友：今天跟这个朋友联系时聊那个朋友的事情，明天跟那个朋友联系时再聊这个朋友的事情。
　　成晓渝很自然把上个星期跟林雾联系八来的消息告诉孟星远：“她妈妈好像要给她介绍对象。”
　　孟星远问：“真的？”
　　成晓渝回答：“对啊。不过她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估计没去。”
　　孟星远没立刻回复她，聊天窗口最底下还是只有她那句话。
　　成晓渝旧话重提：“孟星远，不如你去追她吧。以后你们结婚了我就可以去你们那里吃饭了。”
　　可是她心里觉得这个希望很渺茫。
　　这种话她大一大二的时候就跟孟星远说过很多遍了，每次都被孟星远回复一句“无聊”。
　　而且成晓渝见了孟星远以前的女朋友的照片后，觉得他的初始起点太高：他那个前女友实在长得太漂亮太有气质了。以至于后天她一直认为孟星远喜欢这种文静秀气又有气质的女孩。而林雾在外表方面根本比不上他的前女友。
　　可是成晓渝觉得单从思想和人品上来讲，林雾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成晓渝以为自己这次大概又是白费唇舌时，屏幕上弹出了一句话：
　　“她很难追。”
　　成晓渝一看这四个字，立刻就觉得有希望了。
　　孟星远不是像大一大二那时说她“无聊”，而是向她陈述林雾很难追。
　　这种回答相当于承认他想追林雾了。
　　也就是说她有希望看到两个好朋友变成情侣了。
　　成晓渝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她一直希望孟星远和林雾能在一起，毕竟这两个人是她最好的两个朋友。
　　虽然她对自己感情的事没有兴趣，却对朋友的感情问题非常积极。
　　于是她立刻说：“可是她很好啊。”她实在很怕孟星远半途放弃。
　　孟星远的回复依旧很简单：“所以很难追。”
　　成晓渝在笔记本电脑前点了点头：“林雾确实可能比较难追。”
　　孟星远回了她三个字：“你知道？”
　　“是啊。大二那时我听她宿舍的人说，以前她们学院有一个男生想追她，情人节那天还送了一束花到楼下，被她一口拒绝了。那个男生好像很喜欢她，可是她一点都不动摇，后来她每次看到那个男生都离得远远的，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人。”
　　成晓渝的朋友太多，有时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不记得。她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跟孟星远说过这件事，便详细说了内情。
　　“我知道。”
　　成晓渝有点郁闷：果然她已经跟他说过了。
　　她又打了一行字：“她人太独立了，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看问题太理性，很坚强。几乎无坚不摧。”
　　这句话大概让孟星远觉得很有意思：“你把她说得跟盾牌一样。”
　　“差不多了，我有时觉得她比盾牌还要厉害。”
　　成晓渝又说：“所以你加油啊，我要每天听最新战况。”
　　“懒得理你。”
　　“啊，不要啊。”
　　成晓渝发挥不折不挠的精神，迅速敲了一行字：“反正你也在W市，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啊。如果你们在一起的话，我以后给你们当伴娘。”

　　第 42 章 

　　成晓渝觉得自己对着孟星远的时候可以说很多鼓动的话，可是对着林雾却什么都不敢说。
　　以前林雾和孟星远都是对对方完全没有心思，成晓渝也比较放松，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她有点担心会“打草惊蛇”，对着林雾反而不敢说太多。
　　成晓渝觉得她一点知觉也没有，只是把自己当成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可是成晓渝很想看到两个好朋友成为一对情侣——更何况其中女的那一方是一直走单身路线的林雾。
　　不知道她哪年哪月才能看到开花结果。
　　于是她只好继续跟林雾聊别的话题，然后时不时地把话题往孟星远的身上绕上一圈。
　　林雾再回去看前面的对话，才觉得成晓渝那句问话有点诡异。
　　“你跟孟星远怎么样了？”
　　这句话看起来怪怪的。
　　这个星期林雾每天都不用加班。唐菁菁星期一休完年假回来，林雾下班回到公寓就跟她一起看电影。
　　晚上林雾看了一集House就关了电脑，早早地爬上床准备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林雾觉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情形先是比较模糊，然后逐渐变得清晰，依稀是大四那年她跟孟星远一起乘地铁去医院的情景。地铁的车厢里都是乘客，他们站在车厢里聊天，列车轧过车轨的声音在耳边轰隆隆作响。
　　这一觉睡得有点昏昏沉沉，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林雾醒来时还有点恍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做这样的梦，洗漱完便离开公寓到公司上班。
　　早上的时候林雾还比较精神，到了下午两点就开始犯困，也幸好今天没什么事情要做，主要是熟悉加拿大那个项目的技术。
　　下班后林雾留在座位上整理几份技术文档，然后接到孟星远的电话。
　　她的周围有几个同事在聊一个项目，他大概是听到了：“你还在公司？加班吗？”
　　林雾一边关电脑一边回答：“不用。我的事情都做完了。而且我今天很困，想早点回去睡觉。”
　　孟星远问：“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林雾眯了眯眼睛，“嗯。半夜做了一个梦，估计是把我的睡眠时间给占用了。”
　　“做梦？什么梦？”
　　林雾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变得很大，总不能跟他说梦到他了吧？
　　她潜意识里觉得最好不要告诉他梦境的内容，于是随口扯道：“我记得不太清楚，反正就是一个梦。”
　　他又问：“你今天中午没睡觉吗？”
　　“睡了一会，后来有人经过被吵醒了，所以我才这么困。”林雾换了一个话题，“怎么样？你出差好不好玩？”
　　他轻轻一笑，“没什么好玩的，而且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来过这里。”
　　林雾已经收拾好东西，便继续坐在座位上跟他讲电话：“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林雾春节过后连续加了几天班，可以进行调休。翌日是星期四，下午的时候她向部门经理申请星期五调休。
　　第二天不用上班，林雾的时间也比较充足，下班后去附近的商场买东西，出来的时候看到商场大门口那里有人在卖糖炒栗子，散发出一阵阵袅袅的香气。
　　林雾闻着那股香气，忽然想起昨天刚回国的孟星远，想买一袋给他吃——后天就是星期六了，见到他的时候可以拿给他。
　　卖栗子的人向她笑了笑，热络地问道：“小姑娘，要不要买袋栗子回去吃？很好吃的。”
　　林雾也不知道孟星远吃不吃栗子，跟那个人说了一句：“稍等啊。”
　　接着掏出手机给孟星远发了一条信息：“你吃不吃栗子？”
　　然后站在那里等他的信息。
　　三月初的天气还很冷，风从门口那里灌进来，吹得林雾的手有点冷。
　　等了两分钟，还是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她干脆拨了孟星远的号码，通话没人接听，移动客服服务台小姐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您好，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林雾挂了通话，跟那个卖栗子的人买了一袋栗子，然后走出商场。
　　刚走到路口，她的手机就响起来。
　　“林雾，你找我？”他的声音有点低沉，“我的手机没电了。”
　　“没事。我现在在外面，你吃不吃栗子？”
　　他的反应比平常略微迟钝，过了几秒才答道：“你给我买吗？吃的。”
　　林雾告诉他：“我已经买了。”
　　她有点迟疑地问：“孟星远，你是不是感冒了？”听他的声音跟平时不太一样，有点沙哑低沉。
　　“嗯，感冒了。”大概是生病的缘故，他说话也比平时简练了许多，声音显得非常有磁性。
　　林雾一怔，估计他现在就是在睡觉，跟他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便跟他道别：“那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再打给你。”
　　第二天早上，林雾不用上班，在床上睡到差不多十点才起来，唐菁菁早就去上班了，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
　　林雾吃完早餐拿起手机给孟星远发了一条短信：“你感冒好了没？”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收到他的回复：“没。哪有那么快。”
　　林雾拿了短信几秒，直接拨了他的号码，等他接通电话立刻就问：“你去看了医生没有？”
　　“没有。不想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林雾觉得他的感冒比昨天更严重了，不由皱起眉：“你现在在哪里？”
　　“在我的宿舍。”他或许是觉得她的问话跳跃性太强，“怎么了？”
　　林雾一想到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病在那里、没人照顾又不去医院，就觉得不是办法，于是说道：“我去看你方便吗？”
　　“嗯。方便。”
　　孟星远微微一顿，问道：“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调休，春节那几天加了班，今天休假。”
　　林雾去房间穿了外套就下楼坐车去他那里。
　　凭着记忆找到他的宿舍，按了门铃后，孟星远来给她开门。
　　他穿着居家的T恤和裤子，看到她手上一个纸袋子微微笑起来，笑容浅浅地化在日光中：“栗子？”
　　林雾点点头，把那袋栗子放到餐桌上，“不过这几天你还是别吃了。”
　　她仔细地看了他几眼，觉得他的精神很不好，“你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
　　孟星远走到沙发上坐下，“我发烧了。”
　　重感冒加发烧，应该算很严重了。
　　他左手撑在膝盖上，眼睛闭着，眉毛像用墨水淋过一样，又浓又黑，睫毛顺着眼睑垂了下来，眉眼间都是倦色，修长的手指抚在额头上，侧影英俊得无法形容。
　　初春稀薄的光线从客厅的落地窗穿进来，打在他的身上，在他周身笼罩出一种略显忧郁的氛围。
　　林雾突然觉得，那些什么电影男明星、男模特都是浮云。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发烧的程度，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掌心与他额头相贴的地方传来十分滚烫的热度，从掌心一路传到她的大脑。
　　接着她将左手贴到自己的额头上，跟他比较体温。
　　她刚从外面进来，手上还带着外面的低温，手心有点冰凉。跟他滚烫的额头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后林雾发现，他的头轻轻地转了过来，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黝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也许是因为还在发烧的原因，那双眸子异常清亮，宛如宇宙中最明亮的恒星。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他凝视着她也不说话，表情淡然平静，眼神深邃。
　　过了几秒，林雾开口：“嗯，我给你煮点粥吃。你先睡一下吧。”
　　林雾看了一下他的厨房，有很多厨具，看上去都十分崭新，估计他平时极少自己做饭吃。
　　流理台的角落放着一瓶花生油，盖子还没开封，全新的。旁边有一包盐，全新的。还有一瓶酱油，也是全新的。
　　大少爷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后来她想到他们公司应该有餐厅，而且他平时可以回家吃饭，又觉得很理所当然了。
　　只能下楼买东西了。
　　林雾也从来没有照顾病人的经历，平时周末早上她跟唐菁菁都是煮白粥吃，也不知道给病人熬什么粥最好，只知道感冒可以喝姜汁可乐。以前在T大读书时，林雾也得过几次感冒，宿舍的女生跟她说喝姜汁可乐可以治疗感冒，后来她每次感冒，去食堂吃饭就会买上一大杯姜汁可乐喝。
　　她下了楼到附近的超市买材料，先在饮料区买了一瓶罐装的可乐，又到蔬菜区买了生姜。她也不知道感冒的人吃什么粥比较好。但是光是吃白粥可能没什么味道。
　　想了很久，然后去买煮粥用的香菇和芹菜。
　　没工作之前，林雾的烹饪技巧非常一般，在家的时候都是妈妈做饭，她做得最多的是打扫卫生和洗碗，有时也会下厨，但是做得并不是非常好吃。成为上班族后她在外面租房子生活，周末跟唐菁菁经常要自己做饭吃，才学会了几道比较拿手的菜，做的菜也越来越好吃。
　　再回到孟星远的宿舍时，他还在卧室里睡觉，屋子里很安静。
　　林雾一看厨房的刀具都是珵亮珵亮的，光影可鉴。
　　她将外套脱下来放到沙发上，先去厨房烧了一锅开水，把要用的厨具洗了一遍，然后又用开水烫了一下，算是消毒。
　　接着把生姜削皮，然后拿出砧板开始切生姜。将生姜切成一片片的薄片，跟可乐一起倒进锅里煮。
　　然后开始准备煮粥。
　　先洗了米放进电饭煲里煮，拿出从超市里买回来的香菇和芹菜放到水里清洗，把前者细细地切成一粒粒的肉丁。
　　孟星远在卧室睡觉听到厨房传来一些声音。他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厨房里忙活着，袖子捋到了手肘的地方，一会儿切香菇一会儿洗芹菜，极有条理。
　　他走进厨房，“你在煮什么？”
　　“香菇芹菜粥。”
　　锅里的粥已经熟了，林雾把材料加进去，再将火调到温火慢慢地熬。
　　她百忙之中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起来了？”
　　然后想起餐桌上的东西，命令他：“外面有一碗姜汁可乐，赶紧趁热把它喝了。”
　　孟星远走出厨房，果不其然在餐桌上看到有一碗深褐色的可乐，还散发着热气，屋子里有股很浓的生姜跟可乐混在一起的味道。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入口有点呛，口腔里都是生姜的味道。
　　林雾从厨房走出来时看到他已经把整碗可乐都喝完了，便问他：“怎么样？太凉了吗？”凉了的话治疗效果就降低了。
　　他把碗放回到餐桌上，说道：“有点辣。”
　　“啊？会吗？”林雾知道他一向不吃辣。
　　这一点上林雾跟他有点相似。她也不怎么吃辣，但是成晓渝尝到什么好吃的都喜欢跟她推荐，有时林雾也会吃几口，但是孟星远吃得比她更少。以前他们几个人一起出去吃饭，有时成晓渝点了一些辣的菜叫孟星远一起吃，他基本尝过一口就不会再吃第二口。
　　林雾从消毒柜里拿了一个新的碗，去厨房倒了一点可乐到碗里，结果才喝了一口就差点被生姜的味道呛晕，而且那股气还一直往脑门窜。
　　岂止有点辣，简直就是辣死人不偿命。
　　都不知道他刚才怎么喝完一整碗的。
　　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好像放太多姜了。”姜汁可乐辣一点效果会更好，可是这一锅绝对辣过头了。

　　第 43 章 

　　等粥终于煮好，林雾给他盛了一碗端到餐厅的桌子上，对他说：“好了，可以吃了。等你吃完，我洗了碗再走。”
　　孟星远问她：“你不吃吗？”
　　“我早上吃过了。”
　　孟星远在消毒柜里取了一把勺子，坐到餐桌前，从碗里舀了一口粥吃。由于重感冒的关系，味觉有点退化。香菇和芹菜都切成了碎片，味道很清淡，吃起来倒是非常可口。
　　林雾回厨房关了抽油烟机，“你慢慢吃，厨房里面还有。”
　　孟星远见她已经开始准备收拾厨房，跟她说：“你不用收拾了，明天会有钟点工来收拾。”
　　林雾心想他在那里吃粥，自己总不能坐在一边看他吃东西，还不如找点事做。而且是她自己弄乱的厨房，没理由扔给钟点工收拾。
　　“反正我现在有空。”
　　孟星远吃了几口粥，问：“下午可不可以吃鱼片粥？”
　　说完他忽然想起她刚才说了洗完碗就回去。
　　林雾在替他收拾客厅，应道：“可以啊。”
　　他是有条理的人，没有乱丢东西的习惯，公寓倒不会显得很乱，而是很整齐，只是由于公寓很大，哪些东西放在哪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东西也不多，茶几上只有一个杯子、两瓶矿泉水和一盒纸巾，十分干净，沙发上也只放了几本杂志。
　　她记得上次来他这里的时候，客厅的沙发上什么东西都没放，几乎称得上一尘不染。大概是他这两天生病没时间收拾才将杂志扔在沙发上。
　　孟星远放下勺子，转过头望着她，有点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啊。”林雾将他沙发上的杂志一本本收好。
　　是不是人生病了智商也会跟着下降？
　　而且是疯狂地下降。
　　随即她也想起自己之前说洗完碗就走，过了两秒，说道：“那我在你这里再呆一会。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孟星远很想跟她说，她想呆到明年都没关系。
　　林雾又想起了一件事，抬起头跟他说：“不过那个鱼片粥我以前没煮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她拿着纸巾蹲在地上给他擦茶几，侧了头审视玻璃，检查有没有擦干净，补了一句：“如果你想吃的话，我煮给你吃，不过要是不好吃的话别怪我。”
　　“没关系，能吃就行。”
　　孟星远想跟她说怎么可能会怪她呢？
　　林雾“嗤”的一声笑出来，回头问他，“你不怕我毒死你啊？”这么放心。
　　他微微愕然，然后也笑了：“你跟我没冤没仇，不至于。”
　　林雾抬头扫了一眼客厅前面的液晶电视机，“喂，孟星远，等一下在你这里看电视可不可以？”她和唐菁菁住的公寓里没有电视机。
　　“你想看就看，不用问我。”
　　孟星远觉得现在符合她喜好的电视节目比较少，便跟她说：“我的笔记本电脑里有几部电影，你要是无聊可以看。”
　　林雾一听有电影看兴致立刻高了些，问道：“好啊！什么电影？”
　　他说了几部电影的名称，有两部林雾已经看过了，有两部没看过。
　　她刚想说“我等一下看看”，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摇了摇头，说：“算了，等一下不小心看到你们男生那些私人文件夹，看到一些不该看的文件。”
　　孟星远一时之间没听懂她的意思：“什么不该看的文件？”
　　“A/片啊。”林雾扬眉回答他。
　　她本来想用一个在网上看到的词“爱情动作片”替代的，但随即又想到自己跟他那么熟，便直接说出口了。
　　虽然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但是她相信他绝对知道这种影片的内容是什么。
　　孟星远瞬间了然，淡淡地抿了抿嘴：“我会那么不小心吗？”
　　林雾立刻睁大了眼睛：“咦，你真的看过啊？”
　　“看过。”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表情坦荡，“以前我们宿舍有个人移动硬盘里有几部。”
　　林雾听他坦然承认，心里倒是有点高兴。
　　说起来也有一段插曲，以前她和成晓渝以及宿舍的几个女生就讨论过男生看这种影片的普遍程度，并且强烈地鄙视了一下那些口是心非的男生。
　　那次成晓渝来她的宿舍找她，当时靳欣正在上网，有一个帖子介绍日本的一个非常有名的女/优，自然地就谈到了A/片，靳欣便问了几个女生的看法，成晓渝也凑过去看了那个女/优几眼，说他们班有几个男生也有看，最后问：“林雾，你们班有没有男生看？”
　　“不知道。”林雾跟班上的男生并不是非常熟，平时接触并不多。但是她觉得男生到了一定年纪看这种东西挺正常的，便说：“其实看了也没什么，我觉得挺正常的。”
　　成晓渝的哥哥就在美国留学，也看过这种片子，成晓渝受了哥哥的影响也觉得男生看这种影片很正常，便跟着点头：“对啊。我哥也是这样说的，他跟我说他的几个同学都有看，在美国男孩子看这种东西好像是非常正常的。”
　　宿舍的另一个女生也说：“就是，中国的性教育太落后，这种影片起码可以普及一下一些知识，而且男生如果什么都不懂的话，以后吃亏的绝对是他的女朋友。”
　　徐小莉不懂这其中的逻辑：“为什么吃亏的是他的女朋友？”
　　那个女生是平时宿舍里最大方坦荡的人，什么话都敢说，便为几个女生答疑：“如果男生懂这些的话也可以算是一种变相的经验，以后跟女朋友那个的时候不会让女的太痛……不过我最受不了的是，有些男生明明很喜欢看，但是死都不承认自己有看过，而且还老喜欢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几个女生都点头：“我也很受不了这种人！”
　　林雾十分好奇，问他：“喂，好不好看？我们宿舍那时有一个女生找到了一部片源，本来我们想一起看的，结果一直没看成。”
　　孟星远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里泛起一点笑意：“你想看？”
　　林雾点了点头，老实地告诉他：“有点。没看过嘛，有点好奇。”
　　她哼了一声，“切，看这些东西又不是你们男生的专利。凭什么你们男生就可以看？我们女的就不可以看？”
　　孟星远抿了抿嘴，微微笑起来，没有立刻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林雾觉得他的笑容有种纵容的味道在里面。
　　他又舀了一勺粥，慢条斯理地开口，眼中分明带着笑意：“我又没说不让你看。”
　　“哎，算了，我也只是好奇，也不一定有时间看。”林雾也不是真的非常想看，只是有点好奇那种电影到底是什么样子，即使没得看也不会沮丧。
　　他的沙发旁边放着几份琴谱，都是五线谱。
　　林雾记得小学的音乐课上老师教过他们五线谱，那时她学得非常认真，后来基本都忘光了。高中那时许瑶姿来她的宿舍拉琴，许瑶姿给她看过琴谱，那时捡回了一些记忆。只是已经过了几年，之后又忘得差不多了。
　　最近跟着唐菁菁学钢琴，才又重新捡回这些很久以前的知识。
　　她忍不住翻开来看了一下，看了几眼想起自己现在应该要收拾东西。
　　又放到一边。
　　孟星远本来想跟她说不用收拾，自然会有钟点工过来打扫卫生。
　　可是她这么帮自己整理客厅，他的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温馨的感觉来。
　　这样看她忙碌，感觉她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这样的生活，就好像是一对已经结婚多年的夫妻。
　　他一边吃粥一边看她整理东西，正午的阳光洒进屋子，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显得很温柔。
　　到后来他吃完了两碗粥还在看她收拾东西。
　　他不说话，屋子里便很安静，林雾一扭头就看到他正望着这边，目光专注。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冲他扬了扬手中的汽车杂志：“你不是已经买了车了吗？还看汽车杂志？”杂志的日期似乎也不是最新的，他应该买了一段时间了。
　　孟星远瞥了一眼杂志，说道：“没买车以前看的，看完一直忘了扔，扔了它吧。”
　　林雾点点头，将杂志放到地板上。
　　大部分杂志都是他所从事的能源行业方面的期刊，有几本看起来很专业，林雾光是看封面的标题就觉得研究问题的角度很深很细。她觉得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不管是对待学习还是工作。
　　林雾不时问他这本杂志要不要，那件东西要放在哪里。
　　后来孟星远放下勺子，走过去跟她一起收拾。
　　剩下还有一两本家居杂志。林雾有点惊讶他连家居杂志也看：“你也喜欢看家居杂志啊？”
　　他说：“看一看，觉得有点用。”
　　最后林雾将擦过茶几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跟他说：“大少爷，你这里的东西还挺少的。”
　　琴谱他都放得很整齐，相比之下倒是杂志显得比较多，但是全部收起来之后，客厅就空了。
　　“放那么多东西干嘛。”
　　林雾跟他解释：“我有点惊讶，本来以为你的东西会很多。”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天天住这里，有空也会回家。”
　　从卧室里传出一阵悦耳的铃声，是他的手机响了。
　　孟星远去卧室拿了手机，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走回客厅：“妈……嗯，感冒，有点发烧……现在好多了。我明天或者后天回去……嗯，我知道，你别担心，没事……”
　　挂了通话后将手机随手放在沙发上。
　　林雾忍不住问他：“孟星远，你生病了干嘛不回家？”回家的话起码有他妈妈照料着，总比一个人呆在这里好。
　　孟星远反问她：“回家干嘛？”
　　靠，这个人竟然还回答得这么理所当然。
　　林雾更加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回家的话你妈妈就可以照顾你啊。”
　　孟星远抿了抿唇角，“现在也挺好的。”他的心里想的却是，回家的话她就不可能来看他了。
　　孟星远去了一趟书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很大的纸袋，然后递给她：“这个给你的。”
　　“给我的？”林雾倒是有点好奇，“什么东西？”
　　他微微一笑，说：“从德国带回来的。你打开看看。”
　　林雾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长方体的盒子，跟一本杂志翻开来的大小差不多，大概三厘米厚。
　　盒子正中是一幅冷清之中又略微有点热闹的街景，街道两侧都是哥特式的建筑，灰色砖的墙壁，削得尖尖的屋顶，很多行人走在街道两侧，远处是一条清澈的河流，蓝色的水波倒映着岸边的街景。整幅图充满了欧洲风情。
　　图片上方布满了各种弯曲的黑色线条，很淡的印记，拼图专属的线条。
　　林雾有点惊奇，立刻笑起来：“拼图？”
　　“对啊。”孟星远看着她的笑容也愉悦地笑起来，“应该比你说的那个特产有创意。”
　　“是的！有创意多了！谢谢谢谢！”林雾觉得他是一个很会动脑筋的人，竟然能想到给她带拼图，以前给她买的那几份报纸也是。
　　她双手比划了一下，又问道：“这个拼图拼出来有多大？”
　　孟星远回忆了一下，“那个店主跟我说长100厘米，宽80厘米。”
　　“好，谢谢了！等我哪天拼出来了再跟你说。”

