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儿不为奴》全集 作者:傲骨铁心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第一章祭拜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 第二章家恨 周家只是新会县城中一个普通家庭,周士相清楚的记得,他的父亲周善元平日靠给人箍打木桶为生,为人老实巴交。母亲何氏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妇人,深信着菩萨,见不得世上的可怜人。老两口是这时代的典型居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周士相是家中独子,何氏快四十的时候才生了他,算是老来得子,故而周善元夫妻对他很是疼爱,如同后世许多父母一般,当真是夏天怕儿子热着,冬天怕儿子冷着,恨不得把儿子含在嘴中养护着才好。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周善元许是知道自己苦了一辈子,不想儿孙再跟自己一样苦下去,因此特意给儿子取名士相,执意要儿子读书,好考取功名成为人上人,将来光耀老周家的门楣。 为了供养儿子读书,夫妻二人节衣缩食,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使,可有什么好吃的却都是紧着儿子吃,自个是舍不得沾上一口,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士相也是天资聪颖,不负父母期望,竟然读书有成,在十四岁时就考取了秀才功名,一时引得新会县人刮目相看,都道周家要出文曲星了,把个周善元和何氏乐得合不拢嘴。 那时广东尚还是属明朝,周士相原是打算趁热打铁次年到省城参加乡试,哪知北面的清军突然就杀了过来,这明朝的乡试便再也开不得,清朝这头也忙着和明军争夺广东,一时也顾不上开科取士,就这么着考举人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周士相十八岁那年,周善元和何氏眼瞅着儿子大了,功名暂时没法考,便生了抱孙的心思,找人张罗着为他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城中开米铺的赵家闺女,家境殷实,长得也好,若不是周士相有着秀才的功名,将来大有前程,赵家是怎么也不会把闺女嫁到周家的,毕意跟赵家比起来,周家也实在是穷得厉害。 对爹娘说得这门亲事,周士相一开始其实并不满意,后来见到了赵氏后,却是一下就喜欢上了,没过几天,小两口就如胶似膝起来,恩爱得不行。 婚后没两年,赵氏便不负公姑盼望,为周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当了爹的周士相高兴的给儿子取了名字叫周秉正,意为秉性正直,小名安儿。 有了安儿,周家小两口欢喜,老两口更是乐得不行,这日子过得是和和满满透着喜气,对他们而言,明朝也好,清朝也好,这改朝换代的事离他们太远,老百姓正儿八经的把日子过好就行。 上有老,下有小,家有余粮,不正是百姓们一辈子都盼着的好日子么。只要刀不架在自个脖子上,只要自家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个吃饱了撑得去和拿刀的拼命,替老朱家卖命去。 再说,周士相虽然是明朝的秀才,可是清朝也承认他的功名,该得的好处一样不差,甚至较明朝相比,这清朝的官府对他们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格外看重。 南明已经是日幕西山,地盘就剩了西南数省,明眼人都看出这明朝算是完了,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清朝坐江山是铁板钉钉的事,故而周士相也没打算为明朝守节,日子就这么过着吧,等哪天广东局面彻底稳定下来,他打算去参加大清的乡试,好歹也要考个举人回来,若是老天真遂人意,能让他周士相高中进士,那可就真是祖坟上冒烟了。 至于什么胡虏不胡虏、华夷不华夷的,不是他这个小小秀才应该考虑得事,那明朝皇帝都死了几个,那么多大臣将军都死了,地盘也是越打越小,他一小秀才能做什么?顺天应人,顺天应人吧。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都快完蛋的南明竟然在顺治十年又打回了广东,次年明军主帅李定国又亲自率军来攻,一下就把新会县城给围了,这一围就是足足八个月! 明军围城,清军守城,城中的新会居民一开始倒也没怎么担心,明军去年就打过一次广东,可到头来不也是在肈庆碰得头破血流败了回去吗,这一回虽是老本贼李定国亲自来攻,可大清兵强马壮,他打不破新会城,等到粮草断了,还不是哪来的回哪去。 岂料,新会居民的噩梦来得是那么快,且还是应在他们以为凭仗的大清兵身上,明军的粮草没断,他们倒先断了! 为了守城,清军将领下令搜刮城中所有粮食,清兵挨家挨户抢掠,居民家无余粮,只能掘鼠罗雀为生,等到后来更是以河中浮萍、地上清草为食,就这样,清军也不放过对城中百姓的搜刮,动辄突入居民家中大肆搜掠,若是看见百姓家中有口吃的,立时便是屠刀挥下。 老人言,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乱世之中,人不如狗啊! 明军围城四个月后,清军就开始掠人为食,他们将城中的居民宰杀当肉来吃。 初期,清军只是吃那些普通人家,有功名在身的倒是能够躲过这劫,可是到了后来,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好,在清军的眼里都成了可以吃的肉。 等到明军解围退走,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带兵入城时,竟然发现城中的清军竟然马有余粟,兵有遗粮,所余粮食尚可供清军坚持三月之久。只那遍地的百姓骸骨,却不知向谁去诉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和新会县城中到处上演的惨剧一模一样,当清兵冲进周家要捉周士相时,父亲周善元挺身而出,愿为儿代死,母亲何氏则挺而愿为夫代死,媳妇赵氏亦愿为姑代死。最后,清军杀了周善元和何氏,尔后又在三天后过来杀了赵氏,甚至连在襁褓中的安儿也不放过,当着周士相的面活活摔死带走了。 一家五口,就剩了周士相一人,这还是妻子赵氏死前苦苦哀求,清兵这才放了他一马,否则,也是难逃一死。 父母惨死之时,天性懦弱的周士相吓得躲在屋中不敢出来,妻儿惨死之时,他更是吓得生生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灵魂已被后世之人附体,原本的周士相已经泯然不见矣。 当真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周士相父母妻儿死后不到十天,明军便解围退走。 十天,就只十天! 完全承载了身体主人记忆和情感的周士相捶胸跺地,仰面嚎哭。他为身体的主人感到羞愧,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妻儿死去,周士相啊周士相,你还是男人吗!你怎么就能苟且偷活下来!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和清兵拼命,为什么! 亲人都死光了,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 面前两座连墓碑也没有的新坟是后世之人周士相亲手堆出来的,坟中没有任何一物,是地地道道的两座空坟。 父母妻儿的骸骨早已不见,世间哪里还有凭悼之地! 有坟也罢,无坟也罢,又有何用! 国仇家恨,后世之人周士相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这两座空坟前,心中满是酸涩和悲苦。 身为汉人,骨子里流着的炎黄血液让周士相天然的排斥一切异族,前世之时,他所身处的社会大肆贬低主体民族、鼓吹美化异族统治,那时的他虽然是共和国仅有的几支骑兵连中的一名士兵,可是,对社会的这种畸形现象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在痛骂之余做那沉默的大多数。但穿越之后,父母妻儿的死让他再也无法做沉默的大多数! 国仇家恨第一次如此血淋淋的摆在眼前,任谁都无法再做那缩头乌龟,任谁,也再无法视若不见!任谁,也要挺胸复仇! 周士相,既然你没了血性,那就让我这个后来人为你重塑脊梁骨吧! 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闪现... 庭院中,满头白发的父亲望着一手箍好的木桶,露出满意的笑容; 灯光下,年迈的老母看着为儿子一针一线纳好的鞋底,目光中满是慈祥; 书案旁,妻子端着做好的夜宵看着正在读书的丈夫,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襁褓中,才出生几个月的儿子咯咯笑的看着父亲,神情满是好奇。 一幕幕的画面不断闪现在脑海之中,周士相只觉自己的鼻子酸得难受,他很想放声痛哭,可是他哭不出来,他的眼中早已没有泪水。 爹、娘、晴儿、安儿,我周士相一定替你们报仇,一定替你们报仇! 不知何时,周士相转身离开了这两座空坟。 ................ 新书上传,还请喜欢骨头作品的读者朋友们能够给予支持,点击、收藏、推荐、评论....都是您对我及这部作品最好的支持. 《汉儿不为奴》这部作品只想告诉世人,历史是血淋淋的,穿越同样也是血淋淋的,在这个华夏陆沉的岁月,汉家儿郎难道真要去做那异族的奴隶! 第三章复仇 出城祭拜的新会居民已经陆续回城,同出城时一样,人群同样没有声音,有的只是脸上那还未干掉的泪痕。间歇中,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哽咽。 风中再也没有纸钱落下,队伍中也不见了祭品,白色的缟服已经去了大半,但那凄凉的哀肃之情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弱。微风拂过,只让人感觉天地间皆是昏茫茫一片。 看着回城的百姓,一众差役们都是松了口气,没出事就好。他们怕得不是明军去而复归,而是怕有人因为亲人的死对清军闹出事来。临出城前,黄知县可是再三叮嘱他们,千万不能出事,否则,他们的差事便到了头。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差役们自然轻松下来,能在县衙吃粮可是好差事,任谁也不想平白丢了这饭碗。 眼看就要进城了,黄四却仍不放心,特意带了几个差役前后又观察了一下,确认不会有人生事后,这才带人赶到前头。 快到城门时,却是看到一队清兵簇拥着一员骑马的将领出城来,黄四一眼就识得这人是平南王麾下的参将由云龙。 说到这由云龙,身份可高贵着,乃是正儿八经的汉军旗出身,是随平南王他老人家在太宗时就在辽东从的龙,还受过太宗爷的夸赞,顺治五年随平南王南下后一路斩将夺旗,愣是从小小把总一跃而为参将,在平南王心中可受着重用。论亲近程度,一同驻守新会的绿营右翼总兵吴进忠可是远远不及由云龙的,故而当初老本贼围城,守城清军是以由云龙这个参将为主,吴进忠这个总兵为辅的。 由参将这是要出城去哪? 黄四小声嘀咕了声,他这卑微小人物哪里敢去问人家汉军旗参将的事,正寻思着是不是进城向县尊禀报,却看到黄县令带了县丞和一个书办匆匆从城门快步奔了出来。 从县衙一路小跑过来,黄之正也着实累得够呛,可要是能请动由参将向平南王爷进言免了新会三年赋税,他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这不听说由云龙要回广州觐见平南王,他便急匆匆的赶来,生怕来得迟了耽搁事。 路上一直担心由云龙已经走了,现在看到人还未走,黄之正顿时心下一喜,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由云龙马下,不及喘定便恭敬的行了一礼,将来意说出。 马上的由云龙听了几句后便点头示意,一扬马鞭,颇是同情道:“新会残破,百姓艰苦,本将也是看在眼里的,也罢,难得黄县令如此为民,这免赋的事就交给本将了,待本将见着王爷后定遂了你的心愿,不然,本将也没脸再来这新会城。” “多谢将军成全,下官代新会百姓谢过将军大恩!” 听由云龙允诺了此事,黄之正立时大喜,见由云龙勒马欲走,便赶紧躬身道:“下官恭送将军!” 由云龙哈哈一笑,打马便要朝前奔去,可眼前却见那出城祭扫的百姓已经到了城门,也不知怎的,看到那些如丢魂般的百姓,杀人不眨眼的由参将竟然鬼使神差的将马鞭给放了下来,人也不走了,只勒马定立在那。 黄之正见状,心知缘由,也不敢说话,小心的陪立在一边。一众由云龙的亲兵也都沉默不语站在那里,个别人看向那些百姓的目光中明显带有几分愧疚之色。 ........... 回城的百姓在清军的注视下一群群相继往城中去,城头上、城门处都没人说话,静悄悄的让人窒息。 眼看百姓差不多都要入城了,忽然,有一个秀才打扮的年轻人却从人群中跃步而出,径直向着由云龙所在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这人举动立时引起清兵注意,由云龙身后的亲兵作势便要往前拦截,由云龙却是挥手斥退了他们,在他看来,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也要如此紧张,传出去可真是他由云龙的笑话了。 见那秀才跌跌撞撞的直奔过来,远远看去好像很是情急,有什么大事一般,由云龙心下奇怪,微一沉吟,转首问马下的黄之正道:“黄县令,这秀才你可识得?” 黄之正也有些诧异,不知那秀才好端端的过来做什么,听由云龙问,忙定睛一看,旋即道:“回将军话,下官识得这人,这人乃是本县秀才周士相。”旁边的县丞也是识得周士相的,也点头示意确是此人。 听确是个秀才,由云龙更是放心,马鞭一指已到近前的周士相,扬声问道:“你这秀才要做什么?”刚说完,就见那周士相在距自己一丈外忽而就跪了下来,然后纳头便对自己拜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由云龙大是诧异,光天化日的竟有人来拜自己,着实让他大为好奇,困惑之下从马上翻身下来,拿着马鞭朝前走了几步,问那跪在地上的周士相道:“你这秀才好端端的拜我做甚?” 可这周士相并不作答,在那重重又拜了几下后,方才抬起头缓缓对由云龙道:“回将军话,学生父母妻儿都在将军肚中,今寒食将近,学生无处可祭,恰见将军在此,故学生特来一拜,若是将军不允,学生不知要拜何处?”说完,又是重磕几首。 这番话从周士相口中说出来,一众由云龙的亲兵和黄之正等人都是听得呆了,由云龙更是老脸通红,满面羞愧,尴尬不已。至于自己肚中是不是有这人的父母妻儿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求证的,守城数月,他由云龙吃下的新会百姓可是有好些人的,夜里,也不是没有被恶梦惊醒过,现在想来,确是惭愧,对不住这新会城的数万百姓。 “你这秀才,真是....真是....” 又羞又愧的由云龙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索性扭头不予理会这秀才,这么多人看着,他由参将脸皮也不是真的极厚,总不能真和这死了父母妻儿的酸秀才一般见识吧。 正欲抬脚离开时,却听那周士相又叫唤了一声:“将军慢走,可否容学生上前一言?” “你我有何好说?”由云龙本能便要拒绝这秀才,可见对方一脸恳求的望着自己,便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且上前来,本将听你说些什么。”暗道若是这秀才有甚困难求助自己,须是得帮他一二,如此,也算稍作补偿。 “多谢将军!” 周士相闻言起身走到由云龙面前,身子微低,不动声色道:“将军,学生想说得是...”稍顿,略带几分悲呛道,“学生父母妻儿皆死于你之手,敢问将军,学生当否报仇?” 话音刚落,只见周士相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菜刀出来,那菜刀却是早就别在他腰间的衣袍下的! “你!” 秀才突然拔刀,陡然变故之下,由云龙大惊失色,不待反应过来,周士相手中菜刀已然狠狠砍在他脖子上,动作之快,力道之大,精度之准,让他这走南闯北杀了无数人的武夫也躲无可躲。 只听“嗞”的一声,由云龙脖间软肉瞬时被菜刀切开大半,红肉翻起,一股鲜血喷溅而出。 那菜刀想是用力太狠,竟是卡在骨头之上,可那报仇心切的周士相哪里还有个秀才模样,咬牙切齿之下猛一用力便将那菜刀再次提起,不待那由云龙尖叫声响起,刀刃再次入脖,这一回,可是着实将由云龙的脖子砍了个透彻,但听“咕噜”一声,由参将的脑袋连着顶子已然滚落在地。 众人目瞪口呆,由云龙的无头尸首满是血雾竟是屹立不倒。 “去!” 周士相一击得手,毫不犹豫一把抢下由云龙尸身所佩腰刀,抬腿一蹬便将这无头身体蹬倒在地,不等由云龙那帮亲兵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箭步冲到由云龙座骑旁,熟练的纵身一跃,两腿一夹,鞍绳猛拽之下,那座骑嘶鸣一声便撒蹄向前狂奔而去。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剌客,有剌客!” “快,快,快拦住他!” “.......” 直到周士相连人带马冲出十数丈外,由云龙的亲兵和城门处的清兵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大惊小叫的去撵周士相,可那由云龙的座骑乃上等的蒙古马,周士相马术又出其精湛,等他们追出去时,周士相早就连人带马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一骑远循,哪里追去! 惊变陡起之时,黄之正还兀自不觉,等到由云龙的脑袋落地,周士相纵马奔走之后,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地上的由云龙脑袋愣愣发呆,嘴里喃喃自语:“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身后的县丞也吓糊涂了,身子不住哆嗦,嘴里却是念叨着:“周秀才怎的如此勇猛,怎的如此勇猛...” 那书办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牙关上下打颤,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再看那城门前的百姓们,也是人人惊慌,把个城门口给乱得是一塌糊涂,急得那些清军直跺脚。 .................... 作者注: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耿仲明之子) 第四章投奔 纵马一气奔出十数里,周士相便觉整个人都要被颠散了,整条右臂也是酸痛不已,想是刚才杀那由云龙时太过用力所致。 将右臂曲起来回活动了几次后,周士相叹了口气,这具身子毕竟不是前世当兵时天天锻炼的身体,若是前世的身体,哪里会如此不堪。 新会围城数月,周士相也是饿得够呛,瘦得不成人样,好在打他中了秀才又娶亲后,家境稍稍变得殷实,这才好生养了几年,不说白白胖胖,那也是看着十分壮实得好后生。 有这底子在,明军解围后周士相便去领了官府救济在家养了二十多天,总算是把饿得不行的身体缓了过来,元气也恢复了七八成,要不然,他也不敢冒险去剌杀由云龙。须知,这世上可没有走路都晃悠的人敢杀人的。 想到先前击杀由云龙时的情形,周士相也不禁暗自后怕,若不是自个的身份是个秀才,由云龙并不疑心从而丧失警惕,他哪里能如此轻易得手! 前世虽是骑兵,但周士相却从来没有真正杀过人,他自忖手底下的武艺在由云龙这个征战无数年的沙场老将面前绝对挡不了几回,若不是对方大意,加上自己那一拜让他差愧,恐怕死得就不是由云龙,而是他周士相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真正亲手砍下一颗脑袋后,周士相才深深的体会杀人是何种滋味,可他没有杀人后的惊恐不安感,反而觉得快意无比,因为他杀得是仇人,是害死父母妻儿的凶手! 大丈夫行事,当快意如事,君子报仇何需十年! 死,周士相并不怕,他怕得是自己的死没有价值。杀由云龙是他早就有的念头,不杀此人,难以解心头之恨;不杀此人,难以报父母妻儿之仇! 在动手前,周士相曾经想过,如果自己不幸失手,那周家在这个世上就算彻底死绝。可他不后悔,因为他要报仇,他杀不了新会城所有的清军,但他要杀了由云龙这个主将,即便杀不了,他也要杀,一切,只为了死去的爹娘和妻儿! 父母妻儿之仇,如何能不报! .......... 由云龙一死,新会守军群龙无首,肯定要乱上一些时候,不过这会只怕追杀自己的清兵已经离得不远了。 周士相回首朝新会城方向看了一眼,身体的本能让他想歇上一会,可他知道,自己歇的时间越长,追兵撵上来的机会便越大。到时,自己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腿,如何能和那些清兵厮杀,恐怕最后多半要被擒杀。 死,也要死个有价值,若杀由云龙时不幸失手,死便死了,总可以和父母妻儿团聚,自己又并不是这个时代之人,又何必恋活。不过现在既已得手,那便不须白死,仅仅一个由云龙还不够,我要更多的由云龙死在我的刀下! 前世网络有句名言,谓“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此话虽俗,但却道尽汉人心底之言,道尽大多数沉默的汉人心底渴望——穿清就要造反,我汉家儿郎绝不为奴,我汉家儿郎不留那丑陋的辫子,我汉家儿郎更不受异族宰割! 我汉家儿郎绝不为奴,我汉家儿郎不留那丑陋的辫子,我汉家儿郎更不受异族宰割! 汉家儿郎,死也要死得像个爷们! 大明还没有亡,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无数汉家儿郎正手持刀枪和满洲人拼命,还有无数汉家的仁人志士前赴后继为存续华夏文明而奋斗!我两世为人,又焉能袖手旁观,焉能不置身于内! 投军,杀鞑! 念及于此,周士相立时神情毅然,再也不顾身子酸痛,咬牙打马继续往前疾奔而去。 ......... 由云龙这匹座骑不愧是平南王尚可喜赐他的上等蒙古马,又高又大,体力也着实不错,一气奔了十几里也不见喘息,看情形,再坚持个三四十里也是不难。 这一奔又是二十多里,沿途都没有居民,路上又特意过了几个岔道,只到一处满是树林的矮山时,在确定后面没有追军的踪迹后,周士相方才决定下马歇息。 山下有条溪水,将大青马牵到溪边后,周士相找了个草丛躺了下去,他实在是太累了。 闭目养神时,眉头却一直都是紧锁着。 父母妻儿已死,这世上已然没有家,新会也再无他的落脚之处,想要杀更多的清军,他便必须投身明清相争的这场大势之中。以他现在的情况,是根本不可能如那些前世穿越小说的主人公一样振臂一呼就应者云集,无数人聚拢在他的麾下奋不顾身和清军战斗到死的,要想杀清军,他只能选择去投军,去接受别人的指挥。 可是,投奔何处呢? 身体原主人毕竟是个秀才,这些年对明清争战的局面也有所耳闻,据他所知,南明永历朝廷在得到原大西军余部支持后在西南暂时稳住了阵脚,明将李定国更是奉义兄孙可望之命出兵八万攻打湖南,继攻广西桂林,大败清军,逼得清军主帅、定南王孔有德自杀。随后,李定国再次挥师北上进攻长沙,大败满清亲王尼堪所率大军,尼堪被阵斩,全军覆没,此为“两蹶名王”。 经此二战,清军顿时势颓,明军则士气大势,局面向明朝有利方向转变。那时周士相也以为大明复国有望,殊料不知何故,接连大胜的李定国突然不再北上,而是挥师南下攻打广东,接连在肈庆和新会碰壁败退,使得原先对南明复起抱有期望的士人百姓大为失望。 虽说清军也没有占得李定国多少便宜,南明的势力也从原先的云南、贵州、广西向四川、湖南蔓延,可总体上看,明弱清强的局面依旧没有改观,至少,李定国“两蹶名王”给南明创造的有利局面已经不在。要知那时,北京的顺治皇帝都吓得要以放弃江南为条件来与南明议和了,这会,却是再度强硬起来,丝毫不再退让,一定要消灭南明。 就眼下的广东而言,清军已经占领包括广州在内的大半个广东省,各地虽还散落着一些南明军队,但大多实力较弱,偏据在沿海地区,难有多大作为。地处广东东北方向的潮汕地区倒不在清军掌握之中,而是被一直在明清双方之间摇摆不定的郝尚久部控制。 这郝尚久一直追随李成栋,顺治六年李成栋在广东反清,南明永历朝廷封他为新泰侯,镇守潮州。后来李成栋败亡,郝尚久再次投降清廷,不过却不听调也不听令,刻意保持着其部独立,使得清军大为忌惮。 照理说郝尚久乃是李成栋旧部,战斗力较强,比广东其它地方的明军实力要大得多,又和清军敌视,投他不失是条好选择,可在明军攻打新会之前,周士相就听说驻扎在广州的满清靖南王耿继茂、靖南将军哈哈木已经率兵去攻打郝尚久,这会郝部是否尚在很难说。 都说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话说得显然不对,周士相不过一个小小秀才,受于身份局限,能知道的东西很有限,根本没有办法准确得知和战事有关的消息,所闻大多是道听途说,难以作准,因此他对投奔郝尚久并不看好。加上前世的历史记忆中,这郝尚久也不是个出名的人物,想来这等人物并没有坚持多长时间,说不定郝尚久这会早已经死了,潮汕也被清军占领。 去赌郝尚久能够打败清军太过冒险,况且潮汕地盘太小,那郝尚久所作所为又实在是一个军阀模样,此等人物,难以持久,思来想去,周士相认为投奔郝尚久并非上策。 郑成功的大名,周士相肯定是如雷贯耳的,相较被清军蔑称为“老本贼”的李定国,前者在周士相前世的知名度要高得多。可是郑成功的地盘是在福建沿海的金厦地区,除此之外,整个福建全部被清军控制着,周士相可没信心能够穿越福建清军的封锁投奔郑成功,而且这距离太远,恐怕还没走出广东,他人就已经落在清军手中了。 杀了由云龙这汉军旗参将事太大,周士相不信广东的官府和清军不会到处缉捕自己,只怕这会缉捕的榜文已经书写好,只待下发各地了。 如今之计,也只有往广西投奔李定国较为稳妥。虽不知李定国何以从湖南突然跑来攻打广东,又为何接连失败,但就冲着前世记忆中南明的最后守护者大名,周士相也愿意前去投他。 能够先后打败孔有德、尼堪两位满清王爷,李定国部的战斗力定然是强大无比,自己有着两世记忆,有着超越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知识,周士相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帮助李定国击败清军,不使华夏陆沉于鞑虏之手。 想到这里,周士相顿时心热,眉头早就舒展开,也不耽搁,“霍”的一下就从地上翻身跃起,牵过早已喝饱水,正在啃食绿草的大青马,辨别了方向,沿着山间小道就向西边而去。 .......... 急需读者收藏和推荐。 第五章辫子 四天过去,周士相仍在粤西山区逗留,期间迷路数次,让他甚是急燥。 前世之时若是出门,铁路、高速、国道、省道四通八达,各个路口都有大幅提示牌,想去哪就去哪,只要识字就不会迷路,更不会无路可走。可这个时代的广东交通建设却是落后得很,除了府县相通的官道外,其余的道路就屈指可数了,大多数不过是村民(山民)自个走出来的小道。这小道当地人熟悉,外人却是没法走的,尤其是山区,没有向导带路很难走出去。 官道,周士相是不敢走的,去年李定国率部攻打广州,清军不敢与之相战,将粤西各府县全部放弃,只守广州。李定国兵败新会被迫退兵后,清军又趁势重新占领粤西大半府县,眼下,往西去的官道几乎全被清军控制,对过往行人盘查得极严。 过五关斩六将那是小说中才有的故事,周士相也不是关二爷,可不敢大喇喇的走在官道上,别的不说,就身下那匹蒙古大青马就能让他成为清军的目标,寻常一句问话“你这匹马从何得来”便可叫他辩无可辩,原地现形。 走小道虽难,可也安全。不过安全是安全,周士相却识不得路,在山里转悠了两三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若是这会谁能给他幅地图,他恨不得为对方两肋插刀。 周士相不是不想找个当地人问路,可是这方圆数十里根本没有人烟,途中倒是经过几处村舍,但村子早就废弃,除了荒草还是荒草,连个人影也见不着。想必那些村民不是被兵杀了,就是躲兵去了。 自打清军攻占广东后,粤省生灵便惨遭涂炭,省城广州更是被清军屠城,其余地方的屠杀更是数不数胜,新会城的惨事和这些地方比较,也不见得真有多惨。 粤西地区更是屡经明清双方过兵,你夺我占的,地方上早就残破,兵匪横行之下,又有几个百姓还能在家乡安居乐业的。 找不到向导,周士相也只能无奈独自摸索,前世当骑兵时学就的本领倒是用了不少,起码方向不会走错,也不会饿着自己,蛇鼠虫蚁的可是吃了不少。 眼看太阳快要下山,周士相便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不然荒郊野外的,这晚上安全系数着实不高,他不敢保证这个时代的广东山区里没有老虎或是狼。 总算运气不错,日头西落时,周士相找到了个可以落脚的窝棚。这窝棚建在半山一片竹林中,远远望去,倒像是世外高人隐居之所,可走近一看,哪是什么世外高人隐居之所,不过是个山民进山砍柴的歇脚点。 窝棚极其简易,竹子架个框,上面铺些草,四周用了些树枝遮挡,简陋得不能再简陋。棚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只一口生了锈的铁锅孤零零的架在那里,从铁锅上的锈迹来看,这锅最少有好个月没有被人用过。 四处仔细看了一遍后,周士相便将大青马系在棚边,又寻了些干草回来铺在棚内,吃了几颗在山上摘的果子后,他便觉两眼皮发困,实在坚持不住,便倒下睡着了。 这会是三月底,广东的气温还是很适宜的,夜间温度并不冷,因此周士相没有感到寒意,不然这一宵可是难熬。 夜晚的山林一片寂静,除了飞鸟和不知名的野兽声音,偌大的山上便再无一点声息。 大青马这几天跟着周士相也是够惨,除了吃草还是吃草,一点豆料都没进肚子,眼下也是饿了,却好像通人性般知道现在这个主人没法给它食物,便趴在那里不吱声。 周士相这几天也的确太累,经历那么多的他,当真是心力交瘁,这一觉睡起来,却是忘记一切,只觉那么的舒坦。 迷迷糊糊间,外面的大青马突然发出嘶鸣声,前世当兵的警觉让周士相立时惊醒,旋即意识到有危险,可没等他从地上跃起,身子就已经被人给按住,那柄一直放在右手边取自由云龙的佩刀也被人给踢到了一边。 “你们是什么人!” 周士相惊疑的望着眼前几个打着火把的汉子,这些汉子有的穿着不伦不类的明军服饰,有的却是平民、猎人的打扮,看着不兵不民,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的手中都有刀。 按着周士相的两个汉子则是一幅短打打扮,满脸横肉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嘿,这小子还问咱们是什么人,老子还没问他是什么人呢。”一个猎人打扮的汉子嘿嘿冲着周士相笑。 按着周士相左手的汉子则笑道:“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看着还是个秀才模样,啧啧,鞑子也真会派人。” 边上那个汉子也跟着笑道:“鞑子可是下了本钱了,外面那马可是上等的蒙古马,以前我在王爷身边时就见过,这马要是拿去卖了,可值不少银子。” “嗯,不错,老本贼他们缺马,军中没几匹蒙古马,要见了这马,不定得眼热成啥样。” 想到能拿这鞑子奸细的马和明军换银子,一众汉子都是心热。 这帮汉子说话时,周士相留意了下,这些人看着肯定不是清兵,但似乎也不是明军,恐怕多半是土匪得多。听他们口气,似乎和广西的明军有接触,不由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是奸细,而是准备去投奔明军的。刚要张嘴,那帮汉子中穿着胡乱拼凑的明军军服的汉子却走到了他面前,厉声问道:“你这狗鞑子奸细,说,你到山里来干什么!” 周士相一惊,忙摇头道:“我不是鞑子奸细,你们误会了!” “不是奸细?”那汉子冷冷一笑,忽然探手伸向周士相脑后,“哼,不是奸细,那这是什么?” 那汉子动作太快,周士相反应过来时,脑后便是一疼,紧接着一根有如老鼠尾巴的辫子丢在了自己面前。 辫子?! 周士相又是一惊,这才想起身体原主人可是剔了发的,而他这些日子里光顾着报仇的事,竟是将这根前世臭名滔天的金钱鼠尾辫给抛在脑后了。 第六章敬佩 那辫子是被齐根削断的,辫根处还沾着点血迹。 周士相头皮一凉,隐隐作痛,知道后脑勺肯定是给削破了皮。 那穿军服的汉子见周士相发愣,不由冷笑道:“怎么,还不承认?” 那猎人打扮的汉子见周士相脸有不服,咧嘴一笑,对那穿军服的汉子道:“大哥,跟他罗嗦什么,弟兄们上点手段,不信他不招。” 一听这话,按着周士相左手那汉子也附和道:“对,给上点手段,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肯定跟个娘们似的,用不了三回,哭爹求娘的就给招了。”说完便要动手。 一看这帮人不信自己,连句解释的话都不让自己说,还要给自己上皮肉之刑,来个“刑讯逼供”,周士相也急眼了,脖子一梗便冲那大哥喊道:“就凭根辫子,你们凭甚认定我就是鞑子奸细!...我若不剔发留辫,那鞑子能放过我?你们还能在这抓我?我早死了!...再说我若真是鞑子的奸细,如何还会把这辫子留着,这不是嫌自个命长吗!” 汉子们听了这话,都是微怔,细一琢磨,似乎有些道理。那清军可是拿刀逼大明百姓剔发的,这小子若是不剔发,如何有命活着。再说,那清军的奸细一个个扮得跟大明百姓一样,也没见有哪个敢像这小子一样留根辫子到处招摇的。 似乎,这小子不是奸细?可要不是奸细,如何会有那马的,还带着刀,又怎的跑山里来了? 汉子们都是有些犹豫,那为首的汉子沉吟片刻,却是没有轻信周士相,而是问他道:“你若不是鞑子奸细,怎的到这山里来了?此地除了我们兄弟外连个鬼都没有,你跑进来不是想探咱们的底又是想干啥?” “我是迷了路,不知怎么出去。”周士相实话实说。 “迷路?”那为首汉子脸颊一抽,露出不信的神色,“哼”了一声,吩咐手下道:“这小子嘴倒是硬,搜他身,看看有什么鞑子的物件。” 闻言,那猎人打扮的汉子便上前搜周士相的身,周士相知道他没有拒绝的权力,便也不动,任他浑身上下翻遍,可除了一个刻有“安儿”二字的长命锁外,周士相身上再无一物。 这长命锁是安儿百天时,赵氏的父母给外孙打造的,用了些金子,看着倒也值不少钱。 不过在这帮汉子眼里,这锁却算不得什么,那猎人打扮的汉子并不在意,随手将这锁扔给了那平民打扮、脸上有络腮胡的汉子,后者瞧也不瞧就给揣到了怀里。 见状,周士相却是激动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吼道:“把锁还我,把锁还我!” 按周士相的两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没防他突然挣扎,险些叫他挣脱,络腮胡子大怒,喝骂道:“老实点,你再敢动,老子一刀宰了你!” 这锁是儿子在世上的唯一之物,也是周士相对亡子的唯一情感寄托,如何能容它被人夺走!可苦于那两个按他的汉子力道太大,他挣脱数次也挣不开。 “诸位好汉,那马,那刀,你们都可以拿走,可这长命锁你们得还我!要不然,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周士相急得都要哭了,完全承载身体主人记忆的他,对死去的爱儿有着父子血缘天生的爱,刻骨铭心的爱。 为首汉子见周士相情绪激动,眼珠瞪得老大,眼眶中竟有泪水打转,不禁奇怪这小子为何对这锁如此在意,示意络腮胡不要轻举妄动,半蹲下身子问周士相:“这锁为何一定要还你?” “为何?” 周士相声音都哽咽了,想到安儿生前的一幕幕,眼中泪水止不住便落了下来,哭泣道:“这锁是我爱子之物,我如何能让它离我而去。” 为首汉子听后,不以为然道:“我道多大的事,不过一个长命锁,你再打一幅给你儿子便是,要死要活的做甚,真惹恼了咱,一刀便叫你见阎王,那你可就连儿子都见不着喽。” 听了这话,周士相却是一下静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地面久久不语,那汉子有些不耐烦,正要喝斥,耳畔却传来周士相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我儿已经不在人世。” “死了?病死了?” 那汉子微愕,却也没有多少惊讶,这年头小儿夭折再寻常不过,百姓人家很少没有夭折过孩子的。见得多了,便也没有多少感慨,都是命。 不想面前这秀才模样的年轻人面目却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我儿不是病死,我儿是叫清军给杀了!...不止我儿,我父母妻子也都叫清军杀了,一家五口就剩我一人了!” 一家五口死了四口? 众汉子听后,看周士相的目光顿时同情起来,就是拿了安儿长命锁的络腮胡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来。 为首汉子盯着周士相看了半天,确认对方神情并无作伪后,方才叹了口气,起身道:“这么说,你真不是鞑子的奸细了?” “我绝不是鞑子奸细!”周士相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为首汉子却仍是疑惑,他指着地上那柄腰刀对周士相道:“你若不是鞑子奸细,这把刀和外面那匹马又是怎么回事?看你模样,怕真是个秀才,一个秀才如何会有这些东西?” “那马是我杀了一个清军将领抢来的,那刀也是夺自他的。” 周士相回答的时候脸上并不什么了不起之情,语调也很是平静,似乎这事听起来再正常不过。可他觉得正常,棚中一众汉子却不正常了,惊讶声后,立时便有人质疑道:“你一秀才如何能杀了鞑子将领,又如何能夺了他马,你这大话说得也忒假,哪个能信得?” “老子方才摸过你手,没茧没泡的,一看就是没拿过刀的,再看你这身板,嘿嘿,你竟说你杀了个鞑子将领?这牛皮吹得,你干脆说你杀了鞑子王爷得了。” “哈哈...” 棚中响起一片嘲笑声,为首汉子也是十分的不信,义士报仇这事他信,可秀才杀人却是难信,况杀得还是鞑子将领,这得多大的本事才能干成。 周士相见他们不信,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毕竟这事听起来也确是玄乎,他总不能说自己并不是那个秀才周士相,而是后世当兵之人附体而来吧。眼看这帮汉子看自己的眼神再次不善起来,这时,却听门口忽然有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士相。” 周士相脱口说了名字,看到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从门口走了过来。 那几个汉子似乎对这中年人很是尊敬,将他让到中间和那被称为大哥的军服汉子并排站在一起。 “周士相?”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周士相几眼,脑中似在回忆什么,片刻,他点了点头,笑着扭过脸对这帮汉子道:“这人的确不是鞑子的奸细,他说得也是真的,外面的马和地上的刀确是他抢的鞑子将领的。” 听了中年男子话,众汉子顿时愣住。 为首汉子不敢相信的望着中年男子,迟疑道:“宋先生?” 被唤作宋先生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视线转向周士相脸上,说道:“昨日我去县城取药时,在城门处见过通缉此人的榜文,榜文上有他的画像,错不了。”说完,又带着十分佩服的语气对众人道:“你们可知这位周秀才杀了鞑子哪个将领?” “谁?” 众人胃口一下都被吊了起来,宋先生说的话他们深信不疑,可这周秀才到底杀了哪个鞑子将领? 宋先生吊足众人胃口后,这才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拉长声调道:“便是那尚可喜贼子手下的大将由云龙!” “由云龙?!” “是他!” “呼!” 听到这个名字,包括那军服汉子在内的众人都是齐齐变了脸色,继而不约而同的呼了口气,一个个脸上都是写满惊讶,看向周士相的目光也瞬间变得敬佩,仿佛眼前再也不是个秀才,而是常山赵子龙般。 第七章知县 这帮汉子之所以看周士相的眼光如此敬佩,实因他们都是吃过由云龙大亏的。 去年南明李定国自广西柳州发兵攻打广东,时任永历朝大学士的郭之奇和两广总督连城壁积极联络散落在广东各地的抗清义师和南明军队配合李部主战,为了多招集人手以壮声势,便连各地的土匪也一块晓以大义了。 这帮汉子中确是有不少人曾经当过明军,可明清争夺广东六七年了,他们所在的人马不是被清军打败覆灭,就是被迫退到了广东沿海的偏僻角落里,或是跟着永历天子一气躲到后方去,又或是降清摇身一变成了绿营。总之,当官的跑了后,这些汉子们便大多成了散兵游勇,落草为寇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毕竟他们不愿意剔发成为满清顺民,而除了拎刀杀人外,他们也不会做些什么。 落草为寇后,这些汉子平日也没少欺负百姓,不过当得知广西明军要攻打广东,又看到了南明大学士和巡抚的募兵公告,这帮汉子本着汉家儿郎还是要和鞑子拼到底的念头,便陆陆续续从山里出来参加了义师。当时他们所参加的义师就是南明高、廉、雷、琼四府巡抚张孝起所组织的一支兵马。 后来李定国大军入广东节节胜利,打得广东清军缩在广州周围不敢动弹,张孝起便带领手下兵马赶到新会参与攻城。岂料刚到新会的第二天,城中的清军守将由云龙就以精骑四百突袭明军,首当其冲的就是张孝起部。几乎是瞬间,张孝起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兵马就被清军击溃,当真是死者无数,忱者无籍。 .......... 周士相面前这帮人就是在这场战斗中死里逃生出来的,他们都亲眼看到上万人马是如何被几百清军击垮,更看到那新会守将由云龙是如何以一当十,奋勇冲杀在前的,当时景象,现在想来都是后怕得很。因而当得知由云龙竟是被眼前这周秀才所杀,他们如何能不惊讶,又如何能不佩服! “原来是杀鞑的好汉,周兄弟快快请起!” 为首汉子已然激动不止,上前亲自扶周士相起来。周士相起身时却注意到,此人的左臂短了半截。 待周士相起身后,那汉子又后退了几步,尔后连同其余汉子一起向周士相躬身一拜,齐道:“请周兄弟受我等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周士相下意识的直摇手。 边上的宋先生却是笑道:“有何使不得!周兄弟可知,他们去年都是差点死在那由云龙手下的,若不是你击杀了那贼子,这仇他们这辈子怕都报不得喽,因此你受他们一拜,乃理所当然之事,不必推辞。” 宋先生说着,那边汉子们已经不依不挠的拜了下去,周士相无奈,也只能受了他们这礼。 众人拜过后,气氛便不同先前了,看周士相的目光如同看俊俏媳妇般炙热,络腮胡子更是第一时间将安儿的长命锁还给了周士相。 周士相这会心中却还是糊涂,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有心趁势和他们亲近,套个近乎,打听点东西出来,可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尴尬的看向宋先生,不好意思道:“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呢?” 宋先生一愣,旋即一拍脑袋,哈哈一笑,道:“你看我,光顾着向弟兄们介绍你,却忘了替你介绍了。”尔后自我介绍道:“鄙人姓宋名襄公,因会点医术,又识些字,所以他们都叫我宋先生,你若不嫌弃,便也同他们一般叫我宋先生就好。” 宋襄公? 听了这名字,周士相神情有些怪异。宋先生知是为何,也不介意,自嘲道:“父母给取的名字,纵有不对之处,为人子的也没办法。不过这襄公二字也好,显得我为人仁义嘛,呵呵。” “是,是,仁义好,仁义好。”周士相不好对人家的名字说什么,只能点头随口附和几句。 那为首汉子却是在旁笑道:“周兄弟,宋先生为人可不仅是仁义,也不仅是会些医术,识些字,你可知道,我们宋先生可是做过知县老爷的,有大本事咧。” “噢?” 有秀才功名的身体前主人梦寐以求之事便是将来能科举及弟,做个一县父母官,可惜这举人也没法考,做知县便只能是梦里的事。一听眼前这宋襄公竟然做过知县,周士相不禁肃然起敬,刮目相看。 哪知那汉子不说还好,一说做知县的事,宋先生的脸就变得通红,在那搓着手吞吞吐吐道:“什么知县老爷,周兄弟莫听胡大瞎嚷嚷,我可没做过知县,没做过...” “哎,不对啊,怎么就没做过呢?”那为首汉子听了宋襄公的话,却是不依了,“你明明做过县老爷,为何在周兄弟面前就不承认了呢。” “胡老大,这事改日再说,改日再说,眼下还是先回寨子里吧。” 宋先生脸憋得通红,急忙就要岔开这事,可胡老大却没意识到他是真不愿提这事,不顾宋先生频频示意的眼神,在那口沫横飞的就向周士相说起来宋先生当年是如何做的知县。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士相听得也是目瞪口呆。 ............ 原来这宋襄公本是河南南阳府人,崇祯年间的秀才,只因家徒四壁加上战乱频繁,使其无法安心苦读,这才止步于秀才,否则,定又是一个少年中举的佳谈,说不得还能中上一个进士。(这遭遇和周士相倒是蛮相似。) 那年,宋襄公眼见中举无望,而过境闯贼势大,为得前程,竟铤而走险投了闯贼。时为崇祯十五年,宋襄公年三十一岁。 投贼之后,宋襄公虽说只是个未中举的穷秀才,根本算不得什么文人,也没有什么声名,但毕竟是个秀才,识得文断得字,在贼营一帮大老粗中间也算是鹤立鸡群,所投贼将甚喜于他,提其为军中文书记室,待之甚厚。 士为知己者死。贼将待宋襄公深厚,宋襄公自铭感于心,一心报效,在军中两年有余,诸事得体,上下公文悉无错误,很得贼将器重。 宋襄公本以为闯贼陷京,新朝必将鼎定,闯贼又厚待文人,如举人牛金星尔今已贵为大顺臣相,所以只要踏实做事,用心当差,他日新朝必会大用,虽没牛金星那般际遇能位列朝堂之上,但至少也能在新朝谋个知县做做,若是运气好的话,知府老爷也不是做不得的。如此一来,也算是光宗耀祖,足报父母养育之恩了。 事情也确如宋襄公所想那般,眼瞅着大军攻陷京城,大顺取代大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那贼将欢喜之下便对宋襄公说,等永昌皇帝在北京正式登基,便上表保他为一县父母。 得了贼将承诺,宋襄公大喜过望,对贼将更是感恩戴德。怎想,心愿即将达成之事,那平西伯吴三桂竟然引了满洲大兵入关,闯贼一战不敌竟就此败亡了,败亡速度之快令宋襄公是瞠目结舌,万万也想不到! 闯贼身死之后,贼营各将群龙无首,惶惶不可终日,眼见大势已去,宋襄公便又生了异心,闻听那平西伯吴三桂乃借虏平寇,又有朱明福王在南京登基为帝,一时鬼迷心窍,认为天下终究还是大明的,于其将来被明军清剿上那断头台,不若就此叛出贼营重投大明。 宋襄公又寻思自个在贼营中不过是个文书,此去投明又拉不了人一块去,孤家寡人一个,明朝如何会重视于他,因此把心一横,竟连夜偷了对他恩重如山的那贼将官印南逃,欲持这贼将官印往南都去碰碰运气。 不曾想,人还没到南都,半路就在江北被抓了,抓宋襄公的是南明新封兴平伯高杰部下总兵李成栋手下的兵卒。 这李成栋绰号“李诃子”,和那高杰一样本也是闯贼一员,后随高杰一块叛了闯贼投明。因闯贼势大,高杰不敌,便领了成栋一干部下往南逃奔,暂落脚在这江北徐州。 甲申风云突变之后,原是丧家之犬的高杰部也跟着时来运转,仗着手下有兵拥立福王登基竟也得授兴平伯,尔后更是被弘光朝的重臣阁部史可法倚为江北四镇之一。 高杰得封兴平伯,李成栋也被授予徐州总兵官。其手下兵卒抓获南逃宋襄公后,从其身上搜出了那贼将的官印,误以为宋襄公乃闯营大官,如获至宝,雀跃着便将宋襄公押到了总兵府里请赏。 宋襄公百般叫冤,极力辩解,奈何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成栋部下并不理会于他,倒是成栋却不糊涂,一见宋襄公是文人打扮,当下便起了疑心,拿他手来看,发现手上并无茧,显是从未握刀拿枪过,当下就细加盘问起来。 宋襄公为保性命,也是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经历交待得一清二楚,说完哭请饶命。成栋笑而不语,着人替宋襄公松绑,对他说你一个小小从贼秀才去了南都能做何事,那里想做官的多如牛毛,你一无功名,二无资历,三无钱财,四无人脉,仅凭着一颗贼将印就想换得官来?当真是可笑之极,就你这般样子,那南都的官军不把你当贼将绑了请功才怪。不如就留在我军中效命,若是有了功劳,他日替你向朝廷保荐便是。 宋襄公不想成栋竟然招揽自己,也是大喜,想想今日能被成栋部下当贼将捆绑请功,明日何尝不会被南都的官军绑了请功,左右都是投明,投哪不是投,当下不迭就答应了下来,就此留在了成栋军中。 成栋虽是粗人,但也爱才,宋襄公虽无惊天伟地之能,却胜在在贼营中做了两年多的文书,对军中规制十分熟悉,不必再加培养,顺手就能用,便一直将其带在身边负责钱粮公文之事。此类事务,宋襄公也是轻车熟路,主仆二人相处也是融洽。 原是以为自己已经归了明,闯贼又身死,大明中兴有望,自己的前程终有着落,可谁也没有想到那大清竟然有吞并天下之意,而南明弘光政权的阁部重臣史可法却是一才能平庸之辈,既无恢复中原之意,又无偏安之策,更无御将本事,朝堂上马士英和东林复社一帮人又党争不断,结果一年后满洲大兵南下,史阁部毫无应对之策,江北四镇除了黄得功死战不降而死,其余三镇悉数降清,阁部本人也连同扬州城的八十余万百姓一同做了满洲大兵的刀下鬼,弘光朝就此完蛋矣。 清军南下之前,高杰便被已暗中降清的河南总兵官许定国设宴诛杀,其死后,所部由提督李本深、总兵李成栋暂为统领,等到清军南下,史阁部扬州死难后,成栋和本深便奉着高杰夫人邢氏并世子高兴元剃发降清,改元易帜。 宋襄公当年既能投贼,便早去了读书人的气节,恩主成栋既已降清,他自然也就跟着剃了发。事到如今,就是他不剔发又能如何,弘光政权已然垮台,那大顺军又分崩离析,这天下眼看就是大清的了,这节骨眼,不在新朝谋富贵,难不成还要去做大明朝的忠臣义士不成。 明军摇身一变成了清军,成栋及部下诸将倒也适应,其后满清睿亲王一纸调令命成栋部南下进攻苏松,成栋新为清臣,自是立功心切,慌忙便点了五千精兵渡江南下。 临行之前,成栋却来问宋襄公是否要跟着一块南下,宋襄公心想我虽跟着你降了清,但毕竟是汉人,这满洲大兵太过凶残,扬州城造了大孽,此番你南下苏松也不知要杀多少汉人,我还是不与你去了,免得沾了南边那些汉人的血,良心不安。 见宋襄公吞吞吐吐,成栋却也明白,知他如何想,并不点破,反倒向豫亲王求了恩典,保他去淮安府做了盐城知县。 这知县一做就是四年多,日子也是快活,不料,顺治五年,李成栋突然在广东反正归明,消息传来,吓得宋襄公连这几年收刮来的金银细软也不要了,连夜就仓惶南下投奔李成栋。 不跑不行啊!宋襄公明白得很,自己这知县是李成栋保举,淮安府上下都是知道这层关系的,故而看在李成栋的面子上并不为难他。可如今李成栋反正归明,他这知县哪里还做得下去,恐怕淮安府那帮同僚得知消息后就已经开始琢磨是否将他绑了,作为“逆党”交上去请功呢。 南下这一路,宋襄公也是历经坎坷,不过有惊无险,总算是见到了当年的恩主,现在贵为南明惠国公的李成栋。 宋襄公的到来让李成栋也是大吃一惊,看在当年情份上也想重用于他,可当时成栋正率军攻打江西赣州,军情紧急,一时半会就没顾得上此事。 宋襄公自个等不及了,想再去向恩主求个恩典时,成栋竟然战死了。随后清军打进广东,不得已之下,宋襄公便跟着当年是成栋亲兵的胡老大落草为了寇。其后风风雨雨好几年,一会土匪,一会明军,一会义师的,着实折腾得不轻,可最终还是个山里的土匪。 .......... 作者注:南都,即为南京。 江南省,原为明朝南直隶地区,满清入关后,改南京为江宁,于顺治二年沿明制设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巡抚衙门位于江宁府。顺治十八年,分江南为江苏、安徽两省。 第八章逃人 一投闯,二投明,三投清,复而再投明,继而再为匪,怎么算,这宋襄公的脑袋上都脱不了一顶“三姓家奴”的帽子。观其经历,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真叫人“刮目相看”得很。 往常宋襄公混在一群大老粗当中,对这昔日过往倒也不诲言,毕竟这帮人比他也强不了多少,一百步根本不怕五十步。可在周士相面前,却不知为何,总觉这往事太过不堪,故而脸燥得很。胡老大说的时候,几次欲上前打断他,可脚下就是挪不开步,生生的憋了一肚子闷气,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他钻进去才好。 胡老大也不知是故意而为,还是天生粗豪,浑然没有注意到宋襄公别扭样,说话的声音很大,说完之后,还洋洋得意的向周士相道:“没骗你吧,我们宋先生确是做过知县老爷的,若不是老王爷不幸遇难,说不得这会宋先生还在哪个府做着府尊呢。”(作者注:李成栋死后,南明永历朝廷追赠其为“宁夏王”) “是,是,宋先生大材!” 周士相不敢露出半分瞧不起宋襄公的样子,还很知趣的替正羞燥不已的宋襄公解了围,身子微欠,道:“还请先生替我介绍其他几位好汉。” “噢!” 宋襄公立时精神一振,羞红之色再是不见,轻咳一声,手势打向那为首汉子,笑着向周士相介绍道:“这位胡老大单名一个全字,北直隶河间府人,鞑子入关后做了逃人南下,就躲在我那李恩公军中。李恩公死后,鞑子便打了过来,若不是胡老大死命拖着我跑,我这会早见了阎王。” 逃人? 周士相有点发怔,他还是头次听到有逃人一说,却不知逃的何人,又为何而逃。 宋襄公知他不明白,便稍作解释了下。 ........ 所谓逃人,指的是满清入关后分赏给旗下充当奴仆的汉民,这类人等大致都是崇祯年间清军入关掳掠而去的,其后满清定鼎中原,为赏八旗满洲将士之功,摄政王多尔衮特令在京畿、北直圈地酬功,所圈地中之民一律拨充旗下为奴。间中也有清军南下作战相继俘来的明军,这些人打仗不行,干活却是可以的,加上都是青壮汉子,故深得满洲主子所喜。 胡老大便是家中土地被八旗圈走,其人不愿被投充为旗下奴而带着老娘和兄弟南逃的。 想到死在南逃路上的老娘和兄弟,胡老大忍不住打断了宋襄公,破口大骂道:“狗日的逃人法,为了拿咱们回去做奴,鞑子杀得人比逃人还多!” 宋襄公在边上告诉周士相,清廷为了防止地方隐藏逃人,制定了苛刻的逃人法,若发现有人敢藏匿此类逃人,那是罪上加罪的,弄不好要株连整个家族,人头掉上一大片的。 又道那鞑子为何如此重视逃人,究其原因,还不是这逃人乃那些满洲主子的命根子,主子们都指望着这些旗下奴替他们耕种生产,若旗下奴都逃了,主子们谁来养活? 已过世的清摄政王多尔衮在顺治四年时便有对满汉官员谕旨,说“向来血战所得人口,以供种地牧马诸役,乃逃亡日众,十不获一,究其缘由,奸民窝隐,是以立法不得不严。若谓法严则汉人苦,然法不严,则窝者无忌,逃者愈多,我满洲驱使何人?养生何赖?满洲人独不苦乎?” 为防再有汉官胡乱进言,多尔衮又谕告群臣:“有为剃发、衣冠、圈地、投充、逃人牵连五事俱疏者,皆斩之,本不许封进。” 如此重压之下,各地官府便不敢再怠慢逃人的事,但凡境内有逃人的,一律是捕了往北遣返,为此捕杀窝藏百姓数以十万计,管你是父藏子还是子藏父,又或是夫藏妻、妻藏夫,那是逮住就杀,人头一砍一大片,当真是罔顾天伦,惨绝人寰! 普通汉人百姓因窝藏逃人大量被杀,那替清廷卖命的汉人官员也没幸免,原清朝的广西巡抚郭肈基就是因为帐下藏有逃人不报,结果多尔衮大怒,直接将他全家给砍了头,家产也充了公,而贵为王爷的清靖南王耿继茂更因部下私藏逃人就吓得畏罪自杀了! 巡抚和王爷都因逃人的事落得如此下场,其他官员哪里还敢怠慢,不为别的,只为自家性命也要将境内逃人和敢于窝藏之人尽数捕拿,不然,天知道摄政王爷会不会也盯上自己的脑袋。在此情形下,类似胡老大一般的逃人处境当真是苦不堪言,成功逃脱幸存下来的十不存一,大多不是半路被捉住遣回做奴累死,就是因为反抗而被清兵宰杀。 算起来,胡老大还是幸运的,南下成功的混入李成栋军中,虽然断了一条胳膊,可因为其家乡河间府有尚武风气,故自幼练得一身本领,在军中立了些许功劳,被李成栋选入亲军,不然,如何能活到现在。 “不说这些了,一说我这心就堵得厉害,当年我兄弟三人一块保着老娘南逃,结果老娘和二弟、三弟都死在半路,就我一个活着,唉!....这仇,我怕是报不了了。” 胡老大的脸色一下黯了下来,如今的局面,是个人都看得明白,这大明怕是真要亡了,他这仇也是没法去报了。 胡老大的绝望神情让周士相心中暗叹,口中劝慰道:“咱大明还有天子在,地盘也有数省,这天下未必就叫鞑子占了去,说不得将来就能打败鞑子呢,到时,胡大哥也从军去,这仇不就能报了么。” “唉,难啊。”胡老大摇了摇头,神情惆怅,让人看着好不难受。 周士相也不知如何劝解,瞅见胡老大的左袖空荡荡的挂在那里,便道:“胡大哥这胳膊也是叫鞑子祸害的?” 闻言,胡老大却是神情一变,旋即摇头,什么也不说,转身就出了棚子,其他汉子们脸色也都有异,看周士相的目光含有几分埋怨。 周士相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时不知所措,愣在那里。 看了眼外面的胡老大身影,宋襄公暗暗摇头,上前两步拍了拍周士相的肩膀,低声道:“胡老大这胳膊不是叫鞑子祸害的,而是自己给断的。” “自己断的?为何?!” 周士相哑然,这世上还有人自己把自己胳膊弄断的? 宋襄公语气有些沉重,他道:“当年胡老大带着他娘和兄弟南逃,路上鞑子盘查得紧,他们便躲进了山里,可身上一口吃的都没有,老娘饿得实在不行,兄弟三人便分头出山找粮。哪想老二、老三叫清兵给发现了,兄弟二人死也不肯被捉回去当奴,便和清兵拼命,结果都叫杀了。胡老大一人逃回来后,不敢告诉老娘实情,老娘又饿得只剩一口气,一狠心便咬牙拿石头砸断了自己的胳膊,寻了口山里人丢弃的锅,熬了肉汤让他娘吃,他娘吃后没多久就咽了气。” 丝! 周士相听后,倒抽一口凉气,前世听过二十四孝的故事,什么芦衣顺母、埋儿奉母、卖身葬父、卧冰求鲤,一桩桩听着都是孝感天地,可那都是老辈传下来的,谁知道真假,眼下却是亲耳听到一桩断臂喂母的惊世孝举,且当事人活生生的就在眼前,当真是心中骇然无比。 孝,天下第一孝! .............. 我很需要推荐票和收藏,非常需要,如果你喜欢这本书,请一定帮助我! 第九章土匪 自古孝子无数,又有几人能够割肉伺母! 两世为人的周士相已然被断臂喂母的胡老大震骇住,胸口如有一重物压不着能呼吸,久久,方喃喃吐出一句:“真丈夫也。” 宋襄公也感慨道:“是啊,胡老大真丈夫也!” “断臂喂母,比之二十四孝不逞多让,此惊天伟地之孝,胡大哥又何以不愿提及此事?似乎,还有不快,不愿为人知道?”周士相不解,小心翼翼的向宋襄公打探起来。 宋襄公苦笑一声,指了指心窝处,低声道:“胡老大始终未能救活老娘,又救不了两个亲弟弟,这心中有愧,故而不愿与人多说此事,说多,伤心啊....好了,不说胡老大的事了,来,周兄弟,我再为你介绍其他几位弟兄。” 说完,拉着周士相的手便走到那长满络腮胡子的汉子面前,道:“这位是彭大柱兄弟,广东本省人,绍武皇帝那会投的军,先前一直跟着凌海将军陈奇策,去年咱们打新会失败后,他跟队伍失散了,半路上碰到咱们便合伙一起干了。” 说到合伙一起干了的时候,宋襄公和彭大柱脸上都有些不自在,周士相并没有注意,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帮汉子干得就是落草为寇的事,否则一帮拿刀拿枪的汉子聚在一起做什么。 彭大柱这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很是后悔,他双手抱拳,惭愧道:“周兄弟,方才真是对不住了,要是让我老彭知道周兄弟是杀鞑子的好汉,我老彭就是猪油蒙了心说也不会对周兄弟无礼!” 周士相忙道:“彭兄弟也是不知情而矣,这事已经过去,千万别再放在心上。” “好!” 彭大柱看来也是豪爽的汉子,重一点头,便不再多说。 宋襄公又向周士相介绍那个猎人打扮的汉子,此人姓赵名四海,也是广东本省人,和胡老大一样都曾在李成栋军中当过兵,后来李成栋败亡,他便和胡老大他们一起做些打家劫舍的买卖。 赵四海同样抱拳对周士相道:“刚才叫秀才见笑了,等回了寨子,我请秀才喝酒,给秀才好生压压惊!”他没有同其他人一样称呼周士相为“兄弟”,而是唤他“秀才”,看样子,他对读书人还是很有好感和敬重的。 “不必宋先生介绍了,我们自己报上名字。” 不等宋襄公介绍那两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这两人就自个走到了周士相面前,个高的那个道:“我叫葛五,旁边这个是我亲兄弟葛六,我弟兄二人干得就是打家劫舍的买卖,长得也凶了些,周兄弟要是瞧着不顺眼,就甭正眼看咱,咱弟兄不见怪。” 葛五、葛六说得不假,兄弟二人是地道的土匪,清军还没有打进广东时,他们就在粤西山区做些拦路抢劫的勾当,为此没少被南明广东官府缉捕,可二人仗着对地形熟悉,手下又有帮不要命的喽罗,官府剿了他们几次都无功而返。后来清军进了广东,南明在广东的统治土崩瓦解,这明清两头的官府就谁也没再顾得上他们兄弟二人了,让他们着实快活了一阵。 去年兄弟二人也响应了南明大学士郭之奇的号召,带领手下百十个弟兄出山帮助明军攻打新会清军,不过却不是为了杀鞑子,而是想着能够混水摸鱼捞上一笔。哪知,财没发着,却和胡老大他们一样也被清军击败,手下弟兄死伤大半,葛六也受了重伤,若不是路上碰到胡老大一行,得了宋襄公救治,恐怕这命就没了。打这以后,兄弟二人便唯胡老大马首是瞻,自年初起就跟着胡老大一直在这大樵山里活动。 葛五、葛六这番自我介绍让周士相无话可说,含笑点头,算是知道的意思。 “对了,周兄弟,那鞑子的榜文上说你是个秀才,可我就弄不明白了,你说你一秀才昨能杀了由云龙那贼子的?”宋襄公突然又提起那个让周士相难以回答的问题。 “这....” 周士相吱唔一声,道:“当日那由云龙也认为我是个秀才,手无缚鸡之力,故而根本没有疑我,这才让我靠近一击得手,现在想来,当真是侥幸,侥幸...若是那贼子有备,便是再有十个周士相,也是断然杀不了他的。” “侥幸?” 宋襄公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好在,他并没刨根到底问下去。 就在周士相以为能够糊弄过去时,赵四海忽然道:“秀才以前骑过马?” 这个问题让周士相再次一惊,急中生智,脱口道:“先考曾替人当过马夫,故在我小时候便教过我些马术,原是小孩子家学着玩,哪知日后会用得上。”说到这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是心中无限伤感。 赵四海见了,嘴巴微张,却也没再问。彭大柱和葛五、葛六两兄弟实实在在的大老粗,哪里会问这么多事,只知那由云龙是周士相所杀就行,这会周士相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 宋襄公也没说什么怀疑的话,而是对周士相道:“不知周兄弟现在有何打算?” 周士相道:“我杀了由云龙,鞑子肯定到处通缉我,这广东肯定是没法再呆了,我父母妻儿大仇单只杀了一个由云龙还不够,故我想去广西投奔李定国将军的兵马和鞑子拼命,可在这山里转了两天却是始终没找着出山的路。” “到广西投军?” 宋襄公愣了下,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胡老大的声音,“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寨子里说话。老三,你去牵周兄弟的马,夜黑,山路陡,小心点,莫把马摔了。” “哎,晓得了。”赵四海大声应了便去牵马。 见状,宋襄公也不便再说什么,改而对周士相道:“周兄弟,若是不弃,便到我寨中歇上一歇。” “正求之不得!”能有落脚处,正是周士相所想之事,立时就答应下来,侧身请道:“还请宋先生前头带路。” 当下,周士相便跟了胡老大他们往寨子里去,那柄由云龙的佩刀也还给了他。 ........... 作者注:绍武皇帝,南明隆武皇帝(唐王朱聿键)之弟,隆武皇帝殉国后,其于隆武二年被大学士苏观生及广东布政使顾元镜等在广州拥立,年号绍武,与肇庆的永历帝(朱由榔)朝廷互相抗衡。绍武王朝的寿命很短,只有一个月。广州失陷,绍武帝自杀殉国。 先考:死去的父亲。 第十章官员 出去时,周士相瞥见地上还扔着自己那根沾着血迹的鼠尾辫,便随手捡起放进了怀中,对此,宋襄公他们并不在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是被满清强迫剔的发,这金钱鼠尾辫也着实丑陋,可毕竟是身上的发肤,就那么扔在地上,周士相总觉不妥,事后想来,许是身体前主人的古人思维在做崇吧。 一路上,又有几个汉子从林中现身,随后便默不作声的跟在队伍后面。等快到胡老大他们那寨子时,队伍的人数已达到十几个。从这些汉子灵敏的动作和对山路的熟悉程度来看,显然是钻惯了山沟的。 山路绕来绕去,四周又是漆黑一片,虽有火把照亮,可周士相还是有几次险些摔倒,好在反应够快,后边的葛氏兄弟二人又及时搭救,故而才有惊无险。 就这么在山里转了大半个时辰后,胡老大他们才带周士相到了一处山谷,寨子便在这山谷之中。周士相四处看了眼,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判断此地的具体位置。 进了寨子后,便有人过来招呼,胡老大吩咐人将那匹大青马牵了过去,随后便请周士相先去歇息,并没有说要设宴招待,也没有提其他的事。 如此安排,周士相自然也是乐意,本就是梦中被惊醒,眼下,还是困乏得很,若是再不休息,恐怕明日精力便要不济了。 倒是赵四海对胡老大的安排有些埋怨,可他不敢和胡老大说什么,便只能将周士相拉到一边,很是歉意的低声说今日太晚,待明日再请他喝酒。周士相忙客气了几句,随后便有人领着他到客房休息。 说是客房,其实也就是个简单的屋子,里面连家俱摆设都没有,只一张床和两只凳子,除此之外还有张缺了一角的方桌。简陋是简陋了点,不过卫生却不错,床上铺得被子一看就很干净,屋内也是一尘不染,明显这屋子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客随主便,随遇而安,周士相自然不会计较这屋子的寒碜,比起那用竹子搭建的窝棚,这条件已然是很不错了,起码能有床睡,还有被盖。 和衣躺下后,眼皮刚搭上,门外却有人敲门,周士相心中一警,翻身取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上,又取了由云龙那把腰刀才轻步前去开门。 开门一看,却是个小姑娘拎着个篮子站在门外。篮子里放着一碗米饭,一盘炒肉,还有一碗不知道用什么做的汤。 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这个时代汉家女子经常穿的水田衣,个子不高,只及周士相胸膛处的样子,身子骨看着也很是瘦弱,发育比之后世的同龄女孩明显要迟得多。因门口光线昏暗,这小姑娘又低着头,所以周士相一时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估摸这小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 既是送饭来的,周士相也不客气,转身让小姑娘进屋将饭菜放下,尔后在她提起篮子要走时随口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想这小姑娘却是不吱声,周士相以为她没听清,便又问了次,可这小姑娘仍是不说话。 哑巴? 周士相有些发愣,借着屋内油灯的光亮,这才注意到小姑娘的长相,看脸蛋,倒是有几分可爱,很像后世邻家女孩,可惜,脸上没有什么红色,反是呈着菜黄色,想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小姑娘见周士相盯着自己看,有些害怕,将脑袋稍稍往下垂了垂,不敢正视周士相的目光。 见状,周士相不再盯着她看,免得吓着她,他两世为人,又刚经历父母妻儿惨死,自然也不会对一个身子都没长成的小姑娘有什么非份之想,更不会对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怒气。 “你能说话吗?”周士相不敢明问这小姑娘是不是哑巴,也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轻些,免得剌激到她。 小姑娘这回有了反应,可她没有抬头,只是将头摇了摇。 真是哑巴? 周士相一怔,想再开口说话时,那小姑娘已经拎起篮子转身走了出去。 唉。 周士相叹了口气,随手将门掩上后,为这小姑娘感到可怜,小小年纪竟是个哑巴,当真是老天弄人啊。惋惜过后却本着不能浪费的念头,将这小姑娘送来的饭菜狼吞虎咽的一扫而光,临了抹了把嘴上的油迹心满意足的再次睡下。这一觉再是没人来打扰,直到次日天明方才醒来。 从床上坐起时,周士相看到桌上的碗盘还在,也没去收拾,心道那小姑娘既然送了饭来,想必等会肯定会过来收拾。 在屋内简单的做了几个舒筋活骨的动作后,周士相推开屋门便欲去找胡老大和宋襄公,一来感谢他们的招待,二来想跟他们借个向导出山往广西投军。 从屋子里出来后,周士相才真真切切的看清谷中的一切,这寨子的确规模不大,稀稀拉拉的只有十几间房,另外还有几处类似大通棚似的窝棚。不远处的山脚下有条溪流,隐隐看到有人正在那浆洗衣服,从洗衣人的姿态看,好像都是女人。 土匪窝里的女人,自然都是被掳回来的良家女子,想到昨天晚上那个哑巴小姑娘,周士相摇了摇头,知道这小姑娘肯定也是掳来的,不由为她们的命运感到担心。可是转念一想,自个现在自保尚无能力,又何来闲心操心这些女人,后世的正义感在眼下可是不值一钱的,况且现在兵慌马乱的,这些个女人呆在土匪窝里似乎也并非是件坏事,至少,她们能保住命。与性命相比,贞节又算得了什么。 抬眼四处搜寻了下,却是没有发现胡老大他们的身影,连寨子里的其他男人也没见着。 周士相奇怪,这人都去哪了? 正想去找时,那小姑娘却拎着篮子来了,看到周士相也不停留,径直进屋将桌上的碗筷收了,尔后仍和昨晚一样低头要走。 “等等。”周士相却是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问她:“你可知胡老大他们在哪?” 小姑娘小手被陌生男人抓住,顿时急了,可不敢哭,只得急急的拿手朝远处一间稍大的屋子指了指,待周士相回头去看时,陡一用力便挣脱了周士相,然后一脸通红的快步离开。 周士相光顾着自己的事了,没有注意小姑娘的羞态,得到指点后,赶紧到那屋子去找人,小姑娘跑哪去了也没看着。 到了那屋子外,周士相便听里面有人在说话,闹哄哄的,似是在争吵什么。 周士相不知发生何事,犹豫着是否应当进去。正犹豫时,宋襄公却看到了他,忙招手要他进来,周士相无奈便抬腿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便见里面站了二三十条汉子,胡老大和彭大柱他们也都在,屋子里还坐着一人,却是身着明朝官员服饰的年轻人,其身后站着四名佩刀的明军。 第十一章朝廷 出现在屋中的周士相一身秀才装扮,让那年轻的南明官员愣了下,待看到这秀才的脑袋竟然是剔过发的,顿时就露出鄙夷之色,原本的期望再也不见,转而对胡全冷声说道:“本官来时,张巡抚曾与我言,胡全虽在大樵山落草为寇,可良知未泯,这心中仍是向着大明的,故我此番前来只要晓以大义,你便会欣然受命,从此为我大明天子的忠臣义士。不过现在看来,张巡抚所言有误,你胡某人心可没向着大明,本官这大樵山也是白来一趟啊。” 听了这话中有话的话,胡老大眉头一皱,不明其所指为何,困惑道:“程大人何出此言?”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被唤作程大人的年轻南明官员拿手一指周士相,尔后对胡全怒哼一声,道:“你已然与鞑子搭上了线,如何还会做大明朝廷的忠臣义士!”说完,不待胡全有所反应,拂袖便起,那四名护卫明军见状,也赶紧迈步跟上。 与鞑子搭上了线?这是如何说的! 胡老大懵在那里,说他是土匪,杀人越祸,残害百姓都可以,可说他跟鞑子勾结却是万万不能的,眼看这程大人就要走,情急之下竟是上前挡在了他面前。 程大人看到胡全要拦自己,不由气急败坏,颤声道:“怎么?你这便要拿我的人头去向鞑子邀功吗!” “保护大人!” 那四名明军见势不妙,慌忙拔刀出来,他们一拔刀,胡老大手下这帮汉子也动了起来,纷纷抄起家伙。一时间,屋中剑拔弩张,气氛极其紧张。那四个明军护卫更是紧张得手心都渗了汗,这要真动起手来,他们可便立时便叫这帮土匪乱刀剁了。 程大人虽也有几分胆识,可这会被这么多刀指着,小腿肚子也不由微微哆嗦,心中发苦:早知这胡全和鞑子勾结上了,何苦跑来送死!那张孝起当真是害死我也! “干什么?都把刀放下!” 胡老大见这误会越闹越大,程大人的脸色更是吓得苍白,赶紧喝止住一帮手下不要乱来,他虽然已经不是明军而是做了土匪,可对南明始终还是亲近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绝了明军这条路,更不想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作汉奸。 待一众手下都静下来后,胡老大方抱拳对姓程的官员道:“大人误会了,这位周兄弟并非鞑子的人,而是手刃由云龙那贼子的义士,鞑子眼下正到处通缉于他,大人若是不信,派人出去打探便知!” “杀了由云龙的义士?”程大人闻言,不禁诧异的再次看向周士相,道:“你就是新会秀才周士相?” 周士相知道这年轻官员误会了自己,双方若因此真动起手来,他掺在中间不好办,毕竟他是准备往广西投奔李定国的,而李定国是南明朝廷的守护者,将来若是叫李定国知道因为他而死了个南明官员,这话便不好说。当下赶紧点头道:“在下正是周士相。” “原来是你。” 程大人想是早就知道周士相大名,眉头顿时舒缓下来,心中戒备也随之而去,示意护卫将刀放下后,再次打量了周士相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道:“既是杀了由云龙的义士,自然不是鞑子的人,本官确是误会了。”说完,便不再理会周士相,而是对胡全道:“是否接受朝廷的任命,你心中可拿定主意了?” “这...” 胡老大有些迟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程大人见状,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盖有印章的空白文书拿在手中,又命身后护卫取出一枚大印来,对胡全道:“印章、告身本官皆已带来,只要你答应下来,立时便是我大明朝罗定州参将!” 罗定州参将! 望着那张告身和那枚大印,胡老大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从土匪摇身一变成为参将,这诱.惑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抗拒的,不过想到受了这任命后的麻烦事,他这决心便难下得很。毕竟,就他手下这几十人实在是没法去打罗定州,真要去了,恐怕参将没做成,这命却先丢了。 见胡全见了告身和参将大印还在犹豫,程大人脸色立时变了,不满道:“罗定参将可是正三品的武官大员,天子那里也是知道名字的,你胡全若是不当,其他抢着要当的人可是多得很。”说完,又劝道:“本官也知道你的为难之处,可眼下朝廷危难,天下仁人志士都在为大明中兴奔走,所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等虽是江湖草莽之辈,但只要心有大明,朝廷便断亏待不了你们,待他日北伐成功,封妻荫子岂不美哉?” 这话还没说完,那边彭大柱就跳了出来,骂道:“朝廷?什么狗屁朝廷!鞑子打来时,朝廷在哪?俺们兄弟和鞑子拼命时,那永历天子又在何处!妈拉个巴子,一张破纸、一枚破印便要我等兄弟去卖命,你们朝廷这买卖还真是划算!” 他这一嚷嚷,立时便有人跟着叫起来:“甭拿这狗屁参将糊弄咱们,你们若是真有心,便拨给咱钱粮,弟兄们看在真金白银的份上,说不定还能豁出去为你们打一打罗定城!可要是空口白话就要咱们卖命,没门!” “罗定州在清军手中,你们却封咱们大哥当罗定参将,嘿嘿,这倒是明朝的官,还是清朝的官?” “大哥别信这鸟官的鬼话,去年你领着弟兄们跟那姓张的巡抚去打新会城,结果怎样?死了那么多弟兄,那姓张的给咱一句好,一两银子了吗!” “........” 听到这番叫嚷,程大人当真是气得不行,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目无朝廷,无君无父,无耻无廉的土匪,当真是混帐透顶,混帐透顶!...” “姓程的,你别忘了,我们这可是土匪窝,这世上当土匪的能不混帐吗!” “若嫌咱们无耻,你大老远的从高州跑来做什么?怎么着,大明朝廷的官员跟土匪打起交道,还封土匪头做大官,这到底谁无耻,谁混帐?” “哈哈...”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声,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谩骂着,乱哄哄的实在不成体统。 胡老大在那也是默不作声,显是心中已经考量好,打定主意不受这委任了,由这帮弟兄去和姓程的闹去,若是姓程的就此离去,自是再好不过。 这边周士相听得却是一头雾水,他半是明白半是不明白,明白得是这姓程的南明官员是来给胡老大封官的,为的是让胡老大替南明卖命,而胡老大这头显然是不想白白替朱家天子卖命。 不明白得是,胡老大手下就这么几十号人,那南明朝廷怎么就能看得上,还一封就是正三品的参将,莫非这南明的武官已经贱得跟狗一样了吗?再说,南明不是有原大西军改编的正规军吗,战斗力比之清军似乎也不差,何必要招揽些土匪,又能指望这些土匪做什么? 这南明的官员脑子都坏掉了? 周士相莫名奇妙,瞅见宋襄公站在人群后面好像看戏般神情,心中一动,趁乱就挤了过去,轻扯对方,低声问道:“宋先生,这来得什么人?” 宋襄公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你别看这小子年轻,官却不小,他叫程邦俊,是永历朝廷的兵部职方司员外郎。” 兵部职方司员外郎? 周士相一时没明白这官到底是干什么的,又有多大,但想既是兵部的,那肯定和军队有关,再把今天这事结合起来,琢磨这人大概就是永历朝廷派出来专门收编各类杂牌军和土匪的。 “什么都不给,就想要咱们去卖命,这永历朝廷也真是太不像话。去年咱们就吃了张孝起的亏,今年情形还不如去年,这回无论如何是不能上他们的当了。他们啊,这是自个没兵,又想哄那永历天子玩,便拿咱们当傻子使呢。” 宋襄公说这话的时候可是明显不屑永历朝廷的,看他那幅表情,似是早就看透永历朝那些官员打得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漫天撒网,能网住就是大功,网不住死得也是那些土匪杂牌,反正死得不是自己,所费不过些虚名,何乐而不为。 第十二章凭证 屋内一众汉子骂骂咧咧的吵嚷,为首的胡全默不作声,把个程邦俊气得脸色铁青,同时也是暗自叫苦:早知这差事如此难办,自己何苦毛遂自荐再来跑一趟,受这帮土匪的窝囊气,也把朝廷的脸面丢个一干二净,更把自个的前程给误了! 去年,程邦俊就来过广东一次,当时他携带永历天子的诏敕命令两广总督连城壁招募义师配合李定国大军作战,等李定国大军自高州东进后,因为广东清军不敢与李部正面作战,将军队全部集中到广州周围坚守,粤西各府县遂相继被明军收复。在此情形下,各地抗清义师纷纷向广州进军,各地土匪们也是全部自觉“大义”,接受南明大学士郭之奇、两广总督连城壁和高、雷、廉、琼四府巡抚张孝起等人的收编,欢呼雀跃打着明军的旗号向广州进发。 形势大好之下,本应回安龙府复命的程邦俊也趁机向两广总督连城壁请缨,以钦差名义收编了一些土匪和义师,凭此功劳回去后立即从主事升为员外郎,离兵部职方司郎中还有一步之遥。 两月前,留在广东主持抗清局面的南明大学士郭之奇和两广总督连城壁联名向永历朝廷上奏,言李定国大军退回广西后,广东清军便又占领了原先光复的府县,使得广东尚存的明军只能在沿海山区活动,根本无力应对广东清军的进攻。 故而为了缓解清军进攻的压力,同时也为解决明军自身兵力不足,郭、连二人便提议再同去年一样,再次以朝廷的名义收编各地抗清义师、义勇,不吝高官厚禄之赏,从而能在短时间内壮大广东明军力量,以便能够配合高州的李定国部对广东清军形成威胁,必要时候可以再次配合李定国大军作战,不致粤省全为清军所有。 在贵州安龙府的永历天子在接到郭之奇和连城壁的上奏后,立即批复同意,同时要兵部派人到广东协助办理此事。 兵部接到上谕后,本是要派别人去广东,可是程邦俊却向上官毛遂自荐,说自己去年出使过广东,对广东情形十分了解,和当地的官员也有些交情,派别人去不若派自己去。兵部一想也是,就这么着,程邦俊便带了大量永历朝廷铸造的印章和兵部发给的告身到了广东。 谁知,此行不比去年,从高州出发后,程邦俊便接连碰壁,不论是那些拥众数千或是数百的抗清义师,还是那些只有几十个人便自称什么大王的土匪,无一人对永历朝廷委以的高官感兴趣。态度好点的好言将他这“钦差”送走,态度不好的直接是哄走,将个永历朝廷的兵部员外郎颜面扫得干干净净。 究其原因,却是南明广东官员自个种下的苦果。去年广东各地抗清义师响应南明朝廷号召配合李定国大军作战,为此死伤无数,等到李定国大军从新会解围退回广西,这些抗清义师却一下就从原先南明官员眼中的香饽饽变成了臭狗屎。当真是要钱没有,要粮没有,要兵器也没有,甚至连战死者的怃血也没有,当真是要时招手来之,不要时挥手撵之,连句好话都没有。如此做派,便使得各地的抗清义师对南明朝廷寒了心,那些土匪们更是对南明朝廷没有好话。 去年做的不地道,今年还能指望人家响应你,为你卖命?况且去年各地义师和土匪纷纷响应南明的原因是李定国大军打入广东后,清军不敢与之为敌,形势大好之下自然是人人都出来要痛打清军落水狗。现在李定国大军退入广西,只在高州留了为数不多的兵马,而其余各地的明军战斗力又出奇的差,连义师都比不上,看到清军几乎是望风而逃,这种情况下,广东的南明官员想靠封官许愿来让人为之卖命,和清军死磕,谁肯干? 谁干谁傻! ........ 叫苦不已的程邦俊几次去看胡老大,指着这个张孝起曾大为夸赞的义士能够回心转意,说服手下这帮人接受朝廷的委任去和清军作战,可瞄了几次,胡老大都不为所动。 这些个土匪丘八,不识抬举! 程邦俊暗骂了声后,肠子算是悔青了,去年的功劳已经让他捞着一个兵部职方司员外郎,这要安心在安龙府呆上几年,一个职方司郎中难道就能跑了?他还年轻,怎就这般沉不住性子,现在可好,处处碰壁,来粤月余,一事无成,却不知如何向朝廷交待,又如何去见来前夸下海口的四府巡抚张孝起。 又等了片刻,除了一帮土匪的嘲笑和谩骂声外再无动静,程邦俊脸皮再厚,也知道这大樵山众人是不可能为朝廷所用了,再留下去除了自寻其辱外毫无用处。恨恨的便欲开口告辞,却听有人问他:“敢问大人,朝廷的封赏可是真的,那参将的告身和大印不会有假吧?” “放肆!”闻言,本就有气的程邦俊立时就火上心头,“尔等怎能怀疑朝廷名器!”抬眼去看,却是那剔了发的义士周士相。 宋襄公不知道周士相问这个干什么,但既然对方问了,他也不便拦着,负手在那冷眼旁观。 周士相突然开口,胡老大和赵四海他们也都奇怪,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在众人目光中,周士相缓步来到程邦俊面前,微微欠身拱手道:“程大人别误会,在下不是怀疑大明朝廷,只想确认一下,毕竟这告身和大印,在下和这屋中的诸位好汉谁也没见过,验一验稳妥些,也碍不了事。” “你这什么话,莫不成你是怀疑本官?哼,需不需要连本官的身份也一并验了?” 程邦俊眉头皱起,新会秀才周士相手刃清军参将为父母妻儿报仇的事,早有探子从清军的布告上探得,故听到这桩义举时,他对当事人还是很敬佩的。不过当看到周士相竟然和大樵山的一众土匪为伍,不禁有些质疑周士相的人品。加上这几日一直在山里奔波,可却一事无成,燥火之下对周士相的态度便很冷淡,现在见他竟敢出来要验朝廷发给的官印和告身,语气顿时不那么友好起来,口气带着几分讥讽。 不想,周士相却一脸郑重道:“若是有可能,程大人最好也能出示下能够证明身份的凭证。” 第十三章刁民 “岂有此理!” 周士相的一脸郑重把永历三年就出仕的程邦俊窒得够呛,气极之下,不怒反笑:“一个未入仕的秀才也敢查验本官身份,当是好笑。本官问你,你在我朝做得什么官,又有什么资格查验本官身份?” 言罢,又气冲冲扭头对胡老大道:“胡全,本官代朝廷而来,你等不肯受命也就罢了,为何要如此羞辱本官,莫非以为朝廷真治不了你们吗!” 不等胡老大开口,周士相已然不岔,忍不住说道:“大人口口声声朝廷,在下不才,请问大人,这朝廷现在何处?此地又归哪个朝廷所辖?若我等真的不敬大人,你口中的朝廷打算拿我们怎么办?” 周士相心下对这年纪轻轻的南明兵部员外郎十分反感,他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真假,可这姓程的却摆出官架子,还上纲上线,拿永历朝廷来侗吓,此等作派太过幼稚,想来还是对方太过年轻就在永历朝廷做官,历练太少的缘故。换作其他老成的人,当是二话不说便给验看,如此,才是拉拢之道,至少,也能显得永历朝廷诚意十足,不会让人疑心,落下话柄什么。 胡老大本想开口解释一二,不过听了周士相这话,却也不打算说什么。屋内一众汉子早就对程邦俊和他所代表的南明朝廷不满,自然也无人帮他说话,一个个咧嘴在那看程邦俊的笑话。 程邦俊带来的四个护卫有些尴尬,他们可是清楚这大樵山地区并非明土,眼下朝廷也根本对这帮土匪无能为力,上下打得也都是借助这些土匪暂时缓解清军压力,当替死鬼的算盘,哪里会来治他们的不敬之罪。这程大人也是,这帮人都落草为寇当了土匪了,眼里哪还有什么朝廷,好言哄着他们去卖命便是,何必意气用事呢。大不了此处不行再去下处就是,这粤西山区的好汉和土匪又不是他大樵山一家,何必非要在这瞎耽搁时间。要知道,这次他们带来的可不是印在绸子上的一纸空文,而是货真价实的官身和大印,只要受了,立马便是大明正儿八经的武官,总有人经不住当官的诱.惑愿为朝廷效力的。 程邦俊这会也隐隐后悔不应该说那话,所谓治罪,不过大言恐吓而矣,哪里当得了真,现在被人给当面点出来,他无话可回的同时脸上也是发烫得很,对周士相的观感更是直堕谷底,看着左右是不顺眼,脑海中下意识的就冒出一个词来——刁民。 “验!凭什么不给验,又凭什么说我们验不得!” 一直没有对此事发表意见的宋襄公突然抬步走到中间,摆明旗帜支持周士相,他扬声对程邦俊道:“若不验一验,谁个知道你带来的东西是真是假?” 听他这么一喊,彭大柱忙也嚷道:“对,必须验!鬼知道你们永历朝廷是不是又弄了堆假东西来糊弄我们!等不用我们时就翻脸不承认!” 赵四海唯恐不够热闹,瞪着程邦俊几人也嘿嘿笑道:“你们几个大清早的跑来咱寨子说代表永历朝廷收编咱们,可这从头到尾就听你程大人在那说,我们弟兄们可是分辩不出真假。若是真的便罢了,若是假的,我怎知你们不是鞑子派来哄骗咱们下山的?” “别的我不知道,不过这小子身上的官服可是在咱们寨门前刚换上的,瞅着人五人六的像回事,可弟兄们没看到他们先前身那打扮,那行头可不如咱们呢!”葛六扯着嗓子,一脸坏笑。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这事,程邦俊的脸更红。自打李定国大军退回广西后,除了高州和沿海一些地盘还在明军手中,其余地方都叫清军占了。因此为了掩藏身份不被暴露,这些天来程邦俊一行穿得都是普通百姓的衣服,只有等见到了要找的人才将官服换上,以示永历朝廷威严。可这义师和土匪都是在山里窝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那得穿山越岭才行,这么多天下来,几人身上的衣服早就破得不成样子,又不敢将明朝的官服大模大样的穿在身上,因此很是狼狈,看着跟要饭花子一样。 若不是实在不好就此回去复命,也没脸两手空空的回去,程邦俊早就跑了,哪里受得这般罪。斯文扫地,官威更是不在,想着都是难为情。 可脸红归脸红,程邦俊却是万万不能接受被帮土匪戏弄的,在他看来,周士相所提的要求就是在折辱他,他一身官服已经说明身份,何必再多此一举验查其它!那朝廷铸的大印、发给的官身凭证能有假! 一边要验,一边不给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胡老大发话了,他沉声道:“程大人,既然弟兄们要验验,那就验一验吧,稳妥些总不是坏事。” “哼!” 程邦俊冷哼一声便欲开口驳回,话到嘴边却是心念一动,改而问胡老大:“若是不假,你胡全便愿替朝廷效力?” “这...” 胡老大再次犹豫起来,他只是想看看程邦俊带来的东西是否为真,可没有就此卖命的念头。 见胡全跟先前一样,程邦俊更是不肯让他们验,实在不耐烦再在这里呆下去,抬腿便要走人,却听周士相道:“程大人可否容我等商议一下再作决定?” “嗯?”程邦俊盯着周士相不置可否,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宋襄公也道:“也好,此事事关重大,我等须慎重商议才能决定,来人,请程大人和几位兄弟先到隔壁屋暂歇。”说完,向胡老大打了个眼色,胡老大见状便默不作声。 “也罢,本官要走也不急这一时。” 事已至此,程邦俊便抱着许有转机的心思答应下来。当下,便有人领了他们几个往隔壁屋子去。 等人走后,胡老大这才疑惑的看着周士相,问道:“周兄弟把人支走,是为何意?” ........... 你的收藏对这本书的命运至关重要! 第十四章劝说 今日耳闻目睹,让周士相有种历史何其相似的感觉,印象中后世国民党败退大陆时,便遣了大量“专员”、“特派员”到山里对土匪加官许愿,委这个中将司令、那个少将参座什么的,尔今这南明朝廷也同样干得如此勾当,所区别的不过是官职名目的不同而已。当然,在性质上两者也是有着很大差别的,相较国民党,南明朝廷此举的正义成分要高得多。 可惜,自古以来的历史,不论正义与否,还未有依赖土匪能够成事的先例,永历天子糊涂,手下的官员更是愚蠢,天知道那些主持此事的大员们是如何想的! 周士相暗自摇头,原先他是不准备掺和此事的,等此间事了便向胡老大和宋襄公辞行,径直往广西投李定国军。可转念一想,那李定国虽是名将,其部原大西军改编的明军战斗力也强,但架不住这天下只有一个李定国,而永历朝廷更多的是昏聩无能之辈,否则也不会想出拉拢收编土匪这等一点也不靠谱的主意来! 其他地方的情况,周士相没有亲眼看见,故而不敢断定,不过广东的情况,他多少还是了解的。就拿新会百姓来说,若非清军在新会造孽,大多数新会百姓的人心向着的可是满清而非大明,身体的原主人周秀才更是想着等广东局面稳定下来便去参加大清的科举呢。 造成这种人心尽丧的原因自然与明军军纪败坏有关,而明军军纪之所以败坏,除了明军自身腐朽不堪外,恐怕便与这大肆收编土匪为军,导致军中鱼龙混杂脱不开关系。 人心一失,这江山岂能不落鞑虏之手! 若是南明朝廷上下官员都是如想出这馊主意的官员一般,那一个李定国是万万救不了南明的,想到前世记忆中李定国最终没有力挽狂澜,而永历天子在弃国之后也未躲过吴三桂的弓弦,周士相不禁重新考虑自己往广西投军的决定是否明智。 ........... “我的意思是胡大哥不妨接受这罗定参将的委任。” 胡老大问周士相有何用意,他也没有隐瞒,直言相告,他是想让胡老大将这南明罗定州参将位子拿到手,至于这罗定州眼下是清朝的还是明朝的,就不必去管了。 “眼下也不必讳言,胡大哥和诸位兄弟干得肯定是落草为寇的事,此等行为绝不是长久之道,这天下总不会一直乱下去,不论明胜还是清胜,将来新朝官府总要来剿的。到时,诸位兄弟何去何从?” 周士相没有一番大道理来劝说,什么家国大义对这帮汉子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触动,除了确是跟满清有不共戴天之仇,其他人很难豁出脑袋跟清军为敌的。而眼前这帮汉子其实大多也已经对南明永历朝廷死了心,不抱一点希望,就是胡老大这个跟满清有深仇大恨的恐怕也如此,否则何以宁可当土匪也不肯再当明军,为永历朝廷效力、替老娘兄弟报仇呢? 葛五当土匪当得习惯,对将来从来没有想过,听了周士相的话后脱口便道:“今日有酒今日快活,管他明日呢,想那么远做甚?” 周士相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各位总要为日后考虑,说句不中听的,眼下各位身强力壮,可等十年、二十年后,各位还能做这打家劫舍的买卖吗?” 葛五眼皮一翻,无所谓道:“趁能抢得动,便多抢些回来就是,老了总饿不死。” 周士相莞尔,反问他道:“若将来官军打过来,你这抢来的东西能保住?” 葛五想也不想便道:“那等官军打过来再说。” 周士相没想到葛五如此粗人,一时也为之哑然。 赵四海见状,不由说道:“秀才,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胡大哥受那劳什子参将印,可你以为那帮人真那么好心给咱们当官?” 彭大柱在边上也嚷道:“是啊,周兄弟,你有所不知,这永历朝廷的官可不是好当的,况且他们也没安什么好心眼,这罗定州在鞑子手中,他们却叫我们大哥做罗定的参将,这不是拿别人的东西来赏人吗,算怎么一回事?” “就这,那参将也不是好当的,你没听先前姓程的小白脸说,只要咱们大哥当了这参将,就得带人和罗定的清军打,要不然,人家哪个认你这罗定参将?”屋中有汉子叫道。 “那罗定城有清军的好几百绿营兵,可不是咱们这几十号人能打下来的,姓程的就是要咱们去送死,这买卖,做不得!” 葛五嚷嚷道,在他看来,当土匪才是正经营生,不好好在山寨快活,反倒提着脑袋和清军拼命,这不是脑袋坏了吗? 葛六一向都听葛五的,葛五反对,他自然也眼着反对。 宋襄公没有说话,只在那沉吟不语。胡老大倒是被周士相刚才的话动了心思,想到了日后年纪大了的事。 周士相见胡老大动心,便劝道:“胡大哥,我以为这事未必就全是坏处,你若是做了罗定参将,跟着你的这些弟兄们也算是有个正经出身。有了这罗定州参将的大印,起码名义上大伙就有了落脚之地,这罗定州的钱粮也是归大伙所有的。” 胡老大听了叹口气,苦笑一声道:“罗定城是好,可咱们光眼馋吃不下啊,那钱粮什么的看得着,摸不着啊...” 周士相想了想后,说道:“是不是打罗定城,咱们以后再说,现在先去领了那官身和大印,把这罗定参将坐实了。” “拿人东西不给人办事,这不地道吧?”胡老大犹豫起来。 宋襄公却开口了,他道:“胡老大莫想那没用的,许那帮官糊弄咱们,就不许咱们糊弄他们了?” “这倒也是!”被宋襄公这么一说,胡老大顿时也乐了起来,笑道:“骗骗这帮龟孙子也好,就当是去年的补偿。”顿了顿,目光看向彭大柱、赵四海他们,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彭大柱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方道:“周兄弟和宋先生都是读书人,俺打小就知道读书人肚子里懂得东西肯定比咱粗人多,也比咱有见识,既然宋先生和周兄弟说这官能当,那想必就能当。” “我没有意见,只要不让弟兄们去罗定城送死,什么都好说。”赵四海也不反对把那罗定参将骗过来。 屋内其他汉子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表态,大半都是支持胡老大当这罗定参将的,看来周士相所说的那番话起到了一定作用。 见众人都不反对,胡老大便拍板定下此事,先把官弄到手再说,当下就让人去请程邦俊过来。 周士相见目的达到,松了口气,却听宋襄公忽然在旁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目光放长远些总不会错,有这罗定参将的官印倒是桩好事,也许将来能用得着...” 用得着什么,宋襄公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倒是周士相从他意犹未尽的脸上看出几分,恶意猜测这“三姓家奴”或许想得是将来南明真的完蛋了,便拿这南明的参将官印去降清,说不得还能捞个清官做一做。 程邦俊过来后,胡老大便答应若是官凭大印无假,他胡全从此便为大明罗定州的参将,从此为大明天子效犬马之劳,乐得程邦俊窃喜不已,在山里跑了一个月,总算是成功脱手一枚官印! 第十五章钱粮 胡老大和赵四海他们虽然曾经当过明军,可谁也没见过永历朝廷的官凭和官印长什么样,周士相虽是两世为人,可对这永历朝廷当官的凭证也是两眼摸瞎,最后大家便公推曾当过知县的宋襄公出面查验。 回忆当年从闯营偷的那枚将军印,再结合在满清当知县时保管过的那枚县太爷大印,宋襄公装模作样一番后便肯定了这罗定州参将的官身和大印的真假,其后又假作客气的看了程邦俊的永历朝廷兵部员外郎的官凭,最后朝着胡老大重一点头,如此,屋内一众汉子提着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 周士相也是彻底放下心来,查验的要求是他提出来,现在证明不假,自然也是高兴。 按说,程邦俊大老远跑过来收编胡老大他们,这事不可能有假,可前世当兵养成的警惕习惯还是让周士相多了个心眼,正如胡老大所说,稳妥些总不是坏事。毕竟相较南明永历朝廷而言,满清针对明军和反抗势力的阴谋手段要多得多,谁个知道他们是不是来哄骗大樵山土匪,然后等他们下山后一网成擒,彻底肃清地方。 若是这帮土匪和自己没有关系,周士相也不想多管闲事,可如今既然相识,且这些汉子对自己也友善,虽落草为寇却未忘了爹娘祖宗是谁而给鞑子做帮凶,就冲这个,周士相也要尽自己所能帮他们一把。再说,他吃了人家一顿饭菜,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软,不出些力也实在是不好意思。 确认不假后,程邦俊也是暗自松了口气,他还寻思这帮土匪会不会食言,给他来个节外生枝,现在事情完全向着他所期盼的那样转变,心态也就大为不同了,和胡老大说话的语气很是和气,就好像早就是同僚一样,相互客套了几句,程邦俊见差不多了,便道:“既已验看完毕,那就请胡将军奉香接印吧。” 一听人都称自己将军了,胡老大那脸顿时笑容浮起,赶紧吩咐手下去备香案。 ......... 胡全接任罗定州参将的仪式自然不可能繁琐,也不可能正规,限于条件,只能一切从简。等汉子们七手八脚摆了香案后,这仪式便开始。 程邦俊也没跟周士相前世看得电影电视里官员宣旨一样,摸出一道圣旨来读,而是神情肃然的站在香案前说了几句永历天子的“上谕”,大抵就是勉励授官之人从今往后为朝廷效力,杀敌立功,朝廷不会亏待之类。等“上谕”说完,程邦俊摇身一变又成了程员外郎,取来笔墨就在那空白的罗定州参将委任状上写了胡全的大名,周士相看了眼,那纸上早就盖好了大印,看着确是永历天子的玉玺所盖。 写完名字后,程邦俊一手捧着委任状,一手捧着印,扬声道:“罗定参将胡全接印!” “末将胡全接印!” 胡老大学着当年在李成栋军中看到的情形大声应道,磕首之后赶紧上前从程邦俊手中接过委任状和大印,如此,永历朝廷新任的罗定州参将便算出炉了。 在胡全仔细观看墨迹还没干的委任状时,程邦俊想起一事,忙道:“胡将军的官服朝廷早就备好,只等胡将军率部攻取罗定州,便有专人前来送上。另外将军部下的职司差遣届时也请将军一并上报,兵部核验之后亦有任命下来。” 一听官服没有带来,还要等自个取了罗定城才有,胡老大顿时有些失望,转念一想,自个不过是糊弄他们,哪里真会去打那罗定城,那官服没有就没有吧。有这官印就行,往后叫宋先生写个东西,把这印往上一按,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参将大人命令了。至于部下们的任命,胡老大没有多想,姓程的说得明白,拿下罗定城才有下一步的封赏,眼下,除了这颗参将大印,其它东西都是奢望。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大哥做了参将,弟兄们往后也是游击、都司、守备了!” “嘿,没想老子日后也能当官,真是祖坟冒烟了!” “......” 屋内一众汉子忙着向胡老大道贺,程邦俊听了他们那番粗鄙的话,心下不屑,面上却是不显,始终带着笑容。胡老大偶看向他时,也是立时点头示意,期间和周士相有过几次目光对视,难得的也是笑容相对,不再如先前那般冷淡。 等这帮土匪在那欢喜闹够了,程邦俊这才提醒仍沉浸在喜悦中的胡老大道:“胡将军既已受命,那还请告知本官,胡将军打算何时去攻打罗定城?有了准信,本官回去也好和督抚回复。” 胡全闻言,面色一怔,正要开口时,宋襄公已抢先说道:“大人放心,我家大哥既然受了朝廷的委任,自然会去打那罗定城,眼下咱们没别的请求,只求程大人回去能够为我等拨些钱粮过来。” “钱粮?” 又来了!程邦俊暗哼一声,不动声色道:“你等既已受了朝廷委任,拨予钱粮本是应该,可眼下却是不能。本官也不瞒你们,自西宁王撤军后,广东的情形便不利我军,各处都是吃紧,故而钱粮也是短缺,暂时无法拨予你们,还需胡将军自筹。” 宋襄公听后顿时不满道:“皇帝不差饿兵,没有钱粮,我等拿什么去打罗定城。” “就是,肚子里没吃的,这手上便没力气,哪里能和鞑子厮杀!”赵四海也配合的叫嚷起来。 他二人这么一说,一众汉子忙跟着鼓噪,胡老大也说了几句,都是想着若是再能哄得这姓程的再拨些钱粮过来就再好不过了。 银子,程邦俊拿不出来,粮食,他更拿不出来! 眼下广东的明军自身难保,钱粮更是少得可怜,若是有足够的钱粮,两广总督连城壁和四府巡抚张孝起他们也不会想出收编土匪这馊主意,早就拿出粮食招募百姓从军了,哪里还需要这些土匪,更不会将朝廷名器授予他们。说白了,广东的明军穷得快成了叫花子,除了朝廷大义和一纸空文,他们实在是拿不出其它东西了。 大局如此,程邦俊又从哪里筹粮筹钱? 周士相见众人又为钱粮的事和程邦俊吵起来,而程邦俊也开始怀疑胡老大攻打罗定城的诚意,忙道:“程大人放心好了,钱粮的事,我们自己解决,这罗定城,我们也一定会去打的!” ........... 作者注:南明朝廷初封李定国西宁王,后授晋王。 第十六章洗城 周士相这话一说,屋内一下没了声音,二三十条汉子不约而同的看着他,脸上满是惊讶。胡老大、赵四海他们也都听得愣了,宋襄公更是一脸古怪的望着周士相。 “此话当真?” 程邦俊则是大喜过望,激动不已,恨不得当场就把周士相这话坐实,免得胡全等人反悔。至于周士相和这帮土匪什么关系,他不管!说话是否管用,他也不管!他要的只是这帮土匪肯去打罗定城,其它的他什么也不管,也不在乎! 朝廷为何要收编这些土匪,为的不就是这些土匪能够给在后方给清军制造麻烦,使得清军无法集中力量攻打广东明军嘛,所以封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些土匪肯替朝廷卖命,唯有如此,他程邦俊此行大樵山才算圆满。 至于只有几十号人的胡全是否能打下罗定城,就根本不是程邦俊关心的事了,有广东那帮督抚大学士在,上报朝廷的战报自然不用他一个小小员外郎操心。他心里清楚得很,哪怕这些土匪全死光,罗定城的清军一根毛发没掉也不打紧,在总督衙门那帮师爷的笔下,重要得是如何突出督抚重臣一心收复失地,积极联络义师义勇、居中筹划,誓与清军血战到底的忠勇形象。战果嘛,根本无所谓,因为不论战果如何,广东官员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只要向朝廷,向皇帝证明他们并非在广东面对清军的进攻一筹莫展,而是积极应对、日夜殚精竭力图谋收复失地便足够了。 ........ “绝无虚言!” 周士相并不理会胡老大发急的眼神,大声的肯定下来。他这一肯定,胡老大顿时急眼了,张嘴便要阻止,可没等他叫出声来,宋襄公却扯了他一把,这到嘴的话无奈只能咽了下去。其他想要开口阻止的汉子见了这情形,也只能把一肚子骂娘的话咽回了肚中。 “何日出兵?”程邦俊趁热打铁要把这事彻底做实。 周士相思虑片刻,道:“七日之后!” “好,好,好!” 程邦俊一连三个“好”字,看周士相是越看越欢喜,感慨万分的同时对这手刃由云龙替父母妻儿报仇的新会秀才是刮目相看。 “胡将军,既然贵部有如此决心,那本官在此就祝将军马到功成!待将军拿下罗定之日,本官亲自为将军披袍戴冠,并替将军向朝廷请功!” 事情已定了下来,程邦俊一心想着抓紧时间再游说下一处,争取月底前回去能多成功几家,因此便不愿多留,朝还在发愣的胡老大拱了拱手便抬脚离开。 “程...” 胡老大喉咙发干,眼睁睁的看着程邦俊一行离开,再看周士相,已然是埋怨不已,有心要说什么,可却不知说什么好。 屋内的其他汉子对周士相可没胡老大那么客气了,程邦俊刚走,他们就炸了窝。 “姓周的,你说,三天后咱们拿什么去打罗定城,又怎么打!” “我家大哥都没发话,你一外人,凭什么替我们做主?” “姓周的,弟兄们敬你是杀鞑子的好汉,不与你一般计较,不过这罗定城咱们是不打的,你要识相就赶紧走,免得弟兄们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先前说得明明白白,光拿东西不干事,这他娘的屁大会功夫,你就让我们去送死,你安的什么心思!” “读书人就是鬼得很,姓周的是存心让我们送死呢!” “.......” 听着这些汉子的吵骂声,周士相也不辩解,只在那一动不动的听着。 “秀才,你怎的就答应要打罗定城了?这事真不是咱们能干的,你...唉!...”赵四海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周士相就这么替他们决定了,惊愕之余只能长叹一声。 “周兄弟,我知道你全家都叫鞑子杀了,你报仇心切,可你也不能拿咱们弟兄性命不当回事吧?”彭大柱是敬佩周士相,也敬重读书人,可事关自家性命,忍不住也抱怨起来。 葛五、葛六原也想发几句牢骚,可见大伙说得难听,兄弟二人便没有再跟着说什么。 “都别吵了!” 正吵得不可开交时,宋襄公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示意众人都闭嘴。他在众土匪心目中的地位很高,见状,汉子们便都闭上了嘴巴。 等静下来后,宋襄公才道:“大家也别发火,许周兄弟是诓那姓程的呢。” 闻言,彭大柱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叫道:“对,周兄弟是哄那姓程的玩呢。” 不想周士相却摇头道:“宋先生,彭兄弟,我并非诓那姓程的,而是真心想劝胡大哥和诸位兄弟去打罗定城。” 闻言,彭大柱失声道:“周兄弟,你真是想叫咱们送死?!” 人群中一个秃顶的汉子直愣愣的望着周士相:“疯了,疯了,这秀才肯定是疯了!” “什么疯不疯的,我看你才疯呢!” 宋襄公没好气的白了那秃顶汉子一眼,尔后视线重新落在周士相的脸上,很是疑惑道:“周兄弟不是要往广西投军吗,为何却要劝我们去打罗定城?难道你改了主意不去广西了?” 听了这话,胡老大也道:“我也是糊涂了,周兄弟为何非要我们去打罗定城?我昨晚还和宋先生说,今日派人带你去广西投军,本想与你说,可却被那姓程的给耽搁了...若是周兄弟不改主意,我这就让人带你出山,一路护送你去广西,至于罗定城的事,就当是哄那姓程的,如何?” 周士相却不改主意,他感激的对胡老大微一点头,说道:“多谢胡大哥好意了,不过广西离得太远,我对李定国的军队又并不熟悉,所以考虑再三,既然能在这山上碰上胡大哥,就说明我和胡大哥有缘,与其跋山涉水去广西投军,不如索性也跟着胡大哥干吧。” “你要跟我干?” 周士相的话让胡老大本已缩下去的两眼珠再次暴睁,难以置信道:“周兄弟,你要跟我干?你可是读书人,我老胡却是个土匪,这世上没有读书人跟土匪搭伙的道理。”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忘了边上的宋襄公也是读书人,还是做过知县的读书人。 “谁个天生就是土匪?又是谁说读书人不能和土匪搭伙的?远得不说,宋先生不也是和大伙合在一块吗?” “宋先生和你情况不同,情况不同...” 胡老大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脸上很是讪讪。不过宋襄公却是一脸坦然,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 “胡大哥的事,宋先生都和我说了,在我眼里,胡大哥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诸位兄弟也都是响当当的好汉。我虽比大伙多读了几天书,可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之中,书读得再多又能如何?书读得多就能保护父母妻儿不被人杀死吗!” 说到这里,周士相痛苦的闭上眼睛,片刻,再次睁开的眼睛之中满是仇恨,他沉声对众人道:“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心中现在只想着报仇!...胡大哥、宋先生,各位兄弟,我周士相并非是为了一己私仇而置大家性命不顾,罗定城的清军也是人,并不比我们多双手多条腿,我们何必怕他们!” 胡老大接过话道:“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咱们实力太弱,这仗,没法打啊。” “是啊,弟兄们以前不是没有和鞑子干过,可鞑子确是比咱们厉害,咱们又只这点人,真要去打罗定城,恐怕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若是好打,我们早就去打了,又何必躲在这山里呢。” “也亏得咱们人少,真要有个几百上千号人,罗定城的鞑子早就过来打咱们了,哪里还容得咱们在这快活?” “这仗,打不得,也没法打!” 见众人都对打罗定没有信心,周士相不由道:“我们人少是不假,可正因为罗定的清军不把咱们当回事,想不到我们会有胆去打它,所以我们才会有赢的机会。以有备对无备,只要咱们大伙齐心,我认为拿下罗定城的机会很大,至少有一半的机会!” “再说,这世上就没有没法打的仗,人多也不一定会赢,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战事还少了吗!大伙既然落草为寇当了土匪,这脑袋便是系在腰袋上了,说不得哪天就要人头落地。既然如此,大伙何不干票大的,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便是成不了大事,能抢到罗定城的钱粮总是好的,那可比大伙打家劫舍来得多。” “咱们也并非是强攻力取,老虎再凶它也有打盹的时候,咱们瞅着空子偷袭它一把,难道就不行?!” “胡大哥,我话说到这儿了,是继续在这山里当个土匪头子,带着弟兄们小打小闹祸害百姓,还是借着这次机会带领弟兄们到罗定拼一把,你好好想想吧!” 胡老大已然听得呆了,怔在那里没有反应。 宋襄公的脸上却有异样的光彩,嘴里不住念叨什么,边上人若是凑过去听,却是那句“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众汉子们谁也没有说话,一时还没消化周士相的话,都在那呆呆的看着他。许久,满脸横肉的葛五突然大声骂了句:“干他娘,秀才都要干票大的,老子当了一辈子土匪,难道还不如个秀才了!弟兄们,干他票大的,洗了罗定城!” ........ 合同因快递节假日延迟而无法送达起点,故而影响更新量,见谅,新书的字数和成绩、推荐都是挂钩的。 第十七章豪杰 在葛五的大肆曲解下,攻打罗定城已然不是为了给大伙寻个正经出身,也不是基于什么民族大义而和鞑子死战,更不是为了南明永历朝廷的封赏,也不是为了日后什么封妻荫子,而是单纯的“干票大的”。 一个秀才都敢干票大的更成了葛五用来为众人鼓劲打气的最佳理由,听得那帮汉子们都是热血沸腾,原本还犹豫的也豁出去了,这真要连个秀才都不如,他娘的臊不臊得慌! 随着葛五的口沫横飞,抽象的罗定城已经具体到城中清军囤有多少钱粮、城中的大户又有多少、哪家大户的闺女、媳妇又长得国色天香的,哪家的房子看着气派、哪家酒楼做的酒菜好吃.....最后,周士相听过的最靠谱的说法是可以拉多少壮丁扩大队伍,除此之外,一点建设性,或者说有远见的说法都不曾听过。 鼠目寸光啊! 这帮汉子的狂热讨论让周士相哭笑不得,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那电影里有这样一段台词:“清朝一直欺压我们汉人,抢走我们的银两跟女人,所以我们要反清。” 是啊,对一帮大字不识,也没什么民族大义的土匪而言,反清恐怕就如此简单——抢回我们的钱粮和女人,至于其他的,这些个粗汉怕真是没想过。 手下都一脑门子想着去打罗定城,胡老大自然也不会泼冷水,周士相给他所描绘的前景还是十分诱人的,若是真能走运拿下罗定城,他胡全就是名符其实的罗定参将了。到时,有地盘、有人、有钱、有粮,岂不是比在这山窝里当土匪来得快活,也来得威风得多。若是皇天保佑,大明能够再次中兴,自己便真为朱家奉上这颗头颅,带着弟兄们跟鞑子拼了,为死去的老娘和兄弟报仇! 狗日的,赌了! 胡老大终是下了决心,不过下决心归下决心,脑子却没有昏掉,他曾在李成栋军中当过亲兵,见识过两军对阵是啥样,明白打仗这事可不是头脑发热,光着膀子就能上的事。怎么打罗定城,又怎么能打下,这事须好生商量,否则一着不慎,大伙可就没有葬身之地了。 见手下们还在那大呼小叫,一个个眉开眼笑,好像罗定已经到手一般,胡老大眉头顿时皱起,朝宋襄公轻咳一声,后者会意过来,忙拉过赵四海附耳说了几句,赵四海听了不住点头,又拉过葛五低声说了几句,很快,葛五兄弟便好说歹说将一帮人从屋子里撵了出去。 人都出去后,屋内便只剩胡老大、宋襄公、赵四海还有彭大柱几人,这几人也是大樵山众匪的核心首脑。 葛五兄弟在外面应付了一阵后,知道屋内在商议打罗定城的事,便又偷偷溜了回来。进屋时,就听赵四海在那问周士相:“听秀才刚才的话,显是见过世面的,却不知秀才对夺取罗定城有何高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姓,罗定城的情形我不太清楚,眼下还没什么主意,须得知道城中的情况才能有所决断。”周士相没敢随口就说大话,自己就是再多上几百年的见识,也不敢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冒然行动。 闻言,宋襄公深以为然:“不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曾去过罗定城买药,对城中情形了解一二,不如就由我为周兄弟说说。” 胡老大没有意见,宋襄公去罗定买药自然也打探过城中的情况,这屋内没别人能比宋襄公知道得更多了,由他来说最好不过。 当下,宋襄公就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简短说了。 ........ 据宋襄公所言,罗定州是大明万历五年广东新建的直隶州,辖州城罗定和东安、西宁二县。永历二年、顺治五年,清军在李成栋的率领下打进广东后,驻守罗定的南明总兵许安国便叛明降清,其后李成栋反正归明,罗定又再次成为明土。 李成栋在江西败亡后,广州很快再次陷落,驻守罗定的明军没等清军过来就逃了,罗定城便再次为清朝所有。其后,李定国两伐广东,罗定城也和粤西其它府县一样,在明清双方之间来回不断归属,直至现在再次被清军所有。城中驻着一汛绿营兵,人数有几百人,听说这些绿营兵不是广东本省的兵,而是从江西调来的,领兵的是个千总,姓什么却不知道了。 听了这些简单的情况,周士相想了想后,问宋襄公道:“东安和西宁二县可有清军驻守?” 宋襄公摇头道:“东安和西宁早在几年前就被清军屠了,东安县城更是被一把火焚毁,眼下那里是一片废墟,根本没人住。西宁大体也是如此,眼下的罗定州除了罗定城外,没一处好的。” “那离罗定最近的清军驻在何处?” “应该是德庆的清军。” “离着有多远?” “最少也有百里地。” “离着那么远?”周士相有些惊讶,“离着这么远,万一罗定有事,德庆的清军怎么来得及救援?罗定城又只驻兵几百人,这么点兵力,难道清军不怕李定国的军队再打过来?” 这问题倒不须宋襄公回答,赵四海在边上就说了,“鞑子就是怕李定国的军队再打来,所以才不敢把兵力分散,罗定这几百绿营兵恐怕也是个前哨的意思,要是李定国的兵马再打过来,他们肯定撒腿就跑。” 宋襄公笑道:“鞑子别人不怕,就怕李定国的兵马,他们真要想彻底控制罗定州,就不会连个知州都没有委任的。”说完,想起一事,忙又道,“噢,对了,罗定的城墙在这几年明清双方来回争夺下也早就破败,上次我去时看到过两个大缺口,鞑子只是简单的修了下,瞧架势,李定国真要来,他们肯定会弃城退回广州去的。” 葛五在边上插话道:“鞑子援军离得再远,城墙再破,可咱们人手太少,这城还是没法下啊。” “这也未必。”周士相心有所动,“罗定的清军既然那么害怕李定国的大军打过来,那我们为何不利用这点做些文章呢?” “秀才的意思是吓走他们?”赵四海脑袋直摇,“鞑子不是傻子,没见着真人怎么可能跑呢?” 周士相没有答他,而是转而对宋襄公道:“宋先生可知道元末徐州的芝麻李?” “芝麻李?”宋襄公一怔,在脑海中搜刮一阵后方才想起这人是谁,不由道:“这人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说是徐州邳县人,因遇灾荒,家中有芝麻一仓,尽以赈济灾民,故人称芝麻李。” 周士相点了点头,宋襄公所说的芝麻李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家乡英雄确是一人,他对众人说道:“这芝麻李是元末反抗蒙古鞑子的大英雄,当时红巾军起义反元,芝麻李为了响应红巾军,便带领家乡的几十个好汉准备攻打徐州城。” “徐州我知道,那可是大城,芝麻李几十个人怎么敢打?”彭大柱一脸不信,不过他这问题却是很好的配合了周士相。 “这事现在想来也令人惊讶,不错,当时徐州城中足有数千元兵,可这徐州城偏偏就叫芝麻李带着几十人给拿下了,你们知道他是如何拿下徐州城的吗?”周士意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怎么拿的,秀才(周兄弟)莫卖关子,快说!” 包括胡老大在内,众人的胃口一下被周士相提了起来,宋襄公却是神秘莫测的笑了笑,已然知道周士相是打算如何做了。 “芝麻李当时想打徐州的情形可以说和咱们一样,甚至比咱们还要凶险,因为徐州城的元兵有数千人,而罗定城的清军只数百人!当时肯定有人也不同意芝麻李这冒险的举动,不过芝麻李力排众异,他命手下八个好汉伪装为挑河民工乘夜投徐州城。四人入城,四人留城外。至四更,城内四人点起四堆火,齐声呐喊:“红巾军打进徐州城里来了”。城外四人也点起四堆火响应,内外喧呼,一时城中大乱。城中四人夺守门军武器,城外四人也趁势拥入,同声叫杀。” 周士相一气说了这么多,喘了口气,又精神振奋道:“徐州城中的元兵在梦中惊醒,陡听城中喊杀之声,不知城中到底来了多少红巾军,一个个吓得都是心惊胆战,四处奔跑,一片混乱。芝麻李此时率领其余手下乘机攻入城内,奋勇杀敌,打散守城元兵,活捉州官,迅速夺取徐州全城。天亮之后,芝麻李就在城头树大旗募人从军,应募者至十余万,又在徐州霸王楼上竖起大旗,上书“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当真是壮哉!” 听了这等豪杰之事,葛五兄弟禁不住齐声喝彩:“好一个芝麻李,好一位大英雄!” 胡老大也是兴奋连连,搓着手道:“周兄弟的意思是让我们学那芝麻李,也如此夺取罗定城?” “不错,前人能做到,我们又如何做不到!”周士相斩钉截铁的说道,尔后抱拳便向着胡老大一拜,“胡大哥就是芝麻李,我等就是那帮好汉,还请胡大哥带领我等也做一回大英雄!” “好!” 胡老大豪气大发,忍不住叫道:“俺胡全就学一学前人大英雄,拿下罗定城为众兄弟寻个安身立命所在!” ............ 作者注:满清汉军用绿旗,通称“绿营”,分驻各省,最高的统军官叫提督,下设镇(总兵)、协(副将)、营(参将、游击、都司、守备)、汛(千总、把总等)四级,逐级统属,参将是绿旗兵中“营”的主官。 第十八章剔发 新书急需要读者收藏与推荐票,请大家能够积极支持骨头! ....... 计议已定,胡老大和宋襄公又商议了下,决定不必等到七天后再去打罗定,而是趁着弟兄们这会劲头足,现在就出发去罗定,等天黑便动手。 宋襄公解释,说这事毕竟还是太过凶险,虽然计策是好的,也确实可行,可最后是否成功还得看运气。眼下弟兄们是被鼓动起来,可万一他们一觉醒来琢磨不是回事,有人害怕,那这事八成便要黄。要是大伙都不肯去,即便身为首领,胡老大也不可能强行要求他们去干这送死的买卖,真要逼得急了,这帮汉子窝里讧都可能。 周士相一想,确是这么回事,真要拖到七天后再出发,那就夜长梦多,恐怕这事真要胎死腹中了,当下便同意即刻行动。 众人又详细商量了入城后如何动手,外面的人如何呼应,要是有了变故如何处理,一切都定下后,胡老大便出去向早就等得着急的一众汉子宣布了决定。顿时,众汉子们就沸腾开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急不可待,那曾骂周士相是疯子的秃顶大汉更是把刀磨了又磨,唯恐晚上动手杀清兵时不够快。 众汉子们的良好精神面貌让周士相很满意,虽然这些人的想发和出发点与他想得完全两样,但丝毫不妨碍他的心情。在他看来,劝这些土匪去打罗定是第一步,只有解决了这第一步,才能有第二步。如果连第一步都无法完成,那再奢谈第二、第三步就是笑话了。 为了鼓励手下们晚上奋勇争先,胡老大特意叫人把前些日子下山抢来的一只羊给宰了,如此一来,汉子们更是欢喜,一个个嚷着吃饱喝足杀鞑子。寨中有几坛酒,胡老大却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的,他清楚,自己这帮手下喝了酒犯浑得太多,铁定要误事。 这边张罗着宰羊,那边忙着支锅,周士相这边却还有个问题必须要先解决,那就是如何混进罗定城去——蒙古鞑子可没要汉人剔发! 大樵山众人除了一个“聪明绝顶”的秃子外,其他人都没有剔发,罗定的清军眼睛再瞎,警惕再差,也不可能让帮没有剔发的汉人混进城去。而夺取罗定的关键就在城中的内应,如果内应没法入城,那这事便得泡汤,运气好能全身而退,运气不好怕就得死在罗定。 周士相将这个问题抛给宋襄公,宋襄公早有准备,叫赵四海到他屋中取了四件道袍出来。 “咱们装成道士进城,鞑子不会怀疑的。”宋襄公很肯定的说道,怕周士相不信,又特意强调,“我去罗定的时候便是作的道士装扮。” 看着这四件不知有多少污垢的道袍,周士相这才想起满清入关强迫汉人剔发后,有很多不愿剔发的汉人便伪做道士或是戏子,以此躲避满清的剔发令。 “只有四件道袍怕是不够,我的意思是进城的人至少得有十人,多些人手力量大些,也稳妥些。” 芝麻李夺徐州只派了四人伪装成挑河民工入城,不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周士相可不想画虎不成反类猫,故而执意要求入城的内应人数得翻倍,至少十人。 “道袍只有四件,其他人没法混进城。”宋襄公一脸为难。 一直在旁听着的彭大柱忽然提醒他道:“宋先生,上个月咱们不是抢了几件戏服吗?” 闻言,宋襄公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那是小姐丫鬟的衣服,你能穿?” “唔...”彭大柱脸一红,不敢再吱声了。 宋襄公不理他,回头问周士相:“周兄弟有什么主意?” 周士相也很为难,想来想去,只得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剔发。” “剔发?”彭大柱一下跳得老高,“这可不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剔得!” 周士相反问他道:“如果剔发能进城,能杀更多的清军,能夺取罗定城,能叫弟兄们发财,这头发为何不能剔?” “这...”彭大柱想不到怎么反驳,闷着头又不吱声了。 对剔发,宋襄公可没心理负担,胡老大更没有,他一时也想不到除了剔发还有什么好办法能混进城,便拍板道:“成,那就剔发!”目光一扫众手下:“谁先剔?” 众汉子却是纷纷躲避胡老大的目光,彭大柱更是直接躲到了后面去,眼看没人愿意剔,赵四海咧嘴一笑,上前道:“你们都不肯剔,那就我来,只要能洗了罗定城,就是把老子剔个光头都值得!” “不就是头发嘛,剔光了又不是不长,没说的,我兄弟俩也剔!” 葛五见赵四海站了出来,也不甘弱后,拉着弟弟葛六也上前要求剔发,其他人见状,又陆续站了几人出来。 肯剔发的人是有了,可又有个新问题来了,大樵山众人当什么的都有,可就是没有人当过剔头匠,所以这头发如何剔就成了难事。 “鞑子那辫子看着跟个老鼠尾巴似的,那辫梢还得能穿进铜钱,要是剔得不像,鞑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与其被鞑子认出来,还不如不剔呢。”彭大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能剔发的理由,顿时一脸兴奋。 宋襄公也无奈对周士相道:“剔发大伙都能,这扎辫子可就不行了,若是扎得不像反倒误事,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不能再耽搁了。”周士相皱眉想了片刻,道:“寨子里不是有女人吗?叫她们过来扎辫子,大老爷们干不了的活,她们总能干吧?” 闻言,宋襄公点头道:“这话有道理,娘们手巧,扎辫子当没问题。” “我去把人叫来!” 葛五急着要去罗定发财,真是一刻功夫也不愿耽搁,当下就火急火了的去河边带人。 十几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被葛五带过来后,见一众土匪们一个个个盯着她们看,顿时感到害怕,摄于这些土匪平日的积威,却谁也不敢动。 周士相暗自叹了口气,他在女人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昨夜送饭的那个哑巴小姑娘这会正躲在一个比她高了一头的妇人身后,一只手牢牢抓住那妇人的衣摆,另一只手因为过于紧张害怕而捏成了个小拳头。似乎发现周士相在看自己,小姑娘头低得更低了。 周士相怕葛五他们吓着这些女人,便出面用平和得语气将剔发扎辫的事对她们说了,一听土匪们要剔发,女人们面色变得难看起来,显是以为这些土匪要投降清军。 周士相也不与她们解释,要那把刀磨得蹭亮的秃子替葛五他们剔发,然后从怀中摸出自己那根还沾着血迹的辫子,示意女人们看清楚样式,然后便让她们照着这辫子替赵四海他们结辫。 秃子那刀磨得可真快,没一会功夫就把赵四海、葛五他们头发给剔了个精光,只剩脑后一丛头发,看着忒丑陋。 葛五见那些女人还在傻站着,便喝骂道:“还不快点动手,谁要编得不像,老子打不死她!” 闻言,那些女人们忙纷纷上前开始结辫子,小哑巴也哆哆嗦嗦的站在赵四海背后,小心翼翼的替他结辫。 周士相看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不远处,几个汉子正将宰割洗净的羊肉切块放进一口大锅中,看到周士相过来,一个个都是咧嘴朝他笑,显是已将周士相当做自己人。 铁锅下烧着的火很旺,等女人们将辫子编好后,锅中羊肉的香气已经飘散开,那肉也炖得烂了,看着就叫人流口水。 验过那些辫子没有问题后,宋襄公拿着周士相那根辫子走了过来,见周士相正盯着那些女人看,不由也叹了口气,说道:“周兄弟想必也知道这些女人都是抢来的,怕看着可怜吧。” 周士相没有说话,脸上神情却是默认。许久,开口道:“我们此去罗定,也不知是否成功,若我们不幸失手,这些女人怎么办?” 宋襄公没有回答,只看着那些女人沉默不语。二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站了片刻,直到胡老大来请他们吃羊肉。 大樵山众人这会都围在锅旁,不断拿剔了发的赵四海、葛五他们打趣,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那些女人和小哑巴则站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喉咙却无一例外都在微微颤动。 为了以示对周士相的敬佩和尊重,胡老大特意盛了满满一大碗羊肉亲手捧给周士相,周士相谢过之后,却是问他自己是否可以将这碗羊肉给那小哑巴。 胡老大听了哈哈一笑,知道周士相读书人,心软,定是看到那小丫头长得瘦弱才生了同情心,也不拂他面子,任他自去。 周士相再次谢过之后,捧着这碗有些烫人的羊肉走到那小哑巴面前,在对方疑惑和惊讶的目光下,将碗放到了她的手中。 小姑娘已然被周士相的举动惊呆,怔怔的望着碗中的羊肉,心头说不出的酸楚,等她想向周士相表示谢意时,却发现对方已然转身离开。 他? 望着周士相高大的身影,小姑娘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呢。那些女人们也感受到周士相与那些土匪们不同,目光中都很困惑。 正当这些女人感到困惑时,已经走出一丈多远的周士相突然回头对她们道:“若明天没有人回来,你们便回家吧。” 第十九章晦气 “妈拉个巴子,耿继茂欺人太甚!” 罗定城,原明朝罗定知州衙门内,绿营千总孔国良看完大哥孔国治从广州送来的信后,立时怒气中烧,当场就气得把手中的茶碗砸得粉碎,凳子也被踢翻几只。 坐在对面的把总邵九公吓得赶紧上前劝道:“千总息怒,千总息怒!” “息怒?老子这气能息得了吗!” 邵九公不劝还好,一劝孔国良更是火大,张嘴就骂了起来:“狗日的,凭什么他耿继茂的兵在广州城吃香喝辣,老子就要在这鬼地方啃白菜!当日破了潮州,他耿继茂伙同满州人不让咱们进城,弟兄们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在城内大抢特抢,临了就扔了几千两银子给我们江西兵,还没回广州又把我们支到这鬼地方来,这他娘的欺人也没这么个欺法的!” “这事是靖南王做得不对,不过千总大人也别气着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是藩王呢。” 邵九公心下也觉得窝囊,可奈不住耿继茂是朝廷封的靖南王,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们就是再有一万个怨言,难不成还能和朝廷封的藩王打官司吗?这气啊,只能往肚子咽,没处撒去! “耿继茂那小子不是他爹死得早能当上王爷?要不是我兄弟二人,他能打下潮州?过河拆桥也没这么个拆法!打潮州你没见他那样,跟在哈哈木将军后面跟条狗似的,哪里有个王爷的样子,要不是我们江西兵拼死冲在前头,就他手下那两三千兵马,连给郝尚久塞牙缝都不够!” 想到潮州之战耿继茂仗着有哈哈木撑腰,将江西兵和广东兵当炮灰使,破城之后又领着自己手下的藩兵和哈哈木的满州兵把个潮州城直接给屠了,活活的杀了十万多潮州百姓,孔国良就恨得牙痒痒。不过恨得不是耿继茂和哈哈木屠城,而是恨自己没份参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耿、哈二人将郝尚久多年积攒的财富连同潮州百姓的财产用几百辆大车运回广州。别人吃肉,他连根骨头也啃不上,能不恨吗! 潮州之战邵九公也郁闷,可不敢跟孔国良一样也骂起藩王来,只能话锋一转,问道:“总兵大人怎么说?” “别提我大哥,每回去信总叫我忍,忍,忍,忍,这他娘的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孔国良随手将信拍在桌上,腮巴子气得鼓鼓。 “总兵大人也是替千总和弟兄们着想,咱们江西兵是客兵,真要得罪了靖南王,弟兄们可就得喝西北风了。”邵九公脑袋不糊涂,不用猜也知道孔国治为何劝兄弟忍下这口气,还不是没有办法嘛,真要有办法,能忍? 孔国良却不岔道:“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照我说,大哥领着我们直接回江西得了,在这广东平白受气算个什么事。立了功也是他满州人和两个王爷的,咱们江西兵在他们眼里算个屁,死光了都不会心疼一下!” 我的个爷! 孔国良这话差点没让邵九公吓哆嗦,心道你孔家兄弟真要没有朝廷调令就带兵回江西,那可就成反贼了,只怕没出广东就叫平南、靖南二藩的兵给灭了,完了还得满门抄斩。你孔家满门抄斩不要紧,可别害我们这帮手下啊。 好在孔国良也就是句气话,他兄弟二人去年带了三千兵往赴广东,潮州一战折损大半,眼下除了广州孔国治手下两百人外,就他这四百多号人了,这么点兵马你就是受天大的委屈也要忍着,谁让你没实力呢。真要是三千人马毫发无损,耿继茂能这么随便打发他们三瓜两枣就把人支到罗定来? 孔国良在那又骂了耿继茂几句,便闷着头不吱声了。 邵九公斟酌道:“要不再往上递封请调公文?” 闻言,孔国良没好气的道:“还递个屁,耿继茂真要同意给咱们调防,我大哥就不会连他王府都进不去了!”说完,随脚将面前的凳子踢到一边,拿起桌上的马鞭说道,“走,跟我出去走走,呆在这破衙门都他娘的憋出病来了。” “哎,好!” 邵九公赶紧抢在前头出了屋,吩咐人去给孔国良备马。 ......... 邵九公陪着孔国良出了衙门后却不知道到哪去,眼前所见除了破败的街道就没什么景物,那街上的行人更是少得可怜,看到衙门里出来一帮清军,摆摊的百姓早就吓得收摊跑了,哪个敢留在那。破败不堪的房屋、冷冷清清的街道处处透着死气,让人愈发生闷。 明清双方在广东打了七八年仗,无一府县不受兵灾,省城广州更是叫清军给屠了,潮州城被屠的十万百姓和省城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要知道清军进入广州城之后是见人就杀,不论是老人还是婴儿亦或妇女,均被清军屠杀一净,生生的杀了七十多万广州百姓,使得偌大的广州城为之一空,其惨烈不比扬州十日来得低。 省城尚且如此,其余地方自然可想而知,相较而言罗定还是好的了,至少清军并没有大规模屠城,使得罗定城成了罗定州唯一一座还有人居住的城池,这大概和清军需要奴役百姓有关,不然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又从何驱使民夫。 孔国良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憋在知州衙门里太闷,心头又堵着气,便想出来走走,至于去哪根本无所谓。就这么在城中走了一圈来到了东门后,孔国良立马在那看了一会,除了两个道士和几个进城卖柴的乡民外再也没什么人出入,顿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暗骂这罗定真是鸟不拉屎,穷得要命,连商人们都不肯来,害得他一点油水也捞不着。 看到千总大人过来,守门的清兵忙过来行礼,孔国良不耐烦的一挥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事,对远处那些看到他出现而躲避的百姓也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去抽他们几鞭子。 百无聊赖,孔国良决定回去,朝邵九公喊了声后,便掉转马头想要回去,马身子刚刚转过来,却看到又有个光头的和尚穿着件破僧衣从城门走了进来。 “呸,刚过去两道士,又来了个秃驴,真他娘的晦气,老子得回去找那小娘子好生去去晦气。” 想到林家孝敬的那个女儿,孔国良顿时起了兴致,欲火中烧,勒马便向前冲去,惊得远处的行人纷纷尖叫闪避。 第二十章风起 罗定州内有云雾山穿州而过,大樵山便是云雾山中的一座小峰。从大樵山出发,只需半天就能到达往罗定城而去的官道,沿着官道再走上半个时辰便是罗定城,途中并无岔道,官道两侧也都是低矮的山陵,偶有几处稍微平坦些的田地。此官道一头通往罗定,另一头却是通往肈庆府的德庆县城,中间经过已经废弃的东安县,百里之内几无人烟。 大致申时时分,太阳快西落不见时,城东三里多地外的一处满是大树的丘陵处,一伙穿着各式衣服、手拿大刀、铁叉、长矛的汉子从藏身处一一走了出来,领头的赫然就是胡老大。 “周兄弟,天快黑了,再等两个时辰老三他们就该动手了,也不知他们这会怎么样了。”胡老大既兴奋,又忐忑,看着远处的罗定城嘴巴有些发干。 刚刚走出来的周士相闻言脱口便道:“胡大哥放心,赵大哥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古时一个时辰是两小时,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现在大概是后世六七点钟的光景,两个时辰后便是深夜十一二点,此时正是人熟睡之时,所谓夜深人静杀人放火时,周士相相信陡然事起,罗定城内的清军肯定措手不及,只要行动够快,一定能夺下罗定城,重演当年芝麻李的豪杰之举! 宋襄公一边揉发酸的腿脚,一边也道:“赵四海他们也是做惯了事的,当出不了差错。再说事到如今,这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我们来都来了,难道还能再退回去不成?担心也没用,豁出去干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若是成功,那咱们往后可就再也不是土匪了。” 说完,又转身带人去做火把,大樵山此次倾寨而出,但也不过三十八人,到城中做内应去了十个,剩下的只有二十八人,这么点人手想要伪装出李定国大军杀到的假象还是困难了些,不得已也只能用多点火把的手段来迷惑城中清军了。 胡老大想想也是,都到这时候了再担心又有什么用,把那些忐忑不安甩到脑后,拉着周士相去看那面好不容易才带来的牛皮鼓,轻轻一拍鼓面,带着几分沧桑感道:“这鼓可是老王爷用过的,当年老王爷兵败,我带着逃出来的弟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鼓带出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这鼓声的号令下再次和鞑子一战。可惜,几年了,这鼓却是始终也未再响起,我和弟兄们也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想来真是对不住老王爷啊...今日若不是周兄弟相劝,这鼓恐怕还是搁那落满灰尘吧...” 感慨过后,却是将两柄鼓锤交到周士相手中,“等会动手后,周兄弟就留在这里敲鼓给大伙鼓劲,我带人去夺城门!” 周士相一听这可不行,忙道:“不,我和胡大哥一起去夺城门!” 胡老大哈哈一笑:“周兄弟和宋先生都是读书人,要干也得干诸葛孔明的事,这上阵杀敌是我们这帮大老粗的事,哪里能让你们去。” “胡大哥此言差矣,我周士相虽是个秀才,可也是堂堂五尺之躯的大好男儿,又身负父母妻儿血海深仇,如何能躲在后面看着弟兄们和清军厮杀?”周士相急了,“再说我又并不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胡大哥别忘了,我可是亲手击杀了由云龙!” 胡老大不为所动,执意道:“我知周兄弟是好汉,不过这事是我和宋先生商量过的,你不必再说,只要你这把这鼓敲好,让咱们能一直听到这鼓声,便是最大的功劳了。” 见胡老大心意已决,周士相叹了口气,知道无法改变,也知这是胡老大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便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只要事情完全按着他的计划来,是否亲自参与夺城倒并不打紧。 周士相正想去看看大青马时,原本平静的树林却突然有风吹来,随之树梢开始摇晃起来。 起风了! 周士相一脸讶然。 ............ 夜色下的罗定城,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灯光,空无一人的街面上连个打梆的更夫都看不到,若不是城门上依稀看到有人持着火把走到,恐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城是个死城。 城南靠近清军军官的一处民居旁,夜色下却有两个身影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那里,此刻若有人经过,定然会被吓一跳,以为这两个是死人呢。 看起来像是死人的两人正是伪作道士混入城中的赵四海,旁边却是那个秃头汉子,也不知他从哪找来的这身破僧衣,好说歹说抢了入城做内应的差事。 乍起的风吹得街上灰尘扑面而来,也带来一股冷意。 “狗日的,昨起风了?”秃子随口吐出刮进嘴里的灰尘和一片树叶。 “起风好,你没听风助火势吗?”赵四海一脸惊喜。 秃子有些迟疑:“这火要烧起来,城中的百姓不是要遭大殃了?” “婆婆妈妈做什么,咱们是土匪,不杀人不放火还当个屁的土匪,昨的,心软了?” “倒不是心软,只是不忍心啊。” “嘿,你这假和尚真以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了?”赵四海呛了秃子一句,瞅了瞅天色,缓缓的站起身来,“差不多了,咱们动手吧。” “好!”秃子咬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站了起来,冲着远处清军军营看了眼,恶狠狠道:“要怪就怪狗日的鞑子吧!” “走!” 赵四海凶形毕露,辩明风向后,便拿出进城后买来的一罐火油悄悄的往清军军营走去。秃子见状,也毫不犹豫的跟上。二人来到清军军营的上风处,小心察看并无清军巡查后,这才上前将罐子打开。 