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鸡飞狗跳的爱啊 作者:且安 文案: 在遇到你之前我不曾明白,原来最好的爱情是教会彼此成长。 有种人,她默默无闻,不言不语,你以为她清冷,却不知她在静谧里已把生命都交付给了你。陈念就是这种人。 有种人,他刀子嘴豆腐心,放狠话说再也不管你,却背地里日思夜想尽其所做了能为你做的一切。江哲是这种人。 那么问题来了,这到底是怎样的故事呢? 大概是……技术女宅总遇上学渣忠犬大叔,相看两相厌后言语相向鸡飞狗跳又机缘巧合同仇敌忾化干戈为玉帛最后萌生出爱~的故事。 说爱三部曲之一《鸡飞狗跳的爱啊》为你讲述关于爱~的故事← 作者你该吃药了 我会告诉你是因为受够了沉稳腹黑男主所以硬要写一个暴躁男主×面瘫女主的设定吗,╭(╯^╰)╮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甜文 业界精英 主角:陈念,江哲 ┃ 配角:景榕,苏桐 ┃ 其它:其他很多不是重点的有关人士 ================== ☆、第一章   1   “陈念,你家怎么能乱成这样?!”   苏桐拿两根手指捏起地上一张旧兮兮的披肩,对身后刚放她进屋的主人陈念嫌弃地说。   陈念打了个哈欠,扶了扶刚匆忙带上的眼镜,眸子还是半开的不太清醒的样子,她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打扫的阿姨请假了”,然后就趿拉着拖鞋走开了。苏桐立马跟上去,陈念显然是刚给她吵醒,此刻走到浴室,就开始放水,拿牙刷挤牙膏。   苏桐倚在门边,仔细地打量着满嘴牙膏沫的陈念,良久后开口:   “陈念,你让我给你打扮打扮吧。”   陈念有条不紊地漱完口,扯了毛巾下来扔在水池里,并没有去看苏桐。他们相识十多年,苏桐不消多说,陈念就能明了。   “想在这里住几天?”陈念问。   苏桐微微地笑,语调似是轻快地说:“黎效文回来了。”   陈念瞥了苏桐一眼,随后将湿毛巾绞干,拿着举步走到苏桐跟前盖到她脑袋上:“你笑得太难看了。”   苏桐并未在意头上的毛巾,而是抬手抱住陈念,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上,唇角慢慢地垂了下去:“念念啊,四年了,他一个解释都没有。你说人的心,怎么可以那么冷?”   陈念本想反问苏桐难道是今天才看清那个男人么?可转念想想,看清和不陷下去并不算是同一回事。于是她说:“那就多住几天吧,正好少个人做家务。”   苏桐叹了口气,果然想要从陈念这里言语安慰,真是没门也没窗。   陈念此人,性格可用孤僻来形容。她从小没妈,而爸爸是个老学究,研究桥梁结构,牛脾气,横冲直撞的也不真的懂人情世故。幸而他是学术尖子,在这个领域数一数二,所以日子过得不差,有自己的研究项目,后头许多学生跟着打下手。因为工作忙,陈念的父亲总是飞来飞去,到各地去勘察、指导,就是在家,不善交谈的他和陈念说不上两句话。陈念的不多言,与家庭环境不无关联。   正因如此,看着作为好友的苏桐在感情的问题上被伤得体无完肤又久久不能治愈的时候,陈念始终拼凑不出一句像样的宽慰的话。陈念看着苏桐把自己一点点地拼好,背着债挂着虚假的笑容缓慢地站起来。陈念很想安慰,到头来还是放弃了言语的运用。   洗漱完,陈念从冰箱里扒拉出半瓶牛奶,打开电视切到新闻频道。客厅的电视尺寸大得夸张,可能因为陈念近视的关系,买东西她都喜欢买大的,电脑显示屏要大的,电视屏要大的,连喝水用的杯子,穿的衣服都是大号的。买个车,还非要挑个大体积大马力的四驱,上车都不怎么利索她偏偏就是喜欢。不过谁让她是个技术宅,还是个吸金的技术宅。   苏桐拿了垃圾桶,将陈念坐着的沙发周围都清干净了,然后往她旁边一坐。   “话说,景榕学长前两天让我找你,说你有日子没去公司了新游戏有一投资商说挺感兴趣,但坚持要见见公司的技术总监。学长说你不接他电话,他挺着急的,托我来问你。”   陈念听到景榕的名字,心里咯噔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   “陈念,你打算一直这么别扭地暗恋下去?没有你,学长也不能有今天的成就,你该让他知道的。”   陈念喝光了牛奶,将空瓶投进垃圾桶:“他不傻。”   “什么意思?”   苏桐一脸不解,陈念却没所谓地笑笑,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我去公司了,你别忘了打扫。”   将田螺姑娘苏桐扔在家里,陈念换了身衣服,拎着手提就出发了。陈念普通身高,一六三点儿五,脸小人瘦,白白净净的,照理按现在审美是个挺不错的衣架子,捣鼓捣鼓那也得是个美女,可她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一副大黑框眼镜近视六百度,衣服只穿舒服的所以总是麻袋似地套在身上叫人什么身材都看不出来。最大爱好及特长就是一人关在屋子里摆弄些个电脑啊软件的。   大三的时候,陈念受景榕的邀请,组了创业团队,做起当时刚刚起步的网络游戏开发。五年过去了,两个人的身价都已经今非昔比。从前窝在大学生活动室被保安大叔驱赶还赖着不肯走的日子到如今有上百个员工占着两层办公楼的盛景,感觉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陈念甚至不觉得自己是走出这条路来人。大概是因为,她一直都在站在阴影里的关系吧。   好比她刷指纹进了自己公司的门,没照过面的前台小姐盯着她张嘴不知该如何称呼也在犹豫要不要把她拦下来。陈念习惯了似的径直往景榕的办公室走,一路上几乎没人和她打招呼,直到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口,秘书瞧见她才露出万分激动的脸:“陈总监,您可来了!景总可是盼着您呢!”说完就打开了门请陈念进去。   景榕的办公室装修地简洁又气派,办公桌电脑沙发书架一样不少,还有个单独隔开的休息室。陈念挺佩服景榕的一点就是他总能以最快的速度适应周遭的环境,让自己完完全全地融入进去。她看着办公桌后西装革履的这个人,很艰难地想起他从前穿破旧的运动衣盯着水电账单愁眉不展的样子。   “景总,陈总监来了。”秘书话刚落下,景榕顿时就挪开了摆在屏幕上的视线,从椅子上站来起来,三两步过来将陈念抱住,然后打发了秘书出去。   “还是苏桐面子大。”他揉了揉陈念的发心,松开她,温柔的笑意在唇边漫开:“我到现在都找不到你的‘安全屋’在哪儿。”   陈念缩了缩脑袋,不着痕迹地绕开景榕,把电脑包摆在桌上,取出手提打开,屏幕对着他。   景榕扫了两眼屏幕顿时眼睛一亮,凑近了去看,笑意渐浓:“看来这次的投资我们已经有六成的把握了。”   “六成?”陈念皱起眉头:“你不是已经见过投资人,把我们的项目亮点、团队和市场调研都阐述过了吗?我们的游戏引擎是最好的,现在技术问题也全都解决了,为什么只有六成?”   “你啊,那么地了解机器,却不懂人心。”景榕将陈念的电脑阖上,走到休息室,片刻后出来手里多了个锦盒:“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次的会面对我们来说是决定性的。”他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试试,特意给你选的,会很适合你。”   陈念望进男人的眼里,墨黑的像漩涡,她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接过了装帧华丽的锦盒。景榕又细致地嘱咐她两天之后和投资方的会面,陈念乖乖地听了,没等景榕开口提结束语,她自己就开口说要走。景榕自然也没留她。   坐进车里,陈念将脑袋抵在方向盘上,丧气地锤了两下,陈念陈念,你真是个孬种,说一个“不”字到底有多难,说你想留下来又能有多难。   两天后,在苏桐既促狭又满意的笑容里,陈念换上隐形眼镜,穿着包得死紧的高腰西装裤,盯着镜子里抹得粉嫩的唇色,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非要弄成这样吗?”陈念扯了扯衣服。   “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别瞎动。”苏桐立刻把唇膏摆到一边上前握住陈念的魔爪,忽而又叹了口气:“他送的衣服你再不喜欢也肯穿。陈念,为什么像你一样好使的脑袋也要和我一样做这样的傻事呢?”   陈念抿唇,没有回答。   她当然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可以称之为傻事,可她并不打算后悔。但是,当她真的推开会议室的门见到那个被称为“江总”的男人对着电脑一筹莫展的那一刻,她后悔了。而当景榕介绍说陈念是公司的技术总监而“江总”释然地抬起头来:“技术总监,正好,电脑坏了会修吧……嗯?女的?”   这一时刻,陈念有了十二万分的后悔。她早该料到的,人类的世界太危险,很容易就能碰到绣花枕头一包草的投资人要你给他修电脑……   仿佛从软院走出来的人,不管厉不厉害,在别人眼里,脸上贴了这么一张“我会修电脑”的标签。陈念自从踏进这个专业,就顺理成章被好友苏桐和黎效笑当作职业电脑修理工,不管是中病毒、当机还是仅仅因为办公软件过期,陈念提供的几乎是一个电话就到家的上门服务。   “我是做程序的,不是修电脑的。”陈念面无表情地作答。   江哲本来确实是想给景榕和这个技术总监来个下马威,加上心情不好就更有点恶意,但没想到景榕公司这个神神秘秘的技术总监是个姑娘,还是个瞅着特别瘦弱的漂亮姑娘。   景榕见到脱掉大框眼镜化了淡妆的陈念也微微一愣,随后才意识到气氛有点尴尬,便说:“江总,陈总监还需要在这儿给你做讲解。不如把这台笔记本送去让我们的维护人员看一下吧?张顾问要记录的话,我们另外让人给你拿一个笔记本电脑来。”   “景总,恐怕不太好吧。”江哲一边看着老实巴交的张顾问扶了扶眼镜:“不是说不信任你们,但是这毕竟是工作电脑……”   “我修。”陈念话说完就直接踩着步子都到会议桌前,从江哲手里解救下笔记本,然后拉开旁边的座位,顾自坐了下来,手指一碰键盘就动得飞快,整个过程没有看江哲一眼。   此时,秘书tracy端了泡好的茶进来,景榕于是招呼江哲和张顾问先坐下喝杯茶。江哲坐下两手在胸前交叉,脸色并不算好看。昨天池安安已经让他够受气的了,现在明明该是这个公司求着他投资吧,技术总监还拿他当空气。他总不能是命里和女人气场不和吧?   “真不巧出了这么个状况,江总和张顾问不用担心,我们陈总监技术这方面,肯定是顶尖的。”   “我们也是相信你们公司的实力,才表明投资意向的。”张顾问又扶了扶眼镜,说道。   “所以我们也很重视。陈总监不常在公司,这次也是特意为了会面赶回来的。”景榕微笑,“不过说实话,我也有点意外,江总之前一直做的是实业,没想到也会对我们这样的公司感兴趣。”   陈念眉头动了动,景榕满嘴跑火车虚与委蛇的功力随着公司的扩大也是突飞猛进。外人见他云淡风轻表面风光,可是所有挺直的腰板都是用现在这般的讨好、低头和试探换来的吧。   “景总,想投资是看好这个行业的发展,而景宇这几年的业绩也是有目共睹。所以我们拿东西说话,东西好,我们就会投资。张立,你说呢?”   被点名的张顾问立马点头称是。景榕眼瞅着这面上的谈话要进行不下去,陈念此时两手突然将电脑转了个向,摆到张顾问面前:“用多型病毒侵入一台内装全新的笔电是一种很无聊的行为。”   江哲扫了眼回复正常的屏幕而后目光落在屏幕上方清秀的面孔上,对方竟然也是看着他的,很显然,她是指桑骂槐。景榕在心底喟叹,这谈话是真没法子进行了。   幸得陈念记得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说完话就利落地起身,给自己的笔记本插上连接线,打开演示文件和遥控器。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在之后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滔滔不绝从脚本、人设到后期、技术难点全部罗列干净。   江哲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毕竟是要自己出钱,自然不可以马虎。只是这个陈总监好似摆明了就不想让他听懂,专挑高深的技术用语说,这些单词明明从一只耳朵飘进去后就直通通穿过脑袋从另一个耳朵排出去了,可他还非得装作自己聚精会神并且非常理解,因为即使这样主讲人还是以一副“我知道你是白痴”的鄙夷神情淡淡地看他。   这种耻辱,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第二章   2   江哲怒火熊熊,怎奈有心无力。于是他在桌子底下猛踢张立张顾问,示意他发难。可张立经病毒一事了解到自己技不如人,这时候也死活不愿意出声自讨其辱。江哲挤眉弄眼脸都皱成一团了也动摇不了张立。   会议室灯光再度亮起,江哲已经在内心把张立炒了一百遍鱿鱼。另一边陈念径直坐回位子上,一副任务完成了便置身事外的样子。   张立这时候才开口:“我个人觉得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这一次毕竟是我们公司初次涉足这个行业,容我们回去再讨论一下。”   景榕笑意满满,立刻表示非常理解,理所当然。之后双方一团和气地扯了些有的没的,大家就起身准备散场了。陈念跟在最后,高跟鞋让她的脚十分地不舒服,正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哪知走到大门口,张立突然开口道:“陈总监,今日十分荣幸能见到你,不知可否留一张你的名片?”   “我是个很注重*的人。”陈念非常顺口地接话。   “……”张立愣住,江哲则挑眉。景榕立刻掏出自己的名片,拿笔在上面写上陈念的号码:“我们陈总监不常见客户,所以没准备名片。还望江总和张顾问海涵。”   景榕的一脸歉意让陈念垂下眉,江哲俯视她的头顶,视线又扫过景榕,示意张立收下:“没想到景总的技术总监这么有性格。”   目送着投资人潇洒离去的背影,陈念深深叹了口气便转身回会议室收拾东西了。景榕将人一路送出公司再折回来,撞上正提着电脑要离开的陈念。   “这就走了?我想叫你一起午饭呢,辛苦你了。”   “我怕你忙。”   “哪儿的话,在忙也不能亏待了你。”景榕非常自然地揽上陈念的肩膀,“你可是咱们公司的大功臣。走!吃饭去。”   陈念微微侧目,他的笑容温暖而真诚,让她仿佛回到多年之前,回到他们还一无所有的岁月。她突然有个错觉,好像他们都没有变。   他们去了家公司附近环境高雅的餐厅,大堂浮夸的水晶吊灯让陈念立刻回到了现实,更让她清楚现状的是景榕谈论的关于近期项目的话题。他云淡风轻地说着某个项目现在已经花了多少个万,又说新项目的雏型出来了预估需要几十万的前期投入……这些数目在过去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在他口里,轻巧如一吹就散的蒲公英。陈念这顿饭吃得不禁有些走神。   回到公寓,陈念刚踢掉高跟鞋,苏桐已经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口的苹果:“怎么样,今天这么一打扮,惊艳到景榕没?”   “没。”陈念绕过她直接走进洗手间反手把门锁上。   苏桐在门口打探了许久里面也不吱声,正好放弃,门却开了。陈念红着双眼,满脸泪痕。   “你怎么了?!”苏桐抓着她双肩顿时紧张起来,吓得把手里的苹果都掉地上了。   “……隐形眼镜……拿不下来了。”   “……”   做完这场演示,陈念重新回归到平静无波的日子。每天写写代码、上上技术论坛、看看世界新闻、回回邮件,偶尔和人打打电话。   直到她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对她说:“陈总监,有个急事儿。我们公司电脑坏了,你能来修一下吗?”   陈念阖上眼,一字一顿:“我、不、是、修、电、脑、的!”   “你不会修?那天你不是修得很快吗?”   世界上存在一种单向对话,叫对牛弹琴。陈念预感自己碰到一头倔牛了。   新春将至,满大街东一幅春联西一条贺新春标语,陈念开着路虎以二十码地速度走走停停。离开安静而温暖的家,把自己塞进拥堵的主干道,陈念此刻恨不得掉头回去可是她已身陷囫囵。   陈念在电话里多次试图解释给那个江总听,如果是他自己公司电脑的问题,可以找公司的技术人员解决。景宇是游戏开发公司,不是电脑外包公司!结果,对方压根没听她说话。   这一趟她自然不想去跑,但景宇需要江哲这笔钱是事实。景榕要知道这件事,必然直接打包了她快递到大江建设。与其如此,不如省些力气。   因为堵车,陈念花了约两个小时才到。刚出电梯就碰上候在那里的张顾问,他整张脸像是皱成一团。见到陈念愣了一愣,陈念想起来上次是全副武装出现的,这次换回麻袋装对方怕是认不出来。于是主动开口:“我是陈念。”   “哎呀,陈总监你可来了!我们这都急死了!”   “江总电脑坏了?”   张立快步领陈念往办公室里走:“您自己看吧。”   陈念目之所及的几十台电脑屏幕全都显示着同样的内容:杀人偿命。字体猩红触目惊心。陈念此刻回想起江哲电话里的不容置喙,再看眼前,大体明白了。   “我本来以为只是一般的蠕虫病毒,但应该是新出的变种,杀毒软件没法查杀。要是重装系统,我们重要的工程资料就都没了!最关键是公司现在有个很重要的投标,要是标底泄漏出去就危险了。”   “所有电脑都断网了?”   “对。”   “那先去你们江总办公室吧。他的电脑最重要吧?”   进江哲的办公室,他正站在窗口打电话,和张立的坐立不安不同,他站姿挺拔,语气沉稳。见他们进来,他视线在陈念身上转了一圈,便挪开步子,示意他们去查看他的电脑。   陈念花了几分钟时间断定是中了蠕虫病毒的变种病毒,利用组策略关闭了驱动器的自动播放功能。她操作间,江哲已经讲完电话,和张立一起看着她。   “你们是被人恶意攻击的,这一变种病毒我虽然没见过,但和之前遇到过的大同小异。丢失损坏的文件我会尽量帮你们修复,必然会有损失。至于文件泄漏就不用担心了,对方的目的只是为了搞破坏。”   “张立,给陈总监去倒杯水。”江哲听完开口。   张立退出办公室,江哲开口:“你觉得张立怎么样?”   “什么?”   “从你专业角度看,他配得上自己的职位吗?”   “上次用来试探我的病毒如果是他编的,那水平就还行,做顾问足够了。”   “那个病毒你不是很轻松就破解了吗?似乎这个让他恐慌的难题在你眼里也不是问题。”   “你不能拿我做参考。”陈念视线终于离开屏幕,认真地看向江哲,“我是顶尖的。”   江哲不得不说,这个眼神骄傲得都闪光了。   张立端着水回来,看着陈念写码,感叹:“之前就听闻景宇合伙人之一是个高人,上次我是怀疑,这次我是肯定了啊!陈总监你掌握了景宇的核心技术怎么只担个总监的头衔?”   “你的电脑好了。”陈念此时站起来,“部分文件已经彻底损坏没法修复了。我已经有了代码,之后电脑的修复会快很多。接下来哪台电脑?”   “哦哦,我们项目经理的,我带你去。”   江哲看着陈念离开的背影,挑了挑眉,这个麻袋总监还挺有意思。   陈念修复完所有电脑,外头已然天黑。江哲觉得张立也帮不上忙,没多久就让他回去了。陈念内心腹诽当老板的果然都要会算计,外援不用钱用起来是真不心疼,自己员工倒照顾着不用了。   陈念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江哲走过来,手臂上挂着外衣,问她:“完事儿了?”   陈念点头。   “一起吃个饭?今天很谢谢你。”   “不用不用。”陈念连连摆手。   江哲也不是爱和人假客套的人,她不吃就不吃呗,刚要开口说那算了,就听得对方的肚子传来一声没法子忽略的“咕噜噜”。   “饿肚子不好。公司对面就有商场。”江哲笑道。   陈念咬着唇,窘迫之余只能应了声“哦”。   于是两个人就到对面商场下馆子去了。江哲问了她口味,她只说不爱吃辣。男人连连摇头表示可惜,领着她进了家粤菜馆。   陈念以前上大学偶见过打四两饭的男同学,时隔多年,碰到个年纪大的却更能吃的,陈念算是大开眼界。港式点心菜单上的点了一溜儿,男人绅士地让她先开动。她不好意思想客气客气,结果他说:“我开始动筷了你就没得吃了。”   陈念当他也在客气,没料到是大实话……陈念吃了几份点心和蔬菜就饱了。江哲一直没怎么动筷,等陈念差不多吃完了,他拿起筷子,挑了挑眉。于是,陈念就见证了他把所有桌上食物一扫而空。   “你胃口……真好……”   “常锻炼,消耗多,饭量下不来。你吃饱了吗?”   “饱了,饱了……那个,你公司电脑补丁我都打好了。”陈念言下之意是她能做的都做了,金主也该放她走了。   “我看你平时也不去景宇,要不来做我公司的顾问?”   陈念惊愕:“张顾问呢?”   “他过两个月就要出国念书去了,这次游戏投资项目一敲定,他就会离职。”   “我们有利益牵扯,我不能兼职。”   陈念的推辞在江哲意料之中,他直视她,缓缓道来:“实话和你说,景宇这个游戏,不出意外,我是会签约的,但条件是你得兼这个顾问。张立走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也不知道来面试的哪个是真的有能力。这个提议对于你我来说,是双赢。”   他这一段倒是让人没法反驳,陈念垂眉:“这你得和景榕说。”   “哈。”江哲身子往椅背一靠,意味深长道,“看来你和景榕确实是有点问题啊。”   “什么?”   “这个条件我三天前就告诉你们景总了,他当场同意。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打电话让你来修电脑?”   陈念蹙眉:“你刚才在试探我。”她大概是低估了眼前这个技术渣的金主?   “我没有恶意,也没想到你们之间没有做过沟通。不过这样也好,我信任的是你。景榕?”江哲摇了摇头,“有待观察。”   陈念顿了顿,开口:“我前两天关机,大概是这个原因吧。既然他同意,我没意见,但是我不坐班。”   “没问题。我只需要你偶尔来处理下电脑问题,帮我面试下之后来应聘的顾问,对你来说很简单。”   结束了这场不怎么愉快的晚餐,陈念独自驱车回家。这几天她手机从未关机,景榕也从未来电。她想起苏桐一周前看到景榕出现在访谈节目上时说的话:“念念,学长他真的变了很多。我感觉这些年你还留在原地,但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不知不觉,陈念将车开到了母校边的小路上,她放慢车速,路边那幢小楼还是能轻易辨别。这段过去,恐怕只有在她眼里是一种珍贵,到了景榕口中,不过是让大众消费的一笔谈资。   江哲临走前对陈念说:“下周一我们会举行签约仪式,希望你收到了邀请。”陈念曾以为这个土豪人傻钱多,如今看来倒是眼光毒辣。收起胡乱的情绪,陈念踩下油门。如果景榕以为她止步不前,那就让他这么以为吧。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陈念将车泊在路边,接通了电话:“怎么了?”   “念念,我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你在哪儿?”   “在家。”   “我马上回来!” ☆、第三章   3   苏桐早几年背了很多债,隔三差五有人上门问她讨。那时候陈念刚开始创业,自己手头也紧,虽然把闲钱都塞给了苏桐,还是杯水车薪。如今苏桐终于苦日子要熬出头,身体却扛不住了。   陈念陪着苏桐挂了急诊,医生诊断结果下得很快:视网膜脱落。苏桐直接进了住院部。   “我回去把你的衣服整理过来。”陈念扶着苏桐上了病床,开口道。   “念念,你说我会不会变成瞎子?”   “你只是右边视网膜脱落,医生说了不严重。”   “万一手术不顺利呢?”   陈念看着苏桐,顿了顿,坐到她枕边:“不会有事的。”   苏桐紧握着陈念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我以为只要我够努力,生活就会好起来。明明一切都开始好起来了,为什么……”   “……”陈念有些无措地倾身去抱苏桐,“不要怕。流眼泪对你现在眼睛不好。”   “能不能陪着我?”   “好。”   遇到如此的糟心事,难免是想不开。苏桐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着。陈念一直坐在她床边。   陈念往常一天需要睡七个小时才能保持头脑足够清醒,以处理复杂的代码。显然这冗长的一天有些超负荷,她靠在椅子上眼皮不停地打架。情绪也趁着理智打盹的间隙冒出来乱窜,混作一谈。   熬到瞌睡虫出走,苏桐也入睡了,陈念回了趟家,把住院要用的必需品整理出来再送回医院。即使感情迟钝如陈念,也知道这一刻的苏桐太需要人陪着了。果不其然,苏桐次日醒后便开始唤陈念。   苏桐的手术被安排在周一,于是陈念整个周末都耗在了医院,直到将苏桐送进手术室。看着“手术中”三个字亮起,陈念疲乏地坐下。整个周末陈念没有接到一通电话,而今天,就是江哲说的签约的日子。陈念一直没什么朋友,苏桐和景榕于她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朋友。这两个人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是她不愿见到的。   怔忪间,陈念眼前出现一双男式皮鞋,黑色牛皮鞋面,红色缝线,一尘不染,做工极致精良。她顺着那一双长腿抬起头,微微一怔。   然后,陈念就回家了。   在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20个小时后,陈念心满意足地再度打开手机,看到来电提醒二十条,除了三条经理人的,其余全是苏桐的未接来电。这一刚开机,电话又进来了。   “陈念,你在哪?!”   “在家。”   “为什么我出了手术室你人就不在了?!电话还关机!你难道一点不关心我手术成不成功吗?”   “黎效文在。”   “你难道忘了他对我做过的事吗?!你非但不把他赶走,自己还溜了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可你还是爱他。”   “你!”苏桐语气像是气急,停顿片刻,道:“我的手术进行地并不顺利。”   “……我马上就到医院。”   陈念火速刷牙洗脸冲回医院,她依旧觉得留下她和黎效文是正确的。   远远地,陈念就看见黎效文在病房门口打电话。虽然她近视加深,那个人的脸有点模糊,但想黎效文这样身姿卓绝,实在很容易认出。陈念想无视他直接进病房,却被男人长臂轻松拦住。他挂了电话,说:“我们聊一聊。”   “苏桐手术中出了一点意外,受到的影响现在还不能确定。你该给她选个更好点的主治医生。”   “我找的是全市最好的眼科医院的主任。”陈念冷冷地看着男人,“你凭白消失的六年,我在照顾她。”   “我以为你愿意帮我。”   “不要误解。把她交给你,只是因为我当时太困了。”   “……”   陈念不爱废话,黎效文居高临下,两个人的对话很快就完结了。陈念进病房,见苏桐半靠着看窗外,一只眼睛蒙着厚厚的纱布。   “对不起,手术那天没留下来。”   苏桐闻言,没有动:“你已经做了很多。”   “其实,如果你不想再见到他。我可以找几个保镖来,专职轰他走。”   “他说他想弥补,让他去吧。”   陈念再一次在苏桐病房里呆到半夜,那个说要弥补的黎效文下午四点就走掉了,号称事情忙完就过来。姓黎的这一家果然都是混蛋,陈念边腹诽脑袋一边不自主地往下掉。   黎效文再度现身的时候,陈念已经趴在苏桐床脚做完了一个春秋大梦,脸因为压着穿着毛衣的手臂,印出一道麻花压纹。迷迷糊糊间被黎效文赶了出去,陈念肚子咕咕叫,出了医院迷蒙地循着食物香气走进对门一家面店。   “老板,一碗招牌面就好。”陈念从口袋里掏出纸币摆到收银台,就头也不回地飘到目之所及的最近一张空桌瘫坐下来。   “小姑娘,钞票不要啦!小姑娘!”收银阿姨低头拿了找零抬头人就没了,扯着嗓子喊,却不见对方应,火气就要上来,眼前突然冒出个人高马大的俊小伙来。   “我拿给她。”   面店小桌油腻腻的,陈念趴着很不舒服,但实在太困不想动弹,脑袋正越来越沉,突然有人踢了她的凳子,把她惊得瞬间坐直了。   “哈哈哈哈。”接着一串笑声传进她耳朵里,陈念扭过头看见坐在自己旁边伸着脚的男人,闭起眼,做了次深呼吸。此情此景印证了一条成语:冤家路窄。   “这种做法很幼稚。”   “没想到你会那么大反应。”江哲耸了耸肩,陈念还是在他眼睛鼻子嘴巴整张脸上看到无数个笑。   陈念拖着自己的凳脚,微微抬起屁股,往边上挪。   “陈总监,你这什么意思?”   讨厌你的意思,什么意思……陈念抿着嘴在心里腹诽。江哲见她再挪过去就挪到别人桌去了,于是长脚一伸勾住了她的凳子腿。   “合约已经签了,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以后就是半个我公司的人了。”他起身走到她凳子背后,弯腰,把她连人带凳子搬回了原地,“听你老板的话,坐好,别挡着别人的道。”   野!蛮!人!陈念在此刻给江哲又取了一个新绰号。   野蛮人今天一反上次的风卷残云,吃得慢条斯理,还只吃了一碗。陈念早点逃脱野蛮人的魔掌,吃得很快。怎料一碗面下去,打了个大大地饱嗝,声音奇响。陈念果不其然见到旁边的男人勾起唇角,她低声:“无聊!”   正打算走人,手机却响了,是黎效文的,说苏桐体温有点高。陈念拔腿就跑:“我这就回医院。”   她一路直奔住院部压根忘了江哲的存在,直到进电梯要关门,男人再次走进她视线。   “你干嘛?”   “陪病人。”江哲见她一脸警觉的样子,“别说你以为我跟踪你。”   陈念撇了撇嘴:“你朋友住院?”   “发烧。”   “哦。”   片刻沉默,电梯门开了。陈念开口:“江总再见。”   江哲见她两手插在口袋,低眉垂目,就回了句“再见”迈步走了出去。   苏桐情况不太好,夜班医生来给开了药。药效显出来时,天已亮了。陈念放下心来,在加床睡了一会。苏桐转醒,就把陈念劝了回去。   出医院门,碰巧又看到江哲。陈念不得不说和这个男人最近撞见的次数有些太过频繁,所以不免多看了两眼。他是扶着个长发女子出来的,又是因为近视,陈念没太看清对方长相,但轮廓纤瘦立体,应该是漂亮的。他替人家打开车门,动作小心翼翼,陈念一瞬间就读懂了这份小心翼翼。她想这应该不仅仅是他的“朋友”。   回公寓睡了一觉,陈念买了年货回到家。虽然住在同一座城市,陈念鲜少回家。父亲还未退休,依旧是科系骨干,和从前一样常年出差在外。陈念劝过父亲,他毕竟上了年纪,老跑现场她不放心。结果父亲一句不服老把她给堵了回去。两人皆是不善言辞,每每通电话或是见上面也没有热络的类似唠家常的对话。反倒是一条条类似“换季多添衣”、“家里买了大闸蟹,明天回趟家”这样的短消息,传递着他对女儿的爱护和思念。   进屋,帮佣张阿姨正在烧饭,见陈念来了,便笑着迎上来,道:“你回来啦,陈老先生刚才还念叨呢,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陈念把带来的年货递给张姨:“谢谢你今天还来我们这里帮忙。”   “没事,我家离这里也不远,菜马上就准备好了。你来了,我也放心走。”   陈念换了鞋走进客厅,喊了声“爸。”   父亲正在看电视,他从前视力很好,现在也带上了眼镜。见她来了,板起脸:“这都几点了才来!”   “苏桐做手术进了医院,昨天情况不好,折腾折腾就晚了,对不起。”   陈念这个时候是惭愧的,惭愧自己不会撒娇服软。她见过苏桐从前和自己爸爸的相处方式,她爸生气的时候她就挽着她爸的手臂撒娇,念着我知道错啦,你就原谅我了好嘛。她爸爸就是再大的气被她这么一缠一绕就都烟消云散了。陈念想如果自己也能拥有甜美的个性就好了,起码这个家就不会总显得这么冷清。   与陈念家的冷清大相径庭,江哲家里此时已经是三世同堂,好不热闹。江哲一踏进门就收到了四面八方的热烈欢迎,三大姑八大姨前赴后继。话题无非离不开:今年公司效益怎么样?有女朋友没?我的同事的女儿至今未婚,家世人品都不错,介绍给你?等等等等……   不厌其烦,不厌其烦啊!江哲之前把池安安送去新公寓,本来想陪她过年,一是怕她一个人孤单,二是他料到回家一定会遇上这样的阵仗。结果丫的不领情,把他赶了回来。此刻大姨正拿着一张照片和他喋喋不休地介绍姑娘,但他耳朵里只听见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巴巴……   江哲此刻忧伤地想,为什么池安安不喜欢他?害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找个两情相悦的真就这么难?他越想越心酸,心酸到无意识地拿过大姨手里的照片,刺啦一下给撕了……   然后,坐在一边的江妈妈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臭小子,一点礼貌都没有!”   有仇!江哲在心里咆哮,他一定和女人这种生物结仇了! ☆、第四章   4   过春节,无非是串亲戚,见朋友。对于陈念这般平素里没有什么社交活动的人来说,春节简直就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社交季,避无可避。陈父有两个哥哥和几个表兄弟,人不多,所以过年也只是抽一天大家聚一聚。陈家往来得比较多的,还是陈父的学生们。他做博导那么些年,不说桃李满天下,那也是人数众多。过年的时候,上门的学生络绎不绝,也有平日里照拂的相关人等。陈念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家里招待客人。   但凡是长辈,见了她总是先夸两句,然后问起岁数,接着是工作,最后是有对象否。这样类似的对话从她大学毕业就年年重复。当然大学毕业前也没好哪去,这算是一种让人无法苛责却又万分扰人的关心方式。幸好每每谈到关于处对象的问题,陈父都是一句“孩子有自己的想法”给人搪塞回去。   今年却似乎不太一样,初六晚上将最后一波上门的人送走。陈父叫住打扫完屋子的陈念。   “小念啊,今年二十五了。工作都稳定下来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   到底是谁规定女人的价值从二十五岁开始就走下坡路的呢?陈念抿了抿嘴,成家这两个字对她来说,还远得没边没际。她现在的日子过得何等自由自在,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只怕那不是来组成家庭,而是找来添堵的。   “我现在很好。”   “哎。”陈父叹了口气,“你的成长过程缺少母亲的角色,我一直感到愧疚。我不想逼你,但我去过几次你的公寓,你的自理能力实在让我不放心。你爸我也老了,希望你能早点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这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找来的。”   “我知道。但是你都不努力,怎么可能找到呢?这几年陆陆续续有人向我推荐,我觉得也是时候你出去见见人了。”   “爸……”   “就是去见一见,见了不喜欢你大可回绝。”   “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我怕你这个性格会孤独终老,所以早作打算。”   “爸,那您也该为自己做一下打算……您的几率比我高,时间也比我紧迫……”   “……闭嘴。”   这厢陈念被迫开启相亲之路,那厢江哲也不好过。这不刚提了外套要出门,就被江妈妈一把拽住。   “臭小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池丫头生病,我去看她。”   “我说你个傻小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人家小丫头又不喜欢你,你这鞍前马后地不还是撞一鼻子灰?”   “照顾朋友不行?你儿子我这都三十了,能别把我当小孩儿似的吗?”   “你也知道你老大不小了啊,那能好好找个姑娘定下来吗?我对人姑娘什么要求都没有,只要人好,喜欢你,能和你过日子的,长什么样家里有没有钱我这都不在乎啊!”   “男人四十还一枝花呢。你儿子我现在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急什么?你看看我那些兄弟不都打着光棍嘛。娶媳妇儿那是一辈子的事,不能草率!”   “就你能说!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家,每次回来都这么气我。养你我真是自找气受!”   “老大清早吵什么!那么大的人了,随他去。”江爸爸此时听不下去了,放下报纸,眼神凌厉望向江哲,“要走赶紧走,每次来都搞得不得安宁。”   江妈妈撇了撇嘴,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老公:“你们爷俩串通一气,我是恶人好了吧。”   一见老婆不高兴了,江爸爸立马转了话锋:“但是!你妈说的也有道理!三十而立,要认真开始找媳妇。”   “哎呀,既然你爸都开口了,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精心挑选出五个姑娘。儿子,要不都见一见?”   “爸,咱能有点原则吗?!”   过完年,众人都抱着一颗不想上班的心回到工作岗位,江哲的秘书小乔也不例外。小乔对大年初八有着复杂的感情。难过的是要离开家了,开心的是可以见到男神老板,同时不太开心的是她所经历过得每个大年初八,男神老板的脾气都会是每年之中最最暴躁的。主要表现是:骂人、摔文件、加班。据考察,这可能和过年时受到来自七大姑八大姨的集体轰炸有关,他积聚了七天的怨气在初八得以进行集中释放。证据是每个初八的晚上老板都会在办公室里大吼:“终于过完这个**(此处消音)的年了!”然后初九,他又回复成为拥有完美身材又平易近人的男神老板。   这天老板果然是黑着脸走进办公室的,门关上没多久,小乔就接到了直线电话,吩咐她把各个部门的主管都轮流叫来。于是接下去的一整天,主管们来了又去,总是一脸壮烈地挺着胸进去,而后面如菜色地垂着头出来。   往常老板发完这么一大通火之后,晚上就会心情平和地认真加班了。小乔已经自动为老板订好了爱心外卖,没料到刚挂电话,老板就拿着外套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小乔噌地站了起来:“老板,你今天不加班?”   江哲黑着一张脸:“加加加,加个球!你,二十分钟以后给我打电话,就说办公室着火了,你在电话里叫得越响越好,听见没?”   “啊?”小乔不明所以,“办公室着火?”   “你别管,记得二十分钟以后给我打电话就行。”江哲扔下这句话,就迈着大步离开,留下伟岸的背影。   小乔坐在位子歪着脑袋想,难道老板是要赴什么鸿门宴得用上这一招金蝉脱壳?   江哲自不是去赴鸿门宴,他是去相亲的。相亲是什么?那就是赶鸭子上架!要多瞎有多瞎。要不是老爷子临阵倒戈,他也不用来受这份罪。到吃饭的地方花了十五分钟,江哲打算走过去说个你好,喝两口茶沫沫泡的水就接电话走人。   服务员把他领过去,桌子空的,没想到对方比他还晚。脱了外套坐下来,他百无聊赖打算等个五分钟全当休息,没料到随意一瞥发现隔壁桌坐了个熟人。   “陈小姐你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   “游戏开发。”   “所以是……”   “写代码的。”   “哦……”   低头吃饭,目不斜视,寂静无声。陈念觉得相亲这件事吧,就是互相折磨。对面这位大学讲师、青年才俊显然是碍于陈教授的关系才勉强出席,他看到带着眼镜的陈念时眼中闪过的失望不难捕捉。见他这么努力地维持两人的对话,陈念觉得他也怪不容易的。   陈念喝了口茶,忍不住开口:“王先生,我们都是出于无奈。你一直在看表,应该是有急事。没关系,你先走吧。”   “陈小姐,这不合礼数。”   “你放心,我不会在我爸面前乱说。你继续坐下去,我们两个都消化不良。”   王讲师面露尴尬,陈念再度开口:“我一定会给你好评的,走吧。”   送走相亲对象,陈念松了口气,开始没负担地吃起东西来。隔壁桌突然铃声大作,陈念抬眼,便对上一张看好戏的脸。   “小乔啊,没事没事,都搞定了。你好好休息吧。”江哲说完就挂了电话。自不晓得小乔在那端顾自脑洞大开,一夜没有睡好。   “看什么?没见过相亲的?”陈念忍不住呛了他一句。   江哲人往椅背一靠,道:“见过。但没想到陈总监这么有性格的人,也会来相亲。”   “我也没想到江总会一个人跑到西餐厅来劈情操。”   “我乐意!我劈情□□自豪。”   “我单身我乐意,我单身我自豪。”   “世上号称爱单身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太牛逼,谁都瞧不上,一种没人爱,只好自我安慰说自己是新世界快乐独立的单身女性。你,明显是后者。”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辩得难分难解,走来一位知性女子:“江先生吗?你好!我是方琴的女儿,t大老师。不好意思,刚才班里学生出了点事情,我实在走不开。”   “哈。”陈念没忍住嗤笑出声,“江总,你听见pia~pia~两声了吗?打脸呐!”   说完没给江哲开口的机会,她就以胜利者的姿态起身往结账台走去。   “江先生,你朋友?”   江哲将视线挪到对方脸上,干笑:“仇人!” ☆、第五章   5   在一个多月时间里,陈父给陈念安排了七场相亲。陈念不想给自己爹丢脸,出门前也算是认真收拾自己了。无奈时尚感这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造就的,买了诸多时尚杂志回来,一页页花花绿绿的让她头疼万分。图省事整套买回来,穿上怎么都觉得不是同一个味道。苏桐不在身边指导,陈念真是有心无力。加上内心对拉郎配的抵触,这一系列相亲无一例外都没了下文。   苏桐出院,黎效文又发挥了他强势的风格,想把人直接接回自己公寓去。苏桐不肯,陈念就安排人把苏桐提前接了出来。苏桐身体恢复地不错,只是左眼视力依旧是个问题。   “你这几天怎么都心事重重的?”苏桐见陈念一言不发地坐着给她削苹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有吗?”   “你看你削得苹果,太不走心了啊!生生把一大苹果削成了小苹果。”   陈念低头,果然是苹果皮连着大块的苹果肉:“哎……”   “怎么了到底?”   “我爸让我去相亲……”   “噗。你爸这样的老学究竟然也捺不住叫你去相亲了?”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什么?”   “我被人嫌弃了。”   “你不是从来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坚持走自己的路的吗?”   陈念把削完的小苹果切好递给苏桐:“我是觉得自己这么过着挺好,但最近被打击得有点密集。”   “哎,最无情的就是男人这种生物。要不,帮你找个造型师?”   “造型师?”   “对。找个专业的,保管你改头换面。”   于是乎,当江哲请陈念过来协助招聘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一步态扭捏的女“神经病”。姨妈色的口红,微微一张嘴就好似血盆大口。流苏的长筒靴,每走一步都是在抹地。白衬衫总算是正常了但是脖子上挂着的甲壳状项链又是什么鬼?江哲从下至上又从上至下打量眼前人:“陈总监,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你能穿成这个样子出门的?”   陈念自觉窘迫,她听了苏桐的建议找了个造型师,原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哪晓得时尚界的审美也有些匪夷所思。陈念以为是自己土理解不了,看江哲这反应和下车一路走上来受到的目光洗礼,果然还是不行啊……   “你有意见?有意见我走了。”陈念扭头就走。   江哲拦住她:“来面试的很快就到了。我让小乔帮你……弄一下。”   小乔作为老板的生活秘书,负责给老板找钟点工、报告工作日程、准备商业伙伴的生日礼物等等日常类问题,因而还是比较了解老板的。老板喜欢一个叫池安安的姑娘,又鉴于他对于女性时尚一窍不通,有时候小乔也会帮老板解答一些关于这位姑娘会喜欢什么的问题。最近老板跑池小姐那里跑得很勤,这一点已经让小乔非常伤心了。没想到,这天老板又丢给她另外一个姑娘。   “小乔,帮陈总监收拾一下!尽快!”   小乔抬眼,只见一张化得惊天动地的脸和一身夸张的扮相:“陈……陈总监?”   “……”   “您还真是个……潮人……啊。”   “免了,要怎么换,换吧。”   二十多分钟后,陈念卸下浓妆,换上写字楼隔壁商场购来的簇新套装,完成了女神经病到职业女性的转变。   这一下午面了两个候选人,都是在大型网络公司有五年以上工作经验的,两个人看见坐在面试官位子上年纪轻轻又面容秀丽的陈念,起初都并没把她太当回事。   陈念问在他们眼里什么样的产品可以称为好产品,其中一个面试者听完问题甚至轻蔑地笑了一声:“我想这位总监,您可能不太清楚这个行业。好产品有很多的因素,但对我们搞技术的来说,无法复制的技术点是关键。”   “那你创造出过这样的技术点吗?”   “当然有。胜无双的作战系统就是我带领的团队做的。”   “据我所知这个系统两年前就出现在美国一款叫bloodvow的游戏里了,虽然这款游戏不红,开发公司也在次年倒闭,但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随意剽窃别人的成果。真是能力差,脸皮厚。”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狗急跳墙。”陈念嗤笑,“胜无双我测试过,除了作战系统的框架,从脚本到界面,甚至服务器登陆速度都不能忍。你们公司抄别人游戏是出了名的,三战大红三个月后,这个跟风游戏就在你们的平台推广。从内到外都毫无诚意毫无节操的一个游戏还号称有技术难点?贻笑大方!”   见对方被说得哑口无言,江哲不禁对陈念肃然起敬。他倒真没料到这个常常闷声不响的丫头片子原来战斗力那么强。只是,这个样子下去……他还招得到人么……   当天两个面试者都灰头土脸地离开后,陈念收拾东西准备走,江哲叫住她:“你等会儿,关于面试,我得和你聊聊。”   陈念洗耳恭听,男人手机却响了:“什么事?池安安?我没见过她……什么?她又不见了?”   男人挂了电话,就开始轮番拨号。陈念无意听他八卦,拿了东西准备先撤,江哲“你等我下。”   这么一等就是十多分钟,江哲估摸着是把这个池安安的所有亲朋好友都找了一遍。他最后放下手机时,神情紧张。陈念不知缘何脑子里浮现出她在医院门口的那一幕。   “面试的事情,你要说什么?”   江哲脑子里还是关于池安安的事,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倒真一下问住他了:“嗯……我想想……就是你别那么严苛,起码说话稍微婉转点。我有点事先走了。之后有面试我再通知你,今天谢谢你!”   陈念在原地望着男人绝尘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情为何物?只叫人神魂颠倒心无旁骛。从江哲公司开车去苏桐那儿,到了公寓却不见人,桌上留着张潦草的纸条:“人我带走了。”连署名都不屑留下,典型黎家人作风。   公寓里衣服全都收拾走了,陈念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窗前。她就是在七年前的今天认识了景榕。   t大的计算机系是市里重点培养的科系,在校区有专门的机房。这天是社团招新的日子,学校大道两边各各社团都摆出摊位卖力吆喝,大一新生也基本都赶来参加。陈念那天带着笔记本和相关材料去机房路过此地,她没加入过任何社团也不感兴趣,见那么多人就抱进怀里的材料低头想快点穿过去。   正因为她低着头,没注意到一边因为哄抢申请表而推搡的新生,一个男生猛地撞上了陈念。陈念立马就跌坐在了地上,记事本亦散落在地。男生根本没注意到她,和另一个人吵闹着跑开了。陈念咒了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正打算捡起自己的资料,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却先她一步。   她顺着那只手看去便见着一位眉清目秀的男生,他拿着她的资料站直,高过她一个脑袋:“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清爽干净,她竟一时答不上话,只晓得盯着他看。他歪着脑袋:“同学,你还好吗?”   她得说点什么吧?可说什么呢?大脑一片空白,她拼命地点头。   他浅笑,将材料递到她眼前:“你的东西。”   她立马接过,嗫嚅道:“谢谢。”   “你是软件学院的?”   她继续点头。   “梁教授这门课挺难的,你得用心些。”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也上过他的课。对了,不知道你有兴趣来我们计算机社团吗?我们也在招人。”   “……哦。”   在此之前,她不懂何为心动,何为情浓。在此之后,她不明何以表露,何以止情。   每当她挣扎时,他如兄弟般地拍着她的肩膀,就将所有迫切想说出的话鲠在她喉间。今时今日,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是否已经到了无法再言说的地步?   陈念阖眼,劝过自己多少次都没法扼杀的念头,何不索性豁出去?像那个没头没脑的土豪一样大大方方地担心想担心的人不好吗?像苏桐一样轰轰烈烈的就错了吗?要不……尝试着抛去所有概率的计算,理智的担忧,放手一搏?   次日,陈念去了公司。总裁秘书很吃惊,总裁本人也很吃惊。   “你怎么来了?”景榕惊讶的表情在一秒内就转变成了惊喜。   陈念道:“想看看大江那个项目怎么样了,毕竟花了很多心血。”   “江哲好像很看重你,我都有些不舍得了。”   “不是你首肯的吗?”   “我也是没办法,为了拿投资。要是我自己能摆平,肯定不来麻烦你。你等下,我让大江项目的经理过来,让他和你汇报一下。”景榕转身按通话键,“tracy,让梁总把大江项目的资料带过来。”   “来,先坐一会儿。”景榕领着陈念在一边的会客沙发上坐下,tracy端热茶进来,他抬眼:“小念爱喝凉茶,去换一杯。”   “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你难得来一次。大江这个项目现在基本定下来了,没什么问题的。最近有什么新的想法吗?mmorpg这块我们现在是领先,但休闲游戏也不能放。周围的朋友都和我说国外现在流行一些小游戏,操作简单,通关快但是关数多,你觉得呢?”   “我暂时没有很好的想法,但我想公司那么多的团队,应该会有些新颖的东西,值得一试。”陈念顿了顿,“快到你生日了……你今年有什么打算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没特别的打算,也不是大生日。和去年一样搞一场聚会呗。”   “我就随便问问。”   陈念自然不是随便问问的,她想穿了,表白就表白,大不了被回绝。表白词她也想好了:x^2+(y-(x^2)^(1/3))^2=1   嗯,就是这样地闷骚。 ☆、第六章   6   两周后,景榕生日。生日聚会这种东西,对景榕来讲就是个很好的巩固朋友关系的机会。陈念那天到现场的时候,只见小型宴会厅里那是乌泱泱的人。她当下就怂了,扭头就打算跑路。把自己扔进这种全是陌生人的人群密集场合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小念?!”   得,晚了。陈念僵着脸转身,主人公景榕款款而来。拍了拍她的肩:“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暖色调的束腰拼色小礼服衬出她白皙的肤色,一头卷发披在肩头,柔亮的黑到仿佛胜过钻石的闪耀。精致淡雅的妆容,一双将双腿比例大大拉长的红色高跟鞋。硬件上,陈念这天确实明艳动人,不同往日。理由简单,她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造型师。   “生日快乐。”陈念道。   “谢谢。我怕你无聊,特意多请了几个公司里的人。对了,今天江哲也来了。”   “那个……”陈念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包,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手包取出一张精心卷起的纸条,递给他。   景榕好奇地接过,正要展开,一支纤纤玉手挽了上来:“你在这儿呢!要我好找!”   这份娇嗔让陈念心跳漏了一拍,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笑语嫣然的美人脸。景榕这时停下手上的动作,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谢芸,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陈总监,我们公司的技术总监。这位是谢芸,谢华集团的董事。”   “你好。”谢芸落落大方地向陈念伸出手,陈念机械地同她握了握手。   “我常听说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陈小姐不仅技术在行,还是这样一位美人。”   陈念的目光一直顿在谢芸挽着景榕的手臂,那一抹藕白配着黑色的西装礼服,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在这样的场面上,陈念的劣势此刻毕露无遗。她拼不出一句好听的恭维话,只扯得出一抹算不上好看的笑。   “,你手里拿着的什么?”谢芸突然问道。   景榕此刻想起手中的纸条,便将其展开,陈念都来不及阻止。那一刻的景榕和谢芸脸上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表情,前者震惊,后者迷茫。   x^2+(y-(x^2)^(1/3))^2=1这是一个心形函数。   景榕曾经提过,他曾经用这个函数向初恋女友表白。这段浪漫随着时光无疾而终,他惋惜之于也已释然,所以像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以轻松的口吻拿来同她分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念记住了。时隔多年,她再将这个公式摆到他眼前,他身边的位置却又有了佳人。   “这是什么意思?”谢芸好看的眉头微动,“你们理工生可实在会打哑谜啊。”   景榕这时竟也语塞,看着陈念的眼睛像是在求助。   陈念这一刻心下明了。她从景榕手中抽回纸条,道:“只是一个玩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转过身的瞬间,陈念的视线就模糊起来。她不管不顾,闷头往大门的方向走。走开十多步直挺挺地就撞到了人。   “陈总监,你们景总还能惹哭了你?”   陈念坐在露台的长椅上,肩头披着一件男士西装,风已经把她那一点泪给吹干了。江哲靠着栏杆,手里的啤酒瓶空了大半。   陈念以为他会问,结果他拉她来了这里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沉默地喝酒。她摊开手心的纸条,觉得这漫漫六年的暗恋有些好笑。   “我能喝吗?”她问。   江哲拿起啤酒瓶,往栏杆上一敲,瓶盖就开了。她从他手里接过酒瓶,猛地灌了自己一口,成功把自己呛到了。   “不会喝悠着点。喝醉酒是很难看的。”   “你醉过?”   “没醉过的能是男人?所以我是以个人阅历来劝你。”   “那是你酒品差。”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知道好赖呢!我这好心好意你当驴肝肺是吧,行,我走了。衣服拿来!”   “别那么小气。”陈念不由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做好事。”   江哲不满地扫了她一眼,在她身边坐下,展开她扔在一边的小纸条,蹙眉:“这写的什么鬼?”   “这是一个函数。”   “哦,函数。你很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如果你把它画在坐标系上,是一个心形。”   “……”江哲歪着嘴,“你们这些人也够可以的,表个白还拐弯抹角,累不累!”   “你不能理解我们这很正常。我们是高等智慧生物。”   “陈念,你再拐弯抹角骂我一句你试试。削你信不?”   “行,那我不拐弯抹角。你笨。”   “靠!”   “但我也傻。”陈念仰头又是猛地一口,倒叫江哲不好发作了。   算了算了,他一大男人不和她这个摆了明的失恋女子计较。谁让他自己要做这个好人好事。   “你认识谢芸吗?”陈念问。   “认识。谢华集团的千金。想提她家亲的人往夸张了说能绕地球三圈。”   陈念抬眉:“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   “都说了是夸张……景榕真是有两把刷子能搭上她。陈总监,你的竞争对手真的太强。”   “根本不用争。”   “虽然这也是事实。但你也不至于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吧!我看你这脑袋瓜子可比谢芸好使多了。”   “景榕一直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别伤感了。就景榕他那个瘦得白斩鸡似的身板,我一用力就能把他折成两半,有什么好迷的?”   陈念知晓江哲这是在安慰他,也忍不住回了一句:“这是文明社会。”   “是是是,文明社会。等有天大难临头,你们倒是也有这样的傲气,别一下就给吓趴了。”   陈念耸了耸肩,喝着啤酒:“这东西很难喝。”   “那是你不懂。啤酒的起源都可以说到公元前3000年了,要不好喝能流传到现在?”   今天江哲说话倒是让陈念好几次无言以对,她只能继续默默地缓慢地把自己的啤酒喝完。   “别喝了,走吧。”   “这还有一瓶,别浪费。”陈念说着就要去拿酒瓶。   江哲抢先一步夺走:“你脸都红了。我送你回去。”   陈念没开口反驳,因为,她脑袋有点晕。   之后铁一般的事实证明,陈念酒量奇小,酒品奇差。   她嘴上不说话,脚下却不肯挪步子。江哲去拉她,她身子就往后倒,两条腿还一阵乱蹬。要不是看在她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的份上,江哲真想直接把她撂在这儿,反正不会有生命威胁。偏偏这丫头逼人犯罪的样子,他心一横直接抗走。   “你家在哪儿?”好不容易把她塞进后座,江哲的衣服都给她扯皱了。平日里一点都没战斗力的样子,没想到耍起泼来倒也不输人。   “我是个很注重*的人。”陈念沉声,别过脑袋不说话了。   “那我让司机给你送到哪儿去?”   陈念警惕地看着他,片刻,缓缓凑到他耳边道:“我悄悄告诉你,你不可以告诉别人……我家住在……山、阴、路。”   “老杨,去山阴路。”江哲说完被陈念一把捂住嘴。   “我都和你说不可以说出去了!”   “不要怕。老杨是自己人。”江哲掰开她的爪子,学着她的语气神神秘秘地说。   “啊~那我就放心了。”陈念说完,就靠着窗安静了。   “你别睡,先说你住的几号。”   “别烦我。到了我自己走!”   真等到了地方,陈念早就睡熟了,睡相也是奇差。   本来她是靠着车门睡的,大概嫌门板硬硌得慌,换了个方向就靠到江哲肩膀上。江哲嫌弃地往旁边让,她就两条胳膊缠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挪位子。他想把她推开,没料到她一脚顶住车门用反作用力把他顶了回去。她那天杀的细高跟戳着他心爱的车,他顿时舍不得轻举妄动。似乎感觉到他止住动作,陈念也放松了下来,接着打出一个极其舒畅地呼噜。   总算到地方了,江哲叫她起来。陈念偏偏就是不肯醒,他拨开她眼睛,她就拿爪子攻击他。他摇她,她就张嘴要咬人。江哲恨不得直接把她扔出车子,可好歹以后还得用得着这位陈总监。   “老杨,还是回我那儿吧……”   “陆总,我今天出来前陆老太太和我说晚上还得送你去相亲。但这个情况,你应该……不用去了吧?”老杨回头,笑容灿烂。   江哲眯了眯眼,差点忘了,他家老太太这是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的。他虽然很想义正言辞地告诉老杨不要往歪了想,但他更不想去相亲:“胡扯什么呢。赶紧回去,免得她在破坏我的爱车了。”   刚说完,陈念一个翻身,脚丫子就翘到真皮坐垫上。江哲倒吸一口气:“老杨,快开快开!我特么再这么待下去得气得只出气不进气了!”   “好嘞!”老杨笑眯眯地猛踩油门,送自家少爷完成人生大事,那必须是鞠躬尽瘁、不遗余力啊!! ☆、第七章   7   陈念其实没想到自己会喝醉,那不过只是一瓶啤酒。五年前,景宇的第一个项目让团队一举成名。他们庆功的那个晚上,她、景榕、徐路宇干掉了整整一箱啤酒。   他们在小酒馆里喝得东倒西歪,陈念本来打算让自己保持清醒好把这两个大男人送回公寓,最后也是耐不住他们的劝,挡不住摸到成功边角的激动喜悦之情,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个烂醉。她不清楚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只记得喝高后拿着啤酒瓶直接吹。在酒馆里就吐了一回,他们三个互相搀扶着出了酒馆,没一个人真的站得住。   走了没几步,三个人一溜坐在街边。陈念只记得头晕的不行,路都看不清。景榕一反平日里文静的样子,左手勾着徐路宇,右手揽着陈念,大嗓门地喊着壮志豪语。徐路宇嘶声力竭地唱着羽泉的《奔跑》,陈念支着脑袋傻笑。   这是她记忆里最欢畅的一天,之后也有许多的好时光,却终究是不同的了。   不知是酒量退步,还是因为想要一醉不醒的念头使然,这一瓶啤酒确确实实地放倒了陈念。她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夜的梦,醒来发现竟眼角湿了枕头。   她躺在床上,盯着乳白色的天花板,意识缓慢苏醒,比平时迟钝好几倍:这不是我家!   白色的被褥床单,极简的现代风家具,满眼都是陌生,除了自己这身衣服。她下床,后颈极其酸痛,看见地上的高跟鞋有些气愤地踢了一脚,这才摸出门去。   这是套采光不错的大公寓,陈念住的应该是间客房。公寓里静悄悄的,陈念于是一路走到客厅,正迟疑是不是该喊一声。此时,江哲穿着运动服从朝南的屋子里带着耳机走出来,见到她的瞬间倒退了一步,厌烦地挥了挥手:“你算是醒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吧。”   陈念盯着他不动,江哲蹙眉:“你不是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我把你送到山阴路是你死活不告诉我门牌号,你回来我就把你搁客房了所有东西可都在的。”   “我的纸条呢?”   “什么?”   “我的纸条。”   “不是,你有病吧陈念。你要那个小破纸条干什么?景榕那样子你还看不明白,他不搞定谢芸是不会罢手的。”   “你不懂就不要妄下定论!”陈念黑着脸道。   “我是不懂。”江哲大步走到垃圾桶边抽出一叠纸扔到陈念眼前,那些白纸散开飘落,她看到上面自己凌乱的字迹:我只把你当作妹妹看待。   陈念抬眼,对上江哲微愠的面容:“怎么回事?”   江哲冷笑:“怎么回事?你耍酒疯,非要给景榕打电话,非要喊你喜欢人家。边哭边喊,边喊边哭,眼泪和着鼻涕地往手上脸上抹。至于人家怎么回答你的,你不都写在纸上了吗?哦,不只在纸上。”江哲转身走开,没过一会儿提着一条毛毯出来,“毯子你也没放过,差点把我沙发也废了。说实话我不想敲晕你的,你逼我的。”   