　　第 44 章

　　这样算是把客厅收拾完。
　　林雾见他已经吃完粥，便将餐桌上的碗拿进厨房，准备开始洗碗。
　　孟星远跟在她后面进了厨房，“要我帮忙吗？”
　　林雾把锅里煮过的生姜片倒进垃圾桶，抬起头跟他说：“不用了，你去睡觉吧。感冒的人要多休息。”
　　而且她很怀疑他知不知道要怎么洗碗。
　　于是又瞥了他一眼，“而且你会洗碗吗？”在她来之前，他的厨房还是全新的。
　　“怎么可能不会？”他淡淡地抿了抿嘴，“我在德国读书那时也有试过自己做饭吃。”
　　林雾也想起他在德国当过一年的交换生，点点头：“行了，会就会。下次你再自己洗吧，你感冒还没好，还是别碰冷水比较好。”
　　她调开水龙头，让自来水流下，用手肘撞了撞他，“现在先去睡觉。”
　　现在还是初春，厨房的窗户开着，风从外面灌了进来，他再继续在这里站着又该着凉了。
　　他应了一声：“再等一下。”
　　孟星远去洗手间洗了手，进卧室之前又看了一眼厨房，她正站在厨房的洗碗槽前洗碗。
　　一个碗洗完了，她就放到一边，继续洗别的餐具，手上沾了许多洗洁精的白色泡沫。
　　厨房的窗户半开着，有风从外面吹进来，偶尔拂起她颈侧的发丝，她抬起右臂轻轻地擦了擦脸颊，大概是将发丝蹭到颈侧，然后又继续洗餐具。
　　深色的衣袖被她挽到手肘的地方，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背影很贤惠。
　　很居家的感觉。
　　在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生出天长地久的感觉来。
　　这样跟她过日子。
　　林雾将水龙头关上，感觉到他的气息，一回头果不其然发现他就站在厨房的门口，微微蹙起眉头：“还站在这里干嘛？这里风大。”
　　感冒的特征就是想睡觉，孟星远也有点困了，手指抚上眉心，“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睡觉。”
　　他想了一下，跟她说：“笔记本电脑在书房里，那几部电影在E盘里。”下午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光看电视对她来说可能有点无聊。
　　“哦，好。知道了。”她点头应道。
　　洗完碗后，林雾把碗擦干放进消毒柜消毒，打开电视机后拿着遥控器换了十几个台，也没发现什么值得一看的节目，便关了电视机去他的书房上网。
　　她上了一会儿网，看了几个帖子，觉得有点无聊，打开E盘，点进那个叫“电影”的文件夹。
　　其中两部电影她已经看过了，可是她忽然很想再看一遍那部《角斗士》，点击了播放。
　　孟星远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便醒了，去洗手间洗漱完在书房找到她，正坐在椅子上看电影。
　　林雾从电脑屏幕的反光看到了他，转头问道：“你睡醒啦？”
　　睡了一觉，他的精神好了一点，气色也好多了。
　　孟星远应了一声，看了一样电脑屏幕，电影的画面非常熟悉，“你不是看过这部电影吗？”
　　她头也没回，将目光调回到电脑屏幕上：“我再看一遍不可以吗？”
　　说着，她忽然想起那年考完公务员跟他和成晓渝一起吃饭的情景，他对于某部电影的评论：这种电脑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
　　而她现在不但已经看过了结尾，而且还把电影重头到尾再看一遍。
　　他笑了笑，“当然可以。”
　　电影正播放到高/潮处，男主角在斗兽场成名，见到罗马皇帝及其外甥，然后摘下了属于奴隶的面具。
　　他就站在她旁边，修长的身影倒影在电脑屏幕上，她通过画面看到他也在专心地看着电脑屏幕。
　　估计他也挺喜欢这部电影的，要不然也不会看完还存在电脑里没有删掉。
　　她转过头，抬起眼睛与他对视：“你要不要坐下？”
　　这里毕竟是他的地方，电脑也是他的，这样让他一直在旁边站着很不好。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他现在是一个病人。
　　最后他们把笔记本电脑拿出去放在餐桌上，两人坐在餐桌的椅子上一起看完了《角斗士》，接着又看了另外一部电影。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林雾想起要下去买东西给他煮鱼片粥，便跟他说：“我下去买东西。”
　　孟星远说：“我跟你一起下去。”
　　林雾瞟了他一眼，开玩笑地问：“等一下你不会晕倒吧？”
　　孟星远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顶，很轻地：“神经。我有那么脆弱吗？”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想了一下，说道：“要不然我们直接到楼下的店吃饭吧，别买回来了。”他忽然想到，她照顾了他半天，又是煮粥又是收拾东西，不想让她再这么累了。而且她中午也没吃饭，现在也应该饿了。
　　林雾刚想答应，想起他中午的话，不由问他：“你不是说想吃鱼片粥？”
　　“那个不急，不一定要现在吃，以后吃也可以。”
　　林雾确实没做过鱼片粥，也没有把握可以做好，而且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吃了两碗粥，这时也有点饿了，便答道：“好啊。我也想吃点东西。那什么时候去？”
　　孟星远回答：“现在去吧。我去拿外套和钱包。”
　　林雾觉得他很雷厉风行，改了主意就立刻贯彻执行，不过她乐于听从：“噢好，没问题。”
　　她想到一个问题，说道；“那我等一下吃完饭就走了，就不上来了。”
　　他点头：“行。”
　　他去卧室拿外套，林雾扬声问他：“孟星远，你的电脑怎么办？要关机吗？”
　　“关机吧。”
　　他们乘电梯下楼。
　　电梯下降了两楼，在14楼停下，有几个人陆续走进电梯，说着什么话。
　　林雾跟他一起退到里面，他站在角落里。
　　进来的几个人大约是一家人，商量着要去哪里买东西。
　　林雾转头想跟他说话，这才发现他休闲装的衣领有点褶皱，后面没翻好，出言提醒他：“你的衣领。”
　　电梯里的人说话很大声，瞬间淹没了她的声音，孟星远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略微低下头，“什么？”
　　“领子。”林雾又说了一遍，还是被电梯里那些人说话的声音盖过了。
　　她见他这么一低头，休闲装的领子刚好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索性伸出手替他整理，“你的领子没弄好。”
　　孟星远这才听清楚她的话，他长得很高，见她伸过手，便低了头让她更好地整理。
　　靠得很近，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露的牛奶香味，她的脖子很白，线条的弧度很优美，他能清楚地看到她脖子上细细的绒毛。有几根发丝轻轻地擦过他的下颌，像是草原上的风轻轻地拂过。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亲密的动作，那一瞬间他的心有一丝恍然。
　　电梯里的其他人还在讨论着什么，林雾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衣领上，向后一翻，将他的衣领弄好。
　　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好了。”
　　他微微低着头，她鼻尖闻到的都是男性的气息，心里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点像情侣之间的小动作。
　　她的眼眸稍微一抬就看到他线条干净的下颌，心中突生感慨：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朋友？
　　出了电梯，林雾才想起他送给她的拼图还放在他的公寓里没拿下来，转头跟他说：“完了，你给我的拼图还没拿下来。”
　　“粗心大意。等一下吃完饭再上去拿吧。”
　　两人在小区附近的一家餐厅吃了晚饭，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雾跟他上楼拿了那盒拼图，听到他说：“我送你回去。”
　　林雾说道：“傻啊你！你送我回去然后你又自己开车回来吗？你当你是超人啊？”
　　她明白他是担心自己，向他保证：“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半路被人拐跑的。”
　　孟星远也笑起来，最后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嗯。那好吧。你自己回去小心点。到了给我发信息。”他还真是怕她半路被人拐跑了。
　　林雾应了一声，跟他道别：“那我先回去了。”
　　他在茶几上取了车钥匙，“我送你下楼。”
　　林雾头一侧，“不用了吧？你已经上来了，还下去干嘛？”
　　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走吧。”
　　孟星远跟她一起下了楼，出了大门后，林雾跟他挥了挥手：“好了，那我回去啦。”
　　孟星远走到路边帮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后座车门让她坐进去，俯□叮嘱她：“天黑了，自己一个人回去时记得小心点，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信息。”
　　林雾跟他点点头：“嗯，知道了，我到了就给你发信息。你快点上去吧。”街道上不比室内，气温低风又大，而他尚在感冒之中。
　　孟星远跟司机报了她公寓的地址，吩咐道：“司机，麻烦把她送到楼下。”
　　司机转头应道：“行，没问题。”
　　他这才关上车门，林雾在里面跟他挥了挥手。
　　他站在路边，身上穿着那件深色的外套，天色有点暗，但是他的轮廓仍然十分清晰。
　　林雾看着他，忽然就想到了一个词：玉树临风。
　　司机发动引擎，出租车立刻启动，在马路上行驶起来。
　　跟他这样呆了一整天，林雾心里也突然涌起一种舍不得的情绪来。
　　这么想着，她转过头，通过车子后面的玻璃可以看到他仍然站在路边，风从他身上吹过，似乎并不在意。
　　车子渐渐驶远，他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渐渐变成一个黑影，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林雾收回目光，将身子坐正，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司机在前面开车，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一切，问她：“舍不得男朋友啊？”
　　她微微一怔，答道：“不是。”
　　可是那一瞬间，似乎潜意识里她也分不清自己的回答到底是在否定“舍不得”这个动词，还是在否定“男朋友”这个名词。
　　她将目光转向窗外。
　　外面华灯初上，各种色彩的灯光在城市的空中亮着，编织出一幅繁华的城市夜景图。
　　林雾将视线拉远，一双眸子的焦距在夜色中稍微偏离。
　　过了几秒，她抿了抿嘴，补了一句：“我们只是朋友。”

　  第 45 章

　　星期天早上林雾回了一趟林家，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林雾放好东西，从包里掏出一瓶纯净水便走向林阳的房间。林阳在房间里上网，看到立刻打了个招呼：“姐，你回来了？”
　　林雾打开手里的纯净水喝了两口，问道：“阿阳，你雅思学得怎么样了？”
　　林阳之前报了一个雅思的班，林雾帮他交报名费的，她也不知道林阳复习得怎么样了。
　　林阳推开键盘，过了几秒说道：“姐，我不想去英国读书了。”
　　林雾旋上纯净水的盖子，“嗯”了一声。
　　林阳看了她一会，说道：“我想好了，我还是继续工作，不过我想买一辆车。”
　　林雾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她平静地问：“你想买什么车？你现在有钱吗？”
　　“爸妈存折里有点钱，可是还不够，姐，你再帮我出一点好不好？”
　　林雾打开纯净水又喝了一口：“你现在的工作需要开车吗？”
　　林阳罗列了几条不轻不重的理由，最后说：“我同学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有车了。”
　　林雾提高了音量：“那是人家有钱！”
　　有时她不知道要怎么跟林阳说话，大道理他肯定是不愿意听的。
　　她觉得头有点疼，旋上瓶子的盖子，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开跑车，也想住别墅。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要量力而行。你不要总想着跟人家比，再说周围有很多人都过得没有你好，你怎么不想一想自己现在有多幸福？”
　　林阳没说话。
　　林雾继续说：“阿阳，你如果是读书什么的，我可以出钱，一直到你读完书为止，可是我看不出你现在有必要买车。”
　　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听到妈妈在外面扬声叫他们吃饭，说道：“吃饭了。”
　　转身走出房间。
　　这个星期的工作安排又开始密集起来。星期三早上是部门每周的例行会议，大家商量了一下月底整个部门的同事一起外出游玩的地点，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有山有水，远离城市就行。
　　开完会林雾收到技术总监的邮件，说下午有事要跟她谈。
　　林雾也不知道技术总监突然找自己有什么事，想来想去估计是要谈加拿大那个项目的细节，就不再担心了。
　　下午走进会议室时，她才发现不仅技术总监在，人力资源部的经理也在。
　　等她坐下来后，技术总监用英语问道：“Tracy，在这里工作还习惯吗？”
　　林雾点点头：“习惯。”
　　技术总监也点了点头，用英语接着说：“你在测试部也做了快半年了，现在研发中心那边缺一个软件开发工程师，我和Mark都认为你的技术可以胜任研发的工作，现在公司想把你调去研发中心，当然也会尊重你的决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研发中心？”
　　林雾越听越惊讶，立刻点头肯定：“我愿意去。”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表达好自己的意愿，重复了一句：“总监，我非常愿意去，我会尽力做好的。”
　　“很好。”技术总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跟她嘱咐了几个工作调配上的问题，“以前你在测试部是向Anson汇报，研发中心直接归我管，以后如果你在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跟我反映，如果对研发的工作不熟悉的可以问研发那边的同事。”Anson是项目经理的英文名。
　　“好的，谢谢。”
　　“那么从明天开始你就正式调去研发中心。”技术总监站起来，”Keep working.”
　　人力资源部的经理跟林雾讲了一下调配的流程，“……调到研发中心后，工资会跟着上调20%……当然，如果你以后觉得在研发中心的工作不适合你，想回测试部工作也可以跟技术总监或者我们人力资源部反应。”
　　林雾知道调到研发中心会加薪，但是她现在不在乎了：“好的。我明白。谢谢经理。”
　　翌日晚上孟星远约她一起吃饭。
　　席间林雾问他：“孟星远，你知不知道W省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而且最好亲近大自然的那种。”
　　孟星远停下筷子：“你想出去玩？”
　　“不是，我们部门组织的旅游，项目经理说每个人都要想一个地方。”林雾也不知道自己调到研发中心以后还能不能跟测试部的同事一起出去玩，先问了再说。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提议了几个地方，并向她一一分析每个地方的特色。
　　林雾边听边点头，“你都去过吗？”
　　“有些去过，有些没去过。”
　　“谢谢了，到时我说出一个地方就行。”
　　孟星远听她的语气似乎并不在乎到底去哪个地方，“你不想去吗？”
　　“不是啊。我昨天刚刚调了部门，我不知道到时会不会去。”林雾将话题撂到一边，“算了，其实我也可以自己出去玩。”
　　“对啊。自己去玩也可以。”他接过她的话，“你想去哪里？”
　　林雾突发奇想：“不如我们去看日出。”昨天早上的部门会议上，她听到公司以前组织过员工去海边旅游，有几个人就去看了日出。
　　孟星远欣然应允：“好啊。”
　　他一口答应，林雾却不由一怔，迟疑地问他：“你真的想看？”看日出要打破惯有的作息规律，也许一整个晚上都不睡觉，并不容易实现。
　　“有日出干嘛不看？”孟星远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是确实想看，美好的天然景观、特别的景象都有兴趣，当然如果能跟她一起则最好不过。
　　他说道：“下次如果有机会，可以去看流星雨。”
　　林雾终于相信他是真的想看日出，而不是为了陪自己才去看，于是放了心，又问：“那我们去哪里看？”她毕业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熬过夜了，此时有点跃跃欲试。
　　“我回去查一下。”
　　两人商量了时间，最后定在星期五晚上出发。
　　星期五一整天研发中心的事情都比较多，林雾又是刚调到研发中心，这两天都在熟悉研发项目，下班后还在熟悉代码，她对着电脑一直看到八点多，突然想起跟孟星远的约会，赶紧收拾东西回公寓。
　　林雾回到公寓时已经差不多九点，她洗了一个澡，上网看了半个小时的帖子，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等到了孟星远的电话，他到楼下了。
　　到了车上，孟星远说：“XX路那边有一座山，那里可以看日出。”
　　林雾先提醒他：“熬夜可能会有点辛苦，可能你到半夜就困了。”
　　他答道：“我还不至于那么不济。”
　　林雾怕他不兑现诺言，先跟他立下军令状：“到时如果你睡着了你就是猪。”
　　孟星远笑起来，扬起眉毛看了她几眼：“放心好了，你皮肤的颜色绝对比我的更接近猪。”
　　林雾拿拳头揍他：“去死。”
　　孟星远笑着包住她的拳头，“开个玩笑。”她的皮肤很白，跟猪的皮肤那种粉红色还是相差相当大的。
　　“我知道啊。”林雾还没蠢到连这个都听不出来。
　　他的手包着她的拳头，传来异样的感觉。
　　暖暖的，痒痒的。
　　像是一阵暖风拂在心尖上。
　　车子在柏油马路上开了一段时间，前面还比较顺畅，后面就越来越堵，整条道路都是红色的车灯。车子在拥挤的车流中走走停停，很久才开出一段路。
　　孟星远将车子速度减慢，“都十一点多了还堵车。”
　　林雾也觉得今晚的交通实在太差了：“对啊，为什么？”
　　孟星远目光穿过挡风玻璃，“应该是前面出车祸了。”
　　林雾答道：“反正我们不急，还要五六个小时才日出。不过这样有点浪费汽油。”汽油不能完全燃烧，不仅浪费汽油，而且污染环境。
　　他点头：“是啊，很浪费汽油。”
　　到了下一个路口，他说：“我们换条路，不走这条路，前面比较绕。”
　　他们换了一条路后，路面状况渐渐好转，车子越开越顺畅。
　　车子从盘山公路绕上山顶，沿途都是茂盛的树木。
　　山顶上有十几个人，大概也是来看日出的，零散地散在各个角落，草地上有踩过的痕迹，大概平时经常有人来这里。周围围了栅栏。有水泥筑成的栏杆。
　　孟星远说：“我今天上网查过了，这里治安比较好。”
　　林雾倒不在意治安的问题，只是拍了拍胸口：“幸好你有车，要不然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第一次觉得他是有车一族很好很方便。
　　孟星远微微一笑，“不至于那么惨吧？”
　　林雾跟他点点头：“差不多了，要不然也不敢半夜出来。”
　　过了一会他又说：“那看来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先买了车。”
　　林雾附和地点点头：“是啊，在关键时候你还是挺有经济头脑的。”
　　两人聊了很多话题，孟星远问她工作上的内容，“你前几天跟我说调职，是什么事？”
　　林雾跟他解释：“就是换岗位啊，以前我在测试部，现在调到了研发中心。”
　　“研发中心？辛苦吗？”
　　“是比之前在测试部做的事情难，而且我刚调过去有些内容还不是很熟悉，现在会辛苦一点，但是我一直想做的就是研发，而且还可以加工资。去年投简历时我就想投研发岗位的，又怕HR觉得我技术背景不行，才投了测试的职位。”
　　“你在银行那时是不是也经常加班？”
　　林雾回想了一下，“也不算经常。我那是技术岗位，不像那些业务岗位的员工天天都要加班。而且后来工作熟了就基本不用加班了，他们那些跑业务的每天基本都要八九点才能走。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觉得被逼着加班跟自己主动加班是不一样的。”
　　她摇了摇头，“孟星远，你不知道我在银行工作那一年做得多无聊，有好几次我还想怎么自己当初不听你那时的话，进了银行工作。”
　　他笑起来，“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说的话那么有用。”
　　“我之前忘了跟你说嘛。”
　　林雾也问了一下他工作的事，把自己在公司遇到的趣事也一并说了。
　　这样一直东拉西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聊到半夜，林雾开始有点困了，精神也没法像之前那样集中，后面说话也不多了，反应也慢了半拍。
　　孟星远早就察觉了，对她说：“你很困是不是？先睡一会儿吧。”
　　林雾揉了揉眼睛：“不是说了谁先睡着谁就是猪吗？我才不要当猪。”说着，她竭力睁开眼睛，向他证明自己很有精神。
　　孟星远见她实在困，伸出手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猪就猪吧。赶紧睡，等天亮的时候我再叫你。”调整了一下空调的风口。
　　林雾还在挣扎：“我睡了你怎么办啊？”她在他面前真是毫无信用可言了，明明是她提议来看日出的，结果现在她却要先睡了。早知道前几天就不加班了，现在可能精神会好点。
　　孟星远喜欢看她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的样子，有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用经过思考。
　　“我现在不困，可以上网看看新闻，等一下如果困了我也睡一会。”孟星远伸出右手在她座椅下方调了几个键，给她调整座椅的倾斜角度，让她可以睡得更舒服一点。
　　林雾也实在撑不下去了，呢喃道：“那我先睡一会。对不起啊，这次先让我睡一次，下次我跟你一起等。”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轻松自在，什么情绪都不隐藏。
　　孟星远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傻瓜，来日方长。”
　　山顶半夜的气温很低，车厢内开了暖气，但是让她就这样睡着他又担心她会着凉。
　　他脱下外套，给她小心地披上。
　　林雾睡得不沉，迷迷糊糊之中感觉他在给自己披衣服，睁开眼发现他的俊脸近在咫尺，一双漂亮的眼睛刚好在凝视着她。
　　她含糊地问了一句：“孟星远，你自己不穿吗？”
　　“不用，我不睡。你盖着。”他轻声说，“别说话了，赶紧睡。”
　　他们靠得很近，林雾可以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流浅浅地拂过自己的脸，像是芦苇轻轻地拂过。
　　她的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暖暖的感觉，觉得无比踏实，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宛如细水流淌而过，涓涓地流满了她的整个心房。
　　在这几秒钟里，她眼睛的焦距也终于对好。
　　车厢里的灯关了，车窗外只有星星和远处灯火的光芒。车厢里很暗，只有他的一双眸子，漆黑透亮宛如遥远的夜空，星星点点地闪着温暖的光芒，那些光芒一点一点地射入她的心扉，照得她的心也暖烘烘的。
　　她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