很快,罐中的火油就倒在了清军营房栅栏和堆积的草料上,不一会,火光便冲天而起。风借火势,大火向清军的营帐肆虐而去。 与此同时,葛五等人也开始在城中到处放火,伴随着大火肆虐的同时,“老本贼打来了,老本贼打来了”的叫喊声瞬间响彻整个罗定城。 最先发现城中火起的守门清军吓了一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走火还是有人放火,就听到城外传来战鼓“咚、咚、咚!”的响声,抬眼看去,城外的山林上到处都是火把,似是有无数兵马正向罗定杀奔而来。 第二十一章逃命 睡梦中的罗定清军被炙热的大火烤醒,睁开眼时,四周到处都是火光,浓烟被狂风卷着向着营帐猛灌而去,呛得他们不住大声咳嗽。 “走火了,走火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清军只道军营失火,最先奔出来的清军甚至有人提着木桶准备救火,可是风实在太大,那腾空而起的大火根本非人力可以扑灭!眼看浓烟就要袭来,他们也顾不上救火了,大呼小叫的便往军营外跑去。 “老表,救救我!” 有些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清兵还傻呼呼的在帐中穿衣服,等他们穿好衣服出来时,四周已被大火包围,急得向那些正往营外跑的同伴呼救。可这会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浓烟,哪个还顾得上救人,就是胆子再大的这会也不敢去救人了。跑慢一步就是个死啊! 被包围在大火之中的清军有上百人,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可是窜来窜去却是找不到逃生的路,绝望之下有人开始哭喊,有人怔怔的跪在地上望着大火发呆。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咳、咳、咳...” 不断有清兵捂着胸部大声咳嗽,浓烟呛得他们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不甘心就此葬身火海的清兵疯了似的直接冲向大火,幻想能够瞬间冲出去逃出生天,可结果只是一个又一个被大火吞没,除了在火中短暂的跳来跳去、翻来翻去和发出几声临死前的惨叫,便再无动静。 大火烤得人身上水份急速流失,也烤得人头晕脑涨,额头上、脸上、手上都是滚烫,红通通的,如血气十足。 “呼....吼...” 余下的清兵受不了浓烟的熏烤,无路可逃的他们只能趴在地上拼命的用鼻子呼吸每一口空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他们已经无法呼吸,更无法视物,虽然四周明明是通红一片,可对他们而言却是漆黑一片。 .......... 成功在城东放了几把大火后,葛五便脱了道袍,带着弟弟葛六向着东门边跑边喊。 “老本贼来了,老本贼打进城了!” 兄弟二人的声音从城中一直传到城东,快到东门时,看到扮作樵夫的另几个同伴,忙喊道:“快抢城门!” “哎!” 那几个汉子听了迅速从挑入城的柴火堆里抽出兵器,葛五、葛六兄弟二人顺手接过,一人一把长刀便向城门冲去。 “杀鞑子啊!” 东城的守门清军只有二十多人,此刻他们已经被城内的大火和城外的喊杀声惊呆了,正不知所措时,看到几个身影正手拿兵器向城门冲来,一个兵顿时反应过来,抽刀喊了一声便要去挡住那些人夺门。 “狗鞑子,去死吧!” 葛五脚下飞快,在那帮清军冲过来前已经抢先一步逼近城门,在那最先反应过来的清兵没来得及提刀下砍时,发一声喊,就将手中的长刀砍向那兵的脑袋。 “噗哧”一声,可怜那忠于职守的清兵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脑袋就叫砍了下来。见状,其余的清兵心都猛跳一下。 “快逃命去吧!” 城内大火冲天,城外喊杀震天,城门又有不要命的亡命徒,剩下的清军哪里还有斗志,不知谁喊了声,二十多个守门清军很快便四散而逃。 看到那些清兵要跑,葛六忙提刀要追,却被葛五一把拽住,喝骂道:“追什么追!快开城门,放大哥他们进来!” “啊?好!” 葛六回过神来,赶紧带人冲到城门洞下,几人合力将那包着铁皮的大门栓给抬了下来,几人又同时发一声喊,用力将大门往后拉开,伴随着“咯吱”的门轴转动声,顿时看到已冲到门外的胡老大他们。 “得手了!” 城门打开那刻,胡老大的心就快要跳了出来,内心按不住的兴奋。 “弟兄们,进城,罗定是咱们的了!” “罗定是咱们的了,发财了!” “弟兄们发财了!” 在土匪们的欢呼声中,胡老大一马当先冲入城中,看到葛五、葛六他们几个安然无恙,心是一下就落了下来,用已满是汗水的右手一把抱住葛五,激动的喊道:“狗日的葛老五,好样的!” ............ 怀里抱着林家女儿正在酣睡的孔国良是被邵九公从被窝里硬拖出来的,当场就吓得林家女儿花容失色,都不敢伸手去拉被子掩盖自己的身子,只能抱着洁白的双胸在那面无人色的不住哆嗦。 看到美人受惊,自己又光着屁股被人拖出来,孔国良是既尴尬又火大,一个巴掌就甩在无比惊恐的邵九公脸上,骂道:“他娘的,天塌下来了,深更半夜跑来出老子的丑!” “千总,不好了,老...老...” 邵九公委屈的说话都结巴了,他说不出话,孔国良听着更是火大,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老,老什么,你他娘的有屁倒是快放啊!” 这一脚立时把邵九公踹得不结巴了,一下就喊了起来:“千总,老本贼打进城了!” “什么?老本贼打进城了!” 这一下换孔国良结巴了,呆若木鸡的盯着邵九公,脸颊不住抽动,极度惊惧的道:“李...李...李定国打...打进来了?” 邵九公一把拉过孔国良,催道:“是李定国打过来了,千总大人快跑吧,迟了就跑不出去了!” “跑...跑...” 孔国良脸色青得吓人,喃喃自语,“李...李定国怎么会打过来,他不是退到广西了吗...怎么会?...” 见孔国良还在这傻站,邵九公急了,不由分说就把孔国良往外拖,“外面都杀红眼了,大人再不跑可就没命了!”说话间,隐约就听到外面确有喊杀声传来,内中更夹有什么老本贼,什么大明西宁王的叫喊声。 孔国良这会终是反应过来,第一念头不是带兵反击,而是马上跑!他不是傻子,李定国的兵马满州大兵都打不过,何况他个小小绿营千总!听外面声音,明军肯定已经进了城,这罗定肯定是保不住了,还是赶紧跑吧,再不跑小命都是人家的了! “快,快去牵马!” 孔国良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却猛的停了下来,朝扔在地上的衣服一指,急得直喊:“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邵九公这才意识到孔国良现在是光着身子,那黑乎乎的东西在胯间来回晃动,看着真他娘的丑。 顾不得多看孔千总那玩意到底有多丑,邵九公一把从地上捡起衣服扔了过去。 孔国良逃命要紧,也不顾床上那娇羞羞的小美人了,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就往外跑。外面到处都是火光,也到处都是惨叫声和呼喝声,不知有多少明军杀了过来,也不知自己的部下还有多少。 完了,完了! 孔国良苦着脸咬牙在邵九公的搀扶下上马,带着几个闻讯惊慌赶到的亲兵就往府外冲去。 第二十二章混乱 罗定城中此刻已是乱成一锅粥,大火将所有人都从梦乡中惊醒,到处都是救火的百姓,也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急于逃命的清兵更是在城中到处狂奔,惊得妇孺尖叫连连。 火势正如秃子所担心那样,已经向民居蔓延开,房舍惨遭大火吞没、有亲人罹难的百姓发出的哭天喊地声音让人听了心碎。 孔国良带领亲兵冲出来后就发现街上已经不通,连年战乱让罗定居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听到城中传来明军进城的叫喊后,一些平日和清军走得近的大户便开始带着家人往城外跑,以免被明军清算。结果他们这一跑,顿时带动了更多的人跑。 无论哪个朝代,中国的百姓都是从众的,即便知道自己并没有危险,可看到有人跑,他们也会一样盲目的跑,何况跑的那些人家都是士绅大户,这些人在百姓看来都是懂得多,有见识的人,连他们都要跑了,自己个苦哈哈还留着干什么。 急于出城的罗定居民在无人组织的情形下搀老扶幼,大包小裹一窝蜂的冲到街上,顿时把不大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 急于逃出城的清兵为了活命,露出了凶狠的本色,他们开始屠戮前面的人群,当一个女子倒在清兵刀下后,人群炸了窝,你奔我逃的,使得街面上更加的乱,也使原本想杀出条路来的清兵更加无法行动。 城外的鼓声越敲越响,明军的喊杀声也越来越近,孔国良如惊弓之鸟,大惊之下纵马便往人群冲去。亲兵们有样学样,瞬间,人群被撞开一条豁口,数十百姓连同几名清兵都被战马撞倒在地,践踏之下哀声一片。 罗定虽是州城,可只有东西两个城门,东门那边显然是明军的主攻方向,喊杀声也大多来自那个方向,西门那边倒是静悄悄的,孔国良不假思索便选择往西门跑。 看到千总大人带着亲兵骑马往西门跑,一些从营中逃出来的清兵也开始跟着往西门跑。他们大多只穿着件裤衩,有的人手中连兵器都没有,慌乱中,不少清兵的鞋子都被踩掉了,光着脚跑在石板路面上揪心痛。 可怕的不是混乱,而是没有主心骨,眼下看到千总大人的身影,一众清军顿时有了目标,不顾一切的跟着千总逃命。往西门去的路上,又有上百名无辜的百姓不是惨遭战马践踏,就是惨死在清军的刀下。 .......... 城中的大火让城外的周士相也吃了一惊,狂风的呼啸声中,他的眉头为之紧锁,他知道,这场大火下来,城中百姓定然死伤惨重,城中房舍恐怕也要烧掉一半。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去挽救,在决定放火时,他就清楚死在大火下的无辜百姓肯定要比清兵多得多。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也是无法控制的事,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可如果为了避免百姓的伤亡而放弃夺取罗定城,周士相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万骨又岂都是士兵之骨,恐怕平民死得更多。即便几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战争也无法避免平民死伤,何况这个时代。 周士相尽可能的安慰自己,让自己放下后世的道德观,拿起鼓锤又奋力敲了几十下后,他扔下鼓锤,对一直站在身边的宋襄公道:“宋先生,我们进城。” “进城?” 宋襄公犹豫了下,这会进城怕还是不安全,他这个人还是较惜命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做出接连转换门庭的事。但想胡老大他们已经夺得城门杀进城中,这会清军只怕早就乱了,入城当没有危险,何必叫周士相小瞧呢,便点头答应下来。 当下,周士相拿起由云龙那柄佩刀,牵过大青马和宋襄公一起往城门而去,到了城门处,就见葛六领着几个人守在那,没看到胡老大的身影,宋襄公不由问葛六道:“胡老大呢?” 葛六咧着嘴,一脸不满道:“大哥领着弟兄们去杀那鞑子千总,却叫我们几个干这守门的苦差事,好没义气!” 听葛六说这话,周士相摇了摇头,城中的清军其实并不是满州鞑子,而是和他们一样都是汉人,因此称呼这些同为汉人的江西兵为“鞑子”似乎不妥。不过眼下不是纠正他们观点的时候,也不是为将来甄别分化做准备的时候,便没有说什么,抬眼朝城中看去。 不远处,密密麻麻挤着一帮百姓正惊恐不安的看着这边,看他们样子是想出城,可却又怕守在城门这边的葛六他们会杀人,所以在那犹豫不决。 周士相想了想,对宋襄公说了几句,宋襄公听后颇是赞同,周士相便牵马走到那帮百姓前面喊道:“诸位父老,我们是大明罗定胡参将的部下,此次攻打州城,只杀清军,不伤百姓,因此你们不必惊慌,也不必害怕,更用不着出城,眼下城中虽乱,可我军已经控制局面,故而你们可以放心回家去,不必聚在此处。” 见周士相一身儒衫,长得像个读书人,不似城门那边几个凶狠,人群中有个胆大的后生顿时嚷道:“我们的家都被火烧了,哪里还有家回。” 周士相道:“无家可回的暂且留在此处,有家可回的可以回家。”又道,“留在此处的我军绝不惊扰,眼下城中火势正凶,若你们愿意也可以自行组织救火,等天亮之后,我军可酌情给予各位补偿,总不会叫大伙衣食无着。” “你这话可是真的?” 那后生有些不相信,其他人也抱着怀疑的态度,因为他们发现眼前看到的这帮人可不像是城中喊了半天的明军,否则何以连个兵仗旗号也没有的。看那城门口的几个,更像土匪而非明军。 周士相也知道一时难以使这帮百姓相信,可解释起来也太麻烦,正沉吟如何有个好措词时,赵四海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到周士相和宋襄公,忙喊了起来:“秀才,宋先生!” 宋襄公迫不及待拉过他就问:“四海兄弟,情况如何,胡老大呢?” 赵四海气也没喘一下,就指着西边道:“那鞑子千总带了帮人往西门逃去了,胡大哥怕他们发现不对打回来,就带弟兄们去追了,怕你们担心,就叫我回来报个信!” 周士相一凛,忙问他:“那千总带了多少人往西门去?” 赵四海道:“总有百十号人!” 周士相听后,扭头对宋襄公说了句,“宋先生,这些百姓就交给你安置了,我去助胡大哥一臂之力!”不等宋襄公答应,他已翻身上了大青马,“驾”的一声便向西门驰奔而去。 “周兄弟(秀才),你不能去!” 宋襄公和赵四海拦不住,急得直跳脚。 第二十三章斩首 周士相不能不急,入城的大樵山土匪不过三十几人,那清军千总却带了百十多人往西门跑,眼下他们是心惊肉跳只顾逃跑,可一旦等他们发现杀进城中的根本不是什么李定国大军时,那麻烦可就大了。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趁夜突然起事,杀人放火,大樵山众人干得是顺手,可真要和清军明火执仗的交手,只怕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大樵山这帮土匪其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若不是清军畏李定国如虎,这狐假虎威之计焉能得逞! 担心事情有变的周士相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往西门,唯今之计除了一举斩杀那清军千总,使得余下清军因无人指挥而彻底崩溃外,他已无其他办法可想, “驾!驾!驾!” 周士相连甩几次马鞭,胯下大青马明显感受到背上新主人的心急,可是前方并非坦途,到处都是正在燃烧的房屋,到处都是仓皇失措的人群,它便是有心跑得快些也是不能。 有几次大青马险些要撞到前面的人群,若不是前世当骑兵时练就的一手好骑术,周士相恐怕已摔落多次。 既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门,又不想冲撞人群,这世上两全齐美的事可没有! 尽管一万个不想,可是大青马还是将一正忙于逃命的中年男人撞倒在地,顾不得多看那人一眼,周士相已带着满心愧疚扬长而去,身后只传来那人的惨叫声和百姓们的咒骂声。 “杀,给我杀!” 还未到西门,周士相便听前方喊杀一片,借着火光看去,数十名清兵和二十几个大樵山的汉子正在城门洞下厮杀在一起。刀光火影之下,地上已经躺着二三十具尸体。 城门洞下地方很小,几十人扭杀在一起,里面光线又暗,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只能凭着脑袋上有发无发判断是敌是友。 周士相没有看到胡老大,心下一沉,以为胡老大已经遇难,但看到城门洞下的大樵山众人并无慌乱,隐隐又听到葛五的声音,心下不由一定,知道胡老大肯定没死,否则这帮土匪不会还在这死命抵挡清军,早就一哄而散了。 清军蛇无头不行,土匪们没了头更不行! 除了城门洞下正在夺门的几十个清兵,胡士相又看到有几个骑马的清军正在距城门不到十丈的地方,因为逃跑时太仓促,这些清军都没有带帽子,身上也胡乱穿着些号服,单从衣服看不出哪个是那清军千总。 不过这难不倒周士相,他定眼仔细瞅了一会,发现有一人不断朝城门洞那边打手势,不时喊些什么,而其他几个骑马的清军只是围在他身边并无手势动作,周士相微一琢磨,便知道那打手势的清军肯定就是那个千总,而其余的人多半就是他的亲兵。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判断出要杀的目标是哪个后,周士相秉住呼吸,从刀鞘中抽出由云龙的佩刀,双腿猛一用力,大青马顿时嘶鸣起来,撒开双蹄便向前方冲去。 ........... 此时的孔国良已经是急得七窍冒烟,他倒没有察觉杀进城的并非明军,也没有发现正拼力阻止他逃跑的就是对方的主要人马,只以为这些人是明军潜进来的内应,明军大队人马还未赶到。 之所以如此,还要感谢那些比清军还要惊慌的罗定百姓,正是他们的大呼小叫掩盖了城中真正敌人的声音,使得孔国良无法分辩敌人到底有多少,只以为明军已经杀进了城,若是再不逃出城就只有死路一条、 耽搁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离出城只差一线之机的孔国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几次想要下马亲自夺门,可又怕这一下马就没机会再骑马逃奔,便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正指挥人手夺门的邵九公身上。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孔国良心下一惊,有种不详之感:难道明军的骑兵追过来了?! 扭头一看,哪里有什么明军的骑兵,只有一人一马向他疾驰而来。孔国良怔在那里,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待看到那人手中的刀尖正是指向他时,霎时就醒悟过来,冲着手下亲兵喊了声:“拦住他,拦住他!” “喳!” 两名孔国良的亲兵应声挥刀打马向周士相冲了上去,身为亲兵,他们的生死已与将佐一体,平日吃喝拿饷也比其他人多得多,这会不为孔国良卖命更待何时! 孔国良的兵是江西的绿营兵,绿营兵没有骑兵配署,都是清一色的步兵,只各级将佐配了些蒙古马做为座骑,而他们手下的亲兵多半只是配了些劣等马代步,故而和周士相胯下这匹夺自由云龙的大青马相比,那两名孔国良亲兵的座骑显得又矮又小。 有大青马的高大优势,前世又在马上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周士相如何会把那两个孔国良的亲兵放在眼里,在他二人纵马冲到之时,他居高临下挥刀就劈了过去,顿时正中那右侧清兵面庞,但听一声惨叫,整个人便从马上翻落下去,无主的座骑犹自不知向前冲去。 左侧那孔国良的亲兵看到周士相身下那匹蒙古马时,就已心中叫苦,等看到同伴被对方一击而中,心下已是凉透,哪里还有杀人之意,掉转马头便想避过,奈何大青马的动作比它更快,马屁股刚转过去,后背就已经被周士相一刀击中,刀刃带着大青马的惯性生生将他从马上抛落。 周士相连杀两人,动作之快,惊得由云龙目瞪口呆,知道此人不可力敌,下意识便想赶紧出城跑,可城门那边邵九公带人拼死也未能夺下,他是又急又恨,而周士相又挥刀向他冲来,不得已之下只能咬牙勒马亲自迎上去,人在马上,却是心惊肉颤,眼皮不住打跳,哪里有半分昔日勇武。 孔国良都冲了上去,余下三个亲兵也忙抽刀跟了上去,却是慢了些许。 狭路相逢勇者胜! 气势上已经稳压孔国良数头的周士相毫无惧意,单刀冲上,二人座骑相交那刻,一缕血柱喷向半空,紧随其后便是一截断臂落在地上,那断臂的手中兀自还紧握着一把腰刀。 手臂被砍落那刻,孔国良直觉万箭钻心般疼痛,失去一臂的他在马上无法平衡,晃了几下后一头载倒在地,重击之下,头晕眼花,却还是条汉子,抱着断臂竟不喊叫,反而摇摇晃晃的想要重新站起。只可惜周士相不会给他站起的机会,大青马一疾而过,长刀从他脖后划过,一下就切得皮开肉绽。 孔国良的左手本能想去摸脖子,未到脖间脑袋却是一耷。人尚站着,后脑勺的辫子却是挂到了前腰处。 “孔大人死了,孔大人死了!” 目睹孔国良之死的三个亲兵嚎啕大叫,听到声音的清军都是愣了下,邵九公更是一个激灵回头看去。视线中,孔国良的身子跪倒在地,脑袋沉在面前的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完了! 邵九公仅提的一口气劲一下落了下来,呆呆的站在那。 “降者免死!” 周士相横刀立马,声音响亮得里许之外都能听得清。 城门洞里的大樵山众人听到声音,都是欢呼起来,葛五激动不已的叫道:“是周兄弟,是周兄弟!” “弟兄们,周兄弟杀了鞑子千总了,周兄弟杀了鞑子千总了!” 胡老大虽无法看到外面清形,但对面清军突然停止进攻已经让他肯定那鞑子的千总确是被周士相杀了,心头那激动当真是难以用语言描绘。要是周士相杀不了那鞑子千总,恐怕城门洞里这些手下就支撑不住了。 余下的清军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个既不和面前的土匪交手,也不后退,只怔怔的看着。 “你们千总已经死了,你们难道想要给他陪葬吗!放下手中的刀剑,汉人不杀汉人,我保你们不死!” 周士相不想节外生枝,若是这些清军能够放下武器最好不过,已是胜利在望,他不希望这黎明前的黑暗再有无谓的伤亡。 “邵把总,怎么办?” 清军有人心动,看向仅剩的军官邵九公,指着他拿主意。 邵九公苦笑一声,孔国良若是没死,即便这些人都死光了都不打紧,只要能逃出去见到孔国治,他邵九公还是把总,手下还会有兵。可现在孔国良一死,他邵九公便无路可走,就算他能逃出去,当哥哥的孔国治也不会放过他。 眼看众人都已动摇,又寻思明军确是没有屠杀清军战俘的习惯,邵九公当下便也豁出去了,眼下还是把命保住再说。 “弟兄们,降了吧,咱们已经尽力了,千总大人地下有知不会怪咱们的。” “降了降了!” 听他这么说,众清军顿时放下心来,纷纷将手中的刀剑扔到地上,然后很老实的从城门洞里退出来,走到前面的空地上。 胡老大曾经当过李成栋的亲兵,手下也有些汉子也当过明军,自然知道如何对付这些投降的清军,按他们的想法,于其留着这些清兵不如全部杀了,毕竟他们的人手不足,要是是这些清军知道真相,不甘心之下肯定要生乱。 胡老大悄悄拉过周士相将杀掉这些清军的想法对他说了,周士相却力主不可,最后胡老大退让,提出先派人将这些俘虏捆起来押到知州衙门看管,等天亮后彻底控制城中局面了再来商量如何解决他们。 第二十四章抢劫 食言杀人,周士相自忖无法做到,不过胡老大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旦这些清军俘虏知道他们的底细,恐怕不能保证他们还会甘心投降,若是生起乱来,难免又是一场厮杀,徒增变数。可思来想去,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便依了胡老大把人先关起来再说。 看到“明军”拿绳子来绑,邵九公他们也非常配合,并无反抗之意,想来也知道这是惯例。如此,经清点后,连同把总邵九公在内,共有六十三名清军俘虏,其余的不是被大火烧死,就是死在夺门之战,尚在城中的就不知还有多少了。 为防万一,胡老大让葛五带了几人将西门堵死后,亲自带人将俘虏押到知州衙门。周士相则自请带人搜查城中残存清军,斩杀孔国良的表现已经让他在大樵山众人中树立起威望,也让众人彻底认可了他的本事,耳闻手刃由云龙和当场斩杀孔国良给人带来的冲击绝对不一样,如今的周士相在他们眼中完全就是个大人物、大英雄,文武双全的好汉了! 胡老大二话没说就叫彭大柱带了六个人跟着周士相,方才他带人死守西门,为此手下也死伤十多人,如今能动的人手不过二十,又要看管那些俘虏,人手可谓紧张得不行,能给周士相七个人也真是够义气了。周士相又要了一个清军俘虏,好发现清军时让他帮着喊话招降。 带人在城中找了一圈后,除了十几个逃出来的清兵在喊话后得知性命无忧愿意投降,并未发现其余清军的踪迹,倒是街面上被丢弃的刀剑和号服找到不少,想来是那些逃出军营的清军见势不妙化装成百姓混在人群中了。 只要清军不抱团,周士相也不去担心,没有组织的人马再多也不足为虑。 风势已经较先前减弱不少,随着风势减弱,火势也相应减弱,不过浓烟却是比刚才更大,人的视线根本无法看远,空气里也到处弥漫呛人的烟味和尸体的烧焦味。 周士相见有的百姓已经自发组织起来灭火,又见城中着火处不少,光凭那些自发组织起来的百姓救火效率太低,便带了彭大柱他们押着那十几个清军俘虏往知州衙门去,想请胡老大能够组织人手动员全城百姓参与灭火,不然任由火烧下去,天亮之后,这罗定城恐怕一大半就是废墟了。 周士相改变主意不去广西投军的目的就是能够借着大樵山这帮土匪夺取罗定城,从而获得南明永历朝廷的认可,在拥有自己地盘的情况下组织兵马反清,而不是寄人篱下。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于罗定,如果罗定城成了废墟,那这个计划就失去意义。至少,周士相是无法再依靠罗定来获取人力和钱粮资源。 ......... 到知州衙门时,胡老大刚刚把邵九公等一干俘虏关押起来,正准备派人去通知东门的宋襄公和葛六他们来会合,看到周士相他们回来高兴坏了,一听周士相是要他组织人手灭火,当下也就应了。 胡老大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当年若不是满州人圈了他家的地,要将他一家老小投充为奴,他也不会带着老娘兄弟南逃,故而虽然落草为了寇,可骨子里还是同情穷人,见不得百姓受苦的。周士相说要救火,他自然没有意见。 岂料胡老大没意见,葛五那帮人却不乐意了,嚷嚷着他们提着脑袋打进城就是来杀人放火发大财的,如今好不容易打败清军控制住城中局面,这会岂有不趁火打劫反去帮忙灭火的道理! 葛五这一嚷嚷,其他人顿时也跟着嚷了起来,一个个急不可待的便要出去大抢特抢一把。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周士相暗骂这帮土匪还真是烂泥扶不上架子,强按下心头怒火,对他们说道:“大伙提着脑袋杀进城来就是为了发财,这一点我懂,我也不拦着大伙,可我要问大伙,你们到底是想抢大的还是抢小的?” “来罗定就是为了干票大的,昨还有抢把大的抢把小的说法?”葛五纳闷了,抢劫还有分大小的? “抢劫当然要分大小!” 周士相为了让这帮汉子都能听清,特意提高了音量,接着道:“眼下城中到处都是火,你们这会去抢劫,便是抢小的,因为火起突然,百姓们忙于逃命,家中值钱的物件能带出多少来?哪家有钱哪家没钱,你们又能分得清?真要藏起来,你们能搜得到?只怕不等你们找到,这罗定城就被大火烧光了,到时,我敢肯定,你们所能抢到的东西还不如被大火烧掉的呢!....这道理说白了就是捡了芝麻扔了西瓜,因小而失大,不就是抢小的道理吗!” “听着是这么个理,不过,”葛五似懂非懂,“那怎生才能抢大的?” “我问你,这世上干什么最发财?”周士相尽力换种说法好说服这帮人按自己的意思办。 葛五想也不想便道:“当然做买卖喽,我们劫道的最喜欢劫这帮人,有钱得很!” “难道除了做买卖的,这世上就没有其他发财的路子了?” “那肯定是有的,地主家肯定也有钱,不过好像不及做买卖的来得多。” 周士相见葛五没往他的思路去,只好直接问他:“那我问你,这些人要不要给官府上税?” 葛五点头道:“那肯定是要的,行商走道的怕得就是卡子,这一路卡子下来,赚头大半落官府手里了,家里田多的肯定也要交税,不过要是官府有人,家里有功名,倒是交得不多。” “官府凭什么要这些人交钱交粮?” “这要不交的话不就是抗粮抗捐了,到时官兵就要来打的。” “这么说来,官府干得不就是抢劫的勾当吗?我们去抢百姓,百姓不给,我们不也是要喊打喊杀的?所以说,这官府才是世上最发财的买卖,行商的也好,置地的也好,统统都要向官府交钱,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当这个官府来抢他个大的?只要咱们成了官府,这罗定城里的人甭管干什么的,全得给咱们交粮纳税!如此一来,大伙可就是坐着收钱了,这不比拿刀去抢来得快?况且咱们自己去抢,能抢多少,又能拿多少?” “还是读书人想得周到,这他娘的抢劫都有道道,可不是这个理吗,那官府不就是和我们干得同样的买卖!”葛五费了好大劲总算明白周士相的意思,兴奋的直搓手。“既然咱们要做官府,要抢大的,那就不能再看着这火烧下去,要知道那火烧得可都是咱们的东西啊!这百姓家里值钱东西全叫火烧了,他们拿什么交给咱们?” “周兄弟别说了,我葛五懂咧!没说的,弟兄们听你的,咱们去灭火!” “对,去灭火,可不能把好东西都叫火烧了!” 一下又活跃起来,胡老大在边上也被周士相这番道理折服,抢劫的成了官府,他胡全就是官府的老大,名符其实的参将,啧啧,前途一片光明啊... “大伙现在去灭火,等火灭了后弟兄们就来当官府,天一亮大伙便要分头下去清点城中到底有多少人,有钱的没钱的全点出来,到时列个章程出来,届时谁敢不交,咱们就去打他们。” “好!” 众汉子齐声响应。葛五拔腿便要去救火,可走了两步却回头一脸为难道:“这城这么大,光凭咱们这点人手怕是不行啊。” 周士相刚要说不是让他们直接去参与灭火,而是组织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参与,哪怕用刀逼着也行! 刚要开口,赵四海又气喘喘的奔过来了,头一眼看到周士眼,忙叫道:“秀才,宋先生已经组织几百青壮帮着城中百姓灭火了,他让我来通知你一声,城里有些泼皮无赖在趁火打劫,另外还有些清兵在其中混水摸鱼,要胡大哥赶紧带人收拾他们,不然局面太乱,不好收拾。” “妈拉个巴子的,老子还没动手抢呢,他们倒抢起来了!”一听有人在外面抢劫,葛五脸一下黑了,把刀一拎就冲了出去,“弟兄们,跟老子去抓那帮橇咱买卖的混蛋去!” 第二十五章大人 宋襄公的表现让周士相惊讶无比的同时也是刮目相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原来在周士相骑马赶往西门后,宋襄公竟然说服了那些欲出城的百姓不要出城,并且还组织他们当中的青壮参与救火,另外还让城中原有的里正、长者出面维持秩序,划定东门一带的区域供无家可回者暂时安顿,并同时不断宣扬进城的是大明王师,绝不扰民更不会害民,故而在短时间内便安定了东城一带的人心。若不是他手下可用的人太少,只怕连那些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也能一块收拾了。 此乃治材啊! 赵四海虽然叙述的有些颠三倒四,有些地方也说不清楚,但周士相已大体明白宋襄公到底做了些什么,用后世的话说,这宋襄公正在竭力从事灾后自救的工作,并且还干得很有起色。 难怪胡老大一直说宋襄公有大材,初时自己只道是胡老大这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是出于对读书人的尊敬而拍的马屁,没想这宋襄公确是有大材,看来他那几年的满清知县没有白干,关键时候,这种干过实际政务,有应对突发状况相应手段的人比一万个拿刀的士兵要强! 人不可貌相,也不可小瞧,“三姓家奴”有大材! 周士相已然收起心中对宋襄公过往经历的鄙夷,佩服得不得了,向胡老大请了命,也带了两人赶去协助宋襄公。 路上,便不断看到有一些胳膊绑着布条的年轻人在不断高喊: “大明王师入城,不伤百姓!” “百姓勿怕,各家自救!” “大军入城,秋毫无犯!” “......” 那些年轻人的叫喊声起到了很大效果,周士相一路所见,原本惊慌失措忙于逃命的百姓大多已安定下来,正在左邻右舍相互帮助扑灭火灾,实在灭不了的也尽量帮着主人家抢些值钱东西和粮食出来。 赶到东门后,便看到宋襄公被一帮人包围着,他每说一句,便有人应声而去,不一会,那帮围着他的人已经四散而去。 东门前的空地上,约摸数百老弱妇孺正盘膝坐在地上,小孩子在人群中跑来跑去,一点也没有被夜里这场惊变吓到,相反一个个欢呼雀跃的好似过年一般高兴。 城门洞子那边,竟然已经架起十几口铁锅,一个好像掌柜一般的胖老头正指挥十来个伙计将一袋袋米面从几辆骡车上卸下,早就等侯在那的十多个妇人赶紧接过,然后有条不紊的或煮粥、或拌面,忙得不可开交。 紧靠城墙下的一块空地被单独划分了出来,二三十个青壮男子正在那里安制帐逢,地上堆得到处都是棉被和席子,有的棉被上明显能看到火烧过的痕迹,看样子是从火场中抢出来的。 几十个伤员被抬放在老弱妇孺人群的南边,有亲人跟着的正在照顾着,两个郎中模样的人背着药箱正在替他们简单救治。这些伤员大多是被大火烧伤,伤势严重得已经没有办法救治,那两个郎中所能做的只是替那些轻度烧伤的人涂抹些老鼠油之类的疗伤膏。 就在周士相眼前,一个重度烧伤的男人咽了气,其妻儿趴在他身上放声痛哭,使得原本已安定的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 周士相不忍再看,身为罪魁祸首的他良心自然不安,踱步穿过人群去找宋襄公,沿途有十几个胳膊绑着布条的青壮男子,手中或拿着木棍,或拿着菜刀,或拿着扁担,目光满是警惕的在他身上来回扫视。若不是看到周士相三人都有佩刀,且有人见过周士相,知道他是明军,不然只怕早就上来阻拦了。 整个场面看起来虽乱,但乱中有序,除了百姓脸上的惊恐尚未褪去外,看着就跟后世救灾场面一模一样。 走到离宋襄公只有十几尺的地方,周士相刚要开口叫人,就见那跟掌柜似的胖老头满脸堆笑的从身边小跑过去,然后冲着宋襄公躬身一拜,很是恭敬的说道:“宋大人,小民已按您的吩咐将家中的粮食都运了过来,这会伙计们已下得差不多了,却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有劳林掌柜,掌柜善心本官定会向朝廷奏明,大军入城后也断不为难掌柜,不过本官这里暂时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劳烦掌柜,还请掌柜带着你的伙计也去帮忙救火,这能多救一家便是多积一分德啊。”宋襄公没有注意到周士相的出现,在那俨然一州父母官的模样,说的话也是官腔十足。 林掌柜很识趣的道:“小民不敢奢盼朝廷赏赐,但请大人能够保住小民全家性命便可。大人这边事忙,小民也不便再打扰,这就带人去救火。大人若是有事需吩咐小民,直接派人来说一声便是。” “好,好。” 宋襄公轻挼胡须,目送林掌柜离开,待人走后,才发现周士相已经到了身边,不由对他笑道:“我这冒牌知州大人倒叫周兄弟见笑了,不过若不如此,这些百姓便不好管起来。自古百姓就畏官、敬官,只要是当官的吩咐,他们就一定会听从。因此事急从权,我便自封了罗定知州,也好先将灾民妥善安置。” 周士相拱手道:“宋先生此举大善,他日朝廷必会实授大人一州父母。” “也许吧。” 宋襄公笑了笑,永历朝廷能授胡全为罗定参将,那自然也能封他当罗定知州,不过这是以后的事,罗定是否能保住也难说。 “噢,对了,你来得正好,我听四海兄弟说你杀了那鞑子千总,余下鞑子因此而降了,却不知这会把他们关在何处?” “关在知州衙门里,胡大哥亲自带人看着,等城中局面安定下来,咱们再商量如何处置他们。” “也好,眼下救火和安置百姓事大,俘虏的事倒不急。”说到这里,宋襄公看着城中,一脸忧虑道:“这场大火下来,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周士相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道:“事已如此,唯有竭力补救了。” “是啊,竭力补救吧。” 宋襄公叹了口气,他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更非圣人,知道如今后悔也没用,死人再多也不如活人重要,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火扑灭,稳定人心,一切等到天亮再说。 第二十六章镇压 甭管哪朝哪代,但遇灾乱,必少不了混水摸鱼、趁乱发财的人,这帮人通常都是些市井无赖、地痞流.氓,此类人平日便多行欺压良善之事,遇到这种全城大乱可以大抢特抢的机会更是不会放过。 明军也好,清军也好,在这帮人眼里都不是事,只要城中还在乱下去,他们就会一直抢下去,直到城中局面彻底安定下来。到那时,他们抢也抢足了,只需找个没人的地方一藏,等风声过后再出来。届时罗定姓了明,他们就是大明的子民,还在清,那就是大清的顺民,只要他们不造反,哪个能拿他们怎么着! 苦主? 乱哄哄的你晓得哪个抢的! 况且,这帮人也聪明得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因此绝不会去抢相熟的人,也不会抢街坊邻居,都在一条街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抢起来面上不好看,也容易事后被人告发,那新官府可是最喜欢拿他们人头收买人心的。 故而为安全起见,这帮人多选择异地抢劫,比如南城的跑北边抢,北边的跑西边,西边的跑东边,趁着百姓惊慌之时下手又快又狠,遇到敢反抗的,要抢的东西又值钱,那沾上人命就无法避免。这年头,心不狠些能发财? 东城一带因为宋襄公假冒永历朝廷罗定知州名义,又借南明西宁王李定国的虎威,加上“明军”入城已成事实,于是在他半是命令半是威胁下,原东城一带的里正、大户为免遭明军清算,便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帮助宋襄公安抚人心。在这些人的协助下,宋襄公又组织了若干青壮灭火自救,如此一来,东城的局面便比其它地方要好得多。 东城局面安定,这就使得那些想趁火打劫的无赖地痞无便宜可占,他们脑袋转得也快,这地抢不了那就上别处去,左右天还没亮,明军又刚进城顾不上他们,这要是下手迟了可再没机会了,难不成还要等下次清军打过来时再出手不成! 大火下的罗定成了抢劫者的天堂,再加上有逃出来的清军见暂时没法逃出去,索性衣服一脱也参与进抢劫队伍,本着不抢白不抢的念头也疯狂祸害百姓。很快,这帮人制造的混乱局面比大火还要厉害,很多百姓躲过了大火的吞噬,却没躲过他们的毒手,到处都是哭喊求饶的声音,闹得是人心惶惶。 ......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提着脑袋开了罗定城,结果自个还没抢倒叫别人先下了手,葛五一众土匪一个个是气得火冒三丈,哪里甘心! 按规矩,那趁乱打劫的也算半个同行,照往常行事,土匪们吃肉也会给这帮人留根骨头啃啃,可眼下自家都成抢劫的最大头官府了,身为官府中人,对于这种趁火打劫的暴徒如何能容忍! 镇压,必须严厉镇压!否则,官府威信何在,俺们弟兄又怎生借着官府名义发大财!这好东西都叫他们抢了,弟兄们喝啥吃啥! “弟兄们,手别软,照我这样砍,砍完之后把脑袋给我串上,我倒要看看是那帮兔崽子的脑袋硬,还是俺们弟兄的刀快!” 起初,葛五还没那么大的杀性,只准备把那帮混蛋绑了,可看到有一家数口人竟然被人灭了门,那屋中的金银细软也是一个子儿都不见后,那立时就红了眼,呼喝着就把怒火撒在了刚抓来的几个倒霉蛋身上,一个个全给按在地上砍了脑袋! 葛五这杀戒一开就收不住了,手下这帮汉子都是杀惯了人的,比之那帮半路出家的无赖地痞强得太多,再加上有“大明王师”(老本贼)的光环笼罩,那些地痞流.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况且葛五这帮人抱团而来,那帮抢劫的却是各自行事,两下一比,高低立现,即便是人数明明比葛五他们多得多,可就是没人挡得住他们,也没人敢挡他们。 从城南一直杀到城北,又兜回到城西,最后直扑城东,葛五一行路上砍了不下四十多个趁火打劫的无赖子,另外还有十几个清军也被斩杀刀下。 人杀了不算,脑袋都用木杆子挑着,当真是一路镇压,一路威摄。好在葛五他们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所做所为却是百姓喜闻乐见,因此大受百姓称赞,都道明军好。 一路上有不少苦主也加入葛五他们的队伍,另外还有不少有血性的年轻人也跟在后面帮忙,到后来,队伍人数已经是起初的十几倍,人多势众之下,那趁火打劫的一个个都收了手,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试这帮凶神的刀够不够快了。 东城这边,宋襄公负责安抚百姓,周士相则以大明罗定参将部下的名义组织青壮扑火。很快,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东城的火势被成功遏制住。 听从城中逃过来的百姓说那边有好多清兵在抢劫,周士相当下就带了葛六等人领了数十名胆子大的青壮前去镇压。 这些青壮都是城中的普通百姓,若不是有人出面组织,清军又一败涂地,他们是不会有胆量去帮忙对付清军的。 有几十个青壮帮忙,虽然只是在后面壮壮声势,真正动手的还是周士相和葛六他们几个,但对那些已是惊弓之鸟,只想趁乱抢些东西的清军而言却已是不可战胜的对手。 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城中数十名打劫的就被一锅端了,很多人是在看到“明军”过来后就吓得四散而逃,结果被葛六他们一个个全绑了回来。敢于执刀反抗的只有两个清军,还是兄弟俩,结果就是双双被砍翻在地。 把人绑起后,葛五一帮人就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发现葛五他们把抢劫的那帮家伙脑袋都串在木杆上后,周士相先是惊讶了下,然后深以为然:乱世就得用重典,没有什么比人头更可以吓唬人! 为了震慑并警告那些还藏在城中的清军和暴徒,周士相当即命令将被抓住的这些参与抢劫的暴徒全部押过来,然后当着围观的百姓面全部斩首。 那帮人一听明军要处斩他们,吓得一个个哭爹喊娘求饶,屎尿齐流,可是周士相不为所动,同情绝不是用在这帮抢劫杀人的暴徒身上! 葛五更是杀得性起,哪里饶得过他们,一声吆喝,众人群起而上,两个按一个,“噗哧噗哧”的人头便一颗颗滚落在地。 “趁乱打劫者杀无赦!” “反抗明军者杀无赦!” “私藏清兵者杀无赦!” 血淋淋的脑袋伴随着三道杀无赦的命令,使得罗定城中很快安定下来。 没有抢劫者的干扰后,周士相和宋襄公又一起发动百姓,经一个多时辰的奋力扑救,在东方露出鱼肚白后,罗定的大火总算是彻底熄灭。 火熄了,天也亮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参与救火的百姓都累得或坐或躺在地上,宋襄公也是累得够呛,嗓子已经哑得几近说不出话来。 周士相从城道上爬上城门,站在城头往下看,发现城中一半的房屋毁在这场大火之中,到处都是从废墟中升起的白烟。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眼下还不是喘息的时候,周士相一边通过宋襄公吩咐那些愿意配合的里正、大户带人去城中收尸,一边让葛五他们组织青壮沿街搜查落网的清军,不使一个逃出去报信。 第二十七章吏员 罗定城没有清朝委任的知州,却有原明朝知州衙门留下的一帮书办小吏。年初,李定国大军从新会解围退师回广西后,罗定便被清军重新占领,按规矩,清朝委任的罗定知州当在第一时间赶到罗定接收安民,建立属于清朝的罗定官府,以便征发钱粮供应驻军并维持地方。 罗定是广东的直隶州,按明朝的官制,直隶州与府同级,属州则与县同级,故而罗定知州的品级不低,与知府一样都是正四品,如此品秩,想当罗定知州的人自然多得去。可事实却是清军虽已占领罗定长达三月,然直到现在,广州那边也还没有商量出新的知州人选,也没人愿意来当这四品知州,所以罗定的知州衙门一直是主位空悬,衙门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那帮书办小吏在操持。 堂堂正四品的知州大人没人来做,此事说来可是稀奇。当初满清任命的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南下广东时,清廷为了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夺取广东,命令吏部将大量空白官凭告印赐给这两位王爷,允他们在广东便宜行事。这便意味着,尚可喜和耿继茂二人有权直接任命广东官员,只需事后向吏部报备即可,这等待遇可是那同为王爷的吴三桂都不曾享有的。 不光这两家藩王有任命官员的权力,新任广东总督李率泰也有这等权力,他那总督衙门里可是跟了不少从北方过来的士人,这帮人大多是举人出身,间中还有些秀才,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就等着自个能被总督大人相中派出去做官,这谁要是能被委个七品的知县大牙都要笑掉了,何况四品的知州呢。 王爷手下的,总督手下的,这么多人等着当官,可偏偏就是没人肯来当正四品的罗定知州,反而推本阻四,百般推搪,导致罗定三个月没有主官,这事听着荒谬,原因其实也简单。 他们啊,这是怕了李定国! ........... 明末以来,明朝的文武官员提到清军无不谈虎色变,投降满清的汉人军队每逢军情紧急时,便向清廷奏请“派真满州大兵来”,只要真满州大兵一到,哪怕就是几十上百人,拥兵成千上万的明军往往也是仓促败退,不敢与之一战。 明军如此胆怯自然大涨真满州官兵的威风,清廷上下都视满州大兵如天之骄子,认为只要满州大兵一出便是所向无敌,无人能挡。结果李定国在桂林和衡阳“两蹶名王”,一下就打破了清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使得清廷上下为之胆颤,顺治更是因此生出以割让江南的条件与南明议和的念头。 皇帝尚且如此,下面的官员心态自然可想而知了。顺治九年、十年这两年间,北京官员一个个都是视被派往南方做官为送死,对吏部的任命规避不前,甚至托人行贿以逃南派,更有巡抚重臣为了不去广西上任而装病,结果被气疯了的顺治处以绞刑。 李定国挥军转入广东后,虽然接连两次遭遇失败,但其本部损失并不大,广东清军仍不敢与李定国大军正面交战,只敢去欺负广东境内的其他南明兵马,如两广总督连城壁的部下、大学士郭之奇率领的义师等杂牌军队。 对付南明杂牌军队,广东清军可谓是百战百胜,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敢去打李定国的兵马,反而是一听到李定国的名字都害怕。在这种情形下,那帮卖身投靠满清的汉族读书人哪个又敢来罗定当官?要知道,这罗定可是紧邻李定国兵马驻守的高州城! 不光是有恶邻在旁,罗定更是典型的穷山恶水,州内不仅有云雾山穿州而过,辖境又与广西群山接壤,州下所辖的东安、西宁又没了人烟,这等鬼地方除非吃饱了撑的,脑子发烧,不然哪个会来! 况且广东清军刚刚占领了郝尚久盘踞的潮汕地区,那里可是水米之乡,物产丰富,这等富饶之地不比罗定这个鬼地方强上一百倍?不削尖了脑袋往那钻营,反而来罗定送死,鬼才干呢! 没有地方官主持,孔国良所部江西绿营驻守罗定期间,所需供应基本上都是由知州衙门那些书办小吏操持。而这些书办小吏无一例外都是家在罗定的本州人士,大半还是子承父业,打明朝那会就在衙门里当差的地头蛇。 改朝换代对这些地头蛇来说并不是件大事,只要罗定一天还有官府,他们便不愁失业。 官吏官吏,光有官无吏可不行,那么多事务,光凭当官的哪管得过来,凡事啊都还得靠他们去办! 明军来了,他们就是明朝的吏;清军来了,头发一剔便是大清的吏,哪头都不耽搁! 事实也确是如此,罗定这几年虽在明清双方手中来回易主,官员换了好几茬,可始终不变的就是这些个衙门里的书办小吏,雷打不动! 深夜火起,听到外面传来明军入城的声音后,一干书办小吏全不紧张。有在家的就吩咐家人把大门紧闭,院子里备好水桶以防万一。在衙门的就老实把自己锁在公房内,甭管外面什么动静,打死也不出来,若是有人进来,纳头就跪!此乃明哲保身! 天亮之后,确定孔国良的绿营兵已经覆没,罗定城打今儿起又姓明后,在家的、在衙门的一干书办小吏便集体来到知州衙门大堂前,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然后恭请新任大明罗定知州示命。有表现得急些的,连辫子都割了,不过旁人清楚,那辫子指定还揣在怀里,等哪天清军再打来,弄些糯米糊子粘下就好。 胡老大一介粗人,哪里管得了这事,急忙便叫人去请宋襄公和周士相。 周士相对这帮书办小吏没有多大恶意,也无什么好感,宋襄公看到他们却很是高兴,张罗着便让这帮人动了起来。 有去清点州中钱粮的、有去清点城中人口的、有去点算损毁物资的、有去帮忙协调维持秩序的、有去忙着张贴布告安民的....总之,这城中所有事务,不管大的还是小的,只要跟官府有关,这帮小吏们都给忙活了起来。 有这帮熟手在,宋襄公如鱼得水,根本不用他操心,罗定知州衙门就运转了起来,效率比他组织的那帮里正、大户还要快。 写安民告示的那书办是个老秀才,辫子花白,胡子也花白,字却写得好看,洋洋洒洒写了一通,看得宋襄公和周士相频频点头,颇是赞了几句。 得到“上官”认可夸赞,老秀才也是精神焕发,随手就在布告下面写上永历八年的字样,然后哈着腰请知州大人盖印。 宋襄公哪有印盖,好在胡全那有枚参将大印,当下就取了过来往上一盖。见是武将的印,老秀才很是愕然,又不敢问,讪讪就退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银子 直到中午,昨夜死难人数方统计出来。结果比周士相预料的要好得多,因火灾而死的罗定居民只有一百多人,受伤的则有三百余人,另外还有一百多人是被清军和劫匪杀害。这个结果和周士相事先估计的千人伤亡有不小的距离,勉强也能心中好受些。 清军这边,仅是从军营废墟抬出来的尸体就有一百五六十具,大多数烧得不成人样。另外又在城中陆陆续续发现了一百多具尸体,有头的无头的都给抬到了一起。结合投降的俘虏人数,大致人数倒和清军人数吻合,相差只有二三十人,想必藏在百姓之中。 大樵山众人中,赵四海为人较为心细,故周士相让他带人到百姓中甄别,务必将那些躲在百姓中的清军一一搜查出来,不使他们有机会溜出城去报信。为了避免搜查行动让百姓惊慌,周士相又要宋襄公那边派了几个小吏协助。 相比那些藏在百姓中的清兵,知州衙门里的近百名清军俘虏才是真正的威胁,因此胡老大放手将城中的事务交给宋襄公和周士相去做,他则带人一直留在衙门中看守,并且始终保持神秘,使得以邵九公为首的一干俘虏无法得知真相,从而避免生乱。 为了加大震摄效果,周士相还带了一队青壮在知州衙门里来回出入多次,又叫葛五他们在俘虏看不见的地方不时称呼这一位“将军”,那一位“总兵”,将戏演得十足。如此一来,一干俘虏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以为现在城中真是老本贼李定国的大队人马,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坐在牢房中,连小声议论都不敢。 按胡老大的意思,俘虏人数是自家几倍,留他们在城中太危险,全宰了才安全,可周士相坚决不同意这么做,宋襄公也道杀俘不祥,在他二人的劝阻下,胡老大也只能把杀人的念头按下来,催促他二人赶紧将城中安定下来,然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 彭大柱带人搜查知州衙门时,发现有间屋中堆了些明军的军服和旗号,叫来小吏询问得知,原来这些军服是年初李定国兵马撤退时留下的,总共也就三四百件,因为破损严重,所以被李定国的军队给丢弃了。 孔国良率江西绿营兵驻守罗定后,除了把暂时没有主人的知州衙门占了下来当睡觉的地方,对衙门里的其他东西倒也没有上心,更加不会过问一堆破烂衣服。一干小吏们没有上官主心骨,每日对着孔国良这个丘八千总心里发虚,自然也不会多嘴,就这么着才把这些明军军服给留了下来。 那小吏见周士相一直盯着这些破烂衣服看,以为他厌恶,忙说这就带人清理,周士相却制止了他,然后到屋中拿了几件来看。 这些军服破损是严重,有的上面还沾了血迹,黑糊糊的闻着一股腥臭味,想必是伤兵所穿。旗号也都有破损,或是撕了个洞,或是缺了个角,没一面完整的。不过若是稍加修补,这些衣服和旗号未必就用不得了。 眼下大樵山众人还是不脱土匪本色,想要改造他们成为真正的军人,首先就得让他们有一身完整的军服,如此才能让他们慢慢朝明军的角色转变。不然,一个个穿得还是跟个土匪样,你就是在他们耳旁成天说教,这帮人也不会拿自己当明军看待。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再者,大樵山实力太弱,人手严重不足,没法主动出击清军,也无法靠他们守住罗定,故而肯定要在罗定城中征召新兵,扩大力量。如此一来,军服就显得格外重要,也不可缺少,毕竟这世上可没有良家子弟愿意跟着一帮土匪的。 拿定主意从屋中退出来后,周士相便吩咐那小吏去找些会女红的妇人来,然后将这些衣服全部拿去丢锅中用热水煮一遍,晒干之后再用针线缝补起来,需要缝补的布匹则去问宋大人要。 “哎,小的这就去办!” 那小吏不知眼前这位年轻的“明军”将领要缝补这些破衣服干嘛,不过对方吩咐了,身边又有拿刀的凶汉,他也不敢怠慢,当下应了就去找人。 这罗定知州衙门占地倒也不小,前衙后衙的再加上牢房,大大小小的屋舍能有上百间,有的空着,有的却是堆着东西。周士相一时半会也没法挨个检查,便叫彭大柱负责这事。吩咐他若是用不着的就不必去管,但用得上却一定要书办记录在册。 周士相原本还指望从知州衙门的库房找到一大笔银子出来,可是彭大柱再三搜查也没发现。不得已之下,只好带着一肚子郁闷去找宋襄公,将这事与他说了,不想对方却是一脸“我早知道”的样子,不由奇了怪了,问宋襄公怎么回事, 宋襄公笑着告诉他,这罗定从明军手中易到清军手中不过三个月,先前就是有银子也叫明军给带跑了,就是剩下点也被随后赶来的清军抄了,这会哪里还有银子等着他们! 周士相想想也对,这都抢了几遍了,还能有银子才怪! 可再想想还是不甘,要是衙门里抄不出银子,葛五那帮人肯定就要嚷嚷着去抢百姓,而这件事是周士相最不愿意看到的。想要阻止葛五他们抢掠百姓,就得有足够的银子喂饱他们,不然说什么都是虚的。 没有银子,又不能再拖下去,周士相有些着急。 宋襄公见他这样,也不吊他,笑道:“库房里是没有,可别人有啊。” 闻言,周士相一下来了精神,忙道:“宋先生莫要卖关子,我这心里可急着呢。” 宋襄公道:“我听这衙门里的人说,孔国良他们来罗定时可是带了一笔银子过来的,听说是广州的靖南王耿继茂给发的调拨银子,原本这银子应该发到那些兵手中,可孔国良仗着他大哥孔国治是南赣总兵,因此就把这银子给吞了,一直捏在手里没往下发。” “还有这等好事!”周士相高兴坏了,“有多少?” ................. 万分恳请书友在阅读本书的同时能够顺手收藏一下,如果有票也请投一下。 第二十九章成全 “说是几大箱子装着,我估摸着总得有个几千两吧?”具体多少,那帮小吏也不知道,宋襄公只能大致估了下,毕竟有几箱这个基数在,又是耿继茂发给的调拨银子,数量当少不了。 “几千两!” 宋襄公的估算让周士相喜出望外,当真是守得云开见日月,正愁没银子时,天上给砸了一大笔下来,真他娘的老天开眼!这银子来得太及时,也太有用了! “银子现在在哪?”周士相迫不及待便想去找银子,只要有银子,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宋襄公却一摊手:“这事有些棘手,银子是孔国良藏的,现在人被你杀了,咱们总不能到阎王爷那找他问吧。” “这么多银子,孔国良一个人能藏得下?哼,他死了没关系,总有人知道。” 周士相说着就抬腿往牢房那去,宋襄公愣了下,随即醒悟过来:孔国良是死了,可他还有三个亲兵和亲信把总邵九公没死呢!那么一大笔银子大老远从潮州运来,孔国良不可能一个人就给藏了起来,总得有亲信人帮他才行。 到了牢房前,就见胡老大拿着张椅子靠在墙边,右手提拎着他那把环首刀,不时挥来舞去,边上葛六和秃子等人则不住喝彩。 “宋先生,周兄弟!” 看到周士相和宋襄公一块到来,葛六他们忙打招呼。秃子昨夜受了刀伤,左肩被清兵斩了一刀,这会用根布带包着,也幸亏那刀砍得不深,要不然,只怕他小命就得没了。许是受伤失血过多的缘故,秃子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看着颇是碜人。 看到周、宋二人一脸急迫的过来,胡老大愣了下,赶紧放下手中的刀上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外面出事了?” “外面没出事,一切都好,我们来是因为...” 周士相将孔国良可能藏有几千两银子的事和胡老大他们说了,胡老大听后倒是没多大反应,葛六他们却是听得两眼冒光,一个个喉咙直咽,一脸的贪婪模样。 待周士相说完,宋襄公便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得把人提出来问个明白,不然大伙谁也不知道这银子藏在哪,大柱兄弟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铜板,可耽搁不得。” “他娘的,宋先生放心,这事弟兄们在行,我这就去把人带来,任他是铁打的嘴,弟兄们也能把他撬开!” 被银子剌激的秃子不顾身上的伤势,兴冲冲的就进去把邵九公和那三个孔国良的亲兵给带了出来。 不等四人站定,葛六就喝道:“狗鞑子,快说,你们千总的银子藏在哪里!” 以为明军是来提审自己讯问军情,又或是准备招降自己的邵九公听了这声喝,心下顿时叫苦:他们怎么知道孔千总那笔银子的? “什么银子?小的不清楚啊!” 邵九公做出一脸莫名奇妙的样子,心下是打定主意不吐露银子藏在哪,虽说是靖南王跟打发要饭花子一样给的这点银子,可那也不是小数目,足足四千多两啊!按现在的田价,拿回老家到乡下最少也能买上五六百亩好地,要是搁城里放利子,那这辈子也吃不完! 孔国良在时,邵九公不敢打这银子的主意,可现在孔国良死了,这银子知道得人又不多,由不得他不动心思。寻思着只要明军不杀他邵九公,他就有机会逃出去,等回头广州的满州大兵再把老本贼撵回广西去,那孔国良私吞的这笔调拨银子可就是他邵把总的了! 横财就在眼前,任谁也不甘心到嘴的肥肉叫别人吃了! 邵九公铁了心的不说,打死也不说! “我等一直跟在孔千总身边,他的事我们都清楚,可我们真不知道什么银子的事。” 孔国良那三个亲兵也是人精,一看邵九公不承认有银子这事,眼珠一骨碌也全跟着否认起来。见者有份的道理他们可是门清,有他们仨在,邵九公也不敢一个人全吞了,不然告到孔总兵那,叫这老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娘的,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秃子见这帮家伙嘴硬,顺手就将手中的刀鞘朝离他最近的那个孔国良亲兵脸上砸了过去,那亲兵“哎吆!”一声惨叫,抱着脸就蹲到了地上,无比痛苦的在那哼了起来。 “说不说!” 秃子还不解气,又去打另外两个亲兵,葛六在旁见了也上前踹了邵九公几脚,连打带骂的,听着好不吓人。可不论他们怎么恐吓,邵九公和那三个亲兵就是不松口,死撑着硬是说不知道。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道真要杀人? 葛六和秃子拿不定主意,一齐看向胡老大。胡老大也是没了主意,抬眼去看周士相和宋襄公。 宋襄公嘴角一咧,朝周士相冷笑一声,后者微一点头,走到邵九公四人面前,沉声问道:“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出意外,四人都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高个那亲兵更是拿手指天,发誓道:“苍天在上,但叫我王有福有一句瞎话,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你!”话音刚落,周士相已经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剌进王有福的胸膛,恶狠狠道:“你既要不得好死,我便让你不得好死!” 咒骂之后,反手将刀抽出,看也不看血沫满嘴的王有福一眼,便将刀在邵九公面前一晃,尔后径直架到其脖子上,厉声道:“你若也想不得好死,便不说,我也一样成全你!” “别!别!别!” 邵九公头皮发麻,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看着儒气像个秀才的家伙可是一举斩杀孔国良的凶神,极度恐惧之下,一屁股瘫坐在地,连连求饶:“好汉别杀我,我说,我说...” 邵九公瘫坐在地,那两个亲兵更是吓得跪在地上,把头直磕,什么心思也不敢想了,一五一十的就将那笔银子藏在哪给吐了出来。 银子没藏在其他地方,就在知州衙门里,不过不是藏在哪间屋中,而是埋在了后衙的马厩中。 实际上,耿继茂当初在潮州总共是给了孔国治八千多两银子,结果做哥哥的孔国治只给了做弟弟的孔国良一半银子,并且吩咐弟弟把四千多两银子发给手下士兵,以奖赏他们在攻破潮州城所立的功劳。 不想,做弟弟的孔国良见大哥吞了一半,也有样学样,直接把这另一半也给私吞了。若不是怕事情被耿继茂和满州人知道,孔国良早把银子偷偷运回家乡江西赣州去了,哪里会大老远的带来罗定城。 到了罗定城,又怕西面的高州明军打过来,担心逃跑时银子太重不好带,孔国良就让邵九公带着几个亲兵在夜里偷偷将银子给埋到了马厩里面,以为埋得如此隐蔽不会有人发现,将来就是明军打过来,即便人跑了可银子却在,等日后清军反攻回来再取也不迟。 不曾想,千算万算,孔国良就是没算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就叫人给砍了脑袋,苦心掩埋的银子也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若是此刻他地下有知,只怕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三十章丁口 请喜欢本书的读者朋友能够顺手收藏本书,谢谢! ......... 有了银子,周士相便暂时安下心来,不怕葛五他们再吵嚷洗城,又惦记着征召青壮从军的事,便拉着宋襄公这个冒牌知州大人去听小吏们汇报城中统计情况。 负责人口清点的是原东安县士人陆长远,此人是崇祯十四年的秀才,在一众书办小吏中资格相当老。 顺治五年驻守罗定的南明总兵许安国降清后,因东安、西宁二县南明官员不愿与之一同投降,许安国便纵兵屠城,使两县为之生灵涂炭。居民之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籍,屋舍十室九空,尽成废墟。 陆长远时在州城访友,因而得已幸免于难,目睹家乡惨状,其骇然于心,被屠刀所吓,心中再也不复有华夷之辩,带头响应剔发,被时任清朝的罗定知州引为亲信,从此奔走于州衙之中,虽无主薄之名,却有主薄之实。主薄者,为知县佐贰官,掌一县钱粮、户籍。 罗定知州衙门建于罗定城,城中并无附廓县,又连年动乱,衙门屡次易主,各项官制皆不完备,尔今更是连主官也没有,因此陆长远便以其崇祯十四年秀才的资格成为一干书办小吏之首,仍掌州城人口、钱粮,众人亦唯他马首是瞻。不论明军来还是清军来,大小事务都主要是由陆长远出面接洽商谈办理,历任明清委任的州官对其也是信重。 早上领着一帮书办小吏来向新任知州大人请命后,陆长远便乖巧的带人去张罗新官府所需的事项,这些事项他办得熟络,这几年少说也办了三四回,因此做下来一点也不生份,也无何差错。 带人清查时,陆长远和小吏们发现城内好像并没有什么明军,只有一帮拿刀执枪的汉子,听那些汉子说话,分明就是土匪,哪里是什么大明王师! 有小吏私下议论,若是真是叫土匪夺了城,那是不是赶紧派人向德庆清军求援。又有说莫不如联合大户,各家出人一起把这些土匪撵出去得了,又有说干脆去高州请真正的明军来接收,免得罗定叫这帮土匪给祸害了。 对这些人的想法,陆长远却是不屑一辞,匪也好,兵也好,这城眼下落人家手里已成事实,就凭你们这帮人也想反抗?当真是不惦量惦量自个斤重,那帮伙计长工能是这帮拿刀汉子的对手?若这帮人好打,那孔千总就不会死了! 别管来得是谁,他们说是明军,咱们就当他们是明军,要什么咱们也尽量配合,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都识趣到这地步了,这帮人难不成还好意思喊打喊杀不成。 至于去德庆搬救兵的事,提也别提,那德庆离着百十里地,一来一回没个几天能成?等德庆的兵赶来,这帮土匪早跑了,逮谁去! 明军嘛,更不能惹,这真要把明军惹来,那清军能不打过来?这要真打过来,少不得又要为了炫耀武力屠城,到时死得还不是自家的亲戚朋友,说不得连自家脑袋也保不住,犯得着干这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吗! 想要活命的,就老老实实的听话,啥主意都别寻思!这乱世,可不是脑子活络点就能行的! 陆长远定下调子,下面的人也没几个真是想和拿刀的过不去,当下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 等人全走光后,陆长远却把自家药铺的伙计叫了过来,对着他低语几句,那伙计愣了愣后悄悄离开。 听到知州宋大人来叫,陆长远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带着几个主要的负责人赶到州衙。 ......... “见过宋大人!” 陆长远带着几人向宋襄公躬身一拜,却不下跪。宋襄公也不以为意,这几人身上都是有秀才功名的,本就无需跪官,他又是个冒牌的知州,计较这些做什么。 “各位免礼。” 示意众人不须多礼后,宋襄公看了眼周士相,尔后问陆长远道:“城中现有人口多少,可清点出来了?” “回禀大人,城中人口已经清点在册,请大人过目。”陆长远说着捧着两本黄册走到宋襄公面前,“下面这本是去年的黄册,也请大人一并过目。” 黄册就是明朝的户籍,以户为单位,详细登载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并按从事职业,划定户籍。满清在罗定的统治并不稳固,故而这些年还是沿用的明朝黄册统计人口。 宋襄公接过两本黄册,自个看起上面那本,却把下面那本递给周士相。 看完黄册上的统计的人数后,宋襄公很是惊讶,失声道:“城中只剩三千多人?” “三千多人?” 周士相听到这个数字也是吃了一惊,忙再看手中的黄册,一脸惊讶的问陆长远:“这上面还写着城中去年有丁口八千余,怎么现在就剩三千多人了?” 黄册是明朝的制度,丁口却是清朝的制度。所谓丁,指的是十六岁至六十岁的男子,而口为妇女,余者不计丁口,官府派征丁银、徭役皆以册上所载丁口为准。 按去年黄册所载八千余丁口,那罗定城中应该有不低于一万的总人口,可现在只剩三千多人,人数相差了三倍多,还是仅隔一年,这不能不让周士相和宋襄公吃惊。 陆长远叹了口气,道:“回二位大人话,罗定连年战乱,百姓死于战乱者甚多,境内田地多荒废,无人耕种,而军队征派却按常规,故百姓为求活便多逃往他方,城中这才剩这么点人。” 旁边一个小吏接口道:“若论丁口,怕都不足两千之数呢。” 丁口不足两千之数? 周士相听了心下冰凉,若真是如此,那罗定可用的人力就太少,只怕连五百青壮都不能征召全,他又不能把城中的男人全征光,那样老弱妇孺可就没法活了。 “粮食呢?” “州衙几月没有主官,库中根本没有存粮。清军在时各项摊派都是逼着我等去办,可百姓疾苦,家中哪有余粮,我等也是勉强应付,好在大明王师光复罗定,否则我罗定百姓还不知要被清军祸害到何时。” 第三十一章舍命 陆长远这话可是话中有话了,又是光复又是王师的,让人听着很是舒坦,不知不觉一顶拯救罗定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高帽的就扣在了头上。 可细一琢磨,不是这么回事啊,这王师再怎么仁义,再怎么解黎民于水火,可王师也是人,是人这肚子就要吃饭,所以没粮食是绝对不行的! 周士相不耐烦和这帮精于世故的吏员打交道,也不管他们说得是真是假,把手一挥,便对那陆长远道:“百姓疾苦,我们都知道,可现在我军急需粮食,将士们若是吃不饱肚子便没有力气和清军交战,到时清军再打过来,你们不还是要筹粮给他们!所以你也不用在我和宋大人面前说些没用的,你们怎么为清军筹粮的,就怎么为我们筹粮!” 陆长远听后顿时叫苦道:“昨夜一场大火下来,城中眼下确是没有多少粮食了,还请大人体恤民情,给城中百姓一条活路...” 陆长远倒不是不愿筹粮,他也知道,不管进城的是明军还是土匪,这粮食和金银一样都是他们必要的物资,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筹不筹,而是这帮人打算要多少粮食。若是数目大了,却也困难,毕竟昨夜一场大火下来城中一半百姓受了灾,须臾间粮食也是奇缺了。 周士相想了想,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们,城中百姓虽有一半人家受了火灾,可仍有一半并未受灾,这样吧,受灾的人家不必纳粮,未受灾的人家则须纳粮,视家中丁口摊派,我军绝不另行加征!” 宋襄公在旁补充道:“虽说连年战乱,可罗定城中多多少少还有些家底殷实的人家,昨夜就有大通米铺的林家自愿纳了十几车粮食用以赈济灾民,对此类大户,你们当多予摊派,若有不愿者可报上来,本官自会派兵与他们说。” 听宋大人说大通米铺的林家时,陆长远和那几个小吏脸上明显有古怪之色。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必须给我拿出粮食来,否则,休怪我大明将士刀下认不得人!”周士相又恐吓了一番。 一个小吏大着胆子问道:“却不知贵军需要多少粮食?” “这个...” 周士相还真没算过需要多少粮食,他现在连能招多少人当兵还不知道,又从何知晓到底需要多少粮食。当下不动声色道:“此事容我与宋大人商议过后再给你们个准数,眼下你们先去筹些粮食给受灾的百姓送去,另外再运些到衙门来。” 陆长远不知道周士相是干什么的,犹豫的看向宋襄公,等着这位“宋大人”给明白话。 宋襄公对周士相的安排并无意见,微一点头,道:“周将军的话便是本官的话,你们速去办理,不得耽搁,本官随后会亲自察看灾民,若是发现尔等弄奸耍滑,激起民愤,绝不姑息!” “是,大人。” 陆长远嘴里应声,心里却是暗骂,又向周士相行了一礼,然后一脸委屈的领人退下。一路上又盘算可以借机敲那些大户多少,又该分给哪些人堵嘴,免得事情泄露叫这帮土匪们知道。 他们前脚刚退出大堂,周士相就一拍桌子,骂道:“这姓陆的靠不住,在跟我们耍心眼!” 宋襄公和衙门小吏打了几年交道,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德性,苦笑道:“靠不住也没办法,谁让我们人手少,眼下也只能靠他们维持了,若是没了他们,我们更是难办。”说完,顿了一顿,又道:“若有一支兵马在手,自然用不着和这些小吏罗嗦,这帮人惯会见风使舵,刀不架脖子上就不知道疼,看他们方才的样子,怕也是怀疑咱们了。” 周士相点头道:“得马上把人马拉起来,不然,咱们处处束手,还得防着这些人搞鬼,这罗定怕是呆不长。” 宋襄公听后,沉吟片刻,目光盯着周士相,询问他道:“周兄弟打算怎么做?” 周士相道:“我想以胡大哥的罗定参将名义征召城中青壮,先把咱们手头的力量扩大起来,只要把人拉起来,就不必怕那些小吏暗中给咱们使绊子,到时咱们能做的事便也多了。” “招兵的名义咱们是有,可拉队伍得有钱有粮,敢问周兄弟,这银子从哪来,粮食又从哪来?这队伍拉起来后又怎么办?莫非周兄弟以为罗定城这三千多人能养得起咱们?” 扩大队伍,宋襄公自然没有意见,人多力量大,便是真打不过清军,至少也能撑一阵子,不至于今日破城明日便要跑。关键是罗定太穷,人口又太少,在此地根本无法长呆下去,除非是竭鱼而泽,不顾城中百姓死活,抢光他们手中所有的粮食和金银财货,不然这鬼地方根本养不了太多兵马,否则何以清军也只在罗定驻了一个外委千总四百多人,而不是驻上一营绿营兵呢! 可真要竭鱼而泽,只怕不用清军来打,城中百姓也能联合起来将大樵山给灭了,更加不会有人来参加他们的队伍! 难啊! 周士相却有了预案,他对宋襄公说道:“粮食这块咱们先从那些大户手里挤些出来,实在不成就跟没有受灾的百姓摊派一些,以后的事情等把队伍拉起来再说,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吧。” 这也是个办法,宋襄公不无不可的摸了摸胡须,颌首道:“粮食是可以从城中大户那里先凑一些出来,咱们寨子里也存着些,两边合一块倒是能撑上个把月。银子嘛,怕你打得是孔国良那笔银子的主意,不过这事怕是不好动,胡老大那边固然是没问题,可葛五那帮人什么脾气,想必你也是知道,指着他们拿银子出来,难!” “葛五他们我去说。” 周士相说着拍拍屁股起身就要去找葛五他们。见他这么急,宋襄公不由惊讶道:“周兄弟当真想在这罗定大干一场?” 周士相却反问他道:“难道宋先生不想大干一场?” “我嘛...” 宋襄公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有些担心道:“罗定的情况瞒不了多久的,用不了几天德庆那边就该有动静了。到时清军打过来,咱们是走还是守?” 周士相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德庆清军真要过来,咱们和他们打便是!” “打?咱们能打得过?” 宋襄公可是没周士相这么有勇气,对战斗的结果更是抱有怀疑。 见状,周士相不禁豪气道:“事先谁也没想到咱们能拿下罗定城,可事实我们现在就在罗定城中!正如我从前所说,这世上本就没有必赢必输的仗,也没有什么打得打不得的仗,怕的只是咱们自个心虚,自个怯了!只要咱们不怕,未必就输得精光!就算败了,又有什么关系!人死吊朝天,以前咱们是没机会,如今有了机会,为何不能和清军大干一场!成王败寇,所付不过一条性命而矣,怕的什么!” “好!” 听了这番豪气冲天的话,宋襄公不禁也是热血涌上心头,猛一击掌,喝道:“周兄弟好胆魄,也罢,我就舍命陪周兄弟好生跟清军干一场!” 第三十二章灭胡 打铁还需自身硬,到底能不能打得过德庆的清军,周士相心中其实也没谱,不过他却不能流露出半点犹豫和不自信,反而大发豪语,以此来坚定宋襄公的决心,不使其有一丁点的动摇。至于自己的言语措词是否与秀才这个身份相符,周士相却是浑然不知了,即便知道,这会也是顾不得多做掩饰了。 葛五等人正在城中带着青壮巡城,赵四海又带人在搜捕清军的落网之鱼,周士相一时无法将他们召集起来,便先放下银子的事,拉着宋襄公去清点缴获的清军武器。 途中,宋襄公曾问周士相的表字是什么,周士相吱唔一声,这才想起古人在姓名之外,通常都有父母或师长为自己取的与本名意义相关的别名,称为表字。初时,古人都有表字,演化到现在,却是多为读书人的特权了,平常贩夫走卒、穷苦百姓可是没有取表字这一特权,大抵只起个小名,如“铁柱”、“大牛”、“二蛋”什么。 身体原主人是读书人,自然有表字,周士相中了秀才之后,其父便请新会的教谕给取了表字,称为“公业”,与其名字士相倒也相映生辉。不过如今的周士相却不想再用公业这个字,在脑海中搜索片刻后,便对宋襄公道:“从前表字我已不用,现周某身负家仇国恨,从今以后便以灭胡为字!” “灭胡?” 宋襄公怔了怔,当下便将周士相取“灭胡”为字与汉时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联系起来,敬佩的同时不住夸赞。 ........ 孔国良所部是清军的绿营兵,性质上属于满清的胁从军,大多都是由原明军改编而来,故清廷并不给他们提供武器和装备,只供给军饷和粮草,有时甚至粮草都需他们自筹。 孔国良手下这四百多江西兵没有人配备盔甲,孔国良这个千总也是没有,从上到下都以号衣为主,前胸后背的大圆圈里写着个大大的“兵”字,与后世影视剧中的清军兵勇大体差不多,唯一区别的是这些江西兵可没有大长辫子可以盘在脖间,清一色都是不过巴掌长的的金钱鼠尾辫。 周士相原以为这些江西绿营兵应该有一些火铳,可是城中搜捡到的兵器都是些刀、长枪和钩刀之类的冷兵器,并无火铳。经询问俘虏后方得知,原来清廷早已禁止绿营兵配备火铳,整个清军除了原“三顺王”,也就是现在的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定南王孔有德(已死)部下有配火器外,其余诸兵马都不装备火器。 此举的目的大概便与八旗多习骑射有关,从宋以来,以农耕为业的汉人就不擅长骑射,而满蒙游牧,骑射是其基本的生存手段,因此出于对汉人的军事优势和人口优势考虑,清廷自顺治六年就开始禁绝绿营配备火器,以便能保持满蒙汉八旗对汉人绿营的军事优势,迫使以汉人组成的绿营兵为他们南征北战,充为炮灰。 清点出来的刀、剑、枪、矛和清军人数倒也一致,另外还缴了三十多面盾牌,弓箭之类的远射武器却是没有。马也缴了七匹,除了孔国良那匹劣等的蒙古马,其余六匹都是拉车用的驽马,派不得大用。驴车、骡车之类也有十几辆,不过有几头驴子昨夜也被火烧死,这会早被百姓抢去吃肉了。 命青壮将兵器送到知州衙门后,周士相又陪着宋襄公察看灾民安置情况。 有知州衙门一干小吏和东城原有的两名里正还有几家大户一齐操办下,灾民大多都已得到安置。城中有亲戚的便往亲戚家投住,无亲戚的便在东城墙下的安置点暂住,帐逢已经搭起几十顶,每顶可容两到三户人家入住,其余的人也被安置在城中一些原本就无人住的空屋中,总体而言还算妥当。 粮食这块,陆长远他们念着灾民都是乡里乡亲的份,倒没有克扣耍滑,陆续从大户人家那里筹了些粮草送来,不过暂时只能一天供应两顿稀粥,勉强维持活命,想吃得饱,吃得好却是难。即便如此,这也是好的了,要知道未受火灾前,这罗定城中的百姓大半也就是过得这等日子,就是过年也未必能吃上一顿肉的。 单靠大户人家接济只能是权宜之计,这罗定城不过三千多人口,能有几家大户?真要坐吃山空,再多的大户也经不住,想要这些灾民能够彻底安顿下来,就得让他们有自食之力,否则便是个没法解开的死结。 不去管自然是最妙的法子,可周士相下不了这个心,他还想着依靠这三千多人创出一番抗清的新局面,把人都抛弃了,以后谁还敢相信他,还有谁肯愿意跟着他干。 暂时无法解决,周士相便先搁置,待到晚间,便命人将葛五、赵四海等一干核心人物叫到了知州衙门。 ......... “什么,拿银子出来招兵?!” 一听周士相要拿银子出来招兵,葛五等人就不乐意了,嚷嚷着就吵了起来,怪话说了不少。 “这银子可是弟兄们拿脑袋换来的,凭什么拿出来!” “招兵是好事,我们不反对,可是你不能拿我们的钱去招兵吧!” “你说当官府能发大财,弟兄们信了,白天也是竭力帮着维持,就等着安定下来再发一笔大财,可这才屁大会功夫,你又说话不算数了,照这么下去,弟兄们可不能再听你的了。” “就这点银子大伙还嫌少呢,那笔银子绝对不能拿出来!” “周兄弟莫非以为咱们这帮人还真能干出番大事业出来不成?” “......” 周士相不动声色的听着,宋襄公一脸忧色,胡老大也是眉头紧皱,事先周士相和他说要动这笔银子时,他就知道肯定会有麻烦,果不其然,手下这帮汉子没一个同意的。 待众人吵嚷完了,周士相走到气得一脸通红的葛五面前,问他:“若是咱们不拿这银子出来招兵,葛兄弟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分了,还能怎么办。”葛五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葛六也是不住点头。 “分了是好事,大伙都能落得实惠,不枉提着脑袋来这罗定城一趟,四千多两,嗯,每个人能分到几十两,若是在城中再勒索一番,怎么算都是发笔横财了,”说到这,周士相话锋一转,却道:“不过咱们破了罗定城,这动静可闹得够大,你以为清军能放过咱们?” “你这什么意思?” “从前咱们在山里小打小闹,清军自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可咱们现在打得是永历朝廷的旗号,这和打家劫舍的土匪大大不同,在清军眼里,咱们已然不是草寇,而是明军!试问,清军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洗了罗定城,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寨子里继续当山大王!” “这个...” 葛五面色大变,其余人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是啊,光顾着发财了,却没想到怎么善后,破了罗定城,那鞑子能放过咱们? 周士相又威胁道:“清军真要铁了心剿咱们,只怕到时大伙不但银子保不住,连命也保不住!” “照你这么说,这银子咱们不但不能拿,还得老老实实的走人不成?”葛五想到后果,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甘心。 周士相微微摇头:“我也不是说全拿出来,我的意思是只拿一半,等招了兵,咱们人多了自然就不怕清军来打,这叫什么...” “自保之力。”旁边的宋襄公适时的配合道。 “对,自保之力!”周士相大声道,“有了自保之力,咱们不但有银子分,还有兵马自保,这样清军就不敢轻易来打咱们。等咱们力量大了,就不是怕清军来打咱们,而是咱们去打清军了!我们能拿下罗定,就能拿下德庆、肈庆、甚至广州城,将来打到北京城也不是不可能!” “周兄弟你这大话也太能吹了吧?” 周士相描绘的前景让葛五他们听得呆了,哪个信得了噢,就是胡老大也听得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宋襄公却是双目有光,烔烔有神。 周士相大手一挥:“事在人为!只要咱们大伙齐起心来,这世上有什么事做不成!当初说要打罗定,大伙不也是不信?可现在如何?” 葛五也不知道是被周士相的大话唬住,还是真的心动,在那迟疑道:“话是这么说,可你说得也太悬乎了,别说广州了,就是德庆咱们也打不下来。” 周士相把扬起的手往下一甩,划出个长长的弧线,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打不下来?” “我...”葛五干巴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往后我们每攻破一地,便拿出一些抢来的钱财招兵买马,余下的便分给大伙。咱们兵马越多,越强,能打下的地方就越多,占的地方越多,大伙分到的钱财自然也越多!到时可不就是抢票大的,发笔横财的事,而是真正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这叫可持续发展!所以大伙别光看着眼前这点银子,眼睛得往后看,眼下分到的是少,可往后却是越来越多!” 众人听了都是哑口无言,半响,赵四海冒出一句:“秀才,那咱啥时候才能真正荣华富贵,不怕鞑子来打?” “啥时候?”周士相一脸自信,“等到天下的鞑子都被咱们打怕,大伙自然就能安忱无忧,坐享荣华富贵!” 第三十三章解忧 可持续发展这个概念葛五他们肯定是无法理解的,不过兵马越多,能打的地盘就越多,地盘多了,能招来的兵也就多,到时候自家兵强马壮的,就无须担心抢来的银子叫清军再抢去,这等粗浅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 最终,在胡老大的再次拍板下,众人一致同意拿出一半的银子用来招兵买马,其余的则暂时由宋襄公统一保管,等到局面安定下来再行分发。 这个结果,周士相自然满意,他不可能对这些基本都不识字的土匪灌输什么民族大义,号召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投身于轰轰烈烈的民族救亡斗争之中,唯有将反清演化成简单的发财不发财,如何发财,又如何在发财的同时不被别人惦记,诸如抢钱、抢粮、抢女人这类土匪爱听易懂的话,他们才能心甘情愿的投身其中,否则,多半就事与愿违了。 招兵的事情,周士相本想亲自负责,可想到粮食还没有着落,便先让赵四海和彭大柱去负责,并要求他们多招那些家中受灾的青壮,将银子摆在台面上,只要愿意当兵,就一人先发二两安家银子,同时再三强调,一定要良家子,绝不能收些品性不端的进来,给城中商铺做伙计的也坚决不要,这些人太油。 招良家子当兵有何好处,赵四海和彭大柱自然清楚,他二人当年在明军时,便见识过良家子和兵油子的区别。打仗,还是良家子,尤其是乡下人最实在,也听话,而市井那帮人真心靠不住,往往炮声一响就跑了,撵都撵不上。一场仗打下来,死得最多的也就是良家子,原因无他,实在而矣。 葛五本是吵吵着也要去招兵,可周士相怕他兄弟二人满脸横肉的,又一身匪气的吓坏那些百姓,起到反效果,便坚决不同意,反叫他二人跟着自己去办另一件事。 为了让招兵显得正式些,百姓们信服,周士相又叫人取来几件下午由那些妇人洗净并缝好的军服让赵四海他们穿了,如此一来,看着便真像是明军了。 周士相又以宋襄公的名义,吩咐小吏将城中士绅大户全都请到衙门来,准备和他们谈谈捐钱捐粮的事。 这等事情,胡老大插不上手,也没兴趣理会,便跟先前一样放手让周士相和宋襄公去办,自个则带着剩下的几人继续看守那些清军俘虏。 ......... 凡大户人家,必有士绅,所谓士绅,即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不论明清,对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都是给予优待,免其赋税,民间更有投献大量土地以避税的做法,故而一旦考取功名,穷人也变富人,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成大户人家了。同样的道理,大户人家若是子弟中没人考取功名,时间久了,多半也会没落,故而能成大户的人家对子弟读书格外上心。 罗定州虽是广东的直隶州,可地处粤西,与广西接壤,人文学风不比粤东的广州等地,因此州中有功名的读书人较少,尚存的大户人家更是少得可怜。几年战乱下来,如今城中称得上大户的只有六家。 这六家中,有功名、出过仕的有三家,分别是做过明朝南京工部主事的齐元泰齐家,做过短命弘光朝行人司行走的吴庆德吴家,曾为淮安府通判的张昌全张家。 这三人都是广东人,可做官却无一例外都是在外省,之所以如此,只因明朝规定本省人不得任本省官。 另外三家大户情况和这三家又有不同,并非因功名而成大户,其中一个是经营大通米铺,做了近三十年粮食买卖的林家,东主便是昨夜自愿献上粮食安置灾民的林掌柜,全名林万福,听着很是喜庆。 另一个是做布料生意的杨家,论家财倒是比不上林家,不过他家人口多,老老少少有近百口人,是当之无愧的罗定第一大户。 剩下一个赵家则是祖上曾出过六部侍郎,虽说其后家道败落,但那侍郎祖宗在时却大量在家乡置地,结果就让赵家成了罗定最大的地主,城外良田差不多有一半是他家的。 除了这些人,罗定这十多年来官做得最大的也就是一个曾为山东临昌州同知的王隆,甲申之变后,其不愿剔发降清,在清军攻破州城后举家自.焚而亡,堪称忠烈。 另有一个做过明朝江西吉安知县的郭学清,却是没有骨气降了清,如今已高升九江知府,其在罗定的家人也多半随同上任去了。此外城中便是包括陆长远等在州衙办事的几个秀才,共有七人。 人来时已经天黑,不过宋襄公依旧是在衙门正堂召见他们。因事先周士相叫陆长远说得明白,若是人来不齐就唯他是问,故而六家俱是到全,无一人漏了。 众人进了大堂,便见除了“宋大人”和那个看着有些儒秀的周将军外,还有两个模样凶狠的黑汉按刀立在堂边。见众人盯着自己看,葛五立时把眼一瞪,顿时吓得胆子最小的林万福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我等见过宋大人(周将军)!” 众人上前齐齐给宋襄公作了一辑,又冲周士相行了一礼,尔后站在那等着宋襄公发话。 宋襄公拿出做满清盐城知县时的气派,懒洋洋的挥了挥手,尔后示意众人坐到早已备好的凳子上,接着环视众人一眼,方道:“如今罗定已然被我大明军队收复,尔等从今往后便是大明子民了,这头上的辫子回头便割了吧。” 齐元泰、吴庆德几人还没开口,林万福已抢先喊道:“这辫子小民早就想割了,大人放心,等小民回头到家之后肯定把这辫子割了!” 林万福说这话的时候满脸谄笑,齐元泰他们都是心中鄙夷,可嘴里却都是说谨遵大人之命。 “本官不才,被朝廷委任为罗定知州一职,身为此地父母,本官上任之后自应保境安民,然眼前有一事却急需诸位襄助,却不知诸位能否为本官解忧?” 第三十四章恐吓 齐元泰等人早已从陆长远口中知道捐粮的事,同样也怀疑入城明军的真正身份,他们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可在陆长远的劝说和恐吓下,思虑再三还是打消了轻举妄动的念头,有孔国良前车之鉴在,他们不能不考虑后果,要是打蛇不死,那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单从立场来看,齐元泰、吴庆德、张昌全三人内心是向着明朝的,毕竟他们都曾在明朝出过仕,可如今这形势却叫人不乐观。去年李定国发兵东征时,三人倒也蠢蠢欲动想要起义师响应,可没等他们拿定决心,李定国就兵败新会退回广西了。 这么一来,便是心中向着南明,三人也不敢再生异心,谁身后不是有着一大家子,难不成真拿满门老少性命去赌永历朝廷能中兴,能北伐中原恢复社稷不成? 唉,那李定国这么能打都反攻不下广东,这大明看样子真是没指望,气数已尽了噢! 要说气节,也不能说这三人没有,清军占领罗定后,齐元泰他们虽然被迫剔发,可却没有出仕清朝的官,私下多以大明“遗民”自居,对满清采取不反抗也不合作的态度,这种做法也是时下清军控制区内心系明朝士绅多采取的做法。 不过用周士相前世的话来说,这帮所谓的“遗民”根本就是打不过又不想殉死,偏偏还以为自己有民族气节,有读书人风骨,于是就给自己立个“遗民”的精神牌坊用以自我安慰,免得被后人指责他们其实是贪生怕死、沽名钓誉之辈。 ..... 进城的若真是明军,以大明“遗民”自居的齐元泰他们自然也愿意为之筹措一些粮草,可眼下到底是兵还是匪,没人说得清,故而陆长远找到他们时,三人便私下商量了下,最后达成统一意见。那就是不管进城的是明军还是土匪,这血都是要出的,不过却不能出得太多,一来各家钱粮各家好,哪个愿意白白交出来;二来还得防着清军打过来后还要征粮,所以怎么也要给自家留条后路。若真是把粮食都给这帮土匪,那今年的日子怎么过? 做布料生意的杨家库房里布匹倒是有些,粮食却是不多,私下也寻思了,若那帮人真要他们出血,那自家就拿布匹来顶,左右这些布也卖不出去,与其压着烂了,不如拿出去买命。兵也好,匪也好,那明晃晃的刀可做不得假,那可不是摆设,而是真会杀人的!再说他杨家可不比齐家、吴家,可是实实在在有百十口人的,真要惹了土匪动了杀心,那祸事可就大了! 拥地最多的赵家和做粮食生意的林家比起来,还真不如后者,因为连年战乱,他家的佃农大多死在了兵灾,余下的又跑了大半,如今只剩十来户还在租着他家的地,就这么点人,能产多少粮食?要粮,可以,一石两石行,多了就没的商量了。 林万福胆小的性格注定他就是个墙头草,城头变换大王旗,哪个大王来他都伺候着,还唯恐伺候得不周到,为的就是这些拿刀的别赶尽杀绝,给他林家留条生路。 年初明军撤退,清军打来时,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产,林万福甚至咬牙连女儿都送给了孔国良。为这事,家里婆娘没少与他闹,外面知道的人也没少耻笑于他,齐元泰他们更是挖苦过他几回,可这又能如何?女儿送过去后那孔千总不是就没再为难他林家了嘛! 一个倒贴嫁妆的女儿能跟林家的家产比?能比得过一家老小性命重要! 买卖人,谈不上气节,明清相易,人总要活下去,这生意也总要做下去,只要自家不遭难,外边的事情任它去,闲操这心做甚?那天下事又是咱们能过问的! 林万福心头算了下,自家还能拿出些粮食来,与其被这帮土匪明抢,不如直接献出去,反正自家也没多少人。再说这粮食多了也危险,昨夜一场大火下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林家呢。就是这帮土匪不来要,那帮灾民就不来抢了?这年头,为了活命,人什么事干不出来!翻开史书,自古以来抢粮铺的还少了吗!眼下这节骨眼,粮食越多越危险,有句话怎么说的,噢,对,叫小儿携金于市井,不遭人抢才怪! 盘算完,林万福又是第一个抢着表忠心,很是恳切道:“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小民一定为大人分忧!” 见这林万福如此识趣,宋襄公心下也喜,当下打了个哈哈,然后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城中兵马缺些粮食,高州那边一时也接济不上,故想请诸位帮忖一会,免得将士们饿着肚子,至于你们所借的粮食,等日后高州粮草运来后,本官定如数奉还。”话语间,又把李定国的大旗扯出来吓唬人了。 林万福听后,顺嘴就道:“既是军中缺粮,我等自然....” “却不知大人需要我等筹措多少粮食?”眼看林万福就要把各家卖了,心下叫苦的齐元泰赶紧抢过话头。 说得好好的,却被人打断,林万福却是不敢怒,脸上连一点不高兴的表情都看不到,看样子面对身上有功名、曾出过仕的齐元泰等人,他这商人的底气很是不足。 宋襄公心下也是不快,不过没有发作,而是看向齐元泰,张口道:“不多,一百五十石。” “一百五十石!” 听了这个数目,齐元泰吃了一惊,吴庆德更是一脸苦色,林万福也是吓了一跳:我的个乖乖,这么多! 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一百五十石便是足足的一万八千斤,这么多粮食各家不是没有,可真要按这个数给,那各家的粮仓多半也就光了,这以后的日子昨过? 六家都在那一脸为难,陆长远和几个小吏则是不动声色,冷眼旁观,左右出血的不是他们,宋襄公要得越多他们越乐意,因为那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从中多捞些,这些土匪总不会真的一袋袋过秤吧,做些手脚容易得很。 齐元泰和吴庆德私下用眼神交流了下,尔后硬着头皮道:“宋大人,一百五十石实在太多,我们几家虽有些余粮,可却也难凑出这么大笔,还请宋大人开恩,将这数目减些下来。” 宋襄公“噢”了一声,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和气问道:“那你们能出多少?” 齐元泰和吴庆德、张昌全低语几句,咬牙报了个数目:“五十石!” “五十石?” 宋襄公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幅无比阴沉的脸,“你们这是不愿为本官分忧啊!” “狗日的,不就是借你们些粮食,这般小气做什么,将来又不是不还你们!” 得到周士相眼神示意的葛五骂骂咧咧的就跳了出来,横在齐元泰面前喝骂道:“老子就问你一句,这粮食你们到底给不给!” “军爷,我...” 齐元泰被葛五的满脸横肉吓得心惊肉颤,吱唔就要说话,却听身后似有什么东西落在地板上,随之就听林万福和张昌全“啊呀”一声尖叫,陆长远他们更是像看到鬼一样跳到一边,几个人是面面相觑,望着地上的物件秉着气不敢呼吸一口。 什么东西? 齐元泰被众人表情吓得后背发凉,两腿哆嗦的慢慢转过去,这一看,却是两眼发黑,整个人就站立不住,晃晃悠悠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齐元泰看到的是十几颗用麻绳串在一起的人头,最顶上那个怒目圆睁的不是千总孔国良是谁! “这粮食,你们到底借不借!” 葛六一脸凶狠的将麻绳提起,顿时一溜人头被提在半空。 ............ 请求收藏和推荐票支持,请求收藏和推荐票支持! 第三十五章民心 连打带骂加威胁,“宾主”双方就借粮之事达成一致,最终数目定在120石。 周士相给他们说得明白,三天之内就要全部送过来,迟一天,他就带人亲自去取,吓得齐元泰他们拿袖子不住擦拭额头汗水。 陆长远把人领走后,宋襄公有些生气的问周士相为何对这些士绅如此不客气,要知道他们在罗定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对百姓的影响力也非常大,往往有时候他们说的话比官府说得还有用。如果周士相真打算在罗定大干一场,那就应该拉拢这些士绅大户,对他们好言相说,而不是恐吓威逼,后者等于将这些人推向自己的对立面。眼下还看不出什么后果,可日子一久,这弊端肯定就会显现,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宋襄公反复强调所谓民心其实就是这些士绅大户的想法,掌握了他们就掌握民心,反之,就失去民心。没有民心支持,大樵山众人是不可能在罗定立足的,更休提壮大力量做大事了。 宋襄公是治材,不过毕竟是古人,他的思维肯定和两世为人的周士相背道而驰。 周士相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想法和宋襄公好好说说,好让对方接受自己的理念,从而能够在日后协助自己干番大事。 “先生认为是让百姓直接听命于我们好,还是不管百姓,只要士绅听命于我们的好?” “自古就是将因绅豪而使民听命!” 这个问题让宋襄公短暂的愣了一下,在他看来,历来官府治理百姓,靠的就是地方的士绅大户,否则何以只有知县而无知镇、知村。 城中里正,乡下保甲又哪个不是大户所任! 士绅更是读书人,读书人习孔教,明事理,知大义,不靠他们难道还要靠那些大字不识的泥腿子不成? 泥腿子懂得什么! 官府通过士绅大户管治所辖百姓,乃千年以来历代王朝做法,此办法行之有效,便是今日明清易鼎,那满清还不是仍采用此办法控制百姓,未尝听他们如李闯一般杀害士绅取悦百姓的。 宋襄公有些无法理解周士相的做法,按他的本意只需稍做姿态威吓齐元泰他们一番就行,岂料周士相却让葛六拎了一串脑袋过来,这未免太过分了。先前当着那六家的面,他不好发作,现在堂中没人,他就不能不和周士相好好说道了。 不曾想,周士相却摇头道:“若按先生的做法,那我们在这罗定更是得不到民心,也无法立足!” 宋襄公讶然:“这是什么话,士绅皆站在我们这边,这民心如何就不在我们这边?” “先生要明白,这些士绅大户可并非站在咱们这一边,他们是迫于无反抗之力而暂时听从我们,一旦他们有了反抗之力,必然是要与我们翻脸的!再者我们占据罗定是为了反清干大事,要干大事自然需要很多钱粮,而罗定人口稀少,钱粮收入有限,搜刮那些普通百姓能支撑几日?因此必然要对这些大户下手,试问先生,在此情形下,士绅大户还会向着我们吗?他们不向着咱们,咱们又哪来民心可用?更何况在他们眼里,咱们的身份可是存疑的!” 周士相竭力解释,差点就指宋襄公可不是什么南明永历朝廷任命的罗定知州,而是落草为寇的土匪!士绅听命于官府不假,可他们如何会听命于土匪! 在他看来,宋襄公试图通过拉拢士绅大户来达到夺取民心的目的,未免一厢情愿了,甚至可以说是愚蠢至极,压根没有意识到他们还并未彻底控制罗定城!将希望放在一帮随时都可能反咬过来的士绅身上,岂不是将脖子洗得干净等着人家来砍吗! 宋襄公听了无语,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糊涂了,叹口气,道:“却是我糊涂了,不过我们只是向他们借些粮食而矣,他们未必就敢和咱们翻脸,多半还是要听咱们的,只要他们眼下听咱们的,这民心就在我们这边,还是能利用的。” “狗急了还咬人呢,换作先生,家里的粮食被咱们美其名曰借来,实际就是抢来,先生心头就乐意?就没有想法?” 周士相从来不相信地主和商人会是善良的阶级、是一个被压迫而不会反抗的阶级。 宋襄公却道:“没有外力,他们是不敢乱动的。” “这我承认,只要清军不打过来,这些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先生有想过没有,一旦咱们有了兵马,首先就要应对清军的进攻,攘外必先安内,倘若咱们带兵出去,这帮士绅大户却在后面生乱,那这仗还用不用打了?” 宋襄公沉默不语,兵马在外,后方生乱的后果是什么,他自然是清楚的。 “为免日后生乱,我以为不但无须对这些人客气,更应该对他们狠些!”周士相目露凶光,“照我说,只有死人不会给咱们添乱!” “这....不成,万万不成!” 宋襄公吓了一跳,没想到周士相竟然打着要杀光城中士绅大户的念头,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不杀光他们我这心便不安!不过眼下咱们还没有杀他们的实力,逼得急了,这些人抱起团来却也难解决,所以当务之急是马上招兵!”周士相知道眼下何轻何重。 “招兵的事情,四海兄弟已经去办了,有银子发,城中青壮想必应是踊跃的。” 周士相却提出一个问题,“那些青壮跟了咱们,他们的家人怎么办?我们管是不管?若是管了,养活他们的钱粮从何处而来?要是不管,这些青壮又如何还肯跟咱们?我们要干大事,便总不能一直呆在罗定,这万一要离开时,这些青壮不肯跟咱们走,又当怎么办?” “这倒是个麻烦。”宋襄公皱起眉头,看着周士相道:“你有何主意?” “主意我也是刚刚想好,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咱们便要行非常手段!” “何为非常手段?” 周士相吐出四字:“全民皆兵!” “全民皆兵?”宋襄公一脸不解。 “对,全民皆兵,我欲使罗定城这三千多男女老少皆为兵,老有老营,少有少营,女有女营,这样一来人人都是兵,人人又都是民。无论咱们到哪,这些人都会跟着,而不会因为亲人的缘故不愿离开故土。” 宋襄公听后半响才反应过来,失声道:“这不就是裹挟百姓吗!” 第三十六章裹挟 宋襄公没有说错,周士相所说的“全民皆兵”,其实就是变相的裹挟百姓。 什么老有老营、少有少营、女有女营,听着有模有样,可说白了还不是裹挟百姓,为了壮大自身声势而强迫百姓追随的罪恶手段! 裹挟百姓不是没有好处,打个比方,如果周士相只能在罗定城征召三百青壮从军,那么在清军眼里他们不过是拥兵三百的小股明军,这点人马清军自然不放在心上,也不可能存在畏惧之心。可要是周士相手下有三千多人,不管其中的青壮究竟有多少,老弱又有多少,看在清军眼里,那也是拥兵数千的大股明军! 三千多人行军肯定要比三四百人行军来得壮观,远远一看,黑压压一片,那声势能不大! 面对人数比己方多得多的人马,兵力较少的清军自然不敢轻易出战,如果对方打到城下,他们多半也只能畏缩城池之中。如此一来,人多势众的一方自然可在城池之外的村庄,如蝗虫过境一般继续裹挟更多的百姓,获取更多的钱粮,从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直至成为真正一股不可轻视的人马。到时候,便不是小股流贼,而是大股流寇了! 此方法并不稀奇,历朝历代农民起义多半沿用此法,远的不说,近的就有李自成、张献忠等大贼便在起事之初有裹挟百姓的劣迹,通过裹挟大量百姓从军,也确是让他们打败了无数前来围剿的明军,直至动摇明朝的社稷根本,因此也不能说这种办法全然没有用处。 可是曾在闯营干过两年的宋襄公却对裹挟百姓的行径深恶痛绝,他坚决反对周士相采用所谓“全民皆兵”的荒谬手段扩大力量,因为过于吃惊和气愤,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自古未有流寇能成大事的!闯贼前车之鉴不远,灭胡贤弟可不能学他,全民皆兵的法子太过荒谬,也不可取,万万做不得!” 宋襄公言辞恳切,周士相却不为所动,反而道:“如果不裹挟百姓,我们如何能快速壮大力量,如果我们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还谈何干大事!” 裹挟百姓自然不是长久之计,也弊端太大,易为人诟病,很容易就被视为流寇,从而失去人心,但眼下周士相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况且他的“全民皆兵”和单纯的裹挟百姓壮大声势又有所不同,两者之间是绝不能浑为一谈的。 更重要的是周士相现在面对的不是日后是否要建立根据地,有一块可以持续供给钱粮的地盘以支撑长期反清战事问题,而是罗定城这些青壮故土难离的问题! 故土难离可是中国人几千年特有的情结,在交通不便和见识不多的前提下,让一个人离开他的家乡可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尤其是面对强大的敌人时。 如果不能解决罗定青壮故土难离这一难题,那就是在罗定征召再多的青壮也无济于事。想要罗定的年轻人自愿跟随他周士相做大事,他就必须解决他们故土难离的问题,否则,他的一切努力就是空中楼阁,没有基础。 试想,当某一日周士相发布命令要全军往广州进发,向福建乃至更远的地方进发时,或是为了某个战略目的而决定暂时放弃罗定,结果部下的罗定兵却因为不肯离开家乡,害怕亲人遭到清军报复而拒绝执行命令,甚至一哄而散,那他周士相如何自处? “先生的顾虑我也明白,这世上没有无根之水的道理,所以全民皆兵只是权宜之计,等日后实力大了,咱们自然要开衙设府,管治地方,征收钱粮,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周士相不能失去宋襄公的支持,因此他耐着心想要说服他,“如果先生认为全民皆兵不可取,却不知先生有何主意能让那些青壮肯追随咱们?至少在清军打来时,他们能够为了亲人安危拼死一战,而不是一哄而散跑回家去!” 宋襄公说不过他,也知这是实情,便只能道:“即便你要全民皆兵,可百姓未必就肯让你裹挟了。” 宋襄公的松动让周士相大喜过望:“所以咱们先从受灾的百姓下手,将城中一半人丁控制在手,就不怕剩下的人不跟着咱们!” 周士相的办法很简单,用银子收买城中受灾的百姓,等这些人被控制之后,自然可以用他们来威胁余下没有受灾的百姓,至于那几家士绅大户,更是不在话下,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解决他们。等到城中所有的百姓都被集合在他的大旗下,自然无须担心这些人反水,又或是面对清军的进攻畏缩不敢一战。 一家老小都在军中,不听命令,不拼死作战能行?! “罢了!” 宋襄公盯着周士相看了半响,方叹了口气:“你真要这么做,我也不好劝你,其中利弊你当比我明白,但愿日后你不会走上歧途。”说完,视线看向堂外,带些忧色道:“不知赵四海他们招了多少人?” “我这就去看看。” 周士相也关心招兵的事,若不是需要先筹粮维持新兵和他们家人的温饱,他才不会让赵四海和彭大柱去负责此事。 不相,宋襄公却一把拉住他,劝道:“你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招兵的事明日再办不迟,你还是先去吃点饭,休息一下。”说完,不容周士相拒绝,便叫来一个小吏,命他叫人备些饭菜过来。 孔国良在时,衙门中就有帮厨的人,当下就有人端了饭菜过来。 周士相吃过饭后,听了宋襄公劝,在后衙随便找了间屋子便欲休息。 躺下之后,却惊觉屋内似有不对,好像有什么人在窥视自己,不由警觉翻身而起,紧握由云龙那柄佩刀,喝道:“谁!” 视线内,一个相貌姣好的二八女子双手抱肩坐在床前柜下抖抖索索的看着自己。 .............. 各位书友,不好意思骨头是个好酒者,今日和太爷喝了一瓶,回来时脑子发昏,实在无法保持清醒,故今日勉强只更一章,还请各位见谅! 第三十七章麻烦 见是个女子,周士相不由去了戒备之心,将长刀从她面前移开,尔后轻声问她:“你是谁,怎么会躲在这里?” 女子心中惶恐,只将自己抱得更紧,并不开口回答。她害怕的样子看着却是更加好看,令人不由就生出怜惜之情。 不过,周士相却没有怜花之意,反而更加想弄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又怎么躲在这里。 他眉头一皱,反手将刀放入鞘中,说道:“你莫要怕,我并非歹人,不会伤害你,你放心回话就是。” 看到周士相将刀收了起来,脸上并无恶色,看着也不像坏人,女子方才稍稍放心,低声道:“我叫林婉儿,是城中林家的女儿。” “哪个林家?”周士相一时没想起城中哪个林家,一脸疑惑的看着对方。 林婉儿见他确是不知情,只得道:“家父便是大通米铺的东主林万福。” 一听是此人,周士相顿时恍然大悟,脑海中浮现那个满脸谄笑的胖掌柜身影,不过随后却又奇怪起来,问这林婉儿道:“你既是林万福的女儿,怎的会在这州衙之中,又躲在这间屋中呢?” “这...” 事情缘由令林婉儿难以启齿,不知怎生对面前这个陌生男子说。 “你不肯说么?” 见林婉儿吱唔不肯说,周士相不由微哼一声,板起脸来,虽说对方只是个弱女子,但她的出现太过诡异,不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绝对无法放心的。 他这脸一板,顿时将本就惶恐的林婉儿吓着,身子往后一缩,也顾不得女儿家的脸面,红着脸低声说道:“家父三月前将我送于千总孔国良做妾,你们昨夜入城后,孔国良却丢下我独自去逃命,外面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死人,我不知如何是好,便躲在这间屋中。” 听了这番叙说,周士相暗自摇头,林万福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孔国良做妾,这做父亲的心性未免太凉薄,也不怕别人在背后指着他脊梁骨骂。 “你起来吧。” 知道事情缘由后,周士相的语气自然不再冰冷,示意林婉儿起来,微一沉吟,又对她道:“孔国良已经被我杀了,你回家去吧。” “孔国良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婉儿脸上有些愕然,却无半点伤心姿态,反而像听到一个好消息似的长长出了口气。 林婉儿这般姿态,周士相见怪不怪,孔国良一介粗人,她又是被其父当作礼物送给孔国良玩弄,如何会对孔国良生出好感,又如何会有感情。 事实确是如此,林婉儿对孔国良并无任何感情,有的也只是屈辱和伤心,孔国良的死除了让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外,别无其它念头。不过周士相让她回家却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似是听到一件难以置信的事般,不敢相信道:“你真放我回去?” 这回轮到周士相奇怪了:“不放你回去,留着你做甚?” 闻言,林婉儿脸上迅速抹过一丝红晕,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眼对方,发现面前这个男子长相很是俊秀,比之孔国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当下心头就是一动,却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思绪转到回家这件事上。 想到那个家,林婉儿说不出的悲苦,被父亲送给孔国良后,她不是没有怨过、恨过,可再么怨恨,也改变不了自己被孔国良侮辱的事实,木已成舟,她也只能忍了,父亲再如何不对,也终穷是自己的父亲,眼下她除了回到林家,还真是无处可去。 却不知母亲现在如何,听说我被送走后,她与父亲闹了很久,每日以泪洗面,想必身子一定不如从前了吧。 林婉儿惦记母亲身子,当下归心便似箭,见周士相神情并无作伪,眼神之中更无戏弄之色,更是侧身避开她让她离去,便再也不敢犹豫,迈脚就向屋外走去,唯恐这个男人出尔反尔,哄骗于她。 就在林婉儿小心翼翼的走到屋门前时,身后的周士相却又叫住了她:“林姑娘且慢!” 这一声“且慢”让林婉儿一下就立在了那里,心里只一个念头:这人也是戏弄于我,要占我的身子吗? 不想,身后那人却是说道:“林姑娘,眼下夜色已深,外面又不太平静,你一单身女子如何能一人回家?这样吧,我派人到你家通知一声,让你父亲派人来接你回去,如此也妥当些。” 却不是我想得那样... 林婉儿百感交集,轻轻转过身来,两手交叉置于左腰处,身子微微一欠向周士行了一礼,薄唇轻吐:“多谢!” 林婉儿长相是貌美,又年轻可人,尤其双峰甚是丰满,看着让人难免有那种想法。 周士相不是圣人,更是一个正常男人,如何会不动心思?不过他刚经父母妻儿惨死之悲剧,又满脑子想着如何在罗定立足反清,一时之间自然不会有这种男女之事的想法。 为免被人议论,又怕自己把持不住,周士相便让林婉儿到隔壁屋中等侯,他则去找人通知林万福。又知林婉儿躲在这屋中一天了,肚中肯定早已饿得慌,便又叫人去做了些饭菜过来。 对此安排,林婉儿心生感激,却不便前来答谢。 派到林家通知的是衙门一个叫郑三的小吏,平日也充为差役使用,受了周士相吩咐,他屁颠屁颠就奔林家去了,想着能告诉林万福将他女儿接回家,林万福高兴之下怎么也要打发他点赏银。 哪知到了林家,林万福听了女儿平安无事的消息后,却是压根不提派人去接她回来,也没一分银子赏这报信的郑三,只叫他回来复禀,说是女儿呆在州衙比在他家安全,若是能得周将军或宋大人照顾一二,他林家上下就感恩戴德,感激不尽了! 这什么意思,女儿到底要不要了? 听了郑三添油加醋的回报,周士相不知如何说好。宋襄公也知道了此事,询问了衙中小吏,知道林婉儿所说不假,对林万福这做父亲也是大为鄙夷起来,先前的好感是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先生看林婉儿如何?” 林万福不接女儿回去,周士相一时也无法安置她,他总不能学孔国良一样收此女为妾,思来想去,便将这皮球踢给了宋襄公。 宋襄公如何不知周士相的算盘,打个哈哈就道:“为兄不敢夺人之美,这女子既是贤弟发现的,那便由贤弟处置吧。”说完拍拍屁股就去睡觉了。 宋襄公的直接拒绝让周士相目瞪口呆,心道莫不成他不好女色? 唉,交给我处置,我怎么处置? 屋内,林婉儿的身影在灯火的照映下显得格外婀娜,周士襄看着却是大为头疼。最后,索性唤来郑三,让他带两人将林婉儿直接送到林家。 第三十八章大义 次日天还未亮,周士相便早早起了,不过不是急着去找赵四海,而是先去见了胡老大。 周士相虽然很想从现在开始就做带头大哥,可事实却是不能。至少,在名义上,胡老大这个受了永历朝廷罗定州参将任命的土匪才是罗定城真正的主人,也是大樵山众人的带头大哥。他周士相表现得再过抢眼,也不过是跟着胡老大干的小弟,充其量也就算是个二三号人物。 想要打出自己的旗号,想要做真正的带头大哥,周士相首先就得有自己的人马,不然,他很难让葛五那帮人服从于他,也容易引起胡老大的忌惮。 反清事业刚刚草创,一切还是草台班子,这个时候若是内部因为夺权而发生分裂内讧,那不管对谁都是致命性的打击,故而周士相对胡老大始终保持着尊敬和服从,除非胡老大脑子发热犯糊涂,不然他是绝对不会与之冲突的。 好在,到目前为止,胡全这个老大的表现让人放心,他并没有表现出如葛五等人的短视,也没有表现出自大狂傲,夺取罗定更是身先士卒,对周士相和宋襄公也是言听计从,为了早日打开局面,更是将一切事务放手给交他们去办,毫无疑心,此等胸襟和气魄,周士相都是自愧不如的。 这么一个人物,还是个古今以来的第一号大孝子,周士相又如何肯为了些许权力而与之翻脸,刀刃相向,自相残杀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哪怕对方是杀人如麻的大寇,只要他愿意投身这场汉族救亡的斗争之中,周士相便坚定的视他为盟友,至于是非功过,就留待后人去评说吧。 将昨天所办的事大致和胡老大说了后,胡老大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尔后便是反复叮嘱周士相把兵招起来后,就赶紧商议如何处置那帮清军俘虏,好几十号人,既不让杀又不能放的,老关着也不是回事。再说他也不能老领着人守在牢房,城中这么大摊子事,没他这正儿八经的罗定参将坐镇能行? 胡老大说起自己罗定参将身份时,周士相方想起应该派人去跟程邦俊报个喜讯,官服不官服的无所谓,关键是能从程邦俊那哄些钱粮过来。怎么着也是夺取一座州城的功劳,广东那帮永历朝廷的大佬不放点血出来未免太寒人心了。 麻雀再小也是肉,何况这也是让永历朝廷正式承认胡全罗定参将,承认他手下这些人是明军的契机,若把之前程邦俊说的那些空口白话当真就显得可笑了。 周士相甚至计划等罗定这边的局面打开之后,是不是找个机会觐见永历天子,或者见一见李定国。 前世不多的南明历史告诉周士相,李定国似乎和他那位义兄秦王国主孙可望有什么矛盾,而孙可望最终降清,由此导致南明中兴的机会被扼杀。 若是能够阻止孙可望降清,南明的局面自然不会因孙可望降清而变坏,再不济也能比原先的历史多拖几年。而南明永历政权越强,撑得时间越久,对周士相的好处就越多。 时间虽已是顺治十二年,永历八年,可只要永历天子一天没有弃国,南明一天没有亡,这大义就仍在,希望也在,天下人不会就此心死而甘愿被满州人奴役,只要明军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一定会有许多人愿意再次站出来反抗残暴的满州人的! 周士相从没想过他也要在明清易鼎之中插上一脚,他知道,南明的失败是因为帝位相争从而导致力量全部耗在内讧上,因此让满州人捡了大便宜,故而在没有将满州人赶出中原,赶出汉人世代拥有的北方土地前,他绝不能生出任何野心,重蹈南明内讧的覆辙,哪怕是想一想都不行!况且,目前的他也没资格在明清双方之间横插一杠。 当前最利于周士相崛起的手段,就是正大光明的打起南明永历朝廷旗号,利用他几百年的见识和清廷争夺广东,其后挥师北伐。罗定,便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难走的一步。走好这第一步,才能迈出第二步,如果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又何谈第二步、第三步。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周士相可不想自己这个秀才真的造反十年却一事无成,因此他迫切需要壮大力量,快速崛起,否则,二世为人的他仍将成为历史长河的一枚无足轻重的小卒,成为天际一颗流星。 借用一切可以用得着的力量,借用一切可以收揽人心的名义,借用一切可以打败敌人的手段,只要对反清有利,周士相不介意也不在乎对哪位大人屈膝下跪。 报讯也简单,那日程邦俊离开时曾说过一旦拿下罗定城,可立即派人往高州传讯,他与四府巡抚张孝起便驻在高州城,另外大学士郭之奇也不定期会在高州盘恒一些时日。 宋襄公向周士相介绍过,高州总兵勒统武是李定国的心腹爱将,手下有一千多原大西军出身的精锐明军,另外还有三四千南明地方武装改编过来的明军,总兵马不下五千,又有高、雷、廉、琼四府巡抚张孝起驻高州,故高州一定程度上已经取代广州成为广东明军势力的军政中心,且高州背后有退往广西的李定国大军支撑,因此广东清军不敢西越罗定一步,以免刚刚退出广东的李老虎再次挥兵杀来。 周士相这一提醒,胡老大也醒悟过来,忙招来一个手下,命他骑马赶到高州报讯。 本来周士相还想嘱咐那人报讯时夸大些,斩首、俘虏、缴获什么的往大了说,不用怕吓死人,可转念又想,派人往高州报讯的目的是能从高州获得物资支援和永历朝廷的正式承认,这要什么都往大了报,高州哪里还会给钱粮,只怕反过头来还得跟他们要缴获呢。 弄巧成拙的事可不能做。 从胡老大那里出来,周士相便想去找宋襄公,可宋襄公那里也有事做,昨夜从齐元泰六家“借”的120石粮食需要他带人验收,另外还得派人回去将寨子里存放的粮食运来。除此以外,身为名义上的罗定知州大人,城中大小事务一样也离不开他,因此宋襄公也是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陪周士相去招兵。 招兵的地点就在东城城墙门子下,周士相到的时候,赵四海和彭大柱正坐在一张桌子后,一人趴在那,一个则躺在那,从那响亮的呼噜来看,二人显是就这么睡了一晚。 四周有几个大樵山的汉子带着二三十个青壮拿着各式兵器在巡逻,看到周士相来了,领头的汉子忙摇醒赵四海。 睡得正香被人叫醒,赵四海脾气好不了,刚要喝骂,却发现周士相站在面前,忙哈哈一笑:“秀才来了!”说着拿手去推彭大柱,后者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好半天才晓得是哪个来了。 周士相朝城门洞子看了眼,三箱银子正堆放在那,只最上面的箱子封条撕了,下面两箱都没动,不由问道:“招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银子?” “招了多少人?”赵四海拿手一指那二三十个青壮,嘴一撇,一脸无奈道:“都在这了。” “就这么点人?” 周士相吃了一惊,一人发给二两银子安家费可是不少了,这年头,银子可是真值钱,一两银子可以让一家三口勉强过上大半月。 若换从前,周士相也不敢保证罗定的青壮会被二两银子所惑,就此提着脑袋当兵吃饷。可昨夜一场大火下来,近半百姓家中受灾,别说粮食了,他们就是连个布袋子都抢不出。都这光景了,二两银子完全可说是活命的稻草,用宋襄公的话说,受灾百姓家中的青壮报名当是非常踊跃,可何以一晚上过去,只招了这二三十人?想象中的热闹场面哪去了,那些青壮又怎的不受这二两银子所惑的? “怎么,百姓不愿当咱们的兵?你们没说我们是李定国的兵马?” 周士相怕赵四海没把招兵的名义说清楚,那些士绅们许已知道他们不是什么明军,可这帮百姓哪里会知晓。李定国前年和去年两攻广东,名声在广东百姓间相当响亮,借用他的名头,百姓没道理不踊跃从军啊。 赵四海却是苦笑一声,无奈道:“秀才,你吩咐的我们都说了,可我和大柱兄弟嗓子都说哑了,愿意报名的也就这些人,其他人任凭咱们怎么说,就是不肯跟咱们干。” “若不是周兄弟你吩咐咱们不能动粗,要对那些人好说,我早就拿刀绑他们来了,哪里用得着跟他们客气。”彭大柱嘟囔了几句,想是心中憋着火。 周士相没有理会彭大柱的埋怨,而是问赵四海:“那他们是嫌银子少?” 赵四海摇头道:“这倒不是。” “那是为何?”周士相也奇怪了。 赵四海朝远处正朝这边观望的百姓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周士相道:“秀才,百姓们是怕咱们会跑啊!” 第三十九章夫子 百姓皆是人,但凡是人,便有各样心思,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也,因此说一百个人有一百条心也不为过,可在参加“明军”这个问题上,罗定城的大多数青壮却集体的取得了一致,那就是这兵不能当。 为何不能当? 答案很简单——怕了! 自永历元年以来,罗定城前前后后驻扎过不下十拨的兵马,这当中有李定国的军队,也有其他南明将领的军队,更有先为明军后为清军的兵马,如前南明罗定总兵许安国部;当然,也少不了从北方过来的清军,如被周士相斩杀的孔国良部便是从北边江西过来的兵马。 城中驻了兵马,自然就少不了拉夫从军的事。甭管哪家兵马,不是说你一进去就当拿刀持枪的正兵,而是先要从夫子做起。 军中对夫子叫得好听,说是辅兵,可百姓哪个不清楚,这辅兵就是壮丁夫役。只有等你跟着军队时间久了,一起进来的同伴死得差不多,或是运气好侥幸斩了个首级回来,要不就是正兵缺额严重,你这辅兵才能有机会转为正兵。到那时,才算真正当兵吃饷,不然,也就是个苦力炮灰,死了也没地埋的主。 民间有谚语,叫十个夫子一个兵,说得便是这当辅兵的苦,大体十个辅兵中只能有一个成为正兵,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到家乡,又是不是能在军中混出个人样来,那就得看各自的造化了。 前前后后算起来,罗定城中的青壮被军队抓去当夫子的少说也有数千人,那些兵马抓人的时候说得好听,他们是要扩大实力好保境安民,可到最后,那些把保境安民时常挂在嘴边的军爷们却无一例外都在敌人打过来时弃了罗定城跑了! 他们这一跑,便坑苦了城中的百姓,要知道,一个个青壮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哪个身后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军队说把人拉走就拉走,这家里的老少妇孺怎么办? 有稍厚道些的临走前能给笔银子安家,不厚道的直接拿鞭子抽,拿刀枪赶。遇到鞭子抽都抽不走的,那便是直接拖了出来砍头,东城墙那段缺口下就埋着上百具被砍了脑袋的青壮呢! 这几年明清双方在广东打来打去,家里的男人杳无音讯,不知是死是活,没了顶梁柱的老弱妇孺要不就在家中苦熬,要不就扶老携幼的外出逃难,可即便如此,也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最终的下场就是卖儿卖女,或者插个草标把自己也卖了,不然,怎么活? 乱世,人不如狗啊! ......... 任何一个地方,一旦男人,尤其是作为主要劳动力的青壮男丁大量流失,那对这个地方的经济和民生的影响绝对是致命的。有时,十年、二十年、甚至四五十年都无法再让这个地方重复昔日繁华景象。 罗定州本就是万历年间才新设的直隶州,境内多山,经济较广东其它地区落后,人口更是不多,哪里经得起这青壮的大量流失。 远的不说,就近的,那拥地最多的赵家曾经有上百户佃农种他家的地,可如今却只剩十来家,由此可见青壮人口流失对地方民生的影响之大。 再加上清军对新占领的明朝地盘有屠杀洗城的惯例,一来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获得钱粮资源,二来也是想通过这种惨绝人寰的手段震摄其余地方不敢再抵抗。 一桩桩人祸下来,罗定的总人口便从永历元年的十七万多直降至如今的三千余,就算加上那些逃难到其它地方、或是藏在山林之中的,总数也不会超过万人。 昔日辖二县直领一州的罗定州城,尔今不过是个较大的镇子而已。 有这几年一桩桩血的教训,如今城中的青壮们哪里还肯当明军胡参将的“炮灰”,就是家中受了灾的青壮咬牙想拿这二两银子,也会被他的老婆孩子死死抱住。 二两银子虽能解一时之急,可终究顶不了多久,只要家中还有男人,勒衣缩食,吃糠咽菜、外出逃荒要饭总能活下去,可要是没了男人,这天就算塌了! 望望白发苍苍的老爹老娘,看看一脸菜色的妻子,再摸摸瘦巴巴的孩子,这青壮哪里还敢去拿那二两银子。 人活着,总有希望。人死了,还谈什么。 这兵当不得,这银子更拿不得! 真正肯豁得出来的拿这二两银子的,多是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赵四海招上来的那三十多个青壮便是这类人,除了几个和清军有血仇的,余下就是没有妻儿老小牵挂的光棍汉。 他们看得也透,这日子左右过不下去,不如到军中搏一把,说不定自己就能从夫子当上正兵,拼得好了说不得还能被主将提为亲兵,那日后怎么也能当个军官,比起现在这光景可强多了。 总而言之,赵四海招不到人的原因就是青壮不肯舍弃亲人到军中送死,这也和周士相所担心的故土难离本质是一样的。当然,明军这几年屡屡败退,南明局面不容乐观也一定程度影响了百姓从军的热情。 要想解决青壮们的顾虑,只有全民皆兵这个法子可走,只要把青壮和他们的家人全部纳入军中,采取类似李自成、甚至后世太平天国的那种裹挟做法,才能在最短时间将人融入体制之内,使上下一心,进而获得更大的力量。 周士相没有多想,立时就叫人去将所有受灾的百姓召集起来,他要亲自招兵。 前夜大火后,宋襄公就划定了东城墙这片区域供受灾百姓暂住,并通过城中大户提供了一些粮食,眼下大多数受灾百姓因无处可去仍呆在这里。 听到铛铛的铜锣声后,灾民们或情愿、或不情愿的被召集到了城门前。 周士相让彭大柱搬了张八仙桌来,就站在桌上对困惑的百姓们开始了他的招兵演讲。 他的开篇很简单,只有短短一句话,“你们想不想人人都有饭吃,人人都有衣穿,人人都有肉吃!” 第四十章公库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还有肉吃? 这等好事,哪个不想! 人群一下就骚动起来,不一会,就有人喊了:“这等好事我们哪个不想!” “我就知道你们想!” 周士相点了点头,尔后学着后世某位留着小胡子的领袖,将右手挥向半空,对人群喊道:“可你们觉得这等好事会落在你们头上吗?” 人群沉默下来,是啊,这等好事哪里会落在他们头上,也就晚上做梦时能想一想。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肉吃,还不怕别人欺负我们,这事听着悬乎,我知道你们不信,可我现在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保证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有饭吃,有衣穿,有肉吃!等将来咱们打跑了鞑子,朝廷还要给你们分田地,盖房子,叫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这位军...” 人群中有个中年人不知如何称呼周士相,想唤他军爷,可见他穿得像个读书人,便改口道:“这位秀才,我们虽然不识字,可也不是傻子,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莫要哄我们了。” 他这一说,人群顿时哄然起来,“嗡嗡嗡”的低语议论起来,大多人脸上露出怀疑之色。 “怎么,你们不信我说的话?”周士相并没有生气,而是笑道:“我哄你们做甚,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先参加我们的队伍,看看我是不是骗你们,如果你们发现我是在骗你们,可以马上离开队伍,我保证不会阻止你们,更不会让人伤害你们!” 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见周士相说话和气,便大着胆子道:“就算你说得是真的,你们也只要青壮,我们这些老人孩子你们又不要。” “老人家,你这话就说错了,我不是单要青壮,我是所有人都要!”周士相大手从众人眼前划过,斩钉截铁道:“不论老弱妇孺,只要愿意参加我们队伍的,我都要!以后我不但管你们吃住,还管你们生老病死,一句话,只要是我们的人,老了我们养,病了我们治,死了我们也埋!” 这话一说,一众百姓全听得呆了:世上当真还有这样的队伍? 赵四海和彭大柱更是听傻了眼:这秀才他娘的也太能胡咧咧了吧,这是招人来当兵,不是招人来当亲爹养啊!你弄帮老弱妇孺进来,咱们这仗还怎么打,又拿什么养他们! 彭大柱性子急,当下就要去阻止周士相,赵四海还算冷静,虽然也急眼,可那么多百姓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质疑周士相,更不能落了他的威风,不然百姓们就更加不相信他们了。 不过也不能让周士相这般胡来,真按他说的做,弟兄们可就是白忙活一场了! 赵四海和彭大柱低声商量了后,后者赶紧往知州衙门去找胡老大和宋襄公。 赵四海和彭大柱的动作,周士相并不知道,他仍在那继续鼓动百姓:“我可以把话放这,只要你们跟我们走,有我周士相一口吃的,就肯定有你们一口吃的!” “你说得可当真,我们这些人你们真要,还给吃的?”那老头张着嘴巴,生怕周士相给出相反的答案。 “老人家,我刚才说过,不论何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只要肯跟我们干的,我们都要!” 周士相再一次肯定自己所说,在那老头激动不已的目光注视下,继尔又道:“当然,我们是大明的军队,现在满州人夺走了我们的土地,所以我们要跟他们拼命,因此你们参加我们的队伍后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至于青壮,还是要跟我们上战场和清军打仗的。” 老头闻言,一脸失望:“这还不是拉夫子,叫年轻人替你们干活送死?” “不,不是拉夫子,更不是送死!我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你们,我们绝不拉夫子,所有参加我们队伍的人我们都一视同仁,我们军中没有正兵、辅兵,统一都是兵,不同的只是分工。” “什么叫分工?” 周士相解释道:“老人家,这分工的意思就是说,比如你年纪大了不能上阵杀敌,那就做些做饭砍柴、帮忙搬搬东西的事,再有女人也是不能上阵杀敌的,那就替大家缝缝补补、洗洗衣服、照顾伤员。总之,能拿得动刀剑的就不能和老人、孩子、女人一样留在后面,必须跟我们一起上阵杀敌!” 老头听后忙不住点头:“是这么个理,咱们这些老骨头也不能白吃白喝你们的,是得出些力。” 不知不觉,老头身后围着的百姓越来越多,且听得都是聚精会神。有些青壮已经跟他的家人悄悄商量起来。不远处,有些没有受灾的百姓看到这里围了好多人,也都跑来看热闹。 “那上阵杀敌的和留在后头的吃的是一样的吗?”有个曾为孔国良部清军当过夫子的年轻人提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显然是很多青壮关心的,他们倒不是想比别人多吃一口,而是想着若是自个能多口吃的,就能省下叫妻儿多吃一口。这年头,什么也比不得吃的叫人更加安心。 “上阵杀敌的肯定要比不能上阵的多吃一点,不吃饱就没有力气和清军打仗,也没法保护老弱妇孺,这个道理大伙想必都明白。但这个多绝不是他们多吃一口,老人孩子就少吃一口的,更不会让老人孩子饿着。” 说到这,周士相顿了一顿,“不过若是咱们的粮食真的不够,那要饿我跟大伙一块饿!” “我们军中设了公库,日后军中缴获的钱粮一律入公库,然后再按大家的分工进行分发。” “只要我们的队伍还在,哪怕我死了,我们的队伍也不会抛弃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因为你们从加入我们的这刻起就已经是我们队伍的一员,在队伍中,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活着,那就是赶走满州鞑子,叫大伙人人有衣穿,人人有肉吃!” 公库这个概念是周士相临时从后世太平天国“圣库”借鉴来的,不过这“圣库”二字却是不能直接拿来的,不然名义上缴获的所有物资就成了永历天子的。 又为百姓解答了几个问题后,周士相发现还没有人愿意报名,不由道:“大伙还不信我吗?” 话音刚落,就见那个曾替清军做过夫子的年轻人,拉着自己刚过门没多久的媳妇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我信你的话,我愿意跟着你干!” 第四十一章整编 请给予我多一点的支持,谢谢。 ........... 有一人带头,人群就如千里长堤开了个蚁穴,先是你望我,我望你,很快,便是你呼我喊的带着一家老小去报名了。周士相对他们所做的承诺实在是太诱.惑,由不得他们不动心。 报名的基本上都是家中受了火灾的居民,他们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于其没吃没穿的等死,不如咬牙信一回,万一那秀才说得是真的,岂不是天下砸下的馅饼!再说,怎么也是大明的军队,再坏还能比鞑子坏? 得赶紧些,要不然人家不招了,那就没处后悔去喽。等人家走后,城里谁管他们死活,还能指望一天再有两顿稀粥吊命不成! “报名后你们就给吃的,给穿的,还给肉吃,是不是?” “是!” “那先前说的二两银子还发吗?” “发,不过只给青壮,老人孩子没有。” “为啥老人孩子没有?” “因为先前我们不收他们,现在我们收了,而且还要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给他们肉吃!” “噢?行!” “秀才,我二爷爷是瞎子,让我来问下,他也能报名吗?” “这...可以,让他来报名。” “秀才,我家还有些亲戚在山里,若是他们也愿意来参加,你们收吗?” “收!” “.....” 周士相都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个收字,也记不得自己说了多少违心的话,诸如瞎子、瘸子一类的残疾人,他还真不知道收进来能做什么,不过大话说在前头了,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至于日后怎么安置他们,那就日后再说吧。 继续兑现发给青壮二两银子的事,周士相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值,这二两银子说白了,其实就是买命钱。银子可以给他们,能不能有命花却看他们造化了。再说,他们若是不拼命,又拿什么养活他们的老婆孩子。 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天下掉馅饼的事,不论承诺得如何,终归还是要靠参与其中的人亲手去挣取,指望别人无私的为你奉献,几百年后都不存在这种事。 优胜劣汰。 望着火热的报名场面,周士相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四个字,他很清楚,这些百姓中的大多数恐怕并不能活到梦想实现的那一天,因为现实太残酷,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 周士相深知,无论他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今日这场面终脱不了“裹挟”二字。自己若是成功还好,将来史家总是会为他今日之举唱一首赞歌,诸如士民归心,振臂一呼,四方响应之类;不过若是败了,那下场比李自成、张献忠好不了多少,不过恐怕要比太平天国要好些,至少,他没有弄出个拜上帝教出来。 现在就看,自己是不是能够带领这些“裹挟”来的百姓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让他们能够有多一点的生存机会了。 ......... 被周士相鼓动来的百姓实在太多,将城门洞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胡老大和宋襄公的赵四海不敢制止,只能领着先前招来的青壮维持秩序,并叫来两个小吏给报名的人登记做花名册。 那两个被拉来做登记的小吏看到这场面,也是傻了眼,他们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哪里会信这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都道这帮土匪是哄百姓们替他们卖命送死呢! 缺德,你把青壮拉走就是,何苦要将这些个老弱妇孺也往死路领呢! 丧尽天良啊! 流贼,流寇,不得好死! 骂归骂,眼下“流贼”的刀把子就在旁边,这两个小吏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劝阻百姓,只能老老实实的在那登记着花名册。每写上一个人名,二人均是心下暗叹:又是一个送死的傻货! “我叫宋二牛,我一家六口报名,这是我娘,这是我婆娘,这两个是我娃,小的这个是我侄儿。” “我叫林起龙,我一家四口报名,这是我爹,我娘,这个是我儿,小名林石头。” “你婆娘呢?” “前年叫兵给掳走了。” “大人,小女齐秦氏,我和我姑愿意给将士们缝缝补补,还请大人将我们记上。” “你家男人呢?” “...都死了...” “唉,两个寡.妇啊...” “小娃,昨就你一个人,你爹娘呢?” “我爹叫鞑子拉夫子了,我娘跟人跑了。” ......... 登记的事一直忙到下午才算告一段落,余下要不就是打死也不肯从军的,要么就是还有亲人可以投奔的,没必要赌这当兵的是不是真发善心。 这些人大概占了灾民总数的五分之一,有两百多人。他们聚成一团,冷眼旁观,不时嘴角还露出讥讽的笑容。 周士相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冷笑,不过眼下却不打算拿他们开刀,因为他还需要将已招进来的人进行整编,不指望他们马上有战斗力,但最起码要做到服从命令,知道听从长官的话。 赵四海苦着脸将花名册捧给周士相看,按周士相的意思,凡是年满十四岁,未满四十五岁的男子一律视为青壮,除了身有残疾的,剩下的一律加以编练成军。经过甄别,符合这一条件的共有320人,余下800多人尽为老弱妇孺。 周士相要赵四海带人将320名青壮连同先前愿意投军的35人加以整编,赵四海问如何整编,周士相思考后要他按10人一伍,50人一队的办法加以整编,让大樵山的老兄弟分别担任伍长和队正。等人整编好后,便给他们发明军的军服和兵器,争取在太阳落山之前将队伍全部整编出来,到时他有大用。 赵四海虽然不满周士相招纳老弱妇孺,但对整编青壮却是乐意的,他原本就当过明军,虽说周士相的编伍办法和明军的有些不同,但大体意思差不多,况且经过整编,他和大樵山的老弟兄就一个个都能带兵了,虽说伍长、队正和他们想象的都司、守备有很大一段距离,但总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只要有兵,还怕没官当? 余下800多老弱妇孺,周士相暂时没有将他们分划老营、女营的打算,而是暂时先混置,这样容易打消这些人的疑心,也方便各家年轻的照顾年长的。毕竟有亲人在身边,这心总能安定不少。 事先有承诺,只要参加,就有饭吃,有肉吃,衣服这一块倒不急。粮食倒是有现成的,大户们接济和未受灾的居民家都被摊了征粮的任务,所以只要把锅一支,就可以开灶。肉这一块却是有些麻烦,最后还是靠的从张昌全家“借”来的三头大肥猪解了燃眉之急。 到了傍晚时,355名青壮全部整编完成,一个个穿上洗干净的明军军服,手中拿着刀枪,看着确是不错,精神得很。 胡老大和宋襄公也是快要天黑时从知州衙门赶过来的,不过出乎赵四海的意料,胡老大竟然对周士相招纳百姓全部从军的做法大为赏识,宋襄公也不住夸赞,使得赵四海很是困惑不解。 周士相却是心里有数,这肯定是宋襄公将自己的想法和胡全说了,这才使得胡全如此支持自己。 为免有越权的嫌疑,周士相请胡老大任命队正和伍长。