陈念低头,盯着江哲扔到她脚边的毛毯,七歪八扭的字,揩在上面的粉底眼影,昨夜是怎样的失态陈念似乎慢慢回想了起来。   “你叫我放弃,说我是活该。”陈念望向江哲。   “我说的不对吗?”   “我们一起面试的那天让你着急得想要找到的那个女孩子。你喜欢她吗?”   “你越线了。”   陈念嗤笑:“既然对你来说这条界限如此明确,就不该站在评判者的角度说出放弃和活该这两个词。你不过是界限之外的人,不是吗?”   “是,你愿意给自己添堵随便,但你碍着我的眼了。”   “和流氓没办法讲道理。”陈念转身就走,回房间拿了自己的手包和高跟鞋就往外冲。   陈念这么一股脑地冲出来就后悔了,偌大的小区,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出口。来往几乎没有行人,全开着私家车,看见不见出租车。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行人,跑上去想问人家怎么走出去,结果人家看见她就摆着手逃也似的走了。陈念这才想起来自己哭闹了这么一场,估计妆都糊在脸上,头发又乱成了稻草,确实有些像精神失常。   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求救,呵,早没电关机了。陈念叹了口气,果然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她光着脚丫子迈开步伐,想着总是能走出去的。   江哲看陈念跑出去心里挺淡定,她手机没电,附近也打不到车,估计跑不远就得软下态度。大多数的小姑娘不都这样?嘴上犟而已,像池安安。他本来穿好运动服就是要去跑步,于是没过两分钟也跟着下楼了。   陈念此刻的模样实在糟糕,昨天宴会上那一抹惊艳早就无隐无踪,只剩下失心疯,连路人都给她吓跑了。然而她竟还是那么淡定,手里提着鞋拿着包,边走边认方向,完全没一点躲避周围人眼光的样子。江哲在脑海里回想和她的这几次相遇,似乎她每一次都是截然不同的造型和风格。要不是踩到狗粑粑,江哲觉得她真的有可能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地出小区然后打车回去。   踩到粑粑的瞬间,陈念在考虑该左拐还是右拐……那一脚下去,绵软地不可置信,垂眉便是天打五雷轰的心情。时间好像瞬间定格,陈念保持着站姿一动不动。这段静止的时间里,陈念心里有一万条字幕飘过,但一大半是骂人话,不停重复的内容单一的骂人话。   “我现在是不是说什么你都不会生气了。”江哲的声音突然想起。   陈念扭头,看见一张闪烁着圣母光辉的脸。她极度不愿,但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我踩到狗屎了,光脚。”   “我知道。”江哲一手搭住她的肩,一手拖住她的腿把她抱了起来。   回到公寓,江哲把陈念放到洗手间,陈念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江哲于是抬起她一只脚,拿下莲蓬头一顿乱冲。冲完拿了肥皂、消毒液摆到她眼前,道:“这总会吧?”这个金主此刻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此时无比高大,她崇敬地点了点头。   待陈念把脚丫子洗干净,从浴室出来,她已经没了和江哲争辩的底气。   “谢谢你……”   江哲扫了一眼她的光脚丫:“你的事当我多嘴。我不会再提。”   陈念苦笑:“你其实说得挺对的。不过是我不愿承认。”   江哲拿出烟盒,问陈念,“介意吗?”   陈念摇头:“不过你知道抽烟和肺癌有直接联系吧?”   “……你这句比介意还狠。”   “抽吧。”   江哲扔下烟盒,说:“我确实是亲身经历告诉你,早点承认早点解脱。”   “你解脱了?”   “解脱了。被逼无奈。”   江哲在沙发上坐下,撇了一眼不再出声的陈念。她此刻低着脑袋,用手揉着眼睛。   “你可别再哭了。我受不了。”   陈念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深情”地望向他,眼睛不停地眨。江哲身体往后靠:“你干什么!”   啪嗒啪嗒啪嗒,陈念的泪珠子和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江哲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赶紧抽出一坨纸巾:“这不好好说着话呢!别哭别哭。哎哟,我看不了这个看不了这个!”   陈念拍掉他往自己脸上乱糊的纸巾,道:“隐形眼镜!”   “什么?”   “我昨天带的隐形眼镜没脱!!”   “那赶紧脱啊!”   “我不会……”陈念拿手指掰开自己眼皮,露出发红的一双眼睛。   江哲被她这一下惊得后退一步,小腿撞到矮桌:“靠!”   “我帮你撑着眼皮,你自己拿!”   “我不敢……”   “我也没摘过隐形眼镜啊!”   “我试试……”两个站在洗手间一左一右,江哲拿手指掰着陈念的眼皮,陈念对着镜子做第一次拿隐形眼镜的尝试。结果两根手指伸到离眼睛零点一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她说:“下不了手。”   “我直接送你去医院。”   “医院还要排队。你真不会拿?”   “细活我做不来。眼睛这种脆弱的地方,万一力气用大了,分分钟瞎掉。要么你自己拿,要么去医院。赶紧!”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远远听见一声:“宝贝儿子,起了没呀?”   “我靠!”江哲心下不好,他怎么忘了老杨这茬儿!他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妈突然造访,定是想来抓现行的。江哲扫了一眼旁边活脱脱像是被蹂_躏过的女人,立马捂住她的嘴巴。   “你千万别吱声,要让我妈知道你在这儿,我们两个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就把她推到边上的浴缸里,将浴帘一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千万不要出来!”   说完江哲就冲了出去。陈念在浴缸里泪流满面,她眼睛是真疼呀!   江哲关上浴室门,理了理衣衫迎上去:“妈,你怎么来了?”   江妈妈笑眯眯地:“小姑娘人呢?”   “哪里来的小姑娘?”   “臭小子,搁我这儿装什么算?”   “你说什么我真听不懂。”   江妈妈白了他一眼,直往卧室冲,结果扑了个空。她当然不死心啦,老杨说了臭小子昨天带了个小姑娘回去,人家还喝多了,怎么都是要留宿的节奏!掉转头,她冲向客房。   江哲趁这个空挡把陈念的手包和鞋子拿起来扔到洗手间里,再度关上门。抱臂站在洗手间门口,气定神闲地任她跑来跑去。   江妈妈人自然没找着,她三两步走到人高马大的儿子跟前,道:“你说!是不是你不肯对人家姑娘负责,把人家姑娘气跑了!”   “你儿子是这种人?”   “那人呢?!客房明明是有人睡过!”   “就我一朋友,喝多了借宿了一晚上。一大早醒了就走了呗。”   “真的?”江妈妈斜着眼睛道。   “真的。”   江妈妈惋惜道:“算你厉害。那我走了。”   “走好走好。”江哲跟着她一路送到门口。   眼瞅着门关上了,江哲赶紧回到洗手间。拉开帘子,见陈念一双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但还特高兴地说:“我把隐形眼镜拿下来啦!”   他正想敷衍一声恭喜,身后传来一声更高兴的:“哈!抓到你们了!” ☆、第八章   8   陈念拿掉了隐形眼镜,世界对她来说低了好几个分辨率。她看得出人影子,但什么鼻子什么嘴脸不凑近是完全辨认不出的了。所以当江妈妈边说着“你看看,人小姑娘这副可怜巴巴地模样!还说没欺负人家!”边来拉她手的时候,她也没搞清楚情况。   “没有没有。”陈念摆手,“我刚才踩到狗屎,隐形眼镜又取不下来,江总帮了我的忙。”   “……”江妈妈听得一愣一愣的。   江哲于是趁机把陈念从浴缸里撩了出来:“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误会。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还是景宇的技术总监,被你这么一闹,以后工作上还怎么往来。”   陈念在一旁拼命地点头,但因为什么都看不清,牢牢拽着江哲的胳膊。   江妈妈看着陈念的手,冲江哲使了个眼色,随即笑语盈盈地拉过陈念道:“哎,怎么说这都是缘分。你和伯母我说说,叫什么名字?”   陈念最对付不了这样热情的长辈,只会一五一十地答:“陈念。”   “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怎么认识我家小哲的呀?”   “一个游戏开发项目认识的。”   “父母做什么的呀?”   “……教……教授”   江妈妈一路拉着她往客厅走,陈念又紧张又看不清路,好几次撞到东西。江哲看不下去把她从自家老太太那儿拽过来,领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又给她披了件外套在身上。   转头他握住自家母上的两臂,推着她往门口走:“你别和调查户口似得行吗?都说了我们两个清白得很。我有对象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觉得这个就不错啊!父母还是教授,你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没有煮!”江哲把她送到大门口,“回头再聊啊!您再见!您走好!”   江哲这次确定自己是把门关好了反锁了,这才回到客厅。   “老太太的话你别在意。她现在闲着没事儿,就想抱孙子。看见像样点的女的就想往家拐,病得不轻。”   “我觉得挺好。”陈念手摆在膝盖上,坐姿端正,“我挺想有个能念我的妈妈。”   “嗯?”   “没什么。”陈念摆手,“那个,我想回去了。”   “你先坐会儿。老太太指不定人还没走候着呢。”   “哦……”   等了约半个小时,江哲这才带着陈念下楼。   “你家山阴路哪里?”江哲问她。   “不去那儿。去世嘉路。”   “世嘉路的项目我做的。楼盘地段配套都不错。”   “我知道。地铁开通以后还会涨。”   “看来他在生意上也没亏待你。”   陈念偏过头没说话。   到了公寓楼下,陈念摸着车门下车。回头看江哲的脸模模糊糊的,她欠了个身:“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上去找得到自家门吧?”   “嗯。”   “再见。”   “再见。”陈念退后,关上副驾驶座的门。   汽车油门一轰,绝尘而去。所以陈念并不知道江哲一直看着后视镜里她的轮廓慢慢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陈念心情差劲,只觉得头疼无力,隔绝了世界两三天。等她终于有力气再打开手机,果然有景榕的来电。她踟蹰片刻,还是拨了过去。   “小念,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啊,手机没电了,忘了充。”   “你那天是不是喝醉了?我很担心你。”   “……嗯。我没事。”   “没事就好。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   陈念走到窗口,手指敲着玻璃上雨水干涸留下的污迹,该请人来打扫了吧。   “小念?”   “嗯?”   “这样说很抱歉,但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太复杂。”   醉着被拒绝,清醒着还要被拒绝一次,陈念失笑:“我明白。”   “小念,你对我来说就好像亲人。我们最难的时候,路宇离开的时候,甚至是碰上诉讼官司的时候,每个最艰难的日子只有你陪着我,我是爱你的,但这种爱不一样。你能理解我吗?”   她本不善言辞,他又将什么话都说了去,留给她的还能是什么?   “嗯。”一个单音节字,是她的回答。   “我要去开会了。你好好休息。这个月的股东大会记得来。”   “嗯。”   挂了电话,陈念脑海里浮现的是江哲的脸。那天他在办公室为了找那个叫池安按的女孩子打的那十几通电话,他脸上的表情,紧蹙的眉头,加快的语速,每分每秒加重的担忧。陈念无法把这样的神情放到景榕的脸上,这是多么地可惜。   回到山阴路的公寓,陈念将自己再度关进了工作间。工作间里的电脑全年无休,始终等待着主人的归来。陈念登入系统,查看了近日的邮件及行业新闻,便进入了编程模式。屏幕上一行行难解的代码,在她脑海里却是有条有理。她喜欢逻辑的东西,喜欢从无到有的创造,亦喜欢不断地更新前进。在面对电脑的时刻,时间于她仿佛静止,世间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只有她,和她想要创造出的那个系统,仅此而已。   日子好像渐渐回到了原来的轨道,除了与景榕的联系越来越少。陈念去了江哲公司两次,见了几个候选人,最终定了人选。她以为和这个人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却没想到周末的一通电话,又把他带回了她的世界。   陈念这天出门时心情十分忐忑,甚至换了三套衣服。她最近发现其实造型师不是最好解决问题的办法,她给自己弄了一个搭配软件,比较线上图片选出现下最流行的搭配。故而她即使现在还没有极好的穿衣品味,也不会再出现打扮奇怪的状况了。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拿出手机正要拨电话,就见窗边有人冲她招手。于是她立刻迈步走过去。   “是陈念吧,我可一眼就认出你了。”   “伯母好。”陈念挠了挠头发,上次她那副衣冠不整妆糊了一脸的鬼样子,竟然也能给认出来。   “来,坐坐坐。”   陈念听话地拉开椅子坐下,江妈妈叫来服务生,又问陈念:“想喝什么呀?这里的咖啡特别好喝,你要是喜欢甜一点的,可以要那个白巧克力咖啡摩卡。”   “那……那就这个好了。”   “要不要吃甜点?”   “不用不用,我不饿。”   “好吧。”江妈妈对服务生说,“要一块栗子蛋糕。”   服务生报完点的东西便离开了,江妈妈笑着对陈念说:“我特别爱吃甜食,但江哲他爸不喜欢吃,特别没劲。”   陈念看着江妈妈,她穿着粗花呢白色夹克套装,头发盘着精致的发髻,她的脸上有时光的痕迹,可这些痕迹让她更加美丽。她笑的时候,唇角的细纹和钻石耳坠一样发光。陈念对这个年纪的女人很是陌生,很早,她就没有妈妈了。她小的时候还会问父亲,说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妈妈,而她没有。父亲的回答始终是沉默。她一度以为自己的妈妈是死了,不然为什么会狠心留下她?直到长大,她才明白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她的妈妈真的选择留下她。   “上次被臭小子打断了,我们两个都没好好聊聊呢。”   “啊……那个,我和江哲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是不是不重要。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培养的。”江妈妈抿了一口咖啡,“你是不知道我家臭小子,从小不爱读书,在学校里简直就是混世魔王,怕他瞎招惹姑娘我是费了多大的心。到了大学吧,正想说人大了,能让他好认认真真开始找朋友了,哪知道这臭小子硬要跑去当兵。熬到他回来,他又开始搞事业。这一眨眼三十了,都还没正儿八经地谈场像模像样的恋爱。哎,当妈的心呐……”   陈念在一边看着桌面,欲哭无泪,她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可她不想知道啊……   “我知道你肯定会觉得我多事。不过实话,我儿子我了解。他要是对你没意思,是绝对不会管你的,更别提把你带回家了。我的意思呢,也就是想稍微帮一把。你们要是真没那个缘分,全当我多事。但要真的成了,那就是皆大欢喜啊!”江妈妈愉快得双手一拍。   这“坦然”的心态真叫陈念不知如何接话,但她对江妈妈是有好感的。这种好感带着一丝羡慕与向往。   “您的咖啡。您的蛋糕。”服务生这时端上咖啡和蛋糕,蛋糕盘里摆着两个叉子。   “你要尝尝吗?”江妈妈问。   这一份盛情邀请竟让她难以拒绝,带着一丝腼腆和激动,她挖了蛋糕的一角,送进嘴里。江妈妈温柔地看着她,说:“好吃吧。”   陈念拼命点头,很甜。江妈妈也拿起勺子,在蛋糕的另一个方向剜下一块。   陈念放下叉子,由衷地说道:“您很亲切。”   江妈妈支着脑袋,眨了眨眼道:“我知道。”   边喝咖啡,江妈妈边拉着陈念聊了许多家常。陈念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她,就忘了自己注重*这一条,把小学初高中大学一溜儿都给她说了个遍。最后江妈妈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真是个好孩子。时间不早了,我们约好了,下次一起出来打球。你看你长期伏案工作,对身体多不好!”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陈念就和江妈妈约了下一场……周六早上,江妈妈的车停在陈念世嘉路的公寓楼下。她一出门,副驾驶座上的江妈妈摇下车窗,冲她灿烂地笑。   陈念打开后座,对上江哲比鼻梁上架着的墨镜还要黑的脸色。   得,江妈妈这拉郎配的态度看来是很坚决啊…… ☆、第九章   9   去球场的一路上,江哲气压很低,闷声不响。江妈妈毫无察觉似地卖力带动气氛,一会拉着老杨聊天,一会儿又和陈念聊。   每次陈念开口,江哲火辣辣的目光就穿透墨镜片射到她脸上,间或还哼一两声给她听听。当着江妈妈的面,她不好发作。到了目的地,江妈妈领头往球场走,陈念和江哲跟在后头,她低声对男人道:“今天也不是我想来的,别给我摆臭脸。”   “要是她告诉我是你,我也不会来。我就差跳车了!”   “你不是一身蛮力没地方使吗?你倒是跳啊!”   “你要这么排斥为什么还答应她?她和你非亲非故你说个‘不’有多难?”   这是个好问题,陈念道:“我要是那么会说‘不’怎么会到你公司帮那么多忙?!”   “小念,来了,换衣服去啦。”江妈妈在前面拿着好牌,冲陈念温柔地挥手。   陈念冲江哲拧了拧眉:“反正我是不懂拒绝,你要行,你自己和她说!”   陈念过去在学校是学霸,她唯一的痛就是体育。跳远她是跳近,短跑她是腿软,跑个八百米她能落下别人大半圈,总之体育这门科目她就从来没及格过。打网球?开什么玩笑?她连运动服都是昨天刚买的,标牌是早上出门前拆的。她这条小细胳膊别说网球了,乒乓球恐怕都接不住。   她说不过江妈妈,过来是做好了打酱油的准备。结果江妈妈硬是把球拍塞到她手上,然后一把把她推给了江哲,还撞了个满怀。   “我和老杨一组,江哲你带着小念。”   “妈,你看看她这个样子,球打她呀还是她打球啊?”   “好玩嘛,你看我和老杨也都不怎么会的。没关系的。”   江哲把自家老太太拉到一边:“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我以后和景宇还怎么处。”   “那你意思你不喜欢人家姑娘咯?”   “真不喜欢。”   “不喜欢你带她回家。你说你除了池安安那个丫头还让谁进过家门没有?我是不想管你啊,可你这个后知后觉一根筋的脑袋瓜我不得帮你一把?”   “您再这么瞎胡闹我可真把您直接给送回去了。我说到做到。”   “得得得,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可我喜欢人姑娘啊,本来觉得宿醉住人家男人家的可能品行不太好,没想到乖巧得很。嘴虽然拙了点,但长得水灵,关键是啊,从小啊没妈疼。哎,巧了,我也缺个女儿……”   “停!”江哲抬手,“您要喜欢,您自个儿留着陪您解闷,别拉上我。我们说好了,只此一回!”   说完他就扭头大步往球场里走,江妈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等着吧,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别看江妈妈柔柔弱弱的样子,打起球来竟是如此生猛。对,生猛。第一个球开出来,就呼啦啦直接往陈念这儿招呼。陈念当时就傻在那儿了,眼瞅着要被球打了。电光火石间,眼前一黑,她就在另一个怀抱里了。   睁开眼,原来是江哲一手将她揽住,反手又一拍子把球打了回去。陈念的球拍已然掉在地上,手下意识地环着江哲。她的心跳得很快,闷闷地嗫嚅了一句。   江哲接住老太太得意的眼神,垂眉问:“你说什么?”   陈念抬头,隔着眼镜是一双小鹿一样无害又可怜的眼睛:“我哪里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了?”   江哲叹了口气,把球拍一扔:“不是你的问题。我们别打了。”   他很自然地就拉着陈念的手往场边走,陈念微微一愣,但见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就也没说什么。   江妈妈在一边乐得笑开了花,对老杨说:“你看你看,我说地准吧,这两个孩子,必须有戏。让他们一边聊天去,我们两个打!”   江哲和陈念两个人在场边坐下,江哲买了两瓶水,拧开水瓶后递给陈念一瓶。   “我妈不是故意的。她其实很喜欢你。”江哲开口。   陈念拿着水瓶发愣:“嗯。我……也很喜欢和她相处。”   江哲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表情,不禁想起刚才老太太说陈念从小没妈的话。   “你要是不嫌麻烦,她肯定乐意和你出去。”江哲喝了口水,“她老叨叨说儿子大了不着家,没人听她说体己话。这么催着我找老婆,大概也是自己想找个能说上话的人。要是你乐意陪她,指不定她就不催我婚了。”   “她还不催婚呢,她肯定催我们两个结婚!”陈念顺口就这么顶了一句,说完才觉得别扭。   江哲也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别过头去。   他这一扭头倒好,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人。   “江总!”   陈念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线,她猛地回头,见景榕和谢芸并肩走过来。陈念上一次见景榕还是董事会,整个会议都在讨论上市的事情,景榕和包括江哲在内的几个投资人各执己见,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会后还有投资人拉着景榕不放,陈念就先走了。   在这样的场合碰到真是意料之外,陈念并不知道景榕还喜欢打网球。另一边的景榕见到转过身来的陈念也很吃惊,一是她竟会来球场,二是她和江哲一同来。   “景总、谢小姐。没想到能碰上二位。”   谢芸道:“真是无巧不成书。今天是我硬拉着过来的,他总是对着电脑,对身体不好。”   江哲用余光看到一边垂着脑袋一副怂样的陈念,不自主地就揽住她的腰,手臂用力迫使她直起背来:“确实巧,我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把陈念带来的。她也是,总不爱动。”   “我刚刚还在想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陈总监。”   景榕的目光在陈念脸上转了一巡,而后淡笑:“果然江总面子大。陈念一般听见运动,逃都来不及。”   陈念木着张脸,显然又出现了社交障碍。话题中心的她扭头望着江哲,多少有点求助的意思。   “景总,你也太不关心自己的合伙人了,连她的脾气都不知道。要是你喊她,她肯定出来。”   陈念横了一眼江哲,这算是给她解围还是给她惹麻烦呐!谢芸听了这话目光立马就落在她脸上了!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打一局?”谢芸提议。   “不行。”陈念一口回绝。   敢这么不带客套一口绝杀谢芸的,大概这个圈子里找不出第二个人了。江哲不知道该敬陈念还是替她着急。她大概自己也意识到说得不妥,补上了一句:“我是真的不会打……”   “什么都是练出来的。陈总监不会,那就更应该多练习练习。”   江哲见谢芸脸上这一抹笑实在完美,只是这要真下场去练,陈念就是一活靶子。景榕在旁边没有解围的意思。江哲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谢小姐你球技高超,还是放过陈念吧。她今天是我带出来的,我可不能让她磕了碰了。谢小姐你得给我怜香惜玉的机会。”江哲说着把陈念又往怀里兜了几分,陈念更加是不会动弹了。   谢芸眼波微转:“江总你都开口了,我哪敢不卖这个面子。”   “看江总和陈念关系这么好,我对我们的新项目更放心了。那我们先走一步。”景榕依旧保持着他和煦的笑。这笑容万分扎眼。   两人双双走后,陈念的眼睛还黏在景榕后背上。江哲不满地抽回手,顺带赏了她一个爆栗。   陈念蹙眉捂住脑门,沉着脸:“干嘛?”   “看看你个怂样!在我面前那么横,怎么遇上姓景的就一副丫鬟样,大气都不敢出。”   陈念语塞。   “说不管你闲事,但真是看着就来气。”   “我也生气。”   江哲眯眼,捏着她下巴将她的脸朝左朝右地来回转:“你这张木头脸我真没看出丁点骨气。”   陈念抬手想拍掉江哲的手,结果自己手都痛了男人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陈念不自主地咬住下唇,腮帮子一股。江哲哈哈一笑:“看来还是会生气的。而且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松手。”   江哲看着她冷得掉渣的脸色反而恶从胆边生,道:“我不松,难道你还能咬我啊?”   陈念冷笑:“咬人这种低级的事情我是做不出来,但是……”   说时迟那时快,陈念从右口袋拿出辣椒喷雾往江哲脑袋边十多厘米处一喷。江哲立马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骂了一句“靠”,虽然没有直接喷到,但眼睛还真是辣得睁不开。   陈念把喷雾放回口袋,从左口袋拿出湿纸巾,抽了一张,说:“叫你松手了。快,弯腰、低头。”   “干嘛?!”   “帮你擦辣椒水。”   江哲弯腰,陈念用湿纸巾抹了一把他的脸:“脑袋转一转,我用水给你冲。”   陈念当头给江哲浇了一脑袋水,江哲自己揉了揉眼睛,总算缓解很多,睁开眼瞪着陈念:“你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备无患。”陈念淡定地放下空水瓶,解释道。   “……”江哲只觉得自己的胸口闷得很。   这边两个人忘乎所以地拌嘴,那边江妈妈和老杨也早不在打球了。两个人隔着球网边看边评论。   “呀呀呀,臭小子搂住人家腰了!!”   “江总果真是喜欢人家?”   “不说喜欢总是上心的,有希望有希望。”   “两个人好像杠上了。哎!这喷的什么?!”   “这姑娘我原来以为就是个包子,现在看来也蛮厉害的嘛!”   “您怎么这副意洋洋的表情?就不担心江总受了委屈?”   “哈,那混小子天生混世魔王,能受什么委屈?最好是有个人能治治他!这也是他爸的心愿。”   “……”   “不行不行,我得去添把火!”   在老杨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只见江妈妈迈着欢快地步伐走到那对小青年那儿。使劲一掌对着陈小姑娘的后背一拍,直接把陈念拍进了江总的怀里。   哦,陈小姑娘的两只手还不偏不倚地,摆在江总的胸上。   哎哟哎哟,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第十章   10   陈念这辈子头一回摸男人的胸,这感觉和光脚踩狗屎一样的……微妙。   江哲光天化日之下被合作公司的技术总监摸_胸,这个感觉也不是很正常。   于是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传递微妙的气息。此时的江妈妈默默转身,深藏功与名。   江哲回过神来,见陈念还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沉声道:“手!”   这个字苍劲有力,陈念七窍归位整个人向后弹开,但两只手还举在半空,连手的弧度都没变。   “我……额……”她憋地整张脸都红了终于憋出三个字:“去洗手!”   江哲血气上涌,只觉胸口中了一箭!粗暴地拉住转身要走的陈念:“洗什么手?!我、很、脏、吗?!”   陈念就是再迟钝也能看见江哲眼里脑袋上窜出来的熊熊火焰,她一股脑儿地摇头,但也想不出补救的话。内心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扭头看别的地方,避免和江哲产生正面眼神接触。   “行!算你狠!老子我再管你我就跟你姓!”江哲甩开她,大步往外走。   陈念见他是真气得不行,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她倒也是眼疾手快,双手恰好握住他带着薄茧的右掌。这一握,又让彼此都静止了。   陈念不晒太阳、也不干粗活,一双手细白粉嫩,软软的带着温热。江哲早些年就爱到处走,后来当兵,退役进公司天天跑工程,风里来雨里去的,晒出一层小麦色,手里的力道大概真能轻易把陈念地胳膊给折了。   在这一秒前,江哲未曾把陈念当作一个女人,他将她划定在工作这个圈内,不做他想。只是她握住他手掌的这一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份与他截然不同的细致触感突然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意识到她是一个女人,和男人相对的世界上的另一种美好的存在。他同时意识到,他原来还真没好好看过她呢!   他忽然看清了她细密的睫毛、深棕的瞳色、轻微的黑眼圈、指甲上的小太阳、运动服包裹着的线条……她忽然在他的眼里,变得那么地具体、生动。   “我不是故意的。”她开口,唇红齿白,“我不会说话,你知道。”   明明是没有起伏的语调,一点都不温柔的样子,偏偏话钻进耳朵里就全然消了气,甚至全然忘了之前在气什么。   “哦。”他回。   “对不起。”   “嗯。”   陈念见他态度缓和,便松开了手。她此刻想起来方才是有人推她,望过去正迎上江妈妈一派春风满面,她顿时明白过来。   “伯母也没在打球了,我们走吗?我要回去睡觉。”   “哦。”   一行四人离开球场,在江妈妈的一再劝说下,吃了个午饭这才结束这天的行程。陈念前一天弄逻辑算法弄到凌晨,为了来打这场球没睡几个小时就把自己闹醒。吃午饭时,她开始犯困了,并没有注意到江哲有什么反常。分别的时候也是非常潇洒利落,回了家倒头就睡。   唯一让她有点膈应的大概就是和景榕的相遇了吧,看他和谢芸出双入对的样子,实在有些戳心戳肺。不过这也似乎不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她该流的泪想流的泪在喝醉酒的那个晚上都已经流完了。她倒是庆幸那天喝多了酒。   然而,江哲回了公寓之后则开始坐立不安。体育节目看着无聊、娱乐频道乱七八糟、政经新闻直接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江哲把遥控器一扔,拿了烟走到露台打算点上,脑海里突然冒出陈念的话:“你知道抽烟和肺癌有直接联系吧?”   他猛地摇了摇头,中邪了中邪了啊!他现在脑袋里竟然能够一帧帧地调档播放陈念说这句话的时候的动作和样子。他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微微向下的唇角以及那双晕了妆还亮的要命的眼睛,可这画面此时此刻简直是活灵活现。   江哲感觉自己收到了惊吓,立马丢了烟,穿上运动外套跑出了门。他在硕大的小区里跑了三圈,几公里下来,身上汗涔涔的,总算把脑子里的怪东西清空了。心情舒畅之余回到公寓,倒了杯凉水正喝着,客厅里的真皮沙发上突然又冒出了个陈念。   她一边坐在沙发上哭,一边拿着手机拨电话号码,时不时拿手去揩眼泪,结果把眼影眼线揩成一团。见到手背脏了,又把这一坨妆揩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她还冲着电话那头发酒疯了。先柔柔地和人家说自己喜欢人家,然后又柔柔地问人家为什么不喜欢自己,接着就不停重复“为什么”这三个字,嗓音越问越响。再接着就恍恍惚惚地说:“啊,你把我当妹妹啊。妹妹,妹妹,妹你三姑六婆的蛋!”骂完就把电话一甩,从自己手包里翻出笔就往手边的东西上写。   江哲咽下水,呆呆立在那里。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女人发酒疯的样子?而且为什么还觉得她发酒疯的样子很好看,明明当时嫌弃生气地想直接把她扔出去!   他难道,他该不会是……被这个女人吸引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简直吓到了他自己。不不不,他喜欢的明明是池安安这种类型的。开朗会撒娇,偶尔有点倔,盘儿亮条儿顺能沟通。陈念哪点符合了?!   嗯……好像最后那点就基本符合。拿掉眼镜穿对衣服不是一点点的顺亮,皮肤白,腿也挺长的……打住打住!!江哲深吸了口气,不行,他得场外求助了。   叶江城就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突然接到好兄弟的电话,开口就是:“兄弟啊,我觉得我病得很重!”   江哲电话里不肯多说,叶江城那是二话没说抛下手头所有事情赶到江哲家,见这位仁兄一脸严肃,果像是得了什么严重的毛病。他亦心下一沉:“到底怎么了?”   “我吧……”江哲欲言又止,“好像……”   “??!”   “移情别恋了。”   “……”叶江城别过脸去,“你在逗我玩儿吗?”   “我认真的。”江哲依旧一脸严肃。   叶江城沉痛地搭住他的肩:“兄弟啊,你这病吧,得去正规医院。”   “……真的?”   “假的!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池安安本来就不该你喜欢,你这是重归正途。什么移情别恋。以后别骂骂咧咧不服气人说你大老粗。”   “别借题发挥!说正事儿呢!”   叶江城可少见江哲为情所困,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看你这暴脾气。你现在是求我帮忙呢,就这态度?”   “怎么的?”   “说起来,西郊那块地不是要建了嘛。要不给我打个折?看在我做情感咨询的份上。”   叶江城毫无掩饰地揶揄,脸上还挂着诡秘的笑容,实在欠揍。江哲象征性地一拳打在他肩上:“少给我扯犊子。还聊不聊了!”   “还真下得去手。行行,放过你。说吧,什么症状?”   就此促膝长谈一番,聊到后头还跑偏了。到了傍晚,两个孤家寡人决定下个馆子。吃了饭,看着油腻腻的残羹,叶江城摇头:“看来家里还是得有位夫人。不然多凄惨,出来吃一点没味道。”   “那你也得找个会烧饭的,有情趣的。”江哲靠着椅背叹道,“像陈念这种,我打赌洗衣做饭她样样不会。”   “没关系。你可以学着烧啊。”叶江城挑眉,“你呐,别再挣扎了。我已经给你下了诊断书了,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不过我劝你啊,放弃治疗吧。感情就像感冒,不致死,但和绝症一样,无药可救。”   本来江哲觉得自己只是状态不佳产生幻觉,结果场外求助结束,他竟是得上了“绝症”……   s市转眼就要入夏。陈念近期每隔几个礼拜都会去见一次苏桐。她被黎效文接走后,陈念其实第一时间就定位了两个人的位置。黎效文这人霸道,不接陈念电话。陈念不免就用了点高科技手段,让黎效文的电子产品统统罢工,逼着黎效文主动联系她,让她见苏桐。   陈念对待感情的事情,一是不在行,二是不计较。什么伤不伤害,什么背不背叛,全看心里那杆标尺。值不值得,应不应该,全是冷暖自知的事。   苏桐执着于爱恨,陈念作为朋友,支持她的所有选择。苏桐说要留在黎效文的别墅里,陈念就抽空去看她。因为最近陈念手里有个大项目,闭关了几天,见苏桐也就迟了。   黎效文把苏桐当祖宗似地供着,陈念这种对身材不敏感的人都明显感觉苏桐胖了一圈。她倒一副不介意的样子,躺在贵妇榻上怡然地吃着剥了皮的冰镇荔枝。   “这两天跑哪里去了?”见到陈念,她这才坐起来,露出雀跃的样子。   “忙项目。”陈念往沙发上一坐,从包里拿出一个锦盒,“徐路宇给你的,说是从国外带的。”   “你没和他说我在这里?”   “他没别的意思。”   苏桐盯着陈念,随后放下心来:“他还是最听得进你的话。对了,我今天收到了一件东西,你一定得看看”苏桐起身,一会儿拿了一张请柬来递给陈念。   陈念眉头一跳,展开请柬。几个触目惊心的关键字钻进陈念的眼睛里:订婚宴、景榕、谢芸、黎效文、女伴。   “这是什么?”陈念问。   “学长的订婚宴,请柬是这个谢芸给黎效文的。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陈念揉了揉眉心,“但是也不重要。” ☆、第十一章   11   陈念说不知道景榕订婚不重要,可她回去后一晚上辗转反侧没睡着。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她驱车到世嘉路的公寓,在信箱里发现了那封请柬。   这段时间陈念照旧参加董事会,江哲那个游戏项目整个团队都已经到位,进度正常,陈念几乎不用插手,景榕也并没就这个项目来找过陈念。应该说,他压根没找过她。   她还真是淡出他的生活了,有点像当年的徐路宇。   陈念回到车上,把请柬往副驾驶座上一扔,正打算开车。副驾驶座的门开了,蹿上来一个人,吓得陈念从口袋里掏出辣椒水正要喷,定睛一看原是徐路宇。   徐路宇和景榕是同班同学,长相大致可描述为阳光帅气的老好人,皮子底下什么心肝,则是另说。   “你昨天去见苏桐了?”   “她联系你了。”   “是啊。不然我能来堵你?我只是想表达下出于朋友的关心,她怎么草木皆兵。”   “你认识她的时候她就这样。”陈念开口,“你这么吓我就为了抱怨这个?”   徐路宇摇头正色道:“公司核心组日夜赶工,平台搭得差不多了。你后天来做调试?”   “好。你确定这个组里的人都可靠?”   “我都做过背景调查了。防火防盗防景榕。”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是这个意思!”   “对了,听说他订婚了?”徐路宇有些试探性地看着陈念。   陈念面无表情地把视线投向徐路宇的臀部:“订婚宴请柬就在你屁股底下。”   “what?”徐路宇微微抬起屁股,把tiffany蓝的请柬抽出来,“啧啧啧”地打开看了一眼,嫌弃地扔到了后座。   “你看,我早告诉你了。姓景的就是个过河拆桥的东西。你这回可得长心眼了。他说不定会联合谢家通过这次上市稀释你手里的股份。我的人说,他最近在挖别的公司的主设计师。”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就是心软。”   “再见。”   “知道知道,不评论。我找你还有个事儿,开车!”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啦。”   徐路宇一路指挥,陈念把车开到了s市寸土寸金的商务中心地块。陈念不禁蹙眉。   “为什么来这里?”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太吵。”   “……”   “我想把办公室搬到这……”   “太吵。”   “别这样。你把车听到右边这栋,嘉善中心。”   “大江就在这栋楼。”   “大江是建设公司,肯定装修呆板。你看一眼顶层,绝对超乎想象。”   陈念叹息,把车停进嘉善。   等电梯时,陈念看着指示牌上大江的公司名,不禁想起江哲。她有段日子没见他了,景宇的董事会他也缺席。江妈妈倒是会隔三差五找她出来,逛街、吃饭、运动……全部都是对她来说陌生的东西。她大多的时候都像是个小跟班,在后头看着听着,不过江妈妈总是会热络地拉着她,给她推荐这个搭配那个。   “这块地方我看中很久了。就是租金高,所以犹豫。没想到顶楼这家it公司急着搬,正巧我认识老板,转手的价格真的很实惠。”徐路宇絮絮叨叨地说着,电梯来了。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门正要关上,被一只手挡住,这人在最后一秒赶上了这般电梯。这个人是江哲。   江哲刚从施工现场回来,见到陈念的刹那他第一反应是看自己的衣服裤子鞋子,发现鞋子在现场沾了泥浆而脏乎乎的时候,他很不开心。这不开心的几秒让他错过了打招呼的时机。陈念见他低着头,以为没看见自己,就也没开口。江哲转过身,按了楼层。两个熟人怀抱着各自的心思互相装作没看见。   徐路宇按了楼层,继续之前的话题:“依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会喜欢。不过你这脸色实在不好,要不看完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去?”   陈念看着楼层数字的跳动,有些出神。   “怎么傻了呀?”徐路宇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叮咚”,电梯门在十二层打开,江哲迈步而出。陈念这一刻心里才松了口气,不免嘀咕了一下,到底在紧张什么呢?   如徐路宇所说,顶层办公楼是陈念喜欢的格局,之前租的也是家it公司,在装潢上比大江要灵活有创意得多。   “地段好、采光好、布局好,关键是,价格公道!”徐路宇滔滔不绝,可见是十分喜欢。   “你不去做房产中介可惜了。”陈念走到窗口,抬头看天。   “这个意思,是你被我说动了?”   “你要有钱你就搬。”   “钱不是问题。我觉得你要支持我,我心里比较踏实。”   “我相信你。”陈念道,“走吧,我有点饿了。”   复又站进电梯,陈念觉得这天的外出任务都该结束了。没想到电梯到十二层时又停了下来,江哲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走进电梯。他直视着陈念:“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可以?”他那一副质问的样子挑起陈念本能的警惕。   “不可以。”   这种不讲道理的回答让徐路宇十分好奇,他看了眼楼层,问陈念:“大江的?你认识?”   “江哲,大江老板。”   “哦!”徐路宇伸出手来,“江总,幸会。我是路通科技的徐路宇。”   “我知道。你们的b2b平台我们公司也在用。”江哲草草地握了握徐路宇的手,“我找陈念有事。”   “你找小念,有事?”   “对。有问题吗?”   徐路宇扫了一眼江哲的臂围胸围,思索要是他是来寻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仇应该怎么办。   “你先回去吧。”陈念此时开口。   “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徐路宇用看流氓的眼神看着江哲让对方怒气更甚。   陈念按下一楼,电梯门开,她推了一把徐路宇:“自己打车回去。”   密闭的做上下运动的铁箱子里现在只有陈念和江哲两个人,从一楼到地下二层这短短的几十秒里,只来得及进行如下对话。   “什么事?”   “你和那个姓徐的什么关系?”   “你在生什么气?”   “……”   江哲一下就被问倒了。他生气什么?!   他就是生气!避了她那么久终于想不起她来了结果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还装作没看见他连个招呼都不打还和别的男人说要一起回去?虽然这都不关他的事情但他就是来气!   他出了电梯就迈不动步子,死死盯着电梯的数字看他们上了顶楼。一看有电梯下来,他就按按键,电梯门一次次打开,他们都还没下楼。等真的看见他们出现在电梯里,他不自觉地就火冒三丈。简直就是狂躁症神经病!   到了地下二层,江哲拉着陈念大步往外走,陈念跟在后面有些踉跄。   “你干嘛?”陈念又饿又累还被人粗暴地拖着跑,实在有些不耐烦。   江哲不说话,一直到把她和自己都弄进车里,这才定神。   “陈念。”江哲侧过身,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瞅着陈念。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手背在后头放在了门把手上。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仿佛晴天霹雳吓得陈念灵魂出窍摆在门把手上的手指一用力打开了车门,半倚在门上的陈念顺势就这么往后倒了下去……   如果因为被人表白而摔出脑震荡,那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陈念在这零点几秒的时间里拼命挥手抓住想要抓住的东西,还真让她抓住了车顶!就在她心下一喜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江哲抓住了她的衣服把她往车里一拉,陈念只见车顶在她眼前放大……放大……放大……   然后,她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车顶边缘。   江哲:这回死定了。   陈念:我#¥%&……%&!#¥&**&!!!! ☆、第十二章   12   陈念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她的头很痛。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四周吵吵闹闹地全是各种外伤的病人。陈念边上的阿姨刚排上号去会诊,边上就坐下了一位脚肿得像馒头的大叔,但好像几天没有洗澡,那酸爽瞬间让陈念头晕眼花。   她立马站了起来,小步挪到正在排队和防插队的江哲边上。江哲见到她立马像老鹰护小鸡似地把她拉进怀里:“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很危险。”   陈念无力地睨了他一眼:“那里也很危险。”   排了十多分钟的队,终于轮到陈念。医生看了看她脑门上的包,很快就下了结论。给她敷了药,又开了帮助消肿药膏,让她再注意观察之后一段时间是否出现头晕头痛,如果没有涂药就可以,不然要到医院来再做脑ct。陈念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拉着江哲要走,他偏不依不饶问医生是不是确定没问题。最终走的时候还有些不放心。   从医院出来,陈念真的可以用“精疲力竭”四个字来形容。至于江哲,他大概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时光倒流。   “我送你去世嘉路?”江哲难得说话如此地没有底气。   陈念无力地点了点头,双目一闭,一个字都懒得说。   江哲默默地开车,路上碰到胡乱变道瞎开车的司机都忍着不敢大小声,生怕吵了旁边这位小祖宗。到公寓的这一路实在是开得憋屈。   到目的地,陈念已经睡着。江哲把空调温度调高几度,替她将座位放低,没吵她。陈念醒来,天已经擦黑。她坐起身,没见江哲。   陈念下车,大概是刚醒,晚风吹来,她竟打了个哆嗦。正思索江哲扔下车人去了那里,就远远地看到了他的轮廓。他手里提着一个食品袋,见到她在车边,立马加快脚步跑了过来。路灯照着他,披上一层柔和的光,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长。他咧开笑,直直地冲着她来。   “你买的什么?”她突然起了好奇心。   “晚饭。我饿了,怕走开太久就买回来了,没想到你醒了。”   “我要一直睡下去呢?你就不打算叫我了?”   “都把你搞成这德行了,我怕再把你吵醒,你就真得和我划清界限了。再说,你今天睡觉的样子不丑。”   “……”   江哲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一句不好听的话,立刻转移话题:“那什么,吃饭么?”   陈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江哲微微歪头,无辜地问:“是……不吃吗?”   他打包的饭菜飘出香味,陈念止住思绪:“上楼吧,总不能在车上吃。”   “啊?”   “跟我上楼。很难懂?”陈念语气平淡,率先迈开步子。   江哲有些疑惑地跟上,心想我把她脑袋敲了个包,她竟然让我上她家?这是什么路数?啊啊,果然我喜欢的女人的脑回路就是与众不同。   世嘉路顶楼这套公寓是陈念公开的联系地址,但她不常住这里,是苏桐在这里看家。自黎效文将苏桐接走后,这里就基本闲置了。陈念偶尔来查看一下邮箱或是收一下快件。   陈念打开门,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凑活着穿。”   江哲低头,看见眼前那双粉色的上面还画着两只小黄鸭的拖鞋,内心有些挣扎:“我……还是……”   “阿姨好像刚打过蜡。”   “没事。”江哲脱了鞋穿着袜子往地板上走了两步就打了个滑,见陈念不赞同地看着他,他低咒,回头默默地穿上了那双小粉鞋。   洗了手,把盒饭摆到桌上,陈念拿了筷子坐下来,一句话没说掀开盖子就吃了起来。江哲于是也跟着吃饭。   两个人都有些食之无味像是完成任务。陈念吃完了就往椅子里一靠,江哲站起来把两个人的盒子一起收拾了,问:“垃圾桶在哪里?”   陈念手指了指厨房,江哲二话没说就走过去。江哲有些口渴,巡视了一圈厨房见水壶里半点水都没有,便问:“有水吗?”   “冰箱里有瓶装的。”   江哲拿了两瓶水出来,放了一瓶在陈念面前:“一直喝冰水不好。”   “但被人脑袋上砸出包的时候,冰水很有用。”陈念拿了水放在脑门上。   “真的对不起。我真的真的是没想到会这样。”   江哲挠了挠头发,正犹豫着该说什么话来补救,陈念忽然开口了。   “试试吧。”   “诶?”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试试吧。”陈念淡然地看着他。   江哲拉开椅子坐下来,倾身靠近她,捧着她的头来回看:“你脑袋不晕不痛没出问题吧?”   陈念咬着牙拖长了音:“放——手——”   江哲立马照做,陈念露出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你要是觉得我不该答应你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表白?闲得没事?觉得好玩?”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认真的!”江哲作指天发誓状。   陈念起身:“那你可以走了,我头晕。”   “头晕?头疼医生说得去拍脑ct。”   “用不着,敲了个包而已,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婆妈?”   “这要搁我身上就是屁大点事儿,可敲出包的是你啊!”江哲瞪着眼睛,满心地委屈,“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风一吹好像就吹走了的样子,敲那么一下,多吓人!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我还不想这么婆婆妈妈的可我忍不住……”   他的眼睛很好看,陈念这样想着,生出了些许歉意:“我只是太累了,昨天一晚上没睡。”   江哲闻言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卧室哪儿呢?”   “你干嘛?!”   “你不是头晕吗?怕你走路摔着。”   “我是头晕,可我没有瘸……”   “少废话,卧室在哪儿?”   “走到底……”   江哲把陈念放到床上,帮她把鞋子拖了,又盖上薄毯。然后拿起空调遥控器开始研究该怎么调温度。陈念这时感觉到一种全然不同的晕眩,一种不真实的晕眩。   “嗯,给你温度调到二十六度。”他走回床边,半蹲下来,“还要什么吗?”   陈念轻轻摇了摇头,眼皮开始变重。   “我今天留下来陪你?”他好像这样问她,但她未来得及回答,就沉沉地坠入梦乡。   隔天,陈念戴上墨镜帽子全副武装出门去做b2c平台测试。徐路宇见到她立马把她拉到一边,换上一张八卦脸:“诶诶,前天大江那个老板找你干嘛?”   “说闲话重要还是平台测试重要?”   “当然是平台重要了,但是,你额头怎么了?”   “不测试我走了。”   “别别别!测测测!”   这么一忙活就又到了日落。结束时,陈念很是疲惫,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徐路宇清了场,在她旁边坐下。   “我准备两个月后做正式的媒体发布。”   “差不多。”陈念摘下太阳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说真的,你打算一辈子都做幕后功臣?”   “我没有在台上演戏的本事。在阴影里更自在。”   “哎,我真觉得挺可惜的。就像景宇,公司是你撑起来的,可名利到头来……”   “路宇,志不同罢了。景榕想要的东西和我觉得重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是是是,你境界高,行吧?”   “我想我应该是,情商不够。”陈念笑,“所以我很感谢你们。”   “再说下去又得人生理想诗词歌赋了,打住打住啊,哈哈。还是说回我最感兴趣的,大江那个江总和你是不是有什么?”   “你知道一直这么挑眉毛会生抬头纹吗?”   “别打岔。我们两个的交情,你有情况不告诉我可有点太过分了。”   陈念抬头看着天花板,有些自言自语道:“大概是有什么吧……”   那天晚上江哲真的没走,陈念醒来是第二天中午。江哲正在研究她家的投影仪,见她醒了立马扔了遥控器迎上来。问她有没有头晕头疼等等,还说买了饭菜。江哲这个人和他说的那些话对陈念来说都是很大的信息量,她有点消化不能就任由他把自己拖过来拉过去,刷牙洗脸吃饭换药。   陈念没有和一个成年男人以这样的模式相处过。她本身是个在起居上十分马虎的人,而一个人高马大的糙汉子比她在这件事情上要心细这件事更是让她有种不真实感。江哲给她换药的时候,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他的脸有刚毅的线条,下巴中间有条浅浅的勾,他和景榕有着极大的不同。好像,更具有男性的特质。   她不能确信自己是喜欢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她不知道恋爱是怎样的一种经历,她更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尝试过一段认真的双向的感情。她只知道,她愿意相信这个男人,相信他是正直的,是可靠的。   陈念想起他离开公寓时对她的叮嘱和出门弯腰穿鞋的背影。她那时忍不住开口对他说:“周末来吧,周末我在。”她想要再见到他啊。   小乔觉得自己老板这两天很反常。先是有传言说他在公司门口狂按电梯还不让其它同事进去,之后就是一天半没来公司,在之后来了公司一脸春风满面见谁都是和蔼可亲,就连报表写错了数字来认错时已经做好了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的财务主管都只是受到了老板长达十分钟的谆谆教导,反把财务主管吓得更厉害以为自己第二天就要接到处分。   正在小乔担心老板是不是遇见了第二春的时候,老板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小乔,来,坐。”江老板一脸温暖和煦的笑意。   “老……老板,什么事啊。”小乔有些战战兢兢地在他对面坐下。   江哲倾身:“我觉得你应该比较有经验。你说第一次送小姑娘礼物应该送什么?”   “老板,您……您要送礼物给女孩子?”   “你嘴巴干什么张那么大?有那么值得惊讶的吗?”   “您和池小姐……”   “我是让你来出主意的,不是让你来八卦的。快说,该送什么?”   “这个……”小乔内心在滴血,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底是谁?!她好不容易等到老板对池小姐死心了,正犹豫要采取什么行动,怎么老板就已经心有所属了呢?!   “你出去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老板,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要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送对礼物。”   “她啊……不是一般人。玫瑰花啊首饰珠宝啊这些东西,我估计她应该不感冒。她喜欢搞电脑,大概电子产品这类的她会喜欢?”   “哎,哪有女孩子不喜欢玫瑰花的!高智商喜欢电脑不代表就不喜欢美的东西啊,老板你这是误区,误区啊!”   “所以,就送玫瑰?”   “你不是说第一次送礼嘛,送太重会下吓到别人。送玫瑰花刚好啊。”小乔心里滴着血,嘴上嘻嘻笑。不管是哪个女的,要是不喜欢你的玫瑰花,我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江哲看了眼小乔,点了点头:“你看上去很可信的样子。那就这样定了,帮我找家好点的花店,我周六去取花。”   小乔出了办公室,拿出自己下午准备吃的蛋糕,用叉子在上面一下下地扎,一边还碎碎念道:“找花店!找花店!我给你找家美到爆炸的花店!呜呜呜……”   周六,江哲拿着一大束玫瑰到陈念家门口的时候,内心万分忐忑,想知道陈念看见花的表情到底会是喜欢呢还是抓狂。   按了门铃,很快门就开了,映入江哲眼帘的是头发滴着水,满身湿透了的陈念。   “那个……花。”江哲犹犹豫豫地开口。   陈念一把把他拉进来,另一只手把玫瑰花往旁边一扔:“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快,洗手间水管爆了!”   江哲被她推着往里走,她连西装外套都顺势给他扒了下来甩到一边。他扭头看着地上瞬间被抛弃的孤零零的玫瑰花,心下戚戚焉。   他喜欢的姑娘果然是这样的与众不同啊…… ☆、第十三章   13   江哲被陈念着急火燎地推进浴室,当即给喷了一脸水。   “你家水管总闸在哪儿啊?”   “不知道。”   “扳手之类的工具有没有?”   “没……吧。”   “物业电话呢?!”   “这个我有!我一下给急忘了,现在就去打电话。”   江哲看着分秒间就被浇透的半个身子,真是欲哭无泪……   趁着等物业来的间隙,江哲好不容易找到了陈念家的水管总闸,总算先把水给止住了。陈念杵在浴室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浴室里的一片狼藉。江哲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捡起来披到她身上拉着她到客厅坐下:“怎么了?”   陈念有些愣愣地看着他。刚才她在洗手间梳头发,洗手台的水管突然爆开来,她后退的时候摔了一跤,但兴许是应激反应让她察觉不到痛感。现在镇定下来,抬起自己的手一看,手臂上擦破了好大块皮,血珠子正往外冒。   “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家里的医药箱在哪里?”   “……”陈念眯起眼:“柜子里第一格。”   江哲拿了药箱过来,熟练地帮她包扎了伤口。陈念一直皱着眉头,江哲贴好胶布,抬头就撞见她算不上好看的脸色。   他抬手,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去换个衣服,别感冒了。物业来我和他说。”   陈念从前也不是没遇见过相似的事,小的时候,家里也碰到过跳闸、灯泡坏了之类的事情。只是陈爸爸修东西的样子多年来都是这样笨拙,常常也是无措地等着物业和修理的人来。陈念为了避免自己也遇到这样的窘境,防范于未然,会定期找修理工来检查。所以她不明白生活里有一个会修修补补的男人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她不太懂生活,可也不柔弱。和景榕以及徐路宇创业的初期,她和他们一样搬箱子、干杂活。如果今天江哲没有来,她自己也会想起来打物业电话,只是或许找不到总闸,会把屋子搞得水漫金山。   然而江哲出现了,他是一个阳刚的男人,能找得到她家水管总闸的男人,她第一次在他眼睛里找到了自己可能存在的的那种柔弱。   “我自己能搞定的。”   “搞定?把我推到洗手间里拿我脸堵水管叫搞定?”   “好吧,我搞不定。”   “……你倒也不拗。能换衣服了吗?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不好。”   陈念回到衣帽间,正对着全身镜,明白了为什么这样被别人看到不好……她精心挑选的连衣裙是字面意义地湿透了,内衣的轮廓一览无余。陈念捂住脸。然后,打了个大喷嚏。   物业的人修了水管,江哲开始收拾浴室的烂摊子。扯开俩粒衬衫扣子,江哲叹息这个首次约会是彻底泡汤了。   “修好了?”   “嗯。这里脏,你在外面等会儿……”江哲抬头劝陈念出去,就见她换了一条酒红色的连衣裙,围着披肩,女人味十足。他话音刚落,她已经蹲下身拿起抹布开始擦。   “擦完了我想出去透透气。”见他发愣,她开口。   “我衣服脏了。”   “我给你买。”陈念语罢起身,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lucy,我是陈念。你男装会挑吗?我现在需要一套男装。”   江哲听她在洗手间外讲了两句,片刻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怎么了?”   “你的衣服尺寸。”   江哲愣愣地接过电话,电话里的人随机开始问他平时穿衣的尺寸、风格、偏好品牌等等。江哲答完,那边就直接挂了电话。他听着那端的忙音就懵了:“什么情况?”   “给你买衣服。”   “……”   半个小时后,江哲收拾完了浴室,又被陈念赶去冲了澡。裹着明显小了几号只裹到膝盖的浴巾出来,就见陈念和一个小黑裙配抹着大红唇的妖气十足的女人站在一起,旁边摆着一溜儿品牌购物袋。   “啊啊,比我想象的还要帅气,真是衣服架子衣服架子啊!灵感嗖嗖嗖地就来了!”lucy见到江哲两眼放光,转身从购物袋里挑挑拣拣,拼出一套衣服,直接塞到江哲手里,“快,试试,保准帅破天际!”   “什么鬼?”江哲皱着眉头很是不满。   “lucy眼光很好的。”陈念在一边解释。   “不是眼光的问题!”江哲几乎昏厥,是这种场景感觉自己像是她养的小白脸好不好!但是她这种不解又无辜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算了……”   修身的深海蓝连帽衫搭配白色沙滩裤,戴了一顶绅士帽,江哲穿着这一身走出来,lucy心花怒放,侧身问陈念:“陈小姐,怎么样?我说肯定帅吧!”   陈念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我要穿长裤。”   lucy不满意地撅嘴:“陈小姐,先生这么好的腿型,穿长裤多可惜啊!”说着还不忘挪到江哲边上戳了戳他的手臂。   “可惜毛线!”江哲怒,“给老子长裤!”   “哎哟,给就给,那么凶。吓死我啦。”lucy哆嗦着从袋子里取出长裤,递过去,临了还不死心地加了句:“上衣也应该穿背心才对。”   陈念看着江哲发绿的脸色,不禁唇角上扬,她拉过lucy说:“你回去吧。”   “陈小姐你出钱我必须出力的嘛。不过以后要有这样的衣架子千万记得找我。”lucy恋恋不舍地望着江哲的背影,还要絮絮叨叨地说,被陈念半推着送出了门。   她回头,见江哲靠在玄关那儿:“你就是这么让人对我上下其手的?”   “她平时不这样。”   陈念想绕过他进屋,被男人一把拉住抵在墙上。陈念拧着眉:“你干嘛?”   江哲手撑着墙,圈着她,“表达不满!”   “怎么不满了?”   “我本来的打算是,给你送花、接你下楼、载你去餐厅,顺便看个电影什么的,充分表现出我的绅士。结果你扔了我的玫瑰花,接着喷我一脸水,然后找个女人过来把我从头看到脚然后像打扮洋娃娃似地打扮我。你说我该不该生一下气?”   “你自己说衣服脏了的。”   “男人衣服脏了算什么!我说这话只是想说会破坏一点约会的气氛而已!”   “哦……我从小语文成绩不太好。”陈念垂眉,带着点歉意,“那这会我们还约吗?”   “约!”   陈念从没有和人好好约过会,所以抱着学习的心态跟着江哲。江哲说吃什么她就去吃什么,上了菜说这个好吃多吃点她就多吃点,吃完了说看电影,问她要看爱情片还是看战争片,她的回答是好好好。接着就看了一个半小时的爱情电影,江哲看了十分钟就想给狗血情节白痴台词翻大白眼,于是开始默默观察陈念。   他本来以为陈念应该会对这种俗套约会流程表达鄙夷,对这种大流电影表示不屑。没料到她看得很认真,爆米花可乐也吃得很认真。江哲思忖着要不要趁着这黑不溜秋的氛围拉下小手呢,陈念忽然扭过头看他,他心里一惊,感觉像被抓了个现行,结果她严肃地问:“你们那时候上学谈恋爱真的都这么没头没脑谈到要去堕胎?”   江哲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演的好像是在读大学的女主不小心怀了孕要去堕胎,和男主两个人抱头痛哭的场面。   “个别现象,个别现象。大多数人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哦。”她说完,转身继续认真看电影吃爆米花。   江哲扶着额头,他旁边坐的到底是谁?!   从电影院出来,陈念似乎心情不错。江哲忍不住问她:“你觉得这部电影好看?”   “没啊。女主角被车撞的场面违反力学,怀孕的时间线不对,男主角三年当上跨国企业的高层的设定也很离奇。”   “那你还看那么起劲?”   “我没怎么看过爱情片。所以觉得有点意思。”   “我当你是真喜欢,吓死我了。”   “怎么就吓到你了?你拉着我看的啊。”   “偶尔看一次还能忍。但要你真喜欢,我不得一直陪你看?”   他说得理所当然,陈念眉头微动,一直陪她呀。   电影院位于商场六层,两个人坐扶梯下楼。江哲站在陈念身后,有人从左侧往下跑,江哲下意识抬手护住陈念,同时开口:“出门到现在你太听话了,很不像你。”   陈念侧目:“我说出来你该得意了。”   “让我得意下不行?你早上还把我整得小白脸似的呢,我说什么了?”   “江哲,你确定你扛着脑袋不是为了显得高?”陈念转过脑袋去看她。   “看前面。电梯快到了当心点。”   “我们是不是回去了?”一直坐扶梯到底楼,江哲似是往停车场走。   “怎么?舍不得?”江哲揶揄道。   陈念不语。   坐进车内,江哲问:“刚才说的说出来我该得意的,是什么?”   陈念咳嗽了两声,模糊道:“我不懂怎么约会。”   “你说什么?”   陈念眯着眼,凑到他耳朵边大声说:“我不懂怎么约会!!”   “靠!”江哲貌似被她惊到,脑袋往旁边一让,直接敲到了车门。   陈念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瞅着他,他摇头:“我服了你。”   “嗯。我聪明我知道。”陈念半开玩笑地噙着笑,但那发亮的眼神和他第二次见她时一样,特别地耀眼。   江哲想这真糟糕,自己还在人家的“试用期”,却好像已经有越陷越深的趋势。他撇了撇嘴:“你真是够会蹬鼻子上脸的。”   车到公寓,江哲以为这个初次约会就会这样毫无浪漫甜蜜感草草结束的时候,陈念突然说:“我是认真的,你知道吧?”   “什么?”   “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我现在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是喜欢你或者有更深的感情,但关于我们两个的相处,我是认真的。”她直勾勾地看着他,满满的真诚。   明明不是情话,他却心跳得很快。   “让我抱抱你。”他说。   陈念愣了愣,然后倾身张开手臂,江哲将她抱了个满怀。   她原来是这样温暖的啊。 ☆、第十四章   14   小乔发现,自己老板这两周的情绪特别阴晴不定,典型恋爱综合症的表现。小乔为此有点小伤心。还好老板没有再像上次那样问她该送女朋友什么礼物这种让人伤心的问题了。   江哲没找小乔问问题当然不是因为察觉了这个姑娘的小心思。上次听了她的话买了玫瑰,连他都觉得包得挺美,结果陈念都没给个正眼就扔到一边,可见陈念的偏好不是那么容易揣摩的。   不过让江哲最头疼生活的不是礼物,而是陈念完全没有在谈恋爱的自觉。手机动不动就连着关机两天,打电话也经常不接。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天天追在她屁股后头,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但总还是给自己先留点颜面。以后有的是时间丢脸,现在那么快缴械投降不是太怂?于是他决心要和陈念好好聊一下这个问题。   陈念独来独往来无影去无踪的生活习惯从上大学就开始了。当年黎效文的妹妹黎效笑硬拉着她和苏桐搬去公寓一块儿住,住了没几个礼拜陈念就被黎笑效投诉,说她一个礼拜在公寓总计待的时间不超过三天,太没有团队精神。学校那么好的机房陈念觉得不用那是傻,照旧我行我素。黎女王觉得自己的权威被蔑视了使用各种手段逼迫陈念回公寓,后来苏桐在两人中间调停,陈念答应一个礼拜起码有六天会在公寓露个脸让黎女王见到。说来陈念很享受独处的时间,但也很怀念过去三个人的日子。   江哲和她提意见的时候,陈念就想起那时候的生活来。她喝了一口绿茶,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我尽量,但私人的时间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当然没有让你放弃私人时间。说白了就是不要动不动手机关机,给你打电话有事没有接到那看到了也要回个电话,你知不知道别人会因为你的突然失联而担心你?”   “二十四小时都被手机绑着,别人随时都可以找到你,这很没有自由,也很让人分心。”   “所以你觉得我是在提无理要求?”江哲横眉。   “你提了一个对我的改进意见。我首先声明会尽力做出对应修正,其次就这个意见表达了我的看法。你要是忽略我会作出修正的良好态度,单单就我的观点而生我的气的话,那就比较无理。”   江哲乍一听觉得她好有道理并且自己没有理由发飙,拧着眉头又回想了一遍,好像还是没有理由发飙,只是怎么就觉得她这是在耍赖。   “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我找了个这么伶牙俐齿、机智聪慧的女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江哲长腿一伸,把陈念连着凳子一起勾过来,搂住倒到他怀里的陈念,拨了拨她的头发,“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聪明绝顶了?”   陈念头发被他撸得一头乱,瞪他:“这里是公共场合。”   “我又没做什么不雅观的事情?你说你不会谈恋爱,我这就是在教你。恩爱就是要秀出来。”   “秀恩爱分得快。你没听说过?”   “这种看衰别人的心情我是理解的。我以前单身过嘛,见到人家秀恩爱也很不爽。所以我早在内心默默发誓,等到我有机会的时候,我坚决、一定、必须秀到极致!你看,你这不就来了吗?我这不就可以秀了吗?”   “……”   最后这场谈话也似乎没有聊出什么建设性的成果。江哲开车把陈念送回家,她下车前好似一报还一报地也提了个意见:“下次能让我开自己车么?”   “……为什么?”   “你的车底盘低,危险系数高,容易钻到底盘高的车下面去。”   “别怕,以后我给你在车顶上装一个位子,安全还凉快。”   陈念叹了口气,难道提意见不是你来我往的么?果然在恋爱关系里好像不太能讲道理啊。   基于如此的沟通障碍,两个人这恋爱谈得有点不温不火,进度缓慢。江哲甚是苦恼,找了叶江城来喝酒,当然也是希望他出出主意。叶江城的感情经历绝对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形容。他想,周围就能莺莺燕燕、歌舞升平,他不想,就能清心寡欲、万籁寂静。像陈念这样的疑难杂症,找这个老江湖,应当是没错的。   没错才怪。叶江城从来不走寻常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倒是骗了不少人,内里一颗九曲玲珑心有的是治人的法子,许多江哲不屑用。叶江城人出现,先把江哲揶揄了一顿,接着表明自己已经在短时间内成为从善如流成为听女朋友话的好青年。江哲几乎要把白眼翻到后脑勺,叶江城最后来了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每个人的感情都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呢,最重要的是互相尊重,互相磨合。   江哲抱着学习的态度,完了觉得可以用两个字形容——屁话。他唯一得出的有用结论是,他原来比想象中要在乎这段感情,以至于搁下面子把叶江城叫来求教还耐着性子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屁话没有发作。至于陈念,他还不信自己就治不了她了。   陈念这几日尝试了一下手机不关机的体验,觉得不是很好。诈骗电话打进来的频率增加了,被徐路宇骚扰的几率也增加了,最关键是开了机却几天接不到要她开机的人的电话简直是让人不爽。   那天出门和徐路宇开会,男人问她怎么心神不宁。陈念不解。他说:“你平时很少开手机。今天咱俩聊了也就半个多小时,你就看了好几次手机。在等电话?”   他不说,陈念都没发现,她得了自己最不愿得的毛病。有病要治,于是她开完会就打电话给江哲。   那边好像刚睡醒似的,懒洋洋一声“喂”。   陈念想起是周末,道:“还在睡觉?”   “嗯。昨天喝酒晚了,就多睡了一会儿。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哈?”   “你说的不让我关手机,要接电话。你为什么不打?”   那边顿了几秒,道:“想我了?”   “……”她被他问住,脸还烧了起来。   她片刻不出声,他打破沉默,语气愉悦:“还真是想我了。”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还能为什么?为了让你想我呗。”   “你在耍我吗?”   “这是一种亲密关系中的小情趣,不带有恶意性质。只是希望你能想到我,这心态可虔诚了。你要是因为这个生气,那就比较无理。”   陈念一听他这一套甚是耳熟。这人怎么就这么眦睚必报呢?“我不生气,但我不喜欢这样。”   “知道了。下次我给你打电话。”江哲问,“你真是为了问这个?”   陈念沉吟,开口:“还有个事情……下个礼拜景榕订婚宴你收到请柬了吗?”   “你要去?”   “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   “这么多年的交情他这样削弱你在公司的存在感。陈念你是不是傻?一个破订婚宴有什么可去的?去了干嘛?又向上次那样傻杵在那儿让人攻击?”   陈念不吭声,江哲也有些负气,僵持片刻,她低低地道:“所以我才想知道,你会不会去。”   这句带着些许讨饶的话从陈念嘴里说出来,江哲刹那就心软了。他甚至都可以猜到她此时低眉的样子。不经意间的示弱,似是最致命。   江哲在那头清了清嗓子:“败给你了。”   “所以是去的意思。”   “去去去!你现在是我女人,谁欺负你我让谁断胳膊断腿!满意了?”   陈念轻笑:“嗯,虽然暴力了一点,但是满意的。”   转眼就到了订婚宴那天,陈念前一晚辗转难眠,到天快亮才睡着。江哲打电话说到她世嘉路公寓楼下了,她还在山阴路呼呼大睡。   “你怎么那么早?”   “是你求着我要去砸场子的,怎么能这么不上心?晚上是要上战场,必须得好好准备啊!”   “你要是指行头的话,找linda来就好了。”   “我不想见到那个流着哈喇子的女流氓。快下来,我都安排好了!”   “额,那你得等我一会儿,我不在世嘉路……”   “我说陈念,你这是在从事什么机密工作吗,怎么狡兔三窟?你到底住哪儿?我来接……”   陈念开口打断:“等我十五分钟,一定到。”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她直接挂了电话。   江哲简直无言以对,摘下蓝牙耳机,把空调开到最大。没错,找了这么个女朋友,他常常需要吹吹风冷静一下。   江哲最烦等人,盯着手表感觉要把表面盯穿了才过了五分钟。之后这十分钟更加难熬,他一会儿朝小区入口的方向看两眼,一会儿拿出手机发泄似地按两下菜单。实在无趣看了几眼线上新闻,但移动网速实在太慢,没一会儿就把手机扔到一边。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只见一辆路虎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开了过来,到眼门前一个甩尾流畅地停进车位。他蹙眉正觉得这车眼熟,陈念就从车里下来,依旧穿着麻袋似的衣服,顶着个鸟窝似的头发,走到他车头前面,敲了敲引擎盖。江哲嘴巴微张,这丫头近视成这样开车这么疯?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于是乎,陈念坐到副驾驶座,见江哲盯着她胸口的位置,蹙眉问:“干嘛?”   她得到的答案是:“有弧度,我就放心了。”   “不是说要去砸场么?那么早让我出来,场面要是不够大,我两个礼拜不开手机。”   “我好怕哦。”江哲给了她一个白眼,“坐稳了!”   他以前也是开过军车的人!要是连车技都不能压过她,他还混个屁? ☆、第十五章   15   江哲在安全车速内一路风驰电掣,展现优秀且霸道的车技速度到达目的地。一旁的陈念没半分情绪,甚至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   车技没给江哲加分,好在百货公司的私人导购服务够酷炫。装潢得颇具现代风的贵宾室里此时已挂满了陈念尺寸的衣服、鞋包及配饰。导购还摆出册子讲解五楼美容美发室提供的造型和护理服务。比起linda的孤军奋战,这里确实是更周到。江哲把陈念往导购小姐那儿一送,便坐到沙发上喝起茶来。   陈念见导购小姐一脸专业的笑容,也就放心随她摆弄。导购小姐起初有些小心翼翼,尤其见陈念冷着张脸,每每搭配都小声问她是否喜欢。陈念打了个哈欠:“你搭三套最适合我的,然后我穿上,外面那个江先生比我会选,到时候让他看着效果选吧。”   陈念让江先生拿主意,极大得增加了江先生的自信心,心甘情愿、眉开眼笑地做起以前嗤之以鼻的造型挑选工作。看着陈念穿着漂亮衣服在他眼前转圈,他为自己的女朋友终于越来越像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感到十分欣慰。   鉴于两个人都不纠结,无选择障碍,很快就选定了衣服配饰发型。全副武装地离开贵宾室,发现时间尚早,就去百货公司里的餐厅刷了一顿,刷完还是早,就又去看了场电影。陈念成功在美国特工“突突”别人的时候睡着了,头还一歪歪到隔壁人的肩膀上,江哲黑着脸把她的脑袋掰回来。她倒也从善如流,挪了挪脑袋找了个更合适的位置靠着他呼呼大睡。   如此一番,到订婚宴现场,两人竟是晚了。进场时,一对璧人已经站在台上,主持人正在感叹今日天气甚好,两位新人如何感激在座莅临。陈念和江哲都被安排在投资人和股东所在的这一桌。大家的目光都在台上,两个人的迟到并没有引起注意。   陈念坐下,望向不远处主桌的位置。景榕的父母并不在,主桌上只有一两个眼熟的it新贵,其余的全是生人。台上的景榕意气风发,他噙着笑,人挺得笔直,从头到脚完美得挑不出一点毛病。他牵着谢芸的手,她的手很漂亮,她华丽的拖地长裙更矜贵,身形窈窕容貌秀丽,此刻更因为唇边柔和的笑意和水晶吊灯的强光而散发出光芒来。主持人说他们是郎才女貌,真是没有半点夸张的。   陈念这几日在脑海中幻想过诸多此刻的场景,现实亦大致相同。她觉得自己是可以坦然面对的,起码看着台上的两个人,看着他们交换订婚戒指,说出爱的誓言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不适。可是,当他们款款而来,向每一桌的嘉宾敬酒感谢的时候,陈念手心开始发汗,理由她自己并不明了。   谢芸来到眼门前,挽着景榕开口:“江总、陈总监,刚开场的时候没见你们,我还担心你们不来了呢。”   陈念抿着唇不说话,江哲笑,手扶住陈念的腰:“怎么会呢!两位都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只是有事稍稍耽搁了。不好意思,小念不会喝酒,我先干为敬。”   景榕望向陈念,她穿着红色蕾丝长裙,卷成波浪的黑发垂在肩头,她这般的妩媚是他从未见过的。好像江哲出现后,她也不再站在原地了。   “我有段时间没见小念,有些不确定,二位是……?”景榕淡笑地看向陈念。   江哲扶在她腰上的手收紧,陈念下意识挣了挣。她看着景榕脸上扩大的笑意,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代表的意思,立马开口补救:“我们在一起了。”   景榕玩味地说了句:“是吗?那恭喜了。”   新人离开他们桌没多久,江哲就顾自起身拿了外套就往外走,陈念立即跟上去。他步子迈得很大,陈念穿着七公分的高跟鞋在后面追的吃力。他生气她明白,她也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子。起初是她没胆子要他陪着来,现在竟当着景榕的面挣开他的手,在他眼里她一定是个极其混账的人。   “江哲,你听我说!”她一边跑一边喊他。他像是没听到似的,快速往楼下走。陈念眼见追不上,脱下自己的高跟鞋光着脚奔下去。   终于是追上了,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我刚才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你别生气。”   “你不知道原因?”江哲听了她的解释,气得笑出声来,他转过身来看她,“我知道原因。原因是你到现在喜欢的还是景榕。我就是自讨没趣。”   他瞪着眼,字字掷地有声,好似说着铁一般的事实,可陈念清楚,并不是他说的这样。她心里紧张得要命,拼命想说些什么让他改变想法,只是挤出来的唯有一句:“你误会了。”   江哲嗤笑着摇头,甩开她的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我没太多时间陪你玩。”   陈念丧气地立在原地,见他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她好像真的搞砸了。   江哲出门就打了车,司机问他去哪儿,他一点想法都没有,于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闹市区绕。夜色渐深,江哲在家附近下车,怒气被风吹散不少,这才觉得饿,就近吃了点这才回公寓。   方走到楼下,就见一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坐在门口,她抱着膝盖,黑发披散着。夜风一吹,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大晚上坐这儿干嘛?吓人?”头顶飘来冷冷的问句,陈念闻声抬头,撞见男人板着的脸。   陈念起身,盯着他:“还在生气啊。”   江哲刷卡打开大门,扔下两个字:“进来。”   陈念跟着他进了楼道,他按了电梯,她沉默地站在他身边。江哲斜睨了她一眼,蹙眉:“鞋子呢?”   陈念抬手晃了晃手里的高跟鞋:“我怕你看见我再跑,穿着它我追不上。”   “穿上。我不跑。”   “哦……”   进了电梯,陈念在心里最后打了遍腹稿,终于开口:“我想过了,你白天说的不对。我喜欢过景榕没错,现在看到他还是心虚胆小很怂没错。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会不受控制地做出那种举动,不是还喜欢景榕想要挽留他,是惯性紧张。更是因为第一次要告诉别人自己和一个人拥有比好朋友要更亲密的关系。我表现得不好对不起,让你没面子了对不起,我保证下次改进,所以你能不能不生气了?”   她这一口气直接把电梯说到了八楼,电梯门开,江哲径直走了出去,陈念跟在他后头惴惴不安:“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告诉我,就是别不说话行不行?你不说我真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气到什么程度呀?”   江哲打开房门:“进屋再说。”   陈念一进屋就回想起上次自己醉酒向景榕表白的场景,微微觉得这好像不是个适合解释问题的好地方。江哲倒像是没想那么多,往沙发上一坐,示意她过去。陈念跟了过去,坐在边上。   “我就一句话。你坦白告诉我,你这段时间试下来,你喜不喜欢我吧。”   陈念咬唇,她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答案她也想好了,可真到了要回答的时候,竟然还是卡住了。   “行了,你这副鸟样子我是看明白了。全是我一厢情愿,为难你配合我不好意思了。咱俩以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大门在那走好不送。”江哲扬了扬手算是下逐客令了。   陈念一个飞扑抓住他的手,着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喜欢你的我喜欢你的!”   江哲白了她一眼:“同情我咯?哥不需要。滚滚滚。”   “真的不是啊。”陈念欲哭无泪,抱住他的手臂十二万分地诚恳,“这种事情说出口总是有点害羞的嘛。你怎么能连半分钟矜持的时间都不给就直接判人死刑啊!而且还不带上诉的,不能这样!”   江哲眯眼:“所以真的是在害羞?”   陈念点头如捣蒜。   男人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陈念心一横勾住他脖子抱住他:“我是认真的。”   她的头伏在他肩上,说话的时候热气喷在他耳边,痒痒的。   “你这招从哪儿学的?”他问。   “所以你信不信我?”   “继续生气好像会有很多福利,那我选择继续不相信你。”   陈念撒开手,睨眼:“想得倒挺美。我走了,为了给你道歉饭都没吃。”   她刚起身,就被男人一把拉去,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拖着她的后颈便吻了下去。陈念人生投一次和人嘴对嘴,不停眨眼,整个人僵得像块木头。   “哎。”江哲并没有加深这个吻,浅尝辄止后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陈念,你现在的表情实在太败兴。”   “你你你……你搞突袭。我我我没准备。”   “这种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难道我每次亲你之前都要问一遍吗?时机懂不懂?”   “不懂……”   “好,那我问你,我现在可以吻你吗?你现在能表现得正常点了吗?”   “可……以……吧?”   江哲缓缓靠近她,陈念紧紧闭上眼,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表情好像是在等待行刑。江哲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今天你就别想了。回家对着镜子好好练练吧。”   陈念捂着脑门,抬脚踹江哲:“再见!我和你没以后了。”   江哲抓住她的脚踝,一拽把她直接拽倒在沙发上,自己倾身压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我和你!没有以……唔唔唔。”   刚刚谁嫌弃她不会接吻的?现在亲这么起劲是想怎样啊? ☆、第十六章   16   陈念最近真是有点受够江哲了。整天整天嫌弃她说她亲亲的表情总是很奇怪,但是自己每次见面就找各种理由各种机会提前不提前打招呼地亲她啃她。她是骨头吗?   好比在大马路等红灯,他突然说:“把手给我。”她就把手伸过去,结果他抓住她的手就往怀里一带,低头亲了她一口。惊得她脸比红灯还红。   又好比两个人好好地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他说自己饿了,她顺口回了一句“饿了就吃”,下一秒他就咬住她的唇,完了还无耻地来一句“果然不饿了。”   再好比她刚刚和他抱怨不要总是偷袭自己,他认真回了一句:“那是情不自禁。”然后在她思忖如何反驳的时候,又堵住了她的嘴,说:“这才叫偷袭。”   陈念看着他得逞后笑得开怀的眉眼,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别过脸去妄图掩饰自己发红的耳根:“你太不讲道理。”   “我这嘴皮子都是和你练的。”江哲下巴搁在她头顶上,瞄了两眼财经新闻。   “景宇上市筹备快结束了,你能接受现在的股权分配?”   “从一开始我就是技术入股,随着上市股份遭到稀释是难免的。景榕的股权不也是遭到稀释了吗?不过他很聪明,上市后他仍旧拥有绝对否决权。这比那几个百分点的股份更重要。他答应我,公司的技术仍旧由我把控。”   “我对他这个人不满意,但你会说我这样是有私心的。”   陈念低头捏江哲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我同景榕同这间公司有着太深厚的渊源和牵扯。我不想我们总为这些闹得不开心,所以能不提吗?”   “我是怕你吃亏。”   “我心里有数。”   “不说这个了,你说我们总这么窝在家里是不是太不健康了?”江哲冲着她耳朵吹气。   “我不要去跑步!”陈念斩钉截铁道。   “你要多运动运动。”江哲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挠她痒痒,“跟不跟我去跑步?”   陈念在他怀里挣扎,无奈男人臂力太强大,她只有被挠得笑岔气的份。“我的辣椒水!我要我的辣椒水!”   “开玩笑。同一种错误我会犯第二次?”江哲先陈念一步把她身上的辣椒水搜出来丢到一边。   陈念满眼泪花,只能求饶:“我跑我跑。”   哎,再聪明的小脑瓜遇到大力士也只有讨饶的份呐。   同江哲在一起的时候,陈念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当她一回到自己的工作间,链接到网络,便又回到现实中去。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智能手机已经在国外流行开来,国内的通信商也已经开始引进智能机。移动平台将在不久的将来到来,路通必须跟上步伐才能生存发展。至于景宇,向移动端拓展也是必然的趋势。只是景榕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吧?自订婚宴后,她几次想要见他,他都借口推脱了。她心里隐隐觉得,未来景宇的方向,可能不再是她能把控的了。   江哲也日益感到景宇在发生的变化,他一日与设计公司老板吃饭,正巧遇到景榕。本来他也就是点个头没打算多聊,却无意间听见景榕的同桌在聊景宇未来技术方向的事,他便特意留了心眼。   等送走了设计公司老板,江哲在饭店门口抽烟。约莫过了十分钟,景榕出来,江哲捻灭了烟,上前道:“景总,巧啊,在这里遇到你。这位是……”   “你先回去吧。”景榕抢先一步对身边人道。   那人一走,便只剩下景榕同江哲。江哲轻笑:“景总怎么直接把人给遣走了?不引荐一下未免有些小气。”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江总,说白了你只是我们景宇单个项目的投资人而已,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度插手我们公司的事务。”   “啊,现在有了谢家做靠山就翻脸了。景总你这变脸的本事真是连川剧演员都要汗颜。”   “江哲,我这么说吧。没错,我是想动陈念的位置,那又怎样?你就是把我这话直接告诉她,她也不会信。我劝你不要想挑拨我和陈念的关系。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   “景总,你哪里来的自信?谢家给你的?”   景榕淡笑:“这问题你该去问陈念,但我想,她不会回答你。”   景榕对陈念的笃定让江哲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江哲也不得不承认,在景榕的问题上,陈念一直选择避而不谈、视而不见。她始终在无底线地退让。江哲如果现在去逼陈念,除了把两人关系搞僵让景榕坐收渔翁之利外没有任何好处,他也只能把此事压了下来。   过了两日,江妈妈打电话来找陈念出去逛街,江哲正好在边上听到。   江哲和陈念之前一致同意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暂时不能让江妈妈知道,不然很有可能会被立马拖去民政局领结婚证再被直接塞进洞房。鉴于陈念撒谎水平糟糕,所以好几次江妈妈的邀约都被她以各种借口婉拒。   电话一来,陈念就求助江哲,用口型问他要怎么回绝。江哲却破天荒地说:“答应下来吧。”   他不帮忙,陈念一时真想不出什么借口,也就只好应承下来,挂了电话,陈念便问江哲:“我要是不小心说漏了怎么办?”   “说漏就说漏了。”江哲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正式见家长的准备。”   “是吗?那你要多久能准备好?”   陈念拧起眉头:“你今天很奇怪。之前也是你同意的,说我们的步调不用太快。”   “你当谈恋爱是编程,说一一说二二?”   陈念揉着太阳穴:“我做错什么了吗?”   “……”   “如果我有任何说错的做错的惹你不高兴的地方,请你一定告诉我。我不会撒娇不懂粘人但我会尽努力做到最好,前提是你要帮我,如果我有错你告诉我。”   她诚恳而坦率地凝视着他,让江哲感到惭愧。他意识到,自己虽不想把景榕的挑衅当一回事,却还是受到了影响。所谓关心则乱,他的占有欲怕是压过了理智。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没错。是我太喜欢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陈念本已经准备好接受教育,怎么料迎面扑来一句表白,她愣了两秒,脸烧了起来,咕哝道:“什么嘛……”   “就一件事,答应我,在外面受了委屈要告诉我。出了任何事情,不要只知道退让。你不愿意出头的,我帮你出头。”   他没说是受谁的气,陈念却隐约觉得他是有特指的。也是,在徐路宇和苏桐看来,陈念这些年也是受了许多委屈的。陈念深知江哲是对她好,她甘之如饴,于是笑着冲他点头。   现在摆在陈念面前最棘手的问题是,该怎么避免在江妈妈面前露馅。江哲给她出的主意是但凡牵扯到关于他的话题,她就表示自己一概不知。陈念深觉可行,但真见到了江妈妈才发现自己还是道行太浅。   那天江妈妈刚见到陈念就上来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哎呀,我这都多久没见到你了。我这个心情啊就像是有了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她整日地被老公家里牵绊都没时间来见我一面,叫我实在是伤心呐。”   “我正好有项目,实在抱歉。”   “哎,以为有了你我日子会好一些,哪晓得你和臭小子一样地不着家。”江妈妈做垂泪状。   “我错了。”   “你最近有没有常去看你爸?”江妈妈严肃地问。   “有,有。”   “哎,果然还是要亲生的才亲。”   “我错了。”陈念简直百口莫辩。   “那以后是不是再忙也会抽时间来看我?”   “是是。”   “乖!逛街去。夏天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瞧瞧你,穿得那么素。”   到了商场,江妈妈一直都在认真挑衣服,并没有提到江哲半个字。陈念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逛累了两个人去吃日料,陈念正往嘴里送一块肥厚的粘着满满芥末酱的三文鱼腩刺身,江妈妈开口:“小念啊,你最近是不是常见我们臭小子啊?”   陈念赶忙把三文鱼塞进嘴里,一个劲儿地摇头。   江妈妈看着她,悠悠地叹气:“我本来以为你这个孩子挺实诚的。可你怎么也扯谎呢?”   听到扯谎两个字陈念一紧张把大坨芥末呛了进去,一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江妈妈拿出方巾给她擦泪:“瞧瞧,这还说不得了。一说就冒眼泪珠子怎么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老实交代就没这事儿了嘛。快说说你和我家臭小子什么情况了?”   陈念抹了一把眼泪,敢情今天本就是一场鸿门宴,江妈妈等她多时了。只是,都到这节骨眼了,能等她呛完了交代吗? ☆、第十七章 【含入V公告】   17   陈念这顿饭吃到此处算是结束了,之后只能看着刺身咽口水。   “什么时候开始的?”   “6月2号晚上10点24分。”   “……所以这快两个月了?”   “59天”陈念抬手扫了眼手表,“又14个小时18分钟。”   “这不是重点……”江妈妈耐着性子扯着笑道:“重点是你们竟然搞了60天的地下恋情。你期间还见过我一次。你们两个耍我一个老人家觉得很有意思吗?”   这温柔的问句散发着浓浓的杀气,陈念低头看刺身。江妈妈开口:“看着我。”   陈念抬头:“我错了。”   “之后什么打算?”   “没打算。”   “怎么能没打算呢?你看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了。俗话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看你也不像是会耍流氓的样子。我儿子嘛……”之后江妈妈开始了无缝隙的苦口婆心公式,谈了江哲的几大优点几大缺点,展望了一下陈念同他在一起的未来,也说了几点隐忧。陈念一直大脑放空只求救兵赶紧到。   “妈,你怎么在这儿啊!”约莫过了十分钟,江哲终于出现,远远冲陈念使了个颜色,接着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她边上。   陈念松了口气,想他还算快的。   江妈妈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打岔,愣了愣,人往后一靠:“小念,叫救兵是吧?”   “我碰巧路过这里。我助理可以作证。”江哲指了指窗玻璃外穿着职业装的小乔,见她正笑着朝他们挥手。   “你妈年纪大了点,但人没糊涂。”江妈妈横了江哲一眼,“既然丫头把你搬来,那你说,我听着。”   江哲正了正神:“行,我就和您说明白了。陈念这样子你也看出来了,感情半点经验没有,胆子小不禁吓。我怕告诉您您一着急把她吓跑了。虽然这事能算是您撮合的,但我们还是希望有点空间自由恋爱,自由发展。”   “……我怎么就不让你们自由了?你问小念,之前几次出来,我推销过你没有?没有!”   在一边插不上话的陈念表示:哪里没有推销?每次都各种推销自家儿子好不好!   “你要搞地下恋,觉得得劲,那你就好好搞。三天两头往人家姑娘家跑让老杨发现,你这让我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呐?”   诶?陈念心里咯噔了一下,扭头看向江哲。突然想起他那句“说漏就说漏了”,心想不会这家伙是早就打好了算盘故意把这事儿泄露给江妈妈的吧?瞅着他一副正直脸,陈念心里起了嘀咕,难道他还是一个腹黑?   待到把江妈妈送走,陈念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用完了一整天的精神头。江妈妈的反应总体不算太激进,没有真的逼婚,但确实是要积极推进的意思。   陈念不是个容易被鼓动而冲动行事的人,很多话她都能左耳进右耳出。只要是遇到她认为的原则问题,打死她她都是不会动摇的。   和江哲的关系,对陈念来说是很严肃的事情,该以怎么样的步调往下走,她有自己的想法。   “你看她这态度也没那么可怕,别哭丧着脸了。刚没吃饱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江哲捏了捏陈念的脸。   “那我们回去吃刺身……”   “……你这种脾气难道不会告诉我生鱼片里面可能含有多少寄生虫所以不能吃之类的话吗?”   “反正再小心,拍扁了还是一张元素周期表。耗费在研究吃什么比较健康的时间和你健康地吃所延长的那丁点寿命一样长。所以不如直接吃。”   “……你这一套一套的,怎么全是乍一听很有道理的歪理呢?”   “嗯哼。”   回到餐桌,陈念点了一份刺身拼盘。拿了碟子往里头倒酱油,顺手也给江哲倒了一碟。江哲靠着椅背看她大快朵颐,外头阳光甚好,他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小乔:“你先回去吧,我下午不进办公室了。”   “陈念。”   “嗯?”   “我们出去玩吧。”   “外面很热。”   “去不热的地方。”   “我想睡觉。”   “那我们去睡觉。”   陈念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   江哲顾自屁颠颠把单给买了,见陈念吃完放下筷子,走到她边上直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陈念忙不迭抓住他的衣领:“你干嘛?!”   “搂我脖子,抓我衣服干吗?皱了你来熨?”   陈念使劲把他衣领往下拽,挑衅地瞪他。陆岩不管不顾,抱着她长腿一迈大步往外走。陈念不想再吸引无端的注意,便闭了嘴省下力气。   江哲一路把她抱到车里,他发动汽车,陈念开口:“现在能说去哪儿了?”   “去看星星。”   大白天的一糙汉子说要带她去看星星,陈念把手伸到江哲脑门上:“既然没发烧,我们能正常一点吗?”   “二十岁的人不能过四十岁的心态,偶尔疯一疯,不好?”   “这位先生,你二十生日距今已有十个年头。小朋友在路上看见你得敬你一声大叔,亲朋好友结婚得早你逢年过节都可以诸甥绕膝。你这个年岁说疯就疯,合适吗?”   “……陈念,你真是得谢谢我。”   “哦?“   “你这样出门随随便便三五天不上大街圈子小得可怜的脾性,要不是遇上我,那就是孤独终老的命。我大人大量,你就不用谢了。”   “……”   陈念对于他的话很是坦然,只不过分析当前“敌我”形势。她血量太少,武力攻击值太低,全靠那丁点可怜的口头攻击应对江哲。要是连这点技能都被对方超过这还怎么处?!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别老皱眉,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这样皱啊皱的会出纹。”江哲拍了拍她脑袋“不是想睡觉么?睡吧,到目的地挺远的。”   陈念别过脑袋,她需要静一静……   关于目的地很远的说法,诚不我欺。陈念一觉睡醒,两个人还在路上。只不过四周绿树成荫,找不到半点城市的影子。陈念身上多了条薄毯,她睡眼惺忪地把自己裹了起来,开司米的触感十分舒适。   “你是要把我卖到村里去?”   江哲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屑:“就你这身板?人家还嫌你干不动农活、不好生养呢。”   “说真的,我们去哪里?”   “可以看星星的别墅。前两年开发的时候给自己留了一栋,但是好像因为太久没有来所以……”   “所以?”   “有点迷路。”   “……我需要为此担心吗?”   “十分钟前需要的。不过我下车看过了。我们现在是沿着南面走,应该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你确定?”   “相信点你男人行不行?树木的南面枝叶比较茂盛,我还是会认方向的。”   江哲没诓她,车行了四分多钟还真是看见了一栋法式风格别墅。夜幕低垂,别墅外亮着灯,江哲将车开到雕花的铁门前,喇叭长鸣。   估摸真是太久没人来,他们等了五分钟才有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出现。   江哲摇下车窗,探头冲对方招了招手:“张叔,好久没见!你身体还好吗?”   “哎呀,是江先生!”张叔此刻脸上有了光彩,“你怎么突然来了?还记得我老头子呢。”   他要不称呼自己是老头,陈念是断然不会把他和老年人联系起来的。他虽白发,可身形笔挺,看上去十分硬朗。   “哪儿的话,我是怕总来扰了您老人家的清闲。”   “先进来吧。进来再说。”   车驶进院内一路进了车库,陈念问:“那是谁?”   “张叔啊,我爸从前的老员工。早些年家里遭了难,没了家,老爷子就让我给他安排到这里来看房子,也算是养老。”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但很有人情味。   两人进了屋,见张叔已经候着了。   “开车过来很久,晚饭没赶上吃吧?我这就去烧一点。”   “那麻烦张叔了。对了,这是陈念,我女朋友。”江哲搭着陈念肩膀,主动介绍道。   张叔瞅着陈念,笑:“瞧我,刚才匆忙都疏忽了。很高兴见到你,陈小姐。这么看来,江老太太也可以放下一桩心事了。”   “是我可以放下一桩心事。您也知道我们家老太太那性格。”   “是,是。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晚饭。”   “简单点就行。我们很随意的。”   张叔走后,江哲问:“你很紧张?”   “我一见长辈就这样。”陈念咕哝,“我很累。早上把精力已经用完了。”   “没事的,张叔脾气很好。而且有他在,我们还能吃现成的。不然你加我,我们只能吃泡面了。吃了饭我们就看星星去。”   “所以我就说我们为什么要开几个小时的车跑到山里来吃泡面啊,看星星可以去天文……呜呜呜……”陈念又被江哲以吻封缄。   “你这是流氓行为!”看着男人餍足的脸,陈念眼睛里都要冒火了。   “谁让你话多,太吵。”江哲没所谓地耸肩。   谈判破裂,直接导致进食氛围微妙。当然其实只有陈念在摆脸色,江哲还是顾自大快朵颐。张叔察言观色觉得小夫妻两个人的事情还是不要管,上楼给他们准备了房间,铺完被子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于是下楼去小花园摘了几多花,当然不是玫瑰,不过他觉得这样也算是凑活啦。   那厢吃了饭,江哲就拉着陈念出屋,陈念还在置气,当然不乐意,结局是被江哲扛了出去。屋外有个泳池,边上支了两个吊床。他把陈念往吊床上一扔,陈念就这么被吊床的帆布兜住,左右摇晃,天上的星跟着在眼前摇晃。江哲自己也躺到隔壁的吊床上,叠着腿,手放在脑后,夜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北边略凹进去的三角形你找得到么?赤经20时50分、赤纬-20°的位置。”江哲突然开口。   “那是什么?”   “你的星座的位置。”   “这算什么?把妹技能?”   “从来都是妹把我,我不把妹。”   “……”   “我这是特意为了把你,临时抱佛脚研究了一下。”   “……”   复归沉默,夜里的山色空寂,偶有风吹动树叶的声响。没有灯光,漫天的星亮得惊人,像是一张星图在眼前摊开。陈念缓慢地吐纳,放松了身体,陈念阖上眼,这一刻的感觉确实不同。   她轻轻地发出一声喟叹,被夜风吹散,她说:“把手给我。”江哲伸出手去,陈念握住。   她一直没告诉他,她很喜欢牵他的手。   温暖、有力、安心。 ☆、第十八章   18   “陈念,你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江哲半蹲在吊床边,轻声喊她。   陈念迷迷糊糊地睁眼:“我好困。”   “真拿你没办法。一点浪漫细胞没有。”   男人话音刚落,她便感觉自己离开了吊床,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这个怀抱很温暖,比吊床有温度多了,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舒服地窝着。   江哲抱着她进屋,张叔见到两人,笑道:“房间我给收拾好了。上楼左手第一间。”   “再收拾一间吧。”   张叔微微惊讶,随即说:“是我没想周到,我这就把隔壁房间也收拾出来。”   进屋见到床上撒的小花瓣儿,江哲心想张叔这分明是想得太周到……   把陈念塞进被窝,扫走薄被上的花瓣,江哲调暗了床头在她身侧轻轻坐下。她眉头舒展,不像平时学究似的严肃样子,显得可爱许多。浅浅的暖光洒在她光洁的皮肤上,平静美好。她有些别扭,有些骄傲,但她无比真实。   似乎是因为畏光,她忽然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江哲于是关掉了床头灯。转身正打算退出房间,却忽然被抓住了手臂。黑暗里,她手掌的热度格外清晰,感觉就如同那日在球场的瞬间,他顿时心如擂鼓。   “陈念?”他低声喊她,回答他的却只有沉默和她平缓的呼吸。   他坐回床边,她便把他的手拉了过去抱住。江哲略微有些无奈,她这是把他当抱枕了?他试图把手抽出来,陈念竟然翻了个身想把他的手臂压到身下去,江哲被她翻身的力道带过去,差点就正面扑到床上。他只能自己扭着身子也钻到被窝里,一手从陈念背后绕过去搂住她,另外一只手继续充当抱枕。   张叔收拾好房间,却不见江哲。走到隔壁房间一看,乌漆墨黑的也没动静,摇了摇头这就走了。现在的年轻人呐,心思真难猜。   江哲被陈念当了一晚上抱枕,醒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半身不遂。先是整条手臂都是麻的,再者不知道陈念什么时候用自己的两条腿缠住了他的腰,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挂住他,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动弹不得。   望了一眼还不知今夕何夕的陈念,江哲抬手把她的脚挪开,抱着她侧了个身,把自己的手腾出来,一系列动作完正庆幸自己完美脱身。怎料陈念顺着方向自己又打了滚,然后……摔下了床。   陈念就是在撞击中醒来的,她豁然睁开眼,就见到从床头探出来的江哲的脑袋:“你没摔坏吧?”   陈念掀开一起被带下来的被子,理了理思绪,道:“为什么我在地上,你在床上?”   “你自己滚下去的,我都来不及拉你。”他从床上下来,把她扶起来,陈念拍了拍自己的隔夜衣服,又扫了一眼江哲。   “所有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忍,唯独有一点。”陈念十二万分严肃地目视男人,“要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再让我敲到一次脑袋,我就……”   “你就什么?”   “我就让你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面对她的信誓旦旦,江哲的反应是一把把她抱起来:“我现在就摔你信不信?”   “不信!”   “嘿。”江哲瞪她:“你吃定我了是吧?小丫头你可真是条白眼狼。晚上是你抱着我的手硬把我扯到床上的,我给你当了一晚上抱枕兼枕头麻了半边身体,没动半点邪思歪念。临了你这么气我?”   “你胡说。”   江哲把她往床上一扔,卷起袖子:“你自己看,这压痕,是不是你衣服给压的!你再看看,这口水,是不是你的?”   铁证如山,陈念哑口无言。   江哲本还想着这么好的早晨,醒来的光景总能温馨一些,无奈现实如此骨感。陈念实在是块顽固不化的小石头!他的耐心都快被她磨光了。   “你洗漱吧,我出去走走。”江哲撂下话,就这么走了。   陈念也不知道怎么一大早就闹了别扭,她揉了揉脑袋。她对于自己,唯一满意的就只有这脑袋瓜子了。如果敲坏了,那她还有什么资本呢?   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洗漱,下楼时,陈念见张叔已准备好了餐点。   “那个,张叔。”陈念也学着这么叫他,“江哲呢?”   “江先生刚才在小院转了一圈,现在应该在楼上洗漱。”   陈念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那我等他一起吃饭。”   约莫过了十分钟,江哲才从楼上下来,他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正拿毛巾擦着头发。走到餐厅看见陈念笔笔直坐在那里一副做错事的小学生模样,他把毛巾放到一边,开口:“吃饭。”   一旁的张叔感觉自己真的是老了,没办法理解这对小夫妻啊。昨个吃晚饭的时候闹别扭,看星星又和好,一大早又闹起了别扭,难道是年轻人精力特别旺盛的缘故?   无声中吃完了早饭,两个人皆有点消化不良。江哲喊陈念跟他出去,陈念立马点头。   走到花园,不得不说张叔把花圃照料得很好,沿着石子路一前一后地走,不多久,便走到了小凉亭。   江哲站定,扭头看陈念,两个人对视的瞬间,同时开口道:“对不起。”接着都顿了顿,同时加了句:“你先。”   大概从来没这么默契过,彼此都有点不习惯。江哲咳了一声,说:“早上冲你大小声是我不对。你的脾气我不是不知道,就是我有时候一不当心性子急……”   “一开始我就知道,在我说试试的时候。”陈念摸了摸额角,“我们的喜好、脾气、做事风格都相差许多。对于我们之间会产生的摩擦,我做好了准备。我也要说对不起,作为一个女朋友,我还有许多的地方需要改进。但有些事情可能不会真正改变,比如务实对我来说比浪漫重要,又比如我生气的点会比较奇怪,好比撞到脑袋……”   陈念抬眼,郑重地说:“我想问你的是,你是不是确定,可以接受原本的我,而且愿意和我一起往前走?即使我们有那么多的不同。”   “陈念,是你把我想得太随便。”江哲没有半点疑虑,“我开口说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定。”   陈念久久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利落的眼尾,长而笔直的睫毛,漆黑如墨的瞳仁,以及瞳仁里含着的坦率、泰然。她想她也许陷在这目光里了,因为她知道这是安全之地,是栖息之所。   她向前迈了一步,更靠近他,然后踮起脚尖,仰着头去触碰他的唇。他的皮肤不那么细腻,他的唇没那么柔软,可他环住她的手臂坚定,他的心跳有力。她阖上眼,由他侵入唇齿,攻城略地。第一次,他们吻得那么深,那么绵长,好像忘记了要呼吸。   这感觉于陈念陌生而神奇,原来和喜欢的人可以这样放肆地亲吻,原来这样的亲吻可以如此夺人心魄。当彼此分开,陈念睁开眼,仍觉得天旋地转,她将脑袋伏在他胸口。   “喂。”待她理顺了呼吸,她闷闷喊了他一声,“我好像更喜欢你一点了。”   “就一点?”他声音里似有不满。   “好吧,其实不只一点,大概三又四分之一点吧。”   “……”   于是乎,张叔在早餐后一小时看着两人顶着红扑扑地脸蛋手挽着手回到屋子来道别时,心情几乎是崩溃的。一头雾水之余,还是觉得和好了就好,欢欢喜喜送走这对小夫妻,他还是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清闲日子吧。   江哲驱车离开别墅时,陈念有些不舍地回头。她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来的时候那么不乐意,真要离开了反而舍不得,这种反复不太像是她的风格。   “你要喜欢我们可以再来。”江哲看出她的留恋,说道。   陈念摇了摇头:“我留恋的不是房子。只要今天的你我都在,那么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江哲不得不感慨,其实陈念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都没意识到是情话的样子,实在是……太勾人。被勾到的江哲停下车,在陈念疑惑地扭过头地时候,准确地亲住她。   陈念惊喜间又有些后悔,好像好不容易让他过了动不动就爱亲亲的热闹劲,自己今天这一主动,又让他开始热衷起这项事业来了……   不过看在她自己也挺享受的份上,那就,这样吧。   清醒着才知驱车来的这一路实在无趣,陈念不爱开长途车,尤其是几个小时的高速,她的眼睛受不了。她更喜欢弯道和速度,喜欢去赛车场不设限地跑几圈,帮助整理思路。   在这点上她必须佩服江哲,可以如此长时间在枯燥的路途中保持高度集中。   陈念闲来无事搬弄起手机,正输完代码开始上外网浏览国外新闻,徐路宇的电话打了进来。   一接起,那边就震耳欲聋地叫:“快看行业新闻!景榕这个不要脸的挖了利水的技术总监到景宇!他看来真的要对你下狠手!”   陈念将听筒拿开两寸,表情漠然。远处有乌云随风飘来,陈念想,要下雨了啊。 ☆、第十九章   19   “对于此次新上任的技术总监,景宇总裁景榕表示:‘我们很荣幸能够邀请到王牵加入我们的团队。王牵拥有多年行业经验,他在利水的背景及美国工作的经验将极大帮助景宇的发展。我们希望技术团队能在他的带领下再创奇迹。’”   “王牵曾在利水负责移动端游戏的开发,是利水移动端的核心人物。对于这一次景宇的任命消息,业内人事认为是景宇向移动市场进军的信号。”   雨越下越大,大颗密集地砸向地面,雨刮器以快速地频率来回摆动,轻微又密集的碰撞声。陈念浏览完行业新闻,偏过头,见窗外江哲模糊奔来的身影。   他开车门的瞬间,外头的哗哗声立刻涌进车内。他快速坐进驾驶座,合上门,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头发都湿了。   “休息站没什么东西。你先凑合着吃点,我们回市区再找地方吃饭。”   放下手机,陈念接过他递来的泡面。两个人就再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中午,在跑车里吃起了泡面。   陈念没什么胃口,嘬了两口就放下了塑料叉。江哲见她脸色不好看,说:“不舒服?”   “刚才的电话,你听到了吧”徐路宇的音量大得好似她听力障碍,如此狭窄的空间,陈念相信江哲听得一清二楚。   “嗯。”   他就应了一声,继续专心吃他的泡面。   陈念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起码会和徐路宇一样,说一句:当初就告诉你了,看看现在,说中了吧。只是,他没有。   大概是不愿意继续和景榕相关的话题吧,陈念想。毕竟是她曾经喜欢过的学长,毕竟两人因为他吵过架,不再提起,也是好事。   然而,陈念估错了江哲。他不提不是因为怕别扭,他没那么容易别扭。景榕和陈念之间不只是旧情,还牵扯到生意。之前在电梯里遇见江哲和徐路宇后,他就觉得徐路宇的名字耳熟。一查发现徐路宇是景宇最初的创始人之一,但在公司刚有起色的时候就退出了,有传言说是内部不和。听他给陈念打的这通怨气十足的电话,说不定当初就是给景榕阴走的。   江哲现在的沉默其实是在思考,怎么收拾姓景的不要脸的东西。   思忖片刻,陈念斟酌了字句后开口:“我就想你知道,这件事对我并没有太大影响。”   “那你脸色那么差?”   “是天气太差了。”   “老天爷就是天天被你们冤枉,这才哗啦啦地哭。它在说:‘冤死了,冤死了。’听见没?”   陈念看向江哲,片刻,扬起唇角:“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那你还笑?”   “你没听说过,女孩子说话很多时候都是口不对心的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自封女孩子了?”   “遇见你之后。”   “……”江哲放下泡面,见她眉眼弯弯,窗外的天灰蒙蒙,更显出她那双眼睛的闪亮。   “陈念。”他喊她。   她偏过头,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人?”   “嗯?”   “你明明很会说情话!”   陈念噙着笑,说话是要看人的,不是吗?   他们在休息区等到雨势稍减才出发,抵达市区天色已晚。江哲提议直接去陈念那儿,路上叫个外卖,这样正好衔接上。陈念同意。   谁料到了公寓楼下,江哲把车泊进车位,替陈念打开车门,却见她静坐在那儿没半点要下车的意思。   “怎么了?”江哲撑着伞弯腰问。   陈念咬着下唇,欲言又止。江哲抬眉,候着她。   “那个……我……那什么……”陈念憋得脸都要红了还是没说出口。   江哲眉头越拧越紧,他最受不了人说话吞吞吐吐:“好好的到底怎么了?”   “你把外套给我,然后转过身去。”   “你玩儿什么呢?不像你啊这。”   “你先按我说的做!”陈念似乎也是真急了,提高了嗓门。   江哲一脸不解,但还是从后座拿了开司米小薄毯给她:“只有这个,行不行?”   陈念点了点头:“你站远点,背过去别看我。”   “还下着雨呢!”   “没关系,你过去。”她指了指车头,江哲无奈照做。   只听悉悉索索地过了半分钟,江哲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扭头,见陈念拿毛毯裹着下半身。   “你这什么新造型?”   陈念又发出一声叹息:“那个什么……你这个副驾驶座需要……洗一下……”   江哲狐疑地走回她身边,往副驾驶座一望:“这怎么红……”他话说一半,表情突然僵住。   陈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推着他往外走:“清洗费我出,你别看了!”   江哲自觉迈开步子:“正常生理周期嘛,不碍事,我就当……”   “你还说!”   江哲立马改口:“我什么都没看见!”   “以后都不能提!”   “不提不提。不过你要是常这么不注意是不是不太好?”   陈念深吸一口气:“不是我不注意,只是这次突然提早了!都说了不要提了!”   江哲点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陈念此时此刻的表情实在太千载难逢,真是忍不住想要多逗逗她啊……他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盘旋,陈念就冲他冷冰冰地扔了两个字:“闭嘴。”   上了楼陈念一头钻进卫生间。约摸五分钟后外卖送到了,江哲付了钱,拿到餐桌摆好碗筷。见陈念迟迟不出来,江哲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有什么问题吗?饭菜来了。”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门开了,陈念探出脑袋,咬着唇,照旧一脸的难言之隐。   江哲跟着叹:“说吧。”   “家里卫生巾没了。”   “……”   江哲下楼,打伞往最近的便利店走,他的脚步沉重。踏进便利店,电动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江哲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第一次买套的场景,浑身哪儿哪儿都冒着羞。当年叶江城还以早慧的过来人姿态替他去买单,表情不屑地说:“这种东西,多买买就习惯了。”江哲现在很想问姓叶的,买卫生巾是不是也能多买几次就能习惯。   陈念出门前还嘱咐他说要买30厘米以上的,江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目所能及的四包卫生巾,大步到收银台放下。当收银小姐以莫测的神色看向他的时候,他以冷峻的四十五度角向下的目光与之对视,收银小姐果然败下阵来。   “一共31元5角。需要给您一个袋子吗?”   “要,装起来,快。”江哲从皮夹子里抽出张五十,在收银员装好袋子的瞬间,一手给钱一手拿过袋子,扔下一句,“不用找了。”就迈开大步绝尘而去。   江哲以为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他当然想不到小区超市收银员会把他买卫生巾的事迹放到小区论坛,还拍下他的背影为佐证,说他是新好男人,只是步子太大又下雨没追上,求社区同仁帮助寻找。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提着一大包女性用品的江哲回到陈念公寓,他再度敲卫生间的门。里头默然地伸出一只手,这边漠然地把袋子递过去。   最后,这一顿晚饭以尴尬地沉默结束。江哲离开时,雨已经停了。他坐进车内,看着副驾驶座上一滩血迹,她这……量还挺大……   汽车正要起步,只见一辆黑色保时捷缓缓驶入,在他车对面停下。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景榕。他西装革履,意气奋发,但在江哲眼里,就是一人模狗样,衣冠禽兽。   景榕往陈念的公寓走,他知道陈念平时不住在这里,来也是碰运气。她不接他电话,但她肯定听说了王牵上任的事。刚迈出几步,身前突然被人拦住。景榕定神,认清是江哲。   “找陈念?”   江哲这三个字透着轻蔑,景榕半挑起唇角,这个男人还真的从没有正视过他。   “与你何干?”景榕回敬。   江哲笑着摇了摇头,忽然,他扣住景榕,一拳打在他腹部,在他耳边嗓音沉沉:“你既然做得出,就要受得起。来找陈念?你没资格!”   景榕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江哲松开他的刹那,他乏力地后退了一步,脸色显得有些扭曲。   “资格?”景榕怒极反笑,“没有我,陈念最多当个普通的工程师!是我让她有了今天的成就。你这种含着金汤勺出身的人和我谈什么资格?我和陈念之间,经过多少辛苦血汗,你没有权利发言。”   “你还真会往脸上贴金啊,景先生。”江哲抬手揪住景榕的衣领:“别为自己的卑鄙找借口,过去再多,你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把她给舍弃掉了?”   景榕抓住江哲的手,骨节泛白:“是,她是我的弃子,但轮不到你来捡。”   江哲再也懒得和景榕废话,一把把他摁到引擎盖上准备好好招呼他,远远传来一声“住手”。   江哲当然听见了,但他还是把拳头抡完了才退开。   反正对着陈念一样是个死,倒不如死得其所。 ☆、第二十章   20   景榕来世嘉路之前,给陈念发了短信。短短四个字:“我来找你。”这条短信在收件箱躺了半个多小时后被陈念打开,陈念花了一秒读完,花了半秒想起:江哲刚好下楼。   心里琢磨着别好死不死两人就撞到面,打开公寓大门,竟还真应验了冤家路窄这四个字。江哲正把景榕摁在车前,路灯照得他得他的怒气明亮。