　　第 46 章 

　　在T大读书那时，有一次林雾跟宿舍几个女生说起自己跟孟星远和成晓渝一起出去吃饭的趣事，徐小莉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脸上写满了好奇：“林雾，到底这个孟星远是哪一个？我听你说过这个名字几次了，但是一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靳欣抢先回答：“我见过我见过！上次他拿计算器给林雾，我看到了。”
　　“长得好不好看？”
　　“很好看！超级好看！”靳欣使劲点点头，“下次如果再见到他我指给你看。”
　　徐小莉很开心地点头：“好啊好啊！”
　　过了几秒又问：“‘孟星远’这个名字怎么写啊？”
　　林雾回答：“星空的星，遥远的远。”
　　靳欣点评道：“‘星空遥远’？这个名字好有诗意。”
　　“会吗？”林雾倒没觉得有什么诗意。
　　只是这一刻，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跟他的名字十分契合。
　　林雾轻轻动了一下左手，想举起来，随即才发现胳膊有点沉，大概是太累了，手都抬不起来了。
　　于是她想，还是暂时算了吧。下次再找机会叫他给她摸一下。
　　下一秒，沉沉的倦意如同车窗外的夜色涌上脑海，重新将她淹没，她缓缓闭上眼睛，再度睡了过去。
　　阖上眼睑前，整个视线只剩下一条很细的缝，最后那一刻还能看到他的眼睛，淡淡地折射出温暖的光芒，瞳仁很黑。
　　孟星远当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她的脑子里转了这么多念头。
　　他替她盖好衣服后，并没有立刻坐回去，看了她的睡脸好一会，心中溢满了爱与怜惜。
　　她整个人都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十分娇小，眼底下有淡淡的青晕。
　　她的公司非常有名，工作内容又是她感兴趣的，有时不用加班她也会留在公司看资料，她这几天都在加班，大概也累了。
　　过了一会儿，孟星远坐回驾驶座，拿出手机上网看新闻。
　　这样看了很久，还是很精神。
　　他转头看了一下右侧的副驾驶座。她的脑袋贴着车门，一手揪着他的外套，睡得正沉，半个身子歪在车门那边，眉头微微皱着，大概这样的睡姿很不舒服。
　　孟星远眉心微微攒了起来。车厢前座的空间太小。早知道刚才让她去后座睡了。
　　她的头动了一下，有几绺头发顺着她的脸颊垂下，滑过秀气的鼻子、下巴和白皙的脖子，落在他的外套上。
　　孟星远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被这几绺头发撩到了，犹如炎炎夏日正午草原上的一阵微风，轻轻拂过草原上的青草，炙热之中带了一抹凉爽。
　　他将手伸过去，替她将那几绺头发拨到一边，她的头发很细很软，他的拇指指部摩挲过她的脸颊，掠过她的耳朵，然后顺着她的发梢收回。
　　她的头发被拨到一侧后便露出白皙无瑕的脸，小巧秀气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着。
　　他看着她，心底又柔又软，只希望就这样陪着她一直坐到天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黑夜缓缓撤离大地，破晓的光芒逐渐在天地之间显现，雾霭渐渐在山顶聚拢，雾气在山顶浮现，草地上的露水渗出一点点的凉意。
　　孟星远望了一眼窗外。
　　东方的天际染着一抹清新的淡金色，拂晓的光芒在青色的山头后隐约显现，马上要日出了。
　　转头看向副驾驶座。
　　她还在睡着，头靠着车门，抱着他的外套，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呼吸声几乎听不到。
　　虽然很想让她一直这么睡着，但是不叫醒她的话就什么都看不了了。回头她肯定又要郁闷了。
　　以前她在他和成晓渝面前总是将所有消极的情绪都藏起来，现在在他面前什么情绪都自然流露了。
　　孟星远认识了她这么久，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孟星远倾过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轻声喊她的名字：“林雾，林雾。”
　　林雾睡梦之中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很轻地叫她的名字。
　　很柔和的声音，像是碧绿草原上的一片飘云，顺着清风在天幕上漂移。
　　“干嘛？”她睡得正香，说话声含糊不清，右手动了一下。
　　孟星远凑近她，右手撑在她的座椅上，左手将她的小手抓在掌中，柔声说道：“日出了，快起来。你不是说想看日出吗？”
　　“日出”两个字，像是一把又软又细的小毛刷，轻轻地刷过林雾的心房，她想起自己熬到半夜就是为了看日出。
　　虽然仍然非常困，她还是努力撑起眼皮：“日出了？”一边伸手揉了揉眼睛。
　　孟星远笑了笑，手绕到她的脖子后面扶她坐起来：“嗯，日出了。赶紧穿好衣服。”
　　林雾扭头望了窗外一眼，是要日出了。
　　晨曦在东边的天边浮现，淡淡的霞光开始抹上白色的天空，形成一幅瑰丽的景象。
　　熬了大半夜就是为了等旭日升起的一刻。
　　她赶紧坐起来，到底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下次我一定跟你一起熬到早上。”想起来就觉得郁闷，之前还跟他打赌说谁先睡着就是猪——现在她在他面前是彻底没信用了。
　　孟星远不在意地笑了笑，取过外套放到车子的后座，安慰她：“没事。我刚才也睡了一下。”
　　林雾打量了一下驾驶座，不由问他：“你怎么睡的？”他的前面还有一个方向盘，空间十分狭小，很不好睡吧。
　　“眯了一下眼。”
　　孟星远看了一眼窗外，吩咐道：“外面气温低，把外套穿上。”
　　林雾觉得他变得很温柔，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从来没有觉得他这么温柔，她有点受宠若惊，
　　他虽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但是平时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只管自己的事，很少干涉别人，极少如此温柔。
　　孟星远岂会没发现她一直看着自己，抿了抿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怎么了？”
　　林雾整理了一下头发，再次看了他一眼，“孟星远，我觉得你突然变得好温柔，说话很……温柔。”她想了半天，还是找不出另外一个词。
　　他是读工科的，头脑清晰、说话逻辑分明、做事认真投入，但是绝对不属于那种温柔或者体贴型的男生。
　　刚认识他那会，觉得他不太像会关心别人，但是似乎这一年里跟他一起出来时，都能感受到他对她的体贴。
　　他挑挑眉，“我一向都很好说话。”见她有几绺头发没弄好，替她拨到后面。
　　林雾刚想回他一句“是吗”，突然想起那次两人一起等电梯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给她整理头发。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她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如同潮水渐渐涨上来，顺着她的感官神经流动，很快溢满了她的整个心房。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却想不起是什么事情。
　　只是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孟星远见她呆呆地想事情，“怎么了？”
　　林雾立刻回过身来，用手敲了敲脑袋，告诉他：“我半夜好像做了一个梦。”她记得依稀梦到跟他和成晓渝一起出去玩。
　　他应了一声，“你梦见什么了？”
　　林雾回忆着梦境：“好像是梦见我、你还有成晓渝。”
　　孟星远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成晓渝。
　　明明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还要去想成晓渝。
　　过了一会，孟星远抿了抿嘴，“嗯”了一声。
　　林雾觉得他兴致似乎不高——虽然谈不上不高兴，但是绝对跟开心沾不上边。
　　她也记不清楚梦境的具体内容了，右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后面的就不记得了。好像我们在电影院里看电影。”
　　他忽然转过头来，幽深的眸子沉静地看着她，“就这样？”
　　“对啊！”林雾丢给他一个“你还想怎样”的眼神。
　　清晨的光线还很微弱，晨曦淡淡地在他身上扩出轮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的五官，挺直的鼻梁，黝黑深邃的眼睛。
　　比半夜里看到的脸还要好看。
　　林雾猛然想起半夜里，自己好像想摸他的脸来着。
　　凌晨那时头脑有点模糊，现在想起这个念头却觉得有点诡异。
　　不知怎么的，她的脸突然像被火烧了一样，非常滚烫。
　　原本模糊的梦境也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梦里，他们看完电影，她收到林阳的短信要回家，她只好跟成晓渝和孟星远说她有事不跟他们一起回去了，他忽然转过身来，一双宛如星空般璀璨的眸子望着她。
　　看着他的目光，她的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后悔，有点想继续跟他呆在一起。
　　而不是跟他们告别。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继续跟他呆在一起。
　　而梦境里的成晓渝的影像渐渐变得模糊，几乎立时就会淡去。
　　最后梦里只剩下她和他。
　　也许是因为清晨的原因，车厢里也略微变得清凉。
　　林雾目光微微一转，望见他那一侧的车窗外，乳白色的雾霭在山顶缭绕，拂晓的光芒穿透了雾霭，降临大地。

　　第 47 章 

　　林雾跟他一起下了车，在空地上站好。
　　金色的旭日渐渐从远处的山头冒出来，如金丝般的光芒暖暖地喷泻而出，照向整座城市。
　　晨曦在山头浮现，白蒙蒙的雾霭依然笼罩在山的周围，给整座山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这一刻是如此美好。
　　林雾屏住呼吸，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情景。
　　山上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很多人，不绝地发出“好美”“真壮观”“太阳很大”的赞叹声。
　　朝阳在山后露得越来越多，最后终于整个轮盘都呈现在眼前。耀眼的光芒驱散了牛奶般的雾霭，给整座城市带了光明与生机，山间的水汽在阳光下反射着清凉的光芒。
　　阳光在渐渐拉长，山间的雾霭在阳光下再也看不见。
　　林雾觉得已经没什么可以看的了，便转身。
　　晨曦在他身上披了一层淡淡的光边，五官十分清峻。
　　跟他认识了五年，还一起呆了一整夜，这一刻却突然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过了一秒，林雾开口：“喂，孟星远，如果以后我们有空找个时间再来看一遍好不好？”
　　孟星远当即应允，“可以啊。”
　　“说好了啊。”林雾伸出手要跟他拉钩。
　　他微微蹙起眉，表情有点无奈：“这么幼稚。”虽是这么说，还是伸出了手跟她拉钩。
　　如果在他面前的是成晓渝，大概会理直气壮地反驳。
　　不过林雾也很少做这种举动，过了两秒才说：“有时幼稚一下也挺好。”
　　他似乎想起什么，修长的手指勾住她的，唇边随即抿出一抹浅笑，“你别到时又睡着了就行。”
　　林雾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双眉好看地扬起：“怎么可能？我下次一定可以熬到天亮。”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眉梢轻轻一挑：“昨天晚上你也是这么说的。”
　　晨曦在他身后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手指上传来温暖的触感。
　　清晨的气温很低，风吹在脸上都是凉的。他的手指却是暖热的。
　　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一起出去吃过很多次饭、一起看过几次电影，还跟他一起去过KTV，在最难受的时候甚至还靠过他的肩膀。
　　可是那些举动放到现在的拉钩前，似乎都变得不足轻重。
　　只是拉一下手，却瞬时让她觉得心脏里的血液都为之停滞。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猛地想起那次他约她一起去唱K时的那条短信。
　　晨间的空气很清新，眼前就是他英俊无比的脸，忽然心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来。
　　这么好的风景。
　　这么好的人。
　　突然有点在森里里迷失了。
　　林雾抽回自己的手指，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他的身后：“好了。我们现在回去吗？”
　　孟星远目光在她脸上微一停驻，点了点头：“你想现在回去还是在这里再呆一会？”
　　这种回答。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安，心弦似乎在缓缓拉紧，却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原因，只好说：“随便，都可以。”
　　孟星远向山下望了一眼，说道：“回去吧。”
　　清晨的交通很顺畅，一点也不堵塞。他们下了山，到附近的一家餐厅吃早餐。
　　时间还早，加上是周末，店里没有多少顾客。
　　碗里的白粥冒着热气，豆浆的甜味随着空气挥发。林雾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粥，偶尔跟他说一两句话。
　　孟星远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脸上，“你还困是不是？吃完我送你回去。”
　　林雾倒不是非常困，毕竟半夜睡了一觉，而且在山上呼吸了新鲜的空气，现在精神很足，只不过突然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认识了五年的人罢了。
　　她抬起头迅速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精神那么好。”男生的体力就是好。
　　“研究生的时候经常熬夜，习惯了。”
　　有话题聊总比两个人安静地吃东西好。
　　林雾依旧低着头，问道：“为什么？”她记得在T大读书的时候，他的作息时间很有规律。
　　“做项目，处理数据。不过毕业之后就尽量减少熬夜。”孟星远吃完东西后就一直看着她吃。
　　他跟她一起吃过很多次饭，可以感觉到她今天跟以往不一样。
　　她刚好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入他的眼睛，却似乎有点不习惯，迅速又低下了头。
　　孟星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喝豆浆。
　　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碗里的豆浆差不多没了，勺子仍然以蜗牛般的速度挪动着。
　　孟星远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没有说话。等她将豆浆全部喝完，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吃完了吗？我送你回去吧。”
　　林雾回到住所后去厕所洗了个脸，便回房间开始补觉。
　　躺到床上后却很精神，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她便拿了手机删短信。
　　收件箱里的短信还没满，但是也应该删除短信了。
　　一条条看下来，有孟星远发过来的，有林阳发过来的，也有许瑶姿发过来的。有一两条唐菁菁的短信，还有零星几条大学室友的短信，还有公司一个比较熟的女同事的短信。
　　林雾工作这两年很少发短信，跟靳欣和徐小莉等人基本都是打电话联系。算起来短信基本都是跟孟星远发的。
　　许瑶姿发给她的短信林雾全部都保存着，大学室友的留了一条比较有意思的。删掉同事发的短信，剩下的基本都是孟星远的了。
　　一条一条地点进去，选择删除，然后确认。
　　拇指一滑，下一条短信呈现在手机屏幕上：我想见你。
　　是几个月以前的短信。
　　本来躺在床上就很精神，现在更加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林雾关了手机，重新闭上眼睛，开始想别的事情，过了许久终于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多，醒来后开了电脑上网，开了网页却不知道到底干什么，便像往常一样看House。
　　看了几分钟便接到孟星远的电话，简洁干脆：“下来，我们去吃饭。”
　　林雾有点吃惊，“啊？”
　　正准备跟他说她现在不饿，不想吃东西，手机里又响起他的生声音：“你还没吃饭吧？我很饿。”
　　林雾一怔，心里一软，只好应道：“你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她套了一件外套便跑下楼，果不其然在楼下看到他。
　　上了车后，林雾也没问他要去哪里吃，只是透过玻璃出神地望着右侧的车镜。
　　孟星远一边开车一边注意着路面的状况，目光一转就看到她安静的侧脸，眉心微微拧着，焦距模糊，似乎在想事情。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沿途的景色不断倒退。
　　孟星远将车驶出主干道，绕到附近的树荫下，然后熄灭引擎。
　　林雾上了车之后就一直在神游，等车子停下后才发现他把车停在了路边，还以为汽油没了。
　　她转过头。
　　他的手扶在方向盘上，目光深长无边，直直地射入她的眼里，声音轻暖却十分有力：“林雾，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觉。”
　　令人措手不及的摊牌。
　　林雾有点错愕地望着他英俊的脸孔，微微垂下眼睑，手指开始发凉。
　　车厢里很安静，他的话似乎还在车厢的某个角落轻轻地回荡余音。
　　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回答，也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
　　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所有话到了嘴边都成了无言的叹息。
　　过了许久，她张开嘴巴，声音有点僵硬：“孟星远，你很好，很好很好。”
　　孟星远脸色一震，已经知道她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但仍然一言不发地听她说下去。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选择一个更好的时机向她表明心意，而不是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
　　可是跟她认识这么久，孟星远已经非常熟悉她的心思。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为朋友分忧，却习惯一个人处理自己的所有事情，绝不轻易让旁人介入——即便是最好的朋友。
　　而且她习惯了用特定的方式跟人相处，即使对方的态度有所变化她也不会认同，而是选择将问题搁置一旁，直到别人不再提起相关话题，然后重返以前的轨道。
　　从她今天的表现看来，如果他现在什么也不说，他估计以后她都会躲着自己，而且是穷尽各种理由都会躲着自己。
　　林雾望着他坚定的神情，突然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不敢再正视他的眼睛，微微扭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可是理智告诉她必须把话说完。
　　她闭上眼睛，过了不到一秒再次睁开，接着听到车厢里响起自己平静如死水般的声音：“可是，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她的声音很轻，可是车厢里这么安静，孟星远怎么可能没听到。
　　他在车门上按了一个键，将车窗下降了一条缝，脸色十分平静，“嗯，为什么？”
　　又仿佛是海啸前的平静，异常沉寂，“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第 48 章

　　如果可以，孟星远不想问她这样的问题。他觉得在感情面前问这种问题很多余，依着他跟她的性格，都觉得这种事完全不需要理由。
　　可是他心里也明白，如果今天不跟她讲清楚，他跟她的关系极有可能会一直停滞不前。
　　甚至开始倒退。
　　理由？
　　这个理由曾经在她的脑海里翻转了无数遍，也让她一路淡然地走到现在，可是现在在他的面前，林雾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他那边的车窗开着，有风从玻璃的缝隙里漏进来，冷空气迅速扩散至整个车厢，凉风也让她得以抽回一些思绪。
　　他的手握在方向盘上，神情受冷空气的影响也近乎面无表情。
　　林雾伸手摸上眉心，“我没想过要谈恋爱，也许你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异乎寻常，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思想这些。”
　　话音刚落，她的手臂上传来一股力量，正准备说话，身子已经被扳向了他。
　　孟星远握着她的肩膀，低头望着她的眼睛，眸子很黑很沉静，又像是一潭沉寂多年的深井，望不到底，“那么，你以前认识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没有指明是谁，只用了“他”代替，林雾微微一怔，便明白他说的是谁。
　　一瞬间，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多年前的情景。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正午时分，阳光在树下投下斑驳的影子，今天天气很冷，路边没有什么行人。车窗开着，车厢里的空气却似乎变得沉闷起来。
　　在短短的几秒钟里，她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她的视野所及就是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宛如漫漫宇宙中美丽的星系，浩瀚无边，璀璨生辉。
　　那一刻，她突然开始诡异地想：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冷静下来了。
　　林雾轻轻推开他，目光落在挡风玻璃上，然后开口：“孟星远，我不知道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可能你和成晓渝觉得我人不错——成晓渝就跟我这么说的。可是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好。”
　　脑子里有很多念头，可是到了嘴边突然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件事。
　　她也不知道他听懂她的逻辑没有，索性依着这条思路说下去，“孟星远，其实我这个人有点复杂，只不过没在你面前展现而已——我们是朋友，所以我觉得心里没有负担……可是我平时活得很被动，也没有多余的热情去应付别的事情了……我认识他的时候还在读高中，那时没有想那么多，也不知道我们将来会怎样。”她最终还是回答了他前面的问题。
　　顿了一顿，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后一句话：“对不起，孟星远，我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生活，不想改变。”
　　孟星远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她之前一直没有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就是因为她不想改变。
　　孟星远希望有一天她能回应自己的感情，一直在等那一天，即便要花上很多年，也甘之如饴，可是她却告诉他，即便她心动了，也不想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双眼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认识五年了——林雾，差不多三年了，我什么也不说，就等你发现我……林雾，如果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我可以继续等，一直等，哪怕那一天要等很久——可是你现在是不是想跟我说，你有点喜欢我了，只是因为不想改变，所以才拒绝我？”
　　林雾立刻怔住。
　　跟他相处太久，她完全习惯了他的存在。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也自己分不清对他的感情只是好朋友之间的感情，还是已经跨越了这种关系。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沉默下去，她张开口便想说话。
　　孟星远已经从她脸上的表情猜测到她要说什么，一向平静的面孔浮现一丝悲凉，他的手臂一伸，一把扣住她的腰，用力将她拉向自己，不待她说话，头一低便覆上她的唇。
　　他抱住自己时，林雾以为他只是想要自己认真听他说话，却没有料到他接下来的举动。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犹如滔天的海浪将她淹没。
　　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力气这么大。
　　他一手禁锢住她的腰，另一只大掌扶在她的脑袋后面，而她仿佛一艘小舟驶进了汪洋大海，被翻天的巨浪打得失去前进的方向。
　　她用手去推他的胸膛，想挣开他，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唇间弥漫的都是男性的味道，掠夺的气息。
　　他紧紧地揽住她的腰，几乎要勒断她的骨头，林雾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手表砢在她腰部的骨头上。
　　她喘不过气来，不知道如何呼吸，只能凭着本能揪住他的衣领。
　　过了许久，他终于放开她，经过一个漫长的吻，她的脑子仍然处于极度缺氧状态，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用力吸进空气，平复着呼吸和心跳。
　　孟星远的右手仍然抱在她的腰上，左手饶到她身后圈住她左侧的肩膀，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本来就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更加无法直视他。
　　她挣不开他，只好扭开头，脸上滚烫的温度却无时不刻在提醒她：他们刚才接吻了。
　　“林雾，”孟星远将她的脸扳向自己，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眸子里涌动着一种难以言述的情绪，“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认识他这么久，林雾从没见过他这么沉寂的表情。
　　仿佛仍然可以记起初识时的情景，清晰得一如昨天。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要应一句“好”，可是下一秒她想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各种接踵而来的问题。
　　唇上还带着炽热的温度，嘴里似乎仍然留有他的气息，她的心脏几乎不堪负荷。
　　她在怕什么？
　　他喜欢她。她知道他会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爱她。
　　林雾挣开他，目光望着前方，闭上眼睛，接着睁开，忽然说：“孟星远，你记得有一次我们聊天的时候说到跟父母的关系吗？你说你跟父母的关系比较淡，我说我跟父母的关系也很淡。我生下来的时候，我爷爷奶奶没有看我一眼。他们想要一个孙子，我不是他们想要的，我爸爸妈妈也想生一个儿子，也很不开心，我的出生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喜事。我是他们心中的一片迷雾，我的名字叫林雾，是森林里驱之不散的雾霭。只有我弟弟，才是他们心头的阳光。这种情况挺常见的，我也没有觉得不满，因为我的爸爸妈妈已经给了我所有他们能给的东西，他们供我读书——虽然他们觉得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我会努力让他们的晚年生活可以安枕无忧，可是我付不出更多的热情了，我的热情就那么多，我父母给了我物质上的东西，我会在物质方面还给他们，可是我没法付出更多的热情了……”
　　孟星远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种事。二十多年来的日子，她一个人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对人完全敞开心扉。
　　林雾没有看他，继续说道：“孟星远，那时我们说到以后的生活，你问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说我想过平淡的生活，真的，只要平淡就好了，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多热情去过跌宕起伏、惊喜不断的人生。你说你以后不想生小孩，因为你觉得跟孩子总是隔了一层。我说我也不想生小孩，可是我们的角度不一样。因为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我的成长经历就是这样，而且我没有那么多的热情分给以后的小孩。我不敢保证可以一直让我的小孩快快活活地长大。我这几年一直想，我一个人可以生活得不错。但是如果再来一个小孩，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我平时喜欢看美剧，接受的都是美剧里那种‘生小孩必须对他今后的人生负责’的思想，可是很显然，我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我比较自私，就想一个人这样生活下去，不用为任何人负责。你看，在你看不见的一个角落，我是这么阴暗的人。”
　　那时他跟她聊起今后人生的话题，并没有想到她一句简单的“我也不想生小孩”后面竟然蕴藏了这么多的内容。
　　孟星远看着她平淡的侧脸，很想把她搂过来抱住，可是只是说道：“这不叫自私。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也谈不上阴暗。”
　　“谢谢。”
　　林雾朝他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我宿舍的人觉得我跟成晓渝很好。因为是成晓渝先找到我的，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第一次来找我那时是我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我那时想，不管她遇到什么事，我都会站在她那一边……可是，情侣跟朋友非常不同。”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不想再说，又似乎是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她没有再往下说，孟星远却听明白了。
　　她觉得跟他站在朋友的水平线上才可以毫无负担，希望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相处。
　　他的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林雾，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不会给你压力，你可以不用现在给我答复……”
　　他的心里想的是，既然她不能立刻接受改变，那么就由他退一步好了。
　　如果她的心里有雾霭，他会一直等到她阳光明媚的那一天。
　　他呼出一口气，“我们暂时维持现状，好吗？”
　　哪怕意味着一切要从零开始。
　　尽管有着不同寻常的家世背景，他一直为他的人生拼搏努力，或许到目前为止他的认识都比较顺利，更不用谈失败。
　　林雾不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样的话。
　　很简答朴实的一句话，她却听得有点热泪盈眶，远远胜过了他之前所有的话。
　　她心里还不清楚以后还能不能跟他像以前那样相处，可是这一刻完全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用心。
　　“谢谢你，孟星远。”