胡老大推辞一番后也不客气,当下任命赵四海、葛五、彭大柱、葛六还有秃子为五队队正,余下伍长则都由老弟兄担任。 因为衙门里还关着几十号清军俘虏,胡老大派彭大柱领一队兵去衙门看守。 葛五他们刚刚过来,还不知周士相白天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等赵四海将公库还有老弱妇孺的事情说了后,果然,他又闹开了。 第四十二章绑票 跟葛五他们用大道理解释太过费劲,也不会有效果,因此周士相再次“委婉”的解释了将青壮家人全部纳进军中的意义所在。 “这些老弱妇孺其实就是咱们手中的人质,你们想,这老婆孩子都扣在咱们手中,到时他能不听咱们的话,不跟咱们走?我们如今占了罗定,打的又是明军的旗号,清军绝对不会放过咱们,所以弟兄们肯定要和清军干一仗,届时这些个青壮就是咱们的凭仗,咱们捏着他们老婆孩子,不怕他们不肯卖命!有人替咱们卖命,弟兄们还怕打不过清军?就是真打不过,有这么多人替大伙顶着,怎么也能跑得掉吧?” “有理!” 听了这个解释,葛五恍然大悟,敢情弄了半天,周兄弟干得是绑票的买卖。 “道理是有道理,问题是那有八百多人,咱们拿什么养活他们,你今天可是当众保证他们什么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肉吃的!到时拿不出粮食来,怎么办?”赵四海头疼的是这个问题。 “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办法,”说到这,周士相看了眼宋襄公,后者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只是嘴角微微张了张却没有说话。见状,周士相便接着对众人道:“我打算杀大户,把城中所有的钱粮全集中到咱们手中,如此就能养活这些跟随咱们的老弱妇孺。” 杀大户? 葛五、葛六两兄弟两眼瞬间泛起光彩,余众也一个个泛出异样的光彩。 “那以后呢,这罗定总共就几家大户,又被咱们敲了一笔粮食出来,手头还能剩多少,能顶多久?这粮食要是吃光了,咱们怎么办?难不成真要白养着他们?”赵四海还是不看好这个法子。 “当然不能白养着他们,他们要想吃得好,喝得好,穿得暖,就得跟着咱们接着抢。” “接着抢?”赵四海一怔,“抢谁的?” “清军。” “抢鞑子的?” 赵四海和葛五他们都是一惊。 周士相盯着他们:“怎么,你们怕了?” 听了这话,赵四海顿时不快起来:“秀才莫要瞧不起弟兄们,弟兄们若真怕鞑子,就不会提着脑袋跟你杀进罗定城来了!” 葛五呸了一口,哼道:“老子天生就是个土匪,以前做些打家劫舍的小勾当,如今周兄弟你说要咱们跟着胡大哥做大买卖,那咱兄弟就跟着干,没说的,抢鞑子的就抢鞑子的!我兄弟二人若是皱个眉头,就不是爹娘养的!” “周兄弟,鞑子可不好抢,咱们这次可是侥幸。”做过李成栋亲兵的胡老大却有些犹豫,他可是知道清军的厉害的,这世上可没有同样的事情能做第二回的,真要硬碰硬的和鞑子交手,胜算着实小得很。 “我听宋先生说过,广东的清军除了重兵盘踞的广州,其余地方驻守的绿营兵并不多,所以我以为咱们大可以从这些绿营兵驻守的地方下手,抢他几次,银子、粮食不都有了?” 听了周士相的打算,胡老大皱眉道:“这要动静闹得太大,鞑子肯定重兵来剿咱们,到时咱们拖着帮老弱妇孺,哪里跑得了?” 周士相笑道:“所以我们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叫清军剿不了咱们。”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胡老大一愣,不知周士相说的是什么意思。 葛五、赵四海他们也是莫名奇妙,这话倒是个稀奇话。 周士相解释道:“就是抢完这个地方后,咱们马上转到别地去,让清军摸不清咱们在哪,下一处又要抢哪。只要咱们每次下手都在他们前面,他们的鼻子就始终被咱们捏着,到时,不怕抢不到东西,也不用怕被他们围上。他们包围不了咱们,咱们自然可以跑得掉。” 如此解释,胡老大听懂了,点了点头后,却有些不认可,他道:“照你说的,那我们不成流寇了?老王爷活着的时候就说过,自古官府不怕流寇只畏坐匪,流寇都是起初闹得凶,可时间久了,官府总有对付的办法,所以流寇成不了气候。再说我刚受了永历朝廷的任命,周兄弟在寨子里也说让大伙靠着永历朝廷搏个出身,这要是我们去干流寇的事,永历朝廷那边怎么看咱们?咱们还怎么当这明军?” 听了胡老大这话,赵四海也道:“对啊,昨儿秀才还对咱们说要发大财,就得自个当官府,可要是咱们去做了流寇,还官府不就干不成了?” “流寇和官府并不矛盾。” 赵四海的这个问题让周士相也头疼,心生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麻烦感,可再怎么麻烦,他总得把话说圆,不然,可就是自个打自个嘴巴了。 前头说要带着人家当官府发财,屁股一转又说要带着人家做流寇打官府发财,你要不给个合理的解释,人家怎么看你? “咱们跟下人手太少,力量也太弱,而且大敌就在眼前,所以这罗定的官府咱们就是想当,也当了几天。几天功夫,能发多大财?因此咱们就得趁这几天把咱们的力量扩大,然后再去抢别的地方,等我们抢得钱粮多了,绑来的百姓也多了,这能打仗的青壮自然也就多了,到时咱们兵强马壮的自然不用怕清军来打咱们,等那个时候咱们才能安稳的干官府的买卖。所以我说,这流寇和官府不矛盾,关键还是咱们实力能不能撑起官府这面牌子的问题!同样的道理,咱们有实力,永历朝廷就会认咱们,若没实力,他们正眼都不会瞧咱们!” “噢,对,这不就是那什么,可持续发展吗!”葛五摸着脑袋,总算把这个名词给想了出来。 “对,可持续发展!”周士相赞赏的看了一眼葛五,后者顿时有一种被认可的喜悦感。 “那公库是昨回事?你真打算把日后抢来的东西统一保管,然后再分给那些人?”这事赵四海白天就想在心里,直到这会才吐出来要问个明白。 “不错,我确是准备设立公库,日后弟兄们缴获的钱粮物资一律统一保管,统一分发。” 当着众人面,周士相不会不承认他说过的事,而且设公库的事情也势在必行,否则,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念着已经到手的财富,那就没人再会死心塌地的清军斗到底了。 这回不用赵四海说,葛五就已经跳了起来:“弟兄们拼了命抢来的东西却要跟别人分,那弟兄们还抢个什么劲!” “对啊,凭什么分给他们?”秃子听了半天,就这件事听得最明白,当下不顾肩膀生疼也嚷了起来。 周士相示意葛五和秃子别急,他对葛五摇了摇头,说道:“葛五兄弟刚才这话说得可不对。” 葛五一怔:“不对?我哪说得不对了?” 周士相道:“敢问五哥,这公库是由何人保管,这分发钱粮又是由何人来负责?” “这...”葛五哪里知道。 秃子没好气的道:“甭管谁来保管,总不能让那帮人管咱们的东西吧?” “这不结了!” 周士相猛一击掌,“只要咱们把公库拿在手中,把分发的权力捏在手中,这公库里的东西不还是老弟兄们的?到时分不分,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况且,有那么多人替咱们抢,到时不是怕分不分的问题,而是怕大伙拿得动拿不动的问题!” “原来如此!”葛五的黑脸立时又红光满面,“我说嘛,周兄弟是脑子好使的英雄人物,怎么就会想出替他人做什么...做什么来着?” “嫁衣。”宋襄公咳了两声。 葛五一拍脑袋,兴奋道:“对,替他人做嫁衣!” “若是这么个公库,那我没意见。” 赵四海仔细琢磨,真要是把公库的权力捏在自家兄弟手中,那就是再设上一百个公库也没问题,反正东西都是自家的,到时想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想到此间好处,不禁露出笑容。 “弟兄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没了!” 周士相的安排全是为老弟兄们着想,又好一番解释,众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满。 胡老大笑着摇了摇头,宋襄公将周士相要做的事情都和他说了,虽然有些做法传了出去名声不太好,不过他本就是个土匪,又怕的什么名声不好。 宋襄公那句话说得最实在,有人有粮有地盘,你才是个官;没人没粮没地盘,你就是个匪。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因此只要周士相的法子能让他胡全快速拥有自己的人马,地盘,他便无条件支持他。读书人嘛,脑子肯定要比咱们这些粗人好使,那花花肠子就让他们动吧。 “大伙既然对我的安排没有意见,那就请大伙打起精神来,这两天把手下的兵好生训一训,两天后咱们就要领着他们干大事!” ................. 急需推荐票冲击首页新书榜,错过这周,我再无机会,请各位书友能够予以火力支援! 第四十三章太平 干什么大事? 自然是杀大户和裹挟城中余下百姓的大事。 裹挟的百姓越多,可用的青壮才越多! 周士相不是不想马上就动手,可今天刚刚才把那些灾民招纳进来,那些青壮更是才换了军服,上下之间恐怕连名字都不清楚,心里也多半惶恐着,如此情形下,让他们去包围那些他们平日尊敬的士绅大户,他们会怎么想? 而且抄大户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彻底裹挟全城百姓才是周士相的终级目的。有产者有恒心,那些没有受灾的百姓只要自家但能支撑下去,就很难放下一切带着全家老小迈上投军之路,因此是没法对他们跟如同一无所有的灾民一样进行鼓动诱.惑的,唯一的手段只有武力逼迫。 周士相最缺的就是武力,哪怕他现在手下有几百个忠心耿耿的士兵,他也绝对可以轻轻松松的将罗定居民全部裹挟走。可惜,他没有,因此只能一步步来。 这两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对那三百多个青壮加以初步训练,并妥善安置那些老弱妇孺,使这些人能在最短时间内产生集体归属感,如此才能捍卫这个集团的利益。 周士相将自己的想法和众人说了后,大伙都表示同意,眼下还是先得把刀把子彻底握牢才行,要不然,抄大户和裹挟剩下百姓的事就没法做。 练兵倒不是什么麻烦事,胡老大也好,赵四海也好,这一众汉子里少说也有七八个都在军中干过,所以知道怎么练兵,无非就是打骂而已。 周士相当然属意后世的练兵方法,但眼下时间太急,他又只需那些青壮两天后能服从命令,并无指望他们马上就能上阵杀敌,因此没有就如何练兵发表意见。和后世练兵方法比起来,打骂或许更加有效率,因为受众不同。 趁着一众老兄弟基本都在,宋襄公觉得有些事情不妨就定下来。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大伙认可设公库了,那以后钱粮什么的就全部统一由公库保管,然后再由公库统一给各队分发。 周士相补充了几句,他说不仅是钱粮要入公库,以后缴获的兵器、战马、牲畜的也全部要交公库,各队不得私藏,若是有人敢私藏不上交,那就得受处罚,不然,如何叫其他弟兄心服? 怎么处罚?自然就是行军法,砍脑袋! 砍脑袋是胡老大亲自发的话,他清楚,只有维护公库的权威,才能维护自己的权威。倘若这些手下有了好东西不交上来,那他这首领便没法做下去。 防微杜渐,事先把规矩定下来,日后才好执行,不然等出了事再定规矩,那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周士相认同胡老大的处罚意见,公库是他提议设立的,于公于私他都要绝对捍卫公库的权威性,不然,要这公库做什么。乱世用重典,犯了规矩就得砍脑袋! 众人对此都没有意见,周士相给他们说得明白,公库里的东西其实都是他们这些老弟兄的,因此他们哪里会容忍有人偷藏东西不上交。 “谁要敢藏着瞒着,不等大哥发话,老子先砍了他的脑袋!” 葛五恶狠狠的骂了句,他是地道的土匪,在场这些汉子有好几个都是他原来的手下,听了这话,自然寒噤。 大伙没意见,宋襄公便将今日那六家已经往衙门送了70石粮食的事说了,余下50石明天日落之前也会凑齐送到。 胡老大趁热打铁,要宋襄公以后就专门负责公库的事,所有的钱粮也从现在开始入库。 对此,宋襄公当仁不让,不过却说手下还得有人才行,不然,如何看管? 公库如今是大伙的全部家当所在,当然要有信得过的弟兄带兵看着,胡老大询问周士相和宋襄公由何人带兵看管公库时,赵四海毛遂自荐。 赵四海为人精细,显然比葛五他们更加叫人放心,宋襄公没有异议,周士相也不反对,当下胡老大就定了下来,以后赵四海的这队兵专门负责公库看管。 周士相又请宋襄公负责老弱妇孺的安置,宋襄公想了想后点头同意,建议以后公库和老弱妇孺一起,这样到时分发粮食也方便些。 众人都道可以。 秃子忽然开口问道:“那咱们以后叫啥营头?” 营头? 周士相一愣,没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宋襄公替他解释了下,所谓营头,就是兵马的称呼,现在广东境内的明军就有很多营头,如两广总督连城壁手下的兵马除了督标营外,还有忠勇营、忠义营、水师正营等,四府巡抚张孝起麾下的人马则叫“义勇营”,总之,这营头听着得威风,绝不能起个阿猫阿狗的名头,那样不但听着不响亮,还会让自家士兵堕了士气。 “不错,咱们如今不是落草为寇的绿林好汉,是得有个正经的营头,这样别人才能记住咱们是大明官兵,而不是一伙强盗土匪。” 胡老大念念不忘他现在的身份是大明罗定参将,身为一州参将,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兵马有个响亮的营头。日后真若打出番局面来,他胡全可就名声远扬了。 宋襄公沉吟片刻,说咱们既然是在罗定反清,那就叫罗定营吧,一听就明白咱们是哪的兵马。 “不成,绝对不成,什么罗定营,听起来一点也不威风!”葛五猛摇头,十分不满宋襄公起的营头。 宋襄公白了他一眼:“那你说叫什么好?” “要我说嘛,这名字不但要威风,更要显出咱弟兄的义气来!”葛五哪里会起什么营头,不过却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这营头一定要显出义气二字来! “对,要显出义气来,咱们弟兄提着脑袋干大事,靠得可不就是义气!” “宋先生就按着葛兄弟的意思给大伙好好想想!” 葛五的意见得到了众人一致拥护。 “要显出义气来?” 宋襄公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已是有了,“那就叫义和营吧。” “义和营?” 刚端起碗喝口水润润嗓子的周士相听了这三个字,差点没将一口水喷在宋襄公脸上。 周士相的反应让宋襄公讶然:“怎么?周兄弟认为这名字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 周士相强忍着将“义和团”三字压在脑后,仔细思索一番后,对众人说道:“我看这样吧,咱们这营头也不必起得太威风,若是太威风就招人恨,大伙想,那清军一听咱们营头那么响当当,能不冲咱们来?所以这营头可不能太响亮,照我说,就叫太平营吧,这太平二字以示我等兄弟是为天下人打太平,如此,听着不招人恨,百姓们也能明白咱们是干什么的。” “太平营?”胡老大细细品味这名字,嘴角露出笑意,“好,好,太平好,太平好啊,咱们啊,日后就叫太平营!” 第四十四章烙印 太平,天下皆太平。 虽说太平营听起来不够威风,也显不出弟兄们的义气,但胡全这个老大相中了,也亲自拍了板,葛五他们再不情愿,有意见也只能保留。 看着葛五他们那极度失望的表情,周士相却是心下感慨,你们真是见识太少,想那太平军可是有清一代最威风的造反队伍了... “营头有了,咱们以后就各司其责,胡大哥是永历朝廷委任的参将,自然就是我们太平营的主将。宋先生负责公库,日后咱们的衣食住行就都由先生负责,那帮老弱妇孺也全得指着先生管起来,相较而言,宋先生这担子才是最重的。” 听了周士相这话,胡老大忙点头附和道:“不错,宋先生这担子是不轻,不比我这甩手掌柜,眼下我们家底不多,先生还能照顾得了,日后真若是如周兄弟所说,干出了大事,那就有的先生忙了。” 说到这,想起一事,忙对周士相道,“对了,既然咱们设了营头,便须有个营官的章程出来。以前老王爷领兵,军中各项职司都有分派,也都有名目,如此才不会乱了上下关系,遇到事来也好处置。周兄弟,依你看,宋先生在咱们这太平营做得甚官好?” 周士相没有多想,便道:“宋先生管公库和百姓,我看就先权叫做总务钱粮官吧,等日后朝廷有了正式封赏,再换正经的官也不迟。” “总务钱粮官?”胡老大微一点头,是这个意思,视线转向宋襄公,“也好,宋先生,以后你就是咱们太平营的总务钱粮官了!大伙的肚子能不能吃饱可全要看你喽。” “竭力而为吧。” 宋襄公淡淡一笑,这不伦不类的总务钱粮官他自然是看不上,不过谁让眼下永历朝廷还没正式认可他们这支队伍,没有给出相应的官职封赏,只能先权且以这总务钱粮官自居了。 胡老大转而又一脸正色的看向葛五、赵四海他们,说道:“咱们现在有了营头,便是正经的大明兵马,弟兄们可不能再跟从前一样胡作非为了,那杀人越货、奸.淫妇女的事情可是万万不能再干,不然,坏了咱太平营的名声,还有谁肯跟着咱们干?” “大哥放心,弟兄们绝对不会做那等龌龊事,我等还想跟着大哥干一番大事呢!” “我还指着等咱们力量大了,开衙设府当官老爷发大财呢,这大财没发到,哪能干那不着调的事,没说的,大哥放心吧。” “......” 众人连道绝不会胡作非为,纷纷拍胸脯保证。 胡老大“嗯”了一声,对手下们的表态很是满意,又道:“咱们既是大明的兵马,就总须和鞑子一战,不然起这营头做甚?自家叫着好玩吗?这行军打仗不比其他事,首重令行禁止,次重指挥有度,所以我仔细想了想,眼下咱们虽然人马不多,可也不能乱哄哄的不成样子,得和那些正经明军一样分个前营、中营、后营出来,这样大伙才能知道自己干啥,打起仗来也不致乱成一团,叫人家给一锅端了。” “那是自然!”赵四海欣然说道,“大哥你拿主意就行,弟兄们都听你的!” “大哥你说就是,弟兄们听着呢!”秃子喊道。 胡老大示意他们安静,接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咱们这前营便是冲锋陷阵专门和鞑子打仗的,所以这统领前营的得是个厉害人物。周士相兄弟文武双全,先是替大伙杀了由云龙那狗贼,后斩了孔国良那鞑子,手底下的功夫你们哪个也及不上,又是足智多谋,还是秀才读书人,比咱们懂得都多,所以我决定就由周兄弟统带前营,你们以为如何?” “周兄弟管前营,我葛五没二话!” “秀才是有大本事的,前营交给他成!” “......” 对周士相的任命,众汉子都没有反对,相反却是认为理应如此,周士相的表现实在是令他们不佩服也不行。 周士相没想到胡老大竟然将前营交给自己,一时有些愕然,刚准备推辞,胡老大却问起宋襄公来,“周兄弟管前营,也得有个名目,宋先生觉得叫什么官好?” 想到周士相给自己安的不伦不类总务钱粮官,宋襄公随口就说道:“我看就叫前营统制官吧。” “前营统制官?”胡老大哈哈一笑,“好,就这个官了。”转头看向周士相,略带歉意道:“周兄弟,你别嫌我老胡委屈你,这前营统制官还非得你来当不成,要不然咱们就没法和鞑子打。你放心,等日后咱们打出局面来了,做哥哥的肯定也替你向朝廷求个参将当当!” 闻言,葛五嘿嘿一笑道:“周兄弟当参将,大哥就当总兵!我们也弄个都司、游击干干!周兄弟哄那帮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肉吃,咱们这却是人人有官做!” “哈哈...” 众人被葛五的话逗笑起来。 胡老大情真意切,丝毫没有不情愿的样子,周士相便不再推辞,直接带兵也是他梦寐以求之事,难得胡全这么信任他,弟兄们也服他,这前营统制便接来做了。 “以后周兄弟这前营统制官专门负责带前营兄弟和鞑子打仗,宋先生这总务钱粮官就负责后营,中营这一块我就自己担了。” 胡老大当下又分派各营人马,却是赵四海的那队兵归宋襄公的后营,彭大柱的那队兵由他亲领,其余各队全部归前营。 算了下伍长和队正的人选,才发现有缺额。大樵山一共38条汉子,夺城那晚死了6个,伤了8个,里面又有两个重伤的,这会躺在知州衙门里昏迷不醒,随时都会停止心跳。 在这个医疗手段极其落后的时代,对重伤员根本无法救治,周士相所能做的也就是抽空去看了一下那二人,吩咐小吏准备好两口棺材,只待他们咽气就拉出城外埋了。除了这个,他也没法再做更多的了。 青壮初步整编是七队,如此就需要七个队正,除了葛五他们各领一队,胡老大又让两个曾经当过明军的手下做了队正。如此一来,伍长便缺了几个,最后周士相提议从那些青壮中挑选,选出八个身材比较壮实的青壮充任伍长,其中有三个都是被拉过夫子的。 如此一番安排,夜色已然很深。宋襄公这总务钱粮官也没委屈大家,叫人做了饭菜送来,就在这城门洞子里吃了起来。 席间,胡老大问周士相和宋襄公到底怎么处置那帮清军俘虏,这人肯定是不能放的,但也不能就这么关着。 “不用指望这些人肯跟咱们干,他们都是帮老兵油子,只要咱们稍不留神,他们就能反水!照我说,还是宰了吧!”赵四海说着做了刀砍头的手势。 葛五放下筷子,一抹嘴道:“我知道周兄弟是想收服那帮人,可那是人,不比牲口,这牲口烙上印记能是咱们的,那人烙上印记也能是咱的?” 烙上印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士相放下筷子沉思起来,许久,抬头对众人道:“咱们就给这帮人烙上印记,让他们不跟着咱们干也不成!” 第四十五章好字 周士相真打算给那帮清军俘虏烙上印记,因为他确实想收编这些江西绿营兵,但又怕这些人靠不住。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到他这里,却成了疑人也要用。这帮江西绿营兵毕竟都当了好几年兵,不比那些什么都不懂的青壮,要是能够让他们死心塌地参加太平营,绝对能起到很大作用,关键时候更是能派上大用场。可怎么才能让这帮俘虏为自己所用,而不用时刻担心他们反水,掉头捅自己一刀呢? 葛五的话是糙,可理不糙,虽然人和牲口不一样,可周士相决定了,就把这帮俘虏当牲口看,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烙上能让他们永远也不会反水的印记! 说干就干,周士相放下饭碗,叫来一个登记花名册的小吏,要他在城中找个会给牲口烙印的人来。 这个要求让那个小吏着实一头雾水,不知周士相要找这人来干什么,不过没敢多问,还是去把人找了过来。 找过来的是个中年铁匠,姓郭,外号“郭大锤”,是罗定城中仅剩的一个铁匠,平日靠给居民补锅修刀为生,前夜大火时家中却是无恙。 给牲口烙印并不是什么技术活,靠得就是烧红的烙铁,只要事先把需要的印记做出模子来就行,到时烧红往人身上一印就行,所以一听周士相要自己做模子烙人,还给一两银子、二十斤米,郭大锤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在他眼里,烙人、烙牲口还真没区别,只要客人给钱,什么都好办! 周士相又简单的将自己要烙的印记对郭大锤说了,后者怔了怔后,便回家取了工具跟着周士相去了知州衙门。 ........... 连邵九公这个把总在内,关在知州衙门的清军俘虏一共有88人,他们在江西绿营当兵的年限都挺长,大多都是顺治六年(永历三年)就当了绿营的老兵油子,当然,清一色都是汉人。这些人的成份也比较复杂,原先干什么的都有。 如把总邵九公最早就是明朝宁南侯左良玉部将金声恒手下游击孔国治的亲兵。左良玉死后,其子左梦庚率部降清,当时满清的英亲王阿济格要左梦庚率部将到北京觐见,金声恒唯恐满清会削去他的兵权,便向阿济格请命率部攻打江西,为满清开疆拓土,以此保住自己的兵权。阿济格因兵力不足占领江西,便答应金声恒所请,从此金声恒便成了清朝的江西总兵官,孔国治也因攻打江西时立了不少功劳而晋为参将。 顺治五年金声恒和部下王得仁因对清廷封赏不满,在南昌举旗反正重投大明,结果次年事败,金声恒自尽,王得仁被杀。孔国治却因城破前主动开城投降而被清军赦免,并被清军主帅,征南将军、固山额真谭泰委任为南赣总兵官。 邵九公是孔国治的亲兵,主人再次降清,他这亲兵自然也眼着,自那以后,便跟着孔国治继续为满清卖命,曾参加过李成栋北上夺取江西的赣州之战,去年又南调广东参与了潮汕之战。因跟着孔家兄弟的时间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年初孔国治便把邵九公给放了出来在他弟弟孔国良手下当个把总。 其余的人大体经历和邵九公其实也差不多,原先干过明军的有一大半,只有十几个是后来孔国治在赣州新招的兵。 周士相到了知州衙门,径直便去了牢房,彭大柱正带人在那守着。看到周士相带了一个铁匠过来,彭大柱不禁有些好奇。一同过来的葛五咧着嘴一脸坏笑的将周士相要烙人的事说了,彭大柱听后脸上顿时也是一脸坏笑。 “你先开炉,把模子做起来烧红!” 周士相吩咐郭大锤忙自己的事,又要两个兵帮他一块生炉子,然后等炉子生得差不多时,就要彭大柱把邵九公带出来。这人是俘虏官最大的,也是他们的头,周士相肯定要拿他先开烙。 邵九公被带出来后,一眼就看到正在烧着炭火鼓着风的炉子,还看到一个家伙正在刻模子,心头不由“咯噔”一下,不知道明军想干吗。 没让他奇怪多久,周士相就开口了,他对邵九公道:“我问你,你可愿意带着你的人加入我太平营?” “加入太平营?” 邵九公一愣,旋即就猛点头,直嚷道:“小的愿意,小的愿意,小的本就是汉人,哪里甘心给那鞑子为虎作伥!不瞒将军,小的早就盼着能够重归大明了,若不是孔国良那狗贼看得紧,小的这会说不定已经投明了!” 周士相原以为邵九公至少要犹豫一会才会给出答复,这样显得内心思想斗争复杂,看着也叫人信服,哪想他刚把话说完,邵九公就拍着胸脯说愿意了。 口是心非啊,看来这家伙早就做好准备等着招降这一天了! 周士相冷笑一声:“你嘴里说着愿意,可我怎知你是不是为了保命而骗我?” 闻言,邵九公立时就拿手指天了,一脸激昂道:“将军若是不信小的,小的可以对天发誓!” “我从来不信什么誓言。” 周士相一句话就打断了要发誓的邵九公,冷森森的盯着他,把邵九公看得头皮发毛。好在,对方没有一直这样看下去,而是面容一缓,说道:“这样吧,为了证明你的诚意,我就让人在你背上印几个字吧。” “印字?什么字?”邵九公眼珠瞪得老大,心里却是偷乐,印几个字就能让我真跟着你们干了? “印上你不就知道了吗?”周士相有些不耐烦。 见状,邵九公忙道:“我印,我印!”顿了一顿,又问:“不知这字怎么印,又印在哪?”视线落在那正生着火的炉子,不由的一个寒颤,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这么罗嗦的?” 周士相懒得和他废话,把手一挥,葛五带着两个手下立时就上前将已经吓得面色苍白邵九公按在地上,一把掀起他的衣服。 那边郭大锤将已被炭火烧得通红的烙铁拿了过来,比划了一下就将烙铁按在了邵九公的背上。 “噗哧”一声,一股肉焦味顿时充斥众人的鼻子,邵九公更是痛得惨叫一声“啊呀!” 郭大锤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烙得时间不能长,更不能短。长了,这人命就能烙过去。短了,疤痕结起来那字迹就不清楚。 也就三秒吧,郭大锤将烙铁拿开,再看那邵九公已是疼得晕死过去。那背上又是红又是黑的,看着叫人心慌。 周士相对郭大锤的手艺很满意,那字体看着十分端正,烙的火侯又拿捏得极好,虽然看着可怕,却是皮外伤,不会伤筋动骨,养上几天就能好。 邵九公被水泼醒后,后背传来的巨痛让他牙关上下打颤,钻心裂肺的疼,想喊,又不敢喊。 半响,那疼痛感方弱了些,这会才勉强撑着站了起来,胆胆颤颤的问周士相:“将军,你给我背上烙得啥字啊?” 周士相微微一笑,道:“是好字,也不多,五个字,顺治是条狗。” 顺治是条狗? 邵九公听了这五个字如被雷劈,先是呆若木鸡,然后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侍女 顺治是条狗,清晰明确又带了点恶趣味。 周士相本打算烙福临是条狗,可一想,天下人都知道顺治是哪个,可你要问他福临是哪个,恐怕十个得有九个摇头不知。与福临这个名字相比,还是顺治更响亮,也更易懂些。 反清复明也罢,精忠报国也罢,顺治是条狗也好,康熙是个王八蛋也好,布木布泰是个贱货也好,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口号性质的用语,难道顺治真是条狗?答案显然不是。 那为何要在这邵九公背上印上这五个字?这五个字真能让这个老兵油子从此死心塌地跟着太平营干? 可以! 周士相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也相信自己的杰作,哪怕邵九公再不甘心,背上有了这几个字,他这辈子只能和满清干到底了,甚至不须周士相额外再对他监管,这老小子为了保命也得豁出去和满清干。 不干不成啊! 背上印着大大的“顺治是条狗”,邵九公就是逃回去,那满州人能饶得过他? 万恶的封建社会什么最可怕?——皇权! 皇权最怕什么?——蔑视! 当皇权遭到蔑视时,皇权便变得不再可怕,更何况满州殖民王朝是以少族临大族,统治基础十分薄弱,全凭高压威慑,因此倍加看重皇权的威慑力,容不得半分蔑视。 故而不论是被迫还是主动,邵九公背上这五个字都是赤.裸.裸对满清皇权的蔑视,更是对满清皇帝的大不敬,所以现在要他命的不是明军,而是清军! 试想,邵九公逃回去了,又再次回到孔国治部下当把总,问题来了,身为南赣总兵的孔国治知道他后背上有对当朝皇帝大不敬的话语,孔国治能心安,能视若不见,能当这事不存在? 邵九公要是不回去孔国治哪里,逃回家乡也行,同样的问题又来了,地方上的官员知道自己管辖的地盘内有人背上印有对皇帝大不敬的标语,他们能心安,能视若不见,能当这事不存在? 那可是用烙铁烙上去的,不是用墨水写就,说洗就能洗掉的,除非把整个后背拿刀切了,否则,这几个字一辈子都得清清楚楚的印在背上。你能躲一时,能躲一世?真把背切了,还能有命! 清廷大规模的文.字.狱虽然没有展开,但自多尔衮以来,已有数十桩文.字.狱发生,更为逃人的事斩杀了不少汉人官员,如今的顺治皇帝更是个容不得汉人对他爱新觉罗家有任何指责的主,哪怕片言只语都不行。这么一个皇帝,一旦知道下面的官员隐瞒有人背上刻有自己是条狗的大不敬话语,他会怎么做? 所以为了向清廷表明自己的心迹,向主子表明自己对皇帝的忠心,不成为皇帝怒火发泄的倒霉蛋,不管邵九公是冤枉还是不冤枉,他的脑袋都要被砍下来当作反贼挂在城门前。如果不这么做,这些官员的下场便会比邵九公更惨。 ....... 顺治是条狗,看似戏语,却偏偏又是要命的东西,有这几个字在身上,还能有后路,有活路? 邵九公不傻,所以他吓晕过去,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左右全是光着上身的同伴,随着青烟冒起,一个个鬼哭狼嚎,整个后衙也全是剌鼻的肉焦味。 给八十多个俘虏烙字,工作量不小,一直烙到深夜才结束,除了三个咬牙硬挺没晕外,其余的全部疼晕过去。 为防意外,周士相特意叫人找了大夫过来替俘虏背上擦了治烫伤的老鼠油,然后让彭大柱的兵将俘虏们抬回牢房,等他们伤好后再做安排。 葛五许是烙上了瘾,问周士相是不是以后逮到清军俘虏都这么烙,周士相回答当然不行。眼下他们人少,没法控制人数比他们多的俘虏,又不想杀掉他们,所以才会用烙印这个不得已的办法。等到他们力量大了,有足够的实力可以震慑控制俘虏,自然无须使用这种办法,毕竟俘虏也是人,是人就有尊严,将他们视为牲口烙印并不妥。一句话,自家实力足够,自然可以消化俘虏,自家实力不足,就只能使些并不妥当的手段。 葛五和彭大柱知道周士相准备将这些俘虏打散编入各队后,又打起了要人的心思,缠着周士相要给他们队多分一些。周士相却将分派俘虏的事推给胡老大,说胡大哥是主将,分不分,怎么分,他这前营统制不好擅断。 葛五和彭大柱只得作罢,转而寻思怎么跟胡老大开口。 郭大锤收拾工具准备离开,周士相让人将他的工钱和粮食给他后,问他愿不愿意从军跟着太平营干。 郭大锤有些迟疑,周士相也没强迫他,要他回去好好考虑,过两天再给答复也行。郭大锤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走了。人走后,周士相却摇了摇头:“顺治是条狗”这五个字可是你郭大锤亲手刻出来,又亲手烙在这些清军俘虏身上,你以为你除了跟我走,还能有别的路走? 大体事情都办得差不多,老弱妇孺那边有宋襄公负责,新招的青壮又有各队队正负责,周士相想了想并无急需办的事遗漏后,便准备去睡觉,天亮以后还有许多事要做,对有可能打过来的德庆绿营也应当做些准备工作了,总不能就这么呆在罗定等着人家过来吧。 俘虏这边的事跟彭大柱交待后,周士相便回了昨晚睡觉的那间屋,进屋之后,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趴在桌上甜睡,却是早上就让人送回家的林婉儿。 她怎么还在这? 周士相无比惊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犹豫是不是叫醒林婉儿问个明白时,林婉儿自己醒了,却是被周士相的脚步声惊醒。 “我...” 睡眼朦胧的林婉儿头发有些凌乱,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看周士相。 周士相没有刻意看她,而是问道:“我不是让人送姑娘回家了吗?”这话言外之意自然是你怎么还在这的。 林婉儿听后却是鼻子一酸,眼眶一下红了,低声抽泣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没有家? 周士相一愣,他还没抄林万福呢,林家昨就没了呢?心下一动,难道有人先抢上了? “怎么回事?林家出了什么事?” “我爹不要我了,让我回衙门伺侯...伺候...”林婉儿连说两个伺候,却是不知道周士相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只能道:“伺候公子。” 林万福这是把我当孔国良了,指着拿女儿再买一个平安呢! 不是有人先动手抢就好,周士相松了口气,暗骂林万福无耻后,苦笑一声,对林婉儿柔声道:“林姑娘,我不需要你伺候,你还是回家去吧。” 听了这话,林婉儿顿时脸色发白,紧咬薄唇,颤声道:“公子可是嫌弃我?” 这哪跟哪啊,周士相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见林婉儿十分紧张,唯恐他真是有嫌弃她的意思,忙好言说道:“周某绝无嫌弃姑娘的意思,姑娘千万别多想。” 周士相说得郑重,也不做作,林婉儿稍稍放下心来,继而又困惑道:“那公子为何不要我伺候?” “这个...我自己有手有脚,如何能让姑娘伺候。” 周士相的前世习惯让他并不想被人伺候,“我这就让人送姑娘回去,姑娘放心,这一回令尊一定不会再撵姑娘了。”他心下拿定主意,林万福那老滑头要是再将女儿当货物一样送来送去,就得给他点教训,或者先抄了他全家,看他要不要那张老脸了! 不想林婉儿一听周士相还要送她回去,一下就哭了起来,也不说话,只在那哭泣,无论周士相如何劝都没用。 两世为人,却并无劝解女人经验的周士相眉头早皱成了一条线,搓着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道:“那这样吧,林姑娘暂时先住在衙门里,等过几日再说这事。” “多谢公子收留!” 闻言,林婉儿一下就止了泣声,“我这就给公子铺床。”说完,不容周士相拒绝就去为他铺床。周士相在边上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由她去了。 床铺好后,林婉儿却是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不知道是留还是不留,若是留了,自个月事在身,如何伺候周公子。若是不留,周公子又如何看她。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周士相却是对她道:“林姑娘还是睡隔壁吧,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 “是,公子,你也早点歇息吧。” 林婉儿轻吐口气,放下心思,施了一礼轻轻退了出去,临走不忘将门带上。透过屋内的灯光,看着周士相高大的身影,心里却不知是喜还是悲。 屋内,周士相可是大为头疼,林婉儿这么个大活人能在自己屋内,不用说,胡老大和宋襄公肯定知道,甚至很可能是他们的安排。好心是好心,可却是没有体会到自己的心情。 怎么办?难道真要林婉儿伺候自己? 解衣躺在床上想了又想后,周士相决定先让林婉儿当个侍女,照顾一下饮食起居,自己一个大男人,衣服总是要有人帮着洗的。等以后有了机会,再安排林婉儿嫁人就是,左右也是个苦命女子。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四十七章练兵 次日周士相却是睡过头了,林婉儿也不敢叫他,等他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匆匆吃了几口林婉儿煮的粥后,周士相便急急出了门。 往寨子里运粮食的人回来了,总共拉回两车粮食,合计不到二十石,另外还将胡老大他们从前抢的财货都拉了回来,有丝绸缎子、金银首饰这类硬通货,还有两麻袋大盐、半口袋烟叶,一袋子油籽,另外还有做成腊肉的半头猪,没来得及宰的两只羊,坛坛罐罐也带回不少,甚至还有几件女人家用的抹胸,也不知是从人家身上直接扒拉下来的,还是哪个有恋物癖的家伙顺手带回来的。总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看着就跟后世农村赶集摆的摊子一样,琳琅满目得很。 看着累得直喘粗气却一脸成就感十足的几个家伙,周士相实在没法开口骂他们瞎搞,把没用的东西也带回来,却也没法夸赞他们活干得不错,他不耐烦清点这些“贼脏”,便叫人去请宋襄公过来,然后将领头的汉子拉到一边询问那些女人的情况,结果被告知人都走了。 走了? 周士相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曾叮嘱过那些女人离开寨子,心下旋即释然:那些女人本就是被胡老大他们抢进寨子的,能有机会离开自然不会留下。 又问小哑巴是否也走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周士相却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又有些担心:小姑娘年纪还小,不知这世上还有没有亲人在,若是没有亲人,她能去哪?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小姑娘又如何能活下来? 有了这担心,宋襄公带人过来接收粮食时,周士相便向他打探起小哑巴的具体情况,想知道这小姑娘是否还有家可回。 “那姑娘是去年咱们从新会逃回来的半路上捡的,当时就是个哑巴,一身血的,问她什么都不知道,估摸家里遭了兵,小丫头一人逃了出来。胡老大看她可怜,便叫她跟着大伙,平日当个小丫鬟使唤。” 宋襄公知道周士相担心那小哑巴,可他知道的情况也就这么多,实在帮不了周士相。 周士相皱眉道:“这么说,这姑娘在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宋襄公摇头道:“要是有亲人,去年我们也不会带着她回寨子,直接让她回家了。这么小的姑娘,弟兄们又不是畜生,哪里会糟蹋她。” “那她会去哪?”周士相越发担心小哑巴了。 “寨子里那些妇人平日对她不错,想必是跟她们一起走了吧。”见周士相一脸忧心,宋襄公也轻叹一声,然后劝他道:“行了,知道贤弟舍不得那小姑娘,可如今咱们自顾不暇,就是让你把人找回来又能怎样?难道让她个女娃一辈子跟着我们这帮人?走了就走了吧,说不得哪家就收留了这姑娘,再养个两年说门亲事就能嫁了,这日子怎么也比跟着我们强吧。” 宋襄公这么说了,周士相想想也是,便收起心思,转而问他:“齐元泰他们把剩下的粮食送过来了?” “刚陆长远来回话,说一个时辰后就能送来。” 宋襄公一边说着,一边指挥人手将粮食卸下,然后拿着帐本登记在册。周士相在边上帮不上忙,便去找胡老大。 ......... 靠近东门的一整片区域都被宋襄公划定为太平营驻地,老弱妇孺所在的后营占去了大多数房屋,原先安帐逢的地方则被划为校场,这会,胡老大正带着葛五、赵四海他们在练兵。 “周兄弟来了!” 看到周士相,胡老大露出爽郎的笑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他道:“昨晚睡得可香?” 葛五也一脸坏笑道:“林家那闺女可好享受?啧啧,可是罗定城的头一号美人,若不是大哥和宋先生指给周兄弟,弟兄们也想乐呵乐呵呢。” “咳咳...” 周士相打个哈哈,不和他们说这事,问胡老大这些兵训得如何。说到正事,胡老大便拉着周士相上了城墙,然后示意下面的赵四海、秃子他们练给周士相看看。 赵四海、秃子他们练兵一点也不出周士相的意料,具有典型的时代特色,各伍伍长手里不是拿着鞭子,就是拿着木棍,新兵一旦没有听从他们的口令动作,立时就会被打。 可是对于挨打,这些昨日还是平民的新兵却没有任何不满,脸上更是看不到怨言,反而训练得格外刻苦。有些新兵个头比较高大,比伍长和队正都强壮,可挨了打之后脸上也是陪着笑,丝毫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这就是拿过刀杀过人和没拿过刀杀过人的区别,周士相只看了几眼,就明白为何会这样,本质上这些兵其实还是普通人,普通人面对凶人,哪怕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少得可怜,他们也会习惯性的服从,而不是奋起反抗。 这也是汉人的民族劣根性,说得好听点叫奉公守法,不愿生事,难听点就是胆小怕事,天生懦弱,遇事都指望别人出头,自己却要做个旁观者,只肯坐享其成,而不愿亲手争取。哪怕就是自己的亲人受了不公,他们也会指望别人的帮助,而不是自己铤身而出为亲人讨回公道。 如此心态,自然导致汉人历史上无数悲剧,诸如几个胡人、清军(倭寇)就敢撵着上千人跑,几十个异族就敢屠杀数百上千汉人,而汉人却无一人敢予以反抗,都在等着别人去反抗,结果就是全部被人家杀光。 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还在于汉人的尚武精神被历代王朝的统治者人为阉割打断,因为统治者需要的就是这种顺民,而不是路见不平敢拔刀相助的勇者。 这种顺从的民族性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周士相不敢擅自评断,至少,在有强者带领的情况下,汉人就会爆发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碾压一切敌人。而对于他而言,他需要的也是这种人,而非那种敢随时反抗不公的勇者。很简单的事实,如果下面校场上的新兵人人都敢对上官的鞭打不满并反抗,那么这兵也不用招了,更不用练,练了也无用。军队就是以服从为第一准则,一支不服从命令的军队能打什么仗! 训练很简单,队正手里拿个小旗,旗帜上扬就是前进,下指就是停步,交叉甩就是跑步。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任何一个动作,甚至连击、砍、剌这些动作都不曾训练。这个倒让周士相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胡老大他们练兵除了打骂,就是让士兵在那拿着刀枪大喊大叫呢。 见周士相脸有疑惑,胡老大不由笑道:“周兄弟是不是看着觉得儿戏?” 周士相没有说话,他在考虑只练这三种动作有什么用意。 胡老大却已然向他解释,他说道:“老哥我当年好歹也在军中干过几年,知道怎么练兵,周兄弟也说了,咱们现在需要的是这些兵能听咱们的,所以我就让他们就练这三种动作,要他们朝前走就朝前走,要他们停就停,要他们跑就跑,只要他们看懂旗号,懂得依旗号行事就行了。至于别的嘛,嘿,还真用不着练,就是咱们练了,操上个十天半月甚至半年,到了战场上他们还是不中用的。” “这是为何?” 周士相惊讶了,前世新兵训练三个月就能拉上战场,何以胡老大却说下面这些人练上半年也上不了战场的。 “这兵啊,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不是练些花架子就练出来的。以前老王爷练兵时就不耐烦叫兵绑个木头桩子在那砍啊杀的,而是直接抓来些俘虏死囚,让他们直接上前捅。你别说,狠是狠了点,可这兵只要一沾血,日后上了战场就不怕,更不晕血,尸堆里滚上几滚便是老兵了,个顶个的精锐!” 胡老大说起当年的事,很是精神,“你就说我,当年也是什么都不懂,仗着手底下有些功夫就从了军,在军中真是啥也不会,上官也不教咱们什么,打仗了,炮声一响,拿刀就往前冲,炸不死算命大,炸死了活该。和敌人近身了,全跟着老兵学,老兵们滚,我们就滚,老兵们砍,我们就砍,老兵们跑,我们也跑,几回下来,我也成老兵了,然后就被老王爷相中选了亲兵。所以啊,这兵不是练的,而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你就是一傻子,在战场上见识过几回,也知道怎么保命,怎么杀人了。” 胡老大这番话听得周士相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军队?猛然想起李成栋好像曾是高杰的部下,而高杰又是李自成农民军出身,如此一联系,便也明白过来,敢情李成栋的军队还是用当年流寇的那套办法,他手下的兵为何能打?那都是真正的死里逃生出来的,不能打才怪! 可惜李成栋最终败亡,由此证明他这套在面对比他更弱的明军时有用,面对比他强些的清军却是没用。或者说,这时代的军队比得不是谁更强,谁更有组织力,而是谁更渣。 流寇就流寇吧,周士相眼下也指望不上这些新兵,只要他们能听话就行。又看了一会,便向胡老大提出派人到德庆侦察清军动向,如果德庆的清军真的出动,这仗怎么打,又怎么打能赢。 第四十八章败将 德庆是离罗定最近的清军所在,如同新会之于广州,德庆同样也是广东重镇肇庆府的门户,前年李定国大军首次攻打广东时就是在肇庆强攻无望而被迫班师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想要打赢德庆清军的进攻,首先就得知道德庆城有多少清军。为此周士相和胡老大商议了下,命人将邵九公给架了过来,准备从此人口中获取有关德庆绿营的一切情报。 人架过来后,胡老大还准备先恐吓一番,免得邵九公死猪不怕开水烫,哪知根本无须多此一举,知道对方是想了解德庆绿营的情况时,邵九公竹筒倒豆子就将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据他交待,驻扎在德庆的是肇庆总兵许尔显手下的守备张大德,因脸上长满麻子,故又被称为张麻子。他手下有一个满编营,人数不少,足有500人之多。 孔国良一个千总,手下也有400多兵,张大德一个守备,手下却只500人? 周士相有些糊涂,听了邵九公随后的解释后方明白过来,原来绿营营制虽然分标、协、营、汛四种,可每营的人数却是不等的,并非是固定的兵员配备,一般是少则二三百人,多则六七百人。营也不一定比汛的兵力多,还是要看驻扎的地方,如河道、漕运等绿营兵就比战兵来得要少。 而且绿营百分百都是原先的明军,很多明军将领是在清军打来时将旗帜一换,头发一剔摇身一变成了绿营的,故而他们麾下的兵员十分紊乱,有多有少,再加上南明永历政权的存在,前几年又有江西的金声恒、广东的李成栋、大同的姜瓖等人叛清归明,所以清廷为了巩固已占领的地区,同时为了安抚明军降将,便在顺治八年定了规矩下来,凡是明军投降过来的一律改编为绿营,且不削减其部兵马,原在明朝什么官,在清朝就是什么官,甚至有时还要升上一级。如此一来,绿营的兵马建制就越发的混乱,因为各家将领带过来的兵不一样。 张大德是肇庆总兵许尔显部下的守备,孔国良是南赣总兵孔国治手下的千总,前者是满清平南王在辽东的老部下,后者则是后降的将领,按理,许尔显的兵马建制肯定要比孔国治要强,可实际上两者并没有多大差别,都是总兵,手下的兵马也不一样,这才出现一个守备差点不如一个千总的局面。 “老...李王爷要打德庆?” 邵九公险些将李定国叫成老本贼,还好脑子转得快,这才没给自己惹祸。直到这会,他仍是没有怀疑周士相他们其实是一帮土匪而非真正的明军,只道他们是从高州过来的李定国部明军。 周士相摇头道:“不是西宁王要打德庆,而是我们太平营要打德庆,或者说德庆的清军会来打我们,所以我们才想打他们。” 听了这绕口令的话,邵九公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你们要打张麻子,还是张麻子要来打你们? 至于为何是太平营去打德庆,而不是李定国的大军去打,却是没有多想,因为他想着这太平营八成就是李定国派过来试探清军反应的前锋呢。 想到德庆守备张麻子,邵九公不由心下一动,左右自己已经没了后路,这辈子不干明军也得干明军了,既然如此,不如就拿张麻子开刀,也好在明军彻底站稳脚跟,免得被他们排挤当炮灰使。 念及此处,不由自告奋勇道:“要是打德庆,二位将军不妨让小的打头阵,那张麻子当年可是吃过我两次亏的,小的别的本事没有,不过打他张麻子却是不费事的。” “你?” 周士相没有怀疑邵九公有其它的心思,只是瞄了眼对方的后背,轻声一笑,“你背上伤好了?” 闻言,邵九公就是一阵肉疼,却是咬紧牙关,努力挺起胸膛,硬撑道:“些许皮肉伤,碍不了事的,只要能为大明建功立业,把鞑子赶出咱汉人的地盘,小的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那张大德如何就吃过你的亏了?” 周士相关心的不是邵九公自告奋勇,而是关心他有什么本事能让张大德吃亏。 这事可是邵九公这辈子最拿得出手的事迹,以前不知对人说过多少次了,现在又有机会说出来显摆,自然是无比欢喜,当下就口沫横飞的说了起来。 原来邵九公当年跟着孔国治兄弟随金声恒打江西时,张大德就是江西明军卫所的一个千总。有次孔国治急于立功孤军冒进,结果中了明军的埋伏,逃跑时让邵九公带人垫后阻击明军,而率领明军追过来的就是张大德。 邵九公当时也是吓得要死,可不敢违抗孔国治的命令,只能带了帮残兵在后面硬顶,顶了一阵实在撑不住,眼看明军就要冲上来,邵九公也是急中生智,要手下把身上的碎银子和铜板拿出扔在地上,这样一来,张大德的手下就全去捡银子和铜板了,哪里还顾得上去追邵九公他们。邵九公见明军都乱了,反过头又带人往回冲,一下就把明军给冲散,张大德连跑带跳才捡条性命回去。 “这是第一回,那第二回呢?” 邵九公这逃命的法子让周士相和胡老大听得有意思,都是来了兴趣,催促他继续说。 邵九公咽了咽喉咙,嘿嘿笑道:“第二回嘛,我还是用这法子,不过这一回却是不扔银子和铜板了。” “噢,为何不扔了?”周士相和胡老大都有些意外,这么好的法子昨不再使一次的。 邵九公却是笑道:“张麻子又不是傻子,上次吃了我的亏,这回要是见我又往路上扔银子和铜板,他肯定不上当。所以我故意不扔,他反而相信我真的是逃跑,结果就带着亲兵死命的撵我,最后被我给带进山谷里打了个埋伏,差点就擒住了他!” 这是打的心理战啊... 周士相越想越觉这事有意思,邵九公这老兵油子还是蛮会算计人心的嘛。 “后来不知昨回事,这张麻子也投降了鞑子,混到如今却是做上守备了,上回我们从德庆路过时,他站在城头上趾高气昂的看着我,气得我当时牙痒痒啊...” 想到那日跟孔国良路过德庆时的场面,邵九公就恨不得把张大德抓过来好生骂一骂:你个手下败将还有脸对我摆谱?! ......... 作品发布以来,一直是实打实的埋头创作,并无同其他作者一样花钱刷书的成绩,故而成绩太过真实,如此网站的推荐安排上可能弱了一些。在此,想请支持本书的读者朋友(起点会员)能够在本书留下你的印记——花两分钱点赞一个章节,这样便可增加粉丝,由此也好让我知道本书日后的真实订阅受众比例,谢谢! 我还是坚信,爱好历史小说的读者朋友们大多还是喜欢传统穿越作品,而非异能、召唤、空间来回走。 第四十九章先手 “打旁人小的没把握,不过若真是打张麻子,小的绝对敢打包票,定叫他张麻子有来无回!” 邵九公急于立功表现,摩拳擦掌的再次请战,看他炙热的眼神,不知道的还道此人是个响当当的反清好汉呢。 周士相笑了笑,问他:“你打算怎么打?” “怎么打?”邵九公不加思索,脱口就道:“当然是引他出来,用老法子再对付他一回。” 噗哧! 胡老大笑得险些叫口水呛了肺:那张大德吃了你两回亏,还能再吃第三次? 邵九公却胸有成竹,一脸自信道:“张麻子这人就是个粗货,记吃不记打,或许对旁人他还能多个心眼,可真是要遇上我小的,小的保证他还是得上当!” 胡老大讶然:“为何?” “这不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嘛,那张麻子接连在我手下载了两回,他能服气?我要是再使同样的法子,小的肯定他还得上回当,因为他不信这个邪!” 好一句不信这个邪,这世上事偏偏还就这么邪! 邵九公这是要把张大德往死里坑啊,都说从什么地方摔倒就从什么地方爬起来,到了张大德这,就是从什么地方摔倒然后就...就爬不起来了... 周士相心下已然采纳邵九公的法子,虽然听着荒诞不经,可仔细寻思,还确是最符合眼下太平营的法子,谁让太平营刚刚组建,实力太弱,没办法强取就只能智取了。 不过有个问题却是棘手,周士相问邵九公:“我们无意强攻德庆城,若是张大德缩在城里不肯出来,你有什么办法能把他引出来?” “这不有小的嘛,只要小的带人往张大德面前一站,他不出来也得出来了!” 邵九公坚信张大德一定会吞下自己这个诱饵,又说张大德不一定知道自己归明,大可以让他带人伪装清军打张大德一个闷棍。不过这个提议被周士相否决了,要邵九公先回去养伤,等军议确定之后再通知他是否出战。 说了这么一通,却得不到个确定的答复,邵九公心下有些讪讪,施施然又被架了回去,路上仔细琢磨自己刚才的表现是不是过火了点,又哪里做得还不够到位,不然人家怎么不肯用自己的。 ....... “胡大哥以为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虽然胡老大任命自己为前营统制,可以决定和清军交战的一切事谊,但周士相仍要先问过他的意见才行,如此,不仅显得尊重,更不会有架空胡老大这个主将之嫌。局面未开之前,周士相必须保证内部的团结,免得外侮未除,内隙反生。 “周兄弟以为可行?”胡老大不置可否。 周士相微微点头:“我认为可以试一试。” 胡老大反问他道:“万一张大德不肯出来呢?” 周士相笑了起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噢?”胡老大有些不解。 周士相与他解释,德庆清军不动,无疑是最佳局面,这样太平营不用担心清军会打来,就有足够的时间整合罗定的人力钱粮资源。反之,若是德庆清军出动,那太平营就必须放下手头的事情,集中全力对付清军,否则人心不稳,刚刚草建的太平营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最后,周士相说,于其担心德庆清军随时打过来,不如先发制人,咱们先去打他们,这样也能叫参加太平营的罗定居民安心,省得他们担心这担心那。 “你是前营统制,你既然想打,我自然不会拦着,这样吧,叫宋先生带队兵留下,其余各队都随你出战。” 胡老大毅然决然,也不含糊,用他的独臂摸了摸腰间佩刀:“我和你一起去会会这张麻子!” ........... 晚间,胡老大召集各队队正就周士相提出的先发制人军议,这也是周士相要求的,说是集思广议,实质却是想让这些人明白为何要打,只有知道为何要打,他们才能拼尽全力。 宋襄公先发表意见,他道:“先发制人也不是不行,老是担心德庆的鞑子打过来也不是回事,不过咱们总共就招了三百多新兵,还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德庆的绿营却有五百人,这仗怕不好打。” 周士相道:“咱们不是硬拼,而是智取。”当下将邵九公说的法子和众人说了,众人听后都是好笑,不过都认为这法子应当能再坑张麻子一回。 赵四海却担心道:“那咱们要去多少人?要都去打德庆绿营,城里头怎么办?周兄弟不是说那些大户靠不住吗,万一他们趁咱们出城,鼓动那些不肯参加我军的百姓反了咱们怎么办?” 周士相道:“胡大哥的意思是宋先生留在城中主持局面,四海兄弟这队兵也留下看着那些人,要是有风吹草动的就杀了他们。” 听了这话,赵四海眉头一挑:“那还不如现在就动手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周士相断然否绝:“现在不行,百姓跟咱们还没有一条心,这会动手,那些新兵不会听咱们的,只有等这些兵彻底跟咱们一条心,咱们才能让他们甘愿做事。” 宋襄公也附和道:“周兄弟说得不错,再说,齐元泰他们不会冒然动手,要真想造咱们的反,他们早就造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依我看,他们不过是观望风色,要是德庆的绿营赢了咱们,他们肯定不会再听我们的,要不然,鞑子进了城,能有他们的好?” “想要百姓彻底跟咱们一条心,咱们就一定要打败德庆的绿营,只有这样,百姓才会信服咱们,愿意跟咱们走,而不是担心清军一到我们就跑,把他们扔给清军祸害。同样的道理,咱们若是胜了,回头对付那些大户和不肯参加我们的居民就容易多了,那些跟着咱们打了德庆绿营的新兵到时候不听咱们的也不行!” “大伙还有啥说的没有,若是没有,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德庆!” 胡老大扫视了几个队正一眼,众人都是应声,便让他们回去做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第五十章出征 次日寅时刚过,除了赵四海那队兵,其余各队兵都由队正领着出了城,除了队正和伍长外,士兵们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 周士相是希望太平营的每个士兵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干什么,可现实却不容许他这么做,因为他们本质上还不是兵。一旦告诉这些新兵他们是要去和德庆的清军打仗,恐怕士气会在瞬间降至冰点,到了地头跑掉的怕能有一半,毕竟对清军的恐惧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解的,想要消除士兵对敌人的恐惧,只有让士兵变得比对方更可怕,除此,别无他法。 所以为了预防士兵因为恐惧而大量逃亡,周士相只有瞒着他们,在他的计划中,这些新兵也不是取得战斗胜利的关键,带上他们的目的除了虚张声势外就是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场斗的场面,至于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就要看计划是否成功了。 战争就会死人,世上没有不死人的战争,前世就是一名士兵的周士相不会有妇人之仁,经历父母妻儿惨死的他,已经无法再保持前世的道德观和价值观。 残忍才是这个时代军人应该有的本色,也是可以成功的本钱。 满州人为何能够入主中原夺取汉人的江山?因为他们比汉人残忍,残忍得近乎禽.兽般存在! 周士相当然不是想将自己变成禽.兽,他只要能让敌人感受到恐惧就可。 ........ 如同周士相事前所担心的那样,队伍出城没多久,闻讯赶来的后营老弱妇孺就挤满了城门洞子,有的直接爬上城墙,望着远去的亲人背影满是忧虑之色,有年轻的妇人更是担心得哭出了声。而队伍中的新兵在出城以后也变得惊慌起来,若不是耳畔不断传来长官的喝骂和随时落下来的鞭子,他们恐怕没有一个肯继续前进的。 东城老弱妇孺的哭泣很快惊动了那些没有参加太平营的罗定居民,他们纷纷从家中跑过来看热闹,有的在猜测明军出城的目的,有的则是幸灾乐祸的对着后营的老弱妇孺指指点点,大概以为太平营也是带着她们家中的男人跑了。在幸灾乐祸的同时更是庆幸自己没有被太平营的小利所骗,不然拉夫子的命运就落在自个头上了。 本来后营那些老弱妇孺只是担心自家的男人,虽然也哭泣,可没有乱,但听到那些没有参军居民的幸灾乐祸的话后,立时大乱起来,哭着喊着要找男人回来,场面几度失控。 事先和周士相针对老弱妇孺反应做过预估的宋襄公在事件发生后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他一边以知州大人的名义安抚这些妇孺,一面命赵四海带兵将人赶回营去,同时又从牢中放出那些没有随军的俘虏,对他们交待一番便让他们拿着棍棒、刀枪满大街的恐吓居民,更不时在那几家大户门口叫嚷几嗓子,如此一来,局面才算是被控制。 面对那些明军放出来“凶人”手中的刀枪,城中居民都是寒噤,乖乖的躲回家中栓好门,唯恐大火之夜抢劫杀人的混乱局面再演。后营的老弱妇孺也意识到事情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因为知州大人还在城中,也有一队青壮没有出城,看来宋大人说得没错,自家的男人是随军队去高州运粮,而不是被当夫子给拉跑了。 宋襄公为了彻底安定后营人心,更是一整天呆在后营,不时叫来营中老者与他对上一手棋,或是饮上几壶茶。外有刀枪,内有怀柔,双管齐心,城中局面遂又安静下来。 明面上城中是平静下来,可私底下的暗流却是涌动,宋襄公手中可用的人力太少,加上知州衙门调配的小吏差役都是原先的人,而这些人恰恰也是心怀鬼胎的那类人,所以无法依靠他们监控城中每一个角落,导致几家大户还是私下通了风,陆长远更是偷偷派人叫了几个衙门小吏到他家密谈,所谈何事,却是不为外人知了。 “大人,你这象是不能走日的?” “噢,噢,错了,错了,呵呵。” 心不在焉的宋襄公在众人面前强作笑容,心却是忐忑得很:却不知此战能否打赢? ............. 邵九公如愿以偿被周士相授予前营先锋官之职,领着四十多个后背伤势不重的江西兵充为全营头阵。 这些江西兵背上都刻了字,和宋襄公一样也知道回不了头,若是不能打败清军,他们的命运比明军更加不如,因此倒也卖力。只是让他们疑惑的是,怎么太平营就这么点人,前前后后加一块也不过三百来人,还尽是从罗定新征的青壮,这么点人手真能和张麻子的绿营兵交手? 邵九公也隐隐感到不对,奈何骑虎难下,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为了让手下这帮兵安心,他又将当年对张大德使过的计策说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连说带划,这才让士兵们安下心来,一个个都道若是那张麻子真是个蠢猪,那这仗就好打了,到时大伙杀猪吃肉! 走在全营前头的宋二牛是全营长得最人高马大的,他家六口人全投了太平营,这会扛着一面宋襄公连夜让人赶制的绣有“太平营”三字的大旗,走得虎虎生风,一脸自豪。 各队配备的兵器基本都是从江西清军缴获,刀枪剑矛、钩刀、盾牌什么都有。全营上下,包括胡老大和周士相都没有盔甲,棉甲也不多,只有六件,还是从孔国良亲兵身上扒下的,胡老大和周士相一人穿了一件,其余四件给了葛五、葛六、彭大柱和秃子。 缴获的七匹驽马给了邵九公,好方便他们诱敌,周士相自己那匹蒙古大青马原是要给胡老大骑的,胡老大却怎么也不肯要,说是君子不夺人所好。无奈,周士相只能牵着,毕竟胡老大这个主将都没马,他这前营统制又如何好意思骑马。 罗定离德庆有一百多里路,前营的行军速度一日只能走上四十里不到,因此直到第三天才到达距离德庆七里地的西河渡口。沿途打了清军的一处兵驿,抓了里面的七个绿营兵和二十多名夫子,统统绑了跟在后面。 新兵们虽然不知道长官带着自己做什么,但方向还是能识别出来,加上又打了清军的兵驿,渐渐也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了。这时周士相也不瞒他们,告诉他们即将和德庆的绿营打仗,这仗若是打输了,不但他们的性命不在,他们留在罗定的妻儿老小也统统没命。 在新兵们惊慌的同时,胡老大让葛五和葛六押着那七个绿营俘虏跪到渡口上,然后当着新兵们的面统统砍了头。 “谁要是敢跑,这就是下场!” 葛五凶神恶煞的将一颗斩下的首级扔到了士兵面前,一众新兵顿时失声叫喊起来。 邵九公认为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他一拍胯下那驽马的屁股,领着手下冲到新兵们面前,恶狠狠道:“德庆绿营没什么可怕的,他们的守备当年就是我手下败将,如今我都反正归明了,你们怕个球!” “我们邵大人就是那张麻子的克星,弟兄们别怕,等砍了张麻子脑袋,大人请咱们喝酒吃肉!”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一众无奈当了明军的江西兵哪里能让这些罗定新兵胆怯,一个个在那大声呼喝为新兵们鼓气打劲。 在这番又是威吓又是利诱下,新兵们胆气这才大了起来,看着地上那几具清军的尸体,再望望那些前几天还是清军的江西兵,想想罗定的亲人,想跑的心思便淡了下来,个别胆大的甚至开始拔刀出来擦拭。 胡老大下令全营过河,和周士相爬上渡口北面一处高坡上四下看去,最终选定就以这西河渡口为伏击之地。 伏击之地确定下来,下面就是选定各队伏击位置,这西河倒也不宽,河两岸都是丘陵,植被比较茂盛,因此藏人的地方很多,关键是邵九公能不能把张大德引过来,又引过来多少人。 人多了肯定不行,最好的情况就是张大德只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兵撵过来,只要能干掉张大德和他的亲兵,剩下的绿营兵就不足为虑了。 胡老大还是有些不放心邵九公和他手下的江西兵,和周士相说他带一队兵和他们一块去,周士相却劝胡老大留在这里指挥全局,他带人和邵九公他们一起去诱敌。 胡老大哪里肯让周士相去冒险,周士相却执意要去,说自己有大青马,就是事情有变,仗着这大青马他也能安全脱身,反而此地离不开胡全这个主将,有他在,新兵们就能安心不少,不然,一见主将不在,这些新兵说不得就会自溃。 胡老大说不过周士相,便再三叮嘱周士相要小心,千嘱咐万嘱咐的目送他和邵九公带人往德庆城出发。 第五十一章明军 德庆城内,罗定被土匪占领的消息早就传了过来,报信的是陆长远家的伙计江二。 江二得了主家吩咐,趁着夜色悄悄从罗定城墙的缺口处潜了出来,然后直奔德庆而去,路上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好在有惊无险,总算平安到达德庆。 入城之后,江二没有先往绿营报信,而是径直奔的德庆县衙,因为德庆知县陆公明是自家东家的族叔,有这层亲戚关系在,话便好说。 一听罗定叫土匪给占了,驻防绿营千总孔国良身死,土匪又在满城的勒索敲诈,士绅大户一个都没放过,陆公明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带着县丞武长寿直奔绿营驻地,请求守备张大德赶紧出兵剿匪。 不想,张大德对出兵剿匪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土匪大多是抢完就跑,不会傻等着官兵来剿的,等他带兵过去人早就没影了,哪里有什么油水可捞,难不成要他带兵满山窝的去找土匪的老窝不成?再说,他是德庆的守备,又不是罗定的守备,罗定叫土匪占了关他什么事。 倘若攻占罗定的不是土匪而是明军,张大德却是无论如何也要立即发兵去打的,当然,前提得是对方不是李定国的兵马。来得真是李老虎的兵,他张麻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摸老虎屁股的,不过要是那些南明的杂牌,那就是摸他张大德的老虎屁股了,不打白不打。 为何土匪没兴趣去打,打明军却有兴趣呢? 原因在于打土匪,那是保境安民;打明军,却是替朝廷开疆拓土。两者分别可大了,前者是不能屠城的,后者却是可以事后在城中屠城,不但能大抢特抢发笔横财,还能受朝廷嘉奖,如此好事,哪个不乐意干? 张大德特意又问了江二,确认那帮人是打着李定国旗号的土匪后,什么心都淡了,懒洋洋的便要送客。 守备大人定下调子,底下的千总、把总自然体会上意,一个个都是叫嚷着这兵不能出,要出兵可以,拿总兵大人的手令外加出兵的粮饷来!要不然,绿营弟兄们可没功夫到罗定跑一趟。 这帮不晓事的丘八! 崇祯十四年举人出身的陆公明对着这帮武夫真是有怒不敢言,强按着性子,好说歹说了半天,张大德却压根不为所动,说什么也不肯出兵。 无奈之下,陆公明只好回去连夜写了公文发往肇庆府,公文中将张大德着实狠骂了一番,请求肇庆知府赶紧知会总兵发文剿匪,不使罗定百姓受匪患。 江二等不到绿营出发,心中也急,可再急也没法子,那绿营不出兵他又能如何,只能呆在县衙等消息。 这日,刚用过午饭,陆公明正端着茶碗消食,西河镇保长宋通就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县尊,大事不好,明军打过来了!” “什么?明军打过来了?!” “咣当”一声,茶碗失手落在地上,陆公明一屁股跳起,满是惊慌之色,为官数年,他最怕的就是听到明军打来,那样就意味着他这知县老爷老命不保。朝廷法令甚严,失地弃土都是要砍脑袋的,那明军也不是善茬,动辄就要拿他们这些清官祭旗,夹在两头他这知县真是苦啊... “小的亲眼所见,明军打西河渡上了岸,打着旗号奔县城来了!”宋通上气不接下气,这一路跑得却是够呛,不过总算是把他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还没打到县城? 陆公明多少有些心安,问宋通:“明军有多少兵马,打的是谁的旗号?” 宋通苦着脸道:“县尊,小的急着回来报信,哪里敢靠近看,着实不知有多少人,不过打得旗号小的却是看清了,叫什么太平营!” “太平营?” 陆公明脑中快速的转了一遍,确认从没听过这支明军的营头,也不是李定国兵马的营头,当下便不再惊慌,沉吟片刻,便带人往绿营驻地而去。 ........... 还没进屋子,就听到屋中传来打马吊的声音。 “碰!” “三万!” “胡了!” “大人真是好手气啊!” “哈哈...少拍马屁,赶紧拿银子来,拿银子来...” “......” 这帮丘八真是好兴致! 听了屋内的马吊声,陆公明腹诽不已,推开守门的两个亲兵就闯了进去,急切道:“张大人,明军打过来了,你赶紧带人守城吧!” 打得正兴致,陆公明冷不丁闯了进来,一脸死了爹娘的鬼样,还说什么明军打过来了,这让刚刚胡了把大牌的张大德窝火不已,一拍桌子怒道:“胡说八道,城头上我的兵在看着,真有明军过来,他们能不来报信?” 见张大德不信,陆公明急得一跺脚:“明军刚过西河渡,没到城下呢!” “当真?”张大德愣了,疑惑道:“哪里来的明军?” “罗定方向过来的!”陆公明拿手一指西边。 “罗定?”张大德又是一愣,更加困惑了,“那地不是叫土匪占了,哪来的明军?” 陆公明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大人还是赶紧带兵上城瞧瞧去吧,莫让那明军破了城才是!” “他娘的!” 张大德一把推开面前的牌,没好气的骂了句,朝一众还傻看着的手下喝道:“还坐着干什么,还不跟老子瞧瞧去!” “哎!喳!” 一众手下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就冲了出去,不一会就带着各自手下的绿营兵冲出了营地。 陆公明跟着张大德往城墙上去,没到城墙,就听城门楼上的钟声响了。 城门楼上吊着口大钟,平时是不响的,只有城外发现敌军才会敲响。听了钟声,张大德他们都是一惊,确信真有明军打过来了,哪里还敢耽搁,匆匆就上了城墙。 上城之后,便见城外有一支明军正缓慢的向城墙靠近,打得是“太平营”的旗号,兵丁清一色都是明军的装扮,最前头还有几个骑着马的军官。不过人数却是不多,粗略一扫,就百十人而矣。 “就这么点人?” 张大德和陆公明同时发出疑问:这么点明军也敢打德庆? 第五十二章赏格 “莫非明军使得是疑兵,要诱我军出城?” 陆公明吃不准明军是不是只有这么点人,反正看着有点不对劲,不过事关德庆得失和自家性命,他这不管兵的知县不敢乱下定言,便看向张大德,指着对方能看出什么来为自己解惑。 张大德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歪着头问千总唐三水道:“太平营是哪家的兵马?” “卑职不知道,从未听说明军有这营头的。” 唐三水张着嘴巴将广东明军各营头仔细想了遍,总督的、巡抚的、这国公那侯爷的,算上水师大大小小几十股兵马,可没听说哪家打有这太平营旗号的。 张大德瞄了眼陆公明,又压低声音道:“可是李定国麾下的?” “不是,肯定不是!” 这一点唐三水很肯定,因为李定国麾下的大西贼没听说有单独建营头的,只那些杂牌军才会这个营头那个营头的乱建。 “不是李定国的就行。” 张大德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李定国的兵,那就不用怕他们。正盘算是不是带人出去打一下,探一探底,唐三水却惊讶的指着那些明军叫了起来:“大人,辫子,辫子!” 辫子? 众人闻声看去,都是一怔,原来那明军当中有很多兵脑后还留着辫子呢! 这他娘的是明军还是咱们绿营自己人? 张大德摸着额头真是弄不明白了,你要是明军,就不应该留辫子,你要是清军,穿着明军的衣服干什么?若说明军想伪装清军骗城才剃了发,可那也应该将衣服一块换了啊,要不然你怎么骗城?你要是清军伪作明军,可也没接到上头通知啊,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正困惑着,唐三水又叫了:“大人,对方派人过来了!” 嗯? 张大德抬眼看去,对面果然有一人骑着马打城墙下来。见两个亲兵举弓就要放箭,忙喝止他们:“不要放箭,让他过来,听听说些什么。” 闻言,亲兵们忙将弓放下。 骑马过来那人也聪明,将马停在了弓箭射程以外,然后扯着嗓子朝城头上喊道:“张麻子,还认得你家邵爷爷吗?” 张大德听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下意识探头看去,这一看顿时怒上心头:城下那人不是当年叫自己吃了两回亏的邵九公吗! “王八蛋!” 张大德张口就骂,骂完却愣在那里,因为他想起这邵九公不是跟着孔国良在罗定城吗,怎么孔国良死了,他没死,还做了明军? 这个问题邵九公自个替他解答了,他在城下叫道:“我邵九公已经反正归明了,张麻子,识相的把城献了,我替你向我家主帅美言几句,保你还做守备,若不识相,我大军杀进城中可就取你狗命了!” “就凭你们这点人就想拿下我德庆城?” 张大德不怒反笑,不是他托大,休说明军就眼前这百十号人,就是再来上一两千人,也休想拿下德庆城,况且这帮明军连攻城的工具都没有,拿什么攻城?这话听着就是吓唬人的,顶个屁用! 望着邵九公脑后的辫子,张大德暗哼一声,却是明白为何这些明军都留着辫子了,看样子八成是邵九公暗通明军反了水,因起事仓促,故而这辫子还没顾得上割掉呢。 “我太平营尽皆精锐,人人以一当十,休说你这小小德庆城,就是肇庆府我们也敢去走一遭!” 邵九公可是来当诱饵来的,可不是来攻城的,见张麻子没动静,心下一急,唯恐这家伙真打着等太平营攻城的打算,于是激将道:“张麻子,当年我能杀得你丢盔弃甲,今儿同样也能打得你跪地求饶,你若不信,大可带人出来和你邵爷爷较个高低,缩在城里头算个球!” 按邵九公的印象,这张大德就是个粗货,粗人嘛,受不了激,肯定二话不说就带人出来拼个你死我活。可城头上却是一点动静没有,盯着城门看了半天,也没见怒气冲冲的张大德带兵冲出来。 怎么回事? 弄巧成拙了,那张麻子真打算死守不出来? 周士相瞥了眼城下的邵九公,寻思要是张大德真的不出来怎么办。他却不知,这会城头上正有人指着自己呢。 指着周士相的是一直在城上观望的德庆县丞武长寿,这会正对陆公明说他呢。 “大人,那人怎么看着眼熟的?” “哪个?”陆公明不知道武长寿说得是哪个。 武长寿指了指骑在马上的周士相:“就那个骑着青马的。” 陆公明眯眼看去,片刻,发出“咦?”的一声:“奇怪,这人怎么看着是有点眼熟的?” “前些日子广州送来的缉捕公文,大人还记得?”武长寿提醒道。 经这提醒,陆公明猛然想起来那人像谁了,又朝那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确是有点像。” 城下面的邵九公还在骂骂咧咧,张大德却懒是答理,且让他先骂上一会:老子这么容易就上你这激将法的当,那这两年的三国不是白听了吗!等你骂够了,以为老子不出去了,老子再出去,偏偏就不顺着你的来!这一回要是抓住你,定把你这龟儿子活剥了! 回头看到陆公明和武长寿神神道道的,说什么像不像的,不禁感到奇怪,撇嘴问道:“像谁?” 陆公明也不瞒他,问他道:“大人可认识由云龙将军?” 张大德晒然道:“由将军可是王爷手下的红人,和许总兵也是旧相识,我如何认不得?” 陆公明道:“那大人想必知道由将军在新会遇剌之事了。” “自然知道,怎么,说这个干甚?”张大德越发不解,不知陆公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陆公明也不卖关子,说道:“由将军遇剌之后,县里便接到了省城发来的缉捕公文,上面说杀害由将军的是新会秀才周士相,当地官府请相熟的人画了那周士相的相,因是个秀才杀官,所以下官印象深刻些,多看了几眼,刚看了对面那骑青马的觉得此人很像周士相,但却不知是不是。” “哪个?”张大德探头也看了过去,颇是好奇那个杀了由云龙的秀才长啥样。 武长寿忙为他指认:“就是那个骑青马的!” 张大德看了几眼,缩回脑袋,吩咐武长寿:“去把那画像取来让本官看看。” 武长寿看了眼陆公明,后者点了点头,当下忙去取画像。 武长寿去拿画像,陆公明却想起一事,对张大德道:“大人,由将军遇剌之后,平南王可是大怒,亲自颁下赏格,擒杀周士相者官升两级,赏银百两,这赏格可不低。” 闻言,张大德眼珠顿时突出:“还有这好事?” 守备是五品武官,头上压着提督、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底下则是千总和把总,要是升两级就能当游击,那可是从三品的武官。往常要升上一级,却是要凭战功才能升上,而且每级战功大小都不一样,往上升极难。 张大德这守备都当了三年多了也没能往都司升上一升,现在却只需擒杀一个秀才就能当上游击,顿时就动了心。 唐三水他们一干人等也都心热,好事嘛,见者有份,守备大人要是当上游击,他们也能跟着升一升。 看这帮丘八盯着城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陆公明心下一沉,后悔多嘴,却不知如何把话收回来。 千呼万呼,武长寿才把画像拿过来,张大德迫不及待就拿在手中摊开,唐三水他们都围了上去,就是陆公明也不顾矜持,探头凑了细看,没等他看清,就听“叭”的一声,张大德狠狠一拍画像,欣喜的叫道:“就是这小子,就是这小子!弟兄们,抄家伙,擒了此人,跟老子升官发财去!” “抄家伙,升官发财去!” 呼拉一声,唐三水等人拔刀就往城下跑。 坏了! 陆公明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拦道:“大人不可冲动,咱们不知明军底细,不可轻出啊!万一中计,德庆就完了!” 升官心切的张大德头也不回道:“陆大人放心,我只带亲信儿郎去抓那秀才,若明军真有大队人马埋伏,我折返回来就是。”说着就领着手下下了城楼,张罗着牵马点兵了。 陆公明拦不住,生怕外面的明军真有大队后援,张大德这一出会中计,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还好武长寿没慌,提醒他马上派差役去组织城中青壮上城,万一张大德他们中了明军埋伏,这守城的担子就要落在这青壮身上了。 就在周士相耐心就要耗尽,琢磨是不是先收兵时,城门突然打开了,然后就见几员骑马的清军将领率先冲出,随后就是一面绿色的旗帜,旗帜下是密密麻麻的扛着长矛的绿营兵。 “张麻子,你终是上了我当!” 邵九公哈哈一笑,打马就要回头跑,却发现张大德没有带人冲他来,而是直冲后面去了,不由愕然:张麻子,你眼瞎啊,老子在这呢,老子在这呢!” 第五十三章别追 张大德带出城的清军共有300人,其中有40个亲兵,无一例外都是披甲兵,比仅有几个披甲亲兵的千总孔国良要强得太多。 “抓住那骑青马的重重有赏!” 张大德的算盘打得极好,他带着精锐向太平营发动进攻,这样就算眼前的明军是疑兵,他也不怕,有40个训练有素,堪称精锐的披甲兵在手,他怎么也能杀出条血路逃回城,至于那些没有披甲的兵,却是不在乎的,大不了在德庆城再拉一批夫子就是。这年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却是一抓一大把。 “快,别让那骑青马的跑了!” 千总唐三水立功心切,一门心思要活捉那杀官的秀才,咧着嘴呐喊着向周士相所在的位置发起进攻。 “撤,快撤!” 看到清兵冲过来后,周士相二话不说一拉马头就跑,一点也没有逞英雄的念头。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以一当十,乱军之中斩敌将首级那是演义中才有的故事! “快跑啊!” 江西兵跑得最快,那些罗定兵还愣着,回过神来,江西兵已经跑出十几丈去了。 “都他娘的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彭大柱骂骂咧咧的一甩马鞭子,也不去管手下那些兵了,纵马就跑。一看队正跑了,罗定兵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掉头狂奔。 “弟兄们快追啊!” 看到眼前的明军如此不堪,冲出来的绿营兵人人士气大振,奋勇向前,嘶吼着向前冲去,转眼间就撵着明军奔出了里许地去。 “贼人溃了,贼人溃了!” 城头上的绿营兵看到明军逃跑,都是发出轰然叫好声,陆公明却是眉头直皱,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麻子,等会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清军撵得越急,邵九公越是高兴,不过却是没忘了自个先往前头跑,要不然,妙计没得逞,自己的小命却要先丢了。他跑得极有章法,总是让自己保持在张大德的视线里,免得张麻子见不着自个掉头回去,殊不知对方这会眼里可没他这个昔日老冤家。 “追,莫让那骑青马的跑了!快追!” 眼看骑着大青马的周士相身影越跑越远,张大德急了,不住的抽打座骑,心急火了的喝呼手下冲上去。他也不是一昧只顾撵,不时还四顾看看,唯恐明军的大队人马反冲过来,可看来看去却不见明军有什么大队人马出现,不由放松了警惕,一脑门子就想抓住周士相好向平南王爷请功! 就这么撵了四五里地,太平营也好,绿营也好,一个个都是累得直喘粗气,有十多个罗定新兵跑得不够快,被绿营兵一轰而上乱刀砍死,还有十多个实在跑不动,便丢下手中的刀枪跪在地上直磕头,盼着清军能饶他们不死。江西兵的表现倒是好得多,没一个落在后面的。 对这些跪地的明军,清军倒也没有上前砍杀,而是继续向前撵,上面颁了赏格下来,谁能捉住那骑大青马的就赏银三十两,三十两可不是小数目,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由不得这帮绿营兵不卖命。 撵了没多久,却发现前面的明军不住的往地上扔东西,待看清明军扔得什么东西时,前头的绿营兵顿时红了眼。 ......... 江西兵兜里早就发了碎银子和铜子,这会不停的把铜子往地上扔,有心粗的马大哈因为过于紧张,忘了事前嘱咐连碎银子都一块扔了出去,结果别人开始扔碎银子时他没东西可扔。剩下的罗定兵这会却是什么都扔光了,只恨脚底跑得不够快,哪里还有闲心往怀里摸东西。 追在最前头的绿营兵见到遍地都是明军扔下的铜钱碎银子,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性的本能促使他们纷纷低头去拾。碎银子还好拾,那铜板却是难拾,有的扔在灰堆里,得好生摸索一番才能捡出来。 前面的清兵全捡钱了,后面的清兵不知道怎么回事,傻乎乎的还往前冲,结果就和前面的同伴撞在一起,乱成一团。等看到地上有明军丢弃的银子和铜板,也下意识的弯腰去捡,一时之间,密密麻麻的人头全看着地上了。 那边张大德见到明军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地撒东西,心头立时剧震:邵九公那王八蛋又使这招?! 唐三水也注意到了前头逃跑的明军举动,作为当年两次惨败的亲历者,他本能的停了下来,心有余悸的对张大德道:“大人,邵九公这招厉害,咱们别追了吧。” “追!为什么不追?邵九公那龟儿子真当老子是猪不成,同样的法子还能叫老子再上当?别怕,这龟儿子是真的在逃!”张大德咧开一口黄牙,一脸不信邪。 “大人,万一前头明军真有埋伏怎么办?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唐三水却是着实被邵九公那奸计吓怕了,又见士兵们乱哄哄的都在捡铜板,心下早就打了退堂鼓。抓住那周士相固然是大功一件,可也没必要冒着风险去抓吧。要是前头真有明军埋伏,那大功就要变成大祸了。 “唔...” 手下的动摇让张大德心下也打鼓,不过他琢磨着,邵九公那王八蛋也不是什么智力过人的诸葛孔明,不可能对自己使用已经用过两次的计谋,真要这样干了,就不是显得自己聪明,而是显得他才是一头蠢猪了! 这世上能有接连被同一种骗术蒙住的傻瓜?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对的,四周都是丘陵,也难说邵九公那王八蛋不会将自己当猪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念及此处,张大德忙大声朝那些捡铜板的士兵喊道:“不要捡,不要捡,这是明军的奸计,是明军的奸计!” 可是士兵都乱糟糟一团,张大德喊了半天也没能叫他们收手,好在披甲的亲兵还算有秩序,都是打老了仗的兵,没为小利所惑,拿着刀在围在守备大人马前大眼瞪小眼看着那些捡铜板的兵。 “他娘的!” 士兵的无序让张大德气得破口大骂,这时,一个眼尖的亲兵突然叫了起来:“大人,明军不跑了!” 闻言,张大德和唐三水不约而同又是剧震起来:他娘的还真来这招! 第五十四章阵亡 明军果然在四周丘陵埋下伏兵,先是左侧一处丘陵上冲出一队明军,后是右侧山上冲出一队明军,原先一直被撵着跑的明军也掉头回来冲杀,后面跟着大队明军,当先那人不是骑着大青马的周士相是谁。 前后冲出的明军有好几队,放眼看去也辩不明到底有多少明军,只听四周都是喊杀声,那山上还有好多明军的旗帜在飘摇,还有不断逼近的战鼓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冲杀过来一般。 还在捡拾碎银子、铜板的绿营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懵,只怔了片刻,在没有人带头的情况下,一众绿营兵就大呼小叫的往来路退去,不少人手中还握着一把铜子呢。 冲出来的明军伏兵让张大德有种被侮辱的羞耻感:邵九公那王八蛋真把自个当猪看了! 胯下战马受惊不住撅蹄,一众披甲亲兵也都面无人色,望着守备大人不知所措。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见势不妙,唐三水挥刀就要几个亲兵去拦住那些正在溃逃的兵,可那些逃兵都吓破了胆,哪里肯停下来。内中就是有胆大的这会也弄不清状况,只能跟着大队一块跑。 通往西河渡的这条路并不宽,刚才奋勇争先追赶明军,绿营兵人人士气大振,眼里只有战功,哪里理会这路好不好走,这会却是乱哄哄的全挤在一块,你想先跑,他也想先跑,前后人群愣是将路挤得水泄不通。 张大德见拦不住那些逃兵,路又给挤得不通,心头不由浮现当年的两次悲剧,顿时苦上心来,大有英雄一世却载在一小人之手的不甘。 “大人快走,保护大人!” 唐三水忠心护主,见守备大人在马上发呆,赶紧一把拉住守备大人座骑的马缰,撒腿就往回跑。 几十个披甲亲兵见状也赶紧跟上,可是刚才一气跑了几里地,身上又披着甲,那腿脚哪里还有力气,队形拖拖拉拉的,前后拉了十几丈。 最为悍勇的亲兵都如此,那些逃跑的无甲兵就更加不如,明军早就埋伏此地,以逸待劳,又虚张声势,只惊得他们仓惶难安,犹如末日来临。 形势一边倒,绿营兵们大多跑得没力气,没有将佐指挥,前头的路又不通,后面的人只能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本来还有些不安和惊恐的明军看到绿营兵跪地投降,一个个都是信心大增,欢呼雀跃着向前冲去。 周士相也是大为兴奋,挥刀砍死三个欲反抗的清兵后,高呼:“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其余明军也有样学样的高喊起来,顿时又有数十名绿营兵跪地投降。 看到明军真的不杀那些跪地投降的同伴后,残存的绿营兵顿时斗志尽失,除了跑在最前面的几十人,其余大多丢下武器乞降。 “都跟上,保着大人冲出去!” 唐三水见绿营兵大多投降,知道大势已去,又见明军已向这边冲来,张大德的马又不好跑,情急之下便将他从马上拽下,然后拖着他不要命的往前跑。 “抓住鞑子的大官,抓住鞑子的大官!” 葛五看到两个军官模样的清军将领正带着几十个兵往外跑,立功心切,带着手下兵就冲了上去。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唐三水发现明军冲过来后,急忙喝令后面的亲兵回头挡住他们,那些亲兵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下意识的依令回头,原本都是存了舍己为主的念头,等看清冲过来的只有几十个无甲的明军后,这些亲兵立时生出求生意志,嘶吼着挥刀迎了上去。 葛五这队兵都是新兵,又没有披甲,甚至都没有杀过人,哪里经得起这绝地反击的绿营精兵进攻,刚一交手,就倒下十几个兵,余下明军没想到这些绿营兵如此凶悍,一个个都是吓得退缩不敢上前。 “贼人怯了!” 一个亲兵见明军竟然如此不堪一战,胆气复上心头,冲同伴吼道:“都是没甲的兵,怕什么,都跟我上!” 张大德和唐三水也注意到后头局面的变化,看到明军竟然后退,不由都停了下来,露出一脸疑惑的神情。 “不准退,不准退!” 形势突变,葛五这队兵挡不住那二十多个披甲清兵,不住后退,葛五虽然奋勇砍翻两个,可挡不住手下都是新兵,支撑不住,也只能往后退。后退时,险些被一个披甲兵剌到,惊慌之下更是不敢抵抗。 跪在地上的绿营兵看到明军竟然后退,一个个都抬起头,张大嘴巴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渐渐,有绿营兵开始将丢在地上的刀枪又捡了起来,局面变得微妙起来。 周士相也注意到前面的变化,看到葛五不住后退,又气又急,唯恐局面就此翻盘,功亏一篑,急得狠抽大青马想冲过去阻止清兵的反扑,可是路上都跪满了绿营兵,大青马寸步难行,他只得从马上翻身跃下,向着邵九公一扬手,示意他赶紧带江西兵到前面帮忙。 邵九公看到前面清兵反扑,一愣之下,二话不说就带着也精疲力尽的江西兵冲了过去。 周士相带着十几个士兵跃过跪地的清军俘虏爬到边上的山坡,视线中,却见左边山坡上几十个人影已经向前面冲了过去,却是秃子那队兵,冲在最前面的不是独臂的胡老大是谁。 “弟兄们,杀鞑子啊!” 胡全一马当先,一把环首刀在他的独臂下刀花飞溅,一下就将两个披甲清兵掀翻在地。 主将奋勇在前,明军也是士气复振。 秃子和队伍中的几个伍长都知道不能让这些绿营的披甲兵扳回局面,一个个咬牙冲了上去,葛五领着残存的十几个士兵也加入战局,总算是将那二十多个披甲兵的反扑压制住。 不过虽然压制住,但一时之间明军却也没有占到上风,虽说人数比清军多得多,可就是无法彻底消灭他们。不断的厮杀中,明军倒下的人数远超清军。若不是那些披甲兵实在是没有力气,恐怕局面真的会就此改观。 唐三水见明军又压了上来,后面的人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便拖住张大德道:“大人,贼人太猛,咱们还是快走吧!” 张大德却是猛的挣脱唐三水,红着眼朝余下亲兵叫道:“放箭,给我射死那独臂的贼人!” 几个负有长弓的亲兵闻言忙从背上取下长弓,搭箭射去,却只射中三个明军,并未射中那独臂的明将。 “废物,把弓给我!” 张大德恨铁不成钢,一把抢过边上亲兵的长弓,然后搭箭在弦,微眯眼,两指用力将弦拉起,“嗖”的一声,利箭从弦上脱手。那箭带着十足的劲力向着独臂胡老大飞去。 “大哥小心!” 察觉清军暗箭伤人的秃子惊呼一声。 “什么?” 正和当面两个披甲兵纠缠的胡老大刚将刀挥起,疑惑的扭头看去,未等手中的刀落下,一支利箭便向他的前胸射来,“噗哧”一声,箭头入肉而进。 “狗鞑子!” 胡老大闷哼一声,钻心巨痛让他站立不稳,身子踉哴呛呛的摇晃,一个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去死吧!” 当面两个披甲的清兵见状,狂喜之下扬刀向胡老大脖子砍去。 “你们!” 手起刀落之下,胡老大的脖间血如泉涌,血沫从嘴巴里不住泛出,嘴里却是喃喃:“娘...娘...” 第五十五章贼秀才 胡老大死前念叨的不是鞑子,而是老娘,生他养他的老娘。 慢慢的,老娘的身影在胡老大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直至不见,他的视线中也再无光明。 一个披甲兵兴奋的将胡老大的首级拎在手中,然后朝当面明军示威性的一扬,用生平最大的力气高喊道:“贼将已死,尔等速降!贼将已死,尔等速降!” “大哥!” 葛五大喊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的同时不住拿头撞地。 “大哥!” 秃子泪流满面,不住拿拳头捶胸。彭大柱和几个伍长则望着胡老大首级呆若木鸡,眼神满是绝望。 将军死了? 一众罗定新兵望着被清兵举在半空的胡老大首级,面面相觑,随后人人胆颤,握刀的手不住发抖,腿脚也是不由自主的颤晃。 后面的江西兵听到前头的动静也都慌了:好好的,怎么主将叫人家给杀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主将叫人杀了,那些新兵都怕了,打不过了,我们还是跑吧!”一个江西兵六神无主的跑向邵九公,因为过于害怕,声音都带着哭腔。 “大人,咱们快跑吧!” 其余的江西兵也生了退意,主将都叫人家宰了,这仗还打得个球,趁清军没扑过来,还是赶紧跑吧! “跑?!” 邵九公望着前方被清兵举在半空中的胡全首级,脸上露出凄笑,道:“跑?往哪跑?” 最先叫嚷要跑的那兵忙道:“往哪跑都行,反正不能在这等死!”话音未落,邵九公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叭”的一声打得他眼冒金星。 “大人?” 那兵捂着半张脸一脸惊恐的看着邵九公,不知道他为何要打自己。 邵九公的脸色铁青一片,他狠狠扫了一眼众江西兵,咬牙道:“别人都能跑,可我们不能跑!你们别忘了,咱们背上那些字已经断了我们的路,有那些字在,我们跑到哪里都没用!想要活命,只有和清军拼了,哪怕死也得拉上这帮德庆的龟儿子垫背!” “我们不是为明军拼命,我们是为自个拼命!要跑你们跑,老子反正不跑!张麻子就那么点人,老子不信他翻了天!有卵子的,都跟我上!” 邵九公说完,近乎咆哮着就向前面冲了过去。见状,那些江西兵犹疑一会,也都硬着头皮跟上了去。邵九公说得没错,除了打败清军这条路走,他们已经没有其他活路! ....... “贼将死了,贼将死了!” 跪在地上的那群绿营兵一个个欢呼着从地上跃起,七手八脚的去捡拾扔掉的兵器。 一旦这些已经投降的绿营兵拿到兵器,对于主将被杀的太平营无疑雪上加霜。 千钧一发之际,周士相冲下山坡,将一个举刀作势要反抗的绿营兵砍倒在地,随后一刀砍掉一个刚捡起长矛绿营兵的手臂,在他的惨叫声中,无比狰狞的向着那帮蠢蠢欲动的绿营兵吼道:“敢动者死!” “敢动者死!” 反应过来的几个伍长也带人冲了下来,拿着刀枪威逼那些起身的绿营跪下去。面对随时都会砍过来的长刀,当面的绿营兵们都不甘的再次跪了下去。后面的绿营兵见周士相他们人不多,却是跃跃欲试想要起来反抗,可没等他们起来,后面就传来明军的喊杀声,却是邵九公带着江西兵冲了上来。 方才绿营兵光顾着逃了,很多人的兵器扔在哪都不知道,这会很少有人能捡回兵器,又稀拉拉的跪了小半里地,因此根本无法形成有组织的反抗。 邵九公带江西兵过来后又杀了十几个捡起刀枪的绿营兵,如此一来,绿营兵赤手空拳,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一个领头的,都盼着别人能挑头,结果就是在明军的威吓下只能无奈再跪下去。跪下去的时候,一双双眼睛却不约而同的盯着前面,盼着守备大人带兵杀回来救他们。 震摄住那些投降的绿营兵不要轻举妄动后,周士相留下一半人手让他们看住绿营兵,把地上的兵器全都收集起来,免得绿营兵反扑,尔后带着剩下的二十多人向前面冲过去,迎面,却是数十个罗定新兵正逃奔过来。 “后退者斩!” 这当功夫,周士相也没心思废话,见新兵们不听令还往后跑,二话不说一刀砍死离他最近的一名新兵,然后恶狠狠的冲那些胆战心惊的新兵们吼道:“都随本统制上!想让你们老婆孩子没命的就跑,不想的就和鞑子拼了!” “退后者死!” 赶上来的邵九公见状也吼了一嗓子,在人头震摄和江西兵们的逼视下,罗定新兵只好掉头跟着周士相往回冲。 内中有些罗定兵已经意识到这仗要是输了,留在罗定的亲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为了亲人,他们已经无路可逃,只能和清军拼了。 宋二牛就是其中一个,他也怕,可再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要不然,清军一定会杀害他的老娘,杀害他的婆娘和孩子,大哥仅剩的骨血也会被杀害。真要那样,他如何对得起老娘,对得起婆娘,又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哥。 “杀鞑子啊!” 宋二牛的心“扑通”在跳,整张脸好似麻木般抽都不能抽,举着大旗的两手如攥着千斤巨石,握得牢牢,生怕一松手自己就会被巨石压死。 “弟兄们,替胡大哥报仇,杀光狗鞑子!” 看到周士相出现,葛五、秃子他们顿时有了主心骨,纷纷停下脚步,挥刀呐喊着又向清兵冲去。 胡老大的死虽然让清军士气大振,让明军士气低沉,可清军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一鼓作气之下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如果明军这时候崩溃,他们甚至都不会去追赶,因为他们实在太累了。 周士相的出现则让士气低沉的明军有了主心骨,虽然士气并未因此而激昂起来,但只要原先败退的明军再次回头,对那些披甲兵来说,却是巨大的压力。 双方都在悬崖边上,就看压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了,或者说,谁能撑到最后。 “好个贼秀才!” 张大德见周士相竟然带兵冲上来,还杀了自己几名亲兵,怒目一睁,不顾唐三水的劝阻,提着他那把大刀也迎了上去。 唐三水犹豫了一会,还是跺脚跟着张大德冲了上去。在他看来,己方虽然快没力气,可对面的明军同样也是强弩之末,只要再杀了那领头的贼秀才,这场仗就算赢了。险是险了点,可值得搏! 早知道明军就这么点人,刚才就应该把兵全带出来! 仗打到这份上,张大德已然看清打着明军旗号的太平营并非什么精锐之师,人数也不比自己多多少,甚至连棉甲也没几件,那帮兵更是帮连刀枪怎么使也不会的新雏,显是一帮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这会不需多,只要再有几十个生力军加入进来,这帮新兵蛋子肯定会彻底崩溃。 不过后悔已经没有用了,那贼秀才已经领着败退的明军冲上来了,不杀掉此人,那帮明军就不会退! 贼秀才,杀了你,老子就是游击大人! 张大德双眼通红,甚至连老冤家邵九公在哪都没心思理会,这会眼中只有周士相,一心想要擒杀周士相的他已然冲到前面。 “杀!” 吼叫声中,手中的大刀已然举起。 “杀!” 周士相同样大喝一声,长刀也是重重砸下,硬生生的与张大德大刀砍了个正着,“咣当”一声,火花一闪,二人俱是往后退了一步,虎口都是发痛,皆自心惊。 周士相耸然动容:好大的力气! 张大德同样面色大变:这贼秀才身手怎的如此好? 在他二人微一愣神的时候,两边士兵已是杀在了一起,喊杀声,叫骂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时有断臂残肢掉落在二人身边。 碰撞在一起的明清双方士兵不下百人,兵力上仍是太平营居优,先前的厮杀中,张大德的亲兵已战死十二三人,余下二十多人这会连奔跑的力气都没有,仗着多年杀人经验兀自压制着什么都不会,只知乱喊乱叫冲上来的明军。 双方不时有士兵中刀中枪,惨叫声此起彼伏,相互抱着滚在一起的不下数人。 “砸死你个狗鞑子,砸死你个狗鞑子!” 一个罗定兵疯了般用石头朝着一具早就咽了气的清兵脸上砸去,只砸得血肉模糊,白骨森森仍是不肯放手,却是被这死人的场面吓得失心疯了。 “去死吧!” 宋二牛挥动长长的大旗,将一名披甲兵横扫在地,对方没有力气爬起身,便坐在那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挥动手中的长刀砍中一名失察的明军后脚踝,一下切断了那明军的脚筋,疼得“啊啊”的乱叫翻落在地。 身上、嘴里、脸上都是血的宋二牛也不知哪来的狠心,见状竟然拿大旗直接朝那清兵身上插去。 那清兵身上披着一层棉甲,见对方竟然拿旗杆插自己,不由咧嘴想要发出嘲讽的大笑,殊料胸口一痛,那旗杆竟然穿透棉甲剌进了自己的心窝。 “呃!” 那兵不敢相信,狠狠抓住旗杆想要将它抽出来,可怎么也抽不出来,视线里,那明军却跟个傻子一样呆呆的看着自己。 一名罗定兵在两个同伴被清兵斩杀后,用手中的长枪一下捅进了那清兵的后背,过于激动的他兴奋的丢下长枪手舞足蹈起来:“我杀了鞑子了,我杀了鞑子了!” 他只来得及叫出两声便再也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的脖子后冰凉一片,一缕血柱正在喷射。 砍断这个傻瓜般叫喊的明军后,清兵轻蔑的扫了那家伙的脸一眼,暗骂一声:新兵娃子! 提着刀蹒跚的想转过身去,脖子同样一痛,摇摇晃晃的将前栽去。 邵九公的江西兵在这场短兵相接的厮杀中为明军稳住了阵脚,凭借人数的优势,清军一点点被消灭,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明军渐渐的两三人包围一个清兵,没有后援也没有力气的清军只能徒劳的做着反抗,有人想跑,可腿脚却是再也跑不了了。 唐三水见势不妙,急得想拉回守备大人,视线中,守备大人仍在和那贼秀才鏖战一起。 周士相胜在身体灵活,张大德却胜在力气大,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不分高下。可二人此时心态却是大不一样,张大德是焦虑,周士相是镇定,只用眼睛看,他也知道胜利的天平已经向太平营转,只要他这个主心骨不死,清军就休想扳回局面! 这时,一个清军箭手搭箭射向周士相,箭头擦着周士相脸颊而过,周士相一惊之下侧身避过,那边张大德的刀已砍向左腰,周士相提刀去挡,脚下一滑却是摔倒在地。 “统制大人!” 见周士相摔倒在地,邵九公“咯噔”一跳,这个节骨眼周士相可不能再出事,要不然神仙也救不了太平营了! 急于救人的邵九公发一声喊就冲了上去,张大德须发尽张,看也不看邵九公一眼,挥刀只朝周士相砍去,眼前却有一物袭来,一阵巨痛之后,视线突然模糊起来。却是一个罗定兵见统制大人危急,顺手摸了一把石子朝张大德砸了过去。其中一枚石子正中张大德眉头,一下砸出条大口子,鲜血和着汗珠淌了下来,腌得张大德张不开眼。 见状,周士相一个鹞子翻身跃起,拿刀的右手用力一挥,一下砍在张大德的右脸之上,连皮带肉削出一大块去。 “贼秀才!” 张大德痛不欲生,抱着脸在地上打滚,邵九公上前又补上一刀,瞬间就了断了这个老冤家。 如同胡老大的死让太平营斗志尽失,张大德的死同样也让正和明军鏖战的清兵大乱,几个披甲亲兵稍一分心,几把刀同时就砍了过来,眨眼间就被分了尸。 “不打了,不打了...” 一个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打下去的披甲清兵一屁股坐倒在地,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只在那大口喘着气。 张大德死后,唐三水想跑,却被葛五擒住,拎兔子般提到周士相面前,不等对方说什么,就趴在地上不住拿脑袋撞地乞饶:“好汉别杀我,好汉别杀我!” 周士相也累得要站不住,强撑着朝唐三水摆了摆手,对他道:“我不杀你,你叫他们投降吧。” “好,好!” 唐三水二话不说从地上站起,然后向着那些还在抵抗的清兵叫喊,要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残存的清兵还有四十多人,披甲兵有十七八个,很多人身上都受了伤,早就不想再打下去,听了千总的叫喊,又见守备大人已死,知道再打下去也没意义了,便纷纷丢下刀枪,然后瘫坐在地,任明军去捡自己的刀枪,脱自己身上的棉甲。 ........... 这两天忙着到幼儿园参加家长会,还要忙过年的年货,蒸包子、灌香肠、炸肉圆,买肉和鱼腌之类,所以更新量有点少,希望大家不要太介意,毕竟快过年了,身为父亲,身为丈夫,骨头总要操办起来的。 第五十六章瞑目 残余清兵全部投降后,周士相命令邵九公和彭大柱带人将俘虏全部押到渡口,然后带着葛五、葛六兄弟俩找到胡老大的尸体,又在一处草丛中找到他的首级,含泪捧在手中,要葛五将胡老大的尸体托到他背上,然后一步一趋艰难的向渡口走去。 “大哥,周兄弟带你回家了!” 葛五、葛六跟着走了一路,也是哭了一路,沿途所遇那些大樵山的老弟兄,也都是一个个成了泪人,就是那些没有什么感情的罗定兵和江西兵也跟着落下几滴眼泪。 到了渡口后,周士相要邵九公派手下到周围村庄找了针线来,又从一户人家抢了口棺材。 轻轻的将胡全的首级放在他的脖子处,周士相长长叹了口气,如同女人般小心翼翼用针线将胡全的首级缝合在尸体上,一插一拔之间神情无比认真,让那些被押到渡口的清军俘虏看得眼都直了。 “胡大哥,我们汉人死了讲究个落叶归根,生在哪,就葬在哪,哪怕这辈子有天大的出息,死后也要和爹娘埋在一起。可是兄弟我现在没有办法送你回家乡,只能先把你埋在罗定,愿你在天之灵不要怪我...” 在心中默默的念叨后,前世当兵学会针线活的周士相熟练将针线打了个死结,然后低头咬断针线,起身将胡全的尸体抱进棺材中,对正在哽咽的葛五兄弟二人说道:“别哭了,把棺材钉上,然后找辆马车把胡大哥带回去。” “哎,好。” 葛五、葛六闻言止了抽泣,双双起身走到棺材边准备去合盖子,可是看到棺材中的胡老大,兄弟二人却一动也不动的呆在那里。 见他二人迟迟不动手,反盯着棺材看,周士相不由奇怪:“怎么?” “周兄弟,大哥他,他...” 葛五喃喃着不知说什么,葛六则是喉咙直咽,说不出话来。 周士相眉头微皱,探身向棺材看去,却发现胡全的眼睛这会还是睁着呢。 在古人看来,死人不闭眼那是在这世上还有牵挂的事,要是不了结,这眼就永远闭不上,或者说,那口气就咽不下去。 鬼神之说,周士相也不知是应该信还是应该不信,如果不信,很难解释他为何来到这个时代,如果说信,他却难以说服自己。不过,不管信与不信,总不能让胡全就这样死不瞑目吧。 葛五、葛六兄弟二人干站着不知怎么好,都指着周士相来解决这个问题,可周士相又不是跳大神的,能有什么办法? 皱着脑袋寻思片刻后,他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俯身到棺材中,然后凑在胡老大耳边轻声说道:“胡大哥,你放心去吧,只要我周士相不死,我就一定找到伯母的遗骸,然后将你葬在她老人家的身边。” 说完,拿手去合胡全的眼睛,尔后有些忐忑的在葛五、葛六兄弟二人的注视下缓缓将手拿开,霎那间就听葛五大叫起来:“闭上了!” “真的闭上了,真的闭上了...” 葛六看得呆了。 .......... 投降的清兵被全部押到渡口边,一共219人,其中披甲兵23人。周士相下令将他们的上身衣服全部扒光,只留条裤子,扎裤腰的布带也被搜走,这会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既尴尬又害怕的拎着裤子跪在地上。 彭大柱带人去收敛战死的太平营将士尸体,顺便将缴获的兵器全部收集起来。 邵九公派去警戒的几个江西兵过来回报说德庆城有人过来在路口张望,然后又跑回去了。 唐三水说城中一共就500清兵,精锐都叫张大德带出来了,城中那200个绿营兵都是夫子,当不得大用,知县陆公明又是个怕死的主,不可能有胆带兵杀过来,故而周士相不担心清军再打过来,要他们继续警戒。 这一战虽是胜了,可太平营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主将胡全战死,伍长死了三个,士兵伤亡也过半。 阵亡士兵尸体被抬过来时,周士相很是内疚,因为正是他的决策才让这些人无辜死去,自责的同时也决意要对新兵进行训练,不然再碰到清军的披甲兵,等待他们的仍是一边倒的屠杀。 今日若不是那些没披甲的绿营兵贪图小利自乱阵脚,披甲兵人数又少,此战胜负还真难说。 “受伤的都要带上,死了的也要带回去,我们把他们带出来,就要把他们带回去,哪怕人死了,也要带回去交给他们的亲人。” 这么多尸体怎么带回去? 得了这个任务的彭大柱一脸为难,周士相却不管他,要他自己想办法。最后彭大柱机灵起来,带兵到四周村庄抓青壮,凡是能拉东西的牲畜全抢了来,闹得是鸡犬不宁,民冤载道。 得知彭大柱纵兵抢掠后,周士相苦笑一声,没有派人去制止他,只要人传话给彭大柱,抢东西拉壮丁可以,但不要伤人,更不得奸.淫妇女。 彭大柱只想解决没有人手搬运尸体和照顾伤员的难题,倒无意作孽,最后抓来一百多个青壮,外加骡车三辆、驴车七辆,套上车把式的三头耕牛,如此才算勉强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难题。 彭大柱带人去拉壮丁时,周士相把葛五兄弟、秃子、还有邵九公等队正叫到一起,商量处置俘虏的事。 如何处置这些俘虏,队正们分成了两派,邵九公力主照他们的法子,给这些德庆兵烙上字,让他们也回不了头,死心塌地的跟着太平营干。 葛五则打着为胡老大报仇的旗号,强烈要求杀光这些俘虏,然后把他们的脑袋扔到德庆城墙下,叫城里知道和太平营作对的下场。 葛六更是嚷着打进德庆城屠了全城人丁为胡老大陪葬,这个提议当然得不到周士相的认同,甚至哥哥葛五都不理会他,因为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就眼下还剩一半人的前营想打进德庆城,那是痴人说梦。 没人理会自己,葛六气得独自跑到胡老大棺材那痛哭,说什么大哥一死,他们就没了义气,气得葛五跑过去跟他一顿猛揍。 最后,还是彭大柱说道:“如今胡大哥不在了,全营就周兄弟这个统制官最大,本事也大,往后弟兄们就听你的吧,怎么处置俘虏也听你的。” 周士相不置一词,不动声色的看葛五和秃子他们的反应。 “大哥在时就让我们听周兄弟的,现在大哥不在了,我们就听周兄弟的了。” 葛五和秃子他们几个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认可周士相的首领地位。邵九公在他们眼里是外人,又是个被迫跟着干的,自然没有发言权,他也明智,保持沉默,反正不管谁当首领也轮不到他。 “既然弟兄们听我的,那我就暂时先做这个主吧,等回了罗定再商议。”周士相指了指远处跪在渡口边的俘虏,“把人杀了肯定不行,我的意思是拿他们跟德庆换人。” 第五十七章买卖 “换人?” 听了周士相所说,众人都是一头雾水:这人还能换? 周士相解释了下,此战太平营伤亡太大,俘虏的绿营兵人数太多,如果把人全带回去,那太平营的粮食就要吃紧,何况一下死了这么多人,那些阵亡者的亲人如何能接受这些杀害他们亲人的绿营兵。到时闹将起来,如何处置? 于其把麻烦带回去,不若跟德庆清军做笔交易,以便换取太平营急需的人力。毕竟战争的最主要目的除了消灭潜在的危险外,就是获取己方急需的物资,如果光打仗没收获,这战争如何能持续下去。 没有兵员补充,再打一场这样的仗,太平营就可以宣告瓦解了。 周士相无意给这些绿营兵烙字,因为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太平营吸纳了他们,局面就是客比主强,到时,是听这些绿营兵的还是听他的? 所以他的打算是拿这些俘虏和德庆城换取牢中的犯人,历来造反者最喜欢的人力就是牢房里的犯人,死囚更好,这些人是官府的天然对抗者,收纳他们比收纳这些绿营兵要强百倍,至少不用担心日后军中力量失衡,派系分化严重。 当然,不吸纳这些俘虏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人大多是德庆本地人,不比邵九公他们是外省兵马,很难让他们在日后将刀口对准德庆城,毕竟里面有他们的亲人在。 为了让众人支持自己的决定,周士相难免又委婉的说了一通太平营要当大土匪,又如何才能当大土匪的道道来,听得众人频频点头。 “一个鞑子换一个犯人,周兄弟,这买卖可不划算,咱们亏大了。”换人,秃子没有意见,不过他认为单纯拿绿营兵换犯人有些不划算。 葛五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一时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听了秃子这话,忙附和道:“对,这换法不划算,那些披甲兵可不比寻常绿营兵,就是一个换他十个犯人,咱都嫌亏得很。” 周士相示意他们不用急,道:“那就一个多换他几个,实在没有足够的犯人跟咱们换,那就拿粮食和银子来换,咱们是卖主,这世上可没有卖主吃亏的道理。” “要得,不能光要犯人,有些犯人不顶用,得让他们拿银子和粮食出来,真金白银的实在,有钱有粮还怕招不到兵?”被葛五揍了一顿的葛六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很是积极的在出主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献言献策,着实热闹,等众人说得差不多时,彭大柱却泼了盆冷水过来,他道:“法子是好,可德庆那知县要是不肯跟咱们换怎么办?” 对啊,人家要是不换,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众人都是一怔,周士相却胸有成竹的摆了摆手,对他们道:“无妨,知县不肯换,我们就找肯换的人。” “谁?”众人不约而同问道。 周士相朝两个兵一扬手,吩咐他们道:“把那个绿营千总带过来。” ........ “你认为你这条命值多少银子?” 听了这个问题,唐三水不由“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起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他以为周士相要杀他呢。 “我没说要杀你,起来说话。” 周士相又喝了一声后,唐三水才惊恐不安的站起来,不知道眼前这个贼秀才打得什么主意。 周士相不理会他困惑的目光,直接道:“我准备放了你,可却不能平白无故放了你,所以你得出笔赎命银子。” “放我?赎命银子?” 唐三水如同听了天籁之音般激动起来,大叫道:“我出,我出!” “那你说你值多少银子?”周士相面无表情的看着唐三水,越是怕死的人就越肯合作,也越贪财。 “这个...” 唐三水为难了,说少了,显得他这千总也太不值钱,说多了,他怕自己拿不出,拿出来了又实在肉疼。心中暗骂贼秀才果然贼,这世上哪有绑匪不开价反要肉票自己出价的道理。 低着头想了半天,方抬手把手掌晃了两晃,小心翼翼咬牙吐出个数目来,道:“一百两?” “一百两?” 周士相冷笑一声,看了眼邵九公,问他:“邵前锋,你在清军干过,你告诉唐千总,他这个千总一百两银子能买来?” 邵九公嘿嘿直笑:“要是一百两能买来一个千总,卑职早就买来做了。” 周士相闻言点头,转而看向唐三水,哼道:“你听到了,你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若你真这么想,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说完,抬手:“把人带下去。” “别,别,别...” 唐三水见周士相真要人带自己下去,生怕对方会翻脸杀人,急得抱拳直作辑:“好汉你开个价,小的一定担着,小的一定担着...” “要我开啊?”周士相摇了摇头,嘴角一咧,吐出三个字,“两千两。” “两千两?”唐三水一惊,着实被这数目吓到了,头直摇:“太多了,太多了,小的手头没这么多银子啊!” 周士相饶有深意的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没有,可你没有,别人有啊。” “别人有?”唐三水有点发懵,不知道周士相这话是什么意思,唯唯喏喏探询道:“好汉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周士相没有回答他,而是拿嘴角朝德庆城撇了撇。 ......... “一个披甲兵换六个犯人,不披甲的一律换三个。另外一个披甲兵换200斤粮食又或五十两银子,不披甲的对半,没得还价了。”周士相一锤定音,不想再和唐三水讨价还价了,这要是再砍下去,天都要黑了。 见周士相已经不耐烦,唐三水忙收了还价的心思,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那小的?” “你放心,买卖成了,一个人头折你十两银子,怎么算也有两千多两,再算上你自个的两千两,唐千总,你这趟出战可是赚大了。” 周士相可不是讥讽唐三水,但听在对方耳里却仍是讥讽了。好在,唐三水也不介意,只要命能保住,又有银子赚,叫人家讥讽两句又怎的,少不了一块肉,掉不了一根毛! “那守备大人的尸体?”唐三水总算没忘了张大德。 “张大德的尸体可以让你带回。” 周士相顿了一顿,很是大方的又道:“所有绿营兵的尸体你都可以带回去,我军不割首级。” “多谢将军!” 唐三水赶紧躬身谢过,别的不谈,能把守备大人的尸体全尸带回,这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他唐三水忠心本事,总兵大人那里也能落声好。 见唐三水有点得意忘形,周士相不禁提醒他道:“不过如何能让那位陆大人掏银子出来,就要看你唐千总的本事了,要是人家不肯出,那这买卖可就黄了,咱们所说的一切都不作数。” 闻言,唐三水一拍胸脯,大大咧咧道:“这个将军请放心,陆公明个酸儒,胆小怕事得很,只要我去吓他一吓,包他老老实实的拿银子出来。再说,城里还有我的手下,陆公明真敢黑了心,我那帮弟兄也不是省油的灯!” 周士相微微一笑道:“但愿如此吧。”示意唐三水可以出发了,却见唐三水犹豫了下,终是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将军可否将贵军阵亡者的尸体也交给我?” “你要尸体干什么” 这回轮到周士相不解了,旋即便明白唐三水打得什么算盘,他这是想把败仗变胜仗,想发财的同时又想升官! “不行!” 周士相的脸无比阴沉,唐三水吓得赶紧赔罪:“小的糊涂,小的糊涂,将军莫怪...” “罢了。” 周士相脸色稍缓,拱了拱手:“那我就恭祝千总大人马到功成了!” “承将军吉言,一定不辱使命!...” 唐三水一抹额头冷汗,当下就有人将他的座骑牵了过来,又将唐三水的两个亲信手下从俘虏中挑了出来,尔后邵九公带人送他回德庆。 第五十八章存亡 守备张大德中伏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出后,德庆县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集到了县衙,不须知县陆公明摊派,各家就凑了五千两银子出来,用来犒赏青壮,组织义勇守城,把个陆知县感动的就差掉眼泪。 士绅代表,原南明广东布政使司左参政叶经廉更是将自家的三十多个家丁交由县衙统一安排,在他的带动下,短短半天时间,城内各家大户就组织了七百多青壮上城值守,再加上县衙挨街征发的青壮,此刻在城上值守的青壮已有两千人之多。 青壮之多,较之百里之外的罗定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不愧是水陆通衢、商贾会集的宝地。 “城破家破,城在家在!” 为了激励人心,叶经廉更是放下话来,只要能守住德庆,哪怕倾家荡产他也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陆大人去发布告,青壮但是能在城上守上一天,额外再赏一两银子,若是能在贼人打来之时奋勇杀敌,斩一级赏十两!” “告诉百姓们,这城要是破了,大伙谁都跑不了,家里有些浮财的这会不拿出来,还待何时?难道还要留给贼人不成!” “贼人远道而来,又经恶仗,须臾间不得攻城,趁此机会,大人速派人往府里搬救兵,只要能守上他一二日,贼人必退!” “为防城中有人通贼,衙门须组织人手巡街,到得夜间便要禁街,有不听者,视通贼处置!” “守城不比野战,重在器具,那金汁要多熬,檑木也要多备,各处紧要都要堆上大石,还得多制钩刀,免得贼人攀城,噢,对了,石灰也要备上一些,贼人攀城之时用以洒其眼最是有效。除此之外,热油更是不能缺了...” 叶经廉一口一个贼人叫着,与他前朝左参政的身份格格不入,丝毫没有不适或是尴尬,义愤填膺的模样叫众人都是自愧不如。 城中有明朝功名的不下十人,知县陆公明在他们面前却是一点父母官的架子也不敢摆,反而恭恭敬敬客气无比,不管谁发话都要作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甭管说得对与对,都要赞一声:“此法甚好!” 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清朝承认明朝的功名,凡是明朝时为官的,只要愿意出仕清朝都给官做,甚至还能比明朝官大上一级,故陆公明这个知县不敢怠慢这些有前朝功名的人,因为他不知道这些人中哪个会突然起意出籍仕清,到时一个个都是他的顶头上司,如何得罪得起?况且他这知县想要做得稳、做得牢,还得指望这些士绅襄助,得罪了他们,他这七品的顶带可就难保喽。 和其他人家还有些不同,叶经廉如此敌视城外明军,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其子叶顺林这会在广州总督衙门当着差,去年李定国打新会时,他父子二人与清军暗通,私下送了不少明军的情报给清军,李定国兵败退师时,他又组织团勇截杀明军败兵,故而明军一旦破城,别人或许能得免,他叶家却是肯定逃不了的,因此叶老大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叫明军破了城的,在那将自己当年所见识过的守城方法统统说了出来,不怕无用,就怕准备不全。 最后又道:“陆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守土有责,大敌当前当为百姓表率,如此百姓才会胆壮,不复被贼人所吓!” “老大人教训得是,本官这就上城去!” 平日杀鸡都怕见血的陆公明哪里愿意上城,可叶经廉要他这父母官为百姓表率,心里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城。城上这会有县丞武长寿在负责,此人是典吏出身,带兵剿过几次土匪,颇是知兵,倒也是个可以放心的人选。 “诸位但请放心,本官定与德庆共存亡!” 抬脚时,陆公明不忘又表了一番决心,众人也连忙起身相送,刚到衙门口,就有差役奔来报信,说是有人看到绿营千总唐三水回来了,刚被吊篮吊上城。 “噢,唐千总逃回来了?”陆公明一喜,赶紧吩咐那差役:“快去请唐大人到衙门,快去!” 那差役应了一声便去请人。 唐三水是正儿八经的武官,又是千总,比武长寿这个只打过土匪的县丞肯定要强上许多,有他回来负责城防却是保险许多。念及此处,陆知县下意识的便打住了上城的心思,朝叶经廉他们一拱手:“唐千总既然回来了,我等便问问他贼人详情,也好知己知彼,有甚不足的也好及时弥补。” “难得唐千总杀奔回来,城防之事是要与他商议才对。” 叶经廉对此没有意见,难得逃回一个知晓明军内情的,当然要好生问问,不过他却是用了一个“杀奔”而回,听着比逃回来就体面得多,众人闻弦知意,不禁都是附和起来,好生赞了一番唐千总勇武过人。 刚刚入城的唐三水连口水也顾不得喝,交待一同回来的两个手下几句后,便急匆匆的往县衙而去。先头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把帐算得清清楚楚,这买卖要是成功,至少能赚小千两银子,还能往上报个功劳,何乐而不为。而且这事天知地知,只要那贼秀才不吐露出来,哪个会知道里面的猫腻,就是知道了又能怎的?要不是他唐三水审时度势,这德庆能保住! ........... 一进县衙,看到城中大户全在,唐三水还愣了下,随后暗喜,人全在更好,省得到时候麻烦,当下就开始恐吓起来,他炸咧道:“来得是李定国新立的太平营,领兵的听说是李定国麾下大将,叫什么勒...勒什么来着...” “可是高州的勒统武?” “对,就是此人!”唐三水一拍大腿,做出一脸后怕的样子,心有余悸道:“好家伙,那兵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少说也得有好几千,骑马披甲的就有好几百,我的个乖乖,怕是满州大兵来了都挡不住!我若不是跑得快,这会就和守备大人一个下场了!” 说完,去看众人,却是发现人人变色,那脸上是一个比一个难看,知县陆公明更是嘴唇发青,紧咬着一动也不动。 “唐千总看得真切,来得真是李定国的兵?” 叶经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来得真是李定国的兵,先头的安排可就叫人笑掉大牙了,凭这小小德庆城和些青壮,能挡住李老虎? “不是李定国的兵,我们能败这么惨?”陆公明对这些士绅客气,唐三水却不客气,拿眼一瞪叶经廉,怒道:“怎么,你不信本官说的?” 叶经廉按下心头怒气,不去和唐三水这武夫一般计较,在那疑惑道:“老夫哪里不信大人所说,只是李定国年初才退兵回广西,怎的这才几个月又来了?” 唐三水没好气道:“这个本官如何知道,用兵无常事,本官又不是他李定国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他安得什么心?你若是不信,大可自个出城去看,看本官说得是真是假!” 叶经廉闻声窒在那里,他哪里敢出城,想到来得若真是李定国的兵,心下就已慌了,与方才慷慨激昂誓与德庆共存亡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有个士绅苦着脸道:“若真是李定国的兵马打来,这德庆只怕守不住啊!” “老本贼厉害得很,广州两位王爷都怕他,咱们这小小德庆哪里挡得住,大伙赶紧散了,趁明军没打过来收拾东西跑吧!” “就是,这城守不住的,大伙赶紧跑吧。” 堂中乱哄哄一片,刚才还嚷着你出钱我出力的一众士绅大户这会都慌了手脚,有几个更是拔腿就走。 陆公明也慌,不知如何应对,求助似的看向叶经廉:“老大人,大敌当前,咱们阵脚不能乱啊,还请老大人出面制止他们,要不然这城中可就乱了!” “唔...” 叶经廉吞吞吐吐的起身,然后忽然朝陆公明一拱手,道:“陆大人,老夫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守城之事还请大人多费心。” “老大人?” 陆公明傻眼了,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叶经廉出了大堂,再看堂中,除了唐三水和两个下人,其他人早就没了影,急得脸色发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头满是苦涩。 士绅大户能跑,他这父母官可跑不得啊!朝廷法令甚严,失地弃土那是当斩的死罪,天大地大,他能跑哪里去!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好噢!...” 陆公明身子冰凉,腿脚也不听使唤了,“罢了,罢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本官就与这德庆共存亡吧!”抬手示意堂中还傻站着的两个下人,“你们二人扶本官到后堂去,本官要与夫人交待几句。”却是打定主意要与夫人一块殉死,免得明军进城之后辱了夫人贞节,至于女儿,却也是要一块走的。 “老爷!” 两个下人胆战心惊的上前扶住知县老爷,这小腿肚子却也是直打摆。 走了两步,却想起唐三水还在,吃力的转过身便要将德庆城防交托与他,便是不敌,也要尽些人事才是,不想唐三水却上前示意他支走两个下人,等下人退出去后,这才压低声音道:“不瞒陆大人,本官其实不是逃回来的,而是放回来的。” 第五十九章开刀 “近日风俗大坏,异端蜂起,有白莲、大成、混元、无为、罗教等教,种种名色。以烧香礼忏,煽惑人心,因而或起异谋,或从盗贼,此直奸民之尤者也。……如遇各色教门,即行严捕,处以重罪,以为杜渐防微之计。”——伪清顺治三年,吏部给事中林起龙上书 ...... 德庆大牢一处昏暗的牢房中,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挣扎着从地上的杂草堆里坐起,缓缓的将身子挪往墙角根,尔后一动不动的靠在墙上。 牢房中还有三名犯人,一个年过六十的白发老者,一个四十左右的壮汉,还有一个黑黑的少年,看样貌,怕只十五六岁。 三人对那年轻人的举动视若不见,没人上前帮他一把,也没人和他说一句话,只是如僵尸般躺在地上,脸上无一例外都是死气,那模样,似乎这牢房中除了自身外再无一人似的。 牢房静得让人有些窒息,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咳嗽声,除此之外,再无一点声息。空气中满是霉味,间歇还能嗅到一丝腐臭味,却是不知哪个犯人的身上伤口又化脓了。 就这么靠在墙上过了半柱香后,年轻人终是长长的出了口气,望着栅栏外不时走过的狱卒,眼中一股说不出的怨毒。 年轻人叫铁毅,德庆老凤村铜矿的矿工,一月前因不堪监工毒打其师愤而杀人而被捕入狱,县衙已奏报北京刑部,只等刑部批核下来便秋后问斩。然县衙不知道的是,铁毅除了矿工这个身份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罗教徒。 所谓罗教徒,又名香教徒,亦称魔教,他们“食菜事魔”,聚众烧香,屡屡与官府抗争,动辄举事造反,故而深为历代官府所忌,打压十分严厉,各地官府但凡发现香教徒不问情由统统捕拿问斩,但在此重压之下,香教在民间依旧活跃,元末更是爆发以香教徒为核心的农民起义,从而一举葬送了蒙元统治。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对香教徒行打压政策,一度兴盛的香教从此又转为民间秘密状态,教名也从明教、白莲发展为罗教、混元、大成等各式名目。终明一朝,除永乐时期的唐赛儿起义、正德年间的刘六、刘七起义,其余时间香教并未有大的反抗官府举动,在民间的影响力也日趋渐微,除秘密设香外几无他事。 满清入关对汉人采取的种族歧视和屠杀政策却使得香教再次在民间活跃起来,各地香教徒不甘满清迫害多组织义军反清,前番李定国两攻广东时便有数路香教义师响应。 ........ 铁毅自幼丧父,其母不甘贫穷而远嫁他方,小小年纪的他靠吃百家饭长大,15岁时拜德庆罗教香主、老凤矿放炮师傅郑老荃为师,不仅习得一身炸洞窝子的本事,为人也十分仗义,颇有侠义心肠,故而在肇庆罗教徒中声望很高,与其师父郑老荃深得老凤庄铜矿的矿工拥戴。 两月前,广东总督衙门行文肇庆府,要府里所管的老凤庄铜矿产量翻番,以为靖南、平南两位王爷开藩建衙之备。肇庆府接到广东的命令后,立即发文德庆,不顾矿工死活强行提高产量,为此累死十数人。 初始,郑老荃、铁毅等矿工并无抗争之心,清军势大,罗教力量薄弱,前番各地教徒数度配合李定国大军攻打广州都无果,如今李定国大军退回广西,他们没有依仗,只能暗中与清廷作对,不敢冒然举旗反清。 可孰料广州竟然还嫌矿上出铜的速度慢,往老凤庄矿派来了个监工,听说是汉军旗出身,平南王府里得用的管事。此人上任后,变本加厉,不仅没日没夜的驱使矿工下矿,更大肆克扣矿工的伙食,原本的一天两顿变成一天一顿, 矿工吃不饱肚子还要没日没夜的下矿,加上那些监工为了讨好新主子,每日鞭打不断,以致矿工们怨声载道。 一日,当郑老荃实在看不过和那汉军旗的监工争了几句被鞭打致死后,铁毅实在忍不住,怒用石头将其砸死,顿时被矿上其他监工捉住,惨遭毒打之后移交德庆官府,行文上报刑部处斩。 铁毅杀的是汉军旗监工,这汉军旗都是清廷的干儿子,是大清朝的二等人,一直充当满州人欺压汉人的打手,汉人杀汉人官府或许还要问个对错,轻重,酌情处置,可汉人要是杀旗人,那是问都不用问,都是要往重了判的,不杀头的也要杀头!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铁毅倒也没有怨天尤人,只是伤心自己的师父,不知后事教内是否有人出面办理。 就这么靠在墙上眯了一会后,有牢子送来饭食,一桶发了黑的酸臭食物,一桶没有油水的烂菜叶子汤。 铁毅小步的挪到栅栏前,用破碗盛了点汤,下嘴之后却是淡得出奇,竟是一点盐也没法,眉头微皱之后,默不作声的端着碗又坐回到了墙根,眼角余光注视着另外三人。 那老头叫廖瑞祥,听说从前做过绍兴师爷,因写了什么反诗被拿进了大牢。下了牢房后,每天就在那喊冤。 那壮汉叫陈默,却是地道的土匪,绑票不成撕了肉票,结果被事主家花重金请了官差捉了来,估计也是个秋后问斩得多。 那十五六岁的少年叫潘猛子,德庆本地人,因失手伤了主人家的儿子被送进了大牢,听说主家往县里递了银子,要这少年死。 见三人都盛了食物坐在那吃,铁毅便不再看他们,低头咆起来,一天就能吃这一顿,不吃白不吃。 四人正狼吞虎咽着,却听外面有人喊道:“都起来!” 四人闻言放下破碗,抬头朝栅外看去,却是狱头带了几个绿营兵站在外面。 “干什么?”陈默嚷了句,不在乎的继续吃了起来,一点也没有把外面的兵丁放在眼里。 廖师爷和潘猛子却犹豫的站了起来,前者更是一脸期待的望着那狱头。 铁毅只是将碗放下,倒没有马上起身。 “干什么?”那狱头冷冷看了一眼一脸胡子的陈默,“你们的案子刑部核了,现在拉出去开刀!” “啥?开刀!” 廖师爷听了这话,眼一黑就跌坐在地。潘猛子也是害怕起来,站在那哆嗦。 总算来了,他娘的,早死早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铁毅没有害怕,而是松了口气,好似压在胸口的一块重石终于落下。 “总得叫老子吃饱上路吧,断头饭呢,拿来!” 壮汉陈默鄙夷的看了眼害怕得要死的廖师爷,然后朝那狱头呸了一口,把手中的破碗叭的一声摔在墙上,骂骂咧咧道:“要开老子的刀,就给老子吃这个?还有没有规矩了?娘的,还不快去给老子整只烧鸡,拿坛酒来!” “他娘的,死到临头还要吃鸡喝酒?”那狱头嘴角一抽,示意手下打开锁,然后推门进去,照着陈默就是一拳头,喝骂道:“拳头吃不吃?” “狗日...” 陈默手上套着铁索,反抗不得,硬生生的吃了这狱头一拳,不甘示弱张嘴就要骂,不等骂出来,冲上来两个绿营兵就往他嘴里塞了破布。 “呜呜...” 铁毅、廖师爷、潘猛子也被绿营兵堵了嘴巴,四人在那不住的叫唤,却是发不出声。 堵上犯人嘴巴后,绿营兵们又往四人头上套了黑布,顿时四人什么都看不见。被拖着往外走的时候,铁毅耳畔依稀听到有人在数数。 “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 第六十章矿工 县衙库房前,负责钱粮的主薄陈德成带人将库里的税银一箱箱都搬了出来,然后捧着帐册走到陆知县面前,轻声说道:“大人,库里新收的税银还有府里拨的一笔钱都在这了,加在一块共总是一万三千二百两出,这是帐册,还请大人过目签押。” 陆知县脸颊微抽,接过帐册拿在手中也不看便拿印盖了上去,尔后抬手吩咐早就等在那的绿营兵丁:“都搬走吧。” “喳!” 一众两眼发红的绿营兵轰然响应,如狼似虎的冲向那些银箱,然后三五人一箱的就将银子全部抬到了外面的三辆马车上。 绿营兵们抬银子时,陈德成还是不放心,低声对陆知县道:“大人,这么多银子,府里要是查起来,怕是不好交待啊。” 陆知县扭头将视线落在陈主薄的脸上,问他道:“贼军攻城,本县需不需要组织青壮守城?” “那是自然要的。” “这上城的青壮要不要赏银?” “重赏才有勇夫,这赏银自然少不得。” “既然如此,这银子的去处便明了,府里查问有什么不好交待的?难道这银子还能比德庆城的得失更重要?” 陆知县说完,又将视线移向了那三辆马车,脸上看不出一点神色波动,只是看银子的目光却有点叫人捉摸不透。 ....... 马车刚到城门,唐三水的亲兵贾大就兴奋的跳了下来:“大人,弟兄们把银子拉来了!” “有多少?”坐在那的唐三水神经质的一跃而起。 “一万三千两百两,加上先前送来的五千两,总共是一万八千两百两!”说数目的时候,贾大是两眼放光,看着无比的精神焕发。 这么多? 这么多银子倒让唐三水咯噔一下,有些惶恐,随后却是利欲熏心,横下心道:既然做了,还怕个什么,这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围着三辆马车转了一圈后,唐三水果断吩咐贾大道:“把其中一辆送回县衙。” 闻言,贾大一愣:“这刚搬回来怎的又给送去?” 唐三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说了句:“这世上吃独食的可没好下场,好处嘛,大家都有份,就是大家都没份,明白?” 贾大恍然大悟,嘿嘿一笑:“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带人送去!” 唐三水“嗯”了声,又叮嘱道:“悄悄的,别叫人看见。”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把这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贾大二话不说,招呼两个兵丁趁着夜色又将一辆马车给送了回去。 站在那思索片刻,唐三水又抬手示意城门下一众兵丁过来,对他们道:“你们抬下两只箱子搬回去给弟兄们分了。” “多谢千总大人赏!” 一众绿营兵听了都是欢呼雀跃起来,七手八脚冲上马车搬了两只大箱子下来,好家伙,可重得很,怕能有两千多两,一人能分到十几两呢! 安排兵丁把两箱银子送走后,唐三水的另一个心腹手下宋钱过来请示:“大人,那五千两也一并给明军送去?” 唐三水却是双眼一瞪:“送什么送!找几个可靠的人拉到我那宅子去。” 宋钱一怔,赶紧应道:“喳!” ........ “牢中的犯人一共118人都给贵军送来了,另外还在城中抓了六百多人,总算是把人都凑齐了!” “抓的六百多人?” 周士相有些惊讶,唐三水可真够胆大的,直接就把德庆的居民给抓给自己了,他就不怕有人去告发他吗? 来人看出周士相疑惑,忙解释道:“将军放心,抓的都是些外地逃荒来的,本地人平日就和这些外地人不容,看到我家大人派兵抓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为他们叫冤。再说,我家大人是以通贼...噢,不,是以防止他们当中有贵军奸细的名义抓捕,如此一来,更是没人敢说三道四。” 周士相笑了笑,唐三水怎么做他不管,只要他把事办成就行,又问来人:“那银子呢?” 来人犹豫了一下却道:“我家大人让我问将军,将军是都要银子呢,还是都要粮食,又或是对半?” “怎么,你们德庆绿营粮食很多吗?” “倒也不是太多,不过上月刚从府里运来一批军粮,堆着怕发霉...” “你去告诉你家大人,他如果有粮食,我照收,我也不占他便宜,按市价来,另外如果他还能提供一些军器的话,价格也好商量。” “好,小的这就回去复命!”来人见周士相这么好说话,不禁放松下来。 周士相却示意他别急着走,问道:“对了,那个陆知县呢,怎不见他派人来与本将谈的?” “这...”来人迟疑片刻,有些为难道:“陆大人染了风寒,身子不适,总之,其中苦衷,将军想必能明白。” 周士相会心一笑:“我明白,你回去吧。” 来人走后,邵九公带着几个手下赶了过来,禀道:“统制大人,按你的吩咐把人都摸了遍,有几个或许用得着。” “哪几个?” “有个叫铁毅的,是矿上放炮的,据他说,自个能埋药子。” 矿工,埋药子? 不知怎的,这两个关键字让周士相不由想到后世的太平军,似乎太平军的主力广西老兵就有很多矿工,太平天国的东王杨秀清似乎也是矿工出身。 相较普通百姓,矿工常年在九死一生的条件下卖命,对生死恐惧的承受力要比普通人强得多,而且他们的组织与纪律性也要比常人强,体格更是高出普通人太多,若是能有一些矿工加入太平营,对太平营的壮大无疑是一大助力。况且矿工还会埋火药,稍加利用,便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工兵。 想到此处,周士相便是心热,吩咐邵九公:“把那个铁毅带过来,我有话问他。” 邵九公当下便叫人去将铁毅带过来,趁这空闲,又将铁毅如何犯得事大致和周士相说了下,听说这人是为死去师父报仇而行凶,周士相不由感慨了下,此人倒是与自己有些相似,不过没有自己那么惨而已。 第六十一章反诗 铁毅被带过来后,未等周士相盘问于他,反倒先大着胆子开口问道:“你是管事的?” “是,我是管事的。” 周士相带着些许笑容接受了“管事”这个身份,上下打量着这个矿工出身的小伙子,一点也没有嫌恶对方身上散发的腥臭味。 铁毅没有胆怯或心虚,而是迎着周士相的目光道:“你们杀鞑子?” “我们太平营就是为杀鞑子而建。”