就像他过去说的那样,凭他的力气要想,能把景榕给折了。见他一拳头要挥上去,陈念直喊“住手”。   然而,这一拳还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上去,陈念迈步朝他们走过去,江哲退开。   陈念带着眼镜,清楚看见景榕唇角的血以及比血色更扎眼的浅笑。陈念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监控摄像头,她想景榕一定也看见了。   她立定,两个男人皆看向她。   “伯母上次让我买的游戏光碟,昨天我忘了带给她。”陈念这一句话牛头不对马嘴仿佛拿错剧本,她却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安装的教程我写在纸上夹在里面了,基本只要打开一直按下一步就行。”   江哲接过她递来的碟片包,觉得匪夷所思。她难道不应该对自己揍景榕的行为表达一下看法吗?这样一副权当没看见的样子又是不按常理出牌了?   “走吧,不早了。”陈念继续顾自说道。   “他……”江哲指着景榕,陈念握住他的手,转了个方向。   “记得在休息站我和你说的话吗?放心吧。”   江哲想起她说,这件事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看了看她身后目光灼灼的景榕,他怎么都放不下心。另一边,陈念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处处透露着坚持。   两个人约莫僵持了半分钟,江哲还是退让了。他说:“那我先回去,有事打我电话。”   “路上小心。”陈念扬起淡笑,一路目送江哲上车发动,直到汽车离开视线。   “念念。”景榕在她背后,如过往一样亲昵地唤她。   陈念转身,笑容已然消散:“街角有家咖啡馆,现在还开着,我们去那里说。”   景榕神色一黯,但还是笑着说了声“好”。   走到咖啡馆大约七分钟,景榕走在陈念左后侧,隔着约二十公分。这沉默的七分钟里陈念想了很多,大多数是些回忆。   公司创立第二年,团队得到一笔新的投资。景榕和徐路宇都是喜笑颜开,徐路宇开始找新的办公地址,景榕则拉着她一起忙于招人。陈念每天的行程都被排满,不在做程序就是在见候选人。   或许是因为极度忙碌,或许是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当一个多月后徐路宇从景榕的办公室里大吵一架摔门而出时,陈念始料未及。随之接踵而来的是徐路宇退股。   景榕宣布那天的神情陈念至今记忆犹新:冰冷而机械。他对团队的说法是这是徐路宇的个人选择。单独面对陈念时,他揉了揉太阳穴,惋惜地说:“这件事我只和你说,路宇泄露了我们公司的代码给利水。”   她当时的回答斩钉截铁:“他不会这么做。我们三个人走到今天不容易。”   “我当然知道。开始我也不信,但是有证据。有人拍下他和利水的人在一起的照片,也有邮件往来。”   “为什么会有照片?他完全可以只是见朋友。邮件也可以造假。”   “念念。”他喊她的这一声透着无奈,又有些哀求,他握住她的手,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了路宇,我不能再没有你。相信我,帮助我,可以吗?”   谈话后三天,这条消息就在圈内传遍了。景榕的杀伐决断让陈念措手不及。刹那间,景榕让她意识到,景宇不再是一个团队,而是一家公司。景榕已经踏入了沉浮的商场,他们不再谈梦想,他们谈的是生意。   头几年,她是团队的核心,尤其路宇离开后的那两年,每个项目都要她首肯才会继续开发。景榕完全信任她的判断,他的时间全都用在了社交和人事上。他常应酬到半夜,醉着给她打电话。她去接他,他却总不肯回家,非要半夜里回公司。   陈念记得那是主导景宇现今最火的线上游戏的初期,整个技术团队已经连续加了一周的班,每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陈念于是在周五早早就让大家都回去了,她自己继续在公司研究。忙到快一点,陈念正打算走,就见景榕摇摇晃晃地进门。   他瞧见她,扔下手里的西装,快步走过来张开手臂就将她抱住。浓重的烟酒味和他滚烫的体温将她包裹起来,似乎他每次酒醉,都有意无意把她当作抱枕。这天的她太累了,劝他:“早些回家吧。”   “家有什么好回的,也没人等着我。倒是公司里,有你。”他松开她,拉着她往他的办公室走。   那时只有景榕的办公室有落地窗,他喜欢高楼,喜欢大视野。这些东西直观地让他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爬了多高。   他把她摁到自己的椅子上,转过去让她看窗外的夜景。   “念念,我还要往上走。”   “我知道。”   “不。你不明白,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到顶峰。我要那帮现在嘲笑我看轻我的人爬着来求我!”他的眼神灼灼,几乎要烫伤她。   她知道饭局上怕是又有人给他甩脸子,或说难听的话了。她想去握他的手,挣扎一番却还是没伸出手。   “你做得到的。”她说。   他将她转过去,半蹲在她跟前,星光印在他眼里:“只要有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做到。”   她阖上眼,他的话永远这样地好听,这样地让她迷惑。他搂住她,将脑袋搁在她颈边。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她的颈项,他在沉默地哭泣。这是她唯一一次见到云淡风轻背后真正的景榕。   五年多了,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到咖啡店,景榕快速迈出一步,替陈念打开门。服务生微笑着给他们领了座。景榕点了一杯绿茶,问陈念是不是照旧要美式,陈念回答要一杯热牛奶。景榕又问服务生要了冰块和白布。   服务生走后,陈念注意到景榕的唇角边已经青了一片。   “江哲是公司的投资人,希望你站在公司的角度不要追究。”   “不应该是站在你的角度不去追究吗?你和我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陈念捋了捋头发,这注定不会是场轻松的谈话:“你来是想说什么?”   景榕此事用侦查一般的眼光盯着她,似是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透。服务生端着饮料和包了冰块的白布过来,景榕拿起当作冰袋敷在唇角。   “我本是想很你解释关于王牵的事。这个结果我不想看到,但我没办法和谢家对抗。其中有很多势力……”   “我知道,你有难处。”陈念打断他,“但你也做了选择。”   “念念,或许这对你也是好事,这几年你太累了。景宇马上上市,你手里的股份价值会几何倍增长。”   让她留着股份,大概已经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的仁慈了吧,陈念不禁摇头。   再抬眼,她问:“现在的你,觉得自己爬得够高了吗?”   景榕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刹那的怔忪后,他放下手里的冰,眉宇间的清高好像不曾改变:“不进则退,我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我明白了。”陈念直视景榕:“学长,这一次我安静地退下来,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   她的眼神是如此犀利,景榕这一刻在她眼中看到一股威胁。可也只是刹那,她便再度垂下头去端起杯子。   “念念,其实……”   “很晚了,回去吧。别让谢小姐等太晚。”   依旧是木着脸,可景榕还是察觉到,陈念此刻的冰冷不同寻常。是因为人事变动,还是因为江哲,他不知道,只是心里不是滋味。然而,诚如她所说的,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他并不后悔。   “一起走?”景榕问。   “不用。”   景榕走后,陈念将杯中的牛奶喝完,伸了个懒腰。出了咖啡馆,陈念原路返回,走到小区门口她望了望路边,果然车还在。她走过去,到驾驶人一侧敲了敲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男人俊朗的侧颜。   “谈完了?”   “本来也没太多话可说。现在放心可以回去了?”   “别让我再见这孙子,见一次打一次。”   陈念连眼角都流露出笑意:“江哲,我连那样复杂的代码都会写,又怎么会看不懂人心?”   江哲打开车门,迈出一双长腿立在她跟前,他抬手抚过她的脸颊:“既然看得懂,你怎么还那么傻呢?”言语间,他俯身,亲吻她的眉心、眼角、脸颊,最后擭住她的唇。她的齿间还残留着奶香,他将她裹进自己的怀里。   他真庆幸,那个自恃聪明的男人不懂她,不珍惜她,他才可以遇见她,拥有她,守护她。   陈念仰头,勾住他的脖子,她感受到此刻身体里蹦腾澎湃的血液以及快速跳动的心。这样的频率,只为他而存在。她感谢他,出现在刚好的时间,让苦难都不复痛苦。   “那个……”她伏在他耳侧,呼吸有些急促。   “嗯?”   “以后我们能不打人吗?讲文明树新风,很重要。”   “……陈念,你不坏气氛会死吗?” ☆、第二十一章   21   景宇换技术总监后的第一次董事会,陈念缺席。江哲问她要不要到自己公司那里当技术顾问,陈念的回答是她虽然失业,但却会因为景宇的上市发一笔大财,没必要那么看不开。江哲想想也是,他不过是投资互联网,自己不搞研发,她来了也是屈才。   再说,他还有自己的烦恼。两个月之前大江建设在y市的地标项目动工,进度顺利。但就一周前,现是区里来人说举工程违规,要查,接着又有人来工地闹事。分公司的总经理调查了一番,报上来说是人间集团在捣鬼。   这个人间集团在y市不能说一手遮天,但绝对是龙头企业。坐拥众多标志地段的不动产,从娱乐业到酒店都涉足,最关键是公司成立也不过十多年。分公司总经理把人间老板陆乔南说得神乎其神。言下之意一句话,自己的份量还不够,必须江哲出马摆平。   江哲不找事儿,但麻烦找上门来他也不怕事儿。接了y市的电话他就让小乔定了第二天的机票,准备去会一会这个陆乔南。他过去孤家寡人,说走就走,现今要出趟差,忽有点放不下陈念来。   她这几日照旧的神出鬼没,但可能是心理作用,江哲觉得她有些蔫儿。他特意下了烧脑电影找她来看,她从前都是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爱故意把猜测说出来膈应他,这几天看的时候到看完她都是迷迷糊糊的样子。江哲也理解,即使她说自己看得懂人心,毕竟是被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人捅了一刀,不可能不痛。   然而,当江哲有些不放心地表达自己要去出差的时候,陈念就回了一个“哦”字,完了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江哲拎着她的帽子把她拉回来:“喂喂,你男人要出差,你就要几天看不到我了,这什么态度?”   “里不乎差无五们也不呵天天见的。”陈念嘴里叼着大块的曲奇饼干,随意地答。   江哲拿走她的饼干,把她脑袋掰过来:“说人话!”   “我是说,你不出差我们也不是天天见的。”陈念摊手,“饼干拿来。”   江哲把剩下的大半块饼干放到她唇边,她刚要张口,男人却忽一下将手举得老高,转而用自己唇去堵她的嘴,还舔走了她唇角的饼干屑。   “这饼干味道不错,难怪你那么爱吃。”他亲完这么含糊了一句,就把剩下大半块饼干放进了自己嘴里。   陈念被他气得哼哧哼哧的,推了他一把:“走,你今天就给我走。”   江哲笑眯眯地看她:“那我可真走了,你别后悔。到了y市我可不给你打电话,你打给我我也不接。”   “幼稚!”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这才动人嘛。”   陈念无语地看着他,没料到他现在文采越发厉害。   看她吃瘪,他收起玩笑来,认真道:“不闹了。虽然知道你一个人肯定没问题,我还是有点担心你。总之有事没事都给我打电话。”   他的语气温柔而郑重,脸上细微的表情都在她眼里放大。他说得没错,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真是最动人。   她环住他的腰,脑袋摆在他胸口,静静地同他道别。   事实证明,陈念只是嘴硬,第二天江哲起了大早,提着行李下楼,却不见老杨的车。正奇怪呢,那辆他再熟悉不过的路虎就霸道地冲到眼跟前,稳稳停下。车窗降下,露出陈念的鸡窝头和一张没睡醒的脸。   “上车。我要回去睡觉。”她的催促简短又有些慵懒。   真的只是嘴硬。江哲唇角不禁上翘。   清晨的路况甚好,太阳从公路的原处升起,江哲觉得自己要是有那个文艺细胞,此情此景真是能作出首诗来。   一路风驰电掣,不满一小时就到了机场。陈念直接把车开进停车场,江哲见她熄火下车:“这么舍不得我?”   陈念半眯着眼,回了两个字:“我饿。”   江哲看时间还早,就和陈念在机场找了个餐馆吃早饭,贵且难吃。陈念倒是真不挑剔,洒了大把味精稀得和水似的薄粥她咕噜咕噜地喝下去,又迅速啃完硬邦邦的馒头,呆坐了半分钟,打了个饱嗝。   江哲在边上欣赏这一幕觉得实在有趣,更不想走。   陈念拿出手机,眼睛睁开的程度少许大了些:“时间差不多了。”   “还困?”他揉了揉她发心。   陈念点了点头:“我可以安全驾驶。走吧。”   江哲去办登机手续,陈念就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发呆。他往安检口走,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到了不能进的地方。她冲他挥了挥手。   “下周见。”他说。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变小放进口袋。这样就不会在回头的时候,看着人流穿梭把她吞没。   陈念送走他,并没有立刻回去睡觉。她站在机场的电子布告栏前,看着航班信息不断刷新。   她想起过去父亲去出差的场景。那时候年幼的她只能把父亲送到家门口,他拖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即使他出差是家常便饭以致她完全习惯,可每一次都还是让她难受。   没有人喜欢离别,陈念尤其。愿意在她的圈子里驻足的人太少,每一个都弥足珍贵。大三那一年,陈念在这里送走了黎笑效。黎女王说自己就是想放个假顺便收服法兰西。然而转过身,她再也没回来,人间蒸发。   江哲的航班信息在又一次刷新中变为起飞,陈念这才转身离开。   最近陈念的社交时间基本都留给了江哲,男人出差了,这才发现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苏桐。正奇怪苏桐怎么也没来抱怨她又玩失踪,苏桐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似地出现在她世嘉路的公寓。   陈念一进门被吓了一跳,她太久没回来了。陈念问:“怎么来不给我打电话?”   她一抬头,一双眼睛赤红,站起来直接将陈念抱住:“念念,我怎么办啊!”   “……说人话。”   “我……我怀孕了。”   “黎笑文和你扯证了?”   “没……”   陈念眸子眯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就往门外走:“他竟然搞大你肚子还不娶你我让他断子绝孙!”   “念念!”苏桐拉住她,“他还不知道。我找你来商量的,你怎么突然性子变那么冲动了?”   陈念经她这么一说,自己也愣住,等等,她刚刚怎么表现得好像姓江的那个暴力狂?她慌忙摇头,不行,她不能被影响,要冷静。   “你慢慢说。”陈念深吸一口气,用低沉的嗓音道。   苏桐这一孕,之后的几天陈念都在忙活她的事。陈念把苏桐带回了山阴路的公寓,自己留守世嘉路。果不其然黎效文找上门,陈念一问三不知,反问他怎么把人弄丢了。黎效文无功而返,派人跟着陈念。陈念什么车技?   黎笑文遇上陈念,也算是没辙。当年他离开苏桐后,暗地里陈念没少给他使绊子。当年她还初出茅庐,现在她虽然卸任景宇,但财力已是难测。深居简出,最关键是掌握了最新科技,黎效文轻易不敢动她。   闹腾了三天,黎效文找不到突破口,再去找了陈念。陈念一副候君多时的样子,列出要求整整三页纸,他一手签字,她另一手给他一把苏桐住处的钥匙。三页纸里一堆无力条款,类似:以后要叫苏桐“女王大人”。黎效文皮笑肉不笑,内心咆哮这种狗屁条款他才不会在意,但还落笔签字。大丈夫能屈能伸,先把老婆找回来才是正事。   这不平等条款一签,不管最后有用没用,毕竟是一颗给苏桐的定心丸。这对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苦命鸳鸯总算消停。陈念钥匙一交,送走黎效文,想起来江哲有两天没给她打电话了。   头两天他倒是打得很勤,出门前一个,到酒店一个。这两日她查黎效文的时候顺便查了下江哲的生日,发现马上就要到了。他今年正三十,照理是要大办的,却也没听他说起,正想着怎么问问他。   她中午十二点打了一个,没人接,晚上七点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她于是发了条短信,望他空下来能够回电。然而,一整晚都没有男人的消息。   陈念这时候深刻领悟了当时江哲要她开手机说别人联系不上会担心的心情。那种告诉自己他可能只是在忙却忍不住焦虑担忧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的心情。她没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即使知道手机调到标准模式有电话短信一定会发声音,还是会在没有任何提示音的情况下一遍一遍地触摸屏幕。   两天没有消息,陈念的心情几乎是崩溃的。因而,当手机铃声响起时,陈念从卧室飞奔到客厅,途中踩到自己扔在地上的毛毯滑了一跤,捂着膝盖爬起来去接电话。   接起来只听到徐路宇的一声“喂。”陈念失望之余简直有破口大骂的冲动。   “有话快说。”   “wow,火气怎么这么大。之前发布会不是因为调适上的小错误推迟了嘛。现在准备得差不多了,我等会儿把时间地点发给你。你确定不要自己做这次演示?”   “我说过不喜欢站在台上。”   “你以前是碍着景榕的面子,现在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爽爽快快给他一巴掌不是很解气?”   “解的是你的气吧。”   “我的不就是你的嘛!”   “我在等电话,挂了。”   “等……”徐路宇另一个等字还没冒出口,就被挂了电话。   徐路宇摇头,他不过就是想告诉她,自己刚才下楼的时候见到大江的那个江哲,男人好像弄伤了手来着,半条胳膊打了石膏的样子……   不过她既然在忙,就算了呗。徐路宇耸了耸肩,想周一工作餐,吃什么好呢? ☆、第二十二章   22   陈念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没有江哲消息,她就把自己关进工作间查。现时已和黎效笑失踪时大不一样了,更多的信息会被储存在电脑里。只要她想,她自有获得的办法。   男人本该是晚上的航班回s市,但登机记录显示他已经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回来。陈念直觉有事情不对,就顺着查下去,以江哲和大江为关键词,找了酒店记录、当地报纸等等……   大江建设。江哲的生活助理小乔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因为老板在y市出了状况。   江老板一周前去y市出差,工程助理小王陪着去,计划是今晚的航班回来。哪料前天晚上小王一通电话打过来说出了点事,老板要法务和工程总监立马去y市。小乔半夜打了一圈电话,抓人、订机票、安排汽车。   昨天到y市的法务和工程总监连番打电话来要总公司这边传资料过去。小乔粗看,不仅是y市在建项目的资料,还有各种过去审批的资料,法务没细讲,只道和人间集团有些纠纷。忙活到六点多,法务终于来了个电话说,资料够了。小乔没忍住问了一句,是不是麻烦解决了。对方的回答是:老板头脑清楚,事情解决得很迅速,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了。小乔当时不由自豪地想,自家老板就是这么雷厉风行所向披靡!   然而昨天半夜,老板一通电话过来,非但没有意气风发,反而显得有些虚弱,让她改签明天最早的班机回s市并且安排一辆车到公司。小乔想到能早一天见到老板不禁内心有点小喜悦。   今天她早早起床,起化了个新学的韩妆哼着小调踩着点到公司准备迎接老板载誉而归,没想到见到一只手打着石膏的老板一脸戾气地大步而来。老板直接进了办公室,一会儿助理小王出来,小乔立马把他拽住。   “老板这是怎么了?”   “y市那个人间集团明的搞不过就来阴的,谈判不成昨晚上拦着江总。你叫是没在,那场面,还好老板是个练家子,不然……”   “你当时在场?那怎么老板受伤了你还好好的。”   “我当然不在,不然能活着?我那是后来去医院,老板是伤了手,其他还有乌泱泱十来号人,个个伤的比老板重。”   “那事情后来解决了么?”   “哎,其实整件事不是针对咱们大江的。老板这不是弄清了来龙去脉回来解决问题了嘛。等会儿陆氏那边会来人。你不要问太多,不是我们瞎操心的事儿。”小王一吐为快之后就匆匆走了,留小乔云里雾里。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陆氏真的来了人,叫陆岩,陆氏总裁。他一出电梯,周围气温瞬间下降,冷峻无比简直像是座移动冰山。小乔恭敬地将人领进老板办公室,关上门瞬间打了个冷颤。两个人约莫聊了半个小时,一同从办公室出来。   “剩下的事情你和陆乔南谈吧。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   “嗯,我等会儿就去见他。”陆岩顿了顿,说:“我让助理送你回去,你这伤还是要静养。”   “你怎么也婆妈起来了?”   “你是因为陆氏受的伤,池安安知道又要愧疚,不希望她多想。”陆岩瞟了他一眼,“我们乔迁聚会你来吗?”   “不去,免得那帮人问东问西。”   “行。”   小乔竖着耳朵听,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老板心上人池安安的心上人陆岩,果然……很帅啊……   两人说着就这么走了,老板临走前丢了小乔一句话:“还有些文件要你准备,小王会找你。”   小乔垂泪目送老板就这么跟别的男人走了,随后这一整个白天都被埋在文件堆里。   终于熬到下班的点,刚打算走,电话响了。   “我是景宇的陈念,江哲今天进办公室了吗?”   “陈总监?江总现在不在办公室。”   “在哪?我有急事。”   “应该在家……”小乔最后那个“吧”字还没出口,对方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所以,陈总监是知道老板家在哪里了?小乔突然想起老板之前问送礼喜好的问题,醍醐灌顶。难道……老板的新欢是陈总监?!老板的喜好真的是越来越难猜了。小乔抹了一把辛酸泪,关灯下班。   江哲回公寓后本想先洗把澡接着做事儿,没料一进门实在支不住倒头就睡了,醒来天已擦黑。   这两天对付陆乔南实在耗费他诸多经历。江哲不得不说,姓陆的都不是省油的灯。陆乔南看上陆岩和池安安同他的关系,想要找他联盟打击陆岩。开什么国际玩笑?他过去确实因为池安安和陆岩有点过节,但说到底都是兄弟,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是人干事?不过是伤一条胳膊的事,把y市的项目搞定了,剩下他反正就交给陆岩了。   他现在最头疼的,是陈念。在y市最后这段时间实在兵荒马乱,他本想情势稍稳就给她打电话,哪料到昨晚遇上干架的,他还不幸挂彩。   他当时就想还是别告诉她了,免得她担心。现在静下来细想,这样突然没声没息的她应该会更担心。   正发愁怎么办呢,电铃响了。江哲走过去,电子屏跳出陈念的脸来,虽然屏幕分辨率糟糕,江哲还是感受得到破屏而来的她的怒气。   “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江哲惊诧:她这个追踪速度真是不容置疑啊,完蛋了啊。   陈念从山阴路开车过来,本觉得是平心静气的过程,但查到的资料在她脑子里各种翻搅搅得她情绪越发不稳定。   电子门禁这种事根本难不倒陈念,她想好了要是他不开门,她就自己进。没想到一句话丢出去那边应得很快,坐电梯上楼,远远就见江哲家的门开着。   她径直进门,低头地上已经摆了一双拖鞋。她耐着性子弯下腰准备换鞋,只听得一周没见的男人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我错了!”   “……”陈念此刻的心情就好比你全副武装全心准备打算以你的聪明才智摆事实讲道理杀个对手片甲不留,怎料才刚现身,对手就先给你下跪认错。这简直是有气不让发,一口憋闷在胸,十二万分的郁闷!   换好鞋,陈念起身,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绑得好似僵尸的手臂,她蹙眉,越过他直接进屋。   他乖乖跟在她身后,走到沙发边,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转一圈。”她说。   “啊?”   “转一圈,我看看还伤着哪里没有。”她有些不耐烦地解释。   江哲一怔,笑着照做。   “坐下。”陈念接着吩咐,“错哪儿了,你说。”   江哲依言坐下,陈念站在他身前,绷着脸严肃万分。   江哲知道不该,可心里却忍不住冒着甜。他用未受伤的右手握住她紧握在身边的拳头,仰视她:“你知道多少?”   “差不多都知道。”   “全是你自己查的?”   “放进联网电脑的东西就再谈不上有安全性。我说过,我是顶尖的。”   “对不起,我当时忙昏了头,只是怕你担心。”江哲的指腹摸索着她的手背。   “这两天我都要不认识我自己了。江哲,我不喜欢这样。我太牵挂你了。”   “你害怕了?”   “嗯。因为陌生,所以害怕。”   “那欢迎你来到一段真正的感情。”江哲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把头埋在她颈边,她似乎总带着一股奶香味,“我早就那么牵挂你了。恨不得把你放进口袋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陈念抿了抿唇,被他这样抱着,她这颗心竟顷刻安定。   “江哲,答应我,以后不要做那些自以为是为我好的事。”   “好。”   “我比你想象得要强很多。”   “嗯。”他抬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呗。”   “什么?”   “帮我洗个头,我一只手真的不方便。”   “……你当我没来过。”   陈念站起来就跑,男人把她一把抓住:“同甘共苦啊,你得有这觉悟。”   “洗头算什么同甘共苦?”   “培养情趣嘛,不是甘是什么?”江哲拽着她往浴室走,“来来来,你帮我拿着水龙头就行。”   “甘的明明只有你!”陈念被生拉硬拽到卫生间,刚站稳手里就给塞了一个水龙头。   陈念深觉命运它要来的时候是挡不住的,这个头不洗是不行的了。她把毛巾从架子上拿下来,对男人说:“你低头,给你垫毛巾。”   江哲美滋滋地照做,内心在一瞬间产生了未来媳妇儿还是很能干的错觉,当然很快就被招呼到脑袋上的水龙头里狂飙而出的冷水打碎。   糊到脸上的洗发膏,忽冷忽热的水温,流进耳朵的泡沫……江哲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此时此刻吃的苦都是十分钟前脑子里进的水啊!   关了水龙头,陈念拿了条干毛巾裹住江浙的脑袋爽快地搓了一通,最后满意地抬起他的脑袋:“怎么样?享受吗?”   江哲笑中带泪:“享!受!”   真是自己要洗的头,哭着也要洗完呢! ☆、第二十三章   23   “饭到了?”江哲苦兮兮地单手洗完澡,披了浴袍出来,循着香摸到餐厅。   陈念坐在椅子上,正低头打字。十秒后才收起手机,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陈念斜眼。他兴是手不方便,浴袍带子系得极其随便,耷拉在胯间,从锁骨一直到上腹可说春光乍泄。   陈念不是没见过裸着上身的男孩子,但那还是上学的时候,她偶然间地路过球场,和挥汗淋漓打完球的小伙子们擦肩而过。他们青春的、稚嫩的样子和此时此刻在她面前随意中透着浓浓荷尔蒙的男人很不一样。江哲的身体从比例线条上来说应该算得上完美。   拿起手边的杯子,陈念喝了口水,杯沿遮住她的窘迫。为什么窘迫她没深究。   “咳,衣服。”她低声提醒。   江哲蹙眉,片刻低头,这才恍然道:“我能系上就很不容易了。理解下病人。”   “那要有人来呢?”   “这大晚上的……哈,怕别人看见?那要不,你帮我系一下。”   “坐下,吃饭。”   江哲见她明明脸都烧红了却还硬装淡定,实在觉得可爱。探身隔着桌子吻她。   陈念眨巴了两下眼睛,咬了他一口。江哲吃痛地退开:“你干嘛咬我!”   “你玩消失的事情我虽然不生气了,但你这事做得不地道是要检讨的。检讨期间你讨什么福利?”   “我这是忍不住。你要不想我亲你你就别露出这么诱人的表情!”   “流氓逻辑!”陈念拿起筷子打了下他受伤的左手手臂。   江哲拧眉,耸了耸肩,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饭。   吃完饭,陈念把残羹扔进垃圾箱。江哲就靠着椅背看着她。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你过来。”   “我过来你要做什么?”   “要么你自己过来,要么我过去扛你,你自己选吧。”   陈念白了他一眼,还是走到他边上。他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单手抱着她,盯着她看。   陈念被他看得发毛,扭过头去。他笑,亲了亲她的耳垂:“陈念,我想你了。”   有股电流从耳垂一直弥漫到整个身体,陈念觉得自己快烧起来。她咬着下唇,看他,接着抬手抱住他。   “你的手痛不痛?”她低低地问。   “你男人是经历过大阵仗的,这点伤不算什么。”   陈念用两只指头捏住他耳后的一丢丢肉,男人立马在那里嗷嗷叫。他实在是戏很足啊,陈念噗嗤一笑。   “我其实也很想你的。”   他抚着她的头发,片刻后开口:“今晚别走了,嗯?”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她的身体微微一僵,他补充道:“虽然我是很想,但我等得起。我就是不想放你走。”   陈念拧着眉头:“嗯……这么说吧……我没吃过猪肉,但我对猪做了一些理论研究。你确定不会擦枪走火什么的吗……我真的没准备好。”   “原来你做过研究了啊……”江哲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瞪着男人:“有什么好笑的!”   “哎,越看你越可爱了。我保证,我定力很好的。”   于是,夜里两个人钻进了一个被窝。陈念两手抓着被子沿睡在边边上,被江哲一把捞过去抱住。他只穿了条大裤衩,陈念的背贴着他的胸,觉得烧得慌。   “你这样睡手没问题?”她想说点什么搅乱一下这乌漆墨黑的夜里有点暧昧的气氛。   “闭嘴,睡觉。”   “……”   五分钟后,缠在陈念腰上的手慢慢没了力道。陈念试探地低声喊他,没有回应。   十分钟后,江哲翻了个身,平躺着酣睡,陈念得到了解放可是还是觉得闷得慌。   十五分钟后,陈念已经数了两百只羊,依旧没有半点睡意,江哲已经彻底睡死。   陈念睁眼望着虚空的黑暗,为什么要她留下来的是他,结果他真的呼呼大睡,而最后欲、火焚、身的是她啊?!   次日,江哲在第一缕阳光中醒来,神清气爽,单手伸了个懒腰。正想欣赏下陈念的睡颜,却只见她露出的发顶,剩下的部分全都缩在被子里头。真是不健康的睡法,江哲想着,伸手替她把被子往下拉,露出嘴巴鼻子。好吧,她的睡颜一点都不值得欣赏……   不管怎样,江哲这日还是心情大好,甚至好到决定亲自下厨做个早饭。虽然被评为厨房克星,但他觉得把面包塞进面包机,摊个荷包蛋,煎个培根这样煎蛋的料理他还是完全可以胜任的。于是陈念就被男人一系列的骂声和鬼叫声吵醒了。   她戴上眼镜,顶着一双黑眼圈气呼呼地冲出来:“你干什么?”   江哲扭过头,陈念揉了揉眼,指着他说:“你脸上什么玩意儿?”   他抹了把脸,道:“没事!没事!油溅的,快去刷牙洗脸,马上就能吃早饭了!”   陈念看着一边的盘子里两块煎得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抽了抽唇角:“你一个人真的可以?”   “你会煮饭?”   陈念摇头。   “那就去洗脸。我搞得定。”   “……注意安全……”   陈念刚走出厨房没几步远,就听见里头又传来一句骂声。   江哲这一顿早饭做得实在不易,陈念内心很是感激,虽然过程非常惨烈,但成品的味道竟然是不错的。陈念觉得他说不定有这方面的潜力,值得培养一下。   “对了,我前几天就想问你。你生日打算怎么过?”陈念收拾完桌子,问正在衣帽间穿衬衫的男人。   “你不说我都忙忘了。我不讲究那些东西,但因为二十岁那年当兵不在家,我妈一直耿耿于怀,几个月前就和我说得操办。应该是搞个生日宴,我出差的时候她还给我打电话说这事儿,让我找你去。”   陈念见他单手扣扣子万分艰难,走过去帮他:“会有很多人?”   “五六桌吧。”他颔首,“别担心,你到时候呆我边上就好。场面话我负责。”   “伯父伯母都去的吧,那算不算正式见家长?”   “老太太你已经完全搞定了,老爷子宠老婆,她说好的他肯定也说好。”   “……我是说,我得准备些什么吗?第一次见长辈……”她扣完扣子,想到过两天就得正式见家长还是这样隆重的场合,手心就出汗。   江哲弹了下她的脑门:“比起担心这个,你不应该认真考虑下该送我什么生日礼物才对吗?”   “都很头疼。要不你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我给你买。”   “陈念……你又是一副把我当小白脸的样子出来了!你男人不差钱!心意,心意你懂么?”   “开个玩笑嘛,别那么认真。”陈念吐了吐舌头,江哲简直无言以对,她什么时候学会说冷面笑话了?   既然已经到了要见江哲父母的地步,陈念觉得也到了该和爸爸说自己谈恋爱这件事情了。之前的相亲无不一败涂地,之后回家,老爷子都会时不时看着她叹出一口气来,一副感觉女儿就要砸在手里的感觉,再之后兴许是接受了事实,常把“就这样也好,自在”挂在嘴边。   故此,当陈念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并且已经认真处了一段时间的时候,陈爸爸惊讶地嘴巴都合不上了。   “真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小伙子?”   陈念想了想,然后总结道:“是个好人。”   “……具体点!你第一次交男朋友,我得好好给你把关。”   “爸,你感情经验很丰富吗?”   “……闭嘴。我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带过多少学生,怎么说也是阅人无数了。”陈爸爸正色道,“小伙子多大了?干什么的?什么学历?家庭条件怎么样?”   “……他叫江哲,今年三十。有一家建设公司,也投资房地产和互联网。学历应该是本科,家庭条件,这我还真没了解。”   “建设公司?欸,那我应该可以找人打听打听。”陈爸爸摸了摸下巴,“那他以前感情经历怎么样?这条件三十岁还单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陈念抚额:“能有什么问题?”   “性格缺陷、隐疾、隐瞒性倾向、离过婚……太多可能了。”   “……那我问问他是哪一种。”   陈念从家里出来,疲累地望天,她觉得自己对江哲的了解好像还不够,许多问题她都回答不了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哲接到陈念的电话,她劈头盖脸就说:“我爸问你,你这条件三十岁还单身是有什么问题?性格缺陷还是隐瞒性倾向。”   “……”江哲顿了两秒终于找到了重点,“你告诉伯父我们两个的事了?”   “嗯。他说要见你……”   “没问题!我相信见过之后他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疑问了。”   “他怀疑你有隐疾这件事你怎么证明?”   “等我手好得差不多了去开个身体检查报告吧……”   “所以我觉得你暂时还是不要见他了。免得他担心你有暴力倾向还半身不遂。”   “……今晚你过来我保证不收拾你。”   陈念当然不会傻到自己送上门去,她到江哲生日那天才出现。linda给她挑了件一字领的修身小礼服,漂亮且不张扬。换上陈念特别不喜欢的隐形眼镜,卷了头发化了妆。linda满意地把陈念转了一圈:“哎呀,陈小姐,你今晚一定能艳压群芳!”   “……我是去见长辈,不是去参加选秀。”   “失言失言,不过您现在这个样子绝对老少通吃的。”   “……谢谢。”   老杨觉着江先生自从谈恋爱开始,日日都心情颇好,今日尤其。往陈小姐家开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哼着小调,时不时还整理自己的领结。到了楼下,他还问:“我看上去怎么样?”   老杨答:“江总,棒呆了!”   不一会儿,陈念下楼,推开门的刹那,江哲眼睛都亮了。   灿如春华,姣如秋月。他的脑袋瓜里竟然蹦出了年少时背过的这么一句古话来,它们早就遗失在记忆的最深处,此刻浮现让他万分震惊。   大概这就是爱情吧,激发无限潜能。 ☆、第二十四章   24   作为晚宴的操办人,江妈妈早早就拖着江爸爸到了现场。检查场地布置,确认菜品。心想着儿子终于到了而立之年,且等会儿就能见到儿媳妇儿了不禁万分欢喜。   江爸爸跟在她后头来来去去,只盼着赶紧过了今天,就能过段消停日子了。几个礼拜之前她就天天叨叨说儿子三十岁啦好开心一定要办场像样的生日宴,真是有儿子了眼里就没老公了。他过生日怎么就不见她这么起劲的?这臭小子真是想想都让人来气。真想他赶紧结婚以后她说不定就会少叨叨点。   于是乎,当陈念拉着江哲的手有点忐忑地到达会场时,见到的便是热情洋溢喜笑颜开的江妈妈和一脸严肃巍然不动的江爸爸。   “小念,你来啦!怎么提着这么多东西?!臭小子也不帮她提一提!”   “不不不,我自己不让他帮。这是是是给伯父伯母的。”   “你那么客气做什么。”江妈妈接过袋子,“哎呀,这个保养品我喜欢的。国英,也有你喜欢摆弄的物件。”   江爸爸个子很高,五官英挺,颇具威严。陈念和他对视的刹那,就紧张地挪开视线。   “有心了。陈念?”江爸爸开口。   “对。伯,伯父,您好。”   “看你把孩子吓的,都口吃了。”江妈妈把手里的东西一送,江爸爸立马接过。   “我哪里吓人?”   江妈妈见他表情不愉,哄道:“不吓人不吓人,帅气得很。”   “小念就是有点怕生。”江哲的手心已经被陈念的掌心沁湿了,“爸妈,辛苦你们了。要不你们先进去。我带着小念招呼客人。”   二老走后,陈念松了口气,但想到整晚还要帮着招呼江哲的各种亲朋好友,她不禁头大。靠着江哲的肩膀,陈念问:“我到时候撑不住可以装拉肚子呆在厕所不出来吗?”   “你这聪明脑瓜就想了这么个没皮没脸的办法?”江哲轻笑,“你不想应付了就去露台吹吹风,没人会来打扰你。”   快到邀请函上的点,宾客陆陆续续地来了。江哲每见一个人就介绍陈念,说这是他女朋友,景宇的股东。闻者投来或好奇或善意或疑惑的各色目光,然后伸出手一句“你好”或“很高兴见到你”之类的招呼。陈念这一手汗这么握着握着都给人握走了,笑容也是一分一分地给人带跑。   人似乎来得差不多了,陈念探出身子瞄了一眼里头坐的满满当当的宴会厅,旋即又长吁短叹地缩回脑袋。江哲刚想安慰她,不远处就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叶江城、孟宗泽一行人踩着点赶到。   “寿星,恭喜恭喜啊,到了盛开的年纪了!”叶江城一站定就开嘴炮。   “姗姗来迟就这态度?你地块不要了是吧?”江哲也不恼,笑眯眯地反问他。   “这真不怪我们。都是赵策这小子,你的局,他可劲儿臭美,在家捣鼓个不停硬是让我们在楼下等了二十分钟!”   “各位大哥,不能我老小就都赖我啊!”   陈念扫了一眼这群人,他们的胡说八道钻进她耳朵里,然后她就走神了。直到那个叫叶江城的男人说:“欸,这位莫不就是……”   “我女朋友,陈念。”   “陈小姐,久仰久仰!”叶江城伸出手来,陈念刚回神没反应过来,低头看着他的手,就这么认真地盯着但没去去握。叶江城挑眉,望向江哲。   “她累了。”   “哎哟,咱们这儿一个个都是嫂子为大的主啊。”赵策在后头刚要笑开,被江哲一瞪生生僵住。   叶江城淡笑正打算收回手,然而此刻又被陈念一把握住。她说:“你好。”松开他的手,她一个接着一个把剩下的人的手握了个遍。   叶江城望向江哲,传递着你女朋友果然不是正常人的神色。江哲欣然领受。   这还没完,陈念握手握到孟宗泽那儿,他正在低头摆弄手机。陈念瞥到他在设置栏进进出出,像是急着解决什么问题,就问了句:“什么毛病?”   孟宗泽顺口答:“打不出电话。”   “我知道问题在哪儿。”   她说出这话,男人才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陈念,江哲的女朋友。”她摊手,“我能搞定。”   男人半信半疑,但还是给了她,原以为她只是随便弄弄,没想到她手指在上头飞快地输数字,手机竟然就进入了某种编码程序。孟宗泽不由盯着她想丫不会把我手机弄残废吧?现在只是打不出去电话但手机里存了很多联系人。他这么犹豫间,旁边几个人都围了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帮我修手机?”   众人还没接受这一信息,陈念已经把手机递到孟宗泽眼前:“好了。”   见诸位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十分不解的呆立当场,江哲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见识到我女朋友的厉害了吧?谁以前炫耀自己女朋友钢琴演奏级啊?谁刺激他自己女朋友貌美如花啊?瞧瞧现在他江家这一位,盘儿亮条儿顺智商高!想甩别人几条街甩别人几条街!   想到此处,江哲便搂着陈念在一群人的目送下率先进了宴会厅。于陈念而言,除了学术论坛,一切宴会都很冗长无趣。她一般这种时候只做两件事,吃和脑内神游。可惜这天她没那个时间独自享受神游时光。作为男主人的女伴,她跟着江哲从一桌窜到另一桌。虽然能挡的酒江哲都帮她挡了,但也有遇到长辈或者生意伙伴不得不喝的情况,陈念最后加起来喝了大半杯。   这点酒下去不至于喝醉,但确实让陈念有点迷糊。江哲就让她先去露台上歇会儿,透透气。陈念拿着手包走到露台,刚推门出去,只见立着一个伟岸的身影。江爸爸应是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   “伯,伯父好。”她跨进半个身子,就再也不动了。   “进来吧。”   陈念依言,返身合上门。迈着小碎步缓慢地走到离江爸爸隔着约一米的地方。   “我真的那么可怕?”江爸爸看她隔着自己老远,有些无奈地问。   陈念摇头:“我自己比较怕长辈。”说着缓慢地往他那里挪了五十厘米。   “江哲妈最近常和我提起你。”   “嗯。”   “只要是江哲自己喜欢,我没什么意见。”江爸爸看着远处的夜景,语重心长地说,“过日子到底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要有感情基础,也要能沟通,能包容。”   “您说得是。”陈念点头如捣蒜。   “我们家这小子性格烈得很,但打小也没坏心眼。为人算得上正直,也懂得疼人。就是有时候暴脾气上来了,你也别和他客气。要错的就是错的,就事论事。”   “他很愿意和我沟通。我和他在一起,很安心。他虽然嘴上有时候说得像模像样的,但我知道他时常是故意让着我的。我很感谢他。”陈念说到此处,不禁莞尔。   江爸爸望向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似乎有种与众不同的沉静,不具攻击性,却也不能用柔弱一词来概括。他觉得自己想说的那些嘱咐,她都懂得。   “这里风大,别站太久当心着凉。”江爸爸嘱咐完这一句便离开了露台。   陈念独自靠着露台的栏杆,凉风吹散脸颊的热,却吹不散夜的迷醉。她双臂叠在栏杆上,把脸颊搁在臂上,脑海里飘荡起方才宴会厅里播放着的南国玫瑰圆舞曲。她很高兴,高兴得想要跳舞,即使她什么舞步都不会。   她觉得能和江哲在一起,已是一种神奇的幸运,毕竟刚相识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缘分。如果不是他肯踏进她的生活,她又怎么日久见人心去发现他的可爱?更不会认识到他这个可爱的家庭。他们如此善良,不揣度她、打量她,只关照她、接纳她、祝福她。这样一个温暖的家庭,教她如何不去向往呢?   “所以其实没有亲生妈妈也是没关系的吧。”陈念喃喃自语。   “小念!”一声熟悉的呼唤从露台门缝中传来。她直起身子,转身见江妈妈夹着一本厚本子来了。   “伯母,怎么了?”   “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嗯?”   “快快快。”江妈妈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摊开手里的本子。   “这是……相簿?”   “没错!”江妈妈得意地仰天长笑,“这本就是江哲的独家成长相簿!啊哈哈哈。好多劲爆的内容哦!不过,你怎么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那要看里面的是什么料咯。”   “哎哟,小念,学坏了嘛!放心放心,我分分钟找给你看!第一页就有他满月的光屁、股裸、照!”   看着江妈妈不停地冲自己挑眉毛,陈念有些好笑地想,江妈妈到底是有多爱拆自己儿子的台?不过,喜闻乐见,喜闻乐见啊。 ☆、第二十五章   25   “看,这张就是满月的时候。臭小子生下来就是大白胖,有八斤六两。想想他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学爬不早,但学会了爬起来可快了。看看,这张就是。他爸要给他换尿布,结果一眨眼,他就光着屁股蛋儿爬老远了。哎呀,你看这屁股蛋儿,滑溜溜的。”   “……是很……光滑。”   “打小我和他爸就想把他往绅士这方面培养,你看,这还给买了小提琴。这样子是摆得挺好,可声音简直……真是没学两礼拜,他兴致冲冲,我和他爸先受不了了。再后来,他就在孩子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陈念笑着看照片里五六岁西装革履驾着一把小提琴的江哲,那骄傲的样子和现在倒是有几分神似:“所以就没学别的乐器了?”   “后来就骑自行车,玩滑板之类的了,天天泥里打滚坐不住的性格,和乐器没缘分。”   江妈妈翻到一家三口一同去游乐园的照片,照片里的江哲做着鬼脸,江爸爸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江妈妈则搂着儿子比胜利的手势。   “伯母您那时候比现在还要漂亮。”   江妈妈闻言单手捧着脸,忍不住轻笑:“小念你真会说话,真会说话。年轻的时候,向我求婚的人可真的是要把门槛都踩烂了,可我偏喜欢江哲他爸。别人吧,虽然有条件各方面更好的,但就是入不了眼。我这双眼睛就像是得了一种叫国英的毛病,就只看得见这个人,他风吹草动我都注意得到。”   “有喜欢的人很幸福。”   “确实。两情相悦是最好的。江哲他爸从没让我吃过什么苦头。看上去总是很严肃,在外面也确实挺凶的,但是对我很好。我没有看错人。”   “江哲这头发……”   “啊,男孩子叛逆期。读书的时候,好好的头发,两边剃得很短,当中留着,用发胶每天早上那个抹啊。老师就来找我们,说你儿子这头发这样不行。臭小子一生气你知道怎么着,索性自己跑理发店把头发给染红了。晚上回来吓得我,他那脑袋哟,整个像是发红光的电灯泡在家里晃悠。”   “江爸爸能接受?”   “当然不能啊,抓着臭小子就要打。别提那段时候了,两个人简直就是仇人,家里的天都被他们掀翻了。所以其实后来他说要当兵,我确确实实不舍得,不过这心里头啊,隐隐觉得可能出去有人给他做做规矩指不定会是好事。”   陈念看着一头红发的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他青春年少时的桀骜破纸而出,同她对视。   “我要是那个时候碰到江哲,应该会绕道走。”   “哈哈,小念肯定打小就是乖乖女。那个时候我们臭小子有很多追求者的。他个子高,球打得好,经常收到女孩子情书,还有人跑到家楼下来找他什么的。他眼光打那时候就可高了,拒绝人家那叫一个快很准,我看着都心疼人家小姑娘。”   “能说清楚对双方都是好事。虽然当时会很伤心,但因为已经知道没有可能,就能收拾心情重新上路。”   “小念,以前读书的时候你有喜欢的男生吗?”江妈妈问。   陈念脑海里浮现出景榕的脸来,她摇了摇头,笑道:“一直到上大学之前都完全没有考虑过个人感情。进了大学确实喜欢过一个学长,但都是过去的事了。”   “年少情怀总是诗啊。”江妈妈抬头看向远处,“不过成熟,也有动人的地方。”   陈念点头,她并不遗憾于自己在十多岁的花样年纪没有荒唐度日跋扈飞扬,她不认为青春一定要去犯错要去疯狂,理智乖巧的年少何曾不是年少?没有过一段疯狂的感情,没有受过愚蠢的伤害,她也可以成长。长大是一种态度,她如今以一颗完整的心投入一段美好的感情,便就是成长。   “你们两个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江哲突然出现在两个人身后,江妈妈立马把相簿合上:“我们两个讲悄悄话不行?”   “我都看到了!这是我的照片集!”江哲伸手要拿,江妈妈一把抱住相簿。   “反正你那点丑事陈念都知道了!抢也没用!”江妈妈抱着相册起身,冲江哲哼了一声就扭着腰走开了。   江哲两手一摊,扯了扯领结坐到陈念边上:“我就算是保住我自己这张脸,到头来还是得被我妈给丢尽。”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   “好什么?”   “了解你。”陈念认真地看他。江哲扭头,她唇色嫣红,淡淡地蕴着笑。他垂眉,轻轻地吻住她。   “那你说你了解到什么了?”他抵着她的额头,低问。   “还好你小时候是个熊孩子。”   “……就这个?”   “你喝酒、打架、早恋的时候我没遇上你,但让我在现在遇到你,我感觉很幸运。”   “难道不该说没早点认识我,进入到我的生活很遗憾吗?”   “现在的你就是过去造就的,我没有参与你的过去,但我享用了过去的成果,所以一点也不遗憾。”   “你还真的是有各种古怪的理。”   “其实我是在说我喜欢你,你知道吧?”陈念凑到他耳边,问。   江哲被她的呼吸挠得没法思考,直接把她抱了个满怀。   “不过你光屁股的样子还真的挺好笑的。”   “……关注点就不能在我年少帅气的样子上吗?”   “嗯,不能。”   “我们两个这么坐着也不回去招呼客人真的好吗?”陈念和江哲并排坐着,男人还让服务员拿了酒来。   “这么好的夜色,当然应该和你在一起。宾客不都已经打过招呼了。”   “话虽如此……呜呜呜……”好嘛,他以吻封缄这一套玩得真是越来越顺手了。   “能不能别那么懂事?让人忍不住想把你带坏。”   “你不要自己有作恶的念头把因怪到我的头上。”陈念报复性地捏住他的脸。   “那你想进去?”   “不想。我是让你自己进去。”   “哈。就你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还说我作恶。要走一起走,共同进退。”   “行,走。早点结束早点回家。”陈念起身,却见男人还是两条腿叠着没半点挪动的意思,她拉住他的右手,“走啦!”   他望着她的眼睛,岿然不动,她两手一同去拽他,反被他用力拽进怀里。   “江哲!”   他吻她的鼻尖、脸颊,带着微醺:“我总想和你一直待着,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   “别说胡话。”   “你不想吗?”他睁着一双利落好看的眼睛真诚地看着她,直白地坦诚地让人无所遁形。   “我也想和你总在一起,但是……”   “嘘,没有但是。”他笑,露出整齐的八颗牙。   他的笑容可真明亮啊,陈念想。   两个人还是回到了宴会,因为江哲的生日蛋糕还没切。双层奶油蛋糕,缓缓推到男人跟前。点蜡烛,大家唱生日歌,许愿,他始终牵着她的手。宴会结束,老杨负责将二老送回去。江哲突发奇想,问陈念要不要走回去。陈念穿着高跟鞋怎么都不答应,江哲就直接拉着她到边上还开着的商店里直接买了一双平底鞋。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手牵手开始了徒步回家的路程。一路上没有太多的话,只是并肩走的。陈念体会到之前只同苏桐和黎效笑在一起时才有过的那种不尴尬的沉默。   “你今天怎么没问我要生日礼物?”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好比你。”   “哦,你境界现在那么高了。”   “一向如此。”   陈念憋笑,不再接他的话。   走到路口,陈念的手包忽然开始震动,她松开江浙的手打开包,从里头取出手机,她停下了脚步。江哲回神时,他已经顾自过了路口,陈念却还在原地。   绿灯转红,江哲在对街喊她。陈念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她正在听电话。   是的,她在听。那头的男人絮絮叨叨,显然也是喝醉了。   “念念,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想你离开公司,现在的公司确实比以前更大更成功了,但没了你,总觉得少了点社么。”   “你回来吧,回来好不好?只要你答应,谢家的问题我来解决。念念,念念……”   他一声声在电话的那端喊她的名字,她直勾勾地盯着马路对面焦急等着红灯的男人。   回去?她想,人生从来都只是一条单行道,每一个选择都是不可撤回的选择,所以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谨慎,每一步她都没有想过要后退。   红灯转绿,男人立即穿过人行道来,“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接了个电话。”陈念挂掉手中电话,将手机放回手包。   “有什么事吗?”   她摇头,挽上他的手臂:“你不是常问我,我山阴路那间公寓到底在哪儿吗?”   “对。”他点头。   陈念露出神秘的笑容,迈开步子拉着他往前走。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山阴路?!”   陈念唇角玩玩,冲他眨了眨眼:“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是的,那个除了苏桐和她的父亲还没有第三个亲朋好友知道的地方,她的安全屋,她要带着他去。   这是她的选择。每一个选择她都很慎重,每一个选择她都不后悔。 ☆、第二十六章   26   山阴路离宴会地不算远,七公里,不堵车陈念可以在二十分钟到达。可是,就徒步而言,陈念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有多远啊!”陈念挂在江哲的手臂上,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你家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你问我。”   “我们打车吧。”陈念扑闪着眼睛瞅着他。   “不是我不让你打。你看看这路上哪儿有空车?”江哲垂眉,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上来吧。”   陈念微微一愣,然后乖顺地趴到他背上。江哲起身,掂了掂陈念:“你好轻。该增肌。”   “……你不要再试图灌输我锻炼的概念。我不要跑步不要运动,我就要家里蹲!”   “你不锻炼这种时候就走不动路啊,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情况怎么办?”   “那你就像现在这样背着我跑!”   江哲脚步停顿,他微微偏头:“那要是我不在呢?”   “这种情况肾上腺素会起作用我会长飞毛腿的不要乱担心了。”   江哲长长地叹息:“你总不把我的担心当回事。”   “没有。”陈念趴在他背上,手指拨弄着他而后的短发,他的头发硬邦邦的,和他的脾气一样,“我就是不喜欢运动……”   “小念。”他唤她。   他们立在街口等红灯,他抬头盯着那一团火红,夜很安静,只有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他说话,好像那话就从他的心底直冲而出:“你一定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我希望危险永远不要发生在你身上,如果发生,我希望我能在你身边保护你。可是,如果我真的不在,我希望你能保护你自己。”   “你身边的人曾经遭遇到危险吗?”陈念问。   “嗯。你还记不记得你来我们办公室帮我面试那次吗?池安安被人绑架了,那几天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也因为那样才知道,危险说近真的很近。”   “你就这么提她也不怕我生气?”   “你抓错我话的重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要是出了事,我真的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念伏在他肩头,她明白他的担心和患得患失,她何尝不是如此。   “我会当心的。”   “你家往哪儿走?”到了山阴路,江哲问背上的人,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这条路是有魔力吗?你怎么你到这里就能睡着……”江哲把她放到长椅上,她自主自动就横躺了下来,江哲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   昏黄的路灯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眼影闪着细碎的光,他扶起她坐下,让她枕着自己的腿。   他应该很期待去她那个藏得很好的家才对,可现在这样,他也觉得不错。他从前特烦人谈恋爱唧唧歪歪,觉得不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嘛,有什么了不起?原来真的是了不起的。芝麻绿豆的事情都想拿出来同对方分享,想把所有最好的通通都给她,恨不得把心窝子也掏出来。有着这样情绪的自己,江哲真的有点烦,但又有点甜蜜的烦恼的意思。   他抬头看着绕着灯泡围绕的飞虫,垂眉是女人的睡颜。他默默在心底挣扎,时光走慢点吧,他可以多看她一会儿;时光走快点吧,他可以与她厮守到白头。   待真的找到陈念公寓,天都快亮了。陈念迷蒙着眼在底楼刷卡,拿着卡对了三次还没对准卡槽,江哲想她这还是睡了一觉的,见个生人到底消耗掉她多少能量……   “我来吧。”   “不用!”陈念挡开他伸出的手,准确地刷开了门,自豪地冲他投来一个笑。   “……”   山阴路公寓的安保确实要比世嘉路更好一些,进门要坐电梯也必须刷卡外加输入密码。一层楼两间公寓,公寓开门需要密码和指纹双重识别。江哲见她以飞快的手速按了一个超长密码,不禁问:“你这门禁密码不是六位的?”   “十二位。”   “……你开个门不嫌累吗?”   “我这么有安全意识你不是应该更放心吗?”   “……”江哲没想到这么快陈念就用他的论调来反击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进了屋,陈念又给了他一双粉红拖鞋,不过还好这次地板没打蜡,江哲得意光脚走进去。陈念这间公寓乍一看也并没有与众不同之处。只是处处都透着她的个人风格——大格局、大家具,一切原则都是大、大、大。   江哲从客厅绕到里屋,书房、衣帽间、健身室都晃了一圈,他说:“这间屋子有什么不同吗?你藏得这么好?”   “你不觉得这间屋子少了什么吗?”   “少了……对,你世嘉路的公寓里都有两台电脑,但我到现在为止在这里一台电脑都没见到。”   陈念不语,径直往书房走,江哲走在她身后。她走到书架边,将放在最左侧的梯子挪到第二个架子前,踩了一步上去抬手摸到那本看似普通的书,往外一抽。随即,架子开始往右挪动,露出一道仅供一人可通过的缝隙。   江哲此刻已经有种在拍美国大片的错觉,目瞪口呆地跟着下了楼梯往缝隙里走进去地陈念,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她别有洞天的工作室。五个屏幕在高地不同的位置,有的跳着代码,有的只显示了一个简单的桌面,背后连着密密麻麻的数据线,陈念坐到主屏幕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一会儿,顿时所有屏幕都显示出同一行字:“hello,mylove.”   “……这么……浮夸?!”江哲环视着这间和外卖所有其他房间的杂乱相去甚远的工作室,依旧觉得不可置信,“你不会是间谍什么什么的吧?”   “你美国大片看太多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写代码的。”陈念淡定道。   “普通写代码的要五个屏幕?你当张立和我公司里那些技术顾问是假的?”   “只是我个人喜欢多屏操作而已。喂!”陈念抬手在江哲眼前晃,但男人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屏幕,她低声嘀咕,“难道带你来太早了?啊,要被当成奇怪的人了。”   她真喃喃自语,男人倏地抓住她的手腕,十二万分严肃地问:“陈念,我极其认真地问你,你没受人雇佣做些危害社会或者威胁国家安全的事情吧?”   “……”陈念指天道,“我保证,我这个是民用设备。你要不要喝口水,静静?”   “静静是谁?”   “……我去给你倒杯水。”   陈念还是低估了隔行如隔山这句话,要是徐路宇看到她这套设备,肯定流着哈喇子摇着尾巴冲上去玩儿开了,估计她就是拖也不一定能把他给拖出来。江哲瞅见了,却陷入了深深的对陈念到底有没有从事高危职业的担忧。   “水。”她倒了一杯凉水,递到江哲眼前,男人接过。   “我能抽烟吗?”他问。   “额……最好不要。”   “说。”   “我这里吧,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因为有特别重要的设备,你也看到了,所以我的灭火装置呢不是喷水的……”陈念说到此处偷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说吧。”   “你知道耶鲁大学的ke图书馆吧?那有个特别有名但也备受争议的灭火措施……就是如果检测到有火灾,整个房间里面的氧气……会被抽光。”   “……”江哲盯着陈念一言不发,约莫过了半分钟后,他一把提起陈念:“你不能待在这个房间里!”   