　　第 49 章

　　研发部的项目一个接一个，永远也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孟星远时不时会跟林雾联系，后来忙着德国和俄罗斯的项目，跟林雾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起初林雾还有一点不习惯，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孟星远工作后，她有不少周末都是跟他一起过的——看电影、吃饭、逛街，而在此之前她过的都是宅女的生活，周末基本都窝在住所里看电影。过了半个多月，林雾便重新适应了这种——读大学那时她跟孟星远就是这样相处。
　　七月中旬时，林雾跟公司其他两个同事一起到美国芝加哥的总部参加为期一个半月的培训。
　　虽然她短时间内应该都没有可能读硕士了，甚至以后也没有机会了，但是在她工作的第三年，终于有机会踏上最想留学的国家的热土。
　　林雾去美国之前发邮件跟成晓渝说了自己要去芝加哥培训，成晓渝毕业后就到一家美国银行实习，没时间跟她见面，林雾培训完跟同事一起去附近的城市游玩了两天便启程回国。
　　回国后那个的星期五的中午，林雾跟部门的三个同事一起在一家餐厅吃饭，十二点半左右林雾的手机响起来，是许瑶姿的来电。
　　许瑶姿的声音显得很焦急：“林雾，我三哥出事了，你能不能来医院看一下他？”
　　林雾一怔，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出了什么事？
　　她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许瑶姿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工地上出了意外，我三哥被掉下来的东西砸到了，伤到了神经，可是他现在不肯做手术，我们劝了他很久他还是不想做，我三嫂现在还在欧洲，最快的航班今天晚上才到W市。可是医生说如果我三哥不尽快做手术的话以后可能都走不了路了——林雾，你现在能来一下医院吗？”许瑶姿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找林雾好不好，可是无疑是最有效的方法。
　　“好，我现在立刻去。在哪家医院？”林雾问了医院的地址，挂掉通话后跟几个同事说了一下情况，让其中一位帮自己请半天假期，便疾步走出餐厅到外面坐出租车。
　　出租车开得很快，她却还是觉得慢。车上的广播开着，电台在播张学友的《情书》，缠绵的曲子放完了，出租车还在路上行驶着。
　　出租车最后在一家私家医院的大门前停下，林雾下车时忽然回忆起那年放暑假，他和许瑶姿带自己去医院看脚的情景。
　　从没想过有一天住进医院的人会是他。
　　林雾进了医院依着指示走到五楼的高级病房。
　　许瑶姿站在走廊上跟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说着什么，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林雾，你来了？”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病房外，修长的身影在走廊投下一道阴影。他的身旁守着两位助理一样的人，其中一位正在跟他汇报着什么。
　　林雾以前在许家见过许湛宁的照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真人。
　　许湛宁长身立在病房外，像林雾在杂志和报纸看到的那样，是一个冷峻苍白的男人，给人的感觉跟许湛宏非常不一样，很自然地散发着傲气慑人的气魄。
　　许湛宁见到她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林小姐，谢谢你来看舍弟。”
　　林雾朝他点点头：“没什么。”
　　推开病房的门。
　　许湛宏躺在病床上，手臂上缠了几层厚厚的纱布，右脚上打着雪白的石膏。他的身上穿着医院里的病服，头朝里而卧，侧影十分安静。
　　即使来之前已经知道他受了伤，可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林雾掩上身后的门，轻声唤他的名字：“许湛宏。”
　　许湛宏讶异地从枕头上扭过头，“林雾？”
　　她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许湛宏挣扎着想坐起来。
　　林雾连忙按住他：“你不要起来。就这样躺着吧。”
　　许湛宏依言躺好，目光锁在她身上，唇角抿出一丝浅笑，“是瑶姿把你找来的？”
　　“嗯。瑶姿说宋小姐今晚就回来了。”
　　他点头：“我知道。刚才她打过电话回来。”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她大四那年的寒假，隔了将近两年再次见面，却不知道怎么开头。不知道是时光带走了他们的话题，还是在为他们接下来的对话酝酿气氛。
　　半晌，许湛宏开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瑶姿订婚前跟她见过面，有一次许瑶姿跟他聊天也跟他说过她的情况。
　　“挺好的，我在SL上班。”
　　林雾环顾一眼病房的装置，高级私人病房，什么设备都是一应俱全，虽是如此，她还是开口问道：“你要不要喝水？”
　　“好，麻烦你了。”
　　林雾给他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去。
　　许湛宏喝完水，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忽然问：“有男朋友吗？”
　　林雾将杯子放好，答道：“没有。”
　　过了几秒，她补了一句：“许湛宏，不关你的事。”
　　林雾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地重复：“真的，不关你的事。
　　许湛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却没说话：怎么会不关他的事？
　　林雾看着他表情复杂的脸孔，突然说：“湛宏，我以前想过的，我们那时太年轻，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我们所处的环境就是那样，所以在人生的分岔路时只能量力而行，选择其中一条来走。”
　　许湛宏抿了抿嘴角，苦笑着说：“你比我会想多了。”
　　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许瑶姿找她来的目的。她没有劝他做手术，他也没有问她为何而来。只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像很久以前那样交谈，回忆往事。
　　许湛宏突然说：“林雾，你知道吗？我第一天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她的心里又酸涩又难受，扯了扯唇角，抑制着声音问：“一见钟情吗？”
　　许湛宏思索片刻，说道：“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因为其实那天在礼堂里我观察了你很久，看着看着就很想认识你，后来跟我同学在外面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上天对我很好。”让他得以再遇见她。
　　“嗯，你跟我说过，你说觉得我很奇怪。”
　　“不奇怪。”许湛宏坚定地摇头，“不过你在那种喧闹的环境宁愿一个人听歌，觉得你挺特别的。”
　　许湛宏回忆着那天的情景，继续说：“而且我那时明明想跟你继续说话的，你直接就走了。”
　　林雾咬住下唇，淡淡地笑了笑：“对不起啊。如果重新回到那一天，只要你叫住我，我一定停下来。”
　　他笑着说：“我很意外。”
　　“为什么？”她使劲咬住嘴唇，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失声痛哭。
　　“因为你总是很坚强，什么都不说。我那时一直不敢肯定你有没有喜欢，虽然我知道后来你是喜欢我的，但是你不说，之前我一直以为你那时只是把我当作路人甲。”那时她的脚肿得那么厉害，她却什么都不说，硬是撑着走到了一楼。
　　许湛宏回忆起那天跟她打电话告知自己要订婚的情形，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却流泻着无尽的温暖：“那时我打电话给你说我要订婚了，你还跟我说恭喜。”
　　她说：“嗯，所以我现在后悔了。非常后悔。”
　　“为什么？”
　　林雾握住他的手，平静地说：“曾经我以为那是很大度的表现，认为起码可以让你不要觉得那么内疚，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样的话很残忍。”
　　在他们认识的那几年里，她一直没说过这件事，甚至在他们独处的时候，她也没有表露过任何情感，他也没有问过她。
　　所有深藏于她的心底的话，似乎都要这一天都说出来，从此以后，不留遗憾。
　　“你还是那么会替我考虑。”许湛宏苦笑，心中却有几分欣慰：她终究还是为他考虑——明明在这件事中最无辜最难受的是她。
　　沉默了一会，他说：“你这样说我更难受了。你这么理解我，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坚持。”
　　“跟你没有关系。”林雾将他的手叠到自己掌中，抬起头跟他说，“你已经做了你所有能做的事了。”
　　许湛宏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光柔和地洒出眼睛：“林雾，有一件事想麻烦一下你——我想抱一下你，可以吗？”
　　过了一秒，他补充道：“就像朋友之间离别前的拥抱一样，可以吗？”
　　林雾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率先弯下腰，抱住他的肩膀。
　　许湛宏伸出手臂，用力环住她的身子。
　　他的心里都很清楚，是对过去的一种祭奠。
　　以这种方式，祭奠过去。
　　祭奠那段感情。
　　他是一个有妻室的人，有一个结婚一年多的妻子，要尽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以后即使跟她见面了，也只能将一切感情都埋在心中。
　　许久，许湛宏松开她，“以后见面的话，我们还是好朋友？”
　　她肯定地告诉他：“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出了医院后，林雾有点分不清方向，沿着医院外面的人行道走了一段路，才意识到自己走错方向了，沿着原路返回，走了十几分钟去车站坐车回公寓。
　　她坐车到公寓楼下时已经四点多了，回到公寓也不知道可以干嘛，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直坐了很久。
　　手机的铃声划破了公寓的寂静，林雾接起电话，是许瑶姿打过来的：“林雾，我三哥决定做手术了。谢谢你。”
　　“没什么。”
　　林雾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便说：“我们是好朋友，应该的。”
　　许瑶姿拿着手机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说：“林雾，有些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三哥应该也没跟你说……那天晚上，我三哥跪了一整晚，说他不想娶三嫂，我二哥也打电话回来，说不能让三哥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换公司的发展，可是后来我爸爸心脏病发，我妈哭着求我三哥，求他听我爸的话……”
　　许瑶姿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咽了：“我三哥真的很喜欢你。”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性格一向温和的三哥开始学会抽烟的。
　　林雾怔怔地拿着手机，喉咙完全发不出声音。
　　有风从厨房的窗户漏进来，卷入客厅，她觉得视野有点模糊，然后才发现自己的眼眶里开始有水汽溢出。
　　过了很久，林雾才应道：“嗯。”
　　她紧紧咬住下唇，千言万语积存在胸臆间，最后只是说：“我知道。”
　　许瑶姿问：“我三哥跟你说的？”
　　林雾再次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还是有泪水滑出眼眶：“没有，他没跟我说。我就是知道。”
　　没人告诉过她，他也从没跟她说过。可是她知道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做了最大限度的牺牲。她知道。
　　她就是知道。

　　第 50 章 

　　晚上唐菁菁回到公寓，刚打开门就看到林雾坐在客厅的立式钢琴前弹琴，问道：“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平时林雾很少这么早就回公寓。
　　“我下午请了假。”
　　唐菁菁换上拖鞋，问她：“你请假了？不舒服吗？”
　　林雾答道：“朋友住院了，我去医院看他。”
　　“是你那个很好看的大学同学吗？”在林雾的朋友中，唐菁菁唯一见过的只有孟星远，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林雾一怔，下一秒才领悟到她指的是孟星远：“不是。是我高中的同学。”
　　唐菁菁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你那个很好看的大学同学呢？”
　　林雾又是一怔，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见到她口中那个人了——她去了美国一个半月，回来一个多星期，加起来将近两个月，期间还是会收到他的信息和邮件，前天还收到他的短信，但是确实见面减少了。
　　她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可能去出差了。”
　　晚上林雾没兴致上网看美剧，洗完澡继续坐到钢琴前练琴。
　　唐菁菁洗完澡出来，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说道：“林雾，我发现你太清闲了，赶紧找一个男朋友是正道。”
　　“我很闲吗？”
　　“是说你的心灵很闲，有时一个人扛着太多东西很辛苦的，可以找一个人的肩膀来靠一下。”
　　唐菁菁摸着下巴，“不过我觉得你未来的老公只会从你的朋友里面产生。不会是陌生人。”
　　不等林雾说话，便向她解释道：“因为你戒心太重了，跟陌生人很有隔阂，陌生人即使想跟你搭讪也根本没有机会。”
　　她说完才发现林雾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怎么了？”
　　林雾将目光移回琴键上，右手食指按在琴键上，弹了一个高音，然后抬起头说：“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上大学时宿舍的女孩也是这样说的。”
　　彭卉佳硕士毕业后顺利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便商量了和童杨一起请孟星远吃饭。孟星远到达酒店时彭卉佳去了楼下还没到，便跟童杨先点菜。
　　点完菜后，童杨将餐牌递给服务生，唏嘘不已：“赵郡主要结婚了……没想到我们几个工作的人还没结婚，她刚毕业就立刻抢在大家前面先结婚了。”
　　孟星远笑道：“早晚会轮到你的。”
　　童杨也觉得自己毕业后在一步一步地迈入成人的社会：“是啊，早晚我跟佳佳也会结婚的。”
　　手机响起来，童杨赶紧接通：“佳佳？阿星已经来了……还要多久？要我下去找你吗？……那好吧，那你一个人小心点，我们在这里等你。就这样。”
　　他挂断通话，过了几秒钟，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对对面的孟星远说：“阿星，有时你要适当地跟她拉开一点距离……有句话说‘距离产生美’，这是非常有道理的。”
　　孟星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经验之谈？”
　　“差不多吧，以前我追佳佳时，也会这样。”
　　孟星远神色自若地喝了一口橘子茶，淡淡地说：“有用的话就不用等到今天了。”
　　童杨微一愕然，随即笑起来：“倒没想过她是那么难追的女孩。”
　　孟星远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半晌才开口，两道好看的眉毛微微敛起：“其实也不算，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我们两个人碰到一起就是这样了。”
　　可是心里也没底，把全部时间给了她，是不是就能等到雾霭散去的那一天。
　　孟星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孟母从沙发上扭头，说道：“星远，回来了？时间刚刚好，药熬得差不都了，等一会就可以喝。”
　　“爸还没回来？”
　　“下午跟人去码头视察了，说晚点才回来。”
　　孟星远点了点头，走到沙发上坐下，看了一眼电视画面，笑着问妈妈：“妈，你怎么在看足球？”
　　“刚才随便摁的。后来跟你小姨打电话就一直是这个台。你自己看。”孟母将遥控器拿给他，“我去厨房看一看药熬好了没有。”
　　孟星远接过遥控器随手换了一个台。
　　上了初中后，孟星远便极少看电视，有时为了看网球赛事才会坐到电视机前。
　　省台的综合频道正在播放一则经济短片。
　　T大的工程学院跟其它学院的授课方式不同，实行的是跟国际一流大学一样的基础教育模式，学生们大一大二两年什么基础课程都学，即便到了大三还要学很多别的专业的课程。这种教育方式也使得他熟知其它专业的课程，例如金融，例如管理。
　　孟星远对财经的兴趣不大，只是看到电视画面上的人物觉得有几分熟悉，按在遥控器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许氏集团的执行董事是一个苍白英俊的男人。
　　谈不上熟悉的人物。
　　只是孟星远记得看过相似的脸孔，有着更为温雅清峻的五官。
　　星期三早上照例是一个忙碌的早上。
　　林雾在美国培训期间主要接受了加密和解密方面的知识，回来正赶上印度尼西亚项目的调试及维护，用了两个星期将系统的整个框架补充完整。
　　历经四个多月，整个项目终于顺利如期完成。
　　下班后她去图书中心买书，从大厦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童杨。
　　童杨背着一个栗色的单肩包，见到她也是有点惊讶：“林雾？你也在这里买书吗？”
　　林雾也很意外会在这里遇到他，问道：“对啊。你一个人吗？”
　　“佳佳今天跟她朋友去买东西了，我来这边买CD。你去哪里？”其实童杨之前只跟她在KTV里见过一次，不过由于孟星远的关系，下意识地就把她当成了孟星远未来的女朋友对待。
　　“去吃饭。”
　　童杨看了她一眼，忽然说：“我要去那边的银行，我跟你一起走吧。”
　　夜幕渐渐低垂，林雾跟他沿着街道往前面走，忽然听到他问：“林雾，你跟孟星远认识了这么久，你觉得他怎么样？”
　　林雾不可避免地开始觉得有点尴尬，竭力装作自在地回答：“他很好啊。”
　　童杨微微一笑，也不点破，继续跟她并肩往前走，过了很久才说道：“以前——就是大概大二那时，我问过孟星远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说想读博士。”
　　林雾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印象中有一次跟孟星远聊天时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便说道：“他也跟我说过想读博士。”
　　他是一个对学习很认真的人，而且乐于接收新知识，即便离开校园走入职场后，即便他在大学里所学的知识和技术完全可以胜任工作，依然每天看书学习。读博士对他而言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童杨点了点头，继续说：“他们大一上很多课用的是德文教材，教授也是德国人，我记得大一那时跟孟星远谈毕业以后的发展，他说想去德国发展。”
　　林雾隐隐觉得他接下来会告诉她一件很重要的事，听他说下去。
　　“孟星远也不像我这种本科就去国外留学的学生，毕业之后如果不继续留在国外的话，第一选择就是回W市——因为我们这是我们最熟悉的地方，而你们还可以选择在读大学的城市发展。那时我问他，他也说过以后有可能回W市发展，但是他不想一毕业就回来，说想在外面发展一下再回W市。”
　　林雾的脚步瞬间缓了下来，脑海里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闪过，最后到了嘴边只是化成一个无意识的音节：“嗯。”
　　童杨顿了一顿，转头看着她，说道：“可是孟星远硕士读了一年就毕业，接着就立刻回W市工作了。”
　　她虽然竭力维持镇定，神色之间流露出的震惊却无法完全掩藏起来。
　　尽管道路有点曲折，可是童杨知道，自己的目的到底是达到了。
　　晚上林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失眠了。
　　他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也完全可以无忧无虑地继续留在校园里读书学习。
　　林雾记得以前他也遇到过失眠的问题。他们宿舍的人晚上睡觉打呼噜的声音太大，他睡不着。后来一次他们一起出去，林雾问他还有没有失眠，他说很少了。
　　可是——现在失眠的人是她，她为什么要去想这些这么久以前的事？
　　明天还要上班，她不能这样继续失眠。
　　林雾在床上又躺了很久，到凌晨两点多才睡着。早上起来后精神不太好，意识有点恍惚。
　　到了公司她在座位上工作到十点多思绪不可避免地开始随处飘荡，对着电脑出神。直到一个同事走到她身侧，问她一个技术问题，她才猛然惊醒：“啊？什么？”
　　同事跟她复述了一遍问题，林雾连忙扯回飘离的思绪那个同事讲解。
　　下午林雾趁着空闲时间去跟技术总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
　　林雾订的是星期六晚上的火车票。
　　下午她在房间里接连看了两部电影，接着就关掉电脑开始收拾东西，然后背了包便离开住所坐车前往火车站。
　　火车站每天的人都很多，林雾背着包在火车站外排队进站。候车室里挤满了人，每个人都背着大小不一的包，原本宽敞的候车室几乎被挤得水泄不通。供乘客休息用的椅子太少，许多乘客将报纸铺在地上休息。
　　林雾在候车室的角落里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候车室的电子板提示乘客可以开始检票进站了。
　　林雾的铺位是硬卧车厢，上了车她将背包放好，跟硬卧包厢里的另外几个乘客聊天。她昨天晚上没睡好，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始犯困，睡在中铺的女孩先爬上去睡觉，林雾买的是上铺的票，跟其余几个乘客道了晚安也爬上床睡觉。