周士相特意将声音提高了些,以便远处更多的囚犯能听清。 铁毅点了点头,继而又问:“我们的命是你跟鞑子换来的?” “准确的说,是我们太平营和德庆绿营做得交换,他们把你们交给我们,而我们将他们的人还给他们。”说到这,周士相顿了一顿,“当然,你们的性命从今往后的确就是我太平营的了。” 铁毅听后并没有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只在那问道:“那跟你们干,你们管吃饱?” 周士相笑了笑,很肯定的说道:“管!” “那好,我跟你们干!” 铁毅二话不说跪下便向周士相磕了个头,然后道:“我还有很多矿上兄弟,都是铁铮铮的好汉,他们早就想跟鞑子干了,可却不知道跟谁干。要是我去带他们来参加你们太平营,将军能不能也将他们的妻儿老小接过来,也管他们饭吃?” 周士相没想到铁毅竟然主动提出替太平营招揽那些矿工,大喜过望道:“我们太平营的宗旨就是让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肉吃,不管是谁,只要愿意参加我们太平营,我们都一视同仁,不但管他们吃住,还管他们生老病死!” “真的?” 铁毅喃喃重复周士相说的话,有些不信,猛的抬头看向周士相:“不骗人?” 周士相一脸正色道:“不骗人。” 铁毅盯着周士相看了半天,方咬牙道:“那好,我信你,你派兵跟我去矿上,我让矿上兄弟跟你们太平营干!”说着就起了身,急着就要回矿上去。 铁毅急周士相却不能急,他得先问清楚铜矿的底细,要是矿上驻了绿营重兵,那就得好生合计之后才能派兵去,不然就太冒险了。 据铁毅说,他师父郑老荃在的时候说过,老凤庄铜矿是大明万历年间新开的矿,当时还有驻矿太监,出的铜都直接运回北京,后来崇祯年间不知怎的矿监就叫朝廷撤了,然后官府也把铜矿封了,过了两年却是从广州来了帮商人又把矿给开了,自那以后,这老凤庄铜矿就跟官府没什么关系了。 清军打进广东后,铜矿一度停产,直到五年前清军占了肇庆后军费紧张才又重新开矿,不过这几年明清双方老打仗,矿上生产经常中断,矿工也跑了很多,留下的都是些实在没有活路,除了下矿就不知道做什么的矿工,大约有四百多人。矿边上的老凤庄住的就是这些矿工的家人,约摸有近千人。 铜矿所在的老凤庄虽是德庆境内,可矿上的一切事务并非德庆在管,而是肇庆府直接派的人管理,德庆只是往那派了些监工分些利润,大头都叫广州拿去了。矿上的监工有四十几个,都是肇庆府和德庆派去的,差役、地痞都有,龙蛇混杂得很,不过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都骑在矿工头上作威做福。 听了铁毅所说,周士相立即决定秃子带一队兵随铁毅去铜矿,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要将矿上的四百多矿工连同他们的妻儿老小全带过来。至于那几十个监工打手却是根本不放在心上,要秃子把那些监工打手全宰掉,如此一来也算是替铁毅这些矿工出口恶气,二来也让这些矿工没有后路。想想又不放心,不过手头能派的人实在不多,最后便要邵九公派了十个手下的江西兵一块跟着去, 秃子领命带人跟铁毅出发后,邵九公带过来第二个他觉得有用的人,便是那个绑票不成结果撕了肉票的壮汉陈默,九成九秋后问斩得主! 邵九公对此人的评价是——浑人一个,胆大,十足亡命徒。 这等浑人的用处就是用来做死士使用,遇到啃不下的硬仗就派他们做敢死队,往往能有奇效。 邵九公虽然才融入太平营,可打了十几年仗,他看出太平营现在缺得就是能打仗的兵,尤其是不怕死的兵,就眼下的情况,恐怕还得跟清军打上几仗才能锻炼出一批精兵。这几仗还得是顺风顺水的仗,一点险都不能有,要不然,别说锻炼精兵了,就太平营这点家底早就败光完完了。想要让太平营撑下去,就得笼住一批不怕死的人,把这帮人消耗完,自家的精兵自然就能出来。 那边老凤庄铜矿的矿工固然是一批不错的兵,可这帮德庆牢房里的犯人也不逞多让。虽说有一些是无辜犯人,可作奸犯科的亡命徒也是有的,加以利用断然就是一批死士。 左右这些人的命是白捡回来的,给他们好吃好喝,保他们几回之后可以升官发财,这些人能不死心塌地为太平营卖命? 太平营越强,自家性命便越有保障,因此邵九公很是积极的向周士相提出要将死囚和重囚犯集中起来充为死士使用,那陈默可为其头领。以后军中犯了事的也都可以充为死士使用,给这些注定要死的人一个活命的机会,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去搏一回的。这样就能减少太平营不必要的伤亡,也能赢得胜利。 这个办法很是有点视人命为草芥的意思,可周士相毫不犹豫就采纳了这个建议,他叫人提那浑人陈默过来,想看看这人如何个浑法,又可不可用。 周士相需要的这个死士头领是彻头彻底的浑人,绝不能有一点心眼,否则,就是利器授人而害己了。 那被邵九公称为浑人一个的壮汉陈默刚到,就大叫大嚷起来:“老子是粗人,不懂说话,不过这救命之恩老子记下了,有什么用得着老子的,你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老子绝不皱半分眉!” 周士相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意他的粗鄙,而是问道:“你会做什么?” “杀人!”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陈默一脸自豪,仿佛在说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事一般。 周士相心道这还真是个浑人,不动声色问他:“除了杀人你还会什么?” “还会什么?” 陈默怔在那里,这个问题让他有些难以回答,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方兴奋的叫道:“除了杀人,老子还会绑票勒索、抢劫放火什么的,总之,凡是刀口上的买卖我都能做,而且保证不会砸锅!” “你要是不砸锅怎么会进的大牢?”周士相冷不住讥了这浑人一句。 “这...” 陈默顿时红了脸,颇是尴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失鞋的,嘿嘿,难得栽一回算不得什么,下回,下回老子肯定不失手!” “不是失手不失手的事!” 周士相面容一肃,沉声道:“我们太平营是大明王师,你说得那些我们是断然不做的,按理,你是作奸犯科的死罪,斩了你并不为过,不过看你是条汉子,便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可愿意留在我军中效命?” 听了这话,陈默条件反射的冒出一句:“有好处吗?” 好处? 周士相冷冷一笑,示意邵九公和这浑人好好谈谈好处。 第三个人是个叫廖瑞祥的师爷,浙江绍兴人,崇祯年间秀才出身,曾做过明清几任知县、知府的师爷,最近一任东主也是最后一任东主便是德庆知县陆公明。 邵九公觉得他有用的原因是这人是个读书人,虽然年纪大了,可好歹是秀才,还做过师爷,手底下能写文章,这种人物可是太平营急需的。 周士相和宋襄公在罗定倚重那些知州衙门小吏的事邵九公知道,同样,他也不信任那些小吏,所以他在得知廖老头的师爷身份后,便很是热心的替他向周士相引见, 一听是个写反诗被抓进大牢的,周士相兴趣一下来了,不知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写得什么反诗。 反诗嘛,自古就有,周士相记得不多,不过却是知道几个著名的,如“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又有“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亦或“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更有“龙潜海角恐惊天,暂且偷闲跃在渊。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六合定乾坤。” 这写反诗的大多是大人物,所写的反诗令后人读之霸气无双,却不知这廖老头水平如何,其诗能否叫人读之荡气回肠? 在周士相殷切的目光下,廖师爷抖抖索索的念出了他的反诗,却是一句“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 这他娘的算哪门子反诗? 周士相怔在那里,半天才明白自己眼前站着的可是活生生的文.字.狱的受害者。 明月有情,清风无意,不是心念明朝是什么! 反诗,正宗的反诗! 最终,这位写了反诗的廖师爷被周士相收在身边,盘子大了,自然需要幕僚,总不能屁大点东西都要亲自动手吧。 ........ 更新说明:二月正值春节,事务繁忙,骨头只能做到不断更,但也不会多更,每日维持一章,至3月一号恢复正常更新,一日最低6000字。 春节乃我汉人第一大节日,是全家团圆的佳节,这段时间愿意看书的读者也不是太多,所以大家体谅我一下,毕竟我也是人,也要过节,总不能把老婆孩子扔在一边,把亲戚朋友都摞在那不接待,每日就坐在电脑前码字吧? 第六十二章许诺 周士相见人多了,便下令立即将人组织起来,免得他们生乱。他亲自从那118名犯人中挑选出60名青壮,充为太平营的死士使用,死士营的队正由刚刚和邵九公谈过,脸上还青红一片的壮汉陈默担任。 陈默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立威,他效仿狱中牢头狱霸,拉拢犯人中的较强者一同欺压那些较弱者,定下各项规矩,把个死士营弄得跟牢中一样黑暗。 对此,周士相视若不见,他只要听话的死士,至于这些几个时辰前还是犯人的死士遭受到什么不人道的对待,他并不在意,说实在的,哪怕陈默为了立规矩而打死某个不听话,敢于反抗的犯人,他也会当作这事没有发生,甚至还会派兵协助陈默镇压不愿意服从的犯人。 后世伟人曾说过,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周士相前世虽在人民军队服役,但军队归根结底是暴力机器,不需要士兵有独立的思想,更不能允许一百个人一百条心这种情况发生,服从,是军队的首要原则,诸如剌头、逆反者,是绝不能容于军队之中的。所以,当一个踏进军队的新兵在遭遇种种不适产生逆反,理论上的说服教育无法起到效果时,体罚或许是最为有效的手段。 周士相无意将后世的种种理论搬到17世纪的中国来,在他看来,任何一个超越时代特征搞出来的东西都是不切实际的,因此,在17世纪的军队中体罚士兵甚至杀死不听话的士兵无可厚非,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和单个士兵的悲惨遭遇相比,太平营的存在和强大压过一切,如果太平营败亡,那就不是一个士兵倒霉,而是无数的士兵和他们的家人倒霉! 造反是门技术活,如何让士兵听话就是其中的一门技术,周士相的选择很简单——暴力。 活在什么时代就要按什么时代的国情办事,诸如后世某些穿越小说喜欢在古代搞什么议会,三权分立,这在周士相看来就纯属臆想,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笑话。试问,在大多数百姓并不识字,没有任何文化的前提下,他们如何能独立思考,又如何能够运用自己的政治权利? 不顾国情强行推行某些看起来“高大上”的政策,结果就是三权分立是有权者、有钱人坐而分脏的合法制度,议会也是地痞流.氓、官商勾结黑恶势力的俱乐部。普通百姓是根本无法参与这个游戏的,因为他们不识字,他们没有钱,他们没有权,他们更没有时间,因为他们要为养家糊口而忙碌。 民主,是有钱人的游戏。 周士相从不相信什么民主,他始终认为最适合中国的政治体制就是集权,在17世纪的中国更是如此,军队更是必须如此。 当然,现在考虑这些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眼前的问题,周士相看得很简单,死士就是用来送命的,如果这帮死士不听话,要来干什么?所以只要陈默能让这帮犯人听话,无论他使用的办法是什么,周士相的态度就是默许,他可没有精力去扮演什么青天老爷,这些犯人是不是冤枉,又是否不应做为死士白白送命,并不是他关心的事情。至少,不是现在的他应该关心的事,他现在应该关心的是如何让太平营存活下来并且发展壮大,直至彻底消灭满清,恢复中华。 那六百多逃荒到德庆的百姓中的青壮也被抽出组织起来,共有230人,一部分被补充进损失惨重的各队,余下一部分新编了两队,如此,除罗定赵四海那队兵外,太平营在西河渡的兵力就有8队,总共400人,其中死士营60人。 缴获的德庆绿营兵器被快速分发下去,四十幅棉甲被分给了江西兵和罗定兵中表现突出者,二者中的大部分人也被火速提拔为伍长,这使得太平营的面目为之一新,伤亡惨重造成的颓丧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士气大振。 死士营没有发给武器,倒不是兵器不够,而是没有必要。邵九公对周士相说,这帮人平日吃喝供着,也不用训练,到打硬仗时一人塞把刀,条件允许就多披层甲衣,让他们冲就是,死了拉倒。 对死士营的日后发展,周士相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眼下邵九公说得也没错,因此他并没有做出过多安排。 彭大柱从周围村庄掳来的那一百多青壮没有被编入军中,而是暂为夫子使用,周士相准备回到罗定后择其中愿意从军者留下,不愿意的放他们回来。 这些德庆青壮不同罗定兵,也不同这些逃荒过来的百姓,他们的家在德庆,亲人也都在德庆,如何会在太平营安心?强行留下他们的结果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于其他们因为想家而大规模的逃亡,进而泄露太平营的真实情况,那不如就直接放他们回来,等日后有实力可以攻破德庆时再裹挟他们也不迟。现在把人强征入伍,不过是浪费粮食而矣。 周士相让还未从犯人这个身份转变过来的廖师爷去安抚那些青壮,许诺他们将太平营的伤员和物资送到罗定后就可以回家,每人还可以领取20斤大米和一两银子的报酬,他们家中被抢的牲畜也可以得到一定补偿,总之,太平营是大明王师,是大明西宁王李定国部下的仁义之师,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百姓的事。 这个许诺起了很大效果,至少,这一百多德庆青壮对太平营的敌视减弱不少,不再是由士兵喝骂鞭打干活,而是主动了许多。 有承诺总比没承诺得好,有希望也总比没有希望得好,相较从前那些拉夫子的军队,太平营能给出一个放他们回家的许诺已是极为仁义的好事了。 军中没有随军郎中,周围村庄也没有郎中,因此受伤的士兵得不到医治,在渡口那哀叫一片。周士相没有办法,只能让人去烧些开水,尽量用煮沸过的布带为这些伤兵包扎,并让相熟的罗定兵去安慰他们,鼓励他们能够活着回去见到自己的亲人。这个手段使得一些伤兵生出了求生的意志,不过只能针对伤势不重者。到深夜时,渡口传来消息,有8名断手断腿的重伤员还是因失血过多而死,周士相听了这个消息,叹了口气,决意回去之后加强新兵训练的同时还要把军医制度建起来。每一个经历过死亡的士兵都是一个精锐的种子,能够多救活一个就是为太平营多攒一份力量。 大概子时时分,唐三水派人送银子和粮食来了,并且提出一个周士相无法拒绝的好买卖。 第六十三章抢劫 黑夜中,一辆辆马车奔驰在通往肇庆府的官道上,车夫竭力想让马车跑得再快些,可车上堆的货物实在太重,任他的马鞭抽得如何再狠,那马都是无法跑得更快。 除了马车,路上还有很多驴车,甚至还有几辆牛车,同样,上面也都坐满了人,有的无法挤上车的只能抓着车把子跟着跑。车队前后拉了足有二里地,男女老少都有,大包小包不知带了多少。 车多,人多,夜却太黑,黑漆漆一片,只能靠着前头的火把指路,每个人都急着逃离明军逼近的德庆城。很快,就有辆马车因为赶得太急而撞上路边的大树,顿时车翻人仰,男人的骂声、女人的埋怨声,孩童的哭泣声混合在一起,听得后面的人都是心慌。 翻掉的那辆马车的是德庆城中做珠宝生意的王仕运家的,听到下人来说有辆车翻了后,王仕运急得直跳,要管家赶紧去把车上的珠宝搬到其它车上,至于那些受伤的下人却是不管了,由他们自生自灭去。 “管事,带上我们吧!” “老爷,你不能丢下我们啊!...” “老爷,我跟了你十几年,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几个受伤的下人拖儿带女的抱着管事的腿,盼着东家能够把他们带上,可得到的却是管事无情的咒骂,平日那个和善的东家也变了嘴脸,极其不耐烦的一腿踢开一个在他家做了十几年的伙计,然后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伙计的女儿,一个才八岁的小女孩见爹爹被打,哭着喊着冲到东家身边,抓住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去,却被一个护院的打手一把拎到一边。 那伙计的婆娘见东家如此恶无情,绝望之下恶毒的咒骂起来:“王仕运,你个没良心的,你不得好死啊...”咒骂之后,抱着腿被压断的丈夫和嘴角流血的女儿放声大哭起来,那凄惨的声音在这深夜中格外剌耳。 途经的一辆马车里的老妇人听到那女人的哭声后,不禁皱眉问车厢外:“哪家的这么心狠把人给丢下了?” 车厢外和车夫坐在一块的管家闻言掉头道:“泰达行王家的。” “难怪,王仕运不是个好人,偏老爷和他家走得近。”老妇人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身边的丈夫身上,有些紧张的握着他的手,低声道:“老爷,明军不会追上我们吧?” 叶经廉轻轻拍了拍老妻的手,宽慰她道:“明军要得是德庆城,撵我们做什么,你放心吧,这都出城几里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明军哪知道我们跑了。” 听了丈夫的话,老妇稍稍心安,继而又有些埋怨道:“老爷从前做得是大明的官,不当替满州人做事的,现在好了,明军一来我们就要跑,唉...”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叶经廉最不爱听妻子这等罗嗦话,加上心情本就烦燥,忍不住声音大了些,“明朝已经亡了,这天下是人家满州的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为夫也是为咱叶家着想,难不成真要叶家从此绝步官场,沦为普通人家不成?南明那永历天子长不了!” 见丈夫生了气,老妇不敢顶撞,只得喃喃道:“那也不用做那些对不起明朝的事啊。” “为夫若不做那些事,林儿能得到总督大人重用?” 丈夫一提儿子,老妇顿时无话可说。夫妇二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叶经廉突然骂了句:“唐三水竟敢收我一千两银子,这混帐东西也不看看为夫是哪个!...回头定要叫林儿在总督大人那里告他一状。”顿了一顿,却又冷笑一声:“却不知这银子最终是落在他唐三水手中还是明军手里,若是死在明军死里却也省事。” 老妇却道:“老爷,银子毕竟是身外之物,那唐千总冒险放咱们出城已是仁义,可不能记人家这点...”正说着,却听车厢外管家惊慌的叫起来:“老爷,后面好像有骑马的追了上来!” “什么!” 叶经廉身子一颤,掀起厢帘向后看去,远远就见后面追上来一帮打着火把,骑着马的人。霎那间,他的脸色已是变得无比难看。 ......... “明军来了,明军来了!” 后面突然出现的骑兵让逃难的人群骚动了,最后头的几辆车都停了下来,上面的人大呼小叫的往路两侧的树林跑,唯恐跑得慢了叫明军给杀了。 周士相一骑当先,艺高人胆大,仗着娴熟的马术越过人群,直接冲到前头逼停数辆马车,顿时官道便被堵住,后面的车辆想走也走不得。 “大伙快逃命吧!” 马车动弹不得的各家老少尖声喊叫着从车上跳下,怀中紧紧抱着细软财货往两侧跑去。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有几家底子厚、家大业大,养有不少护院家丁的人家见状,呼喝着那些护院企图负隅顽抗,可在那些明军的刀下,那些护院家丁只能是如猪羊一般被宰杀,很多人连惨叫声都未发出,脑袋连着辫子就滚落在地。 夜色之中,不知道明军到底来了多少骑兵,家丁护卫们心里都怯得很,硬着头皮勉强挡了片刻之后,任凭主家怎么重赏,他们也不理会,发一声喊就一哄而散。 “马五,马五,快带老爷走!” 因为恐惧,叶经廉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拉着老妻苦苦哀求护卫头领马五,说话都带着哭腔。 “老爷,若是寻常贼人,小的一定护你周全,可来得是明军,小的只是个护院,哪里能和他们打,老爷你多保重,小的先逃命去了!” 马五说完就撒开两腿朝西边的林子跑去,他一跑,余下的几个护卫便也跟着跑。 四周到处是惊慌逃窜的人群,身边只剩老妻和管家的叶经廉吓得都要哭了,对着已经跑出十几尺的马五苦苦哀求道:“马五兄弟,你带上老爷……我把银子,把银子都给你……” 或许是银子起了作用,跑出去的马五竟然咬牙又带了两个手下回来了,一人一个拖着叶经廉和他的老妻,可刚跑出十几步,身子一顿,却立在那,仔细一看,马五那背上叫长矛捅出老大一个血洞。 “我的老天爷呀……” 叶经廉的老妻平日吃斋念佛,哪里见过这场面,当时就吓得晕死过去,叶经廉也是两股战栗,腿下如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出去。管家更是死命的抠住嘴巴,哇哇的干呕。 那两个回头的护卫见状,赶紧松了手头也不回跑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东西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叶经廉趴在地上不住磕头,却不知道对谁磕。 第六十四章清鬼 控制官道上的人群后,周士相立即要葛五带人搜捕那些逃进两侧树林的人群,约摸大半个时辰后,除少数人趁着夜色得已逃脱,这支出城的队伍被完全控制住,估摸有数百人之多。 男人被喝令蹲在地上,女人和小孩则被押在另一处,两侧都是打着火把的太平营士兵。面对明军的大刀长枪和地上的尸体,人群人人寒噤,无人敢说话。视线中,不时有士兵将从林中捡到的装满值钱物什的包裹扔在地上,很多包裹上还染着殷红的血迹。 一辆辆装满货物的马车被士兵牵向后头,周士相则一手拿着火把,一手仔细看手中的名单,每念一个名字,旁边就有一个蒙着脸的男人为他轻声解说什么。 等到车辆都被拉到后头,周士相才来到那帮蹲在地上的男人面前,拿眼瞥了眼手中的名单,尔后扬声喊道:“谁是郑隆发?” 人群一阵骚动,却是没有人应声。 周士相眉头一皱,再次喊道:“郑隆发自己出来,休要本将军派人提你出来!” 沉默片刻后,一个穿着绸衣的胖子从地上站起,然后颤颤微微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到周士相面前躬了躬身,极是小心道:“将军,我便是郑隆发。” 周士相拿火把在他眼前一晃,感受到火把热度的郑隆发忙转过脸去,回过头来时,就听眼前之人问他:“永历六年,你任南雄府推官时是不是反绑了知府开城向清军请降?” 闻言,郑隆发立时一个寒颤,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跳将起来,指天大叫道:“绝无此事!我没有做过!” 周士相哼了一声,冷冷盯着他道:“你说没有此事,可为何别人说你干过这事?” 郑隆发被盯得极是心虚,嘴里却叫骂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嘴里嚼蛆污蔑于我,我郑隆发生是明臣,死是明鬼,如何会做那开门纳降之事!将军万不能听信小人污蔑之辞...” “呱噪!” 见这家伙竟然还敢嘴硬,明晃晃的辫子让周士相不由火大,就这你还敢以明臣、明鬼自居,勃然大怒,喝道:“当时出城向清军请降的可有你郑隆发?你但说有还是无,多说一个字,本将立即结果了你!” “我...” 郑隆发心下发苦,知道自己这是在鬼门关前了,既不敢说有,可又不敢多说什么,哆哆嗦嗦在那冷汗直冒,待看到眼前明将已经不耐烦时,再也顾不得了,咬牙就道:“当日出城是有我不错,可当时我也是被逼着去的,若是我不去,那帮人就要杀了我...” 不等他说完,周士相的手已经挥下:“拖去斩了!” “是!” 顿时就有两个士兵冲上前来将一脸愕然的郑隆发拖到一边,然后在他叫声高喊“冤枉”时一刀将其头颅砍下。 “呼!” 郑隆发脑袋落地时,蹲在那的人群顿时发出一片惊呼声,前面的人更是吓得直往后退,内中更是有几人心中如有千面鼓在敲,两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盖断了都不知晓。 在人群还未从郑隆发之死反应过来时,周士相已然叫了第二个名字。 “李清水!” 这一回却是再也没有人出来,好在周士相早就有备,朝那蒙面的男人看了一眼,后者立时打着火把朝人群走去,不一会就将一个已吓得面无人色的中年人指了出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李清水被提出来时不住求饶,周士相喝断于他,但问道:“永历二年,你任增城知县时是不是向清军密报我大明故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张家玉大人的行踪?” 这一回李清水却不叫了,嘴巴闭得紧紧,额头却是渗出汗珠,那眼神更是极度恐惧。 “不说话?不说话也是死!” 周士相也不多说,手一挥,立时李清水就被拉到郑隆发的尸体边,等他想说话时,脑袋已然落地。 “王仕运!” 周士相叫了第三个名字,同样没有人出来,同样也是被指认出来。 王仕运被拖出来时,周士相刚要说话,不远处的女人堆里却有人叫骂起来:“王仕运你这杀千刀的也有今日,军爷,你可不能便宜了这杀千刀的,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啊!” 王仕运本就极度害怕,听了自家伙计的婆娘叫骂后,更是吓得两腿打颤,嗓子眼凉气嗖嗖往上冒。 周士相示意士兵让那女人闭嘴后,对王仕运道:“永历七年你是不是向清朝的肇庆总兵捐助军饷一万两千两?” “有此事。” 王仕运没有隐瞒,他自忖自己并没有开城纳降,也没有害过明朝的官员,顶多也就是响应官府号召纳了些银子,犯不上死罪。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刚回答,面前那个年轻的明将就将手挥了下来:“斩了!” “......” 一个又一个或肥头大耳、或一身正气、或满嘴铜臭的男人被提出来砍了脑袋,地上的脑袋加一块都有七八个了。 人砍了这么多,人群倒不如先前般恐惧了,因为他们明显看出明军只是为了报复那些出卖过大明的家伙,对普通人似乎并无意为难。那些被杀者的亲属甚至也都暗松了口气,冤有头、债有主,人都死了,总不会株连他们吧。他们如此想,那些下人家丁更是觉得那刀不会砍向自己。 等死是种痛苦的事情,看着别人的脑袋落地更是一种折磨,当叶经廉的名字响起时,叶经廉突然不再觉得死有什么可怕,先头压在肩上的重担也一下不见,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许多。他没有要人指认,而是自己走了出来,出来时不忘看了不远处倒在地上昏迷的老妻最后一眼。 走到周士相面前后,叶经廉想跪下求饶,可看对方年纪比自己的儿子都要小,被他叫出来的人也没一个活命,霎那间求饶的心思就淡了,故作大方的将腰杆挺了一挺,然后不卑不亢道:“老夫就是叶经廉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周士相上下打量了眼这个半个时辰前还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的老头,心下感慨原来极度害怕之后竟会极度胆大。好像走流程一般,他一板一眼的问道:“永历七年、八年,你数次派人向清军报信,使得我大明军队多有伤亡。年初我西宁王大军班师广西后,你又多次组织人手截杀我军伤兵,可有此事?” 叶经廉想也不想就道:“有,这些事我都做过。” “那好,也不必本将多说什么,你自己过去吧。” 周士相拿手一指倒着几具尸体的临时法场,叶经廉没有立即过去,而是仰头朝黑漆漆的天空看了一眼,然后长叹一声方走过去。却不知是后悔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还是后悔不应该出城。 “老爷!” 叶经廉人头落地那刻,一个老女人的尖叫声响起,随后再无声息。 孙思泰是最后一个被叫出来的名字,这是一个一身儒衫,看着颇是正气的中年男子。 放在后世,孙世泰当是个一身正气的好官,至少,相貌堂堂。可惜,这等相貌堂堂,看着一身正气的读书人都当了汉奸,倒是应了陈佩思那话“没想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 小小的感慨了下后,周士相正色道:“孙大人,你是清廷的浙江严州知府,去年十一月老母逝世回乡丁忧,算来刚回到德庆怕不到月余时间吧。” 孙思泰闷哼一声:“你既知道,还问我做甚?” “你不怕死吗?” 周士相随手将名单放在火把上点燃,纸张伴随着火苗很快成了会烬。 孙思泰将视线从那已成灰烬的纸张上收回,掷地有声道:“一死而矣,有何可惧?” “你当真要以死抗拒王师吗?若是孙大人决意归降,或许本将会饶你一命,甚可向朝廷保荐于你。” 若是能将清廷的现任知府成功说服投降,送到安龙府的永历朝廷怕是一个不小的功劳。加上这孙思泰没有什么劣迹,故周士相也无意杀掉此人。毕竟天下当清官的汉人太多,若是人人都要杀,那是根本杀不完的。一昧滥杀的后果也只会激起这些替满州人效命的汉人拼死反抗,这对于恢复中华无疑没有任何好处。 未想孙思泰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呸”了一口,怒骂道:“什么王师,不过是大西贼手下的一帮草寇逆匪而已!我孙思泰既仕于大清,心中便唯有我大清,不能做大清的忠臣,也断不与你等草寇为伍!” 骂完后,孙思泰便咬牙切齿怒瞪周士相,今日之局面,无非是人头落地。可死有什么好怕,大清皇帝待我不薄,以举人之身而仕知府,放眼天下能有几人?如此荣宠,我孙思泰无以为报,今日就以一死以报大清皇帝荣恩!他日史书之上,也断少不了我孙思泰铮铮事迹! “罢了,你既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于你。” 对方的架势让周士相息了劝降之意,挥手让人将孙思泰拖了下去,此人要做大清的鬼,就让他做大清的鬼好了。 第六十五章公文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孙思泰受刑前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要面朝北京方向三磕首再赴死,除此之外,便是将南宋抗元名相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吟诵了一遍,吟得是又悲又壮,恍若好大民族气节的英雄一般。 对此场面,周士相不怒反笑,命人硬按着孙思泰脑袋面朝贵州安龙府方向,然后在他耳边大声说道:“你是汉人,何以认贼做父!九泉之下,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你孙家的列祖列宗!” 言毕,挥手,刀落,头断。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凭的被你这汉奸糟蹋了!” 周士相唾了口唾沫,抬脚就将临死都对大清念念不忘的孙思泰人头踢向远处的林中。 “王师复仇,只诛通鞑奸恶,余者不问,稍后自归。” 周士相下令将下人、护院和那些被斩首者的家属分离,命这些人带其妻儿自行离去。瞬间,人群便散了大半,男女在内,剩下的只数十人。 对余下的这些通鞑奸恶亲属,周士相的处置是女人放了,男人嘛,满十二以上者处死,十二以下放归。 周士相原想斩草除根,不过缘于后世的人道观念还是让他心软了下,没有全数杀光这些汉奸后代,但却将活命的条件限制在了十二岁这道坎上。 十二以上者,大抵都有记忆,这些少年目睹父亲惨死在明军之手,势必一生铭记,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些少年长大之后百分百会敌视明军,故而趁他们还没有成人为恶时将其处决最好。十二以下的孩子放他们一条活路倒无多大关系,岁月或许会冲淡他们模糊的记忆。 哭天喊地的饶命声中,又是二十多男丁被处死,余下人等皆是吓得瘫软在地,妇人紧紧捂着怀中婴儿的小嘴,唯恐孩子会哇哇大哭。 周士相没有食言,他放走了这些妇孺,命她们往肇庆府去。不过那蒙面男人对周士相的处置似乎颇有微辞,不过他不敢当面反对,只是阴嗖嗖的瞅着消失在黑夜中的妇孺们。 ......... 德庆城东一处山坡下塞满了上百辆车马,一群士兵们默不作声的将马车分成两半。 “我太平营做买卖讲得就是个信义,之前和唐千总约定过一家一半就是一家一半,我太平营绝不多要一辆。” 周士相很是大方的对唐三水的代表宋钱表了态,同时对对方的名字表示极度认可:送钱,好,好! 听了这话,宋钱不由暗松一口气,他还真怕周士相食言,毕竟这回做得可是大买卖,抢来的这些马车上堆积得可是城中有钱人的大半身家,价值不可估量,任谁都要动心。太平营不多要,这自然让他喜出望外。心里窃喜归窃喜,嘴上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他赔着笑道:“贵军出力大些,多拿些也不打紧的。” “哎,这是什么话?”周士相大手一摆,很是不满道:“说好一家一半就是一家一半,我多拿做甚?若不是唐千总报的信,我太平营能发这笔财?再说,你们德庆绿营从中也是出了大力的,我太平营没道理多拿,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一家一半。” 周士相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拒绝,话说到这份上,宋钱再虚伪也没意思了,当下也不客气,笑道:“那卑职代我家千总大人多谢将军了!” “好说,好说。” 周士相打个哈哈,故意将目光扭向自家那堆马车上去,见状,宋钱也不二话,袖子一捞就冲手下叫道:“弟兄们,手脚利索些,趁天没亮把东西都搬进城去!千总大人说了,这笔大财,弟兄们人人有份!” “弟兄们,大人说了,人人有份,都给我卖力点,别叫千总大人等得急了!” 上百名穿着明军服饰的士兵迫不及待的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里面赫然是德庆绿营的号服,欢呼雀跃中,一个个兴奋的冲向马车,然后你拉我赶的往德庆城出发。 这边,太平营的士兵也将马车往西河渡赶,两边同时出发,不一会,上百辆马车就一清而空,只地上一道道的车轮印子证实之前这地方有很多车辆。 周士相牵过大青马走到还站在那里的蒙面男人,朝他拱了拱手,谢道:“武兄,今日之事多谢了!” “举手之劳,当不得谢。”蒙面男人说着扯下脸上的黑布,不是德庆的县丞武长寿是谁! 周士相点了点,又道:“那善后的事情就有劳陆知县多费心了。” 武长寿呵呵一笑:“份内之事,谈不上费心,倒是勒总兵那里还要请周兄多为美言几句,德庆毕竟是小城,打下来也不见贵军能有多大收获,若是引得两位王爷领兵前来,那便得不偿失了。似今日这样,你好我好,岂不美哉?” 周士相做出一脸深以为然的样子,欣然道:“若不是年初退兵粮草损失颇大,总兵大人哪里会来德庆这一遭呢。不过这回缴获不小,总兵大人那里定然满意,武兄回去尽管对陆知县说,让他放一百个心,这德庆城总兵大人绝对不会再来!” 得了这保证,武长寿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赶紧道:“那就多谢周兄从中代为美言了!” “此间事了,我这就回去面见总兵大人,武兄,周某告辞!” “周兄慢走!” 目送周士相带人离开后,武长寿却没有立时离开,而是招来两个亲信,对他们耳语一番后方带人回城。 ............ 绿营驻地,知县陆公明在屋中坐立不安,不时往门口翘首张望,桌上的茶碗添了又添,这嘴巴还是干涩得很。终于,唐三水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唐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待人进屋后,陆公明一把就抓住他的袖子,急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唐三水却是先喝了口茶,方在对方无比期待的眼神中重一点头,道:“事情都办妥了,明军明日就退兵。” “好,好,这就好,这就好!” 陆公明难以遏制心头激动,搓着手满是笑容,明军退兵便意味着他这脑袋保住了,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唐三水却低声又道:“太平营没有食言,东西两家各一半,这会已经拉进城中了。” 闻言,陆公明一怔,旋即也压低声音道:“东西须得先找处稳妥的地方藏了,等风声过后再找人运到省城发卖,不然搁在手上就是催命符啊!” “陆大人放心,这事我已叫人去做了,都是信得过的,保准办得妥当。” “嗯。”陆公明定了定心神,微一沉吟,嘴角微翘,颇是莫测道:“东西总得变成银子拿在手中才叫人踏实,千里当官只为财,本官也不能免俗啊。” “大人所言正是唐某所想。” 唐三水和陆公明不约而同轻笑起来,旋即二人却感觉有些尴尬,干笑几声也就止了。 看着陆公明蒙在鼓头的样子,唐三水心下暗笑,嘴里却道:“明军明日退兵,大人须得好生琢磨这公文如何写。” 陆公明一拍桌子,扬眉就道:“自是大捷!” “使不得!” 陆公明要报大捷,唐三水却吓得赶紧阻止,他道:“功劳是有的,不过可不能称大捷,陆大人还是低调些好,太过惹人侧目终归不是好事,毕竟这里面...” 陆公明会悟过来,忙点头道:“对,不能太招摇,太过招摇易惹人妒。” 当下就和唐三水商量了下往府里和省城上报的公文如何写,言语中二人却心有灵犀的半句不提那些出城的士绅大户。 半柱香后,陆知县带着一脸满足坐着马车晃悠悠的回了县衙,搂着老妻缠绵交侧,惹得老妻不住嗔骂,陆知县却越骂越有精神,直折腾到天亮,当真是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次日,明军果然退兵,陆知县、唐千总率绿营官兵和守城青壮放鞭庆祝,城中百姓人人欢颜,街上气氛如过年一般。 下午,却有百姓至县衙报案,说是城外发现大量死尸,陆知县闻讯大惊,急令县丞武长寿率领捕快差役前往勘查,绿营千总唐三水也派兵丁前往察看。 第二日,德庆知县联同驻防绿营千总唐三水联名上报肇庆府并总兵处:兹有南明李定国麾下勒统武率兵自高州进犯,先夺罗定,后犯德庆,欲大举进军肇庆府,意图再次挥师广州。幸德庆及时闻警,城中驻防绿营官兵奋勇死战,城中百姓不甘沦贼,自发组织青壮义勇上城,经两日两夜死战,击退明军大小数次进攻,明军夺城无望又限于粮草不济被迫退兵。此战官兵奋勇,临危不惧,守备张大德身先士卒,以为将士表率,于城头坚守两日,不幸中箭身死,特报请朝廷嘉奖抚恤。 随同正式报捷公文一块呈上去的另有一封知会肇庆府的公文,说得却是明军大举逼近德庆时,城中有富户商贾畏惧明军之势,收买守城小卒私自出城,结果于半路遭明军先锋截杀,遗尸数十人,所携带细软财物遭明军轰抢一空。 公文还在路上时,周士相却率领公文上的“李定国大军”行进在前往罗定的路上。 第六十六章报讯 葛六带人骑马赶回来报信时,城门正紧闭着,城上那个大樵山出身的伍长看到葛六,立时欢喜得叫人开了城门。 “宋先生在哪?” “在知州衙门呢!” “赵四海呢?” “带人巡街呢吧?” “好,那我先去知州衙门见宋先生,你在这看着!” 葛六也顾不得跟这伍长交谈,一甩鞭子就纵马疾奔而去,那伍长还想问问情况,见状,到嘴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心里直打鼓:葛六哥这么急,胡大哥他们是胜了还是败了? 葛六一到知州衙门就翻身下了马,急冲冲的就往里冲,边跑边喊:“宋先生,宋先生!” 宋襄公这会正在堂上和几个人说话,闻听外面葛六的呼声,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就是一个激灵,也不理会坐着那几人了,更是不顾他这知州大人的仪态,一抬屁股就急不可遏的奔了出去,未及看到葛六的身影,就急声问道:“仗打得如何,胜了还是败了?快与我说!” “胜了,胜了!” 葛六一脸兴奋的吼道,冲到近前才发现宋襄公后面还有几人,却是那衙门小吏陆长远和城中的大户齐元泰,另外几人也是眼熟,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但却知道这几人都是城中的士绅大户,给太平营捐过粮食的。 陆长远和齐元泰他们是被宋襄公以商量如何恢复春耕为名叫来衙门的,名义上是宋襄公这个知州大人想与他们商量春耕之事,实际上却是想将这些人困在衙门,免得他们私下串连密谋。 这几天,陆长远他们的小动作不断,城中的流言也是不断,宋襄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将他们抓起来,又怕激起民变,单凭赵四海手下这几十个人控制不住局面,迫不得已只能用些借口将这帮人给叫进衙门。 葛六的叫声传来时,陆长远他们倒没有多大反应,因为他们不熟悉葛六,不过见宋襄公火急火了的跑了出去,也都关切起来,不约而同起身跟着出了大堂,却是知趣的站在宋襄公身后不到一丈处,一双双眼珠子却是直溜溜的盯着葛六,听到宋襄公问仗打得如何,那一脸横肉的叫什么“胜了”,一个个都是脸色大变,陆长远更是紧握手心出了一身汗,身子微微一晃。 “真的胜了?” 宋襄公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消息,颤抖的握着葛六的手,这几天的等待当真是让他度日如年,内心着实是饱受煎熬,每次一睁眼就想得到消息,可又怕得到消息,那滋味,真是不好受。不过总算熬过来了,也等来了最想听到的消息! “真的胜了,真的胜了!” 葛六没有理会陆长远他们,在那兴奋的将德庆绿营如何被诱出城,又如何被一举击溃的事情说了,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听得宋襄公是眉开眼笑,不住点头。 那边陆长远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齐元泰他们倒是喜怒不显于形,只是眼神之中似乎有些躲闪。 “不过...” 葛六正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面色也从喜转悲,眼眶一下变得通红起来,好似出了大变。 宋襄公一惊,失声道:“怎的?” 葛六掩面蹲下地,痛声道:“胡大哥战死了!” “什么?”宋襄公愕然万分,难以置信道:“胡全死了?怎的死了!” “胡大哥是叫鞑子...” 葛六便又将胡老大战死经过说了一遍,内中却是掩去太平营连番险境,险遭覆没之事,只说胡老大是被清军暗箭所伤,免得陆长远他们从中窥出太平营虚实来而有异动。 “大哥死后,周兄弟叫人寻来棺材装了,又亲手将大哥尸身缝了,说一定要将大哥带回罗定来,这会棺材还在半路,怕明天就能回城了。” “唉,周兄弟仁义啊!” 宋襄公长长叹了口气,扶葛六起身,在那用袖子抹了眼泪后,转身对陆长远、齐元泰他们道:“春耕之事就议到这吧,你们各家回去好生与百姓们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种下庄稼才有粮食,否则,下半年城中可就要落饥荒了。” “是,大人!” 齐元泰几人对视一眼,齐声应道,陆长远也应了,随众人出去时却是不留心摔了一跤,边上人将他扶起后,眼角余光瞥见宋襄公正盯着他,不由一个冷突,慌慌张张就出了衙门。 葛六见状,目露凶光朝宋襄公道:“宋先生,要不要把这些人?”右手做了个下劈的姿势。 宋襄公哼了一声,摆手道:“不必理他们,大局已定,这些跳梁小丑翻不出浪花来,这会动手咱们人手还是不足,等周兄弟回来再解决吧,也稳妥得多。” 说完,拉着葛六进了大堂,又令人去将赵四海叫来,详细询问了此战经过,得知周士相用俘虏和德庆绿营换了大笔粮食,还与德庆的绿营千总合谋发了一笔大财,宋襄公的心情顿时稍好,眼眶虽还红着,但泪水却是止了。 赵四海还不知道胡老大之死,得知出征的弟兄发了大财,当即就是乐得合不拢嘴,等葛六将胡老大之死告诉他时,顿时愣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失声痛哭起来。 待他哭了一阵,宋襄公便去劝他,说道人死不能复生,眼下出征的弟兄还在回来的路上,伤员也多,得赶紧安排人手去接,另一方面也要做好后营老弱妇孺的工作,得提前给这些人露些风声,免得队伍回城后她们不见自家男人闹出事来。该给的抚恤也要给,怎么给法都要事先定下。 葛六也劝了一阵,将前营现在由周士相主持的事情也说了,赵四海对此没有意见,只说了句“周兄弟是好样的”。 三人在堂中商量了一会,当下宋襄公便去后营,葛六则组织人手去迎接前营,赵四海则加强城中戒备,免得那些有异心的人得知此事后狗急跳墙,抢在前营回来之前闹事。 ......... 请求读者收藏与支持。 第六十七章回家 葛六带往迎接前营的是这几日从罗定四周山中相继前来投军的难民青壮,人数有150余人,另外还征发了100名城中居民,他们携带了罗定城中全部的车辆——12辆马车、18辆驴车,此外便是人手一根扁担,两根麻绳。队伍是在距罗定还有四十多里的大湾与前营主力会合的,看到那一辆辆大车上满装的粮食,葛六带来的青壮们爆发出欢呼。 有前营的士兵将从清军身上扒下的衣服用长矛挑着向那些青壮炫耀,也有的则将刚发的长刀不停的拔来拔去,好让那些青壮们看得真切些,至于那几杆缴获的绿营旗帜更是早早的就插上了马车。看到这一幕,再想起从西河渡出发时那些清军俘虏哭着脸请求发一根裤带时的样子,周士相不禁莞尔一笑。 太平营在德庆做的一切都很彻底,不仅扒光了俘虏身上每一件衣服,甚至连尸体上的衣服都被扒了下来,至于刀、枪、剑、矛更是一件也没落下。可以说,凡是能用的东西,哪怕一根布带子都被士兵们捡了回来。 周士相更是用银子跟唐三水折买了不少物资,铁锅就有百十口,盐巴和菜油更是买了不少,虽然知道唐三水给出的价格不公道,超出市价很多,但周士相并没有讨价还价,而是带着满面笑容全买了下来,那爽快劲,喜得绿营那几人巴不能再和他做上几桩买卖,这种傻子不宰宰谁! 不过几桩买卖下来,周士相已然明白唐三水这个千总看着胆小怕死,其实很聪明,不过这聪明劲不是用在对付敌人身上,而是用在了如何发家致富上面。唐三水不但以明军攻城为名恐吓诈了县衙一大笔银子,还借刀杀人吃了那些逃难大户,更是变着法的将太平营也给算计了。原先周士相算着唐三水若是合作,怎么也能赚上两千两银子,可现在看来,恐怕两千两只是唐千总趁着这次“明军”进攻发的大财的一笔零头。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唐三水也是人才,知道如何投资,也知道如何规避风险,更知道如何提高利润,放在后世,绝对是名成功的商人。最起码,化危机为财富,遇到机遇就牢牢抓住,打死也不松手的本事令周士相佩服不已,不过佩服的同时自然有些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借自己的势发了笔比自己还要大的财,这心里能舒服? 可不甘心有什么办法? 唐三水缩进了德庆城,打死也不出来,交易和买卖的都是他的手下,而以太平营眼下的实力还真拿他没有办法,除非德庆城再出一个三水兄合作一把,不然,就是天高皇帝远任他快活了。这会唐三水就是站在德庆城头骂周士相祖宗十八代,周士相能做的除了回骂外,也就是干瞪眼了。 挨宰就挨宰,相对收获而言,些许的不平衡根本算不得什么。对于物资极度匮乏,又没有完整后勤补给链的太平营而言,从敌人手上获取资源是唯一的办法,而与绿营内部这种如唐三水般的官员做买卖似乎也是一种手段。两者相较对百姓的掠夺明显更符合太平营的利益,也是周士相更倾向的手段。 试想,如果没有吃,没有穿,有敌人自动卖上门;没有刀,没有矛,有敌人给我们送,这种画面在脑海中可是十分美妙的。 当然,想拥有美妙的画面,前提就必须是太平营拥有、或伪拥有足够恐吓敌人的力量,如果没有这种力量,再好的生意伙伴也会翻脸不认人的。 周士相回到罗定要做的就是将这种力量真正的凝聚成形。 ....... 队伍当晚就在大湾过的夜,次日天未亮便启程上路,彭大柱领人押着马车在前面,葛五带着伤员在中间,周士相则带着邵九公领了四队兵在最后面垫后。陈默领的死士营则被看管在中间,在各个好似牢头一样的打手监督下不情不愿的向着前方行进。 沿途差不多每隔一个时辰就有罗定城中派来的信使抵达,然后带着满腔的喜讯又兴匆匆的赶回罗定。 三个时辰后,队伍终是在夕阳余光下出现在罗定城门前。 “回来了!” 望着那有些残缺的城墙,周士相很是感慨,几天前出发时心中是忐忑不安,几天后回来时却是如此轻松。只是,曾经并肩南行的同伴如今却不在了许多人,这不能不令人伤感。 “大哥,咱们到家了!” 葛五、彭大柱、秃子等人一齐走到胡老大的棺材前,齐刷刷的跪下磕了几个头,然后几人一起换了缟布,齐用力将棺材从马车上卸下,然后扛着向城中走去。 几十个士兵将早先城中派人送来的纸钱抓起向天空扬去,随着纸钱的一片片落下,队伍的气氛立即变得沉重起来。 “大哥!” 赵四海跪在城门前,向着缓缓抬来的棺材嚎哭起来。 宋先生没有喊出声,只怔怔的望着棺材,心头堵得不行,鼻子也越发酸人。久久之后,他长叹一声。 周士相本来是不愿将胡全的棺材接进城,而是与那些阵亡士兵的尸骨一起直接埋在城外的,毕竟这次是大胜回来,而且收获很大,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向百姓更好的展示太平营的力量。 可宋襄公他们却主张一定要将胡老大接回城,阵亡士兵也接回城让他们的亲人见上一面,然后再安排下葬。这个顺序的颠倒让周士相不能不担心对士气的影响,会冲淡胜利的喜悦,可他不好反对,毕竟这是大樵山一众老弟兄都赞成的,他这个“外人”若是反对,对他在这帮人心中的地位会有影响,故而也就同意了,只能寄希望于对阵亡者家属的抚恤能够冲淡他们对太平营的不满。 虽然设立公库,定下太平营的一切财物均归公库所有,然后由公库统一发放的制度,但在阵亡士兵抚恤这一块,周士相却是开了特例,允许阵亡者亲属拥有抚恤金,并且可以使用,太平营任何人不得侵占,违者处死。 第六十八章军制 胡全的身后事办得极其隆重,罗定城中未参加太平营的百姓都被太平营强迫参与了送葬,与胡全一同下葬的是阵亡的86名罗定兵,还有3名大樵山出身的伍长。 送葬的队伍延绵了好几里地,看着颇是风光,不过周士相却担心如此风光大葬胡全和那些士兵,若是日后太平营离开罗定,清军会破坏坟墓。 宋襄公却说不必担心,他告诉周士相,明清双方相争已有十多年,双方每年都有大量将领和士兵阵亡,故而双方有不成文的条款,那就是双方不损坏对方阵亡者的坟墓,不然你挖我的尸,我破你的坟,何时是个了头?加上汉人几千年来的习俗,人死之后不管生前如何,都要入土为安,因此即便是穷凶极恶的满州兵也不会破坏汉人军队的坟墓,以免激起汉人的强硬反抗,得不偿失。 听了宋襄公所说,周士相便稍稍安心,回来这两天通过那些从德庆缴获的大笔物资以及几次军议,他已经在太平营中确立首领的地位,大樵山那帮老弟兄也好,邵九公的江西兵也好,罗定的新兵以及那些囚犯、难民对他这位新任参将大人都是十分的佩服和尊重。可以说,现在的太平营已经从先前的“胡记”变成“周记”,周士相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支“周记”太平营带入正轨,并逐步发展壮大成一支抗清的中坚力量。 周士相给阵亡者定下的抚恤金是50两一人,为此管公库的宋襄公一共向阵亡者亲属支付了4300两银子,这笔钱几乎占了从德庆缴获现银的三分之一。 50两的抚恤金在当下可是一笔大数目,就算考虑连年战乱给经济和民生带来的破坏,50银子的实际购买力也足以买上一套小宅子,要是折成粮食的话,也可以供一家三口吃上好几年,不能不说是一笔大钱。 给阵亡士兵的抚恤金定得如此高,太平营内部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因为便是满州人没有进关前,大明朝给阵亡士兵的抚恤金也没有这么多,甚至还有不给的,而眼下大明都亡得只剩西南数省,太平营虽打着南明永历天子的旗号,可也没有道理给阵亡士兵定这么高的抚恤,那边比南明富得多的清朝也没这么给过,凭什么才立营头的太平营要给这么多?这么个给法,那是活生生的糟蹋银子,有多少家底能经得住这么败法! 包括邵九公在内,十个队正无一例外都抱反对意见。为此,周士相和宋襄公做了不少工作,将心比心的话说了不少,又说了高额抚恤金对于死者亲人和活着的士兵有什么好处,费了不少口水,又讲了一通“道理”,总算是将对此不满的队正们给说服了。 抚恤金按名册发放后,果然不出周士相所料,当那些阵亡者家属知道自己可以得到50两的抚恤后,因男人之死而对太平营产生怨恨的她们立时就息了怨气,心中的不满也随之冲淡。 宋襄公又刻意让人散布什么太平营仁义,要是你家男人是被其他军队抓去拉夫子,别说是抚恤金了,你就连尸体都看不到,现在人家不仅把你家男人尸体带回来,还给了这么大笔银子,你要是再有不满的话,那就是不知好歹之类的话。 双管齐下下,很快,营中就听不到阵亡士兵的亲人说太平营的坏话,取而代之的是伤心仍就伤心,但伤心的同时却是对太平营的仁义之举赞不绝口。 阵亡士兵亲属如此,那些活着士兵的亲人更是没有话说,他们家的男人同样收到了太平营发给的赏赐,不过不是金银,而是布料和白面,以及一些肉类,甚至还有酒。 这些都是额外的赏赐,并不影响她们继续从公库领取额定的食物,她们可以将用不着或吃不掉的东西拿去与他人交换需要的东西,甚至还可以拿去卖给没有参加太平营的百姓从而能够得到一些银子,而这些银子太平营不会没收,这使得士兵和老弱妇孺对太平营的亲近感大为提高,形成了周士相所期盼的凝取力。 伤员回到罗定后得到了医治,虽然治疗手段很落后,伤残者难免,但大半伤员还是能够康复,残疾者也没有如同路上所担心的那样被太平营遗弃,而是允诺他们在伤好之后可以在后营中担任一些非体力活的职务,从而可以这些职务中领取一定的奖励,待遇等同伍长。 三个阵亡的伍长一个是土匪出身,还有两个是和胡全一样也是李成栋部卒,三人都没有亲人在身边,故而这笔抚恤金暂时记在帐上,日后若是能够找到他们的家属,便将钱交给他们。 在确定抚恤金时,一个问题摆在了周士相的面前,这个问题就是士兵和军官在营中的待遇如何落实。 等级制度是万恶的,但却又是必须的,没有等级制度的存在,就无法明确各种条文,也没法给最底层的士兵一条向上的通道。抚恤金就是这个等级制度中一个很现实也迫切的问题。 周士相将这个问题和宋襄公初步达成共识后,便召十名队正军议。 军议上,十名队正一致认同需要明确营中上下尊卑制度,并给不同层次的人员不同的待遇,邵九公甚至说可以直接照搬绿营的那一套,也立些标协营汛,这样各级军官一目了然,省心又省时。 周士相当然不会搬绿营的军制,在琢磨后,他决定以明军的卫所军制套用到太平营身上,以此来明确太平营的等级制度,以便日后指挥通畅和赏罚、待遇、抚恤等方面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 明军卫所的军制是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指挥使的制度,结合太平营的现状,周士相以各伍伍长为小旗官,以各队队正为总旗官,然后结合实际指挥中出现的问题,又临时设百户一职。 这个百户并非常设,而是在战时设立,性质如同之前的前营统制官,也就是说一旦太平营与清军作战,在周士相之外就可以设一名百户统带五个总旗进行作战。百户人选并不固定,只在战前军议确定人选。 出于维持太平营军纪考虑,周士相决定设立镇抚官,这个镇抚暂时由宋襄公兼任,等到日后有了合适人选再做更改。 太平营的战兵虽然没有千人,可全营总人数却有近三千人,所以宋襄公提议周士相自任千户官,并说日后若是太平营人多了,大家的职务也同时上调,众人对此当然没有意见。 卫所制是明朝的正规军制,周士相想让自己这个千户合法就必须取得永历朝廷的认可,不然,他的做法就属于私自授官,问题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获得永历朝廷的认可。宋襄公对他说,这个问题也不难,不是已经派人往高州报捷了嘛,等高州派人来和他们提一下就是,左右罗定参将已给了太平营,难道一个参将还不能授一个千户? 周士相深以为然,小旗、总旗、百户这些说白了和后世军队中的少尉、中尉、上尉差不多,而参将、守备、都司这些才是实际职务,如同师长、旅长、团长一般。胡全已经死了,罗定参将肯定会落在自己头上,以参将之尊要永历朝廷一个实授千户应该不是问题。 周士相原本倒是想直接将师团营这种后世军队的编组体制拿来现用,可细细一想,有点不伦不类,眼下毕竟是17世纪而不是20世纪,还是符合点时代特色好,也省得他还要再一一解释什么是师长,什么是团长。 第六十九章总旗 太平营新出炉的十名总旗官,大樵山出身的土匪占了六人,分别是赵四海、彭大柱、葛五、葛六、以及前往老凤庄铜矿尚未归来的秃子,另外一个则是绍武年间在广东总督丁魁楚标营当兵的秦智生。 秦智生四十来岁,原是前营伍长,德庆绿营一战,其表现突出,所率一伍阵斩清军十数人,本伍伤亡只两人,故被众人推为总旗官。其所伍更有三名士兵被提为伍长使用。 宋襄公书写总旗官花名册时,为葛五、葛六两兄弟取了大名,一名葛正,一名葛义,也给秃子取了大名,其姓蒋,单名便取了一个和字,如此,十个总旗官都有了大名。 葛五兄弟对他们的新名字很满意,秃子是否满意却要等其人回来之后才能知道。 周士相原定是要给邵九公的江西兵两个总旗名额的,一来他们人数有近百人之多,可以编组两队;二来这些江西兵的战斗力相对而言要高些,出于日后战事及拉拢所需,周士相便想给他们两个总旗名额,人选一个是邵九公,另一个则是原孔国良的亲兵林有三。 不过宋襄公却坚绝反对此事,只肯让邵九公本人担任总旗官,不同意对林有三的总旗任免,他坚持江西兵自邵九公以下人等现在只能担任小旗一职,绝不能再有总旗官的出现。并且,他对周士相特意强调不能将江西兵单独编为两队,而是应打乱到各队之中使用,万不能使他们卒伍相团。 邵九公担心什么,周士相大体也能猜出,无非是防江西兵在太平营做大,日后力量失衡导致营中内讧,或者说产生上级无法指挥下级的局面,这跟他担心收编那些德庆绿营导致“客强主弱”的局面本质是一样的。 鉴于现在太平营的力量配署是有问题,核心力量并未打造,所以周士相也没固执己见,而是听从了宋襄公的劝告,只给了邵九公一个总旗名额,然后又派人将邵九公请了过来,同他“商量”所部江西兵打乱重编之事。 让周士相意外的是,邵九公对于他的安排并没有不满,反而竭力认同,话语间也隐隐透露出不可在他之下再择一总旗官的意思。 邵九公走后,周士相问宋襄公如何看,宋襄公嘿嘿一笑,道了句:“邵总旗也是有主意的人。” 周士相听得一头雾水,给江西兵两个总旗官和一个总旗官之间的区别看起来不大,实际上却很大。一个总旗在太平营说话的份量自然比不上两个总旗一同发话,诸如军议,一个人说话肯定没有两个人发言更能引起众人重视。 可邵九公言语间却是并不愿意林有三和他一样也能出席太平营的军议,甚至暗示这些江西兵都认同他邵九公,并不需要再有一个人出来分担他邵九公的担子,这就让周士相很不明白了。宋襄公还说邵九公是个有主意的人,这让他更是不解,主意何来? 宋襄公见周士相确是未能明白这其中道道,便笑着向他解释起来,邵九公不愿江西兵再出一个总旗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权势的问题。 和周士相认为的两个总旗份量比一个总旗大不同,在邵九公看来,这些江西兵都是他的手下,现在在他的带领下跟着太平营干,众人都唯他马首是瞻,仗着这些江西兵的力量,邵九公便能在太平营中稳稳坐上一席,虽只是十个总旗中的一个,但含金量明显要比其他总旗要高,因为他有近百个江西兵的支持,日后太平营壮大了,他邵九公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可要是在他之外再冒出一个能和他平起平坐的总旗来,却是对他地位的最大威胁。 试想,一向都习惯了唯邵九公马首是瞻的那些江西兵如何看待林有三这个新总旗,又如何在看待邵九公? 在太平营目前的体制下,总旗地位是相等的,邵九公无法凭仗以前的身份压制林有三,林有三也不必对邵九公再言听计从,如此一来,短时间内或许二者不会有大的矛盾,可时间一长,不管邵九公是否愿意,他在江西兵心目中的份量都要大降,林有三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自觉承担总旗官的使命和邵九公分庭抗礼。说白了,林有三的存在会让邵九公在他以为凭仗的江西兵中地位大降,这自然是他万不能容忍的,故而他才会暗示江西兵只需一个总旗即可。 听了宋襄公的解说,周士相恍然大悟,当真是人人都有心思,人人心中都有把小算盘,这大事还没划出一撇,这边就开始计较权势来了。 不过如此也好,至少目前将江西兵打乱重新整编是符合太平营,也是符合周士相利益的事情。 大樵山出身的总旗六个,邵九公这个江西绿营的把总占了一个,余下三个则全是罗定新兵的杰出者担任。 任命三个罗定新兵担任总旗官,周士相可谓是力排众议,不拘一格用人才。 三人分别是前营打旗兵宋二牛,此人在德庆一战中用那根大旗杆戳死了绿营一名把总,随后又奋勇冲杀在前,阵斩两名绿营兵,忠勇可嘉,任其为总旗官,可为全营表率。 另一人则是当日周士相在罗定东城招兵时第一个报名,曾经在清军中做过夫子,拉着才过门没多久的媳妇就毅然加入太平营的郑铁柱。德庆一战,他的表现也可圈可嘉,虽然没有阵斩清兵的战绩,但却始终坚守不肯后退一步。周士相战后知道此人的事迹后,当即决定回去之后就升此人的官,商量总旗人选时,他便推荐了郑铁柱,他给众人的理由是此人虽然不甚勇武,也未有杀敌战绩,但仅凭死战不退这一点就足以让在座众人羞愧,不用此人用谁。 德庆一战,胡全身死时,葛五他们都曾溃退,因此谁也无法对周士相的任命理由提出反对,总旗任命很自然的就通过。 最后一人也是新兵中名不经见传的老实人,快四十岁的郑大牛,德庆一战他身中数刀后仍抱着一名清兵从坡下滚落,用石头将清兵砸死后,又摇晃着冲入清兵当中死战。这会人还在养伤,为了以示对此人勇武的嘉奖,并且给伤兵看看太平营的公平公道,周士相便提了他为总旗官人选。 相对这三个被提做总旗的幸运儿,德庆一战,罗定新兵可圈可点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曾畏战和溃退过,甚至还有吓疯了的,但总体上却也算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了,周士相认为可以从他们当中选出二十名小旗官,这件事情交给了新任幕僚廖瑞祥去办,也没什么条件,反正就是从矮子中拔高个,至于哪些人能得到小旗任免,恐怕多半要看廖师爷的眼光了。 统领死士营的陈默被暂授小旗官,宋襄公向他传达了死士营作战法则,即参与三次死战者可由死士营退出,转入各队担任小旗官,表现杰出立有重大功劳者可直升总旗官。 对此,陈默没有说什么,回去向那些囚犯炸炸呼呼后,便领来酒肉吃喝起来,浑然不把日后出战当回事。 整编和任免军官足足忙了两天,这两天内宋襄公还忙着将缴获的战利品分门归类,太平营上下可谓人人都在忙,没一个闲着的。 第三天,周士相才将对那些士绅大户动手和强制城中其余居民从军的事情摆上议案,没等他制定方针就传来老凤庄矿工的消息。 第七十章老弱 传来的消息一喜一忧,喜得是大名为蒋和的秃子和铁毅不辱使命,成功率部潜入铜矿击溃矿上监工,说服矿上的四百多名矿工连同他们的亲属一起西投太平营。 忧得是,铁毅对周士相宣传并保证的太平营“三有”理念深信不疑,本着照顾家乡父老的想法,竟然在老凤庄周围的村庄也宣传起太平营的好处,导致周围村庄数百名百姓踊跃响应,大家扶老携幼的一起跟着过来,都盼着能在太平营过上有饭吃、有衣穿、有肉吃的好日子。如此一来,使得老弱妇孺的人数一下增加到两千人之多。 除此以外,秃子或许是对周士相扩大队伍的大道理太过深信,又或是理解太到位,竟然将“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发扬光大起来,回程的路上但凡是经过的村镇,无一处没有被他带兵洗劫,结果就是除了又让太平营增加了近两千老弱妇孺吃穿负担外,一无所获。唯一有价值的或许就是那两百多名只能称之为农民的青壮。 另外,更为可恶的是,周士相曾在西河渡做出可以回家承诺的那些德庆的青壮夫子也在半路被秃子再次掳回,这不仅使得太平营的名声变得更坏,也使周士相背上了食言的恶名。 相对秃子所为,他的一系列举动给太平营带来的后果用糟透二字形容也不为过,太平营在德庆附近的名声简直是声名狼藉,宛如土匪。几天之内,乡民往德庆县衙递交的状纸摞了小半人高,衙门和绿营驻地外请求出兵救人的人群是跪了一拨又一拨,城中百姓更是听到太平营三字,就如闻猛虎一般,咒骂连连。 德庆知县陆公明也被太平营的疯狂掳人行为吓懵了,若不是太平营真的依约西退,恐怕他在衙门坐都坐不住。 绿营千总唐三水却是对此追悔莫及:早知道那太平营这么喜欢掳人,当初就应该自个做这买卖,凭的短了条财路。懊悔之余,对于那些跪在营房外要求出兵的百姓却也不赶不骂,只是毫不理会,任他们哭闹。往府里的公文已经报了,这会就是再报个明军杀个回马枪抢掠境内百姓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县城不失,城外的百姓就是被明军杀光掳光又算个多大事。唯一可虑的是府里在接到公文消息后,总兵大人那里会不会升自己为守备,又是否要自己出兵收复罗定。 前者,唐三水自然是一万个乐意,升官发财谁不欢喜。后者,却是一万个不乐意,罗定那穷山恶水的,休说听到的消息只是土匪占了州城,就是没被土匪占领,他也不愿意出兵去抢收复失地的功劳。再说,眼下罗定是不是还被土匪占着难说得很,万一这会是被太平营给占着呢?打土匪可以,打太平营,不成!老天爷保佑,升官发财个个来,出兵打仗就免了吧。 ........... 当秃子大摇大摆、得意洋洋,宛若天大功臣一般站在自己面前时,周士相真是哭笑不得,握着秃子的手连连感慨,脸颊不住抽动,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也不知从何说起。此番举止却是让秃子更加得意,以为周士相是对自己的功劳之巨激动得无以言表呢。 矿工代表铁毅自然得到了周士相的接见,说了一通勉励的话后,周士相拉着早就眉头深锁的宋襄公上了城头。 城门下,四千多老弱妇孺,四百多名矿工,外加两百多强掳回来的青壮以及那一百多“去而复返”的夫子,整整五千多人正鱼贯涌入罗定城中。 如此多的人口涌入,使得太平营可供安置的居所变得大为紧张,也使得每日消耗的粮食呈倍数上增。 太平营想要壮大,急需得自然是人,可那是指青壮,而不是老弱妇孺。罗定地处山区,又经连年战事,境内早就荒废,根本无法承担如此多的人口居住与生活,更重要的是,罗定地处明清防线之间,根本没有休养生息的可能。即便有这个可能,没有数年时光,太平营也休想能在不依赖外力的情况下养活如此多的人口。 老弱妇孺、军队、粮食、发展。 整整一天,周士相的脑中萦绕的都是这几个词,养兵就要有钱粮,养兵之外的老弱妇孺更是需要无数的钱粮投入,相对养兵而言,对老弱妇孺的供养无疑就是无底洞,短期内没有任何回报,长期也未必能有回报。 周士相的许诺,或者说他的大话已经放出,因此他无法食言自肥,拒绝这些老弱妇孺的加入,如果他这样做了,那太平营今后恐怕真的只能靠强掳来扩大力量,这意味着民心尽失。问题在于民心不民心的还不是眼面前的事,要紧的是那些矿工,周士相不想这四百多可以马上转化为战斗力的矿工对太平营失去信任和希望,故而再怎么困难他也要咬牙将这四千多老弱妇孺承担下来。 加上后营原先的两千多人,现在太平营需要供养的老弱妇孺人数近七千,而青壮士兵算上矿工和新掳回来的,不过1300余人,从德庆缴获的物资以及德庆绿营买卖提供的粮食只能维持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如果太平营没有获得新的粮食来源,全营就将断粮。 一旦断粮,不用脑子也知道,大势定去。纵观古今,还没有一支断粮的军队能够维持下去的,现在的太平营不是后世信仰凝聚的铁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周士相必须采取措施将断粮危机扼杀在萌芽之中。 他采取的第一个手段就是立即对城中那几家大户和未参加太平营的百姓下手,掠夺他们的所有物资和粮食以供军用,其次就是离开罗定,寻求一处能够获得稳定后勤供应的地盘,以维持长期抗清斗争。 这块地盘选择哪里,周士相暂时还没有定下,在吃完林婉儿给他煮得一碗粥后,他告诉对方,自己将派兵去抄他父亲的家。 第七十一章抄家 在得到只抄家不杀人的保证后,林婉儿默不作声的上前收拾碗筷,临出门时似想停下说句什么,呼吸之间却又轻咬薄唇推门走了。 门被带上后,周士相扭过头去看桌上的油灯,灯芯已经烧了一半,里面的火油也只剩一半,伴随着火苗的跳跃,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叩着。许久,桌面上传来重重一击声。 凌晨时分,曾出仕弘光朝行人司行走的吴庆德家最先来了太平军,率队的总旗官葛义在见到吴庆德后,将一纸公文在他眼前晃了下,便命令身后的士兵冲进去抄家。 已做好再度放血的吴庆德万万没想到太平营竟然会直接抄他的家,大惊之下便要拒理力争,竭力述说自己曾是大明官员的身份,奈何那太平营的总旗官根本不理会他这弘光朝的五品行走,袖子一摞竟是带头查抄起来。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眼前是有如土匪一样在自己家中抄来抄去的太平军,耳畔是自家的女眷惊呼声,间歇还有兵士的怒骂声,吴庆德急火攻心,竟是晕了过去。他这一晕,吴家一众老小更是恐慌,哭喊一片。 同样的一幕同时在南京工部主事齐元泰家、淮安府通判张昌全家、大通米铺林家、泰达布行杨家、罗定最大地主赵家上演,各人表现倒不尽相同。 齐元泰似是早就知道太平营会如此,兵士入门后,便携全家老小退避一角,全程不敢说一个字,其家人更无人敢喝骂一个字,更令管家拿着家中大小库房钥匙跟着太平军,对方要开什么门就开什么门,可以说配合得不能再配合。从始至终,齐元泰都保持着同样的一种面容,那就是不喜不怒,只不过他那眸子中的寒意却从未消失。 染了些许风寒卧床的张昌全闻听太平营上门后,却是吓得躲进了床底,其小妾吴氏寻他不得,只道老爷寻了短见坠了井,吓得嚎啕大哭。等到张昌全被太平军从床底下拖出后,吴氏上前抱住他还是嚎啕大哭。 泰达布行杨家和大地主赵家倒是有些胆色,但也只限言语指责怒骂,却不敢有所动作,任着太平军将他们家中的粮食和值钱的物件搜刮一空。两家还有些妇人想将金银细软藏起来,结果在一个妇人被当众扯掉裙子掉出一小包夹在大腿间的金银后,妇人们再也没人敢私藏了,老老实实的将东西交出来,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裸了身体。 对于抄家过程中有可能出现的暴力行为,周士相已经做好准备,除了禁止非故杀人以及奸.淫妇女外,其他的事情都属于可以容忍。固然,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是他梦寐以求,可他绝不会在无法解决士兵温饱的情况下做这个梦。 唯一叫人“刮目相看”的是平日被众人耻笑的林万福,太平军还没到他家,他就大开家门,带着一家老小跪在地上,向着前来查抄的赵四海奉上帐册钥匙,说他愿意带着全家老小投奔太平营,还请太平营收留,小老儿也愿在有生之年为大明中兴出一份力什么的。 如此表态,倒把赵四海弄得不大好意思,上前将他扶起。林万福起身后,对着赵四海又是一番恭维,最后竟死活拉着赵四海进去尝一尝江南的好茶,结果就是宾主尽欢,林万福摇身一变成了太平营的人,其家产嘛,则暂时先放在他家,稍后再来清点。 消息传来,周士相哭笑不得,因人家女儿在自己身边,他不好处理此事,便推给宋襄公处置。 太平营大肆查抄士绅大户,在城中动静闹得着实不小,有拍手称快的也有惶恐不安的。 相对士绅大户还算温和的查抄,针对罗定城中和清军款通的那些人,太平营可就是霹雳手段了。 周士相虽然并不知道陆长远曾派人往德庆密报,可是这两天宋襄公却将陆长远等人在城中的一些小动作一一说了,虽然这些小动作并不能证明陆长远等人和清军有勾结,也不能证明他是在串连造反,但周士相还是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狠辣念头判了陆长远等人的死刑。 陆长远不甘就戮,率十数人执兵器反抗,结果被围在他家后院,一阵砍杀后,尽数伏尸院中。 天亮之后,大局便已定下。 自古以来有能力串连造反的多是在本地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尤其是士绅大户,这些人手中有一定的钱粮资源,加上平日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份量,往往登高一呼,应者不说云集,却也为数众多,稍加利用就是一支造反的力量。然现在以齐元泰为首的六家士绅大户已被太平营解决,衙门潜藏的陆长远等人也伏诛,这罗定城中百姓再多,也对太平营构不成危胁了。一块泥土远比一盘散沙来得更为强大。 整整一上午,太平营都在忙着将从这六家抄来的钱粮运往东城的后营,和先前这六家向宋襄公叫苦大为不同,从他们家抄出的钱粮总数比他们已经捐纳的还要多出两倍,气得宋襄公大呼抄得好,果然是为富不仁,无商不奸。 也不知林万福是怎么做到的,周士相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公库的帐房,拿着算盘,带着两个家里的伙计替太平营管起帐来了。 周士相询问宋襄公为何让这林万福管帐,这姓林的为了自家利益,连亲生女儿都能卖出去,人品不能不说卑劣,用这么一个人来管帐,恐怕不妥吧。结果宋襄公一句“物尽其材,人尽其用”便让他无话可说,细细一想也是,林万福能在罗定这穷山恶水把大通米铺经营起来,连年兵灾之下,他家的粮食生意也照做,并不耽搁,不管是明是清,林家都能生存下来,此点足见林万福也不是一无是处,用他管帐倒也不是不可,说不得日后还要借助其做生意的本事为太平营筹集粮草呢。 知州衙门的布告是下午贴出来的,布告上要求全城百姓“自愿”加入太平营,以为大明中兴出力。 第七十二章营老 汉人自古就是小富即安,宋明以来,又有重文轻武,好男不当兵之说。 与那些家中受了火灾,可以说是赤贫如洗、一无所有才参加太平营以求搏取条生路的居民不同,那些没有参加的居民家中并未受到火灾,所以他们不愿意丢弃自己的家参加这个劳什子太平营。 哪怕这样人的家中同样也是家徒四壁,全家老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些人也不会舍弃这个家,因为这个家可以给他们遮风挡雨,可以让他们有个根。 有家,就会有希望;有根,才不会做死在异乡的孤魂野鬼。 非到绝境,汉人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更不会去当什么兵,做那炮灰的夫子,因此,当知州衙门贴出要全城居民从军的布告后,恐慌和抵触自然无法避免。 在这些居民看来,太平营蛊惑那些灾民什么有饭吃、有衣穿、有肉吃什么的,完全就是骗鬼来着,这世上能有这么好的事?再说了,他们的眼睛又不瞎,看得出这两天涌进城中的那帮百姓当中可是有不少人苦着脸呢。这真要是好事,他们能苦着脸,跟死了爹娘一样?还有那帮前几日嚷着报名的家伙,这才几天?当初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埋地下了,这人到底是昨死的?那仗又是昨打的?鬼晓得! 吴员外、齐老爷他们出名的善人,书香传家,又都做过大明的官老爷,这太平营凭啥抄了人家?难道是那永历天子下的令?怎么看,这太平营行事都透着诡异,反正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军,说不得真像有些人说的,这帮人啊根本不是什么明军,压根就是土匪来着! 再说了,咱老百姓是不识字,不认字,看不得书中的大道理,听不懂圣贤的教诲,可咱老百姓不傻,这世上能把百姓不问老弱妇孺全拉进军中的,除了流寇就没别人! 平民小户的,穷就穷点,咱只要守王法,人老实,不管这天下是哪个皇帝做了,不管那衙门里的老爷姓明姓清,这日子都能过下去。打了这么多年仗,那当官的也要有人给他们种地纳粮吧?怎么着也能给我们条活路,现在一道狗屁布告就叫我们去从军,这不是把人往死里赶,一条活路也不给了吗! 一百个人一百条心,在这种情况下,知州衙门布告上那“自愿”二字便真仅仅是纸面上的自愿二字了,压根就没人自愿,全躲在家里呢! 起初,宋襄公还张罗了一众小吏,又从营中找了些识几个字,会说话的年轻人,大多是些伙计、跑堂的。这些人手里拿着衙门发给的铜锣,沿着大街到处敲打,然后扯着嗓子喊话,可是喊来喊去,却是不见效果。两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一家主动打开家门前往太平营报名的。 于是乎,暴力行为便开始了。 在强迫那些不肯参加太平营居民入营过程中,有被打折了胳膊,有被打伤了腿的,有被打得满脸血的,真真是闹得鸡犬不宁,户户有哭。 强迫是强迫了,不过在周士相的再三警告下,奉命执行任务的几个总旗还是约束了部下,以致于没有闹出人命。在经历一个下午的叫喊哭泣和乱哄哄后,太平营终是将罗定居民全部裹挟入营,由此增加青壮四百余,另增老弱妇孺一千余。 没有受灾居民家中的所有能够为太平营所用的物资也被全部征收,大到家中用的铁器,小到锅碗瓢盆,总之,只要是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部都被拿走,甚至连门板也被拆下,据说是以后行军时可以用来挡鞑子的箭,宿营时可以用来铺床。有伤员的话也可以用来抬人,碰上阴雨连绵天找不到烧火的木材,这门板便也能用上。 后营的老弱妇孺增加到了近万人,如此多的人口让宋襄公在一夜之间白了半边头。 人多手杂,人多生哄,人多起乱,人多难言....总之,人多了绝不是力量就一定大了,也会变得更乱,更难管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治理百姓和行军打仗本质都是一样,只要有了章程,指定了各级负责的人手,事情便乱不了。几天磨合期一过,这事便能上正轨。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让这些老弱妇孺适应太平营的生活,接受太平营的领导和指挥,宋襄公用了大半夜时间编册了后营的基本管理制度,在此过程中,周士相也结合后世的一些办法出了不少主意,最终,一份《太平营后营组织管理办法》便新鲜出炉了。 此管理办法虽然引用了后世的一些办法,但大体还是遵循本时代的治民思想。 宋襄公将后营分为二十个小营,每营设营老一名,营管五名,副营管十名。 所谓营老,实际就相当于前营的总旗官,不过前者是治民,后者是管兵,故而才有“营老”一职,而不是如军中一样也设总旗官。 营老人选多是长者,或是那里里正、村长,总之,任命营老的唯一条件就是此须能够得到本营老弱妇孺的一致认可,说的话别人肯听。至于营管则是选老弱中腿脚还算便利,也有些力气的人担任,主要任务就是协助营老管理本营的老弱妇孺。从前营退下的伤兵将来安置的话,便多安排在此位置。 营中百姓的粮食也由营老和营管统一从公库领取再行分发,此程序在周士相看来极有可能导致营老和营管有贪污行为发生,不过暂时也不是考虑这块的时候,和营老、营管有可能贪污营民的口粮这种弊端相比,营老营管制在眼下是最有效的组织办法。 营老、营管的人选很快就出炉,老凤庄铜矿的那一千多老弱妇孺分成了三营,每营的营老和营管都是由他们自己推选,而自愿追随过来的百姓也由他们原先村中的长者出任,宋襄公只是在安排强迫入营的那些罗定居民营老、营管时才进行了干涉,其它各营大都是自己决定的人选,报备上来即可。 摊子大了,相应的组织机构就难免要扩大。 第七十三章正轨 现在的罗定城就是一个大军营,所有能住人的房子全部住满了人,即便如此,还是有三千多人无处可住,不得已,宋襄公连夜组织人手在西城清理了一片废墟,也亏得周士相在德庆时和绿营采购了一批帐篷,这才勉强将人安置了下来。 公库规模比之出征德庆前扩大了几十倍,钱粮物资堆了足足数亩地,仅凭先前赵四海手下的五十个兵已经难以承担公库的监管之责,故周士相又从老凤庄矿工中抽了100人编成两队兵交给赵四海统一指挥,赵四海的总旗一职也被临时提拔为试百户,以应付麾下兵力增加的局面。 公库是太平营的钱粮重地,可以说是整个太平营的命脉,公库一旦有失,太平营便无法维持运作。因此对赵四海试百户的任命并没有引起其他总旗官的反对,矿工代表、罗教徒出身的铁毅对周士相抽走矿工的安排也没有意见。 在扩大公库管军后,宋襄公又从20个小营中抽了200人负责公库的运转,这些人多是五十岁左右的老人,只十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这些人被称为库军,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公库物资的运输、调用、分发。当然,因为他们承担的主要是重体力活,故而每天可以得到比原来定的口粮多一半的食物,月终还可以领取一些酒肉。 库军以外,宋襄公又仿照明军仓库编制设了库大使一职,由林万福担任,职责便是负责入库和出库的钱粮物资清点。 库大使以下又有20名库吏,大多都是林家米铺的伙计。这一点是林万福自己提出来的,说是自家伙计跟着时间长了,而且以前多是做的这方面事情,熟门熟络的用着顺手,若是找些不懂的过来,难免要耽搁功夫,万一出错更不好交待。宋襄公在盘算后,觉得此并不是什么大事,便依了林万福。 因周士相已经和宋襄公透露过不会在罗定停留太长时间,所以宋襄公便将全营大半的车辆全部调给公库使用,会驾车的也都一并调了过来,以便在太平营拔营离开罗定时,公库的钱粮物资能够顺利随军出发。 私底下,周士相也和宋襄公打了招呼,一旦形势不利时,首保公库,次保营民。即太平营若是和清军交战失利,那么宋襄公的任务就是保证公库的钱粮能够快速转移,只有在保证公库安全的前提下才能考虑老弱妇孺的撤退。 周士相招呼的潜台词是什么,宋襄公自然也清楚,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十多年的经历让他分得清轻重缓急,也能舍得掉心底的那点妇人之仁。万一真到那天逼得他做选择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按照周士相的吩咐去做。 设了库大使和库吏,又有库军,如此一来,公库的管理和运转便初显规模。库大使率库吏负责钱粮出入登记,库军负责物资运输分发,试百户赵四海则率所部150名兵丁负责公库的安全。公库这块,在人手全部安排到位后,算是最先安稳下来,也最先运转起来的机构。 林万福在获知自己出任太平营公库库大使一职后,喜不自禁,周士相接连看到他数次跟在宋襄公屁股后面点头哈腰,而林万福看到他时,许是因为女儿的缘故,稍显尴尬。 林万福不是没有向宋襄公打听过女儿在周士相那里到底做什么,却被宋襄公训了几句,吓得他再也不敢过问。只不过每回看到周士相时,他那眼神都有点像是老丈人在看女婿,却是一点也没有把女儿已非完壁放在心上。思想上,算是开明人士了。 虽是设了二十个小营,又任命了营老和营管,可是一时半会各营还是闹哄哄的,原本就是一处来的倒还算安静,大家知根知底的,看着周围都是家乡人,心里怎么也能定当,不疑心这不害怕那的。可有的营头却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营民,诸如那些被蒋和胁迫而来的百姓,看着身边都是陌生的人,再想想那些“穷凶极恶”的太平军,再想想被抢得精光的家,看看身边同样哆嗦害怕的妻儿老小,这心便静不得。 人的心,一旦静不下来,就总会动。 人心一动,事情便不好。流言飞语自然是少不得的,暗中想着逃跑的更是多,面对这种情况,除了严加看管外,周士相也是无计可施。宋襄公倒是不断督促营老、营管巡视所部营民,做些安抚的工作。这些安排对于那些本就自愿加入太平营的自然无须,而那些被“裹挟”来的你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好在,食物起到了人所起不到的作用。当第一顿饭菜准时摆在各营老弱妇孺面前时,面对吃的,众人的心总算是稍安了下来。再不济,能给口吃的总不会差不到哪。 安排饭菜这块也着实费了宋襄公老大劲,他一个营一个营的看过去,看那些营老有没有选出做饭的人手,看各营的锅灶齐全不齐全,还得看饭煮得熟不熟。没办法,这是太平营第一次大规模开饭,哪怕仅仅是表面功夫,宋襄公也要做到位。这一趟走下来,累得他两腿直抽筋,直感慨这总务钱粮官可不比知县老爷来得轻松。 吃饭是大事,排泄更是大事。原先罗定只三千多人,现在一下增加了三倍多,人多了,这黄白之物便多。古代人能有什么讲究,人少时寻个角落便能解决,可罗定地处广东,这天气又一天天转暖,真要是让这上万人满城的乱拉乱尿,那卫生环境还得了? 周士相可不想刚刚组建的太平营遇上病疫这种事,因而交待宋襄公,严令各营老组织人手在营中挖粪坑,男女分别如厕,严禁在水源地边排泄。除此之外,饮用热水也成了太平营的一条明文规定。 第一天,情况很乱;第二天,情况还有些乱;第三天,情况不乱了。 后营的一切如周士相设想的上了轨道后,他终是可以腾出手来解决矿工组军的问题。 老凤庄的矿工一共有四百多人,抽了一百给赵四海后,余下的这三百多人如何编组,周士相有点头疼。 铁毅这年轻人在矿工中影响很大,周士相亲眼看到那些矿工对铁毅的尊敬,考虑到这些矿工原本就生活在一个固定模式中,他们不须训练就能成为一支精锐力量,如同戚家军多为浙江义乌矿工,后世太平军的精锐也尽是广西矿工一般,周士相自然也想打造出一支矿工精锐来。可这支力量是分散,还是集中,他拿不定主意。在他琢磨这事时,铁毅却来请他过去,说是让他看看从铜矿带来的药子。 .......... 家中事务大体忙完,明日即恢复正式更新。 第七十四章火药 看到铁毅和几个矿工小心翼翼从瓦罐里取出的药子后,周士相一眼便看出这些药子就是由硫磺、硝石、木炭混合而成的黑火.药。相对前世当兵时使用子弹中的现代火药,黑火.药的威力并不是很大,且易起烟,杀伤力也较小,不过这些黑火.药还是让周士相激动起来,因为他知道火药意味着什么。 亲手捧起一把药子放在鼻间嗅来嗅去后,周士相问铁毅一共有多少药子,得到的回答却是并不多,只十多罐,合在一起不到两百斤。旁边有个矿工插话说,前几年矿上的药子尚有很多,不过去年明军攻打新会时,肇庆府来人将矿上的药子取走了大半,说是送到省城供平南王爷麾下的大兵使用。 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兵马是汉军旗,拥有大量火器兵,其与在桂林自.焚而死的孔有德、因逃人之事而畏罪自杀的前靖南王耿仲明都是原大明平辽总兵官毛文龙的部下,又都是矿工出身,更接触过原大明登莱巡抚孙元化以白夷(葡萄牙人)火器之术编练的新军,所以对于火药有一定的认知和掌握。满清入关后,三人部下汉军旗兵基本清一色火器兵,为满清平定江南出了大力。顺治六年,多尔衮虽下旨严禁汉军拥有火器,但只是针对绿营,尚可喜等人部下的汉军旗却不在此列。广东境内的硝石矿并不多,故在李定国二次攻打广东时,尚可喜和耿继茂便相继派人搜刮广东各府所储的药子,以为守城之用。 听了这矿工所说,周士相暗道可惜,可惜之后却又是发愁,药子虽然不多,也有两百来斤,可是光有药子没有火铳,这药子又有什么用。 是不是能想办法从明军那边弄些火铳来?这玩意虽说不能跟后世的枪相比,可有总比没有的好,说不得自己还能加以改进,改得好便是对仗清军的利器。虽说武器并非决定胜负的关键,可是有比敌人先进的武器总比没有的好。 周士相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打开一坛贴着封条的罐子,伸手往里一摸,却是感到一股寒意,捏了一把药子出来看,那药子竟然泛了潮。 “怎的进了水?” 铁毅皱着眉头也伸手抓了把,看着那些结成颗粒装的药子颇是心疼,药子一潮便用不得了。正要怪保管药子的那几个人,周士相却突然瞪大了眼,猛然又抓了一把泛了潮的药子出来,然后捧在手上死死的盯着看,半响,嘴角忽然一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倒是忘了这茬。” 忘了哪茬? 众人都是糊涂,不知道这周千户说得什么呓语。 周士相笑而不语,只要人将这罐泛了潮的药子拿到外面,找块布均匀倒在地上,然后等阳光将其晒干后再拿来给他看。 众人不知如此吩咐为的是何,不过周士相是千户,是一营主帅,他说的话自然没人敢违,当下就有矿工依言去做了。 趁这空当,周士相又在铁毅的引领下见了那些矿工,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不过却是有些营养不良的症状。有几个矿工因为刚刚吃得太饱,这会正一个接一个不停的打着饱嗝,一脸的心满意足。 常年从事在矿下从事重体力活,底子都在,稍加调养便又能生龙活虎。 周士相看得很是高兴,对着这众矿工汉子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后,当众宣布他们从今往后就是太平营的一员,即刻编为太平营工兵营,工兵营试百户由铁毅担任,余下各总旗、小旗由试百户自行任命。 原本周士相是打算将这些矿工打散编队,以便加强各队实力,不过仔细考虑这些矿工的最大用处后,他还是打消了原念,因为将这些工兵等同其他兵种使用完全是浪费,只有将这些矿工集中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多谢千户大人!” 虽然不明白工兵营是什么意思,但是弟兄们能够团在一起,自己也能得到重用,铁毅内心还是欢喜的,在廖师爷的指点下向周士相行了十足军礼。行礼的姿势看着还有些生疏,料想时间久了便能完全适应这个新身份了。 随周士相一起来的葛正看到铁毅一个新入伙的都当了试百户,心里不免埋怨起来,赵四海当试百户他没意见,因为那是自家兄弟,而且管得还是大伙的钱粮,地位不高些难以服众,可这铁毅一个刚入伙的凭什么就当了试百户,还一下领了三百多人,这工兵营难道比公库还要紧不成? 周士相将葛正的不满看在眼里,当下也没多说什么,趁铁毅去挑选总旗和小旗时,他将工兵营是做什么的对葛正说了。一听这工兵营将来都是专门掘地埋药子的,一不小心就得送命后,葛正一下就打消了不满念头,暗道这危险差事自个还是不要去攀了,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铁毅当这试百户不是没有道理的。再说,有这些人专门埋药子,自家兄弟的前程和性命便能得到多一点的保障,给人家一个试百户也不亏。 葛正的思想一通,其余人自然也会通,周士相放下心来。不一会,铁毅就带着工兵营的七个总旗和三十多小旗进来向周士相复命,周士相自然还是好言勉励。 今儿阳光很足,泛潮的药子没用多长时间就晒干了,周士相当着铁毅和一众总旗、小旗的面将这些已经结成颗粒状的药子用火点了,虽然闪速不比粉末状,可是燃烧过后却是一点残渣也没有,这让众人大为惊奇,尤其是铁毅更是感不可思议。打他跟师傅下矿起,就一直学得埋药子的活,可是他从来也没想过药子泛潮之后再晒干还能烧得如此彻底。 周士相又叫人取来一个密封的小罐,搓了引线后将这罐子埋进土中,结果爆炸时但听轰得一声,地面被炸出数尺大小的洞来。再用没有进水的那些火药来试,炸出来的洞却是小得多。 这个实验自然让众人更是稀奇,一个个看着周士相如同天人。但对周士相而言却不算什么,因为这个实验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他当兵时就知道粉末状火药有极强的吸水性,而火药含水超过2%基本就不能使用。因而粉末状火药能不能起爆,爆成什么样子,完全是听天由命,不受人力所控的。相反,颗粒火药的吸水性则大大减弱,爆炸威力一定程度上可以受到人力控制,比之粉末状药子听天由命的起爆要强得太多。 当然,这个试验还不是很充分,也不是很完备,周士相现在只是给这些矿工演示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视觉效果,稍后,他便要教会这些矿工如何将火药粉末压制成高密度而成分均匀的药饼,然后破碎药饼获得颗粒,过筛除去药粉和太细颗粒,再进行磨光处理,然后再过筛,最后获得大小基本一致的颗粒火药。这种颗料火药才是最安全,也是威力最大的黑.火药。这个过程并不困难,要紧的是心细。 在工兵营整整呆了两天,教了两天后,一罐完全颗粒状的火药被埋在了罗定残缺的城墙下。 周士相当然不指望一罐火药能够炸塌城墙,他只是借此来向工兵营展示颗粒火药的爆炸效果。 第七十五章爆破 爆破时间选的是白天,并非是在晚上,之所以如此安排,却是为了防止爆炸声导致营啸。 所谓“营啸”指的是营乱,17世纪的军队可不比后世,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没事造造谣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无论明清,都有所谓“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的营规,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另外这个时代的军队等级太过森严,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士兵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士兵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可能只是一个士兵做噩梦的尖叫就能导致全营官兵集体发疯。手中有刀的兵发起狂来,自然就是乱砍一气发泄一通。平日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那些平日欺压士兵的军官基本上就是士兵头一个发泄的目标,真到那时候,除了极个别运气好的,大多数军官怕就得死在这些发狂士兵的刀下了。 太平营并不是后世军队,无论是体制还是士兵素质都无法和后世军队相比,而且才成军十数日,后营又有近万老弱妇孺,这些人对于爆炸声的认知很低,如果爆破选在深夜进行,那巨响声无疑就是引起营啸的导火索。 试想,睡得正香时,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人该做何反应?即便不是营啸,恐怕也得全城大乱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宋襄公的提醒下,周士相便将爆破的时间选在了白天,并且通过各营老提前通知营民军队会在东城进行药子的爆炸。前营各部也得到了通知,大多数士兵不明白爆破是何意,便有一些曾在明军、清军效过力的向他们解说什么是炮声,在他们的解说下,爆破产生的轰鸣声和大炮发射的声音基本差不多。 周士相可不会去解释炮声和爆破声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他要的只是士兵和老弱妇孺们有个心理准备,不致于被惊吓到。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听了头回响,下回再响时便不是什么稀罕事,更不会惊到人。 埋药子的是铁毅和两个工兵营的总旗,三人算是周士相这两天教出来的最得意的徒弟,因此在周士相决定做一次小规模的正式爆破后,他们三人便主动请缨承担埋药和点索的任务。这个要求周士相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巴不能这些人越精通爆破越好。 起爆前,除了监管公库的赵四海,前营各总旗都被叫到了东城,便是率领囚犯死士的陈默也被召来观看。 廖瑞祥带着几个人抬了张桌子,搬了几只椅子过来请“大人”们就座,然后在周士相的目光示意下,举起手中的三角小红旗向着城墙那边挥了一挥。 红旗挥动后,众人的呼吸旋即紧张起来,有见识过炮声的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耳朵,没见识过的则不以为意,张着嘴巴一脸好奇的盯着城墙看。 为了让爆破效果达到最佳,视觉效果也放大到最大,周士相特意要铁毅等人将那罐药子埋在了本就残缺松动的一段城墙下,并且之前让人在那段城墙下面洒了很多白石灰,这样爆炸后给人的视觉感绝对要比药子本身份量引起的观感来得大些。 大约数十秒后,城墙下面传来一声闷响,浑然不似炮声那般尖利,地面也随之陡动了一下,但是震感并不是很大。那些捂住耳朵的人听着有些失望,暗道这爆破不过如此,还不及那鞑子的大炮。 正想着,却见城墙下方突然扬起一股灰尘,眼前所见有黄、有白,有砖块有泥土,片刻,那段城墙便灰蒙蒙一片,大概也就是两个呼吸间的功夫,就见那段城墙整体下坠,然后露出一个大约一人多高的洞来。 葛正猛的一击掌,兴奋的喊了起来:“成了!” “塌了,塌了,真塌了?!” 宋襄公还有些不太相信眼前所见,之前周士相跟他说用药子能够炸塌城墙时他还不太相信,现在亲眼所见却是真的,虽然只是炸了一小段本就本松塌的城墙,露出的缺口也仅一人多高,可想到这只是一罐药子的威力,心中惊骇自然可想而知。当年他在闯贼军中时,曾多次目睹闯军围城,攻城无一不是人海攻击,拿百姓炮灰的性命往护城河里填,往城墙下填,结果却多是攻不下那城墙。以致于闯军围城时多围而不打,以困死饿死守军为主,更有采筑土水淹等策,而似这以药子炸墙却是从未得见。若当年闯军有此术,恐怕早两年就能打进北京城了。 “此神仙之术,神仙之术...” 宋襄公喃喃自语,双目精光直闪:一罐药子就能有如此威力,十罐、百罐、千罐又当如何?眼前炸得是罗定,日后是不是可以炸肇庆,炸广州,炸南京? 总旗们都在叫嚷,营老们则在窃窃私语,人人脸上都是兴奋带着惊奇,那爆破后产生的烟尘视觉感实在太强,由不得他们不震骇。 当事人周士相则喜怒不显于色,只挥手命人去察验爆破点,看城墙下方的城砖是否有松动痕迹。不一会,铁毅带人亲自来报,说是城砖虽没有太过松动,但下面的地基却已松动,只要再使人用力朝里挖,用不了半天也能把城墙挖塌。 周士相听后便亲自前往爆点察看,察看过程中不断口述让廖瑞祥记录,以供工兵营训练实战所鉴。 “周兄弟...千户大人,有了这药子,咱们是不是可以去打德庆了?” 葛义习惯称呼周士相为周兄弟,可刚喊了声,哥哥葛正就拉了他一把,话到嘴边便成了“千户大人”,看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显是和宋襄公想到一块去,指着用这爆破法去炸一炸德庆的城墙,然后进城发笔大财。 第七十六章游击 发财,是葛正、葛义等大樵山出身军官的共同理想。他们没有信仰,也没有民族大义的是非观,有的只是如何发财,如何能够天天大鱼大肉,如何能够数钱数到手软的美好念头。也是,如今的太平营恐怕除了周士相外,也没几个人是从民族层面考虑太平营未来的,考虑华夏未来的。 葛义说要去打德庆,立刻得到了蒋和等人的支持,都说别看那德庆城墙比罗定强,可真要用这药子去炸,恐怕也是个纸糊的。炸了墙,破了城,弟兄们大把发财,大把快活去。壮汉陈默更是积极,说什么再打德庆他愿率死士营率先攻城,定将那陆公明擒到千户大人面前来,说得周士相都险些动心,真想将手中的的药子集中起来去炸一炸德庆了。 好在他清醒得及时,德庆城中是有财富可以抢一把,可抢了之后怎么办,是就占了德庆和清军死扛还是再撤回罗定这鬼地方?药子就这么多,真要炸墙,恐怕一次就得全消耗完,没了药子,下次碰上“钉子户”怎么办?而且德庆目前还算是太平营的“友邦”,刚刚从人家那里弄来了大批钱粮物资,扭头就要去砸人家的门,这似乎有点不厚道。 在无法获得火药来源前,周士相不会冒然使用仅有的药子进行爆破,这不到两百斤的颗粒火药是他手中唯一领先清军的利器,好东西就要用在好地方,而德庆显然不是他心目中的“好地方”。因此他没有理会葛义,只要铁毅等人总结这次爆破的效果,针对其中的不足之处做出改进。这番动作,让葛义好生无趣,眨巴着眼睛实在尴尬。蒋和他们见周士相无意再打德庆,也就知趣的不提。 见识过太平营药子的威力后,营老们被命令回去向营民宣传太平营的强大,宋襄公则按周士相的要求去筹备太平营的军服司。 现在的太平营只有四百多套军服,余人大多都是平民装扮,破破烂烂得不像个军队,随着人数的扩大,武器也变得短缺起来。周士相手中没有生铁,因此无法自行铸造兵器,只能将城中所有的农具铁器集中起来,交给那个给江西兵烙字的郭大锤,让他尽力打造出一批长刀来。 上了“贼船”的郭大锤对这个任务实在叫苦,可是又不敢说不干,只能领着两个徒弟加上太平营调给他的十几个少年日夜赶工,连赶慢赶的总算是又给太平营提供了六十多把长刀,再多却是不能了,因为没有铁具可供他化了铸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原材料提供给人家,如何指望人家能提供给你兵器。周士相赏罚分明,叫宋襄公支了郭大锤三十两银子,然后委他为太平营的军器司大使,待遇等同前营的小旗官。当然,这军器大使目前只是个挂名,郭大锤实质上还是个铁匠,在不铸刀时就领着徒弟和帮工帮着太平营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 时间又过去两天,这两天各部都在磨合,针对新兵的一些训练也提上了日程,虽然还没系统展开,但至少每天城门前都有一队队的士兵喊着口号进进出出,说是什么跑步训练。另外还有几队兵在做些什么光脚有鞋的动作,让从未见过这般训练法的百姓着实看了回稀奇。 军服司也建了起来,泰达布行的杨善元被强迫从了军,也被强迫担任了军服司的大使,带着他杨家的一众伙计还有从各营选出的300名妇人整日就和布匹打交道。 营中连兵器都缺,周士相自然不可能要军服司为全营提供盔甲,就太平营现在的物资而言,就是棉甲也休想自行生产,所以周士相对军服司没有什么要求,只让他们将布料染成黑色,然后做个上衣和裤子。这套军服的设计模式和后世中山装差不多,和当下明清两军的军服格格不入,宋襄公在见过第一套样衣后十分不满,认为这种衣服和华夏穿衣礼仪不合,且一身黑的穿起来实在难看。周士相却用穿了合身和条件不足搪塞他。 黑色军服生产的同时,周士相又派人到德庆找了回唐三水,这回却不是做买卖,而是送礼去的。 礼是真金白银,十两的银锭共一百枚,另外还有一幅不知宋代谁人画的山水画,前者是直接送给唐三水的,后者则是送给陆公明的。 伸手不打送礼人,在真金白银和那幅不知如何估价的字画攻势下,唐三水和陆公明透露了肇庆府和省城对于“明军”大举进攻德庆的部署。 说是部署,其实并无部署,肇庆总兵许尔显倒是极力上书广州要求发兵讨伐高州明军,并收复罗定,可惜广州那边却是不同意他的出兵意见,因为广州那两位王爷这会正被潮汕的局势弄得焦头烂额。 赫尚久兵败之后,原以为可以掌控潮汕的清军没有想到金厦的郑成功对潮汕也是虎视眈眈。清军围攻潮州时,郑成功便令其部北镇大将陈六率部往援,赫尚久兵败后,郑成功又以总兵李德、周继武等将率部进驻与潮州府城接壤的揭阳,屡次侵入潮州打粮,更有两回兵锋直逼潮州,使得刚刚因满州大兵北返避暑的广州平、靖两位伪王不敢大举用兵西南,唯恐西南用兵李定国后,东北会被郑氏所乘。 兵力不足这个原因自然不会被广州当局宣之于口,明面上平、靖二藩、清广东总督李率泰都严令肇庆府加强兵备,责令肇庆总兵许尔显相机出兵收复失地,以打击“老本贼”气焰,除此之外,却是一颗粮食,一两银子也没有发给,许尔显接到回文后二话不说就带了亲兵上山打猎,再也不去理会什么讨伐不讨伐,收复不收复的。 唐三水如愿以偿由千总跃升守备官,可谓是又升官又发财,陆公明也因“守土有功”被肇庆府上报总督衙门,若不出差错,用不了多久,便当有嘉奖下来。喜事临门,二人对于周士相的使者自然也是笑脸相迎,更不提人家是带着重礼来的。 使者带回来的消息让周士相松了口气,他别的不怕,就怕广东清军会大举来攻罗定,那太平营的处境就变得极其危险了。好在广东清军尚不能完全控制广东,东北有郑氏虎视眈眈,西南又有李定国部,沿海地区则有南明广东总督连城壁和大学士郭之奇召集的义师,短期内,太平营这支异军夹在几方势力当中,却是能借势不少。若是没有这些明军力量的牵制,凭太平营这点人马恐怕都不够清军看的。 连日来,周士相都是一心扑在太平营建设上,恨不得一天就能把太平营打造成一支强军,可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再急也没用,欲速则不达。好在高州那边终是来人了,虽然离占领罗定已过去大半月,他们来得有点迟,可是姗姗来迟总比不来的好。 奇怪得是,这次高州派来的人并不是先前联络他们的永历朝廷的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而是四府巡抚张孝起手下的游击雷先楚。 第七十七章吞并 派往高州报信的人叫张安,因个子不高,山上的人都叫他“矮脚安”。别看张安个矮,早年却是上过两年私塾的,算得上是大樵山除了宋襄公以外的唯一一个非文盲。而且他不仅识字,还能说会道,嘴巴巧得很,正因如此,当初周士相向胡老大提议派人到高州报信时,胡老大想都没想就派了矮脚安去。 张安是提前回来的,他进城时,雷先楚等人尚在二十里外。之所以他要先回来,一来是为了提前给罗定报信,二来则是官场上的规矩使然。 雷先楚是从三品的游击,正儿八经的明军将领,这次来又是代表四府巡抚而来,故而无论如何罗定这边都要备下排场,相关首领要亲自出城相迎,唯如此,才算合了规矩。 张安进城后看到的一切,让他很是恍惚,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待确认眼前这支人数庞大的队伍就是太平营后,精神不由为之一陡。看到周士相和宋襄公后,顾不得沉浸于胡老大逝世的悲痛,当下就将他在高州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 据张安说,他到了高州后根本没有见到程邦俊,也没有见到李定国的人,而是被直接带到了暂设于高州的四府巡抚衙门,其后接连六天都被关在一间屋中,根本没有人来见他。几天后,一个身着青袍,品级很低的官员突然来见他,也没说他是谁,只叫他将罗定的情况说了后便一声不吭的走了。 青袍官员来后的第二天,突然又有一个巡抚衙门的师爷过来告诉张安,说是巡抚大人已然清楚罗定的事情,对大樵山众人的义勇之举很是赞赏,特派游击雷先楚大人前往罗定与参将胡全商洽。 那师爷说得斩钉截铁,压根就没有询问张安的意思,张安察言观色,似乎这师爷不愿提及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只要他立即出发随同雷游击返回罗定。对方这种态度,张安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从巡抚衙门放了出来,然后便有兵将他带到了那游击雷大人面前。那雷大人也不和他这报信的罗索,鞭子一扬就要他前头带路,直至离罗定还有二十里时,雷先楚的随从人员才叫张安先行回城禀报。 这葫芦卖得什么药? 听了张安所说,周士相和宋襄公都是奇怪,程邦俊去哪了,张孝起派个武官过来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还承不承认太平营是明军了? 宋襄公微一沉吟,问张安:“他们可曾提起胡大哥的罗定参将?” “没有。”张安竭力想了想后用力摇了摇头,“在高州时那巡抚衙门的人就不大瞧上得我,路上那姓雷的和手下人又根本不理会我,照我看,这帮人似乎并不待见我们,反而...” “反而什么?”张安的吞吞吐吐让宋襄公有些不快,瞪了他一眼。 张安忙道:“看那雷先楚的架势,倒像是要吞并咱们的意思。” 闻言,周士相笑了起来:“一个游击也敢吞并参将?真若如此,这雷大人胃口倒是不小!” “看样子高州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不然程邦俊不可能不露面的。” 宋襄公有些担心高州那边确是出了事,正犹豫是不是接那雷先楚进城,周士相已然踏步往外走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这姓雷的真要是来吞并咱们的,那就让他有来无回好了。” ............ 雷先楚,祖籍广东南雄府保昌县。祖父雷林于万历征朝之役战没,朝廷恩典其父雷庆为汀州卫百户官,崇祯十四年,雷庆病死,雷先楚遂袭汀州卫百户官。 崇祯十七年,甲申国难,满清入关,大举南下,弘光政权不思进取,用人失着,战守无方,南都覆没。伪清顺治二年六月初七,明福建巡抚张肯堂、礼部尚书黄道周及南安伯郑芝龙、靖虏伯郑鸿逵等奉唐王朱聿键称监国于福州。闰六月二十七日称帝,改福州为天兴府,以是年为隆武元年。 隆武政权成立后,雷先楚由汀州卫百户晋为千户官,率所部卫所官兵六百余人奉调首辅、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黄道周麾下以备北伐。 岂料黄道周一介大儒,不通武事,南安伯郑芝龙又拥兵自重,不发一兵于道周,道周只得返乡自募钱粮兵马,得众数千人,马十余匹。兵行广信,又募得三个月兵粮,道周遂分兵三路向清兵发起进攻,结果三路皆败。 数日后,黄道周遇清军埋伏,参将高万容逃队,雷先楚救援不及,于是全军崩溃。道周被徽州守将张天禄俘获,送至南京狱中,清廷派使洪承畴劝降,道周写下这样一副对联:“史笔流芳,虽未成功终可法;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 洪承畴见其对联,又羞又愧,上疏请求免道周死刑,清廷不准。后道周绝食十二日,期间其妻蔡氏来信:“忠臣有国无家,勿内顾”,三月五日,道周于南京就义。 黄道周死后,受制于郑氏兄弟的隆武帝决定脱离郑氏控制,亲自从福州抵达延平,准备冒险去湖南,却为郑芝龙所阻留,后于汀州遇难以身殉国。 隆武政权灭亡以后,从江西逃回来的雷先楚不愿剃发降清,遂率手下残兵三十余人南投广州绍武帝(隆武弟),在绍武内阁大学士苏观生门下听用。岂料绍武政权立国之初就没有把抗清放在首位,相反,为了争夺帝统,和刚刚建立的永历政权互相火并,兵戎相见。结果被清军渔翁得利,十一月,清军在李成栋的率领下攻破惠州、潮州,直向广州进发。十二月十四日,清军以十四骑伪称援兵赚开城门,大队蜂拥而入。苏观生急召雷先楚等人抵敌,不敌,城陷,绍武帝及苏观生等皆自缢殉国。 再次大难不死的雷先楚从广州逃出后,打着死也不降清的主意又西投永历朝廷任命的高、廉、雷、琼四府巡抚张孝起,时张孝起正苦于手下没有将材,见雷先楚是正经大明卫所军官出身,又屡次兴勤王之事,便委之为雷州游击。 第七十八章司礼监 雷先楚其实并不愿意来罗定和一帮土匪打交道,怎奈巡抚张孝起坚持派他前来,说是朝廷那边恐有大变,西宁王已抽走高州驻军,若是再不掌握一些兵马,这高州就成空城了。又道那大樵山的胡全倒也非是匪类,曾为宁夏王的亲兵,为人还是颇为忠义的,去年也曾响应号召率部攻打过新会,此番再次为朝廷效力,更赚得罗定州城,如此人物,理当收于麾下,一壮实力,二壮声势。 朝廷那边有什么大变? 这点雷先楚不是没有问过张孝起,可张孝起却并不与他多说,一次酒宴之时,雷先楚却是听酒多的张孝起幕僚董云尧说了几句,但语焉不祥,只隐诲指秦王似乎对天子不恭,有不臣之意,而西宁王却是一心侍明,对秦王多有指责,其余却是只字也不露一句了。 说起秦王孙可望和西宁王李定国,雷先楚是一肚子的不屑,在他看来,孙、李二人和当年的张献忠一样都是大贼,国之大贼!若不是那张献忠和李自成,大明江山何以崩坏! 可恨张贼死后,本已穷途末路的大西贼突闻云南发生武定土司之乱,土司之乱导致世镇云南的沐家无法掌控局面,大西贼遂趁机入滇,借着调和的名头一举占了云南,进而控制贵州,将滇黔当作他大西贼的养兵之地,威福自操,不可一世。如今这大西贼又借着清军入关,官军无力抵挡,提出什么联明抗清,然后和那李自成余部大顺贼一起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兵马! 当真是可笑,明明都是贼子,如今却一个个封了王、晋了公、做了侯,而反观他们这帮世代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武人却成了丧家之犬,看到那帮贼人竟然要磕头纳拜,当真是世道不公,叫人如何甘心! 奈何,大西贼兵强马壮,朝廷要指望他们和清军打仗,这便是再有一万个不甘也只能受着了,谁让人家兵多马多,自家却只是个空头游击呢。 这时局,有兵才能说上话,有兵才有地位,大西贼何以能封王?还不就是因为有兵嘛! 罗定那帮土匪虽然不堪,但能占下州城,想来也算是能打,不会比官军差到哪里,且看那胡全识不识相,若识相,便收编于他,叫他做个带兵的官,若不识相,宰了他就是。哧,什么狗屁罗定参将,不就是枚破印嘛,那程邦俊人早就回安龙府了,有巡抚大人撑腰,我便做了这参将又能如何,难不成朝廷会为帮土匪叫我等寒心不成! 想到那张安已回罗定报讯去了,城里的人一时半会也迎不过来,雷先楚索性下了马,叫亲兵搬了块石头来,当下就有知趣的手下将棋盘拿了过来,待棋子摆上之后,雷先楚却是没有大喇喇的坐下,随手召人来对上一局,而是对一个骑在马上,穿着七品袍服的官员拱了拱手,笑道:“左右干等,庞大人不妨下马杀上几局。” “难得雷大人有这雅兴,下官便陪大人杀上几局。” 马上那官员笑着下了马,却是踏着一个随从的后背下得马。此人官不大,乃高州府辖电白县的知县,姓庞名天赐。有明一代,虽是文贵武贱,但十几年前流寇大闹中原时,武将早就不把文官放在眼里,可是雷先楚这从三品的游击却偏偏对这七品的庞知县很是客气,事出反常即有鬼,显然,这姓庞的来头不小,足令雷先楚放下身架结交于他。 庞天赐的来头确是不小,他本人倒没什么,不过他的同宗叔伯哥哥却是个让雷先楚仰望都不可见的大人物,此人便是远在安龙府的永历朝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 庞天寿早在崇祯朝时就是御马太监,李自成攻陷北京前不久,他奉敕至南京,后事弘光帝,管两广珠池。弘光命他前往福建、两广征税,半路上却闻南京已陷,遂又改事隆武帝。因隆武帝登基之时身边没有多少亲信太监,庞天寿主动来投,更有崇祯朝御马太监资格,遂被隆武帝信用,改其为司礼监秉笔。 隆武二年,隆武帝遣庞天寿往澳门求援,期指以葡人火器和火炮助大明抗清,结果庞天寿到了澳门后刚刚采购完火器却闻福京陷落,隆武帝殉国。 和雷先楚闻隆武帝殉国后投广州绍武不同,庞天寿毕竟是宫中老人,知道帝序轮不到绍武帝,绍武也非人君,于是他径自带了300名葡兵往肇庆侍永历帝,其后随永历帝转战粤、桂、滇、黔,忠心耿耿,深为永历帝信任,如今已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并提督御马监勇卫营,获赐一品服,十足的位高权重,且在永历帝身前一等一的红人。 说起来,庞天赐虽与庞天寿同宗叔伯,可这亲叙得有点远,当年庞天寿往南京时,庞天赐只是被他带在身边当下人听用,及至前年庞天寿升任司礼掌印后,方才想起庞天赐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叔伯兄弟,便向永历天子请了恩典,委了他一个电白知县。若是嫡亲或是五服之内的兄弟,恐怕一个电白知县是远远打发不了庞天赐的,怎么也得一府知府才要得。 庞天赐这人倒也淡泊,跟寻常人以为的宦官亲戚狐假虎威不同,他这人并不依仗庞天寿做威作福,相反为人却是十分低调,以至于当这电白知县快一年了,除了刚开始高州府上下注意这人是司礼监的亲戚,其后却是无人在意了。 雷先楚往罗定原本是用不着庞天赐跟着的,他是亲民官,并非巡抚衙门的幕僚,和罗定的事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可恰巧他这几天刚好在高州办事。平日低调不要紧,可当人真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别人怎么也得想起他背后站着的那个大太监。 出于交好庞天寿的念头,张孝起特意安排庞天赐随同雷先楚一起往罗定,寻思借着这事给庞天赐也报上一功,这样的话,庞天寿怎么也要记他张孝起这份情。也不须庞天寿如何安排,只要日后有事时随口说上那么一句好话就是。 庞天赐人虽低调,可巡抚大人的安排他却是心中有数的,也不点破,就这么一路跟着雷先楚过来。路上,雷先楚对他却是格外热情,因自个是个武人,不通读书人会的那些,雷先楚便总拉着庞天寿下棋,指着借这下棋拉近和庞天赐的关系,拐个弯子攀上庞天寿这条线,也好日后能够得个好位子,不像现在这样只挂着个游击的空名,要什么都没有。他却是不知,这庞天赐其实也不是什么读书人,肚中的学问很是有限,雷先楚真和他弄些风花雪月的狗屁事,庞天赐倒是尴尬了,反而这下棋正中他下怀,一路上和雷先楚杀得是不亦乐乎。 这棋可不是围棋,而是象棋,雷先楚一介武官可没什么兴趣和精力学围棋,反是这象棋易学好下。庞天赐也不耐烦下那什么围棋,就好这象棋兵来将挡的痛快,不一会,二人就杀得热火朝天起来。 随雷先楚一起来的200名高州兵则三五成群的坐在路上,懒洋洋的抱着刀枪闲语起来,连个放哨戒备的都没有,浑没有半分军队的样子。有胆大的甚至还大声喧哗,一点也不害怕游击大人发怒,之所以如此,因为他们知道雷大人最是爱兵,也最喜热闹,只要不出格得过份,雷大人是不会和他们计较的。 大概半个时辰后,前方传来马蹄的声音。听到有马过来,高州兵们仍是不在乎的样子,只前头几个人站起向前张望。雷先楚拿着棋也不去理会,只在考虑是否该先将上一军,倒是庞天赐有些紧张起来,扭头看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首级 “庞大人不必担心来人,倒是要小心眼前了,将军!”庞天赐头还没转过来,雷先楚就落了子,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死棋,庞大人可是输喽。” 庞天赐扭头来看,果然雷先楚已然将了自己死棋,不由心不在焉道:“还是大人棋高一着,下官佩服,佩服。” 二人说话间,那马蹄声已是由远及近,待到近前,却是数骑而至,看到当先那人胯下座骑时,雷先楚眼前不由一亮,暗道好一匹大青马! 来得只是几个人倒让庞天赐松了口气,看到雷先楚由始至终都是一脸镇定,心下倒是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惭愧,也有些佩服雷先楚,不愧是世袭的武官,胆色见识就是比常人要强。 雷先楚的手下已经喝令兵丁列队,虽说对方只几个人,可该摆的样子总是要做出来的,不然游击大人脸上须不好看。在几个军官的喝下令,高州兵们不情不愿的起身到前面列队,虽是乱哄哄的但总算是赶在那几个人下马前将队伍列了出来。 那边周士相勒马站定,未急着下马,而是观察了下对面,尔后问身后的葛正、葛义兄弟道:“李定国的兵是这个样子的吗?” “若李定国的兵是这个怂样,鞑子何必怕他?”葛正不屑的扫了眼对面,“多半是张孝起召来的散勇杂牌,叫我看,这姓雷的恐怕也是个杂牌货。” “什么狗屁游击,就这货色,真要是敢吞咱们,不用千户大人动手,我葛六就能把他们料理了。” 自打听张安说高州派了个游击来准备吞并太平营,葛六心中就窝着火,胡大哥尸骨未寒,高州就打了吞并太平营的主意,这永历朝廷也太娘的不是个东西,那程邦俊也不是个好鸟,那张孝起更不是个东西,枉胡大哥在世时天天念叨什么张大人了。 “不要轻举妄动,来者是客,又是代表四府巡抚来的,对方没说明来意前,咱们不能失了礼数,不然,不占理的就是咱们了。” 周士相怕葛义这粗货会生事,事先叮嘱他一番后才翻身下马,然后领着众弟兄朝前方走去,边走边抱拳施礼,扬声问道:“哪位是雷州游击雷大人?” “胡将军不必多礼!” 庞天赐只道来人就是胡全,见对方长相斯文,浑无半点匪气,不禁是生了好感,笑着起身点头示意。 “本官便是雷先楚。” 雷先楚并没有如庞天赐一般客气,甚至站都没有站,只坐在那朝周士相老气横秋的微一点头。 如此作态,自然让随周士相一同来的众兄弟生火,周士相却是不动声色,上前朝雷先楚又是一拱手,不卑不亢道:“雷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还请随在下进城,我已令人备下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 “喝酒却是不必了,酒多误事,本官数年前就已戒了。” 雷先楚上下打量了眼周士相,这才站起,边上一个随从却是悄悄朝他凑了两步,然后低声说些什么。听完随从所言,雷先楚目中顿时疑惑起来,盯着周士相道:“你是胡全?” 周士相看他神色,再看那随从一脸奇怪的样子,心中猜道对方怕是见过胡全,知道胡全是独臂之人,而自己相貌不同胡全,又双臂皆在,故而生了疑心。当下也不瞒,道:“在下并非胡全。” 一听来者不是胡全,雷先楚脸顿时沉了下来:“胡全在哪,为何不来见本官?” 不待周士相回话,早就窝着火的葛义就抢先道:“我家大哥已经死了,你要见他可不容易。哼,就算我家大哥不死,他是参将,你是游击,凭什么要我家大哥来见你?” “嗯?” 听了葛义这夹枪夹棒的话,雷先楚怒火中烧,横眉怒扫便要发作。庞天赐却是见机得快,也抢着道:“胡将军如何死了?”这一岔,却是让雷先楚不好发作。 周士相不便责怪葛义说话没分寸,当下将与德庆绿营一战简短说了几句,庞天赐听后不禁唏嘘起来,不管是否真心,嘴上总是为胡全的死感慨了几句。 雷先楚却是没有感慨,而是惊诧:怎的这帮土匪还敢主动去打德庆的清军,难道他们的实力很强? 惊诧之余却又欣喜,若这帮土匪实力不弱,那此趟罗定之行却是值了。对面那喽罗说话是不中听,可看眼前这年轻人却是极有分寸的,自己身后站着朝廷,站着抚台大人,谅这雏儿不敢乱来,进城之后对其好生安抚,胡全留下的人便皆是自己的了。 念及此处,脸上不禁和缓许多,对胡全的死聊表痛惜后,便问周士相:“你是何人,现在罗定做何差遣?” “在下周士相,蒙众兄弟看得起,现暂代首领一职。”周士相道。 “什么首领不首领?听着就匪气,尔等既然已受招安,往后就当以官军自居,以朝廷名器自许,这首领不首领的日后可不能再说。”雷先楚话锋一转,“既然胡全已经死了,本官自会为他向朝廷请封,至于你等,本官也自有安排。” 一听这话,葛义忍不住又要发作,却被哥哥葛正拉住,周士相亦是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才让葛义把话憋回了肚中。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大人先入城,待接风洗尘后明日再说此事也不迟。” “也好。” 雷先楚也不拒绝,又将庞天赐和随同前来的几个手下向周士相介绍了番,周士相都是一一抱拳招呼,随后便在前头带路,引领雷先楚一行回城。 路上,许是知道胡全已死,自己夺他这参将大印和部下再无障碍,雷先楚心情格外是好,竟是难得和周士相笑谈了几句,对他们攻打罗定和德庆这两战也是好生问了许多。周士相是知无不言,不过显然是言之未尽,内中许多紧要地方是根本不与他说一字的。 庞天赐骑术并不太好,这一路骑马已是磨得他大腿生疼,好在罗定已经不远,便也强撑着,间中插上几句,不时点头或是吃惊,配合极好。 周士相也不忘旁敲侧击,想打听为何是雷先楚这武官前来罗定,那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又去了何处,不过和他刻意隐瞒一样,雷先楚和庞天赐对此也并不多说。 周士相见他们不愿说,便也不问,反问起现在的抗清局面,对此,雷先楚并不太清楚,所以没有说什么。倒是庞天赐许是从同宗哥哥庞天寿那里得到些消息,说是秦王孙可望正率大军在湖南和清军对峙,且有意挥师沿江夺取南京,若此事能成,那大明中兴便指日可望了。 沿江夺取南京自是大事,若成功,南明复兴还真不是奢谈,不过周士相清楚,他的历史记忆中并没有孙可望主导的夺取南京之役,倒是有郑成功入长江之战,而且孙可望最终的结局是降了清,由此可见,庞天赐所言的秦王挥师夺取南都怕是空谈。 他又问西宁王李定国,这个却是真的为难人了,雷先楚不过是张孝起手下的杂牌游击,庞天赐虽有个司礼掌印太监的同宗哥哥,可他自个只是七品知县,秦王孙可望要夺南京的消息还是庞天寿无意与他提了两句,他自个猜测的,哪里真能清楚王爷们在做什么。 谈话中,雷先楚不止一次夸赞过周士相所骑的大青马,待得知这马是周士相从鞑子汉军旗参将由云龙手中抢来的,雷先楚更是眼红,好几次视线都落在那大青马身上,以致庞天赐和他说话都没听清。对此,周士相只是暗记于心,并不与他计较。 后来,双方没什么可说,就一路无言只赶路了。紧赶慢赶,终是在太阳落山前看到了罗定那残缺的城墙,在城门前,却是看到一队兵押着两辆马车停在那里,从他们的样子来看,显是特意等待的。 ............ “车上是什么?” 雷先楚纵马奔到马车前,看车上堆满干草,遮得严严实实,好像藏着什么宝贝似的,不由奇怪,一脸不解的望着前后脚而来的周士相。庞天赐也是好奇,忍不住想看车上装得什么,葛正、葛义等人却是心中暗笑,一个个板着脸等着看笑话。 “好臭!” 随雷先楚而来的一个高州军官见自家大人奇怪,便想去掀开草,可是没等他走近马车,一股怪味便薰得他下意识的停了下来,那怪味当真是臭不可闻,熏得他胃中翻江倒海,十分的想吐。 “什么东西?这么臭!” 与此同时,靠过来的高州兵也都捂住了鼻子,庞天赐的随从更是一脸厌恶的看着那车,庞天赐本人也掩起了鼻子,好像看到粪车般躲到一边,没办法,那车上传来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雷先楚一肚子火,这还没进城却闻这臭味,这帮土匪想干什么?难道是想用粪臭给我个下马威?若真如此,也太儿戏了! 庞天赐也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两辆马车上装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弄不好还真是这帮土匪存心而为。他压住心中不快,问周士相道:“车上装的何物?” 周士相缓缓道:“人头,清军的人头。” “人头?!” 庞天赐一惊,一下跳得老远,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 “人头有何好怕,本官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雷先楚却是浑然不在乎,也无惊惧,只以为罗定这帮土匪是在考量他这游击大人的胆色,故意吓唬来着。自己既然存了吞并他们之心,便万万不能在他们面前露了怯,否则何以服众! 说话间就拿手去扒车上的干草,见游击大人动手,立时就有两个高州兵上前帮忙,然而,在干草揭去那一刻,三人就跟中邪似的全呆在了那里,连气都不敢喘一声了。 “真是人头…” 两个高州兵脸也白了,声音也结巴了,腿也抖了。 雷先楚却是没有脸色发白,更没有吓得后退,而是怔怔的望着车上堆着的人头,腮巴子不住抖动。 第八十章万岁 “好叫雷大人知晓,因知大人前来,故在下特意叫人将这些首级用石灰盖了以待大人检验。” 在雷先楚发怔时,周士相已然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随手拽住一根辫子,提起一颗已皮肉萎缩,极其狰狞的人头,“这些人头皆是清军绿营兵的首级,在下拿得这颗便是千总孔国良的首级,大人请看仔细,两车所载一百八十六颗首级,无一杀良冒功,大人若是不信,可一一验看。”说完,又轻轻将孔国良的脑袋放下,由始至终脸色都很平淡,看不出有给雷先楚下马威或恐吓的意思,倒显得很有几分是在请功的味道。 雷先楚暗哼一声,他不是没打过仗,也不是没经过那尸山血海,眼前这些许人头如何能吓住他! 不过对方并未指明此举有恶意,反是一幅请功的姿态,他也不便发作,遂故作不知,收回目光,随口就道了一句:“孔国良这人我知道,无名小卒,倒是他兄长孔国治倒是算个英雄,当年本官随黄阁老北上时与他交过手,颇是能打得很。” 言语间不经意的就将孔国良贬得一文不值,一个无名小卒值得显摆什么,抬了那孔国治的同时却也抬了自己,言外之意自然是你看我当年可是随首辅阁老出征过打仗的,你这土匪头算个什么东西?不管你此举存的何意,在本官面前皆是儿戏。 庞天赐知道雷先楚说得不假,虽然来高州不过一年多,可对州里的文武官员,他大体还是了解的,知道这雷先楚早年在隆武朝时曾随黄道周北上江西攻打过清军,而罗定的这些绿营兵恰是江西来的,所以雷先楚这话多半不假——他当年确是与孔国治交过手,只不过却是败了而矣。 周士相则对雷先楚所言笑而不语,葛正他们却是不岔了,闹半天老子们辛辛苦苦杀的鞑子千总在你眼里屁都不是!这真要是个屁都不是,你们怎么不来打罗定,反叫那小白脸哄了咱们下山的?现在好了,老子们千辛万苦打下罗定城,你们随口一句无名小卒就打发了? 奈何周士相没有翻脸,葛正他们虽一肚子意见,可也只能撇撇嘴无话可说,毕竟他们已奉周士相为首,周士相在弟兄中的权威也形成,当家的不发话,他们如何能自作主张。 “既是呈首级,那便是要核验叙功的,雷大人稍待,下官这就看上一看。” 庞天赐强忍臭味和胃中不适,也公事公办起来,沿着两辆马车走了一圈,尔后回到雷先楚身边,肯定道:“确是剃发的鞑子,辫子一看就是结了几年的,不是新剃发的。” 雷先楚听后微一点头,挥手便吩咐后面的人道:“将首级验数一遍,确认无误后,造册报高州抚衙。” “是,大人!” 当下就有两名高州军官带着几个高州兵不情不愿的上前验数起来,周士相任他们点数,也不干涉,雷先楚则站在那板着脸。庞天赐见气氛不对,有心打圆场,却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颇是尴尬。 未几,首级数便验了出来,果是周士相所说一百八十六颗。 “既然数目合得上,本官这就使人往高州为你等请功。我大明如今圣天子在位,上下一致兴复,比之往先更重军功,斩首一百八十六颗,功劳不小,本官定不会掩了你等功劳,当如实上报,巡抚大人那边也最是公正,你等放心,朝廷断不会没了你们的功劳。” 雷先楚冷腔冷板的说了一套场面话,周士相听后微一欠身,算是谢了游击大人。他这几近与雷先楚平起平座的态度让雷先楚心中更是不快,虽是不怕这年轻雏儿,可总感觉心下不踏实,对眼前的罗定城也存了几分不安。 正犹豫是否入城时,周士相已侧过身子,请道:“此间事了,还请雷大人与诸位大人一同进城!” 与此同时,葛正等人闷声闷气的一同叫道:“请!” 雷先楚一怔,看到“土匪”们都在看自己,不便示弱,便吸了口气,扫了他们一眼后,咬牙朝手下叫道:“进城!” “进城!” 几名高州军官忙扬声向士兵们传达了命令,一听可以入城了,高州兵们立即精神起来,昂首阔步便往前走。 刚至城下,却见一灰袍儒衫的中年人领着一帮老者、小吏恭敬的立在门边,门前还设了香案,竖了万民伞。 那为首的中年人看到雷先楚等人过来后,向前迎了几步,然后便扬声道:“罗定知州宋襄公恭迎游击大人!” 罗定知州? 雷先楚还没回过神来,庞天赐已然愕然:朝廷何时委的罗定知州。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边又有人挥手叫道:“鸣锣击鼓!” 瞬间,锣鼓声响起,端得喜庆。那帮迎侯的老者、小吏一个个也是满面笑容,这场面立时就让雷先楚放下几分心事来,暗道这帮土匪还算晓事,知道得罪我不起,刚才那些人头不过是个把戏,若我示弱,他们便得寸进尺,若我示强,他们便也熄了心思,老老实实听侯安排了。 偷眼瞄了眼周士相,发现对方正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雷先楚不由确信自己猜测不错,礼节性的向着那众老者点头示意后,原是准备下马和这不知哪冒出来的罗定知州客套几句,然后和罗定父老说些场面话,代表朝廷对他们勉励几句,却见那知州竟然示意自己进城,一点规矩礼数也不懂。 是了,这假知州也是个穷酸,估摸是土匪们绑去做什么军师的,这种货色能知道什么官场规矩,又懂得什么礼数。 念及此处,雷先楚便懒得以堂堂游击之尊和个假知州较什么劲,当先纵马就进了城。见他进城,庞天赐虽一脸糊涂,也只好跟着进了城,从宋襄公身边经过时,他特意看了对方两眼,心道你这假知州连身官服都没有,也假得太不成样子,你道知州大人是你这等什么都不懂的人物能做的?待雷大人接管了罗定,不打杀你这假知州便算好的。 游击大人当先入城,200名高州兵也是意气焕发,一个个打起十分精神准备将最好的面貌呈现给罗定的百姓,好叫他们知道大明官军的威风和厉害。 那几个军官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却是多了些心思,均是想得进城之后如何寻些名目弄些银子花花。雷大人虽不是钦差大人,可却是代表巡抚大人而来,而巡抚大人却是代表皇上的钦差。代表皇上亲授的钦差而来,不就是钦差来的么。既是钦差大人来了,这罗定又是刚刚收复的城池,于公于私,怎么也不能亏了将士们不是。再说,这帮土匪在城中肯定没少发财,如今真正的大明官军来了,难道还能比他们这帮土匪差?真要官军混得不如土匪,还有没有王法了! 雷先楚当先入城,马身子刚进城,还未等他来得及扫视城中,一睹罗定面貌时,四周却突然传来轰鸣声:“大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响起,事先毫无预兆,顿时惊得座骑不安起来,雷先楚好歹也是世袭武官,虽然打仗没什么本事,可控马的技艺还是有的,使劲一勒缰绳总算将马安定了下来。庞天赐却是没这么好的马术,座骑又不是战马,在这轰鸣声中不住撅蹄,惊得庞天赐不住“得得”的叫,更是险些从马上摔下来,手忙脚乱的着实出了大丑。好在有惊无险,座骑连撅了几次蹄后终是安静下来。 座骑如此,人也是好不了多少。那帮高州兵都叫这巨大的响声惊到,乱哄哄的你举枪、我拔刀的,好似来了成千上万敌人一般。有的兵更是骇得直往后退,把个好端端的队伍硬是弄乱了,两百号人在城门洞子里挤成一团。 雷先楚骇然之下最先恢复心神,视线中,先前本无一人的城墙上不知何时突然列满按刀持枪的军士,城门前的空地上也一队队的列着穿黑色衣服的士,粗粗一看,怕不下千人之多。在那些黑衣士兵的四周,又密密麻麻站满各式衣服的百姓,这会都盯着城门洞子这边看。 “大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万人的齐声叫喊又再次响起,这一次高州来人没有人被惊到,也没有人惊得手足无措,只不过,他们的脸色却是难看得很。 雷先楚脸色黑得极其难看,他是带兵的,自然知道队列齐整的军队意味什么,这一刻,他不再是欢喜土匪们实力不弱,而是惊惧土匪们实力太强。 先前摆在马车里的人头,现在站在眼前的人头,虽然同样是人头,可一个是死的,一个是活的!这...这帮土匪不是只几十人么,何以现在却有成千上万人? 庞天赐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看看那些黑衣士兵,再看看那些黑衣士兵后面的百姓,心下有些叫苦:这罗定城看来是鸿门宴。 ........ 这两天带老母亲看病,耽搁了更新。 第八十一章回去 将高州兵反应看在眼中的周士相心下有些失望,若南明除了大西军以外都是这个德性,如何能打败清军恢复中华? 他纵马上前抬起右臂,顿时,叫喊声噶然而止,四周为之一静。 “雷大人看我太平营将士可还堪战?” 周士相转过身来才发现雷先楚面如黑炭,阴沉得厉害。 “什么?” 雷先楚一时未能听清,周士相便又重了句,这回雷先楚听清了,心里咯噔一下,这帮土匪连营头都立了,看来早有自立之心,怕是巡抚大人和自己的算盘要落空。 他吱唔一句,倒也没有违心,道:“看队列,还算整齐,当能一战,只不过衣饰不伦不类,看着不像官军。” 周士相指了指那些手中没有兵器的黑衣士兵,道:“自夺罗定不过半旬,一切草创,将士们只凭一腔热血誓与鞑子血战到底,武器、盔甲多有欠缺,还请大人回到高州后能够为我太平营争取一些。” 闻言,雷先楚皱眉道:“眼下广东局势不利我大明,抚台大人以高、雷二州坚守,麾下将士也多有不足,调拨兵器盔甲怕是有所困难。” “盔甲乃重器,我部不敢奢求,但求能拨些兵器,免使我军将士赤手空拳与鞑子对战便可。” 周士相并不指望雷先楚能够为太平营带来物资,之所以说这些不过是安对方的心,免得对方吞并不成回去之后将太平营说成一无是处的土匪。真要和广东明军成了敌人,恐怕夹在明清之间的太平营处境更加困难。 “这个嘛...也罢,既然你部已受朝廷招安,又有收复罗定之功,本官回去之后便向巡抚大人进言一二,不过不能保证一定能成,毕竟眼下我军也困难。” 若周士相要得是钱粮,雷先楚肯定二话不说就拒绝,但对方不过要些兵器,他虽对太平营已然不满,但场面话却是不在乎说上几句的。当然,这还得看周士相到底作何打算,若对方真不愿意接受他的指挥,那万事休提。若对方愿意接受他的指挥,那兵器什么的自然好说,就算是钱粮这块,只要自己拉下脸来向巡抚大人求了,巡抚大人未必就不会有所表示,毕竟自己是巡抚大人部下的将领,自己的实力越强,对他这四府巡抚也多有臂助。存着这念头,雷先楚的话便也没有说得太绝对,留了个尾巴下来好让周士相自己琢磨。 “雷大人有心了。” 周士相却没接这茬,根本不主动表示,雷先楚暗哼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径直打马奔到了前头,扬鞭指着那些百姓对周士相道:“本官已经进城,也见识过你部的威风,这些百姓你叫他们散了吧,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实在是扰民。” 不想,周士相却道:“罗定已无百姓,大人所见皆为我太平营中人。” 雷先楚奇道:“明明就是百姓,如何也为你太平营中人?” 周士相解释道:“我太平营自立营起,便定下营规,老有老营,女有女营,少有少营,战事一起,青壮勇于杀敌,妇孺勇于声援,是谓全民皆兵,所以大人所见皆为我太平营军士,并非百姓。” 周士相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雷先楚勃然大怒:“什么全民皆兵,你这是裹挟百姓!” 周士相却不惧,他很是有理铮铮道:“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分力量,眼下清军势大,我太平营为抗清不得已多招了些百姓,如何能算是裹挟百姓?” “好一个不得已!” 正好过来听到周士相所言的庞天赐一听太平营竟然裹挟百姓,顿时气急起来,指着周士相道:“裹挟百姓入营,此举不是贼寇是什么!” 周士相扫了眼气急败坏的庞天赐,正色道:“我军乃大明太平营,绝非贼寇,我这有朝廷的圣旨和大印为凭,庞大人切勿胡说!” “你!” 庞天赐语滞,不知如何反驳,半响,方道:“你们招了这么多百姓入营,如何养活他们?” 周士相道:“以战养战。” 庞天赐瞪大双眼:“便如流寇一般,每到一地先抢钱粮,再裹百姓。如此周而复始不成?” 周士相顿了一下,点头道:“庞大人若是这么理解,也对。” “土匪,土匪!” 雷先楚听得气急,已是连骂数声,左手更是按在刀柄之上,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的意思。 “匪也好,兵也好,但能驱逐鞑虏,是匪是兵又有何区别?” 说话的是宋襄公,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看着雷先楚和庞天赐,身后,站着一脸横肉的葛正兄弟。葛正兄弟背后却是站着数十名手按长刀的兵丁,当先几人对雷先楚是横眉冷对,丝毫不惧他这游击大人。再看自己带来的那200名高州兵,这会却被一大帮太平营的黑衣兵围在了城门洞前动弹不得。 本欲发作的雷先楚看到这架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生生的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庞天赐却是未察形势不对,仍在那嚷道:“若我大明官军皆如你太平营这般行贼寇之事,天下士绅如何还能心向大明,我大明又如何能中兴?” “但使我华夏不沦胡族之手,但使我汉人文明不致被胡族中断,天下士绅又算得什么?先帝时,鞑子尚未入关,那天下士绅做得何事?依本官看来,若无这天下士绅,恐怕大明基业也不会崩坏!这位想必就是电白知县庞天赐大人,本官宋襄公忝为罗定知州,想得却与庞大人不同,只要能打跑鞑子,恢复咱汉人的江山,用些什么手段完全是小节,不值大惊小怪,庞大人以为呢?” 宋襄公一口一个本官说着,把个庞天赐气得干瞪眼,情急之下竟然跺脚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雷大人,这太平营行事完全不是官军所为,依下官看,咱们这便回高州向巡抚大人复命去吧。下官这一刻也不愿多呆,多呆一刻便多生一分怒气。” “唔...” 庞天赐发急要走人,雷先楚却是不敢轻动,因为他不知道太平营这帮土匪打得什么主意。 第八十二章天窗 雷先楚不敢轻易说走,这边宋襄公却是一脸惊诧看着庞天赐,皮笑肉不笑道:“庞大人远道而来,这刚进城连口水都没喝就要走?不成不成,若就这么让庞大人回去,岂不是叫人说我这知州待客无道,失了礼数。”说着作势就要去拉庞天赐。 宋襄公那脸上虚伪的笑毫不掩饰,看得庞天赐气不打一处来,侧了身子避过这假知州,一脸期盼的望着雷先楚:“大人!”急切间恨不得雷先楚拉过马头便出城。 雷先楚没有去看宋襄公,只盯着周士相故作沉吟状,似是在考虑庞天赐的要求,神色间很是犹豫。 周士相轻咳一声,宋襄公听了微微一笑,负手后退了两步。见状,雷先楚心中明了:看来这太平营当真是以这姓周的雏儿为首,旁人说话不作数的。 