陈念被她像小鸡一样拎着,手舞足蹈:“你别激动别激动,我放了氧气瓶的。系统经过很多次的测试不会有问题的!”   江哲完全不听她说话带着她就往门外走,直到把两个人都锁在门外,他才松一口气。   他在里面完全没办法思考,出来呼吸到正常的空气脑袋才开始运转。发蒙的时候倒算了,静下来才发现不对劲。陈念立在门口低着头,两只手指头摆在身前绕啊绕,最关键的是,肩膀一抽一抽的。   “你怎么了?”他问。   她半晌不说话,然后猛地抬头,江哲只见她两只眼睛水汪汪的蕴着湿气,嘴唇有些发白声音哽咽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怪人,要被我吓跑了?”   “完全没有!”江哲矢口否认,“我就是在里面缺氧。”   “你看你明明接受不了。我就知道不该带你来这里的。”陈念转身去按密码,她现在明白男人说这密码太长是有道理的,她眼睛一模糊怎么按都总按错一两个数字。要是危险在门外她着急进门的话,恐怕还真的有些困难……   “不是,你这确实和一般人的情况不太一样。我花一点时间消化你也要理解我一下。”江哲握住她按密码的手,解释道,“毕竟一般情况上女孩儿家里,不会有点一支烟,下一秒就和氧气说再见的情况……”   陈念研究着他的表情,片刻,她靠着门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谢谢。”   “那你还打算进去吗?”   “你里面有几个氧气瓶?”江哲问。   “四个。”   “那要不我进去点根烟试试?反正有四个氧气瓶。”   “……那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第二十七章   27   陈念给江哲腾了间屋子,说腾,其实也就把床给空出来了而已。陈念胡丢乱扔的能力远超江哲想象。估计世嘉路的房子平日有人造访还收敛一点,搁这儿是全全她的地盘就无所顾忌了。   客房里堆着各种书、衣服等等,简直一日用品展览。陈念竟然把床上的东西直接扫到地上,然后大咧咧地丢给他一句:“你就这么凑活睡一会儿。”   江哲到女朋友家受到这种待遇当然不干了,抓住她说:“你自己睡国王床把我扔在垃圾堆里怎么行?!”   回应他的是女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我们有熟到要睡一张床吗?”   江哲不甘示弱,反问她:“我们没有吗?”   “……你浑身都是烟酒味。”   “洗个澡就好了。”   “你有换洗衣服?”   “这种细节就不要太在意了。”   “那在意什么?”   “在意我是可以知道你真正的家在哪里的男人。在意我们是熟到可以睡一张床的关系。”   他还真是什么都说得理直气壮啊,陈念别开脸去,低声道:“那你去洗澡吧……”   男人高兴地往浴室走,陈念看着他大摇大摆的背影不禁莞尔。然,他走到半道儿突然顿住,转过身来说:“你这儿浴袍起码有一件吧?”   “有,不过是粉蓝的,苏桐穿的。”   “……”看来就算他想要发生什么,穿着粉蓝的女人浴袍,也是没有办法发生什么的了。做人真是好艰难啊。   江哲洗完澡出来,内心作为男人的底线实在让他对粉蓝浴袍无法下手,于是用浴巾围住下|身走了出来。他这种身材,再加上沾着湿气的头发,这么一甩头分分钟令人血脉喷张。可是,正坐在梳妆台上擦头发的陈念看到他,扑哧一下就笑出来了。   “不、准、笑!”   “哈哈哈哈。”陈念指着他腰间的浴巾,前仰后合只差拍桌子了。   “你这年纪用大黄鸭的浴巾不嫌丢人啊!”   “没你丢人啊!您瞧您这身段这年纪这姿色,围这么一条大黄鸭浴巾,绝配啊!”   “我这年纪这身段这姿色穿这个也丝毫不担心折损我的男子气概,这叫勇气。你懂不懂?”   陈念以手掩口,露出一双染着笑意的眼睛瞅着他不说话。江哲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右手捏着她半掩的小脸蛋儿:“够开心了吧?”   “够,够。”陈念点头如捣蒜,“我要说了你别生气。”   “你先说。”   “那个……我有普通的白浴巾。”   “……那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你也没问我要啊,你只问我要了浴袍。”   她话音刚落,男人就低头咬了一口她的肩膀,她嗷嗷叫道:“你干嘛干嘛!注意文明!”   “我特么都穿大黄鸭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陈念你今天死定了。”   陈念见他的怒气不是说着玩儿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像是真的要完蛋了的样子。   她还没开始担忧,男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扛起来扔到了床上。她打了个滚就想跑,被男人抓住脚踝,下一秒他就覆上来把她圈住。陈念被这绝对的力量悬殊惊到,同他对视时露出陌生的探究表情。   “你……我……”她吱吱呜呜,呼吸小心。   “这就怕了?”他挑眉,带着点邪魅。   陈念偏过脸去躲避他的视线,她觉得气温正在节节攀升,高得有点微妙。   江哲倾身,亲吻她的耳垂,他的呼吸湿热,喷在她的耳后,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别这样。”她挪动身体想要逃脱,可男人牢牢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我怎么样了?”他语气稀松平常,但眼里的狡猾她瞧得一清二楚。   “我错了,我不应该笑你。你即使围着大黄鸭还是这么英气逼人,充满男子气概!”   “还有呢?”   “还有……还有……”陈念憋红了脸,“哎呀,你那啥,顶着我我没办法思考!”   “……”江哲自己刚才没注意,现在她这么提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算得上久经沙场现在也觉得尴尬得要命。   陈念趁着他走神的档口从他怀里钻出来,一溜烟跑了出去:“我给你拿正常浴巾!”   “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江哲嘀咕完,转念一想,好吧,他其实是想吃了她的。   只是,为什么作为男人他都会滋生出希望这件事发生在特别的时间以一种完美的方式呢?   这么一出闹完,外头的天已经全亮了。江哲见陈念明明已经眼皮黏住要花很大力气才睁开,还装出一副不是很困的样子坐在梳妆台前毫无章法地抹护肤品,不禁开口:“你太慢了,我很困,先睡了。”   她应了一声,假装不在意,过了几分钟跑到床头来。闭着眼的他只听她嘀咕:“真的睡了啊。”   这么过了几分钟,她也掀被子睡了进来,不消片刻就睡熟了。江哲之所以能这么判断,是因为陈念一条腿已毫无顾忌地搭在了他的腰上。   他是能理解她的担忧的,对于女孩子来说,这不是可以轻易迈出去的一步。虽然着急,但他愿意等她,在她觉得合适的时间。毕竟他是想和她有更长久的未来的,如果草草进行,过程不顺,也很影响未来的相处。她今天带着自己来这里,对于她来说,恐怕已经是迈出了很大的一步。   江哲抚着她的头发,思忖,果然认真严肃的交往是件费心力的事情。实在是痛苦并快乐着。   其实,陈念睡着前是有些懊恼的。她带江哲来,一是因为他生日她想不出有更好的礼物,二来她在那一刻觉得对他的信任到这个程度了,她想要他更了解自己一些。只是她忽略了邀请一个成年男人到家里来所普遍表达的含义,从这个角度而言,她又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不过她很快感受到了睡意的召唤,这种对不住也就转瞬即逝了。   陈念这一觉睡得很沉,只在醒前做了个简短的梦。梦见自己变身成了一只狼,江哲套着绵羊头,她把江哲给吃了。伴着这个怪诞的梦醒来,陈念趿拉着拖鞋刷牙洗脸,路过客房路过书房来到客厅,半分钟后她退回客房。睡觉前还是一团糟的客房睡完觉后簇然一新,原本摊在地上的书整齐地摆放在桌上。陈念揉了揉眼,大喊江哲。   男人端着杯茶从书房慢悠悠走出来,斜靠着门框,悠悠地来了一句:“不用谢。”   陈念回过身,凑近了看他:“你居然有田螺姑娘的特质,隐藏得也太深了!”   “去去去,我才没这种娘炮特质。那都是因为你作出的牺牲!”   陈念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一口:“你现在是不是牺牲得心甘情愿?”   江哲斜睨了她一眼:“我很好打发?”   “那这样呢?”她又在他鼻尖和下巴各啄了一下,笑容甜蜜。   男人脸色微动,微微弯下腰:“总觉得还差一点。”   陈念心领神会,贴上他的薄唇,一个绵长地吻后,他才露出餍足的表情。   和田螺大叔一起吃了饭,他说要去一趟公司,晚上有个应酬。他昨夜没开车来,陈念就开了停在自己在公寓的备用跑车送他去公司。他下车的时候正巧秘书小乔也下车库,看着他们两个表情先惊讶后又有那么一丝忧伤,陈念心情甚好,并没有太在意。   确实,许多感情上的事情,陈念是不在意的。她从来不提,于是时间久了,周围人有时候会忘记,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会有闹情绪的时候,也会在意大家都在意的事情,区别只是她不懂如何表达,就省了麻烦索性不表达。   只是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江哲身上时,陈念发现自己尤其难受。陈念前几日去江哲家的时候,把自己的路虎停在那儿没开回来。她这日去完江哲公司,把自己的备用车停回去,在工作室写程序的时候突然找不到自己的笔记本了。她有时候脑子里突然有想法的时候会随手写在本子或纸头上,她记得自己写下那条程序了但怎么都找不到写哪儿,静了一会儿想起来本子扔在路虎车上了,而这辆车前几天去江哲家的时候停在他那儿没开回来。   她要不把这条代码找着,这一晚铁定是睡不着觉的,于是立马打了车过去。到江哲公寓楼下已经入夜,她顺利找到自己的车,委身进去,果不其然在后座找到了自己的本子,翻到了代码。一切本都很顺利,她打算开了车就直冲回山阴路的公寓把代码输进去,这样她就舒坦了。   可是,她刚刚发动汽车,就见到了熟人。没错,她见到池安安了。虽然那时在医院她并没有看清池安安的长相,在找江哲下落的时候她却是找到了许多关于池安安的报道,这个女画家的漂亮和明亮全都印在陈念的脑海里。   陈念不觉得自己是纠结于过去的人,江哲此时此刻是喜欢自己的,她很清楚这一点。只是,当江哲说自己晚上有应酬而池安安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他家楼下的这一刻,陈念觉得胸口很闷。   她不怀疑他,但是她在乎,她介意。 ☆、第二十八章   28   电台主播柔美的声线伴着音乐流淌在车厢内,陈念伏在方向盘上,认真地在听。   主播说:世间总会有那样一个人,他(她)让你明白自己为什么成为自己,这是一种注定,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人们所能做的,只是每天更努力一点,让自己变得更好,为了在那个人到来的时候不错过。   这话就是一碗浓浓的心灵鸡汤,说给想喝的人听。陈念看了一眼表,池安安和她的同伴已经上去一个小时了,而自己就这样听了一个小时的电台情歌和心灵鸡汤,不爽快非但没有减轻,反倒更肆意滋生,抓着她那颗心。   电台里开始播梁静茹的歌,轻轻缓缓如低声诉说:在深夜喃喃自语没有人像你/一句话就能带来天堂或地狱/你太懂得我感动我从不费力/要伤我就更容易彻底……   陈念抬手关掉音响,身体靠向椅背。如果这就是真正的感情,让人猜疑、嫉妒、不安宁,为什么还如此让人趋之若鹜?这个疑问在她心中生出时,脑海里便浮现出男人的笑容和线条分明的侧脸。   她总会在空闲的时候想起他,无意识的,就这么想起他来,然后心情就变得明朗。世间的事大抵如此,好与不好永远共存,爱情也一样。既要享受甜蜜,就要承担苦痛。她上半日饱食了幸福,下半日就得饱尝这坐立不安,实在公平得有点过分。   待池安安再度出现,陈念的腹稿已经打了三遍。她调整后视镜,看着镜子里有些不修边幅的自己,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拿眼角瞥向远处委身坐进轿车的女人。明知不该比较,还是横生出恼人的念头:那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漂亮?   开门下车,同池安安离开的轿车错身而过。陈念定了定神,向公寓大楼走去。直接解锁进门,坐电梯上楼,一直到按下门铃前一刻,陈念始终抱臂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门开,江哲不耐烦的声音就冲了出来:“又怎么了?叫你别落东……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陈念这一句气势汹汹,江哲蹙眉,她却已经越过他进了房间。   “不是,我记得走的时候你说要在家写代码。”他弯腰拿了一双拖鞋跟上她,“你穿个鞋,地上凉。”   陈念停住脚步,她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猛地转过身去。江哲生生止住步子才没让她撞个满怀,见她绷着张脸却不说话,他更闹不懂了,直问:“到底怎么了?”   “江哲,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会在乎的。”   “……不是,你等等,从哪儿来的这么一出?我一直知道你肉长的啊。”   他一副无辜的样子让陈念差点背过气去,不禁提高了音量:“你今天走之前和我说什么了?说你晚上要应酬。你刚才应酬谁了?!”   她如此一说,江哲醍醐灌顶,恍然道:“啊,这个事情。本来是要和一个开发商吃饭,后来人有事改期了,我就回来了。我这受伤不是和池氏陆氏有关嘛le,就是池安安朋友,就带着她来了。他们也是很晚才决定过来的,我就没想到要和你打招呼。”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却不能安抚陈念的焦躁,她扶着额头:“我要说的就是你这种态度!”   江哲不明白,陈念一向通情达理。池安安临时过来,还带着另外一个大男人。这样的事情他没道理特意去打扰陈念。“我态度怎么了?你过来,碰巧池安安来,这都是巧合。你知道我喜欢她都是过去的事情,何况在场三个人,能发生什么?”   “我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信你,我也从不拿过去说事情。可是江哲,你就从来没想过我也是普通人。我男朋友追了几年的心上人出入他家,他偏偏告诉我的是要出去应酬,看到这一幕的我的心情你有想过吗?”   江哲原本觉得自己站在了理字上,她这样的诘问劈头盖脸落下来,他有点迟疑。江哲揉着眉心:“我没想到过这一层。你一直表现得很……不同于常人。”   “行,怪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哲无奈,陈念这回是真的闹脾气了。他想自己大概的确忽视了一个事实:陈念虽与众不同,却也是个有细腻心思,二十多岁情感单纯的小姑娘,她必然有着自己的坚持。   陈念此刻觉得有满腹的委屈,她很不喜欢这些情绪。她过去仰慕景榕之时,也有诸多细碎的感情,细碎的想法,但她都能控制得很好。今天却不行,她控制不了,感觉就要变得蛮不讲理。   男人的解释她听进去了,理智上说是在理的。池安安因为生意上连累了江哲,和朋友一起过来慰问一下,这很正常。他们临时决定到访,江哲没必要为此特意打电话告诉她。于她如果接到这个电话,反而可能觉得他莫名其妙或者婆妈。   该死的巧合!该死的感情!该死的嫉妒!陈念从他手里夺过拖鞋,扔在地上,愤愤地把脚丫子塞进去,接着就一屁股坐到客厅地沙发上,把脸埋进靠垫里。   江哲理了理思路,这才走过去,在她脑袋边坐下。   “其实你这样呢,我是有点开心的。”   “我都那么生气了,你还开心,有没有人性的?!”陈念抬头,一巴掌拍在他腿上,接着起来掉了个头,拿脚对着他。   “之前都是我看不爽景榕,我吃醋。现在你吃醋了,说明你和我同步了,这是好现象。”   “……我没有吃醋!”   “好,你没有。我是个大男人,平时也没当妇女之友的习惯,真没那么懂女人。感情不细腻,粗枝大叶忽略了什么,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会更照顾你的想法。”   陈念抱着枕头腾地一下坐起来,瞪着他:“你为什么每次都那么快认错?!”   “这也不对?!”江哲脖子往后一伸,万分不解。   “你这样我有气都发作不出来啊!我每次都有一大堆道理一大堆情绪要倒出来,结果你一上来直接认错,态度好得要命,我有火气都没道理发!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都这样我要憋死的啊!”   “……那你发吧,我听着。”   “我……”陈念满脑子搜索上楼之前打好的腹稿,结果张着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她愤恨地拿靠垫扔向男人:“情绪已经过去了啊啊,追不回来了啊!”   “……怪我……”抱枕直直打在男人身上,然后滚落下去。   陈念怨念地看着江哲那一张正直脸,直像拿辣椒水喷他一脸。明明一肚子委屈一肚子不爽快,对着他,她根本气不了太久!   多重情绪作用之下,她学男人的样子双手扣住他,张口咬了他肩膀一口。   江哲没料到她会这样,嘶了一声:“你不是号称自己很文明的吗?!怎么也咬人?!”   “我只是动口,又没动手,哪里不文明了?”陈念冷着脸问。   “……你赢,道理都是你的。现在还吃醋吗?”   “我说了,我没有吃醋!我就是……受伤了!”   “那你现在伤口愈合了吗?”   “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痛。”   “那我帮你揉揉?”江哲伸出爪子,笑得人畜无害。   陈念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我要吃饭!在楼下等了那么久,肚子都饿扁了。”   “你一直等在楼下?”   “这不是重点!”   江哲捏了捏她的脸,在她鼻尖亲了一口,道“你别扭起来真是特别可爱。”   陈念泄气地踹他的小腿,这个男人竟真似歌词里说的那样,一句话就能给她带来天堂或地狱。   她在同他的相处中慢慢理解爱情,是“最深刻的那种感情,就是最动荡的那种感情,虽然不安宁,却蕴藏惊喜。”   就在陈念在感情的旅途中探索之时,景榕却给了她更深刻的一课。徐路宇的b2c商城项目因为之前的一个系统问题推迟到近日发布,陈念同他都很看重这一次的项目。这个平台很有可能改写人们的生活方式,是一次重要的创新。整个开发过程里,陈念默默投入了很多的精力。   然而,就在发布会的前四天,景宇突然流出消息,公司要推出一个b2c平台,并且,平台面世时间比路通早两天。   为了防止商城项目过多曝光导致未面世就有效仿者出现,路通做了很多的防范工作,在发布会之前没有放出任何关于该项目的细节。然而,景宇的商城项目却不然,在消息流出的当日,网络上就出现了一些商城的概念信息。   陈念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到徐路宇。她把手提电脑摆到男人面前,只说了四个字:他死定了。 ☆、第二十九章   29   陈念说要“弄死”景榕的那一刻,徐路宇开心得恨不得飞奔去公司大门口放鞭炮,简直大快人心需要奔走相告普天同庆才行。坦白来说,他等陈念这句话很久了。   当年在学校,徐路宇是景榕的上铺,两个人一起加入计算机社团,把名不见经传的小社团发展成学校的明星社团。景榕家境不好,刚上大学的两年勤工俭学。他有一副好头脑,也很拼,最关键的是他身上那一种特质,一种能吸引人追随他的特质,不尖锐,却闪着光。徐路宇内心很欣赏景榕,他最初以为,自己和景榕是志同道合。   正因如此,景榕一提出要创业的想法,徐路宇就入伙了。同时加入的,还有陈念。在注册公司之前,徐路宇从没注意过陈念。她一直拿着计算机系的一等奖学金,也在他们的社团里,但是整个人都没有半点存在感。熟悉起来之后,徐路宇才在记忆里找到她的丁点儿影子。她吧,穿着松松垮垮,很少参加活动,就算人出现也永远是坐在角落里,从来不说话。不过怎么说呢,大隐隐于市,高手往往这样,低调的奢华。陈念就是这种。   徐路宇没过两天就明白为什么景榕要把陈念带进来,她是学妹,可不夸张地说,她的专业水平恐怕景榕和自己加起来都难以企及。不过凡事都有因果,陈念几乎所有的时间都一心扑在计算机上,她的专注无人能及。   他们三个人的组合,可以说是完美的。陈念有想法,有技术;景榕有远瞻之目,组织之力;他徐路宇有门路,有口才。他们白手起家,窝在学校教室,和保安打游击战,能省则省,能忍则忍。景榕穿着借来的高档西服和他一起去见投资人,他们从青涩怯场一路到舌灿莲花,那段日子即使挥汗如雨,也觉得精力满溢,每一分一秒都过得值当。   景榕和他都在摸爬滚打中改变着,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心,因为他们吃了太多的闭门羹也开始见到越来越多的繁华的诱惑。唯一没有变的人,是陈念。   徐路宇记得他们头一回用自己的钱去高档服装店买衣服,景榕嘴上不说,但面上的骄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他们试了许多套衣服,站在明亮的灯光下侧过身看镜中的自己,如此意气奋发。那天陈念也在,她依旧穿着上学时那种松垮的衣服,依旧带着黑框大眼镜,依旧一言不发,和整个店铺格格不入。徐路宇注意到店员冲着她流露出的不屑表情,可她的视线始终追随着景榕,在他回头问她意见时,她扯出鲜有的微笑,直说好看。那天徐路宇读懂了很多东西,比如陈念对景榕的仰慕,比如这个总是流于表面的浮华世界对于陈念来说有着何等的不公。   是的,他觉得周遭对待陈念是不公平的。公司股权分割,景榕给了陈念百分之三十,比他们两个都低这是其一。其二,所有技术专利都以公司名义申请而非陈念个人,也就是说陈念要离开这个公司,技术专利,她是带不走的。陈念竟对此全盘接受,徐路宇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对于景榕,徐路宇开始长了心眼。   到头来徐路宇还是输了,他没想到景榕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抢了他的人脉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捅了他一刀,逼他退股,接着散布谣言,断了他和陈念合作的可能。徐路宇离开景宇时,拿到了一笔钱,但远难消他心头怒火。这个公司,少了三个人中任何一个,都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可景榕过河拆桥,且手段极其卑劣,他赤_裸裸地背叛了徐路宇。   徐路宇私底下联系陈念,他表明自己相信陈念不是散布谣言的人,更希望她能早日离开景宇。这不单是出于要看衰景榕,更是觉得陈念留下来,迟早要步自己后尘。陈念同他促膝长谈,甚至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从技术层面帮徐路宇搭建了路通,但是多年下来,她都坚持不离开景宇。   按照徐路宇的理解,陈念这些年都是因为钟情于景榕,所以处处忍让。他走的时候景榕吞掉了大半的股份她没说什么,景榕有意无意边缘化她的位置她也没说什么,甚至到前段时间景荣釜底抽薪把她的位子都给夺了她也接受了。   徐路宇没承受这些都觉得气得要心脏爆炸,陈念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徐路宇真的是不懂她。景榕明摆着觉得她好欺负,肆无忌惮地利用她,她明明看出来了,这种情况是个人都不能忍啊?!徐路宇前段时间一直想在陈念脸上找出一点受伤或者想要报复的表情,无果。每次问到她总是一句话搪塞,她有自己的底线。   所以,现在景榕是踩线了?天晓得他等这一天等得多少辛苦。真是喜事一桩啊!陈念终于忍不了了啊!虽然陈念这些年一直在景宇背后,可对她而言,积累人脉获取信息并不需要亲自出面,何况还有路通的实力摆在那里。她这个隐士高人说要景榕死,多年大仇得报有望啊!   此刻,陈念忙碌于敲代码,徐路宇在她身后看着,内心激情澎湃得都站不住,来回那个踱步啊。她的代码他每扫到一眼都胆战心惊,简而言之,景宇这场发布会除非玉皇大帝下凡,不然甭想开成。不,别说是发布会,可能连景宇的整个系统都会在今晚彻底陷入瘫痪状态。想到此处,他不禁为景宇下头无辜的员工默哀,不过这默哀也就维持了三秒,接着就被难掩的激动彻底淹没。   一直到后半夜,陈念这才从屏幕里收回视线,她揉了揉脖子,发现手边已经有三个空咖啡杯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刚想好好放松一下,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在她不远处炸裂,接着头上就纷纷扬扬地落下彩带来。   “徐路宇……”陈念无语地看向噪声源头,“用得着这么浮夸吗?”   “那必须的啊!祝贺你首战告捷!棒棒的!”徐路宇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边上的酒瓶,“我还买了香槟,咱们喝一个?”   “我刚埋头苦战的时候,你就干了这个?”   “我这不是技术不够,精神上凑嘛。好酒啊,好不好!”   陈念走过去,仔细研究了下酒标:“确实不错。”   徐路宇抖着眉毛过去,自告奋勇上前开酒:“我的眼光,妥妥的。”   陷入沉睡的办公室,孤独亮着的一盏台灯,两杯香槟,两个秉烛夜谈的创业人。   “我和景榕反目,你就这么高兴?”陈念晃着杯子里冒着气泡的浓醇液体,失笑地问。   徐路宇将重心完全压在椅背上,两腿交叠搁在茶几上,毫无形象可言:“邪恶势力一直欺压着正义的一方,现在正义的一方终于要大举反击了,你不觉得大快人心吗?”   “我不觉得他邪恶,也不认为我们正义。”   “都到了今天了,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陈念摇头,抿了一口杯中酒,微甘:“我说过很多次,景榕追求的东西和我不一样。”   “他追求的能是什么?不就是名利?所以你高风亮节,这些都看不上眼?但明明功劳都是你的,他全都吃了占了,这样不憋屈吗?”   “他追求的不是名利,我也不是高风亮节。学长想要的,是认可。他受过太多白眼太多看低,他要证明别人都错看了他,他要世人都不敢再轻视他。”陈念为自己再倒上香槟,窗外霓虹绚烂,车流依旧不息,比之几年前从景宇的办公室望出去的景色,并没有太大差别,“你说我是因为喜欢他才一直退让,并不完全对。最初加入公司,确实是因为他,对他的仰慕,想要常常在他身边的小心思,后来就不再是了。大部分时候,都不是。”   “编程、结构、计算机,这些是我做起来最舒服的事情,我就是它们的集合。我大三那一年其实很迷茫,我拥有这项技能,可我毕业后能用它去做什么?我要创造什么?这些我都不知道,是学长给了我方向。我和你们在一起,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归宿,一个动力。你们每天都充满活力,都很有冲劲,你们每天都在向前奔跑,你们有愿景,有目标,这些都鼓励了我。所以我对你对学长,都是感激的。”   “……我以为你早就有目标,反而是我们拖累了你名留青史。”徐路宇饮尽杯中酒,带着些许玩笑意味地说。   “你这样看得起我,也是不容易。”   “陈念,我得说,我是真的佩服你,能有这样的专业素养。就有一点我真的不懂,你怎么就能栽在景榕手里?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在利用你的感情,我也不信你真的能做得到不在乎被利用!”   “我确实心里是不舒服的,不然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陈念勾了勾唇角,“但是,我也有一些愧疚。换做现在的我,会站出来告诉他,不能所有的选择都朝利益看齐。过去的我没有,我把自己捆在技术人员的位子上,从没有真正为这个公司想过,或为他想过任何长远的打算。我只看他希望我看到的,做他想要我做的,我尽我所能把他送到他认为是好的地方。但看看现在,整个公司都在往错误的方向上走。”   “你想的也是有点多啊?!被人利用还愧疚?愧疚个毛球啊?!”徐路宇嚷嚷道。   “我难得分享我的心路历程,你就不能好好地听吗?”   “我说的是事实!你看他偷我们东西有半点愧疚吗?捅我们两个刀子的时候有半点犹豫吗?没有!”   “我知道,所以他会承担做这些事情的后果。我不会为此感到难过。我愧疚和遗憾的是没有阻止该阻止的,以至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景宇最后可能需由我们亲手毁掉。”   “哈哈,那样我就当自己做了场春秋大梦。醒过来太阳照常升起,你我都还是一条好汉!”   “……你这就喝多了?”   “哪能啊,我酒量你不知道?不管是景宇还是路通,没有人能喝得过我。我那时情之所至。”   陈念被她吊儿郎当的模样逗笑,她起身,打开窗,外头的冷风顿时灌了进来。陈念用力吸了口新鲜空气,再缓缓吐出。这是夜的气味,有些迷蒙,也有些苦涩。她今天迈出了这一步,便是彻底和景榕划清了界限。   她感叹,不单因为这个人,更因为这一段旅程。是他们带着她入行,让她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也是他们让她窥见了人世的复杂,让她懂得赤子之心的难能可贵。她不愿与景榕对立,是不愿承认那段最张扬肆意的日子已经过去,是拒绝接受曾经的“战友”在时间的洪流里被冲散。她怪时间残酷,他们谁都只能回首相忆,却不能再回头重来。   “路宇,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还会走创业这条路吗?”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这话不只适用于爱情,所有感情都一样,创业经历也是这样。要我选,我还是想碰上景榕,因为他让我见识了现实的骨感,不过要再碰到他,一定我先虐他。至于你,我绝对把你纳入麾下,做我的左右护法,到时候我必定所向披靡。”   “你都开始说胡话了。”陈念轻笑。   徐路宇这玩世不恭的态度也不错。陈念想,没什么好感伤的,该来的总会来。值得不值得,都是过去了的。合上景宇这一页是迟早的事,她一直都很清楚。   两个人喝完酒,扯着扯着,天就亮了。陈念的电脑发出警报,她开始了第二场战役。没错,景宇那么多人也不是都吃素的,检测到入侵他们也开始作出相应的调整和修复,这必然是一场持久战。   不过,临近中午景宇发出的新闻通稿证明,陈念的首要目标已经达成。景宇官方以辟谣的姿态申明,公司现阶段并没有策划商城项目,之前的消息纯属谣传。这条消息,让整个路通b2c平台项目的团队都松了一口气。当然,内鬼除外。陈念通过数据搜索找到了把项目泄露给景宇的人,并且第一时间把辞退信发送到了对方邮箱。   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得以喘息之时,陈念在路通办公室已经待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她走出办公楼大门,斜阳将远处的大片云朵染红。余辉残阳,萧索却又壮丽。   她此刻一定看上去糟糕透了,可还是转过身回到办公楼,按下大江所在的楼层。电梯门开,她报着自己的名字一路从前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   “江哲呢?”   “江总她……”   小乔话刚起头,身后办公室的门就开了,江哲探出身来:“小乔,这些文件拿去给项目部。我等会儿……”他话说到一半,顺着小乔的目光看到消失了两天的陈念变戏法似地出现在他眼前。   “你……还好吗?”   “不好。”陈念见到他不自觉就红了眼眶,鼻子一阵阵地泛酸。顾不得周围人的眼光,她上前就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胸口。他清爽而温暖的气息将她裹住,安抚着她的坏情绪。   她一点都不好,她只想抱抱他,片刻都不想再多等。   “想我了?”   “嗯,想你了。”   想着你那一刻赤子之心,便永不会忘了自己的初心。 ☆、第三十章   30   叶江城今日组了局,主题内容吃饭、喝酒,再去ktv吼两嗓子。这年头大家都到了妻室的年纪,是越来越难约。他这也是女朋友不在,才有心思组织大家出来,一个个原本都说好。临了到点了,出现的只有赵策这个光棍。   一早的时候,陆岩说新房装修出了点问题要赶过去,孟宗泽收到丈母娘召唤放他鸽子。叶江城于是下午特地打了电话给江哲,说这帮兄弟个个有异性没人性,江哲你不能这样你一定要来。江哲信誓旦旦保证没有问题,说自己女朋友这两天闭关去了。叶江城感到十分欣慰。   怎料,此刻一个电话打过去,那厢竟然来了一句:“小念心情不好,我陪陪她。”叶江城还半个字没说,江哲就这么挂了电话!良心都被狗吃了啊!什么兄弟情似海深啊,遇到女人全都是泡沫啊!   叶江城一把拉过身边的赵策,感慨道:“江哲也叛变了,还是你最像个人。”   赵策忍不住开口:“哥,你不也是因为女朋友不在才出来的吗?”   “……你不说话会死?”叶江城冷笑地看着赵策,“走!我们吃香的喝辣的去。”   “哥,我吃不了辣,上火。”   叶江城闻言,笑意更甚:“没用的东西。”   江哲自然是不想放自己兄弟鸽子的,可陈念这儿确实走不开。他就没见她哭那么惨过,喝醉酒发酒疯那次除外。陈念抱住他的时候他就觉得她不对劲,果然不消片刻他就感觉胸口湿了一片。他领着她进办公室,合上门她开始痛哭流涕,到后头都哭得喘不过气似的。   她两日之前说出了个急事,要免打扰消失几天,没具体说什么事,只说和路通有关。江哲就让技术顾问多留个心眼,看看路通或是景宇最近出了什么事。技术顾问昨天下午跑来说,景宇和路通为了一个新项目在较劲。景宇那边内部消息传出来,路通不知道找了哪位高人,把景宇系统都搞瘫痪了,花了半天时间才修复完成。江哲猜陈念是肯定是蹚了这趟浑水。只是这一刻她如此伤心欲绝,他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念伤感的情绪原本已经平复,只剩下疲累。然而,不知道怎么了一抱住江哲,委屈和不甘就莫名其妙地卷土重来且变本加厉。过去多年打拼辛酸,热血的日子成过往云烟,桩桩件件都历历在目,搅作一团。像是打开了宣泄的开关,收不住也不想收住。   她当然知道哭成这样,形象一定糟糕透了,并且这是一桩回头看来自己会觉得万分丢脸的事情。偏偏是顾不上这么多,只想要在他怀里尽情地哭。   江哲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拍她的背,给她抽纸巾用,没开口问她缘由。陈念也一个字不说,直到她制造了一堆纸巾球最后抽着气止住泪为止。   “发泄完了?”江哲在她身前半蹲下来,手指拂过她还残留着泪痕的脸。   陈念点头,一双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张开手臂,声音还带着哭腔:“抱抱。”   江哲揉了揉她的发心,将她搂进怀里:“现在能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我说了,你会理解我吗?”   “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是关于景宇的。”她捏着衣服,看向江哲的视线有些不确定。   “他是不是又做欠揍的缺德事了?”   “他偷了路通的方案,还准备抢先把产品发布出来。”   “还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江哲冷笑,转而道,“等会儿,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兔崽子干缺德事儿哭吧?!”   “不是不是!”陈念赶紧解释,“我这两天就是去帮路通的忙,让景宇的平台没法上市,目前是成功了。不过,景宇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所以之后一段时间,都不会□□宁。”   “你是因为和他反目所以难受?”江哲手摆在她的膝头,神情严肃。   “景宇是我、徐路宇和景榕三个人从零开始建起来的,走到现在这一步,我真的很难过。你知道我不是个会交朋友的人,每一个愿意和我亲近的朋友我都很珍惜。我曾经投入了那么多的精力在这家公司,现在要亲手去把原先建立起来的东西毁掉,要承认原本记忆里那么干净的人竟然这样没有分寸,不择手段。那么多东西加在一起,我真的……”陈念摇头,她的面色很是苍白。   江哲捧着她的脸,心疼道:“陈念,有些人不值得你的眼泪。你的好他不配拥有,他不懂得人与人之间感情的珍贵。哭完这一次,就把这些坏的人坏的事都当眼泪流完。别傻傻的自己一个人难过,嗯?”   他这暴脾气此时这样耐着性子哄她,她觉得分外暖心,跟着就问了一句傻话:“为什么你这么好呢?”   他没向往日里那样同她拌嘴,正经地回答:“是因为你好。”   两天没阖眼,又哭了一场,江哲送陈念回家的路上,她便在车里睡熟了。说实话,她现在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乱糟糟的头发有几处打了结,脸色暗沉,衣服像是直接从柜子里随便拿出来几件套了上去似的完全不搭调。江哲却还是忍不住在等红灯的时候把视线落在她身上,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大约当真的爱上一个人,会乐于去发现她人前人后不同的样子,愿意了解她不同的每一面。最初吸引他的是她的聪慧和骄傲,但当她显露出脆弱、不安、孩子气,却更想让他去拥抱。他喜欢她,这个完整的她。相对的,也就更憎恨那个让她不快乐的源头。   江哲在车里打了个电话,他需要人好好地查一查景榕。   陈念本不想睡太久,因为景宇那边可能随时会有动作,到路通的b2c平台正式发布之前,她都要绷着神经。只是她太累了,眼皮粘到一起就怎么也扯不开,再醒来,自己睡在世嘉路公寓的大床上,拉开窗帘,外头是个大晴天,太阳刺得她眼睛疼。   走出卧房,屋子里空荡荡的,陈念以为江哲去上班了,就去浴室洗了个澡。陈念习惯把公寓保持在二十三度恒温,这样就能一直自在地穿着宽松的t恤晃荡。她洗完澡,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到厨房,放下毛巾,打开冷藏箱的门弯腰拿了一份微波食品出来准备“叮”一下。   “醒了?”背后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让毫无防备的陈念吓得不轻,没拿稳手里的速冻炒饭,“咚”一声掉在脚边。   “你在啊。”她言语间,俯下身要去捡,江哲大步流星抢在她前头拿起炒饭,复又打开冰箱,却没弯腰把东西放进去,而是一脸古怪地看向陈念。   “怎么了?”   江哲没说话,眼神却往下扫了扫。陈念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脸瞬间烧了起来。   她以为家里没人,除了内衣,她真的只穿了那件长t恤,但再长也就没过大腿根。她刚俯身的时候……陈念捂着脸,退了两步,那画面简直不敢想。   江哲弯腰把东西塞回冰箱,忍住揶揄她的念头,道:“少吃点微波食品,不健康。”   他的声线是一本正经的,但陈念在他脸上抓到那抹没忍住的笑。她嗔道:“你明明在干嘛没声没息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怕打扰你!谁知道你……”江哲说到此处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对吧?这你不能怪我。”   “对你个大头鬼!”陈念一拳打在他胸口,“我去……”   “穿衣服”这三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江哲就握住她打出去的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准确地擭住她的唇。   他吻得很深,唇齿纠缠,他的手顺着她的背滑向她的后腰,隔着纯棉的布料摩挲,热量层层传递,熨烫进陈念的皮肤。陈念的手绕过他的肩勾住他,羞涩而又纯熟地回应。两个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这情况很危险,陈念的理智如果在,应该会让她推开他,停下这个越来越不可收拾的吻,可每过一秒,她的理智就流走一分,当男人把她抱起放到料理台上,挤进她双腿间时,她的理智连半分都不剩了。   她的面色仿佛可以滴出血来,清亮的眼睛似是蒙上一层迷离的雾气。他的吻从唇瓣往下滑过她的下巴流连于她的颈侧,他哑着声音说:“小念,我好想要你。”   他的每个动作都带着电流,顶灯和整个房间都在陈念的眼前摇晃,她手搭在他的肩上。他的话是要请,却带着隐忍。陈念问自己,她该臣服于这一刻的欲、望吗?   “陈念。”江哲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请求,又仿佛在妥协。   陈念微微张着嘴,像是一条脱水的鱼,她没法回答,因为她的心底也没有答案。 ☆、第三十一章   31   江哲记得自己曾下定决心要忍住,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做合适的事情。可是,情到浓时,只想来一句去他的天时地利,人和不就得了?!他的身体已经起了反应,大脑基本当机,唯有内心深处某种意念还在拉扯着他,让他不至于立刻将她拆骨入腹。   陈念的头发还是湿的,水珠顺着江哲托着她后脑的手臂蜿蜒流下。她的后背肩头都有些潮湿,她专注地将目光聚焦在厨房天花板的边缘线而非男人的皮肤。他的肤色有阳光的痕迹,不粗糙,但也不细致,那皮肤下是紧实的肌肉,组成刚毅的与她截然不同的线条。   他的手越发肆意,她整个人都在发热。她想更贴近他,甚至,与他融为一体,可是……   “我害怕。”她的声音细微颤抖,同她抓住他小臂的手一般,透露着一丝不确定。   他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墨黑的充斥着欲、望的眸子盯着她,她没有闪避他的视线,而是拿手指去抚摸他的脸。她眼底的深情从一双美目流淌出来,紧紧擭住他的心。   “我不会伤害你。”   她摇头,嗓音里仍有情动:“我不怕你,只是害怕跨出这一步后的日子。”怕你在我生命里留下太深刻的印记,却最后和其他人一样,和我渐行渐远。   “我不会放手。可如果你有迟疑……”握住她的手,他亲吻她的掌心,调整着自己紊乱的呼吸,“我愿意等。”   他的吻如同烙印嵌进她的皮肤,她倾身吻他的唇,说了一句她在这一秒前并没料到自己会说的话:“你搬来和我住吧。”   这句话比当头浇他一盆冷水还要提神醒脑,他张口:“什么?”   陈念垂眉,手指绕了绕自己的湿发:“你要住进来,可能,习惯习惯,我就不怕了。然后……”她后半句隐没了没说,但视线往江哲的下、身扫去。   江哲此刻的心情绝对能用百感交集来形容,汇成一句话,还是女朋友的脑回路果然非同凡响。   他只想要静一静,退开两步,他说:“我先去洗个……冷水澡。”   就在他要转身的刹那,她抓住她的手臂,他对上她绯红的脸色,耳边是她细弱蚊蝇的话:“其实,我可以……帮忙的。”她说完,脸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根,羞赧着邀请。   “……你确定?”   她咬着下唇:“我说了,我做过一点……调查。”   江哲感觉自己在坐云霄飞车,完全无法预料何时上升何时下坠。她这时勾住他的裤腰,有些不敢抬眼:“我,我手笨,你……”   江哲堵住她的喋喋不休,吻着她的间隙说道:“陈念你还真是……超乎想象。”   吃了饭,江哲打开电视新闻,见陈念依旧看着自己的手,表情呆滞。江哲把她拉到自己边上,严肃地说:“你不都说做过调查了吗,为什么一副受了精神创伤的样子?!你这会让我怀疑自己有问题!”   陈念看看他的脸,又看看自己的手:“就是……我是做了调查,我知道它就长这样,但看到实物还是……额……就很……丑。”   江哲抚着自己的额头,他作为男人引以为豪、卓越超群的功能到她嘴里,只剩一个丑字。他现在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陈念见他脸色不悦,立马补充道:“不是你不是你的问题,就我本来就觉得它很丑,你是正常的。就是……”   “我知道我是正常的!”江哲忍不住开口,“你别解释了,越描越黑。我要静静。”   陈念拉住起身的男人,可怜巴巴地问道:“那你还搬来住吗?”   “为什么不是你搬到我家来?我不要入赘。”   “可是你家安保系统真的很差……啊”陈念说到一半发现自己又讲了胡话,赶紧道,“但是我喜欢!”   嫌弃完他又嫌弃他家,他这个女朋友实在是本事啊!江哲扯了个难看之极的笑:“我去公司了,再见。”   “你别走啊!”江哲不管不顾大步往外走,陈念两只手抓住他也拦不住,但死不肯放手被他一路这么拖过去。   江哲冷声:“放手。”   “不放!除非你不生气了。”   “我要用那个很丑的东西去上厕所,你不放是打算跟着我去吗?”   “……”   嘴上吵闹,陈念还是跟着江哲坐一辆车去了办公楼,一个去大江,一个上顶楼的路通。下车前,江哲开口:“记得昨天说的话吧,有些畜生不值得你难过。”   陈念解保险带的动作微微停顿,随即她扬起笑来:“我知道。”   两人并肩进电梯,正巧遇上买咖啡要上楼的徐路宇。陈念没特意和徐路宇提自己感情上的事,因而他见到江哲在,也就打了个招呼,便和陈念聊开来:“哎呀,我最亲爱的陈念同志,你总算来了!早上技术部忙得不可开交,我恨不得去你家把你从被窝里拽起来!你可把我给想的哟!”   “徐总。”江哲在一旁忽然开口。   “嗯?”   “我知道你和陈念是创业伙伴,但是,”他顿了顿,站到徐路宇面前,一脸冷峻,带着压迫,“请和我的女朋友保持安全距离。”   徐路宇下巴一下掉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捡起来,电梯门开,江哲就丢了一个警告的目光,随后扬长而去。   “不是,什么?陈念你竟然……什么时候?!”   “大概三个月吧。”   “三个月?!天大的事儿啊,就楼上楼下,你这都不告诉我!像话吗?难怪我每次在电梯里碰见他,他都一副像要打我两个窟窿的感觉。”   “你现在知道了,有差别吗?他还是会打你两个窟窿的。”   “……有了男人连说话底气都不一样了。”徐路宇摇头,“哎,连你这棵铁树都开花了,我的春天在哪里啊。”   陈念斜了他一眼,显然懒得继续这个话题,徐路宇也就收起八卦的心思了。   第二天就是路通发布会,这一日所有人都在做最后的演练。景宇没有人追查到陈念攻击系统的证据,但依旧会把矛头指向路通。陈念在的目的,是为了确保整场发布能够不出纰漏顺利进行。   夜深,徐路宇让团队的人回去修整,明日提前到发布会现场碰头。陈念端着咖啡坐在电脑边一动不动,似是出神。   “你明天真的不自己来?你比我更能阐述这个项目和它所能带来的愿景。”徐路宇开口,站到她身边,外头夜色正好。   她收回思绪,平淡地回了一句:“我没有你的人格魅力。”   “你有,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说,景宇下一步会怎么做?”   “他给我打电话了,昨天晚上。”   “他说了什么?”   “我在睡觉。”   “……依他的个性,不会善罢甘休。”   “他只要好好做自己的项目,景宇依旧有发展前景。我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你还是把他想得太美好。”   “这是你将要开给他的条件。”陈念喝了一口咖啡,将手机递给徐路宇,“你替我出面吧,我想和他说的,在离任技术总监的时候就都说完了。”   徐路宇用陈念的号码打过去,响了两声,那头就接通了。   “小念,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是我。”徐路宇开口。   那端陷入沉默,片刻,景榕发出一声轻笑:“路宇,果然是你给她吃了*药。”   “你自己丧尽天良,众叛亲离不是很正常?关我什么事。”   “我知道。很早小念就在背地里帮你了,这次的项目她有份。她作为景宇的技术总监和股东,做这种事情,是违反公司规定的。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这不代表,我不能追究。”   “第一,陈念没做过任何违反规章制度的事情。第二,她不想和你说话麻烦你以后别再打来。第三,好好做你自己的项目,景宇的根基小念和我已经为你打得很牢了,不用谢我们,以后别挡我们的道专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就还能和平相处。你觉得呢?”   “徐路宇,我赢过你一次,就能赢你第二次。”   语罢,景榕挂了电话。   徐路宇耸了耸肩,把手机还给陈念:“他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陈念将手机摆到一边,这个结果也是她意料之中:“那就走着看吧。”   次日,发布会。因为前期宣传,加上景宇之前的辟谣姿态,商城项目未上先热。这天,各大媒体和业内人士将发布会现场挤得满满当当。   陈念在后台盯着系统,徐路宇在前台做发布。这个场景对陈念来说太过熟悉,只是以前站在台前的人,是景榕。徐路宇条理清晰,整个演说环节进行了四十分钟,时间掐的很准。台面上风平浪静,台面后是不断出现的对系统的攻击,从演说开始的第一分钟就不曾停下。幸而,陈念连夜将系统进行升级,还未有攻击成功突破她的防御。只是她这颗心始终悬着,直到听到外头掌声雷动,才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她太了解景榕,他执念至深,便不会轻易收手。因而众人散去,团队有说有笑地走出大门准备去庆功,景榕出现在她眼前,众人是惊讶,她却觉得顺理成章。   徐路宇将陈念护在身后:“贵客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景榕浅笑,走到徐路宇跟前,可实现却穿过他,直直落在陈念的脸上。他晃了晃手里的电脑包:“我找陈念。她落了东西在我这里。”   “都说了,小念不想见你,你这人怎么那么烦呢?听不懂人话?”   “小念,你还记得这东西吗?你大学时候的第一台笔记本电脑,你留在我这了。”   陈念眼皮一跳,她站到徐路宇身边,看向景榕的眼神冰冷:“你想要什么?”   景榕绽开满意的笑:“很简单,借一步说话。” ☆、第三十二章   32   时值饭点,咖啡馆里很冷清,只零零散散地坐了几桌客人。陈念坐在窗边,她望着窗外,景榕望着她。两人之间隔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什么条件?”她问。   “小念,现在你连和我寒暄都懒得了吗?”   陈念冷笑,过去穿着衬衫站得笔直眼神里满是骄傲的男人,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她现在连看都不想看他。   “行。那我们直切主题。你在我心里多重要,你知道。我并不想真的和你作对,但是小念,我和徐路宇的事,你不要插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恩怨。”   “不可能。”陈念一口回绝。   “当年徐路宇走,你在背地里帮他,我已经忍了。你终究是景宇的人,景宇现在上市了,你可以过清闲日子,何必搅这一趟浑水?”   “是该我问你。你要的名要的利,要的世人艳羡的目光,你现在都有了。为什么还非要和路宇过不去?非要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陈念到底没有忍住,扭头面向他质问。   “因为还不够高。我现在的位置还要向谢家低头。我说过,我不会停下向上的脚步。陈念,就算是你,也不可以挡我的路,。”   “不管爬得多高,人都有低头的时候。你有很多选择,却视而不见。世上的路那么多,你偏偏认为我们故意和你作对。”陈念止不住摇头:“但最让我吃惊的是,我一直以为你是变了,被金钱利益影响了才会成为现在这样。可这台笔记本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过真心。”   “你这么说可就偏颇了,事实证明,我最初的担忧没有错。你们确实走到了我的对立面。”   “这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陈念捂住自己的脑袋,“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利用了我们,你就一点都不愧疚吗?”   她的问句让景榕有些微停顿,但只是一瞬,他正色道:“现实不允许我愧疚,也不允许我手软。”   陈念霍然起身:“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撇下这句便迈步要走,景榕将她拉住,他的手滚烫,像是烙铁紧紧钳制住她:“你就这么走了,不怕我把你电脑里那些代码公布出来吗?小念,我们谁没做过一些不应当的事呢。”他仰头,看着她的目光犹如烈火。   “放手。”陈念的语气里带着威胁。   景榕轻轻扬起唇角,他起身,拽住她的手更用力收紧:“我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看好你,我太相信你了。”   陈念后退一步,脑海正快速计算要如何让自己脱离这场荒谬的对话。电光火石之间,景榕却受了突如其来的外力倒在桌上,碰翻了水杯。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了?离陈念远一点,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江哲的声音好似从天而降,陈念只见他揪着景榕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说完话又将他轻巧地扔回椅子上,拉着陈念就往外走。   “电脑!”陈念在他身后提醒。   江哲退回来,景榕伸手要阻止,但江哲一个眼刀飞过去,生生将景榕的手定在半空。江哲就这么一手牵着陈念一手提着电脑离开了咖啡馆。   “别和我说讲文明树新风。”上了车,江哲抢先开口,“那孙子配不上我使用文明。”   陈念低眉,方才景榕钳着她是用了真劲儿,她腕子上红了一圈:“幸好你来,刚刚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他用这么大劲,你怎么不拿辣椒水喷他?!”   “……不是都给你收缴了么……”   “回去就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徐路宇到我公司来,说孙子和你在这儿,怕你吃亏。”江哲瞥了一眼放在她膝上的电脑包,“他拿这个威胁你了?”   “嗯。”陈念从电脑包里取出笔记本,并不是她原先那一台,她打开电源,桌面上摆着一个文件夹,确有她过去写的攻击性代码。   陈念不曾外泄过这些代码,但她确实练手写过很多,尤其在初期的时候。因此,她没报废一台电脑都会格外小心,确保所有的数据和记录都完全销毁且无法复原。只是当她废弃自己第一台笔记本电脑的时候,还没有今时今日的警惕度。她真不曾想到,景榕在那时就已经留了这么一手。   “电脑拿到了,还有麻烦吗?”江哲问。   “暂时不需要担心。”陈念冲他笑笑,复又看向屏幕,她知道,景榕一定还有拷贝。   陈念陷入沉思,回神已到了江哲公寓楼下。   “怎么来你家?”   “你说的要和我同居的,忘了?”   陈念眯起眼:“我说的原话是,你搬来和我住吧。不是我搬去和你住,ok?”   “别拗了。东西都搬进来了。”   “什么?!”   江哲把陈念半搂半推着请上楼,打开门进屋,只看客厅,陈念就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把我世嘉路的影音设备拆过来了?!”   “这倒不是,我只是按你那里的尺寸做了个一样的。”   “那你搬了什么过来?”   “你的衣服、生活用品、电脑,反正能搬的都搬了。”   陈念一把抓住江哲的衣服:“你经过屋主同意吗你就搬?!”   “你世嘉路房子的安全性看来也不是很好啊。”江哲不理睬她的怒火,摊了摊手活脱脱一副事儿都干了你能耐我何的模样。   “你你你……”陈念松开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往后一靠,背后又是自己家的靠垫。   “好了,别生气了。”江哲在她身边坐下,耐心规劝,“你看我这屋子,建筑面积比你多很多,离路通比较近,小区绿化率也比较高。世嘉路的公寓确实不错,但我做建筑的,能不知道哪个房子更好?你在我这儿屋子不用理,饭不用做,总之,好处多得是。”   陈念盯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抬手捏住:“你推销房子呢?”   “卖房送我!”   “能要房子不要你吗?”   “捆绑销售。”江哲把她搂紧自己怀里,箍得紧紧的。   陈念长长叹了一口气,算是认了。   两个人都没再提咖啡馆里发生的事情,吃晚饭洗了澡,陈念打算去睡客房,被江哲直接扛进主卧。男人的理由是,既然陈念说要习惯习惯,那他就牺牲下自己多让她见一见,习惯一下。结果完事陈念又是一副眼睛要瞎了的样子,江哲跟着又心塞了,抱着被子头也不回地自己跑去睡客房。   陈念自然是要去哄得,她知道这是关乎男人自尊心的大问题。   “江哲。”她隔着被子戳他的背,柔声喊他。   他抬手把被子往上提,整个人裹住,不理她。她就跑到床的另外一头,把被子往下扯,然后去亲他唯一露在外头的脑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点事就生气。”   男人拨开眼:“你也知道我是男人!哥过往一直是毋庸置疑地所向披靡!偏偏遇上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脸色,还能继续深入交流吗?!”   “哎呀,这不都说了嘛,我需要一个过程。习惯这事情,书上说要七天起码,我这才两次,还剩五次。”   “你意思是说你还要口头打击我五次?我再猛也受不了这么刺激好吧?”江哲捏住她的鼻子,“你想都别想,自己下片子去习惯吧!”   “哎,那个我看过。”   “所以我是比人家片子里的丑吗?陈念,你是瞎的吗?”   “不是,丑都是一样丑……”   “出去!”   “你听我把话说完嘛!你的比较大!”   “……”江哲终于把被子往下扯,“你总算识货一回!”   “所以嘛,就更吓人啦。”陈念拿小指勾住他食指,“别气啦。为了弥补你一下……”   陈念故意在这儿顿了顿,她注意到男人的眼睛不由发亮,她这才继续道:“我决定让你上门见我爹。”   “……出去!麻利地出去!”   江哲嘴上抗拒,人还是很诚实地在周末跟着陈念出现在老屋楼下。他虽然不说自己紧张,但早上打领带的时候打了三遍都还是歪的,陈念看不下去,走过去利落地给他打了个温莎结。江哲用一脸惊诧对着她,她以白眼回敬:“没错,我也是很贤淑的,不行啊?”呛得他无言以对。   江哲提着大包小包和陈念进电梯,也就八层,出电梯的时候,江哲发现自己竟然掌心都湿了。见未来老丈人果然还是件不能说淡定就淡定的事情,江哲这厢正没底,陈念就掏出钥匙开门。   先迎上来的是张阿姨,江哲换了鞋,客客气气和她打了招呼,随着陈念往客厅走。陈念喊了一声爸,随即一位身着中山装、发胶光亮,隆重犹如出席学校大典的老先生起身转头,他与江哲四目相对那一刻,江哲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原来老丈人比他还紧张! ☆、第三十三章   33   江哲上门前一天,陈爸爸就打电话给陈念,问她几点来,要准备多少菜,得穿什么衣服。陈念让他别紧张,他回答是:“第一次有人上门,能不严肃对待?我得替你把好关!”陈念的嘱咐是:“把关归把关,千万别用力过猛。”   照父亲今日这身当年穿去参加市人代会的最高规格的打扮,用力真是不能更猛了……   “爸,这是江哲,我男朋友。”陈念介绍。   “伯父,您好。”说着江哲就上前一步,将礼物递过去,躬身道。   “你好,让你破费了。”陈爸爸沉声去接礼品袋,兴许是袋子太多,一时手滑,装着药酒的袋子他就没抓住,“啪嗒”一声,砸脚上了。   江哲松开的手顿在那里,在这仿佛静止的一瞬江哲脑海里飘过如下内容:晚点撒手会死吗?完蛋了啊,给老丈人第一印象要负分了。接下去要怎么办?捡起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另一边陈爸爸脑海里则是:人老了怎么连手都不听使唤了?第一次见女婿就丢了脸接下去怎么找回威严?臭小子怎么还不把袋子捡起来,没看见我很尴尬吗?!   就在两人被点穴之时,陈念上前一步把袋子提了起来,“张阿姨,麻烦你把东西收起来吧。”   张阿姨满脸笑意地过来:“好嘞。陈老师,都给我吧。”   “咳。”陈爸清了清嗓子,把袋子递过去:“好,谢谢。”   “坐吧。”陈爸开口,在单人沙发上坐下,陈念同江哲坐到长沙发上。   “小念和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但我觉得不是很全面。”陈爸双手交叠,双肘搁在沙发扶手上,“你做下自我介绍吧。”   陈念抬手抵住额角:“爸,你这是在面试学生吗?”   “没事没事。”江哲开口,“伯父要了解我应该的。我今年三十,独子,家里有家建筑公司,现在是我在管理。我c大本科毕业,学的管理,在校的时候去当了两年兵。谈过五个女朋友,但都很多年前了。我是在和景宇的项目上认识陈念的,我很喜欢她,是很认真在和她交往并且希望有长久打算的。”   江哲一口气交待完,一边的陈念暗自思忖,对她来说倒也有新信息,比如谈过五个女朋友这件事。她从来没问过,主要是觉得不重要,她喜欢的是现在的他。过去的种种造就了他的现在,无论阴暗也好,荣光也罢,既是过往,深究无益。   “我看你体格健硕,平时有锻炼的习惯?”   “对,我基本每天都会跑步,一周去三次健身房。”   陈爸先是点头,而后又蹙起眉头,片刻再度恢复平静,继续问道:“那平时还有什么爱好吗?”   “也没什么,就看看体育节目,研究汽车,做些登山之类的户外运动。”   “你会下棋吗?”   “欸?”   “象棋。”   “哦,我父亲有时会拉我下几盘,但我不太在行。”   “来,和我下一盘。”   江哲望向陈念,陈念吐了吐舌头,低声说:“老爷子各种好手,别压力太大,虽败犹荣。”   陈爸把江哲拉到书房去下棋,还不让陈念观战,于是她只好干等着。张阿姨见她在书房门口徘徊,恨不得把门板盯出两个窟窿来,不由上前道:“陈老师对这个男孩子,应该印象不错。”   “怎么看出来的?”   “陈老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要是不喜欢,哪还会愿意和他关在里头下棋,早叫开饭好打发人家走了。”   “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啊,是关心则乱。”   “欸,怎么这么多菜?”   “陈老师嘱咐的,不能让未来女婿以为家里穷啊,得多买点,鱼呀肉呀时鲜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敢情他老人家这次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你头一回带男孩子回家里来,陈老师紧张也是正常的。你还小,当父母的心情你不懂。想我家闺女,去年结的婚。她单身在家的时候吧,想她赶紧找个好归宿,我以后也能少操一份心。