　　第 51 章

　　火车轧过车轨，发出碌碌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往耳廓里传。
　　列车行驶得非常平稳，车轮有节奏地转动着，发出□辘□辘的声音。凌晨的时候，林雾醒了过来。
　　窗户就在她的枕头旁边，一伸手就能够得到，从窗户望出去就是苍茫深沉的夜色，浓得跟墨汁一样，望不到边。
　　车厢顶部的灯关了，车厢尽头有微弱的淡淡的光泻出，有人站在厕所附近聊天，由于隔得太远音量很低，很快被火车行驶的声音淹没。
　　睡了两个多小时，她的意识十分清晰，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很多情景。
　　林雾看了一眼MP3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她躺在铺上，一直想着事情，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重新戴上MP3的耳塞，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到了四川的边境。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窗外，窗外都是连绵的群山，青草的颜色开始过渡为黄色，阳光穿过玻璃照在车厢的地毯上，将整个烤得暖烘烘的。
　　乘务员推着餐车卖早餐，车厢里在播放广播，乘客三三两两地坐在车厢里聊天。
　　林雾拿了洗漱用品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回到车厢放好东西，开了手机的电源，开机后不久便收到一条短信，是孟星远发过来的：“你不在W市？”
　　列车行驶的声音轰隆隆地滚过耳边。
　　林雾拿着手机看了很久，回复道：“我在火车上。”
　　很快，手机响起来。
　　他的声音远远地传入耳朵：“你去哪里？”
　　上铺的空间狭窄，林雾坐在床上也无法完全坐直身子，只好半猫着腰跟他讲电话。背包还放在床的外缘，林雾伸了另一只空着的手将包扯到里面。
　　一边对着手机说：“九寨沟。”
　　说话的同时，她忽然觉得觉像是一脚踏进了一个幽谷，周围荒无人烟。
　　而手机里只剩下沉默，另一头似乎瞬间没了声音。
　　列车轧过车轨时车厢会有小幅度的晃动，林雾的心就像是车轮上的轴子，一圈圈地转动着，而另一只耳朵旁，手机里还是只有一篇沉默，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有点愧疚。
　　还不知道说什么，那边的孟星远已经开口：“怎么突然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的语气似乎只是单纯的随口一问，却又似乎蕴藏了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
　　林雾望了一眼车厢外绵延的田地，轻声说：“以前一直都很想来，刚好有一个星期的年假，就来了。”
　　过了两秒，她继续对着手机那一头的他说：“不好意思，我忘了跟你说。”
　　她的声音很轻。
　　他们差不多两个月没见面了，她才回国两个星期就一声不响地去那么远的地方旅游。
　　其实他没有权利生气，她也不需要向他解释。可是听她这么说，到底让他心底的烦闷一扫而空。
　　孟星远调整了心情，问道：“你订了旅馆没有？”
　　他的声音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抑郁。
　　林雾也松了一口气，说道：“订了。我来之前已经打电话给旅馆的人订好房间了。”
　　他又问：“打算在那里玩多久？”
　　“一个星期。我下个星期就回去。”
　　孟星远嘱咐道：“一个人小心一点，注意保管东西，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醒来的那一次，有几次想到他，都想拿出手机跟他发短信说自己在火车上，最后还是闭了眼睛继续睡觉。
　　可是这一刻，听着他的声音，忽然觉得即使再迷茫，不管到了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好。”
　　火车抵达成都后，林雾便马不停蹄转车去黄龙。
　　黄龙的大部分景点都属于高原景致。林雾跟其他游客一起登山。登到山顶，高原的大半景色尽收眼底，高原的空气很好很清新，视野被葱茏的山景挤满，满眼都是青绿色。
　　下了山后，林雾跟着其他游客一起到了着名的黄龙寺。
　　黄龙寺的游客络绎不绝，几乎挤得水泄不通。林雾进去后站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几拜便出了寺。
　　傍晚林雾坐车去旅馆休息。她在一家青年旅馆订了房间。旅馆经营很多年了，打扫得非常干净。
　　晚上林雾洗完澡便开始觉得有点困，白天两只脚已经走得很累，可是还是换了衣服去逛夜市。
　　平时她在W市一下班就回公寓，周末也是呆在住所上网不出去，过的就是宅女的生活，可是这次出来旅游像是要把这几年的路都走完一样。
　　出门的时候收到孟星远的短信，叫她晚上好好休息。
　　林雾告诉他：“我现在出去逛夜市。”他几乎每天都跟她联系，她每到一个新地方也会发短信告诉他。
　　他似乎有点不赞同：“晚上你还出去？明天你不是要早起？”
　　林雾跟他实话实说：“有点累，可是觉得呆在旅馆里很浪费，就想出去走走。”
　　他没再说什么，依旧让她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早点回旅馆，看好钱包和手机。”
　　“知道了。”
　　她在一家四川小吃店吃夜宵，老板娘热情地招待了她。
　　晚上九寨沟的气温有点低，店里坐了十几个游客，林雾坐在靠门的地方，凉风掠过街道，从门外面吹了进来。她出旅馆的时候比较急，只穿了一件外套和一条很薄的裤子，突然就觉得有点冷。
　　吃完夜宵回到旅馆休息，白天爬了两座山很累，她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天气十分晴朗。林雾洗漱完回到房间，在走廊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在倒垃圾，林雾跟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清洁阿姨也跟她笑了笑：“早上好。”
　　离开旅馆后，林雾到附近的小店吃了早餐，然后坐车去九寨沟。
　　到了九寨沟，几乎每一秒都在叹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镜海、箭竹海、五花海……一个个湖泊美丽得让人应接不暇。
　　碧绿色的湖水，蔚蓝的天空倒映在湖水中，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幅秀美的画。
　　五花海宁静得几乎看不到水波，湖边的景物倒映早水中，将湖水染成一种奇特的蓝绿色，透过清澈的湖水可以看到湖底的树枝和石头。
　　在这样的美景面前，仿佛连说话也变成了一种残忍的破坏。林雾站在恢弘壮观的珍珠滩瀑布前，一直屏息看着飞溅的水珠从高空落入溪流中。
　　出了犀牛海，林雾在桥的附近休息，接到孟星远的电话。
　　孟星远问她：“你现在在九寨沟吗？”
　　“在啊。”
　　“昨晚睡得好不好？”
　　“嗯。昨天爬山很累，我几乎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明天还要去哪里？”
　　“今天看不完，我明天还想在这里看看。”林雾把行程安排都告诉他，“后天可能还要去附近走一走，然后再回去。”
　　“你买了车票没有？”
　　林雾想起当时买火车票的情形，“买了，我来之前就买了。我还一直怕玩过头错过火车。”
　　孟星远听了她的话淡淡一笑，又跟她聊了十几分钟，看到手表显示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才跟她道别：“不跟你说了，你继续玩吧，饿了记得吃东西。”
　　在四川的第四天，林雾在当地给唐菁菁和成晓渝分别买了几件工艺品，又给林阳买了一份礼物。她也想给孟星远买份礼物，但是在摊位前挑了很久还是没有挑到合适的东西。最后在一家卖钥匙扣和挂饰的小店看到一副小提琴的钥匙扣，只有拇指大小，看上去很朴素很结实。林雾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用这种钥匙扣，后来一看时间不早了，把心一横付钱买了下来。
　　火车驶入W省边境后在车轨上停了一个多小时，原本八点半到站的车次自然而然晚点了。
　　几乎所有乘客都离开床铺坐在下面等候下车的那一刻。车厢里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乘客纷纷打电话给亲人朋友，或安慰或抱怨。
　　林雾不知道列车为什么停了这么久，安静地坐在床上听歌，手机有新短信：“你几点到？”
　　“我也不知道。火车晚点，现在还停在X市。”
　　列车停在W市火车站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列车停稳的那一刻，车上的乘客不约而同爆发出喜悦的欢笑声，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行李下车，或者打电话给亲属报平安。
　　林雾也拿出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到了。”
　　车厢里的乘客很多，林雾等车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背着包走向这一节车厢的门口。
　　站台的人很多很拥挤，来来往往都是人潮，林雾小心地跟在乘客身后准备下车。
　　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你下车了吗？”
　　“嗯，正在下车。怎么了？”
　　他说：“我在楼梯这边等你。你下了车往这边走。”
　　林雾微微一怔，几天旅途的疲惫、等候列车重新行驶的空虚感似乎随着呼吸流出了身体，她顺从地应道：“好。我现在过去。”
　　已经是深夜，夜色在城市上空深深地化开，远处大厦的灯火被夜幕抹去了边缘。
　　站台的阶梯很宽敞，向上方延伸着。
　　林雾从车厢门口下了车，走到站台上，走了十几米就在阶梯一侧发现他的身影。
　　站台头顶的灯光很暗，在水泥地板上投下一层晕黄的光圈，他伫立于在风中，穿着深色的风衣，修长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得模糊了界限，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几个世纪。
　　出站进站的人潮不断在他身旁经过，从他身后的阶梯上行或下行，他没有注目，漆黑安静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她。
　　十月份的夜晚气温比较低，空气潮湿，晚上有雾气，却划不开他浓稠的视线。
　　她站在站台的水泥地上，清浅的眸子掠过他的身上，与他身后的夜色缓缓融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他在一起，已经无法正确区分朋友和恋人的界限。只留下模糊的交界，细微得让她无法立刻识别。
　　许久，她终于走上前，朝他露出一抹清浅的笑，轻声说道：“对不起啊，你等很久了是不是？”
　　孟星远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上前，伸手抱住她，用力将她圈入怀中。
　　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确信她是真的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夜晚的风恣意在站台里穿梭往来，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
　　他将她整个身子都圈在胸前，替她挡去所有的风与冷空气风吹得她的脸有点凉。
　　林雾没有推开他，生平第一次放纵自己享受温暖。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衣服上，闭上眼睛能感觉到风拂起她的头发，以及他胸膛的温度。
　　冰封了多年的心突然像是注入了暖流。

　　浅爱——上 

　　许瑶姿是家中的幼女，在许家的四兄妹中排名最小，有三个哥哥。大哥比许瑶姿大了七岁，二哥大她五岁，而三哥跟她年龄差距最小，只比她大两岁。
　　从幼时有记忆开始，许瑶姿就觉得自己有三个哥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在她看来，家里就是要人多才热闹才有家庭的气氛。上高中后，许瑶姿认识了一个名叫林雾的好朋友，跟林雾聊到自己的三个哥哥时，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在许瑶姿读小学五年级那年，大哥被一场意外夺去了生命，离开了这个世界。许瑶姿对这件事记住的并不多，只是知道全家人都为这场突然其来的意外伤透了心，爸爸和妈妈都被打击到了。因为二哥的身体一直很不好，大哥的去世使得爸爸妈妈少了一个儿子，更为二哥和三哥的将来担心。
　　二哥出生以后就患有重病，每天都要吃药，需要绝对的休养，所以从小学四年级起就辍学在家。或许因为自幼患病与外人隔绝的原因，二哥生性十分冷峻寡言。
　　虽然二哥后来没去学校上学，只在家自己看书，但是二哥什么都懂，无所不知。上了初中后许瑶姿曾经拿着数学作业去问二哥一道艰难的代数题，二哥只看了一眼就告诉她怎么解答。她从10岁开始学小提琴，而二哥只花了一点时间就学会了小提琴，而且拉得比她好多了。
　　那个时候，二哥是许瑶姿在这个世界上最崇拜的人。在她心目中，二哥是一个天才，即使身患重病也能帮她解决许多问题，二哥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教她怎么做人。
　　虽然二哥最厉害最聪明也最有本事，可是三哥才是许瑶姿最亲近的人。
　　三哥的性格很温和，跟许瑶姿年纪又最接近，从小许瑶姿有什么事都会跟三哥说。
　　二哥不用上学，每天早上许瑶姿都跟三哥一起吃早餐，一起坐司机的车去学校，回家的路上聊学校里发生的事。放寒假和暑假的时候，三哥还会带她出去玩。
　　三哥的脾气是全家人中最好的。家里有几个佣人，每次三哥吩咐佣人做事，总是很客气。
　　许瑶姿有时心情不好，跟佣人说话时语气就会带上情绪，但是三哥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带给佣人。
　　许瑶姿一直觉得妈妈属于那种典型的小家碧玉，性格温柔贤淑，对爸爸的话言听计从，绝不反抗。
　　她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中，她有三个哥哥，虽然哥哥们都很疼她，但是哥哥毕竟是男的，而有些话只能跟女生说。
　　可是从小学到初中，许瑶姿知心的好朋友并不多，初中那时倒是有几个同学对她不错，可是有几个都是在知道她的家世背景后突然对她变得很热情的。
　　所幸后来她读高中时认识了林雾。
　　在那个时候，三哥也认识了她的同学林雾。
　　有几次三哥向她问起林雾，一开始许瑶姿不知道三哥为什么会问这个，就把自己知道的林雾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许瑶姿发现三哥喜欢林雾，是那次她跟三哥和林雾一起去电子城买MP3。
　　即使过了几年，许瑶姿仍然记得三哥最温柔的笑容，是那时他跟林雾在一起的时候。
　　许瑶姿看着他们突然想：所谓的天作之合就是这么回事吧？
　　许瑶姿才发现：原来三哥展露的笑容的温柔程度也是因人而异的。
　　即使对着自己，三哥也只是属于亲人式的笑容，可是对着喜欢的女孩子，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那天从电子城买完MP3回来，三哥像往常一样先送林雾回家，跟着林雾一起下了出租车。许瑶姿坐在后座上，看到三哥握住林雾的手说了什么话。
　　夜色温柔，可是远远比不是三哥唇边的笑容。
　　大哥已经不在了，许瑶姿衷心盼望着二哥和三哥都能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子，然后跟她结婚，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可是二哥身患重病，一直没有娶妻的打算。他从美国做完治疗回来后，就立刻接手集团的生意，此后更是无暇兼顾其它事情。
　　许瑶姿之前一度以为林雾会变成她未来的三嫂。
　　可是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悲哀。一旦遇到问题，家族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即使有喜欢的人也只能割舍。
　　几年以后，那年高二暑假在电子城见到的情景，都成了许瑶姿遗憾的理由。
　　自从三哥从瑞士回来后，再也没有露出过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天晚上，许瑶姿看到三哥跪在地上跟爸爸妈妈说不想娶宋家的小姐。
　　可是爸爸不答应，而且非常震怒，对三哥说除非断绝父子关系，否则他必须跟宋紫媛结婚，还说：“你生在许家，以后集团的生意就由湛宁和你继承，你想想看，这个家你有没有责任！”爸爸越说越气，心脏病开始发作。
　　后来妈妈也跪到了三哥旁边，哭着求三哥不要惹爸爸生气，不断地说：“湛宏，妈妈求求你，不要这样跟你爸爸说话。”
　　许瑶姿满脸泪水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不断地想：二哥呢？只要二哥在这里，就能阻止爸爸妈妈。
　　她突然很想念二哥，在她心中，二哥是无所不能的，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而且爸爸妈妈最听二哥的话。
　　可是二哥现在在美国做治疗，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最终三哥还是答应了爸爸妈妈跟宋紫媛订婚。
　　就在那一晚，许瑶姿第一次觉得爸爸很可恶，她的心里突然很恨爸爸，恨爸爸就这样亲手摧残了三哥的终身幸福。
　　本来三哥可以跟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孩子，可是他们亲手扼杀了这个可能。
　　她知道爸爸妈妈养育他们四兄妹很不容易——而且那一年大哥去世，二哥好不容易痊愈，爸爸妈妈承受了巨大的悲痛。
　　可是那一刻她突然很恨爸爸妈妈，觉得他们只会考虑集团的生意，从来不考虑三哥的感受。
　　三哥没有二哥那种魄力，也没有二哥的强势。三哥是那种很温柔的人，性格和脾气都是他们全家最温和的，总是带着笑意。
　　她看不惯爸妈逼着孝顺温和的三哥作选择，逼着孝顺温和的三哥屈服。
　　这涉及到三哥的感情问题，是他以后生活中要时时刻刻面对的。
　　后来二哥知道了这件事特意从美国打越洋电话过来。
　　二哥的话在家中一向都很有分量。
　　本来已经有希望了，可是爸爸心脏病再度发作，住进了医院。事情全部变了样，宋家也开始给爸爸妈妈施加压力，整个事态开始往许瑶姿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爸爸还是瞒住二哥，让三哥跟宋紫媛订婚。在这个基础上，两家签订了合作协议，将濒危的家族事业从死亡之谷拉了回来。
　　她的心里对宋家的小姐也不由生出了反感之情。
　　许瑶姿知道自己是意气用事，可是她就是无法平静接受。
　　许瑶姿曾经不无悲凉地想：以后她是不是也会跟三哥一样，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
　　她惴惴不安地生活，却发现自己是如此地无能为力。
　　是的，爸爸说的很对，除非跟家里断绝关系，否则她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就要考虑家族的利益。
　　爸爸曾经想过让她嫁到邵家，三哥率先反对，一向淡漠的二哥也开口说话：“当初湛宏的事还不够吗？”二哥一向不多话，但是他明显也对这件事心存不满。许瑶姿知道，二哥平时虽然不表现，但也是很爱护三哥的。
　　后来，她终于遇到林亦辰。
　　林亦辰对她很好很用心，他们也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她跟林亦辰结婚时，结婚请柬上写了林亦辰和她的名字。
　　看着请柬上林亦辰那个沾着金箔的名字时，她的心里充满了惆怅：因为三哥心里喜欢的女孩也姓林。
　　如果那时不是发生那么多事，那么也许三哥结婚那天的结婚请柬上写的就是三哥和林雾的名字了。
　　许氏旗下的三家酒店的业绩不断上升，可是许瑶姿再也没有在三哥脸上看到以往的笑容。
　　在别人看来三哥是一个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的青年，许氏的酒店是他从瑞士回来后一手经营起来的。
　　许瑶姿觉得是三哥牺牲自己的幸福换来许氏的酒店业务的发展与扩张。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随便嫁一个人，也希望三哥可以跟喜欢的女孩在一起。
　　许瑶姿印象中，往年集团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宴会，三哥有时会跟爸爸妈妈一起出席宴会。有时也有很多伯父伯母带着自己的女儿来许宅做客，但是三哥从来没有看上哪家的小姐。
　　偏偏去看一场校园十大歌手比赛，就喜欢上了她的同学林雾。
　　或许三哥以前没有喜欢上林雾的话，会二话不说地听从爸爸的命令结婚，然后对妻子和儿女很好。但是他对别的女孩动了心，有了喜欢的人，就很难再喜欢别的人了。
　　许瑶姿还记得那天三哥在楼梯间看到林雾时那种眼睛一亮的情形。
　　好像整个天空都变得蔚蓝，整个楼道里都是春风。
　　跟林亦辰订婚前，许瑶姿跟林雾见了一面。第二天早上，她跟三哥一起在别墅的院子里吃早餐。
　　冬天的早晨有点冷，远处的树林弥漫着雾霭，别墅依山而建，院子里也有淡淡的雾。
　　许湛宏望着院子里的树木，说：“今天雾很大。”
　　许瑶姿看着三哥的脸，忽然说：“三哥，我昨天去找林雾了。”
　　许湛宏一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又放下，面容沉静：“她……现在怎么样了？”
　　许瑶姿把自己跟林雾的对话告诉了三哥。
　　三哥静静地听完，望着院子说：“如果那时我能够再坚持一下，不要轻易屈服，可能现在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许瑶姿听得出三哥话语间的后悔。后悔当初的让步和懦弱，如果可以再坚持，或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许瑶姿看到他神情间的浅浅的留恋，鼓起勇气问：“三哥，你现在喜欢三嫂吗？”
　　许湛宏将目光从院子的花丛收回来，淡淡地说：“瑶姿，等你以后就懂了，男人一生只会刻骨铭心地爱一个女人。之后的就只是一起过生活的人而已了。”
　　“也不是放不下，随着日子过去，强烈的感情也会逐渐淡下来，不会像以前思念得那么频繁。人会随着阅历变得冷静，但是那种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接下来的只是普通的日子，就像白开水一样。”
　　许湛宏望着别墅的花园，眉宇之间抹上了回忆的味道：“我希望她遇到一个好一点的男人，全心全意地对她，不要再让她只能忍住伤心说‘恭喜’。”
　　许瑶姿心里十分难受，她心目中的三哥应该是笑着生活每一天的，就像那时带着她去看电影，带着她和林雾去电子城买MP3，唇边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
　　这几年来，三哥的气质变得越来越内敛了，当初的温雅少年已经变成了沉稳的男人。
　　他的气质在渐渐往二哥靠拢，虽然没有二哥身上那种天生就有的冷峻气息与傲气，但是鬓角多了一丝忧郁与沉默的感觉。
　　三哥没有二哥的强势与果断，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温和的哥哥。
　　她说：“三哥，林雾还记着你的。”
　　许湛宏点头，“我知道，她会一直记得我的。因为她是那样的人。”
　　她知道三哥心里其实还喜欢着林雾，毕竟那是他唯一动心的女孩。
　　“她总是把自己放到次要的位置，太会为别人着想，从来不会为自己争取利益。”
　　许湛宏不无惆怅地说：“是我对不起她，我没有湛宁那种魄力。”
　　许瑶姿听得潸然泪下。
　　许湛宏笑了笑，接着像以前那样摸她的头，“傻丫头，哭什么呢。男人专注于事业也是一件好事，可以有成就感。”
　　许瑶姿泪水流得更厉害了，“可是这些又不是你最想要的。”
　　三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到后来，开始打趣她：“要开心一点，别哭了。林亦辰不是对你很好吗？”
　　三哥在她面前还会经常展露笑容，在陌生人面前就基本都收敛起来了。
　　许瑶姿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可是她觉得难受，为三哥这种变化难受。
　　“他又不是三哥。”她赌气地回答。
　　许湛宏微微一笑，“傻丫头，他当然跟三哥不一样。他才是陪你过一生的人，是你以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对你很好，幸好你也喜欢他。你们这样很好啊。”
　　许瑶姿觉得眼里热气弥漫，哽咽着说：“三哥，我不想嫁了。”她知道自己是在赌气，也知道自己必然会嫁给林亦辰，可是这一刻，她就是想守着三哥。
　　三哥像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傻丫头，人总是要长大的。别说这种话。等以后哪天林亦辰让你哭一下你就知道了。”
　　“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要还像个小孩一样，要学会想问题。”
　　“三哥。”许瑶姿终于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出来。
　　许湛宏又笑了，“哎，不说了。越说你越哭。林亦辰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说：“不过其实如果能像以前那样也是一种幸福。”
　　三哥还是笑，可是已经不是过去那种温和明亮的笑了，只是一种普普通通的笑容。