宋襄公后退后,庞天赐顿觉身子一轻,刚才宋襄公的虚伪热情着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现在对方退下,心下不由轻松许多。再看那假知州,一身儒衫,道貌岸然的看着像是读过书的人,却不知为何和土匪混在一块,当真是辱了读书人脸面。 朝马上的雷先楚拱了拱手,周士相道:“雷大人和庞大人乃代巡抚大人而来,我等先前虽是占山为王过,不过如今却受了朝廷大义感召,又蒙朝廷恩授罗定参将,予我等为朝廷效命机会,二位既代表巡抚大人前来便是代朝廷而来,不论二位是否待见我等,又是否认同我太平营所为,我等都当奉为上宾,还请二位大人到衙门一坐,好让我太平营略尽地主之谊!” 这话换成后世的意思便是以前我们是在体制外,现在我们入了体制内,大伙以后就都在一个锅中吃饭,至于你二人这回来是想砸我们的碗还是抢我们的筷子都不打紧,咱们先姑且不论,来得就是客,咱先吃饭成不成? 宋襄公也笑着附和道:“对,对,对,此处不是说话地,二位大人还是到衙门去吧,本官已吩咐备了酒菜要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呢。” 听了这话,庞天赐嘴角一咧,一脸不屑道:“不敢,下官是知县,大人是知州,世上焉有上官为下官接风洗尘的道理。” 对这夹枪带棒的话,宋襄公故作未听到,只一脸笑容望着庞天赐,看得对方颇是尴尬。 “雷大人?” 周士相又加重语调叫了声雷先楚,他可不能让雷先楚就这么走了。 看对方一脸郑重的模样,雷先楚自忖自己现在便是想走怕也走不了,左右已经来了,不妨就去坐上一坐,难道这帮土匪还敢杀了自己不成?真要那样,便算是自个倒霉,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也罢,既然来了,有些事情便当与你们说一说,免得你们不知好歹。” “正要聆听大人教诲。” 当下,周士相和宋襄公便引着雷先楚往知州衙门去,庞天赐虽不愿去,可雷先楚去了,他这副使如何能不去,只能捏着鼻子同去。这边各队士兵则由各自总旗领着退下,该巡逻的巡逻,该训练的训练。至于雷先楚带来的200名高州兵则也被一同带往知州衙门,不过却是由邵九公所率的两队兵“陪同”,沿途根本不许他们到处张望,到了知州衙门直接领到后面,却不是囚禁起来,而是安排了十来桌酒肉供他们吃喝。 这帮高州兵都是雷先楚在高州征来的市井子弟,打仗没本事,祸害百姓却是有两手,内中不乏无赖子出身。来前一个个都以为跟着游击大人到罗定来发财,怎想这帮土匪势力比他们大,人数也比他们多,看那帮黑衣匪兵,颇是有些杀气,像是见过血的,两相对比,自家游击大人又不发话,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听从安排,路上都是提心吊胆。 几个军官倒是留了心眼,一路仔细观察地形,以便游击大人和土匪们谈不拢翻盘时能够有路可逃。不曾想这太平营却是为他们安排了酒肉,一时间高州兵们原形毕露,猜拳的猜拳,拼酒的拼酒,大快朵颐好不痛快,在那帮陪宴的太平营军官的力劝下,留了心眼的军官们也难免多喝了几杯,一个个脸色通红,打着酒嗝,走路都晃。 外面吃喝,里面同样也在吃喝。相较外面的大碗酒肉,里面的酒席多少有些花样。大碗小碟的摆了不少,菜式有荤有素,看着着实叫人馋嘴。 酒菜虽好,奈何吃饭的人却无什么心思,彼此都在猜测对方所为,自然而然吃得极其沉闷。 席间,虽然宋襄公刻意说了几句笑话,想让气氛活跃一下,不过先前的事已让雷先楚和庞天赐蒙了阴影,因此任他怎么说,二人也不为所动,这气氛自然也活跃不起来。 周士相象征性的敬了两杯酒后,也不再与雷先楚假客气,埋头匆匆吃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见他放下筷子,雷先楚和庞天赐也不约而同的放下筷子,见他们都没心思吃下去,周士相索性吩咐人撤去酒席,然后叫人奉上茶水。 拿起茶碗饮了口茶后,周士相看了眼雷先楚和庞天赐,却是无话可说,鬼使神差的竟然说了句:“巡抚大人身体可好?” 这个问题让雷先楚和庞天赐都是愕然,不知道的人听了这问题首先想要的肯定是问话之人和巡抚大人有什么关系,可显而易见眼前的周士相和远在高州的张巡抚并无关系,因此他这冒昧的问题让人一时有些失措。 片刻,还是庞天赐道:“巡抚大人身体无恙,劳你关心了。” “无痒就好,无恙就好。” 周士相干笑两声,知道自己这问题问得唐突。 见状,宋襄公出面说道:“不知二位此来罗定,张大人有何交待?” 雷先楚考量片刻,道:“巡抚大人原是让本官前来与胡参将商洽罗定驻防之事,不想胡参将却已身死,急切间本官却不知与何人商洽此间之事,须得回高州问过巡抚大人的意思才能决定。” 听了他这番话,周士相却道:“雷大人,此间没有外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此来可是存了吞并我太平营之心?” 第八十三章条件 “绝无此事,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雷先楚未料周士相当面点出他的来意,饶他脸皮不薄,却也吃消不住,没来由的就红了脸。红脸之余自然是矢口否认,这等心底隐私之事如何能宣之于口,况这事也不是能摆到桌面上来说的,朝廷那边对此并不知晓,只是巡抚大人私下做的安排。 若这帮土匪真借此闹将起来,巡抚大人那边不好向上面交待,毕竟招揽大樵山众匪下山的乃是兵部的人,名义上这些土匪已然不是土匪,而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军,这官军之间能有吞并之说? 真要如此,往大了说,恐怕朝野喧哗,外敌未御,内讧先乱,此亡国之兆什么的;往小了说也是寒了天下心系大明义士之心,往后谁还敢来投大明,为天子卖命呢? 庞天赐也是吃惊,他倒不知雷先楚此来罗定有吞并太平营的意思,只知巡抚大人让他一同前来,名为副使,实质就是个陪同者,并无何任务交派于他。抚衙若有接收吞并之意,当事先与他说明,让他心中有数也好临机应对,既事先未有交待,这吞并一说便是无从提起的。可看雷先楚涨红面目,目光闪烁不定,心下不禁狐疑起来:莫非雷大人此来罗定真存了吞并这些土匪的意思? 见雷先楚颇是激动,周士相示意他不必如此,款款说道:“雷大人不必激动,我等确是草寇出身,古往今来,草寇者但凡受朝廷招安,打乱改编再所难免,就是为官军吞并也不稀奇,只要朝廷能善待我们,弟兄们对此并不计较。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太平营不是不可以唯巡抚张大人和雷大人马首是瞻,不过在此之前却须巡抚与雷大人能够拿出一个合适的条件来,只要条件合适,那就皆大欢喜。朝廷得我等兄弟效命,我等也可以有个官身,何乐而不为呢?....不过要是条件不合适,我等势必也要为自个谋划一番,毕竟弟兄们提着脑袋杀鞑子占了这罗定城,感朝廷大义,驱逐鞑虏固然是一方面,可升官发财怕也是人心所念,要是辛苦一遭却得不到朝廷善待,那就是我周士相愿意,弟兄们怕也不肯的。” “呃...” 雷先楚愣在那里,周士相所言怎么像是个交易,虽然道理不假,可听着就是那么别扭,而且言语之中隐有威胁,莫不成不满足对方的条件,他们就要易帜投清不成? 庞天赐对周士相这番话更是反感,若不是对方就是个土匪头,恐怕他都要拍案而起怒指对方不思报国,行事有投机趋利之嫌。不过他实在是摸不透雷先楚此来罗定的真实用意,万一这雷游击和巡抚大人真打着吞并之意,那他可就没什么指责人的底气了,当下不好就周士相这番话表态,只身子微斜,不动声色的看着雷先楚。 宋襄公也是愕然,周士相事前并未与他说过这般话,尔今突然道出,一时也有些意外,不知周士相又是做的何种打算,难道他真打算拿罗定和太平营同张孝起与雷先楚做个交易,以换取一身南明的正式官袍来穿不成? 仔细想来,周士相并非这等鼠目寸光之人,乱世之中何以立足?唯兵将而矣!真要没了兵将,又有谁人将他放在眼里,又有谁肯听他的话。况周士相身负血海深仇,历来行事又果断无比,如此人物,又岂会行那自掘根基之事。怕是这后面还有话... 宋襄公眼睛微眯,端起茶碗轻饮一口,同样不动声色看着。 周士相却将视线转向宋襄公,对他道:“宋大人,你将我太平营细务一一禀于雷大人知晓。” 闻言,宋襄公遂起身取来一本花名册递与雷先楚,尔后道:“我太平营自立营之日起,便有参将以下大小军官六十余名,另有正兵军士1360人,辅兵军士9520人。营中共有刀320把,矛482杆,长枪126杆、短刀40把,另有棉甲24幅,长短弓15把。全营合计人数10880人。” 宋襄公报得都是实数,并无夸大。雷先楚只听了几句,便摆手道:“辅兵军士都是百姓,这些就不必提了吧,咱们只说正兵。一千余人的正兵,做个参将是足了。” 话音刚落,周士相已然接过话头,他道:“那便请雷大人上报巡抚大人,罗定参将一职今后由在下继任。” 雷先楚一怔,暗骂一声这雏儿好不要脸!闷着声道:“参将委任乃是兵部的事,巡抚大人何以能插手?况本官只是游击,若你为参将,今后是你听本官的还是本官听你的?” 周士相哈哈一笑,道:“罗定未被我弟兄收复前乃是清土,朝廷将罗定参将授予我大哥,怕安得也未必是什么好心思。如今罗定已然由我等占领,这继任参将一事不过是小节,只要巡抚大人呈报朝廷,朝廷难道还会不准?”说完,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大人所言听你听我,这个嘛,恕士相直言,如今这年头,兵多将广者封王都有,况总兵副将,有我太平营上万将士听命,雷大人这游击怕也小了点吧。” “哼!” 雷先楚暗哼一声,却未指责周士相所言有错,他只道:“此事我会与巡抚大人说,不过你先前所言条件却是哪些?” 庞天赐一听这话题,立时坐正身子,眼光变得烔烔有神起来。宋士襄也是侧耳倾听。 “条件不多,只一个。” 让雷先楚意外的是,周士相竟然只有一个条件,疑惑之下,眉头一挑:“就一个?” 周士相很肯定的说道:“就一个!” 雷先楚讶然:“什么条件?” 周士相斩钉截铁说道:“在下的条件很简单,巡抚大人须以廉、雷二州任选一县供我太平营驻防,而这罗定则由巡抚大人另派兵马驻守。” 提出以廉、雷二州任选一县供太平营驻防乃周士相深思之后的条件,虽对这个时代地图不太熟悉,但后世中国地图看多了的他知道,如今这廉州府辖境相当于后世广西北海、钦州等地。而雷州辖境则相当于后世广东省湛江、雷州等地。此二州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属沿海地区。 第八十四章选择 罗定穷山恶水,境内州县又经连年兵灾,所存人口不足万数,加之地处明清势力之间,乃明清双方想要前进必拔之地,所谓数战之地也,显然,这样一块随时都会发生战事的地盘并不符合太平营的利益,也根本无法供太平营发展壮大。 古往今来,任何一方势力想要得到发展,靠得无非是人口和钱粮,养兵就要有钱有粮,想要有钱有粮首先就得有人,有人有钱有粮才能做些诸如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事,用后世网络小说的话说,就是种田种田再种田,然后拿钱粮、拿人口、拿先进的制度和武器蛮横的推倒对方。 偏偏,罗定这个地方缺得恰恰就是人口和钱粮,没人没钱没粮怎么玩? 裹挟百姓壮大自身实力是一回事,可世上没有靠裹挟百姓,光抢不种能走到底的!就是李自成在后期也是大力在湖襄发展根据之地,张献忠跑来跑去还不是跑到四川想安生发展一下么,若不是清军突然进关,恐怕大西朝和大顺朝还真能上演个“顺西争霸”来。 裹挟只是一种手段,绝不是目的。 如果没有一处可以发展的安身之地,就是再裹挟十万百姓入营,周士相也不认为可以和广州的两个汉奸王爷一较高低。这连耿继茂、尚可喜都不定打得过,况那蒙八旗、满八旗? 兵要多,兵要练,兵要吃喝,装备要升级,怎么办?高楼大厦之下必有地基,想要真正成为一支让清军闻风丧胆的军队,首先就得有个能安生发展的地盘,这地盘就是高楼之下的地基,少不得! 周士相反复思量之后,决定拿罗定城这块鸡肋和太平营这上万人同高州方面做个交易。他不求太多,只求南明广东当局能够将地处沿海地区的廉、雷二州任取一县供太平营就食驻防就行。只要对方能够答应,太平营名义上听谁的都不是问题,反正他现在打得也是永历天子的旗号,要得也是永历天子的大义,至于实际听命于谁,根本不重要。 真有了安生之处,到时候是不是听调听宣那是以后的事,这年头,拥兵的军将不听调的多了,永历天子都指挥不动南明最大的军头孙可望,难不成死死盯着他这千把号兵不成。 至于为何要选廉州或雷州一县,而不是选高州又或琼州?答案却又简单,因为周士相之前听宋襄公说过,真正控制高州的并非四府巡抚张孝起,也不是广东总督连城壁,而是西宁王李定国麾下的总兵勒统武。 李定国的大名无论前世今生那都是赫赫有名的,起初周士相打定的主意也是往广西投李定国,只因后来不愿寄人篱下,将反清的国运和个人复仇的家恨寄于他人,这才借着程邦俊招揽大樵山众匪的机会鼓动胡老大他们夺取罗定,以便能在华夏彻底沦于异族的前夕能够据一方有所作为。说一千道一万,打铁还须自身硬,只要自己手下有兵,何须再要假他人之手! 既存了自立之心,周士相当然不肯到高州去,一怕李定国的兵马不肯接纳他们,二也怕被李部所吞,毕竟大西军实力太过强劲,太平营和他们相比,不过是个刚刚会爬的小娃娃。 小娃娃如何能和壮汉交手? 如此一来,高州自然被周士相排除之外,而且高州境内南明各方势力很多,有李定国的军队,也有四府巡抚张孝起的兵马,听说还有几支隶属总督连城壁的人马在那就食。周士相不知道这几支势力之间是如何达成在高州驻防的协议,但他知道,高州其实也并不富裕,同时支撑这么多兵马就食,怕高州百姓早就苦不堪言,自己再率太平营这万把人一头扎进去,恐怕也得不到多少钱粮支撑。 于其吃别人的残汤剩饭,不如另谋出路。琼州,就是后世的海南岛,从长远发展来看,琼州倒也是个好地方,因为琼州远离大陆,不用担心清军会渡海而击。没有威胁,自然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力发展,攀科技树也好,科技大爆炸大搞发明也好,不管成与不成,起码能够安生做事,不必今日担心明日。 可远离大陆固然可以不受外敌进攻,可问题也恰恰出在这远离大陆上——周士相手中可没有水师! 倘若有一支类似郑成功的强大水师部队,周士相自然二话不说就奔琼州,可他没有,休说一条船了,就是一个水手他也没有。而且,琼州岛汉人稀少,岛上多为土著居民,如黎族等。周士相不是对岛上土著居民抱有敌视,只是身为汉人,他潜意识里就有汉人至高的思想,换后世的话说,他就是一个汉.纳。 汉.纳者,只接受同族,只肯定同族的利益,一切以本民族的利益至上,其他民族,愿为汉族者,欣然接受,不愿为汉族者,则刀枪相向。汉族,有着这个世界最高最先进的文明,其他民族,大多尚处落后,因此文明自然要融合落后,难不成反过来让野蛮吞并文明不成。 汉族本身也是在不断融合外族,数千年的历史早已证明,汉族的包容性远胜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因此周士相这个汉纳绝不是极.端种.族主.义者,相反,他是个务实的民.族.主.义者。他很高兴那些非汉族能够自动融入汉族这个大家庭,享受汉族创造出的文明,并与之一同进步。在人类情感上,他更没有对什么民族斩尽杀绝的念头,而是希望所有的民族都消失,当然,这个消失不是指那些民族肉体消失,而是他们统统成为汉人。 只有成为一家人,成为一个民族,华夏才不会有动乱,才不会有那鲜血铭刻的八个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总之,琼州岛的土著居民多于汉人并非是周士相不愿前往琼州的原因,主要原因还是他手里没有一支水师,一支可以称霸南洋的水师! 没有水师,就没有办法大规模运输人口,也无法对外征伐,十年、二十年....在无法从大陆获得大量汉人充实琼州的情况下,周士相是根本没办法将太平营打造成一支拥兵十万,甚至更多的劲旅。 况且,在琼州发展的再好,也不过是个岛,想要驱逐胡族,恢复中华,以一岛之力显然是难以实现的。郑氏台湾,后世蒋氏台湾都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周士相是不会到琼州去的,因为那样做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他这一生可能再也无法回到大陆,回到家乡。 “廉、雷二州任选一县,若巡抚大人同意,我太平营从今往后便大人马首是瞻!” 第八十五章出售 德庆绿营,新任守备唐三水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明军”说客,半响,方艰难的开口道:“你刚才说什么,可否再说一次?” 充为使者的矮脚张安一怔,敢情自己说了半天对方没听明白? 一清喉咙,再次朗朗说道:“我家将军愿意将罗定交给大人,条件是唐大人须凑出可供一万人食用半月的粮草于我方,另外,还须提供一千斤药子并五百把长矛,生铁一千斤。我家将军说了,只要唐大人凑齐我军所需,我军立即从罗定撤出,绝不留一兵一卒,我军撤走以后,唐大人的部下便可以接手全城。同时,我军保证绝不纵火焚城,定将一座完整的罗定城交到大人手中。” 张安这次说得清楚,说得也慢,当真是一个字一个字传进唐三水耳中的,唐三水是听得是一清二楚,只不过清楚归清楚,他这心中的困惑和惊讶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越发糊涂起来。 “这真是你家周将军的意思?” 若不是对方手中持有上次自己送给周士相的信物,唐三水都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个冒牌货。打了这么多年仗,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明军愿意将占据的城池当作货物一样卖出的。明清争了这么多年,清军也好,明军也好,哪个不是将地盘看得比金子还贵,你争我夺的,哪怕是个空城都要下死力去抢,左右死得不过大头兵,这收复失地(开疆拓土)的功劳对将领却是实在的诱人。有时,几帮人马同时抢一块地盘,如一群饿狗看到一块骨头一样争抢,谁也不肯松手,这回倒是怪了,竟然有人不要地盘,反将地盘卖出来,传出去谁会信?稀奇,忒他娘的稀奇! “确是我家将军的意思,在下如实奉告,未有一字增添,也未有一字修改。”说到这,见唐三水一脸困惑,张安不由笑了起来,道:“唐大人心中想必正困惑为何我家将军要将罗定卖于大人?” “确是困惑。” 唐三水干笑一声,也不否认,听对方的语气倒是要实言相告了,不由竖耳凝神倾听。 “不瞒唐大人,非是我家将军愿意让出罗定,实是我家总兵大人刚刚接到西宁王爷的命令,王爷命我家总兵即刻率部前往贵州,罗定改由张巡抚的兵马接管.....唐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勒总兵素与张巡抚不合,故我家将军向总兵大人进言,与其将罗定交给张孝起那王八蛋,倒不如卖给大人,这样总兵大人得些实惠,唐大人这边也有收复失地的功劳在手,所谓两全齐美,何乐而不为呢?” 唐三水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张巡抚指的是明朝的高、雷、廉、琼四府巡抚张孝起,也知道勒统武是李定国的部下,并不受张孝起节制,一个总兵,一个巡抚同驻一城,却两不相管,二人之间真有些什么龌龊也不奇怪。不过太平营到底是不是勒统武的部下,他却是持保留意见的。上次西河渡一战,他眼睛又不瞎,如何看不出那太平营不过是帮乌合之众,事后想来,恐怕那太平营多半是打着勒统武的旗号吓唬自己而矣,若是自己回来之后点齐青壮坚守,那穷秀才周士相未必能占到德庆什么便宜。 可怪自己太过贪心,被钱财迷了眼,捏着鼻子配合对方演出了戏,把个知县陆公明和那帮大户吓得不轻,还借刀杀人发了笔横财,心中当真是对不住张守备,也对不住朝廷啊。 不过也亏得自己贪心,要不然这守备一职能由自己坐?自己房中夺箱底的那堆银票又如何来?千里当官图得是什么,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为朝廷卖命图得又是什么? 眼下潮州那边郑氏正在闹腾,北京派来的满州大兵又北上避暑去了,两位王爷被郑氏闹得焦头烂额,暂时顾不了西头这边,总兵大人倒是有心发兵,可肇庆绿营就这么两千号人,广州不派兵来,总兵大人也是有心无力。这时我突然带兵收复罗定,想必总兵大人那里,广州两位王爷那里都会大吃一惊吧。 供一万人吃半月的粮食说多也不多,咬咬牙想想办法也不是不能凑出,一千斤药子倒是麻烦,营中可没有这东西,不过要是使银子往广州活动活动,未必就不能从汉军旗那帮家伙手里弄出一些来。再说了,对方说要一千斤难道真给一千斤不成?买卖嘛,总有个讨价还价的理,哪有不还价的道理。 至于500把长矛根本不算个事,生铁也没什么打紧,这些都可以凑出,事后报个战损就是。这打仗能不死人,能不坏东西?跟收复罗定的功劳比起来,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广州的两位王爷听到自己孤军收复失地的事迹,唐三水不由心动,嘴里却故意问张安道:“你们的西宁王为何要你家将军往贵州去?” 张安摇了摇头:“这个...我并不知情。”话锋一转,“却不知唐大人是否愿意做这交易?” 唐三水故作为难:“此事事关重大,你家将军要的粮食物资也不是小数,本官一时可凑不出,而且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你容本官深思之后再答复你家将军吧。” “无妨,来前我家将军对我说了,唐大人对这交易肯定是感兴趣的,不过东西数目是大了些,大人难免要慎重考虑下。不过我家将军也说了,和大人所付出的相比,大人通过这桩交易能够得到的实惠可是要多得多。” “咳咳...” 唐三水轻咳一声,吩咐外面的亲兵:“带这位张兄弟下去吃酒。” “喳!” 两个亲兵忙上前满脸堆笑的拉张安,张安也不拒绝,出门时回头又说了句:“噢,对了,唐大人得快些拿定主意,我家将军最多只等大人十天,十天之后若不见唐大人回复,这城便只能交给张巡抚的兵马接管了。” 第八十六章危言 罗定知州衙门的二堂厅中摆了张桌子,上面摆着几味小菜,周士相和宋襄公对面而坐,二人面前各有一酒杯,不过却是谁也没有喝过。 天气已经暖了,广东更处大陆南方,此时温度比之北方高出不少,二人身上都只着了件单衫,饶是如此,仍感闷热。外面,不见晴日,闷人得很,看样子是要下雨。 就这么浅尝了几口小菜后,宋襄公终是压不住心中疑惑,抬头对周士相:“千户真要将罗定卖给唐三水?” “只要唐三水愿意买,我当然愿意卖。” 周士相笑着放下筷子,示意一边侍侯的林婉儿先下去,待这姑娘有些不情愿的退出后,他才对宋襄公道:“一个肯卖,一个肯买,周瑜打黄盖,这桩生意可没谁吃亏。” “生意是没谁吃亏,可千户可曾想过...” 宋襄公有些犹豫,不知是否应该如实将自己的看法说出,又该用何种说辞来说这件事,免得周士相听了剌耳。 他犹豫着如何开口,周士相却欣然道:“宋先生不必吞吞吐吐,若我没猜错,先生这会必是想说我将罗定卖给唐三水十分不妥,此举有通鞑嫌疑,或者说是汉奸所为吧?” 闻言,宋襄公苦笑一声:“千户既知,何以还要卖?” “我若不卖,这罗定就能为大明所有了?” 周士相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雷先楚的态度先生也是看在眼中的,我以罗定和全营上万人来换他一县,他为何不肯换?说到底,咱们出身不正,在永历朝廷那帮督抚眼里不过是帮上不得台面的土匪贼寇,用得着我时加官晋爵,用不着时便翻脸不认人。说句不中听的,我太平营在他四府巡抚张孝起眼里恐怕不过是个夜壶,要用,就拿出来,不用了便塞进去,若是嫌臭了,就扔得远远的。” 这番话可让宋襄公听着不是滋味了,不由道:“千户这话说得可是难听了。” “难听是难听了些,可话粗理不粗,先生细细品味,我这话难道还有错了不成?若我等是正经卫所出身,张孝起也好,雷先楚也好,会如此小窥咱们?” 想到那日雷先楚在听闻周士相条件后的反应,宋襄公亦是无语,只能感慨一声:“只可惜程郎中不在高州,若他在的话,恐怕局面又是一番变化。” “真要是程邦俊自个来处置这事,未必能比雷先楚好到哪去。”周士相可没指望程邦俊这个兵部郎中会站在太平营这边说话,若真是这小子来罗定处置,恐怕见到太平营所为后能暴跳如雷,毕竟他代表的是永历朝廷,太平营做的却是如同流寇般的裹挟之事,这在代表正统的永历朝廷眼里肯定是十恶不赦的,甚至比入关的清军还要可恶。 相对而言,雷先楚这个单纯武人的表现要比文官强得多,至少没有当场破口大骂,庞天赐这个知县表现出来的态度也算正常,亲民官相较清流总是要务实许多的,在表示愤怒后,多少也得掂量下自己的份量以及对方是不是有翻脸杀人的可能。 宋襄公沉默了一会,还是劝周士相道:“现在高州那边毕竟还没有正式回话过来,千户你就急着将罗定卖给唐三水,万一高州那边答应了咱们的条件,到时这罗定却为清军所占,咱们又拿什么和高州换?又如何解释此事?” 周士相知道宋襄公心中对高州方面还抱有幻想,便问他:“高州离此不过百多里地,快马来回一天足够吧,一天不够,两天总够了吧?可这都四天了,为何高州那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若他们真的在乎罗定,在乎咱们,先生以为他们会拖这么久?既然高州不待见咱们,咱们又何必死皮赖脸求他们,廉、雷二州去不得,咱们就到别处是了,树挪死,人挪活,天下之大,只要我太平营上下一心,何处容不得我们安身。” 宋襄公有些惊讶:“千户何以如此急着离开罗定?”他不能不惊讶,因为这已经是周士相在他面前第六次说要马上离开罗定了。 周士相略有迟疑,不知如何向宋襄公解释自己是根据后世的历史记忆做出的判断,十数秒后,他终是道:“不瞒先生,我有预感,这永历朝廷怕要出大事。” “出大事?”宋襄公一惊,不知周士相所指为何。 周士相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永历朝廷现在靠得是大西军在支撑着局面,可这大西军却是那大贼张献忠的旧部,先生可别忘了,刨了他朱由榔家祖坟的可就是这帮人,先生以为朱由榔真信得过这帮掘他家祖坟的?”言语间对安龙府的永历天子一点也不客气,直呼其名起来。 宋襄公乃数叛之人,对朱家皇帝能有多少忠心?故而对周士相直呼永历名字也没多少感触,只是对他的判断颇是不以为然,道:“此一时彼一时,毁坏凤阳皇陵乃大贼张献忠,此刻大西军却是由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率领,自出兵滇黔北上,大小数十仗,不可谓不尽心,朱由榔为何信不过他们?若无大西军,恐怕他连在贵州都不得安生,说不得和隆武、绍武一样早殉了国。若千户以皇陵被毁而断言朱由榔信不过孙可望他们,这永历朝廷要出大事,我看恐怕有些太过臆想了。” “大西军这几年抗清是打了不少胜仗,可先生想过没有,李定国两蹶名王,兵锋直指长江,这眼看江南半壁旦夕可下,可他为何突然转师广东来了?” 宋襄公不相信猜忌这个理由,周士相无奈只能搬出第二个理由来,那就是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有问题,不然仗打得好好的,那顺治小儿都想划江而治了,李定国为何突然离开湖南率部跑广东来,难不成广东这个第二战场比湖南这个主战场还重要,又或是说收复粤省比一鼓作气打到北京去更重要? 这个问题让宋襄公一怔,须臾间觉得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是有问题,可有问题在哪却无法说清了。这不能怪他,毕竟他的见识受于身份和环境所限,无法了解明清大局的真正走势,更无法弄清明清高层之间的争斗。 在他犹疑间,周士相又说了,这一回却是半真半假,他道:“我在新会时曾听人言,这大西军的孙可望和李定国是貌合神不合,那孙可望自持身份最尊,隐有自立之心,而李定国却对朱由榔忠心耿耿,若事实真如此,只怕这二人之间迟早冲突。若是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李定国势必要撤至广西,集中主力和孙可望一战,如此一来,永历朝廷就是大祸临头,不管孙可望赢还是李定国赢,对大明都是祸!远得咱们不说,孙可望和李定国一打起来,先生以为广州的尚可喜和耿继茂不会趁势占领广东全境?到时,罗定也罢,高州也罢,恐怕都不能再为大明所有了,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把罗定同唐三水做笔交易,换他一笔粮食物资来,难不成真要带着弟兄们在罗定为永历朝廷陪葬不成?先生可别忘了,咱们的能战之兵可是少得可怜。” 周士相所言着实耸人听闻,可听着又像回事,宋襄公一时可无法消化,张着嘴,不知如何说好。 “先生再想想,是什么大事要让程邦俊急着就回安龙府去呢?高州城主持局面的又为何是张孝起,而不是勒统武?张安可是说得确切,他进城后并未见到任何大西军,只张孝起手下的高州兵,那勒统武的兵马去哪了?雷先楚和那庞天赐来时为何只字不提程邦俊,我曾数次旁敲侧击想知道勒统武的情况,可他二人同样不肯提起,这又是为何?若勒统武真在高州,又有何不能说的?他二人如此鬼崇,倒让我认定勒统武此刻定不在高州,甚至高州城已经没有大西军的一兵一卒,那张孝起手中更没有多少兵马,不然断不会不顾之前程邦俊的约定起意吞并我们!” “照我看,张孝起不肯答应咱们移防,一方面固然是看不起咱们的出身和所做所为,另一方面怕这位巡抚大人是真没有兵马来驻防罗定,指着咱们能够替他扎在这里挡住清军呢。要不然,何以不理不睬,连句回话都不给的?这般姿态却是把咱们当鸭子一样散放,只要我们能够替他挡住清军,我们的死活却是与他四府巡抚无关的。非我愿意将罗定卖给清军,实是那帮明朝的官不把咱们当回事,他做初一,我便做十五,左右这罗定是一天也不能多呆了。” 周士相一气说了这么多,这才发现宋襄公脸色很难看,不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太急,对方一时之间怕是接受不了太多,便停了一下,准备换个思路让宋襄公能够彻底抛弃对高州的幻想,正要开口时,却见宋襄公放在桌上的右手突然颤抖了起来,然后抖动的五指突然一紧并在掌心,耳畔传来他坚定的声音:“既然局势如此危急,那这罗定真是一天不能留了,却不知千户欲往何处去?” “香山县!” 第八十七章香山 “香山县?” 宋襄公愣在那里,若他没有记错,这香山县乃隶广州府的上县,这会已被清军所占,周士相怎的竟是想要往这地方去?以太平营目前的实力,想要从清军手中抢占香山不是痴人说梦吗? 在他疑惑时,周士相已起身取来一幅地图,却是花了他两天时间才画成的广东地图。 为了这幅广东地图,周士相这两天当真是绞尽脑汁,努力回忆后世的中国地图,又问了林万福等人,这才勉强将地图画了出来,虽然内中细节肯定有错,不过大体框架应是正确的。至少,有这幅地图在,太平营今后的行进方向就不会错。 在古代,地图可是军国重器般的存在,平常百姓根本无法得见,加之交通不便,大多数人一辈子恐怕也不会走出离家百里的地方,更加不知道何处是战略要地,何处又是必夺之地,因此一旦百姓造反,在没有地图和有识之士帮助的情况下,往往只局限在一地折腾,不能迅速占据战略要地,使后续无法发展,如此情形下,起义军面对官军自然是处处被动,极易为有地图在手的官军剿灭。 周士相手上没有现成的广东地图,又没有什么GPRS卫星定位,单纯依靠向导决定行军路线实在太过危险,且太平营现在急需一个战略规划,所以他便自行画了这幅广东地图,好使自己不致成为两眼摸黑的瞎子。 在画就这幅只能算是框架的粤省地图的过程中,周士相更是下定决心待条件合适时就要组织太平营的参谋部,以便能够有更专业的人才为太平营绘制更多、更专业的地图。若是能做到连一个村镇都能在地图上仔细标明,道路上的一条小河、一口水井也都清楚列出,甚至于一座丘陵的高度都能测出,这份地图的价值就绝不在十万大军之下。 可惜,现在的太平营连识字的人都没几个,想要有专业绘制地图的人才简直做梦,周士相甚至连参谋部的架子这会也搭不起来。万事开头难,不得已,眼下周士相也只能竭自己所能为太平营做更多的谋划了。 “这是?” 宋襄公看着这幅用木炭画成的地图很是稀奇,仔细瞅了上面的地名后方恍然大悟,很是激动道:“这莫不是粤省的舆图?” 舆图就是古人对地图的称呼,这点有原身体主人秀才功名在身的周士相自然知道,他点头道:“此确是粤省舆图,先生请看,这个黑圈所在即为香山县。” 周士相说着拿手指了特意标注的一个黑圈,这黑圈若是画在后世地图上,就是广东中山、珠海、顺德等地,面积很大,有两三个市的面积之大,这会却都属于香山一个县所辖。 宋襄公是做过知县的,地图自然看得懂,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黑圈,看得极是仔细,半响,疑惑道:“千户为何想要以香山为我太平营安身之所?” “因为此地。” 周士相的手指往黑圈旁边的一个实心黑点移了移,吐出一个地名:“澳门。” “澳门?” 宋襄公定晴看去,这实心黑点紧邻黑圈,若粗粗一看只以为这黑点就是在黑圈之内,细细再看,才明白黑圈是黑圈,黑点是黑点。 “澳门?” 宋襄公喃喃数语,忽然想起一事,急道:“此地莫不就是那红夷大炮的产地?” 红夷大炮? 周士相一怔,旋即身体主人的记忆让他醒悟,原来这红夷大炮指得就是明朝从澳门葡萄牙人手中购买的火炮,清廷因红夷有贬低他们之意,故将军中从明军手中缴获的红夷炮改为大将军炮。 “确如先生所言,澳门所居白夷擅造火器,我朝天启、崇祯年间曾在白夷手中购买很多红夷炮。” 听了周士相所言,宋襄公不禁道:“难道千户想去香山的原因就是想从那些白夷手中购买红夷炮?” 周士相摇了摇头:“我们哪有这么多银子去跟白夷买炮,不过我想夺取香山的原因确是和澳门有关,只不过我们不是买,而是要想办法造,不但造炮,还要造咱们的火铳。” “造?” 宋襄公又愣在那里,他可从未想过太平营能够自己造炮,这营中连兵器都打不全,周士相却想造炮,这,这,这实在是让他难以置信,吃惊的看着周士相。 “买不如造,若不能造,买得再多又有何用?” 周士相不以为宋襄公是在想以太平营的条件不可能有造炮的机会,只以为对方是认为买比造来得快,既能直接从白夷手中买,何必自家造这么麻烦。 宋襄公见周士相误会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埋怨道:“造炮造铳自然是好的,可问题是咱们拿什么去造?又如何造?咱们眼下可是连兵器都不全呢,造炮造铳,这未免太...太长远些了吧?”他不便说周士相痴人说梦,只能委婉提醒这事不太现实。 “一步步来吧,我们先到香山,然后再想办法跟白夷接触,先凑点银子跟他们买上一些,然后再想办法学他们的技术造咱们的炮,铳,至于银子,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只要咱们有心,事情就能办成。当初咱们不是谁也没有想过能占了罗定,又谁也没想过能打败德庆绿营吗?可结果如何?咱们没想到的事情可都实现了!” 宋襄公的问题其实周士相无法解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问题到时候应该如何解决,但他既已下定决心去澳门,就必须用乐观的态度化解宋襄公的疑问,争取对方的支持。 “走一步看一步”和“看一步走一步”之间,周士相显然选择得是前者,不管前方面对什么,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难,都不用怕,也不用管,只要目标定下就全力冲剌好了。人死吊朝天,大不了再死一回,这要死不了,就定要他狗满鞑好看! 周士相的乐观是感染到了宋襄公,想到以前从未敢想的事正一件件的实现,宋襄公也不能不佩服周士相的判断和决定十分正确,或者说是高瞻远瞩也不为过。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轻易被周士相带进沟中,而是坚定的说道:“香山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周士相呆在那里,不明白宋襄公怎么这么果断毅然,以前他可不这样啊。 宋襄公伸手一指周士相所画黑圈上方那显著的三个大字——“广州府”,然后很是忧虑道:“香山离广州太近,可以说就在广州的眼皮底下,我们若是占了那里,广州的清军根本不必长途跋涉就能来打我们,到时,以咱们的力量能挡得住他们?要是打不过,咱们去那里有什么意义,届时,又该往哪里去?一个不慎,这香山可就是咱们的死地了。” “不能力抗就智取,智取也不行咱们就跑。”周士相却浑然没有宋襄公的担心,他似乎根本不惧广州的清军,在那扬眉说道:“我这有十六字对敌方针,先生听着可行?” “哪十六字?”宋襄公眉头也是一扬。 周士相朗声便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 听了这十六字,宋襄公眼前一亮,周士相那又补了一句,“若敌数路来,我就一路去。香山境内并非平原,山陵甚多,又靠大海,真要打不过清军,我们就藏起来等待时机,这清军也是人,总不能死咬着我们不放,等到他松懈了,咱们就出来给他狠狠一击,有十六字对敌方针在,这香山我们肯定能站住脚!” “这十六字为何种战法?” “游击之战!” “游击之战?”宋襄公微一沉吟,点头道:“可行,不过就算咱们能顶住清军的进攻,可罗定离香山上千里,沿途到处都是清军,我们如何过去?总不能装上翅膀飞过去吧?” 要想到香山去,只有广州一条陆路可通,若是不走陆路,唯有走大海,奈何太平营没有水师。而走陆路的话,广州就是掐在路上的一颗大钉子,不拔掉这颗钉子,太平营这上万人想大摇大摆的到达广州南边的香山绝无可能。不过李定国数万大军都拿不下广州的前哨新会这座小小县城,太平营这千把兵就能打得下,然后从广州清军的眼皮底下跑到香山去? 宋襄公一脸郑重的看着周士相,他虽然相信对方,也认可对方的本事,但事关太平营上万人的性命和自家性命,他不能慎之又慎。若周士相不能给出一个可行的到达香山的办法,他是绝对不会赞同进军香山的。 “飞我们是飞不过去的,不过,我们可以炸过去。” ............ 收藏,我需要收藏,恳求读者朋友们能够收藏本书,万谢! 第八十八章转进 接连下了两天雨后,天气终于转晴。对地里的庄稼而言,这场雨下得很及时,可是对太平营而言,这场雨下得却忒不是时候。 在周士相和宋襄公的主持下,进军香山的战略已经敲定,并且传达到小旗这一级,后营这一块却是没有得到任何通知,不仅没有人告诉这些老弱妇孺他们将要到千里之外的香山,甚至都没有人告诉他们太平营将在不久后离开罗定。为了保密,周士相下了严令,不管是谁泄露消息都定斩不赦。 将大多数人瞒在鼓里其实并不是周士相的做事风格,他很想让太平营的每一个男女老少都知道他们将要干什么,因为只有知道干什么,他们才能放心的跟着走,而不是在路上大量逃亡,或是抗拒,从而让整个太平营人心士气降至冰点。没有士气的军队是不可能完成千里转进目标的,最大的可能是在半路就一轰而散。 然而明知隐瞒弊大于利,可周士相还是选择隐瞒封锁消息,因为这不是转战百里,而是千里,是彻底的抛弃家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与之相对的,他最大的敌人不是清军,而是汉人特有的乡土观念。 罗定也好,德庆也好,相距总不是太远,在百姓心中这两个地方都是粤西,也都是自己的家乡,所以从罗定到德庆和从德庆到罗定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可能一辈子没有到过省城,可到邻县走回亲戚却是常见的,所以这个百里的距离对他们并不算什么,但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到千里之外,且有可能这辈子再也回不了家乡,多半会做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那他们多半就要惊慌起来。即便有屠刀架在脖子上硬逼着他们走,他们也不会甘心,逃亡很自然的就会成为他们的选择,而逃亡恰恰是周士相所不能容忍,因为他不能让太平营因为百姓的逃亡失去士气。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周士相不敢冒险,太平营的成份太过复杂,万一这些百姓不肯走,他很难依靠武力迫使他们走,因为他的士兵和百姓是一体的。所以他只能瞒,走一步瞒一步,一直瞒到百姓们即便知道实情可却再也无法回头那天。 ........ 军官的思想工作也是分批次的,周士相首先是亲自出面做通葛正、赵四海、葛义、蒋和等大樵山出身的军官思想,和这些人说得最多的就是罗定太穷,香山太富,继续呆在罗定,大伙不仅没什么油水可赚,还容易遭到清军进攻。到香山去,虽说这一路太危险,但真要到了地方却是能发大财的,而且还不怕清军来打,真打不过大伙就钻山窝子干老本行去,左右死得都是那些新入伙的,只要老弟兄们在怕个什么东西。 最后,周士相又是拍胸脯,又是漫天描绘到了香山后的美好前景,连哄带骗之下,把一众土匪出身的总旗们乐得合不拢嘴,一个个磨拳擦掌的恨不得马上就去周兄弟说得那个什么香山县去发大财,至于可能遭遇的危险,他们却是视而不见了。反正有周兄弟在,弟兄们就吃不了亏! 盲目的自大和自信正是周士相所需要的,他不怕这帮总旗自大,他只怕他们不够自大。一支军队在真正正规化前,自大就是一种资本,是一种底气,当然,有周士相亲自坐镇指挥,他当然不用担心这种自大会成为失败的苗头。 头脑尚保持清醒的只有邵九公一人了,他可不傻,旁人不知道到香山意味着什么,他能不知道?不过看到众人都被周士相煽动起来,他也不敢出头和周士相唱反调,等别人兴高采烈的走后,他才吞吞吐吐的将自己的担心对周士相说了。 基本上邵九公的担心和宋襄公的担心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对宋襄公,周士相是好一番解释的,对邵九公,周士相只用了一句话便让他死了心。 周士相说得是“你若是能把背上那几个字擦掉,你可以不去。” 狗日的! 这是宋襄公在加入太平营后第一回在心头暗骂周士相,骂完之后也只能长叹一声,颇有上了贼船下不得的无奈感:去香山县就去香山县吧,但愿这回狗日的周秀才不是把老子往死路上领。 铁毅做为太平营目前仅有的两个试百户之一,又统领周士相倚为“法宝”的工兵营,所以周士相对他交待得最多,同时让他马上回营准备南进路上急需的制敌利器——震天雷。 所谓震天雷,其实就是爆竹,只不过相较传统爆竹,这种爆竹威力大了许多。震天雷的样品是周士相亲手做的,因为没有足够的铁,他只能用竹子制造。具体制造过程就是取一段带有竹节的竹子,然后掏干净竹筒中杂物,在其侧面打上小孔,接着将火药倒进竹筒内,之后再用纸包着火药搓根引线,一段搭在竹筒内的药粉上,另外一端,则穿过竹筒壁上的小孔,用麻绳绑在外面。等这些工续完成以后,再在竹筒内的火药表层塞进一张纸做间隔,纸上洒些碎铁钉,最后用泥土将竹筒死死封了起来。 传统爆竹用得都是黑.火.药,这一回周士相用得却是颗粒火药,且加进带杀伤性的铁钉,他亲手炸过一个,有效杀伤面积在五米。也就是说,一颗震天雷爆炸后,不仅在爆点中心一到两米的人会直接遭到火药爆炸的伤害,爆炸弹出的铁钉也会杀伤五米之内的敌人。超出五米,铁钉的穿透力就将减弱,这便是使用竹子做震天雷的不足,若是以铁包裹,做成真正像后世使用的手榴弹,光是弹片就能杀伤一片敌人。 条件不足,周士相也只能寄希望于震天雷的量产了。样品他做了三个,两颗爆炸,一颗让铁毅带回营中试制。 震天雷的工续很简单,原料也简单,可是一颗震天雷需要的火药最少要五两,而营中总共只有不到两百斤的药子,这就是说即便将所有的药子全部用来制造震天雷,也只能做四百个。对此,周士相只让铁毅先去做,因为他需要马上有一批震天雷在手中,如此也能让宋襄公真正相信他们可以一路炸到香山去。至于火药,唐三水那里多多少少能有一批,等到出发后,再想办法搜集硝石、硫磺和木炭准备自行制造,不然,即便有再好的工具,再好的办法,受限于火药的不足都是难以发挥最大威力的。 周士相和宋襄公一起做小旗官们的思想工作时,周士相的说法却和对总旗们的说法完全不同,他说得最多的是个活路——到香山去不为别的,就为口吃的! 小旗们都是赤贫出身,未入太平营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他们可不像葛正他们一样敢做打家劫舍的土匪,所以活得都很艰难,常常是一家老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好不容易有太平营收容他们,给他们前程,给他们的妻儿老小一口饱饭,他们还能求什么? 千户大人说再呆在罗定大伙就全得饿死,这话不假,罗定什么情形大伙都看在眼里,真是穷得叮当响,虽说靠打德庆绿营缴获了些粮食,可也经不住这么多张嘴吃啊,大伙从前都是过日子的,这世上有坐吃山空的能长久? 罢了,既然千户大人为大伙寻了活路,这罗定也真是没法养活大伙,那大伙就咬牙跟着千户大人走就是,只要能给老婆孩子一口吃的,真要是在路上死了也不冤。 ......... 十九日那天,德庆的唐三水派人传话过来,他愿意和周士相做这桩生意,不过期限却要拖后一点,因为他手中没有那么多药子,现下已经派人到广州秘密购买,只等药子凑齐,双方就可以立即买卖。 周士相不担心唐三水会不做这交易,因为这交易对他的实惠太大,如果不是自己是汉人,周士相甚至都想将高州也一并卖给唐三水,也不须他做什么,只要向对方透露一下高州已无大西军驻防即可。 广东的清军打不过大西军,可打其他的南明兵马却是小菜一碟。先收罗定,再夺高州,一桩桩大功下来,唐三水这昔日的千总怎么也能弄个副将当当吧。 奈何自己是汉人,卖了罗定已然不像话,真要再把高州给卖了,这不是汉奸也是汉奸了。况且卖给唐三水的罗定不过是座空城,没有什么百姓可以让绿营祸害,可高州那却是有十几万大明子民的,真要让清军占了高州,自己这孽就做大了,以清军的德性,不屠城就是佛爷烧香了。 再等等就等等吧,千里转进不是纸上谈兵,手一划拉就能走的。如果单是前营转进,困难也不大,可有后营这近万老弱妇孺跟着,这条路可就难走得多。在出发之前,一切准备工作必须要做到位,尽量减少路上不必要的伤亡,以及尽量争取带走一切能够携带的物资。 第八十九章措施 不得不说,周士相这个后世的兵哥还是很谦虚,他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所以为了能将这上万老弱妇孺成功带到香山,带到后世那个特区立足安身,周士相放下一营主帅的身段,虚心的宋襄公及一名小旗学习当年李自成的农民军流动作战经验。 这个小旗是大樵山的老弟兄,和东汉末年那个想杀十常侍的大将何进同名,同时二人还有一个共同的职业,那就是他们都是屠夫。当然,屠夫这个职业在东汉时是属于高大上的职业,非豪强不能为,如今的屠夫却是个贱业,除了油水足些,大体是不被士绅待见的,更加没有什么社会地位。 何进和宋襄公一样都是河南人,不过一个是南阳人,一个却是洛阳人。崇祯十五年宋襄公以秀才功名投身闯军时,何进已在闯军中干了一年多,他是崇祯十三年李自成率大军围攻洛阳时被迫加入闯军的。之所以是说被迫加入闯军,这便和他屠夫的身份有关,毕竟身为屠夫,家境再差,他肚中总是有些油水的,饿不死自然就不愿跟着“流寇”杀官造反,奈何李自成大军黑压压开到洛阳府,大军裹挟之下,也由不得他不入营。 何进没随李自成去北京,而是在崇祯十六年的时候随闯军大将白旺往湖襄去,清军入关后,李自成败出北京后于湖北身死,而经营湖襄的白旺则被叛将王体中所杀。白旺死后,其部大顺军或随王体中等人降清,或自行崩溃瓦解,又或西投大顺军另一支李过部。 何进没有降清,也没有去找寻李过部,而是改名何德逃往福建。隆武二年稀里糊涂的被郑芝龙的军队抓了壮丁,然后又成了李成栋军的俘虏,跟着打进了广东,后来李成栋反正归明,他又摇身成了明军,再接着李成栋兵败,几番辗转后,这位当年的大顺军哨总何屠夫便成了大樵山的一名草寇,现在则是太平营的一名小旗官。 论本事,何进不差;论胆色,何进也不让任何人,按理,有当年大顺军哨总的资历,他怎么也能出任一队总旗,可周士相任命的十个总旗官并没有他,原因在于何进已然老了。 生于万历三十二年的何进今年已经53岁,这个年纪放在后世倒也不算老,可在这个时代,却真算是老人了,比宋襄公都大了十岁。当初推选总旗官时,不是没有人推何进,可何进自己不肯当这个总旗官,在他看来,自己年纪大了,当不当官,当大官还是当小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活着给自己的爹娘上坟烧纸。 “周兄弟,你说咱大明还有救吗?咱这辈子还能回老家吗?。” 何进每次看到周士相都要说这句话,虽然年纪比周士相大了两轮多,可他依旧称呼这个看着跟儿子一样的年轻人为兄弟,旁人最近都改称周士相为千户,他却依旧不改周兄弟这个称呼。 宋襄公也曾几次与周士相提起何进,每次说到何进的心愿时,宋的脸上都会有淡淡的忧伤,眼神之中更是十分落寞,度己度人,周士相知道宋襄公和何进一样也想回家。 谁不想回家呢? 周士相想到了自己的家,新会城外那座空坟,他也会止不住鼻酸落泪。 宋襄公投闯军后一直在中书做文书,负责钱粮收支和公文往来,对闯军的具体作战流程并不知晓太多,而何进却是底层直接带兵的哨总,虽说手下只十几人,但却知道闯军当年是如何作战,又是如何转进。据他说,闯军作战时多是分作几营,老营于中,骑兵侧护。每到一处先安置老营,然后以老营所在拓展数十里甚至百里分布战兵营,一旦有警,骑兵立即出击掩护,老营则向安全地方转移。若无战事,各营将士都可轮流回到老营和妻儿老小安生过几天,战时,哪怕妻儿老小就在身后,这帮汉子也是不能回头和他们说一句话的。 宋襄公则根据自己的记忆大体说了说闯军老营的安顿办法,和太平营设营老、营管大体差不多,闯军的老营也是从上至下有着层层管理和控制的,安营和行军都有着严密的组织体系,小到一辆马车、一头牲畜都有专人管理。 不过宋襄公和何进都说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旦战事不利,闯军一般都会抛弃老营,只率老兵精锐突围。这件事让周士相想到后世在史书上看到的一件事,那就是李自成逃入商洛山后,大将刘宗敏等人哪怕杀妻灭子也要扶李自成东山再起。两相结合,周士相对于自己曾交待宋襄公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放弃后营的决定减少了愧疚和不安。 结合闯军的办法,再加上后世的组织管理办法,周士相和宋襄公初步制定了后营转进的规定措施,及突发情况下的应对措施。 夏天即将到来,上万人千里转进,病役不可避免,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及加强太平营的救护力量,宋襄公将罗定的几名郎中全部抽出调入周士相定名的护理司,又要各营老将营中懂医术的全部调过来,哪怕是只懂替妇人接生的产婆也一并塞进了护理司。 护理司成立后,周士相亲自给首批五十名学员上了两天课,教授的内容并不是医术,而是急救手段,诸如心脉复苏急救,如何快速止血等,另外还重点教了卫生防疫应有的知识。 宋襄公不知道周士相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学问,虽听着和时下郎中所使的医术不太一样,但却是有着一定道理,比如那个将白布用热水烧煮再晒干裹伤的手段就很有用。 周士相自己所学有限,大体将自己在军中所学的医疗知识教给这些人后,他就只能盼着这些还不如后世赤脚医生的郎中、产婆能够自行体会这些医术的精髓了。 公库的钱粮和物资已经开始装车,同时,各营老奉命向营民透露了清军即将大举进攻罗定的消息,在营民恐慌之时,又有军官来安抚他们,说清军这一次来攻兵马是不少,但咱们也不怕,千户大人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对付他们,咱们只要听从命令就可。 与此同时,前营各队新兵的训练正如火如茶进行着,从前五里、十里的长途拉练已经变成二十里,甚至三十里的拉练,面对士兵们的叫苦和埋怨,带队的总旗总是会告诉他们这是急行军演练,想要打胜仗,前提就是得跑得比鞑子快。 跑得快就能打胜仗? 这个解释没有让士兵们明白过来,反而更加糊涂,有耐心的总旗会多说几句,没耐心的就呼喝着挥起鞭子来了。 第九十章情报 全营转进的诸项事谊在接下来的六天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不是没有谣言在营中散布,说是太平营把钱粮都装车,这是那些军官准备带着财货逃跑,压根不是打鞑子,而他们这些投奔太平营的老弱妇孺则是要留给清军祸害的。 谣言突然散布,并无预兆,却在情理之中,毕竟太平营现在所做的事看着的确跟逃跑没两样,要不然把东西都装车做什么? 针对谣言,周士相很快就命令前营加强全城的军管,严禁各色人等在营中传播此类谣言,同时严禁各营妇孺相互乱窜,并且定下铁律——造谣者死! 在太平营的强压之下,谣言很快就被限制住,在“造谣者死”和散布谣言者同罪的近乎严苟铁律下,没有人敢轻易去拿脑袋触碰这条铁律是否属实。 百姓是盲目的,但同样也是服从的,没有强力的压制,谣言会产生极其可怕的后果,但在强力面前,谣言却起不到任何作用。时间是谣言天生的敌人,随着时间流逝,谣言也将不攻自破,在此之前,只须加强管制就可。 为了打击造谣者,周士相甚至颁下密告者制度,即若是有人暗中报告有人造谣或是散布谣言,那就可以获得赏赐。这个制度也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有效打击那些心怀不满的造谣者,用得不好,却易让军民离心。但在目前而言,却不必去管利多还是弊多,离考虑这种制度利弊还远着呢,这会去考虑,那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忙得团团转的宋襄公没忘派人暗查是何人散布的谣言,可惜后营近万老弱妇孺,他派出暗查的只是那些肯为太平营所用的原衙门小吏,这帮人跑跑腿办办差还行,可让他们做这打听剌探的活计也真是为难人了。查了两三天,除了抓了几个听信谣言而偷偷和人说的妇孺,真正的造谣者却是一个没有抓住。查不出,这事情只能不了了之的。 事后,宋襄公有些感慨,倘若太平营有一支类似大明锦衣卫或东厂番子的力量存在,无论那些造谣者如何掩饰自己,如何隐藏自己,在番子面前他们也无处可循。因为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伸了手,张了嘴,就定有痕迹可查! 宋襄公的感慨倒提醒了周士相,一直以来他都忙于军队的组建和民政治理,在情报工作上却一点也没有动作。 情报就如同人的双眼,有情报在手,无论军情还是民情都能洞若观火,没有情报,则是盲人摸象了。就好像营中生谣言这事,有专门的情报人员处置此事,自然轻松解决,可派外行的人去办,就两眼摸黑,不知谁是谁,又从何处下口了。 此去香山近千里,沿途大半都是敌占区,必须有一支类似锦衣卫的专门的情报人员负责剌探敌情,不然太平营就要处处被动。当然,锦衣卫是大明皇帝的亲军,周士相这自封的千户肯定不能用,东厂番子名声又不好听,和锦衣卫比更是不能为臣子所用,自然而然,军情司这个机构便出炉了。 军情司是出炉了,可由谁来负责这个部门呢?放眼全营,基本没一个人能适任军情司的重任,不得已,在宋襄公的提议下,周士相将军情司交给了张安。宋襄公举荐矮脚安的原因是这家伙机灵,又会说话。 机灵的确是情报人员的必备素质,可会说话似乎有点不搭边,奈何确是无人可用,周士相自己又不能亲自出任这个情报头子,无奈之下,只能让张安上任。 一头雾水的张安被叫过来后,根本不知道军情司是做什么的,周士相只能将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做的事大致和他说了,不想对方听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张安也是大好汉子,怎的能做那番子的丑勾当,不做,绝对不做! 不做就不做吧,他偏偏还说了一通当年锦衣卫是如何祸害百姓,东厂番子又是如何狐假虎威,下欺良民上瞒天子什么的,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他张安亲身经历,又亲眼见过似的。 若不是周士相一琢磨,这会已是永历八年,离清军入关都十二年了,崇祯一上台又废除了东厂,把锦衣卫阉得跟只鸡似的,崇祯一朝十七年,厂卫的威风压根不存在,这一算就是29年了,而张安今年不过28岁,他到哪体验厂卫的坏,又在哪听说厂卫的不好呢? 宋襄公毕竟见过世面,针对张安的话在旁边嘀咕了声:“若不是厂卫皆废,孝烈皇帝不定吊死呢。” 孝烈皇帝自然是崇祯皇帝了,孝烈是弘光朝给上的谥号,清廷那边也上过,不过叫庄烈。这会清廷虽占了大半江山,可南明依旧在,所以在南方,人们还是以孝烈皇帝称呼这位刚强的皇帝。 孝烈皇帝的死和废除厂卫有什么直接关系,周士相不想问,他不是史学家,不想弄清这中间的因果关系,他只知道必须让张安这小子上任,不然这军情司就是刚出生就咯屁了。 在周士相的喝骂下,张安一万个不愿意的接下了军情司大使的“重任”,上任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马上到德庆去,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想办法弄清肇庆、广州两府清军的驻防力量。同时想办法联络潜藏在两府的秘密反清人士,以争取太平营过境时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 周士相给了张安很大的自主权,用这个时代的话讲叫“便宜行事”。 “属下先前以为是做番子的龌龊事,不想千户交待的却是这等大事,千户放心,属下这就去德庆!” 听了周士相的交待,张安立时变了态度,不过却在周士相示意他可以走的时候却吞吞吐吐的在那不肯走。 周士相有些奇怪,问他:“还有何事?” “属下...”张安讪笑一声,“不知属下的属下在哪,属下既然要去德庆,还请千户将人交给属下,属下也好有些帮手,不然属下一人如何办得了这么多事。” “我没人。”周士相一摊手,“你是军情司大使,你想要什么样的手下自己去找,反正我没人可以派给你。” 一听这话,张安顿时愕然了:“这么说,属下就是光杆大使?” “万事开头难,咱们太平营现在是开创阶段,到处都缺人手,军情司的差事又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你得自己物色。” “千户不派人,属下到哪物色人?” “你到后营找找看,只要人机灵就行,噢,对了,这人长相不能太显眼,越普通越好。”说完,周士相不忘和实际负责后营的宋襄公打个招呼,“先生这边给军情司行个方便,张安看中的人都调入军情司,一应开销也请先生准备。” 宋襄公微微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 扭头看到张安还傻站着,周士相不由催促他道:“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些帮手,难道你真想一个人把军情司干起来不成?” “我...我...我...” 张安一连三个“我”,见周士相这边确实没有人手派给他,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行了礼转身出去物色他的手下了。 看着张安远去的背影,周士相也有些愧疚,军情司这么重要的一个机构,自己却不能帮张安把架子搭起来,就这么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以后是生是灭全看他自己造化,想来也不免太狠心了些。可不狠些怎么办,太平营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能用的人材却没几个,适合干情报工作的更是没几个,自己又无法分身,不把重担压在张安身上压谁身上? 但愿矮脚安能让自己刮目相看吧,周士相无奈的轻叹一声。 第九十一章忠良 新安县与东莞县、香山县同属广州府,其境内有座七娘山,此山山高谷深、山中古林浓郁如盖、林中空气宜人,每当山风拂过,便有阵阵林涛,人赏之心怡。山中更有山涧溪流跌宕,飞瀑流泉,水流时缓时急,传入耳中真如仙音一般好听。 如此人间仙景,今日却染了煞气。那溪流之中,流得不是水,而是血;那林中传来的不是风声,而是女人绝望的哭声。 山峰下,六百多衣衫褴褛、盔甲不全的明军被上千脑后留着小辫,手中持着刀枪,穿着胸前印有大大一个“勇”字号衣的绿营兵围在当中。 地上的泥土已然被战死者的鲜血染红,不远处的小溪边,上千具老弱妇孺的尸体更是将溪水生生阻断。 上游是血,下游同样是血,那是汉人的血,也是老人的血、女人的血、孩子的血。 溪边的卵石也被鲜血染红,在阳光的照射下殷红殷红。 尸堆之中,有未死之人在发出临死前的痛苦声音,也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丫丫学语的稚儿无知的趴在死去母亲的尸体之上,不住的拿小手去推母亲,想要母亲能够起来哄哄他,然而任他怎么推,他的母亲也永远无法醒来。 “哇哇哇” 稚儿的啼哭响彻山谷,让人听着心碎。 ......... 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绿营兵乃广州府从香山、顺德、新会、连山、东莞等县抽调而来的绿营精锐,总兵力有三千之众,而他们围攻的对象则是大明故太子太保张家玉大人麾下的大将李万荣。 张家玉于广东增城壮烈殉国后,李万荣领着部下转战香山、新安境内,在七娘山、梧桐山等山区坚持抗清,去年曾响应广东总督连城壁号召,率部挺进广州以呼应李定国大军,给广州清军带来了一定威胁。 年初李定国大军败退新会后,广州清军为彻底解决腹心之患,遂调集广州各县绿营兵马合力围剿李万荣部,经长达两月的恶战,李万荣部由五千之众减至不足千人,活动区域也从新安、香山、东莞数县压缩到新安县七娘山境内。 三天前,在叛徒的带路下,清军摸进七娘山,明军猝不及防遭至惨败,李万荣部下沈义忠率两百死士拼死抵挡清军,以掩护李万荣同老弱妇孺向七娘山深处转移。可惜沈义忠和两百死士的拼死抵挡并未能挽救局面,就在今天上午,清军终于在这凤涧谷追上明军。 短兵相接之下,装备优良的清军渐渐将缺衣少食的数百明军残兵包围,随明军转移的两千多家眷也被清军屠戮一净,连孩子也没有放过。 ......... 仗打到这地步,面对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清军,李万荣知道大势已去,这大明,他是救不得了。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明军士兵已支撑不住,在绿营兵的猛烈攻击下,不住有士兵倒地,可即便知道今日大伙都要死在这里,明军也没有崩溃,更没有人吓得扔掉刀枪向清军投降。他们咬紧牙关,相互团在一起,用仅余的力气和当面的清军殊死搏斗。 困兽犹斗之下,绿营兵虽然人数众多,可受限于山中地势,一时也无法将明军尽数歼灭,这让从广州前来督战的镶蓝旗汉军牛录佟尔汉有点不耐烦了,几百个几天没吃东西,连兵器都拿不稳的杂牌明军都吞不下,这些个绿营兵也真是忒无用了些,看来还是得旗兵上阵才行! “放箭,射死他们!” 听到牛录大人下令,两百镶蓝旗汉军立时拿出弓箭走到阵前,对着明军射去。 身上根本没有护甲的明军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能躲避清军的箭支,几轮射杀下,便有一半明军中箭倒地。 中箭的明军不用看同伴和敌人的眼神也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他们没有怨恨,而是平静的躺在地上闭目等死。 人死前,想得最多的是亲人。 爹娘的音容笑貌、妻儿的影像、家乡的草草木木,点点滴滴,在将死之者的脑海中不住闪现,最终,一切陷入无边的黑际。 “弟兄们,婆娘娃子都叫清狗杀了,咱们也别活着了,和清狗拼了!” 四面八方都是清军,残余的明军知道他们肯定逃不出去了,但是却没有人退缩,没有人跪倒在地叫喊饶命,他们仍在拼死搏杀着,背靠背团在一起和清军拼死作战,刀砍崩了就用力的砸,矛头掉了就用力的捅,没了兵器的就捡起石头砸。 “将军!” 刀光剑影中,李万荣的亲兵抱住他,他没有说什么,但李万荣却毅然将他推开,然后嘶吼着向清军冲去。 “将军!” 亲兵的眼变得通红,他不是孬种,他也是条汉子! “狗日的清狗,老子和你们拼了!” ......... “冲上去,冲上去!” “后退者军法从事!后退者军法从事!” 不管佟尔汉如何拼命催促绿营快些解决战斗,李万荣和残余的两百多明军都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动。他们借助地势,借助四周的树木一次又一次打退绿营兵的进攻。 眼看天色就要黑了,担心节外生枝的佟尔汉不得派出他一直不舍得派出的旗兵了。 在汉军旗的监视下,绿营兵再一次硬着头皮向明军冲杀过去。让人吃惊的是,这一次他们竟然没有再遇到明军的殊死反抗,那些明军面对冲上来的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望着他们。 明军已经力竭。 ……… 见明军彻底失去抵抗能力,在前边指挥进攻的绿营参将阎国振跑过来请示佟尔汉:“大人,明军没有力气了,要不要捉活?” 想到临来前靖南王爷的交待,佟尔汉便冷冷的道:“只要李万荣,其他人格杀勿论!” “喳!” 阎国振点头应了,挥手要部下们随他去捉李万荣。此时的李万荣身上满是鲜血,袍服已经被碎得不成衣服,身上的刀伤更是不下数处。 “活捉李万荣!活捉李万荣!” “活抓我?” 听到绿营兵的叫喊,李万荣凄厉一笑,突然反手将长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然后仰天叫道:“太保大人,末将无能,末将向您请罪来了!” 见状,阎国振脸色一变,急声喊道:“拦下他,拦下他!” 话音未落,冲在最前面的绿营兵便看到那个明军大官将长刀抹进了自己的脖子。 “噗哧”一声,长刀入肉而进,气管立时切断,心脏也陡的一缩,血液没有喷涌而出,而是顺着那刀身一点一点的流出,一点一点的流到李万荣握刀的手心。 娘子,你一定要将咱们的儿子带出去! 倒下去的瞬间,李万荣喃喃自语一声,当面的绿营兵清楚的看到,这个明军的大官死时是看着西边山峰之上的。 “将军已死,我等如何能苟活!” 目睹李万荣自杀,残余的明军受到震动,一名年轻的明军咬牙将手中的刀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大伙随将军同去吧!” “大明万岁!” “大明不会亡!” 两百多明军没有一个迟疑,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追随将军自杀。瞬间,地上多了两百多具尸体,放眼看去,六百多明军竟然没有一个活着的,不是战死就是自杀。此情此景令阎国振和所有绿营兵动容,也让佟尔汉和那两百镶蓝旗汉军发怔。 ........... 李万荣死时所望的山峰之上,一个妇人正艰难的背着襁褓中的婴儿往山峰上爬,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背上的婴儿正熟睡着,母亲的颠簸似是摇蓝一般。 突然,妇人的身子一颤,好像心有灵犀般,她扭过了身子,努力的向着远处眺望,然而密林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什么都看不到。 夫君! 妇人再次扭过头时,两行泪水已比她的眶中流出。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妇人的速度突然变得快了,也再也不去理会那些树枝和剌条,只用力的向上攀爬着。 终于,妇人爬到山峰之上,她的脸上、手上满是鲜血,一条条寸许长的口子让妇人变得如同鬼魅。 山峰之下,一汪潭水波澜不惊,夕阳照在其上,发出剌眼的光芒。 妇人瘫坐在地,大声的喘着气,片刻,身后的婴儿突然动了一下,妇人的心一颤,她轻轻解下系在腰间的布带,将背后襁褓中的婴儿抱到怀中,然后无比疼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山峰、阳光、密林、林涛、潭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妇人紧紧抱着儿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脸一直贴在儿子脸上,儿子的温暖得让她心酸。 在那兀自站了片刻后,妇人望着仍在熟睡的儿子,突然轻声说道:“自古忠良无后,靖儿,你爹是大明的忠良,你便也同你爹一样做个忠良吧!” 言毕,妇人跃身向崖下跳去。 恨绝当时步不前, 追随夫婿越江边。 双双共入桃花水, 化作鸳鸯亦是仙! 第九十二章保安 太平营是29日从罗定出发的,而前一天周士相和唐三水刚刚完成交易。 唐三水交付的物资是在周士相给出的数目上打了六折的,药子更是只给了一半,真按实际重量算的话,恐怕都不到500斤。 按理,唐三水打的折扣太大,而他又十分需要罗定城,周士相完全可以待价而沽,左右高州那边虽然不待见太平营,不接受周士相的任何条件,但毕竟没有撕破脸皮派兵来剿,而清军这边也没有任何攻打罗定的计划,所以太平营还能在罗定多呆上一段时间。然而周士相在听了唐三水带来的一个消息后,没有丝毫犹豫就和他达成了交易,随后回城便召集总旗以上军官军议,军议之后全营即开始出城转进。 唐三水带来的那个消息在某种程度上和罗定并无关系,因为这件事情是发在距罗定千里的新安县,那个地方在周士相所画的广东地图里正是后世深圳特区所在。 据唐三水说,就在四天前,两广总督李率泰所调集的广州各府县绿营兵成功围剿了新安县明军李万荣部,此战之后,广州府辖各县再无明军一兵一卒,广州府已彻底为大清所有。 不知道事情确是如此,还是唐三水故意恐吓,他告诉周士相,一旦出征新安的绿营兵马调回,广州那边说不定就会派兵攻打罗定了。 唐三水是出于什么目的告诉周士相这个消息并不重要,重要得是周士相在得知此事后立即就爽快的答应了这桩买卖,这让唐三水在事后想起颇是懊悔:早知道那穷秀才如此好吓唬,我就应该再打上两折的,凭白多让他赚了两成,亏了。 等到怀着满腔喜悦,带着手下新招的几百绿营兵耀武扬威赶到罗定城,准备“收复大计”的唐三水在看到那座城门大开的罗定城后,他深深的感觉自己被戏弄了,同时更加的懊悔,这桩买卖他亏大了,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座空城。 面对手下千总的小声询问,脸都绿了的唐三水还是无奈的将事先制定的“攻城战事”上演了一遍,于是,城外的荒山上有百姓看到这样一幕——数百名清军爬到城墙上费力的拆卸城砖,然后又跑到城墙下拼命的挖墙,再接着在城中放火灭火,来来回回实是热闹。 热闹过后,唐三水郑重其事的向肇庆发去了报捷公文。 .............. “跟上,后面的人都跟上!天黑之前大伙赶不到簕竹寨,鞑子可就撵上咱们了!” “没多少路了,大伙再鼓把气,使把劲,前面的人已经给咱们准备好热饭热菜了,到了地头大伙就能填饱肚子了!” “路不好走,大伙都看仔细了,别摔下沟里!老人孩子走中间,男人别抢道!” “都别挤,别挤,前头有车陷在坑里了,大伙停一下,帮把手!” “谁要是再乱动的话,就拖出来绑了!” “.......” 几乎每隔一里地,都有几个身上穿着黄色军装,臂上系着红绸,头上戴着毡帽,手上拿着削尖竹子的男人站在高处指挥着队伍前进,他们不时大声为队伍打气鼓劲,又不时将前方传回的消息告诉后面的人,看到人群因为拥挤而停滞不进或有人因为抢道而乱了队伍秩序时,他们总会第一时间拿着竹枪赶过去。这些人的存在,使得前后拉了足有二十多里地的后营能够缓慢的向前移动,虽然移动的速度极慢,但依然在移动。 营民们管这些人叫保安队,从罗定出发的这一路上,要不是这些保安队员,恐怕大多数人很难坚持走到这里。因为正是有了这些保安队员,他们才能随时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同时他们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后面的人挤下山沟,因为这些保安队员是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保安队员会清楚的告诉他们到哪里可以休息,又到哪里能吃上饭。休息和吃饭对于茫然不知自己究竟要到哪里的营民而言,绝对是天大的事。只要自己能够知道何时可以休息,又何时可以吃饭,即便这一路走得再辛苦,营民们总是会咬牙坚持下来的——希望,就在眼前。 而对于保安队员的凶狠,营民们也能够理解,毕竟他们也知道队伍不能乱,要想不被清军追上,他们就得走得更远。若是因为那些不晓事的人而耽搁了队伍前进,到时,付出的代价可就是大伙的脑袋了。 充当保安队员的都是四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的男人,这些人因为年纪原因而未被收入前营充为战兵,但让他们跟五六十岁的老人一样呆在后营中也太过浪费人力,所以为了尽可能的利用现有人力,让每一个人都在太平营中发挥他的作用,周士相建议宋襄公将这些男人组织起来编为保安队。 保安队的职责和后世一样,就是维持治安,具体到行军路上,就是保证队伍的秩序。 前营的战兵加上工兵营一共才1300多人,兵力的不足使得周士相难以从中抽调人手去帮助后营的转移,并弹压有可能发生的骚乱,故而利用后营现有人手组建保安队就势在必行。此建议得到了宋襄公的极力赞成,因为他也需要有一支半战兵性质的力量在手中,以便能够应对行军路上的重重困难和突发情况。 宋襄公现在手中有一支现成的武力,那就是试百户赵四海手下的150个士兵,可这支力量却承担着公库安全,轻易不能调用他处。而那200个库军都是五十多岁的老人和十多个少年,名义上他们是叫库军,听着好像是一支军队,可实际上不过是些搬运工和杂役夫子,因此难以将他们充任半军事武装保安队员使用,而且公库也离不开这些库军,那大车小车装载的钱粮和财货还指望他们一路推到香山县去呢,没了他们,谁来推车? 原本在出发前周士相和宋襄公并没有考虑到转移路上队伍秩序这个问题,可在队伍出城才几里地后,二人就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故而周士相刚刚提出自己的想法,宋襄公就将命令传达到了各营老处,很快,一支只有120人的保安队就急匆匆的成立了。 宋襄公要求周士相给保安队员配发兵器,可周士相这边前营的兵器都不全呢,哪里有刀枪配给保安队员,不得已,只能叫人在山上砍了竹子削成竹枪供保安队员使用。好在,保安队存在的目的只是维持队伍的秩序,并不需要他们和前营一样上阵杀敌,所以他们使用什么样的武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够起到震摄营民的效果即可。 周士相私底下以为,这120人的保安队就是只纸老虎,可现在这只纸老虎却大大的帮了他的忙。 宋襄公特意让后营多停留了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周士相和他对保安队进行了强化集训。一个时辰后,120人的保安队员以5人一组,分成24队开始了自己的使命。 保安队投入使用后,很快就收了效果,在这些穿黄军服,戴红绸的保安队员指挥下,原本乱糟糟的队伍立时就变得有秩序。 看到保安队的确有作用后,周士相难免心有所动,考虑日后前营将随时随地与清军交战,而一旦发生战事,以前营单薄的兵力是难以腾出手帮助照顾后营,所以后营必须要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和造血组织能力,否则一切都要依靠前营肯定是不行的。 用现实的话讲,周士相想让后营有独立能力,说难听的话讲,就是他不想后营拖前营的腿。 保安队将来一定要扩大,要有保安大队、保安中队、保安小队,如果有了可以安身的地盘,那就是府保安大队、县保安中队,镇(村)保安小队。 有了实力,还可以加强保安队的训练,装备,使得他们也能单独应对小股清军的进攻,在前营大部队作战时也能提供支援。时机成熟,更加可以将保安队员做为前营的兵源补充。 将这一设想牢牢记下后,周士相将后营托付给了宋襄公,他则领着前营赶往南进路上的第一颗钉子——新兴镇。 新兴镇隶属肇庆府,地处云雾山区南端,是肇庆府的门户所在,因此虽是镇子,但却驻有一个外委的把总,手下有一汛300名绿营兵。 拔掉新兴的绿营兵,太平营即可沿新兴江北进肇庆府,又或向东南进军周士相的故乡所在新会县。 ......... 请求读者的收藏、推荐、打赏、评论诸项支持。叹,本书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过网站给予首页及稍好的推荐呢。 第九十三章正黑旗 新兴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条连通东西的青石板路将镇子串在一起。沿着这条青石板路,大大小小开着数十间铺面,茶馆、酒楼、车马行这些只能在县城中看到的店面竟然也有几家。 新兴虽是镇,毕竟是肇庆府的门户,其地四通八达,乃云雾山南端的首要交通之地,精明的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块宝地。这年头虽是乱世,但是世道再乱,只要还有人活着,吃喝拉撒穿上就有生意可做,加上新兴镇乃交通要地,自然而然各类买卖就比别处多了许多。 不过这大白天的,往日人潮涌动的青石路上却没几个人走动,那些店铺也多是上了门栓关了门,只一家酒楼和一家布行还开着门。 酒楼里有几桌生意,却是绿营兵们在吃喝。酒楼的宋掌柜抄手坐在二楼的一间包间,一边饮着茶水,一边做着帐,丝毫也不担心那帮绿营兵们会吃饭不给钱。因为这家酒楼的东主就是这帮绿营兵的把总大人赵世玉,在自家把总开的酒楼里吃饭,有几个绿营兵敢活腻了吃霸王餐? 和酒楼这边还算热闹不同,对面布行里其实并没有生意,两个伙计懒洋洋的坐在那里斜看着酒楼这边,宋掌柜从他们不时咽口水的样子就能看出这两个家伙一定是馋了。布行的东家是肇庆府那边的,听说和知府大人有些关系,这才能盘下这间占地还算不错的铺子,绿营那边也有过交待,故而没人敢去布行撒泼。 只不过今儿别家都关门歇业,这布行怎的还开着门,这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他家能有生意?看这两伙计的样子,许是齐胖子自个在睡觉,却叫这两个苦瓜蛋在前头撑着吧。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再说,这胖子倒是好闲心。 宋掌柜想着,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骂了句:“这杀人催的。”然后将视线移向东边不远处的几根木杆,木杆上挂着几个笼子,里面黑乎乎的塞着一团东西。他没敢往笼中细看,甚至都没多瞧一眼就转过了视线,因为他知道,那黑乎乎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昨天夜里刚砍下的人头。 .......... 新兴镇东面有一片荒野,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的地较其它地方差得多,种得庄稼收成极少,所以镇子里的人没人肯种这里的地,这么多年下来,这片荒野就慢慢成了乱葬岗了。 这会,乱葬岗里正有十几个扎着辫子,穿得烂烂破破的男人正费力的在挖坑,坑挖了有七八个,一旁有辆牛车,车上面用草席盖着,不知道盖得什么。 “大伙快些挖吧,早点埋了这帮死鬼,咱们早点回去。” 镇子的里正李老全年纪大了,又常年有咳嗽的毛病,说上几句话就要停下使劲咳嗽几声,要不然,他恐怕就要吸不上气来一命呜呼了。 挖坑的都是镇子里的男人,大半都是李老全打小看着长大的,所以对李老全很是敬重。李老全发话后,他们便一个个手脚都快了起来,这鬼地方谁也不愿多呆,这大白天的人呆在这里都碜得慌,里正说得没错,早点干完早点回家去。 很快,坑都挖好,李老全又点了几个人到牛车上去抬被草席盖着的尸体。 被点到名的脸上都有些犹豫,但在李老全的注视下,他们还是硬着头皮去抬尸体。 有个年轻些的汉子走到牛车旁后,还跟拜菩萨一样喃喃说了一通,旁人见状,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也都和这些“死鬼”好生说了几句,直到李老全不耐烦的催了后,他们才将草席取下,然后将车上的尸体一具具抬下来,再然后一一放入已经挖好的坑中。 抬下来的尸体都没有首级,他们的首级都挂在镇子东边的木杆上。人死之后连个全尸都没有,看着也真是可怜。 尸体被埋进坑后,李老全又挨个看过去,最后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是没跟把总大人要过脑袋,可对方却是将他破口大骂,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墓碑肯定是没法竖了,这帮人都是被绿营以“通贼”的罪名杀的头,犯得是谋反的大逆,谁个敢给他们竖碑?也只能记下哪个坑埋得哪个,回头叫他们的老婆孩子偷偷过来烧些纸钱了。 百般伤感之下,李老全准备带人回去,突然,他的身子却一颤,整个人一动也不动的停在了那里。旁边的人看着奇怪,也都顺着里正的视线朝东边的云雾山看云,只看了一眼,他们也像着了魔似的全停在了那里,他们看到有一面旗子正从远处向这边移动而来。 待那面旗子离得近些后,李老全这帮人同时发现在那面旗子下面有好多穿黑衣服的人。这些黑衣人好像是从远处的云雾山钻出来的,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这帮黑衣人出现后,就随着那面旗子向前方前进,没有绵绵不息的号角声,没有声嘶力竭的喝斥声,也没有喊打喊杀声,就这么安静的跟着旗子向前方移动。不远处的镇子上,有眼尖的绿营兵也看到了那些黑色衣服的人。 那些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在疑惑,不知道来得这群黑衣人是干什么的。 “是朝廷的人吗?”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铲子,满是好奇的看着那些黑衣人,迟疑道:“正黑旗的?” “朝廷有正黑旗吗?” 旁边的男人听后,嘴巴一下张了起来:“瞎说,听过朝廷有两黄旗、两红旗,两白旗,还有两蓝旗,可啥时听过有两黑旗啊?” “朝廷的兵马没有两黑旗的说法,再说,那是指的旗子颜色,可不是衣服颜色,你们不知道莫要瞎说。况且,朝廷的满州大兵能到咱这地方来?你们莫要瞎嚷嚷了。” 在镇子里算是见多识广的李老全自然不会采信什么正黑旗的说法,他看了一会,那些黑衣人离得还远,急切间看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也看不清那旗子上写的什么旗号。就在这帮人迷惑不解时,突然那黑衣人的队伍中有鼓声响起,随后那些黑衣人前进的速度猛的加快起来,李老全看得清楚,那些黑衣人是向镇子方向冲过来的! 第九十四章去留 “敌袭,敌袭!” 当发现那些黑衣人正向镇子冲来,且手上还举着武器时,在镇口傻站着的绿营兵们这才清醒过来。 “咣,咣,咣!” 急彻的锣声在镇子上空响起。 埋尸的镇民们这会脸都吓白了,一个个惊叫起来,然后吓得四处乱跑。 李老全也惊呆了,但他没有吓得魂不附体,而是强撑着吆喝那些乱跑的乡民:“别乱跑,都往镇子里跑!” 听了李老全的叫喊,马上就有几个人回过神来:老婆孩子还在镇子里呢!他们要是跑了,老婆孩子昨办! 回过神来的镇民立即大呼小叫的调头往镇子里跑,有两个人不忘将李老全搀着跑,一边跑,一边恐惧的望着那些就要冲过来的黑衣兵。 “娘呀!” 眼看着黑衣兵就要撵上自己,镇民们吓得哇哇哭喊起来,只恨爹娘少生自己两条腿,跑在后面的则已经是吓得面无人色,他们根本不敢朝后看去,而是闭上眼睛疯了般朝前跑。他们唯恐这一回头,就被黑衣兵的长枪捅成窟窿。 不过那些黑衣兵对前面的镇民根本不理会,虽然已经逼近这些镇民,可黑衣兵们根本没有动手杀人的意思,而是保持着齐整的步伐快速向镇子突去。 见这些黑衣兵并不杀他们,镇民们心里安定不少,他们不管这些黑衣兵是明军还是土匪,只要对方不是来杀他们的,那就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了! 李老全却是一下紧张了起来,望着从身侧冲过去的黑衣兵,再看看镇子前面正匆匆集结的绿营兵,眼神之中满是担忧:不知官兵能不能守住?万一赵把总的人守不住镇子,那这镇子可就要叫这些黑衣兵给占了! 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能叫黑衣兵把镇子占了,千万不能啊! 李老全的心脏因为奔跑而跳动的厉害,同时也因害怕哆嗦得厉害,他害怕,他很怕,他根本不敢想象黑衣兵占了镇子的后果。 他不是害怕黑衣兵会洗劫镇子,而是害怕随后收复此地的清军会洗劫镇子。 …… “弟兄们,给我冲!” 总旗葛正的兵冲在最前头,为了能以最短的时间消灭新兴镇绿营,周士相将全营仅有十几张弓都交给到了葛正,这会那些弓手正背着弓箭紧跟在葛正身后,以便能够在交战时能够利用箭枝压制绿营兵的反扑。 从太平军发起进攻到绿营兵在镇口完成初步集结,只过去小半柱香时间。新兴镇没有城墙包围,理论上太平军可以从任何一点突入新兴镇,但周士相却希望能够通过堂而一战全歼新兴绿营,不然仓促攻入镇中,很容易受到熟悉地形的绿营兵反击。而且太平营虽经历过与德庆绿营一战,但能战的士兵还是太少,全营1300多人只不到400人有作战经验,在此情况下,小规模的战斗无疑是周士相所盼望的,也符合太平营的利益,因为只有通过这种强度不大,规模较小的战斗,士兵们才能逐步成长,逐步适应战争的残酷。否则,在面对兵力比太平营多得多的清军时,太平营将无一战之力。 不断的战斗,不断的胜利,才能打造一支强军。新兴镇的这300绿营兵就是太平营的南进的第一块磨刀石! 葛正是自请作为全营先锋突进新兴镇的,这个土匪头子根本没有将新兴镇的驻防绿营放在眼里,盲目自大在他身上已然发挥到极致,似乎只要他葛正的刀一指,对面的绿营兵就会望风丧胆,然后仓皇逃跑。 事实上,新兴镇的绿营兵有过短暂的惊慌,但仅是短暂的,在太平营抵进镇口时,大约有100多名绿营兵已然集结起来。 “杀贼!” 统领这些绿营兵的并非把总赵世玉,而是一个只带几个兵的伍长王大德。在听到锣声后,正在与人赌钱的王大德便操着一把斧头从帐中冲了出来,看到当值的绿营兵闹哄哄的不知迎敌后,王大德也顾不得向把总大人请命,带着手下几个兵就吆喝出来的绿营兵集结,然后当先向冲过来的黑衣兵杀去。 有人带头,绿营兵很快就露出了有组织军队的本色,他们四面八方赶来加入这一战团,等到太平营逼近时,当面的绿营兵已然有150多人。镇子里其他的绿营兵也正在军官的带领下向这边赶来。 “来得正好!” “放箭!” 对面冲过来的绿营兵没有让葛正害怕,反而激起他的悍勇,嘴角露出狰狞的杀机,手中的长刀清晰的印着他的脸庞。 一声令下,紧跟在葛正身后的十几个弓手几乎是同时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嗖嗖嗖!” 剌耳的尖啸声中,锋利的箭枝从弓弦上飞出去,可惜让人失望的是,十几枝箭只射中了两个绿营兵,其余的箭枝全部射空。不过即便如此,突然射过来的箭枝还是让冲在前面的绿营兵们吓了一跳,本能的停下脚步准备避箭。这一停,后面的人刹不住脚,绿营队伍一下乱了起来。就在此刻,在几个江西小旗的带领下,太平军向着绿营狠狠剌了过去。 “他娘的!” 这边葛正也气得破口大骂起来,那些弓手脸色也难看得很,但这并不怪他们,因为他们练习弓箭的时间只有半个月,而一个合格的弓手显然不是半个月时间就能练出来的。十几枝箭射死两个敌人,这,应该算是一个很好的成绩了。可惜,在葛正这个土匪看来,这么近的距离,十几张弓竟然只射死两个清兵,这帮弓手也忒他娘的太不中用! 在葛正的喝骂声中,弓手们打起精神,奋力的张弓拉弦向清军射去。十几张弓自然形不成箭雨,弓手又都生疏,无法瞄准清军的带头者,只能稀稀拉拉的给清军造成一些心理阴影而矣。 电光火石之间,太平营、绿营两股人马已然冲撞在一起,喊杀声震天响。 “去死吧,清狗!” 葛正握紧长刀的右手顺势撩出,只听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声响过,迎向他的清兵已经被斩掉了臂膀,半截断肢重重地坠落在地上,殷红的鲜血霎时梁红了地上的青草。 “杀!” 凄厉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直,一百多绿营兵与蜂涌而至的太平军砍杀在一起。 不得不说,这些敢于出战的绿营兵表现得很强悍,不过他们虽然骁勇,但太平军来得太突然,兵力又是他们的数倍,勉强撑了片刻之后,渐渐的,绿营兵已经顶不住了。尤其当周士相亲自率领邵九公、铁毅两部赶到后,局面已成一边倒。 “王大哥,敌兵太多了,弟兄们顶不住了,快撤吧!” 厮杀中,一个清兵冲着不远处正浴血与太平军砍杀在一起的王大德叫了一声。王大德却充耳不闻,只不断的大喝奋力的砍杀那些围住他的太平军。 “清狗,看刀!” 葛正又一刀砍断一个龇牙裂嘴吼个不停的清兵,然后大吼大叫的直扑王大德。 ……… 锣声响起的时候,新兴驻防绿营把总赵世玉正陪肇庆来的客人吃饭,当急促的锣声传来时,席上的客人都愣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世玉也是脸色一变,猛拍桌子,朝外面喝了一声:“怎么回事,谁敲的锣!” 外面闻讯冲进来的几个亲兵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亲兵还愣在那里,赵世玉大怒:“快去外面看看,究竟出什么事了?” “喳!” 两个亲兵忙冲了出去,一到外面就见满街都是惊慌四逃的百姓,镇子东头有喊杀声传来,两个亲兵听得目瞪口呆,怔了数秒,飞一般跑回府内。 “明军打过来了?” 听了亲兵的禀报,赵世玉的脸都白了,那几个肇庆来的客人也都吓得脸绿,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如丧了爹娘一样气苦:这好端端的新兴镇昨来了明军呢? 明军怎么打来了,明军怎么打来了?!他们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 赵世玉牙咬得咯吱响,拳头握得紧紧,呼吸声急促而沉重。 边上一个亲兵见状,忍不住提醒他道:“大人,新兴没有城墙保护,若真是明军杀过来,单凭咱们这三百人根本挡不住,大人还是赶紧到府里请援军吧!这要是迟了,可就跑不出去了!” 一个大腹便便的客人哆嗦着起身附和道:“对,对,赵大人,此地太过危险,咱们还是马上逃...去府城报讯吧!” 一听这话,另外几人也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起来,无一不是希望赵世玉能够马上带人保护他们逃出新兴。 听了这些人的劝说,赵世玉心中也是犹豫,外面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不是聋子如何听不出,从那喊杀声分辨,恐怕来得明军兵马不少,单他手下这点人根本挡不住。可真要是就此弃了新兴逃到府城,这失地弃土的大罪难道就是他能扛得下的!朝廷可是有严令,不论文武,只要犯了失地弃土之罪那就是铁定的一个死,便是上面有人力保,那不死也得脱层皮! 走不走? 赵世玉拿不定主意。 第九十五章劝降 乱葬岗上,几十个身上穿着灰色布袍的男人正聚在那里紧张的朝着镇子望,他们当中只有几个人手中有武器,其余的人却是连根棍子也没有。看年纪,也是有老有少,年纪最大的头发都白了,最小的看着怕是毛都没长全。 这些人包括那些手中拿武器的这会都是忐忑不安,盯着镇子方向的眼睛是一动也不敢动,似乎只要自己乱动一下性命就不保似的。 一座最高的坟上站着一个下巴很尖长的瘦小男人,同底下那些人一样,他也被镇子那边的厮杀牵着心,直到看见自家的兵马冲进镇子后,他才呼的松了口气,然后兴奋的跳下坟头,手舞足蹈的跑到一座坟堆后。 坟堆后面,一个壮汉正盘腿坐在那里,左手拿着只烧鸡,右手却摸着一把大刀。尖下巴来时,壮汉正有滋有味的啃着鸡腿,丝毫也没有被镇子那边正在发生的战斗影响到胃口。 “陈头,丘八们冲进去了,看情形用不着咱们上了。” 因为不用自家上战场拼命,尖下巴很是高兴,他凑到壮汉身边嘴里说着,两眼却直勾勾的盯着壮汉手中的半只烧鸡,喉咙不自主的咽来咽去。 “你个吃货!” 壮汉随手将吃了半边的烧鸡扔给了尖下巴,在尖下巴的欢呼声中突然甩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他们是丘八,你是什么东西!你他娘的都不是个东西!再不长记性,小心老子撕了你的嘴!” “是,是,小的不是东西,小的不是东西,小的记着了,下次不敢乱说了,头你消消气,消消气...” 尖下巴嘿嘿笑着,虽然脸上火辣辣的疼,可笑容却是不改,一边将半只烧鸡咬在嘴中,一边将壮汉身边的酒壶打开,奉承的凑上前,谄媚道:“头,来,喝口酒,顺顺肚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壮汉没好气的瞪了尖下巴一眼,接过酒壶“咕咕”灌了几口,然后起身伸了伸懒腰,也不避人,松开裤腰带子对着坟堆就尿了起来,一边尿一边还摇头晃脑,一脸惬意的模样。 尖下巴在边上瞧着,竟然露出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壮汉见了他这样子,却是十分受用。显然,对于自己的家伙什,壮汉也是十分满意的,便是道一声“好个奇男子”也是不为过的。 一泡尿撒完,壮汉神经质的抖了一抖,草草系了裤腰带,用刚才摸大鸟的手一拍尖下巴的肩膀,咧呼道:“千户他们攻进去了?” “攻进去了,小的看着仔细,清狗压根挡不住,新兴镇是咱们的了!” “娘的,这绿营怎么这么不中用的。” 听到尖下巴的肯定,壮汉却没有多少高兴,而是有些失望,数秒后,他朝那帮心中石头落地的手下们一挥手,喝道:“都别看了,千户大人攻进去了,你们的小命也保住了。” “千户大人神勇!太平营神勇!陈头神勇!” 就好像事先练习过似的,一众老小爷们竟然不约而同的叫出了同样的话,这会若是有旁人看到,肯定会吓一跳,因为这帮人的反应真是很整齐。 壮汉很满意手下们的反应,对于那句“陈头神勇”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故作威严哼了一声后,朝众人一摆手:“走,随老子进镇瞧瞧!” 众人又是齐声应道:“是,陈头!” 走了几步,壮汉突然回身扫了一帮手下,然后恶狠狠的盯着他们道:“都他娘的记住,进去后手脚都利索些,莫要叫人逮着,也莫要让人叫出来,捡值钱的拿,不好藏的别要,要是谁个手脚不利索叫人逮了连累了老子,休怪老子翻脸无情,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听明白没!” “明白了!” 众人摄于壮汉平日的积威,唯唯喏喏的点头应了,没一个敢在脸上露出半分不满的样子。 壮汉又扫视了一遍这帮被他训出来的手下,尔后扬手一挥:“出发!” ........... “汉人不杀汉人,绿营的弟兄们,你们已无路可逃,我家千户说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我太平军绝对保证你们安全!” “一柱香时间快到了,再不出来投降,就休怪我们放火烧屋了!” 新兴镇最大的房子应是明朝致仕官员李孟的府邸,清军占领广东后,李孟因不肯剃发降清举家被杀,其家亦被清军所占,赵世玉从肇庆移防新兴后便将李家作为他把总大人的居所。因李孟生前是在南京工部做官,所以致仕后便将老家的房子修得跟江南园林一般,院内有山有水,有竹有花,十分的幽静。赵世玉雀占鸠巢后,每日便几乎呆在院内同在广州抢来的两个女子淫.乐,根本不大出府,绿营的一切号令都是由他从府内发出,手下的营兵难得才看到把总大人出府巡视一回。 现在,赵世玉却是想出府也不得了,他的迟疑不决使得他错失了逃跑的最好机会,等到他发现不走不行时,太平军已然解决了外面抵抗的绿营兵,在俘虏的指点下径直包围了李府。 李府的院墙修得蛮高,退入府里的绿营兵也有百人之多,加之赵世玉手下有十几个披甲兵,依仗院墙的掩护负隅顽抗,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残余绿营兵困兽斗,太平军竟一时无法攻入其中,遂才出现劝降的一幕。 在劝降的同时,周士相命令葛义、蒋和、邵九公等总旗率部搜捕全镇,令铁毅部封堵进出新兴的道路,务必不使一个绿营兵漏网。 清查绿营漏网之鱼难免要进屋搜查,如此一来,新兴镇中顿时鸡犬不宁起来,百姓们本就恐慌,太平军的破门而入更令他们惊惧,在这过程中,一些百姓因不知道太平军到底是什么兵马,又是否会伤害他们的家人,遂手执农具、铁器甚至菜刀反抗太平军,结果便是让镇中又添了十几个无枉冤鬼。 劝降毫无效果,规定的时间到了后,李府之内的绿营兵仍然没有投降的意思,周士相气急之下,下令放火烧府,同时调来一队工兵,让他们手持震天雷列于李府的大门之前,只旦绿营冲出便扔出震天雷炸死他们。 第九十六章王府 李府内,围绕降与不降,营兵和军官们已然吵成一团。营兵主降,军官则拒降。 哨长江大海坚绝不肯投降,此人原先是赵世玉的亲兵,三个月前刚刚放出来带兵,算是新兴绿营底层军官的为首者。他不愿意投降的原因正如他叫嚷的那般:“我们手中沾了那么多明军的血,弟兄们哪个没砍过明军的脑袋,就是这新兴镇上又有多少通贼的叫咱们取了性命,真要是降了,明军能放过咱们?这镇上那些孤儿寡.妇能放过咱们?” 江大海的拒降理由得到了另几个哨长、伍长的一致附和,他们清楚,当兵的降了或许能有条生路,可他们这些带兵的要是降了,以他们从前所为,明军断无饶了他们的道理。就是明军肯饶过他们,这镇上的百姓未必也会饶过他们!别看平日那帮百姓看到他们老老实实,唯恐得罪,可背后哪个不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他们!棒打落水狗的道理,百姓们可不是不知晓的。真要是交了兵器降了,这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自个做主了! “不能降,降了必死无疑!” “咱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弟兄们,拿起家伙跟明军拼到底!” “谁再敢说投降,老子斩了他祭旗!” “......” 军官们纷纷挥舞手中的兵器,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朝着手下的士兵们叫嚷,若不是这会局面已是干柴烈火,稍一乱动就要大内讧,军官们说不得早就拿那几个叫嚷得凶的营兵开刀了。 摄于军官们往日的积威,营兵们大多数都沉默了下来,不过却仍有不被军官们吓住的,一个手拿长刀的绿营兵最先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狗日的,要是不投降,明军放起火来,昨办?难道要弟兄们陪你们一块死不成!” 另一个腰里别着短布的汉子也跳了出来,眉毛一挑就叫道:“格老子的,你们想死也别拉老子垫背,老子豁出去了,反正是当兵吃饷,在哪不是当,犯不着吊死在这!”说完,把手里的刀朝江大海等人一指:“你们哪个敢拦老子,老子就和他拼了!” 这营兵叫宋六,生得五大三粗,也是营中有名的剌头,若不是平日打仗敢拼命,身边又有帮烧过黄纸的兄弟,恐怕早就被军官们收拾了。见是他跳出,江大海等人的脸色不由阴了一下。 “对,拼了,拼了!” 有人带头,营兵们立时又胆壮,一个个又鼓噪起来,加上门外明军的不住催促和恐吓,府内官兵之间大有马上内讧一场的架势。 营兵们再次鼓噪起来,比先前叫嚷得都凶,众军官见状都是色变,既不愿附和说降,又不敢斩杀为首者,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一直沉默的把总赵世玉突然大喝了一声:“都住手,谁也不准动!” 闻言,营兵们下意识放下了兵器,宋六等叫得凶的也好像泄了气般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赵世玉。 “大人!” 见把总大人发话了,江大海心气一振,可让他失望的是,把总大人喝完之后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吩咐,仍是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大人?” 江大海眉头一皱,不知道把总大人到底什么意思,这火烧眉毛了,是死守还是突围,你好歹也拿个主意啊,再这么耗下去,不用明军放火,这帮要造反的营兵就能绑了他们出去请功。 赵世玉此刻心中也是犹豫不决,刚才部下们的争吵他听得分明,对于那些要投降的营兵也是又恨又气,可兵败如山倒,树倒猢狲散,明军都已经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了,这当功夫,他又如何敢拿这帮要降的兵立军威,又如何能约束得了他们。 早知明军来得这么快,先前就该早走一步啊! 赵世玉肠子都悔青了,现在这种局面他真是不知如何应对了。 不知何时,那个从肇庆府来的大腹便便的客人悄悄走到了赵世玉身边,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句:“赵把总,当兵的能降,你也能降?” 因那胖子离得远,说话又小声,营兵们听不见他说得是什么,但见赵把总听了他话后脸色不对,宋六便猜出了什么,唯恐赵世玉铁了心不降,害他跟着送命,急得把袖子一捞就朝那胖子骂道:“妈拉个巴子,你们这帮肇庆仔不是好人,少给大人灌迷药,奶奶个熊的,你们是要害弟兄们陪你们一块死吗!” 那胖子却不理会宋六的喝骂,只低声又对赵世玉说了一句:“赵把总,只要你保着我等冲出去,熊某便送你一个大好前程!” “大好前程?” 赵世玉一愣,在他愣时的功夫,那胖子一句“守备的顶戴,赵把总看如何?”已然飘进耳中。 不等赵世玉有所反应,站在肇庆府众人最后的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守备低了,若赵把总带人护得我等周全,向某可保赵把总一顶参将的帽子!” “参将?!” 赵世玉又是一惊,他和这几个肇庆府来的人并不熟悉,只知这些人是以熊应福为首,而这熊应福在肇庆城中产业颇多,极有地位,在总兵大人那里都是能说上话的。却实在不知这中年文人又是何身份,竟敢开口就敢把一顶从三品的参将顶戴随意送人,此事恐怕熊应福都办不到,这人何以能办到? “你?”赵世玉骇然至极同时又是极度困惑。 那中年文人见状,朝熊应福微一点头,道:“熊掌柜,可将我身份说与赵把总听。” “是!” 熊应福竟然对中年文人极是恭敬,然后带着几分傲然向赵世玉介绍道:“这位便是靖南王府的向二管事!” “靖南王府?” 赵世玉再次惊得合不拢嘴,他一小小把总竟然能够和靖南王府的人打交道? .......... 骨头家位在拆.迁.区,这两天施工队把家周围的桥拆了建新的,因为吊桩所以暂停供电,所以这几天的更新不一定能保证。PS:似乎骨头就是传说中的钉.子.户,不过不能怪咱拖国家后腿,不顾全大局啊,房子+宅基地+屋内装修总共才赔不到九万,买他房子倒贴十万,昨拆? 第九十七章降了 “千户,清狗要翻墙跑!” 点火后未有多久,曾是前营打旗兵的总旗宋二牛便看到李府后院的围墙上突然搭起了梯子,虽然那梯子只冒出了一点,眼睛不仔细的人根本看不出。可宋二牛却看得仔细,虽然没看到梯子上有人冒头,但他却判断这是里面的清军想要翻墙跑,所以一边命令手下戒备,一边赶紧过来向周士相禀报。 听了宋二牛的禀报,周士相冷哼一声,朝宋二牛一摆手:“他们跑不了,传我令,工兵营监视大门,其余各队分段把守院墙,只要看见里面有人冒头就给我杀!” “是,千户!”宋二牛轰然应声,带着几个手下前去各队传令。 宋二牛走后,周士相见火势并不大,而李府四周并无多少易燃物,府内院墙又皆是砖石砌成,短时间内没有办法让火烧得更大,这火烧不到眉毛,里面的绿营兵自然不会被逼出来。 周士相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绿营残兵身上,计上心来,要人去挑些水来洒在火堆上。浇上水后,火堆上的火头顿时减弱,但随之而来就是一股股白色之中带有黄.色的浓烟从火堆中升腾而起。风助烟势,转瞬间,李府上空便被浓烟笼罩。 “不投降,就呛死这些狗日的!” 葛义看到浓烟都熏进院子里,里面的绿营兵都在大喊大叫,还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声咳嗽,乐得不行。因周士相传下严令,他不敢怠慢,领着手下的兵拿着长矛牢牢盯着面前的院墙,只要绿营兵敢露面,二话不说就能长矛去捅,看这帮狗日的降还是不降。 大门那边,工兵营调来的那队工兵也一个个拿着震天雷如临大敌般盯着大门,领队的总旗不是没有向周士相请示过直接用震天雷攻进去,可周士相却知道震天雷用来杀伤清兵还行,可炸门却是不行的,因为震天雷是用竹子制成,里面的火药份量也不足,爆炸的威力不足以将李府的大铁门炸掉。除非进行如炸毁罗定城墙那般的爆炸,但那样做显然更不行,因为这会消耗更多的火药。 营中现有的震天雷数量不多,每一颗在周士相眼里都是宝贝,在得不到火药补给的情况下,用一颗就少一颗,而新兴镇不过是南下香江的第一个门坎,连颗钉子都算不上,这要是用得多了,后面的仗可就没法打了,毕竟太平营现在的实力和清军相比差很多,甚至比同等兵力的绿营都要弱上一些。 想要打赢后面的仗,成功将太平营带到香江,必须要依仗比弓箭、火铳更加有杀伤力的震天雷,因此能不用就不用,能少用就少用,绝对不能乱用。 周士相否绝了用震天雷炸门的提议,只命令这队工兵严密监视就行,若发现里面的绿营兵从大门冲出来,便扔上两三颗炸掉他们的突围决心即可,彻底解决战斗还是要靠大刀和长矛。 ........ 外面太平营放火的放火,想炸门的炸门,守院墙的守院墙,里面的绿营兵也没个安生,先前火没起时,营兵大部分就想投降,现在火一起,想降的就更多了。可把总赵世玉却被肇庆来得那帮人说动,下令准备突围,并带着几个军官领着亲兵弹压想降的营兵,若不是怕这些营兵逼急了火拼,只怕宋六等叫得凶的兵早就被杀了。 赵世玉制定的突围计划就是翻墙跑,因为他知道守在大门外的明军肯定有准备,不会让他们从容逃脱,而从院墙跑却有很大的机会逃出去。赵世玉的想法是占地几十亩的李府实在太大,明军不可能把守住每一寸院墙,而且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大门方向,因此只要速度够快,就能抢在明军大队人马发现前从院墙跑出新兴镇,只要出了镇子往林子里一钻,明军就拿他们没有办法了。 突围的准备已经做好,加上李府内的梯子,总共十多把梯子被偷偷搭在了院墙后面,赵世玉正准备下令突围时,院墙外上空却飘来白色浓烟,眨眼间,院子就被浓烟笼罩。 天热,人又着急,陡然浓烟袭来,置身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这烟可不分人,军官也好,营兵也好,都在那大声咳嗽,一个个眼泪都叫呛了出来。 一直就想投降,不愿白白陪着这帮当官死的宋六趁机再次叫嚷起来:“弟兄们,别和当官的一头吊到死了,他们不降,咱们降!” “烟太大,受不了,撑不住!” “降了,降了,去开门,快!” 有营兵被烟呛得实在受不了,掉头就冲到前面去准备开门投降。 “二爷,营兵们指不住了,咱们赶紧上墙吧!” 熊应福见势不妙,拉着向二管事便往梯子那跑,向二管事也急得要跳脚,真说起来,这院子里所有人都能降,可他却是万万不能降的! 任他向二有一万张嘴,一万个头脑,但一个靖南王府管事的身份便足以叫他脑袋搬家,让他息了求饶的心思。况且,他向二还是旗人!虽说是汉军旗的,可那也是旗人!打大清入关,没听说有旗人降的,也没听说有旗人降了能不死的! 眼睛勉强还睁着的向二眼看着有营兵嚷着去开门,情急之下,一把拉住赵世玉,叫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保着爷走!” “啊?” 赵世玉一激灵,下意识的应了声,然后扶着向二往梯子那边去,这会也是顾不得那些去开门投降的营兵了,不抓紧时间翻墙可就什么都迟了。 院子里的烟越来越大了,再不赶紧出去,火烧不死人,这烟也会呛死人的。营兵们大多都跑到前院去开门投降,剩下的只有几个军官连同赵世玉的亲兵,以及肇庆来的这帮人。 “咳咳...” 向二管事跑到梯子旁,人已经受不了,趴在墙角下不住喘气。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都是猫着腰朝前走,没办法,不这么做他们就吸不到空气。 熊应福也呛得不行,可仍拽着向二,一手扶着梯子,一手将向二往梯子上拉:“二爷,你先上!” “好!” 向二感激的看了眼熊应福,挣扎着走到梯子边,一只脚刚迈上去却空然缩了回来,拿手一指跟着赵世玉的一个亲兵,吩咐他道:“你先上!” 那亲兵一愣,朝赵世玉看了眼,后者点头后,忙捂住嘴巴爬上梯子,可刚把头探出去,还没等他看一眼院墙外什么情况,就一声惨叫仰头摔了下来。 但听“扑通”一声,这亲兵身子重重的落在地上,边上的熊应福吓了一跳,眯眼一看,心里一惊,原来这亲兵的胸口被长矛捅了个大洞,这会血水正不住往外冒着。 “大人,墙外都是明军,弟兄们没的出去!” 跟着赵世玉的几个军官傻了眼,不知道如何是好。赵世玉也慌了,院墙外的明军有了准备,这突围可就没法子进行了。 怎么办?不突围就得被烟呛死,被火烤死,突围,被长矛捅死? 众人正惊慌时,却听一直不肯投降的江大海突然道:“大人,不如降了吧,再这样下去,弟兄们都要被呛死了!” “这...” 连江大海都要降,赵世玉一颗心直坠谷底,对投降也有些动心起来,毕竟,他也不想活活被烟呛死。 “不能降,死也不能降!” 眼看赵世玉有投降的念头,向二管事大急之下喝道:“大伙一起上,外面没几个明军的!”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叫道:“上你娘个头!”随后就觉胳脯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按住。 “你们干什么?” 向二管事的被抓让熊应福和那几个肇庆商人大惊失色。 赵世玉也吃惊万分,难以置信的看着江大海,失声道:“大海,你这做什么?” 江大海咬牙道:“大人,有这个王府管事在,咱们的命就丢不了!” “你是说?” 赵世玉盯着向二管事只看了数秒,豁然就拿定主意,在向二愤怒的目光下就朝外面叫了起来:“降了,我们降了!” 第九十八章代表 “清狗降了,清狗降了!” 新兴镇上到处都是欢呼胜利的太平军,这场可以说是一边倒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抵不到半个时辰,除了镇口的短兵相接和随后的围攻李府,镇上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生战斗,仅有的流血事件是在搜捕清军时无意造成的镇民死伤。 随着“清狗降了”的欢呼声传到每一个新兴百姓耳中,他们总算知道打过来的是南明永历的兵马,然而大多数百姓并没有因为打来的是明军而感到高兴,反而更加的不安。 很多人下意识的就在脑海中想到几个月前刚刚在镇子里发生的一幕——明军撤走后,几百清军包围了镇子,将镇子上的男人全部赶到了东头的乱葬岗,然后就是杀人。随着一颗颗人头被砍落,镇子上的男丁从3000人剧减为700人。那些参加明军或是被拉了夫子的人家更是满门老弱都被杀光,事后掩埋的尸体总数不下2000具。若不是新兴地处交通要地,这几个月吸纳了附近不少流民,只怕这千年古镇早就没了人烟成了废墟。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李老全失魂般的坐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望着那些因为胜利而欢呼的黑衣兵不住的喃喃自语,老伴倚在门边也是一脸忧色。 半响,李老全长长吸了口气,然后起身向东边走去。李家所在这片区域已被太平营搜查过,故而并未禁止百姓走动,只是不允许他们出镇。 “当家的,兵荒马乱的,你做甚?” “找宋老爷们他们商量商量,要不然这镇子怕是要遭大难咧。” ......... 以把总赵世玉为首的绿营残兵136人依次走出大门,在太平军的喝令下将佩刀和兵器丢弃在地上,然后站成一列等侯太平营的发落。 面对太平营的刀枪,俘虏们难免心慌,等侯发落的滋味尤其不好受,当兵的还好,带兵的却是饱受折磨了,唯恐明军会拿他们开刀。 在递交佩刀的时候,赵世玉不忘口口声称自己不是投降而是反正,反正的证据就是他绑了一个旗人,且这个旗人还是伪清靖南王府的大人物。 为了抬高自己,也为了证明自己反正的事实和诚意,赵世玉反复向看押俘虏的总旗彭大柱强调他绑的是个大人物,并且再三要求面见明军的最高将领,以便得到公正的待遇。 什么反正不反正的,对于赵世玉的请求,彭大柱起先是不理会的,甚至听了都觉好笑,你们打不过躲起来,躲不过去才投降,这算哪门子反正? 不过对方不住说他绑了个靖南王府的大人物,还是个什么旗人,渐渐的,彭大柱便也来了兴趣,命人将那个所谓的大人物带过来。 向二被带过来时一声不吭,任凭彭大柱怎么喝骂,他就是咬紧牙关不吱声。不过他越是这样,倒让彭大柱真的信了他是个“大人物”,派人将情况通报给正在巡视镇子的周士相。 熊应福他们也都被绑在一起,这会谁也不敢和向二管事再有所亲近,甚至都不敢正眼看这位靖南王府的管事老爷,一个个都在寻思着怎么才能从明军手中捡回自己的老命。 彭大柱的人找到周士相时,周士相正在接见新兴镇百姓的代表——几个自称是本地士绅的员外老爷们。 周士相原本是不想见这些士绅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对此地情形并不了解,须得从这些人嘴里得到些情报,顺便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可能为太平营提供帮助。再者,百姓求见当官的,这千年戏码总要应付一下的,免得说太平营寒了百姓心。有冤诉冤,有苦诉苦,自己这大明朝的真参将、假千户大人总要替百姓主持一下公道,若是能用几颗绿营兵的脑袋换得这些百姓对太平营的鼎力支持,那这买卖自然是再划算不过的。抱着这一念头,周士相便将巡视的事情交给陪同的铁毅,命人将那几个员外老爷们带过来。 ........... “你们找本将有什么事?” 周士相竭力让自己的脸上挂着笑容,好让面前这几个“百姓代表”能够看着亲切。 李老全找来的这几个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他自己却都对周士相的年轻感到惊讶,不知应该如何称呼他,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要由谁先开口。 “嗯?” 周士相奇怪了,这帮人干站着不说话干吗? 看到周士相脸上不对,一个辫子油亮的老者赶紧出面朝周士相作了一辑,然后迟疑着说道:“不知将军贵姓?在大明官居何职?” “本将姓周名士相,现官居罗定参将,你又是何人?” 周士相打量了眼这老者,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个富贵人,举手投足十分的有章程,想是曾经做过官的人。 “原来是周将军,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将军如此年轻就官居分守参将之职,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老者先是拍了周士相个马屁,然后才小心的说道:“老朽宋义,前朝崇祯十一年殿试添居二榜二十七位,曾任福州知府,现在籍归乡算是一介草民,周将军大可直呼老朽名字。” “原来是宋大人,失敬失敬!” 宋义口中的“前朝”让周士相咯噔一声,却是不动声色的将视线又转向其余几人,“这几位是?” 宋义左侧的一人忙恭敬的回道:“老朽原礼部主事周泰,天启四年同进士出身。”他身边另一个满头白发的也跟着回道:“老朽林正国,崇祯十二年广东乡试中举。” 周士相点了点头,视线转到三人向后的站着的二人身上,问道:“你二位也是出过仕的吗?” 那二人年轻的那个听了这话,脸一下红了起来,不好意思道:“禀将军,在下张安,惭愧得很,读书无成,只在家乡做些买卖。” 李老全也赶紧道:“小老儿乃本镇里正,姓李名老全,可不敢和宋老爷他们相提并论。” “噢,原来你二位不是咱大明的官老爷。”周士相笑看了眼宋义三人,突然脸色一冷,哼了一声:“三位读得是我汉人的圣贤书,考得我是汉人的科举,做得是我汉人的官,却不知如今为何要留那满人的辫子?” “这个…” 宋义三人冷不防周士相问这个,好像被噎着一样,都说不出话来,周泰脸上更是明显的有羞愧之色。 见状,周士相大手一挥:“罢了,时事如此,须怪不得你们,先帝有言,有辫者为难民,无辫者为顺民,本将不为难你们。说吧,你们来找本将究竟所为何事?”(作者注:此处先帝为隆武帝) 周士相转了话锋,宋义松了口气,但却是不敢直说,而是朝周泰他们看去,周泰等人却也是不敢说这事,一个个面有难色,宋义见了心头暗骂他们几句,为着自家全家老小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下便道:“本是些许小事不敢烦劳周将军,但我等受乡民所托,却又不敢不禀于将军....” 周士相嫌他罗索,径直打断他,道:“到底什么事,直说无妨。” “是,将军。”宋义略一欠身,“将军率部远道而来,我等新兴百姓理应犒军,只不过将军来得突然,我等一时未及准备,所以惹了将军部下不满,百姓家中受些损失也是应该的...”说到这,他却是不敢再说下去,抬眼去看周士相,发现对方的脸色已变得无比阴沉,一吓,更是不敢再说。 第九十九章保证 来得突然,部下不满,百姓受些损失... 周士相不是傻子,宋义说得是委婉,可他哪里听不出对方说得到底是什么,他分明就是在说太平军有人在镇子里趁乱打劫。 哪个混蛋管不住手下,竟敢明目张胆的在镇子里抢劫! 周士相心头火大,罗定出发前他在召集总旗、小旗军议时,格外强调南下的军纪,严禁各部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抢劫百姓,现在却有人公然违令趁乱打劫,还叫人家给告过来,这让周士相十分的窝火。 今天敢违令打劫,明日就敢违令逃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不在苗头初始之时扼杀,时日一长,军纪大坏,军心更是大坏,太平营不亡也得亡了。况有胆私下抢劫便有胆藏匿不交,人人如此,公库制度便名存实亡,这是周士相万万不能容忍的。公库制度在当下乃太平营凝聚人心的唯一手段,若公库不存,那些许诺如何能履行。百姓得不到利益,哪个还肯为你卖命! “此事本将定会派人彻查,诸位不必担心,若是本将部下真有人祸害乡民,本将绝不轻饶,定要还百姓一个公道。” 于公于私,周士相都不会轻饶那些抢劫的士兵,但他却不会当着宋义等人的面命人去查此事,也不会当着这些人的面处置此事,毕竟这种有关军纪的事情还是内部处置得好,事后给受害百姓一些补偿即可。他更不会将此事闹大,用几颗自家士兵的人头向新兴百姓展示太平营的良好军纪,这种做法固然有收买人心的妙处,但对于实力尚还弱小,兵员成份复杂的太平营并不是好事。 人心散了,队伍可就难带了。南下香山千里之遥,这才踏出第一步就要拿自家人开刀,严肃军纪可不是这么个严肃法,真这样干了,谁还愿意提着脑袋跟你走。将心比心,太平营的士兵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军人,甚至一大半的军官是土匪和绿营出身,抢劫对于他们是家常便饭,岂是一两次军议,几句命令就能制止得了的?所以整肃军纪必然要做,但却不能杀人立威,须用些旁的手段才行,否则,难免要让将士寒心。 ....... 抢劫的事情让周士相心情大坏,如何处置更是让他头疼,无心再从宋义等人身上了解本地情况,便让他们先下去,等事情查个明白定会给他们一个交待。不想,这几人却没有依言离开,而是仍站在那里不动。 看着几人不愿离去,周士相不由问他们:“怎么,你等还有事?” 几人沉默十数秒后,仍是宋义出面向周士相说道:“不瞒将军,我等是还有些事情想问问将军。” 周士相问道:“何事?” 宋义吱唔一声,有心想让周泰他们说,可周泰他们根本不敢说,无可奈何,只能暗叹一声,硬着头皮道:“我等是想问问将军,贵军何时离开本镇?” “嗯?” 盼我走?周士相眉头一皱,脸色再度沉了下来,很是不快道:“你等盼着本将早日离开此地?” 周士相虽年轻,却是杀过人的,不怒都自威,况生怒呢。宋义看了心中一紧,虽是做过知府大人,可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明清交替,战乱频繁,全是武夫的刀枪在晃,到处都是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他这归乡的前朝遗老又能做得什么,又哪里不害怕了? 惊恐之下连忙解释道:“周将军千万别误会,我等并不是盼着将军早日离开,只是想知道贵军的行程,也好组织本镇乡民为贵军奉些粮草,聊表心意。” “是,是,确是这个意思,可不是盼着周将军离开。” 周泰他们也忙跟着附和,不过脸色都有些异样,那里正李老全更是一脸忧色,这让周士相心生疑惑,沉吟片刻,突然喝道:“好胆,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借献粮为名探我军情,真是该杀!来人啊,给我拖出去砍了!” 这一喝,那李老全顿时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几十岁的老人在那磕头,倒让周士相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作,恐吓过头了。 那张安也吓得跪了下去,连喊饶命,林正国吓得两腿打颤,周泰和宋义倒是没有这么不堪,二人虽然害怕,却没有吓得跪下去,只在那连连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等万万不敢有此念,万万不敢!” “若非如此,何以探我行程!”周士相拂袖仍作大怒状。 “实是因为...”宋义想说实话,可就是说不出来。 “实是因为什么!”周士相不耐烦,又是一声大喝。 宋义不知如何开口,周泰情急之下豁出去了,大声叫道:“贵军若早日离开本镇,我等也好收拾局面,免得...”说到这里,他却住口不语,有些害怕的望着周士相。 见这人不把话说全,周士相急性子,不由又是怒喝道:“免得什么?快说!” 这一回可是眼睛都睁大了,吓得周泰在那不停的用袖子擦拭额头,话也说不全了,结结巴巴道:“老朽是想说...是想说...” 周士相再次喝道:“快说!” “老朽...老朽...” 周泰一连两个老朽,可就是说不出来,正急得团团转时,李老全却突然咬牙抬头猛盯着周士相,颤声道:“小老儿敢问周将军可是长驻本镇?” 这个问题让周士相一愣,不解道:“此事与你等所言有何干系?” 李老全把心一横,直言道:“若是周将军不能长驻本镇,小老儿还请将军率部早日离开,免得害了我新兴百姓!” 李老全说了出来后,宋义、周泰等人不知周士相如何反应,都怔怔的看着他。 李老全所言让周士相沉默了下来,半响方道:“本将军不会长驻此地,不过你们放心,即便本将军离开此地,尔等也不会受清军所害。” “将军凭什么保证清军不会为祸本镇?” 李老全全然不信周士相所说,因为同样的话他几月前就听过一次,可那位明军将领说完这话的第四天,2000多镇里的男丁就叫绿营杀了个干净。 李老全不信,宋义他们更是不信,他们不求周士相真的长驻本镇,因为在他们看来,南明已是日薄西山根本长久不了,这天下大清是坐定了,这姓周的年轻参将就是真的驻守新兴也打不过肇庆的清军,到头镇子还是要被清军祸害。只有明军赶紧走,他们才能设法解决这事,大不了各家破财到府里去打点就是。财没了不要紧,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不想周士相却很有信心的向他们再次保证,他道:“你等放心好了,本将说清军祸害不了你们便祸害不了。” “将军拿什么保证?” 李老全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绝望,他认定这个年轻的周将军是在信口说大话哄骗他们。 不想周士相很肯定的说道:“本将自有保证的法子。” “什么法子?”几乎是同时,宋义、周泰等人不约而同的齐声问道。 周士相扫了他们一眼,很是平常的说道:“这个法子就是本将把你们都带走,如此一来,你们自然不会被清军祸害。” “什么?!” 众人大惊,“把我们都带走?” 第一百章活该 甲申更姓,七年讨殛。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邱。五行共尽,无智无愚,无贵无贱,同为一区。——《祭共冢文》 ........ 清军有对新占领或“收复”的地区进行屠杀洗劫的惯例,周士相还是新会秀才时就听人说过不止一次,印象最深的便是永历四年(顺治七年)尚可喜和耿继茂对广州的大屠杀。 当时人言,清军入城后,城前后左右四十里尽行屠戮,死者六十余万人。传城中人士窜伏六脉渠约六七千人,适天雨,渎溺几尽,其所存仅二人。至清军封刀,止有七人躲在广州大南门瓮城关帝庙神像腹中得免诛戮,余者皆死。少数侥幸逃出城的广州市民,也被城外的清军赶进水里活活淹死!在一片天愁地惨的恐怖气氛之中,不少广州市民特别是女人知道没有活路只好自尽。事后,广州城外成堆焚化的死难者残骸堆积得如同山丘,最后形成了一座大墓,远远看去如同一座小山般,时人称之为“共冢”。 广州以外,只要城池稍有抵抗,便无一逃不脱屠杀的恶运,乡镇之中更是如此。清军放言,一村之中但有一人敢抗大清兵,便全村皆屠。便是无人敢抗大清兵,但使叫明军驻扎,哪怕只停留一二日,随后而至的清兵也同样不问清红皂白将百姓杀光,美其名曰“教民”。 何谓教民?教民何为?但教民皆做他大清的顺民,但教民皆不敢近明军,但教民皆做奴才也!民若不听教,便当如何?一个字,杀;十个字,也是杀! 屠刀之下,粤省百姓被屠十之五六,汉人反抗的脊梁骨被生生砸断,余者每日所求便是盼着清兵早日平了南明,除了那少数血性尚在的汉家儿郎,哪个敢盼大明的军队来! 怪不得,怪不得宋义、周泰他们如此!要怪,只能怪清军的刀太狠;要怪,只能怪南明的军队不能给百姓安全,不能保百姓性命。 有关清军屠城的种种事多是事隔几月之月才在市井之中悄悄流传,初始,周士相听了这些骇人听闻的惨剧还为之痛心,听得多了,却也麻木了。死人已死,活人却要活下去,既然天下真归了大清,那便做个顺民好生过日子罢了,别处的惨事,别处的死人关自家何事?只要大清的兵不到我家,便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了。 只数次深夜,安儿夜啼,妻赵氏起身哺.乳,望着妻儿身影,士相不禁想到那日听说一事,说是番禺典吏丁有仪夫妇被杀之后次日,所弃小儿匍匐尸旁,因为饥饿出于本能去吮其母亲之乳,使得过者无不泪下。 想那场景,再看眼前妻儿,再麻木的人也不禁激愤。激愤之后,却也只能长叹一声,血性活不得人命,血性当不得饭吃,血性能保得全家老小安危? 只可叹,如此一个血性皆无,铁了心要做大清顺民的读书人竟然也摊上了那等悲剧,父母妻儿不但惨死更被分尸吃光,这事,谁个能想到,谁个又能忍受! 有时深夜,独自一人睡在床上时,周士相偶尔会想,若不是自己这个后世之人附身,那秀才周士相会如何做?他会报仇吗?他是像个男人一样死去还是像条狗一样活着? 答案无人知晓,因为那个秀才已然不在这个人世。 新兴镇民对明军的恐惧让周士相无言以对,因为他们的担心确是存在。 清军入关后对汉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使得汉人人口锐减两亿,两京十八省哪处没有百里无人区,又哪里没有一处处叫人看得落泪的无名坟堆,一桩桩大屠杀,纵观史书,便是蒙元也不及! 前世的周士相并不是史学家,也不是这段历史的研究者,他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他所接受的历史教育对满清入关后对汉人的屠杀一笔带过,反而对满清的统治大书特书。 电视、网络、报纸触目都是大清盛世,一个个披着人皮数典忘祖的汉奸,或是为其先祖叫魂的满人学者专家在那大言不惭的赞誉着大清的盛世统治,夸赞着那个大多数百姓在冬天连件棉衣也没有的康乾盛世,每思及于此,周士相不禁愤然,满人的后代粉饰先祖情有可原,可为何我们汉人也要为刽子手唱赞歌呢? 那些在电视上肉麻的叫着“阿哥”“格格”的汉人演员们,你们知不知道祖先的苦难,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所演的一切是建立在无数万颗汉人的首级之上,你们知不知道,也许,那无数万颗脑袋中就有你的先祖。 也许,这些演员、学者、专家、清粉们并没有错,因为错的是我们汉人自己。究其根本,便是我们汉人没有对满州侵略者进行清算,武昌那声枪响没有让这个本应埋入坟堆,受万世唾骂的民族彻底消亡在中国大地,以致在错误民.族.政.策和错误史观的影响下,才出现后世中国让人痛心,无比荒谬的一幕。 被侵略,被殖民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我们不愿正视,反而恬不知耻的将刽子手当作我们的一员,当作我们的祖先,当作我们的骄傲! 元清绝非中国,元清也绝没有给我们汉人留下任何政治遗产,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领土的福利,因为没有那些杂种,我们汉人拥有的土地比他带来的更多、更大。 没有亲身经历过明清交替这段惨痛历史,没有亲身经历妻儿老小惨死的悲剧,周士相是不会对满清如此的仇恨,他更不会知道有那么多屠杀的存在,不会知道满清对我汉人是如何的残暴。 广州大屠杀是身体主人记忆告诉周士相的第一桩惨案,在此之前,他知道尚可喜,知道这位被称为大清开国功臣的王爷,也知道他的后代每年都要穿着清代官服聚会在辽宁海城,祭祀他们这位屠杀同胞的汉奸刽子手先祖。 那时的周士相在报纸上看到这可耻的行径,并没有多少愤慨,现在,他却要让尚家绝后,定要让尚家绝后! 忘记历史活该被人当作奴隶,忘记仇恨活该被人再次屠杀,活该,一切都是活该! 前世同胞活该,这一世,却无论如何不能让丑剧再次发生。反清就要反得彻底,清算就要清算个干干净净,中国只能有一个民族,一个文明,这个民族只能是我们汉族,这个文明也只能是我们汉族文明,因为我们是最优秀的民族,我们的文明是最先进的文明。 第一百零一章旗兵 自从四年前清军屠了高要县后,这高要县便再也未能恢复往日人口和繁荣,至今日,全县丁口不过五六千人,这还是托了紧邻肇庆府的光,不然,只怕这会和粤西好些县城一样还是座空城呢。 也托了大清兵的福,如今的高要县令秦明不用为每年的赋税头疼,因为户部那边把高要县从明时的上等县调成了下等县,去年南明李定国入寇时,朝廷又下旨免了明军所经府县三年的赋税,算起来,这才两年不到,还有一年不用交税呢。 用不着给朝廷纳税,这县令做得自然舒服,私底下能捞的钱也多,百姓嘛,朝廷体恤你们,可你们也总得体恤一下县尊不是。往上说,县内丁口少了七成是苦,可往下说,余下还有三成呢!这三成朝廷看不上眼,可老爷我看得着啊,想老爷我千里迢迢来你们这南蛮子的地方做官容易吗!尔等百姓体谅便好,若不体谅,老爷我就要体谅你们了! 高要县城不大,不像府城一般有四个门,而是只有东西两门。东门那边驻了绿营兵,百姓们不敢和营兵做邻居,便多自觉的住在西城,只那些和营兵有关系或是家中有人当官的大家族才敢住在东城。 县衙也在东城,就是原先明朝那个县衙,破破败败的不成样子,看光景,至少五十年没修整过,秦县令上任时曾气得大骂前任的明朝知县们:都干什么吃的,衙门破落成这般,你们倒是给修修啊! 得,你们不修,本官也不修,修好了也不见得能让老爷我住一辈子,平白便宜后任做什么,还是趁本县还免一年税赶紧多捞些银子,明年往总督府和王府多打点打点,怎么也得换个地方做官才行。 ............ 有人,就会有商业的存在。 高要县城人再少,总有好几千丁口,加上老弱,也是上万的人口,再加上和府城离得不远,来来往往还是有走商的经过,故而城中开有两家酒楼,不过都座落在西城,平里做些街坊和外来客商的生意,虽说生意惨淡,还经常碰上东城的营兵过来吃霸王饭,可再惨淡总也能勉强维持着。有时碰上通情理的营兵也不是不给钱,多多少少总能给一些,如此一来,自然不至于亏本关门。他们却不知,这营兵也是有头脑的,因为若是都不给钱,这酒楼自然开不了,没了酒楼,他们上哪吃喝?营中那些饭菜是人吃的么?所以不管多少都要给人家些钱,要不然,大伙就都跟着倒霉。 这日,四海酒楼的伙计刚把桌子板凳抹干净,掀开门板准备做生意时,便看到街上突然来了一大帮绿营兵,伙计和随后出来的掌柜那心当场就凉了下来,正准备硬着头皮接待这些绿营大爷,可仔细一瞅,这帮营兵一个个看着都眼生得很,再听口音,咦?县里啥时候来了帮外省兵的? 那些外省的兵看来是刚进城,对城中不熟悉,好不容易找到家酒楼,立时就像饿狗看到一块肥肉般,兴高采烈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速度之快让伙计傻了眼,避都没处避,直接就叫给挤到一边去。 “把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手脚快点,慢了爷拿刀子叫你快!” 那些外省口音的兵进店之后,便三五成群的坐了下来,拍着桌子叫嚷着要伙计们把好酒好菜端上来,随着先进来的外省兵咋呼的声音,街上越来越多的外省兵听到动静往这边涌了过来。从楼上窗户向下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把个不大的街给堵得水泄不通,跟赶庙会似的,不下好几百人。 伙计们被这群闯进来的外省兵吓坏了,望着那大喇喇的摆在桌上的长刀长矛,一个个都傻了眼,吓得动也不敢动。 掌柜的总算见过世面,一听这些外省兵的口音,就知道坏了:我的个乖乖,这不是辽东那地的口音吗!难道这帮兵不是绿营而是旗兵? 高要离肇庆府城不过几十里,掌柜的常到府里去办事,省城也经常去,便是没亲眼见过旗兵的厉害,也听人说过,所以知道这些旗兵老爷不能得罪,忙叫傻站的伙计赶紧到后厨把酒菜端上来。 掌柜的胖婆娘不知道旗兵的厉害,傻呼呼在那看,吓得掌柜的赶紧把她拉到一边,连连摆手,示意她赶紧到后院躲着。 ........... 真叫掌柜猜着了,来得这帮外省兵还真是辽东来得旗兵,正儿八经靖南王爷麾下的汉军镶蓝旗兵。 这帮汉军在省城不敢放肆,因为好多眼睛盯着呢,王爷们也怕朝廷怪罪,所以对他们管得紧,平日倒也不敢多嚣张。可出了省城,这帮汉军们却立时成了大爷,横得很,没人敢得罪他们,也没人敢招惹他们,更没人敢管他们。赶了几十里路,好不容易摸到这高要县来,汉军们哪有不快活的道理。 看到这帮旗兵老爷在自家店里海吃胡喝,掌柜的实在是肉痛,偏偏还没处诉苦,脸上还要始终挂着笑容,免得被哪个喝醉了的旗兵大爷给揍上一顿,那可当真是赔了酒菜又折了自个了。 四海酒楼这般情况,邻对面的客来也差不多,若时这会敢有人冒然闯进来,还以为进的是同一家呢,因为他们看到的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大兵,还有目瞪口呆的伙计以及满脸肉疼的掌柜。 ............ 这边两家酒楼被镶蓝旗的汉军害苦了,那边街上的行人和别的店铺也没躲过他们的祸害。 “站住,给老子站住!” “官兵抓贼,还敢跑!” 存心要敲诈百姓,捞点银子花花的旗兵沿街大张旗鼓的叫喊,根本没把闻讯而来的高要县衙差役放在眼里。那些衙役们也都鬼精得很,知道惹不起这帮旗兵,哪个肯过来,都躲在远处看着,不时派人回去向县尊禀报看到的事情。那边知县秦明一听来了旗兵,也吓得慌了手脚,派人到本县驻防绿营那打听情况,可得到的消息却是本县的驻防千总正领着旗兵们往西城去呢。 完了,完了! 秦明不用想也知道那帮人是想干什么,下面人问他怎么办,他能怎么办?把人都轰出去,然后躲在后衙什事也不问。 莫问闲事,莫问闲事... ......... 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外省兵,可把高要城中的百姓们吓坏了,原先以为这些外省兵只是路过高要,但随着什么“官兵抓贼”的叫嚷声,百姓们再转不过弯来也知道这帮兵爷要干什么了。 正在街上的脑子转得快的立即悄悄溜走,或躲到街道两边的店铺中,脑子转得慢了一些的却没这么幸运了,那些原先还叫着“官兵抓贼”的外省兵突然全部停了下来,然后一个个把脸一拉,从腰间抽出长刀,两三个一伙就开始行动了。躲起来的以为能躲过去,结果旗兵们是直接破屋入户,什么地方也没放过。手无寸铁,又吓得半死的百姓就这样被有备而来的镶蓝旗汉军肆无忌惮的勒索。 “你手上这茧子怎么看着像是拿刀的!” “军爷,冤枉,冤枉,小人种地的,可不是拿刀的...” “不是?!他娘的,老子吃的就是这行饭,难道还能冤枉你不成?狗日的,不老实,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身上带银子了吗?” “没…没…” “弟兄们,这人就是明军的奸细,拿下了!” “别…军爷,小人有银子,有银子!” “算你小子识相,滚!” “.........” 城中到处都是凶神恶煞的镶蓝旗汉军,把个城中闹的是鸡飞狗跳。不时还传出女人孩子的尖叫声,还有那“扑通、扑通”的踹门声,锅碗瓢盆摔落的声音更是彼此起伏。 但凡是个人,不管是城里的居民,还是来做买卖的,又或是探亲过路的,无一例外,只要被汉军旗看到了,就马上被抓起来恐吓,不给银子休想躲过去。 一个从肇庆府来办事的商人正好和他的伙计经过高要,原是想进城吃饭的,哪知道不走运,前脚刚进城,后脚汉军旗就来了。 初时,这商人还没以为会发生什么事,进城的毕竟是官军,又不是土匪有什么好怕的。但等到那些汉军旗开始满城勒索后,商人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因为他腰包里可是带着好几张银票,要是被这些旗兵搜去,那可就是血本无归了。 那伙计看见到处是官兵抓人,吓得腿都有些抖了,主仆二人寻思得赶紧离开这,正要逃时,却见一个佐领领着几名士兵已经冲他们跑了过来。 “站住!” 主仆二人吓了一跳,见对方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商人知道不好,连忙上前作辑赔个笑脸道:“军爷,不知叫住小民有何事?” 那佐领问道:“你干什么的?” “回军爷话,小民是来探亲的。”商人不敢实话实说,他知道,只要自己说是做买卖的商人,那他今天一定要倒大霉。 “探亲的?” 那佐领不信,把嘴一咧,骂道:“既是来探亲的,那为何一看到我们就躲?” 你们满大街的敲银子,我不跑能行吗?商人暗骂一声,嘴里却道:“军爷误会了,小民哪里有躲军爷了,小民只是正好要走而已。” 那佐领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嘿嘿”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是么?” “是,是…” 见佐领面色不善,商人心中打了个突,恨不得马上就走。提心吊胆道:“这位军爷,小人主仆二人一向奉公守法,军爷们正在忙着抓捕贼人,小民就不耽误军爷办差了。”说完,对伙计急急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军爷让路!” 伙计闻言忙闪身让了开来,那佐领和几个手下却哈哈笑了起来,一个旗兵往主仆二人身前一挡,怪笑道:“想走?没门!” 那佐领更是把脸一黑,喝道:“绑了!” 商人大惊失色,伙计也吓得面无人色。那几个旗兵早备了绳索,不由分说就要将主仆二人绑起来。 商人吓得拼命乱动,绑他的两名旗兵气得骂了句:“不要乱动!再敢动一下,要你好看!” 商人苦苦哀求:“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那佐领“哼哼”道:“饶命可以,不过得看你识相不识相。”说着,手就要往商人怀中摸去。 怀中揣得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当,要是叫他们抄去,那自己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商人一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挣脱那两个按着自己的旗兵,撒腿就要跑,怎知脖子上突然一凉,一把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伙计见了,“啊”的一声尖叫,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吓得要绑他的两个旗兵以为死了呢。 那佐领弯腰探了探那伙计的鼻子,发现还有呼吸,不禁气得吐了一口唾沫,直起身来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商人,骂道:“想跑!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你活得不耐烦了!弟兄们,给这不开眼的家伙放放血!” “好咧!” 旗兵们虚言恐吓、假装声势最是拿手,一个旗兵上前手腕一动,顿时,刀尖贴着商人的脖子便微微动了一下。 商人只觉脖子一痛,只道自己要被砍掉脑袋了,骇得六神无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是命都没了,还要银子做什么! 商人把脚一跺,带着哭腔求饶道:“军爷莫杀小民,军爷莫杀,小民有银子,小民有银子!...” 此言一出,那佐领和手下顿时露出狂喜的表情。 “他妈的,你早点识相,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嘛!”那佐领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往商人腰间摸去,“银子在哪?” “在小民...在小民怀里...” 商人说完,一口气泄了似的,身子软绵绵的要往下瘫。那佐领忙叫手下扶住他,伸手便往他怀中摸去。这时,耳畔却传来喊杀声。声音由远及近。 刁民敢反抗? 第一百零二章信物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汉儿不为奴》更多支持! “走,抓反贼去!” 听到喊杀声,佐领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格外兴奋,嚷嚷着就带着手下旗兵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沿途正在勒索百姓的旗兵听到动静也都是弃了那些没什么油水的百姓,喝三呼六的跟着佐领大人抓反贼去,一个个跑得飞快,唯恐手脚慢了叫那反贼跑了。 “弟兄们,抓反贼去啊!” “休要跑了反贼,休要跑了反贼!” 酒楼里正在海吃胡喝的旗兵们也一个个冲了出来,冲在最前头的几个旗兵眼里发光,嘴里咬着块肥腻的猪肉,那手中却赫然举着比人高的火铳。 不多会,散于城中各处的四百多镶蓝旗汉军便往喊杀声响起的东城汇聚而去,速度之快怕是上阵杀敌都是不及。县衙一干小吏差役闻讯,却是一个个都骇得白了脸,不住的咒骂哪个不开眼的刁民竟敢和旗兵动手,他自己活腻了可也不能拉着全城百姓一块死啊! 那帮子旗兵在城中小打小闹勒索也就罢了,总是出不了人命,毕竟高要乃是大清的治下,旗兵们再凶也不敢做得太过份,顶多是敲些银子,混些吃喝,可要是真的有了反贼,谁个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要知道四年前大清兵可是生生的屠过城的! 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吏、差役们拥着主薄去找知县老爷商量怎么把这灾躲过去,可叫人失望的是,他们压根见不到县尊,在二堂那边就叫县尊从家乡带来的几个亲信给挡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说是老爷病得重,起不得床,叫他们别去烦扰。 县尊不肯出面,没办法,有人又说要去找本县驻防绿营的千总,他是高要驻防千总,总不能眼看着旗兵们把高要给屠了吧。结果提议的人话音刚落,就有人把那绿营千总带人领着旗兵在西城勒索的事给说了,这一说,众人都哑口了:蛇鼠一窝,蛇鼠一窝,那绿营兵平日就在城中胡作非为,这会来了旗兵老爷,他们能不跟着混水摸鱼,这千总看来是指望不得,左右他们不是本地兵,哪个肯为本地人出力,又哪个敢得罪汉军旗的二大爷。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想到旗兵会借着反贼的名头屠城,一众本地的差役、小吏们急得都要哭了,主薄虽不是本地人,好歹却是有良心的,不比秦知县这般无情,乱了一会,知道自个这个主薄根本没办法制止外面的事,便只能提醒众人道:“大伙赶紧回去把婆娘娃子接到县衙来,迟了,怕要出事!” 主薄这一提醒,一干差役小吏这才反应过来,旗兵们肯定是要借抓反贼的名头洗城,那些百姓他们保不了,唯今可做的还是赶紧趁着旗兵们没有动手之前把自家的亲人转移到县衙避灾,旗兵们再凶,可也没听说敢把县衙也敢洗了吧。 众人千恩万谢这主薄之后便一哄而散。 ........ 东城外,周士相看着洞开的高要城门,已经冲进去的秦智生部传来的消息让他眉头紧皱:城中怎么会有汉军旗的人马? 就在两天前,周士相派在前面探路的几个士兵带回了一个来报信的青年,此人自称宋英,说是军情司大使张安在德庆招的手下,因探知高要守军情报特冒死赶来禀报。 宋英因急于报信,白天又要避免沿途清军哨卡的盘查,当真是昼伏夜出,又唯恐暴露身份不敢跟百姓找食吃,见到周士相时,已是饿得不成人样,走路直打晃,但仍是咬紧牙关支撑着,唯恐叫太平营小瞧了。送他回来的那几个士兵私底下对宋英都很敬佩。 周士相见宋英饿得不行便叫人取了食物给他,宋英真是饿得慌了,看到食物,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抓了过来就狼吞虎咽。待其吃完恢复了些精神后,周士相方才盘问于他,不过首先却是让其取出军情司的信物以便核验身份。 张安从罗定离开时,周士相曾亲手制作六块木牌给他,木牌上都刻有一个字,分别是“仁”“智”“礼”“仪”“孝”“义”,周士相告诉张安,日后送情报时可给来人一块木牌,他见到木牌才能相信来人身份,若无木牌则杀之。这也算是简单的反情报措施,六块木牌上刻的字任谁看了都不会有疑心,但却是张安的军情司和周士相之间联系的唯一信物。 宋英果然带了信物来,是那块刻有“孝”字的木牌,见确是自己亲手所刻,周士相方才信了宋英的身份,询问起张安的近况。宋英说了,却是知道不多,只知张安现在肇庆府,其他并不知道。 周士相听后点了点头,对张安的表现很是满意,连自己的手下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来也是初步摸到军情这一行当的要领,当然,若是连手下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就更加成功了。 宋英接着告诉周士相,他受张安所派剌探高要县城绿营驻防兵力情况,经他探知,高要城中的驻防绿营只500多人,若太平营挥师直取,当可一战而定。 听完这个情报后,周士相让人领宋英下去休息,然后招集葛正、铁毅、葛义、邵九公等总旗前来议事。 葛正听说高要城中只有五百多驻防绿营,马上变得很兴奋,搓着手直嚷嚷:“五百多号清狗能顶什么用,大伙一涌而上,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们淹死!千户,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然后一鼓作气打进去,娘的,末将就不信五百来清狗能挡住我们这么多弟兄!” “对,一鼓作气杀过去,抢了他高要城!”葛义最是支持兄长。 “邵总旗,你们怎么看?” 五百多绿营兵说多也不多,可说少也绝不少,若是要攻打高要城,势必前营全部出动,甚至还可能要动用火药爆破,不然绿营凭借城墙抵挡,缺乏攻城武器的太平营是拿他没有办法的。再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有自信固然是好,但也不能真的目空一切,凡事总要稳妥些好,要基脆弱的太平营可经不起一次败仗。(我的小说《汉儿不为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一百零三章总督 小心归小心,周士相却不想泼葛正兄弟的冷水,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因为他对顺利拿下高要城也很乐观,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误,拼着耗损不多的火药,拿下这座只有五百多绿营驻防的县城并没有多大问题。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想问问曾在绿营干过的邵九公意见,毕竟他对绿营的情况熟悉,有他做个参谋判断起来也有把握。 邵九公在那盘算了会,将敌我双方的情况在心下做了个比较,然后很爽快的说道:“千户,高要城的驻防绿营应是些外地兵,这外地兵守城不会下死力,咱们若去打,应有七八成胜算。” 听了邵九公的话,葛正兄弟顿时放了心,他们生怕这个江西佬拖后腿。这跟着周士相跑了几天路,兄弟二人却连一个清兵的鬼影子也没见到,周士相又不让他们去抢那些沿途镇子,部队携带的给养早耗得差不多,这再不找座城打一下,弟兄们只怕都要憋出病来了。 “南下以来,我工兵营还未进行过城墙爆破,不妨拿高要城先开刀,也好叫鞑子知道我们太平营的厉害,不过,”铁毅对拿下高要城并不担心,倒是对肇庆府有些担心,“唯一可虑的是肇庆那边,若是咱们打了高要城,肇庆府的清兵不可能不过来,要是被他们缠上,那咱们可就麻烦了。” “麻烦什么?” 葛正听后不以为然道,“咱们又不是死守高要城,不过是杀进去抢了东西就跑,他肇庆的清狗难不成还能跟咱们一路不成?况且千户大人早说了,咱们前营此次逼近肇庆,为的就是让他肇庆清军以为咱们是要打他府城,不拿下高要城吓唬他们一下,他们肯定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真要出来咬上咱们,那时才麻烦呢。” 葛正所说是周士相半月前率前营从新兴镇离开时定的战略计划,这个计划就是前营集中力量向肇庆方向突击,扫清或吓退肇庆府辖各县的驻防绿营,从而使后营从相反的方向能够安全的向新会移动。此计划说白了就是以前营的行动来掩护后营,以佯攻肇庆取代太平营转进香山的真实意图。 为了配合这个计划,周士相绞尽脑汁将后世铁军在长征途中的系列军事行动回忆了一遍,也照猫画虎的制定了诱敌、疲敌、伏敌计划,虽说自己的计划放在后世看简直幼稚得不行,可放在这个时代,周士相却坚信清军一定会被太平营的行动迷惑并被击败,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先进的通讯工具,也没有任何可以快速移动的交通工具,试想在后世还有无线电报的时代铁军都能依靠惊人的耐力和速度迷惑并击败围剿他们的敌军,况这个还是冷兵器主导的时代呢。很多时候,太平营也许和清军只隔着几里的距离,可就是这几里路,在缺乏有效通讯工具的情况下,清军也很难发现并调集更多兵马前来围剿。 最重要的是,广东地形水网众多,丘陵地形起伏不定,根本不适宜骑兵作战,因此广东的清军除了靖南、平南二藩手下的汉军旗有数百骑兵外,其余清军根本没有骑兵,有的也只是代步拉东西的驽马。李定国两攻广东时也多是出动步军,宁可多带战象兵前来也不愿多带骑兵,原因就在于广东地形不利骑兵作战,骑兵带来根本派不上用场。 没有骑兵的威胁,在周士相的战术指挥下,太平营自然可以在清军夹缝之间左突右冲,将他们牵在鼻子后面。 避免与兵力众多的清军交战,避免与清军打攻坚消耗战,避免与清军打僵持战,只以速度和耐力拖着清军跑,然后择机消灭他!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时差,太平营也可以成功从清军眼皮底下跳出来,因为时代局限了对手。 大明官军对李自成、张献忠组织了无数次大规模的围剿,动辄兵力数以十万计,可最终大明江山还是被官军眼中的流寇所覆灭,归其原因,便是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充分意识到自己的缺点在哪,长处又在哪,他们知道以己之长击彼之短,而不是愚蠢的以己之短击彼之长。倘若李自成等人初始就以麾下的乌合之众和明军做正面决战,做一城一池的争夺战,只怕不用一年,他们便要去见阎王了。没了流寇的腹心之患,大明又如何会亡于满人异族之手。 现时农民军的成功战例,后世铁军的再现,周士相没有理由不采用相同的办法,换个角度来看,太平营就是农民军,而清军就是明军,亦或是太平营就是红军,而清军便是白军,一模一样的处境,周士相若不用前人成功的战术,他脑子就真正的绣逗了。 事实也正如周士相所意料那般,前营从新兴往肇庆方向前进后,因为没有刻意掩藏行踪,反而大张旗鼓,故很快被清军发现。肇庆总兵许尔显对这支突然从云雾山冒出来的明军感到很错愕,因为就在几天前,德庆守备唐三水刚刚兴兵收复了被南明李定国部夺取的罗定州城。 从地图上看,罗定卡在高州明军东进的必经之路,不拔掉罗定清军,高州明军休想向肇庆发动攻势,可现在罗定刚被唐三水收复,高州那边明军也没有采取任何攻势,怎么就有一支打着南明旗号、士兵服黑的人马跑到自家眼皮底下呢? 许尔显摸不透这支士兵穿着黑色军服的兵马到底是高州的明军还是南明其他的兵马,因此严令各县驻防绿营迅速予以探明,可各县绿营人马派出了一拨又一拨,报过来的消息却是五花八门,有说是高州李定国的兵马,也有说是两广总督连城壁麾下的督标,更有说是南明大学士郭之奇手下的人马,还有直接说是云雾山里钻出来的土匪,总而言之,汇集到总兵府的情报很多,可没一处是用确实的口吻来报的,大多是含糊不清,气得许尔显大骂一帮废物。 骂完手下废物之后,许尔显却还是得打起精神来调兵部署,要不然让这支不明身份的人马杀到府城下或是在府内烧杀抢掠,他许尔显虽是汉军旗人,又是平南王的亲信,可也架不住总督府那边的压力,要是那位总督大人在往北京的奏折上捎上几句他许尔显的坏话,他许大人仕途怕就要到头了。 .......... 许尔显真是忌惮如今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因为这位大人的身份并不比那两位王爷差,不仅是汉军正蓝旗出身,当年更是蒙太祖皇帝青睐,将宗室女儿许与他做妻,因此算起来,这位李总督可是皇亲国戚。 不仅聚了宗室女儿,李率泰更是战功赫赫,早年就跟从太宗皇太极征讨察哈尔、朝鲜,攻打明朝的锦州,又从贝勒阿巴泰攻打关内山东,因战功被提拔为汉军正蓝旗梅勒额真。顺治元年又兼任刑部参政,率领军队驻防锦州。四月,跟从睿亲王多尔衮入关,大破李自成;又率兵攻略山东、河南,斩李自成的大将赵应元,迫使大顺军万人归顺清朝。顺治二年,跟从豫亲王多铎在潼关大破李自成,随后率大军南下,攻克扬州、南京,然后分兵平定苏州、松江等地,在此过程中,李率泰可谓是双手沾满汉人鲜血。 顺治三年,李率泰跟从端重亲王博洛攻入浙江、福建,因功被封为二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顺治五年,郑彩进犯福建漳州、泉州等地,清廷命李率泰与靖南将军陈泰一起剿郑彩,克复长乐、连江二县。郑彩败走时,李率泰又斩获郑彩所任命的总督顾世臣等人。顺治六年,李率泰又北上征讨大同的叛将姜瓖,攻下保德,擒拿姜瓖的党羽牛化麟等人,因功再次加官拖沙喇哈番。 顺治八年,李率泰被调到吏部,官拜弘文院大学士。顺治十年,清廷听从大学士洪承畴的推荐,授李率泰两广总督之职。如今距这位总督大人上任不过数月,上任以后,李率泰相继参劾了一帮在李定国进攻广东时作战不利的文武官员,并且时有和平南、靖南二王抗衡姿势,因其身份,尚可喜和耿继茂都不敢得罪于他。 王爷都这样了,况许尔显这个总兵呢。纵然他也是辽东人,也为大清立了汗马功劳,可和李率泰这位皇亲比起来,简直就是奴才的奴才,在此情形下,许尔显又如何敢让那支不明身份的兵马逼近肇庆府城,在他的调派下,先后有新兴、四会、阳江等县的驻防绿营向太平军前营杀过来。 然而在周士相的指挥下,前营依靠长途急行军和上下一心的凝聚力,硬是将这几支驻防绿营远远甩在后头,并且在四会县境内成功伏击了四会绿营,全歼把总以下380名营兵,取得了自罗定出发以后的第二场胜仗。 四会之战也令太平营的军心士气大大提高,俘虏的绿营兵也壮大了太平营的实力,眼下,太平营总军力已经达到2000人之多,除非肇庆总兵许尔显亲率主力前来,否则肇庆府内各县的驻防绿营单独前来已然不是太平营对手。 .......... “葛兄弟说得不错,咱们这些日子仗打得是顺,可却从来没有攻占过一座城池,清军很可能会因此小看咱们,所以要我看,高要城不仅要打,且要打得狠些,争取一鼓作气就拿下它,如此,肇庆的清军才会感到害怕,不知道咱们有多少人,会不会再打肇庆府,如此一来,他们才会缩在城里不敢出来,要不然,今天这支清狗撵在咱们屁股后面,明天那支清狗堵在咱们前头,如何是个头?弟兄们又不是神仙,撑到现在已是难得,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声精锐,再拖下去,弟兄们怕也撑不住了。”一直以来参加军议都不大说话的总旗秦智生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提醒众人经这半个月的行军作战,前营将士的神经和体力其实已经绷到了极限,若不能适当补充休养一下,只怕就撑不下去了。 秃子蒋和听了秦智生的话,拍了拍了大腿,道:“弟兄们这些日子确是苦了,咱们也的确需要一个地方休整几日,再者,后营那边也要断粮了,咱们再不能筹到粮草,人心怕就要不稳了。” 葛正一听,忙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这就出发去打高要城,要不然后营真断了粮,老子手下那帮兵还不反了?” “弟兄们拼死拼活都是为了老婆孩子,只要告诉大伙后营的情况,弟兄们怎么也能再撑上一会,千户,下令吧!” 铁毅起身看向周士相。 第一百零四章夺城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汉儿不为奴》更多支持! 军官们都赞同打高要城,前营的休整和后营的粮草问题也逼着周士相必须去打高要城,因此在没有任何异议的情况下,打高要城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同以前一样,军官、士兵对攻打高要城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对此,周士相也无可奈何,虽然他很想统一将士们的思想,给太平营来一次“三湾整编”,让太平营围绕一个共同的目标、一个共同的理想而奋斗,但现实却容不得他这么做。一来军官成份复杂,二来时间也不容许,三来军中的读书人太少。 自罗定出发以来,无论是前营还是后营,都是处在极度紧张和长途跋涉之中,周士相根本就没有可能将脚步停留下来对军队做一次思想工作,也没有可能对太平营的军官进行清洗。 毕竟,太平营严格意义上是一支封建军队,将之视为后世军队不现实,而且统一思想可不是周士相一个嘴皮子动动就行了的,得有一帮专门的人来干这事,要不然就是把他累成猪样也不可能完成这事。再说,打生打死的都是那些土匪、绿营出身的老弟兄,这才刚有点眉目你就嫌人家匪气重,想要清洗他们,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 况且,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太平营这支由土匪组成,通过裹挟百姓而壮大的军队成功带到未来的根据地香山,和这件事相比,其他问题都是次要的。 只要能完成战略转移这个大目标,周士相可以容忍手下的思想混乱,可以容忍一些军官存在土匪思想,甚至可以容忍一些混帐行径。正如他在新兴镇处置纵兵抢掠的陈默一般,板子要打,头绝不能砍,至少在没有获得稳定地盘从而由“流寇”向“官军”转变前,除非罪大恶极,否则周士相都没有将人阵法的念头,反而要允许他们将功赎罪,让他们发挥出自己最大的用处。 ........ 军官们想着到高要城发财休整,士兵们则想着到高要城为老婆孩子抢粮食,作战动力有了,精神自然就有,随着周士相一声令下,前营迅速集结由宋英带领向着高要城进发。 为了达成突袭的效果,沿途所遇到的每一个百姓都被强行捆进了军中,免得这些百姓当中有人会向高要绿营报信,从而使得城中绿营有所准备。虽然并没有将高要的驻防绿营放在眼里,但能少一些伤亡总是好的,真要是硬刀硬枪的强攻,难免会有人战死。 行军速度很快,结果赶到高要城外时,有一百多名士兵因为不堪急行军而掉队。到了地方后,剩下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么倚着林子喘粗气,要么撑着长矛扑通心跳,要么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动,上千号人躲在林子里谁也懒得说话,若不是偶有咳嗽声,只怕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这些汉子都已经死了一般。 也亏得在罗定的时候周士相刻意将拉练做为士兵的训练项目,否则这些日子也不知要有多少人累倒在行军路上。尽管路上有一百多士兵掉队,但周士相已然很满意了。 “弟兄们,准备攻城!” 短暂休息了约摸半柱香时间,周士相命令各队准备投入战斗,听到准备战斗的命令后,有些老军忍不住欢呼起来,因为在他们看来,不远处的高要处就如脱光了衣服的娘们一样等着他们上,根本不考虑这娘们会不会反抗,只要冲上去,他们就能好生快活。 经历了德庆之战、新兴之战、四会之战的士兵们也大多对夺取高要城抱有信心,恢复了稍许体力的他们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容,战前的准备也已完成,只等一声令下便可以向高要城发起进攻。 不过那些在新兴以后被太平营强行裹挟进来的青壮却是高兴不起来,一个个面色发苦的看着前方的高要城,这些青壮大多是太平营占领新兴以后强行拉进军中的。 不久之前还是普通百姓的这些青壮新兵虽然参加前营也有半个月了,但毕竟没有参加过战斗,只在军中负责后勤和打扫战场之类的杂事,且还是头一回进攻有绿营兵驻守的城池,他们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很多人本能的想到等会攻城后,太平营是不是会拿他们充当首批攻城的炮灰,真要是那样,只怕这条小命多半就要葬送在这高要城了。 ......... 攻城前,周士相又找来宋英,再次详细询问了高要城中绿营的情况,宋英一一说了后,并且建议等到天黑后再进攻,这样把握更大些。 大白天夺城难度是很大,若是没有工兵营,周士相自然不敢考虑白天攻城,因为他可没有多少兵力可供消耗,然而有了工兵营的这些矿工和爆破的经验,他自然不用等到晚上再行攻城,相反已是按捺不住想要一睹工兵营首次实战爆破的效果。 进攻命令发布后,各队开始集合,由总旗、小旗们领着朝高要城走去。望着二三里外并不算大的高要城墙,前营上下都秉住了呼吸,尤其那些新加入的青壮更是紧张得不行。 太平营从林子里冒出来后,很快就有出城砍柴的百姓发现了他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百姓们扔掉了手中的柴火,大呼小叫的往城中跑去。 “弟兄们,冲!” 秦智生部掩护铁毅亲自率领的工兵营往城墙下冲去,在冲到城墙下后,铁毅正准备下令手下士兵挖坑埋药,却听秦智生惊叫了一声,随之便听到一个让他想不到的事情——高要城的城门竟然没来得及关上。 从太平营从林子钻出到杀到城墙下,前后过去的时间足以让城中的绿营兵警醒并关闭城门,可事实却是太平营冲到城下后,那城门还是空洞洞的开着,甚至城头上都不见一个绿营兵,反而是有不少城中的百姓神色匆忙的往城外跑。 这他娘的见鬼了? 秦智生和铁毅都傻了眼,后者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以前随师傅进城时听过的空城计故事。 有诈还是真是座空城? 秦智生眼球骨碌碌转着,军伍滚了也算大半辈子的他在短暂的踌躇之后,挥刀冲进了城中。 一看秦智生率人冲进了城,铁毅想也没想也带人往里冲。冲进去一看,秦智生正领着手下兵和十几个清兵厮杀在一起,远远还听到秦智生朝他急火急了的叫嚷什么汉军旗,汉军旗的。 ......... 紧赶慢赶,终是完成昨日承诺,三更八千字打底,总算没有食言。(小说《汉儿不为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一百零五章乱象 今天更一章,明天四更万字打底。 ....... “呯、砰、砰” 东城的上空突然响起震耳的铳声,霹雳叭拉响了一阵后却又静了下去,但是喊杀声却是没有停歇,相反声音却更大了,似乎正有两支兵马正在拼死鏖杀。 正在往东城赶的旗兵没有被铳声吓住,而是更加的兴奋,因为他们知道,城中只有他们汉军旗有火铳,打铳的除了他们肯定没有别人。而打了铳,意义便大不同了。 因为广东不产药子,军中火药多从北方调来的缘故,故而平南、靖南二藩手下的旗兵们用铳是有规矩的,非遇明军不得用铳,所以这铳声一响便代表旗兵们不是镇压城中的刁民或小股土匪,而是实打实的和明军英勇厮杀了。 高要城中有明军,这城便非屠不可,等会定请佐领大人下令洗了这高要城,男人脑袋砍了报功,女人全掳了拉回省城发卖!至于东城那些打铳的兄弟,肯定要多分一些,若不是他们演得如此像极,哪能如此正大光明的洗城发财。 和旗兵们想得不同,统领这支汉军的镶蓝旗佐领向国庆在听到铳声后却大骂东城那帮手下糟蹋药子:这帮兔崽子就是真想屠了这高要城放几铳也就行了,这他娘的霹雳叭拉乱打一通得消耗多少药子,你们知道这药子多金贵吗!妈的,不成,往日老子只收四成,今日屠城定要收六成。 转念又一想,却是眉开眼笑,这铳打得好,铳声一响,这药子消耗便是个说不清的事,正好补上回那几百斤药子的窟窿,等回了广州后再派人问问那个德庆的家伙还要不要药子了,若是要,便再卖他个几百斤,左右一同报个战损便是。 ........ 听到铳声响起,正在西城的高要驻防绿营千总李辅国也是激动不已,拔出佩刀向着铳声响起的东城一指,便想带着手下的营兵也去凑热闹。旗兵们“剿贼”,他这营兵自然也不能干看,这会卖力些,事后总有好处分润下来,再不济,表现得好些,等会洗城时旗兵们也不会看他们太过碍眼,从而连根骨头也不给丢几根。再说,城中的大户富人都住在东城,那地油水比西城这穷窝多得去了,不赶紧过去混水摸鱼还待何时! 一帮正忙着敲诈百姓的绿营兵听了自家千总大人的叫嚷,一个个忙钻了出来,大呼小叫的就要往东城去“助战”,可把总吴二却是个明白人,一看这场面,吓得赶紧上前提醒李辅国道:“大人,东城的事咱们可不能掺和,这要真是刁民造反也就罢了,若不是,咱们去了反而不好,说不定就误了向佐领的事。” “唔...” 经此提醒,李辅国忙会意过来,城中肯定是没有什么反贼的,东城闹的动静谁知道怎么回事,若这是向国庆故意弄出来好为洗城找个名头,他这兴冲冲的带人过去可就不好了。聪明的,还是留在此处等信的好,要是撞破什么让向佐领心中有了想法,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是老成之言,若不是你提醒,老子险些犯了大错。” 李辅国很是欣赏的拍了拍吴二的肩膀,然后一脸正色道命令他道:“你马上带人去把东西二门给我关上,只准进不准出,没有我跟向佐领的命令,就是天王老子你也不能放他出城!” 闻令,吴二猛的一躬身,重重应道:“大人放心!有卑职在,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这高要城!” 这话刚说完,正要转身出发,整个人却又愣在了那里,因为他清楚的听到东城那边又传来比铳声还要响的爆炸声,然后有无数人在高呼“清军败了、清军败了!” 什么清军败了? 吴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辅国也是一头雾水:镶蓝旗的那帮旗兵搞什么鬼? .............. 镶蓝旗的旗兵可没有搞鬼,因为他们不可能傻呼呼的喊什么“清军败了”,但“清军败了”的声音却又是实实在在传在耳朵中,正在往东城赶的佐领向国庆和旗兵们固然都是吃惊不小,而在东城正和太平营拼死搏杀的那些旗兵更是叫苦不迭。 清军没有败,准确的说秦智生和铁毅率部冲进城后,当面的汉军旗虽然只有几十人,可都是从辽东过来的百战老兵,跟着平南王尚可喜大大小小打了无数仗,人人都练出了一身好本事,加上身为汉军旗人,平日都是以旗人自居,早就不将自己当汉人看,陡的看到明军,吃惊之余却是没有丝毫畏惧之心,反而是同仇敌忾,人人奋勇,加之他们中的一些人手中持有火铳,身上也披了棉甲,导致秦智生部和铁毅部在兵力优势的情况下竟然没能将他们全歼,反而被其拖在了东城。 眼看情况不妙,铁毅担心不等主力进城,旗兵的援军就赶来,立即命令部下将舍不得用的震天雷祭了出来。一连扔了七八个到旗兵人群当中,铁钉随着爆炸声向旗兵飞射而去,瞬间击倒一片。旗兵从未见过如此火器,见这好似爆竹一样的东西竟然如此厉害,一下都被吓住,可即便如此,残余的十多个旗兵依旧没有吓得崩溃,反而是一边抵挡着往后退,一边派人向佐领求救。 周士相在得知城中有汉军旗后第一时间率部进了城,进城一看汉军旗的人马不仅有火铳,而且非常凶悍,震天雷都没能让他们吓得扔掉武器投降,顿时心中打突。他不知道城中到底有多少汉军旗兵马,又生怕驻防绿营会赶过来增援,在担心之余想到前人旧事,立即命令进城的太平军立即高喊“清军败了”。 太平营不知道汉军旗的底细,城中的汉军旗也同样不知道太平营的底细,周士相使人高声叫喊“清军败了”为的就是扰乱清军斗志,从而使城中清军胆怯,算是一种心理战术。 “清军败了”的心理战术使出后,正在抵抗的旗兵一时弄不清来了多少敌人,又以为敌兵不但是从东城打进来,西城那边也进来了,再加上对面的明军太多,又不知佐领大人那边情况如何,结果在又挨了两颗震天雷后便无心对敌,争相逃跑去了。 看到旗兵败逃,杀得起性的太平军哪有不打落水狗的,周士相爬上城墙眺视城中,发现城中汉军旗似乎不多,当即分兵,由秦智生和铁毅所部继续追击当面败逃的旗兵,其余各部则往西城进攻,务必不令败逃的旗兵和绿营汇合。 在太平营优势兵力和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震天雷打击下,东城的旗兵一路溃逃,秦智生领着手下残余的三十多个士兵冲在最前面,一时间竟然所向披靡。而那些原本赶过来准备镇压“反贼”的旗兵看到东城的人正往这边退,也真以为城外来了大队明军,自家败了,害怕之余也是兵无斗志纷纷掉头逃跑。 整个高要城中全是“清军败了”的叫喊声,佐领向国庆眼看部下崩溃,无法组织反抗,也不犹豫,领着亲兵打马便跑。佐领一跑,旗兵们更是群龙无首,乱做一团,不得已只能自相逃跑。无序撤退的后果就是谁都想快点逃走,却谁都不肯停下来让别人先逃,如此一来,街道上就拥挤不堪,不断有旗兵被自己人撞翻在地。一处乱,处处乱,三四百急于逃命的旗兵真如惨败一样。 大局一乱,纵使这数百汉军旗兵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可是在这种大崩溃下,个人再如何悍勇也是无法挽救败局,况且连佐领大人都跑了,他们又能济得了什么。 “降了,我们降了!” “明军弟兄们,我们也是汉人,我们降了,降了,别杀我们!” 有七八个旗兵被太平营堵在一条死巷中,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眼看大势已去,内中竟然有人要投降。 第一百零六章逃跑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汉儿不为奴》更多支持! 旗兵乱,绿营却没乱。 “清军败了”的声音传来后,李辅国就知道大事不好,汉军旗那帮家伙作死也不是这么个作死法,不用问,城中肯定真来了明军! 和旗兵因为散乱而被太平营杀个措手不及无法组织有效反抗不同,绿营兵们都集中在西城,也没有在第一时间遭到太平营的打击,因此虽然惊惧,但李辅国还是做出了有效指挥,在最短的时间内,除了把总吴二带走的几十人,余下的绿营兵都被他召集到了一处。 起初,李畏国有率部逃跑的念头,但一想城中有几百汉军旗在,这会虽然有“清军败了”的声音传过来,但却没有看到汉军旗败退,估摸那进城的明军并没有真的打败汉军旗,那所谓“清军败了”的叫喊声只是虚张声势。 身为高要驻防千总,李辅国可以领着手下在城中胡作非为,也可以领着手下配合旗兵洗城,但却不能把城丢给明军,更何况还有几百汉军旗的大爷们在,真要把他们也丢给明军,他李辅国可就不是掉自个脑袋的事了,而是灭族的大罪! 一想到有可能灭族,再加上还没有看汉军旗败退过来,李辅国便只能打消逃跑的念头,咬牙命令部下随自己去增援旗兵,为了激励这些已经有些动摇的手下,他大声为他们提气,喊道:“有旗兵在,明军拿不下城,弟兄们,想升官发财的都随本官砍脑袋去!”说完,身先士卒,亲自带着亲兵朝东面奔过去。见自家大人如此悍勇,营兵们不由士气一振,紧随而上。 朝东城跑了半里路后,李辅国回头看了下,手下的营兵大部都跟了过来,不由胆气又是一壮,又朝前奔了一会,发现前面仍有旗兵在抵抗,从双方的喊杀声来看,进城的明军显然无法解决这些抵抗的旗兵,不由松了口气:旗兵未败就好,未败就好... 正要率部上前救援时,却听那些正在抵抗的旗兵中有人大声叫喊道:“佐领大人跑了,佐领大人跑了!” 李辅国闻声一惊,远远看去,只见有十几人正骑着马往这边跑来。随着那几个骑马的人越来越近,李辅国这才看到对方的面容,为首的不是佐领向国庆是谁! 向国庆也看到了李辅国和他手下的绿营兵,但只愣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拍马朝前冲。 “滚开,滚开!” 急于逃命的向国庆直接拿鞭子朝前面挡道的营兵抽了过去,后面的亲兵更是有样学样,有两个家伙甚至是直接拿刀鞘朝人群砸。 李辅国和绿营兵都看傻了眼,他们谁也没想到身为汉军旗佐领的向国庆竟然会抛弃部下逃跑,在纷纷闪避的同时,人人破口大骂。 向国庆这一跑,可苦了那些尚在抵抗的旗兵,他们本来就被突然杀进城的明军打得士气全无,现在又失去了主心骨,如何不绝望。 “佐领大人都跑了,弟兄们还拼个球!弟兄们赶紧跑吧!” 也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顿时还在抵抗的旗兵炸了窝,他们中的很多人可是亲眼看到了他们一向敬重的佐领大人骑马逃走,那种被抛弃的绝望和愤怒让他们再也无法和明军厮杀下去。很快,旗兵们便一致掉头向西城跑去。他们这一跑,更是将刚刚因为躲避向国庆等人的绿营兵又冲乱成一团,急得李辅国跳脚大骂,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清军的大乱让明军有机可趁,本来绿营的赶到还让太平军感到压力,可现在一看,压力顿时全无,在军官的带领下,太平军的将士呼吼着杀了过来。 “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看到一帮黑衣明军朝这边杀过来,李辅国的亲兵吓得赶紧上前将他围在中间,一边奋力驱赶靠近的人群,这会哪里理会得了是旗兵还是营兵了。眼看一帮营兵不但挡自己的道,还不让自己过,逃过来的旗兵也是气得破口大怒,凶气大得直接挥刀砍了过来。这一砍更要命,绿营再怕旗兵,可被人拿刀砍脖子了,能不急眼! “去你娘的!” 营兵和旗兵大打出手的时候,人群中突然被扔了几个大爆竹进来,知道那爆竹厉害的旗兵立时吓得往边上躲,不知道厉害的营兵则还傻乎乎的看着那冒烟的东西:什么东西? “轰”的一声,绿营兵们还没反应过来,那冒着烟的爆竹突然就炸了开来,随着爆炸声,筒中装载着铁钉如天女散花般向人群射去。 “哎呀!” 李辅国的一名亲兵被一颗铁钉正中右眼,疼得他捂着眼睛大声惨叫。 一个营兵哨长也被爆炸射出的铁钉射到,那钉子是直接将他的脖子给射了个对穿,这哨长不顾鲜血喷涌,伸手捂着脖子,望着对面的千总李辅国,张嘴想叫,却因气管已断,而无法叫出声,只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不知说得是什么。在那站了足有数十秒,这哨长才不甘心的捂着脖子跪到在地,旋即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不住抽搐。亲眼目睹手下惨状的李辅国后背冰凉,两腿竟然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杀清狗,杀清狗!” 一路追着旗兵砍的秃子蒋和此时已是浑身浴血,络腮胡子也是沾满血肉,脏乎乎的看着叫人呕心,他却是浑然不管,只挥着手中的两柄斧头冲清军杀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太平军都是参加过几次战斗的老兵,这会都知道大势已定,高要城的清狗已是死鱼,更加因为能够击败鞑子精锐汉军旗而士气鼓舞,不用军官带领,他们也都士气高昂的向清军杀去,颇有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旗兵们本就急于逃命,哪里敢回头抵挡太平军,绿营兵则被从来没见过的震天雷吓懵,再看冲杀过来的明军如此厉害,哪里还提得起勇气上前拼命,不用人叫,一个个撒开两腿随着旗兵一块往西城跑。 再看对面杀来的明将如此凶悍,营兵们胆寒,纷纷往后退去,不敢和明军交战,不过仍有数十名营兵并没有慌忙逃跑,而是聚到了千总李辅国身边,在李辅国亲兵的率领下形成一个战团,边抵抗太平军边往后撤。 李辅国毕竟也是靠着首级升上的千总官,初时的慌乱和惊惧过后,求生的本能让他从极度恐惧之中清醒过来,见自己的亲兵大多还在,围在周围的营兵也有五六十人,虽然人数少,但都是跟了自己几年的老卒,不说以一当十,也是十足的精锐。明军人数虽然众多,但除了那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爆竹厉害外,厮杀的功夫似乎并不比己方强多少,想靠这点人手打败明军是不可能了,但护着自己逃出城却能。 向国庆个王八蛋能跑,我为何不能跑!若老子能逃出生天,定和他向国庆没完!(小说《汉儿不为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一百零七章黑衣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汉儿不为奴》更多支持! 大部分汉军旗兵和营兵往西城跑,也有少部分因为没有来得及逃脱而被太平军包围,人数多者十几人,少者只二三人。这些人各自为战,根本无法聚拢在一处,面对兵力和士气远胜他们的太平军,有旗兵和营兵选择放弃抵抗,也有宁死不降的。 有几处的旗兵爆发出了惊人的反抗力,仗着出生入死练就的本事,硬是让包围他们的太平军始终无法解决战斗,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人的抵抗只是大浪中的一朵小小浪花,根本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所能做的也就是在死前能多拉两个垫背的。 投降的旗兵和营兵有的被杀得性起的太平军当场杀掉,也有的被随后赶到的队伍收押,人数加在一起有四十多人。 前面来报旗兵和营兵大多往西城跑后,周士相立即传令葛正等部加速赶到西城,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清军逃出城。此时他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兵力,除了身边的几个亲卫和几个新兵队外,其余能用上去的战兵已经全数派了上去。为了尽快解决战斗,稳定城中局面,周士相让陈默领着他手下那几十个老弱死士也加入战斗,陈默领命后立即嚷嚷着带人上去,说是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千户瞧贬了,就是死也要死出人个样。 壮汉陈默在新兴犯了大错,差点就被周士相砍了脑袋,如今一门心思的想戴罪立功,奈何手下那几十个所谓“死士”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也没经历过什么厮杀,从一开始周士相就没给这支死士队伍投入过任何资源,也没加以训练过,因此这帮德庆牢房的囚犯在匆匆捡拾清军的武器加入战斗后,不但没能让陈默脸上增光,反而给正在追杀清军的各部造成了困扰,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拖了后退。 见状,周士相只能让陈默的人后撤负责看守东门,然后将眼光放在了那些几个新兵队身上。除了跟进城中捡拾兵器、割取首级的那些新兵队外,尚还有四队满员的新兵没有被派上去。不过这些新兵和那些老弱死士一样都不堪用,让他们摇旗呐喊可以,但真的上阵杀敌和清兵拼命却是不顶用的。 周士相原想是让这些新兵跟着战兵熟悉一下场场,适应战斗的残酷,并负责一些后勤杂事,在不断的战斗中磨练这些新兵的心性,然后再将他们补充进缺员的战兵,当作后备兵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将他们派上战场,免得凭白折损不多的兵力。毕竟太平营到现在连上这些新兵才不过2000兵,南下香山的路还很长,要经历的战斗还很多,必须要避免无枉的损失。 但现在高要城中的清军已然崩溃,周士相希望尽早结束战斗,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因此就想让这些新兵队上去,以便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高要县城距肇庆府城只几十里距离,夺城之后可供前营休整的时间并不多,况且还要征发城中粮草输往后营,因此每分每秒对太平营都至关重要。本不在情报中的汉军旗出现更让周士相不敢将战事拖下去,天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清军,若是再来一支汉军旗,谁胜谁负就很难说了。今日之战,对清军是个措手不及,对太平营何尝也不是呢? 军令传下去后,哪怕知道清军已被打败,可那些才加入太平营不到半月的新兵们却一个个都犹豫着不敢上。 “不从军令者死!” 见新兵们不敢杀敌,带队的几个总旗和小旗二话不说就开始恐吓起来,恶狠狠的冲那些胆战心惊的新兵们吼道:“敢不进者斩!” “不从军令者死!不进者斩,退后者就斩!” 在军官的恐吓下,新兵们只好硬着头皮一队队开入城中。 ............. 一路纵马狂奔的向国庆跑到西城后却发现这里并没有明军,不禁松了口气,随后心生困惑,迟疑了片刻停了下来,没有急着出城,准备等后续溃逃的手下过来收拢一些一块走,免得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不好交待。 等了未有多久,便见一帮子旗兵和营兵鬼哭狼嚎的跑了过来,人数不到百人,后面没有追杀的明军。向国庆看了一眼,见里面的旗兵只几十人,不由心猛的一沉,知道不好,看样子大部分手下被明军撵上,八成没机会逃出来了。 “大人,走吧!” 亲兵头目低声劝向国庆不要再等,向国庆叹了口气,微一点头便要打马出城,可鞭子刚抽下去,本空无一人的城门外两侧却不知何时冒出一大群黑衣明军。 突然出现的明军让向国庆惊得一下勒住了座骑,明军来势汹汹,眼看他们就要堵上城门,向国庆下意识的打马朝前冲去:“快跑,快跑!” 一众亲兵们不须佐领提醒,也知道要马上跑,那帮黑衣明军兵力远超他们,他们若是不在对方堵上城门前冲出去,就再也休想出城了。 ......... 郁闷,努力想更个万字,却怎么也更不出,五千字能行不?和编.辑聊了一下,可能周五会给安排上.架,唉,这本书写到现在,一直没有刷.过.成.绩,所以一直不能以虚假的成绩得到网.站给的好推.荐,以致收.藏数量很差。当然,也许是自己写得不够好,无法吸引读者目光,留不住读者。 差就差吧,成绩真要好了的话难免和《恶奴》《大明狼骑》一样被人投.诉,写到一百多万被强.制.封.书,使得心血尽付东流。 我是汉人,我只创作属于汉人的小说,无论我在我的小说中表现出什么样的思想,描写得如何无情冷酷,我总是将汉人的利益放在最高。汉人至上是我写作的动力和思想所在,无论遭受什么样的打击,我都不会改变这点,否则,我大可以去写别家网站的明清元以前的买.断.文,不涉及民.族.问.题,那样,一月七八千块钱是肯定有的。这收入在我家乡,绝对能让我一家老小生活无忧了。可惜,只要饿不死,我就是一根筋,你们不让我写汉人的小说,我非写。 慢慢熬吧,坚持总会有收获,只要汉儿不被强.制.封.书,我就会写下去直至完本,以弥补《恶奴》和《大明狼骑》的遗憾。 上架对于我也不是坏事,收藏少就少点,再少,我想总会有读者愿意订阅我的作品,这样总算是能有些收入了,不然写了这么久除了读者打赏的钱便再无其他收入,想来也是寒心的(主要是我老婆寒心,常骂我0.0) (小说《汉儿不为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一百零八章投降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汉儿不为奴》更多支持! 高要西城外的官道通往阳春、广宁二县,但除了靠近县城这段有六七里长的石板路,其余地段多是依势而修的石子路,有些地段因为长年失修,加之暴雨泥石流早变得泥泞满地。人走还好些,车马若是通行,却是要推上半天的。 高要知县秦明虽然无能,上任以后却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些实事的,自勘察过这条路后便想请府里拨些银子,再联合阳春等县共同修缮一下,免得这条连通二府数县的官道就此荒废下去。当然,秦知县也不完全是本着为民造福的好心决心做这事,大半却是为了能在这条路上设卡收税的。商人们都精明得很,路不好走,他们如何能来? 奈何这几年广东战事不断,清廷在广东的统治并不牢固,从上至下都是以战事为重,地方上的事情自然不被重视,没有上面拨银和邻县协助,单凭高要一县力量显然是无法把这条总长近百里的路给修了的。 就这么着,秦明这县尊满打满算也当了快三年,可路还是三年前那样,甚至比三年前还有所不如,原因在于城中有些百姓在修建自家房屋时往往都会偷盗路上的石板,结果你偷我偷的,本来还完整的石板路也成了东一个窟窿西一个补丁的,人走在上面一不留神就能给绊倒。 不过眼下这条满是坑的石板路却是城中清军唯一的逃生之路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要么豁出命往外冲,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要么就等明军堵上城门乖乖受死。人没有哪个是想死的,当官当兵都想活,想活就只能咬牙往前冲。 西门外原先倒是有不少房子,曾经还是个集市,可四年前清军在高要屠城时并没有放过城外的百姓,人杀了不算,又一把火将东西二城外的屋舍全部给烧了个精光,这会城外已是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上野草丛生,有不知名的草竟然长得比人还高。 逃出城后,清兵也没有其他方向可跑,只能顺着石板路一路向西,因为这路的南边是一片密林,绵绵延延的怕有好几十里,这林子又是顺着丘陵生长,若不是熟悉地形,人要钻进去九成九会迷路。加上那林子除了外面这段被砍伐得有些稀,里面的树木生长得却完好无损,蒺藜遍地可不好走。 北面,是一片农田,时已四月,今年年成又好,地里长得麦子都是绿油油的。麦地里是可以逃,也能让人跑得快,问题是走不得马,因为地里沟渠纵横,马若走了一不小心就能失蹄坠倒。 南北,对骑马的向国庆及他的亲兵而言都是死路,唯有石板路一条活路。 “快跑!” 清兵们无一例外全选择了往西边跑,这条路已是他们唯一的活路,至于冲出去后往哪跑,又究竟能走脱几个,却要看各人造化了。 明军来得快,几乎是在向国庆纵马刚出城门洞子时,几个跑得最急的明军已然杀到身边。 “是个鞑子大官,弟兄们,抓住他!” 那几个明军一眼就看到向国庆身上的官服,认定这人是清军的大人物,于是纷纷抢过来想要拦下向国庆。可向国庆马上的功夫却了得,一提一跃间竟是从他们当中冲了过去,手中的刀更是带倒了一个明兵。 纵马冲出来后,连口气也顾不得喘,向国庆就打马继续往前冲,只要能在明军大部堵上来前冲过去,他就能逃出生天。后面的亲兵也跟了上来,见明军又围了上来,一个亲兵护主心切,边挥刀抵御那些明军,边大声叫道:“大人,你快跑,我等挡住他们!” 好奴才! 以旗人自居的向国庆下意识的就叫了声,不迭扬鞭死命抽打座骑。身后,越来越多的明军堵了上来,虽然没能拦下向国庆,可却将那城门洞子给堵了个结实。 兔子急了咬人,前面是拦路的明军,后面是追杀的明军,眼看是没活路了,有旗兵便绝了逃跑的念头,冲身边那些惊慌失措的同伴吼道:“横竖跑不了,不如跟南蛮子拼了!”(作者注:北人称南人为蛮,南人称北人为侉) “弟兄们,跟贼蛮子拼了!” 闻言,十几个旗兵顿时停了下来,一个个红着眼睛向身边的明军扑了过去。在他们的带动下,有些营兵也凶性大发的明军厮杀在一起。 贼蛮子要赶尽杀绝,老子就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便是死,也要拉上你们垫背! .......... 困兽犹斗的清军终是没有创造奇迹,前后围堵的太平军人数是他们的数倍,士气更是高昂,可谓汹汹,而他们却是在绝望之下负隅顽抗,这仗不用打,结局便已注定。 不过这些困兽犹斗的清军却还是给太平军造成了一些伤亡,尤其是旗兵手中的火铳在近距离让太平军感到害怕,不过在随后赶到的工兵营再次扔出震天雷后,除了城中还有零星的清军在抵抗外,主要战斗宣告结束。有凶性不怕死的旗兵、营兵大多已经战死,剩下的在绝境之中只能选择投降。 绿营把总吴二是在往东城赶的路上被太平军撞个正着,都没能挥刀和太平军拼命,他就被一颗震在雷击中,虽然没有当场被炸死,但没了一条胳膊,止不住血的他离死也不远了, 李辅国的运气要比吴二好得多,在率领亲兵和聚在他周围的营兵拼死逃到西门却发现西门已经被明军攻占,而旗兵已然覆没后,他选择了跪地投降。 李辅国是真投降,而不是如新兴把总赵世玉一样咋呼什么反正,即便他真是反正,结果恐怕和赵世玉一样——人头被挂在已空无一人的新兴镇口。 向国庆跑了,得知跑了汉军旗的佐领,周士相没有责怪葛正他们,因为他们已经尽了力。为了抢在清军前头占领西门,葛正他们几乎是在城外绕了个大圈子一路跑过去的,在所有人都累得直喘气的情形下还能将大部清军牢牢堵在城中,他们已是立了大功。 彻底控制城中局面后,周士相命令清点俘虏人数,将绿营和汉军旗分开关押,分别将两拨人中的军官带过来,他必须要弄清为何本不在宋英情报中的汉军旗是如何出现在高要城中的,他们又是来做什么,除了他们,高要附近还有没有其余的清军人马,当中又是否有汉军旗。(小说《汉儿不为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一百零九章前例 李辅国最先被带到周士相的面前,到目前为止,这已是周士相见过的第三个绿营千总了。前两个分别是罗定州驻防绿营千总孔国良,四会县驻防绿营千总李德明。这两个千总的下场很不好,前者是被周士相斩断了脖子,后者则是被太平营的一个伍长用长矛捅了个底朝天。至于这第三个千总的命运会如何,很难说。 “卑下李辅国愿降,还望将军饶卑下一条性命!” 李辅国被带过来时衣衫还算完整,身上也没有受伤,除了整个人精神状态极其不好外,看不出和平日的样子有什么不同。被押来的路上,他就在观察太平营,等被带到周士相面前时,看到左右的明军对周很是恭敬,立即意识到此人便是这支明军的统帅,当下就双膝跪地向周士相磕头乞活起来。 尽管他的求饶很是声嘶力竭,但在周士相看来却是毫无新意,不过李辅国求饶的诚恳度要比新兴那个把总赵世玉强得多,至少他真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饶,而不是跟赵世玉一样在求饶的过程中不时讨价还价,好像自己绑的那个靖南王府的二管事真的是个宝贝一样。 想到那个被自己放回去的靖南王府二管事,周士相不由有些遐想,不知那向二管事如何筹措自己所需的物资,又何时会要求自己将熊应福等一干肇庆人灭口,免得他的主子耿继茂知道他这个奴才款通明军而活剥了他。 向二管事怎么做,周士相管不着,反正他手头扣着熊应福等人,若向二不识趣以为逃离太平营就天高皇帝远,太平营拿他没办法,那周士相就得让他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自己的手虽不长够不到广州,不过有的是办法让耿继茂替他解决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想来靖南王爷也是很乐意活剥自家这个吃里扒外奴才的。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是得派人去给向二管事提个醒了,免得这家伙真以为太平营把他忘了。 等周士相的思绪从广州转到眼前时,李辅国的嗓子都已经快叫哑了,见对方迟迟不表态,正咬牙决定重重再磕上几个头时,周士相终于发话了,却没说要饶他,只问他道:“高要城中何时来的汉军旗,他们又是为何而来?” “这...” 李辅国下坠的脑袋闻声噶然而止,随后抬头一脸苦色道:“回将军话,汉军旗是响午进的城,此前卑下并不知道他们会来,至于他们为何而来,卑下只是绿营官,实在是管不得也问不得他们,故卑下并不知情。” 不知情? 周士相微一沉吟,没去喝骂李辅国是否在搪塞不报,而是问他:“这支汉军旗由何人领兵,除了他们,附近可有其他旗兵又或绿营?” “统兵的是镶蓝旗的佐领向国庆,卑下对此人并不清楚,只知他是靖南王从辽东带来的人。至于附近有没有其他的旗兵,这个...卑下以为应当没有,若是有的话当会照会卑下,其他府县的绿营卑下可以不理会,旗兵的话卑下一定是要好生安置的,不然,卑下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李辅国话中没有任何隐瞒,而是老老实实交待,他知道自己不说也会有别人说,于其这明军将领从别人嘴里问出,倒不如由自己说出,这样保命的机会也多些。 周士相确是有盘问其他人的打算,待李辅国说完之后,他挥手吩咐士兵道:“将这人先带下去。” “是,千户!” 当下就有士兵上来拉李辅国,李辅国愣了一下,不知道周士相到底饶不饶他,正犹豫时,却见周士相朝他微一点头,然后露出了些许笑容,顿时心里大安,心道看来这明将多半是不会要了自己命了。心头存了希望,李辅国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怕自己再留下去会让这明将碍眼,忙老实的跟士兵下去,路上更加庆幸自己没有死拼到底,不然这会只怕已是成了一具尸首。 待李辅国被拉下去后,周士相又命人带来几个绿营兵,内中有李辅国的亲兵和一个把总,几人所交待的情况和李辅国所说并无误差,都说不知汉军旗为何而来。 绿营这边问不出情况,周士相只能去提汉军旗的降兵来问了,毕竟这支汉军旗的突然出现让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若不能弄清这支汉军旗为何而来,这高要城便不是安全之地。兵者,凶事,一个不慎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投降的旗兵里没有军官,不过在提审了几个旗兵后,周士相还是弄清了这支镶蓝旗汉军为何出现在高要城。与他事先担心的不同,向国庆这支汉军旗并不是广州派到肇庆用来围剿太平营的,甚至这支汉军旗连太平营三字都没听过,他们之所以从省城跑到高要城了,完全是因为最近在雷州发生的事情。 半月前,也就是太平营刚从云雾山钻出杀到新兴镇时,雷州府出了件大事。虽然名义上南明朝廷设置了高、廉、雷、琼四府巡抚,但除了高州和琼州是全境在明军控制中外,雷州和廉州的大半并不为明军所有,而是被清军占领。 因雷州府辖各县多近海,而清军在广东并没有水师,所以沿海明军可以借助水师对清军发起进攻。南明委任的凌海将军陈奇策自去年率部呼应李定国大军东进后,两月前又率部转战雷州半岛,半月前更是一举攻占有绿营重兵把守的徐闻县,俘虏清廷委任的雷州总兵高有义。 消息传到广州,刚刚平定了香山、东莞、顺德等县明军的两广总督李率泰立即请求平南、靖南二藩麾下的汉军调拨一部至雷州,以确保雷州府城海康县的安全,并伺机剿灭陈奇策部。 平南尚可喜和靖南耿继茂对雷州事务并不上心,二王一心只想确保富有的广州和潮汕地区,因此根本不想派兵到雷州去。可李率泰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二王派汉军往调雷州,还要求二王麾下各出一部,“能有上千战兵最好”,架不过李率泰的要求和后台,尚可喜和耿继茂商量了后,以潮汕刚刚平定局面还不稳,且李定国大军刚退出广东不过数月,焉知其会不会再次挥兵东进,因此广州汉军大部不能轻调他方的名义,勉强由耿继茂派了300多旗兵调拨雷州协助当地绿营作战。 等到向国庆带着手下这三百多旗兵大摇大摆走到高要城,并准备洗劫城中百姓时,正好遇上了一路狂奔而来的太平营,结果就成了现在这般局面。 只要不是冲着太平营来得就好,弄明白情况的周士相放下了心,眼下他虽然率领前营竭力在肇庆府内大张声势,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确保后营能安全向香山进发,而不是真的要吸引清军主力前来和太平营一较高下,真那样的话,那可就是假戏变成真了。 雷州凌海将军陈奇策的水师也首次进入周士相的视线,不过对方是南明朝廷委任的将军,且水师拥兵甚众,可不是自己这个假千户能够招揽的,自己能够替他解决向国庆这支汉军旗,也算是结了一份情,日后有机会当能用得上。 秦智生过来请示:“千户,还是依前例处置这帮俘虏吗?” 所谓前例,指得是新兴旧事。太平营处置新兴投降的绿营采取的做法是留兵不留官,以兵杀官而纳降之。 周士相想了想后,却吩咐他道:“不依前例,你带人将旗兵和绿营全部押到东城。” ............ 希望这次作者号被盗是偶然事件。 第一百一十章俘虏 “俘虏的绿营兵有280多个,汉军旗的那些狗鞑子连上受伤的共有170多个,另外还抓了县衙几十个衙役捕快。” “咱们的伤亡也不小,战死负伤的加一块怕有小百人,死了的等会抬到城外寻个地方生火烧了,把灰带给他的家人,受伤的叫人给治吧,实在治不了就给个痛快,免得活受罪。” “绿营的刀、矛都叫拾起来了,按千户的吩咐,我叫人把汉军旗那帮鞑子用的火铳都收拢了起来,总共有200多杆,药子什么的也尽量都收起来了,数量不多,倒是棉甲弄了几十幅,另外绿营库房里还堆了不少废弃的武器,都是些破铜烂铁什么的,这会我手下的人正在那一一清点。” “县衙已经封起来了,库房的银子和粮食都派兵在看了,那个知县在后衙自个吊死了。” “宋二牛和蒋义兄弟带人去维持城中秩序了,千户放心,陈默那小子已经把手下人带出城了,这回肯定不敢乱来了。” “噢,对了,葛正兄弟带人朝西去追那个鞑子佐领了,不过我看八成是追不上了,逃走的鞑子都骑着马,葛兄弟他们两条腿哪里追得上他们。千户要不要派人让葛兄弟回来?” “.......” 铁毅在报,周士相在听,很快二人就到了东城,那里正跪着密密麻麻一片人头。四周都是按刀持矛的太平军,城墙上也站了一排弓箭手。 俘虏中有人大着胆子抬头朝四周瞥了一眼,但又很快埋了下去,因为他们看到城门那边明军正往外拖尸体。尸体脑袋上的小辫子很容易就让他们分辨出都是些什么人。不想让自己也成为那马车上拖的尸体,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跪着。 李辅国也被带到了东城,这会跪在人群的最前头,一点也没有因为他千总的身份而得到特殊对待,一样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看到铁毅陪着周士相到来,秦智生和刚刚赶到的邵九公忙迎了过来,二人行了军礼后,周士相便吩咐他们:“把俘虏分一分。” “分一分?”邵九公一怔:“怎么分?” 周士相冷冷说道:“旗兵归旗兵,营兵归营兵。” “旗兵归旗兵,营兵归营兵?” 邵九公和秦智生对视一眼,双双会意千户大人要干什么了,忙去安排。 周士相的亲兵见千户没地方坐,便去找了张椅子过来,周士相见状便坐了下去,看着秦智生和邵九公分人。 “统统起来,旗兵站这边,营兵站那边!” 秦智生和邵九公动作很快,在太平军的喝骂和推掇下,几百名投降的清军很快就被分成了两边,一边是镶蓝旗的汉军,一边是高要驻防绿营。 旗兵和营兵不知道太平军将他们分开做什么,看到四周的太平军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一些人心里已经开始嘀咕和害怕了,就是李辅国也有些着慌,他壮着胆子问一边的一个太平军伍长:“贵军这是要做什么?” 那伍长却是瞪了他一眼,什么也不告诉他,边上的太平军看李辅国的神情更是不善,一下就让以为自己小命多半能保住的李千总心扑通狂跳起来:明军要杀俘? 正在李辅国和那帮营兵、旗兵忐忑不安时,突然有人喊了声“把刀给绿营的人!”,然后就有几十个太平军冲了过来,将缴获的刀扔在了绿营兵前面的空地上。 有人大喝:“绿营的,把刀捡起来!” 把刀捡起来? 李辅国和一众绿营兵面面相觑,怔怔的望着地上的那些血迹殷殷的长刀,谁也不知道明军打的什么主意,因此谁也不敢去拾。 绿营不敢拾刀,旗兵们则是人人变色,有些脑子转得快的瞬间就明白明军让绿营拾刀是想干什么了。 “绿营的把刀捡起来!快点!” 邵九公见绿营兵们不动,不由“呸”了一口,一扯袖子上前拖过一个营兵就给拉了过去,然后将他一下按在地上,一脚踩住他的左手,喝道:“你他.娘.的捡不捡!” “我捡,我捡,大人快松脚,快松脚啊!” 那绿营兵被邵九公踩的疼得直咬牙,慌忙用右手去捡了一把长刀在手,见他拿了,邵九公这才抬脚放他起来,然后恶狠狠的看向那些绿营兵,骂道:“都跟他学,把刀捡起来,谁要是不捡,老子砍了他脑袋!” 一众绿营兵们见了邵九公这凶像,再看那地上的刀和那个倒霉同伴,哪里还敢不拿,纷纷跑上去捡了刀在手,就是李辅国也下意识的跑到前面去捡了把刀。有刀在手,心里却在想着万一明军真是要杀俘,那无论如何也要和他们拼了。转念又一想,明军若是想杀他们,干吗还给他们刀,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明军想干什么? 不止李辅国疑惑,一众绿营兵们都是困惑不解,那些旗兵们却有不少人已经两腿哆嗦了。 见绿营兵们都有刀在手了,邵九公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周士相身边请示道:“事情已经办妥,请千户大人下令。” 周士相嗯了声,起身走到那帮绿营兵面前,尔后扬声对他们说道:“我大明子民尽皆汉人,这帮旗兵却背弃祖宗,甘愿认贼做父,做那异族屠杀我汉人的帮凶,所以他们不配再为汉人,都该死!...你们这帮绿营同样也是助纣为虐,双手沾满我大明军民的鲜血,也都该死!” 此言一出,一众旗兵和营兵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李辅国牙关一咬,只待明军动手,便要横下心来和明军拼了。正惊惧时,却听那明军将领又道:“不过绿营与旗兵不同,在旗人眼里你们仍是汉人,故本将不愿滥.杀,而是给你们这帮绿营兵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们重新做汉人的机会!...”说到这,周士相话锋一转,面朝那帮旗兵狠狠道:“绿营的都听好了,一颗旗兵的脑袋换你们一条命,想活命的就动手!” 话音刚落,绿营那边还没反应过来时,旗兵中就有人嚎啕大哭着跪在地上向周士相叫道:“将军,小的是汉人,小的也是汉人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小旗 “小的也是汉人,小的是辽东的汉人,祖上十八代都是汉人,汉人不杀汉人,将军饶命啊!” “将军饶命,我等已经降了,将军不能杀我们啊!” “......” 凶残敢战不怕死的旗兵大多已经战死,余下这170多旗兵中没有几个不怕死的,全被吓得在那哇哇大叫,早抛到脑后十万八千里的汉人身份这会全回到脑子里了,一个个哭诉着自己是如何被满州人压迫当了旗人的。 有一旗兵见绿营的人都没动,而那明将也站在那盯着他们看,似有动心,遂大声叫喊:“我等之中大半祖上都是大明的军户,崇祯四年平南王、靖南王在登莱作乱,我等无奈跟他二位到了辽东投清,但有机会,我等如何放着好好的汉人不当去当他旗人?...入关这么多年,我等跟着靖南王是打过不少仗,杀过不少明军,可那都是被迫,我等若不杀人便要被人杀,为了活命,我等也只能硬着心肠杀人...将军能给绿营一个机会,何不能给我等一个机会!我等都是久经行伍,足为将军驱使也!” “我等愿为将军驱使!”众旗兵均大声附和。 秦智生见状,低语劝周士相道:“千户,这些旗兵都是辽东老卒,精锐不下老本贼,若能得他们投效,南下之行必得臂助。” 闻言,邵九公眉头顿皱,却未出声反对,但神情显然是不赞成太平营收纳这些汉军旗降兵。 周士相却是已拿定主意,冷然说道:“旗兵不比营兵,收他们不得。”言毕,朝一众渴望至极的旗兵道:“为何不能给你们机会?因为你们是旗人!” 众旗兵听后顿时哗然,人群开始骚.动,早就有备的邵九公立即指挥手下进行弹压。那帮旗兵手上皆有绳索捆着,反抗不得。 “动手!想活命的就拿旗兵的脑袋来换!”周士相再次喝令众绿营兵,手中有刀的绿营兵却是谁也不敢动手去杀旗兵,更不敢反抗太平军。 “怎么,你们不敢?” 见营兵不敢杀旗兵,周士相的目光变得森冷,他紧紧盯着李辅国。 李辅国被盯得害怕,不敢正视周士相的目光,只喃喃道:“卑下,卑下...” 邵九公见状,勃然大怒,拔腿便朝李辅国走了过去,甩手一个耳光就打在他的脸上,然后一个箭步冲到旗兵那边,看也不看挥刀就砍。刀光过后,一颗旗兵的脑袋便飞落在地,定睛一看,正是那叫嚷祖上曾是大明军户的旗兵。 “呼!” 众旗兵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 “你们杀不杀!” 一把拎起滴血的脑袋,邵九公根本不去理会那些待宰的汉军旗兵,而是怒目圆睁,满面寒光的看着李辅国和身后那些吓得目瞪口呆的绿营兵。 望着那眼睛还未闭上的人.头,再看如同凶神般的邵九公,李辅国如坠冰窖,众营兵也是骇得连连倒吸凉气。 “你们不杀旗兵,本将便杀你们!” 周士相的长刀也缓缓抽出,刀尖直指李辅国,心底暗赞邵九公这曾经的绿营二鬼子做得不错。 “卑下...卑下...” 李辅国上下牙关打颤,双手也哆嗦得厉害,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明军竟然会让他们杀旗兵,这要是动了手,便再无后路可退。可若不动手,看这明将凶态,那定是当场就要取了他们的性命。 杀还是不杀? 李辅国处于天人之间,进退两难。他如此,众营兵更是如此,长久以来满州大兵和汉军旗给他们的积威便让他们自轻一等,不说满州大兵,平日就是见了汉军旗的都要退避三舍,打死也不敢得罪,这会却要亲手取他们的性命,这...这如何使得... “还不动手!” 周士相等得不耐烦,轰然又是一声大喝,今日他非要逼着这些绿营动手才行,否则,也只能将他们连同汉军旗的降兵尽数诛了,因为留他们不得。 旧日行事,周士相向来是以兵杀官,留兵不留官,那却是针对绿营,今日有这汉军旗,却当一改前例,叫这绿营来杀旗兵,非如此,这帮绿营兵不能为己用。 兵也好,官也好,动手宰了满州人养的这帮干儿子汉军旗,他就是想有后路也不得,唯有死心踏地跟着太平营走到底。此与在邵九公等江西兵背后刻上“顺治是一条狗”有异曲同功之效,所区别不过手段而矣。 他日若能同时俘虏满蒙汉兵,则依样画葫芦,叫这蒙汉兵去杀满兵,动了手就是太平营的人,不动手,宰了便是。上梁山要交投名状,入太平营的伙更要交投名状。人心隔肚皮,不断了这些人的后路,如何敢大胆驱使。 被周士相刀尖指着的千总李辅国还怔怔站在那,就在周士相真要拿此人脑袋震摄那帮营兵时,李千总却突然动了,但见他身子猛抖一心,然后挥刀便冲向了那帮旗兵。 今日局面不是旗兵死,就是我死!自家不想死就只能叫他们死了! 一刀砍翻一个来不及退后的旗兵后,李辅国满脸凶光朝手下们吼道:“弟兄们,杀鞑子!” “杀鞑子,杀鞑子!” 千总的带头让营兵们再也无顾虑,一齐嘶吼着冲向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旗兵,落在后头的营兵更是心急:旗兵比绿营少得多,这要是人都叫前面的人杀了,老子我不还是得死! “老子是汉人,老子是汉人!你们这帮旗人畜生,老子把你们全宰光,看你们还敢不敢骑在我汉人脖子上拉屎拉尿了!” 李辅国的一个亲兵一边砍那些连胳膊都伸不出挡刀的旗兵,一边声嘶力竭的咆哮着,叫得嗓子都哑了,那已被砍了十七八刀的旗兵身上没一块好肉,像是被分尸了般血液、脏器流了一地。这亲兵像极了一尊凶神,像极了一个屠夫,他那狰狞,扭曲的脸在阳光的映射下是那么的可怖,那么的让人望而生畏。 旗兵们的哭喊和惨叫让东城变成一片人间地狱,有旗兵在临死前发出恶毒的诅咒:“贼蛮子,你们不得好死,我家王爷不会放过你们!” “老子连你家王爷一块宰!” 一个脸上有疤的营兵一刀切开一名旗兵的嘴巴后,不知是因为杀得是平日闻风丧胆的汉军旗,还是因为能够活命而变得格外兴奋,他哈哈哈的狂笑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朝着四周不住扫视着,想再找一个还没死得透的旗兵练手。视线中,正有一个旗兵趴在那里哀号,顿时精神大振,正要上前,脑后的辫子却被人一提,然后耳畔传来刚才那明将的声音:“刀使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的...小的叫王七!” 陡然和明将离得这么近,王七紧张的声音都结巴了,脑海也是空白一片,不知明将拽住自己做什么。正紧张时,那明将却一拍他的肩膀,然后满意的一点头,吩咐一边的手下:“这王七有.种,回头就叫他做个小旗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火铳 PS:看《汉儿不为奴》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绿营动手时,新兴以后组建的几支新兵队都被命令到东城集中,周士相让新兵们过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他们看看旗兵是个什么德性。 自永历二年(顺治五年)李成栋率军打进广东后,因其部原是农民军,战斗力较南明官军强大数倍,故每战必捷,使得广东明军无处立足,更使永历小朝廷吓得自广东远窜至广西。如此情形下,广东百姓自然摄于清军的强大,时人皆称“北佬强悍不可敌”。 其后永历四年(顺治七年)尚可喜和耿继茂又统领所部汉军旗进入广东,二王麾下汉军虽然数量不过几千,但因兵卒皆是辽东老兵,装备又以火器为主,因此战力较之李成栋部更强一筹。李成栋反正归明以后,其部清军变成了广东明军主力,李成栋之死虽使广东明军群龙无首以致崩溃,但进粤的汉军旗和满州兵也是广东明军战败的主因。其后李定国以两蹶名王之势,挟数万精兵两攻广东,却先后在肇庆和新会接连惨败,如此更使广东百姓谈清色变。 周士相还是新会秀才时,就常听人说起什么“绿营惹不得,旗兵看不得,满兵听不得”,大意是绿营的兵不能得罪,那旗兵别说得罪了,你就是看他们一眼都不能,而满兵更甚,休说看他们一眼了,光是听到满兵二字就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有多远逃多远。不然,轻则倾家荡产,重则脑袋搬家。这三句话虽然说得有些夸张,但也可从中探见广东民间对清军的恐惧到了何种程度。 新兴以后太平营新组建的几队都是些新兵,这些兵不比和清军打过几场的老卒,潜意识里对清军的畏惧要多过对太平军的畏惧,因此周士相有必要让他们亲眼看看传说中“看不得”的旗兵是个什么德性,只要他们看到那些旗兵老爷们同样也会害怕,同样也会求饶,同样被砍了也会死,心中的恐惧自然就会淡化。 满州人也好,汉军也好,绿营也好,都是人。只要是人,就都是爹生娘养,不比旁人多个头多只手,脑袋一砍同样也咯屁。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次数多了,这些新兵没理由还恐惧清军。当然,前提是太平营能够不断的胜利下去,要不然,一次败仗就能让太平营的一切烟消云散。 .......... 一边倒的屠杀很解气,虽然动手的是那些绿营兵,但看在太平营这帮新兵眼里同样也痛快,虽然为之呕吐的人也有不少,但成效同样也是有的,至少,周士相便听到有新兵在嘟嚷什么“北佬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就好! 秦智生刚才提议收纳旗兵降卒时,周士相曾经动过心,但旋即就否定了这个提议,因为他认为旗兵就是旗兵,这些人不同绿营,骨子里也不再是汉人,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甲申国难前就在辽东降了满州,清军入关后对明军的压倒性优势更使他们坚定效忠清廷之心,尤其是汉军旗的身份让他们自认比关内的汉人高一等,这种心态之下,指望他们还能够记起自己汉人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用后世的称法,周士相更喜欢将汉军旗的这帮旗兵称为“二鬼子”,事实证明二鬼子远比大鬼子更为可恶,因为他们在屠杀起同胞时往往比正主还要凶残,还要不择手段。 驱使一帮屠杀同胞成性的二鬼子和他们昔日的主子对抗,周士相自认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和胸襟,重要的是,广东的汉军旗都是举家从辽东随尚可喜和耿继茂一路打到广东来的,他们的家眷全都在广州,因此不可能死心踏地的跟着太平营干,除非有朝一日他们也如同今日的绿营一样自绝后路——用满州人的脑袋换他们的性命。 总而言之,太平营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收纳这帮根本养不熟的旗兵,周士相也不想养虎为患,便只能拿他们的人头绝掉高要绿营的退路,同时也让营中的新兵见识下旗兵老爷的德性,既间接扩大队伍,又间接提升士气,一举两得。 目睹一百多旗兵被乱刀分尸后,新兵们接到了新的命令,就是将这些死掉的旗兵拖到城外。命令是拖到城外,没有说要烧掉,也没有说要埋掉,就是拖到城外。至于太平营走后这些尸体是被野狗吃掉还是由高要百姓掩埋,就不是周士相关心的问题了,他现在关心的除了收编这两百多高要绿营,就是缴获的汉军旗火铳。 和后世记载不同,周士相拿到的旗兵所用的火铳质量属于上乘,且威力也大,绝不是放上一铳对方还能生龙活虎扑过来,虽然不能和后世火枪相比,但也绝对是要人命的东西,若是能够量产量用,火铳这种原始的**完全可以淘汰任何先进的冷兵器。 对火铳,周士相的了解并不多,秦智生、蒋和等原先在明军和清军干过的总旗倒是了解的多些,据他们说,以前明军使用的火铳经常会炸铳,所以士兵们不敢放心使用,久而久之,火铳在军中就成了烧火棍一般的东西,但凡有办法的将领总是避免部下配备火铳,而是尽可能的多要一些刀剑弓箭,哪怕是多要一些棉甲也不愿意多要一些火铳。 造成明军火铳质量低劣的原因有很多种,众人说法也不同,但有一点却是共认的,那就是朝廷没有给予足够的银子。没有足够的银子,就没有足够的原料,负责打造火铳的又是和军户一样的世代工匠,这些人连自己一家老小的温饱都没法解决,又如何会用心制作火铳。恶性循环之下,原本能够让明军纵横漠北的火铳就成了军中弃儿。 与明朝没有足够银子打造火铳不同,降清后的孔有德等人为清军带去了大量工匠,并且得到了皇太极的高度重视,对于制造火铳的匠人也给了远超出明朝的赏赐,非但给予金银田地,甚至还给予官位,如此一来,匠人的生产积极性得到大大提高,再加上清廷对火铳的要求近乎苛刻,又没有如明朝官员那般的克扣,工匠造出来的火铳质量不好才有鬼!(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一十三章收获 PS:看《汉儿不为奴》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汉军旗的火铳肯定能打死人,周士相再不识货,等到秦智生拿铳轰了一枪后,也知道这火铳的厉害了。这玩意要是放近了打,可不是后世传闻中只能将脸打成麻子或是烫伤这么简单,而是实实在在会要人命的。 火铳的发展,周士相虽然前世当过兵,但对此也不是太了解,但想既然明朝的神机营当年能够靠着火铳纵横漠北,而有明两百多年,火铳也一直是明军的正式装备从来未被淘汰,仅此而言,便没道理说明代的火铳是烧火棍。因为真要如此的话,怕是火铳早两百年就被淘汰,当年明成祖何等英雄人物,焉会让军士装备打不死人的武器,须知这位可是一生征战,直至死还在出征之路,这等人物,眼光可不是后人能比的。 明军如今谈铳色变的原因根子还是文贵武贱和饷银的问题,前者压制了武将的政治权利,使得军队在朝廷根本没有发言权,武将受制于文官,文官却多不通武事,自然不会去重视军器生产和更新。而后者则是直接断了军工生产的根子,如同卫所制一般,世代匠户模式同样使得擅于制作军器的匠人一代不如一代,造出来的东西自然而然也就一代不如一代。再好的东西,没有足够的银子也休想造出好来,历史已经证明,明末时的明军火铳完全是偷工减料、粗制滥造的产物。 一优一劣,一重一轻,最后的结果就是这几十年来战事的最直接体现,放在广东一省,则是直接体现在汉军旗的强悍上。李定国两攻广东可是吃了不少汉军旗的亏,当日在新会城中,周士相日夜都能听到城头上的火铳轰鸣声。 火铳不可能没用,相反,这是利器,便是没有秦智生的演示,太平营中铳伤亡的百余士兵也以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周士相——火铳有用。 ......... 枪及前世当兵的经历让周士相对缴获的火铳很是喜欢,反复拿着汉军旗的火铳看了又看后方才放下,命令让秦智生将缴获的火铳全部集中起来保管,所有旗兵身上的火药袋子更是要全部捡回来,绝不能漏了。 火铳的构造太过复杂,放铳也是一门学问,虽然秦智生、蒋和等人言语中多次强调火铳无用,周士相还是决定要成立太平营的火器兵,并且日后一定要对这些还依赖火绳点火的火铳进行改进。 改进火铳的最好办法莫不过于借鉴这时代已经稍稍领先大明火器制造的欧州人,而离大明最近的白人据点离香山县并不远——澳门,这座后世的赌城,眼下却聚集着众多欧州来的传教士和科技人才,同时也是一座军火之城。大明能够从澳门大量购进火炮和火铳,周士相也能,只要他有足够的银子。在真金白银面前,那些本就是来东方发财冒险的白皮猪们没有理由不卖。 火铳的事情安排下去后,周士相便下令全营入城休整,既然镶蓝旗汉军来到高要的目的并不是针对太平营,高要附近也没有其它的旗兵队伍,那他便无须再紧绷神经。连日的奔波已让全营上下到了身体的极限,人不是铁打的,再不休整的话,恐怕真会不战自溃。 按照事前的分派,铁毅和宋二牛各自率人接收清点县衙和库房,在那些县衙小吏胆战心惊的“帮助”下,钱粮很快统计出来,计有白银三千二百两,一万四千多铜子,布匹绸缎百匹,另外已经上吊自杀的知县秦明私人为太平营“赞助”了七百两纹银和三十两金子,其夫人和两房小妾也相继“赞助”了等值近千两的金银手饰。 粮食这块,收获也不小,去年高要并未遭灾,算是风调雨顺,所以秋粮收得较多,除去运往府城上交省城的、县衙私下倒卖的,如今库里还余三百多石。广东地处南方,百姓多种水稻,故粮食以大米为主。白花花的大米从库房里搬出来时,太平营的军士们眼睛放光的同时,大多都是松了口气。有了这些大米,他们就不用担心自己留在后营的妻儿老小挨饿了。 没有信仰支撑的太平营,亲人的安危便是支撑所有人的最大动力。汉人最重亲情,尤其是成家男丁,他们最大的担心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妻儿老小。只要老婆孩子、爹娘能有一口吃的,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去拼。 太平营目前为止,就是这么一支由一帮牵挂着亲人是否挨饿,是否吃饱,是否有衣穿,是否有地睡的男人组成,他们拼命的目的不是为了什么民族大义,华夷之防,而是单纯的亲情。诚然,这么一支军队严格意义上不是一支好的队伍,因为他牵挂的太多,可是在眼下,这支军队却能让周士相一步步的向着他的目标进发。他需要这帮男人去拼命,或者说,他是在利用这帮男人去拼命。在周士相看来,民族大义和老婆孩子是不是能吃得饱是相等的,二者并没有矛盾冲突之处,无论是实现了前者还是后者,反清的目的都会达到。 邵九公这队人马从新兴以后基本上就承担了入城之后的军纪维持,那帮江西绿营出身的军官再不情愿,这会也自觉承担了维持军纪的任务,并意识到军纪的重要性。太平营流寇式的扩充办法并不影响周士相每到一地都强调军纪的重要性。 流寇式作战办法,流寇式裹挟壮大做法和维持军纪之间听起来似乎是冲突的,但做起来却并不冲突。让二者同时存在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是否裹挟。 高要城的居民并不在周士相的裹挟名单之中,因为这里离肇庆府城太近,而且前营突进肇庆的目的是迷惑、扰乱、牵制肇庆绿营,使得肇庆绿营不能对正在向新会方向转进的后营形成威胁,故而周士相必须保持前营的战斗力和机动力,如此一来,裹挟沿途百姓就不是前营的作战目的,他也不会蠢得这样去做。 派人去传令葛正兄弟收兵后,周士相让人去叫城外的陈默进城,天黑之时太平营关闭了高要城门。(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劝粮 PS:看《汉儿不为奴》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城门关闭后的高要城,除了街道和城头上来回走动的士兵便再也见不到一个人,所有的高要居民都被勒令呆在家中不得外出,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都在这个禁令之内。唯一不在禁令之中的便是那些县衙小吏和差役,他们被要求无条件配合太平营,否则,后果很严重。 高要城中有功名的读书人相对穷山僻壤的罗定要多得多,因此士绅大户的人数便比罗定多出数倍,这些人家都是周士相眼中的肥羊,他们手中的钱粮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能比县衙抄出来的还要多。对待这些士绅大户,太平营早有先例,当日罗定那几家大户,除了一个已转为太平营公库库大使的林万福,其余几家早就灰飞烟灭,如今那几个当家的现在都被强行安置在后营,宋襄公命专人监管着,这会是不是还活着,就连周士相也不知道。 自从定下以流寇裹挟方式壮大自身的办法后,宋襄公便没有再对周士相对待士绅的做法进行规劝过,反而不遗余力的执行周士相制定的政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打太平营立下营头那天起,士绅阶级不论他是归明还是归清,都是太平营的敌人,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是太平营壮大的最直接威胁,只有消灭这些士绅,太平营才能得到急需的人力和钱粮。 消灭士绅阶级可以说完全是流寇造反的手段了,长此下去肯定是不得人心的,毕竟如今的天下,明也好,清也好,都是极力拉拢士绅阶级的,太平营反其道而行之,小打小闹还行,成了气候便是天下之敌了。李闯前车之鉴不远,不能不叫人小心。 宋襄公的担心周士相自然知道,也知道和全天下的士绅做对会有什么下场,因此他也没有大张旗鼓的让太平营就消灭士绅,南下以来,也是尽可能的将手段温和一些。具体做法就是必须裹挟的地方,那就将士绅大户连根拔起,而不必裹挟的地方,则以“劝粮”为主,名义嘛,自然就是晓以大义或是追惩汉奸。明占区的不必说他,清占区的那些士绅给他按一个汉奸的帽子绝对跑不了,也绝对错不了。 高要城是太平营自罗定南下以后夺取的第一个县城,士绅大户家中的钱粮比前些日子碰到的那些村镇上的大户显然要多得多,肥羊如今都在眼皮底下,周士相如何会不下手。很快,一队队兵丁派了出去,在那些地头蛇的小吏差役的带领下挨家挨户敲开那些士绅大户家的大门,开始“劝粮”的工作。 黑乎乎的夜空,黑乎乎的衣服,明晃晃的刀把,敢于反抗的士绅一个也没有,面对太平营提出的数额惊人却还未让他们倾家荡产的钱粮要求,家主们在沉默之后都是选择答应下来。由不得他们不答应,他们清楚,但凡自己说个不字,外面那帮虎狼士兵就会冲进来将他们全家上下杀个精光。 家中有护院,有伙计有家丁的也不敢动,白天里城中的厮杀他们早就趴在院墙看得清楚,想那不可一世的旗兵都叫这些黑衣兵杀得精光,指着这些个护院家丁又能济得了什么,真要动起来,只怕灭门就在眼前。如今对方提出的要求虽然多了些,可也不是拿不出来,罢了罢了,形势比人强,刀把子在人家手上,给了就给了吧。 “劝粮”肯定要闹出动静,不过看到太平营的黑衣士兵只往那些大户人家去,寻常百姓们再是害怕,这心也稍稍定当了下来。白天里他们已经被绿营和旗兵抢过一遭,这会家中真剩不下什么,万一这些黑衣服的还要来抢他们,怕了除了一条命外再拿不出什么了。 因陈默领人在新兴干的混帐事,所以周士相现在对军纪看得很重,军官们都是被提点过,因此劝粮的过程中没有人敢去骚扰寻常百姓,不过领队的军官们心底也清楚,那些穷人家也抄不出什么油水。士兵们更是明了,同是穷苦人出身,将心比心,他们也下不了手,所以对千户大人的命令他们也是格外拥护的。 劝粮是分批进行的,城中也被划定了几个区域,邵九公、铁毅、秦智生、蒋和四人各自负责一片,葛正兄弟则负责城门警戒,其余各部则轮批休整。休整地点就在县衙和绿营驻地,如今这两个地方都是空荡荡的,正好让士兵休整。 李辅国和俘虏的那280个绿营兵被解除武器后也分批关押起来,一部分被关在大牢,另一部分则被关在绿营驻地。尽管这些人今日对汉军旗动了手,不过周士相还是不放心将他们集中关押在一起。只待天亮,周士相便要将他们分批补充进各队,同时在城中招纳自愿入伍的青壮参军,另外也要对全营进行一次大的整编。 对前营再进行一次整编是周士相两天前就已经想好并且决定的,促使他如何做的原因是随着前营的兵力不断扩大,原先在罗定制定的兵制已经不适合。 在罗定时,因为太平营的兵员较少,所以周士相定下十人一伍,五伍一队,以小旗任伍长,以总旗任队正的整编办法。而百户这一层并没有任命,只负责公库的赵四海和率领矿工的铁毅因为所领人数较多的原因被任命为试百户,其他都是总旗以下。 一个总旗只领一队兵,一队兵只50人,现在前营加上俘虏已经达到近2000人,除去铁毅所领工兵营的300人,余下人员按50人一队便意味着要有30几个总旗,150多个小旗官。这些总旗彼此独立,除了周士相外谁也不听令于谁,而周士相一人要对这么多总旗下令指派,也是困难至极。战事瞬息万变,周士相无法做到面面俱全,这就必须要进行军制调整,否则难以应对日后规模越来越大的战事。 ......... 刚有时间恢复更新,思路乱了些,内容也要整理,今天只更两章,情节理顺后会爆更。另请求读者订阅支持,有月票也请能投上一些。本书虽然收藏少了些,不过订阅比还是好的。订阅成绩好了,骨头也有底气跟编辑要好的推荐,毕竟网站到现在也没给本书什么好推荐。(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招兵 PS:看《汉儿不为奴》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扩大编制自然就要放权,最直接的手段无非是提升现在军官的等阶,如小旗提总旗,总旗提百户,或是以罗定参将名义下设游击、都司、守备等职。相较后者,周士相更亲睐前者,因为太平营并没有实质控制地盘,因此不必有分守驻防,这游击、都司、守备什么的自然用不上,联系眼下实际局面,以自封的假千户委任百户以下官职是较合理,也是较简单的手段。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手底下的两个试百户和几个总旗除了铁毅是矿工出身,算是良家子,其余诸人不是土匪出身就是绿营出身,有些摆不上台面,但对于周士相而言,他要的是这些部下的忠心,而不是他们有什么显赫的背景、高大的出身。部下的忠诚让周士相完全放心将给力放给他们,毕竟太平营的壮大崛起需要的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而是所有人共同的努力。 经过一夜的思量,周士相终是拿定了主意,决定将一伍十人改为一伍二十人,设伍长一人,副伍长一人;五伍百人为一队,设队正一人,副队正一人;五队为一营,设营正一人,副营正二人; 伍长为小旗,副伍长为军士;队正为总旗,副队正为小旗;营正为百户,副营正为试百户。普通士兵则为营兵,斩三级后可升军士,军士斩六级则可升小旗,以此类推,每进一级需首级数翻番。当然,若有重大立功表现也不必纠结于首级数,而是另择升定。 如此一来,一营兵力就是500人,就高要城中的前营兵力,当可分为四营,分由四个百户统领,不过周士相没有立即出炉新的百户人选,也没有连夜定下编制,而是决定视明日招兵情况再行分定。 ....... 次日太平营的招兵布告就即贴满高要城中,不时还有士兵押着的差役拿着铜锣在城中敲锣喊话。 “大明太平营招兵入伍,年纪四十岁以下,十四岁以上,身子没毛病,能吃苦,不怕死的都可以报名!” “报名当兵,太平营保证入营者有衣穿,有饭吃,有肉吃!” “报名者皆需自愿,太平营不强迫大伙入营!” “要报名的赶紧到东门登记,迟了就没名额了!” “........” 差役们往常也是做熟这种吆喝布告的事,吆喝时都习惯编的顺口一些,虽然他们脸色都很苦,可却不妨碍他们把声音尽可能的叫得大些,因为不这样做,身后的那些黑衣太平军就会喝骂过来,碰上脾气不好的就直接拿棍砸了过来。 嘴里喊着好听,可差役们哪个心里肯信,招人当兵,说得好听,什么有饭吃有肉吃还有衣穿,这哄得个鬼噢?往常那些兵马说是招兵,可哪个不是拉夫子,这夫子进了营干啥,最后落个什么好,别人不知,他们这些衙门里的人能不知道吗?远得不说,就近的,高要绿营这两年也没少在城中拉夫子,前后拉了只怕不下三四百人,到了活着回家的有几个?可他们不信归不信,喊还是要喊的,更是要装出是在吆喝一件大好事的样子,要不然就是嫌皮痒痒了。 高要城本就不大,这满城的吆喝,很快,全城居民都知道昨日杀败了绿营和旗兵的太平营要招人当兵了。瞬间,家中有男丁的都惶恐得不行,可等来等去,却没看到太平营冲进家里拉男人,反而就是在外面叫人那么大声喊,结合昨夜大户门前的举动,倒让不少居民对太平营生了好感,更是让不少还有些血性的年轻人心下动了主意。 年轻人,总是好动也好武的,呆在家中也吃不饱肚子,倒不如冒险去拼一拼,若是那太平营说得是真的,岂不是日后就有了衣食着落。再说,这太平营是真能打,那旗兵和绿营都不是对手,跟着这么威风能打的队伍错不了。 不过很多动心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就被父母给拦了下来,孩子不知道好歹,他们这些做爹娘的能不知道? 上午,并没有人来报名,设在东门的报名点静悄悄的,几个被强迫过来负责登记的小吏苦笑着坐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 消息传到周士相那,却没有着急,也没有生气,只要人继续吆喝招兵。强扭的瓜不甜,他不要强拉的兵,更不要举家老小一块来投的,他只要那些肯舍弃牵挂跟太平营走的人。 往常地痞流氓周士相肯定是不要的,这会却是松了下来,要招兵的只管把人招进来,至于对方到底是良家子还是混帐东西都不要管。以前太平营规模小,周士相自然注意兵员组成,如今他想注意也不行了,因为营中兵员组成的成份已然很杂,试想一支由土匪发起组成的营头还在乎什么后续兵员素质干什么。 再说有前世当兵的经验在,周士相也不怕那些油子混子,因为只要你进了太平营,任你平日在家是个什么样的油条,三规六律杀头打板子的军纪摆下来,你就是个孙猴子也叫你趴着! 下午的时候,吆喝起了效果,许是那管吃饱还能有肉吃的许诺说动了一些人的心思,饿怕了,不管真假,权来试一试吧,说不得是个真呢。 最先来报名的是十几个乞丐,他们年纪都不大,穿得破破烂烂,连名字都没有,着实叫那几个登记的小吏发愁。小吏们发愁,乞丐们更怕,不过当看到自个被收下之后立刻就给了一块饼外加一碗稀粥后,他们的心思顿时定了。 这年头,有吃的就行! 乞丐们来报名时,早有好多双眼睛看着,等看到太平营真给人吃饱后,哗的一下,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或是不顾一切往报名点走去,或是犹犹豫豫的蹒跚前进。内中几个早就心里着急等得不耐烦的年轻人更是箭步冲了过去,老远就喊着要报名。 和先前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相比,这些年轻人虽然也都是穷人,可好歹算穿得整齐些,尽管身上的衣服都是用杂布补的洞,但看着总是叫人精神些。 最先冲过来的年轻人啥话也没说,只问了句:“当你们的兵真给吃饱?” 招兵的小旗看了他一眼,朝门洞子那边一指:“报上名到那去领吃的,别的老子不敢保你,可叫你吃饱老子却是保的。” “成,能吃饱就行!”年轻人吐了口唾沫,“我叫郑齐,十九岁”,说完不等那小吏把名字写下,就快步往门洞子那跑了去。 “给我两块饼,给我两块饼!”(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军法 PS:看《汉儿不为奴》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希望大伙能够订阅支持,养书的朋友尽量能设为自动订阅。 ........ 东门招兵传来喜讯,一下午竟有四百多人报名参加太平营,这让并不看好招兵情况的秦智生和邵九公他们傻了眼,这两人从前都是干过明军和绿营的,知道这年头想让百姓主动当兵,除了强拉外就没别的法子,从未听说有百姓自愿投军的。可事实摆在眼前,花名册上一个个黑字圈写的名字实实在在的告诉他们,今儿个太平营真招了四百多青壮入营,这让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的不仅是邵九公他们,那帮子高要县衙的小吏和差役们更是为此傻眼,瞅着那帮不住朝前挤要报名的本城青壮,不知道是该骂他们还是替他们欢喜。都是一个地方的人,高要城不大,报名的青壮不少都是差役小吏们熟悉的人,甚至还有沾亲带故的,可他们却不敢上前劝阻,连偷偷打眼色都不敢,只能在心底为这些人感到可惜。 除了起初那十几个穷要饭花子,其余人为何要投军,难道他们真是脑袋坏了要上那太平营的当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当夫子的后果吗? 明白人也是有的,都道这些人左右在家吃不饱,不如豁出去跟太平营走,不管太平营的许诺说得是真是假,最起码眼面前还是给他们吃饱的。再说那一个个半大小子不放他们出去,在家能愁死爹娘,反正他们自个不怕死,就由他们去疯好了,运气好的说不得真能在军中混出个人样,运气不好的也能在死前当个饱死鬼。何况他们这一投军不定还是好事呢,这城中进了明军,那大清的兵马能放过高要城,能放过这城中的百姓? 知道城中进了明军会有什么样后果的人家早就寻思要出城避难了,眼面前那帮黑衣服的明军守着城门,可看他们把县衙库房钱粮搬空的架势,恐怕也呆不了几天。只等这帮黑衣服的军汉离开,大伙就赶紧携老带幼离开此地,要不然可就迟了。你道那大清的兵马是吃素念经的和尚不成,那大清兵一旦来了可是要杀人的!邻近那几县前些年是为何被屠的? 报名投军的不乏存了入营避难保命的心思,也不缺些存了日后找机会逃跑的,不过这些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青壮还是本着能吃饱来的,至于太平营许诺的能吃肉,他们也就是一听,当不得真。城中那些没有来报名投军的青壮也不见得是不想入营避难,问题是太平营只招青壮,不要老弱,他们都是有妻儿老小的,哪个能狠下心来一跺脚不管他们。 周士相可不管报名的青壮存的什么心思,他只要人进来就成,吩咐邵九公在东城寻了几处空地安置这些新兵,待明日再有报名的一块整编。伙食这块今日全营都是吃得好,城中酒楼、各家大户都有酒肉“孝敬”,累了这么多天,全营也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正好一通吃喝。 当夜,高要城中着实热闹,在几拨剌探人马确认高要附近并无清军迹象后,周士相允全营吃酒,乐得一众手下笑得合不拢嘴。周士相自己也难得喝了一碗,随后就亲自将宋英送出了城。宋英此去是去寻张安的,周士相要张安亲自到省城去一趟。 开了酒禁,却不是不管不问,铁毅的工兵营未被准许饮酒,反而承担起巡街的任务。巡街不是怕城中士绅大户串连密谋,也不是怕清军奸细,而是怕酒多了的军士出营闹事。周士相给铁毅最大的权力就是只要捉住在城中甩酒疯的,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一律先捆了,若是反抗,直接拿棍子打。 所幸,当夜醉酒的士兵是很多,可大多都在营中酣睡,没几个跑出去耍酒疯,更没有仗着酒劲跑到百姓家中闹事的。工兵营巡了一晚只捆了二十多个烂醉的,其中一半都是睡在大街上被发现的。 ....... 第二天报名的人数明显减少,一上午过去只稀稀拉拉几十个,等到中午后,便是再也看不到人来报名了。那边把情况报上来后,周士相便让收了摊子,不管后面有没有人来投,这兵都不招了。该投的都投了,该有心思的也都来了,余下的基本上是不会再来投军了。 午时刚过,周士相传令全营各队于东城集中,李辅国及手下200多个绿营兵也被提了出来押过去,两天招的400多高要新兵也被吆喝着带到东城。东城空地不大,这么多人集中在一块,顿时就显得拥挤。 铁毅命人按周士相的吩咐搭了个高台,高台上树着两面大旗,一面上书大大一个“明”字,一面则是绣着“太平营”三个大字,军官中除了葛正兄弟奉命把守东西二门外,其余都奉令前来。因为不知道千户大人召集大伙干什么,所以都在猜测。因昨夜酒肉吃得欢畅,加上兵员成份复杂,军官又多是土匪和绿营出身,所以纪律不是太好,乱哄哄的。 “千户大人到!” 随着周士相亲卫响亮的呐喊声,一身劲装的周士相一手按着佩刀缓步上了高台。上去后,听着下面嘈杂的议论声,周士相不由皱眉,一抬手,顿时就有三声鼓声响起。 听到鼓声,军官和老兵们都下意识的一凛,随即就开始维持秩序,很快局面便安静下去。绿营俘虏们忐忑不安,不知道今日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那些才招进来的高要兵也是心中不安,不晓得台上的将军会把他们怎么样。 待场上鸦雀无声后,周士相方看着台下,对他们扬声说道:“自打我太平营立营头那日起,本千户便誓志率领大家光复两京,复我大明汉家江山。为此志向,我太平营便需四方好汉来投,但凡好汉,我太平营悉数收纳,可要是孬种败类,却是一个都要不得!....前日本营攻打高要城时,本千户听闻有几个畏缩不前的胆小鼠辈,不但违令不前,更于阵前乱行叫嚷,扰我军心,故今日召集大伙前来,便是要当着大伙面,将这几个鼠辈正了军法,好明军纪!”(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正法 PS:看《汉儿不为奴》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正军法、明军纪? 台下众人听了千户大人这话,顿时拿眼就朝高台左边看去。 就在周士相说话的时候,亲卫们已经押了六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到了台下,他们身上穿得都是太平营的黑色军服,可身上却无一例外都捆着绳子,从他们近乎瘫软的样子来看,显是此时心中极度恐惧。 台下有军士认出了那几个人,可认出来后却是下意识的就是一哆嗦,再也不敢盯着对方看,因为他们知道,若是上官较真起来,恐怕自己就不是站在这边看,而是和那六个同乡一样被五花大绑捆在那。 “押上来!”周士相也不转身,直接挥手下了令。 “遵令!” 早就准备好的亲卫轰然一声,尔后便将这六名五花大绑的年轻人拖上高台。拖的时候,那六个家伙吓得直发抖,可却不敢挣扎,任由亲卫将自己拖上台去。有两个家伙更是吓得和一滩烂泥般,死沉死沉,亲卫们费了好大劲才将他二人如拖死猪般拖上去。 “跪下!” 拖上台后,亲卫们便将六名逃兵一字排开,强按着他们的脖颈往下押,六人中有三个是直接跪了下去,还有三个却是直接瘫在地上,双手双腿都跟不是自己似的提不上力,整个人就像魂飞魄散般如行尸走肉般。 “起来!” 亲卫们又是一番动手,总算将三个瘫在地上的逃兵提起跪在台上。 “入我太平营,本千户保你吃饱,为的只要你们能够在战阵之上勇猛杀敌,可你们这几个孬种,不奋勇杀敌就罢了,却在那阵前乱窜乱跑,咋呼什么败了,险些叫鞑子反扑过来,你等可知正因为你们的混帐举动害死了多少弟兄?” 周士相走到六人面前,一一看去,森然说道,“因自身胆小而害死弟兄,你们六个死不足!本千户自立下太平营这个营头起,便定了营规,今日便拿营规治你们,好叫你们知道贪生怕死是何等下场!” “千户饶命,千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跑了!” 周士相说完后,那六个逃兵就哭喊着请求饶命,周士相却不理会他们,而是转身问台下众人道:“临阵脱逃,咱们太平营什么规矩惩治!” “大刀伺候,当众砍了!”葛正大声叫道。 “大刀伺候,当众砍了!”数十军官和老兵一起喊道。 “那便砍了!”周士相点点头,把手向下一挥便喝道:“斩了!” “得令!” 六名亲卫闻令向前一步,各自拔出佩刀,这六名亲卫都是打罗定起就参加太平营的老兵,胆色勇气俱是齐全,也是见过杀人,更杀过人的。六人举起刀来,最右首那亲卫看也不看下面跪着的逃兵,大喝一声便将刀用力砍下。 “噗哧!” 一刀砍下,血喷,那兵脑袋落地打滚,身子抽搐几下,整个人就没了声息。 边上其余几个逃兵看得分明,看到同伴的脑袋就那么骨碌碌的滚落在自己眼前,当真是心肝啤肺都吓了出来。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逃了,再也不跑了!” “俺还有爹娘,还有爹娘,大人饶小的这条命,小的做牛做马报答你!” “......” “斩!” 周士相漠无表情的看着行刑,军法无情,营规无情,抢劫杀人他可以免其一死,让其戴罪立功,如在新兴纵容手下抢动的陈默,可临阵脱逃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不为别的,就是为自家性命计,周士相也容不得营中有一个懦夫,更不容许士兵因为害怕而违令,因为他的命只有一条,而反清的路却很长很长。他可以死在战阵之中,可以光荣的去战死,却绝不接受因为部下的胆怯无能而陷自己于绝地。 前日攻城时新兵们的表现都很差,周士相却不能将这些新兵全斩了,他只能选择这六个表现最差,也给太平营带来损失的六个家伙来正军法。 当众行军法砍人头,只为一个目的,便是叫营中的新兵都知道,太平营的军规绝不能触碰! 六颗脑袋滚落,六具无头尸体倒地,台上血泊一片,台下杀过清兵的老兵不觉如何恐怖,军官们更是不在乎,那帮新兴以后入营的新兵却是看得脊梁发麻,四百多高要新兵更是骇得不敢看,有些人心中更是后悔万分,早知道太平营的军法如此无情,动不动就拿人脑袋开刀,说什么也不贪图什么吃饱不吃饱,老老实实在家中呆着多好,再差,总不用为自己的脑袋提心吊胆吧。 亲卫将六具尸体抬下后,那台上的血迹却是没法掩盖,周士相也不嫌,就那么立在一地血泊之中,森然望着台下两千多人,气氛一片肃杀。 “从今往后,再有敢违令不前的,一律当众行军法!弟兄们需谨记,勇者方能无敌,想要活下来,想要吃好穿好,就得拿命去拼,不然,就是个死!” 说完,周士相停顿了一下,又道:“诸位弟兄,太平营先前人少,本千户临时编了队伍,如今咱们人多了,算得上兵强马壮,所以队伍也要重新整编下,以往跟着本千户的老弟兄们也该升官了。” 闻言,早知道周士相要扩编的一众军官们俱是露出了笑容,队伍中的老兵也是挺直了腰板,颇是期待的看着台上。如今营中的人马已经比罗定那时多了好几倍,是个明白人就知道,一旦千户大人扩编,老兵肯定能有当官的机会,就是不知是能捞个总旗还是小旗做做了。 李辅国却是闷着头在那猜测,自己带了手下弟兄投了太平营,又杀了那么多旗兵,如今这太平营扩编,那姓周的千户肯定要拉拢自己,说不定能当个百户。 这边想着,台上的周士相却说了:“本千户现决定本全营分为五营,战兵四营,亲卫一营,五营各一百户。这五个百户分别是...”说到这,周士相的视线落在了铁毅、葛正、蒋和等人身上。 .......... 急着赶出来的,今天是五一最后一天假,带儿子去大丰海洋世界玩了。明天白天,我会更三章出来。(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授旗 PS:看《汉儿不为奴》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一众军官翘首以盼等着周士相说出百户人选,可周士相却没有立即说出,而是忽然抬手示意台下的亲卫将昨夜赶制的几面战旗拿了上来。 战旗一共五面,均是红底黑字,分为“震虏”、“雄威”、“虎捷”、“陷阵”、“近卫”五旗。旗帜呈四方形,四边却有波浪式的条幅,旗杆大木制成,坚固异常。杆上套有尖利的矛头,配上红樱,看着着实气派。 五面大旗展开后,台下众人却罕有识字的,多是愕然,不知千户大人叫人拿出的这几面旗帜上写得什么。 在众人的惊愕猜测中,周士相转身接过绣有“震虏”的战旗,视线猛的落在正一脸雾水的葛正脸上,扬声喝道:“葛正!” 葛正一个激灵,脱口应道:“末将在!” “本千户命你为我太平军震虏营百户,上台接旗!” “震虏营百户?...啊?末将领命!” 葛正未想到自己竟是周士相第一个任命的百户,心头激动,欣然从人群走出,在旁人羡慕的目光中快步迈上高台,从周士相手中接过震虏营战旗。 看着一脸激动的葛正,周士相又说了八字,却是“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短短八个字却让葛正无比郑重,将手中震虏战旗向着半空摇去,“呼呼”旗声端是威风。 “邵九公!” “末将...末将在!” “本千户命你为雄威营百户,上台接旗!” “末将领命,谢千户大人!” 周士相第二个叫到的人并非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而是罗定降将邵九公。听到周士相叫自己的名字,邵九公心头一松,拿眼朝蒋和、葛义他们看去,带着微微紧张和不安迈步上了高台。 接过雄威战旗后,邵九公也下意识的说出了“旗在人在,旗亡人亡”八字,尔后学着葛正的样子将战旗在半空摇晃数下方收在手中,静立一边。 “秦智生!” “末将在!” “本千户命你为虎捷营百户,上台接旗!” “末将领命,谢千户大人!” 作为大樵山出身老弟兄中年纪最大的人,秦智生对当官不当官看得很淡,当日在罗定便谢绝过总旗的任命,现在却在听到周士相的点名后带着些许自豪上了高台。 “铁毅!” “末将在!” “本千户命你为陷阵营百户,上台接旗!” “末将领命,谢千户大人!” 铁毅是第四个被叫上台的百户人选,周士相刚才说过太平军即日起分为五营,战兵四营,亲卫一营,前三营分为震虏、雄威、虎捷,第四营却叫“陷阵”。 “陷阵”二字顾名思义便是在战场之中专门奋勇在前,攻陷敌军阵地的,铁毅所部皆是矿工,擅使火药,精于爆破,“陷阵”二字用在他们身上最是适合不过。 震虏营、雄威营、虎捷营、陷阵营百户都出了炉,四个百户人选并未超出台下军官老兵的意料,也并没有让他们不服,不过此刻所有人关心的却是那最后一营,即近卫营百户的人选。 眼下能够充任近卫营百户的人选很多,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至少有三四人可以适任,如葛正兄弟葛义,秃子蒋和。罗定招的新兵中也有几个表现突出的能担任,比如先前的掌旗兵宋二牛。 近卫营光听名字就是一营统帅的亲卫,不管明清,将领的亲兵总是全营最能打,也是最威风的兵,亲卫的统领更是将领心腹中的心腹,因此众人对谁能做这近卫营的百户纷纷在心底猜测。 没让众人等待多久,周士相点到了他认为最好的近卫营百户人选。 “蒋和!” “呼!” 秃子蒋和长长的呼了口气,几乎是吼着答应道:“末将在!” “本千户命你为近卫营百户,你可愿护卫本千户左右!” “末将愿为千户大人赴汤蹈火!” “好,上台接旗!” “末将领命,谢千户大人!” 上台的时候,蒋和的腰杆挺得比任何人都直,看众人的目光更是无比骄傲,以至于台上的葛正朝他瞪了个白眼。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接过近卫战旗后,蒋和摇得比葛正、邵九公他们还要卖力,唯恐台下远处的兵看不见是他蒋和当的这近卫营百户。 “五营百户任命已出,现宣布各营编制。即日起,20兵为一伍,伍长由小旗任之;5伍为一队,队正由总旗任之;五队为一营,营正由百户任之。” “各伍除伍长外,再设一名副伍长,副伍长由军士任之;各队除队正外,再设一名副队正,副队正由小旗任之;各营除营正外,再设两名副营正,副营正由试百户任之。” “营中士兵皆为营兵,斩三级者可任军士,斩六级者可任小旗,以上官阶升等首级数倍数之。” “各营另挑二十兵为伙兵,专负全营伙食。伙兵伍长为小旗缺。” “弓手全部集中近卫一营,视人数独编一伍或两伍,日后再行扩充。” “所有会骑马的也集中近卫一营,本千户另有任命。” “全营现有刀、矛、剑斧兵器全部清点,火铳、箭枝、棉甲亦行清点。” “现在五营百户即刻进行所部兵员调整,新兵及俘虏分别扩补,各营不得争抢。” 在周士相的指派下,新任五营百户即刻便去进行各营兵员调整,周士相虽然强调各营不得争抢,但葛正、邵九公他们下去的时候还是明着暗里抢夺兵员,尤其是参与过数战的老兵,更是各营争抢的对象。雄威营刚许了小旗,那边虎捷营就许了总旗,为了抢夺那些身手出众的,葛正和蒋和险些打起来。闹到周士相那里,一通臭骂之后,还是周士相亲自主持了老兵的分派,大体还是摊到各营,谁也不占便宜,谁也不吃亏。 五营共有十个试百户,这十个试百户周士相在拿着名单看了一遍又一遍后,才最终确定十个试百户的人选。这十人分别是彭大柱、葛义、宋二牛、郑铁柱、郑大牛、林再生、王有喜、张二江、吴麻子及李辅国。 除李辅国外,其余九人有四个是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先前也都是当过总旗和小旗,另外四人则是罗定以后参加太平营的,其中宋二牛、郑铁柱、郑大牛都是当了总旗的。 林再生先前连小旗都没当过,在德庆之战表现也一般,不过新兴一战却是砍了四个绿营兵,其后的四会一战更是奋勇在先,连斩数名营兵。攻打高要城时更是第一个冲进城中,战后论功,周士相便格外看重他,考虑十个试百户人选时便定了他一个。 王有喜这名字很喜庆,人也长得喜庆,他不是大樵山出身,也不是罗定参加的新兵,而是绿营出身,他是邵九公手下的兵。 背上烙字绝了后路的江西兵在参加太平营后一系列战斗中表现都表现突出,这王有喜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论斩首数,至今恐怕也有十几个。单以首级晋升,试百户一职怎么也是轮不到他的,但为了安抚表彰江西兵,周士相破格定了王有喜一个试百户,且是就在邵九公的雄威营中任职。 李辅国这个试百户的任命完全是出于拉拢所需,这拉拢不是怕李辅国反水,周士相相信李辅国不可能有胆量反水,因为他跟邵九公那帮人差不多,在清朝那边根本没有路可走。这个拉拢与其说是拉拢,不如说是想指着他原先这个千总的名头震摄高要城这帮绿营俘虏,让他们心安,不再担心太平军会要他们性命。 有邵九公前例在,日后太平军少不得会接纳更多的绿营降将降兵,将他们安置好并完全转换为太平军的一员格外重要。多转换一个替清廷效力的汉人士兵,就是替汉人复兴多一分力量。天底下的汉人是杀不绝的,可满州人却是能杀绝的。没有了汉人的助纣为虐,周士相有理由相信满州人总有一天会族灭。 各营总旗、小旗名单很快就被五个百户报了上来,一大半都是先前的小旗、老兵晋升上来的,另一小半则是一些表现杰出的新兵担任。 德庆大牢中的老犯人廖瑞祥在做了几天周千户的幕僚后,便被周士相送到了后营,廖老头年纪毕竟大了,前营此次突进肇庆靠得是两腿条,靠得是快速行军,靠得是敢打敢杀,如此一来,虽然周士相急需知识分字在身边协助,可也不能不让廖老头到后营去,因为这老头根本跟不上前营的行动,留他在身边只会害了他。 没了廖师爷的协助,全军所有的公文都需周士相一人忙碌,这让他头大也是头痛,听葛正他们说高要招的新兵中有几个识些字的年轻人后,周士相马上叫葛正把人领过来,叫这几个年轻人就在亲卫营中每日帮着处理公文便是。 各营兵员全部调整后,一营共有战兵500人,伙兵20人,全营520人,小旗以上军官35人。(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武器 PS:看《汉儿不为奴》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武器方面,在一众百户、试百户围着周士相争了半天后,最终定下震虏营和雄威营全员配备长矛,虎捷营则是全员配备长刀,至于当作后世工兵使用的陷阵营则是全员配备火铳,所有药子也都由陷阵营统一使用。 镶蓝旗汉军此番带来的火铳一共有270杆,除了十几杆在战斗中损毁,余下都完整无缺。出于对火铳的重视,并且已经决意将太平营从一支冷兵器军队向热兵器军队转换,因此周士相便让陷阵营承担太平营火器兵的试验田。只要陷阵营的火铳兵能够熟悉使用火铳,并且掌握战法,将来便能做为全军装备火铳的种子教官队。 关于如何打铳,秦智生、邵九公等人都知道,只要教会几个陷阵营的军官,下面的士兵自然也跟着会使。周士相这边也将前世当兵时对枪支的使用总结了一些能够用在火铳上的东西,战法方面也提出了分段射击的理念,这比明军或清军使用火铳一窝锋的射击要强上数倍,威力和效果也更强。 周士相很是为自己能够将前世从国外电影中学到的三段射击,运用到中国的17世纪窃窃欢喜,却不知道早在两百年前,大明朝的永乐皇帝就在军中的神机营将三段射击发挥到了极致。只不过两百多年过去,一代不如一代,承平久了的大明朝竟然将这种火铳作战的最佳办法给遗忘了。 正如那些朝堂上的大员将三宝太监的庞大船队给遗忘,从而让明军在百多年后的东南沿海面对倭寇的小船干瞪眼一般,不重视火铳,忘记前人用鲜血凝就的作战手段,就自然而然导致曾纵横漠北的火铳成了现在的烧火棍。当真是可叹,可悲! 当然,周士相琢磨的这些东西一时半会陷阵营也是无法掌握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虽然他很想让火铳兵成为太平军的一支杀手锏,但在没有足够的训练和战斗磨合之前,他就是着急也没用。眼下能够实际解决战斗的决定性武器依旧还是大刀长矛。 武器分配定了下来,各营很快就将各自手中的兵器进行了调换。如今的太平营可不是刚刚在罗定组建时那般寒酸了,虽说和家大业大的清军不能比,可通过几次战斗也缴获了大量兵器,至少能够保证士兵人人有兵器,而不是从前一般有兵器的冲在前头,没武器的跟在后头。 一伍的兵员配备大体都是相等,最先参加太平营的士兵除了实在是有些不堪的,大多都当了小旗和军士,就是这些不堪的也是经历了几场战事,虽说没有建功,可也是见过血,知道这仗怎么打,因此他们指挥不行,可带领伍中的新兵还是绰绰有余的。老兵带新兵,古往今来都是一个模式,没什么可出陈立新的,平日里多加训练,战时指挥得当,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去拼就是。 高要新加入的四百多新兵每营都分了些,俘虏的高要绿营也被分了下去,李辅国这个千总给了个试百户,手下也有几个被任命为小旗。全营完毕后,新兵也好,俘虏也好,都是心定,虽说今日高台当众砍头实在是吓人,但只要自己不逃,想来那刀也砍不到自个脑袋上。对军官们而言,余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将这些新兵和俘虏训练好,然后领着他们和清军干到底,其他,想多了也没意思,有饭吃有肉吃不就行了。将来嘛,有千户大人操心就成了。 自罗定以来,通过缴获及与德庆唐三水的交易,太平营现在全营一共有320幅棉甲,这些棉甲大半是镶蓝旗汉军“贡献”出来的。 打仗时身上有甲和没甲区别可大了,虽说这棉甲不及铁甲来得结实,可对上无甲兵却是占尽上风,往往一个有甲兵能扛住三五个无甲兵的进攻。当日太平营与德庆绿营一战时,那些身上披着棉甲的德庆亲兵的强悍给周士相及一众军官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刚刚争完兵器分配后,军官们一致转向围绕着棉甲的分配吵了起来。 你一言我一句,个个吵得不可开交,个个都想多要些棉甲带回去,可个个都不肯退让,这吵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最后,还是周士相拍了板,棉甲就320幅,摊到各营不过60多幅,能穿多少人,能济得什么事,不如统一运用,全部分给震虏一营。相对应,震虏营在日后的战事中必须做为前锋出战,以此条件换取其他各营百户们的同意。 周士相拍了板,百户、试百户们自然无话可说,震虏营一下得了这么多棉甲,葛正也是直拍胸脯保证日后战事他们震虏营第一个上。就这么着,不管情愿不情愿,棉甲的事就这么定了。欢喜过头的葛正连下面的军议也不参加了,直溜溜的带着两个试百户就去领取棉甲带回营中进行分配了。 全营所有会射箭的加在一块只有30人,这30人被编在亲卫营单独做为一伍,就叫弓伍,伍长同样是小旗缺,不过却是配了两个军士担任副伍长。周士相对蒋和交待得很清楚,弓手平日一定要刻苦训练,绝不能因为人少就不重视,日后有了新的弓手和弓箭补充,编制同样也要扩大,若是能够有一个独立的弓箭营,对太平军日后的战事绝对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周士相交待的,蒋和自然一一记在心里,回头就把弓伍的小旗叫来又叮嘱了一番。 全营会骑马的人算起来也有几十个,不过大多只是会骑马,而不能在马上厮杀。前后缴获的战马加在一块也有三十多匹,周士相便编了个骑兵队在近卫营,主要负责哨探和传递军情,并不用于战事。 陈默手下那六十几个死士在各营整编完后被带到了县衙,整编五大营后,周士相对这些所谓死士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便让其中一半人出营回乡,余下人则编了一伍,由陈默担任伍长,仍是小旗,并未晋升。平日也随近卫营一起行动,不过却担负着另一个任务,就是充任剌杀之职。(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坚城 PS:看《汉儿不为奴》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剌杀,古往今来便是战争的一种手段,甚至也是政客经常使用的手段,两军交战相持不下时,剌杀敌方将领往往会打破战局的僵持,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淘汰死士中的一半老弱,只留一半精壮,周士相的目的很简单,他是想让这支死士小队向后世特种兵转变,专伺战场搅乱及斩首任务。 鉴于一直以来对陈默手下这帮人没有足够重视,完全是放养状态,从而导致死士队伍并没有在战事中发挥作用,甚至还沦为“绑票大盗”陈默个人抢劫发财的工具,周士相便费了半天功夫,整理出种特作战的训练办法,明令陈默今后严格按照此训练办法训练手下。这个训练办法的核心就是团队意识,周士相要的是特种部队的协力运作模式,而不是江湖人士的混战厮杀。 让周士相意外的是,大字不识的陈默竟然对他提出的特种作战理念领悟极快,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虽说有些方面还是不尽如人意,但毕竟开始按照周士相的要求训练部下,这让周士相颇是满意,打消了另调人手组建特种作战小队的念头。 既是当作特种兵来训练,今后执行的也是特种作战任务,周士相当然希望为陈默提供尽可能多的装备,不过他印象中的后世特种兵的武器装备就是他画得出来,也是造不出来的,只能暂时配备一些如攀墙铁钩之类的工具。等到香山县后,周士相想派人到澳门采购一批短铳供特种小队使用,若是没有,便尽可能的请人打造一批弩箭出来。 弩箭的威力在短距离相较弓箭要强,命中率也高,最适合出其不意的剌杀。可惜现在营中只有三十张弓,并没有弩,所以只能日后再行配备,弓伍的那些弓手也都是半吊子,没一个称得上神箭手的,不然调几个到特种小队也能当狙击手用,这样就可以在战场上直接射杀敌军将领,比之潜入暗杀要安全得多。 骑兵队虽然人数也只有三十多人,不过周士相却给的是一队的编制,队正是大樵山老弟兄出身的朱二。朱二有个大名叫干,听着像是猪肝,所以朱二不喜欢人家叫他的大名,因自己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喜欢人叫他朱二哥,或朱二兄弟。 和葛正、葛义兄弟二人一样,朱二早年干得也是落草为寇的事,算起来和陈默倒是同行,最喜绑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这么多年下来,仗着自个年轻时在马帮练就的一身骑术,愣是没叫人逮住过,比起失手陷在大牢险些叫砍了头的陈默,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大樵山出身,又会一身骑术,且当年又干过土匪,为人机灵,这几个条件加起来,朱二便是骑兵队正的不二人选了。 骑兵队一组建,朱二就接到了他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带人潜往新会一带探查清军动向,并派人联络正在转进的后营,让后营在新会西南一带潜藏,并请宋襄公从营中分出一些人手接应即将从高要运去的粮食。 香山县与新会同属广州府,从地图上看,新会乃是广州门户,卡在广州与肇庆府之间,其地水陆交通,乃四邑汇集之地,更是珠江三角州的要冲之地。太平军欲往香山,必经新会,除此,只有横渡谭江一途。 谭江又称君子河,其与西江、东江、北江合称广东四大水系,西江、东江、北江三江合流为珠江,广州府所辖大半县境便在这珠江三角州上,香山县便是这三角州最南一县。新会地处谭江下流,谭江在新会县双水镇折向南流,经银洲湖出崖门口注入黄茅海。 周士相身为新会人,自然知道新会境内水系流经情况,可知道归知道,对于如何过新会,他却是拿不定主意。 新会本是小县,有明一代以来,新会城墙如同粤省大多县治一样不算高大,可自清军入广东占领广州,南明军队败退到广东西部后,新会便因其地理优势成了广州府的门户。 自永历三年(顺治六年)后,清军便数次加固新会城墙,永历八年(顺治十一年)李定国从广西柳州领兵数万二攻广东,连下横州、廉州、高州,先后击败清总兵高虎、高州守将张月,尚可喜藩下副将陈武、李之珍、雷州总兵先启玉等清军诸将。李定国三月初三亲至高州,广东各地义师群起响应,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和督抚标兵皆不敢战,集中兵力防守广州地区,并向北京发去八百里快马急报,请求北京往广东增派满州大兵以抵御李定国汹汹来势。 因新会地处广州门户,新会得失直接关系广州能不能守住,故平、靖二藩便派遣藩下精兵强将驻守新会,守将为汉军旗参将由云龙,右翼总兵官吴进忠。此二将进驻新会后,便征发城中民夫加固城墙,使得新会城墙之坚固不亚广州府城。其时周士相在城中便日夜目睹清军驱使民夫筑城,每日城下累死而被拉到城外的民夫尸体多以百计。 与此同时,李定国原定亲率主力进攻广州,不料四月却陡生疾病,只得派部下大将吴子圣率兵进攻广州,等到吴子圣挥军抵达新会时,新会城早已被清军修得固若金汤,吴子圣连攻数月不得破城。十月,李定国亲率大军号称二十万攻打新会,先后采取挖掘地道、大炮轰城、伐木填壕等战术进行强攻,却无一不被城内清军识破击败,其后围城数月,终因自北方而来的满州靖南将军朱马剌所率满、汉兵到达不得不解围退走。 李定国大军围城期间,城内清军在粮草未断绝的情况下竟然杀人而食,以致秀才周士相父母妻儿皆遭惨死,至今想来,后世之人附身的周士相都为之痛心不矣。 痛心之余却是要复仇,然李定国大军都破不得新会城,凭太平军这区区两千多人又如何能破得了城。不破了新会城,后营老弱就不得转进香山,想要避开新会坚城,唯以大量舟船横渡谭江,可周士相又到哪里去找这么多船。(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兵力 PS:看《汉儿不为奴》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肇庆是广州西面的门户,横阻高州、罗定;新会则是广州南边的门户,横阻雷州、廉州;此二地在广东清军眼中乃是必守之地,当初李定国一入广东时便是尽发大军直奔肇庆,结果却被肇庆总兵许尔显据城死守击退。二攻广东,李定国则是弃了肇庆城直奔新会,围城期间,时为秀才的周士相就听人说起过,老本贼此来新会为的是能从海上接应南明郑氏的水师,从而水陆合围广州。 李定国攻打新会的战略目的是否是接应郑成功的水师,时过境迁,并非当事人又无从知晓当日李定国决断的周士相自然无法知晓,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是到底怎么越过新会这座坚城到香山县去。 渡过谭江并不意味太平军就进入香山县,前面还有一条西江,那西江比起谭江来宽了不知多少,江上又有广东清军新组建的水师,想要在清军水师眼皮底下将上万人渡过江去,听上去就是痴人说梦。无法渡江,留给周士相的选择就只有一个了——拿下新会城,然后从陆路直抵香山。 李定国攻新会城采取的是典型的古代攻城手段,诸如蚁附攀墙、伐木填壕、挖掘地道、以大炮轰城等,可这些手段最后无一成功,由此可见新会城墙是何等的坚固,新会守军又是何等的精锐。不过当日周士相亲手手刃了守将由云龙,没有了由云龙的新会守军是否如迎战李定国大军时那般强悍,就是个未知数了。 高要离肇庆太近,太平军虽然在之前的一系列运动中,成功迷惑了肇庆府内各县驻防绿营,但随着时间流逝,最终,肇庆总兵许尔显还是能够从太平军运动的迹象判断出这支人马的底细,因此高要城并不能久留,最迟再过三天太平军就要离开高要往新会方向转进。 宋襄公率领的后营老弱虽然避开县城,只在乡间山野行动,但此时恐怕也到了新会西南的山区,那里也并非安全之地。周士相必须马上率部脱离与肇庆清军的接触与后营会合,否则,后营那边恐怕就会有大麻烦。毕竟后营的能战之兵太少,只赵四海手下那三百人,真要是碰上大股清军,凶多吉少。 没有其它选择的周士相将通过新会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陷阵营,他找来铁毅,让他将营中现存火药的大半全部赶制为颗粒火药,并马上在城中搜寻上好的木料打造两口大棺材出来。对这两口大棺材的要求,周士相只一个,那就是必须完全密封,绝对不能漏气。 铁毅对周士相要打造棺材的目的有些疑惑,当周士相告诉他准备以爆破手段炸毁新会城墙时,他有些惊讶,随后一脸郑重的领命而去。先前陷阵营只在罗定城墙做过两次小型爆破试验,用来装埋药子的是陶灌,虽然爆破效果让众人震惊,但铁毅在之后的战事中却没有机会尝试用爆破的手段炸毁过城墙。 这次周士相亲口告诉他要对新会城墙进行爆破,且一次要用两口大棺材,内中装药量几近营中药子大半,这要是爆起来,威力定然是惊人的。但正因装药量太大,铁毅也不免忐忑,担心爆破会失败。周士相说得明白,如果不能爆开新会城墙,太平军就将陷在清军重围之中,到时大伙谁也活不了。 事关全军生死,铁毅自然慎之又慎,回营后即刻带人将城中一家棺材铺的掌柜和伙计全部抓了过来,又将铺中上好的几口棺材带了过来,连夜就让人对这些棺材进行改进,厚实的木料足足加了两层,松胶之类的更是刷了又刷。制成后将棺材放进水中,里面放上石灰,泡了一夜后再拿上来,看到石灰没有浸湿,铁毅才算松了口气。 两口棺材太大,也太重,十几个汉子方能用绳子将一具抬起,带着这么两个大家伙上路,困难可想而知。周士相在得知棺材制好后,连忙派人将从城中车马行征发的十几匹驽马全部交了铁毅,这十几匹驽马什么东西也不拉,就拉这两口棺材。 太平军是在17日那天出城的,那天,城中不少百姓都看到了那两口被十几匹马拉着的大棺材,纷纷猜测这棺材里装得是太平军的哪个大人物,却不知里面空无一物。 出城时,各营的高要新兵都对离开家乡有些不舍,更是有一些新兵存了逃跑念头,不过在各伍小旗和军士的严加看管下,却是没几个家伙能够逃脱。 “吃了老子的饭,当了老子的兵,就得跟着老子干!” 这句周士相曾无意对部下说出的话,现在成了不少军官经常在新兵面前叫嚷的话,每当这句话响起的时候,总会伴随军官和老兵凶恶的眼神,甚至还有军官会装模作样的将刀抽出一半来。这种做法固然和周士相心目中的“人民军队”相去甚远,但却合了太平军眼下的局面,不这么凶狠的话,鬼知道那帮新兵到时会跑掉多少人。单是跑了就跑了,怕得却是这些已经多少知道太平军底细的新兵向清军报讯,这个是周士相绝对不能接受的。 邵九公的雄威营是最后一个出城的,并且承担垫后的任务,虽然派出去查探的军士回报说肇庆清军并没有出城,但周士相还是让邵九公做好了一应准备,让雄威营始终和前营保持半天的距离,以免肇庆的清军咬着太平军不放。 打仗,周士相不怕,但现在他却不能打,和后营会合才是前营的当务之急。出城前,太平军在城中散布了大量假消息,用意仍是在迷惑清军,使得太平军的真实意图能够多隐瞒一段日子。 从县衙和大户人家征发劝输的粮食前后装了足有百辆大车,由近卫营负责押送,为此几乎将高要城中所有的车马全部征发,另外还征了三百民夫负责搬运。对这些民夫,周士相和从前一样也给了许诺,只要把粮食送到,他们就可以回家。 高要往西,初时还能见到一些村落,再往西走却是不见人烟了,荒废的土地、已成废墟的村落到处都是,除了偶尔从地里飞出的鸟群和一两只野鸡鸡兔,便再也看不到活物了。 广东全省大半水系发达,大江大河多,小河小溪也多,太平军驻扎的时候,边上小河小溪里的青蛙、蛇之类的基本被抓了空,这让周士相很是感慨,广东人爱吃蛇真是不假。 那日镶蓝旗汉军佐领向国庆是往高要城西跑的,葛正带人追了十几里便不见了他们的踪影,太平军在高要城的那几日,周士相又相继派了几队兵沿着城西的官道两侧搜寻,但除了一块被撕碎的布带,并没有其他发现。 对向国庆这帮人逃到哪里,周士相不如部下们那样紧张,高要往西是雷州方向,雷州的清军前些日子刚被凌海将军陈奇策重创,想来他们也是没有能力对太平军形成威胁的,唯一能对太平军形成威胁的只有肇庆的清军。 许尔显是辽东老卒出身,是尚可喜麾下的一员悍将,不过其驻守肇庆的兵马并不多,太平军接连在肇庆境内行动,全歼了四会营兵,拖得另两股绿营晕头转向,想来在没有最终确认太平军的底细和行动意图前,许尔显不会轻易出城,毕竟肇庆城的得失比太平军要重要得多。再说,许尔显当年能够击败李定国大军,凭的就是肇庆高大的城墙,他真要弃城出战,凭他那点人马显然不够李定国喝一壶的。 邵九公、李辅国这两个绿营军官在归降周士相后,都被周士相盘问过,从他们口中,周士相大致对广东清军力量有了初步的了解。和从前还是新会秀才时对大清兵无比强大感到恐惧不同,现在的周士相对清军根本不害怕,而且他知道广东的清军力量并不似从前听闻的那么强大。 广东清军目前是由三股人马组成,主力也是核心人马自然是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汉军旗藩兵,但二王麾下的藩兵并不是太多,加在一块大抵只有四五千人。除却藩兵外,广东总督李率泰掌握的督抚标兵是广东清军的另一支劲旅,兵力当在2000人左右。余下就是兵员庞大,但却因为分散驻于各地的绿营兵,大致兵力总数在两万到三万之间,另外还有新组建的广东水师,兵力在3000人左右。几股人马加在一块,广东清军的总数便在四万人左右。 四万人单独拿出来,再来十个太平营也不是对手,好在广东一省并非清军独占,东南有郑氏在潮汕虎视眈眈,西南沿海又有明军水师、义勇袭拢,西北更是直面拥兵十万的李定国大军,高州、廉州、雷州等地又有南明其他军队盘距,这些人马的存在直接分散了广东清军的力量,使得广东清军无法在任何一面对明军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只要南明永历天子存在一天,广东清军便不可能尽占广东全省。相较广东局面,眼下的湖南战场才是明清双方的焦点。(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蚊虫 一千多个收藏,订阅的成绩却让骨头欣喜,看来骨头不是没有读者支持! 我会努力更新,弥补前段时间因母亲开刀而停更的遗憾,也请更多有能力支持正版订阅的读者朋友能够多支持骨头一点,我想,你们是有能力的。 感谢这几天打赏的几位读者朋友,谢谢你们!在此不一一列名了,免得说矫情。 ....... 李定国的大名在后世是赫赫有名,可在现在,周士相不得不承认远在湖南战场,率领大西军主力的秦王孙可望才是南明抗清的中流砥柱。历史上孙可望最终降了清,由此导致南明局面江河日下,可孙可望到底是在哪一年降清,周士相就不清楚了。 不过正如周士相在罗定时对宋襄公所言那般,孙可望降清这件大事恐怕也不远了,否则何以永历朝廷的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突然没了人影,李定国留在高州主持局面的大将勒统武也没了音讯,奉四府巡抚张孝起命令准备接收罗定的雷先楚和庞天赐又为何对高州的事语焉不祥? 周士相明着顶了雷、庞二人,甚至以流寇自居,那四府巡抚张孝起怎的就对罗定一点动作也没有?合理的解释只有高州是一座空城,张孝起无兵可派,又或者是永历朝廷有什么大事牵制了这位四府巡抚,让他无力腾出手解决近在咫尺的一帮土匪流寇。 这件大事,恐怕就和孙可望有关,不然有李定国大军撑腰,有李定国大将勒统武坐镇,张孝起又怎的对区区几百人的太平营无可奈何。 孙可望几时降清,周士相不知道,南明只坚持了十几年而亡的事他却是知道的,今年已是永历九年(顺治十二年),从时间上看,离南明灭亡恐怕也就是几年的时间,结合孙可望降清后,李定国尚又支撑了几年,所以周士相有理由相信,他一直担心的秦王孙可望降清不是在今年发生就是在明年发生。在此之间,孙可望和李定国肯定会有一战,要么是一心想要自立的孙可望胜出,要么就是一心扶保朱明的李定国胜出,可无论二人哪个胜出,对南明抗清的事业都是灾难性的后果。 大敌当前,自家却因权势而自相残杀,凭的消耗已然不多的汉人元气,甲申以来,大明便陷入了兄弟相残、同袍内讧的怪局面,一步步的将大好江山送给满鞑子,十二年过去,悲剧却要再次上演,周士相除了痛惜之外仍是痛惜,因为他无法改变那些大人物的想法,也无法用自身的力量去阻止这场南明大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竭自己所能率领太平营投身这场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的抗清事业中,为的只是对得起自身所流的炎黄血液,为的只是对得起自己的祖宗先辈。 前世,他的身份证上印着是一个“汉”字,今世,不用任何身份证明,他也是一个汉人,是一个和鞑虏有着家国血仇的汉人。 一世为汉,世世为汉,子子孙孙都是汉! 周士相是汉人,更是一个男人,也是一个儿子,丈夫、父亲,上告列祖列宗,下告妻儿:要么我生胡死,要么胡生我死! 血海深仇注定周士相无法苟活,无法去用自己的见识做一个大清的顺民、富翁又或大官,他能做的只有杀人,杀更多的鞑虏,直至倒下那刻。 曾经周士相做过一场梦,梦里他满身是血的倒在新会城外那座高大空坟的不远处,他依稀记得梦中的自己当时已经无法说话,呼吸也极度困难,可仍是死死的向前爬,一点一点的向前爬,为的是自己能够死在爹娘身边,死在妻子和儿子的身边.... 干他娘,日他娘,干了!人死吊朝天,干他个娘的! 新会城,我周士相一定要拿下,不为别的,就为报仇! ......... 与后世广东行政区域划分不同,如今的一县地盘实在是大,诸如周士相为太平军谋定的根据地香山县,放在后世足足有三个市一个特区存在,可在这个时代,那么大的地盘都只归一县所有。 高要县同样也是如此,在后世高要县境起码有几个县存在,现在山山水水都归一个高要县,人口相较后世更是少得可怜,除了高要县城,太平军西行路上,周士相便再也没有看到一个完整的村镇。越往西行,越是荒凉,百里无人,所见也从平原丘陵变成连绵山区,官道早就残破不堪,大半时间太平军并不是在走,而是在推。山路之上,车马行进的速度可以用蜗速形容,人再急也没有办法,只能一点点的往前移。好在前方并没有清军拦截,后方雄威营也没有发现有清军从高要追来,只要天公作美不下雨,再用四天,太平军就能踏入新会境内。 天热,肉食根本无法保存,从高要城缴获的猪羊本就有限,早就被将士们吃了个精光,又哪里会舍不得吃变臭呢。发现各营军士在扎营时都喜欢到边上的小河小溪抓蛇抓青蛙后,周士相索性让百户们专门组织几队兵去抓,抓回来后统一用大锅倒上菜油,放上盐煮,然后由伙兵们给各队分去,以此来弥补没有肉食却要不断行军而导致的体力消耗。 不仅是蛇、蛙,鱼虾更是要抓,虎捷营干得最狠,直接将一条小河头尾堆了坝,然后两三百人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舀水,费了老大功夫竟真的将这段河给清光,捕了近千斤的青鱼、草鱼出来,当夜全营弥漫着鱼香味。周士相也吃了一条青鱼,虽然没有后世的酱油、辣椒、也没有葱花生姜,仅仅是放了点油和盐,可吃着就是无比的鲜美,整整一条足有五斤多重的青鱼竟被他一人吃了大半。 22日,太平军在经过五天行军后,到达高要最西边的羚羊峡,这羚羊岭地位峡谷之中,有居高扼要之势,高要县名也是从此地得来。在进入羚羊岭前,周士相命前面的震虏营派了一队兵进去查探,确认没有清军伏击后,大队人马才随后进入。当夜,全军就在羚羊岭进了一夜,天热,晚上不盖被子也不嫌冷,唯一麻烦的是蚊子太多,营中没有多少驱蚊的药草,所以夜里官兵拍打蚊子的声音是此起彼伏,直至下半夜方才听不见响声,却不是因为蚊子都被拍光,而是所有人眼皮子都抬不起来,只想睡觉,哪还去理会那些蚊子。 蚊虫最易让疟疾横行,受了一夜蚊子叮咬,第二天醒来脖子、手上都是大泡子的周士相第一时间就是召集各营百户、试百户军议,军议的内容却不是行军,也不是打仗,而是如何防蚊虫叮咬。(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消息 四更万字,求订阅,求月票! ...... 军中无小事,行军打仗是大事,衣食住行也是大事,蚊子叮咬看着是小事,可在周士相看来却是和攻城拔寨相等的大事。要知道疟疾的产生大半就是蚊虫叮咬造成,一旦军中流行疟疾,虽说疟疾的致死率并不高,可正常人哪经得住天天发烧打摆子,动不动就上吐下泄的,在没有有效医疗手段,如抗生素的情况下,想要疟疾完全治愈靠得只有时间和病人自身的体能,除此之外再无办法。 而太平军当下缺得就是时间,执行得又是千里转进任务,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军中发生疟疾,可想而知后果是什么。即便没有发生疟疾,士兵天天睡觉时被蚊虫叮咬,如何休息?没有足够的睡眠就没有足够的精神,没有足够精神,又如何能在白天行军,又如何能和前面的清军厮杀。鉴于此,周士相便有必要召集各营高级军官军议,集思广议,以便能够找出一个防蚊治蚊的好办法。 除雄威营外,其余四营百户、试百户在得到命令后都赶到了位于羚羊峡最高处的千户所,说是千户所,也就是临时搭得一个窝棚,拢共也就能挤十来个人,多一个都不行。 千户所边上还搭了一个木制的了望台,专门有几个眼神好的士兵负责了望。从了望台往下看去,峡谷内外一览无余,任何人想要潜进峡谷而瞒过了望台上的太平军都不可能。 众百户和试百户们情况不比周士相好,一个个不是这里被挠得红通通一片,就是那里被蚊子叮出几个泡子来,再一问,基本上都是下半夜才睡着,上半夜全忙着在那拍打蚊子了。 这帮高级军官坐下后,一个个萎靡不振,就是平素最能熬的横肉葛正和秃子蒋和也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气来。 周士相看在眼里,心下叹口气,他不怪部下们如此不堪,因为这不单单是被蚊子叮咬的事,而是自高要出发后,白天大半时间都在行军,光是行军并不算什么,问题是原本应该休息的夜间却因为蚊子叮咬而无法安睡,休息不好,人困马乏的,人如何吃得消?现在这些部下们还能坚持,再这样熬上个三五天,到时任你是铁打的汉子也得趴下。 身为千户,身为这些人的首领,周士相有责任也有义务替部下们排除非战因素的干扰,因此他将召集众人来的目的简单说了。 一听千户大人找他们来是为商量如何防蚊子的事,众百户们并没有感到小题大作,而是人人深以为然,葛正一脸向往的说了句:“要是有蚊帐的话,大伙就不必受这苦了。” 闻言,秦智生苦笑一声:“咱们这是行军打仗,你当是在家享福,还蚊帐呢,荒郊野岭的你上哪弄蚊帐去?再说这么多人,要多少蚊帐才够用?” 葛正讪笑一声:“我不是随口一说嘛。” “蚊帐咱们眼下是弄不到的,就是弄到也不可能给所有人都用上,你们还是想想其他的法子,要切实可行的。”周士相强调一定要能实用的,不实用的法子提都不用提。 众人听后都思索起来,不一会,彭大柱突然一拍脑袋,叫道:“千户,我记得那些大户人家好像都备有香炉,炉内的熏香味儿不但闻着特别好闻,还能驱蚊和苍蝇,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香。” 话音刚落,边上的试百户张二江翻了个白眼,呛了他一句:“你都说了那是大户人家才备的,平民百姓家中谁有那玩意?再说那香肯定值不少银子,咱们哪有这么多银子去买?” 被张二江这么一呛,彭大柱忍不住便要反驳,可刚要说话,却被周士相摇头制止了,周士相道:“不是银子的事,大柱兄弟说得这香我听说过,不过这香咱们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我听人说过,那香都是省城那边才有的卖的,咱们总不能跑到广州去买吧?” 彭大柱想想也是,乖巧的闭上嘴,铁毅见状,说道:“千户,这蚊子叮人可不分,所以富人有富人的法子,穷人也有穷人的法子,从前我跟弟兄们在矿上时,就是用的艾草驱蚊。” 一直在军议上不怎么说话的林再生难得开口附和道:“对,艾草有用,除了艾草,好像还有什么食虫草、藿香之类的都能驱蚊子,有的是直接放在屋内用,有的是晒干点燃,不过味道呛了点。” “味道呛不要紧,重要是这些草有用。”周士相不在乎什么呛人不呛人,他关心的是这些花草到底能不能驱蚊子。 “肯定有用的,卑职早年便在军中用过藿香和艾草驱蚊。” 说话的是试百户李辅国,声音不是太大,显得很是谦卑。周士相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一人提出法子,很快又有几个法子出来,比如郑铁柱说可以在帐逢里放一个盛着水和石头的大桶,然后在桶里放上一些青蛙,说蚊子爱阴凉,只要飞进来就会成为青蛙的口中餐。 