这真嫁出去的时候,又是一百万个不舍得,生怕男方对她不够好。陈老师总和我念叨,说你不爱表达,心思单纯,老怕你在外头受人欺负。”   “我知道。他也一样,嘴上总是不说。但我都懂,他一个老学究,半点生活技能没有,把我带大,很不容易。”   有句话说,亲情是即使知道你衣食无忧,也觉得你处处需要照顾。老陈便是如此。   陈念记得刚上初中的时候,老陈还远没当上博导,代步工具还只是一辆自行车。下雨天,老陈就会骑着他的自行车来学校接她。雨水总把他的玻璃眼镜儿打湿,像蒙了一层雾,他每次将车停到她眼门前时,总会先拿下眼镜,掏出布擦一擦,复又带上,然后拭去自行车后座的水,供她坐。他骑车的时候总是很沉默,不太问学校的功课,也不会说自己的工作,但每每下车时,都会左右看她,有没有被淋湿。   之后的日子慢慢好起来,老陈开上了私家车,他们也从小平房搬进了新大楼,周围的环境变了,但老陈还是那样,总是很沉默。在她熬夜的时候沉默地送上夜宵,在她受挫的时候沉默地递上一封鼓励的信,在拿到她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沉默地微笑,拍拍她的头。   陈念想自己就是他的延续,她用他的方式生活着,这是她对老陈表达爱的方式。   约莫过了半小时,书房门开了,陈爸和江哲一前一后走了出来。陈爸冲陈念使了个眼色,她立马迎上去,江哲也很识趣地去帮张阿姨摆餐具。   陈爸把陈念拉到一旁,神色复杂,几度开口却半字没说。   “爸,到底什么情况?你这表情让我有点慌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刚在里头,这棋是我赢的,但我总觉得他让了我一步。”   “你的象棋水平,他让你?!”   “很难判定,所以我吃不准。这要是真是让的,那他绝对是个会扮猪吃老虎的,你可要小心。”   “他心眼儿不坏。”   “你看人很准吗?”陈爸睨了她一眼,“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你看他胳膊这么粗,他会不会家暴?”   “……不是人壮就会家暴的。”   “不行,我觉得还是得多观察观察。”   “怎么观察?”   “我刚和他说了,让他每个礼拜来家里喝茶。”   “……每个礼拜会不会太……”   “他都同意了你有什么意见?吃饭吃饭。”   话题就这样被老陈终结了,陈念很是无奈。   兴许是因为江哲答应了老陈的近距离多维度长时间观察计划,吃饭的时候气氛明显好了许多,当然也有可能仅仅是陈念的错觉。因为其实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还是保持着沉默,只是陈念私以为这沉默里少了些许尴尬。   和老陈拜别,下楼回到车里,已是入夜时分。江哲一关上门,就利索地脱了外套,长舒一口气。   “压力这么大?”陈念问。   “原本没那么大,但药酒砸你爸脚上之后,压力就山大了。和他下这一盘棋,可是费脑。”   “我爸说你下得不错啊。”   “幸好他老人家说下象棋。怎么叫有缘分,世界上这么多棋,我也就最会这种。我爸特痴迷这个,小时候就常拉着我下,下赢了我还各种嫌弃,后来我一怒之下就把所有找得到的棋谱全给背下来了。现在和我爸下棋,那是我想赢就赢,想输就输。”   原来如此,陈念手虚握成拳摆在唇前,遮住自己勾起的唇角。   “你答应我爸每个礼拜都来喝茶了?”   “对啊。”男人回答得理所当然,“他老人家愿意每个礼拜都看到我这张脸,是个好兆头。他不就是不放心把女儿交给我嘛,日久见人心,持久战我不怕的。”   “态度甚好。”陈念夸赞。   男人于是凑过脸来:“那有奖励吗?”   “嗯,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陈念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也要继续努力啊。”   “……我并没有很期待。”   “是吗?”陈念倾身,吻他的唇,动作娴熟,立马就点了火。非但同他唇齿相交,小手还顺着他的腰腹往下探去。   她这把火烧得极旺,江哲目光如漩涡一般:“陈念,你竟然……”   陈念脸色也是红透,她贴着他的鬓角,道:“我学习能力就是这么强的。”   绿灯转红,江哲踩下刹车。这车已经开出去十多分钟了,他心神还有点荡漾。陈念在一边拿湿纸巾正在第三遍擦拭自己的手,后座扔着一堆纸巾。她内心有点后悔自己放火了,虽然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但丑东西到底还是个丑东西。   “对了,先去趟世嘉路吧,我有个东西要拿。”陈念突然开口,江哲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陈念应该庆幸,是和江哲一起来的世嘉路。不然的话,她一定会被在公寓看到的场景吓得腿软。 ☆、第三十四章   34   车停在公寓楼下,江哲打开电台打发时间。陈念说就拿些小东西,让他楼下等着。电台里歌一首接着一首,江哲忍不住翻了下手腕,过了十五分钟。陈念包扔在副驾驶座,手机定也是没带。江哲有些不放心,熄火上楼。   远远就见公寓的门敞开着,江哲加快脚步,走到门前,只见血红色的液体从室内一直蜿蜒到玄关。江哲心一悬,立马冲进屋内,喊道:“陈念!陈念!”   处处狼藉,阳光房的玻璃碎了一地,餐厅桌布连着摆设被整张掀下,客厅的影音设备支离破碎,幸而血红色的液体来源,是泼得满墙满地的红色油漆。他在书房找到陈念,她坐在椅子上,周围一地狼藉,她正弯腰翻找着什么。   “你没事吧?怎么不回答我?”江哲跑到她跟前,扶住她肩膀,俯身去看她的脸。   陈念从纸堆里抽回手,搭在他小臂上,她的手在抖:“你手机带上来了吗?”   “你伤着哪里没有?”他将顾不得她的问话,将她从头看到脚。   “你手机带上来没有?那台智能手机。”陈念搭着他的手收紧,看着他的眼神晦暗。   江哲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她解锁,不消片刻手机屏幕就开始冒江哲看不懂的代码。她开口:“你等我一会儿。”   陈念兀自拿手机进行着搜索比对,江哲陪在边上,环顾房间。要说是单纯的破坏,不至于把她书架上的东西全部翻下来,这些人或许是在找什么东西?江哲首当其冲就怀疑景榕,毕竟现在明着和陈念作对的,就是他了。   几分钟后,陈念放下手机。江哲问:“你查到什么了?是不是姓景那个孙子干的好事?!”   “房子不是他砸的。”陈念摇头,“有人用我的ip地址攻击了多个网站,包括黑客站点和一些地下非法网站。应该是其中某一拨人追查到这里砸的。”   “所以是打击报复?眼里还有没有法了。”   “没那么简单。他们来这里还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翻成这样,恐怕也知道了。”   “我们报警。”   陈念点头,江哲打了电话。   等警察来的间隙,江哲找了把椅子坐到陈念边上。她始终低着头,神色凝重。江哲握住她的手,她将脑袋靠向他肩膀。   他拍着她的后背,吻她发心:“别怕。”   她没接话,只是静静靠着他。她怎么能不怕?好好的房子一夕之间毁成这样,如果她不是住在他那里,她就有可能撞上这拨人,多令人后怕的设想。她以为景榕再恶,也总还会顾念过去,可此情此景,他是要置她于死地!   警察来后,对眼前的场景也表示不多见。江哲和警察说了一下情况,就打算扶着陈念出来。她起身的时候腿一软,江哲稳稳搂住她这才不致跌倒。   “好疼。”陈念蹙眉,低头一看,椅子上竟有一块小玻璃碎片,她猛地跌坐下来时扎进了大腿里,或许因为速度太快又或是心绪太糟糕并没有发现,此刻站起来,疼痛瞬间蔓延。   血从衣服里渗出来,很快便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江哲不由慌神,抱起她就对警察说:“她受伤了,我们要去医院。”   这一夜格外漫长,到医院取玻璃,上药,包扎。结束再去警局,警察调了当时的小区摄像头,没有相应的车辆出入纪录,注意比对后发现,监控在这段时间被设置成了录像循环播放。陈念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江哲和警察在讨论的时候,陈念坐在一边,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   从警局出来,精疲力尽,麻药效果渐渐消退,大腿后侧的伤口疼痛加剧,陈念咬着发白的嘴唇。事发后的这一晚,她尤其沉默。   “小念,你要是疼就说出来。”江哲对躺在车后座的陈念说,“你这样我很没底。”   陈念拿手臂遮着眼睛,她需要清晰的头脑想解决的办法,但疼痛不停地打扰她,她溢出一声低吼。   “我现在不怕了,事情已经发生。我只是心脏跳太快,腿又痛,没办法思考我很难受。”   “……”心脏跳太快不还是因为惊魂未定?江哲说:“你要耐不了痛,回去吃两片止痛片,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要给路宇打个电话,得断了源头。”   陈念说完便给徐路宇打了电话,他们只顾着防路通被攻击,却没想到对方会进行人身攻击。徐路宇那边一听就火了,说自己要出山黑景宇个天昏地暗分不清东南西北。陈念拉回他的思路,要他帮忙清除自她ip地址发出的这些攻击纪录,她回家就会把所有景榕有拷贝的攻击程序的解决方案给徐路宇,让他抢先发到网上。徐路宇连连答应。   挂了电话,陈念感觉稍稍安稳些。徐路宇嘴上说自己技术不行,可真真是扮猪吃老虎,虽称不上顶尖,但绝对过硬。安下心,她才注意到江哲时不时就从后视镜里瞟她。   “会没事的。”她说。   “现在轮到你来安慰我了?”江哲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你高效得真是超乎想象。”   “对了,还有一件事,世嘉路公寓里其实装了针孔摄像头,他们翻的时候砸坏了几个,但应该没发现。”   “你留了这么一手?那你怎么今天没告诉警方?”   “……那时候还没缓过神来……”   回到家,江哲直接抱着陈念进被窝,再帮她拿来笔记本电脑。打算出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陈念却将他拉住。   “你别走。”她语气虽轻,眼神却是坚持。   “我就换个衣服。”   “很快?”   “很快。”他点头,她有些不舍地一根根手指松开。他弯腰轻吻她额头,他知道她还是害怕,“你把东西发给徐路宇,发完我就换好了。”   目送着男人走出去,陈念看向电脑屏幕,闭目凝神,片刻后开始动作,搞定不过须臾。江哲倒也没说假,她合上笔记本,他就复又出现在她眼前。只是,衣服穿反了,居家裤的带子也还没系上,一长一短晃晃荡荡。   陈念招手让他走近些,替他将两根带子系成一个蝴蝶结,接着抬起一双不安的眸子瞅他。他心化作一汪水,水底下有暗涌。   这夜陈念一直抱着江哲,身子蜷着,但她前半夜始终睡不着,即使身体极度疲惫,神经还是被疼痛袭扰无法入眠。另一边,江哲因为想着今日种种,亦是无法安然入睡。   “江哲。”黑暗里,她喊他的名字。   “嗯?”   “你害怕吗?”   “砸场子的?我不会怕,但牵扯到你,我怕。暴力场面我见得多了,真的身在其中也不会缩,你不一样。你小细胳膊小细腿,能文不能武,脑袋瓜再聪明也抵不住对方失心疯一闷棍。今天刚进门的时候,地上那摊红的我开始还以为是血,吓得结实。”   陈念手指在他胸口打圈儿:“我现在觉得你说要去学点防身术,是有道理的。”   “本来就有……”   “说起来,好像最近每次遭难你都在。”   “是不是觉得特别安心特别感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吸引坏事的气场?”   “还能开玩笑,说明已经恢复不少了嘛。”   “我认真的……”   “闭上眼睛睡觉!瞎扯什么呢扯!”   陈念不由浅笑,她当然觉得幸运,每次艰难时都有他在。   景榕让她疑惑一个人缘何可以如此地变,从并肩作战到反目无情。如果没有江哲,她或许会怀疑她一直以来所坚信的。好比在公寓看到满目疮痍,她有一瞬动了要颠覆整个景宇,让景榕比这一刻的公寓还要凄惨的念头。是当江哲带着关切的神情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时候,她才回过心神。   她如何能为了同卑鄙者去比卑鄙,而放弃自己始终秉持的准则?现实暴力、网络暴力,都是将自己狂妄地至于上帝的位置去评判她人,而她,不是上帝。她不会因为恐惧或是情分放弃追究,但不该由她来做这个判决,她更相信法律和文书的力量。   如果即将迎来风雨,与身边这个男人同舟,她并无恐惧。   次日,江哲同陈念去山阴路公寓取了监控送到警方处。他们知道这个过程会花很长时间,但徐路宇发布在相关论坛上的告知书确保了陈念的安全。通过监控陈念和徐路宇其实已经追查到肇事者的身份信息,但这无法提供给警方作为证据,他们就用首字母缩写的方式在相关网络上发布内容,告知他们已诉诸警方调查此事。被点了名自然不会再跑出来自投罗网,陈念也能过段安生日子。   只是世嘉路这公寓,是不能再呆的了。江哲替她找人处理了屋子里的东西,重新装修准备卖出去。陈念没告诉江哲,其实她那天回去是想拿个盒子。盒子里头放的是他们看电影的票根、出差的时候给她带的小物件、她想他的时候信手写的有他名字的纸巾……那天太过慌乱她遗漏了这些,之后还特意去了一次世嘉路把东西取回来,虽然易碎品都碎的彻底,但这些纸张的东西却还是保留了下来。   这件事对陈念生活的改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觉得自己比以前更依赖江哲一些,心理上的,但也比以前要更相信他一些。   伤没好,她要洗澡,他总是会给她包腿,用保鲜膜和胶布牢牢地把伤口封住,不让水沾到。他做这些的时候总是特别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不过这很像他,一旦认定什么,一旦坚持什么,就会竭力做到最好。   陈念看得出他平时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人,但她这次受伤,他处处都很小心。她只要一有站起来的动作,他就来问她想要什么。端茶送药更是准时得像瑞士手表,分秒不差。陈念不曾想过,有这样一个人,会给她这样一种生活。他融入得毫不费力,但实则倾尽全力。   不过陈念也有不满意的事情,比如,江哲借着这个机会,给陈念报名了拳击课。没错,不是女孩子常去的瑜伽、普拉提等等,而是拳击。还好陈念可以借着自己的伤赖皮一个多月,此乃大幸。   约莫两周,到陈念家闹事的人进了局子。他们倒也不倔,招得挺快。不过陈念的麻烦并没就此解决,因为之前落网的人已经将她的背景信息散步到圈子里。陈念世嘉路的公寓时常有人来蹲点,挖角、咨询、找茬各色都有。装修队的人都被烦得不想干了,陈念估摸着这房子还得摆一阵了。除此之外,始作俑者并没参与其中,自然也没被揪出来。陈念倒也不急,对她来说,狠准比快要重要得多。   就在所有事情都回到陈念可掌控的范围内时,又出了幺蛾子,且妖得不能再妖。   世嘉公寓的施工队通知陈念,说她亲弟弟每天都来蹲点,说要找她。 ☆、第三十五章   35   亲弟弟这种鬼话,陈念最初压根没当回事儿,只觉得这些要找她的仇家也是很拼了。有这个时间装弟弟,倒不如好好钻研怎么把技术做好。网络越来越发达,要到国外网站找最前沿的信息技术武装自己也并不是难事。   陈念最关心的,是江哲和老爷子的关系。她受伤的几个礼拜,都让江哲自己去陪老爷子,怕他瞧见自己受伤平白担心,干着急。只是江哲过去的时间里,陈念也不安宁,时刻想打电话过去向张阿姨确认情况。不过头两次就事后老陈的反馈来看,似乎也还是觉得江哲能看得上眼。这大概是沾了象棋和他也在建筑行业这两点的光吧。   其实老陈的顾虑陈念都理解,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自己都舍不得磕了碰了,哪能送到别人手里让人欺负?这种顾虑不是一朝一夕能消失的,日久见人心,他们彼此需要的就是时间。   她担心这边的关系,又为路通操着心,自然就把亲弟弟这茬儿给忘了。岂料这个弟弟还真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从世嘉路公寓追到路通办公室门口,天天去前台那里静坐。人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就要见陈念。徐路宇最恨人要挟他,而且觉得对方看着就不像善茬则怎么都是来欺负陈念的,天天让保安轰他走。在这场轰与被轰的拉锯战中,双方势均力敌且都不言放弃。   这个平衡终于在陈念去路通办公室那天打破。她出电梯走过前台刚和前台小姐点头打招呼,只听“咚”一声闷响,陈念腿一疼。她扭头,只见一十七八岁的少年趴在地上,两手抱着她的大腿,摔得眼眶都红了。见她朝自己看过来,他立马收回手,站起来拍拍衣服,露出大大的笑容,道:“姐!我可算见到你了!”   陈念蹙眉,收回视线:“linda,这谁?”   “陈总,您别在意,我马上叫保安。”   “哦。”陈念心里盘算着加密代码,不打算逗留,就迈开步子要走,手臂忽然被人拉住。陈念不耐烦地看向麻烦源头。   “姐,我得和你聊聊,关于我们妈妈的。”他说话的口音很华裔。   陈念听到妈妈两个字眉头一跳,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一米八左右的大高个,浓眉大眼,穿着运动风的宽松衣服,陈念乍一看没看出他长得和自己有哪点想象,故而更觉荒谬:“我不认识你妈。你松手。”   linda这时从柜台走出来,去拉少年的手:“保安马上就上来了,你撒手吧。”   “不行,我这次来中国就是为了找我姐姐!除非姐姐认真和我聊,我是不会放手的。”   linda拉不动少年,万分抱歉地对陈念说:“对不起,陈小姐。这位先生前几天就一直在这里等,说非要见您,徐总说这是骗子,好几次都打发他走,他老自己又跑上来。”   “我不是骗子!这真是我姐!”少年嚷嚷道。   陈念拿出本子,把代码记下来,然后交给linda,转而对少年说:“你要聊,那就聊,我给你一分钟。”   少年立马换上欢喜的表情,同时丢给linda一句哼哼:“我姐让我留下来!”   陈念敲了敲前台的桌子:“五十秒。”   “姐姐,你等我组织下怎么说!”少年挠了挠头,或许是觉得自己用中文说不够顺溜,他切换成了英语频道,“其实我这一次来是为了妈妈。妈妈二十多年前离开家来了美国,决心在这里发展。过程很多艰辛,但现在你也看到,妈妈的公司在美国也很成功。可是,她的身体出了问题,需要做肾移植。我的肾不匹配。妈妈这才告诉我关于姐姐的事情。虽然觉得这样突来来找你很唐突,但是你的说不定匹配,抱着这样的希望我才来的。我想麻烦姐姐能够到美国接受检查。”   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他这一段话确实说得很快,快得陈念有点接受无能。   “你胡扯些什么?什么你妈就是我妈了,有证据吗?”她证据二字刚脱口,那边就把一张老照片递过来,上头的男人真是老陈,至于搂着的那个,多半就是所谓的“妈妈”了。   “你和我开玩笑?”陈念揉着额角,“你是说我那个二十多年前抛弃家庭去美国寻找新生活从此再也没有管过我们爷俩的妈现在生病需要一颗肾,这才想起远在千里的我来。让你千山万水赶来的,要我这颗肾?”   “我知道这样确实让你很难一时接受。可是事关人命!妈妈真的病的严重。”   “哈”陈念简直无言以对,她摆手,“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荒谬我根本没有办法和你沟通。”   “姐姐,这听上去是很过分,我也希望我们能有时间慢慢来,但是……”   “打住!我不接受你是我的弟弟,不管快还是慢,我都不接受。”陈念对linda说,“让保安上来,把他带走。”   一场撕扯喧闹后,少年终于被带走,世界清静下来。陈念捏着手里的照片,手心发汗。在她心里,早就当妈妈是死了的。老陈很少提及,但他的伤痛如此明显,每次触碰,都叫人不忍。然而母亲这两个字以这种形式回到她的生命里,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打破她内心曾拥有的小小愿望,愿自己的妈妈在内心对她还有些许真诚挂念。   她不曾被以一个生命来挂念,却是被当作器官来源被想起来。若是真的,她这个妈妈也真是能耐了。   不管如何,陈念觉得有必要和老陈聊一聊。因而这日她拿着照片回了家。   老陈没想到她会来,见她神色不对,还问是不是江哲欺负她。陈念没说话,把照片摆到他眼前。老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染上戾气:“这照片哪里来的?!”   “有个号称是我的弟弟的人跑来找我,给的我这照片。说妈妈在美国得了病,要肾移植,他不匹配,所以想到了我。”   “什么?这是真的?!”   “爸,你觉得这是能开玩笑的事情?”   “她要真的这么做,简直不可理喻!”陈爸将照片甩在地上,“可她就是这个样子,年轻时候就是,呵。”   “所以爸,你要和我说说关于她的事吗?”陈念问,“你很少在我面前提她。”   “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觉得提了,反而让你伤心。你小的时候在学校里看到别的孩子都是妈妈来接下课,时常会问我为什么你没有妈妈。这问题我没法回答,因为是我亏欠你的。我不能告诉你妈妈抛家弃子,不想你觉得自己比被人差,不想你生活在不完整里。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才选择沉默。”或许是到了这个份上,老陈也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他坐下,眼睛落在照片上,叹息,“你妈妈啊,她就是这个样子的。独立,过分独立,几乎是以自我为中心。她永远特立独行,在那个年代,人人都好像活在模子里,走着相似的路。好比我。她不这样,总是穿得最显眼,笑得最欢畅,从不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小念,我很爱她的,过去很爱。”   “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是让我顶顶高兴的事。只是好景不长,她打心眼里就不喜欢安稳。她不爱带孩子,更觉得家庭束缚了她。于是,留了张字条人就走了。我找过她,也找到过她。她的回答明明白白让我死了心。”   陈爸回忆的笑容中混着浓重的苦涩:“你不能叫一个凉薄的人情深,她不理解,应该说不愿意理解真实的生活,真实的责任。”   “你怨恨过她吗?”陈念问。   “怎么会不怨恨?每次在艰难的时候想要找个发泄口,都会怨恨,把所有不幸都归咎到她的头上。只是可能现在看得人多了,也明白过来,只是当年我爱了一个并不适合我的人罢了。苦的是你,幸好你一直很乖巧,一路走来平平稳稳,对我,是最大的慰藉。”   “可是,你今天说的这事,绝对是不能容忍的。小念,你不要管这些。”   “爸,这是条人命。”   “所以呢?生你下来却没养过你的女人突然有一天跑来问你要身体的一部分,你就欣然给了吗?就算你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当然不是这样。”陈念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只是我一直当妈妈已经死了,现在却突然告诉我她真实地存在,并且如果要维持这种存在,就需要我拿出自己珍贵的东西。我现在只是觉得,信息量太大。”   “小念,要有什么错,也是我和你妈妈两个人的错,与你无关。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不要有什么负担。我会找那个男孩子来的,这件事你留给我。你先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老陈将陈念送走,可这一句不要担心岂是轻易能够做到的?!陈念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多出来一个妈,多出来一个弟弟,不论她接不接受,他们从客观上都已经是无法消失的存在了。   陈念回到公寓,人还是浑浑噩噩的。到了家什么事儿都没干,发呆发到九点半。江哲应酬完回家,就发现她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怎么傻坐在这儿?”江哲走过去,从一边拿了毛毯盖在她身上,“屋里暖气也不开,有什么烦心事?”   他在她身边坐下,陈念吸了吸鼻子:“喝酒了?”   “嗯,不多。还很清醒。”   “今天我在公司碰到我弟弟了。”   “什么弟弟?你什么时候有的弟弟?”   “我也是今天刚知道。”陈念嗤笑,“而且你猜怎么着,他来找我,是因为我那个消失了很多年的妈得了重病,要器官移植,这才找我来的。”   “什么?!”江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你这让我怀疑我有点喝多了。你说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陈念道:“是真的。”   “……这……什么……演电视剧呢。”   陈念苦笑,没再说什么,现在轮到江哲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了。   他好不容易快搞定老丈人了,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叔子和丈母娘,关键是这两个人竟然撮合着要她老婆的器官。这什么玩意儿?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难接受?”陈念头枕着江哲的肩膀,问。   “这怎么接受?”江哲楼住她的肩,“你问伯父了没?”   “他说会找那个弟弟聊一下。不过我觉得……爸爸其实还是爱着那个妈妈的。虽然她抛弃这个家庭,但爸爸今天说的时候,我感觉得到他不是怨恨那么简单,他也很思念她。”   “再思念这事儿也说不过去啊,消失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出现,也不给人个缓冲就提这样的要求,这简直……”江哲紧紧皱着眉头。   “我觉得你想说的应该是不可理喻。”   “你心里呢?”江哲握住她冰凉的手,“应该很难熬吧今天。”   “我还在尝试着接受这些信息。最近真的太超负荷了。”   她侧身,搂着他,头枕在他颈边,沉下心好像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她真想这么抱着他,然后把耳朵关起来,再也不打开。她的周围发生了太多的改变,她都开始想逃避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江哲回抱着她,他心情也有点复杂,陈念好像突然深陷泥潭,可他却帮不上太大的忙。力不从心,最叫人难受。   “我知道你肯定会有自己的决定,只是这决定不用着急下。毕竟事情来得太突然,你这聪敏的脑瓜也需要反应的时间,别对自己太苛刻。”   “嗯,你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   “啊,说起来我感觉自己像能量棒,你抱着抱着就能充满电。”   “……你当自己士力架?”   “例假?”   “……”陈念探身,吻住他,片刻后道:“这样你能闭嘴了吗?”   江哲嘴角往下拉,露出为难的表情:“要我闭嘴,这点程度还远~远~不够。” ☆、第三十六章   36   冷静,是陈念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评价。她惯于用逻辑思维对待生活中的事件,在最快的速度思索出最多种选择带来的可能,从而判断出最佳的处理方式。对于和江哲的相处,陈念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处理。   恋爱是件复杂的事情,感情的进退总是微妙。幸好她人际关系简单,才有那个能力来应对这份复杂的感情。只是现在的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来自景榕的步步紧逼已占用她许多精力,现又横生出她完全计算不出结果的事来,如江哲所言,陈念的确很需要他这块能量棒。   她没力气再算和他未来种种,她此刻愿只将情感留给他,让理智休息片刻。   为了帮助她的理智休息,她开了瓶红酒。江哲听了她说今天遇上的事,知道她压力很大,就没拦着。即使晚上一番应酬让他十分疲累,此刻也是舍命陪君子。   公寓朝南有一间阳光房,陈念拉着他过去,两个人就窝在一张躺椅上。壁灯光线昏暗,更衬得外头霓虹绚烂。陈念靠在江哲胸前,静默地喝酒。她喝完两杯,再度拿起酒瓶时,江哲止住了她的动作。   “少喝些,喝醉了可不舒服。”   “不会。我分得清微醺和醉酒的区别。我只想晕一些而已。”   她坚持,江哲抿唇,从她手里拿过酒瓶,给她倒了半杯,算是妥协。陈念低低地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紫红的液体在夜色下更为浓醇,陈念将玻璃杯贴在唇边,凉凉的。扬起杯底,一股浓醇滑进嘴里,在唇齿间流转出一股甜与酸的饱满口感。   “你知道多巴胺这个东西吗?”陈念忽然问。   “没听过。”   “多巴胺是一种神经传导物质,用来帮助细胞传送脉冲的化学物质。这种脑内分泌主要负责大脑的□□,传递兴奋和开心的信息,也与上瘾有关。所以有理论说爱情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就只是化学物质分泌而已。”   “科学家每天都有新发现,常常互相矛盾,所以我表示怀疑。而且,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陈念饮尽杯中酒,将酒杯摆到一边的玻璃小桌上。她侧过身更靠近江哲,手拨弄着他的头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以前那个红头发,还挺酷的。”   “年纪轻的时候搞叛逆。这种打扮你喜欢?”她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脸上,他的呼吸也跟着有些热。   “你什么打扮我都喜欢。”她清亮的眼睛在昏暗里望向他,语气是认真的。   “你是已经喝高了?”江哲的掌心摩挲着她的后腰,“我明白记得你刚认识我那会儿,可是十分不待见我的。”   “谁让你表现得一副完全不懂行的样子?还让我去修电脑。哦,还嘲笑我相亲,说我是嫁不出去。结果自己还不是去相亲,哈哈。”   “我们还是不要提往事了。”   “对了,你还害我把脑门给撞了,好大一个包。”   “我们想些愉快的事儿!比如一起去看星星,一起看电影什么的,不都挺好的么?”   “看星星那次也摔了一跤。”   “……”江哲忍不住给自己倒了杯酒,灌了下去。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不管过去怎么样,我们还是在一起了,这很好。”   “我知道。虽然有很多的没想到,但现在这样很好。”江哲低眉,唇碰了碰她的鼻尖。陈念却仰头,将其化成一个吻。   他们都喝了酒,有着相似的味道,甘醇、浓烈。陈念脑袋一片空白,她很高兴,与他纠缠在一起她很高兴。江哲自恃定力极佳,可对方是陈念,是他摆在心尖上,想得到想得都快发疯的人,她就是给点火星子他都能着,何况这会儿两人体内都是酒精,而她又有意点火?   他抱着陈念坐起身,彼此并未分开,反而贴得更紧密。陈念的呼吸很乱,身体像是在燃烧,她有些晕,这感觉有些危险,她却并不恐惧。相反,她很喜欢这感觉。因为面对着的人,是江哲。   “我现在,有许多的多巴胺。”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眸子像深潭,黑暗的、深邃的,将他吸进去。   “你确定吗,陈念?”他强忍着最后问了一句。   她的双颊浮上一层绯红,但隐匿在夜里。他只能听见她的回答:“我绝不后悔。”   她话音落地,燃起了这场无边无尽的大火。他抱起她走进卧房,褪去彼此的层层防备。整个过程陈念晕眩且清醒,疼痛又欢愉。   他让她尖叫,让她情动,让她无法思考。她在黑暗里搂住他,感受他的皮肤他的线条,还有他的深情。空气潮湿又温热,她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当他最终释放,她张着唇跟着被夺去了呼吸。他让她的心脏停跳。   她想过这一天,但所有的想象都不及这一刻的现实。她极度疲累又极度满足。   他抱着她洗了澡,用浴巾将她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被窝里。床头灯此刻亮起来,她注视着天花板,等待着激情退却。片刻,他从浴室出来,被子的另一边被掀开,他躺到她边上。   “不睡吗?”他抚着她的脸颊,温柔地。   她侧身,对上他的视线,抬起手去拥抱他:“我有点疼。”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第一次,但还是有点没忍住。”   “腿上的伤口也疼。”   “我错了。”   陈念对准他下巴,咬了一口:“我头很晕,你说我会不会明早起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忘了?”   “……你敢?”江哲捏住她的鼻子,“我不介意在来一次让你记得牢一点。”   陈念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睡觉!”   极度疲累,陈念很快就沉沉睡去。江哲抱着她,如获至宝。在感情的最初,他确实动心,但也没料到会用情至深。她总给他惊喜,更重要的是,她如此真诚,没有半分扭捏作态,不耍欲拒还迎的手段。   她对他说过,他让人安心,可其实她也一样。她极其独立,忠于内心,却也给他百分之百的信任。   如今在他们面前有诸多的难关,他愿为她挡风遮雨。他知道,除非她决意离开他,没有外力能将他们分开。   次日,江哲遵循着自己的生物钟早早起床。陈念睡相不比他好多少,晚上睡的时候两人还是面对面好好的,这会儿她已经半只脚悬在床外头了。江哲小心翼翼把她挪到床中间来,这才下床。   洗漱喝水,下楼跑步,上楼洗澡。一个半小时后,江哲开始准备早点。走到卧房看了一眼,发现陈念已经醒了。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半眯着眼,头发翘着。江哲走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起来吧,我在弄早饭。”   陈念哭丧着脸,摇了摇头,复又倒了回去。江哲把她拉起来:“醒了赖在床上不好,今天天气特别好,吃完早餐我们去露台晒太阳。”   陈念拼命摇头,睡眼朦胧地看着他:“我疼!”   “……”江哲深觉这是陈念的借口,但这个借口他没法子反驳。谁让他禁不起诱惑折腾了人家?   江哲无奈道:“行行行,你躺着,但你得先去刷个牙。我把早饭给你端进来成不,姑奶奶?”   陈念先摆出一脸不情愿,最后才勉强点头,张开手:“你抱我去。”   江哲挑起眉头一时半会儿都没放下来,丫头怎么一夜之间这么会撒娇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最关键的是,他好像被差使着内心还很喜悦?!竟然有种老婆终于是个会撒娇的女人了的欣慰感?!以及她在他心里已经是老婆了?!   抱着陈念去洗手间这一路,江哲也确实想得有点多。   当然陈念的脑瓜里也有许多想法,只不过江哲不属于首要问题。两个人感情发展稳健,现在睡也睡了,该迈过去的坎儿也算迈过去了,目前也没什么需要思考的了。现在她记挂的一是父亲的事,二就还是路通,想想就愁云惨淡。   陈念洗漱完,江哲把她抱回床上。陈念突然蹙起眉头:“怎么有股焦味?”   “靠!我特么煎着鸡蛋呢!”江哲撂下话就着急火燎的冲出去了。   陈念摇头,看来要江哲成为一名煮夫,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的。   出了焦鸡蛋事件,等江哲端着早饭进来时,陈念已经又快睡过去了。江哲把她叫醒,往她背后垫了靠枕,摆好小餐桌,把早饭放了上去。   三明治配牛奶,再加上水果,卖相不怎样,但都齐全了。他一脸自豪地坐在床沿,宣布可以开饭。陈念说:“等一等。”   在男人还一脸疑惑的时候,她凑上去,快速的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低头拿起三明治啃了起来。见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又淡然地补充了一句:“早餐奖励。”   啊啊,他老婆真是越来越上道了! ☆、第三十七章   37   吃完早饭,江哲兴高采烈地去上班了。陈念怕去路通又碰上那个所谓的弟弟,这天打定了主意不出门,在床上一觉接一觉地睡。   徐路宇本来约好和陈念在公司开会,临中午接到她电话,要他去附近一小区。他问原因,她的回答竟然是:懒得出门。徐路宇隐隐闻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提着电脑找到公寓,按门铃后许久才有人应门。开门的人正是陈念,她带着黑框眼镜,长衫一直垂到小腿,她无精打采地冲他打了声招呼,便转身往里走。   “你新买的房子?”   “不是。”   “你不是不爱租房子的吗?”   “不是租的,江哲的。”   徐路宇惊诧得合不拢下巴,追上语气平淡得陈念:“不是,你们两个同居了?!”   陈念淡淡扫了他一眼:“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你告诉苏桐没?她能比我淡定?现在婚前同居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你,陈念!头一回你就这么陷进去了,不怕吃亏?不怕被人骗了?”   “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吃什么亏?”   “哎哟,没想到啊,你在这事儿上这么想得开。佩服!不愧是我偶像!”   “能别贫了么?”陈念无力地望向他,“能说正事吗?”   “行行,我主要是想和你说下这段时间运行下来的一些问题,你看看团队的修正方案。”   和徐路宇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陈念倒不觉得累,不牵扯人际关系的事,她解决起来分外轻松。   “对了,昨天前台和我说那个号称你亲弟弟的人缠上你了?是骗子吧?上次你信息一泄露,世嘉路那儿好多神经病。”   “……这个可能是真的。”   “what?!”徐路宇的下巴再度合不上,“不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陈念将头发往后一捋,拿着杯子起身,“咖啡你要么?”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两个人到厨房,陈念给咖啡机加上水,按下按键。   “没想到他一建筑公司老板还挺有生活品质。”   “咖啡机我买的,他不爱喝。”   “当我没说。”徐路宇靠着料理台,问她,“世嘉路那事情,你什么打算?”   “我要把景宇收回来。”   “这可有难度。”   “难在谢家吧。可景榕的猫腻太多,谢家也保不住他。”   “其实直接用后门进景宇系统不就好了?简单直接,又能永久地解决问题。”   “我对景宇的情感比你深一些。我不想毁掉它。景宇在现在的景榕手里迟早会完蛋,我想趁这个机会把景宇拿回来。”   “你有这个资金?”   陈念给徐路宇倒上刚煮好的咖啡,唇角的笑若有似无:“你既然了解我的水平,又怎么能怀疑我赚钱的能力?”   徐路宇鄙夷地看向她:“你这么有钱,你男人知道吗?”   陈念给了他一个不可置否的表情:“我现在就是需要你推荐给我一个靠谱的人来操作这件事情。”   “这我还真有人选,我做了一切能做的背景调查,保证靠谱。”   “联系信息告诉我,我得再调查一遍,以防万一。”   “需要的,景宇现在已经不是艘小船了,何况他什么手段都敢用,你吞起来得格外小心。”   结束了谈话,陈念把徐路宇送到门口,男人正弯腰换鞋,陈念问:“你觉得世嘉路的事,是他做的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   陈念摇头:“算了,或许是我想太多。”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别再想旁的东西。不管他是不是具体做的那个人,总也脱不了干系。像你说的,他这样对待自己的左膀右臂,过河拆桥,想要再做大,是不可能的了。你早点把景宇收回来是好事。”   徐路宇离开后,陈念就到阳光房的躺椅上休息。昨夜的残酒估摸着江哲都给收拾了,干净地没留下半点痕迹。和徐路宇的谈话让她多少有点情绪低落,陈念捧着咖啡杯,蜷起身子,嗯,还是有点疼。   她想起江哲来,他的轮廓他的样子,他染上情|欲的时候性|感得要命的嗓音,她不自觉烧红了脸。其实不光徐路宇惊讶,她自己认真想起来也该惊讶,说起来认识江哲并不久,在一起也不过五个月,她却是给到了他自己所能给予的最高信任。   陈念过去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同一个人紧密相连。她将自己作为一个独立个体保护得很好,以为要容纳另一个人几乎是登天一般困难的事,可江哲就这么横冲直撞进来了,她为他甚至放弃了抵抗。   这是一件危险的事,谁都知道,最亲的人伤你最深。偏偏这是人与人之间关系最具魅力之处,越危险的越甜蜜,越情深的越暗藏玄机。陈念起初是害怕的,本能让她规避风险,可风险实则避无可避。不去追求就永远不会输,相对也永远没有赢的可能。欲享受果实,必须承担风险。她不怕风险,她堵江哲不会让她输得一败涂地。   大江各位同仁今日都察觉了老板心情大好这件事,先是早上进门见人就热情打招呼,再是开部门会议表现得十分和颜悦色连工期延误这么大的事儿老板也只是嘱咐了几句类似要抓紧啊这样不轻不重的话,最后是工程部传出来去老板办公室拿资料的时候见老板一个人盯着手机傻笑。综合以上情况,老板春风得意的好消息在全公司上下疯传,同仁们普大喜奔,纷纷祈祷老板的热恋期可以长一点,最好直接长到明年春节,这样大家的红包都可以厚厚的。   在这片欢乐祥和的气氛里,唯一不欢乐的恐怕只有小乔。作为仰慕老板的小粉丝,看到老板获得爱情,心情可谓复杂万分。她今天进老板办公室也看到老板拿着手机咧嘴笑,这笑容她可从没见过,不像是平日里严肃霸气的老板,倒有点孩子气。让小乔少女心澎湃,又随即碎了一地。他高兴是好事,但他高兴不是因为她,实在有点虐。   江哲之所以笑成那样,是因为收到陈念的短消息,短短四个字:“早点回家。”不要看这四个字平平无奇,套到陈念身上那可格外讨人欢喜。她这样一个每天一大半时间都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这么惦记着他,能不让他更归心似箭?收到短信他就在椅子上坐不住,一看手表竟然才三点。桌子上堆着一叠文件,他要这么走了实在有点不负责任,于是深呼吸让自己沉下心来批文件。   不过心这东西哪是想管就管得住的,他看半页文件陈念的脸就插播进来,他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合上文件他决定不在办公室浪费时间,拿起西装要走,没想到工程部主管跑来和他谈项目的事情,他只能重新坐下。什么叫坐如针垫,他盯着工程部主管一开一闭仿佛永不停歇的那张嘴,真狠不得抄起手边的纸巾塞进去。继续绷住自己,和主管讲了下一步的做法,主管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了办公室。   着急火燎赶回家,进门就喊陈念,结果没人应声。他找了一圈,在阳光房见到她。她缩在那儿睡得正香。   他走到躺椅边上,半蹲着吻她的额头,说:“小念,我回来了。”   陈念睁开一只眼,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想我了给我发短信?”   她坐起来,声音困倦:“我等你回来烧饭。”   “……”江哲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难道他在她心里,就是个烧饭的?!   他清了清嗓子说:“晚饭的难度太大,我们叫外卖。”   陈念对此也没有意见,只有有饭吃她没太大所谓:“不要辣的。”   “嗯,好。”江哲笑道,转身出去找出川菜馆外卖单来。   半小时后,陈念对着满目的红油,两眼冒火。   “江哲,你让不让我吃饭了?”   “小念,人生要勇于尝试,不就是辣椒吗?对吧!吃点辣椒,祛湿,对身体好。”江哲笑得人畜无害,夹了一筷子带着辣油的鱼片放到她碗里。   陈念筷子一放:“我不吃。”   “不吃啊。”江哲拖长了音,“那我也不吃,我不吃我饿了,我就吃你。”   “你再说一遍?”   陈念语气威胁,江哲气定神闲:“我现在就吃了你,你信吗?”   “吃就吃,你不吃我我还吃了你呢。”   陈念觉得,在辣和江哲之间,她宁愿选择后者。后者表示,幸福实在来得太突然。   结果饭没吃成,倒先运动了一场。江哲碍于她没恢复,很是收敛,可陈念还是觉得有些虚脱。   如果这是一场仗,那么江哲是凯旋归来,陈念就是被人抬着回来。她表示作为伤员,要吃比萨饼,江哲就全然忘记女人把他当厨娘和助理的问题,心满意足地去订披萨饼。   要是陈爸没打电话来,这一天就该这样美好地落幕了。 ☆、第三十八章   38   手机铃音作响,陈念心里便是一悬,隐隐猜到是老陈来的电话。她马虎地裹上薄毯下床去拿丢在书房的手机。   她单手支着书桌,腿有点软,强打起精神接了电话:“爸。”   “我今天见过那个小男生了。”   老陈说到此处就停下,陈念心想后头必然是不会有好消息的了。   “爸,你说吧。”   “男生跟她姓,姓梁。他和我说了很多,但我和他说得很清楚,你是不会去美国的。”   “所以……都是真的?”   那头的老陈一阵沉默,似乎在思忖该如何措辞。沉默在父女间流淌了足有半分钟,那端传来三个字“对不起”。   “爸爸,你从没有对我不起。”陈念握着手机的手轻微颤抖,“离开家的人是她。”   “小念,听我的话,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不管他来找你说什么,都不要听。你没有义务承受这些。”   “我不会去,不想去,不愿意去。但是,怎么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那人是我妈妈啊。在这之前,我还能幻想,想她虽然抛下我,但也可能是个善良的人,她或许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陈念抬头,不停地眨眼想要摆脱那股子不断涌上来的酸涩,“我现在连借口都没办法替她找了啊……”   “是我的错,也许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以前的事。你这么多年从来不提,我以为你长大了,也不再想了。”   “对不起,爸,我要静一会。”陈念匆匆说完便挂了电话。她将手机按到桌上,双手撑着书桌,佝偻着身子,艰难地站着。   忽然,一双手从背后将她环住,坚实、有温度。他没说话,只是这样拥着她,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平缓、稳定。她不晓得他听到了多少,她亦不知道他是否捕捉了她的脆弱,她此刻全不在乎,她只在乎这具温暖的拥抱着她的身体。   他们良久都没有交谈,他抱着她直到她情绪平复,她转过身,仰望着他,她睫毛上湿气未干,煽动着他的心。他复又将她紧搂如怀,手抚着她的背:“痛都是会过去的。”   陈念头埋在他胸前,她闭上眼,她现在确实很痛。应该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疼痛。没有妈妈,这件她总装作没关系、不在意的事情实则是一道深入骨髓的伤口。在她强大的自我催眠下,这伤口表面上好像不存在,内里早已因暗不见光而化了脓,一旦揭开,惨不忍睹。   “我一点都不痛,这根本不算什么。”她这样回答他。   “承认也没什么。一点不影响你形象,人本来就是感情动物。”   “披萨饼来了么?”   “刚点外卖没几分钟。人只是是外卖,不是超人。”   “我很饿。”   江哲把手臂凑到她眼前,拍了拍,豪迈道:“吃吧!”   陈念斜了他一眼,唇角不自觉弯起。   吃了东西洗完澡,两人就钻被窝了。陈念脑子很乱,江哲从背后抱着她,她担心打扰他的睡意忍着不翻身。一直到后半夜,陈念实在睡不着,独自起床。   她很少失眠。累了就该清空脑袋睡。人的潜意识异常强大,即使你平时感觉不到,但许多想不明白的事,睡一觉潜意识就会帮助你解决问题。只是这一次不一样,潜意识可能也觉得迷茫了吧。   江哲夜半翻身,半梦半醒,探手去搂陈念,她那半边床是空的。他第一反应是她不会又掉下床去了吧?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瞬间就清醒了,噌地从床上弹起来凑过去看地上,幸好,也是空的。他着实松了口气,她上次为敲到脑袋威胁要和他绝交的事他还记忆犹新。   屋子里转了一圈,她在阳光房。单薄的一件长衫,修长的双腿交叠,没开灯,他只见到她的轮廓以及一边矮桌上隐约摆着的一杯酒。他迈步,坐到另一张躺椅上,他初觉她的另一种美,有一点忧郁,但依旧纯粹。   她眺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天出神,并没注意到他在。他也不打扰她,就这么在夜幕下凝视她的侧颜。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陈念游离在外的思绪回归身体,她探手摸索摆在手边的酒杯。   扭头见一壮汉坐在不远处,吓得洒了手里的葡萄酒。她定神,开口:“你干嘛不出声。”   “不想打扰你。”   “没打扰我,倒是吓我个半死。”她抿了口葡萄酒,“怎么醒了?”   “没你睡不安稳。”   “你现在说起这些哄人的话越来越驾轻就熟了。”   “谢谢夸奖。”江哲倒不介意和她这么你来我往地贫下去,只是他还是担心她,“一个人喝闷酒不好。”   “并不闷。”她拿起酒瓶,倾斜瓶身,丝滑的酒体顺势滚落下来,冲进杯子里绕着杯壁翻了个滚,在夜里这声音好听极了。   “你知不知道安徒生写过一个童话故事,叫母亲的故事。”   “我只知道卖女孩的小火柴。”   “……好吧。”陈念单手支着头,“忘了你那个卖女孩的火柴,我们今天说这个母亲。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大概五年级吧,在学校图书馆看到的。故事说有这么一个贫穷的母亲,死神夺走了她唯一的孩子,她一路追到天边去追死神要回自己的孩子。她忍受暴风雪、献出自己的眼睛、把黑头发给看门的老太婆等等,总之牺牲了很多东西,就是为了从死神手里要回自己的孩子。她做了那么多,但最后见到死神后你猜她怎么做?”   “照常理是把孩子要回来,然后来个大团圆结局。不过你这么问,应该就不是了。”   “死神问她,你的孩子有可能受难,也有可能幸福,那么你是选择把孩子抱回去,还是让我带到一个你所不知道的地方去呢?”   “所以她选择了后者?”   “嗯。”陈念点头,“我那个时候看不明白这个故事,后来还去看文章的赏析。他们说是因为这个母亲贫穷,觉得孩子回到身边也不能摆脱贫穷的命运,一辈子过得痛苦,不如去那个未知的地方。当然,解析说的是作者想要暗示劳苦人民没办法摆脱平穷的悲哀现实。”   “那么多含义难怪我语文成绩不好。”   “我也理解不了那么多,但有一点我忘不了,那就是这个母亲为了救这个小孩愿意做一切的事情。不只这个故事,所有故事里的母亲都这样,都伟大。现在看起来这种过份的自我牺牲值得商榷,小时候的我确深信母亲都是这样的。我就想,我的妈妈一定也想是安徒生童话里的妈妈一样,是为了我好,才离开我。总之,一定有一个理由。”   “她或许真的有?”   陈念挑起半边唇,仰头把杯中酒全数灌下,放下酒杯侧身面对着江哲:“我见到你妈妈的时候,我既害怕,又有点新奇。我害怕她不喜欢我,通常我没这种担心,我不需要别人的肯定,我知道我的优缺,可我特别希望得到她的肯定。她太像我脑海里的那个妈妈,笑起来很好看,说话亲和,会和我拉家常。”   她说到此处,稍稍停顿,江哲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她颔首,翻过手心同他十指相扣。   “她第一次带我去逛街,很自然地挽着我的手。她拉着我看衣服的时候我其实在看橱窗里我们的样子,比我想象中的妈妈更好。她让我知道,原来有一个妈妈,差不多是这样的感觉。我很感激伯母,很庆幸能遇到你们,真的。你们让我觉得没有妈妈一点都不遗憾。我有个爱我的父亲,又有了你们,对我来说足够了,完美了。”陈念轻笑,“可怎么说的呢,老天爷从来都不喜欢完美的东西。完美是不平衡的。”   江哲捏了捏她的手:“老天爷也不会不给你生路,直面问题,咬着牙,再高的山头都能翻过去。”   “你倒是看出来我想逃避了啊……我也并不是个多勇敢的人,不是一直爸爸眼里或者别人以为的乖乖女。江哲,你要知道脑子好使的人发起傻来,会更疯狂。”   陈念松开他的手,走出房间,不消片刻手里拿着他的烟和打火机回来。   “你要做什么?”她说疯狂现在又拿着打火机,他不由提高警觉。   陈念定是有些喝高了,站着揉他的头顶:“别怕,我不会烧了你。你家也不会因为点火星子而没有氧气。”语罢,她从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擦开打火机,火苗照着她的唇忽明忽暗,她熟练地点上烟关上打火机,接着一缕烟从她口中吹出,整个过程极其流畅。   “陈念,你……”   陈念将烟夹在指间,香烟顶端那一点红格外妖冶,让江哲觉得极不真实。   “是不是不可置信?”陈念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坦然,“我很早就学会了。除了社交技能这点太复杂,任何东西,我只要看过很快就能学会,不会忘记。那时候真的只是猎奇,年级里有个古怪的学霸,他就是靠这个来提神,后来我们都去试,有时候还真有用。后来他突然休学了,结果传开来,是肺出了问题。他抽得太凶了,把肺整个弄坏了。我就也不再碰这个东西了,其实抽烟只是一个逃避的方式,一个给自己的借口。有他的例子,我才和你说,吸烟会的肺癌,不是随便说说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烟拿来!”江哲从她手中抢过那支燃了一半的烟,抽了一口,“陈念,我不信。”   “我应该去开个大灯,好好欣赏你现在的表情。”陈念手搭在他肩上,随意道:“这事儿我爸不知道,苏桐不知道,徐路宇他们也不知道。是我的秘密,颠覆性的秘密。”   江哲叼着烟半仰着头看站着的她,从唇齿间丢出一句:“我现在特想吻你。”   陈念低眉:“那你在等什么呢?”   江哲起身,一手将烟捻灭在矮桌上,一手托住她的后劲将她带向自己,低头将她吻住。苦涩的烟味在彼此唇间传递,像陈念说的,她什么都记得住,什么都学得快,接吻亦然。她学会了他或温柔或粗暴的手法,融会贯通反过来运用在他的身上。此时,她便是热情似火,一双细嫩的手在他的颈后、腰背游走,唇齿更是毫不想让,挑战着他的理智。   他分开彼此,两个人都带着喘,近在咫尺地对视,他开口:“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次日,陈念到午后才醒来。她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入睡的,昨夜的记忆有些破碎,她只晓得自己在阳光房喝多了,江哲也在,他们聊天他们接吻。具体细节,她有些模糊,但也不执著弄明白。   她洗漱完匆匆拿了餐桌上的面包就直奔路通,到公司问前台要前几天来蹲点的男生的电话。果不其然前台翻前几天的电话,翻到男生来的第一天留下的电话。陈念播过去,许久那端都没有人接听。她于是留了一条英文短信:约个时间,我要和你谈一谈。落款是陈念的拼音。   陈念驱车回公寓,还在路上,男生的回电就来了。   “是姐姐吗?”   “我是陈念,但我不是你姐姐。如果你有空,半小时后咖啡馆见,地址我发给你,离路通不远。”   “好的,我一定到!”   挂了电话,陈年就把咖啡馆地址发过去,接着驱车前往。   她在咖啡馆等了二十分钟,喝了半杯美式,脑袋里的思路越发清晰。同时想起来江哲昨夜里和她说的话:“直面问题,咬着牙,再高的山头都能翻过去。”真是话糙理不糙。   “姐姐,很高兴你愿意见我。”男生出现在她眼前,陈念抬头,吐了一个字:“坐。”   服务员适时上来,递上饮料单,问:“先生,请问您要喝什么?”   “,please.”   陈念趁着这个间隙打量了下他,格子衬衫、休闲裤配一双板鞋,头发用了发胶也吹成了个挺酷的造型,很符合年纪也很美式。只不过陈念觉得关于这个人的事情,同她并无太大关联。   服务员拿着饮料单走后,陈念直切主题:“我今天约你来就说一件事。我不会去美国做配型。” ☆、第三十九章   39   陈念话出口,迎来的是一阵沉默。少年低着头,良久不说话。   “我了解过,美国器官捐献有一套严密的体系,主治医生肯定有和你提过吧?optn(器官获取与移植网络)。她如果需要器官移植,就会进入等待移植器官名单,移植小组会对她的健康情况等进行评估和排名。第一,你这么大老远跑过来说明她没紧急到那个程度。第二,我相信在美国器官不是我想捐就能捐的。”   “我不为自己找借口,她生我而不养我,于我算不亲人,甚至我对她有怨气。我没这么伟大做十几个小时飞机去美国以德报怨。她也别为自己找借口在这个当口说需要我。我想说的就这些,麻烦你以后别再来找我。”   虽然是宣布单方面结束谈话,陈念并没有着急起身,一般这种情况,对方不可能没有话说。   陈念等了约莫一分钟,就在她打算起身去买单的时候,对面少年抬起了头:“陈先生和你的话我都听懂了。我来中国前,想到了每一种的情况。你们的反应,我可以接受。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去看一看妈妈,不是说要你做手术,只是去看一看。她现在很虚弱,需要人陪她渡过这一个关。”   “我之前忘了问,你怎么称呼?”   “joseph,josephliang。”   “好,joseph,你的父亲是不是也在你很早的时候离开了你。”   “是的,我的父亲有酗酒的问题,我和妈妈搬出去住。我们很久年没有见。”   “那你对他什么感觉?”   “姐姐,我明白你想要说什么。我理解你的不开心,我明白,真的明白。我真的没有办法,妈妈住院,家里没有别的亲戚了。我很害怕,所以当妈妈告诉我来找你,我马上就visa来了。”joseph努力想要解释,“我可以说英语吗?”   陈念点头,他便开始用纯正的美式英语同她继续表达自己的观点:“可能是我一上来表达的问题,是我太慌了。妈妈和我并不强求姐姐到美国做捐献,尤其是我。我来找你,是因为现在的状况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特别是心理上的。”   “你和我开玩笑吗?”陈念沉着脸用英文问她,“捐肾和从心理上支持你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你连这中间的差别都没有办法分辨吗?”   “最近发生太多事,妈妈突然病倒,学校也是,一团乱。对不起,我真的……”   陈念揉着太阳穴:“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在我公司门口蹲点那么多天也没让你理清思路吗?这借口也太荒谬了吧。”   “那姐姐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吗?我等了那么多天,换来的是你让警卫把我赶出去,现在我解释了来意,你还是这样充满敌意。我不希望你现在就接受我,可我们是有血缘的,就算是陌生人遇到困难,你也该表现出一些关心不是吗?”   面对他的振振有词,陈念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对我来说,你们甚至不如陌生人。”   陈念扭头对不远处的服务生说:“麻烦你,买单。”   少年没说话,而是看向窗外,他绷着脸,胸口起伏得厉害,似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陈念没精力再同他理论,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块摆到桌子上,起身离开。   这个弟弟确实将陈念搞糊涂了,他来是为了肾还是为了所谓寻亲,她听不明白。她不愿意再费神,二十多年来这个妈妈不曾需要过她,又何来病中思念。   她再耗费时间和joseph扯道理也没半点用处,他们隔阂不是一两场谈话可以消弭。何况,她无心修补。   回到江哲公寓,陈念就又到阳光房去躺着了。矮桌上还留着昨天扔下的半包烟。她抽出一根送进唇间,昨夜那一口的味道她清楚记得,麻木的气体顺着呼吸道进入肺里,久违的熟悉。擦开打火机,小火苗在她眼前燃烧,陈念盯着它足有一分钟,最终没将烟凑过去。合上打火机,取下香烟,她一并将这两个东西扔回桌上。   没什么好烦躁,没什么好逃避。成长赐予她的礼物或许就是学会少抱怨,少过度消极,很多暂时的情绪回头看来根本算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在当下咬着牙挺过去。   “外面的天可真好。”陈念喃喃自语。   手机铃声大作,陈念起身去接,是徐路宇上次推荐来的人,陈念调查过他,确实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他打电话来是想和陈念说一下这整件事操作的难度、需要动用的资金以及风险评估。陈念认真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对方说资金数据的时候她脑子里楞了一下,她对这个庞大的数字有概念,只是对于拥有这个数字依旧没有真实感。或许就是这种不真实感让景榕这样迷醉吧。   “计划挺好的,你的佣金不会少。合同先发我,我看一眼。”   没心思写代码,陈念突发奇想,觉得可以烧个饭。其实她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会喜欢烹饪,她很讨厌等待食物熟的那个过程,也很讨厌去切肉类的东西,尤其是鱼,还要开膛破肚处理里面的东西,实在是想起来就打冷颤的过程。   老陈煮的饭菜极难吃,年纪小的时候,家里还请不起阿姨。老陈总会早起去菜市场买菜,大多是素菜,肉也有,但鱼虾不常见。理由很简单,素菜最好烧,炒一炒放点盐,实在不行水里汆一下浇点酱油,总难吃不到哪里去。肉嘛,可以摆汤里煮,实在不行切一块猪排肉两面煎,撒点盐和胡椒,也能凑活。鱼虾这类东西可就复杂了,得去腥,得活杀。这虾呀、螺丝呀、蛤蜊之类的你买回来还活生生的,下锅就没了命,老陈受不了这个。一般吃鱼,都是外头买现成的,因为贵,所以难得吃上。后来隔壁邻居大概是看不下去他们俩这可怜模样,主动提出来帮他们烧个一两顿。这恩情老陈现在都记得,常拿出来同张阿姨讲。   张阿姨特别能干,老陈第一次瞅见她就像瞅见了救世主。她烧晚饭打扫完屋子,老陈送她走的时候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谢谢谢谢不停地谢。张阿姨后来说还真遇不上这样热情的主人,热情得都有些猫腻了。要不是看老陈长相斯文又是大学老师,真不敢再上家门。   家里有了张阿姨,住外头那会儿黎女王又叫厨子把公寓里的三餐都包了,毕业创业那会儿景榕和徐路宇都会烧,她要么蹭饭要么就回家吃,后来自己搬出来也请了阿姨。总之搜索记忆好像迄今为止没正经做过一顿饭,顶多煮个泡面,或是帮老陈、张阿姨等各色人等打打下手。