　　第 52 章 

　　孟星远送她回了住所。
　　唐菁菁不敢独自一人住在屋子里，林雾离开的这几天，她都去了男朋友那里住，今晚大概也不回来了。
　　林雾从他手中接过背包放好，便去厕所洗手。
　　从厕所出来时，便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浅色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狭长的眼睛闭了起来，右手手指浅浅地抚在眉心上。
　　这是他觉得疲惫时的动作。
　　有好一会儿，她站在客厅和厕所的过道上，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身影。
　　他长得非常好看，大概是经常在室外打网球的缘故，皮肤不是非常白皙，而是呈淡淡的小麦色，两道眉毛又浓又黑，随着英挺的眉骨帅气地扬起，线条干净利索。
　　他今天穿着一条深色的休闲裤和一件灰色与黑色相间的长袖格子衬衫，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清瘦。
　　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他平时戴的那块机械表，表盘在客厅的灯光下折射出银色的光芒，那光芒晃得她的眼睛略微失去焦点。
　　他们认识多久了？
　　从大一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
　　她的手扶在门框上，目光游离地飘在他身上，站在厕所门外怔怔地想着事情，思绪飞得老远。
　　孟星远很快感觉到她的气息，一抬头就看到她望着自己出神。
　　印象中，她是第一次望着自己出神。
　　认识她这么久，她跟自己说话时总是很认真，偶尔目光会与他的对上，眼神总是很坦荡，但是极少看着自己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雾从游离的思绪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早就抬起了头，黝黑的视线稳稳地对着她。
　　她的心猛地一跳，在他的眼神下有点无所适从，只好开口：“你要不要喝水？我先去烧水。”
　　孟星远目送着她的身影进入厨房，若有所思，过了几秒，他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再次抚上眉峰。
　　林雾去厨房倒了一壶水，回到客厅，放到电视柜上，插上烧水器的电源。
　　孟星远拉住她，“我不口渴，你不用忙了，你才刚回来，别弄了。我等一下就走。”
　　林雾应了一声，目光再次移到他脸上，“孟星远，你昨晚没睡好是不是？”
　　他轻轻一笑，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嗯，工程赶时间，我一天没睡觉了。”
　　林雾看着他不说话。
　　他本该按着他原本的理想继续在T大安稳地读博士，在大学的实验室里有条不紊地做他的实验。
　　前几天林雾在九寨沟的时候，妈妈打电话给她，叫她周末有空回一趟家，林雾周末想在公寓里休息，趁着这天中午有空便回了一趟林家。
　　爸爸妈妈都在，林阳还没回来。妈妈在厨房里炒菜，一边问林雾最近的情况，最后又问她公寓的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这个问题一年前妈妈就问过她了，林雾便又答了一遍。
　　听到妈妈说：“林雾，你别在外面租房了，搬回家里住。”
　　林雾一惊，重复着妈妈的话：“搬回家里住？”
　　“对啊，你一个人在外面住不方便，搬回家里住的话可以省差不多两千块钱的房租和水电费……阿阳现在也不小了……”
　　林雾整理了一下妈妈的思路，原来爸爸妈妈准备存钱帮林阳买房，将来可以做林阳和媳妇的婚房。
　　她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一个人住在外面几乎是她觉得生活最惬意的方面。她一个人住的话，有空还可以弹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是事。
　　但是最重要的是，她的公司离家很远，几乎在城市的两头，从家里坐车去公司起码要一个多小时，遇上堵车的话，两个小时的车程也相当正常。如果她搬回家里住的话，每天早上要早早起来去挤公交车。
　　她没有回答妈妈，只是闷着头吃饭，吃完饭在客厅坐了一个多小时就离开家。
　　下了楼，却觉得心里很茫然。
　　秋天了，天气越变越冷了。
　　W市很大，两旁的街道打扫得非常整洁，可是她忽然之间也不清楚自己可以去哪里。
　　每次她想要试着改变心态迎接生活的时候，现实都会再次以高傲的姿态跃到她面前，冷冰冰地提醒她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横亘在前。
　　可是，她不能把这些问题放到孟星远面前。
　　她怎么可以忍心把他拉进泥淖之中？
　　思来想去，却不知道如何当面跟他说。
　　林雾上了一辆公交车，思索着去找他说清楚，车子行驶到半路，却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接着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孟星远送她回公寓时说了今天会打电话给她。她估计也快到时间了。
　　孟星远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林雾还在街道上游荡。孟星远问她在哪里，她看了四周一眼，跟孟星远说了，说完才发现这里离他宿舍不远。
　　孟星远在电话另一头微微诧异：“你在那里等我，我两分钟就到。”
　　今天是周五，他上班穿的是西装，要回宿舍换衣服，车子直接开到他宿舍所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进了屋子，孟星远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放在沙发上。
　　林雾刚想问他是不是不下去吃饭了，却见他转过身来，如墨的眼睛望着她。
　　孟星远看了她一眼，目光清亮，语气不容抗拒：“林雾，我们谈一谈。”
　　“谈？”她有些迷茫，然后莫名地开始有一丝心虚，“谈什么？”
　　孟星远拉她到沙发上坐好，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然后开口，音量不高，声音却很稳：“谈我们的将来。”
　　——谈我们的将来。
　　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心里觉得理所当然，却又不知前路到底在何方。
　　而他的语气里是全然的坚定，态度史无前例地强势。
　　她的内心有一丝彷徨，看着他不容拒绝的眼神，最终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好。”
　　孟星远突然发现有时自己强势一些，她就会完完全全地听话，甚至忘了有反抗这种事。
　　林雾在沙发上坐好。
　　孟星远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微微侧身，“告诉我，你想了这么久，现在是什么想法？还是像那时一样吗？你那时是想跟我说，有些事情，你一个人可以面对，但是如果跟我在一起，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是吗？”
　　她讲得那么模糊，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达好，此刻听他准确无误地陈述，点头：“有些事，我一个人可以处理好，可是我不能保证跟你……还能不能处理好。”
　　孟星远身形微动，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说：“林雾，你记不记得，我感冒的那一次，你来看我，你照顾了我一整天？”
　　林雾当然记得，向他点了点头。
　　他注视着她，淡淡地说：“那天我的心里就决定了，这一生非你不娶，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即使要跟你这样耗上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你听到了吗？”
　　这一天，她听到了这辈子也许是最感人的誓言。
　　她何德何能，被他看上？
　　她的心如有百流汇入，承载了无数小溪流，心情起伏不定。
　　“我听到了。”
　　孟星远低下头，看了她的手一眼，神情清淡，“也许你现在心里有时还会想着那个人。但是你心里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垂下目光，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那次一起去山顶熬夜看日出，她就陷进去了。
　　又或者，再早一些，那天下雨跟他回宿舍，他站在光影错落的卧室里换衣服。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说不清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孟星远停顿片刻，继续说：“我明白你说的那些话，你比较习惯一个人生活，没有勇气去改变。可是——”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将她的脸一寸一寸地抬高，直到跟自己的目光平行相对，点漆般的眸子里全是一往无前的坚定：“林雾，你可不可以为了我勇敢一次？”
　　——可不可以为了他勇敢一次？
　　她说不出“不”字，也无法拒绝。
　　良久，她微微侧头，一点一点地迎上他的目光，用力点点头：“好！”
　　孟星远彻底松了一口气，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伸手抱住她，将她的身子完全笼罩在怀中，低声呢喃道：“谢谢。”
　　秋天了啊。很快这个城市就进入冬天了。
　　可是这一刻，她的心里只感觉到无尽的暖和。
　　她的头顶贴着他的下颌，身子被他结结实实地抱住。
　　他那么用力地抱住她，就像是要把力量传给她。
　　他的下巴贴着她的脸颊，皮肤相贴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有热流传送过来。
　　第一次觉得两情相悦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林雾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眼圈微微湿了。
　　过了很久，她的双手动了一动，从他身后环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徘徊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让他也等了这么久。
　　孟星远收紧双手，用力将她嵌入怀中，低头在她发顶上亲了一记，唇角溢出一抹安心的笑，“傻瓜。”

　　第 53 章

　　周末理所当然是一起过的。
　　中午两人在一家江南菜馆吃饭，菜端上来十几分钟，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孟星远接通电话，手机那头传来一副男生的声音：“阿星，你在干嘛？吃饭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林雾在夹盘子里的一块椒盐排骨，刚好跟盘子的另一块连在一起，孟星远伸了筷子过去帮她分开两块排骨，一边答道：“我已经在吃了。”
　　朋友又问：“你在跟谁吃饭啊？”
　　菜馆的环境很清静，林雾也依稀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是一副很清脆洪亮的男声，从熟稔的称呼听来应该是他以前的同学。
　　他收回筷子，神色自如地对着手机说：“跟女朋友。”
　　她的心猛地一跳，将夹在两根筷子间的排骨放入碗里，忍不住就抬起眼眸去看他。
　　很奇妙的感觉，就是突然觉得有点甜蜜，有种被人认定了的感觉。
　　手机那头的男声还在说话：“哇靠，你什么时候来的女朋友？！我竟然不知道！……算了，不打扰你们两夫妻了。明天再找你。”
　　孟星远还在听朋友说话，瞥到她的眼神，笑着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见他挂断通话，林雾放下筷子，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扬，笑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
　　夹起碗里的排骨刚咬了一口，她的手机也震了。
　　是林阳发给她的短信：姐，前天妈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别管爸妈，他们有时就是这样。
　　她无法从父母那里感受到的，似乎都在林阳身上得到了补偿。
　　林雾拿着手机想了很久，回复了一条短信：没什么，你好好工作。
　　又吃了一会儿，林雾忽然想起远在美国的成晓渝。
　　在不久以前，跟他和成晓渝还是以好朋友的身份一起吃饭、看电影，转眼之间关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孟星远见她的动作停了下来，问：“想什么？”
　　林雾眼珠一转，抿了抿嘴，秀眉微蹙：“嗯，我在想，要怎么跟成晓渝说……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以前我们还一起吃饭……”
　　他自然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你不跟她说的话，她过不了多久也会问你。”
　　“什么意思？为什么啊？”林雾没听懂。
　　“她早就知道了。是你神经大条而已，跟木头一样。”
　　她是彻底懵了，忍不住“啊”了一声。
　　孟星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啊什么？”
　　是啊，她“啊”什么？
　　又听到他说：“我以前一直很想拍醒你。”
　　“为什么？”她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
　　“因为你太不解情趣了，有时我想对你好一点，你就会在下一秒加倍堆到我身上。”
　　林雾怔住了：“有吗？”
　　他跟她点头：“有，而且很多次。”说话的同时举起手跟服务员示意结账。
　　“什么时候？”
　　他将筷子搁到一旁，问她：“那次你拷歌给我的那个U盘是那时刚买的吧？”
　　林雾过了两秒才领悟到他指的是大四那年她买的一个U盘。
　　之前给他传了几首歌，他觉得好听，问她还有没有类似的歌曲，她觉得一首一首地传太麻烦了，后来索性买了一个U盘将所有歌曲都拷进去给他。
　　她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嗫嚅着开口：“那个本来就是应该的，难道一首一首地传吗？”反正后来她写毕业论文也需要一个U盘。
　　他一脸无可奈何：“所以说你有时情商很低。”
　　她还是觉得有点冤枉：“还有呢？”
　　他只回了一句：“自己想。”
　　服务员已经找了零钱回来，孟星远抓起桌子上的手机便站起来，“走了。”
　　林雾没站起来，依旧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着他，晶莹秀澈的眸子直直地与他对视：“你还没说呢!”
　　“我说过了。”
　　他突地倾身，修长的身子就这么倾着，悬在餐桌上方，温热的额头贴上她的，“刚才就说过了，是你没听清楚。”
　　林雾先是一愣，继而在拼命在脑海里搜索记忆：他刚才有说这个吗？
　　她回忆着，却还是想不起他有说过相关的语句，不由眨了眨双眼，想问他是哪句话。
　　他们的桌子在落地玻璃旁，日光很淡很薄，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描出浅浅的金边，漆黑的眸子里流淌着盈盈的光彩，格外柔和。
　　孟星远心中一动，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好了，别想了，走吧。”
　　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碰，没有任何停留，如同从枝头上飘落的棉絮，轻轻一触便滑落。
　　如此清浅的触碰，却还是让她羞红了脸。
　　他们的座位就在落地窗边，外面的街道上每隔几秒钟就有路人经过，这个人也不想想要是路过的人看到怎么办。
　　孟星远见她仍旧坐着，俊眉微扬：“不舍得走吗？”
　　林雾如梦惊醒，连忙站起来。
　　他站在原处，五指微张，伸在半空中。
　　她立刻醒悟，迈出一步，右手伸过去插入他手掌中。人也蹭过去，贴到他旁边。
　　他将手收到身侧，侧头望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流动着宠溺与爱意。
　　等她站稳后，两人便向菜馆的门口走去。
　　在很久很久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幸福悄然降临。
　　他说得没错，过了几天成晓渝就从美国打了电话过来。
　　“他怎么跟你表白的？我要听表白！”星期二中午林雾刚吃完饭就接到了成晓渝的越洋电话，成晓渝问了几句话就直奔主题。
　　林雾脸上一红，“我们本来要一起吃饭的，他刚下班，穿着西装，就说要回宿舍换衣服，我就跟他去了他的宿舍……”
　　成晓渝听得津津有味，兴奋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林雾回忆着当天的情景，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说的，“然后就去了他宿舍……”可是向来独立自理的性格，使得她还是无法面不改色地仔细描述当天的情景，三言两语便将整个过程带过。
　　成晓渝一听她把最重要的过程都忽略了，根本无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连连大声抗议：“不行不行！讲得太简单了，我要听详细一点的。”
　　林雾也有点犯愁：“怎样才算详细？”
　　成晓渝心想这还不好办，直接问最关心的部分：“他有什么动作？譬如说，他有没有——有没有抱你？”成晓渝本来想问“有没有亲你”，话到了嘴边还是拼命咽回了肚子里，将话题的尺度稍微收敛了一点。
　　“呃，有，抱了一下，就这样了。”林雾虽然还无法完全自在地跟成晓渝面前谈这样的话题，心里还是会有一丝尴尬，但是成晓渝的问话毕竟比她刚才云里雾里的陈述更能抓重点。
　　成晓渝这下心满意足了，清楚什么叫“点到为止”，咯咯笑道：“好吧，我不问你了。我以后找时间问孟星远……还有，你们记得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找我当伴娘。”
　　这也太遥远了。
　　林雾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你圣诞节会回来吗？”
　　成晓渝开心地回答：“今年应该不回，时间太短了，坐飞机要很长时间，还是等明年吧。等我在这边工作满一年就会回去找工作。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在W市工作了，到那时我有空就去骚扰你。”
　　林雾休了一个星期的年假，加上两个周末，总共是九天的假期，结束休假工作了半个多月，便遇上部门组织外出活动。
　　星期六那天早上，研发中心组织部门员工到郊外爬山。活动说明了“欢迎携带家眷”，于是队伍自然而然壮大了。
　　有三个男同事有车子，带了几个同事，其他人打车过去。当天早上，二十几人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一行人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大家都带了食物来，在山顶上铺了野餐布坐在一起吃东西，随后三两成群打牌或者玩游戏。
　　林雾爬到山上感觉有点累，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九寨沟那几天走太多地方了，到了山上只想休息。
　　玩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下午三点多一行人便开始下山。到了山下大家分成几拨人坐车回去。林雾跟三个同事坐一辆出租车，车上几个人商量着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研发中心只有两个女员工，另外一个女的比林雾大了四岁，今天没叫丈夫一起来爬山，大部分时间都跟林雾呆在一起，但是晚上想回去跟丈夫一起吃，便问林雾：“林雾，你也一起吃吗？”
　　“可能不行，我跟人约好了吃饭。”林雾下山时就开始困，朝女同事歉然一笑。
　　女同事知道林雾有几个同学也在W市工作，问道：“跟同学吗？”
　　“不是。”可是毕竟不习惯，也不知道如何说。
　　女同事脸上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又问：“男朋友吗？”
　　林雾点点头：“嗯，对。”
　　他们确立关系将近一个月，可是似乎到了这一刻，才终于习惯了这个称呼。
　　林雾回到公寓后，收了衣服去厕所准备洗澡，打开水龙头却没有水流出来。她拍了几下水龙头，还是一滴水也没有。
　　不会是停水了吧？
　　走出厕所才在餐桌上找到一张纸条，是唐菁菁留给她的：“今天会停水，而且估计要停很久，你最好早点洗澡。”唐菁菁最近几个周末基本都是跟男朋友一起过的，经常见不到人影。
　　虽然现在是十一月，但是这几天升了温，林雾爬山时出了一身汗，现在就想洗澡，无论如何也要洗澡，而且是马上。
　　林雾打了一个电话给大厦的管理员。管理员告知她这两天整栋大厦的地下管道改造，要到明天早上八点才重新恢复供水。
　　她无奈地挂上电话，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刚好孟星远打电话过来，林雾心里郁闷得不得了，跟他说：“我们这里停水了。管理员说今天地下管道改造，整栋楼停水。”不知道她现在要怎么洗澡。
　　孟星远一怔，随即问道：“停到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八点。”
　　林雾去厕所关了水龙头，语气里都是满满的郁闷，“我现在洗不了澡。”
　　他说：“算了，你到我那里洗。”
　　她微微愕然，重复着他的话：“去你那里洗？”
　　孟星远估计她要花一点时间来消化自己刚才说的话，又说：“要不然你等到明天早上再洗？”
　　末了又笑着补了一句：“反正我又不嫌弃你。”
　　她在心里权衡着，如果去他那里，起码可以马上洗澡了——虽然会有一点麻烦。
　　是的，麻烦。
　　最终还是洗澡略微占了上风：“呃……如果你方便的话，那我去你那里洗，可以吗？”