这个法子有些奇思妙想,周士相听得一愣,却看到林再生、宋二牛等试百户都是点头认可,听他们说话,似是以前都在家中用过这个法子。 奇思妙想不要紧,只要这法子有用就行,军中木桶有一些,青蛙更是不缺,当下周士相就叫人把这些法子全记下来,然后叫这帮高级军官全部回营派出人手到附近找艾草、食虫草之类的驱蚊草。 为了彻底消除蚊害和防止疟疾,周士相传令今日不必行军,就在羚羊峡停留一天,同时派人到雄威营传令,让邵九公也赶到羚羊峡来。 命令传达后,峡谷中立时就有欢呼声响起,想来各营将士在经过五天的行军后,也盼着能够有一天休整。 百户们回去后,很快就安排人手四处搜寻驱蚊草,羚羊峡所在本就是山区,只要仔细辨认,艾草等不难被发现,等到中午,各营都有收获,借着烈日就将驱蚊草摆在石头上晒起来。 下午的时候,却有一行人骑马自峡谷西边进了峡谷,却是早前被周士相派去后营传讯的骑兵队朱二等人。 朱二带了一个坏消息,后营被清军包围在了新会西南四十里的圭峰山。(未完待续。) 经一百二十四章凶光 新兴分兵时,周士相特意给后营制定了一条行军路线,这条路线完全是避开清军驻守的城池,并且尽可能的是在靠近山区地带行军。为了掩护后营转移,周士相则亲率前营突进肇庆牵制肇庆绿营。 肇庆府辖八县一州,府城所领德庆州和总兵许尔显的兵马及新兴绿营因不知太平军底细都是闭门自守,四会、高要二县绿营则被太平军全歼,东南的广宁,西北的阳江、阳春三县距离太远,当地绿营不可能过来。余下二县恩平和高明早在几年前就被清军屠了个精光,县境之内休说驻兵了,就是个活人都难以寻觅。 后营的行军路线是沿新兴向西八十里再折道往南直奔新会,这段路程的距离足有200多里,沿途基本上是山区和被清军屠杀过的无人地带,因此只要不是宋襄公改了行军路线,主动寻找清军发起进攻,理论上后营在到达新会之前是不可能有什么危险的。正是因为后营的行军路线很安全,所以周士相才大胆的在新兴分兵,领着前营向肇庆府城突进,以此吸引迷惑肇庆总兵许尔显,掩护后营撤离肇庆境内。 可周士相万万没想到,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四天前,连续二十多天的缓慢行军后,宋襄公率领后营的上万老弱妇孺终是抵达新会县境,在全营上下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时,一支人数多达千人的清军突然出现在圭峰山区并向他们发起进攻。 清军似是早知道有这么一支人数多达上万的人马会出现在此,领军的将领事先在圭峰山区布下埋伏,在后营刚到立足未稳之下突然杀出,一方以逸待劳早就有备,一方则是惊慌失措、仓促应战,结果可想而知。 赵四海率部下300名士兵拼死抵抗,宋襄公则带刚刚组建的保安队也加入战斗,可这些士兵和保安队员大多没有经历过战斗,又缺少兵器,面对兵力是他们一倍的清军,仅凭着一腔血勇殊死反抗,战到最后,终是未能抵挡清军的猛扑,死伤大半,不过却是成功掩护全营大半老小成功撤到了圭峰山内玉台寺一带。 面对随时都会覆没的局面,宋襄公在初时的惊慌之后很快镇定,察觉玉台寺四周地形利守难攻之后,他很快就将库军调给赵四海,并征发营中所有还能走能跑的男丁,连同赵四海的残兵又组建一支2000多人的队伍,凭借地形拼死抵挡清军。另外,还命各营老征发营中健壮妇人,让她们拿木棍,拿石头配合男人作战。 此时没有后路,后营上下谁都知道一旦清军冲突防线,所有人都得死,因此哪怕是那些心中对太平军保有敌意,被强迫入营的原罗定士绅大户这会也都是跟着动了起来,能上阵的上阵,能搭把手的搭把手,不能上阵的则是在后面将一块块石头往前面搬,为的就是能挡住清军的进攻,等待前营的救援。 清军没想到已被赶到绝路的一帮老弱妇孺竟然还能有战斗之力,连冲了几次都被占有地利的后营击退,扔下百余具尸体。清军领军将领见状,不由懊悔事先没能断了玉台寺这条路,怪自己大意轻敌,只道一帮流寇裹着老弱妇孺能有多少战斗力,没想这些人却如此不怕死,害得自己未能一举歼敌,反而死伤两三百。 懊悔之后却是加快了进攻脚步,他看出这支人马已经没有多少能战之力,只要冲破当面的防线,杀光那些男人,余下的老人孩子就是任由宰割的羔羊了。 又是一整天的猛攻之后,清军却仍是望着玉台寺干瞪眼,前方的台阶上伏满了尸体,固然对方的尸体比己方的要多得多,可对方仍死死控制着进出玉台寺的唯一通道。 硬冲不行,就围死他们,饿死他们! 清军迅速改变战术,不再强攻,而是分兵合围,领兵清将看得明白,这帮老弱妇孺根本没有带多少粮食过来,玉台寺内一帮穷和尚又能有多少粮食,用不了几天寺内就会断粮,到时不攻也要自破了。 清将对困死对方有着十成把握,他早就派人查探过,这支人数近万的队伍是从新兴那边过来的,为首的是一个叫赵四海的土匪,队伍中的老弱妇孺都是赵四海带领手下土匪裹挟来的,根本没有其他的援军,因此不必担心这些人会有援军过来救援。 等那帮人饿得走不动路,提不起刀,自己就带人进去收拾他们,男人全杀光,女人则全带走发卖,漂亮有姿色的献到省城去,稍丑一些的则供手下士兵们快活,尔后卖到妓院去,再丑一些的则直接杀了,省得麻烦。 唯一一件纰漏是从山里跑了一些人,不过也不打紧,跑就跑了吧,这世上哪能没有漏网之鱼呢,有山里这上万人在,功劳已是妥妥在手,钱财也是近在眼前的。 ......... 朱二一行是在后营撤到玉台寺后方联络上的,在通过清军包围圈时,六名骑兵队队员战死,不过他们并没有白死,余下队员在朱二的带领下冲过清军防线,找到事先藏匿的马匹后,不分日夜疾驶,累死数匹马后,终是将后营危急的情报传到了周士相这里。 “宋总务让我快马回来报讯,请千户大人务必率领前营即刻赶往圭峰山,否则后营就要全军覆没了!”见到周士相时,朱二仍是惊魂未定,一颗心不住狂跳,想到玉台寺的后营老小,更是着急上火。 闻讯赶到的铁毅和秦智生、葛正等人一听后营叫清军包围了,也急得不得了,葛正他们担心是存放在公库里自家好不容易抢来的钱财,铁毅却是担心在后营的矿工家眷。 “千户,咱们快出发去救后营吧!” 众人纷纷请求周士相即刻下令救援。 周士相却抬手示意部下安静,尔后沉声问朱二道:“后营还有多少人?” 朱二忙回道:“怕是只剩一半人了。宋总务和赵百户将所有男人全组织起来了,这会凭着玉台寺周围的地形和清军相持着,属下离开时,清军停止了进攻,看样子是想困死咱们的人。” 听了这话,铁毅他们都是眼中一亮,原先他们还担心救援不及,现在看来倒是不必担心了。 周士相也松了口气,旋即又问朱二:“可查出这支清军是何处的兵马?” “这...”朱二犹豫了一下,“宋总务说清军中有说本省话的,也有说外省话的,具体是何处的兵并不知晓,不过卑职突围时曾看到清军中有打吴字旗的。” “吴字旗?”周士相扭头朝刚进帐的李辅国看去,“你可知新兴一带的绿营有姓吴的将领吗?” 李辅国一怔,绞尽脑汁想了想,方道:“回千户,绿营这一块,除了总兵、参将外,能打的将领也就那么几个,卑职从前在绿营时大抵都见过这些人,不过卑职并不曾听过有姓吴的。” 李辅国不知道,周士相皱了皱眉头,便想叫人去找在绿营干过的邵九公来问问,包围后营的清军有上千人,领兵的将领至少也是守备以上的官,这等人物的底细当要查探清楚。 正要吩咐亲卫去找邵九公,李辅国却踌躇道:“千户,朱兄弟说那支清军有说外省话的,莫不是旗兵?” “旗兵?” 周士相微一沉吟,广东境内说外省话的清军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从辽东来的汉军旗,一就是从江西、福建调来的客兵,如邵九公便是江西绿营孔国治的部下。 若是旗兵,则得慎重,若是营兵,则就好办。周士相并不是怕汉军旗,而是担心若包围后营的真是汉军旗,那势必就是广州来的兵马,如此一来,恐怕太平军就已经被广州发现,这对太平军接下来的行动十分不利。倘若广州的平、靖二藩调集麾下藩兵重兵来剿太平军,周士相面临的就是起事以来最大的考验了,一个不慎,不但南下香山要胎死腹中,更可能会让太平军就此消亡。 “若是旗兵的话,咱们就不能冒然救援,须得部署周全...” 周士相刚要就万一包围后营的是旗兵做出针对部署,却猛的顿了下来,本平静的目光中也满是凶光。 旗兵,姓吴,新兴。 三个要点结合在一起,不能不让周士相想到一个人,一个他做梦都想亲手活剥了的人——新会之战清军的另一员守将,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右翼总兵官吴进忠! “千户?” 众人被周士相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看到千户大人满目凶光更是骇然。 半响,周士相方缓缓开口道:“营中大半将士家小都在后营,我等绝不能坐视后营覆没,救人如救火,传令下去,全营即刻出发赶往圭峰山!告诉弟兄们,本千户要活捉那姓吴的清将!” “得令!” 众百户、试百户均是一凛,对千户大人突然的反应都是疑惑,却谁也不敢问,轰然应声,各自退下。待他们退下后,周士相早就紧紧捏成一团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一侧的木柱上。 吴进忠,我要你生不如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和尚 夜色下的圭峰山区黑乎乎一片,也是静悄悄一片,除了偶尔传出不知名的怪鸟声,偌大的山区仿佛无有一人般。 座落于圭峰山半山腰的玉台寺始建于汉朝,元末时曾被火焚毁,后于大明正统年间复建,复建之后的玉台寺因其香火鼎盛成了粤省四大佛寺之一,崇祯年间寺内僧人一度达到千人之多。如今,这寺内连同主持老和尚栖林在内,僧人不过百人,皆多是老弱残僧,寺内建筑也大半残破不堪,那镇山宝塔更是倒了半边塔基,上面的尖塔摇摇欲坠,不知哪天就要轰然倒塌。 唉,出家人避不了凡尘,更躲不过俗世,连年战乱苦得不仅仅是百姓,也一样苦了这些出家人。没了信徒的香火供奉,这寺庙又哪里有进项,又哪里能养活得了那么多僧众,更休说修缮寺中建筑了。 寺中本有不少田产,奈何原本的佃户大半不是叫清军抓了夫子就是叫明军抓了夫子,余下的又多是离乡避难,没了这些佃户劳作,僧人们自然不得清修,以致老和尚栖林每日清晨醒来头件事不是诵经念佛,而是交待下去今日该给哪块地浇水、又要给哪块地翻耕了、有时甚至还不忘叮嘱几句要给寺里的菜地上肥... 每日心中想得不是阿弥托佛,而是这些往日瞧不上,也不屑去瞧的凡夫俗子之事,也真是难为栖林这老和尚了。好在世道再乱,这出家人总有谋生的道理,也有亲近的道理,只要寺庙不去掺和外面的事,不奢望一时信徒云集、香火茂盛、供奉成堆,可要保个自家平安还是成的。毕竟那当兵的再凶,见着和尚多半也是挥不了刀的。 年纪大了,栖林老和尚也看得开,这明也好,清也好,坐了江山就要治江山,古往今来也没见哪个坐了江山的不治江山了,所以眼下外面明清争来争去的,今儿个你打过来,明儿个你杀过去,闹得不亦乐乎,可等到大局一定,那兵们还能这样打来打去不成?到时候,日子还得是跟从前一样,要不然,打江山图得什么!至于这坐江山的是汉人还是胡人,在老和尚看来根本不打紧的,那佛祖还是胡人呢,这皇帝是不是胡人又有多大关系。出家人嘛,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只要佛祖不降罪,其他的事情去操那心做甚。 因听寺里几个出去云游的僧人说南明一日不如一日,这大清坐江山怕是板上钉钉了,故而栖林老和尚便存了心思刻意与清朝的官员交好,并且严禁寺内僧人与明军有什么联系,发现一个就赶走一个,绝不手软。不但如此,年初老和尚还应新会知县相请到新会城去做了一趟法事,超度那数万于守城期间惨死的无辜百姓。 虽然明知道这几万百姓都是叫守城的清军杀害的,可老和尚在城中却是咬牙切齿的怒骂老本贼,根本不提清军半个字,如此态度,再加上他栖林老和尚在广东名头颇响,因此广州那边的总督衙门也对他表示了关注。新任李总督特意在发往北京的奏疏上提了他栖林的“义举”,把个老和尚着实激动得不行:那可是总督大人发往京城的奏疏,那可是给大清皇帝看的奏疏,自己一出家人的名字能让龙眼扫过,可真是佛祖恩德,祖上有灵了。 激动之余,栖林也不顾自己快八十的人了,寻思着是不是主动到广州去一趟,一方面感谢总督大人的嘉勉,另一方面也好借此机会和这位新任总督大人结个善缘,等局势定下之后,也好请总督衙门出面帮着张罗一些富人大户好好修缮一下玉台寺,毕竟眼下寺中气象实在是不行,破破烂烂得实在不是出家人该呆的清修之地。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经文念得再多,佛理懂得再多,终是不及让信徒们看得气派实用。 这道理栖林老和尚明白着呢,谁曾想,这边刚琢磨着到广州去一趟,大祸却突然就临了头。那日突然从山下涌过来的大量百姓和军士着实让栖林老和尚吓了一跳,也让寺内的僧人们惊恐万分。未等和尚们开口询问,那帮逃上山的军士就凶狠的将他们赶到大雄宝殿中,然后一个自称是大明太平营钱粮总务官的宋大人大言不惭向他们宣称玉台寺自即日起由太平营接管,寺内僧众一律集中看管,寺内粮食也一律拿出供太平营取用,若有不从,就叫这佛家的净地变成血地! 天杀的强盗,天杀的太平军,天杀的宋总务! 看到那帮如强盗般的太平军将寺中藏匿的粮食挖出来后,栖林老和尚险些急得背过气去,若不是徒弟眼明手快疾拍胸口,怕真能就此“圆寂”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和尚遇上兵,同样是有理说不清。面对那个大言不惭,一点斯文也没有的宋大人,栖林和尚也只能把一肚子苦水往肚子里吞,不敢有半点反抗。可看着自家地盘被一大帮破破烂烂的刁民占据,自家的粮食也被他们虎咽下肚,念了几十年经文,拜了几十年菩萨的老和尚怎么也不甘心。 宋襄公要得就是和尚们老实配合,倒也无意杀害这些僧人,毕竟他也是读书人出身,对这些出家人总是敬重一二的,从前遇到寺庙,也总是习惯性的进去拜上一拜,奉些香油钱,这回若不是情况紧张,事关后营生死存亡,他也不会这般无礼对待僧人,更不会对那看着就慈眉善目、德高望重的主持发下狠话。 虎无伤人意,人有杀虎心。 宋襄公无意杀害玉台寺的和尚,这帮和尚们却是有意要杀他! 就在太平军后营占领玉台寺的第二天深夜,一个看着十分不起眼的小和尚趁着看守的保安队员不注意悄悄从殿中溜出,然后趁着黑夜偷偷从后山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下了山。 下山之后这小和尚并未逃走,而是直奔山下清军营帐而去,他身上贴身藏着一封信,却是那慈眉善目、德高望重,在广东信徒中间名头颇响的栖林老和尚写给清军将领的亲笔信。(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提督 率兵围山的清军将领正是周士相想亲手活剥的平南藩下右翼总兵官吴进忠,此人并非汉军旗出身,也非尚可喜从辽东带来的老人,而是原李自成大顺军王光泰部出身。 王光泰与哥哥王光恩、弟弟王昌早年参加过李自成的农民军,王光恩在义军中绰号关索,颇是有些名气。崇祯十四年,王光恩同两个弟弟接受明朝勋阳巡抚徐起元的招安,所部农民军被改编为官军固守郧阳,先后击退数次大顺军的进攻,为明朝稳固了郧阳地区的局势。 弘光元年,清军阿济格部南下追击大顺军至郧阳时,王光恩又同明朝的郧阳巡抚徐起元一同降了阿济格。降清后,王光恩被任命为襄阳总兵,而时在王光泰部下的吴进忠不过是个小小千总。 顺治三年,王光恩同清廷委任的郧阳巡抚潘士良发生矛盾,被潘士良诬陷逮捕解往北京,清廷另调南阳副总兵杨文富署理襄阳总兵一职,意图吞并改编三王部下人马。王光泰、王昌两兄弟见势不妙,遂先下手为强,率领所部8000兵马反清,杀署理总兵官杨文富、分巡下荆南道甘文奎、襄阳知府杨矿、推官李实发、襄阳知县潘朝佑等清廷委任的襄阳诸官。反清之后,王光泰派吴进忠前往湖南向督师何腾蛟报讯。 永历朝廷闻知二王兄弟在郧阳反正之后,举朝欢腾,永历天子当即任命王光泰为镇武将军,爵镇武伯;王昌为郧襄总兵,其部李世英为河南总兵,作为使者往湖南联络督师何腾蛟的武进忠亦得了何腾蛟青眼,亲自为其请来右营协理副将一职。 清廷得知王光泰、王昌两兄弟投明后,立即释放王光恩以图挽回郧阳局势,得知王光泰、王昌已经接受南明委任后方将王光恩处死,其后马上调派湖广提督孙定辽部马步兵5600名从武昌赶到郧阳平叛。孙部进至离郧阳四十里的安阳口时遭王昌伏兵袭杀,孙定辽措手不及,大败而逃,渡至河湾时因水深难渡坠于马下溺死。 孙定辽大败消息传到北京,清廷摄政王多尔衮立即命吏部侍郎喀喀木率满、汉军队3000人南下往剿二王,又令河南总兵张应祥、开归总兵高第等合兵同剿。得知清廷派出满州大兵前来,又有河南总兵张应祥和开归总兵高第部同来,王光泰知己方兵力无法对敌,遂退出郧阳城,临走前命为右营协理副将的吴进忠率人将郧阳城付之一炬。 王光泰手下总兵官李世英做为二王前锋,率部欲往陕西会合当地反清武装,不幸被清军击败,无法前往陕西后,王光泰和王昌商量后率余部四千余人退往夔东地区,同大顺军余部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贺珍等部联合作战,成为后来“夔东十三家”之一。 就在二王兄弟退往夔东地区的路上,吴进忠突然率部掉头返回郧阳,王光泰闻讯后急派使者往吴部阻止,殊料使者还未入营就被吴进忠手下斩杀。杀掉使者后,吴进忠一刻也不敢停留,星夜直奔郧阳向清军投降。再次隆清的吴进忠得到了喀喀木信重,不仅没有夺其部曲,更是任其为郧襄副将。 顺治六年,因南方王得仁、金声恒、李成栋等人相继举旗反清,清军连失数省地盘,各处兵力亦是吃紧,清廷遂从辽东召尚可喜与耿仲明二王率家口旧部入关南下。二王行至湖北时,因吴进忠身材高大,一脸虬须,颇有古之大将风范,尚可喜见之心喜,又知其部本是农民军,战力相较原明朝军队改编过来的绿营兵要强,便有意将其召入麾下听调。 不过尚藩南下兵员清廷已有定制,不许其私自征召,尤其不得招募绿营将兵,更不得私藏兵将,为此尚可喜着实费了一番手脚方将吴部纳入麾下。初时,只要吴进忠于藩下听命,并不曾收入旗中。 此后平、靖二藩挥师广东,大小征战上百,吴进忠所部每战都为先锋,斩获甚众。攻打广州之时,吴进忠更是自请所部十八勇士为入城先锋,趁夜骗开广州城门,为清军攻入城中立下大功。凭此功劳,吴进翼在尚藩麾下地位不断上升,虽不曾入镶蓝汉军旗,却可指挥旗兵作战,并且官阶也高升为了右翼总兵官。广州城内除二王藩下直属旗兵,总督府的督抚标兵,其余兵马名义上的右翼总兵官吴进忠都可指挥。 李定国二攻新会,平、靖二藩相继派兵入城防守,靖藩以平藩为首,平藩兵马则以汉军旗参将由云龙、右翼总兵官吴进忠马首是瞻。吴进忠自知身份不比由云龙这个汉军旗参将,因此守城事务不问大小悉向由云龙请示。 不过实际守城过程中,吴进忠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曾为农民军的缘故,他深知同为农民军出身的李定国大军攻城手段,几次凭借经验化解新会城危机,更是数次率领死士出城打退李定国的兵马,和由云龙一起成功守住新会城。 由云龙被周士相剌死后,吴进忠接管新会防务,城中汉军旗、绿营都归其提调,据说平南王尚可喜已经有心向清廷请奏吴进忠为广东提督,若是此任命能被清廷通过,吴进忠便能当上当年李成栋做梦都想当上的广东提督要职。 伴随着官位的步步高升,吴进忠的双手同样沾满同胞的鲜血,不仅充当了清军入广东的急先锋,更是在清军于广东造成的几次大屠杀中卖力甚众,可谓血债累累,罄竹难书。新会守城期间,更是吴进忠部最先捕人为食,当日冲进周士相家中捉走其父母妻儿的也是吴进忠部下的营兵。 身为主将的由云龙该死,身为父母妻儿惨死的直接凶手吴进忠更是该死,从想到吴进忠的那刻起,周士相便断然发誓要此人不得好死,以慰父母妻儿在天之灵。(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心气 周士相咬牙切齿欲生吞活剥的吴进忠此时正在圭峰山下军营看着远方的玉台寺,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山后,200名清兵正在玉台寺小和尚的引领下借着夜色掩护向山上偷偷潜去。 佛祖都是胡人,世上多一个胡人皇帝又如何? 以此道理来自我安慰的栖林老和尚在送给吴进忠的信上,除了将那些雀占鸠巢的黑衣贼寇大骂一通外,字里行间便尽是翘首以盼大清王师解救出家人于水深火热的言辞,言辞之恳切,当真是让见者为之心心相戚。最后,栖林老和尚拿出了他对大清兵的最大善意——将后山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指点给了大清兵,并祝大清兵一举剿贼成功。 接到信后的吴进忠大喜过望,先前只因流贼占据山上有利地形而不无法强攻,不得已采取围势,此策虽有效,不过却耗时太久。年初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去,但明军来不及退走的残部和藏匿于新会附近山区的土匪亦是不少,他此番带来圭峰山的乃是新会守军的一半人马,若是在圭峰山停留久了,怕新会那边易生变故。 毕竟新会解围之后,平南和靖南二位王爷就相继调走了城内的旗兵回防广州,在新会只留少量旗兵并一部绿营驻守。眼下,新会守军人数不足三千,现在又被吴进忠带了一半到圭峰山来,城内守军兵力就更少了,真要是哪个不开眼的土匪或是明军残部趁机攻城,对守军倒是个大麻烦。 明军残兵和土匪一直是新会城防的又一威胁,虽和李定国动不动就是数万人的大军相比,前者人数少得可怜,威胁也小得多,新会城也基本上没有被这些人攻破的可能,但他们的存在终究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数月以来,吴进忠已是数次派兵出城进剿附近山中的土匪和明军残部,就是这圭峰山也派兵来过两次,不过每次刚刚进山,那些土匪要么就远远躲进山中,要么就是化整为零藏起来,就是没几个敢和清兵一较高下的。一些明军残兵则是沿着西江和谭江活动,新建的广州水师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江那么长,谁知道这些残兵躲在哪边。就算知道,等水师赶过来,这些残兵也早跑了,岸上方圆百里可以说都没有什么人烟了,没有了那些里正保长向清军通风报信,哪里找得到这些残兵的踪影。 好在吴进忠派兵出城剿匪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保境安民,广州那边也没有让其肃清地方,所以他不需要和上面有什么交待,派兵出城只是震摄一下那些土匪和明军残兵,让他们离新会远些,若是能够有些缴获更好。至于土匪们躲哪,藏哪,吴总兵根本就不关心,在他看来,这些人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现在官军不过是顾不上他们,真要是想剿了他们就跟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新会城对于广东清军的意义和新会百姓对于广东清军的意义根本不能相提,休说眼下的新会境内根本没有什么百姓,就是有百姓,清军也不会去理会他们是不是饱受匪患,只要新会城在清军手中,吴进忠就能踏踏实实睡觉,百姓的死活与他何干?这城中的百姓他吃得还少吗! 这一回要不是太平军后营突然来到新会境内,且人数比新会守军和幸存百姓都多,对新会城造成了自李定国大军撤走后的最大威胁,一直在城中忙着和新纳的两房小妾快活的吴总兵也不会亲自率兵出城进剿。 探子来报讯时,吴进忠还不相信有这么一支人数众多的兵马出现在新会境内,因为前面的肇庆、罗定、雷州并没有相关军情传来,这么一支人马又是从哪飞过来的!等到他亲自带人察探后方确信眼前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头的人马真是冲新会来的。 起初,吴进忠还以为这是李定国的兵马又杀过来,吓得险些要向广州发去求援急报,后来才发现这不过是一支打着明军旗号的土匪流寇,人数是很多,可多是老弱妇孺,内中能战的兵丁看起来怕是连千人都没有。 人多兵少,吴总兵自然就松了口气,这支打着明军旗号的队伍也自然成了吴总兵眼中的肥羊,至于这支人马为何从新兴那里过来,又是如何避过肇庆清军跑到这里来,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吴总兵都不关心,他只知道绝不能让这支队伍从他眼皮底下跑了,更不能让他们对新兴城造成什么麻烦。 平南王刚刚向朝廷举荐自己出任广东总督,在这个节骨眼上,吴进忠不敢出一点纰漏,虽说有平南王保举,可广东总督李率泰却并不满意平南王的保举,而且对他这个非旗人很有成见,认为广东提督应该由旗人出任,而不是由一个曾当过流贼的降将出任。为了以示自己并不是针对平、靖二藩,李率泰更是将李成栋的教训搬出来,再三强调广东提督绝不能由流贼出身的降将担任,就是不由旗人担任,也应由那些明军出身的绿营将领出任,如此才是稳妥之策。 听到风声的吴进忠自然大为恼火:李成栋那反贼能和我比!我对大清忠心耿耿!我对大清忠心耿耿! 恼火归恼火,可吴进忠却拿这个皇亲总督大人没办法,所幸平南王和靖南王都对李率泰不满,靖南王更是答应和平南王一起保荐他吴进忠出任广东提督,因此吴进忠倒也不担心李率泰会坏了自己的前程。有两位王爷联名保举,朝廷再看不上他吴进忠总要卖两位藩王一个面子吧。 在升任广东提督的圣旨到来之前,吴进忠必须要迅速解决出现在新会境内这支人数上万的队伍,免得总督衙门借此发挥,凭白让自己的前程多出变数。不过他没想到这支队伍竟然这么难打,重重包围之下仍让他们冲到山里占了玉台寺附近的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对清军造成不少伤亡。无奈之下吴进忠只能采取围势,企图用时间来解决战斗,结果正磕睡时有人送来忱头,栖林和尚指点的那条小道一下就让吴进忠看到了不用再耗下去,而是一举就能灭贼的可能。 ......... 夜已很深,吴进忠仍是一身甲衣的立在帐前,身后,一众军官和亲兵俱是全身披挂,神情穆然的看着山上。 各处军营中同样也是无人入眠,汉军旗、绿营兵披甲的披甲、擦拭兵器的兵器,一切准备只为等待山上的讯号。 为了迷惑山上的太平军,吴进忠已经下令严禁全营喧哗,更禁任何人走动,除例行巡逻的的士兵外,其余人都呆在帐中等侯,以此掩盖全军正在做进攻准备的迹象。 清军的假象做得十分成功,山上的太平军并没有发现清营中的不对,除了警戒的士兵,大多数人已进入梦乡。清军连续数日没有进攻,让营中老小都有些放松,均以为今夜清军也不会发起进攻。 玉台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一下涌进数千人,寺中明显拥挤不堪。平日供香客居住的知客房都被女人和孩子住满,老人们则住在各处佛殿中,大雄宝殿除了关着寺中那百多名僧人,更是住了三四百老弱,白天还好些,晚上睡觉时都是人挨着人,头靠脚。殿内的气味更是熏得人想吐,老和尚栖林最是受不得这味,可也只能忍着,盼着大清兵赶紧杀上山来把这些该死的土匪和刁民全送进地狱。 前些日子被清军所杀的营民尸体都在山下,这会都被清军掩埋了,否则烈日之下必生疫病。清军也是人,疫病一起,他们同样也会染上,故而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要收尸。 撤往玉台寺时,赵四海率人抢回了一些受伤的营民,尸体却是没法抢了,在山上抵御清军进攻时,又死伤了数百男人。死了的都抬去埋了,没死的却是受了大罪,被用作临时安置伤员的天王殿里哀号一片,但凡听见那些伤员哀号的人莫不心碎,心碎同时更是恐惧,唯恐撑不到援军到来。 赵四海曾要下狠心将伤员全部处死,免得他们在那动摇军心,可宋襄公坚绝不同意,他道我们已是绝境,全营上下皆知事态,这会大伙都是抱成一团,存了万分之一希望和清军死耗,你这会若是将伤员处死,他们作何想?当日周千户又是如何对他们许诺!真要做了,只怕不用清军来攻,我们自个就要亡了。 想到周士相对入营的军士和老弱做出的“伤了我们给治,死了我们给埋的”承诺,赵四海便打消了这个疯狂念头。连续几天赵四海都坚守在一线,这会熬得是两眼通红,可却不敢松懈半刻,旁人能去睡,他不能,因为他清楚,他这个试百户眼下不仅是手下士兵和保安队员、库军的支撑,更是那些老弱妇孺的支撑,他若撑不住,大伙便谁也撑不住了。 守到现在,后营还能牢牢占据玉台寺,不是靠得营兵们如何勇猛,而是靠得大伙团结一心,靠得是那口不想死的心气。这口心气若不在,这山上的人便没一个在了。 唉,也不知千户大人这会到了哪里? 实在有些疲倦的赵四海将刀轻轻解下放在腿上,靠着一块石碑上闭上双目,他实在是累了。 山下,依旧是黑洞洞一片,远远能看见清军营中生起的篝火。(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后山 “快,前面的再快些,再快些!” “手脚都利索些,马上就要爬上去了,都加把劲,磨蹭蹭的是不是不想要功劳了!” 玉台寺后山的陡硝山林中,200名清兵正吃力的向上攀爬着,最前面的是口中含着刀的150名绿营兵,紧跟着的则是背上负着铳的50名汉军旗兵。陡硝的山石实在是难爬,虽然隐隐是有那么一条道在,可摸黑走在上面还是太过危险,好几次都有清兵失足险些滑落下山。 一个旗兵更是倒霉的一脚踏上一条盘在那的乌蛇,要不是边上的同伴看着不对,及时拿刀砸了过去,恐怕他这条命多半就要扔在这里,饶是如此,也把这旗兵吓得够呛,事后后背冰凉一片。 指挥这些清兵的是镶蓝汉军旗佐领苏献亭,此人是平南王尚可喜从辽东带来的亲信包衣,奉尚可喜之命留在新会统领驻守旗兵。吴进忠选将奇袭,苏献亭自请为将,吴进忠知他是想争功,但想有和尚带路,又是深夜奇袭,所选旗兵、营兵又皆是悍勇死士,断无失败道理,故而也就允了。 玉台寺后山这条小道乃是元末时寺内僧众为避兵灾而建,两百多年过去,知道这条小道的僧人已经不多,附近山民更是不知,栖林老和尚也是当年从前任主持口中方得知山后有这么一条下山的小道,不曾想,当初并不放在心上这条小道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替栖林送信的小和尚叫玉机,幼时便被僧人带入寺中,不知籍贯何处,也不知父母是谁。因其长得清秀,人也机灵,便被栖林和尚收在身边亲自教导,这一回更是担任了救师傅他老人家出苦海的重要角色。 “将军,越过前面那两块大石头就到山顶了!” 玉机年纪毕竟小,先前下山时不觉怎样,这次上山带路却是累得直喘粗气,不过再看到前方十几尺外的两座巨石后,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听小和尚说快要到山顶了,苏献亭大喜,爬了一个多时辰,他也是吃力无比,不过想到即将到手的大功,再苦再累也都值了。心下狂喜的同时就让玉机呆在这里不必上去,免得到时和贼兵打将起来,刀枪无眼伤了这乖巧的小和尚。 “还请将军一定要救出我师傅他老人家,一定要救出...”玉机念念不忘请苏献亭一定要救出他师傅。 “小和尚放心吧,本将军定让你师徒重见。” 小和尚的师徒情深让苏献亭深为感动,轻笑一声应了下来,随后便不再理会玉机,而是朝手下低声喝了一句,尔后便按刀向上爬去,很快消失在玉机眼前。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南无阿弥托佛!...” 玉机轻诵一声佛号,立在那里一脸期待的看着山顶。 ........ 后山是玉台寺的碑林所在,此地除了一座经楼外再无其他建筑,原先的空矿地方都种上了菜,这会菜地里的菜早就被太平军后营老小拔了个精光,经楼也睡满了人,碑林那边也搭了不少帐逢。此时深夜,所有人都在梦乡之中,谁也不曾想到清军会从根本无路可走的后山摸上来,因为之前曾有保安队员奉命到山后察探过,结果得出后山根本不能走人。宋襄公和赵四海也因此将全部能战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前山,在这后山只留了几个营老负责。 打头的几个绿营兵摸上山时还趴在那里四处张望了下,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等到发现这后山真的没有人把守后,营兵们都是喜出望外,彼此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就拔刀向着前方杀去。 “弟兄们,杀贼啊!” “什么人?”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带着孙子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上就挨了一刀,不等他惨叫出来,孙子的断臂就落在了他的面前。 “杀啊!” 越来越多的营兵爬上了山,看到前面的同伴已经下手,他们也毫不示弱,一个个紧随其后在那大开杀戒。 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如何是那些凶狠的绿营兵对手,又如何组织得了反抗,很快惨叫声和尖叫声就响成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惊动了山上所有人。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清兵打上来了?” 宋襄公从睡梦中被惊醒后第一反应就是冲出屋子奔到殿前的广场上。广场上安置了上千人,此时也都被后山的惨叫惊醒,人群惊恐不安,营民们都是心悸,恐惧的望着后山方向。 几十个今夜没有轮值在休整的保安队员和库军虽然同样惊恐不安,但却是没有忘记握紧手中的兵器,看到宋襄公过来忙围了上来。 “总务大人,声音是从后山传过来的!” 后山? 不好! 宋襄公扭头朝山后看去,只一眼立时变了脸色,不用说,那后山定然是叫清军摸了上来。 “叫上所有能动的男人,都随本官来!” “派人去告诉赵百户,让他不用管后山,一定要守住前面,千万不能让清军攻上来,不然,大伙就都完了!” 宋襄公咬牙率领这些保安队员和库兵向后山匆匆赶去,途中,又有上百名拿着各式兵器的男丁跟了过来。 ........ 大雄殿中那些正在熟睡的老弱妇孺也都被后山的动静惊醒,因为不知道后山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胡乱的猜测,乱哄哄的却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但随着后山传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所有人都颤抖了,他们听出来了,那声音分明就是人临死的惨叫! 就在殿中百姓惊恐时,一个中年和尚偷偷挤到栖林老和尚身边,四周看了一眼后方低声道:“主持,后山的动静莫不是山下的?” “嗯?” 栖林老和尚一脸淡定,身上隐然散发着波澜不惊之势,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这中年僧人,然后淡淡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不可说? 中年和尚一愣,旋即想到什么,面色一松,默不作声的又挪到先前的地方,学着主持的样子也在那闭目不语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屠杀 酒多了,今天一更,明天三更以上补偿。 ........ 苏献亭爬上山后,前面的绿营兵已将山顶变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尸体,死了的、没死的夹在一起,扑鼻而来的尽是叫人着呕的血腥味。 绿营兵见人就杀,不问老弱,不问妇孺,但使喘气的都成了他们刀下的冤魂。在营兵屠刀的驱赶下,营民如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绿营兵们点起了火把,并且在山上到处放火,很快,后山便成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拿着火把纵火和杀人的营兵。这些个汉人如同野兽一般疯狂杀戮自己的同胞,没有半分犹豫和手软。火光亮起后,山下清军营中立时传出号角声。 初时还有几个营老、营管在不断叫唤,试图组织后山的营民们逃生,可随着清兵的突进,营民们被分割成若干股,彼此之间无法联系,也无法知道到底有多少清军杀上来。 人太多,也太乱,营老和营管见实在无法挽回局面,也只能各顾各身急于逃命去了。他们这一跑,营民更是混乱,男人的哀叫声,女人的尖叫声,跪地磕头的求饶声、婴儿的哇哇啼叫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这佛家净地的玉台寺后山,成了人间炼狱。 许是习惯了对汉人同胞的屠杀,绿营兵们砍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同胞时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仿佛刀下所杀的只是猪羊一般。而与绿营兵的残忍相比,那些汉军旗清兵却显得更狠一些,这个狠不是杀人本领的狠,而是那种杀戮之狠——他们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任何神色,他们的脸上更看不到任何表情,有的只是冷酷,甚至是憎恶。 清军的大屠杀中,几十名最先赶到的保安队员从混乱的人群突出,他们没有掉头往前寺跑,而是拿着他们削尖的木枪向着清兵冲去。虽然他们所有人都害怕,但他们却没有任何选择,也没有躲避,因为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这山上。 逃跑的人群看到这些手拿木枪的保安队员,如溺水之人看到一根稻草般,霎时就有数百人朝他们奔了过来。 “不要怕,不要怕,都跟我们杀鞑子!” 因为过于害怕,保安队员们嘶心裂肺的大吼大叫着,那一声声吼叫掩盖了他们心中恐惧的同时,也让一些人下意识的停止了逃跑的脚步,从地上捡起能捡起的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工具跟着他们回头向清军冲去。 发现有这么一队人马从逃跑的人群中冲出并向他们发起进攻后,苏献亭露出狞笑,朝那些正在装药的旗兵们叫道:“放铳!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闻声,旗兵们迅速举起火铳,然后对着那些保安队员点燃了手中的火铳。 “砰、砰、砰” 根本没有意识到清军有火铳的保安队员们笔直的冲向清军,密集的铳声在他们耳畔突然响起,呛鼻的药味弥漫整个山顶。离着几里地都能听见那霹雳叭啦的铳声,惊得圭峰山上的鸟雀满天飞。近距离的火铳射击,对没有重甲防护的保安队员而言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他们根本无法用血肉之躯承受铳子的侵袭。 铳声不断响起,地上倒下一个又一个保安队员,他们身上无一例外被打出无数细小的孔洞,那些孔洞如镶似嵌,每一个孔洞涔涔的往外渗着鲜红的血液。中铳的保安队员在地上翻滚哀嚎,却一时无法咽气,眼睁睁的看着清军踏过他们的尸体向那些老弱妇孺追去。随着时间逝去,这些中铳的保安队员最终将因失血过多而死,没有一个例外。 保安队无法抵挡清军的进攻,更让那些老弱妇孺胆寒,本因保安队的出现而提起的胆气也吓得无影无踪。 黑夜中,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在四散而逃,有往前面的玉台寺跑,有往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跑,这个时候,每个人脑中想得都是跑,跑得越远越好。到处都是逃命的人群,也到处都是流血的尸体。 后山的动静已经足够大,按照原定的计划,山下的清军应趁机向玉台寺发起进攻,此刻苏献亭要做的就是率领这200名清兵将山上的局势搅得越乱越好,前后夹击,如此山上的太平军才会彻底崩溃。 率部如驱赶羔羊般又杀了上百百姓后,苏献亭发现前方隐隐又有一队拿着刀、矛的人马向他们冲来,他当即立断,亲率旗兵冲向那队人马。 看到佐领大人身先士卒,率领旗兵们向前冲去,绿营兵也都回过神来,不再到处砍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百姓,而是随着旗兵一起向那队拿着刀、矛的太平军冲去。 “杀贼人,杀贼人!” 清兵们嗷嗷叫唤着冲向那些迎面而来的太平军,原以为这些贼兵也会跟先前那些贼兵一样瞬间被击溃,可是未等他们靠近,便听对面队伍中有人大呼大叫起来,然后就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们扔了过来,不等他们看清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耳畔就传来比火铳声还要响的爆炸声。 伴随着剌耳爆炸声,无数铁钉破空射出,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旗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炸倒在地,后面的营兵也有数十人被飞来的铁钉射中。 “什么东西?!” 惊骇只是一瞬间,虽然太平军扔出的如爆竹一般的武器让苏献亭大吃一惊,但却没有就此被吓得仓皇后退,而是扬臂大吼,不顾一切的向着太平军冲上去。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苏献亭大声咆哮着,接近对方的瞬间,便感到有两根长矛剌中了自己,却被他身上的铁甲给弹了开来,丝毫没有伤害到他半分。趁着那两名剌自己的太平军愕然时,苏献亭的刀已然砍向了他们,惨叫之下,那两名太平军立时中刀倒地。 贴身肉搏,仗着有一身铁甲保护的苏献亭如入无人之境,刀光所过之处,无人能挡上半分。而除了先前响起的那几声爆炸声之后,贼兵并没有再扔出那黑乎乎的爆竹,这让苏献亭松了口气,他已看出,交手的这些贼兵并不如何凶悍,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帮乌合之众,只要没有那些威力奇大的爆竹,贴近了打,这些人根本不是大清兵的对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鏖战 “弟兄们,撑住,撑住!” “不能退,千万不能退,死也要顶住鞑子!” “为了你们的老婆孩子,为了你们的爹娘,和鞑子拼了,和鞑子拼了啊!” “鞑子没有多少人,弟兄们顶住啊,天一亮,千户大人的援军就会赶来救我们了!” “.......” 宋襄公虽然在土匪窝中混了这么多年,可说起来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秀才,因此虽然手上拿着一把刀,可从始至终也没有冲到前面和清兵厮杀。不过他也没有害怕,更没有逃跑,而是站在一块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高台上,不住挥刀对着下面正在拼死抵抗的太平军大声叫喊,为他们鼓劲打气,为他们带去希望。 清军也发现了高台上的宋襄公,有旗兵对着高台放铳,不过离得远,那铳子并没有打着宋襄公,后者也在短暂的趴伏后继续站起指挥作战。目睹此状,后营上下均是精神一振。 不得不说,宋襄公的存在此时就如定海神针,虽然他并没有亲自上阵和清兵厮杀,但他的存在却是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声音也是所有人都听得见,这对于已隐入极度惊慌而又不甘就此伏戮的后营老小而言就是最大的一味镇定药。古往今来,领军之将的勇气就是一军之魂,就是一军之胆。 将在,兵在! “弟兄们,和鞑子拼了,和鞑子拼了!” “杀鞑子啊!” 三百多名从各处汇集而来的太平营男丁拼命的抵挡眼前清军的进攻,一个又一个勇敢的倒在血泊之中,可一个又一个的前赴后继的涌了上来。他们的勇敢、他们的牺牲,成功挡住了清军突进的脚步,也为其余各处的太营军争取了喘息之机,更为那些逃离后山的老弱妇孺争取了一线生机。 山前,清军已经向着山上发起进攻,赵四海在率部死守之际,仍然分出了一支百人的队伍向后山增援。带队的总旗是大樵山土匪出身的赵虎,此刻他身上也多处受伤,但仍咬牙向着后山急速增援。 两百多名妇人躲在碑林之中,或是爬到高高的碑上,或是躲在暗处,拿着一块块石头朝那些清兵砸去。妇人们的力量并不是很大,石块砸出去后不会给清兵造成致命伤,但如暗箭一般砸过来的飞石仍是给清军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乱战中,旗兵的火铳发挥不出优势,只能和营兵一样使用长刀砍杀。除了先前被太平军用震天雷炸死炸伤了三十多人,混乱中又有十多名清兵被拼死抵抗的太平军击伤。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随着清兵逐渐集中,太平军的人数优势渐渐被抵消,毕竟他们手中的武器比不过清军,他们的作战技巧更是不如这帮成年累月都在杀人的畜生。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围绕在宋襄公周围的太平军人数已然不到百人,但包括宋襄公在内,他们仍然没有后退,而是死死的钉在那里。男人们这会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他们只求自己的奋战能够多拖住这些畜生一会,能够坚持到天明。 很多人临死前都在想同样一个问题:千户大人的援军到底何时能赶过来,他们的老婆孩子还能不能撑到援军到来的那刻。 ........... “干你老子的,想要小爷的命,下辈子吧!” 厮杀的人群中,一个手中紧握着一把柴刀的少年人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这少年人便是因失手伤了主人家儿子而被送到大牢等死的潘猛子,当日其被从德庆大牢交换出来后,因为年纪小,身子太过瘦弱,周士相便没有让其呆在陈默手下的死士队伍中,而是送到了后营交给宋襄公安置。 在太平军的后营中,潘猛子第一次将肚子吃得饱圆饱圆,也因此愿意死心塌地跟着太平军走。后营南下的路上,潘猛子报名参加了保安队员,这么做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想出人头地,而是想报恩。报答太平军给他的饱饭之恩。 原来发给潘猛子的那杆木枪早在几天前的突围战斗中折毁,这把柴刀是他在玉台寺的柴房中找到的,为了让这把已经生了锈的柴刀变得锋利些,潘猛子足足在石头上磨了半天,直到刀身发出精光为止。此时,这把柴刀上满是血迹,木柄更是因为几次用力过猛而变得松动,刀身似随时都会突然飞离木柄。 潘猛子从来没有杀过来,几天前的突围战斗中他见过死人,可却没有杀人,木枪的折断还是因为倒地摔在地上导致。今夜,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战斗,也是第一次杀人。 杀人的感觉是什么,潘猛子早已忘却,他只知道自己的的确确用柴刀劈中了一个清兵的下巴,也清清楚楚听到了那名清兵的惨叫声,可是现在任他怎么感受,他也无法说出杀人到底是种什么滋味。形势也容不得他静下心来去体会杀人的滋味,更不会让他有时间去回忆。四下到处都是蜂涌而来的的清兵,他得不断将柴刀挥起再劈下,虽然这个动作并没有让他再次杀死第二个清兵,却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挥刀、劈下、挥刀、劈下....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动作让潘猛子的手臂变得酸麻,也让他的心神变得麻木,直到又一次挥刀臂下时感到手臂猛的一沉,虎口也被震得生疼时,他的眼睛之中有了光茫。 我杀了两个鞑子,我杀了两个鞑子! 潘猛子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喉咙里发出不知名的狂呼声音。他的脸上、身上无一不被鲜血溅到,浑身上下如同从血水中爬起一样。而在他的前方,一个身材魁梧的清兵正抱着脑袋在那哀号惨叫,火光的照映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那清兵的脑袋已然被开了瓢,鲜血和着乳白的脑浆流了他一脸。 战斗还在继续,厮杀也还在继续,一个清兵的死亡并不会影响其余清兵进攻的步伐。山下面的号角声越来越近,山下传来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防线 后山鏖战之时,前山圭峰阁、千手堂、水月宫等处山门前清军和太平军也正在厮杀一片。 与后山薄弱的守卫力量相比,前山集中了后营几乎所有的能战之兵,几处险要据点的人手加起来有一千五六百人之多。这当中,除了赵四海手下残余的百多名战兵,便是400多人的保安队员和200多人的库军,余下是从各营征发的老弱男丁。 为了有效抵御并杀伤清军,赵四海将兵力做了分配,沿玉台寺山门至大雄殿部署了三条防线,第一条防线以战兵和保安队员为主;第二条防线则以库军为主;余下人手都集中在第三条防线,也是最后一条防线,一旦大雄殿前广场失守,后营在玉台寺的抵抗便算崩溃,残存的数千老弱妇孺也将尽陷敌手。 连续几日,赵四海和宋襄公调集了寺中所有能动的人手,分别对三条防线做了加固,凡是能通人的道路都被山石遮挡,两侧还安放了无数滚木和石块,为此拆除了寺中本就不多的几座残破大殿,气得栖林老和尚连着数天都没咽得下一口水,左右僧人时常能听他念叨什么浩劫不浩劫的。 因第一道防线是依玉台寺前上下山的台阶所建,也是进出玉台寺的唯一通道,此防线一旦失守,清军便无须再仰攻山上,而是直接可以破开山门攻入寺中,因此赵四海在第一道防线上配备的兵力最多,这些兵力也是后营目前能拿出来的最为精锐的人手。 后山大乱时,部署在第一道防线的太平军士兵虽然也感到慌乱,但比起后山那些老弱妇孺的恐惧和惊慌,他们明显要镇定许多。经历了数天前突围大战的生与死,经历了数次击败清军进攻的战斗,这会无论是战兵还是保安队员,又或是那些库兵,对于包围的清军已然没有先前那么恐惧和紧张,面对山下蜂涌而上的清军也没有半分胆怯。 紧张命令赵武带一队人赶到后山增援宋襄公后,赵四海便做好了战斗准备,第一道防线上的所有后营将士也都做好了战斗准备,这个时候不用任何人提醒,他们也知道山下的清军一定会趁着后山大乱攻上来。 “熄掉山上的火堆!” 因前几次在清军攻山时动用了箭手,甚至还有铳手抵近射击,给后营造成了一些损失,因此在听到山下清军号声响起后,赵四海立即命人熄掉山上的篝火,以免士兵被清军借助火光用弓箭射杀。 相较宋襄公,曾在李成栋军中效命的赵四海战场经验和指挥能力要强得许多,他一边趴在那观察上山的清军距离,一边喝令手下:“把清狗放近一点再放滚木,别急着推下去!” 滚木是赵四海手中仅次于震天雷的利器,狭窄的山道上,从高处抛落的滚木绝对是一件杀敌阻敌的利器,在前几次的战斗中,滚木便为后营成功守住玉台寺立下了大功。不过前几次的战斗中因为士兵太过紧张,导致滚木的消耗太大,而寺中能够拆掉的建筑又没有多少,因此滚木数量已经不多。 负责施放滚木的士兵在听到百户的命令后,忙调整了呼吸,静静的看着由远及近的清军。 依如前几次,清军冲在最前面的仍是绿营兵,在后的则是汉军旗,不过和前几次不同,这一回冲在前面的绿营兵身上赫然都披了棉甲,几个把总身上更是套了铁甲。 “放箭!” 在距离太平军不到百步距离时,清军的弓手便向着山上射出了箭枝,几乎每前进十步,都会有清军的一轮箭雨伴随。 为了彻底夺取玉台寺,吴进忠从新会城调来了200名弓手,加上军中原有的150名弓手,足足350名弓手同时对山上射箭,虽然因为仰攻和黑夜的原因,大多数箭枝并没有射中人,但不时落下的箭枝还是压得上面的后营将士抬不起头来,更有二十多名士兵被箭枝射中发出惨叫。 “狗日的清狗!” 赵四海骂了一句,却只能趴在那里不敢乱动,没办法,他的部下休说是铁甲了,就是连一件棉甲都没有。没有甲衣的防护,无论是弓箭还是火铳,都会对后营造成致命的威胁。唯今的应对办法就是尽量将身子缩到最小保持不动,或是躲在木板建成的简单掩体之下。 在弓箭的掩护下,清军已经接近后营的防线,若不是今夜没有月亮,而太平营和清军出于防范对手的考虑都没有打火把,恐怕上面的太平军能够将那些清兵的面庞看得一清二楚。 默默盘算了清军的步伐后,赵四海终是向那些早就等得鼻子冒汗的士兵们下令:“扔滚木!” “扔!” 瞬间,十数根大木从半山腰向下滚落。 “避木,避木!” 饶是清军对太平营的滚木早有防备,可在如此短的距离内,这些带着无数力道的滚木还是让他们避无可避。一根根滚木从清军身体上滚过,直砸得这些清兵哭爹叫娘。被大木砸中可不是披了棉甲就能承受得住的,就是套了铁甲也是吃不消,不止一个清兵是当场就被砸了吐血的。 一轮滚木之后,倒在山道上的清兵足有上百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并没有死去,而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伤势无法再行动,趴在那里哀叫一片。 清军的惨状让上面的后营将士发出欢呼,赵四海也大为高兴,原以为清军在付出这么大的伤亡后会选择退兵,可是没想到,清军不仅没有退兵,反而派了更多的兵力冲上来。 二轮、三轮滚木后,倒在山道上的清军越来越多,人叠人,人挨人,已经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伤亡,可清军的进攻依旧没有停止,反而在继续,这一回出现在前面的更是多了不少汉军旗兵。 山上的滚木已经被用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石头。不过在清军那一面面举在头顶的木板掩护下,石块并未对他们造成多大杀亡。随着清军的越来越近,山上所有的后营将士知道,真正的血战即将开始。 前方传来的消息让吴进忠咬牙切齿,伤亡了数百人却没有攻破贼兵的防线,这让他很是不甘,但他却没有任何退兵的打算,反而传令将汉军旗尽数压上去,他就不信山上的贼军在前后夹攻之下还能撑得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老人 滚木耗尽! 石头耗尽! 清军距离防线不到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没有远程攻击武器可以阻挡清军的后营将士,终是在清军不顾伤亡的猛攻下迎来了正面厮杀。 极度缺乏武器的后果在这个时候突现出来,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清兵,仅有少量铁制兵器的后营将士根本无法压制清军的疯狂进攻。 最先越过障碍冲上后营防线的是数十名披着双层棉甲的汉军旗兵,他们并没有携带火铳,而是人手一柄长刀,和正在后山屠杀的营妇孺的那些清军一样,冲上山后,他们见人就杀,几乎就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当面防线上的数十名保安队员和库军就死伤殆尽。 不过因为山道上布满死伤的清军,加上后营在前几天用大量山石堵塞了道路,使得清军无法一窝蜂的攻上来,只能一批批的通过障碍物翻上来,因此虽然打头的汉军旗兵冲破了防线,但后面的清军并不能马上跟过来,这让已把心提到嗓子眼的赵四海稍稍定了一下,旋即带着作为预备队使用的30名战兵和30名保安队员向那些旗兵冲了过去,并紧急调集其他方向的兵力增援过来,试图将这些冲上山的清军打退下去。 可惜,上来的旗兵太过悍勇,人数虽少,但个个骁勇善战,手中兵器又太过锋利,近身厮杀时,装备极差的后营将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赵四海带人冲了几次,伤亡了上百人也未能将这些旗兵赶下去,而下面的清军也趁着这当功夫陆续又上来了一批。这一批上来的清军中夹有不少弓手,一上来就对着太平军开弓射箭起来。 赵四海手下的一名小旗刚刚用长矛剌死一名清兵后,不等他转身,就听“咻”的一声,身子立刻一顿,定睛看去,一支利箭正中他的胸口。大半截箭杆子都钻进了胸膛,温热的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箭杆往外流去。 距离如此之近,已然不需要任何瞄准,那些清军箭手疯狂的将利箭射向没有任何防护的太平营将士。人命一条又一条的被收割,赵四海已经无法再组织人手反扑那些清军,也根本无法有效指挥其余的士兵,只能带着身边的战兵苦苦支撑。 随着攻上来的清军增多,后营的防线摇摇欲坠,除了先前汉军旗突破的那个口子,其余几处也被相继突破。每一处被突破的口子上都伏满了后营士兵的尸体,很多人连拉一个清兵垫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活活射死在那。 更多的是遗憾,死前的遗憾,他们已经尽力了,他们不是孬种,他们没有跑,他们拼命了,可为什么手中的木枪剌不死那些清狗,剌不死那些鞑子呢! 等到耳畔传来清军的火铳声时,赵四海知道这第一道防线肯定是守不住了,为了保存剩余的人手,他下令库军和那些征发的男丁往第二道防线撤退,而余下的战兵和保安队员则跟着他边打边撤。 第二道防线依圭峰阁一带而建,距离第一道防线有两里多路,两者间的唯一通道依旧是那条从山下盘旋而上的山道,只不过这段山道上却无法设伏,也无法部署守军,因为它的一侧是悬崖,一侧是陡硝的山林。 撤退时,赵四海身边的几个战兵一直扛着一个箱子在跑,不止一次扛箱子的士兵大声对赵四海说什么,可赵四海都没有答应他们。 赵四海无法答应手下的请求,虽然他知道箱子里的震天雷可以给清军带来杀伤,也足以震骇清军,但他更知道,当初新兴分兵时,千户周士相只给了他二十颗震天雷,而箱子里现在只有十四颗,余下的六颗刚刚在后山炸响了。 不到山穷水尽,赵四海绝不会拿出这仅剩的十四颗震天雷,甚至,他已经想好,若是真的等不来周士相的援军,他不会把命白白葬送在这里,这十四颗震天雷是他活命的唯一希望。玉台寺这么大,深夜之中,未必就没有活下去的办法。 ......... 前山,第一道防线失守;后山,形势也万分危急。 宋襄公的嘶吼无法挽回败局,保安队员们的勇敢也无法击败清军。 “顶不住了,快,快去保护宋大人撤到大雄殿,快去!” 宋襄公的亲兵、保安队长周大见己方人手已经无法挡住清兵,情急之下一把拉过身边的一个保安队员,让他赶紧去带宋襄公往大雄殿撤。 “快去,这里我顶着,绝不能让他们捉了宋大人!” 焦急万分的急吼一句后,周大闷吼一声提刀向着冲进来的清军杀了过去。 周大做到了自己的本份——尽最大能力保护总务大人的安危,在身中数刀之后,他颓然倒地,倒下后头仍朝后疾呼:“大人快走,大人快走!” 宋襄公是含泪被人架着往前山跑的,数次他都回头试图再看一眼周大,可结果却是除了追杀过来的清兵,他什么也看不到。 通往前山的路上挤满了逃跑的妇孺,她们被身后如狼似虎的清兵吓得哇哇大叫,一些人甚至已被吓得腿脚发软,无力的瘫坐在地,如此更使这条唯一的逃生之路变得艰难难行。 “让女人孩子过,让女人孩子过!” 前方的夜色中突然有人大声叫喊,随后就看到有几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吃力的从人群中挤出,他们彼此没有话语交流,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让女人孩子,让他们的亲人先走。 越多越多的老人从人群中出来,他们挣扎亲人的苦苦哀求,毫无迟疑的掉头向后。 逃生的人群哭声一片,所有人都知道这些老人是想干什么,他们这是在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们! “爷爷,爷爷,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啊!” “爹,你快回来,快回来啊!” “姑婆,你不能去啊!” 一声声亲人的呼唤牵动着每一个老人的心,他们的双眼满是泪水,但却没有一个停下来重新回去,而是咬着牙,带着滔天怒意向着那些追杀过来的清兵冲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绝望 正在逃跑的人群突然又有人掉头冲了过来,正在追杀的清兵见状以为又是“贼兵”反扑过来,等到发现向他们冲来的是一帮牙齿都掉光了的老头老太时,清兵们轰然大笑起来,随后狞笑的挥刀向着老人们冲去。 “去死吧,老东西!” “老贼,吃我一刀!” 怪笑中,一名绿营兵的长刀锋利的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劈下,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老人的上半截身子活生生的被劈成了两半。 “杀,杀光这些老东西!” 清兵疯狂砍杀那些为了亲人逃生的老人们,面对这些和他们父母年纪一般大,甚至有的都能做他们爷爷的老人,他们没有半点同情和犹豫,脸上甚至都没有半分不忍之色,只是疯狂的砍杀,疯狂的砍杀.... 碑林那边有上百妇人没来得及往前山逃去,被十几个绿营兵围了起来,对女人,绿营兵们开始“怜花惜玉”起来,没有用手中的刀去收割她们的性命,而是命令她们马上从碑林中走出来听侯大清兵的处置。 妇人们脸上都是凄惨的笑容,乱世之中,女人会有什么下场她们最清楚不过,这些大清兵最喜欢对女人做的事,她们更是明白不过。虽然听从命令走出去会让她们暂时得以苟活,但这种以贞节换来的耻辱苟活并不是她们想要的。 她们的男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正在和这帮畜生拼死作战,要么正在千户大人的率领下向这里赶来,不论是生还是死,她们都不会给自己的男人抹黑,更不会将耻辱留给自家的男人。 “我们生是太平营的人,死是太平营的鬼!” “清狗,我的男人一定会来杀光你们,替我报仇!” 妇人用行动回应了清兵,她们恶毒的咒骂着他们,她们使尽全力将手中的石块砸向他们。 “这些婊.子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上去把她们剁了!” 为首的绿营兵被妇人们的行动气坏了,嚷嚷着就准备去杀光这些不识好歹的娘们,可是同伴们却没有听从他的话对妇人举起屠刀,反而一个个色迷迷的盯着那些妇人,似乎这些妇人们骂得越起劲,扔得越用力,他们的兽.欲就越兴奋一般。 “一帮没出息的东西,都他娘的别看了,等会有的你们乐,现在都跟老子走!谁要是不走的,自个思量思量后果!” “旗兵老爷们可都在杀贼人,你们要是在这快活起来,嘿嘿...” 为首的绿营兵没好气的喝骂起来,闻言,众绿营兵才清醒过来,一个个强行压下欲火,有些不甘的拿刀朝前山那边冲了过去。 清兵们离开后,碑林中的妇人们沉默下来,计久,也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然后向着后山默默走去。那里,有着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但更为人知的是一处高达百米的悬崖。 很快,一个又一个的妇人身影从暗处显现出来,紧随在那最先出来的妇人身后。 她们彼此相拉,或低声抽泣、或泪流满面、或悲愤欲绝。 ......... “孩子,我的孩子,你们这些天杀的鞑子,还我的孩儿!” 经楼之中,发疯的女人冲上前来对着清兵又抓又咬,可柔弱的身躯又如何能对那些强壮的清兵构成威胁。清兵们只在那哈哈大笑着,仿佛那满地的婴儿尸体根本不存在,仿佛这些失去孩子的母亲是他们的玩物一般。 冲进经楼的旗兵毫无怜悯之心,他们用大刀将躲藏在里面的妇孺赶出来,然后在她们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嘤嘤学语的孩子再也无法叫一声娘,垂死的母亲也永远不能再抱过自己的孩子,喂他吃一口奶.水。 两个脸被抓到的旗兵残忍的将抓咬他们的女人拖到经楼外,然后一人死力按住她的身子,另一个则淫.笑的举起手中的大刀朝那女人的脚上砍去。 “啊!” 巨痛让那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睁大双眼惊恐的望着自己的两只脚被那旗兵拿在手中打量。 二十多名绿营兵在追杀逃往前山的百姓时围住了一百多人,面对清兵的屠刀,看着身后路上的尸体,这些人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有人不畏死,有人因为过于害怕而麻木,有人却是害怕得直哆嗦。 一些人突然跪在地上,对着清兵不断的磕头,不断的诉说自己并非“贼兵”,而是被“贼兵”掳掠的百姓,他们从来没有替“贼兵”出过力,也从来没有杀害过大清官兵,他们的心一直向着大清朝,这从他们脑后的辫子尚在就可以看出。他们请求大清兵能够饶过他们,能够放他们回家,可是得到的却是那些清兵劈头砍下的屠刀。 “饶命啊,军爷饶命...啊!” “我是大清顺民,我是大清顺民,你们不能杀我啊,不能杀我啊...” 哀求只会让清兵加残暴,他们毫不理会当事人的惨叫,只不耐烦的将他的人头砍下。 屠杀过后,只剩满地的尸首,唯一活着的是十来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清军没有杀害这些小女孩,不是因为他们良心不安而心生不忍,而是因为刚刚佐领苏献亭下了命令,这些女孩子都是值钱货,谁也不能杀他们,等到回新会城后,他要将这些小女孩卖到广州城的妓院中去。 一幕幕人间悲剧在玉台寺的后山不断上演着,仅仅只有不到百人的清军屠杀了比他们多了近十倍的老弱妇孺。而在前山,经过半个时辰的拼死抵抗后,第二道防线也被清军占领,赵四海率残兵退到了第三道防线——大雄殿。与此同时,在赵武的接应下,宋襄公带领一百多残兵和几百从后山逃过来的老弱妇孺也退了过来。偌大的大雄宝殿塞满了人,殿前的广场上更是挤满了仓皇无助的人群。 清军从前后两个方向包围了大雄殿一带,后营还能够作战的兵力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人心惶惶,一派末日景象,甚至宋襄公也心生大势已去的绝望,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而前营却久久不至,看来,后营这剩下的几千老弱今儿真的要葬送在这佛家净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投降 “贼人已尽数被围,卑职观他们个个丧胆,已是无力反抗,大局已定,卑职等在此为总兵大人贺!” “此战我军以少击多,斩获以万计,全赖大人指挥得当,要不然如何会能建此大功!” “此战过后,总兵大人必然高升提督,广州那边谁要敢再说个不字,弟兄们便和他没完!” 大雄殿外,吴进忠坦然接受麾下军官恭贺,虽然此仗伤亡大了些,但相对于斩获而言,区区伤亡又算得什么,况死得大多是营兵,只要旗兵不是伤筋动骨,这营兵死得再多也不打紧。 见困于大雄殿一带的贼军已经陷入绝境,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兵马,吴进忠便下令各部就地合围,未得命令不得擅自进攻。部下对此命令都是困惑,贼兵明明已无力再战,总兵大人何不下令一鼓作气杀进殿去,反而下令停止攻击呢? 下令停止进攻,吴进忠自有他的原因,困兽犹斗的道理他是再明白不过的。这帮逃进大雄殿的贼兵虽说个个丧胆,但观其势,并非一路溃逃,而是有秩序的撤退,撤退之时还有贼兵交相掩护,由此可见那贼兵的首领也是有些本事的,而那些退进殿中的贼兵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再看这大雄殿周围,贼军明显占据了高处,各处险要地方都做了些防御工事,虽说粗糙简单,但也非轻易可下,真想攻下去还是得费些手脚。 再者,清军在攻山的战斗时伤亡过大,虽然吴进忠不在乎伤亡,但真是死得多了,他也不好跟广州交待,毕竟剿得只是一帮土匪拉起的乌合之众,不是什么正经兵马,这要是死得兵多了,他脸上也是不好看,既然贼兵大势已去,还是减少些不必要的伤亡为好,为此吴进忠决定派人劝降。 “劝降?” 军官们都是惊愕,不知总兵大人何以要劝降? 吴进忠懒得跟部下解释什么,喝了一声:“还不去!” “喳!” 军们官无奈只能派人去劝降。 .......... 大雄殿前的广场上,数千后营营民乱成一团,你挤我,我挤你,所有人都乱了套,所有人也都吓得丢了魂。恐惧和不安在整个殿中蔓延,无论是那些老弱妇孺还是退下来的后营残兵,此刻对于能够坚守到援军到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士兵们也是没了再拼下去的勇气,方才从前面退下来时,很多士兵都是一路狂奔撤下来的,这会是一点力气也没,往地上就那么一坐或一倒,一幅天不问地不问的样子。他们手中的武器大半已被丢弃,这会手中有武器的只二三百人不到,其他人都是两手空空,呆怔木然的看着四周,眼中一点生机也没有。 不能怪他们如此不堪,因为他们都不曾想到清军的进攻会如此猛烈,而战斗又是那么残酷,他们做了他们能做到的所有事,可还是挡不住清军上山的步伐,更加救不了那些受伤的同伴,这让他们心力交瘁。 更致命的是,先前从来没有想到的后山竟然出现清军,这支清军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后山传来的惨叫声更让所有人为之窒气。撑到现在,士兵们不论是战兵还是保安队员,又或是那些库军、老弱男丁都失去了再战的勇气,也失去了希望,所有人都清楚,宋总务声称的援军恐怕是赶不来救他们了。 没有了希望和勇气的士兵和木头差不多,虽然在事先部署的各处险要地方还有士兵在守卫,可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清晰印着“绝望”二字,那挤在广场上的妇孺发出的哭声更加让他们提不起半分斗志来。 崩溃只在眼前了。 在这种全营近乎崩溃的情形下,清军忽然停止进攻,继而在外面开始大声劝降,这让后营的一些人生出了异样念头,公库大使林万福最先对清军的劝降做出了反应,这个反应不是去找自己生死不明的女儿,也不是去找自己那几个不知躲在何处的儿子,而是找到了他担任库大使时的一帮手下。 这帮手下其实都是林万福之前米店的伙计,人数有二三十人之多,因为负责公库的原因,这帮人都没被抽调到防线上去。不过公库中的钱粮在撤退上山时已经损失一大半,余下的被宋襄公安置在大雄殿后的一处偏殿中,这会有这些伙计和几个战兵、十多个保安队员看管着。 林万福找到这些伙计后,便与他们说,这仗是没法打了,再拼下去,大伙只能是个死,若是现在降了,虽说肯定要吃苦头,但至少性命能保下。那帮伙计原先就是听他这个东主的,这会更是唯他马首是瞻,一个个都想保命,于是答应了老东主的要求,替他去联系各营的营老、营管。 很快,伙计们便相继来回报,除了原老凤庄铜矿那个营,其他各营的营老、营管们都同意向清军投降。 有这么多营老、营管同意,林万福顿时有了底气,不过光有营老、营管们同意还不行,得说服那些手中有刀的才行,要不然可就要把自己命搭上了。那帮手中有刀的打不过清军,可在清军攻进来前宰了他林万福却是小事一桩。这当口,那帮人恐怕也不会顾虑他林万福的女儿是周千户的侍女,他林万福是周千户的便宜老丈人的。 为了安全起见,林万福找到了那帮同意投降的营老、营管,然后带着他们一同找到了赵四海。 见到赵四海后,众营老谁也不肯开口,林万福无奈只得承担这个不光彩的角色。 听林万福说完要投降的话后,赵四海没有翻脸发作,拿刀杀人,而是犹豫片刻,同意去找宋襄公说降的事,这让林万福和一众营老们松了口气的同时都是大喜。 有人疑惑,这个赵四海可是周士相的亲信,按理不应该答应投降,可为何却同意下来呢? 旁人偷偷为他解惑,什么亲信不亲信的,那周士相和赵四海他们以前都是土匪,这土匪你指望他有多少骨气。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投降就是死,这节骨眼上,你当他还真为周士相殉死啊,还不是能保命就保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破营 其实赵四海还真没有他们猜测得这么不堪,是的,他赵四海是不想白白死在这里,甚至早有安排后路的打算,但绝不单单是为了保命,而是本着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的想法。 一二道防线失守后,赵四海就知道这玉台寺肯定是守不住的,尤其是当他看到撤到殿内的士兵一个个都被清军吓破胆子,那些逃进内的老弱妇孺哭天抢地,他就知道,这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无法守住的。 清军在外面劝降时,赵四海正在考虑如何带宋襄公逃,并没有任何投降的念头,但林万福他们来后,他却改变了主意,投降未必就不是保命的一个办法。这会就算他拼死抵抗,顶多撑得片刻便也完了,与其活着的人尽数被清军屠了,倒不如就此投降拉倒,再不济总能保住这几千老弱妇孺的性命。 当然,在决定投降后,赵四海也是留了个心眼,若是投降后清军仍要杀他们,那他就带人用震天雷炸出条血路来,哪怕还是冲不出去,也要拉他几个清狗垫背。 不管赵四海出于什么目的答应投降,林万福和一众营老们都是宽了心,有人却提出担心:万一宋总务不肯投降怎么办? 林万福咬牙道:“宋大人要是不肯降,咱们就绑了他,总不能让他一人拖着大伙一块死吧?” “不成!” 赵四海却断然摇头说不可,他道他只负责向宋襄公进言投降,却绝不会绑了宋襄公投降,若林万福他们非要如此,便请他们连自己也捆了! 赵四海态度坚决,手下还有几十嫡系战兵,林万福他们哪里敢与他翻脸,当下只得讪讪答应要是宋襄公不降,他们便见机行事,寻机会自己降了便是。至于宋襄公,大伙谁也不去问他,他有办法逃就逃,没办法逃也就生死由命了。 众人答应下来,赵四海便不再反对,于殿中找到正和赵武安排防守事宜的宋襄公,在那吱唔几句,终是硬着头皮劝道:“宋先生,清狗把咱们围得水泄不通,已然逃不出去了,不如…不如降了吧。”说完,脸红了一下。 “投降?” 宋襄公没想到赵四海会起意投降,很是吃惊的看着他。之后却是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在那挣扎片刻,终是做出了决定,他道:“要降你们降,我是绝计不降的,我这辈子降了太多次,就让我死前做一回男人吧。” 说完扭过头去看着一脸愕然的赵武,十数秒后却又转过头看着赵四海,有些气愤道:“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咱们还有几百人能拼一下,若全力突围,未必就冲不出去。可就这么降了,敢问赵兄弟,你就对得起周兄弟他们,对得起大樵山一众老弟兄,对得起死去的胡大哥?” 听了这番话,赵四海一震,脸色再次一红,盯着宋襄公的脸看了许久,咬牙道:“并非四海想要降,而是形势不由人,咱们恐怕等不到周兄弟带兵过来救了,外面林万福和那帮营老们也是想降,我们若拦着,到最后恐怕是害了还活着的人。宋先生仔细看看,外面那帮老的老、小的小,真要叫他们被清军杀个干净,咱们又于心何忍的?说一千道一万,拖着他们上路本就是咱们弟兄心狠,行的流寇手段,现在既然咱们保不住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又怎的!” 宋襄公听后,神色黯然,没有说话,身后却有一个女声传了过来,“赵百户,可是我爹要你来劝宋大人投降的?” 赵四海循声看去,却是被周士相收为侍女的林婉儿,此女这会手上正拿着几根布带,手上和脸颊上染了些许血迹,显是刚刚为伤员包扎过来的。 “若真是我爹要赵百户前来,还请百户去告诉我爹,纵使这殿中所有人都投降,他女儿也不会降!” 说完,一脸憔悴的林婉儿向宋襄公轻轻行了个作揖礼,尔后便又继续去为受伤的士兵包扎。 “十万将士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目睹林婉儿离去的背影,宋襄公忽然自语一句,轻声一叹。 赵四海面庞滚烫,林婉儿的话让他有些脸红,宋襄公的话更是让他羞愧,半响,他摇了摇头,对宋襄公苦笑一声,道:“罢了,先生既不想降,四海便陪着就是。不过咱们只能带那些愿意跟着咱们突围的人走,不愿意突围的咱们不能强迫,咱们死不要紧,可得给他们一条生路。要是先生同意,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准备突围。” 宋襄公重一点头:“好,就这么决定,突围之事由你负责,我能脱险便脱险,不能脱险便自行了断,以免受那鞑子侮辱!” “好!” 赵四海也欣然点头,看了一眼赵武,二人双双转身离去。待赵四海出来后,林万福马上快步上前,一脸期待的等着赵四海的好消息,不想赵四海却冷冷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你不如你女儿”后头也不回就走,一同出来的赵武也向他重重“呸”了一口,带着一脸鄙视扬长而去。 我不如我女儿? 林万福一脸困惑: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 山下清军大营,数百名衣衫褴褛的民夫一排排的跪在地上,在他们的四周,几十名梳着金钱鼠尾的绿营兵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在清军的严令下,民夫们没有一个敢把头抬起,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表情近乎麻木,对于清军的命令只知顺从,一点不满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出来。偶尔有人忍不住敢抬起头张望,马上就会被清兵从人群中拖出施以一顿毒打。尽管如此,那些清兵还是在人群中不断穿梭,不时将明晃晃的刀剑在手中挥来挥去,以此威吓这些吓破胆的民夫不要乱动。 “天亮之前,总兵大人想必全功而返了,还好,这些泥腿子没有趁乱逃跑的!” 留守大营的绿营把总郭啸武一脸兴奋的盯着山上的玉台寺,盘算着等大军下山后从俘虏中挑一个有姿色的女人好好快活一下,正浮想联篇时,却听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长年行伍养成的警戒心让郭啸武迅速转身,借着营中篝火看去,却见十数骑正快速向大营冲来。 “军营重地,不可擅闯!” 郭啸武大喝一声,却没有拔出佩刀,他以为来人可能是新会城的旗兵,因为除了城中的汉军旗,绿营可是没有骑兵的。真要是城中的旗兵过来闯了这大营,他这把总还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不想那骑马而来的根本不答理他,只快速向营门冲来,眨眼间就逼近营门数十步。 嗯? 郭啸武意识不好,正要喝令手下戒备,却见为首的骑士突然向着他所在方向扔出一根长矛! 锐利破空声中,冰冷杀机自左侧霎息袭至,郭啸武大吃一惊急闪身躲避,堪堪避过胸膛要害,却再避不过肩膀。“噗哧”一声闷响,矛头狠狠地剌进了他的右肩。 “哎哟!”一声惨叫,郭啸武顾不得肩上的巨痛,“扑通”一下就趴了下去,张口就喊了起来:“敌袭!” 那拖长的“敌袭”叫喊还在四方回荡时,冲大营而来的骑兵已冲至营门,又是当先那骑士猛的纵马,“嘶”的一声长鸣,战马的双蹄重重的踏在了木制的营门之上。 清军根本不防山上的“贼人”有胆冲击大营,因此这大营只简单安制,并未设置拒马等物,营门更是简陋,战马疾速而来,猛踏之下,“吱”的一声,数根木栅便被蹋飞。随后而来的骑士亦是纵马冲门,数骑之下,木门轰然而塌。而此时,营中清兵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杀!” 周士相骑着大青马一马当先,长刀向着拿着长矛的一名清兵挥去。 “呃…” 撕心裂肺的巨痛,那清兵感到自己的胸腔好像裂开一般,本能的伸出手去拔那长刀,可是没等他碰到那刀,那刀已然飞起,再接着胸前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仆通向下趴去。 “清狗,去死吧!” 朱二猛拉马缰狠狠踏在了一个清兵身上,只踏得那清兵全身骨头为之寸断。 刀砍、马冲,清军鬼哭狼嚎。 把总郭啸武中矛倒地不知死活,余下清兵无人指挥乱了套,数百名跪在地上的民夫也炸了营。霎那间,清营便被攻破,营中军民也陷入一片混乱。 “杀啊!” 周士相率领骑兵队奇袭得手后,雄威、虎捷二营立时杀出,上千军士呐喊着向清营冲去。 余下几十名清军根本无法抵挡攻进营中的太平军,失去指挥的他们更谈不上有效抵抗,很快,营中清军便尽数被杀。民夫们被突然杀过来的太平军吓懵了,不知道这些穿着黑衣服的士兵到底是什么人,也担心对方会杀害自己,好在对方在控制清军大营后并没有杀害他们,为首的将军更是向着远处山上的玉台寺放声叫喊起来:“后营的弟兄们,我周士相带前营的兄弟们来救你们了!” “后营的弟兄们,前营的兄弟来救你们了!” 无数人同时高呼起来,宏亮的声音在山谷之中来回传荡,更震得满山满谷的飞鸟野兽为之惊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猛攻 “千户大人带兵来救我们了,千户大人带兵来救我们了!” 上千人的呼喊声响彻黎明前的圭峰山,那一声声的呼喊清晰的传到山上每一个人的耳朵。在短暂的寂静后,山上的后营老弱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他们激动的在半空中不断的挥舞着双手、他们激动的抱着亲人放声大哭、他们激动的在那跳来跳去。大多数人都是泣不成声,更多的则是喜极而泣。 老天开眼了,救星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弟兄们,咱们的援兵到了,能动的都随我来,千万不能让清狗冲进来!” 正在准备突围的赵四海听到山下传来的声音后,愣了十数秒后,毅然朝着那帮原本已经失去希望,没有了一点斗志的残兵叫喊起来,在他的指挥下,所有能动的男人拿着他们能够找到的每一件武器奔上了防线。 援军已经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清狗冲进来! “周士相,你终于来了。” 大殿内的宋襄公因为激动流下了泪水,在他身旁的不远处,林婉儿的身子也在微微哆嗦着。 同样身子在哆嗦着还有一个人——明年就八十岁的栖林老和尚正张大嘴巴,甚是不安的看着殿外。 ....... 山脚下大营方向突然传来的声响让山上的清军同样震惊,很多清兵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不约而同的转身朝山下看去,继而一个个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山下的大营叫贼人占了? 军官们纷纷派人到山脚下查探到底发生什么事,在没弄明白山下到底发生什么时,他们已经无心再进攻寺中的贼人。 吴进忠这会也失去了分寸,山下的叫喊他听得分明,但却难以置信,他早就派人查探过,这支闯到新会境内的贼人明明就是一帮土匪纠合起来的队伍,他们沿途裹挟百姓,与任何一支明军都没有接触,何以突然冒出援军来的?这要是真有另一支贼人兵马存在,肇庆府那帮人都他娘的死人吗,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传过来,该死,许尔显那王八蛋真该死! 那么大的声响,傻子也知道肯定不是贼人搞的疑兵之计,这他娘的再怎么疑兵之计,如此大的声响,没有上千人如何弄得出! 大营肯定完了,就是不知道这帮贼人中真正能战的有多少,倘若和山上这帮贼人一样多是老弱妇孺自然不用担心,调出一支兵马挡住他们就是,可若是来得都是青壮男丁,情况可就大大不妙了。 吴进忠的困惑和担心没用多长时间就被派下山查探的亲兵证实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贼兵确实打破了山下大营,现正向山上杀来!” “哪里来的贼兵!” “天黑,看不清!” “有多少人?” “黑压压的,小的也看不清!” “妈的,废物!” 吴进忠气得一脚踢翻那个报信的亲兵,然后沉着脸看着山脚之下,身旁一众军官也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片刻,吴进忠做出了部署,他下令道:“郑万三、林有贤,你们带手下的兵去挡住山下贼兵!” “喳!” 千总郑万三、林有贤闻令急忙领着手下的营兵往山脚下赶去。 吴进忠视线一扫余下军官,喝令道:“余下的人都给我使出吃奶的劲,无论如何也要抢在山下贼人杀上来前把这玉台寺给我拿下!否则此地就是我等葬身之地!” “喳!” 一众军官闻令,都知此战已是生死之战了,若不消灭玉台寺残余的贼人,他们就要陷入山上和山下贼人的两面进攻,到时可就真是总兵大人所说陷入绝地了。 清军再一次向大雄殿一带的后营发起了强攻,可猛攻数次却仍旧无法打破这看起来已是随时都要瓦解的后营防线。 双方的军心士气已然颠了个,里面的后营守军皆知援军已到,个个拼死作战,打定主意死守,士气不可谓不高昂。清军却是陷入进退两难境地,大营被破,山上贼人无比顽强,己方死伤惨重,山下贼兵又正猛攻上山,此刻,无论军官还是士兵都是焦虑不安,士气更是低到谷底。 眼看天都要亮了却迟迟不能杀进寺中,吴进忠怒火朝天,他知道这些贼人已然士气高昂,自己的兵却是士气低沉,可山下贼人援军既是救援而来,那便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得逞,只要抢在他们之前攻破山上贼人的最后防线,那山下贼兵士气必然要为之一沉,届时再挥兵与他们一战,纵不能胜也断然败不了。 可要是己方不能拿下山上这帮贼人残兵,那局面可就危险了,调往山下的郑万三、林有贤部只三四百人,经了一夜激战,这会都是人困马乏,怕是很难抵挡贼人多久,要是让贼人突破二将防线冲到山上,对己方军心必是致命一击。 吴进忠不敢想象山下贼人和山上贼兵会合后对己方的灾难后果,他只能咬牙继续喝令强攻,不管死多少人也要抢在贼兵上山前拿下玉台寺! 迫使吴进忠不顾伤亡强攻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吴进忠欲将寺中老弱妇孺当作他手中的筹码,万一山下贼人势大,清军无法抵挡,说不得能用这些老弱妇孺和贼人换条下山的路。 一次一次的进攻,各处依旧没有进展,反而被寺中的贼人又杀伤了上百士兵,一个手下打得只剩十几人的把总跑来向他诉苦,被大怒的吴进忠狠狠抽打了一顿。 他.娘的!这帮贼人难不成是铁打的,死了那么多人怎么还不垮的! 郑万三派人来告急,他和林有贤挡不住贼人,那帮贼人比他们可不惜命,不顾伤亡的往上冲,已经迫使他们连连后退,此时已经撤到半山腰,再这样下去,不用半柱香功夫,贼人就能杀到山上来了!请总兵大人无论如何再派一些人手过去抵挡,否则,就迟了! 郑万三的求援让吴进忠脸皮猛抽,仗打到现在,他哪里还有兵力可调! 刚刚撤下来的亲兵队长卢永祥向吴进忠再次请命:“大人,让卑职率手下儿郎再冲一次,我就不信这些贼人真的这么难啃!” “对,再冲一次!末将就是把兵都拼光了也要拿下这些贼人,不然这口恶心没地出去!” 吴进忠手下的参将钱国亨也豁出去了,他刚才亲自领人冲了两次,两次折了一百多号手下,其中有十几个都是他的亲兵,现在想来都是肉疼。要知道绿营各将手下的兵虽是大清的兵,皇上的兵,可那兵却是自个官职的保证,要是折得多了,他这参将能不能当下去就难说了,更重要的是,折损的那十几个亲兵都是跟了他几年的老兵,折一个他都咬牙,更何况折了十几个! 正一肚子火准备带人再上时,却看到汉军旗佐领苏献亭带人走了下来,顿时心里就把苏献亭给骂了无数遍,要不是这浑蛋在后山光顾着杀那些老弱妇孺,贼人能安然退到这大雄殿,又组织起这道防线吗!你他娘的要是上了山后朝前直扑,贼人早完了! 越想越气,忍不住就叫起来:“苏献亭,仗打到现在,咱们绿营兄弟死了大半,你们旗兵却没什么损失,这回你来打头阵!” 闻言,苏献亭恼火不已,但见吴进忠在,便没有和钱国亨对骂,而是对吴进忠道:“吴总兵,我看这些贼人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咱们死耗,现在寺内怕还有几百贼人能战,这要是咱们再硬攻,怕是还要死不少人。依我看,不如集中兵力向山下贼兵杀去,若能击败他们最好,败不了咱们就走!新会城咱们还有一千多兵,派人到广州求增援,发文调各县的兵来,我就不信这帮贼人能从咱们眼皮底下跑了!” “等各县的兵来,这帮贼人早就逃走了!”吴国亨毫不客气的冲了苏献亭一句。 卢永祥不敢像钱国亨一样对汉军旗佐领不客气,不过他却提醒吴进忠道:“大人,这帮贼人甚是凶悍,看着不像是普通贼人,似乎有明军在内,新会附近明军残兵不少,若是这些明军残部和贼人合兵一处,对新会城可是大威胁,咱们在山上折了这么多兵马,万一贼人合兵之后打新会城的主意,恐怕不好应付。” “嗯!” 卢永祥的话提醒了吴进忠,现在山上的贼人已是精疲力尽,又是携带了一大批老弱妇孺,只要解决寺内那些还在死撑的青壮贼人,余者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到时反过头来对付山下贼军,没了后顾之忧,未必就败了。但若是就此突围下山,这帮贼人定会和那些明军残兵会合,转过头来威胁新会城的话,变故可就真的极大了。 于其让贼人合兵威胁新会城,不如拼着伤亡巨大断贼人一臂,使得他们不敢窥伺新会城半分,要不然,麻烦只会更大。念及于此,吴进忠当下不再犹豫,果断下令:“本官意欲与贼人一决生死,旗兵也好,营兵也好,今日局面,有进无退!传我将令,全力攻打寺中贼人,敢有退后者,定斩不饶!” “喳!” 钱国亨、卢永祥等人忙应声领命,苏献亭再是不愿在这白白折损人马,也不敢违令,硬着头皮领命回去准备再次指挥旗兵进攻。 ........... 昨天带母亲去医院复查,所以只更了一章,今天去吊唁(妻子大爷爷),也只能一更一章,明天还要陪母亲再去医院抽血化验,时间上把握不住,所以估计也只能一更。不过后天会全力弥补,希望书友理解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溃逃 清军又一次的进攻被后营残兵以震天雷击退后,来不及喘口气的总旗赵虎就见前面的赵四海突然倒地,他吃了一惊,抢上前一看,只见赵四海的右腿上部有正不住的往外渗血。 “百户,你受伤了!” 赵四海的伤处血肉模糊,肉眼依稀可以看到有数粒铅子镶嵌在上面,赵虎吸了口凉气,一边撕下袖子替赵四海包裹,一边急着叫人过来将赵四海抬下去。 “我没事,叫铳子打了下而矣,皮外伤,死不了。” 腿处的伤势让赵四海此刻疼得额头上满是汗水,他强忍着巨痛,示意赵虎不用叫人将自己抬下去,尔后问他:“弟兄们伤亡如何?” 听赵四海问伤亡情况,赵虎的脸色顿时一暗,低声道:“现在能动的就一百多人了,咱们的老弟兄也只剩下三十多个,个个身上都有伤。” “还剩一百多了?” 赵四海叹了口气,后营两千多号男丁打到现在只剩百多号人,这仗打得不可谓不惨烈。 见赵四海神情黯然,赵虎忙安慰他道:“咱们是伤亡大了些,不过鞑子也没讨得了好,冲了咱们几次都叫咱们给打退了,光尸体就扔了不下两百具,这仗,咱们不亏。再说千户大人的援军正往山上杀过来,看刚才鞑子退下去的情形,我估摸着他们也不敢再往咱们这填人了,要不然,恐怕他们就得被千户大人包了饺子了!” “你也说了,千户大人的援军还没冲上来,可咱们就剩这百多人,要是千户大人赶不上来,清军再冲上来,怎么办?” 赵四海没有赵虎这般乐观,他也看出来了,清军这会虽然也是强弩之末,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援军一刻没有冲上山,后营的形势就不容乐观。清军将领要是拼死也要先拿下后背之敌,恐怕这百多号人真撑不到援军到来,届时这殿内的几千老弱妇孺就全落清军之手了。前营士兵的家眷大多在后营,真要是老婆孩子落在清军手中,恐怕前营的军心瞬间就要崩溃,这仗也是没法打了。 “咱们还有百多号弟兄,还有四颗震天雷,大不了拼着弟兄们全死光就是,这天都要大亮了,鞑子也不是铁打的,杀了一夜他们也吃不消,等到千户大人率军上来,鞑子不退也要退。” 赵虎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他们撑不住,鞑子更撑不住。死了这么多人,他也是豁出去了,不为别的,就为自己手下死得一个不剩的弟兄,他也要和清军拼到底,要不然,没脸去见他们! “告诉弟兄们,无论如何也要撑住,咱们和鞑子比的就是谁多口气,谁多口气谁就能活,少了,准死!”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到底了,赵四海自忖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真要是老天爷不让他们活,等不到援军上来,那也没什么说的。他咬牙撑着站起,腿上的伤势让他的腿有些不由自主的晃动,正要找宋襄公商量看能不能组织些女人顶上来,却听前面有人叫了起来:“清狗又上来了!” 一听清军又上来了,精疲力竭的后营残兵纷纷从地上爬起,虽然他们已经累得走不动道,但还是咬牙站到自己的坚守岗位。很多人在站上防线时会不经意的扭过头去,视线在密集的老弱妇孺人群中扫视,眼神中满是牵挂和毅然。 赵四海也在赵虎的搀扶下走了过去,果然,清军又在整队向大殿杀来,但这次和先前几次不同,清军似乎是全部压了上来,再也没有留什么后手,之前两次进攻时还打火铳的旗兵也是弃了火铳,人人手中拿着大刀。 看来,清军这是要最后一搏了! 赵四海眯着眼,心头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撑过这一次,活;撑不过,死! 赵虎见四周一片静悄悄,忍不住挥刀喝骂道:“娘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今天就让老子和清狗轰轰烈烈一回!弟兄们,要是我赵虎走在前头,往后逢年过节大伙记着点,给老子也烧点纸钱,省得老子在下面没得快活!”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库军听了赵虎的话,把手中的刀也举了起来,冲众人喝道:“喝了孟婆汤,下辈子投胎还造鞑子的反,我他娘的就不信了,这狗鞑子就能占了咱汉人的江山!” “前营的兄弟正在拼死往山上冲,咱们后营的弟兄也不是后娘养的,都打起精神来,叫清狗,叫前营的弟兄看看,咱后营老小爷们也是有鸟的!” “.....” 听着那些残存的战兵、保安队员和库军们的豪言壮语,赵四海的心痛的厉害,这些汉子的话说得豪迈,但却让人悲愤,显然,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清军的最后一搏,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搏了。 “弟兄们,和清狗拼了!” “和清狗拼了!” ......... “狗鞑子,敢挡你葛爷的路,看老子怎么砍你脑袋!震虏营的弟兄们,给老子杀啊!” 双眼通红的葛正第一个冲破圭峰阁前当面的清军防线,在对面那些清军恐惧的目光当中,挥着长刀就向他们冲了过去。在他身后,是两百多根尖利的长矛。 卯时三刻,付出全营一半伤亡的震虏营终是击退当面清军阻截,率先冲上了圭峰阁。与此同时,邵九公的雄威营也攻上山顶,在太平军前营的凶猛攻势下,清军抵达不住,从先前的边打边退变成无秩序的后退。 千总郑万三见无法抵挡太平军进攻,眼看攻上山的太平军越来越多,而总兵大人却迟迟没有援军派来,也扔下还在抵抗的几十名手下掉头逃跑。郑万三的逃跑瞬间让清军集体崩溃,另一边还在试图收拢残兵的林有贤见状也只能率部逃命。 溃逃过程中,有清军实在是无力再跑,向太平军投降。一心救援后营的太平军顾不得看押这些降兵,在葛正和邵九公的指挥下越过圭峰阁向玉台寺中心杀去。 正集中所有兵力做最后一搏的吴进忠闻听郑万三他们没有守住圭峰阁,现贼兵大队已经冲上山后,顿时被贼兵战斗力震住,情急之下急调卢永祥率自己的亲兵队赶去弹压溃兵并组织抵抗,他给卢永祥下了死令:绝对不能让贼兵冲到大雄殿,否则,功亏一侧。 卢永祥率部赶到千手堂时,正遇上仓皇逃窜过来的郑万三和林有贤,见郑万三跑在最前头,卢永祥二话不说,一把抽出腰刀,在郑万三部下和林有贤惊愕的目光中,一刀砍断郑万三的脖子。 “擅退者斩!” 斩杀郑万三后,卢永祥的亲兵队又斩了几个营兵,震得其余逃兵和林有贤都呆在了那里。 “总兵大人有令,擅退者斩,都给我回去!” 卢永祥吼叫着,连踢了几个被吓愣着的营兵,逼着他们掉头回去。在亲兵队和卢永祥的威逼之下,林有贤只得领着这些溃兵再次掉头,结果与迎面而来的太平军震虏营碰撞在一处。 已是败兵,毫无斗志的绿营兵瞬间就被长矛戳死数十人,余者再也不顾亲兵队的弹压,一哄而散,林有贤见势不可挽回,趁人不注意伏地装死。 卢永祥乃吴进忠当年在闯军之中的的铁杆兄弟,手下亲兵都是打了七八年仗的老卒,虽然人数只数十人,但却不畏震虏营,短刀相接之下,双方战在一起,刀起矛落,不时有人惨叫倒地。 震虏营连日急行军,冲至圭峰山已是上下不支,又经血战,以伤亡近一半的代价冲上山顶,此刻陡遇劲敌,不免吃力。所幸雄威营及时赶到,仗着兵力雄厚,硬是打得卢永祥部岌岌后退。饶是于此,凶悍的卢永祥仍咬牙死撑,意图为大雄殿的清军争取时间。 卢永祥的凶悍激起同样凶悍的葛正凶气,提着长刀便朝他杀去。 “杀!” 葛正大吼一声,长刀砍去,卢永祥不甘示弱,也是一声大喝,毫不所惧的迎上去。 “铛!” 两刀对砍,二人俱是后退,不等葛正再次挥刀,卢永祥却弃他而去,领着残存的十多名亲兵向千手堂后跑去。 葛正惊疑,回头一看,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铁毅率领陷阵营赶到,最前面的陷阵营士兵平举着火铳,黑洞洞的铳口指着前方,任谁看了都要跑。 卢永祥逃到大雄殿后,吴进忠便知大势已去,虽然苏献亭的旗兵已破开大雄殿一道口子,可贼兵大队已至千手堂,随时都会冲杀过来,此时殿中贼人已不重要,他就是冲了进去贼兵大队也会立时跟着杀进。为免全军覆没,他当即立断,立即传令各部集合向山下突围。 本因破开贼人口子而大喜的清军闻令都是傻了,等到听到千手堂方向传来贼人叫喊声音后,立时明白过来:山下的贼兵杀上来了,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吴进忠的命令是全军集合一起突围,可苏献亭却没有遵此命令,而是带着手下旗兵往后山先逃了过去。他才不会脑子犯傻从正面突围,后山那条小道可是现成的逃生之路! 得知苏献亭领人往后山跑后,吴进忠气得破口大骂,那条小道一次只能容一人上下,他苏献亭是只顾自己逃命而不管大伙死活了! 汉军旗一跑,绿营兵们不知情况,也有人也跟着往后山跑,却不知那后山小道根本容不得他们也下山。结果这些不知道情况的营兵一跟着汉军旗跑,其他营兵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乱呼呼的跑了起来。最后,吴进忠只能收拢不足三百人在手,事已至此,他也无办法,只得领着这些残兵往千山堂逃去,欲图趁着贼兵大队不明寺中地形之机寻机下山。 已经有了赴死之心的后营残兵看到清军撤退,眼尖的更是看到千手堂方向有自家战旗飞奔而来,立时激动的向着殿内正提心吊胆的人群大叫起来:“鞑子败了,鞑子败了,咱们的援军上来了,援军上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战死 吴进忠率残部300余绿营兵窜至千手堂后没能趁乱下山,而是被太平军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层层包围。此刻,吴进忠算是彻底体会什么叫兵败如山倒,什么叫兵无斗志了。 自深夜子时攻山,至现在已是整整过去近三个时辰,清军上下早已是疲惫不堪,心境更是从云宵跌落谷底,面对太平军的重重包围,300多绿营兵脸上露出的不是死战到底的坚绝,而是恐惧和绝望。 钱国亨有心死战,见无法冲出贼兵重围,索性把心一横,冲一众营兵们叫道:“事已至此,于其被贼人杀死,不如拼死一搏!” 卢永祥亦是一脸凶狠的附和钱国亨,他喊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今天便是你死我活之时,若想活命,就拼死一战,或有转机,否则,我等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二人叫嚷得凶,营兵们却是没几个呼应他们,仗打到现在,营兵们也是人,他们实在是打够了也被打怕了,包围的贼兵这么多,当官的要死拼下去以搏条生路,可他们这些人未必就一定要搏条生路。 或许,我们可以投降,有绿营兵心中如此想。 “娘的,不怕死的跟我来!” 钱国亨见营兵们都丧了胆,吴进忠却在发怔,有些急眼,猛一跺脚带着自己的几个亲兵就向对面的太平军杀去。 “大人!” 卢永祥看了眼吴进忠,后者深吸口气,提刀的右手猛然上举,赫然是心生死志。 今日局面,唯有一死以报平南王的知遇之恩,唯一死以报大清皇帝的隆恩! “弟兄们都跟我冲,活着跟本官回到新会城的,赏银百两!” 命没了,还要什么银子! 吴进忠试图用重赏激发败兵斗志,来个死里求生。 “弟兄们,随总兵大人杀贼去啊!一人百两银子,弟兄们哪辈子能挣到!上啊!回到新会城拿银子快活去啊!” 卢永祥咧着嘴在那大声叫嚷,以图鼓动更多的营兵跟着一起上。 百两银子的重赏果然令许多营兵头脑发懵,血气上涌,又见主帅亲自冲杀在前,当即就有上百名营兵呼喝着挥刀向前杀去。 与此同时,太平军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对这帮陷入重围的清军残兵发动总攻,双方短刀相接,展开这最后一战。 冲杀在前的清军都是经年老兵,在重赏和主帅以身作则的剌激下,也是个个拼命,初时竟一下破了当面雄威营好大一个口子,险些叫他们冲下山去,好在陷阵营及时向着清军人群扔出震天雷,爆炸声中数十名凶悍的营兵倒地不起,也将因重赏而提起来的清军血性瞬间炸散。 黑烟还未散去,清军已然再次后退,这一次却是再也不能组织起反扑,而是被太平军切割成数股,各自为战了。 用尽全力最后一次挥舞大刀逼退数名冲上来要剌自己的太平军后,钱国亨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还没等他抬头呼喝亲兵时,数根长矛就剌向了自己。 “大人!...” 辰时一刻,平南藩下右翼协理参将钱国亨战死。 吴进忠不知钱国亨已经被杀,四面都是厮杀的人群,他根本看不清周围情况,只知道自己在不断被贼兵逼着往后退,护卫的亲兵也只剩几人,耳畔传来的除了士兵的哀叫声,更伴有不时响起的火铳声。 在发现那些火铳声并非逃往后山的苏献亭率部来救后,吴进忠知道自己是没法活着下山了。 “杀,给我杀!” 卢永祥的武艺极高,虽然一夜厮杀让他有些体力不支,但勉强还是能站住不倒,仗着自己的好身手和手下弟兄的帮助,他竟然已经连砍三个太平军。 手下接连被杀,带队的陷阵营小旗暴跳如雷,抄起一杆火铳点着火绳就对着卢永祥轰了过去。陷阵营的火铳兵才刚刚组建,大多数士兵只不过才打过一两铳,根本谈不上速度和效率,更别提准心了,可这么短的距离对着一个大活人轰,就是傻子也能轰走,更何况开铳的还是个小旗。 “砰”的一声巨响,从前当过流寇杀过明军,又当过明军杀过流寇,再接着就是当清军杀明军的绿林好汉卢永祥被火铳打得向后栽去。 卢永祥临死前还不忘高呼“总兵大人快走!”,可惜总兵大人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钱国亨、卢永祥相继战死后,苦苦支撑的吴进忠吸引了无数太平军的注意。 “那人就是总兵吴进忠!” 投降的清兵在人群中指出了吴进忠,很快,雄威营的一个总旗带着手下的士兵就将吴进忠包围了。 打到这个时候,吴进忠的亲兵都已经是被杀散了,全靠吴进忠自己在那里苦苦支撑,不过包围他的太平军都是有意无意的躲开他,并没有对他下死手,所以吴进忠身上即使是有几处伤,却没要他的命。 “千户大人要活的,要活的!” 雄威营的试百户吴麻子大声叫着,提醒士兵们千万别把吴进忠给打死了,这家伙可是千户大人指名要活捉的,可不能叫打死了。 一名雄威营的士兵意图从后面抱住吴进忠,不想反被吴进忠急转过来一刀用力劈下,那士兵立刻是鲜血喷涌,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一击得手,还未来得及回过身来,一根长矛就剌向了吴进忠的左腿,吴进忠浑身一僵,想要转身,身上的力气却一点点的消失。长矛一抽,鲜血喷涌,吴进忠轰然倒地,他嘴里在念叨着几句话,不过没有人能听见。 吴麻子见吴进忠嘴里不住的念叨,也不知他在说什么,不过他可管不了,挥手命令部下将这清军总兵擒下好去向千户大人请功。不料,几个士兵刚要上前,就见吴进忠好像疯了般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突然反手一刀,“噗哧”一声,锋利的长刀顿时没入体内,滴血的刀尖一下剌透胸腔,从后背肋骨处伸了出来。 “狗.日的,怎么自杀了!” 吴麻子见吴进忠竟然自杀了,气得大骂一句,上去一刀便砍下对方的脑袋,提在手里向四周吼道:“吴进忠已死!吴进忠已死!吴进忠已死!” 辰时一刻,清军平南藩下右翼总兵官吴进忠陷于重围,独力难支,身中数创,自杀身亡。 吴进忠死后,残存清兵再也无心抵抗,纷纷丢弃武器跪地投降。 ......... 希望养书的朋友能够设为自动订阅,也请读者能够多多订阅,支持正版阅读,骨头养家糊口的收入是建立在你们每一分钱基础上的。你们不订阅,骨头就没有收入养活妻儿老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抢夺 歼灭千手堂清军后,太平军即向大雄殿进发,看到援军出现在大殿门口,殿内守军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欢呼了,只能坐在地上激动的看着援军。 宋襄公和被赵虎搀扶的赵四海走出大殿后,宋襄公难掩喜色,更多的是死里逃生的感慨,他紧紧抓住领兵前来的雄威营百户邵九公的手,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赵四海的伤势让他疼得无法说话,只一脸焦急的指着后山方向,邵九公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边上的赵虎忙说有一队清军正往后山逃窜。 一听有清军往后山逃窜,邵九公忙留下一队兵由赵虎带领救助殿内伤员,他亲自领着其余士兵向后山追赶过去,并且派人将这一情况向千户周士相通传,另要陷阵营也调兵到后山追击,务必不让一个清狗漏网。 逃往后山的清军已是惊弓之鸟,除汉军镶蓝旗佐领苏献亭手下一百多旗兵外,另有同样数目的绿营兵,因后山太平军两千老弱妇孺惨遭清军屠杀,因此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导致清军逃跑之路颇是不便,等到了后山那条小道上方的悬崖时,汉军旗和绿营兵又因谁下先山而自相残杀起来。 生死关头,往常受尽旗兵欺压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的绿营兵们也是什么都不顾了,让旗兵先下山,他们就是一个死。军官们大半都随总兵吴进忠往前山跑了,这会营兵中连个哨长也没有,没了军官约束,又是生死关头,手里有刀的他们自然不甘心让汉军旗这帮王八蛋先逃。 苏献亭无法弹压这帮想要活命的绿营兵,只能一边喝令旗兵挡住那些营兵,一边带着几个亲兵先下了那条小道。 清军为了抢夺道路自相残杀时,邵九公已经率部赶了过来。一路上遍地的老弱妇孺尸体让雄威营上下都是悲愤欲绝,等看到那帮清军正拥挤在后山顶上相互砍杀时,不用邵九公下令,雄威营就红着眼睛杀了上去。 “贼兵来了,贼兵来了!” 发现太平军追过来后,正在自相残杀的清军顿时停了手,却不是共同对敌,而是一个个在那大呼小叫往小道冲去。人挤人,十几个倒霉的清军顿时就被同伴推下山崖。 趁着清军乱成一团的时候,邵九公迅速率部压了过来,或用刀砍,或用矛剌,不断的将清军往山崖逼赶。不时有清国倒在复仇的雄威营士兵之手,不时有清兵绝望的自行跳山。 那条一次只容一人上下的小道现在也已是挤满人,先下去的苏献亭头也不敢回,跌跌撞撞的往山下狂跑,不断被道路两侧的山石和树枝刮到,脸上、身上、头上到处都是血口子。可急于逃命的苏佐领已是顾不上这些皮肉伤了,脑子里只想赶紧下山,离这帮贼兵越远越好。 上山不好走,下山也不好走,这后山斜坡太陡,一个不慎整个人就是滚落下去,从上方看下去,到处都是正在翻滚的人影。 山顶上的清军在大半被歼后,余下的三四十个旗兵和营兵见逃生无望,只得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邵九公一边令人将俘虏押到大雄殿,一边带人顺着小道下去追赶。这小道实在是太窄,斜面又大,上面的人只需小心脚下,便可以肆意的用刀剑收割前方的人头,前面的清兵这会就是想掉头反抗都不行。 发现山上的敌兵顺着小道追下来后,苏献亭的亲兵赵全护主心切,带着几个同伴挡在了一块山腰间一块宽阔的巨石边,一边挡住上面的人不让他们再下,一边朝苏献亭叫道:“佐领大人,卑职率人守在这,你赶快下山!” “赵全,好奴才!你若是死了,本佐领养你妻儿!” 苏献亭激动的抛下一句话后便慌忙沿着山道往下跑,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赵全那帮亲兵和被他们堵在上面下不来的旗兵。 “狗日的赵全,快让开,你小子是要把咱们都拉下水吗!” 前方道路突然被堵,正要下来的一众旗兵顿时就急了眼,最前面的一个旗兵二话不说拿刀就去砍赵全,可赵全几人却是占了这条小道上唯一的有利地形,他一人根本不是对手,惨叫一声便被砍翻在地。他一死,尸体立马又成了后面人的障碍,急得后面的人怒骂连连。 再后面的不知前面发生什么事情,只知前面的人突然不走,他们不走,后面那贼兵却是近了,这要再不走,爷的后背不是铁定叫人砍吗! “妈拉个巴子的,前面的都是逼.养的吗,快他娘的走啊!” 漫天的脏话怒骂中,有人动了刀子向着前方的同伴砍去,顿时,小道上又上演了自相残杀的惨剧。 顺坡下来的太平军看到前面的旗兵又自己人砍起来,一个个乐得不行,也跟着上前去砍,如此一来,前面的旗兵更是急得骂娘,下手再也不顾忌,前面这会就是亲爹,怕也是一刀砍上去了。 几乎没让雄威营费什么事,小道上的旗兵就死了大半,余下十多个机灵点的早早扔下武器趴在地上,任由后面的人踩着自己下山,反正自己是不跑了。 有几个不肯投降,又冲不过赵全他们把守的缺口,只得恨恨的翻身向两侧跃下,传来一声又一声惨叫。 面对赵全等几个旗兵占据的有利地形,追下来的太平军没有拿命去填,而是从上面将一颗震天雷一人传一人的递了下来,由最前面的那名士兵点燃扔了过去,“轰”的一声,黑烟散起,三个旗兵被当场炸死,余下两人一个被震晕过去,另一个也就是赵全则是被炸成了重伤,哀呼着再也无力阻拦太平军。 解决了这些看门狗一般的旗兵,雄威营忙顺着缺口冲下了山,可惜却是迟了一步,苏献亭已领着另外十多个逃下山的旗兵跑得无影无踪了。邵九公得知旗兵佐领跑了,只得收兵,转而带人在玉台寺的所有建筑中挨个清剿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清军残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伤亡 雄威、震虏、陷阵三营成功攻上山后,周士相下令虎捷营控制圭峰山主要道路,并抽调两队人马前去接应押送粮食车队正缓慢赶来的近卫营。 天色大亮之后,邵九公和葛正他们派人来报,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已完全占领玉台寺,除跑掉一个汉军旗佐领外,其余清兵连同总兵吴进忠在内悉数被歼,现各营正在山中各处搜剿躲藏的漏网清兵。 闻听吴进忠已死,周士相略微有些失望,本想亲手活剥这造成他爹娘、妻儿之死的直接元凶,不想此人却死在乱军之中,倒是便宜他了。 短暂的失望之后,周士相安排朱二率骑兵队残余人手向新会方向做搜索警戒,留下一伍亲兵并三队伙兵看守清军大营和那些民夫,自己领着另外两伍亲卫上了山。 上山这一路,走得着实触目惊心,清军的、太平军的尸体交织层叠在一起,刀砍矛剌、铳打石砸,种种死状让人看了为之不忍,空气之中也满是剌鼻血腥味。 走到半山腰时,有陷阵营的一队工兵正在收拾山道,将战死的己方士兵尸体集中到一处,其余清军尸体则直接抛落山下。尸堆中有很多未死的伤兵,对这些伤兵的处置办法,陷阵营的人做得很干脆,己方的人抬到一边精心包扎,敌方的则是也当作死人一样抛到山下,任他们怎么哀求也没用。 看到周士相率人上来,领队的总旗忙带着几个小旗过来行礼,周士相示意他们不必管自己,赶紧将受伤的人送去救治。对于部下对待清军伤员和尸体的做法,周士相表示理解,并予以绝对支持,因为他在山下已经看到太多被清军草草掩埋的尸体,看到太多已经永远无法睁开眼睛的孩童尸体,看到太多溪流被血水染红。 对待禽兽就用要同样禽兽的手段去对付,对待这些残杀老弱妇孺的凶手,周士相绝不会和他们讲半点仁义道德,不会用什么狗咬了人,人却绝不能咬狗,如果人也咬狗,岂不是变得和狗一样的混帐逻辑来劝说自己对狗讲道德,讲仁义,然后用最好的医疗条件去治疗它们,用最好的伙食去喂养他们。 狗咬了人,人是不能同样去咬它,但却可以将它打死,活活打死,绝不给它再次咬人的机会。 在圭峰山屠杀了数千老弱妇孺的清军现在就是狗。 ....... 到了大雄殿见到宋襄公他们后,周士相什么也没说,只问伤亡情况,听到的数字让他心如刀绞。 从罗定出发时后营营民总数是10200人,沿途又相继“劝说”了一些百姓加入太平营,加上一些自愿跟着太平营走的,营民总数已近13000人,现在,活着的却只剩4625人。剩下这4625人中超出九成都是妇女和孩子,男丁人数已经少得可怜。 作为后营唯一的一支建制战兵,赵四海手下的300战兵现在只剩26人;战前编制为400人的保安队员现在只剩下42人;战前编制为350人的库军现在只剩下29人。战前各营的男丁总数有2400人,现在只剩159人。 后营的伤亡人数近乎三分之二,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在上山攻打清军的战斗中也损失不小。葛正的震虏营战前满编520人,现在只剩230人。邵九公的雄威营损失也不小,不过比震虏营好一点,现在只剩300人。陷阵营的损失最小,只伤亡了不到百人。 正如赵四海和宋襄公组织后营男丁依据有利有形杀伤清军一样,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在上山时同样被居高临下的清军大量杀伤,反而在攻上山后伤亡很小。三营伤亡惨重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援救后营而进行的长途急行军,在两天一夜的急行军中,三营官兵严重透支体力,导致与清军战斗时不少人是因为力竭被杀。 清军方面的伤亡现在具体是多少还没有统计出来,因为还有少量清军躲藏在玉台寺各处,另外山上山下都有清军的尸体没有被清点发现,故而一时半会还没法做出有效统计来。 看望过负伤的赵四海出来后,周士相让宋襄公马上安排后营的妇女配合前营将玉台寺清理一下,组织人手尽量抢救那些负伤的士兵,重伤的自然是没法治了,不过轻伤的还是要尽量救治好,不使他们的伤口因为得不到医治而发炎从而失去生命。 在宋襄公组织人手救治伤员时,玉台寺的栖林老和尚突然带着一帮僧人找到他,说是寺中备有不少金创药,对于刀伤颇是有效,僧人们也会些救人医术,眼见大军伤员颇多,出家人若是不帮助一二实在是于心不忍,请求宋大人能够让僧人们也尽些绵薄之力。 僧人们能帮着救人,宋襄公自然是大喜过望,如何会拒绝,当下就答应下来,叫人领着僧人们到伤员集中安置的地方帮忙。 大战过后,人人肚饿,后营虽扒光和尚们藏的粮食,但这几天也是紧着吃,所谓人多粥少,只能勉强维持饿不死,这会死里逃生,高度紧张之后突然放松,肚子自然就叫得响,可放眼看去,哪有粮食可以下肚。好在山下清军大营中有不少粮食,周士相让宋襄公组织一部分人下山到清军军营安置,另外再组织人手背一些粮食上山,争取中午能让大伙全吃饱肚子。 寺内寺外,山上山下到处都是遗弃的兵器,震虏营在搜索完玉台寺东边后被周士相调出来专门打扫战场,把所有武器全部集中,分门别类。因为吴进忠部下有一支汉军旗队伍,所以周士相特别叮嘱葛正,一定要将汉军旗扔在山上的火铳全部收集起来,药子更是不能少。 时间又过去半个时辰,雄威营、陷阵营对玉台寺及山上山下的清剿搜索已经结束,连同先前投降的,一共抓了400多清军俘虏,其中有46个旗兵,另外还一个趴在地上装死尸,结果在被太平军抬着要往山下扔时大声喊叫才被发现是活着的军官,据俘虏指让,此人就是吴进忠手下的千总林有贤。 “千户,怎么处置这些清狗?” 邵九公和铁毅并排站在周士相的面前,等侯他的命令。在感情上,铁毅是倾向将这些清军俘虏全部处死的,因为他的工兵营有不少士兵的亲人都惨死在这些清军手中,而邵九公却因为部下没有家眷在后营,所以没有铁毅这么大的仇恨,他的意见是怎么处置都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汉人 “不要俘虏,一个也不要...” 后营的伤亡惨重让周士相下意识的想要杀俘,不如此不能为那些死去的老弱妇孺复仇,不如此不能缓和前营将士愤怒的火焰。 随着局面的控制,已经有很多前营士兵知道了亲人的死讯,当兵的也是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面对自己亲人的尸体,再心如铁石的人也不可能不动容,也不可能不失声痛哭。 玉台寺内,圭峰山下,已经有军士的哭声传来,死里逃生的营民也在最初的庆幸和喜悦之后再次悲愤欲绝。 找爹的、找娘的、找儿子的、找女儿的....凄惨的叫声飘荡在圭峰山,让人听着好不难受。 周士相没有派人制止营民们的哭喊,也没有强令那些正在痛哭流泪的士兵放下亲人的尸体回到他们的队伍之中,周士相也是人,他能体会失去亲人的滋味,能够明白他们看到亲人尸体时的感受。 军法不会用在这个场景上,周士相只能尽量要百户们抽调那些没有亲人在后营的士兵执行任务,留出一点时间让那些男儿哭个够吧。 当日,他何尝不是在新会城外那座空坟前悲痛欲绝,没有哭出来只是因为他的泪早已流干,他的嗓子早已哭哑。 不过如何处置清军俘虏,成了摆在周士相面前的一个大大难题,将这些俘虏全部处死似乎最能让部下们发泄心头的怒火,让百姓们的心灵得到稍稍安慰,但这么做却是最不划算的一种处置办法。 后营死得只剩200多男丁,前营的伤亡也是近乎一个整编营,而拿下圭峰山并不是太平军的终点,太平军的下一个目标是无比坚固的新会城,是香山县,是整个广州的清军,甚至是广东全省猛压过来的清军,因此周士相需要兵员补充,需要人命去填补即将发生的一次又一次战事,在没有大量百姓踊跃参军的情形下,他只能现实一点,他需要这些俘虏。 “还是照高要城的例子办吧。” 周士相有些愧疚的看了眼不理解的铁毅,摇了摇头,吩咐邵九公将俘虏全押到千手堂。 ........ 415名绿营俘虏连同46名旗兵俘虏被押到千手堂后,立即被太平军分成两边。 俘虏的军官除了装死被发现的千总林有贤,还有受了伤的把总王五。汉军旗的佐领苏献亭已经跑掉,不过他的戈什哈赵全却没有死,而是被炸掉了一只手,这会也是被押了过来。因为断手处失血过多,赵全的脸色苍白无比。 在雄威营百户邵九公、试百户吴麻子和王有喜,陷阵营百户铁毅,试百户郑铁柱、郑大牛等军官的簇拥下,一身劲装的周士相来到了千手堂。 扫了一眼那些耷拉着脑袋的旗兵后,周士相的视线落在惶恐的绿营兵人群,他往前走了两步,没有半句废话,道:“绿营皆是汉人,我大明太平军也是汉人,故营兵愿降者,我太平军悉数收纳,现在愿降者跪下,不愿降者站着便是。” “我等愿降,我等早就愿降了!” 周士相话音刚落,营兵就哗拉啦跪下一大片,只剩几十个还站着,那两个绿营军官林有贤和王五也在其内。 “你们不愿降我吗?” 周士相冷冷看着这几十个不肯下跪的营兵,在他的逼视下,又有七八个营兵低头跪了下去。林有贤和王五仍是没动,前者脸上有异样神情,后者则是一脸不屑。 “你降还是不降?” 周士相轻抬右手,指向一脸不屑的王五,他要杀鸡儆猴了。 “老子堂堂大好男儿,如何能投降你们这帮贼人!” 面对周士相的森然目光,王五毫不畏惧,冷笑一声,脖子一梗,青筋暴起,傲然说道:“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你这贼人休想要老子归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若是皱半分眉头,就是她小娘逼.养的!” 周士相眉头猛的上扬,击掌赞道:“好一条汉子,有种!” “有种”二字尾音尚拖着,手中已然多出一把长刀,刀光过后,胡全脖间顿时一道血柱喷起,再一看,脑袋已滚落多远。 周士相收刀在手,扫了眼王五的眉头,由衷佩服道:“眉头真是没有皱半分,确实不是小娘养的,来人啊,把这好汉抬下去好生埋了。” “你....啊!” 林有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骇破了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脑袋不住磕地:“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的愿降,小的愿降!” “你们呢!” 周士相不理会磕头的林有贤,拿刀朝那帮还站着的绿营兵一指,嘴角微微上翘,脸上却不见半点笑意,那模样着实狰狞得可怕。 “降了,降了,我等降了!” “我等也是汉人,本就不愿替鞑子助纣为虐,现蒙大明天军收纳,我等愿归顺!” 这帮还站着的营兵本就有心要降,只是碍着林有贤和王五这两个军官还没有降,他们才硬着头皮也站着,这下见了那明军将领挥手之间就将把总王五的人头砍落地,千总又跟个软蛋一样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哪里真有不怕死,要为什么大清殉葬的,当下就“扑通扑通”全跪了下去。 营兵们的表现让周士相很满意,他点了点头,视线缓缓落在46个旗兵脸上,他能清楚的看到,这些旗兵比之营兵强不了多少,这会大多数人脸上都充满了恐惧之色,看周士相向他们看来,当场就有十几人吓得立即跪在地上叫嚷愿意归降,唯恐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明军千户会拿他们开刀。 正抱着断臂咬紧牙关强忍疼痛的赵全见状,也不顾断臂上的伤势了,猛然用另一只手指着那十几个跪地投降的旗兵,大骂道:“你们这帮没卵子的怂货,世上只有战死的满洲勇士,绝没有投降的八旗汉子!都给老子起来,都给老子起来,像个爷们一样,别他娘的跟个娘们似的,都起来啊!...” 奈何任赵全怎么怒骂,怎么喝斥,跪下的旗兵就是不肯起来,还有两个在后山捡回一条命的旗兵更是反过来大骂他赵全,骂他没有义气,若不是他把路堵了,弟兄们也不会叫太平军给抓了,气得赵全没了血色的脸一下变得铁青铁青。 “住嘴,都给我住嘴!” 周士相暴喝一声,一众旗兵顿时乖乖闭嘴,只留下赵全在那气鼓鼓的瞪着他们,恨不得吃了这帮人似的。 周士相强按下心头怒火,上下打量了一眼赵全,不无讥讽道:“你算什么满州勇士,你明明就是个汉人!” 闻言,赵全好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般炸喝起来:“呸!我赵全蒙王爷抬爱,早就入了八旗,才不是什么汉人,老子是旗人,是旗人!”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认祖宗了?”周士相不怒反笑,“可惜你就是入了八旗也是个三等汉八旗,在满州鞑子眼里,你还是个汉人!” “老子是旗人,不是汉人!”赵全的脸涨得通红。 “好吧,本千户就当你是旗人,不过本千户就不信了,世上真的只有战死的满洲勇士,没有投降的八旗汉子吗?” 话音未落,周士相转身从陷阵营一名士兵手中拿过火铳,拔开火折子就朝火绳点去,但听“砰!”的一声巨响,赵全身子一顿,整个人向左侧倾斜倒下,却是被铳子结实打在他的右腿上。 周士相将火铳扔还给一边的士兵,看都不看在地上挣扎的赵全,只问那些被惊呆的还站着的旗兵:“你们跪不跪?” 这边铁毅又拿了一杆火铳递给周士相,周士相顺手接过。 一见那火铳指着自己,再看中铳的赵全惨状,一众旗兵哪里真不怕死,再也硬不起来,纷纷跪下,喊道:“降了,小的愿降,小的愿降!” 一个早在崇祯十二年就投了满州的旗兵却没有跪,他心里发毛,明朝已经完了,南明蹦哒不了几天,真要这么降了,恐怕日后免不了被大清兵所杀,可要是不降,眼前这明军将领就要杀人,这他娘的如何是好?! 犹豫再三,这旗兵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不过看到周士相有些不耐烦的将火铳口抬了抬专门瞄向自己后,他却是再也顾不得多想,猛的趴下不住磕头求饶:“小的愿降!小的愿降!”心下却是打着先保命再说,可不能真降了这帮不成气候的贼兵,日后无论如何也要寻机溜走。他却不知,左右那些同样跪在地上喊着愿降的旗兵多半都是和他一样的心思。 “早这样不就成了。” 周士相将视线转向正在挣扎,却至始至终没有叫一声的赵全,心下有些佩服,不过仍是讥讽道:“你看到了,你的同伴都已经向本千户跪地投降,他们当中似乎没有什么不怕死的八旗勇士。” “你们这些混蛋...丢尽列祖列宗的脸,你们不配...当我八旗勇士,你们这些...这些懦夫!贼人就是...现在不杀...你们,也会活活折磨死...折磨死你们的!”因为疼痛,赵全的声音已经结巴了,但还是在那喘着粗气大骂着。 “你真不怕死?” 周士相可不想看赵全在那骂人,他只想只知道赵全这个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呸!” 赵全狠狠的瞪着周士相,他那眼神明白无误的告诉周士相:老子就是不怕死! 周士相叹了口气:“你确是条汉子,本千户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你是汉人,我不但可以不杀你,更可以放了你,你说不说?” “哼!” 赵全扭头不语,脸上皮肉已经扭曲在一块,看着好不吓人。 见状,周士相冷哼一声,也不与他多说,火铳往赵全左腿上一指,点燃火绳,数秒之后黑洞洞的铳口便喷出夺命的火焰,冲膛而出的铅子顿时将赵全的左腿轰的稀巴烂。 “呃!” 赵全左腿被轰得血肉模糊,终于忍不过疼痛失声大叫了一声,额头汗珠直渗,却是硬咬着牙关强自支撑。他不想让这帮汉人看自己的笑话!死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满洲八旗勇士的名声不能被自己丢了! “说不说!” 周士相根本不理会赵全这会是不是疼得说不出话,只面无表情的对他再问了一句。 赵全果真是硬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不说!你们这些可恶的汉狗、贼人,大清一定会荡平你们,把你们的人头挂在城门上示众,诛尽你们的九族,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砰!” 又是一声铳响,这回却是直接打在了赵全的胸膛,一铳轰去,胸前血肉横飞,鲜血直冒,眨眼间,赵全便停止了抽搐,一动也不动。 “抬下去喂狗!” 周士相咬牙切齿,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汉人会如此死心塌地的为满州人殉死,更无法想象一个汉人竟然真的连祖宗都不认,口口声称自己是旗人,是旗人! 赵全的尸体被抬下去后,营兵也好,旗兵也好,都是跪在那里不敢乱动一下。四面的太平军士兵则是人人为之解气,只恨千户大人非要留下俘虏,不然弟兄们一块动手,定将这些王八蛋剁成肉泥,好祭那些死去亲人的在天之灵! “千户,现在让他们动手吗?” 邵九公阴侧侧的看着那帮绿营兵,高要城的好戏他可是迫不及待的再看一次了。 周士相腮帮子一动,吐出二字:“动手!” 雄威营试百户王有喜却迟疑道:“千户,汉军旗的这帮人已经降了,咱们是不是?” 周士相目露凶光,断然说道:“一个不留!” 王有喜一凛,不敢再劝。 周士相又吩咐邵九公:“营兵动过手之后,将他们分开审问,凡是动手杀过咱们老人孩子的,也不留!” 邵九公领命,这是该有之事,战场厮杀,敌我两方,杀人再多也不打紧,但要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下手,就是该死了。 “动作要快,一个时辰后前营全部集结,”周士相募地看向东南方向的新会城,斩钉截铁道:“不论死多少人,新会城一定要拿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地狱 经投降的营兵相互指认,415名绿营兵中有26人参与了后山的屠杀,在确认无误后,26人被拉出来和旗兵关押在一起。正当邵九公准备威逼那些营兵动手杀人时,宋襄公却急急赶来制止了他,随后经宋襄公的劝说,周士相同意暂时不处死这帮人,将他们带到新会城下用以瓦解守军的士气。 宋襄公又劝周士相不必急着攻打新会城,而是应该在这里休整一天,等待近卫营赶到后再向新会城挺进。 周士相却不同意,说道兵贵神速,新会城离着圭峰山只有四十里地,现在城中守军肯定知道了圭峰山清军覆没的消息,趁他们惊慌失措时,太平军当立即向新会城发进攻击,以免守军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开始进行守城的准备。若是叫守军有了准备,可以想象又有多少太平军将士会将性命扔在连李定国大军都无法攻克的坚城下。 宋襄公却道,左右城中清军已经知道圭峰山的情形,现在赶去顶多让守军混乱一会,而无论周士相采取何种手段攻城,面对有着坚城可以凭仗的清军,前营还是要付出巨大伤亡,妄想守军自行崩溃根本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事。 是,新会守将由云龙叫周士相杀了,现在总兵吴进忠又战死在圭峰山,但事实是新会城中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军官承担守城重任,再说前营将士为了救援后营连日急行军,又刚与清军大战一场,从上至下,人人都是累得精疲力尽,很多人已经连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这节骨眼上再让他们赶到新会城,谁个吃得消,又哪个能撑得住,真要强行进军,恐怕多半就是去送死了。 当然,宋襄公没有直言周士相强行攻打新会城是去送死,而是委婉的提醒周士相现在出兵的后果,言语间还是很注意对周士相权威的维护的,毕竟太平营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都是周士相一手打造而来,胡全战死后,某种程度上周士相已成了太平军的核心,成了太平军的魂。虽然不害怕也不担心周士相会对自己的劝谏反感,但宋襄公还是自觉摆正自己的地位和身份,现在的太平军只有一个老大,那就是新会秀才周士相。 听了宋襄公的话后,周士相思索良久,直觉告诉他宋襄公说得没错,前营的弟兄们必须要休息,真要是现在下令开拨,恐怕没等走到山下,就得有一多半人在山道上睡着了。他没有再坚持己见,下令全军就在圭峰山休整,等押送粮食的近卫营和虎捷营一部赶到后再向新会城挺进。 休整间歇,周士相也没有闲着,他将自己在高要城对前营授旗改编的事情大致和宋襄公说了,并将前营在肇庆府一带的军事行动一一告知对方,二人一起分析肇庆清军现在会采取何种行动,太平军攻打新会城后,广州的平、靖二藩和总督府又会如何对付出现在他们眼皮底下,出现在他们腹心之地的太平军。 二人又商量了拿下新会城后太平军的下一步行动,万一拿不下新会城,太平军又应该往何处撤退,往何处发展。这一谈就是大半个时辰,期间林婉儿端了饭菜过来,不过满脑子都在想事的周士相竟然没有察觉,让婉儿姑娘在出门后心情很是失落。宋襄公看在眼里,无奈苦笑一声。 前营分作五大战兵营,军官晋级制度,宋襄公都表示赞同并且支持,若说从前太平营给他的观感活脱脱就是流寇,现在这一重新整编扩大,便让他有种正规官兵的感观。 因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在战斗中兵员损失颇多,周士相和宋襄公商议后,让三营从投降的绿营俘虏中补充,又从后营残存的200多男丁中选了100名青壮补入,如此,三营兵员再次补全,全部恢复520人的编制。 山下清军大营的300多民夫是清军从新会城征发来的,其中有不少人识得周士相,当知道当日那个手刃清军大官的周秀才现在成了大明太平军的千户后,这些人都是惊讶,惊讶过后却是指望周秀才能看在他们都是乡亲的份上放他们回去,可是周士相却没有放这些乡亲回去,而是将他们全部强制征发为兵补入后营,与后营剩下的男丁重编为保安大队,大队长暂时空缺,等赵四海伤好后便行接任。如此安排,令得这些民夫怨声载道,纷纷在私下大骂周秀才不近人情,不过却是没一个敢逃跑的。 鉴于后营武装力量太过薄弱,导致此次圭峰山一战不能全力保护营民,致使后营妇孺在撤退时损失就有一半,因此宋襄公请求周士相扩编后营武装力量,让后营能够有一支可以自保的力量,不致再次遇到清军时无反击之力 赵四海的战兵队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残存的也已补入前营,保安队员也是损失大半,库军同样也是死伤一片,各营的男丁也基本上死伤殆尽,故而宋襄公要周士相从前营调一些军官和老兵到后营,也不必在后营仿前营战兵营规制设立营头,直接扩编保安队。 周士相同意了宋襄公的请求,并恶作剧的将保安队升级为保安团,这团的意思大抵和团练差不多,兵员扩编为不低于一千人,做到人人有武器,训练也完全按照战兵营的规格来,这让宋襄公大喜。不过周士相随后却表示现在只能是设想,因即将对新会城展开进攻,故而不能从前营抽调老兵和军官,而是将刚补入后营的那些新会民夫暂时补入保安团,等拿下新会城后就将城中残存的百姓全部纳入后营,其中青壮就是保安团的后备兵员,等到了香山后,便正式将保安团的组建和训练落落下来。 虽然只是周士相画出的一张大饼,不过宋襄公也知道眼下前营调不出人来,毕竟能不能拿下新会城,能不能在其后打败广州,肇庆,甚至其他府县调来围剿太平军的清军,全要依赖前营一营之力,这个时候冒然从前营抽调军官和老兵,无疑是极其愚蠢的举动。甚至在拿下新会城后,也要优先补充前营,而不是扩编他的保安团。 点头答应之后,保安团的事情便暂告一段落。周士相给宋襄公今后的任务就是带着后营残存的四千多人随前营行动,这一次的教训让周士相不敢再轻易率领前营单独行动。后营虽然都是老弱妇孺,但却是太平军未来的助力,前营的兵员、钱粮将来都要着落在后营身上,有了稳固的根据地后,老人孩子甚至妇女都是生产力,也同样也会是兵。 “全民皆兵”四个字可不是周士相心血来潮随口一说,他可以预见,清军是断然不会让他在香山县站稳脚,一次又一次的围剿再所难免,到那时,可就真要全民皆兵,让太平军的每一个人都发挥出他(她)应有的作用,而不是随意的抛弃放弃。 从宋襄公口里,周士相得知林婉儿在清军包围时有着极坚强的表现,比他那个墙头草的父亲要强得多,甚至表现得要比一些男人都要强。宋襄公随意的说道刚才林姑娘进来来,看到千户大人在想事就没有打扰退了出去,出去时好像有些失落。 听了这话,周士相哑然,不过他没有特意去找婉儿,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个名义上的侍女,甚至都没有过想睡一睡这姑娘的心思。也许,在他的心中,还忘不了惨死的妻子,又或者,对这个姑娘,他心中更多的是同情而不是其他。 看在林婉儿的份上,加上当时情况紧急,投降又是大多数营老、营管的选择,甚至是被包围的后老上下所有人的心思,而且连赵四海也有过投降的念头,周士相便没有去责难这些人,也没有去为难林万福,甚至林万福的库大使一职都没有罢除,反而让他们戴罪立功。绝境之下为求保命而投降,是可以理解的一件事,毕竟这些人都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没有周士相那般的国仇家恨,更没有什么民族大义,他们只知道要活下来,要吃饱肚子,强求他们为太平军殉死是不现实也不道德的事情。 周士相的这些安排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营老、营管不安的心,使得后营上下并没有因为担心周士相会清算他们而发生不必要的动乱。 后营在山下被清军包围时丢弃的钱粮物资全部都屯在山下清军大营里,现在这些钱粮物资失而复得,并且还缴获了清军的一些钱粮,不过因为清军出城时并没有携带多少钱粮,所以缴获也有限,倒是车马缴获了不少,足有三百多辆,算是个意外之喜。如此多的车马可以缓和太平军马车急缺的运输能力,也可以加快行军步伐。 主动提出带领寺中僧人为太平营救治的栖林和尚被抓了,抓他是因为投降的清军交待总兵吴进忠是在得到山上僧人的密信后才决定攻山的。 已被清空的天王殿中,周士相和栖林和尚站在地臧菩萨前有这么一段简短的对话: “本千户听说地藏菩萨见地狱众生受苦,感同身受,遂发愿下地狱救度众生,是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善哉,施主竟知佛家典故,果是大智慧之人。” “不知主持百年之后向何处去?” “或为世间一粒尘,或为驴为马,或为草为木。” “然后呢?不入地狱么?” “若是终级,自然我入地狱。” “主持是大善知识,怎么会入地狱呢?” “我不入地狱,谁到地狱教化众生呢?” “主持真是慈悲心,那么,现在便请主持往地狱教化众生可好?” “什么?...啊!” “来人,送主持往地狱一行!” “施主...将军饶命啊!” “我饶你一命,谁饶那些老人孩子女人性命!” ........ 这几天累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怀疑 大明永历九年(清顺治十二年)五月初六,名满粤省的一代高僧栖林和尚坐化于玉台寺,临终前留下禅言“此去不入西天极乐,当入阿鼻地狱,以解世人悬苦。” 栖林和尚死后,大明太平军千户周士相厚葬其于后山碑林,僧众无不赞服。 栖林和尚死讯传出后,新会城南却有一小僧面望圭峰山,咬牙切齿,发下宏愿,“此生不灭贼人为师报仇便誓不为人”,誓毕,往广州投军。 ....... 近卫营在虎捷营的接应下,于傍晚押着粮队到达圭峰山,一路虽是辛苦,道路又极其难走,好在并无民夫逃跑,也无车马翻车。 得报近卫营已到,周士相立即传令下去,着近卫营不必上山,就在山下清军军营宿营,粮食和民夫也安置其内,由虎捷营负责警戒守卫,余者即刻休整。 稍后,周士相又传令各营总旗以上军官前往玉台寺大雄殿商议攻打新会城一事。 由于去年李定国大军久攻新会不克,故军议之上,众将对夺取新会并不乐观,秦智生等人甚至提议不必强攻新会城,而是想办法搜集船只渡过谭江,绕到新会城的后方去。 绕道取谭江而过,可以避免强攻新会带来的损失,这对于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损失惨重的太平军而言,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但如何搜集船只却又是个麻烦,且不提谭江上到底有没有船可供太平军使用,就是有,太平军也没有时间来搜集足够将全军人马渡过江的船只。 若是在新会一带停留太久,太平军便会陷入前有新会坚城,后有清军包围的局面。新会城的守将只要脑子不傻,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向广州派出快马求援了,后方的肇庆总兵许尔显八成也弄清了太平军的意图,这会恐怕也正在调兵追杀而来。等到这两支周士相一直在竭力避免的清军主力部队杀过来,那可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 “大伙不用想其它的了,新会城一定要打,也一定要拿下,不然,全军上下就是死路一条!” 周士相再次重申了攻打新会城的决心。 “若千户一定要打新会城,那卑职不得不提醒千户大人,新会城墙上可是摆着十几门红衣大将军炮的。” 开口的是近卫营的试百户李辅国,他被任命为近卫营的试百户后也算是尽职,跟随近卫营押运粮队的过程中表现也算可圈可点,凭其从前当绿营千总的经验,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因秃子蒋和性格粗率而导致的一些细节问题,和近卫营另一个试百户林再生合作得也算愉快,至少蒋和上山后并没有私下向周士相密报李辅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红衣大将军炮?” 周士相有些愕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炮。一边的邵九公忙告诉他,所谓红衣大将军炮其实就是明朝的红夷大炮,不过因为避讳那个夷字,所以皇太极将红夷炮更名为红衣大将军炮。 “红夷大炮是崇祯年间明朝从澳门采购的,当年孔有德在登莱造反不成后便率部渡海投了满清,因他在登莱掳了不少明朝制炮的工匠,所以满清就让他替清军造炮,当时孔有德造的炮就是仿照红夷大炮来的,这会清军之中操纵火炮的也多是汉军旗那帮忘祖的王八蛋。” 经宋襄公这么一说,周士相立时明白过来。李辅国有心显摆自己的见识,顺着宋襄公的话又往下说了起来,却是说得这红夷炮的优点和缺点。 结合李辅国所说,再加上自己的判断,周士相大致可以肯定红夷炮的性能和同期欧州人使用的火炮大抵相同,都属前装火炮。前装火炮的缺点是射速极慢,发射一次以后,必须灌水入炮膛,熄灭火星,以干布帮在棒子上伸入炮膛去擦干,再填入火药,助燃物,塞进去炮弹,然后再点放,这些动作相当缓慢和烦琐,还不包括修正炮位。 