她觉得煮饭这个技能点完全可以省下来用在别的地方,比如赚钱,有钱了要吃什么都吃得到。不得不说,她这个人缺乏生活情趣。   现在这个没情趣不想懂柴米油盐的人想烧饭,实在是破天荒的一桩事。只是陈念想到江哲要回家看到自己煮了饭,那表情一定很有意思。这么想着,顿时就更加来了精神。立马拿了笔记本上网找菜谱,打开冰箱门研究起来。   根据现有食材,她很快确定了一荤一素的两菜一汤加饭。她本来以为煮饭是最容易的,所以打算从煮饭下手,淘米,把饭放进去,放多少水她就先犯了难。在网上搜了下,人家说是水过米一个手指指甲,陈念还找了把尺量了量指甲宽度,然后再把水倒进去。满意地盖上电饭煲盖子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会用电饭煲,这不科学!难道不是应该按一个煮字就完了吗?为什么上面有这么多选择按钮?陈念歪着头,把电饭煲拿起来,去查品牌型号,回头又去电脑上查这个型号的说明书。但是没人把说明书发在网上,她无奈只能又用了点非常手段搞到说明书的电子版,扫了一眼豁然开朗,愉快地设定好了电饭煲。   荤菜很简单,冰箱里有牛排,她就按照网上说的,往锅里倒上橄榄油,油开始冒烟了,就放牛排。鉴于网上没有说到会溅油星子这一点,陈念光洁的小臂和脸上都中了招,嗷嗷地往后退,慌乱中翻牛排的时间晚了,总之她能确定成品是熟的。至于几分,嗯……如果有超过十分的话……   有了之前的经验,炒青菜就难不倒她了,她一手把篮子里的青菜倒下去一手拿着锅盖,一开始噼噼啪啪她就盖上盖子。于是菜在一片祥和中炒完了。最后,番茄蛋汤。网上说要把番茄现在油里煸一下,陈念照做了,只是过程极短,因为怕再被油溅到,番茄刚放没多久她就把水哗啦啦倒了下去。   这一顿好煮之后,陈念总算是理解为什么菜谱看着那么简单,还有人能烧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来。因为真的要严格按照菜谱做,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把所有成果好好地摆了个盘,虽然并没有好看多少,但陈念觉得,还是非常让人垂涎欲滴的。   陈念从没这么盼过江哲回来,脖子伸得老长,一点点声响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于是乎,当江哲打开自家大门,便见陈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来,一脸眉飞色舞在他眼前刹住车,声音甜地能滴出蜜来:“哈尼,你回来啦。”   江哲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丧失言语功能。哈尼是什么?他穿越到了平行世界吗?这个一口一个哈尼拽着他往屋里走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是!陈!念! ☆、第四十章   40   如果惊吓程度可以分等级,那么陈念喊哈尼的时候,江哲是受到高度惊吓,而在看到桌上明显是新手做的两菜一汤的时候,惊吓程度已经顶穿上线直接破表,简直魂不附体,内心状态可用一长串会被电台“哔”掉的形容词来表现。   陈念在一边欣赏江哲瞬息万变、无比复杂的面部表情,觉着那些黏得自己牙都要掉了的几声honey美白喊,油星子也没白溅。生活情趣这四个字,她在这一刻心领神会。   “这你烧的?”江哲不得不再次确认。   陈念点了点头,忍着笑:“人生头一遭。不管好吃难吃,你可都得清盘的。”   “必须,必须。”江哲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脸,“靠,还真不是做梦。”   “你这是打太轻了,用吃奶的力气给自己来一巴掌,说不准就醒了。”   “……不用了,你这口头攻击力已经证明一切。”   “行了,去洗手换衣服,再讲下去该凉了。”   餐桌两边,陈念和江哲面对面坐着。她始终挂着微笑,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这笑容江哲觉得实在是非常阴险。江哲就没吃过一顿如此让他百感交集的饭。   十指不摘阳春水不食人间烟火的陈念陈大股东愿意亲自为他下厨,且是人生首次,江哲内心必须是愉悦、感动、自豪的。然而,现实总是跟在这个然而后头。陈念这么聪明的脑瓜,在下厨这件事情上,似乎比他还没有天分。牛排朝上那一面浇着尝起来难以形容好似胡椒和咳嗽药水混合的酱汁,翻过来那一面已经焦得连酱汁都盖不住了。青菜看上去倒是碧绿,一副诱人的样子,塞到嘴里才知道那是一种赌博,要么没味道,要么咸死你。至于汤,那就更是清汤寡水。唯一在正常水平之内的,就只有米饭了。   陈念肯定也是知道这些的,所以才会在牛排上浇酱汁,把汤盛在漂亮的小碗里,把青菜摆地和艺术品似的。更关键是,她吃饭时候象征性地扒拉了两口,就只吃米饭,接着不停把菜往他碗里送。   他面上挂着笑,心里无比想要开口求她,还是做回那个面瘫冰山爱说冷面滑稽嘲讽人起来刀刀毙命且时不时蹦一些专业词汇的陈念吧!烧菜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阿姨来就好了,外卖就好了,实在不行,我来就好了啊!   陈念两手相交支着下巴,见江哲不怎么动筷子了,问:“是不好吃吧?”   江哲抬眼:“哈尼,那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你今天的这顿饭菜让我感动涕零,我永生难忘,会想起这一刻,但我……不想重复这一刻。”   “说人话。”   “人话是煮饭这种事情如果非得有人做的话还是我来吧。”   陈念人往后一靠,意味深长地“哈”了一声,道,“你不号称自己一条好汉,屈尊叫好汉你烧饭你没意见?”   “为了我们的身体健康,我自愿屈尊。”   “嗯,态度很好,值得表扬!等会儿洗碗,我先撤了。”陈念撇下话,就起身潇洒地走开了,留江哲和惨不忍睹的剩菜们。   江哲不禁仰头,如果要让兄弟们知道当年一敌百、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他现在沦落到此等煮夫,必要笑掉大牙。关键更在于,他还是心甘情愿的。哎,现在就只能遥想当年了。   收拾完桌子,洗碗结束,江哲擦了擦手。陈念此刻在露台上站着,外头的风应该很大,她的头发吹得很是凌乱。   陈念停到滑门移动的声响,随即就被江哲从背后抱住。他将下巴搁在她发顶,问:“今天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总不可能是因为太无聊了才去烧饭吧?我觉得你受的刺激不小。”   “你好像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嘛。”   “我说得不对?”   陈念将手摆到栏杆上,看着手背上热油留下的一点点痕迹,她说:“我今天见我弟弟了,他叫joseph。”   “嗯。”   “他说他来中国不是一定要我去捐肾,他说他太无助才想到要找我这个亲人。他说话前后矛盾,语无伦次,没有一点逻辑。他还质问我,说我们有血缘,我怎么能一点都不关心他。”   “小兔崽子,我要在就直接收拾他了,资本主义国家出来的什么逻辑?能不能说点人话。”   陈念打了下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这和主义没关系,你别扣高帽子。其实吧,我回来之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和他的对话,他真的像是无头苍蝇,慌得要命。回想起来,他眼神打飘,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有点抖,老抓头发,鼻子上老出汗。他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所以你就同情心泛滥了?”   “不能不说没有动恻隐之心。他除了和我说捐肾这个背后的逻辑和三观我无法沟通,说到底对于我,他并没有犯什么错。”   “别告诉我你要去美国捐肾。”江哲扣着陈念的肩膀把她转过来,死死盯着她,“这绝对不行。”   “你想哪儿去了。我不会的。”陈念看他紧张的样子,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他胡渣冒得可真快呀,早上还刮过呢,她想。   “不会就好。”   “不过我上次怎么记得你和我说,我的决定你都会支持的呢?”陈念的手指点在他下巴窝,眯起眼来。   “我那是不想给你太大压力,而且信息量一下这么大,我也没来得及处理。别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这几天也想了很多。陈念,虽然身体是你的,你说了算,但想到别人用这样的方式伤害你我受不了。我不接受道德绑架,更不希望你这样。”他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亲吻她的额头,“自私一些讲,我也不愿意你去冒这个险。路途那么远,你不怕,我都会怕。”   “怪不得有人说,感情会让人变软弱。”陈念停顿,“我们都变得软弱了。”   “这不是软弱。敢给予另一个人完全的信任,这是最大的勇气。你少听少看些有的没的。别太考虑因为所以,想着这个人情那个想法。你足够好,足够强大。”   “你确定不是只有在你眼里我才是这样?”   “不觉得你好的那就是不识货!和不识货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江哲抓住她覆在他胸口的手,揉着她的手背,不禁蹙起眉头。   “这些一点点的什么东西?”   “做牛排的时候油溅到的。”陈念平静地解释。   江哲低头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清浅的吻:“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好。”   “嗯,我知道。你也好的,所以洗衣烧饭这些事情,以后都交给你了。”陈念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呐。”   “……”   次日,joseph清早就给陈念发了一条短信。陈念起床后才看见,上面说,他决定回美国了,现在就在机场。这次来他自己并没有想清楚到底要的是什么,和陈念谈完后他想了很久。觉得来中国是一个错误。他是妈妈带大的,所以她病倒,对他是很大的打击。他忽略了陈念和妈妈之间很难弥补的问题,这样冒冒失失地来,还要陈念帮这么大一个忙,是很不合理。可是他依旧希望,陈念能够接受他这个弟弟,去看妈妈一眼。他真的需要人支持。   发短信的时间是早上七点,陈念看到时是十点,飞机很有可能已经起飞。陈念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他一条短信:你来得不受欢迎,但也不全是一个错误。   起码她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知道现实中自己的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破了多年来的幻想。事事都有两面性,再坏的经历也都有宝贵的地方。   陈念看完短信,拿座机和老陈打电话说了这个事情,并且约好周末和江哲一起回去看他。然后,陈念又给江妈妈打了电话,主动约她出来吃饭。   江妈妈正觉得无聊,陈念这通电话打进来简直让她如获至宝。   “小念啊,前几天朋友刚给我推荐了家餐厅,我可想去了。我们去我们去。”   “嗯。”   “还有个电影,迪士尼动画片你知道吗?他们都和我说特别好看,我们去吧。”   “嗯。”   “还有还有,前几个礼拜我去做了套旗袍,这几天我去拿嘞,不要太好看哦。我带你去也做一套。”   “……旗袍没什么场合可以穿……”   “你要去参加旗袍爬梯(party)不就用得上了嘛!再不行么自己在家里穿穿,很显身材的。”   陈念握着听筒,想象着自己在家里穿着旗袍到处晃的场景,说不出的违和感……不过她相反对也没用,江妈妈的热情无限完全不给她插话的余地。   她游神的时候给江哲发了条短信:伯母说要给我去做条旗袍……   江哲回:做好脱点,或者,结实点。   陈念:…… ☆、第四十一章   41   最近陈念很痛苦,江哲晚上折腾她不算,老清老早还要拖着她去运动。她赖床不肯起,他就把她直接扛去洗手间,挤好牙膏,牙刷直接塞她嘴里帮她刷,还做那种香得要人命的西式煎饼浇上枫糖,挤上奶油,满满一盘摆在她眼门前晃,真是要人命。   总而言之,为了让她运动起来,他是无所不用其极。她跑不动,他就牵着她跑,实在迈不动步子,也坚持要她走不能立马坐下来。跑完上楼,陈念每次都直接躺倒在地上,江哲就抱着她去浴室。   陈念坚信,这样不出一个月,她就要“精尽人亡”了。她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斗勇不行,她可以斗志。   对策一,装肚子痛,在床上打滚,用虚弱的声音说话,缺点是这种借口用完一次很长时间都不能使用,不过总算逃过一个早上。   对策二,晚上各种找江哲聊人生理想诗词歌赋,聊到他没性|趣,聊到他想睡觉,但不让他睡,拉着他硬聊,到三四点才放他去睡觉,这样他第二天就起不来了。可惜这个对策失败了,第二天起不来的只有陈念,江哲的生物钟简直像个老年人,到店就醒,结果倒霉催的只有陈念。   对策三,在江哲睡着之后冲回山阴路的公寓睡觉,他进不了门,打扰不了她。她确实睡了个好觉,但因为突然消失让江哲找了很久,醒来之后打电话过去被骂了一通。自此以后他睡觉一定会把她牢牢箍在怀里,断了她逃跑之后路。当然鉴于睡相问题,陈念偶尔还是能够逃脱的。   对策四,早上他把她从被窝撩出来,她睁眼就先找他嘴在哪儿,直接啃。练就一身半梦不醒也能诱惑人的本事,把他一起拽上床。此方法经多次试验,成败率对半开。   综上所述,陈念为了逃脱跑步也是殚精竭虑。经过不懈的努力,陈念最终成功使跑步平率控制在一周三次。   在这个时间段内,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商城项目取得显著成绩,越来越多个体商家入驻平台,甚至在短时间成就了百万富翁的例子,路通借此作为典型案例在各渠道宣传,传播效应显现,平台流量急剧上升。另一边,陈念和收购顾问签订了合同,现在筹备和调查都进行得差不多了,就只差一个契机。不过对陈念来说最重要的是,苏桐要结婚了。   苏桐和黎效文这段破镜重圆的虐恋,陈念是陪着苏桐一路走过来的,看她修成正果,难免感慨。她虽然不爱出席婚礼,不轻易被誓词感动,还是答应了当苏桐的伴娘。担起这个担子才知道伴娘的活不好干,不仅要管流程,要照顾新娘,还要帮忙管礼金。婚庆公司和他们说流程和指责的时候,陈念就想甩手不干,只是还没说出口,苏桐就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我知道,但是不可以”的眼神。   江哲也不想陈念去当这个伴娘,因为他不是伴郎……当然也因为,陈念接了伴娘这个活之后,隔三差五就要去苏桐那里,帮着选婚纱啊,要挑花啊。陈念每次回来都一副头疼得要死的样子,但是苏桐一叫她,她照旧去。这叫什么?!重友轻色!一个礼拜后江哲受不了了,直接冲到苏桐家把陈念提了回来,苏桐这才有所收敛。   对于陈念来说,江哲不走这一遭倒还好,走了这一遭苏桐那儿才叫没完没了。陈念之前只和苏桐提过有江哲这么个人,她在和人谈恋爱。苏桐没少打探,每次和她打电话就问,陈念都是用还没定下来呢之类的话敷衍她。结果他不止自己主动暴露,还扔下话说:“陈念是你好朋友,但是我女朋友,你不能总让我孤枕难眠。”这一下简直就是给苏桐扔了个深水炸弹级别的八卦。怕陈念不方便接电话,陈念出门之后的五分钟连着接到苏桐十多条大段大段的短信,满满全是问句。   “你和他那个了?陈念你第一次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告诉我?是不是朋友?快说他身高体重三维多少?家境工作性格怎样?交往多久了住在一起多久了?要不要我帮你审核审核?”等等等等。   上了江哲的车,陈念盯着这满屏的问号,揉自己的额角。   “怎么了?”   “苏桐问你呢。”   “你没和她提过我?”江哲挑眉,语气里泄露出一丝不满。   “提过,就是没有很系统地介绍过。你突然出现,给她的刺激太大了。”   “怪我咯?”   陈念低头打字,没太理会江哲的话。直到她把消息发出去,才注意到男人的表情有点僵硬。   “不会因为我没系统地介绍你你就生气了吧?”   “没生气。”   陈念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下:“我只是觉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没必要公告天下。”   “我知道。”   “所以……没问题了?”   “她提起我,你怎么回的?说我坏话没?”   “说了。说你管我管得特别严。”   “我管得住你?你这样说显得我多小气?这回我真要生气了。”   “我觉得你上门把我领回家这件事情已经充分地表达了你的小气,这和我的文字没关系。”   “呵呵。陈小姐,我现在开车放你一马,到家找你算账。”   “别别,最近够累的了,咱俩就别算来算去的了。”陈念见碰上红灯,待江哲把车停稳了,她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摆到男人眼前:“这才是我回的。”   “他很可靠,我爱他。”   江哲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我爱他”这三个字,时间刹那静止,这三个字在他脑海和血液里快速流转。   这表白来的毫无征兆,却又如此自然。她总有这样的魔力,把平凡的话说得动人,把情话送到你心坎里,不给你反应的时间,就这样陷入她坦率的柔情。   满满一屏幕的问题,她用这七个字来回答,很陈念。   江哲此刻满心的激动,想要拥抱她,想要说些什么,比如,我爱你?可比起她这七个字,他这马后炮一般的“我爱你”实在太普通。   喇叭声四起,打乱江哲的思绪,他匆忙地起步,车滑行出去。陈念已收回手,她手机不时震一下,估计是和苏桐发短消息。   回公寓这二十分钟,他一直在寻思该怎么回复这一句“我爱他”。他显然是爱她的,这毫无疑问,在这陪伴里,她完全融入他的生活和生命,他甚至不愿意去设想如果以后没有她,日子会变成什么样。他想知道,自己如何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不让她以为这只是对她的表达的敷衍。   坐在一边的陈念表面上很平静,内心却是惊涛骇浪。她刚主动和他表白来着,她还从来没和除了爸爸以外的男人说过我爱你来着。这是很严肃的一句话,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甚至比身体的结合更重要的一句话,可他怎么什么话都没有呢?难道他还没有到“爱她”的地步?他是在想怎么说才会比较不让她伤心吗?她知道感情里两个不可能总是步调一致,江哲在最初走在她前头,现在换她了吗?   这没有对话的二十分钟,两个人都想了很多。回到公寓,陈念已经说服自己,这没关系,她就多爱他一点没什么的。因而男人进屋去,陈念只是自己去洗手换居家服。   衣服刚脱了一半,身上只穿着内衣,江哲就冲进来了,陈念退了两步,赶紧抓起长衫套上去。见他眼神灼灼,手里拿着个小方盒子。   “虽然我们坦诚相见过,很多次,但我还是不太赞成你在我换衣服的时候进来。”陈念开口。   江哲全然没在听她说话,走到她跟前,打开盒子,里头有一只翡翠镯子。陈念对这些东西没有研究,但那纯粹的翠色叫人眼前一亮,外行也看得出品相极佳。   “我爸年轻的时候追我妈,天天堵在我妈下班的路上。两个人成了之后,我爸给了我妈这个奶奶留下来的镯子,当作定情信物。我妈前两年就把镯子给了我,说要我遇上想娶回家的姑娘,就把这镯子送给她。我本来是想过段时间你生日,当生日礼物送你的。可我觉得现在送更好。”   陈念看看镯子,又看了看男人的脸:“什么?”   江哲拉起她的手,取出镯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套到她左手手腕上,她的骨架很小,镯子顺利地套了进去,他说:“我说这么长一串,意思是我爱你,有这么难理解?”   “啊。”陈念松了一口气,“呵呵,因你说是送给想娶的姑娘的,我差点以为你在求婚。还好还好。”   “你不想嫁给我吗?”江哲眉头一挑。   好了,问题又来了,陈念真想打自己的嘴,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给自己惹麻烦了吧。   “是这样,我不是不满意你哈。就是,结婚这件事情,我还完全、完全的没有打算。不是你的问题,是结婚的问题。你知道,整个,很复杂。”   “你别告诉我你坚持不婚主义。”   “不是,别扯到主义这么严肃的问题上。我没这个准备。”陈念手指在他胸口花圈,努力岔开话题,“你看我们谈话的重点不是在你爱我,我爱你嘛。两情相悦,多好,怎么就扯开了。”   她语气里满满的为难,表情讨好,江哲想想还是暂且放过她。他也没想过要催婚,感觉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现在确实还没到那一步,只不过是陈念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刺激了他而已。   她说得挺对,现在的重点是他们彼此相爱。   “那你再说一遍。”江哲捉住她在自己胸前作祟的手,搂着她的腰说。   陈念清了清嗓子,面上浮上一层红,她这不就是害羞才拿手机给他看的嘛。她咬着唇,半晌才嗫嚅出一句话来。   “什么?听不清。”   陈念抬头,一双黑眼珠子盯着他,深吸一口气,高声说:“我爱你!满意了?”   江哲唇角上扬:“不满意。”   “不满意你笑什么笑!”陈念扯住他的脸皮。   江哲抱紧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我就想多听几句。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特别诱人。”   “我才不说。到时候你又有正当理由拉我去‘运动’,别想。”   “这都被你发现了。那我说,我爱你,我爱你,那你想不想‘运动’一下?”   “并没有想。”陈念冷哼。   “你最近总去苏桐那儿不回家,空闺寂寞啊陈念。好不容易把你捉回来,就这么放你去睡觉你觉得说得过去吗?你对我就这么狠心?嗯?”   江哲一边和她瞎扯,手上也没闲着,隔着衣服就解了她的背扣。好吧好吧,陈念妥协,其实两情相悦这种事情,也是值得庆祝的。他这水平,有心撩|拨她,她分分钟败下阵来,不如放弃反抗。   再说,嗯,她也有点想他了。 ☆、第四十二章   42   “万众期待的网络游戏无双天下上线仅三周,引差评无数。服务器卡顿、战斗系统不流畅、升级系统设置不合理,问题频发。缘何景宇的大投资、大制作竟成大灾难?”   徐路宇拿着科技报给陈念逐字逐句地念,陈念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最终落定在他那一脸的幸灾乐祸。   “消息不是你放的么。用得着这么开心?”   徐路宇闻言放下报纸:“我可没干这事儿,我以为是你找的人。原来这是民意。”   “景宇发布会什么手笔?没人撑着这文章见不了报。”   “在理。但不是你我,会是谁?”   “景榕这一路走来看不惯他的何止一两个人,不过是小打小闹,我们先静观其变,要还有后续,说不定就是我们的机会。”   “如果成功的话……想起来真是有点小兴奋。”许路宇手指点着自己下巴。   陈念没接话,事情没成功前,她倒没那么着急兴奋。准确地说,她最近的心情是百感交集。如果可以,陈念是希望很多事物很多关系都维持不变的。比如爸爸的年纪、比如她和几个好友的关系,又比如她和江哲现在的状态。   这是人之常情,希望所有美好永远美好,陈念也不能免俗。只是盛极必衰是避无可避的规律,好比她和景榕走到了事业高处接着就走向分崩离析。江哲和她的热恋步步走向顶点,或早或晚他们要走下坡的路,再大的火都有燃尽的时候。   对于和景榕走向陌路,陈念一早就有准备。在徐路宇离开的时候,她就看透,当自己走进景宇而绝大多数人都不认得她是谁的时候,她就准备好了离开。对于自己和江哲……陈念并没有准备好。   “陈学妹,我发现你谈恋爱之后经常走神。”徐路宇在她眼前摇晃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陈念穿过他的指缝注意到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她确实神游天外了那么一两分钟。   “你错觉。”她面无表情地否认,没半点心虚。   “是错觉还是事实你心里清楚。晚上我们teambuilding,你赏光来露个脸?”   “不去。”   “江总不是去出差了嘛,我们现在也没紧急的项目,你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公司建立建立信誉。平时我就不强求你了,这次是核心团队聚餐,你不参加说不过去。”   “所以是没得选?”   “没得选。”   “……那我这样去行吗?”   徐路宇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回答:“不行。”   “……不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   “你难道露面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你的底子我是清楚的,收拾收拾还是有女神潜质的。你想想,在这个圈子,像你这样技术水平的姑娘有多少?凤毛菱角、屈指可数,要是还有漂亮的外表和超高的品味,我们公司想不红都难。说实话,从宣传的角度,你比起景榕来说,肯定更受媒体和业内人事欢迎。”   “你又扯远了。”   “知道,但你总不能连想的机会都不给我。”徐路宇睨了她一眼,“你还真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晚上你自己去。”   “你还闹脾气了,走,现在就送你回家换衣服。”徐路宇说时迟那时快,拖着陈念就往外走。   晚七点,徐路宇领着陈念到达晚餐地点。自助日料店,两个长桌,刚来了一半的人。一起做商城项目的十几个人基本都认识陈念,只是她过往每次出现都是带着黑框眼镜、头发散乱一副萎靡的样子,今天被徐路宇催着换了隐形眼镜,又糊了底妆卷了发,粗呢短夹克配及膝裙显得人分外精神,又有两三分妩媚。   项目经理同徐路宇差不多年纪,见徐路宇给陈念拉椅子,不禁道:“徐总,可没听说您叫女朋友啊。原来是金屋藏娇。”   陈念唇角一抽,她还第一次被人比成阿娇,果然是人靠衣装。只是她隐形人当惯了,突然要做众人焦点,她立马就浑身僵硬,只差四肢抽搐。   “王经理,你这话说出来轻则是罚酒,重则可是地位都不保。”陈念此时已经坐下,徐路宇敲了敲她手边的桌子,道:“人还没到,我先和你们非正式介绍,这是我们公司cto,也是创始人之一的,陈念,陈总。”   话音一落,场面上就炸开了锅。好几个见过陈念的同事说:“不是,陈总我们见过好几回了。她不是,这……个样的吗?”他们纷纷比划着大框眼镜儿和宽松的衣服,一脸难以接受事实的样子。   徐路宇频频摇头:“要说你们这些干技术的娶不到媳妇儿,至于戴个隐形眼镜儿化个妆就认不出人来了?活该你们单身!”   一边的助理小杨咳了一声:“徐总,你也单身。”   徐路宇倒也不气,笑露八颗牙,十分欢唱地勾住助理小杨:“小杨,你是不是嫌奖金太多了?没关系,你说,我们是扣百分之十,还是百分之三十?”   “徐总,你是黄金单身汉,值钱!”   这厢已经热闹开了,完成工作的同仁也陆陆续续进来,一派祥和的气氛。大家你来我往地聊天,徐路宇更是走来走去和大家打成一片,只有陈念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顾自吃饭。她这不近人情的样子让想要过来打招呼的同事也纷纷持观望态度,陈念觉得这不赖,清静。也庆幸她右手边的位置是空的,一来她不用怕尴尬的沉默,二来也是觉得聚餐时候坐在她旁边肯定是种煎熬。   陈念吃得忘我,放下筷子时,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她抬眼想要找徐路宇,结果发现右手边不知何时已坐下一个人。那人似乎正打量着她,因而她看见他是,两人四目相接。   “你好。”对方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向她打招呼。   “你,你好。”陈念频频点头,回应生硬。   “不好意思我打量你了。我只是对你太好奇。”男人侧坐着,双指点在额角,虚支着脑袋。“啊?”   “我是周耀燃,耀燃科技。”   陈念两只眼睛顿时瞪了老大:“周耀燃?!”   在这行,周耀燃的名字绝对可以如雷贯耳形容。他年少就已出名,上天才班,十八岁本科毕业去留洋,在美国就创立过科技公司,回国发展,就以一款聊天软件一举成名,迅速在纽约上市。许多赴美上市的企业最后因为各种水土不服最终退出,但他的公司上市多年,股价一路看涨。耀燃科技已经不单单是一家公司,一个产品。周耀燃不止技术上过硬,他看产品看市场的眼光也异常毒辣,但凡耀燃科技收购的公司,没有一个不在后期创造出更卓越的表现。   陈念轻视很多人,但她仰视周耀燃。这尊大神此时此刻竟然活生生坐在她跟前,陈念简直接受无能。周耀燃朝她伸出手相同她握手,可她张着嘴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只能看着他的手干眨眼。   “我的手没不干净吧?”周耀燃翻过手看了两眼。   陈念一股脑儿地摇头,他得手又白又干净,手指修长,是一双会弹钢琴也会写代码的手。   “今晚是路宇找我来的。”周耀燃看出她紧张,便解释道,“他说要介绍公司的顶梁柱给我认识。可我来了,他已经醉得七荤八素了。”   陈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不其然徐路宇已经勾着人技术小哥,一边拍着人家胸脯一边说胡话。陈念咬唇,难怪徐路宇今天非要她去换衣服,敢情不是为了什么同事什么宣传,是为了周耀燃。   “我是陈念,很荣幸,嗯,能见到您。”陈念此刻理清了思绪,自我介绍道。   “陈小姐,久仰。你在景宇那会儿,我就注意到你了,可是景总把你藏得太好,一直无缘见面。”周耀燃薄唇挑起半边,说话间总有半真半假的恍惚感。   陈念不擅长与人寒暄周旋,她从来只会开门见山:“周总,您对路通感兴趣?”   她一双眸子盯着他的眼睛,问题同这目光一样,直接、直白、毫不拐弯,周耀燃顿时也就明白景榕和徐路宇都把她当作镇山之宝掖着藏着的原因了。她是行业顶尖,她可以是基石,可以是一面旗帜,但她不是一个管理者,起码不会是一个好的管理者。   愣头青他见过许多,这样一个一流的女愣头青他倒是难得一见,周耀燃唇角又扬起三分,组成了一个开怀的笑容:“陈小姐,我能叫你陈念吗?”   “啊?啊……”   “陈念,我今天来是交朋友,不是谈生意。路宇和我很聊得来,我比你们虽多很多经验,公司体量也大很多,但不代表所有年轻公司我都要吞进肚子里去吧。再说,年级上我并没长你们多少,还是够资格做个朋友的。”   超级大神突然说要和她做朋友,陈念实在有点想打自己一耳光来确认一下是不是在做梦。不过要是事实,那在大神面前做这种事岂不是糗大了?于是她脑子灵光一现,道:“你是怎么解决cc平台网络带宽的问题的?”   陈念想这个问题很久了,一直没有答案,如果眼前这个人答得出来,那必然证明这确确实实是周耀燃,而她也没有在做梦。   “你这可是在问我商业机密。”周耀燃眨眼。   “额……”陈念窘然,她简直……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好!”   周耀燃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陈念惊呼:“对啊!我竟然没想到!”   看周耀燃复又支着脑袋,噙着笑看她的样子,陈念收起表情:“你一定经常欣赏别人这样的表情。”   “这就是聪明人的乐趣。”   陈念从没意识到自己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甚至在同样技术出生的徐路宇面前,她都从未那么健谈。直到服务员来提醒店铺要打烊,陈念才惊觉所有人都已经离场,偌大的店里只剩下周耀燃和她两个人。周耀燃始终饶有兴味地同她搭话,坐姿也一直懒洋洋的。   “不好意思,都这么晚了。”陈念起身,一脸抱歉,她聊得欢唱,脸竟有些微红。   “哪里的话,要不是有人提醒,我可不愿意中断这场对话。”周耀燃跟着她起身,他个子很高,不似许多技术人员,他的背挺得很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开了车来。”陈念摆手,她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今天真的太高兴了。”   “你喝酒了吗?能开车回去?”   “我没喝。”   “那我送你上车。”   周耀燃话已至此,陈念没再推辞。   两人并肩走到停车场,周耀燃替她打开车门,陈念坐进驾驶座。周耀燃道:“有机会再聊。”   陈念点头,同他说了再见。陈念车开出去,还忍不住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从前一直认为像他这样级别的人,应该特别难相处,没想到这么和蔼可亲。今天还真的不算白来。   想到此处,不禁想着回去一定要给江哲发条短信,表达自己见到“偶像”的兴奋之情,不然她这般快乐没人分享,实在是要憋得慌。   陈念车后,周耀燃看着她一个甩尾极速出库,不由惊喜,还真是遇上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姑娘。 ☆、第四十三章   43   回到公寓,陈念给江哲发了条短信。内容简单,我今天见到偶像了。   短信没发出去几分钟,手机便震了起来,陈念边喝水边接起了电话。   “还没睡?”陈念问。   “刚回到酒店,应酬难免。”   “喝多了?”   “一点,脑子还很清醒。”江哲顿了顿,问,“和我说说,你还有偶像?我一直以为你偶像是计算机之父之类早就埋到土里的人物。”   “我敬佩的人物确实有很多已故的,但成就不分年纪。你也用耀燃开发的聊天软件吧?周耀燃,我今天见到他了。”   “你听上去很兴奋。”   “对啊!我一直很佩服他,他的算法和代码水平很了不得。”   “我要没记错,周耀燃是个男的吧,长得也还不错吧,他多大?”   “和你同年。”   “所以我该有威胁感吗?”   “为什么有威胁感?”   “一长得不错年龄适中的富翁和你同一行业,有共同语言惺惺相惜不说,你还对他怀有仰慕之情。哪里没有威胁感?”   “这么说来——”陈念故意拖长了音,“好像还真是。”   “陈——念——”江哲的音拖得比她更长,透着浓浓的威胁。   “不开玩笑,没威胁。我纯粹从技术角度欣赏。”   “你最好是。”   “什么时候回来?”   “我尽量周一就回。”   “提前把航班号告诉我,我叫阿姨准备饭菜。”   两个人没说肉麻话,平静地挂了电话,但有了这通电话这天才算过得圆满,可以安心睡觉。   次日,陈念睡到自然醒。吃晚饭看完新闻,查看手机消息,最新那条来自徐路宇。   点开,他一个短问句加眨眼的表情符号:昨天有没有一点小兴奋?   陈念简简单单地回:谢谢你。   这风平浪静的三个字让徐路宇不淡定了,他非常痛恨昨晚那帮同事太早把自己灌醉了,不然铁定要欣赏一下常年冰山或一脸不屑的陈念两眼冒桃心的表情。他看到短信立马一通电话追过去,陈念接起来他就问:“我辛苦安排这么一出,你就三个字完事儿了?”   “不然还要怎么样?”   “谈一下感受啊!周耀燃这么个大佬,不是也只值谢谢你三个字吧?”   “我昨天很高兴。周耀燃确实很厉害。”   “其实吧,你不觉得周耀燃会是你的灵魂伴侣吗?他喜欢的东西和你很像,各种像。”   “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江哲,让他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你就这么报答我,以后有好事我可再也不惦记你了。”   不似徐路宇想得这般复杂,陈念并不觉得自己和周耀然会有深入的接触。行业上一定会有交集,不过陈念很少出面。最想问他的问题,最想知道的事情,昨晚她都问了,也都知道了,要真没机会再见,也不算太遗憾。   当然,这只是陈念的单方面想法,在人际关系上,她的处理方法通常比较简单直接。好比当她注意到小乔对江哲的情愫的时候,她没犹豫就自己出面了。   午饭时间,她约了小乔在楼下碰面。小乔不知道她的来意,法式餐厅环境静谧,陈念又订了包间,小乔坐下后很是局促。陈念让小乔点单,她摆了摆手,说:“还是陈总您来吧。”   陈念直接点了配好的套餐,服务生走出包房,小乔开口:“那个,陈总,您找我是什么事?”   “我就是想和你确认一下,你对于江哲,是不是有超出工作范围内的情感?”   小乔担忧的表情瞬间僵住,陈念见她的反应,知道自己没猜错。   “陈总,您别误会。我,我对江总没别的想法。”   “我和你说这个不是想为难你。”陈念诚恳道:“我手机里存了他的照片吧?我无意间瞟到过一次。你看他的眼神,看我们两个在一起的眼神,零零碎碎拼起来,我就基本了解了。今天我一是想和你确认,二来,我也是要一个解决方法。”   “陈总,您难道要我离职?”   “远不至于。我不担心江哲和你会发生什么,不是冒犯,而是我了解他,对他有信心。我担心的是你。你要不采取行动,一直仰望一个人却得不到,是很痛苦的,对你不好。你要采取行动,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理,相信我,如果我出手,对你也不好。”陈念面无表情,像分析报表一样为小乔分析现在的形式,“我找你是希望在事态进一步发展之前,解决这个问题。目前而言,最好的方法,一是你切断自己这一份感情,二是换个工作,我可以帮你很轻松找到一份福利待遇都超过大江的工作。”   小乔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在陈念说话的时候低头,良久后抬起:“您这样说,未免太不尊重我了。我知道您比我有能力,但喜欢江总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有这个权利,您不能仗着自己有关系有能力就这样践踏我的感情。”   陈念见小乔眼眶里打转的泪珠,默然。陈念抿唇,她从来没谈过恋爱,自然从来没遇见过情感隐患。小乔看上去不像个能来事儿的,但陈念觉得所有火苗都应该被扑灭在萌芽状态,对大家都好。只是看现在对方的反应,她这样的方法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   “我没有践踏你感情的意思。你误解了。”陈念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否定句。   “我在工作上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我是不会离职的!”小乔昂着头,语气坚定。   陈念揉了揉眉心:“你要这样不嫌难受,我也没办法。不过,倒也还有一个办法,你能继续工作,也能继续面对江哲。要不你等会儿上楼直接和他表白,他要是拒绝你了,你也可以安心工作了。”   “……陈总你……”小乔看着陈念,一脸的不可思议。   小乔的眼泪越积越多,陈念为自己的冒然举动后悔。她想这么呢?和人谈话从来都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她当时只是简单的觉得这种事情江哲出面会搞得尴尬,她自己说明白就行,结果现在的场面,真是不能更尴尬了。   服务生把主菜端上来,陈念对面的座位已空。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陈念扣了扣自己的脑袋,说真的,她连小乔都搞不定,徐路宇还要把她推到台前去,简直就是疯了。   晚上江哲回来,陈念有点忐忑他会不会知道自己中午干了件特别蠢的事儿,结果他半个字没提,陈念不由松了口气。   洗完澡,他搂着她在房里看悬疑片,正看到紧张的地方,他突然开口:“我助理中午吃完饭回来眼睛就一直肿着,下午我还看她偷偷抹眼泪。”   陈念身子一僵:“这片子可真吓人。”   江哲轻笑:“我可觉得没你吓人。”   “你想问什么?”陈念偏过身子,看向他。   江哲依旧盯着屏幕:“不问什么。小乔和我说,你找她谈了。她觉得你那个像我直接表白的提议不错,她就来找我袒露心声了。”   “……”   “鼓励别的女人和我表白,真不知道我女朋友是对我特别信任呢,还是她缺根筋。”   江哲噙着笑摇头,陈念捏住他的脸颊:“怎么?有人喜欢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是得意,不过得意的是,陈小念这块石头竟然这么在意我,以至于人家单恋都直接出马赶尽杀绝。这态度,我喜欢。”   他的眼里有晃动的光,陈念被闪得慌:“你就贫!以后洁身自好,不然冒出什么妖孽来,我收拾不了,你得自己收拾!”   江哲摆正她别过去的脑袋,亲她的唇:“放心,我从身到心都是你的。别人想都别想。”   陈念笑着横了他一眼:“还真把自己当块宝。你从身到心我都不乐意要。”   男人闻言挑眉:“小念,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话的?”他抱着她,唇流连于她耳后细颈那些最敏感的地方,手则顺着她的锁骨向下探索,“做人要诚实,嗯?”   陈念将手搭在他肩上,阖上眼,感受接踵而至的刺激:“嗯……我勉强可以要你,不过看你表现。”   “那你绝对不会失望。你这些本事,不都是我教的吗?”   江哲用行动证明,他和陈念绝对还属于热恋期,而且陈念主动捍卫对他所有权这种行为,他非常支持。只是江哲在这一刻没想到的是,陈念捍卫对他的所有权易,他要捍卫对陈念的所有权则没那么容易了。   陈念也没想到,周耀燃主动找上了她。说找那是客气,周耀燃直接入侵了她的手机,给她留了串摩尔斯电码图,邀陈念赴一场午宴。   对着这串电码,陈念终于释然,周耀燃这样的天才果然就该有这么点不正常。不就吃个饭,搞得这么复杂,果然是病的不轻。   到约定那天,陈念早期换了衣服。驱车到地址所示的门牌号附近,陈念找了泊车位,下车去找对应的门牌号,偏偏没有。20和24号两栋楼紧挨着,22号却没了踪影。   陈念重新拿出手机,复又研究起这副他发来的画,这才发现原来这里面不仅包含着地址信息,竟然还有指引图。   所以,他现在是在试探她的解题能力?陈念一边这么猜测着,一边按照指引图从20号楼进门,走道四楼穿过一条走道,坐电梯来到地下。   随着电梯门的开启,门外立着的周耀燃的轮廓逐渐完整,他也看到了她。俊逸的五官染上一丝活力,他笑道:“欢迎。” ☆、第四十四章   44   白衬衫搭西裤,上好的面料,这身极其简单,也极其考验穿着之人的身材,显然周耀燃经得起考验,甚至直接拉着他去拍平面广告都可以。   周耀燃领着陈念往里走,于陈念,这地方实在不像餐厅,虽然零散地布置着餐桌、富有设计感的椅子和沙发,还有华丽的吧台,但随处可见的是摆在桌上的电脑,写着各种代码的黑板占了整整一面墙壁。   陈念研究得太入神,以至于周耀然已在前头停下了脚步,她来不及刹车直接踩了男人的鞋跟。陈念心里飘过一句江哲唱骂的脏话,收回脚不敢看对方,她觉得这种错误有辱自己的智商。   周耀然亦全然当这个插曲从未发生,为她拉开椅子,道:“请坐。”   陈念此刻才抬头,眼前是一张两人桌,桌上已经摆着菜了,但是是陈念特别讨厌的看着很健康的色拉,说色拉那都是好听的,在陈念眼里就是一坨草。不过大神请吃草,怎么也不能甩脸子,于是顺遂坐下。   “没问题想问?”周耀燃在她对面坐下,打开餐巾摆到膝上。   “你说,我就听。”陈念答。   周耀燃轻挑唇角,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念于是只得铺好餐巾,内心万般不情愿地拿起叉子吃草。   “色拉比较健康。”   “……”   “主要是想和你介绍这个地方,你看这摆设也该猜到,平时来的都是玩电脑的人。你会喜欢这里,还有这里的人。”   周耀燃这番话无异于邀请,这邀请不仅不唐突,甚至于陈念来说,很动人。他懂得他们这样的人大多有些怪,有些离群索居,有些格格不入。他告诉她,这里有许多同他们一样的人。   “谢谢你。”   “不用,你符合资格也能帮助提高整体水平,我又喜欢人多,何乐不为。”   “这里一般什么时候有人?”   “这里一直有人。我清场了,不想你第一次来被吓到。”   陈念默然,如果要真是许多人,她不至于被吓到,倒真是会不太自在。然而话说回来,就大神和她两个人在这么一个地下室里面对面坐着,她也不是很自在。   色拉实在索然无味,周耀燃却十分有趣,当然,这不是只他很会讲玩笑话。于陈念,新技术新科技新算法,这些类似的东西充满趣味。以此评估,周耀燃的有趣程度就快要破表了。同他聊天,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极度不安定,他的头脑永远都在飞速思考,新想法一个接着一个。他拥有一座大脑宫殿,不同门类的各种记忆和讯息都被归进特定的地方良好保存,供他随时取用。   有人说,大脑和肌肉一样可以通过训练增加它的效率,提高记忆力和敏锐度。可你见到周耀燃,就知道有些人的头脑生而不同,他是基因学的宠儿,你只能羡慕,却学不来。   “我很少这么说,但陈念,你的编码能力,别说这座城市,再画大点的圈,也难出其右。”   “你就比我厉害很多。”   “当然,不包括我。”   周耀燃说这话的样子一点都不骄傲,更像理所当然到不值一提。   “所以,我不太懂景榕的逻辑,藏了你这块法宝多年,但公司刚一上市就把你抛出来。这又不是抛弃糟糠之妻,那叫不道德,这是抛弃自己的基石,是自杀行为。对于这点我很困惑,你有解答吗?”   “我也希望我有答案。”   “在同一批公司里,景宇是最打眼的。前两年我就接触过景榕。那时候我确实很看好他,有想法、敢拼但也不盲目急躁。技术上你在把控,景榕掌控公司,景宇的未来很光明。现在的技术总监经验确实很丰富,但利水这家公司,太老派,早就在走下坡路。景宇最新出的产品,利水痕迹太严重。”   “轻产品重资金,景榕那一套关于年轻人梦想的说辞太引人入胜,导致我们都相信他是个想认真做产品的人。”   “谢家,资本。”周耀燃豁然开朗,“你有答案。”   “我也是很久才想通他的用意。景宇不再有梦想了,只是圈钱手段,到点了就该套现了。”   “你想接盘。”   周耀燃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他这样的洞悉,让陈念有点怯。至今为止,在任何一段人际关系里,陈念虽常不自在,但心里多少都有一个底。然而周耀燃这个人,她估不出他。比起景榕,周耀燃绝对会是个更狠的角色,虽然他脸上标着“无害”二字,陈念相信,他要翻脸,绝对能让人见血封喉。   陈念没接他的话,两个人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从地下室出来,外头已是夕阳斜照,陈念才意识到和这个男人竟聊了那么久。她自己开车,周耀燃依旧送她到停车的地方,替她打开车门。她走,他只说:“希望你能常来。”然而他那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让陈念很不安稳,总觉得这场谈话并没有就此结束。   之后发生的事情,证明陈念的直觉并没有错。   只是陈念在当下并没有时间猜测太多,苏桐婚礼将至,她和周耀燃聊天这几个小时里已经错过了苏桐十二通电话。陈念回拨过去,一接通,苏桐就劈头盖脸抱怨开:“你晚上要陪男人不算,现在连白天都拒接我电话了吗?小念,你是不是我最爱的人?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不从事特殊职业。”陈念调低蓝牙耳机的音量,“我是陪男朋友,不是随便哪个男人。”   “这不是重点。我搬出来了,你来陪我住几天?”   “为什么搬出来?”   “不是都说婚礼前新郎新娘不要见面比较好嘛。”   “说实话。”   “好吧,主要因为我真的很累了,但住在一起你懂的,很难拒绝的嘛。”   “……那我来陪你住两天。”   “哈哈,陈念,你不会也受不了你家那位了吧?也是,你们现在还是热恋期,对你的体力一定是很大的考验呐。不过也是好事,精力旺盛总比有心无力好太多。看来你的“性”福还是很有保证的。”   “你说话前后矛盾你知道吗?”   “无所谓。不过你男人这种我占你几天时间就冲上门来的人,你告诉他要来和我住的时候,千万记得,拿照相机拍下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精彩个大头鬼!陈念和江哲提起这件事,男人起先一口否决,她坚持,接着他就转眼珠子,想了个无比不要脸的解决方法:提前把量给足了。陈念竟然还答应了。   结局是她托着自己像是被禽兽撞过的腰拉着行李出现在苏桐家门口,她想自己可能昨天和周耀燃说话费了太多脑细胞,以至于晚上答应的时候是无脑状态。   陈念这一住就是一个星期,说是陪苏桐,其实两个人都是养精蓄锐。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才发现原来感情真的占用很多精力和时间,而住在一起久了,两个人在潜移默化里对彼此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譬如江哲总爱在早上六点半把她叫醒,每次他叫她的时候她都万分痛苦不想起床,而住到苏桐这儿来,没人叫她,她却总在相同的时间自己醒过来。又譬如江哲下厨总爱加点辣,叫外卖也偶会点一个辣菜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陈念跟他这么吃着吃着,竟然觉得苏桐做的清淡无辣菜式有点不对胃口了。还有晚上睡觉,每晚刚睡时都是在他怀里,夜里头两人都胡乱翻来覆去的,可最后总还能再找到对方,现在她半夜里浅眠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他,潜意识里一阵惊吓两晚就这么把自己吓醒了。这些改变实在太可怕,陈念觉得这都不像她了。   她把这些疑惑告诉苏桐,苏桐啧啧不停。   “陈念啊陈念,你终于也有这么一天了!”   “什么?”   “就是为了男人辗转反侧、提心吊胆、放弃原则、改变自我,总之没皮没脸的这么一天。”   “我并没有。以及,你的睡前读物是成语字典吗?”   “不要死鸭子嘴硬,不要转移话题!”苏桐指着她,“看来这个江哲不一般啊,能把你感化成这样。”   “所以这些都是正常的吗?”   “当然。人和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的,尤其是那么亲密的关系。这就是爱~的力量啊。你不说你爱人家嘛。”   “对,我爱他。可我还应该是我。”   “你都说啦,人不可能留在原地一尘不变的。两个人在一起,发现对方的闪光点,了解对方的缺点,一起改进,共同成长,这样的变化不好吗?”   “自身的缺点并没有完全克服,但对彼此的依赖却增加很多,多得超乎我想象。”   “你是觉得超过你想象了,觉得自己没办法预测没办法控制了,为这个在慌?可有什么是我们能真正控制的?享受当下吧,想那么多。你看有人早上还好好的,结果出门被车撞。有人走在路上好好的,结果一堵墙倒下来一命呜呼。真的,seizetheday。”   陈念拧眉:“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今天就搬回去。”   “什么?!我哪句话意思你搬回去了?!”   “你不是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死就死所以要把握当下吗?我觉得我和江哲还没过够,打算把握当下,不浪费时间在你身上了。”   “……陈念你混蛋!”   在过了五天没老婆的日子后,江哲欢天喜地地迎来了陈念回归的日子。他这天在上班路上经过花店,特意买了一捧,准备晚上带回家。会议间隙就在研究晚上点哪家的外*较好,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出去吃一顿烛光晚餐,后来想了想陈念爱宅的属性,还是觉得叫外卖方便快捷,而且也省去路上的时间。   他思绪正天马行空,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内容是,内部消息,耀燃科技忽然和景宇接触,洽谈收购事宜。   耀燃科技,江哲蹙眉,周耀燃,不就是陈念提到的那个偶像?他要收购景宇? ☆、第四十五章   45   陈念在同一天从顾问那里知道了耀燃科技接触景宇的消息。这应验了陈念的担忧,周耀燃与她的谈话是具有目的性的。他对路通暂时还没动念头,但他看中了景宇,而她向他证明现在对景宇下手是最好的时机,因为景榕有心套现。   徐路宇电话里表达出些许懊悔,他原本只是想成人之美,没料到让陈念给人截了胡。确实,陈念再有家底,她也是单枪匹马,如何敌得过耀燃科技这艘大船?对于景宇这个公司,加入耀燃旗下,是最好的。耀燃的团队,耀燃的经营理念和市场经验能够帮助景宇找到最快最适合自己发展壮大的道路。问题是,如此一来,真是太便宜了景榕。   陈念不是看不开的人,不能拥有景宇这没什么,周耀燃探她的底,她也不会觉得受伤害,和他这样的人相处本来就是累的,是不安全的。她唯一放不下,是无法让景榕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相反,他因为自己的背信弃义和小动作得到了金钱的褒奖。   世间就是有这样多不如意不公平的事,陈念巴不得失了原则找人去给景榕套一麻袋暴打一顿以泄他砸她公寓之愤。但是,如果因为自己没得到公平就轻易放弃随波逐流,那世间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无原则无底线的事情发生。   回江哲公寓的一路上她都心烦意乱,刚到就扔下行李给自己煮了杯咖啡。江哲带着花回来,推门只见她的行李箱横在那里挡住去路。   陈念正躺在沙发上发呆,视线忽然被一片艳红占满。她眼睛重新对焦,这才认出是一捧开得肆意的玫瑰。她接过花,起身,男人就在花的背后,轮廓依然刚毅,笑容依然让人安心。   “这花很漂亮。”她说。   “你觉得我是在等你夸这束花?”江哲拿指尖点她的额头。   “你不就是老样子,没什么可夸的。”   “陈念,你说句你想我会死吗?”江哲捏她的脸,语气不满。   “这样讨来的有意思吗?”陈念语气戏谑。   “你能耐啊?出去住一个礼拜就六亲不认不知道自己姓甚名啥了?”   陈念手环住他脖子,整个人缠到他身上像个树袋熊:“好吧,我虽然不愿意想你,但是每天都在想。睡觉旁边没有人想一下,饭菜不和胃口想一下,算下来一天想个小几十下吧。你说你用了什么办法,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怕她掉下来,江哲双手托着她,她的眼神现在贼亮,有股子过往少有的狡黠。他也意识到从初识到此刻,她有很大的变化。起码在他面前,她开朗许多,会打趣了,偶尔也会撒撒娇,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撒娇,而是一脸严肃地服软撒娇。她真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从前她说自己是恋爱新手,不会撒娇不懂相处,但她会学,她还真都学会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矛盾,两个人还是会闹别扭,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江哲觉得,他和陈念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状态,不单单是让人头脑发热的激情,也已经有了生活,彼此磨合。他很想一辈子都同她一起过,她看上去严肃,却是一个有趣的人,时常会有新的惊喜。   “你也改变了我,不是吗?”江哲说。   “有吗?”   “晚上没有你我也睡不好,吃饭没有你我也吃不香,你的症状我都有。”江哲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我觉得这是好事。”   --------需替换分割线,陈年老坑-------   1   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脸上,亮得刺眼,梁成醒过来,头有点疼,想必是昨夜酒精的作用。   身边的位置空着,梁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拿起床头摆着的表看了一眼,十点半,他微微蹙眉。掀开酒店素色的被子,赤着身下了床。   从椅子上拿起早已被叠好了的衣服,他扬手拉起了窗帘,复又黑暗下来的屋子让他没那么头疼。他讨厌阳光。   进浴室,梳洗穿戴,再走到落地镜前,他复又是那个镇定自若的律师梁成。对着镜子,收紧领带,他思忖着是不是应当回一趟公寓,不知那人回了没。门却“嘀”地一声,解锁被推开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欣长的少女,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t恤牛仔裤,提着两个塑料袋子,眉眼漂亮,在看到梁成的那刻微微一惊。   “你醒了啊。”少女开口,声音和人一样,有些单薄,但干净清爽。   只是看上去清爽罢了,梁成闻言,眉又是一皱:“我以为你走了。”他音色沉,并且醇厚,可夹杂着浓重的冷。   少女没有顾忌他的冷意,提了提手里的袋子:“买早饭去了。”说完,便顾自走到床边的圆桌上放下早餐摆开来,并且,拉开了窗帘。   梁成抬了抬手,眉宇间的不悦更深了一些,他掏出皮夹,走到少年面前,问:   “说吧,想要多少钱?”   少女见着他的姿势,愣了愣,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这却更惹得梁成反感,索性冷笑了一声。   梁成昨日刚打赢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合同纠纷案,心情不错,便夜里去常去的酒吧寻寻乐。如果他没记错,昨夜是这个少女主动接近的他。顺理成章,一夜激情,理应分道扬镳,如今少年却又折回来,还能为了什么呢?   抽出皮夹里厚厚的一叠现金放在台子上,梁成说:“这点够不够?”   少女偏过头,沉默,在梁成就要失去耐心的前一秒,她才扑哧地笑开,唇角轻轻地勾起,有些漫不经心。   她说:“甩钱的戏码啊,不适和你。”然后,她招了招手:“快吃早餐吧,就要凉了。”   不正常的人,梁成在心里给少女下了定论,于是收起钱包,瞥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早餐粥,倒是和他的胃口。但梁成并没有理睬在椅子上喝粥喝得正尽兴的少女,转身往房门走去。   “喂喂,你还没有问我的名字。”少女见他要走,便箭步冲了过来,直接拽住了梁成的胳膊,梁成用并不赞许的目光盯着她,她却深深地回望着梁成,像要从梁成眼里看出些什么。少女说:“我叫景小宝,景色的景,大小的小,宝贝的宝。”   “放开。”   梁成只吐了两个字,景小宝被他的眼神冷得瑟缩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放手,而是蹬鼻子上脸扯着笑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或者地址也行,我还想来找你。”她顿了顿:“唔,我对你,很感兴趣。”   闻言,梁成仔细地打量了少女,瓜子脸,如笔墨勾勒的眉眼,鼻梁挺而窄,薄唇,床上功夫也不错,对他的胃口。但是,保持长期的关系?梁成并不太喜欢这样的提议,只是视线落到少女紧抓着自己的手,又扫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他最终拿出名片给景小宝,语气里无不透着打发和拒绝:“我赶时间。”   景小宝接过名片,还没来得及看,梁成就已经开门离开了。   “柏立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梁成”,景小宝看着名片,面上却露出一丝苦笑。那男人真该改名叫“梁薄”才对,一如既往的凉薄。   黑色奥迪a8l,梁成坐在驾驶位上,稳稳地把着方向盘,阳光很烈,即便戴了太阳眼镜还是难受。胃里空空如也,慢慢地感觉到一些绞痛。遇到红灯,他停下车,燃了一根烟,终于舒坦了些许。   回到公寓,时间敲过了十一点。梁成打开家门,就被屋里冲出来的人扑住,缠着他的脖子八爪鱼似地攀在他身上。   “你终于回来了!”穿着一身卡通睡衣的少女瞪着灵动的大眼睛,在梁成的面颊上“啵”地亲了一口,声音雀跃。   “什么时候回来的?”梁成揉了揉她的脑袋,清冷面色放缓了一些,抱着她走进了屋,“午饭吃了么?”   尹舒趴在梁成的肩上,鼻子一个劲儿地嗅。她能闻到什么呢?梁成想,只能闻到惯用的古龙香水的味道罢了。   尹舒没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便平静下来,汪汪地一双眼瞅着他:“没,从昨晚我就一直在等你。”   “哦?”梁成挑眉,将尹舒抱到客厅,梁成便问:“那么,尹舒你想要什么补偿呢?”   梁成放下尹舒,尹舒坐在茶几上,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没有回答。梁成轻笑,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俯下头缓慢地贴近,然后镬住她的唇瓣。尹舒的唇型小巧,唇瓣薄而软,和她正常时的人格很相近,温顺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护着占着。   起初仅仅是厮磨,而梁成却加深了这个吻,用力地吸吮,然后舌尖抵开唇齿,霸道地侵入,掠夺对方近乎全部地呼吸,不可控制地将尹舒拉进自己,梁成当真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在接近尹舒的时候,梁成的心底时常会有一股绝望和懊悔,虽然他不知道从何而来,于是只得将尹舒抱得更紧,生怕她消失了似的。尹舒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两人虽是同住,但有时甚至十天半月见不到她人,问她去哪,她也只笑不说。梁成虽然不赞成她乱跑,可久而久之,他倒觉得尹舒跑出去几天不回来,也算是件好事。   结束了绵长的一吻,梁成没有再进一步,尹舒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无论从哪方面来说。   “你该按时吃饭的。”梁成看着微红着脸大口喘气的尹舒,有些失笑地说:“我打电话叫外卖。”语罢,梁成就拿电话订餐了。   尹舒低低应了一声,然后从茶几上下来,脸色红扑扑的,盘腿窝在沙发上,她说:“我又不会做饭,学也学不会。”   梁成定完餐,对尹舒说:“和你说过我不在就叫外卖,号码就放在电话边上。”   尹舒的状况又时好时坏,碰不得家务。她一直希望请一个帮佣,但梁成并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于是梁成在的时候,饭菜就都是他做,家务也是他在打理。他不在,就嘱咐尹舒订餐,但尹舒似乎不太喜欢,宁愿饿着也不会去打外卖的电话。   外送很快就送到,两人有些沉默地吃着饭,梁成动作优雅,一筷一筷地送进口里。而尹舒则扒着碗里的饭菜,有些孩子气。   