　　第 54 章

　　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好了很多。
　　林雾刚走出卧室就看到他穿着一身清爽的休闲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搁着笔记本电脑。
　　孟星远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醒了？”
　　林雾点点头，“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他把笔记本随手搁到沙发上，“饿了吗？”
　　他的公寓里有新的洗漱用品，林雾洗漱完了，跟他一起吃了早餐。
　　吃过早餐后，林雾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唐菁菁，刚想跟她说中午不回去，就听到唐菁菁说：“林雾，我今天晚上不回去，明天晚上再回去。”
　　林雾忙应道：“哦，好。我今天也在外面，刚想跟你说。”
　　孟星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放在茶几上，林雾便用他的电脑上网。
　　浏览了一会儿网页，林雾忽然想起那天两人关于某种电影的对话，挪动鼠标点进C盘，开始找可疑的文件夹。
　　孟星远见她一会点进这个文件夹，一会儿又点进另一个文件夹，以为她在找一些重要的东西，往她那边挪了挪，问道：“你在找什么？”
　　林雾停止操作鼠标：“找你的私人文件。”
　　她说得很隐晦，不过有了上次的对话，孟星远立刻便会意到她在讲什么。
　　“不用找了，没有。那时用宿舍同学的电脑看的，我这里没有，我宿舍同学的电脑里才有。”
　　孟星远把将遥控器放到随手放到茶几上，伸手搂住她的腰，用力箍住，说话声中带着笑意：“而且即使我是用自己的电脑看的，看完也会立刻删掉。怎么可能还留着？”
　　林雾不禁有点泄气：“干嘛删掉？一般不是都要回味一下的吗？”她一般看完一部电影不会立刻删掉。
　　他笑着睨了她一眼，“有什么好回味的？再怎么说也只是电影而已。而且那时只是好奇，看过一遍就行，还留着干嘛？”
　　她的右手握成拳头抵在嘴巴前，转了转眼珠子，笑容明丽清新，“那你觉得好看吗？”
　　他看了她很久，漆黑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幽深得几乎没有尽头，“你想试一试吗？”
　　林雾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只觉得瞬时脸非常滚烫，几乎可以自燃了。
　　可是更让她懊悔的还在下一秒——
　　她竟然张开口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今天不行。”
　　晕！
　　她在说什么啊？
　　林雾很想立刻去撞墙，以表明自己有多懊悔。
　　他忽地笑起来，凑过去在她白净滑嫩的脸上温柔地亲了一下，“嗯，我知道。”
　　就连以前，林雾也很少看到一向沉静内敛的他这么爽朗的笑容。
　　他似乎觉得意犹未尽，抱过她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唇边的笑容渐浓，“林雾，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
　　她仍然觉得很丢脸，脸颊依旧很烫，可是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几秒才推开鼠标，“好吧，那我不找了。”
　　孟星远从她膝上搬过笔记本电脑搁到茶几上，双手拢住她的腰，“那看电视吧。”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后天晚上有时间吗？跟我朋友一起吃个饭。”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孟星远搂住她的腰，说：“有些人你已经见过的了，上次唱K的时候。”
　　她低声咕哝了一句：“那不一样啊。”
　　他挑了挑眉，问：“怎么不一样？”
　　“那时心里没什么想法，也不用在意别人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表达清楚，最后还是说：“去就去。”
　　孟星远握住她的手，“只是一起吃个饭。”
　　“我知道。”她覆住他的手，侧过头与他目光相对。
　　靠得这么近，入眼就是他英气的五官，她有点受到蛊惑，微微仰起头在他两片薄唇上碰了一下，“我又没紧张。”
　　瞬间，她只觉得环在腰上的手骤然收紧，眼前那双眸子的颜色愈发深沉，她还没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不再点到即止的浅吻。他已经相当熟悉她唇瓣的形状，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唇上辗转，他抱得她那么紧，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手表凉凉地印在她的颈椎上。
　　那么多天的相处都只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她多少有点不适应这种气势汹汹的深吻，一阵阵战栗随着他一下一下的吻传到心脏最深处的地方，氧气极度不够用。
　　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呼吸不了的时候，他终于放开她。
　　林雾靠在他胸前喘气，平复呼吸，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就看到他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犹如夜空中最亮眼的光芒。
　　她心里忽然有点害羞，想坐到一边去。
　　他敛起两道浓眉，眸色漆黑如墨，深沉无边，双手骤然收紧，“警告你，不要乱动，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林雾不明就里，傻傻地回他一句：“出什么事？”
　　孟星远挑挑眉，手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到脸前，目光幽深：“你说是什么事？”
　　她瞬间领悟过来，“唰”的就红了脸。
　　他忽然笑起来，整个人都似乎放松下来，用力揽了她的肩膀一下：“吓你的。看电视。”
　　“嗯。”她点点头。
　　真的只是吃一顿饭而已，他的朋友都很好聊，有几个林雾已经在KTV见过，他们有什么就说什么，谈话间直接把她当成了他们的一份子。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下午孟星远送她回家。
　　林阳刚从外面回来，走近了才发现她，叫道：“姐，你回来吃晚饭吗？”
　　林雾关上车门，“嗯。你出去了？”
　　林阳这才发现她正在跟车里的人说话，往车厢里望了一眼：“咦，稀奇啊！男朋友吗？”
　　话一出口，他似乎觉得问她不可信，直接弯下腰侧头问驾驶座上的孟星远：“嗨，你是我姐的男朋友吗？”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年龄跟姐姐不相上下，模样倒是非常好看，很有气度。
　　孟星远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下了车，点头道：“你好，我叫孟星远。”
　　林阳打量了他几眼，一边点点头：“我叫林阳。你会是我未来姐夫吗？要好好对我姐！”
　　未来姐夫？
　　孟星远微微一笑，对这个初次听到的陌生称呼感到新鲜。
　　林阳又看了他一眼，觉得姐姐真的是不谈恋爱而已，一谈恋爱男朋友也比普通人好看一大截。
　　他转向林雾，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姐，好眼光！”
　　朝她挥了挥手，“我先进去了。你们慢慢聊。”
　　林雾看着他走进大门，转身跟孟星远说：“我弟。”
　　孟星远走到她跟前，点头，“我知道。”
　　林雾一想起林阳刚才的话就有点头疼：“他说话不经过大脑，你不用管他。”
　　他的眸子亮了一亮，不置可否地一笑，“你是说‘未来姐夫’吗？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林雾看着他如沐春风的笑容，忽然想：以前她怎么会觉得他性格沉闷呢？
　　伸手做了一个动作，“那我进去了。”
　　晚上她坐公交车回公寓，下车后路过大厦附近一家琴行，索性进去转了一下。琴行有开设教学课程，工作人员给她介绍课程安排。
　　钢琴提高课程安排在星期六，学费要3900元，几乎是她半个月的工资。这个倒不算贵，只是时间有点久。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时间。
　　林雾拿起册子翻了一下，问工作人员：“如果我时间比较紧，只学一首曲子，但是曲子本来是小提琴协奏曲，大概要多久呢？”他是学小提琴的人，对音律自是非常熟悉，一旦她拉错一个音，就会发现。在他的耳里，每一个音符的错误都是无处躲藏的。
　　工作人员听了曲名——是一首非常难的曲子，侧头想了一下，“那最少也得三个月。”
　　唐菁菁要跟相恋四年的男朋友结婚了，这两个星期周末都跟男朋友出去看房子。
　　每个星期六下午林雾都去琴行练琴，孟星远要约她也约不到，有一次问她：“你周末怎么也这么忙？”
　　林雾只跟他说：“等再过两个月就好了。”
　　最近确实没时间陪他。这个月同时跟进两个项目，平时跟他见面机会不多，周末算下来她也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还要两个月？”他微微皱起眉，一脸的不可置信，最后还是抱住她，“别太辛苦了。”
　　她也抱住他：“不辛苦，真的。”
　　吃完饭林雾在厨房洗碗，他从后面抱住她，“下个星期有空吗？回去见一下我爸妈。”
　　“这么快？是想给我一个名分吗？”林雾打趣道。
　　他箍住她的腰，“是想赶紧拴住你，免得你跑掉不认账。”
　　“我信誉有那么差吗？”她的手上沾满了泡沫，打开水龙头冲去。
　　孟星远从她手中接过碗放到水龙头下过水，“跟信誉没关系。”
　　他干了她的活，她的手上自然闲了，也学他之前那样在后面抱住他的腰，微微仰起头看他，蹙起眉头：“会不会太快了？我有点紧张。”
　　他淡定地说：“你紧张什么？我爸妈很喜欢你。”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手上，看着他冲洗碗筷，第一次觉得做家务的男人很帅，口中应道：“又没见过，怎么会喜欢？”
　　“所以说你不动脑子。”
　　孟星远将最后一个餐具放好，转身圈住她的腰，微微低头：“不用太在意，我就是想让我爸妈见见你，也让你见一见他们。”
　　她抬起眼眸对上他温情的目光，“好。”
　　父母确实是喜欢她的。
　　妈妈听说她要来问了很久，孟星远略微思索，说道：“妈，她有一个弟弟，她父母重男轻女，从小就忽略她，你能不能对她好一点？我只希望这一点。”
　　孟母含笑说道：“就知道你疼女朋友了，连我这个妈妈都不放心，你觉得妈妈是那么冥顽不灵的人吗？”
　　孟星远也笑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母仍是温和地笑，“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瞧你紧张的。我怎么可能亏待未来的儿媳妇？什么时候带她来？她喜欢吃什么？我让李嫂去买。”
　　儿子已经24岁，也到考虑终身大事的年龄了，现在终于有了喜欢的女孩，她这个做妈妈的心里自己是非常高兴的。
　　孟星远大喜：“谢谢妈妈。”

　　第 55 章 

　　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好了很多。
　　林雾刚走出卧室就看到他穿着一身清爽的休闲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搁着笔记本电脑。
　　孟星远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醒了？”
　　林雾点点头，“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他把笔记本随手搁到沙发上，“饿了吗？”
　　他的公寓里有新的洗漱用品，林雾洗漱完了，跟他一起吃了早餐。
　　吃过早餐后，林雾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唐菁菁，刚想跟她说中午不回去，就听到唐菁菁说：“林雾，我今天晚上不回去，明天晚上再回去。”
　　林雾忙应道：“哦，好。我今天也在外面，刚想跟你说。”
　　孟星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放在茶几上，林雾便用他的电脑上网。
　　浏览了一会儿网页，林雾忽然想起那天两人关于某种电影的对话，挪动鼠标点进C盘，开始找可疑的文件夹。
　　孟星远见她一会点进这个文件夹，一会儿又点进另一个文件夹，以为她在找一些重要的东西，往她那边挪了挪，问道：“你在找什么？”
　　林雾停止操作鼠标：“找你的私人文件。”
　　她说得很隐晦，不过有了上次的对话，孟星远立刻便会意到她在讲什么。
　　“不用找了，没有。那时用宿舍同学的电脑看的，我这里没有，我宿舍同学的电脑里才有。”
　　孟星远把将遥控器放到随手放到茶几上，伸手搂住她的腰，用力箍住，说话声中带着笑意：“而且即使我是用自己的电脑看的，看完也会立刻删掉。怎么可能还留着？”
　　林雾不禁有点泄气：“干嘛删掉？一般不是都要回味一下的吗？”她一般看完一部电影不会立刻删掉。
　　他笑着睨了她一眼，“有什么好回味的？再怎么说也只是电影而已。而且那时只是好奇，看过一遍就行，还留着干嘛？”
　　她的右手握成拳头抵在嘴巴前，转了转眼珠子，笑容明丽清新，“那你觉得好看吗？”
　　他看了她很久，漆黑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幽深得几乎没有尽头，“你想试一试吗？”
　　林雾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只觉得瞬时脸非常滚烫，几乎可以自燃了。
　　可是更让她懊悔的还在下一秒——
　　她竟然张开口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今天不行。”
　　晕！
　　她在说什么啊？
　　林雾很想立刻去撞墙，以表明自己有多懊悔。
　　他忽地笑起来，凑过去在她白净滑嫩的脸上温柔地亲了一下，“嗯，我知道。”
　　就连以前，林雾也很少看到一向沉静内敛的他这么爽朗的笑容。
　　他似乎觉得意犹未尽，抱过她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唇边的笑容渐浓，“林雾，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
　　她仍然觉得很丢脸，脸颊依旧很烫，可是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几秒才推开鼠标，“好吧，那我不找了。”
　　孟星远从她膝上搬过笔记本电脑搁到茶几上，双手拢住她的腰，“那看电视吧。”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后天晚上有时间吗？跟我朋友一起吃个饭。”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孟星远搂住她的腰，说：“有些人你已经见过的了，上次唱K的时候。”
　　她低声咕哝了一句：“那不一样啊。”
　　他挑了挑眉，问：“怎么不一样？”
　　“那时心里没什么想法，也不用在意别人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表达清楚，最后还是说：“去就去。”
　　孟星远握住她的手，“只是一起吃个饭。”
　　“我知道。”她覆住他的手，侧过头与他目光相对。
　　靠得这么近，入眼就是他英气的五官，她有点受到蛊惑，微微仰起头在他两片薄唇上碰了一下，“我又没紧张。”
　　瞬间，她只觉得环在腰上的手骤然收紧，眼前那双眸子的颜色愈发深沉，她还没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不再点到即止的浅吻。他已经相当熟悉她唇瓣的形状，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唇上辗转，他抱得她那么紧，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手表凉凉地印在她的颈椎上。
　　那么多天的相处都只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她多少有点不适应这种气势汹汹的深吻，一阵阵战栗随着他一下一下的吻传到心脏最深处的地方，氧气极度不够用。
　　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呼吸不了的时候，他终于放开她。
　　林雾靠在他胸前喘气，平复呼吸，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就看到他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犹如夜空中最亮眼的光芒。
　　她心里忽然有点害羞，想坐到一边去。
　　他敛起两道浓眉，眸色漆黑如墨，深沉无边，双手骤然收紧，“警告你，不要乱动，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林雾不明就里，傻傻地回他一句：“出什么事？”
　　孟星远挑挑眉，手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到脸前，目光幽深：“你说是什么事？”
　　她瞬间领悟过来，“唰”的就红了脸。
　　他忽然笑起来，整个人都似乎放松下来，用力揽了她的肩膀一下：“吓你的。看电视。”
　　“嗯。”她点点头。
　　真的只是吃一顿饭而已，他的朋友都很好聊，有几个林雾已经在KTV见过，他们有什么就说什么，谈话间直接把她当成了他们的一份子。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下午孟星远送她回家。
　　林阳刚从外面回来，走近了才发现她，叫道：“姐，你回来吃晚饭吗？”
　　林雾关上车门，“嗯。你出去了？”
　　林阳这才发现她正在跟车里的人说话，往车厢里望了一眼：“咦，稀奇啊！男朋友吗？”
　　话一出口，他似乎觉得问她不可信，直接弯下腰侧头问驾驶座上的孟星远：“嗨，你是我姐的男朋友吗？”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年龄跟姐姐不相上下，模样倒是非常好看，很有气度。
　　孟星远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下了车，点头道：“你好，我叫孟星远。”
　　林阳打量了他几眼，一边点点头：“我叫林阳。你会是我未来姐夫吗？要好好对我姐！”
　　未来姐夫？
　　孟星远微微一笑，对这个初次听到的陌生称呼感到新鲜。
　　林阳又看了他一眼，觉得姐姐真的是不谈恋爱而已，一谈恋爱男朋友也比普通人好看一大截。
　　他转向林雾，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姐，好眼光！”
　　朝她挥了挥手，“我先进去了。你们慢慢聊。”
　　林雾看着他走进大门，转身跟孟星远说：“我弟。”
　　孟星远走到她跟前，点头，“我知道。”
　　林雾一想起林阳刚才的话就有点头疼：“他说话不经过大脑，你不用管他。”
　　他的眸子亮了一亮，不置可否地一笑，“你是说‘未来姐夫’吗？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林雾看着他如沐春风的笑容，忽然想：以前她怎么会觉得他性格沉闷呢？
　　伸手做了一个动作，“那我进去了。”
　　晚上她坐公交车回公寓，下车后路过大厦附近一家琴行，索性进去转了一下。琴行有开设教学课程，工作人员给她介绍课程安排。
　　钢琴提高课程安排在星期六，学费要3900元，几乎是她半个月的工资。这个倒不算贵，只是时间有点久。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时间。
　　林雾拿起册子翻了一下，问工作人员：“如果我时间比较紧，只学一首曲子，但是曲子本来是小提琴协奏曲，大概要多久呢？”他是学小提琴的人，对音律自是非常熟悉，一旦她拉错一个音，就会发现。在他的耳里，每一个音符的错误都是无处躲藏的。
　　工作人员听了曲名——是一首非常难的曲子，侧头想了一下，“那最少也得三个月。”
　　唐菁菁要跟相恋四年的男朋友结婚了，这两个星期周末都跟男朋友出去看房子。
　　每个星期六下午林雾都去琴行练琴，孟星远要约她也约不到，有一次问她：“你周末怎么也这么忙？”
　　林雾只跟他说：“等再过两个月就好了。”
　　最近确实没时间陪他。这个月同时跟进两个项目，平时跟他见面机会不多，周末算下来她也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还要两个月？”他一脸不可置信，最后还是抱住她，“别太辛苦了。”
　　她也抱住他：“不辛苦，真的。”
　　吃完饭林雾在厨房洗碗，他从后面抱住她，“下个星期有空吗？回去见一下我爸妈。”
　　“这么快？是想给我一个名分吗？”林雾打趣道。
　　他箍住她的腰，“是想赶紧拴住你，免得你跑掉不认账。”
　　“我信誉有那么差吗？”她的手上沾满了泡沫，打开水龙头冲去。
　　孟星远从她手中接过碗放到水龙头下过水，“跟信誉没关系。”
　　他干了她的活，她的手上自然闲了，也学他之前那样在后面抱住他的腰，微微仰起头看他，蹙起眉头：“会不会太快了？我有点紧张。”
　　他淡定地说：“你紧张什么？我爸妈很喜欢你。”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手上，看着他冲洗碗筷，第一次觉得做家务的男人很帅，口中应道：“又没见过，怎么会喜欢？”
　　“所以说你不动脑子。”
　　孟星远将最后一个餐具放好，转身圈住她的腰，微微低头：“不用太在意，我就是想让我爸妈见见你，也让你见一见他们。”
　　她抬起眼眸对上他温情的目光，“好。”
　　父母确实是喜欢她的。
　　妈妈听说她要来问了很久，孟星远略微思索，说道：“妈，她有一个弟弟，她父母重男轻女，从小就忽略她，你能不能对她好一点？我只希望这一点。”
　　孟母含笑说道：“就知道你疼女朋友了，连我这个妈妈都不放心，你觉得妈妈是那么冥顽不灵的人吗？”
　　孟星远也笑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母仍是温和地笑，“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瞧你紧张的。我怎么可能亏待未来的儿媳妇？什么时候带她来？她喜欢吃什么？我让李嫂去买。”
　　儿子已经24岁，也到考虑终身大事的年龄了，现在终于有了喜欢的女孩，她这个做妈妈的心里自己是非常高兴的。
　　孟星远大喜：“谢谢妈妈。”

　　第 56 章

　　见他的父母比想象中轻松。
　　去他家的路上，他一直找话题跟她聊天，林雾顾着答话也没留心外面的风景，不知不觉车子已经驶到了住宅区的门口。大门有哨兵站岗，周围十分安静。
　　这里是他家，他自是非常熟稔，车子直接开进了车库，下车后两人相携走进了大门。
　　客厅十分宽敞，中西结合的布局，整体色调大气朴实，沙发上端坐着他的父母。
　　进门后林雾叫了“伯父伯母好”，孟母站起来应了一声，笑着拉住她的手：“来，过来这里坐。听星远说过你很多次了，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让星远带你回来。”
　　孟星远将礼物放在茶几上，转头说：“我妈没骗你。”
　　孟省长林雾在电视新闻上已经见过很多次，今天并不像平时电视上看到的那么威严，也露出和蔼有礼的笑容，对林雾说道：“在这里不用太拘束，以后当成自己家里就可以了。”
　　任何母亲在关系到儿子的终身大事上都会变得唠叨，孟母也不例外，招呼林雾吃水果，然后拉着林雾的手絮絮地聊了很久，聊天间隙问起林雾家里的情况，老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父母是做什么的，林雾一一如实答了。
　　孟母微笑着跟丈夫对看一眼，和蔼地对林雾说：“既然今天来了，以后有空就跟星远一起回来跟我和他爸爸一起吃饭吧。”
　　晚饭的气氛自是吃得相当愉快，可以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晚饭过后，林雾收拾碗筷，孟星远从旁协助，孟省长晚上还有一个会议，跟林雾道别后便出了门。
　　两个年轻人洗完碗筷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陪孟母聊了很久才告辞。
　　离开孟家时还早，两人便开车到附近的广场散步。
　　晚上广场灯火辉煌，有不少人在夜色中漫步，林雾跟他走了一段路，说道：“你爸爸挺和蔼的。”
　　孟星远唇边噙着一抹笑容，“难不成你之前以为他是怪兽？”
　　“也没有。”
　　林雾抬头望了一眼前方，说道：“就是之前只是在电视机上看到他，觉得政治很遥远。以为你爸位高权重。难免觉得会难以亲近。而且以前觉得你挺沉闷的。”
　　孟星远将她的手握住，“他今天见的不是普通市民，而是他未来的儿媳妇。”
　　前几天W省下了一场小雪，这两天特别冷，他们都没有戴手套，可是相握的手似乎生出无限的温暖来。
　　“今晚是想让你跟他们见一下而已。”他拢住她的手，“反正我们以后结婚是自己住，又不跟他们一起住。”
　　她有点踌躇，“可是就这样走吗？”
　　“以后跟你结婚的是我，又不是他们。你担心什么？”孟星远挑起眉，反问她：“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跟你爸爸妈妈关系也很淡。”
　　林雾微愕，说：“那已经习惯了。可是这是你的爸妈……”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
　　孟星远搂住她的腰往前继续走，“我跟我爸妈从小就是这样的了，你看我爸每天在家的时间根本不多，每天不是去视察就是开会，我妈在学校里的事情也比较多，又要带学生，我们的生活方式就是这样，你不用太在意。以后跟我一起过日子的人是你。”
　　“嗯。”
　　孟星远继续说：“反正我们以后也不生小孩，多回来看他们就是了。”
　　林雾没想到话题已经延伸得如此远，不由愣住。
　　“难道你想生小孩？”孟星远察觉到她表情的变化，停下脚步，“我记得你说过以后不想生小孩的。”
　　是啊，她是说过不想生小孩，一直到昨天之前她都是这种想法。
　　林雾仰头望着他的脸，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他们毕竟是他的父母，天底下有几个父母是不喜欢抱孙子孙女的？
　　孟星远心里明白她是在为自己让步，摇头：“不要小孩。我们在一起就行了。”
　　搂住她的肩膀，“林雾，你不要总是为我考虑，要为我们考虑。懂不懂？”
　　他总是事事为她考虑，而且总是第一个为她考虑。
　　他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她想说什么而没有表达准确，他也能够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林雾朝他点点头：“懂了。”
　　他搂过她，侧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林雾很喜欢他这样出其不意地亲自己，
　　感觉很美好。
　　夜已深，广场上的人潮渐渐散了。
　　可是她还是有一个疑问：“你爸爸妈妈也是这样想吗？”
　　“我很久以前就跟他们说过了，他们说随我。他们也觉得现在的小孩不容易教，没有以前轻松。而且现在很多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观点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不一定要有小孩才算完整。现在很多夫妻都不生小孩。”
　　林雾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好奇地问：“你说的‘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
　　他答道：“高中吧，刚好聊到这个问题。”
　　她一怔，由衷地说：“你爸妈都很开明啊。”
　　孟星远搂着她往前走，“差不多吧。”
　　晚上孟父回到家，孟母自然地跟丈夫聊起儿子的女朋友。
　　孟父说道：“这个女孩挺不错的，家世背景不突出，但是很努力上进。难能可贵的是，态度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淡然处世。”SL这样有名的大公司不容易进。
　　孟母将熨好的衣服挂进衣柜，也点头：“对啊，刚才你走了之后她和星远陪我聊天，我问了一下，她还在自学钢琴。她家里的条件很普通，她没有家庭方面的优势，但是很努力。”
　　孟母早年认识丈夫时娘家也处于发展之中，之前她听儿子的语气除了这个女孩谁都不要，今晚见面后总体非常满意。
　　孟父回忆起晚饭的情景，说道：“星远喜欢她也是有原因的。”
　　“听星远说，那时他感冒，就是她照顾了星远一整天。”
　　孟父笑了笑，“我看，你最在乎也就是最后这个因素吧。”
　　孟母看了丈夫一眼，说道：“其实我们做妈妈的，最关心的也就是她的心在不在儿子身上，至于学历、家世背景的都在其次。”
　　孟父挑了挑眉，笑容和煦：“方教授今天的话使我获益良多。”
　　唐菁菁跟男朋友的婚期定在四月份，春节一过，婚期也一天天近了。这两个星期唐菁菁开始忙着收拾东西搬到男朋友那里去，林雾有空也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公寓的合同还有一年才到期，唐菁菁跟她商量摊付房租的费用，林雾摇摇头：“别管这些了。反正又不算很贵，我挺喜欢这里的，会继续住在这里的。”
　　唐菁菁说道：“那好吧，谢谢你了。不过你也不可能一直住这里的，以后你也要结婚的。”
　　林雾收拾动作的手微微一缓，“是不是谈恋爱之后就一定会结婚呢？”
　　“差不多吧。基本上，谈恋爱的结果不是结婚就是分手。看时间长短而已。你看，我跟我男朋友就谈了四年。”她忽然停下来，“林雾，你不想结婚吗？”
　　林雾摇摇头：“不是。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算起来她跟孟星远已经交往半年多了，真是神奇，很久以前她还坚信自己会一直独身下去。
　　唐菁菁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也是，其实也要看情况，遇到真正喜欢而又合适的人时，什么都不重要了。”
　　林雾想起那天晚上从他家出来的情景，他们的话题似乎都是关于结婚以后的生活。
　　遇到真正喜欢而又合适的人，就是幸福。
　　星期六那天下午，唐菁菁正式搬走，卧室也清空了。林雾下午收拾屋子，晚上跟唐菁菁一起出去吃了一顿饭以正式告别两个女生的合租时代。
　　孟星远白天回了家，当天在家吃了晚饭。晚上两人一起在他的公寓看电影。
　　林雾昨天刚跟成晓渝通过电话，看电影时跟他聊起成晓渝，忽然听他说：“我觉得你控制感情的神经很粗，成晓渝说她跟你暗示过很多次，你什么知觉都没有。你那时一点都没想到我是喜欢你的？”
　　林雾觉得百口莫辩：“不能怪我啊，我那时听成晓渝说你喜欢文静又有气质的女孩，我觉得我一点也不符合条件……”后来即使有时觉得他有些动作很亲昵，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孟星远皱起眉，几乎是无奈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文静的女孩了？”
　　“我听成晓渝说你以前的女朋友很文静很有气质，而且我们都觉得你兴趣高雅，品味很高……”
　　“胡扯。”他的眉毛一蹙，似乎不以为然。
　　林雾觉得再说下去吃亏的绝对是自己，立刻转了一个话题，“那我问一下你：你怎么……呃，会喜欢我呢？”
　　他说：“我看到你的开头，但是不知道结尾，你存在太多的未知数。”
　　什么啊，把她说得跟复杂难解的函数一样。
　　她问：“我是二元函数？”
　　他答道：“N元函数。”
　　她有这么充满未知吗？
　　可是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只要是他说出来的，她都接受。
　　他又说：“我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相同，很多想法一致。”
　　“可是这样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他淡淡地说：“那怎么办呢？我只要你，就只要你，其他人都不要。”
　　他的语气平淡，她听在耳里却充满了力度。
　　过了很久，林雾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前，低声说：“孟星远，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
　　“我舍不得。”孟星远回抱她。
　　他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一个心灵契合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她的心里感动，抓过他的手握住，郑重地说：“谢谢。”
　　灯光下她的眼中似有滢滢的光彩流转，分外娇柔美丽。
　　孟星远心中一动，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下来。
　　他的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腰，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唇瓣上辗转，一步步加深这个吻，她几乎喘不过起来。在她几乎以为自己呼吸不了的时候，他忽地放开她。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他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眸子深处闪着火炬般的光芒，犹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星。
　　只过了一瞬间，眼前那双眸子一点点变近，他又低下头来，再次吻上她的唇。
　　这次的吻更深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温度骤升，灼热的气息一阵阵地传到她身上。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一阵阵的战栗传到心脏的地方。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再次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与她双眼对视，眼睛染上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呼吸灼热：“要不我们进房间里？”
　　她的脸不可抑止地涨得通红，而他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环在她腰上的手动也不动。
　　可以吗？
　　她愿意就这样交出自己吗？
　　林雾觉得自己的脸简直要滴血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了一句：“唔。”
　　他没听到，又问了一遍，声音里都带上了忍耐与克制：“可以吗？”
　　她抬起头，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在他唇上重重地亲了下去，清晰地说：“可以。”
　　这个动作，像是在已经降温的火上加了汽油，剧烈地燃烧起来。
　　他的自制力在她的动作下立时溃不成军。
　　孟星远把她抱进房间，放到床上，身子也覆了上去，以手肘撑着。
　　卧室的窗帘都拉了起来，房间里光线不充足，只有他那双眼睛，明亮异常，几乎就是一颗小恒星。
　　他将手撑在她的脑袋两边，低头注视着她，眼中有什么在燃烧，接着伸手摸上她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两片锁骨，轻轻划过。
　　房间里很安静，他的气息灼热地喷到她脸上，被他摸到的地方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又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战栗一路延伸到全身。
　　窗外风声阵阵，她却觉得室内仿佛有一团火焰烧着她和他。
　　他没说话，房间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眼前那双像繁星一样的眼睛，幽深明亮，燃烧着火一般的热情，直直地望着她。
　　即使跟他已经很亲密，可是这样被他无所隐藏的目光注视着到底让她觉得害羞，她的脸上像是燃烧了，烫得惊人。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可以烧开水了，觉得再这样对视下去会着火，但是却又无法从他脸上移开目光。
　　就在此时，他俯下头，绵密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然后渐渐往下，一下一下地在她身上印下属于他的烙印，像是要把她吃进肚子里，他的手也伸进她的衣服里，在她光滑的皮肤上点起了一把又一把火。
　　衣服全部被他扔到了地上，什么障碍物都被他清除掉。裹着低温的空气立时拂在肌肤上，带起一种异样的酥麻感。
　　他将她牢牢地压在身下，手与唇同时在她身上游移，她觉得自己在他的吻与抚摸全身几乎融化成水。
　　疼痛来临的那一刻，她痛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疼的时候，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一下一下地亲吻她，附在她耳边柔声安慰着。
　　事后她已经完全没力气了，全身的骨头像是断了一样，腰一动酸痛感就传遍全身。他把她抱在怀里，固定住她的身子。
　　可是全身都是汗水，汗黏黏的十分难受，过了一会儿，林雾低声说：“我想去洗澡。”
　　几乎同时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去洗一下？”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笑，她心底的不自在感也随之减弱。
　　孟星远下床穿了衣服，给她裹了一件衣服，抱着她到浴室清理身子。
　　出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换了一张新的床单。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倦意上涌，他洗完澡也出了浴室，她在床上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他把自己搂进怀里，然后盖上被子。
　　她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但是双手还是有意识地环上他的腰，鼻子里闻到的都是他的味道，她很快便陷入沉睡。
　　第一次跟人一起睡多少跟平时不同，林雾睡得有点不习惯，凌晨五点多的时候醒了一次。
　　她睁开眼看了一眼窗户，窗帘拉着看不清外面的天色，房间里十分安静。她被他抱在怀里，身上穿着新的睡衣。
　　他的手表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光线太暗，林雾看不清表盘上的时间。
　　她动了一下，想去看清手表上的时间，忽然感觉到他在睡梦中微微收紧了双手，静谧中可以听到他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吸声，她心里只是觉得安心，闭上眼睛继续睡。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林雾估计已经过了九点。
　　她被他抱在怀里，也不敢随意乱动，他的手绕了过来，圈住她的腰，随后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醒了？”
　　原来他也醒了。
　　“嗯。”她抬起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孟星远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林雾摇摇头，“不用了，我醒了就很难再睡着。”
　　孟星远拨开她额前的头发，“你想吃什么？等一下我下去买。”
　　他洗漱过后戴上手表，下楼去买早餐。
　　林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回到床上。
　　她完全走不了，腰酸腿也酸，腰更像是断了一样，什么力也使不出。他却跟没事一样，行走自如。
　　男人的体力就是好啊。
　　他下去十几分钟就重新回到屋子里，把早餐拿到床边给她吃。林雾捧着粥吃了几口，有点奇怪地问他：“你不吃吗？”
　　他的眼中都是宠爱，“你先吃。”
　　他把被子往里推了推，坐到床沿，一手撑在床上，忽然问：“还疼吗？”
　　这个问题毫无悬念地让她涨红了脸。
　　有可能不疼吗？一个晚上那么多次。
　　林雾停下勺子，捧着装粥的一次性快餐盒，瞟了他一眼，突然说：“下辈子投胎我要做男的。”
　　他立时醒悟过来，凑过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眼睛里晶晶亮的都是暖暖的笑意：“那我做女的？”
　　她脸上又是一阵滚烫，“随你。”
　　握起勺子继续舀粥吃。
　　孟星远坐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吃早餐。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今天穿着深色的休闲长裤与黑色长袖衫，修长的身影融在春日明亮的晨辉中，一张英气勃发的脸线条利落分明，格外好看。
　　粥吃到一半，他的手机就响了。
　　林雾依稀听到有人约他打网球，他拿着手机说了几句话，推掉了。
　　等他挂了电话，林雾问道：“你不去打球吗？”他周末经常会跟人一起打网球。
　　他把手机放重新回到床边的柜子上，简洁地说：“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林雾看了一眼窗外，“今天天气很好呀。”
　　已是初春，天气很晴朗，阳光普照，很适合打网球，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室外。
　　他只是说：“陪你。”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还是让她觉得很窝心。
　　她也没再问，低头继续吃早餐。

　　结局（上） 

　　唐菁菁搬走之后公寓就空出了一大半，合同还有半年才到期，林雾便继续住在那里，打算等合同到期再搬。
　　钢琴就放在客厅的沙发旁边，唐菁菁搬走前林雾几乎每晚都会坐在钢琴前练指法。
　　周末两人不一定都在一起，有时林雾就去琴行学琴。孟星远在的时候，她极少碰钢琴，他也从来不问，于是她也乐得自在。
　　那之后孟星远去德国开一个技术会议，她得以有大量空闲时间练琴。
　　林雾每天照样上班下班，德国跟国内有时差，孟星远每天都给她打电话，有时也给她发信息，国际漫游费用自然相当昂贵，一条短信一块钱，林雾每条短信必回，而且回得极尽详细。
　　他去了德国两个星期，回来那天到她的公寓过夜，林雾才坐在钢琴前给他弹了一首协奏曲，弹的是他MP4里一首小提琴协奏曲。
　　孟星远一直看着她弹完，最后一个音节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后，才坐到她身侧，抓住她的手，举到唇边吻了一下：“谢谢你。”
　　林雾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他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拢起来，将她的手带到怀里，低声说道：“我很开心。”
　　她摇摇头：“嗯，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一首曲子。
　　他并没有就这么算，而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怀中紧紧抱住。
　　她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一首钢琴曲就把他感动成这样。
　　她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他的头就搁在她的肩膀上，呼出来的气流轻轻擦过她的颈侧。这种姿势使得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心脏稳健而有规律的跳动着。
　　很久以前她曾经站在夕阳下，想着自己以后可能都要过平淡如死水般的生活，可是因为有了身后的他，即使今天生活如何演变，也不会再彷徨。
　　橘黄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斜而下，使得客厅的画面更显柔和亲昵。气氛如此旖旎，似乎连说话都变得多余。
　　“林雾。”身后是他喃喃的低语声。
　　她低声应道：“嗯？”
　　“我知道你可能会弹一首曲子给我听，”他紧紧地搂着她，附在她耳边说，“可是我没想到你会选这么高难度的曲子。”
　　她扭过头与他对视，有点泄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弹给你听？”
　　他轻笑一声：“我又不是猪，你买了钢琴放在这里肯定是要弹的，总不可能是弹给自己听吧？”
　　她瞪了他一眼，可是在他这么柔情的注视下只坚持了不到一秒便挫败地收回目光。
　　半晌，才低声跟他说，“就当做是还了我一个心愿。”
　　他挑了挑浓黑好看的眉，“这么说我是你学钢琴的动力？”
　　林雾望着黑色的琴身，按了几个低音，“也可以这样说吧。我只是有心情才弹，又不是为了将来想当钢琴家。”她没有想过要把钢琴学得精妙绝伦，只把它作为一种业余爱好。
　　他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收紧了双手，“我知道。”
　　彼此的关系变得亲密后，私生活也会走近。孟星远有她公寓的钥匙，有时也会来她这里过夜，林雾便给他专门腾出了一个柜子挂衣服，有时林雾周末也会在他那里留宿。
　　晚上孟星远跟客户吃饭，结束应酬后直接把车开到她公寓所在大厦的停车场。
　　进了房间就看到她半侧着身躺在床头。房间的灯开着，从头顶洒下温暖的光芒，她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如蝶翼般微颤，笔记本电脑搁在床尾，电源关了，液晶屏幕还没阖上。
　　孟星远心中柔情涌动，走过去在床沿坐下。
　　林雾睡得不沉，他一坐下她几乎马上就醒了，睫毛一颤，睁开朦胧的睡眼，“回来了？”
　　孟星远按住她，“别起来，就这样。我们说会话。”
　　她顺从地应了一声，继续躺在床上。
　　他抚上她的脸：“今天很困吗？这么早睡？”才九点半，往常这个时候她还在上网或者看书。
　　林雾伸手揉了揉眼睛，“我今天中午一直在调程序，没睡觉。”
　　她是做软件开发的，跟普通的业务员相比需要不断学习。孟星远记得以前她没跟自己在一起前，晚上经常会留在公司看书学习，有时他晚上给她发短信，她都跟他说还在公司加班或者看资料。她跟他在一起后尽量把每天的事都早早做完，把晚上和周末的时间都腾出来跟他在一起。
　　想到这里心里自是一阵温馨。
　　他笑了笑，低声问道：“怎么不先睡？在等我吗？”
　　她竭力睁着眼睛，扁了扁小嘴，“你不是说你要过来？”
　　他轻轻一笑，“对不起啊，今天的客户话比较多，问了很多问题，吃得比较久。”
　　她挪了挪身子，举起手抚上他的眉心，一双水晶般的眼睛在他脸上逡巡，莹莹的目光在灯光下流转，“孟星远，你不要太辛苦了。”他曾经很享受在大学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却把这些都放弃了。
　　“不辛苦。”孟星远淡淡一笑，反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在我身边。”
　　她沐浴过后白净的脸颊泛着一层柔嫩的粉色，分外柔美无瑕，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他很想亲她，想到自己还未洗澡，便改而握住她的手。
　　笑着问她：“晚饭吃得怎么样？”今天晚上她跟妈妈一起吃的饭。
　　林雾反握住他的手，“伯母说想吃清淡点的，我们去乐宫酒店吃粥了。”
　　他长臂一伸将她半个身子搂入怀中，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吃完饭就回来了？”
　　“去商场逛了一下当做散步，还给伯父买了一罐茶叶。”
　　他低了头，装作不满地问：“你给我爸买了茶叶，给我买了什么？”
　　她哑声失笑，“上个星期不是给你买了一件衬衫？”
　　说完才想起今晚逛商场时确实给他买了一件东西，“啊！外面有一盒松香，我跟伯母逛外贸超市的时候买的，你看看是不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牌子。”松香是买来给他擦琴弦的。
　　“我看到了，是那个牌子。”到底是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记，“我妈跟你都聊了些什么？”
　　她偎在他怀中想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聊了一下上大学那时的事……嗯，伯母还问我上大学那时有没有去过你小姨家，有没有吃过你小姨的饭菜。”
　　孟星远微微一笑，“估计是我小姨跟她说的。”
　　正是夜半无人私语时，两人坐在床上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里都是很安宁。
　　她躺在他的腿上，他身上还穿着西装和衬衫，袖口处露出银色的表盘，英气的轮廓被暖色的灯光衬得十分柔和。
　　聊了一会儿，孟星远把她的手抓在掌中，说道：“过几天跟我去看一个楼盘。”
　　林雾一怔，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要买房吗？”
　　他点点头，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对。我跟房地产的经纪约了星期天。你这个星期天下午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我们就这周去。”
　　“有。”她眨了眨眼睛，点头。
　　“那套房子我前几天去看过一次了，到时你如果觉得喜欢我们就买下来。”
　　她微微一怔，“这么快？”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不快了。追了你这么多年才可以在一起。”
　　她也故意跟他算清楚：“前面那几年也算追吗？”
　　他侧头想了一下，唇角浅浅地流溢着一丝笑意，“嗯，确实不算。”
　　低头贴上她的额头，跟她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知道吗？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我以前有跟你说过吧，我不喜欢追女孩。”她的身上有着他所喜欢的所有特征，也只有她的身上有这些特征，后来跟她相处久了，渐渐地目光越来越多地只追随着她。
　　“嗯，你说过。”她阖上眼想了两秒，双手包握住他的手，低声跟他说，“说真的，我也喜欢你这一点。”
　　他知道她的意思，却想听她说清楚：“嗯？怎么说？”

　　结局（下） 

　　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
　　孟星远见她已经困得有点睁不开眼了，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柔声说道：“你先睡，我去洗澡。”
　　顺手阖上笔记本电脑屏幕放好。
　　星期天当天的天气很晴朗，午后的阳光绵长而温暖。
　　早上孟星远跟朋友去打网球了，洗完澡来她的公寓接她一起吃饭。
　　他洗完澡后换了一条深色牛仔裤和一件黑色有领休闲纯棉上衣，整个人帅气得让人无法直视。
　　林雾关了电脑去房间换好衣服出来，一边问他：“那你不住你的宿舍了吗？”
　　“我们结婚的话自然要住新房，不住公司的宿舍了，到时我把宿舍退了，那里可以给公司有需要的同事住。”
　　她嗯了一声，想起他刚才的话语：“我们要结婚了吗？”
　　他肯定地点头：“当然要结婚。”
　　她穿了一条跟他同色系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色休闲衬衫，衬衫的裁剪十分合体，将曼妙的腰肢完全烘托出来，犹如家里客厅摆放的那盆君子兰，纤细清涤。
　　孟星远搂住她的腰，低头望进她的眼睛：“怎么说我也占了你的清白，还是早点结婚比较好。总不能一直在你这边或者我宿舍那里生活。”爸妈本来想送他们一套房子给他们以后结婚用，他不喜欢坐享其成是以一直没答应。
　　她扬了扬眉，“我怎么听起来像是你占了我的清白，觉得现在的公寓和我这里不太好，然后想换一个地方继续占我的清白？”
　　“你要这样理解也可以。”
　　他的喉咙溢出一声低笑，眉眼英俊得熠熠生辉，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不过，纠正一下，你的清白早就没了，所以不存在继续侵占的问题。”
　　她的脸“腾”的就红了，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胭脂般的红润。
　　孟星远将她固定在自己身前，细细地亲吻她的鼻尖，“傻瓜，我在跟你求婚，你也不知道要应一声。”
　　她怔了一下，凝脂般的脸上堆满了懊恼，“这就是求婚啊？我没反应过来。”
　　孟星远拢住她的肩膀往外走，俊脸上都是愉悦的笑，“没反应过来也没关系，到时我再跟你求一次。”
　　真是傻瓜，真跟她求婚也不可能这么草率。
　　下午两人驾车去看房子。
　　他们去看的楼盘是这个月刚放出来的，还要过一年才交房，现阶段只有样板房可以看。两人从施工人员手中接过安全头盔戴上，跟随房产经纪上了17楼。
　　房子还未完工，走廊、墙壁和地板都还铺着一层水泥，进了17楼的单元，两人刚摘下安全头盔，地产经纪便滔滔不绝地给他们介绍户型的优点，一边带他们参观每个房间。
　　三房两厅，户型非常实用，客厅的阳台很宽敞，光线充足，风景很好，附近一带的景色一览无遗，可以望到远处黑色的山头。
　　地产经纪还跟另外一家人有约，那家人刚好乘了电梯上来，正好孟星远和林雾想自行参观，经纪便转向那家人介绍户型。
　　两人站在阳台上俯瞰景致，他立在她身后，掌中握着她的手：“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林雾觉得这样的房子一定很贵，斟酌着用词：“这里风景挺好的。”
　　他笑了笑，环住她的肩膀，“对面过不久要建写字楼，可能会挡住一部分风景。等过几年我们再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
　　她一怔，“这里够好了啊，也够大的了。”两个人住，空间足够了。
　　他环进她的肩膀，“傻瓜，我们不可能一直住这里的。反正我们又不生小孩，不用存那么多钱。”
　　拉了她的手往厨房的方向走，“来看看厨房。”
　　两人看完房子便下了楼，他是高效率的人，随地产经纪去售楼中心刷卡付了首期的款项，便拉着她走出社区。
　　他的车就停在社区外面的马路上，林雾跟他走向车子所停的位子，一边听他讲这一带今后的规划发展，讲得一清二楚，显是早有深入的研究。
　　她忽然想起那次帮他收拾客厅时看到的家居杂志，一时有点怔忡。
　　那时问他为什么会看这种杂志，他是怎么回答的——
　　“觉得有点用。”
　　直到上了车，她的目光仍旧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孟星远将钥匙旋进钥匙孔，见她的目光锁在自己身上，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不由微笑：“怎么一直看着我？”
　　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带着角度倾斜在他身上，清峻明晰的线条被刻画得愈发有层次，就如同无声电影里最引人入胜的镜头。
　　她的心中被无以复加的感动塞满，望着他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最后只是问：“孟星远，我是不是让你等了很久？”
　　孟星远望着她，双手扶在方向盘上，一手以手肘撑着，思索了两秒，“其实不算久。而且我知道，不管我要等多久，总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的，而且是死心塌地地爱上我。”
　　略微一顿，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膀，继续说道：“而且事实也这么发展了。”
　　她应了一声，轻缓地点头。
　　他说对了，确实是死心塌地。
　　附近有一片绿化林，枝叶苍翠，黄昏临近，午后炽烈的阳光早已淡去，有薄薄的雾霭笼罩在绿化林的周围，微微模糊了空间的界限，远远望去，让人感觉十分凉爽舒适。
　　已经在一起这么久，有些话即使不说出口彼此的心中也十分明了，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把心中所想的说给他听。
　　她微微侧了身与他面对面，低低地说：“孟星远，我爱你。”
　　他手上一紧，几乎立时追问：“你说什么？”
　　要不要再说一遍呢？
　　林雾看着他的脸，思索着。
　　可他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右手绕到她身后托住她的后脑勺，使得她与他平视，清湛的眼里都是坚持：“再说一遍，嗯？”
　　她将额头贴上他的下颌，“我爱你。”
　　他头一低深深吻住她：“这么巧？我也很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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