吃完,梁成将餐盒收拾干净便回房,去浴室洗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去事务所。但当他整理清爽打开门,却发现尹舒抱着膝盖坐在浴室门口,手边摊着他换下的西裤,从西裤口袋里扯出一张纸条来,他扫了一眼,上头是一串电话号码以及一个洋洋洒洒的落款,名字有些熟悉——景小宝。   梁成眉头深锁,他疏漏了。   尹舒听见他开门的声响,抬起脸来,眼睛红肿地看着梁成,神色是全然的愤恨,梁成就知道,事情不太妙。   “尹舒,只是一个客户。”他的语气坚定,视线坦然地看向尹舒,但少女却站起来冲进屋里,抄起自己巨大的毛绒玩具往梁成身上招呼。   梁成接住玩具,尹舒却又将枕头扔了过来,她没有了先前的温顺,甚至面目狰狞,发了疯似地往梁成身上砸东西,包括床头的纸盒、闹钟、烟灰缸……   “尹舒,你该吃药了。”梁成熟练地躲过这些杂物,大步迈到尹舒边上,打开抽屉拿出药来要给她喂。   而刚触到尹舒,她便红着眼咬住了梁成的手臂,梁成吃痛地甩开他,再大力钳制住,强行掰开她的嘴,塞进药丸。少女执拗地摇晃着脑袋,双腿拼命地蹬。梁成将她压住,让声音尽量显得安抚:   “尹舒,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梁成一遍遍地重复,狂躁的尹舒终于慢慢地停止了挣扎,在他的臂弯里合上了眼睛,直到安静地睡了过去。   舒了一口气,梁成这才感觉到手臂上的刺痛,他低头,看着尹舒留下的鲜红的齿印,又看了看这一室的狼藉,心情又有些烦躁。   这一闹,事务所自然是去不成了。梁成拿着手机出了房间,给公司合伙人打了电话,电话刚接通,听筒就传出一声“honey~”。对这个称呼,梁成已经能够免疫。身为合伙人之一的马里奥,是个有着意大利血统热情过分的人。   “我今明两天都不来了。”梁成直奔主题。   “哦~甜心,你的办公桌上已经又堆了好几个案子了,委托人可都是大牌哦~你真的确定要请假么?”   梁成的声音透出些许不耐:“家里有事。”   “啊,又是家里那只小麻烦吗?真想见见庐山真面目啊~能让我们家honey一养就是这么些年~不如……”   聒噪,梁成没等马里奥说完就掐断了电话。拿出医药箱,又取了根烟,梁成走到阳台上,啪地打开打火机,蓝色的火苗一闪,夹在唇齿间的烟便点上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再缓慢地吐出,烟雾缭绕。   尹舒有病,精神病,或者用医生的话来说,叫作躁狂抑郁症,是一种让人的情绪像“钟摆”一样摇摆不定的奇怪疾病,也叫双相情感障碍。   梁成叼着烟,打开医药箱,给自己的伤口消毒,裹上纱布。   看来应当让医生来一次。 ☆、第四十六章   46   周耀燃扔完深水炸弹,没事儿人似地就撤了。一头雾水的陈念反而被苏桐拉住,不得脱身。   “陈念,怎么回事?桃花旺成这样?”   “今天这是我第三次见周耀燃……”   “第三次?!第三次就说是在追你了?不行不行,这么看你这个周偶像肯定是个浪子,而且你看他和黎效文一副在美国混得很熟的样子,不是吃素的,不是吃素的。你搞不定他的。”   “我没想搞定他。”陈念揉了揉额角,“我有男朋友。你对自己丈夫的评价好像有点低。”   “我这叫中肯。我要夸黎效文人畜无害,这话说了也没人信,我们要认清现实。”苏桐说到一半,“不对,话题都给你带跑偏了。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周耀燃的事?”   “你都说他不是认真的,我也不需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黎效文在不远处喊苏桐,苏桐应声,走之前赶紧嘱咐了陈念一句:“你自己好好处理。按照你家江哲那脾气,要知道了肯定不会轻易这么过去。”   陈念没太把苏桐的嘱咐当回事,她身正不怕影子歪,何况她始终觉得周耀燃说要拿景宇送她不过是句玩笑。就算他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也不至于买家公司送给一个才见了三次面的人吧?   不过,陈念还真的估错周耀燃了。他在心里决定的事,他说出口的事,他一定会做到。   在接下来的两周,景宇负面消息一波接着一波地被爆出,行业震惊。原先这些消息,是陈念聘请的顾问也调查到的并且想要运用在收购当中的。只是周耀燃的手法要激进得多,他甚至不给景宇一丝喘息的机会。短短三周,陈念手里景宇得股份总价值就蒸发了一半。   江哲忍不住问陈念,知不知道周耀燃意欲何为。陈念答不上来,要说周耀燃是想要纳景宇入自己麾下,那将景宇的名声毁得七零八落、元气大伤,他确实可以少花许多金钱拿下景宇,但重振其在业内的地位,将会是更巨大的投入。   陈念无论在财力上,还是在决断力这方面,都比不过周耀燃,因而无论他意欲何为,陈念都放弃了对景宇采取任何动作。这也算是桩好事,陈念可以省下很多精力来应对生活中其它事,比如,江妈妈觉得是时候安排一场正式的双方家长见面。   想起第一次江哲来家里,老陈就已经把最高规格的服装给穿了,陈念觉着这次得早些去帮老陈挑衣服,免得他慌不择衣,把老博士帽都翻出来戴上。   与江妈妈已十分稔熟,陈念照例自己对这次会面是心平气和的,可周六她还是很反常的一早就醒了。天还没亮,江哲都还在呼呼大睡,她就从梦里惊醒。噩梦里头江妈妈和江爸爸一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允许你们两个结婚!”陈念分不清自己是被“结婚”这两个字吓得,还是被“不允许”吓得。她黑着两个眼圈,头昏脑涨地自己去洗手间洗漱。   约半个小时后,江哲起床,循着身体惯性去洗手间上厕所,相应完自然呼唤转身要去洗手,却见陈念手里拿着一支黑笔,定定地看着他。江哲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刚才自己干的事儿,窘地直接退出洗手间。   陈念是听到他走路声音扭的头,扭过去看到他在脱|裤子,脑袋里无数个惊叹号叫她赶紧扭头,赶紧出声,但是身体不听使唤。她就这么张着嘴一言不发地“欣赏”了整个过程。即便两个人早就坦诚相见,但是看到这么“自然”的场面,还是有一点……   “你这么早在厕所里干什么!”江哲的吼声从洗手间外传来。   陈念此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思绪还是卡顿的:“我,那个……化妆。”   “你早上六点半不睡觉化什么妆?!你为什么要化妆?!”   “见……见你爸妈。”   “我们约的是晚饭啊!!”   陈念摇头,想要停止脑海里不停回放的江哲相应自然呼唤的场面,可是无果。江哲听里面没声响,做了三个深呼吸,这才再走进洗手间。他冷声道:“让开。”   “啊?”   “……我要洗——手——”   “哦哦哦。”陈念忙不迭就把洗漱台让给他,自己手里拿着眼线液一路退出洗手间。   江哲平日里洗漱很快,今天却在里头磨蹭了十多分钟,这才出来。陈念这十多分钟里一直神游天外,他出来见她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眼线化了半条,右手举着那支应该是眼线液的黑笔。   “我去跑步了,会带早饭回来。”他丢下这句话,就去衣帽间套了运动衫,拿了水瓶自己出门跑步去了。   他这按部就班的样子,是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陈念盯着自己的笔刷子,点了点头,嗯,还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比较好。不过,男人们的生理构造还真的,很奇特啊。   江哲慢跑回来,陈念还没把自己捯饬好。她化妆水平实在糟糕,半个小时才糊出两条还算完整的眼线,一个小时也就搞定了妆面,头发还是一团糟。江哲进屋要洗澡的时候,正见她以诡异的姿势拿卷发棒卷头发,眼瞅着就得烫到她自己的脸,江哲一步上去抓住她的手,把头发从她自己的魔抓中解救出来。   “陈念,你放弃吧。这事儿不适合你干。”江哲把卷发棒插头顺手给拔了,“你不一直去美发店或找人来解决这问题的么?今天怎么了这是?”   “时间早,我试试。”   “对自己好一点,别了”江哲往洗手间走,“等开门了我送你去美发店。”   “哦。”陈念应了一声。   江哲就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手间。怎料他正脱衣服呢,洗手间门突然被打开了,陈念冲进来说:“我帮你刮胡子?”   江哲后退两步,皱眉:“小念,只不过晚上吃顿饭而已,你就这么紧张?”   陈念鼓起嘴,一屁股坐到洗漱池边的小方凳上:“我知道我知道,我和江妈妈都那么熟了,两边父母也都挺赞同的,照例我应该没什么感觉,可就是……唉……”陈念揪着自己的头发,道:“烦躁啊!”   她这个样子叫他实在百感交集,说是喜悦吧她这么看重这顿饭足以表明她对这段感情的重视程度,说尴尬吧他现在就只穿着条裤衩这模样实在很难让人认真扮演知心男友的角色。江哲深深叹了口气,拿浴巾围住自己下|半身,走到她跟前蹲下。   “你自己都说了,和我父母那么熟。伯父现在对我也挺满意的。今天这顿饭就是形式上的见个面。真半点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你完全是因为不爱出席正式场合这才心慌,怕啥?你男人我在,场面尴尬了我来调解,你就坐那儿吃饭就成。乖,啊,把你这两边不对称的眼睛线给抹了,让男人我安静地洗澡,成吗?”   陈念起初听他的安慰还是很舒心的,最后那句话让她不由眯起眼来:“我哪儿不对称了化得?!”   “你别眯眼,眯起来这两条线更狰狞。来来来,赶紧洗了。”   陈念特别不高兴地去照镜子,一边嘀咕之前化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她眯着眼往镜子里这么一瞅,低咒一声,还真是有点惨不忍睹。她打开柜子翻化妆棉出来,倒上卸妆水往脸上抹。江哲站在她背后看她这些动作,不禁感慨,他对陈念肯定是真爱,不然看到这种原始镜头他怎么还能觉得她可爱得要命而非“这个女人还是女人吗”这样的感觉。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就是了。   陈念把之前那一小时的成果五分钟洗了个干净,她看着镜子里素颜的脸,内心沮丧地无以复加。江哲从背后抱住她,对镜子里的她说:“我觉得你这样最好看。”   “我就是想遮黑眼圈,一晚上没睡好,现在都像熊猫了。   “熊猫多好啊,国宝。”他拨开她的发,亲吻她的后颈。“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细碎的吻落在她皮肤上,陈念手支住梳妆台,低声道:“你说谎话。”   “真的。”他拉下她睡裙的肩带,唇印在她肩头,手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作祟。   陈念望向镜子里渐渐迷失的自己,早已放弃抵抗,她从镜子里看他的眼睛,与他对望,他的眼神依旧炙热、直白、坦诚。   他说陈念,如果我求你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你会答应我吗?陈念用破碎的声音回答他,我会。   他就这样要了她,她就这样看着自己一次次沉沦。   下午,陈念一个人去了老陈家。她和江哲约好直接在饭店碰头。   应门的是老陈自己,他看见门口已做好造型美丽动人的闺女,不由赞叹:“小念,你可真漂亮。”   “爸,你这样我怪不好意思的。”陈念揉了揉额角。   进屋,老陈已经把自己挑出来的几套衣服摆在床上,陈念给他挑了套西装。她帮老陈穿上,替老陈打了领带。站在落地镜前,老陈看着这一高一矮的父女俩,忽然道:“我家小念真是长大了。”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叫陈念一阵酸涩。她自知并不是一个好女儿,从大学时期,她就不在家住了,和常出差的老陈碰面机会很少。她定期回来看老陈,可她从来都不是一件小棉袄,很少和老陈说体己话。能做的,就是陪他看书喝茶吃饭。这还是她未出嫁时,老陈或许也意识到,陈念的这一段感情意味着她可能就此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以后连陪他看书喝茶吃饭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   陈念抬手抱住老陈,喊了句:“爸爸。”   老陈拍了拍她的背,回了三个字:“我知道。”   入夜,陈念驱车和老陈一起到饭店。进包间,江哲一家三口已经到了。见到他们两个进屋,三个人均立马起身迎上来,热情而礼貌。   “陈先生,你好。我是江哲的父亲。”   “我是江哲的母亲,幸会幸会。”   “你们好,你们好。”   “伯父好。”   “伯父伯母好。”   大家一团合起地打了招呼,江哲朝陈念眨了眨眼,陈念吐舌头回应。圆桌落座,大家又互相客气地让彼此点菜,最后还是江爸爸定得菜。江爸爸和老陈都是话少的人,为了活跃场面,江妈妈时不时抛问题延续对话,也不忘可劲夸陈念。老陈也一个劲儿夸江哲,陈念怕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夸过人,这晚上能用上的赞美之词全用上了,搞得江哲都被夸得不好意思,摆手不停说“伯父过奖”。   到饭后甜点时间,大家都夸得差不多了。老陈开口说道:“其实今天见这个面,我是既高兴又忐忑的。恕我直言,高兴我们陈念要有归宿了,忐忑不知道对方家里的情况。现在同你们聊了,心里稍微安稳了些。我希望两位包括小江在内,能够理解我这个做父亲的心。自己一首带大的女儿,舍不得的。”   “爸。”陈念握住老陈的手,只觉得眼睛跟着起了雾。   “亲家亲家,你这份担心我们懂。”江妈妈赶忙道,“我们也是做父母的,哪个父母不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尤其女孩子,本来就是弱势,生怕再别人家过得不好。这点你绝对放一百万个心。我是真疼陈念。以后在咱们家啊,饭阿姨来煮,地阿姨来扫,实在不行,我们江哲上啊。他是当过兵的人,这点内务还能搞不定?我不是同你信口开河,正儿八经地说,小念嫁过来,我们只有宝贝的份,绝对不会欺负她。江哲,赶紧,你也表个态!”   江哲被亲妈猛击一掌,脱口而出:“我保证!小念嫁过来,我把她当皇后供着!”   陈念不禁笑场,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还没认真求过婚,她怎么就要嫁过去了?   虽说是想一直和他在一起,但真的这么快就要结婚领证?!她可以继续当少女不当人妻吗? ☆、第四十七章   47   两个人一人一辆车,把双方家长送回家后再折回公寓。   江哲对今晚这顿饭的评价是:就告诉你了不用紧张,气氛多融洽。   陈念的回答是: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   “我今天早上还问你来着,如果我要你和我过一辈子你答不答应,你说你答应的。”江哲大言不惭地说。   “你问的是如果,我回答的是,我会。这表达的是一种假定情况,仅此而已。”   “那你要不嫁给我你家给谁?你倒是和我说说。”江哲抱住她的腰,箍得死紧。   “你别尽给我打岔,重点在于,你根本就没求过婚!”   “啊~”江哲故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是要我求婚。”   “呸!你简直不要脸!我不结婚!”陈念一脚踩上男人脚趾头,江哲一声咒骂,松了手,抱着脚向她飞来怨恨的目光。   “要我求婚也是你,说不结婚也是你。现在还动用武力。陈念你能讲点道理吗?”   “一边去,看见你心烦。”陈念撒腿就往卧室跑。   “好了,别生气了。我们要保留点惊喜和神秘,要一下都说明白了,那多没意思,是吧?”江哲跟在她身后进卧室。   陈念外衣一脱直接往被窝里钻,江哲拨开被子去哄她。她背过身去:“我不要结婚。”   “看看,耍小孩子脾气就不好了。”江哲把爪子伸进被窝里去挠她痒痒,陈念被他捣鼓的翻来覆去,片刻后愤恨地坐了起来。   “姓江的,我现在十二万分严肃地和你说,我还没享受够逍遥自在的单身生活,不想做少妇。”   “不就扯个证嘛。唯一区别就是你填表格的时候以前在未婚的前头打个勾,现在勾已婚而已。这两个格子之间也不是差很远嘛。”   “闭嘴。”   “哦,好吧。”   江哲探身吻住她,接着手就不规矩了。他身体力行地向她展示了,要他闭嘴导致的直接后果。裙子烂了,脑子乱了,身子软了,再也没力气和他讲道理了。   次日,陈念顶着两个更黑的眼圈到路通,前脚踩进自己办公室的门,后脚徐路宇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刚出的消息,景宇被耀燃科技收购了,价格之低简直难以置信。”   “血的教训告诫你,伴君如伴虎,你可当心别触到他逆鳞。”   “什么伴君如伴虎,合着他是皇帝我就一太监?怎么说话的。”   “你要这么理解,我也不阻止。”   “陈念你自从跟着楼下那个姓江的,嘴皮子功夫真是越来越不得了。”   “我自学成才,不要什么事都扯到他。”   陈念蹙眉,被徐路宇逮个正着:“怎么?闹别扭了?提到他好像很不开心似的。”   “能不能不八卦?”   “我这是关心你。我总觉得周耀燃收购景宇多少有点你的因素在里头,我认识他那么久也没见他冲景宇下手,你就和他提了下。我真的有那么种感觉,觉得你们两个吧……”   “打住!”陈念抬起手。   “行,正事。昨天系统出现了个bug,你看看。”   在公司忙到中午,收到江哲电话,叫她一起出去吃饭,她说抽不开身,没过多久男人就上楼来了。他一路走进她办公室,外头的员工一路目送着他进来。   陈念一抬头见他,也惊了。   “你怎么上来了?”她迎上去,把门顺手合上,帘子拉上,隔绝了外头探究的目光。   “你这么做叫欲盖弥彰,别人只会更多想。”江哲看她神经兮兮地做保密工作,评价道。   陈念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我是个注重*的人。”   江哲耸肩,提起手里的饭盒:“给你带了饭。”说完,便在她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下,将菜拿出来,那股子香气倒真勾起了陈念的食欲。   “你这么直接冲上来不怕我不高兴?”她问。   “你是这么会不高兴的人吗?”他反问。   她竟无言以对,现在最了解她的人,反倒是他了。   两个人这么窝在办公室里吃饭,不知道外头已经炸开了锅。徐路宇出来交代事情却只见一堆人趴在陈念紧闭的办公室门上,他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走过去,在他们身后站定。   “听见什么没?”程序员a道。   “嘘!别出声!”文秘b回,“好像在说话。”   “咳咳。”   “别吵!听不见里头说话了!”   “听什么呢?”   “楼下那个大江的老总提着饭盒上来找徐总了!有奸!情!”   “哦~你们是不是最近太空了?”徐路宇声音照旧柔和,但众人还是听出了猫腻,集体回头,惊觉和颜悦色站在他们身后的正是大老板!   瞬间,集体做鸟兽状散开。   “哎呀,今天天气真好。”   “啊啊,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   “小张,走走走,我要和你聊一聊这个项目,”   徐路宇目送着他们各回各位,自己内心也不免有点小失落。他其实是很想探一探这个江哲的,对于陈念,徐路宇也有这些爱护的情绪在。这丫头从来都是闷声不响的,其实内心想法不少,她做出的游戏和程序这么天马行空,怎么能是个不会多想的人?她暗恋景榕多年都不曾踏出一步,现在和江哲认识也不算多时就已经一头栽进去,要是这段感情真出了什么问题,她要如何处理?徐路宇都不敢想。不过,谈恋爱这种事情,旁观者有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值不值得,说到底是个人感受。   徐路宇想到此处,迈开步子正要回办公室,秘书突然大步过来:“徐总,周耀然周总来了,说要见陈总。”   徐路宇闻言一笑:“这倒是有场好戏。周总大驾光临,我们不能不请人进来。”   陈念和江哲吃饭都不慢,一桌子菜没半小时就一扫而空了。两人收拾了桌子,陈念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提了提他伸地老长的腿:“不下去?没工作啊。”   “你不是我首要任务吗?”他半仰着头,语气带着点慵懒。   “话是你会说。”陈念睨他,“你在这儿我没办法工作。”   江哲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她跌坐在他腿上,肩膀被扣住,他低头碰了碰她的鼻子:“那就休息会儿。”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磁性,钻进她耳朵里就让她有点神志不清。两个人贴的很近,她的唇就离他一寸之遥。   两人就这样近距离地对视,气氛微妙,似是引|诱又好似拉锯。江哲在她眼前扯出一个缓慢的笑容,陈念微微颔首弥合彼此最后的距离。好吧,算他赢了,她这样想。倒不觉得郁愤不平,既然彼此相爱,何惧这些细节上的谁赢谁负。   虽然不是干柴也没烈火,这个吻依旧缠绵万分。陈念掌心滚烫,握住他在她腰间摩挲的手:“我没锁门。”   “谁那么不知趣又不懂礼貌闯进来?”他头埋在她蝴蝶骨,头发擦着她颈侧。   “你上楼来就没怀好心。”   江哲忽得抬起脑袋来,一脸正经地看着她:“我就是来找你吃饭的,刚你亲的我。”   陈念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相信就好。”   男人笑,欢畅的,有点阳光:“反正我是信了。”   此时,忽然想起敲门声,陈念还来不及动作,门就开了。她一眼扫到徐路宇和身后的人影想要站起来,却被江哲扣住,于是她就这么坐在他的腿上,迎进了周耀燃。   徐路宇进门看到这场景就待了,觉得陈念在他心里的固有形象瞬间崩塌,他万分后悔自己门再敲得久一点,然而看江哲按着陈念的手,又明白这门无论是敲三下还是九下,自己看到的恐怕也还是这个场景。男人宣誓主权,野蛮也直接。   周耀燃自然没料到这一幕,一闪而过的惊讶,陈念和江哲起身,他绽开一抹从容的笑意。   “江哲,大江建设。”江哲率先伸出手。   周耀燃握住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力道,他面上不表,回道:“周耀燃,耀燃科技。”   陈念在一边垂着头,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被人看见的羞赧中,想要她出来打这个圆场是不可能的了。徐路宇呢又不方便出面,这两位他哪位都得罪不起,何况陈丫头这出好戏,他也是挺想看续集。   “听说周总你刚收购了景宇。我倒是很期待,集团以后的发展策略。”   “作为股东,江总你的关心是对的。不过这事,你得问陈念陈总。”   陈念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神“嗯?”了一声。   “我景宇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我说到,做到。”   江哲微微皱眉,陈念一个白眼翻到天花板上:“无功不受禄。我说了,不要。”   “你不要?”周耀燃点了点下巴,“那好,徐总,不如我送给你?”   徐路宇被突然点名,差点跳起来,立马摆手:“哥,这玩笑开不起的,开不起的。”   “我认真的。”周耀燃一脸真诚地看着徐路宇,“合同我都带来了。”   周耀燃从口袋里拿出usb,递给徐路宇。   “哥,这真不敢要啊。”徐路宇手都快摆断了,天上掉馅饼这种事,九成九都是要砸死人的。   “为什么不敢?公司本来就是你们的。景榕我想治他很久了,陈念给了我一个理由一个契机。我现在压了他的股价撤了他的权,虽然伤了景宇的元气,但你们两个在,景宇照样还是有希望。”   “那做这些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陈念忍不住问道。   “对你来说,钱不重要,对我,就更不重要了。我本来是想千金买你一笑,可惜你不吃这套。”周耀燃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眼江哲,复而看向陈念:“那就当交两个有能力的朋友。涂个自己开心。”   江哲本绷紧了神经一摊子老醋打开了正准备翻,结果发现对手是个神经病,根本没他出手的地方,谁都跟不上这男人的思路。   周耀燃扔了话和合同就表示自己要走了,徐路宇赶紧地说要送,临走前,徐路宇在周耀燃背后把手指头摆到太阳穴边上绕了两圈,用口型道“神经病啊?!”。陈念耸肩,确实,如果合同是真的,那周耀燃真是个“神人。”   办公室门再度合上,余下江哲同陈念两个。江哲拿起usb看了看,说:“千金买一笑,嗯?”   “你少了个难字。”陈念笑:“你看,我还是很抢手的。”   “你看得起我,实在是太荣幸。”   “刚意识到?”   江哲走到门口,将门反锁,“啪嗒”一声击在陈念心里。   男人背靠着门,冲她微微一笑。   “哦,我意识到很久了。”   他的眼睛里闪着的光,嗯,很邪恶。 ☆、第四十八章   48   徐路宇送走大神后,就找了公司法务来,不过进不了陈念办公室。他在门口恨不得把门踹开,但实在没这个勇气,只能自己回办公室挠门。   半个多小时后,陈念才出现在他办公室,把u盘给他。徐路宇盯着她脖子上那一朵花,吼道:“那么大一块饼掉下来你还有心思卿卿我我!也不怕砸了你们这一双!”   陈念走到一边的会客椅上坐下,道:“他之前就告诉过我,我没信。你让法务看看,要是真的,可能我们真的走大运。”   “不会有病毒吧?”   “我已经查过了,没问题。”   徐路宇把u盘插|进电脑,里面就一个合同文档,徐路宇打开粗粗扫了一眼,抓了几个关键词,然后就给法务发了过去。   “我以前觉得周耀燃还挺正常的,可这事儿我真闹不明白。”   “也不是无迹可寻。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我和你提过那场解密竞赛,悬赏一百万那场。”   “……别告诉我金主就是周耀燃。”   陈念不可置否地一笑:“我是靠奖金汇款渠道查出来的,花了很久。”   “我怎么就没在福布斯富豪榜上见到他名字呢?他是不是真精神不正常。还是当一个人钱多得没地方花的时候就这样?”   “你看比尔盖茨这样了吗?周耀燃确实是不正常,但他依旧是我偶像。”   “你这话摆江哲眼前说没?”   “我又不傻。”陈念起身,道:“你让法务多审核几遍,要是周耀燃真愿意送你这人情,你就接着。”   “你倒说得轻松!要说收就收你干嘛不收!”   “我是有家室的人。男女授受不亲。”陈念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男男比较安全。”   被周耀燃这么一闹,陈念对景宇和景榕似乎完全释怀了。本来或许会是个很痛苦的过程,或许还会遇上与景榕的正面冲突,或许还会牵扯到谢家导致她资金流转出现问题。可是周耀燃从天而降,轻轻松松解决了这件事,还顺便把恶人也给当了。   这总不由让人感慨,只有做真正的强者才能获得自由。她不够强,她还是太心软。不过她接受这样的自己。周耀燃是个天才,她不是。她是拔尖,因为她比一般人专注,她愿意沉下心思去琢磨。景榕有一个坚持其实并没有错,没有他,陈年只是一个程序员而已,或许她也会做些副业,赚比别人多一些的钱,但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的视野。   陈念回首自己一路走来,不是没做过错的选择,不是没有过惋惜,她只是懂得如何坦然接受,如何面对将来。无论周耀燃是不是真的为他们送来一份大礼,于陈念,景宇这家公司和过去她曾暗恋的人都已彻彻底底地翻篇,连半点怨都不再剩下,而是固封成了回忆,摆在脑海的时间轴里。   另一边,于江哲,他对周耀燃的出现本来是很警惕的,他对景宇和景榕也有自己的打算,有些证据让景榕身败名裂足够了。只是他还比较谨慎,在候一个恰当的时机,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周耀然,江哲甚至都想好要打一架来解决问题了。但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好像还真是非一般人思路。听陈念说好几个法律顾问看了条款都表示,绝对公正。周耀燃以低价转让自己手里的大半股份,让路通成为景宇掌权人。这么大一个人情,江哲问陈念她和徐路宇怎么还。陈念扔了一句“那是徐路宇的事,反正法人代表是他,董事会主席是他。”就算完事儿了。   陈念这样看得开,江哲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在这事情上纠结。当下他最纠结的事情是怎么把陈念拐进婚姻的坟墓。她对结婚一副很排斥的样子,江哲实在头很疼。他骨子里还是个很传统的人,觉得自己和陈念到了这份上,领证是水到渠成。他愿意给她一份一辈子的承诺,只要她领这个情。只是每次他稍稍提到这事情,或者拖着她去看钻戒,她就岔开话题以及撒腿就跑。江哲觉得他们两个简直就是性别倒错,哪有大男人上赶着结婚的,又不是恨嫁。每每想到此处,心就很塞。   对于结婚,陈念的真实想法是:不想结。不是说不想和江哲结,她确实现在爱他爱得要命,离了他就感觉心里缺了一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但她确实没结婚的念头。一来她对结婚没概念,二来在和江哲谈恋爱之前,她从没想过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是什么样子,现在刚开始有点念想,突然就要扯证她,她真的还需要缓冲时间。至于最后一个原因,她不清楚江哲的财务,但她的财务实在很复杂。她稍微和理财顾问试探了下结婚的问题,对方就叽里呱啦和她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劝她最好做个婚前协议。   只是江哲时不时就和她念叨两句,路过珠宝店就要拉她进去,陈念浸淫在这种要结婚想结婚的氛围里,多少受到点影响。苏桐度完蜜月回来,陈念还特意去找她咨询了一下关于结婚的问题。   “结婚真的太累人了!!”这是陈念得到的答案,金玉良言的主人挺着个肚子振振有词,“要不是黎效文有那么多人给他打下手,他家里人对婚礼也没什么要求,我真的觉得自己撑不到结婚。”   “光扯证就很烦了,像黎效文这种家底深厚的,得有协议吧。你想想啊,结婚不是扯个证就好了。你们还得搞定婚房,不能随便一个公寓吧,你现在住江哲那儿也不是个长久的事情,你自己山阴路的房子,自己的基地呢?起码得把房子买在山阴路边上吧。这一来选房子装修就又是个事儿。婚礼这大工程你也参与了,我就不一一叙述有多烦了。按你说法,江哲这个妈妈肯定在这事儿上有想法的。想想就复杂,还有还有……”   “还有?”   “陈念你得想清楚,谈恋爱看到的都是梦幻的泡沫,结了婚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结婚前你可能觉得他高大伟岸,结婚后……哎。”   “你发现黎效文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了?”   “隐疾倒是没有,只是当你可以开始认真看你男神脚趾毛的时候,你会发现什么幻想就都破灭了。”   “……我懂你的意思。”   “难怪别人多说婚姻是坟墓,不是没道理。”   “你婚没结多久,感触倒已经挺多。”   “念念啊。”苏桐握住陈念的手,长长一声叹,“真的,结婚要慎重。”   苏桐描述的十分可怕,陈念反而坦然了一些。要说她和江哲,似乎从来没怎么梦幻过。江哲不是她的男神,她也不是江哲的梦中情人。对彼此似乎从来就没有过超乎现实的期望,所以没体会过幻想破灭反而觉得相处过程中处处有惊喜。   这么平淡无奇地又过了几个礼拜,江哲突然就消停了,也没再提结婚的暗示。   江哲暗示结婚的时间里,陈念其实想法有些转变。她觉得大概是时候认真考虑一下两个人的将来,毕竟,即使她期望,两个人总不可能一直维持现在的状态。何况,她知道不单单是江哲,江妈妈更是早想让陈念进门了。江妈妈正儿八经地说自己不会给他们太大压力,但“一年抱两”的渴望实在太过强烈在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生孩子这事儿实在太可怕陈念拒绝想,不过在这样全民想要两人结婚的大环境下,这层法律关系,陈念慢慢地也能坦然面对。   可她刚调整好心态,男人却没了下文,这回轮到陈念心塞了。   那天两个人出门逛街,路过高级首饰店,陈念忽然止住脚步,问江哲:“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男人摇头:“没什么好看的。”   “……”   一阵沉默,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念终于忍不住问:“前段时间不是你一直拉着我看钻戒,现在怎么不看了?”   “你不是不想结婚吗?”男人眼睛也不抬地说。   “但伯母他们不是催的很紧嘛。你也觉得再拖拖比较好?”   “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   江哲此时终于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她:“对,你说了算。我想过怎么去感动你,玫瑰、戒指、音乐、单膝下跪、大颗钻戒,但我把这些浪漫的东西摆到你面前你只会甩我一脸no。陈念你多固执你自己知道吗?你从来是按照你自己的不掉走,我再推你在逼你也是徒劳。”   “你在责怪我。”   “不,我只是说一个事实。”江哲顿了顿,转而道:“这么说吧。基于你这副德性,我就也坦白告诉你。戒指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想要结婚随时可以。你现在不想,你还要等、要做心建设,都可以。我就在这里,做好了准备。那些乱七八糟的形式我们通通不管,求婚在哪里是哪天该什么形式浪不浪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到老到死。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你开口,我就娶你。我可以等你。”   他说完,复又拿起筷子。平淡地好似刚才那段告白,乍听如水,回想又太过深情。   他说他准备好了,不管什么时候,她开口,他就娶她。   她终于发现他最与众不同之处,发现为什么是他走近了她的心里。因为他们之间的每一段距离,他都主动承担起百分之九十九的路程。他跋涉到她眼前,却将最后一步留给她,将真正选择的权利交付于她。   这顿饭陈念始终在走神,他们没有太多交流,他如往常牵着她走路。   到停车场,合上车门,他给她寄安全带。   “你记不记得和我表白的时候,我们也是坐在这辆车里?”陈念忽然问。   “……嗯。还害你撞了车顶,差点以为自己就交待在这里了。”   “你今天戒指戴了吗?”   “嗯?”   “你说你准备好了。”   “啊?”   “我现在允许你求婚。” ☆、第四十九章   49   停车场空气糟糕,两个人坐在车里,车窗没开,很闷。从车玻璃看出去,正对着商场出口,出口边上摆着一个蓝色的垃圾桶,保洁员正在换垃圾袋。   江哲带着戒指,在后座摆着的大衣口袋里,车里没有音乐,且他现在都不能单膝下跪,他也不想在保洁阿姨和垃圾桶前面单膝下跪。   “现在?这里?你确定?”   “你说的时间地点不重要。”   如果不是熟知陈念,不是注意到她眼里的认真坚定,江哲真的会以为陈念这是故意刁难。   “那我更正,时间地点不那么重要,不是非得好地方,但不能对着垃圾桶吧?”江哲抬手指了指两人正前方。   陈念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嘴巴一撇:“很具有纪念意义。”   女主人公既然都这样说了,江哲再推辞岂不是自己打脸吗?男人,该出手时就出手!   江哲长臂一伸取了自己的大衣,从口袋里掏出戒盒。不过,因为一时紧张,连掏错两只口袋才翻出盒子。   黑色皮盒,不大,在他掌心竟衬得他皮肤有些白。打开戒盒,剔透闪亮的一枚钻戒展现在她眼前。陈念不懂珠宝,只觉得它美得不可方物,因为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捧着的。他的双眸比这珍贵的宝石还要闪亮,他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沉,却依旧有些颤抖。   他问:“陈念,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念抬头看他,凑近亲吻他的唇角:“地点时间都不重要,只要你问,我的回答就是:我愿意。”   他微微偏头,准确擭住她的唇,唇齿相交,吻得动情。她扬手合上戒盒,扔到后座,趁着每一次的呼吸说“我愿意”,直叫他心化成一汪水,盛着全是对她的情。   那个值得上他们坐着的这辆车的小戒盒就这样孤零零地被丢在后座,直到两人缠绵结束。江哲把盒子拿回来,取出戒指,带在陈念纤细的手指上。   “倒正合适。怎么量的?我不信你看出来的。”   江哲睨她:“就不能是我火眼金睛?”   “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量的?”   “你的重点怎么总在奇怪的地方。”江哲把她的手背举到她眼前,“你从今往后都是我的人了,我可圈你一辈子了。”   “这石头还挺大的,你放了不少血吧?”   “陈念。”江哲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陈念笑开,摸了摸戒指:“我知道这块石头说明了什么。所有事情我都不会盲目答应,何况是这样严肃的事。我的父母没有一段成功的婚姻,我不知道也没想过结婚,但是江哲,我相信我们会过得好的。你让我相信的。”   “我们当然会过得好。”江哲吻她的脸颊。   非常符合常理的,开车回家之后为了庆祝订婚成功,没少在床第撕磨。   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念次日和江哲说要签婚前协议。这四个字江哲压根就没想到过。一来他觉得和陈念不会离婚,二来陈念的性格加上她自己的财力也没可能图他的钱。基于以上考虑他告诉陈念这完全没必要,陈念的回答是:你见到律师就知道这很有必要。   陈念迅速地安排了律师见面,江哲也就跟着安排了。大家会议室排排坐,陈年的律师把资产清单摊到江哲面前的时候,江哲就抓瞎了。江哲没认真了解过的财务状况,但景宇和路通不管哪家公司体量都没有大江建设那么大,所以江哲一直以为陈念只是有钱。看着眼前的清淡,她这哪里是有钱,是太有钱!   “景宇五年,路通也就三年,陈念……你……你哪儿来这么多钱这么多房产这么多股票?!”   陈念揉着自己的鼻梁,小心翼翼道:“赚着赚着就……”   江哲抚额,感觉内心遭受了极大的创伤,什么叫赚着赚着就那么有钱了,一副很随意的样子……   他把文件往自己律师那儿一推,边上律师看着看着也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哲一眼。江哲起身:“我出去抽根烟。”   陈念目送着他出去,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不懂怎么钱生钱,只是当年因为黎效笑认识了很多投资高手,通过他们才有了现在这样看似有些夸张的财务状况。熟悉的人都知道她不差钱,不过她因为对物质也没太多要求,平时又不太出门周围人也没觉得她多有钱。   要和江哲签婚前协议,陈念倒不是因为已经想着要离婚,或者怕有什么财产问题。虽然理财顾问提议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对陈念来说这更像是为了财务公开。她既然都狠下心答应嫁给他了,总是要对他坦诚一点。   陈念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男人抽烟的露台。她走到他身边,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外头灰蒙蒙的天,风灌进她大衣里让她抖了抖。   静默了半分钟,江哲叼住烟,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干嘛出来吹风?”   “怕你跑了。”   “……”江哲敲她的额头,“你这么大一金主,傍上你我干嘛要跑?”   “这听上去像是气话。”   “我真不生气。”江哲摇头,“就是觉得,有点不认识你。或者说,我可能还不够了解你。”   陈念看他蹙眉的样子有些好笑,手指点他眉心:“你不是在感情上比我有经验的多?人和人哪那么容易互相了解?那都是一步步来的,不是吗?日久见人心,我们进度已经很快了。”   “这我当然知道。”江哲捻灭手里的烟蒂,说,“所以我真的就是来抽根烟而已。冷风一吹,我就想起来你家用抽氧搞真空的办法来灭火,然后你家财万贯这件事也就看上去没那么奇怪了。”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陈念脱下他的大衣送到他眼前,“披上吧,别回去感冒了。我很容易被传染。”   “……富婆你果然金贵。”江哲套上衣服,一把把她裹进怀里往室内走。   “所以你是要当小白脸?”陈念缩着身子问。   “你看我白吗?”   “老黑脸。”   陈念这三个字给自己讨了一个爆栗,她捂着额头满满地委屈:“你自己先起的头。”   “富婆不可以和富翁在一起吗?为什么偏是小白脸?三观不正!”   “……”   两人回到会议室,开始梳理文件。幸好对协议彼此都没太大异议,主要是保持个人财产的独立性,总算也是在饭前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就此,两个人结婚前最后一道障碍也扫清了,就差向父母宣布喜讯以及领证了。   对于两个人打算扯证这件事,双方家长反映总体相似,皆是喜,不过细微上还是有差别。   江妈妈刚听完便热泪盈眶,掩着嘴不停重复:“真的?真的?是真的?小念真的要做我儿媳妇儿了?我真的要当婆婆了?真的吗?”   一边江爸爸显得十分淡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忘告诫:“既然决定了就要担起作为男人的责任,不要辜负人姑娘。”   另一边,老陈听完后,先起了一副喜色,随即长叹一声,而后语重心长:“现在是不比以往传统,但毕竟嫁到别人家。你这性格啊,和人处的时候也得让这点。小江心肠不错,你们好好过。”   似乎婚姻总是这样,讨媳妇儿的欢天喜地,迎了一位进来。嫁女儿的却像是割走了心头肉,只盼她被人善待。即使对于陈念的这桩婚姻,需要被善待的其实是江哲。   也不知道是因为江哲骨子里就是个老婆奴,还是他对生活品质要求高过陈念。总之洗衣叠被烧饭煮菜这种事情不是阿姨保姆做,就是江哲做。陈念不是没尝试过家务,比如叠被子,但她叠的被子没棱没角的,江哲看到就忍不住麻利地重新叠出一豆腐块儿,为此引来陈念非常崇拜的目光,大大激励了他叠被的积极性。   两个人扯证也是扯得平淡无奇,江妈妈给挑了个黄道吉日,两个人就依了那天去领。本来想着要拍照,陈念打算找个化妆师来画画脸,没想到江哲一句我爱的就是最自然的你,把她的化妆师给打发了。陈念当天素面朝天穿了衬衫就和西装革履的江哲去领证了,一路就看别人夸他帅她整得合一陪衬似的。照片拍出来她虽然看着不差,但边上的男人明显更加帅气耀眼。陈念心理安慰反正他也就这张皮子能炫耀炫耀了。   陈念觉得婚前婚后生活也没太大变化,这两本证并没有在他们的生活中区分出一道明确的分水岭。陈念甚至习惯了在山阴路和江哲公寓之间来回,不过她还是开始筹划重新建一间新的安全屋。她总担心江哲不当心抽个烟什么的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真要说有事儿,那就是joseph又回来了,又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路通。不过这一次,看上去没那么神志不清了。他算带来个好消息,说已经找到适合的肾脏,妈妈病在好转。陈念同他说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个事情来找她一次,她真没那么关心。只是这个弟弟自助自动把她当亲姐,非说要请她吃饭。陈念自己觉得应付不过来,就拖着江哲一起去。   joseph自来熟的天性也不知道是遗传谁的,见到江哲一口一个姐夫的叫,叫得本来想教训他一顿的江哲倒有点下不去手。古话说什么来的,叫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念一顿饭没说什么,joseph倒是分享了很多关于她那个妈妈的事儿,江哲在边上给陈念布菜,偶尔搭个两句免得joseph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陈念越发觉得江哲这个糙汉子越来越暖了,再下去她可真是这辈子醉倒在“温柔乡”了,回头有一想,已经把一辈子给许了。   她这么顾自走神,这顿饭就算是蒙混过去了。晚上到家江哲突然说:“你觉不觉得你这个弟弟,脑袋吧,不是很清晰。”   “说话颠三倒四没逻辑?上次就深刻体会。”   “你说会不会是,嗯,生理问题。”   陈念仔仔细细搜索和joseph的每次谈话,良久,开口:“还真的……有可能。他走路的样子也有点不协调,虽然穿衣服什么都挺正常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不至于吧?应该只是没逻辑而已。”   江哲耸肩:“我只是随便一猜。”   江哲这随便一猜倒真的困扰了陈念,她一直以为是joseph三观有问题,毕竟是那个妈妈带大的。若如果他真的有生理缺陷,那整件事反倒是她有些不近情理。他的无理要求倒成了无心之过。陈念于是花了大力气去查,查到的时候joseph已经飞回美国了。   那日陈念坐在阳光房里坐了许久,直到江哲回来将她的思绪打断。   他问她怎么了,因为她有段时间没流露出这么困扰的表情。   “我想去一趟美国。”陈念犹豫片刻,还是这样说道。   “为什么突然说要去?你不是……”   “记得你上次关于joseph的猜测吗?我查过了,他确实,有些问题。”   “真的?!所以你……”   “我并不是因为对他同情了就觉得之前整件事就顺理成章,我那个妈妈依旧是狠心的这点没有改变。可我不该是那么狠心的人,去美国也不是捐肾,去看一眼。也算替爸爸看一眼,他虽想可始终拉不下面子去找她,我去看看她也没什么。”   “要我陪你去吗?”   “你英文好吗?”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那就不带你去了。”   “……作为我老婆,你就这样回报我的关心!”   “我想你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儿等我。”   “你想去多久?”   “不会太久,四五天,最多一周我肯定就回来。”   “什么时候走?”   “先得申请签证啊,我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我现在反而觉得签证这件事是好事,不然你要真说走就走,我得多命苦。”   陈念忽而沉下脸来,她说:“我永远都不会说离开就离开,那样很不负责任。”   他意识到自己玩笑触到她的逆鳞,她妈妈不就是说离开就那样狠心地留下她离开了吗?   “对不起。”他搂着她,她将头枕在他胸前。   “我们说过这辈子不分开,但如果要分开,我们也一定要经过严肃商讨,经过双方同意。我不会轻易说要走,你也不可以。像你说的,感情或许会不再炙热,但是习惯、依赖、回忆那么多的东西始终都会在,我现在同时拥有三个家庭,不想变回一个人。”   江哲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地摇:“不会。我以后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小念,我哪儿都不会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第五十章   50   世界上最好的和世界上最坏的加起来就是纽约。   繁华如曼哈顿,光鲜如华尔街,萧条如布鲁克林。帝国大厦、自由女神像、第五大街、中央公园、大都会博物馆,一切的一切,都拥挤在这一座城市里,迥异又和谐。   陈念从酒店打车,到曼哈顿上东区的东端大道,那是毗邻依斯特河的新兴区。比起中央公园附近的房子,这里要安静许多。车在一栋豪华公寓楼前停下,告诉她到了。   她站在公寓楼前,仰望这栋陌生的建筑,阳光从建筑的背后射过来十分刺眼,她抬手遮住自己的眼,这样静静地站着。寒风、艳阳,她这样站了足有五分钟。   明明是想要见上一面的,所以才来了纽约。可同近乡情怯一个道理,越是靠近,反而越难迈步。   长出一口气,下了决心,陈念走进大楼,joseph应的铃。电梯直达他们居住的楼层,门一打开,先引入眼帘的是墙上悬挂着的摄影作品,关于纽约的街道。joseph紧接着出现:“姐,你竟然真的来了!”   陈念颔首,脸上没表情,机械地跟着joseph往里走,心如擂鼓。整间公寓的装修摩登现代,以灰白基调为主,装饰了一些当代艺术作品。   “妈妈刚出院没多久,走路还不方便。她听说你要来很高兴,你和我一起上楼吧。”   joseph没给她回答或迟疑的时间,长腿一迈率先上了楼梯,他走上半层回头发现陈念没跟上,手搭着不锈钢镜面栏杆:“姐,上来吗?”   陈念长出一口气,迈出步子。到走廊尽头,进了屋,房间明亮,装修简洁。   “mum,sheishere.”joseph说完这句,人便让到一边。   二十六岁的陈念这一刻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妈妈,和照片上相比,她变了很多。虚弱,却更凌厉,唯一相似的是那一双眼睛,清明透彻。陈念看着她的双眼,仿佛在与自己对视。   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尴尬的沉默,较量般的对视。陈念抿唇,将对方的眉眼下颚全部收入眼底。她在内心一遍遍确认,她是眼前这个人的女儿。   “你长大了。”良久,床上的女人打破沉默,却是一句无意义的陈述。   陈念定定地看着她,没接话。   “joseph,给陈念去倒杯水吧。”她再度开口,支走了joseph。   “当年为什么走?”陈念说了进门的第一句话,一句在她心里盘旋过无数遍的问句。   “因为不懂责任。”   “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不敢面对,不想面对。”   “想过我们吗?在你要那颗肾之前。”   她沉默,眼里流转出一道哀戚:“当你告诉自己千万遍,不要想,你就真的会不再想了。”   “你不想见我。”陈念嗤笑。   “我没想到你会来。joseph不懂事理,我虽念着,却并不想他来打扰你们。”   陈念多希望自己没有来,她为何要给自己一个来的借口?为何用对joseph的同情当作送上门来的理由?   这个女人,她的妈妈,在曼哈顿有一间公寓。她买得起名画,她独自抚养了有残缺的儿子,她经营这公司挺过了重病,她看上去犀利能干,然而,她是个懦夫。她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敢回首和面对。她不曾想见陈念,她早已选择了抛弃过去,她没想过要回头。   这挺好,她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姐,怎么走了?不喝杯水吗?”joseph端着水上楼梯,就见陈念疾步下楼。他一路追上,陈念进电梯,门未合上,被joseph的长臂挡住。   “怎么了?”   “放手。”   “姐。”   “我不该来,也不会再来。”陈念面无表情道:“我想她也同意。”   江哲今早起来右眼皮跳个不停,俗话说左吉右凶,这种鬼话他是不信的。只是他情绪低落是真的,陈念去美国三天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他只有清早和夜里才能和她通上话。陈念到那么远的地方,即使是几天,他也觉得心悬着没个着落。   那天机场去送她,她也没带多少行李。他念她带这么少也不怕冷,她还笑着说是要去纽约,带着钱想买什么买不到。她有时候真的很固执,固执不让他陪,固执轻装出行。他有点不喜欢她的固执,却明白要去尊重。   这天他按前几天的时间给她打电话,可连着打了两个都没有人接。他记起她说是今天去找她妈妈,猜想或许事情还没完,就发了条消息过去,让她完事儿了给他打电话。然而过了中午十二点,还没有陈念的半点消息,江哲有些急了。   打不到她电话,他还给酒店打电话,酒店并不愿意透露客人信息,他只能在前台留言。时间分秒流逝,到了夜里依旧没有回音。江哲安慰自己或许陈念和她妈妈的会面并不顺利,她只是累了,回了酒店就睡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他的电话,等她睡醒了就会给他打电话的。   江哲这夜有饭局,一直心神不宁,散了回到家,更是彻夜难眠。夜里十二点,纽约已是中午,依旧没有半点消息。江哲的右眼皮又开始跳,这一回,他真的很不安,有点迷信了。   从那个女人家出来,陈念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走,路上被人撞了一回,她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却听清一句英文的脏话。陈念笑了,那人骂的可是她的心里话。她忽然有点迷失,这个时间,江哲应该还在睡觉吧,她想。   一路走回酒店,她的腿酸胀得很,叫了两瓶酒,设置了免打扰。她喝完一瓶,看时间差不多,想翻出手机给男人打电话,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想起路上同人那一撞,瞬间明白过来,更觉得好笑。于是独自灌下了第二瓶酒,晕得直不起身,反胃地到厕所吐得昏天黑地。   她觉得挺好,把这里的东西都当做垃圾一样吐了,吐了她就好了。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本来就不该强求的东西,只是回到了原本的轨道而已。她有什么可难过,又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呢?不知每一种爱她都一定要得到的,没有人可以得到十全十美。   陈念打开水龙头,躺在浴缸里把自己浇了个透,头晕晕乎乎地,只记得自己关上了水,却没力气爬出来,就这么睡着了。   再度清醒过来,脑袋像是要炸了一般,水早就凉透,包裹着她,犹如置身冰窖。她艰难地从浴缸里爬出来,脚下没力,摔在地上,一阵疼。裹上浴袍,拿着毛巾包着自己的头,栽到床上,最后的力气用来拿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   她睡得不安稳,身上一阵阵发冷,可醒不来。她想果然放纵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乡异地,她会不会就这么沦陷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竟有人说话的声音,遥远的,有人在呼唤她。她思绪混乱,没有力气。她想睁眼,因为她终于听清了那个唤着她名字的声音,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那是她信任的爱着的相守一生的人……   江哲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机场出来直奔酒店,给酒店出示证明,终于进了陈念的房间。她窝在床上,整张脸通红,他手一探,知道她发了高烧。跟着酒店的人把她送去医院,庆幸带着翻译,沟通起来方便很多。   折腾了一晚上,从医院再回到酒店,陈念几乎都在昏睡。期间只握着他的手睁开眼,仿佛是在确认他在,这才又安心睡过去。江哲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桌子上两个空酒瓶,浴港里的水,扔在地上的湿衣服,这些东西足够他猜到个大概。她的母亲,定是又让她失望了。这一次,或许是彻底的失望。   从昏睡中彻底醒来,陈念第一件事,就是用目光去搜寻江哲。他果然在,伏在她的床头,在睡觉,他还抓着她的手。这一场高烧燃去了她的气力,也燃尽了她和她妈妈的所有牵扯,像是一个句号,她和过不去的自己的了断。   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洒进来,印成一道长长的光线,她微微起身,见那光线穿过两人交握这的手。她悉悉索索的声响让他惊醒,他抬起身子看向她,喜悦瞬间出现在他英挺的脸上:“你醒了?饿不饿?”他将手覆在她的额头,“烧退了。”   她不说话,只倾身去拥抱他,她的嗓音嘶哑,却很坚定:“江哲,你想要孩子吗?” ☆、第五十一章   51   孩子,江哲当然是想要一个孩子的。虽然会很吵,虽然会很麻烦,想到是他们两个人的,他便全都可以接受。   只是他知道,陈念不想要。起码,这两年不会想。她连婚姻都不曾想,何来做母亲的念头。她自己还是个小孩,以善良去揣度这个世界的小孩。   “你发烧了,身体不舒服,心情也是。”江哲揉她的脑袋,“你需要休息。”   陈念不依不饶:“你不想?”   江哲叹息:“你现在的状态不好,这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我很认真。”陈念抿唇,“算了。”   她翻了个身,切断了话题。江哲叫了客房服务,拉开窗帘,打开窗,新鲜空气和阳光顷刻涌了进来。   陈念侧身躺着不说话,江哲安静地坐在床边。门铃响起,江哲去开门,服务生推着餐车进门。陈念被这香气勾住,坐了起来。   江哲淡笑,抱起她:“先去洗漱一下,嗯?”   她没反驳,由着他把自己抱到洗漱间。她在镜子里看着男人的脸,忽然开口道:“你该刮胡子了。”   江哲摸了把下巴,还真是,这两天守着她也没出去,真有点不修边幅。   “等你吃了饭。”他说。   陈念拆开酒店的一次性剃须刀,说:“我帮你吧。”   男人眉头微皱:“先吃饭。”   “那我吃完饭你让我刮吗?”   江哲点头,不过脸上的表情有些壮烈赴死的意味。陈念这手艺,他破相这事儿肯定板上钉钉了。不过,只要她心情好,破个相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念当然也不是随口说的,吃了东西,她真的认真地坐到洗漱台上,给江哲糊起剃须泡沫。她拿着剃须刀,尽可能小心地沿着他的脸部轮廓往下刮。她盯着手里的工具,而他凝视着她。   “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敢乱下手。”她拿手把他的脑袋往左推。   “你本来就不能乱下手!”江哲抓住她的手,沾了泡泡往她鼻子上一点。   她鼓起腮帮:“别闹,我很认真的。”   “嗯,好,你继续。”他收起笑,由她拿着刀继续摆弄。   出乎意料,虽然剃得不算最干净,但陈念竟没划破他的脸。江哲对着镜子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赞许道:“手艺不错,有前途,以后都交给你了?”   陈念两条腿在空中晃,把一次性剃刀抛进垃圾桶,回答:“想得到挺美。”   江哲双手撑在她两侧,唇碰她的鼻尖,问:“不生气了?”   她低眉,唇角亦往下撇:“我知道你有顾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证明。这想法确实有些突然,可不是没头没脑。哎,说不清,总之就是,以前不觉得,但现在真的特别想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轻柔地亲吻她的发鬓、脸颊、唇瓣,他说:“我们当然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你不离,我不弃。   “你不离,我不弃。”她阖上眼,重复他的话,将头埋在他的颈边,长长久久地拥抱。   陈念烧刚退,江哲不想她立马回去,旅途劳顿。两个人便又多待了三天。无非一起逛逛景点、散散步、就着阳光吃饭喝咖啡,然后,在酒店缠绵。   他们的身体一次比一次更契合,尤其去了那一层阻隔,对彼此都是更深的刺激。他强大,她纤弱,她攀附着他一起一落,在每一次呼吸里溢出深情。   遇见他之前,她不曾想过这样的感情,这样的缠绵,这样的未来。婚姻、孩子、家庭,他让她一夕成长。   至于该来的生命,总是会在最恰当的时间到来的。   回国,生活继续,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有时候让人绝望,但最重要的,是能在路上遇到一同奔跑的人。   陈念遇到了,景榕应该没有。周耀燃买了景宇之后,景榕并没在陈念面前出现。徐路宇觉得这不正常,景榕既然先前万般刁难报复,为何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亏却闷声不响。陈念是懂得的。   陈念和徐路宇联合是一回事,到底对景宇对景榕,影响甚微。可周耀燃把景榕压到了谷底,景榕他那样骄傲,输得一败涂地怎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呢?无非是自讨一句“活该”而已。   说他不择手段没有底线,可他比谁都骄傲。过分的自尊就是自卑,过分的骄傲亦是如此。   因而,在冬末的夜晚,陈念的手机屏幕上跳出景榕的名字,她就猜到他是醉了。   江哲此时正搂着她,自己在看杂志,听到声响,目光挪过来。   见陈念长久不做反应,他问:“不接?”   陈念摇头,按掉来电,而后进入电话簿,将男人的名字加入黑名单。按确认键的那刻,她手指些微停顿,依旧按了下去。   对于她这一系列动作,江哲不予置评,继续看他的杂志。陈念关掉手机,伏在他胸口,心照不宣。   他们各自的事各自整理,他们在一起,不做多余的揣测。   开春的时候,办了婚礼,地点选在马尔代夫,流程不复杂,只有关系极近的亲朋参加。画面很美,起码江哲这样认为。他见过陈念的惊艳,知道她的美好,可当真见她披上白纱,挽着自己的父亲朝他一步一步走来,她的美依旧超乎了他所能想象的。   她的父亲将她的手递给他,无比郑重,老陈说:“我把她交给你了。”   话有千斤,却是再甜蜜不过的负担。   她那天对他说:我时常嘴拙,可这一段话,我写出的时候毫不费力。才发现原来真心实意,并没有那么难以表达。江哲,谢谢你的正直、包容、坦诚,让我找到生命里我认为自己已经缺失的或正要丢掉的东西。谢谢你出现,谢谢你向我迈出的每一步。谢谢你的不完满,成就了我们彼此的完满。爱或许不能长久,可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我爱你,用我的生命。   她这一段话便把他的誓言扰得七零八落,只说出口一句:“我爱你,我到死都不会放开你。”这简直像极了怨恨的诅咒,可她冲他笑,清澈的眼睛落下一滴泪,她是懂他的。   他们交换戒指,他们拥抱,亲吻。他们的身后是海,浪声涛涛。   无须再多说誓言,无须再多说爱,他们就是爱,就是永恒,就是生活。兴许曾有不顺,终究会走向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基本在这里完结啦~接下来就是番外啦~婚后甜蜜必须有,江小渣也必须有,要不要来一个足球队的江小渣【奸、笑】【欢迎点名要看神马番外) ================================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