不过伴随着缺点的优点却是红夷炮的杀伤力极大,在直线范围内,炮弹可以横穿几十人,落地跳坑时更是可以连人带马砸个稀巴烂。虽不及后世开花弹来得厉害,但炮声一响,炮弹飞射而来的场景还是着实叫人心惊肉颤的。 宋襄公又说了件事,说是老奴奴尔哈赤当年就是在宁远城下叫红夷大炮给打死的。邵九公和李辅国听了这话后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想来他们并没有听过这码子事。 老奴是不是叫红夷炮打死的,周士相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如何应付新会城上那十几门红夷炮和数量不少于此的小炮。他前世就听过一句名言,说是大炮乃战争之王,虽然这战争之王日后不断被新的武器所取代,如坦克等,但在新式武器没有出现之前,大炮的威力在同时期的武器中的确是老大哥,尤其是这17世纪的中国,在这个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大炮对于战争的影响绝对是巨大的。 最直观的就是当己方士兵向城墙冲去时,城上却不断飞射炮弹来收割人命,而己方却只能挨打还不了手,这种完全被动的战斗伤亡巨大是肯定的,对于己方军心的打击同样也是巨大。 周士相必须要拿出一个应对火炮的办法来,要不然炮声一响,十个士兵九个没听过炮声,也没见过火炮的太平军恐怕真的拿新会城束手无策。 周士相在沉思之后提出了一个他迫切要知道的问题。 “红夷炮最远能打多少里?” “这个?” 一众军官们也没几个见过红夷炮的,哪里知道这炮弹能打多远。宋襄公也是没有亲眼见过,倒是秦智生、邵九公、李辅国三人见过,但对于这红夷炮到底能打多远,三个人给出的答案却不一样。 秦智生说红夷炮能打七八里,邵九公却说没那么远,只能两三里的样子,李辅国给出的数字却只有里许。 到底哪个才是对的,周士相无法判断,众人也都说不准。 “千户问这个做什么?” 宋襄公没有去瞎猜测三人哪个说得对,他关心的是周士相想要干什么。 “此次我军攻打新会城,早在高要时我便与铁百户商量过此事,当时我决心以爆破方式炸毁新会城墙,然后全军从缺口突入其中,现在我仍然不改决定,攻打新会城咱们不强攻,也没强攻的本钱,西宁王的几万大军都拿不下新会城,我太平军这区区两千号人马就能拿下?因此我们只有爆破一途!” 语气稍顿,周士相又解释道:“不过在此之前,咱们须弄清清军的火炮能打多远,这样就可以在他们火炮的射程之外挖掘地道将火药埋在城墙下,要不然这火药便没办法送进去,再者,咱们也不能活生生的当靶子叫清军的火炮炸。” “爆破?” 一众军官中,只李辅国没听过这个名词,一时不知道是何意,边上的林再生向他解说了几句,这才恍然大悟,不过随后却是一脸怀疑之色。 在李辅国的认知中,历来夺城之战,多是以炮轰城墙,周士相却要用火药爆破炸毁城墙,这个办法他闻所未报,潜意识里就觉得此法怕是不妥,又或是不大可能达到目的,那城墙就能轻易的叫火药给炸塌? “千户,爆破的法子真的有用?铁百户他们真能把新会城给炸开?” 李辅国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句,毕竟他没见过周士相在罗定州城做的爆破试验,也不知道颗粒火药的威力。 周士相肯定的点了点头:“能!你们随我来。” 说完起身带着众人往陷阵营走去,铁毅那边已知道千户大人要做什么,早早吩咐人将营中那两口大棺材抬了出来。 看到那两口加固过的巨大棺材,李辅国着实一愣,听铁毅说了这两口棺材的用途后,他盯着看了半响才摇了摇头,有些担心的对周士相说道:“这两口大棺材目标太大,新会城里的清军又不是瞎子,如何才能安于城墙下,若是以人力运送,怕不及地方,就被城上的火炮击中又或是被他们的火铳射中,那样一来岂不是白忙活?” 李辅国所说乃是实情,这么多份量的火药堆在两口棺材中,威力固然惊人,但就算能够炸毁新会城的城墙,但谁又能保证在运送过程中不被清军击中呢。火药这东西可不是闹了玩的,碰着火星就炸,要是还没送到城墙上就炸了起来,那可真是要炸死一片自己人了。 周士相轻声一笑:“所以我们必须弄清新会城上的火炮最远能打多少里,唯有知道了他们火炮的射程,咱们才能安全的挖掘地道将棺材送到城墙下。” “这得挖多少里地道,能成?”李辅国一脸失色。 周士相的目光看向铁毅,说道:“你别忘了,铁百户和他手下的兄弟可都是矿上出身,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挖坑掘洞。” “去年老本贼...西宁王大军围城时,城里的清军可是在各处都设了大缸监听,陷阵营挖地道,清军不可能不察觉,要是叫守军发现了咱们在挖地道,不还是没用?”李辅国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这个法子怕还是没有用。 这一回用不着周士相回答,而是铁毅在那哈哈一笑,道:“咱们又不是挖地道通到他城里,就是被他们监听到又能怎样!” 周士相面容突然一肃:“铁毅,地道一事可有十成把握?” “千户放心,咱们矿上出来的兄弟别的不会,这挖坑打洞却是最拿手不过,末将保证把这两口大棺材送进去,亲手点燃它炸了新会的城墙,要是末将坏了事,不用千户叫人动手,末将自个就抹了脖子,省得千户和大伙骂末将的娘!”(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报仇 次日一早,休整一天的太平军即向新会城进发,为求一举攻占新会,不仅前营五大营全部出战,后营所有的保安队员也被勒令随军,另外宋襄公还组织了500名强壮妇人身着男装藏于军中,最后更是将缴获的车马也都带上,为的就是迷惑新会守军,造成太平军人多势众,大军来攻的假象。 朱二的骑兵队在补充了十多名会骑马的士兵后继续充任全军哨探,负责沿途警戒和军情传递。骑兵队在路上同样发现几队清军探马,不过对方显然无意与太平军纠缠,远远看见后便打马转头回去。 一路并无任何清军前来阻拦,太平军抵达新会城下时已是日落时分,城内清军据城而守,四门紧闭,根本没有半点出城和太平军一较高低的意思,显然吴进忠部的覆没让城内清军知道单凭城中这点兵马根本不是太平军的对手,因此和去年李定国大军来攻一样当起缩头乌龟,等侯广州的援军到达。 城中清军不出来,正合周士相所愿,顾不得对再次见到家乡有太多感慨,更顾不得去看一看那座他亲手堆起的空坟,就下令虎捷营戒备城中清军,其余各营就在新会城下安营扎寨。 朱二骑兵队奉命游动于城下,以便诱使城上清军放炮,好测出清军火炮射程,不过城内清军却并没有放炮,只在骑兵队靠近之时用弓箭驱赶。 见骑兵队不能引诱守军,周士相随即下令震虏营佯攻城上,这回成功诱使清军开炮,得出红夷炮的射程约在三里左右,不过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30多条鲜活的生命。 清军开炮时,太平军中不少士兵都为之震惊,捂着耳朵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只那些在罗定听过爆破声的军官和老兵才一脸坦然,丝毫不惧那如轰雷般的巨响声,反倒是取笑那些吓得快尿裤子的新兵。被老兵们如此耻笑,新兵们都是红了脸,不过心中的畏惧却是不经意淡了下来。 虽然不怕城内清军胆敢出城夜袭,周士相还是带人巡视了各营,命各营都挖了壕沟,部署明暗哨,并制定了清军夜袭后各营如何应对的章程出来。 随军而来的妇人们也忙着准备食物,为防止士兵色胆包天,周士相将女营安置在最后侧,他亲自领着近卫营横断其中,并抽调一队近卫兵专门承担女营的巡视任务,同时传下严令,任何人未经许可敢潜入女营,一律砍头! 下此严令,周士相也是不得已,谁让眼下的太平军兵员组成太杂,军官也好,士兵也好,军事素质和个人品德都不算太佳,用三教九流来形容营中状况,虽说有点过了,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防微杜渐,周士相有理由相信他的部下中肯定会有那么些不堪之辈,大战在即,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事情,他还是将丑话说在前头的好,免得真有人色胆包天,虫子上了脑做出什么丑事来。 当夜无事,清军没来夜袭,营中也没闹出什么丑事。 第二天,按宋襄公的建议,周士相将俘虏的汉军旗和20多名屠杀妇孺的绿营兵押到了城下,先使人劝降城内清军,城内的回答却是三声炮响。 守城清军拒绝投降本在周士相意料之中,并不奇怪,在清军开炮后,他下令将俘虏押到军前,就当着城上清军的面将他们一一砍头。 换作从前,这种在敌军坚城前屠杀俘虏肯定是不智的行为,因为这么做的后果只能激起守军顽抗到底的决心,对于攻城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过现在周士相也无所谓杀俘的不良后果,城内清军摆明了就是死撑到底,有去年成功抗击李定国数万大军成功先例在,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投降的念头。当着他们的面杀掉这些俘虏的旗兵,目的只是告诉他们太平军夺取新会城的决心,同时也借此事分散守军注意力,以掩盖另外一件大事。 邵九公的雄威营分到的绿营降兵最多,千总林有贤也被补在他的手下,这会担了一个小旗官。之所以只担了一个小旗,而不是和李辅国一样被任命为总旗,完全就是因为林有贤的装死事迹。 一个装死的千总,周士相自然不会太过重视,故而只任了他一个小旗。 “等会下刀时快一点,狠一点,谁都别手软,要是一刀砍不下脑袋,老子就砍你们的脑袋!另外都给老子识相点,谁要是敢跑,哼哼,别怪老子手黑!” 监斩的邵九公凶狠的看着补入他营中的那些绿营俘虏,本是同根生,他太了解这些绿营兵了,要是自己不表现得凶一点,不点破他们等会可能会干的事,这帮人八成会干出撒腿往新会城下跑的事情。为了安全起见,邵九公又在每名行刑的营兵旁边安排了两名士兵,一旦这些营兵有撒腿往前跑的动手,便立即动手砍杀。 听到邵九公的威胁,在看身边站着的两名虎视眈眈的士兵,绿营降兵们心头发苦,他们不敢看邵九公,只彼此偷看一眼,但很快就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别找死的意思,再一寻思自己是不是能活着跑到城下,又是不是有力气一口气跑完这三里路,阵前反水要跑的念头顿时无影无踪了。 “把人都带上来!” 随着邵九公的大喝,一众俘虏们被押到了军前,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被按倒在地向着新会城跪下。 “贼兵要干什么?” 城头上的清军起先没弄明白太平军要干什么,等眼尖的看到那些跪着的竟是熟识的人后,顿时发出了惊呼声。 “那不是汉军旗的林爷吗?!” “苏佐领的戈什哈也在那!” “总兵大人的亲兵周有顺!” “......” “贼兵想用杀俘动摇我军心,真是异想天开。” 城上守将,也是新会守军现在官最大的都司郑国栋在观察了城外动静后,冷笑一声将千里镜递给了边上的知县黄之正,对他说道:“那贼将看着倒是和前些日子剌杀由将军的贼秀才相似,黄大人看看是不是他。” “贼秀才?” 黄之正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郑国栋说得是本城秀才周士相。 周秀才怎么当了贼兵,又成了贼将了? 黄之正心头疑惑,对于周士相手刃由云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毕竟周士相全家都被清军祸害,身为人子,身为人夫,身为人父,报仇理所当然。但他杀得却是大清的将军,这就让同是大清官的黄之正有些为难了,无法给出一个评价,但说其是贼秀才,他却是万万不敢认同的。不过周士相这个“贼秀才”的声名是广州平南王府传来的,平南王爷金口开了,不是贼秀才也是贼秀才了。 黄之正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后,拿起千里镜向城下看去,镜头中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赫然正是那县学秀才周士相。 周秀才这是投身做贼来报破家之仇了,唉...(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城墙 “陈大哥,你说贼人会打进来吗?” 城墙上,一个叫范四的年轻人小心翼翼的将一根擂木从肩上卸下后,然后一脸担心的看着身后同伴。他二人都是昨天就被清军拉了壮丁上城协守的。 范四是月初刚从乡下进的城,原是想着城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好多房子都成了无主之物。既是无主之物,不占白不占,因此范四便也想占套房子下来,好接他乡下的老娘进城一块住。可进城之后才发现好房子都叫人占了,好多还都是广州那边过来的人占的,这些人和官府都有一定关系,哪里是他敢得罪的。 占不到好房子,范四也只能另寻些不算破旧的房子住了,哪知道这房子还没物色好,新会城又叫贼兵围了! 听那些绿营的军爷说,这一回贼兵来得不比去年老本贼围城时势头小,总兵吴镇台都叫他们在圭峰山给杀了,这不贼兵都兵临城下了,绿营的那帮军爷也没一个敢出城抗击他们的。 范四是真怕,他很怕这次贼兵会杀进城来,到时他这守城的壮丁肯定难逃一死,因为绿营那帮人说了,贼兵一旦破城,肯定要屠城,届时不论老弱妇孺,全部都难逃一死。 想到自己要是死了,乡下的老娘可就没人照顾了,范四这肠子都是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信了邻村那帮人的话到这城里来占什么房子,现在好了,房子没占着,小命也不保了。 那陈大哥却没范四这么害怕,他搓了搓手,随口说道:“放心吧,贼人打不进来的,去年老本贼几万大军都叫打败了,这回贼人势头再大,难道还能比老本贼厉害不成?” 一听这话,范四心一宽,忙点头道:“也是,我在乡下时就听人说如今贼兵就属那老本贼部最是能打,如今连老本贼都拿咱新会城没办法,旁人更是别想打下来。”说话的时候,却是没注意那陈大哥脸色却深沉的可怕。 贼兵是打不进来,可清军呢? 看着那群正趴在城跺上朝外看的绿营兵,不知怎的,陈玉材这眼皮就是跳得厉害,因为他想到年初自己亲手从城中一口枯井里捡拾的白骨残骸。 ........ 城墙上的清军仍在紧紧盯着城外看,虽然隔着三里路,大多数人的眼神并不足以看清对面的太平军究竟在做什么,但从同伴的惊呼声中他们已大致知道太平军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有绿营的兵私下议论:“俘虏里不少人可是旗兵老爷,贼人怎么舍得杀的?拿这些旗兵老爷可是能跟上头换不少银子粮食呢。” “谁知道,去年老本贼来时也不是没掳过旗兵老爷,可谁也没听老本贼把他们杀了的,怎么这回贼兵倒是要杀了?” 绿营兵们议论的是去年的事,当时李定国大军打进广东后俘虏了不少汉军旗清军,但却没有杀掉这些人,而是拿这些汉军旗俘虏和广州方面交换了一批明军急需的物资,虽说这事平、靖二藩都对清廷瞒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至少新会的清军多少都知道这码事。此事也让不少汉军旗清军面对李定国部时再也没了先前死战到底的决心,若不是北京来的满州大兵在围城的关键时候赶到,一举击破了明军的防线,恐怕新会城早已被李定国夺取。 “都别瞎嚷嚷了,都打起精神来,贼兵随时都会攻城,药子都给装上炮膛,眼睛都给我放亮点,贼兵一动就开炮打他们!” 随着军官们的弹压,城上清军都闭上了嘴巴,各自做着最后的准备,只等贼兵攻城狠狠教训他们。 “贼兵当着咱们的面杀咱们的弟兄,为的就是吓唬咱们,弟兄们都别怕,老本贼都叫咱们打败了,这帮贼兵又能奈我们如何!” “等会贼兵上来,听号令打炮,手别哆嗦,朝他们人多的地方打,都听到吗!” “听到了!” 汉军旗的炮手轰然应声,和那些绿营兵们相比,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畏惧城外贼兵的念头,对那些被俘虏的同伴也没有任何同情。 从圭峰山捡回一条命的镶蓝旗佐领苏献亭也在城上,不过这会却是一脸肃然的看着城外,和前日逃命时的狼狈模样恍若两人。 “告诉郑参将,让他的人都卖命些,要不然就别怪我的人动刀子!” “喳!” 一个亲兵戈什哈立即前去传话。听了苏献亭传来的话,郑国栋没有说什么,只冷哼一声。 知县黄之正这会已带着县丞、吏房一众小吏下了城,他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留在城上出不了,而且这等两军搏杀的场面还是不看得好,免得见血泛胃。 知县不敢看,县丞他们更是不敢看,他们已经动员了城内残存的所有青壮男丁上城协防,又准备了守军需要的食物,守城用的物资,接下来就是这帮拿刀的武夫拼命的事情了,他们帮不上也问不了。 下城墙的台阶时,黄之正突然问县丞:“库银都抬过来了?” “都抬来了,和去年一样,一枚铜板也没留,黄四领人看着,出不了差子。” 县丞不迭说了,脚下下意识的一顿,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声音又道:“和上次一样,大人那份已经送进内堂了。” 闻言,黄之正淡淡的“噢”了一声,然后就背负双手缓缓踱步而去。见他这样子,县丞不由暗骂一句,脸上却是不显,赶紧跟上,很是殷勤的说些其他。 ........ 城外,邵九公已经是等不及,他的面目有些狰狞,又有些兴奋,嗜血的眼睛红通通的盯着城头上的清军,在城上城下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举起腰刀朝下一挥。 “砍了!” 容不得那行刑的绿营降兵有半点犹豫,手中的长刀就向跪着的那名汉军旗兵脖子砍去。 “噗!” 人头应声滚落在地,这刀砍得利索无比,血肉没有半分相连,那旗兵只在临死前发出闷哼一声。 “万胜!” 随着第一颗人头的落地,太平军中发出一阵欢呼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地道 “杀人了,贼兵杀人了!” “狗日的真下手了!” 伴随太平军的欢呼声是城墙上无数壮丁的惊呼声,清军则在那破口大骂起来。 “哀兵必胜,贼人弄出这么一出,看来广州援军赶到前,贼人是休想入我新会城一步了。”郑国栋根本不看对面太平军的行刑,淡淡的对身边的把总秦梧说了句。 秦悟忙附和道:“大人说得是,贼人越是如此,弟兄们就越是同仇敌忾,嘿,贼人这法子倒是提咱们的心气,大人看,弟兄们可都憋足了劲要为咱们的人报仇呢!” “唔...” 郑国栋扫了一眼,果然部下们都是圆目怒瞪,咬牙切齿,那表情恨不得将对面贼人千刀万剐。部下如此表现,自然让郑国栋大为满意,他微一点头,对守住新会城又有了几分把握。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 郑国栋不知为何会有此想法,或许,他被压制得太久,这一回,也该是他郑国栋立功扬名的机会了。 贼人,不堪一击! 另一边,汉军旗佐领苏献亭的脸有些扭曲,扭曲得近乎狰狞。 ........ “砍!” “砍!” “砍!” 邵九公好像故意一般,拖长声调发出一声声夺命的厉声。 一颗又一颗人头在他的厉声中滚落在地,清兵不是没有人求过饶命,但在看到前面的同伴无论怎么求饶,太平军仍毫不犹豫的砍下他们脑袋后,后面的清兵都死心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时发出无比凄厉的叫声。 一声又一声叫声让太平军将士脸涨得通红,那不是羞愧的红,而是血气之红。 看,鞑子也怕疼! 看,鞑子也怕死! 看,他们也会喊! 方义也是这些降兵行刑手中的一员,他砍下的脑袋是一个叫金林的营兵,他见过他,还和他一起喝过酒,吃过肉,争抢过同一个女人。 方义清晰记得金林在自己举刀时,突然扭头对自己道:“好兄弟,给我个痛快!” 当他的刀挥下后,方义都不敢去看,直到左右的太平军喝令他退下后,他才敢睁开眼,这一睁眼,让他顿时好受些——金林的脖子断得很彻底,也很平整。 ...... 俘虏仍在继续行刑,被砍的脑袋吸引着太平军将士的眼神,也吸引着城上清军的注意。此时,就在太平军营中,陷阵营的一队精锐工兵正在百户铁毅的亲自带领下,悄悄的挖掘一条直通新会城墙的地道。 在地底下挖一条长达三四里的地道,且要保证地道在挖掘过程中不能偏,无疑是一项巨大且十分精细的土木工程。不过这项工程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是极其困难,可对于长年累月就在地下挖坑掘道的矿工们而言,却只是家常便饭而矣。 为了不被城上清军发现,工兵们挖掘出的泥土被用衣服包住,一包包的往后运到军营后面,而不是直接被堆在地道口上。一根根用于支撑地道的木头也在各种车马的掩护下运进地道。 新会县城距潭江不远,县城周边地形是平原地带,所以地下积水甚多,这让挖掘工作添了不少困难,经过半个时辰的挖掘后,铁毅他们才成功挖掘了一条深九尺多,宽近六尺,长约八丈地道。(作者注一丈约为三米三,一米约为三尺三) 地道中的水不可能被排干,因此所有在里面参与挖掘的陷阵营工兵都几乎是双膝浸在水中,好在地下虽然有水,但却不是淤泥之地,黄泥之土相当结实,这让挖掘的工作得已继续进行。 铁毅擅长得是埋炮眼,对于挖掘地道并不精通,负责整个挖掘任务的是总旗张福来,这是一个在老凤庄铜矿就在矿下带队的老矿工,对于地下作业的精通是铁毅拍马不及的。 在受令挖掘地道直通新会城墙后,张福来就带了两个徒弟在昨夜悄悄的潜入新会城下,借着夜色掩护做了大量事前准备工作,保证了挖掘任务不会失败,也成功的开出地道口,结合地道下的实际情况做了相应调整,照现在的挖掘速度,张福来保证在明天天亮之时肯定能将炸药成功埋到新会城下。 ..... 地道挖掘进度不断被传递到周士相这边,俘虏已被全数处死,尸体和脑袋都被抬到了后面。 城上的清军除了隔空叫骂外没有任何反应,性急的蒋和和葛正提议先攻城试试,拿不下来再说。这个提议当然被周士相否决,昨天的试探中,虎捷营已经损失了三十多人,在没有足够火炮压制城上守军的前提下,他是不可能将太平营为数不多的士兵性命往清军的炮子下扔。再说传统的攻城方式对于攻城方实在是得不偿失,周士相没有本钱和清军比拼人命的消耗。 整整一天,清军都没有出城的迹象,广州清军最快也要在两天后赶到,这意味着留给太平军拿下新会城的时间就只剩两天。两天后太平军如果不能出现在新会城墙上,就将面对广州清军和新会守军的夹攻。 挖掘地道的工兵已经轮换了几拨,每拨出来时都跟个泥人似的,身上、脸上都是泥土,很多士兵的手和脚都磨出了泡子,从地道里运出来的泥土在军营后方也堆了许多。 临近傍晚时,清军突然向着太平军方向打了几炮,炮声让周士相高度紧张,以为清军出城了,但随后前面的虎捷营来报,清军并没有出城,这让周士相有些困惑,既不打算出城,清军打什么炮? 邵九公解答了周士相这个疑问,他告诉周士相,清军打得这几炮只是用来给他们的士兵提提士气,顺便震摄太平军,并无其它目的。 虽说如此,周士相还是不放心,命令雄威营和虎捷营一同紧盯新会城,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丑时三刻,一脸疲倦但却按不住兴奋的张福来从地道中钻出,他带来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的好消息——地道已经挖到了城墙下。 “呼!” 周士相看着夜色中的新会城长出了一口气。 装满颗粒火药的两付大棺材被工兵小心翼翼拖进地道,在泥泞中一步步向前拖去。在地道的尽头,城砖下方,张福来指挥工兵们已经开出一个密室。 一根经醋泡过,长达数十米的麻绳制成的火绳子被铁毅用牛皮密封揣在怀中带进了地道,他用亲手点燃火绳,亲手炸塌新会的城墙。 因为不知道两付棺材的颗粒火药爆炸起来到底有多大威力,所以周士相有点担心铁毅的安全,爆炸固然可以炸塌新会城墙,但同样也会让地道塌陷。若是在爆炸前不到返回到安全地带,点火的人绝对是要被活埋于地下的。 铁毅拒绝了周士相要他另外找人点火的命令,他对周士相说道:“我命是命,别人的命同样是命,如果爆炸后真的有危险,那宁可我这百户去死,也不能叫别的弟兄去死。要不然,我这百户当着有何滋味。” 周士相没有强行下令换人,铁毅所说何尝不是他的想法,别人的命同样是命! 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铁毅义无返顾的下了地道,消失在众人眼前。 拖运棺材的工兵相继从地道出来,每一个人脸上都有担心之色,显然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他们的百户,也知道了他们的百户要去做什么。 张福来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地道中现在只剩铁毅和他的一个徒弟。(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水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充任攻城主力的震虏、雄威、虎捷、近卫四营2000余太平军将士在夜色中悄悄集结,等待攻城的信号——即将响起的巨大爆破声。 去年李定国大军对新会城长达数月的包围让守军对于如何守城再熟悉不过,为了防止太平军趁夜攀爬夺城,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都点有火堆,来回巡视的清军从来也没间断过。不时还有清军将火把从城上高高向下抛落,借着火把的亮光查看下面是否有太平军潜伏。 夜色,对于攻方有着天然的优势,对于守方却是大大的劣势,古往今来,很多攻城战都是发生在夜间,尤其是黎明之前,因为这段时间是人最疲惫也是最放松的时候。只不过戒备了一晚的清军和昨天一样,都没有等到他们以为的太平军夜袭。 新会城有四门,不过西门却在去年李定国大军来攻时被清军彻底用巨石堵死,李定国撤军后西门也没有解封,因此守军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东、南、北三门上,西门只有很少的清兵和一些青壮防守。 从投降的清军俘虏口中,周士相得知城内现在只有一千多守军,除了控炮的200多名镶蓝旗清军,其余都是绿营兵。这些绿营兵来源也很复杂,大半都是广州调来的兵马,只外还有一支300人的队伍是从潮州来的,隶属潮州总兵吴六奇麾下。 潮州总兵吴六奇在后世某位小说家笔下是一名大大的反清复明的义士,只可惜这位小说家对他的塑造完全是凭空虚构,真实的吴六奇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奸,屠杀汉人同胞的刽子手。 昨天太平军下营时,周士相曾找林有贤询问过城内守军情况,当听说城内还有潮州来的绿营兵时,周士相顺嘴就问了关于这些潮州兵的事情。从林有贤口中,他第一次听到吴六奇这个名字,也了解到此人的生平。 ........ 吴六奇是粤东汉族客家人,幼读诗书,广涉经史,不过为人却是相当嗜酒好赌,有一次赌光了家产被官府充为邮卒,后他潜逃至福建,随后几年一直浪迹江浙,做些绿林勾当。甲申国难后,吴六奇以手下绿林兄弟投奔刚刚登基的永历帝,因永历帝刚刚继位,和广州的绍武政权内讧,手下缺乏文臣武将,吴六奇率众来投,正苦手下无人的永历帝立即封他做总兵官,让他得以以明朝总兵官的名义盘踞粤东海岛南澳岛。 永历十年(顺治七年),清平南王尚可喜自南雄下韶州,吴六奇闻清军大兵到不敢抵抗,与碣石总兵苏利迎降。降清后,吴六奇以自己多年盘踞南澳,对粤东地形熟识,自请为清军向导,以助大清兵夺取郝尚久盘距的潮州城。 清军攻占潮州之役中,吴六奇和从江西来的孔国治一前一后攻入城中。不同的是,孔国治随后被清靖南将军哈哈木调出城,而吴六奇却被留在城中直接参与对潮州平民百姓的大屠杀。 事后,尚可喜和耿继茂联名向清廷奏言,言饶平地接漳、潮,海寇出没,六奇率舟师投顺,招抚有方,其所团练乡勇皆劲旅,粮糗器械毕裕。自郝逆倡乱,六奇亲赴军前奋勇杀贼,请给衔以示激励。 清廷接到广东二王上书后,诏授吴六奇协镇潮州总兵,统兵一千驻饶平,抵御福建郑氏海寇。郝尚久败亡时,郑成功正与清廷和谈,见死不救,后见郝尚久败亡,清军占据潮州后势大,李定国又在肇庆败退,遂命部下军队从潮州退回福建,采取守势而非从前与李定国约定的东西呼应进取之势。 去年李定国再攻广东,因广州清军兵力不足,平南王尚可喜见潮州方向郑氏未采取攻势,便调吴六奇部500兵至新会协守。守城数月,这500潮州兵死伤颇大,现还剩下300人。因是平南王尚可喜调兵,未得他同意,吴六奇也不敢将人召回去,就这么留在了新会城。 “潮州兵在吴逆手下盘踞海岛数年,擅于操舟,大多数士兵都精通水性,卑职曾听吴总镇...吴进忠说过,广州平南王爷...尚可喜想将这几百潮州兵调进广东水师,这才迟迟不令他们东归。” 从装死被发现到投降至今天,不过才两三日功夫,林有贤一时也改不了从前的称呼,话语间几次生生刹住话头,硬生生的改了口,那个别扭劲看得周士相颇是有趣。 吴六奇这个潮州总兵离得还远,周士相没心思去琢磨他,不过他手下这300名精于操舟的士兵却入了周士相眼。此时广东,尤其是后世三市一特区之地的香山县河流密布,又处沿海,能有一支水师在手,无疑对于太平军扎根香山能起倍效。 北人骑马,南人乘舟。 在没有足够实力建立自己的骑兵,没有足够本钱打造一支可以克制骑兵的步兵时,利用南人特有的优势组建属太平军的水师队伍,无疑是个明智选择。至少,有一支水师在手,清军想要在香山这种水网密布的地域里剿灭太平军,困难可不是一般的大。 ........ 张福来留在地道里的那个徒弟带出来铁毅的口信,他会在半柱香时辰后点火爆破,请千户大人做好夺城准备。 这个时代没有手表,对于时间的概念富人有漏沙计时,穷人则是看天时,听打更,又或是根据动物叫声判断(如鸡鸣),但在地道里,对于时间的估算则只能完全靠心算了。 半柱香时间大致有一刻钟,一刻钟后,能不能夺取新会城就要看铁毅是否成功点火了。 除了陷阵营,其他四营的军官已经全部在营中待命,这会从上到下都是紧张无比,一个个潜在夜色中直直的盯着新会城看。有一些新兵这会却是早早的捂上了耳朵,唯恐自己的耳朵等一下会被炸聋。 一切准备就绪后,天色依旧还黑着,但是东方的天际却能看到一点鱼肚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城塌 张福来的徒弟出去传信后,铁毅又检查了那两具大棺材,每一个边角都看得很仔细,不得不说高要城那棺材铺活做得不错,两具棺材接缝处都做了防水处理,在地道上拖了这么长时间,除了沾满泥水外,竟是一点水也没渗进去。 放下心的铁毅轻轻的拍了拍左侧那具棺材,突然想到了师父郑老荃,想道他老人家死的时候连具棺材都没有,鼻子不禁酸了起来。 这回若是老天爷照顾,不叫我死在这地道里,他日一定要回去买具上好的棺材重新安葬师父他老人家! 铁毅在心中发了誓言,然后又深深的吸了口气,地道里空气稀薄,越是深处呼吸就越困难。 深吸了口空气后,铁毅感到脑袋清爽了许多,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包着牛皮纸的火绳子,地道的左侧泥土壁上已经安插了很多相距不到一尺的木桩,他只需将火绳子放进棺材,然后再一段段的搭在那些木桩上,最后点火就行。 这个过程容不得一点粗心,一旦火绳子掉下满是水的泥地上,不消说,这火就难点了,也不能让墙上的泥土掉到绳子上,不然,绳子被砸落到地上,同样也是工亏一侧。 点火用的火绳子是用麻绳搓制而成,约有百尺长,由十几根火绳连接而成。这种火绳子在制成后要在醋里泡几天,然后再拿出来晒干,不然稳定性和导火性都很差。用醋泡过后,火绳子能够自行燃烧,缺点却是燃烧的速度较快,也不安全,遇火就着。当年在矿上埋药子时,铁毅就亲眼见过有人因为没来得及跑过点着了的火绳而被炸死在山上的。 百尺长的火绳子,意味着铁毅要有极短的时间内逃到安全地带,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城墙爆破,因此即便是周士相也无法说不清这两具棺材炸开后的威力究竟会有多大,所波及的地道长度又有多少,因此他反复叮嘱铁毅,一旦点火就立即掉头往出口跑,不要留在那里试图查看火绳子究竟有没有继续烧下去。 人都是怕死的,铁毅同样也如此,他也很害怕被活埋在地下,但必须要有人来点火,身为陷阵营百户,铁毅认为这火绳必须由自己亲手点燃,如果要死,就死他一个好了。 摆放火绳子的时间几乎是静止的,幽深的地道黑洞洞的让人有点恐惧,每隔一段距离插在墙上的火把因为空气稀薄的原因不能照射足够多的地方,铁毅又不敢拿着火把拉火绳,因此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甚至是秉气呼吸在干这件要命的事。 终于,火绳有惊无险的架在了墙上的木桩上,没有出现任何铁毅担心的事。 望着前方百尺已经无法看清的两具棺材,铁毅咽了咽口水,紧张的视线挪向挂在木桩上的火绳,他缓缓朝后退了一步,从墙上拔下火把,准备亲手点燃。 火绳是铁毅和几个老人亲手搓制出来的,棺材也是自己亲眼看着打造,又亲自指挥人拖进地道,现在,这火就由他亲手来点,无论如何也要把新会的城墙给炸他个大口子出来! 炸! 炸死你们这些这帮清狗! 向着地道尽头射出最后的一瞥后,铁毅毫不犹豫的将火把伸向了火绳。 “哧!”的一声,顿时火星闪动,淡淡的青烟随之冒起,火绳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燃烧着。 想着周士相的叮嘱,铁毅根本不敢去看火绳子的燃烧,他以最快的速度回身就跑,两条腿在泥泞的地道里踩出一个又一个重重的脚印。 这一路,不知碰翻了多少根插在墙上的火把,也不知脑袋撞了几次,更是不知道自己突然跑了多远,反正铁毅就那么一直在跑,一直在跑! 狗日的,怎么还没炸? 两只脚还在向前跑着,但耳畔却迟迟没有传来爆炸声,铁毅的心不由揪了起来,正想着,突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随后脚下的大地就猛烈抖动起来,一股热浪从后袭来,一下将他扑到在地。 伴随着热浪的是无数泥土和碎粒,地道里感觉就像地动山摇一般,铁毅整个人趴在泥地上,脑袋被烂泥厚厚的裹了一层,刚才的强烈气流也让他瞬间无法呼吸,等到想吸气时,空气中又满是呛人的火药味,呛得他是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炸了! 铁毅的第一个念头是终于炸了,第二个念头却是我呼不过气来了,我要死在这了吗? ...... 装满陷阵营大半个家当,足足有七百多斤重的颗粒火药在密封的棺材里面终于炸开,棺材所处方向新会城墙下的泥土先是轰然被掀起,紧接着就是巨响声和黑烟升腾。 地面上,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声巨响,也都感受到了地底下传来的剧烈晃动。 天公打雷?! 城墙上的清军在听到巨响声的第一反应不是向城下看去,而是下意识的抬头朝天上望,等到发现不对时,城墙上已被黑烟笼罩,更听到有士兵在发出惨叫声。 烟雾阻挡了人的视线,清军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脚下在剧烈晃动,东门那段城墙上更有无数城砖飞起。 “发生什么事了,贼人哪来的炮!” 从睡梦中惊醒的参将郑国栋在听到巨响后连鞋也顾不得穿,光着脚就冲了出来,等看到东门一带已被黑烟笼罩后,他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门的城墙上,守夜的清军可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他们,很多倒霉鬼是在爆炸的一瞬间就被飞起的巨石砸得稀巴烂,更多的则是随着突然塌陷的城墙掉下去,随即就被复落的泥土、石块、城砖生生活埋掉。 “城墙塌了,城墙塌了!” 惊魂未定的东门守军如见鬼似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大截空档,原先连绵的城墙就好像被神仙硬生生搬走一般,露出了一个宽约数十尺的巨大豁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失色 说明一下,这两天家中一直有事,初九岳父五十阴寿,明天初十三(农历)又是他去世三周年祭,因岳父不是正常死亡(从工地摔死),死时只有47岁,所以对他的所有事情,骨头必须郑重对待。岳父没有儿子,我这个女婿肯定要全力操持,不能让亲友说话,故而这两天的更新比较少,请大家原谅。可以肯定的是,下月绝对没有家事影响更新,请大家放心。 ........ 东门清军为眼前景象所惊呆时,其余三门清军却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那声巨响让很多清军都以为贼人攻城了,而且和去年的老本贼一样都带来了火炮。 “贼人打.炮了!” “贼人要攻城了!” 有清军军官惊恐万分的叫喊,刚才的巨响声险些吓得他从城墙上一头栽下,稳住心神后,他探头向城外看去,可眼前的视野里却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贼人呢? 城墙上的清军同样也是眼神一片茫然,他们呆呆的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城外,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人指着东门那边惊起起来,他们才如梦初醒,看到了那已腾到半空的黑烟。 “贼人攻的是东门,是东门!” ........ 发现巨响声是从东门方向传来后,还不知东门城墙也被炸塌的清军立即抽调兵力增援东门,在他们眼里,有了火炮的太平军绝对不是一般的土匪,而是成了类似李定国大军一样的威胁。去年李定国大军用数十门火炮对着新会城墙猛轰的景象让他们记忆犹新,就现在,还有几处城墙外表看起来依旧坚固,可背后却是草草铸就,根本没有原先那般坚固。 按惯例,打完炮后贼人肯定要蚁附攻城,这时候守军兵力一定要足,千万不能有空档,不然贼人肯定会趁机攀上城来。出于经验,另三门的清军守将都将手中的一定人手调往东门。 苏献亭夜里并没有去睡,从圭峰山逃回来后,他就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为何总兵吴进忠身死,他苏献亭却活着回来,而且还把手下的旗兵葬送了个干净。 身为平南王爷的包衣奴才,苏献亭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汉军镶蓝旗兵对于平南王的意义,要知道要初平南王和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仲明一起奉诏南下时,三王麾下的旗兵加在一块也不过7000多人,摊到每个王爷头上不过两千多。 就凭这点旗兵,三王从北京一路南下,势不可挡,硬是生生替清廷平定数省,定南王孔有德挥师相继占领湖南、广西,平南王和靖南王也先后占领福建、广东。若不是大西军从云南北上,又有李定国那等猛将,只怕定南王孔有德这会都已把永历伪帝绑缚北京,大清一统天下,世上再无南明了! 虽说定南王身死桂林,可就在这广东,平南和靖南二位王爷仗着手下这四五千旗兵也顶住了李定国的两次进攻,虽说未能彻底占领广东,但也控制了大半个广东省,让南明那帮宵小不敢东望广州。 汉军旗在广东前后十数战,更有肇庆和新会两场恶仗,可二位王爷麾下损失的旗兵也不过千余人,现在却一下就给自己葬送了两百多,这让苏献亭在庆幸自己捡条命回来的同时,也在担心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能保住。那可是两百多旗兵,不是两百多营兵!在平南王爷眼里,就是两千绿营兵也不及他的两百旗兵来得更重! 亡羊补牢犹未迟,苏献亭在逃回来后反复思量过,唯有成功守住新会城方能让平南王爷的怒火稍息,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他必须将击败他的贼人说得比老本贼李定国一样厉害,最起码绝对不能让平南王知道打败他的其实是一帮土匪纠合起来的乌合之众。 想要把此事做成,把自己小命保下,新会城的另一守将郑国栋的配合就十分重要,逃回来的旗兵都是自己的手下,苏献亭倒不怕他们会出卖自己,因此他已经尽可能对郑国栋示好,奈何自己这旗人当惯了,威风也耍惯了,言语间总是不经意的瞧不上绿营出身的郑国栋,故而拉拢郑国栋的成效并不大,对方并没有给出什么保证。也因此,苏献亭便只能将希望放在守城成功上,只要成功守住新会,王爷那边就是再有所不满,也能抵消几分火气,如此一来,虽说这佐领是当不成,但小命多少能保下,也不至家小被充为旗下奴。 平南王爷那人还是很念旧的,做为跟随他老人家快十年的忠心奴才,苏献亭自忖还是摸熟这位老王爷的脾气的。 将守城等于自己的脑袋,苏献亭自然不敢掉以轻心,郑国栋下半夜去睡,他却不去睡,尽管磕睡得厉害,可仍然呆在城上。也是从伍有十年的老人了,他知道黎明前这段时间是贼人最喜攻城的时辰,去年李定国部就曾在这个时段强攻过两次,故而他不放心,一定要亲自在城上守着,直到广州援军赶到。 城下埋了不少大水缸,苏献亭不时派亲兵去询问专门负责监听地下动静的绿营兵,得知贼人没有掘地道的迹象,心下不由定当许多。可就在这天快亮的节骨眼,城墙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剧烈晃动让苏献亭的睡意瞬间消失,也让他大为吃惊:贼人有火炮! “小心炮弹!” 苏献亭下意识的对着后面的几个亲兵叫了声,可话音刚落,就见两个亲兵面无人色的指着左段十几丈处,尖惧叫道:“不好,城墙塌了,快跑啊!” 伴随这两个亲兵尖叫声的是无数飞溅的石块和泥土,是一股腾空而起的黑烟,是一段让人目瞪口呆的塌陷城墙! 尖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苏献亭难以置信,他的上下牙关不自主的哆嗦起来,他根本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武器能够让固若金汤,让老本贼数万大军都奈之不得的城墙倒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苏献亭眼前发黑,耳畔又响起亲兵的尖叫声:“大人,贼人上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破城 爆炸响起时,整装待命的太平军将士和城上清军表现如出一辙,近乎大半士兵都被巨响声和眼前景象惊懵,他们难以相信的看着眼前凭空消失的城墙。 很多新兵在爆炸声响起时甚至吓得趴在了地上,浑身哆嗦的更不在少数,毕竟,这种地动山摇的恐怖感是他们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大伏天的电闪雷鸣怕也不及它来得更为震憾。在平生从未感知过的威力面前,人性的本能恐惧并不可耻。 “塌了,塌了,城墙塌了!” 因为过于激动,葛正的一脸横肉以一种极其异样的形态呈现在他脸上,在身后大多数士兵还沉浸在爆炸的恐怖中时,他已经挥刀向着城墙冲去。 “冲进新会城,杀光鞑子!” “大哥!” 眼看兄长就这么一人冲了上去,葛义顿时一惊,忙也提刀跟了上去。他二人这么一动,震虏营的官兵顿时清醒过来:城塌了,这会不冲还待何时! “冲进新会城,杀光鞑子!”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震虏营士兵紧随他们百户身后,向那已被炸塌的新会城冲去。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也从地上跃身而起,反应过来的他们知道:这个时候不冲就是傻子,冲不进去更是傻子!没了城墙的保护,新会城就是个被扒光的娘们,谁他娘的都能上! 冲锋的人群中最为卖力的却属那些刚刚投降的绿营兵,因为他们可是知道这新会城是如何的坚固,也知道去年李定国大军是如何望城兴叹的,原是被迫降了太平军,一个个都以为太平军攻城时定将他们充作炮灰,也不可能攻下新会城,哪曾想这城墙竟然叫太平军给炸塌了! 城塌的那一刻,降兵们目瞪口呆,冲锋的那一刻,却是谁也不落人后,新会城中有什么好东西,他们可是比太平军都清楚! 震虏营一动,雄威、虎捷、近卫三营也立时反应过来,此时根本不必有任何指挥,所有人都举着手中的武器本能的向着城墙冲去。从新会城下放眼看下,两千多太平军将士如同无数条小溪一样汇聚到一处,刀锋直指城墙豁口。 ........ “大人,城墙塌了,炮炸翻了,咱们守不住了,快走吧!” 东门城墙上残存的清军在经历了有生以来从未经历的恐怖后,顿时是人人胆寒,他们无法想象城外的太平军究竟是用何种方式将固若金汤的城墙硬生生的炸塌的,更难以想象眼前这腾空而起的黑烟是怎么形成的。他们只知道城墙塌了,无数兄弟被倒塌的城墙活埋于内,一门门火炮也被炸飞上天,随后重重的砸落在城墙上。 飞石、落炮、残肢,黑烟... 东城墙上已是地狱一般,没有谁愿意活在地狱中,清军毫无意外的崩溃了,他们大呼小叫的拼命往城下跑,根本没有人试图去阻挡城外正在蜂涌而至的太平军。青壮在跑,绿营兵在跑,操炮的旗兵也在跑,他们已然没有勇气坚守了,方才那声巨响已经夺去他们的心气。 望着那密密麻麻从缺口里冲进城中的太平军,苏献亭绝望的瘫倒在地,他的脑中空白一片,嘴里喃喃的说着两个字“完了”。 这一回没有如赵全一般忠心的奴才死命护着苏佐领逃了,等到太平军冲进豁口后,苏献亭想跑也跑不了,这当节骨眼上也是一门心思要为主子尽忠了,咬牙纵身就从城墙上跃下。 这一跃,保得不仅是他苏献亭的忠名,更保得他苏家满门老小! ......... 最先冲进新会城的是震虏营,作为太平军的先锋,又配备了全军所有的披甲,震虏营的战斗力可冠诸营之首。 战前,葛正接到的任务就是炸响后第一拨攻进城,杀散城中所有敢于反击的清军,牢牢控制豁口让后续队伍跟上。 作战命令下达以后,震虏营上下却都沉默了下来,军官也好,士兵也好,他们都很清楚首拨攻城意味着什么。一 最先冲的队伍肯定要承担住守军最猛烈的反击,一战下来也不知要死伤多少人,甚至全营覆没都有可能。然而让震虏营上下包括那些充入其中的绿营降兵感到狂喜的是,城上的守军根本没有任何反击,冲锋的途中没有任何炮弹打来,到城墙下也没有铳子和箭枝飞来,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伤亡的就冲进了城中。 从浓烟中冲出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城中后,太平军的目光都变得疯狂起来。东方的天际依然是鱼肚白,新会城内现在却是火光一片,喊杀声、火铳声、惨叫声彼此起伏。如同任何一座城池被攻破,新会城中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大混乱。 郑国栋在城墙倒塌那刻,牵马就朝南门跑,他知道城墙一破就是大势已去,新会城中已经没有什么精兵猛将,能打的营兵都叫吴进忠带去了圭峰山,现如今城中这千余兵力哪里能挡得住贼人进攻。不过于其说郑国栋是无兵可拒而逃,倒不如说他是吓跑的,因为先前的爆炸着实是叫他骇然。 因为急于逃命,郑国栋甚至都没有派人通传其余几门清军,更没有试图收拢残兵一块逃,除了他的嫡系亲兵外,城中的清军包括那些旗兵都被他无情的抛弃了。在他郑参将眼里,旗兵的性命再宝贵也不及他郑某人的脑袋来得重。 震虏营进城后,葛正一边率部向城中挺进,葛义率人把守豁口,随着虎捷、雄威、近卫三营涌入城中,新会城总算是彻底落入太平军之手,余下的残余清军抵抗已经可以忽略。 很不幸的是,葛正在率部挺进城中时遇到了几股急于逃命的清军,结果杀得性起竟然无法收拾,此后竟然逢人就杀,导致不少新会残存百姓躲过了清军的刀口,结果却死了太平军的刀下。 东门守军的崩溃让城中清军再也不能凭仗坚城固守,郑国栋的出逃更让清军失去指挥,在郑国栋从南门跑出去后,南门的守军也紧跟着出了城,而西门那边因为城门被巨石封堵,清军没法从城门逃,只好用一根根绳子将自己从城上吊下,结果摔死十数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立足 新会城中的混乱由东城向全城迅速蔓延,震虏营的大开杀戒更让城中的百姓惨遭无妄之灾。混乱中,那些刚刚加入太平军的降兵凭着对城中地形的熟识开始趁火打劫,除他们之外,更有清军的散兵游勇也在混水摸鱼,到处都是杀人的、勒索的、放火的。 城中的混乱在周士相进城后得到遏制,当发现震虏营正在对城中平民进行屠杀时,周士相立即派人召回葛正,命令他的震虏营即刻接手四门防务,不得再在城中行动。 不过饶是周士相的反应迅速,也挽救不了已被震虏营杀害的上千百姓性命,这让他事后很是自责。说到底,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地地道道的新会人,城中的这些从清军口中捡回性命的百姓也都是他周士相实实在在的乡亲,甚至其中可能都有沾亲带故的,可是他周士相作为新会城的征服者却夺去了他们的性命,这让他深深的自责,同时也意识到降兵过多的加入固然加强了太平军的实力,但同时也让太平军的军纪更加败坏,毕竟这些降兵都是些老兵油子,杀人抢劫对他们而言乃是家常便饭,指望他们立时能够为太平军的军纪所约束几乎不可能。 以流寇的裹挟方式壮大自身实力是周士相为太平军亲手选定的发展模式,但这不意味着他真的要将太平军打造成流寇式的队伍,尤其是不能接受他一手打造的军队成为屠城的凶手,若太平军每攻占一地都要对百姓进行屠杀,这和清军又有什么区别,又何以王师身份自居,更休提能够稳固根基,获得广东百姓的支持了。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周士相虽然不敢奢望能得天下,但却绝不愿失去民心,在清廷已经占领大半个中国的情况下,百姓的支持度对于严格来说还属一棵幼苗的太平军而言实在是最重要不过的事情。 太平军绝不能成为流寇式的队伍,也绝不能成为屠杀同胞的刽子手! 将葛正骂得狗血淋头后,周士相命令进城的雄威营和虎捷营接手对城中残余清军的围剿及追捕任务,近卫营则开始在太平军已控制的地盘进行军管。 虽说雄威营、虎捷营、近卫营在进城之后也有一些不良事迹,但相较震虏营却是好得太多,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三个营头的绿营降兵并不多,多是从罗定始就参加太平军的青壮,也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因此在入城后,他们没有如同震虏营一样大开杀戒,而是还能有效的遵守军官的命令,对百姓没有妄动刀剑。 近卫营奉命军管后,立即对太平军已经控制的地区进行封锁,主要是封锁街道和巷道,不允许任何人活动,也不许非近卫营的太平军在这些地方抢劫放火。 秃子蒋和作为近卫营的百户,虽说和满脸横肉的葛正一样也是正宗土匪出身,不过和前者一旦杀得眼红就什么也不管的性子相比,后者的觉悟高得太多,自制力也强得太多,至少在周士相的命令传到后,他第一时间就率部执行了军令,而不是放任部下在城中胡作非为。 雄威营和虎捷营接手对残余清军的搜剿后,很快就在新会城中展开逐街逐巷的搜捕,这种如地毯式的搜捕工作,让那些妄想躲藏在民居中的清军根本无法藏身,他们不是被逼无奈负隅顽抗,就是交出武器投降,有一些脱了兵服的更是被藏身地的百姓直接捆绑押出。 以太平军为主的大规模屠杀在震虏营被调往四门防守后即告结束,余下的虽然也有不多的太平军士兵参与,但更多的就是那些清军的残兵败卒。 获悉新会守将郑国栋已从南门出逃后,周士相没有派兵追击,这些逃出去的清军在他眼中已无关紧要,现在紧要的是彻底稳定新会城的局面,然后迅速将炸塌的城墙重建,他要在这里抵御即将到来的广东清军主力,然后击败他们。 想要在香山县占住脚,前提就必须打击广州的清军主力,使他们无力围剿太平军,如此,太平军才可以安心在香山立足,不然,便是面对广州清军不断打击,在此情形下,立足恐怕就是奢望。 既然必须对广州清军加以一定打击,那么选择在香山和清军进行小规模战斗或游击战斗,那么就不如利用已被夺取的新会城消耗广州清军的实力,将新会变成如凡尔登一样的绞肉机,将尚可喜和耿继茂连同广东总督李率泰的标营血流干,如此,南下香山才不虞会被清军主力围剿。 再者,周士相并不想放弃新会城,新会作为广州的南大门有着独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控制新会就等于在广州眼皮底下安下一根钉子,更可以将香山和粤西连成一片,便于同雷、廉、高三州明军联系。 孤军作战从来不是周士相所期望的,他更多的是想借助广东境内残余明军一同对清军进行压制,因此保留新会并控制它就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至少,控制新会城可以鼓舞西面明军,打击清军士气,也可以让太平军有进退余地,若香山真的无法立足,太平军也可以从新会往粤西撤退,而不是被重新夺回新会的清军围死在香山县。 ......... 前天岳父三周年上坟时,老婆骑电瓶车摔跤流产,原因是道路被承包田地的弄得一塌糊涂,今天信访解决,赔了一万元给我(效率还算快),明天带她上市里清宫。骨头现在房子仍然没有拆,不过今天有干部联系,想让我拆掉,看情况吧,在这也撑了三年了,实在不行还是签了吧,估计多多少少也能多给三两万吧,虽说只给我房子评了九万元(非商业拆迁,连同宅基地一起算)。撑不住了,现在这片各方面硬件条件都不行,考虑儿子将来念书,我还是退一步吧,马后天找他们谈谈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报讯 “让我进去,我要见总督大人,我要见总督大人!” 午后还未有多久,原南明绍武帝行宫改建而成的满清广东总督府辕门前就冲过来一帮骑马的士兵,为首一人从马上跳下后,不顾腿上的伤势就直往辕门内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喊,脸上神情十分焦急,恨不得一下就飞到广东总督李率泰面前。 五月的广东本就闷热,这大正午的太阳又毒,按规矩,这点无论什么官员求见总督大人都是一概不见的,因为从北方来的总督大人还不太适应南方的天气,午后无论如何都是要小睡一会的,不然这一下午就没有精神。这会除非是平南王和靖南王二位王爷前来,否则总督大人是一概不见客,也不办公务的。 因知道总督大人这规矩,故而不管是总督府的幕僚书吏还是值守的卫兵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放人进去,免得扰了总督大人休息。这冷不丁突然来了一个要往总督府冲的军官,还大叫大喊的,顿时就让辕门前的一众卫兵愣住,随即赶紧冲了上去,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总督府前如此狂妄! 冲上来一看,一众总督府卫兵却都是一怔,原来那帮骑马过来的都是绿营的兵,那往辕门内冲的是一个参将,但不知为何,这参将腿上有血迹,看样子是受了伤。再一听这参将嘴里叫着有十万火急军情要报,一众卫兵不由犹豫起来,不知是不是应该放此人进去。 卫兵们正犹豫时,总督府内一个书办气冲冲的从二门冲了出来:总督大人正在午休,哪个混蛋王八羔子敢这样在外面大喊大叫的,这要是惊了总督大人还了得! “什么人敢在总督衙门前喧哗,你们还不快把他给拿下!” 宰相门前七品官,广东总督虽然不是宰相,但也是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更何况现任总督李率泰的夫人还是当年太祖皇帝亲赐的宗室女,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平南王和靖南王见了都不能端架子,这等威势之下,虽只是总督府内一个小小书办,可这书办的心气和架子也不比宰相府的下人差。虽一眼看出要闯总督府的是个绿营参将,可这书办还是将手一挥,要卫兵们将这人先拿下,不管你是什么官,这节骨眼上也不能让你扰了总督大人清休! 有书办的命令,卫兵们自然不再迟疑,当下就冲上前拿人。 郑国栋好不容易从新会城逃出来,一路上又害怕太平军追敢,不敢走东面的官道,而是从西面的谭江绕了一圈,结果路上却撞上一股明军残兵,一番厮杀下来,跟着的亲兵折了七八个,自个腿上也挨了一刀。 为了赶回广州报讯,郑国栋这一路上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腿上的伤势更是一点也不顾上,好不容易到了总督府外,他哪里又顾得上什么规矩,只想赶紧求见总督大人,将太平军夺了新会城之事禀报,请总督大人赶紧调兵夺回新会城。 军情十万火急,可这总督府外的一帮人却不让自己进去,那书办还要卫兵拿下自己,郑国栋心里急得大骂这书办混蛋,在那气得直嚷嚷:“我有十万火急军情要报于总督大人,尔等速速让开,休要误了大事!” “什么大事!天大的事也不能这个时候进!” 书办可不理会郑国栋,甭管什么事,就是天塌下来也得按规矩来,不然人人都要这般冲进总督府来大喊大叫的,还要不要体统了!要不要规矩了!你要真是有十万火急军情另说,要是为芝麻狗屁大的事惊动总督大人,这事后的黑锅谁来背?今儿个当值的可是自己,这要是总督大人一个不高兴,自己可就要倒血霉了! “妈的,快给老子让开!” 看这书办架势就是不让自己进去,郑国栋急眼了,一把推开要拿他的卫兵,那书办见状也急了:嘿,这还来个愣的! “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拿下!” “喳!” 卫兵们闻令忙上前要抓住郑国栋,郑国栋腿上有伤,又筋疲力尽,换在平时,这几个总督府的卫兵如何放在他眼里,但这会却是禁不住他们几个,被硬生生的拖住就往外抱。郑国栋的一帮亲兵见了不由也是急了,可却不敢上前替参将大人打发那帮卫兵,这里毕竟是广东总督府衙门,郑国栋敢闯,他们可不敢。。 “总督大人,我是新会郑国栋,我有重要军情要报!…” 郑国栋情急之下只好扯开嗓子对着总督储内大吼起来,吓得那书办赶紧叫亲兵把他嘴巴给捂上。 “谁在外面?” 正在总督府后午休的广东总督李率泰被外面传来的动静一下惊醒,顿时有些微怒,朝外问了句:“谁在前面大呼小叫的?” 一直伺候在外的两个李率泰从北京带过来的包衣忙回道:“回大人,是新会来的郑国栋,说是有什么重要军情要向王爷汇报,现被前头给拦着。” 听了包衣的回话,李率泰眉头一皱,郑国栋不在新会呆着,怎么跑广州来了?什么重要军情?难道新会城丢了? 想到此处,李率泰立时一惊,赶紧吩咐外面道:“把人带过来。”走到茶桌上端起凉茶喝了一口,顿觉心中一片舒坦,瞥眼看见桌上还放着的北京使人送来的公文,不禁凝眉起来,坐到凳上轻叩起手指,寻思该如何给北京回信。 听到总督大人要见人,值房书办忙令卫兵将郑国栋松开,领着他进了总督府,一路上心下颇是忐忑,不知总督大人会不会因此事而轻看自己。 李率泰可没这书办心思,只惦记着新会城,一见到李率泰,他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泣不成声禀道:“总督大人,末将无能,新会城丢了!” “什么?新会城丢了!” 闻听这话,李率泰霍的一声一跃而起,急道:“贼人何时攻陷新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二藩 新会丢陷的消息让李率泰难掩心中惊惧,三天前郑国栋使人向广州快马告急,当时就让这位总督大人吃了一惊,不过这一吃惊不是为贼兵逼近新会而惊,而是为平南藩下右翼总兵官吴进忠身死而惊。 总督大人虽对平南和靖南二藩多有抵触,甚至不满,但却清楚知道二王是清廷控制广东的关键,一旦广东发生战事,限于地理因素,清廷无法在第一时间向广东派出满汉八旗,因此只能依靠二藩,而二藩所依靠的却是麾下的数千汉军旗将士。若是二藩无法稳定广东局面,这便意味着广东从此不再为大清所有,想要再次拿下广东,便需付出更大的伤亡,这是清廷万万不能接受的。当初李成栋的反正可是让南方数省为之变色,清廷上下为之失声的。 实在讲,总督大人对二藩是又喜又恨,喜得是有二藩在,有二藩手下那几千汉军旗在,广东便不虞有丢的危险,他这总督做得不用怕掉脑袋;恨得却是正因二藩在广东的存在才让他这广东总督做得毫无滋味,眼下南明未灭,朝廷对二藩依赖甚重,需要借重他们的力量对抗明军,故而不可能对二藩有太多限制,削弱他们的军政权力,更早早就有了定藩的念头,一旦永镇成真,广东更没有他总督大人什么事了。 虽然李率泰不断向清廷进言,但是清廷除了在小节上面支持他外,大的方面仍是没有动作,他这总督做得是有名无实,除了标下的督营,广东绿营的大半都是听二藩的而不是听他总督大人的,各地的税赋也多半是解入二藩充为军饷,而不归他总督衙门藩库所有。没有军权,也没有财权,连官员任命都不能尽操己手,可想李率泰是有多么的恨二藩。 恨归恨,李率泰却也不是什么二世祖,妻子是宗室不假,但他发迹靠得不是妻子,而是实在凭自己的本事,因此对于现状他就是有一万个不满,在南明还没有彻底消灭前,他也知道时务为重,尽量不与二藩直接冲突,对二藩的要求也是多予满足。军事上面更是全力支持二藩,总督府并不指手划脚,也不暗中拖后腿,如此一来,倒让广东局面向着对清廷有利的方向转变。年初广州府辖绿营对香山境内南明兵马的围剿便得到了二藩的支持,从而拔掉了眼皮底下的钉子,让香山县完全为清军所有,进一步缩小了南明军队的活动范围,只待水师训练完毕,清军便能彻底控制三江流域,而不必担心南明军队会和去年李定国进犯一样从海上入江了。 粤东方面,自成功占领潮州后,局势就越趋稳定,福建郑氏于降战之间摇摆不定,错失配合李定国进军广东良机,李定国一败,郑氏 更是无力单独进军广东,虽对潮汕地区仍有动作,但已影响不了大局,北京要好官员的书信中更说郑氏正在和朝廷谈和,若是和谈成功,郑氏问题便不解而解了。 粤西方面,李定国退守高州,两攻广东惨败让他短时间内难以再犯广州,雷、廉数州虽然还有明军存在,不过多是南明其余势力拼凑的杂牌军队,又多是水师,对清军起不到真正的威胁。虽然上月雷州有南明凌海将军陈奇策率部上岸袭击,杀伤了不少驻防绿营,但陈部也不敢在岸上久呆,更无力攻占府城,只要绿营坚守城池,陈部不足为患。 局面一片大好,只待湖南战场有所突破,却不想近在咫尺的新会竟然冒出一支贼兵来,还杀了平南藩下右翼总兵官吴进忠! 吴进忠身为平南王尚可喜麾下右翼总兵官,固然不是旗人出身,但在平南麾下也是属得着的大将,南下广东此人一直充任大军先锋,攻广州有他,攻潮州有他,守新会也有他,可以说是为大清立下了赫赫战功,去年新会之战明面上是旗人出身的由云龙指挥,实际上出力最大的是吴进忠,这一点总督大人私下也不得不承认。正因为此,尚可喜才向朝廷举荐他为广东提督,虽然诏命还没下来,但有李成栋前车之鉴,朝廷这次多半不会再反对,免得又激反一个李成栋。 没想到提督任命没下来,吴进忠却先战死了,而且还不是死在李定国兵马手下,杀他的是一支闻所未闻的明军。 太平军是南明哪个势力的兵马,领军的是何人,有多少兵马? 接到急报后,李率泰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三个问题,总督府的幕僚们将这两年的所有与南明军队有关的公文往来全数翻看了一遍,却是谁也没有查到有关这太平军的一个字眼。 吴进忠身死,新会危急! 新会是什么地方,那是广州的南大门,是李定国倾尽全力而不能夺的战略要地,丢了新会,明军就可以直逼广州;丢了新会,粤西的明军就能连成一片! 该死,该死,吴进忠该死! 急怒的总督大人立即拜见平南、靖南二藩,军情紧急,不管这太平军是贼兵还是明军,只要他出现在新会城下,就一定要将他消灭! 平南、靖南二藩几乎是和总督府同时收到的急报,在李率泰还在总督府里纳闷太平军是什么东西时,行伍数十年的平南王已经派出长子尚之信领军增援新会城了。 ....................... 在医院,妻子昨天下午四点半做的手术,子宫增刮和腹腔镜手术,手术持续两个半小时,出来六小时不能睡,因为麻药原因,要几十秒就叫她一次,然后挂吊水,小便条导尿,我熬了一夜,早上七天岳母来了,我抽空更一节。请读者不要怪我了,我今年实在是流年不利,母亲和妻子,我要不要管,要不要照顾!我也郁闷,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保证,《汉儿不为奴》不会太监,绝不会太监,因为我如果再太监,我就没法再写网文了,不会有读者再买我的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矛盾 做为藩王,尚可喜和耿继茂在广东本就独立于地方军政系统之外,他们行事只须对清廷负责,而无须对广东地方负责。名义上广东总督是粤省的最高军政官员,实际上李率泰这个广东总督是需要听藩王指挥的,至少在军事上他是没有独立指挥权的。而藩王行事只需照会他一声,根本无须征询他广东总督的意见,在事实上平南、靖南二藩已属于半独立性质,只待南明永历政权彻底完蛋,二藩便能得到他们的永镇之地,一省军政财权尽纳王府,成为真正的藩王,到时清廷对他们也只有效朝鲜例了。 听调不听宣的藩王历来就是中央政府的大忌,而且这朝廷还是个胡人朝廷,对于汉人藩王的出现必然是极度防范的,历朝历代削藩之事就层出不穷,明朝就有因削藩而起的靖难,谁又能肯定这些汉人藩王不会成为燕王般的存在呢。身为大清的皇亲,身为正宗的汉军旗人,早以满人自居的广东总督李率泰不能不考虑将来的事情,虽然这件事离得还远,但却不妨碍他“忧国忧民”的赤诚之心。 早在顺治五年,清摄政王多尔衮调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王率旧部南下时就给予了他们极大的权限,允诺三王将来都可以在南方获得一省之地作为世代镇藩之地。时至今日,多尔衮虽死了有七年,但清廷对其当初对三王的承诺倒也不否认。只不过定南王孔有德死在了桂林,耿仲明因为逃人的事畏罪自杀,现如今只余尚可喜和承了父亲王爵的耿继茂。 多尔衮当年对三王的许诺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入关后满州兵马伤亡太大,单靠数万满八旗加上同等数目的蒙八旗根本无法打败南明,已无法对关内实行有效占领,故而多尔衮采纳以汉制汉的政策,下令早年降清的孔有德三人率旧部南下,为了鼓励他们替清廷卖命,这才册封三人为王,同时允诺日后三王可在南方选一省永镇。 时至今日,多尔衮当初封王的背景已然改变,如今的南明政权只余西南数省之地,而清廷已拥有大半个中国,虽然南明政权得到了大西军的支持,现正在湖南、四川、广东等地与清军对峙,并且南明大将李定国前后两败清军,阵斩尼堪亲王,火烧定南王孔有德,但整个明清对峙的局面仍是清占优,明处劣,毕竟西南数省太过残破,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不足以和占有大半个中国的清廷相比,故而在天下人看来,清廷迟早是能灭了南明坐稳江山的。 既然清廷肯定能夺取天下,那么多尔衮当初对三王允诺的永镇之事便成了件让清廷头疼的事,一方面南明还在顽抗,另一方面如今清廷用来对付南明的主要兵马都是汉人,若这个时候否定多尔衮的政策,难免会让替清廷效命令的汉官汉将产生“狡兔死,走狗烹”的念头,也会让尚可喜和耿继茂对清廷离心,万一局面因此有所变化,对清廷肯定是得不偿失的。 如今三王变两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若是清廷真的实践当初多尔衮对他们镇藩的承诺,那么日后就会少拿一个省出来,这显然是极实惠的一件事情。虽然顺治皇帝不这么想,但架不住满朝文武的压力,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事。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作为过,当初耿仲明因为逃人的事死后,顺治就一直拖着不让耿继茂袭他父亲的王爵,打得就是再少拿一省出来的念头。这念头却是颇为的小气了,还是她的母亲一再劝言这才让耿继茂袭了王位,要不然如今的靖南王怕还是担个一等精番哈奇这种无足轻重的爵位。 揣磨上意乃做官必然决窍,何况“忧国忧民”的广东总督大人,故而李率泰上任以来对平南、靖南多有抵触,大的方面不敢动,小动作却是不断。上任数月以来,除了他从北方带来的标营,广东绿营这边总算是被他渗了一些水,现下多多少少也能掌几千营兵,万一广东二藩真有异心,这几千营兵就是总督大人最大的保障了。 除此之外,李率泰一直向清廷进言,希望朝廷能在广州也设满城,设驻防将军,这样有满州大兵坐镇,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广州都不虞有丢失的危险,只要广州不丢,广东局面就不会彻底糜烂。只可惜广东地处南方,气候太热,北方的满兵实在是吃不消这等天气,因而清廷迟迟没有同意李率泰的请求。去年李定国大军来犯时,从北京来的哈哈木等人一等李定国大军退走就迫不及待率部北返避暑了,此举更是让李率泰的请求无人支持。 得知尚可喜已经调兵增守新会后,李率泰无话可说,二藩在军事上的主导权不是他能干涉的,但是对于领军增援新会的尚之信,李率泰却是颇为的瞧不上。在他看来,平南王世子,今年刚满20岁的尚之信就是个活脱脱的二世祖,而且还是个狂妄自大,骄横暴躁的二世祖。 尚可喜不派大将出援,却派自己自大无比的儿子领军,这让李率泰对于新会城的得失存了不少担心。而率部出援新会的尚之信在出城后也是一肚子怨气,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同意耿继茂那小子的要求,让自己领军。 虽同属汉军旗,同样都是清廷册封的藩王,但尚可喜和耿继茂一个是汉军正黄旗,一个则是汉军镶蓝旗。身为平南王世子,尚之喜对耿继茂也是一百个不顺眼,论年纪,耿继茂还比他小一岁,因此看着比自己年轻的耿继茂袭了王位成了王爷,而自己却是个世子,虽说清廷也封他为公爵,但在耿继茂那小子面前就是低了一头,这让他十分的郁闷。 在外人眼里,平南、靖南二藩本是一体,当年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合称“辽东三矿工”,又一起渡海降清,其后又是一起率部南下,现在更是一起为清廷在南方卖命,故而论亲近,论关系,平南和靖南于公于私都是密不可分,本不该有什么矛盾,然而事实上二藩之间却是矛盾极深,原因便是二藩都想要广东成为自己的永镇之地,而清廷对此却是模拟两可,更要命的是清廷不仅对于广东到底归哪个藩王没有明确答复,还把这两个藩王一块塞在广东! ................... 今天血样检查,明天应该能出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世子 粤省之地相较西南数省,邻省福建都堪称上省,不仅人口资源远甚周遭,更难得的是前明以来广东就有海贸之易,而海贸之易利润丰厚得叫人乍舌,如此一来,粤省自然就成了尚家父子眼中的世镇宝地。父子二人早就将广东视为他们的禁脔之地,要不然也不会在李定国大军两攻广东时如此卖命抵抗,换作别的省份,只怕早就撒腿跑了。 同样,靖南王耿继茂也对广东这块宝地眼热得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尚可喜这个父辈“老虎”面前,牛犊耿继茂可是一点也不怯,靖南王府这两年可是摆明了也要广东的,至少也是要分广东这宝地一杯羹的,要不然耿继茂也不会硬赖在广州不走。尚可喜为了撵走耿继茂,前后向北京上了数份奏疏,不过都是石沉大海,紫禁城里那位年轻的皇帝似乎对广东现在的局面很满意,并不着急就此定下广东到底归哪家藩王。 粥就一碗,僧却两人,庙里的主持又不管,二藩在广东的关系自然而然就变得十分微妙起来。大敌当前,二藩倒是能够携手,大敌一去,二藩可就不那么铁板一块了。这些情形,李率泰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年轻的天子对他肯定也有所交待,要不然也不会一上任就急不可遏的给两位藩王上眼药的。 身为平南王世子,未来的平南王爷,尚之信要比弟弟尚之孝懂事得多,这个懂事倒不是说李率泰冤枉了他,论为人,尚之信确是狂妄自大,很是目中无人,除了他爹尚可喜及平南王府有数几人,其他人还真不被他放在眼里,就是亲弟弟尚之孝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不过对于广东归属及平南王府和北京的关系,这位世子还是颇为懂事的,这两年尚可喜往北京递的奏疏大半都是他掇使的,其中有关移藩靖南的奏疏更是他一力操刀所为,当然,世子殿下笔墨是不怎么精通的,具体操刀人自有他人。 年初李定国自新会解围后,尚可喜和耿继茂同时向北京发去急递,内容都是一样——报功。 尚可喜为他平南王府的旗兵报功,耿继茂则是为他靖南王府的旗兵报功,一个汉军正黄旗,一个汉军镶蓝旗,争功争得不亦乐乎,谁都说守新会是他家的兵出的大力,闹得清廷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定谁的功大,还是李率泰实在看不下去上了封直疏,最后清廷才据实定功,认定新会一战出力最大的是平南王麾下的兵马。 可惜得是,新会一战的主将由云龙竟然叫城中一个秀才给剌杀了,这事让尚可喜大大的没面子,他和耿继茂争功的最大原因就是想保由云龙出任广东提督,从而彻底掌控广东军政大权,哪曾想功劳争过来了,人却没了。 不得已,尚可喜只好退一步保另一员爱将——大顺军流贼出身的右翼总兵官吴进忠为广东提督,奏疏也已递上去了,只要朝中没人发难,宫中八成也能通过。 自家兵马本就比耿继茂那小子强,南下以来又相继收纳了不少降兵降将,借着平定潮州和守住新会的功劳又能把广东提督一职抢到麾下,怎么算平南王府在广东都是占尽优势,现在就看耿继茂那小子能熬到什么时候灰溜溜走人了,真要不走,没钱没兵的,你靖南王真能挨? 自家亲弟弟尚之孝都看不上,况且比自己小一岁因为死了爹而袭封王爵的耿继茂,打小,因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三人关系近,又都被纳在汉军旗,家挨得特近,所以尚之信和耿继茂便常在一块玩。 那时,耿继茂充其量也就是“哥哥”尚之信的跟屁虫,尚之信对他的态度也就是个小玩伴,稍大一些,也就不大乐意带着耿继茂玩,倒是成天一门心思的往孔有德的宝贝千金孔四贞那里钻,成天姐姐的叫着,眼巴巴的指着父亲能够给自己说下亲事,把孔四贞带回屋中好生弄弄。 哪曾想定南王孔有德在桂林被李定国所败,孔有德死后,孔四贞孤身一人逃到了北京,被宫里那位太后给收作了养女,封了个“和硕格格”,听说年轻的天子对这个格格也很眼热,二人成天粘着,保不准这两人之间有什么龌龊事。一想到自幼就想骑的女人叫别的男人给骑了,尚之信就气不打一处来,憋屈不已,若这个男人不是皇帝,他早就将他大卸八块了,奈何那人身份太高,不是他这个平南王世子能够得罪的,这口气也就只能按在心中。 都他娘的是人,凭什么你小子就是皇帝,老子我就是个世子!凭什么我老子要听你的,我也要听你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大丈夫当如是! 感觉被戴了绿帽子的尚之信前年就突然有了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念头不知怎的就越来越强烈了。 ........ 尚可喜和孔有德、耿仲明他们当年都是大明朝的辽军出身,父亲尚学礼在明朝时任东江游击,后战死于楼子山,哥哥尚可进也是辽东名将,崇祯四年在与后金军作战中阵亡。父死、兄死,论理,这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可是尚可喜却依旧降了杀父杀兄的仇人,父、兄泉下有知,只怕死不瞑目。 三代都是军伍,尚家也算是将门,到尚之信这一代,弓马武艺也未落下,尚之信本人射术极准,骑术也佳,弟弟尚之孝则是擅使长刀,兄弟二人论武艺倒也不如李率泰所说纨绔子弟。兄弟二人于武事极勤,倒也不是天性喜好,而是受时局所制,如今明清相争,天下皆是武人天下,尚家又受封平南王,要替清廷平定西南,这家中子弟不会武如何得了? 不过接到父亲命令要他领兵出援新会,尚之信却是极度的不愿,他不是不愿领兵打仗,本身就是个年轻人,又习武多年,哪有不爱打仗的理,况且来得又不是李定国那只老虎,不必担心受怕。所不愿的是点名要他领军的并不是父亲尚可喜,而是靖南王耿继茂那小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都统 前文有误,尚可喜隶汉军镶蓝旗,耿继茂隶汉军正黄旗(前文错误不作更改,读者知道即可) ........ 耿继茂那小子安得什么心思!他凭什么骑在我头上!他靖南王府又凭什么指挥我平南王府! 父王是老糊涂了吗,他怎么就答应耿继茂那小子了!这要传出去,说他耿继茂随便一提,平南王就巴巴的让世子领军出征,外边人怎么看,平南王府还要脸不要,我这世子还要不要脸了! 出广州的这一路上,尚之信就铁青着脸,胸口憋着一团邪火,满脑门心思想着耿继茂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越想越气,随手就是一鞭子甩在跨下的座骑白云追身上。 白云追是蒙古科尔沁部进贡给多尔衮的骏马,因全身雪白,速度疾快,故多尔衮赐名白云追。顺治五年尚可喜和孔有德、耿仲明南下时,多尔衮分赐三王上等蒙古马数匹,其中就包括这匹白云追。 与白云追一起赐给尚可喜的还有一匹大青马,后被尚可喜赐给了麾下爱将由云龙,随后又落在周士相之手。尚可喜因年事已大,又贵为藩王,平日出行多是乘轿,已经不大骑马,故将白云追给了儿子尚之信,尚之信得到此马后甚是喜爱,专门让四人照顾此马,每日嚼用都是上等粮食,平日不管是外出还是行军都是乘骑白云追,很少如此用力抽打爱马。 白云追陡然吃痛,顿时一声哀嘶,不明白主人为何要打它。随侍的平南王府众人都是知道世子殿下的脾气,眼看着殿下这会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上前劝解,唯恐引火烧身。 尚之信气无处发,瞥见自己这一鞭子抽得着实太过用力,爱马身上显出一道清晰的红印,顿时也有些心疼,随手将马鞭扔给边上的戈什哈,闷着头不发一语。 世子殿下不说话,旁人哪个敢说话,就这么一路无语向前前行。此次出援新会城的兵马共计3000,平南王府麾下汉军镶蓝旗精兵800,另有2200名广州绿营兵相随。 统领800汉军镶蓝旗精兵的是平南王府麾下汉军都统班志富,此人已经年过五旬,早年在东江时就是尚可喜的亲兵,当年孔有德在登莱造反时,班志富就劝尚可喜引兵呼应孔有德。不过尚可喜因为不看好孔有德会成事,故一直犹豫着不肯答应,但背地里却是让部下不少东江兵渡海投奔孔有德,此事叫新任皮岛总兵沈世奎侦知,便想除掉尚可喜,不想此事却被尚可喜的部下许尔显探得,尚可喜闻知之后知已无退路,便率部降金。当时尚可喜派往沈阳和后金政权联系投降事谊的就是许尔显和班志富二人。 尚可喜降金后,后金洪太闻之兴奋至极,大呼“天助我也”,赐尚可喜部名“天助兵”,封尚可喜为总兵官,其部隶汉军镶蓝旗,许尔显、班志富等人也相继获封参将、游击职。 如今,十多年过去,当年局限于辽东一隅的后金已经入关占了汉家江山,改元叫大清了,而当年的天助兵总兵官尚可喜已贵为藩王,许尔显也已贵为肇庆总兵,班志富虽没外镇,但也升功至汉军镶蓝旗都统,论品级,他和许尔显都是一品大官,也都是平南藩下的大将。 不过论在尚可喜面前的亲信程度,班志富这都统犹在许尔显这总兵官之上,总兵官虽位官权镇,独镇一方,但却是个外官,都统虽然没有实镇之地,也没有单独领军之权,不过却是内官,和一年见不着见次面的许尔显相比,班志富这天天都能见得着的都统显然更得尚可喜的信重。最重要得是,许尔显这肇庆总兵官并非尚可喜为他向清廷求来,而是清廷越过平南王府直接委任的,虽说平南藩下出一个总兵官对于平南王府的势力有大大提高,但尚可喜心中对于许尔显这个肇庆总兵是不是还一如从前般信任,恐怕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 内外有别,班志富对自己眼下的地位很满意,虽说论起权势和威风,他及不上外镇的许尔显,但论起在平南王面前的说话份量,他却是自感要比许尔显高得多的。别的不说,由云龙、吴进忠这帮人每次来广州除了给平南王爷送上厚礼外,都要给他班都统备上一份,由此可风,他这都统大人的份量有多足。 作为当年的东江老人,又是跟随平南王近三十年的老人,放眼广州城,除了平南王本人,论资排辈这第二怎么也是班都统大人了,就是那位皇亲总督大人都不及他资历老,至于那个乳臭未干的靖南王爷,说句不中听的,班都统压根就没将他当回事,这一点和世子尚之信可以说是不谋而合了,故而尚之信很多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得话都会和班志富直言,一来班志富是跟随父亲的老人,也是父亲尚可喜为自己选定的继藩护卫大将;二来班志富年纪虽大,但在平南藩下诸将中除了许尔显外就数他资历最老,能够镇得住场,在自己还没有成为平南王爷前,尚之信必须借助这等元老重臣压压那些悍将,免得这帮人小窥了自己。 新会郑国栋发来告急公文时,尚可喜起初并未在意,等听说吴进忠身死圭峰山后,平南王一下惊慌起来。新会乃是广州的南大门,新会一失,广州南面就再无抵挡险要,若来攻明军如去年李定国大军一般,这广州城肯定守不住。好在随后又有消息传来,吴进忠虽身死圭峰山,但新会守军探得的消息来攻明军并非李定国大军,而是一支叫太平军的明军。这太平军乃明军杂牌,不知为何窜到了新会附近,因其一路裹挟,所部青壮丁口甚多,又有悍匪与之合流,结果吴进忠不查中了埋伏,虽拼死抵抗,但终于敌众我寡身死圭峰山。 吴进忠怎么中的埋伏,怎么死的并不是郑国栋公文提及,而是佐领苏献亭快马加急送来的急递。虽不知道郑国栋和苏献亭为何一人发来一封急递,但所说内容却大致不差,也都明确来攻新会的并非李定国大军,这让尚可喜安下心来,在平南王看来,只要来的不是李定国这只老虎,任他哪部明军都拿不下新会城,更休想威胁广州城。不过援军肯定是要派的,没办法,李定国年初退走之后,平南和靖南二藩就相继从城中撤走了旗兵精锐,如今的新会城只两三千守军,现在又被吴进忠葬送了一千多人,仅凭城中现有的千余兵马要想守住新会恐怕危险。 同时得到消息的靖南王耿继茂是下午匆匆来得平南王府,不过却不是和上次李定国大军来攻一样主动提出抽调靖南藩下兵马出援,而是告诉尚可喜,他靖南王手下暂时无法抽调援军,此次出援新会由平南王府一力承担。 耿继茂为何不肯派兵,尚可喜一清二楚,还不是因为上次争功的事,新会守城一战,功劳大半落在平南王府,他耿继茂心里能舒服?加上平南王府死盯着广东提督一职,让他靖南王府使不上力,再有广东的大半财权都落在平南王府之手,几方面因素一结合,这次耿继茂是铁了心不做这个绿叶来衬尚可喜的红花了。 若来得真是李定国大军,耿继茂倒也不敢这么做,广州得失关系广东全局,广东得失又关系南方全局,须虞之间他耿继茂可不敢担上坐失广东的罪名,可这回来得不是李定国,只是南明的一支杂牌兵马,虽然这支太平军重创了平南藩下的吴进忠,不过新会传来的消息也确切表明,这支太平军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所以不必担心太平军会强攻新会城。新会城不丢,广州自然无危,既然如此,他靖南王凭什么又出兵又出钱粮的。你尚可喜不是说守新会是你平南王府出得力吗,那行,这一回你就再出一回力好了! 耿继茂的小算盘,尚可喜人老成精,哪里会不知晓,不过他也不恼,对于这个如同子侄的晚辈王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冲他老子耿仲明,他尚可喜也不会和真的一般计较,至于儿子尚之信如何做,他就管不着了。晚辈的事情自有晚辈去做,他这老头子瞎掺和什么,总之一点,广东必须是他尚家的,越过这条底细,他老头子也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耿继茂不出兵就不出兵,左右那太平军也没有攻坚之力,吴进忠吃亏在情报不明,带少了兵,真要明刀明枪见起阵仗来,那太平军能敌得过平南王麾下的精兵强将! 点将! 尚可喜毫不犹豫的答应这次由平南王府出兵,领军出征的人选也早有了人,这人便是都统班志富。哪曾想,耿继茂却找出一大堆理由反对班志富领军出援,另提了一个人选——平南王世子尚之信。 也不知尚可喜是真听了耿继茂劝,还是打着让儿子单独领军好好立回功,在朝廷面前露个大脸的心思,又或是担心班志富年纪大了会有什么闪失,最后竟然真的答应下来让儿子尚之信领兵,不过为防万无一失,班志富仍然出援,却不是作为主帅,而是领800镶蓝旗精兵作为前锋,另由广州总兵林善志领2200兵协守。 兵,平南王府出了,钱粮这一块,靖南王府却担了一半去,这一点耿继茂倒没有小气,另外广州府还征调了2000民夫青壮随军运送辎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奴才 新会离广州城极近,直线距离不过数十里,若是骑兵,快马加鞭一日便能赶到,去年李定国大军围困新会时,从北京来的满、汉八旗兵由靖南将军朱马喇率领抵达广州后休整三天即向新会进发,所部骑兵便是一日疾至。此次班志富麾下所领汉军镶蓝旗兵就有400骑兵,且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之辈,内中更有半数都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包衣奴才。这些个包衣奴才都是尚可喜昔日的东江旧部,有一些甚至还跟随过毛文龙和后金干过仗,如今虽说三十年过去,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已是满头白发,但却仍然乘骑着战马战斗,不可谓不凶悍,有甚者,祖孙三代都在军中。 新会告急,救兵如救火,换作从前,班志富肯定二话不说就率骑兵先至新会,不过现在却是不急,也不担心,出城之前平南王将新会的情报说得明白,左右不过一支南明杂牌,又未携带攻城器械,新会如此坚城一座,李定国数万大军都拿它不下,这太平军又能奈他如何? 兵法有云,围城须十倍之兵,若无十倍之兵,则须速战,速战不决,则当速退。 兵书上的东西,班志富从来不会深信,他打仗凭得是数十年的经验,在他看来,太平军绝对拿不下新会城,此次名为出援,实则就是前支痛歼这支胆大妄为的南明杂牌。 如何痛歼却是有讲究的,太平军刚刚在圭峰山伏击了吴进忠,又裹挟了上万百姓随军,这会士气肯定高昂,领军的贼将也肯定是心气甚高,因此援军不必着急赶到新会,而是要缓一些,最好是要等太平军在新会城下碰得一头狗屎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以骑兵为先锋,摧枯拉朽般将他们击溃,如此才是用兵之道,也唯如此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领命时,班志富已将自己的计划与平南王尚可喜说了,尚可喜对此也是认可,这才有援军出城后并不急速行军的场面出现,不然,镶蓝旗这400骑兵怕早就向新会疾驰而去了。 太阳升到头顶时,班志富挥手示意部下停止前进,然后叫过亲兵让他前去通知绿营总兵林善志,让他的人就地休整做饭,半个时辰后再出发。此地名为三洲,离新会只三十余里地。 林善志接到命令后,立即命令绿营兵停止前进,交待几个部下几句话后便打马去见世子殿下。 这边绿营兵们却不是先给自己安营,也没急着先给自己准备伙食,而是先去伺候镶蓝旗的旗兵们落马休息。广州绿营的几个将领跟狗似的随在几个旗兵军官身后,不时将旗兵军官的要求传下去。 旗兵们有绿营兵伺候,绿营这边却是有那民夫青壮伺候。2000名民夫青壮是广州府征发来的,基本上没有一个是正宗广州人,多是广州附近的乡民,还有一些是惠州等地迁来的。原来的广州人早被清军杀得精光,为了充实广州人口,清军随后就从广东各地迁移人口至广州,不过到现在,广州的人口也未能恢复屠杀前的丁口数,至上月广州府的最新丁册显示,广州目前总人口只有十六万余人,其中丁口九万。除了这十六万迁移过来的新广州人,广州城中另有数千平、靖二藩从辽东带来的包衣。 乱世之中,夫子的命运必然是极苦的,除了少数能够侥幸转为战兵,余者大多都是炮灰,能够生还活着回家的极少。能痛快的死这还算极好的,怕就怕被人当食物活活吃掉。新会守城一战,清军除了吃掉城中的七万余百姓,还吃掉了四千多民夫青壮,累累骸骨填得街巷满满都是,那口口枯井令人不敢探头一观。 在清军的鞭打下,民夫们胆颤的做着各种各样的活计,动作稍慢就会被打得死去活来。这两千多广州绿营兵说是广州绿营,其实也不是广州人,而是尚可喜南下一路相继收纳的明军降兵。广州这座城市对于这些广州绿营兵而言其实就是外地,本地兵、外地兵对待百姓的态度自然不一样,若是本地兵,乡里乡亲的,纵是再暴虐,也不会往死里打,可外地兵不一样,在他们眼里,这些广州人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此一来,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民夫们被知府衙门征召的时候就大半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过却都相信自己能够活着回来,原因无他,这几年明清交战,清军取胜的次数实在太多,以至于普通老百姓都知道大清肯定要坐江山了。既然大清军肯定能胜,那替大清兵做夫子显然就比替明军做夫子好上百倍了,再不济,这两千人总能活下一半吧? 百姓嘛,没别的盼头,但能吃饱就行,若是吃不饱,就盼着能活命,好死不如赖活么。 有这念头在,民夫们出奇的没一个对清军有怨念,就连那些挨打的也生不出恨念,倒是怪自己动作迟了,活该挨军爷的打。至于自己只能吃到的一点点食物,他们更是觉得满意。活命机会大,又能吊着命,还能图别的? 林善志见到尚之信的时候,班志富也在。世子殿下这会心情已不如早先那么郁闷,正和班志富说些什么,看到林善志过来,扬起他那张还很年轻的脸庞微一点头。 “奴才林善志给殿下请安!” 林善志“叭叭”两声一掸袖子,很是熟练的单腿跪在地上冲尚之信行了军礼,尔后又磕了三个响头。这头磕得极沉极重,尚之信看在眼里,心下不由满意。旁边班志富看了,却是好不着恼,你林善志连旗人都不是,凭什么在世子殿下面前自称奴才!还学我们旗人模样行礼,羞也不羞! “林总兵多礼了,起来吧。”尚之信的嘴角微翘,冲林善志摆了摆手。 “谢殿下!” 林善志闻声缓缓站起后又往后退了一步,举止神情对尚之信显然是尊重到极点。 ......... 作者注:最近更新不会太多,因为事情未处理完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满城 尚之信看了一眼林善志后将视线移向班志富,询问道:“新会可有派人过来?” 班志富摇头道:“郑国栋并未再派人来,料是贼兵围了城,城中出不来人。” “想来也是如此。” 尚之信微一点头,在这个跟随父亲多年的老人面前,他是一点架子也不敢端,也没必要端,他笑着对班志富说道:“出发前父王对我说过,此行出援新会,我这世子名为主帅,但这军中之事还是要一力依赖班叔父的,要我多看多学,不明白的地方就问,不必顾虑什么世子殿下的面子。呵呵,其实不必父王如此嘱咐,我也会如此,毕竟我之前从未单独领军,阵仗经验远不及班叔父,要是因为我的轻忽出了什么差子,不说我这世子殿下没什么脸面,父王那边我更不好交待。所以此次出援还请班叔父多费心!” 世子殿下一口一个“叔父”叫着,听得班志富心中颇是温暖,在外人眼里,这个世子殿下孔武是孔武了,不过却是年轻气盛,脾气不太好,但在自己面前,世子殿下还是当年那个孩童,对长辈们跟当年是一样敬重,只此一点,他也是要力保尚之信的,而不是和平南藩下某些人一样,打起二殿下尚之孝的心思。 立长立嫡乃是中国千年以来的传统,放着长子加嫡子不保,凑到次子身边算个什么事。要知道平南王可是私下与他们这些老人说过,等日后平定南明,他老人家就让次子之孝回北京谋个汉军旗都统,而不是留在广东和哥哥两碍眼。既然老王爷早就有了这等心思,底下人还哄弄个什么劲,真闹出了兄弟争藩的事,恐怕得利的可不是他们这些平南藩下的人,而是北京那个朝廷了。万一闹得不可开交,朝廷一介入,只怕这平南王府可就真个鸡飞蛋打了,老靖南王耿仲明那事可没过几年,耿继茂那小子都险些没法袭爵呢。靖南前车之鉴不远,平南王府可不能再出什么妖娥子喽。 “殿下放心便是,末将必竭尽全力,太平军不过跳梁小丑,有殿下亲自领军,此贼必不堪一击。” 班志富话本就不多,但说得每句话都绝非废话,这般铿锵有力说出,边上的林善志听了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倒也未有什么此人说话狂妄的念头,反而深以为然:太平军嘛,本就乌合之众,这仗打不赢才是见了鬼呢。 班志富这么说了,尚之信自然不会就与太平军的战事再多说,转而对林善志道:“军中事都安排妥当了?” 林善志忙微一欠腰,道:“回殿下,卑职都安排妥当了!” “我这没什么事,你先回吧,方才我说得明白,此次出援一切都听班都统的,班都统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可听明白!”尚之信后半截话特意加重了说。 林善志心中暗诽,他也是正一品的总兵,凭什么就要听班志富的命令,何况自己的兵也比班志富多,可世子殿下这么嘱咐,班志富又是平南王最信重的老人,他这总兵再怎么不愿也得乖乖听着,当下嘴里就轰然应声:“卑职明白!” “那好,你先下去吧,半个时辰后出发。” 尚之信摆了摆手,示意林善志回去。 “喳!” 林善志轻步轻脚往后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去,待他离去,班志富方开口对尚之信有些担心道:“广州绿营顶率皆补是南人,皆游荡之辈,俱非经战之辈,连年西贼入寇,兼土寇四处窃发,各处用兵甚多,折损亦多,仅广州绿营这几年便折损上千,今广东局面明清相处,土匪漫山,沿海又多是海贼,仅我平南与靖南镇兵于此,恐兵力不可多持,殿下不妨与王爷请朝廷再拨3000蒙古兵发来广东助战,如此兵力不虞便可解危,不致再复去年之事。” 班志富所说去年之事指的是李定国大军二攻广东,平南和靖南因无兵可用,只得收缩各处清军集中于广州一地,使得李定国大军可以长驱直入,若不是新会坚城难克,恐明军就要兵临广州城下了。收缩兵力于广州集中驻守,看着似应对明军最好的办法,但实则却是向明军暴露广东清军兵力不足的问题,广州若是失守,广东便要尽沦明军之手了。再者,清军收缩于广州等于放弃了除广州以外的所有占领区,这便导致这些占领区的人心向明军动摇,同时明军也可以在这些地区获得人力钱粮支持,若不是李定国两攻两败,但只保持压迫广州的局势,也够龟缩在广州的平南和靖南喝一壶的了。 仅就这次出援新会而言,班志富也苦于兵力不足,新会城中只守军千余人,太平军则有万人以上,出援兵马加起来虽有3000,可只旗兵可用,那广州绿营的两千多兵根本顶不上什么事,这帮广州绿营兵多是福建、浙江过来的降兵,平日打打顺风仗可以,真要碰上比他们强的对手,望风而逃都是轻的。也就是这次来得不是李定国大军,而是一支明明的杂牌太平军,真要是李定国大军来了,广州绿营这些降兵根本就不敢带他们出来。 打赢太平军,班志富没有怀疑,没有这两千多广州绿营,单凭他手下的八百镶蓝旗精兵他就能一举收拾掉太平军,但是带兵打仗的哪个会嫌兵多,重要的是广东清军整体兵力实在是不多,能打得兵更是少,就这还被李率泰那个皇亲给硬生生抢去两千人,平南王府能够实实在大拿出来的精兵绝对不超五千。这点人马和动不动就是数万大军来攻的李定国相比,可真是少得有点让人发愁了,倘若今年李定国再来,班志富相信平南王采取的策略还是收缩各地兵力于广州一地驻防,除此之外再无他策。 请满州大兵过来助战有点不切实际,前年哈哈木带兵过来只几个月就走了,去年朱马喇过来同样也是呆了不到三月,真要是军情紧急,满州大兵还是得过来,但要他们长驻根本不可能,没办法,这些个满州大兵也真是怕热。满州兵请不动,次一点的蒙古兵却是有可能来的,论战斗力,蒙古兵虽差了满州大兵稍许,但比起明军却是强得多,重要得是蒙古兵不比那些满州大兵娇贵,朝廷真要是调他们来长驻,这些蒙古兵难不成还敢不遵命不成。有鉴于此,班志富便心生了向朝廷调蒙古兵来助战的念头。 调蒙古兵来助战? 尚之信愣了下,没有马上回应班志富此策是否可行,而是说道了另一件事:“总督李率泰有奏疏于朝廷,要朝廷在广州设满城,拨满、汉八旗兵长驻,又设广州将军一职...” 尚之信话还没说话,班志富就失声道:“广州绝不可设满城!” 尚之信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与父王也是此意,广州设满城一事乃李率泰一人之见,朝廷未必采纳。” 班志富还有些不放心:“须防患于未来,北京那边还是得多活动。” 尚之信道:“此事父王已有动作。” “如此就好。”听说平南王已经派人到北京阻止李率泰请设满城一事,班志富心中稍定,咬牙又道:“李率泰不是好人,请设满城分明是针对我平南王府而来,这混蛋当真是包藏祸心,亏得王爷对他还那么客气!” 广州若设了满城还有平南王府什么事?李率泰此举藏得什么心思,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想到李率泰的小动作,再想想耿继茂那幅嘴脸,尚之信没来由的一阵恶心,正要开口与班志富说时,却有亲兵急急奔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役使 新会城,骄阳似烈火,无数青壮却赤着上衣肩挑担扛,远远望去,高高的城墙下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如蚂蚁一般将一担担泥土、一块块巨石城砖填在那十余丈宽的豁口上。 密集的人群,任由烈日烘烤,却无一人敢言一声,更无人敢哼一声,只机械般重复着做得已经麻木的活计,所有人的身上都被晒黑,那挑担的两肩更是脱了一层皮,露出红殷殷的皮肤,担子压上去只让人钻心疼。饶是如此,也不敢有人敢稍顿半分,更不敢叫一声疼,因为他们知道没人会来体恤他们,更不会有人来可怜他们,哀求告饶换来的只能是更加残忍的鞭打,甚至会被拖出去当众砍头! 和活命相比,身体所受的疼痛简直不值一提,身心所受的折磨更加不值一提。 终于,清脆的锣声响起,干了半天的苦力们等到了他们盼望已久的短暂休息时分,虽然休息时间只有小半柱香时间,他们能够得到的食物也仅仅是一碗泡着咸水的菜饭,但对于这些已经累得快到身体极限的苦力们而言,这点休息时间却是他们这一生最舒服,也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快乐时光永远是短暂的,等他们狼吞虎咽的将饭菜咽下肚后,上工的锣声就响起了。 贪婪的将碗中的一丁点油水舔光后,苦力们直起身,打起精神向工地进发。在他们身后,那本已被炸塌的城墙豁口已被填上了大半。豁口两侧完整的城墙上,一些太平军的士兵正在努力的将掉下城墙的火炮吊起,另有很多从城中征发的青壮费力的将一根根檑木扛上城头。空气中弥漫着混和着油香的臭味,却是上百口大锅里正在熬着混着粪便的金汁。 “一、二、起!” 整齐的号子声中,被太平军俘虏的一百多镶蓝旗清兵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一块块比人还长的巨石搬上城墙,每搬上一块,他们的力气都好像凭空消失一般,要喘很久才能再次搬运下一块。从开工到现在,镶蓝旗俘虏已有数十人死伤,大半都是被抬起的巨石砸伤,现在,城墙下还能看到好多混和着血浆的泥土,天知道,那泥土下有没有埋着尸体。 “敢偷懒!” “叭”的一声鞭响,一个绿营兵捂着脸哀号一声,腿脚却是不敢慢一步,忍着巨痛挑起空筐小跑着回头,看也不敢看那抽打他的太平军。 鞭打声、喝骂声此起彼伏,在太平军的刀剑驱使下,数百名清军俘虏连同从城中征发的衙役、青壮顶着烈日修补着被太平军炸开的城墙缺口。 一日一夜的不停歇,已经累死十数人,另有数十人或被落石砸伤、或被活活抽打而死。有数名镶蓝旗的清军俘虏更被太平军拿来杀鸡儆猴,留着鼠尾辫的血淋淋脑袋生生挂在豁口的两侧,用以提醒那些心存幻想的俘虏莫要轻举妄动。 “齐老二昏过去了,齐老二昏过去了!” 在城下挑土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失声叫了起来,却没有引起四周人群的骚动,他们木然的继续手中的伙计,没有一个人去看被太平军拖走的齐老二。 喘着粗气将一块城砖码上基石后,差役黄四终是忍不住“呸”了一声,尔后低声咒骂了句:“周秀才真他娘的心狠,都乡里乡亲的,亏他下得了手!” 边上的同伴听了这句话,不由冷笑一声:“哪个跟咱们是乡亲?你莫忘了,咱们可不是新会人,这城中还剩几个周秀才的乡亲?” “咱们不是他乡亲,可他要报仇也不能找咱们吧,他老婆孩子又不是咱们吃了的!”黄四愤愤,很是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平。 “你没吃他老婆孩子,肚子里总有别人吧?”同伴头也不抬抛了一句话出来。 闻言,黄四语滞,旋即脸红起来,老本贼围城时,他们这些衙役能活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边上的衙役看到黄四还傻站着,不由催道:“快干活吧,早点把这城墙堵上,咱们也能早点歇着,要不然,可真要活活累死了。”说完朝正在城墙上的码砖的旗兵撇了撇嘴,“朝廷的兵都在那累死累活的干着,咱们算什么?快干吧。” “唉...” 黄四长长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将已装满泥的竹筐往肩上担,不知是想着肚中的事,还是想着周秀才的事,动作竟是慢得很,刚才冷笑那同伴见了,不由讥讽道:“怎么,黄头嫌苦?要是嫌苦,贼兵破城时怎的不跟县尊一块走?” “你!...” 黄四气不打一处来,黄县尊可是举家自.焚了的,这家伙让他跟黄县尊一块走是什么意思! 眼看黄四要摞胆子,旁人看了忙道:“好了,都少说两句,都这会了说这有甚意思,叫贼兵听见可就砍了你们脑袋去!” 一听砍脑袋,黄四顿时一个寒颤,忍不住朝城墙上挂着的脑袋看去,那一根根被鼠尾辫喘在城上的人头在阳光照射下着实叫人心生寒意,让他再也生不起半点火气,也让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 城墙上,周士相站在垛口默默的看着下面正在干活的俘虏,宋襄公在听完几个手下有关工程进度的汇报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后走到周士相身边禀道:“千户,过不了今晚,这豁口就能堵上了,到时,清军就拿咱们没有办法了。”说完,又迟疑片刻,道:“连日驱役,俘虏固然死不足惜,城中百姓却也是遭了无枉之灾,料想死伤者众多...” “宋先生不必说这个。” 周士相收回视线,摆了摆手,缓缓面向宋襄公,开口道:“若死一人可救十人,死百人可救万人,损一家可救十户,损百家可救万户,那就无甚惋惜的。” “可城中百姓毕竟死里逃生,我军如此役使他们,难免有暴虐之嫌,千户大人是不是...” 宋襄公知事已至此,为保太平军上下,只能不顾人力而为,可毕竟读书人出身,心中还是存了几分仁心,想着是不是能够劝周士相几句,稍稍体恤下新会残余百姓,可不等他话说完,周士相却是再次打断他,冷冷道:“新会百姓早该死了,我周士相也早该死了,自他们亲人惨死那日,这城中百姓便无独活之理。今日驱使他们,不过是让他们赎罪而矣,先前我却是有妇人之仁,可今日之局面事关生死,不牺牲他们便得牺牲全营,谁轻谁重,先生当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守城 新会扼守广州南大门,距离广州城又是极近,太平军占据新会必然会引来广州清军倾巢出动,为防太平军进军香山途中遭遇清军拦截,前日军议时,周士相已与诸将说得明白,就在这新会城与广州清军一较高低。当日,他清军能够凭借新会的坚城击退西宁王李定国的数万大军,今日,太平军亦可凭此坚城击退广州城的清军重兵。 诸将对此均无异议,不论识兵与否,都知凭城坚守绝对要比和清军野战来得更有把握些。太平军没有骑兵,各营又多是新卒,比不得广州清军精锐,更何况广州的汉军旗还有骑兵,倘若不能凭借新会城击退清军,清军是必会在太平军进军香山时予以进攻,届时,只怕凶多吉少。 葛正、葛义兄弟等人想得却是自罗定起兵以来一直穷于奔跑,说是转进为全营寻块根据之地,但走了这么久,香山县还是未到,既然今日能够一举占了这新会城,倒不如就将这新会作为根据之地,如此,也能让他们这些昔日的“山大王”一尝官老爷的威风。 有城就有百姓,有百姓自然就有上贡,大伙提着脑袋跟周秀才拼命,图得不就是这一天嘛。难得周秀才不弃新会城,大伙就豁出去和鞑子拼了,胜了,从今往后新会方圆都是太平军的天下,败了,碗大一块疤,所谓人生在世谁无世,就看死后鸟多大了。 拼了,拼了,鞑子也是一个脑袋,一根吊,老子也不比他们少对卵,来就来,看是你的吊硬还是爷的硬! .......... 城头上太平军忙于准备攻城器械时,城内同样也是一片繁忙。奉太平军千户周士相和总务钱粮官宋襄公之令,绍兴师爷廖瑞祥受命出任新会知县,拿着他的前任清知县黄之正留下的大印发布了数张榜文,在宋襄公派出的一队保安队员的协助下,将城中残余的百姓全部动员起来,无论老弱病残亦或妇人,全部组织起来参与新会城防务。 新会城自经历去年清军食城之灾后,原本近八万的人口只剩不到两千人,年初李定国大军解围后,满清新任广东总督李率泰为掩饰清军大规模屠城食人丑事,下令广州府及邻近府县相继迁了一批百姓于新会城,再加上新会附近乡下的穷苦百姓贪图城中无主之屋而入城,使得新会人口恢复至万人,内中倒是有数百从广州城来的富户,太平军入城后,因震虏营在百户葛正的带领下发了凶性,这帮富户便多是遭了兵灾,破家灭门不在少数。 为抢在广州清军到达之前修补被炸毁的城墙,周士相下令将俘虏的清军及城中差役、青壮尽数充为苦力,以不顾人力的代价抢修城墙,如此一来,便使得城中青壮男子多半到了城墙工地。廖瑞祥受命出任新会知县后,便苦于青壮男子太少,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下令老弱妇孺尽数充军,和太平军后营残余妇孺一起为守城准备食物和相应器材。 廖瑞祥师爷出身,擅于俗物,虽然年纪大了,但各项事务倒也安排得紧紧有条,使得太平军前营不必抽调人手充于后勤,此举让宋襄公颇是夸赞,在周士相面前特意为廖瑞祥美言数句,周士相高兴之下下令赏了廖瑞祥二十两白银。 得了二十两白银之赏,廖知县干得更加是卖力,他知道太平军实行的公库制度,所有缴获抢掠所得一律要充公,事后再由公库统一分发,他虽受命出任知县,但是却并无定他的俸禄,仍是和别人一样吃的定粮,因此陡得二十两银子,顿时叫他欢喜不已。他本就是因“反诗”而入狱待死的罪囚,若不是太平军恐怕早就人头落地,现在不仅能活命,还能当官,又能拿银子,如此好事,岂不叫他肝脑涂地。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而矣。 新会全城总动员时,周士相也没闲下来,不时上城巡视,又或是与诸将商议守城事务,他知道逃出去的清军肯定会向广州报告新会失守消息,广州那边也定会在第一时间派兵马抢夺新会,不然,这新会城就会跟把刀子似的顶在广州清军的咽喉上,使他们食难下咽。换作自己,也定是要倾尽全力夺回新会的,要不然,也不需太平军有其他举动,只需派员西下联络李定国,广东局面就要瞬间改观了。 守城事务,以震虏营守东门,雄威营守西门,虎捷营守南门,陷阵营守北门,近卫营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增补各门。另外,又以后营保安队为主扩编保安团员千人,扩编保安团来源主要为城中青壮和清军绿营俘虏,只待城墙修补完毕就可将人充于其中。保安团由宋襄公掌握,作为后营的武装力量,一方面保证后营安危,另一方面则会同知县衙门维持城中秩序。 太平军攻陷坚城,大败清军,全营上下皆是士气高昂,虽有圭峰山后营折损惨重,但死伤多为老弱妇孺,一定程度上使得太平军卸下了不小包袱,故虽然将士多心有伤痛,但对于领军者而言,难免有轻松之感。周士相不是圣人,对死去的人,他固然是痛惜,但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还要向前看,如此一来,没了后营这块大包袱,太平军的机动和战斗能力便可以大大提高,这让他坚守新会击退清军的念头提了不少底气。 守城,必有粮食,无粮则危。 太平军肯定不可能像清军一样杀人为食,因此必须有充足的粮食供应全军,不然,一旦断粮,则全军必危。好在,粮食这一块,新会城中甚多,去年李定国围城时,城中清军本就没有断粮,战后李率泰进城后查看,城中余粮仍可供清军食用半年。如此多的粮食,再加上这几月又相继运来一批,便是没有太平军自己从各地搜刮来的粮食,也足够保证太平军在新会坚守半年以上。 坚守半年是周士相的底线,不过他不认为清军有能力围困新会城长达半年,因为通过俘虏招供及对沿途清军兵力的估计,广东的清军总体力量似乎并不怎么强大,保守估计,广州平、靖二藩能够派出的兵马绝不会超过万人。超过万人,则势必要调其他府县兵来,若调其他府县兵,则广东境内明军不可能不有所查觉,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段,周士相料想尚可喜和耿继茂是不可能采取的,因为他们若这样做了,最后的结果即便是他们拿下了新会城,届时恐怕除了广州,广东其他的府县都要在明军手中了。 当务之急,联络各地明军力量很是必要,因此周士相给张英送去了命令,让他想尽办法将新会的局面传到各地,且无论如何也要派人到高州去一秬,不管李定国此时到底在不在广东,又是否和孙可望正在明争暗斗,也一定要让他知道他苦苦围了一年无功而返的新会城此时已经被太平军夺取。 历史上的此时,孙可望和李定国正处于翻脸当口,故周士相不敢将广东局面全盘颠覆的希望放在李定国身上,他只能尽力,至于李定国是不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再次率大军来攻广东,那就是老天爷的事了。 李定国这块不抱希望,广东境内其余的明军力量却是有可能争取一下的,不指望他们来新会和太平军一起坚守,也可以争取他们能够对当面清军发起进攻以牵制清军力量,从而让新会城受到的压力减小。争取的对象,周士相重点放在了凌海将军陈奇策身上,另外还派人到附近收纳招取明军残兵,以充实守城力量。 从潮州调到新会的那300多绿营兵都是水师出身,周士相入城后一时没顾得上他们,也对他们的忠心抱有疑问,故而让他们也充当苦力,待城墙修补完毕后再行安排。(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局面 清廷委任的新会知县黄之正在太平军破城之后在县衙纵火自.焚,所幸火势只在后堂烧起,并未蔓延整个县衙,其后进入县衙的虎捷营军士搜寻出历年来由北京、广州等处发来的塘报、公文。 结合塘报公文内容,加之俘虏招供及沿途侦察,周士相在其所画的粤省舆图上分注敌我双方势力,以红点代表明军,以黑点代表清军,随后召诸将军议。 地图上,代表明军的红点和代表清军的黑点数量并无多大误差,甚至红点的数量还在黑点之上,只不过明军所处的地区都是偏远山区和沿海地区,而清军则占了粤省的精华地区,其中广州和潮汕地区尽是黑点,相较之下,明军所控制的人力和物资资源是远远不能及的。 “东安韦应登、总兵叶标部,韶州清远山王翰部,钦州龙门岛邓耀部各有兵数百至数千不等。” “宁藩镇国将军朱统部,海北道周腾凤部,石城县漳平伯周金汤部,阳江县海陵岛有参将李常荣,另外恩平县有虎贲将军王兴部,南海上川山、下川山则有凌海将军陈奇策部,各部同样兵员、素质不等,但均有水师配署,故清军奈何不得。” “这些明军和义师均归永历朝大学士郭之奇,两广总督连城壁提调,另外高州还有四府巡抚张孝起,不过张孝起此人无谋,高州那边指望不得,现下能够借助的力量重在钦、雷、廉三州,其中凌海将军陈奇策刚重创清军,可以援引,另外海陵岛参将李常荣部离我们最近,若引他直入九江口,可牵制清军广东水师,清军水师若被击溃,则我军可越江直渡香山。” “绿营俘虏招供,新会附近山区有不少明军活动,这些人都是年初西宁王退兵时来不及退走留下的,有西宁王的兵,也有其他明军义师,当初我等随胡老大下山攻打新会时,也曾险些退不回来。” 说到这,宋襄公停顿了下来,脸上露出伤感之情,显是想到了故去的胡全,葛正等人见了也均是黯然神伤。 正了脸色,宋襄公收起伤感,继续说道:“千户大人已派人去联络这些溃兵,这些溃兵虽鱼龙混杂,但内中却是有不少一心复明的好汉子,还有不少都曾是各镇的精兵,任由他们散落在各地不加招抚,时日一久只怕不是成匪便是真正消亡了,故而若能招纳他们入我太平军,则势必能壮大我军力量,也能让这些汉子重燃希望和鞑子一较高下。” 待宋襄公说完,周士相起身道:“联络溃兵和各地明军的事情已派人去做,眼下咱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击败广州清军的进攻,唯有如此,这些溃兵才会来投奔咱们,那些心系大明,不愿做满州奴才的汉家男儿也会来投奔咱们!即便咱们不能击败清军,也得死死钉在这里...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新会城!” 周士相说得斩钉截铁,诸将也均知新会一战关系太平军生死存亡,当下也无二话,轰然应是,性子粗得更是操起清军的女性长辈来。 局面分析得已是尽周士相最大的能力,也是分析得极为详尽,求人不如求己,从罗定起兵以来,周士相一直坚信这一点,因此他放弃了西去投奔李定国的念头,改由借胡全之力开创属于自己的局面,说一千道一万,自个的命得由自个掌握,就是死也得由自己决定怎么死! 对外的一切都已安排好,城中的“人和”也在太平军一方,有坚城依靠,有全营上下一心死战,周士相已下决心,就在新会城和尚可喜、耿继茂一争高下。 ........ 太平军建制,20兵为一伍,五伍为一队,五队为一营,另配20伙兵,故一营兵为520人,现有雄威、虎捷、震虏、陷阵、近卫五营。 经圭峰山一战,各营均有死伤,经补充绿营俘虏,现全员满编营为近卫、陷阵、虎捷,雄威和震虏二营则各缺员数十,如此一来,太平军前营五大营战兵总兵力不到2500之数。 以2500兵守卫新会城,兵力肯定不虞,况各营新兵和俘虏人数占了过半,又多无训练,战斗力堪虞。另外,新入营的俘虏忠心也存疑,太平军保持强势,这些俘虏不敢异动,若太平军势弱,则难免有反戈之举。杀旗兵之举虽可暂时稳住人心,但真到生死关头,此举能让多少绿营俘虏惦量反戈后清军是否会放过他们,确是疑问。毕竟,人头就要落地时,哪怕明知是一根活命的稻草,还是有不少人伸手去抓的。 周士相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对潜在的危险进行预防,能不能让俘虏归心,能不能让新兵变成老兵,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实打实的干上一仗才最实在。能不能坚守住新会,就看能不能打退清军的第一次进攻,胜了,什么危险都不存在,败了,又谈什么危险。 兵力短缺便要由武器来弥补,新会城的十几门红夷大将军炮和数十门大小铜炮成了周士相的决胜筹码。 太平军中会操炮的只有几十人,为此,周士相按下了杀俘的念头,在城墙修补完毕后,一百多镶蓝旗汉军被驱赶到了城上,就在这些汉军以为太平军要杀害他们时,周士相给了他们选择,要么为太平军效力操炮,要么自己从城上跳下去。 结果没有出乎任何人意料,所有的汉军都选择了为太平军效力操炮,一个犹豫的都没有。为了保险起见,每门炮周士相又配了两个刀手,这些刀手的任务只有一个,监督这些汉军是否出工不出力,若是发现汉军们放空炮,那就直接砍死了事。 有几十门大炮在手,太平军上下对能守住新会更多了几分信心。其它武器方面,也充足得很,赖城中清军所赐,太平军又得火铳250杆、大杆子鸟枪16杆,另外还有制式长刀72把、长矛1362根、弓箭460把,箭枝近6000根,铁甲8具,棉甲180幅。 五大营的武器都已配备到位,铁甲被发给了各级军官,棉甲也全部发给了震虏营,这样一来,葛正的震虏营就成了太平军唯一一个全营配甲的战兵营。 弓箭虽多,但太平军能射箭的兵不多,最后挑了100名绿营兵充为箭手,将近卫营的弓伍扩为箭队,作为一支机动力量待命。城中搜刮的战马倒是不多,只有20多匹,这些战马被分给了朱二的骑兵队,饶是如此,骑兵队也才几十人,根本当不得一支独立战力使用,更休提和可能出现的汉军旗骑兵对阵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攻守(一) 鉴于东门直面广州城,又是太平军爆破之处,且去年由云龙、吴进忠守新会城也是主守东门,故周士相又调了两队近卫兵给葛正,另要廖瑞祥组织300名新会青壮协守。 由于西门被清军堵死,又直面谭江,清军由此夺城的可能性最低,周士相便让西门守将雄威营百户邵九公又抽了一队兵往东门,西门上原有的十几门炮也调了几门到东门。 包括十几门红夷炮在内,新会城共有大小火炮七十余门,所需药子甚多,好在汉军旗在去年就在城中备下大量火药,故而药子倒不虞短缺。后世之人周士相对这时代的火炮了解不多,在几个汉军旗俘虏胆战心惊的介绍下方才了解一些。大体上,这些火炮多是实心弹,只六门红夷炮有后世“开花”之效,但也非那种弹壳裂开杀伤敌人之开花,而是在炮膛内填塞大量铅子和小铁球,发射后距离也不如实心铁弹那么远,只能到一二里地,看上去这种炮弹倒和散弹枪有异曲同功之效。 铜炮各式各样,有发射几斤弹的,也有发射十几斤大家伙的,更有明初就有的虎蹲炮,另外大杆子铳也可以在近距离当小炮用。 开花弹诚然是周士相想拥有的火炮,可现实是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技术改进这些火炮,故而退而求其次,也只能盼着这些炮能够如同去年杀伤李定国大军一样给广州清军造成同样的巨大伤亡了。 除了火炮以外,这时代守军能够用上的守城手段基本上都被太平军用上,金汤、檑木、落石、石灰、连摆刀俱是周全,便是城内清军原先安置的那些大缸也都找人监听,各处也都备了不少水源,若是监听地道有人则掘土倒水,另外还可防备城中有火箭落下引起城中大火。 派到附近山区搜寻明军残兵的人还没有回来,一时之间太平军得不到更多人力补充。朱二带领骑兵队则每日都在城外探查,重点是广州方向,但骑兵队却不敢过于靠近广州方向,因为已有清军的侦骑出没。朱二手下的骑兵马上功夫不行,无法和清军的哨探对敌,因此多是发现之后便行后退。即便遇上只有几人的清骑,骑兵队也奈何他们不得。好在清军哨探无意和太平军的这支小规模骑兵有什么纠缠,大抵也是存了搜寻情报的意思,故而双方没有什么交手。 清军哨骑活动的消息报到周士相这里,毫无疑问,周士相认为广州清军即将进抵新会。守城的各项准备被不断催促加紧,所有人都捏着拳头等待清军的来攻,这当中,固然有不少人心存疑虑,或是害怕,但在全城总动员和太平军的高压下,任何异动都被暂时压制住,一切只等清军真正发现才能知晓。 ......... 广州清军比周士相预期的时间来得晚了两天,不过当看到城外清军时,周士相对他们的“迟到”也没什么奇怪了。显然,广州清军早已得到新会失守的消息,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重新组织了兵力,调来了大量攻城器械,一眼望去,绿营的绿旗,汉军镶蓝旗,汉军正黄旗,还有督抚标营的大旗密密麻麻。 曾任清高要绿营千总,现为近卫营试百户的李辅国在看到对面打出的旗帜后,不由失声惊呼道:“有督标旗在,难道是广东总督亲自带兵来了?” 邵九公闻言“哧”了一声:“有平、靖二藩在,广东总督算个球,这次八成是尚可喜那老家伙亲自来了!” 城上太平军诸将听了,面色都是一凛,就是周士相也不禁突了一下,虽说平日嘴里对尚可喜那老家伙无比轻视,可真当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还是忍不住感到几分压力,此人可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些清军将领可比,论行伍经历,老家伙也是几十年血海出来的,论名望,虽说汉人无不对其咬牙切齿,可在清廷那边,老家伙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南征功臣,仅存的两个汉人藩王之一。若此次真是尚可喜亲来,这一仗怕是当真要人命了。 清军一到就向新会发起了进攻,他们选择的攻城方向赫然就是东门。号声中,大约两千多绿营士兵向新会城冲来,冲在最前面的绿营兵将都是身披双甲,有职司的军官身上还套了铁甲。 清军人群中除了几百名扛着云梯的绿营兵外,还有几百人推着盾车,另外人群中有数个方阵,方阵内都是箭手。 在绿营兵的最后面,有一百多汉军旗兵督马缓缓向前,这些汉军骑兵是用来督阵的,若是发现前方的绿营兵敢回头,便立即上前斩杀。因为知道新会城上有火炮,所以督阵的这些汉军骑兵倒也不敢太往前深入,一边策马一边不时朝城头看去。 进攻的两千多绿营兵也不是不知道新会城上有火炮的,可这会却是个个胆气壮得很,这些大多都曾是明军的绿营兵对城中的太平军根本瞧不上,不认为他们有能力守住新会城,再加上身后有汉军旗督阵,这会也都是豁出去了。炮子虽然无眼,可那也是怕死的倒霉,只要自个动作快,那炮子打不中自个。 “放炮!” 葛正在绿营兵冲入红夷炮射程后挥手下令。 “开炮!” 听到号令的汉军俘虏炮手们起先都没有动,等到边上的太平军刀手拔刀时,立时就吓得将早就备好的,正在燃烧的火把拿到手中,对着露出药膛的火信引子烧去。火引子着后,炮手们脸跟死了爹娘一样难看。 “轰!轰!轰!” 东门上的八门红夷炮喷发出怒火,炮弹呼啸从炮口射出,向着远处的清军飞去。那尖厉的炮声十分的剌耳。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正中一辆盾车,炸得那辆盾车当场就四分五裂,木屑横飞,木轮一下向空中弹去,又瞬间砸落地面,“霹叭”一声,碎成一团。推着那辆盾车的几个绿营兵被炮子炸得身首两处,随着铅子、铁片、石块的飞弹,数十名绿营兵或死或伤,数丈之内,一片狼藉。惨叫声彼此起伏,很多绿营兵被炮子直接命中,身子炸得不知分成了多少块,手脚满天飞,好不骇人。没有被当场炸死的绿营兵们只恨不能早死,痛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凄厉地惨叫着。被炸瞎眼睛的绿营兵更是抓狂的胡乱抓着自己的眼睛,却是再也看不见,那碎裂的眼珠被手指带出,就那么粘在手心,渐渐的连是什么也分辨不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攻守(二) 尸山白骨满疆场, 万死孤城未肯降! 寄语路人休掩鼻, 活人不及死人香! “有明之季,士林无羞恶之心。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得意;而封疆大帅,无不反戈内向。独阎、陈二典史乃于一城见义。向使守京口如是,则江南不至拱手献人矣。” ——悼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公 ........ 这一轮炮城头上看得清楚,就这八门炮怕是至少杀伤了数十绿营兵,炸毁了数辆盾车,连带扫断了不知多少具云梯,望着陷入混乱的绿营兵,听着他们发出的惨叫声,城上的太平军将士立时兴奋得欢声雷动,就连那刚才还在两腿直哆嗦的新会青壮也是一下有了心气,高声叫起好来。 开炮时,葛正就站在红夷炮跟前,炮声冷不丁一响,顿时将他耳膜震得生疼,直以为自己就此聋了,等到见到炮子在清军当中炸响,也顾不得耳中的嗡鸣声还在,重重一拍大腿,喜笑颜开的冲炮手们叫道:“狗日的,打得好,打得好!打,给老子接着打,把这帮狗娘养的炸上西天!” “赏,赏,重赏,仗打完,老子给你们重赏,真金白银,真金白银...” 高兴坏了的葛正倒是忘了他手中哪有什么银钱,那银子都在公库堆着呢,不过这会谁还顾得了这茬呢。 远处的周士相也是点头示意,暗道汉军旗的这帮家伙果然是操炮的好手,几发炮子打出去端得是正中人群,看来日后对这帮家伙还不能一杀了事,得让他们发挥自己的用处,否则倒是可惜了,毕竟太平军底子太薄,如这等会操炮的“技术”兵少之又少。 也是头一次看到自家兵马开炮的宋襄公也是老怀欣慰,挼着下巴不多的几根胡须喜道:“这炮打得好,打出咱太平军的威风,打出士气来喽!” ........... 料到城上太平军会开炮的绿营尽管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可真等炮子打过来,眼瞅着四周同伴募不丁就被炮子砸烂,那场面不由他们不胆颤。 砸得都瞅不出人样的尸体,重伤未死的哀号,再加上飞得到处都是的木头渣子,连上那些断臂残肢,正在冲锋的绿营兵们立时陷入了混乱。 “冲,向前冲!” 混乱中,有老到的绿营军官提刀喝喊起来,很快,就有老兵越过了那些还在傻站的新兵,发疯似的朝城下冲去。 几门红夷炮给绿营造成的伤亡虽大,但对于冲锋的两千绿营兵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没用多久,调整过来的营兵们就继续向前冲去。 城头上太平军的火炮全部打响,没有留手。新会城依江畔平原而建,东门前更是一马平川地形,两千多绿营兵集中此处向城墙猛攻,固然可以达到人多势众之效,但在火炮的打击下同样也是伤亡惨重。 一声声的炮响后,城头上竟有铜炮哑火,呆怔的汉军炮手一脸恐惧的望着举起刀的两个刀手,不住的解释,唯恐那什么也不懂的刀手把自个宰了。真要是存心不放那也没什么说的,可这炮是真哑了火,为这人头落地可就真冤枉了。 有炮打得次数多了,炮膛通红,药子放都不能放,强行放下立时就是炸膛。不得已只能提水来冷却,水不够的解开裤子就尿,待炮膛冷却后再用铁钩小心清理,这才能再次发射。 ...... 东门几近集中了城中半数火炮,如此密集的炮击让攻城的绿营兵苦不堪言,尤其是冲到里许地后,城上突然砸下的散子炮堪比厉鬼,一炮下来竟是能收割十几二十条人命。 “散开!散开!快散开!” 有绿营军官发现城上打的是散子炮后,吓得赶紧喝令手下散开,要不然一炮打过来,也不知要死多少。 “不许撤,不许撤!” 此次攻城的绿营兵是广州绿营一部及广州府辖绿营兵,广州绿营还好,毕竟是省城绿营,胆识都还算有,内中老兵也多。广州府辖各县绿营兵却有不少都是新征的兵,哪里见识过冒着火炮夺城的场面,炮击没多久,这些新入营的兵就害怕起来,开始下意识的往后跑。不过没跑几步,就被后面上来的老兵们给推翻在地,然后拉着他们向前冲。 碰上老兵的还好,碰上军官的则直接就被一刀了事。这当功夫,军官们哪里顾惜人命,又哪一个不是手上沾着上百条人命的,又如何会对逃兵手下留情。真要是手下留情,后面的旗兵可不是瞎子,事后能有自己的好! 在军官们的弹压下,营兵们止住后退之势,又在军官的喝令下纷纷散开,如此一来,倒是叫城上的炮子落了不少空。有经验的军官在判断城上火炮射击间隙,然后趁着城头火炮忙着换药装弹的空隙率部上冲。 在付出数百人的伤亡后,绿营冲于冲到城下,离城墙不到里许地。距离太近导致笨重的红夷炮根本无法调整炮口,周士相见状,果然下令红夷炮不需调整,只严阵以待,待发现汉军旗上来便立行开炮,以便隔断汉军旗和绿营兵的联系。此办法放在后世就是炮火隔断,让敌军的前锋和主力不能相连。 红夷炮打不到,其他小炮却是能够着。“轰轰”声中,几十门小炮将药子如下雨般打在城下。呼啸的炮声中,一颗颗铁球向绿营兵射去。那铁球砸落地面,瞬间又跳了起来,如慧星尾巴一般扫过,将当面的绿营兵砸成一滩滩烂泥。铁球在战场上跳下又跳起,每跳一次,便是一条人命。一颗铁球余势未消,再跳一下,重重地砸在后面一个营兵的脑袋上,那铁球镶嵌入他的头内,脑浆流了一地。一颗铁球也不知如何弹跳,竟然直接从一营兵的肚子中穿过,瞬间带走所有血肉骨头,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大圆洞“噗哧噗哧”的冒着鲜血。 城下的绿营军官们也顾不得伤亡惨重,嘴里骂骂咧咧的指挥部下靠到城下,有几辆盾车趁乱竟是要冲到城门下。别看那些盾车离得近,要想正中它却是很难。 眼看一辆盾车被几个披着双甲的营兵要推进城门洞里,城楼上的七八个太平军立时将一块巨石吃力的搬起,然后使劲向下砸去。那盾车避让不及,被砸中的时候迅速分裂,一根支木不偏不倚剌中一名营兵,透胸而出,那营兵如被钉在那一般,挣扎着,却是怎么也动不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攻守(三) 前方绿营攻城死伤惨重,后方清军营中却是鸦雀无声,既无收兵鸣金声,也无调兵增援的动作,只传令的骑兵进进出出。 在付出近半伤亡后,广州绿营终是抵近新会城墙,这次营兵终是不惧城上火炮,但城上不时砸落的石头却是比那炮子更叫人恐惧。 炮子砸着,尸身分裂,终归还有个样子,那石块落下,却是连着脑袋一块给砸扁,和着地上的烂泥血水作成一团,连个样子都看不出,红的白的黑的,粘乎乎的,看着好不碜人。 广州绿营采取的是典型古代攻城法,他们奋勇抵近城墙,将无数云梯搭在墙上,攀城的营兵人踩人往上爬。城门洞子那边,砸烂了十几具盾车后,终是有两辆盾车冒死钻了进去,然后用力向城门撞去,直撞得城门后堵死的石块不住滑落。 火炮停止了轰鸣声,守城到了关键时候。城墙上每个垛口都有太平军士兵用长长的矛枪向下剌去。 营兵的箭手在抵近城墙下后终是有了用武之地,他们中的箭术高超者对着垛口瞄准,十箭能有九箭射中。箭术不高超的则是斜拉长弓,射出的箭枝或是落在城墙上,或是越过墙头掉到城中。 营兵的箭射得极刁,极准,使得太平军竟是不敢在探头下看,一时之间城上压力陡增。 南侧有十几架云梯上已是爬满营兵,爬得最高的离垛口都不到一人远,见状,上面的小旗官急叫一声,顿时几个太平军士兵发一声喊,一齐用力拽动手上的铁链将那锅熬得滚溅的“金汁”吊到了垛口上方,然后一齐松手。 “噗哧!” 热油从高处洒下,顿时烫得下方的清军鬼哭狼嚎,首当其冲的几个营兵那脸都叫烫胡了,黑黑之中泛着血红之色,哪里还有脸的模样,分明就是骷髅。 下方的营兵倒没这么惨,可哪个不是被烫得哇哇叫,有披了双甲的还好些,顶多是叫热油烫着头皮,运气不好的叫油钻进肚子,“嗞”的一声钻心痛,伸手想去摸,一摸却更疼,烫得严重的直接是一抹一层肉。 没披甲的营兵则是那个惨,人没被烫死,可全身上下却是大范围的烫伤,一眼瞅去没一处好的。那金汁可不光是热油,还有大粪,臭不可闻,内中更是毒菌无数。烫伤是小事,伤口进了菌却是大事,不死也得废。 城上太平军抵抗坚强,不时有人中箭从城上跃下,清军的云梯也是倒了一架又搭一架,城上城下都是杀红了眼,谁也不肯退一步。城门早被周士相下令堵死,因此任清军的盾车使劲砸门,那门也是纹丝不动,倒是后面的石堆被震塌几次,但随即就被青壮又给堵上。 被太平军强征的新会青壮这会和太平军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清军一旦破城,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加之战前周士相令宋襄公将清军守新会时的种种惨事告诉青壮,又将清军破城多屠城一说,这帮大多本不是新会人的青壮自然没得选择,唯有硬着头皮死撑到底了。 清军俘虏们这会却是心思蠢动,但太平军看得极严,竟是不顾城上兵力不足,愣是分出人手专门监管他们,故而他们就是想有异动,也要先掂量手无寸铁的自个能不能跑得过身后的刀手。 金汁一锅锅的往下倒,石头一块块的往下砸,石灰一把把的往下撒,凡是能杀伤清军的东西太平军都备上了,最后则是整根整根的檑木往下抛。 那檑木又长又粗,顺着城墙往下抛,一根至少能顺带四五架云梯。云梯上的清军避让不及的直接给砸下去,眼尖手快的也没地方可躲,只能提前一秒自己从云梯上跳下。 战斗进行到此刻,已是近半个时辰,但除了城下乱作一团还在试图攀城的营兵外,城上无一处能看见清军身影。 营兵攻势甚猛,但总有力竭一刻,太平军这边除了挨冷箭的,伤亡倒也不是太大,随机待命的近卫营都没有调上来,战局是有利太平军的。 周士相一直在观察对面清军大营,判断清军主力什么时候上来,但看来看去,也没有发现清军有全军进攻的迹象,心下不由疑惑,不明白尚可喜为何不一鼓作气夺城,反而任由这些绿营徒死城下。 对面清军营中,也有人在拿着千里镜观察城中,观察的人正是平南王世子尚之信。从下令绿营进攻那刻起,他便时刻在注意战局形势,待看到绿营冲进城下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攀上城头,他摇了摇头,将千里镜递给边上的戈什哈,然后对班志富道:“这太平军看来比其他的明军要强,守将也有胆色,看城头上动静竟也不乱,看来林善志是拿不下新会了。” “叫林善志督兵上去本是试探,能拿下再好不过,拿不下也无关紧要,待围上他们几天,等王爷亲来,城中必有怕死之辈,到时里应外合,新会不破也破。” 破城之战,班志富打在辽东起就参加过无数起,对里应外合这招屡试不爽,当下太平军守得虽强,可再强能强得过当年的大明辽镇?那辽镇边兵何等精锐,可到头下场又如何,那一座吹得无比坚固的城池又是怎么破的?这世上坚城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各处情报已汇集过来,这太平军不过孤军一支,兵马不过万,如此单薄兵力困守孤城,结局早已注定,只消围上一段时间,城中自有贪生怕死之辈献城。 班志富见林善志久攻不下,伤亡太大,不由问道:“殿下,是不是下令收兵?” “再看一会吧。”尚之信可不在意这些绿营兵的死伤,“我倒要看看这守将还有什么手段未施展。” ........... 久攻不下,上千人挤在城下好像鱼肉一样被城上宰杀,时间一久,营兵也不是铁打的,有人开始试图往后跑,可却都被后面的军官砍杀。 林善志也红了眼,本是想在世子殿下面前显露一手,可谁曾想这太平军当真是难打,仗打到现在,己方竟然损失过半。虽然损失的都是广州府下各县营兵,自己的嫡系兵马没怎么损失,可这面子也掉得太大,回头怎么跟世子殿下说,先前自己可是拍着胸脯说一举破城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攻守(四) “敢掉头者一律正法!” 林善志下了严令,绿营军官们虽然都想撤,这仗打到这程度对得起上头了,可林善志要死扛,身为下属的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钉在那。最倒霉最苦的就是那些广州府辖各县的绿营将领,爹不亲娘不疼的,大老远被调来打新会,攻城拿来作炮灰。进,进不得,退,退不得,真是他姥姥的活见鬼了。 总兵大人下了严令,军官们也没办法,军法大于天,若是放任逃兵回去,总兵大人固然要杀他们的头,旗兵那边更是要扒他们的皮!因此对于那些敢掉头跑的兵,也只能是二话不说上前就砍了。 几十个逃兵的脑袋震住了那些想要逃跑的绿营兵们,他们哭丧着脸咒骂着城上的太平军,同时恶毒的诅咒那些军官,然后再次涌到城下,顶着城上不时落下的石块、木头、金汁,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爬。 城下的尸体已经累得好高,先前营兵攀城还是将云梯架在地面上,这会是直接架在人身上,有的云梯上爬得人多了,云梯的重量竟加下面的尸体给剌穿。乍一看,好像这云梯就是长在人身上一般,好不恐怖! 血腥味和着粪臭味,弥漫整个城墙上方,让人闻之欲呕。 ........ 严令不得后撤的同时,林善志调集自己的亲兵,命令他们集中一处以密集的箭枝压制上头的太平军,然后调集死士从此处攀爬,意图一举登顶。 陡然密集的箭枝压力立时使得当面城墙上的太平军为之一滞,死伤十多人,后面那些青壮看到前面的太平军一下死了这么多人,吓得两腿哆嗦,牙齿打颤。有个叫范四的青年更是吓得便溺**,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黄白之物从裤裆泛出。 一下十几人死伤,两侧的太平军又没办法冒着清军箭枝顶过来,一时之间城墙上真的出现空档。 城下绿营发现上头没有石块落下后,忙扛起云梯再次架了上去。选出的几十名死士披着两三层甲衣,嘴里含着长刀不要命的往上爬。 站在城门楼子最高处观察整个战局的周士相发现危机后,拔刀就往楼下冲,一众亲卫忙紧随而上。 奔跑的路上,周士相随手捡起一口废旧铁锅顶在头上,那铁锅不是熬金汁所用,乃是原先城上清军生火做饭用的,这会拿来顶在头上竟是起到盾牌的作用,接连几根箭枝落在铁锅上都被弹开。 后面的亲卫见千户大人顶了口铁锅,也有样学样,可城上一时之间哪有这么多备好的铁锅在,只能随手找些木板顶着,好在虽是木板,但也让自身中箭的危险降低许多。亲卫们一路跑过去,不少人头上的木板都成了刺猬。 近卫营正好有一队火铳手正侯在那处,看到千户大人冒死出战,领队的总旗赶紧带上人往那地方跑。 ....... 震虏营是太平军唯一一个全营配备棉甲的营头,军官身上更是披了铁制的盔甲,其中经过数战的老兵也是最多,战斗力也是最强,故而被周士相安排在了东门守卫。 在发现千户大人带人顶过来后,震虏营的军官们也发现了这地的不对,立时就有军官领人冒死靠了过来。 “朝城下打,快!” 看到有铳兵赶过来,周士相一边跑一边朝他们比划,让他们马上拿火铳往城下打。近卫营那总旗听到命令,忙冲到垛口后将铳指了下去,也不看就点火打响。 随着第一声铳响,很快就响起数十声铳响声。这铳虽然根本没有瞄准,但几十杆铳同时对着城下发射,也足以让城下的清军手足无措。 在城下向城头上放箭,本身就很困难,看不清楚,只能胡乱一射了事,但使能把箭枝射上去就行,哪里有瞄准一说。也不知哪里有人,这力道便无法掌握,大多箭枝不是被太平军的挡箭板吸收,便是直接越过城头坠落到城后去了。没给太军造成多大伤亡,却是射伤了几十个正在城下忙碌的民夫青壮们。等到太平军的铳声响起,当即就有十几个箭手被击中,哀嚎惨叫。 发现城上打铳后,清军惊了一下,但很快发现铳手并不是很多,且打了一轮停了下来,立时知道上面的铳手在装药子。装药子要时间,清军忙抓住这换药子的时间不顾一切的往上攀爬,等城上的近卫营铳手手忙脚乱将药子装好后,已有四架云梯上的绿营兵爬到了垛口。 那些铳手多是新手,很多人甚至只打过一两次铳,现在突然看到清军爬了上来,且就在他们的不远处,顿时就有人吓得面无人色,手中的铳也是盲目的打响。稀里叭拉的铳声愣是没打着那些攀上去的营兵! 远处尚之信用千里镜见到这一幕,立时就是一喜,只要营兵能在城上立足,这城怕是真能破下! 那些攀上城的绿营兵也是这么认为,毕竟守城的不是满州大兵,也不是老本贼的兵,而是明军的杂牌兵,仗着有坚城保护,这才敢坚守。可要是爬上了城,他们定然惶恐,打出几个缺口来,这太平军哪里还敢撑下去! 尚之信正要下令调旗兵上去时,却又发现爬上城的营兵突然从城上跳下几个来! ..... 营兵爬上垛口后,周士相已是顶着铁锅冲到,容不得他有任何犹豫,挥刀就向前冲了过去,一刀劈过,一个刚把脚放上来的营兵下意识往后躲避,结果重心不稳,失手从城上翻下。 “杀!” 冲上来的周士相亲卫扔掉了木板,嘶吼着就向那些上城的营兵冲去。 从两侧冲过来的震虏营士兵也涌了上来,不顾头顶落下的箭枝,拿着手中的大叉竿去推那些搭在墙上的云梯。半空中的营兵吓得面无人色,唯恐掉落下去摔伤,好在下面扶梯的营兵又奋力将梯子往城墙上靠,梯子又好像弹回来一样往城墙上靠去。可未等梯子上的营兵定下心来,太平军的叉竿又伸了出来,继续将他向往推去。 城墙上,到处上演同样的一幕——忽而向后摔去,又忽尔向前靠去的梯子,以及那随着梯子飞来飞去的营兵惊呼声。梯子下面的绿营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梯子抵牢,梯子上的营兵立即露出狰狞面目,他们一手扶梯,一手举着长刀开始一级一级向上攀去。跟在下面爬上来的营兵则将刀咬在嘴中,两手用力扶住梯子,跟着头顶上的人毫不停留的向上爬着。 “上!上!快上!” 城头上正在厮杀,城下的绿营军官唯恐丧失良机,不断喝令着营兵们快爬上梯子,等到云梯上爬满人后,太平军的叉竿便再无法将他们推出,因为这梯子实在是太重了。 城头上太平军的面孔清晰可见,最上面的营兵开始挥刀准备砍杀那些太平军。然而手刚举起,另一边的垛口上却伸出一根叉竿来,这次却不是推梯子,而是直接朝他们扫去。叉竿的顶端是无比锋利的横刃,不仅能拦腰切断云梯,更可去割人的手臂。 “啊!”的一声惨叫,一名营兵的左臂整条的被太平军叉竿割去,人如断线的风筝向下摔落。下面的人猝不及防,一下也被带着摔落,一个带一个,六七个营兵一齐向下掉去,砸在那些扶梯的营兵身上,引发一阵混乱。 云梯也被一下砍断,断成两截倒了下去,刚刚爬起的营兵没有注意,一下被断梯给砸中,好在运气不错,整个人从梯子间的空档穿了出来。太平军开始用叉竿去割营兵后,清军的云梯顿时被砍断几十架,上面的营兵跟着梯子一起摔落,惨叫声彼此起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攻守(五) 城门洞子里,营兵仍在那吃力的用盾车撞击城门,可撞来撞云,包铁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叭”的两声,一直在撞门的两辆盾车终因用力过猛散了架。一见盾车散架,推车的营兵忙手忙脚乱的将散架的盾车搬到一边,带队的军官朝外急声叫喊,要外面的人赶紧再推两辆新的盾车进来。 城门楼子上,发现下面的清军又有盾车抵进城门洞子后,上面的太平军立即向下落石,两侧的近卫兵则举铳打去。 连续被城上石块砸中的清军也学了精,他们一边往城门洞子里推,一边两眼死死盯着城上,一看上面又有石块出现,也不用人发话,发一声喊就往外四周散去。太平军连续几块石块砸下,都没砸到人。 城上备的石块已经耗得差不多,青壮们还没有把新的石块运上来,砸了几块没砸到人后,城门楼上的太平军只得暂时停止抛石,改由近卫营的铳手去打那些清军。 铳子却对盾车毫无威胁,打在上面只听“噗哧”声,根本打不烂,不过铳子对推车的营兵却是威胁十足,吓得那些推盾车的营兵把巨大的挡箭牌顶在头上,然后一个个把身子缩在里面,只露出小半边屁股在外。如此一来,除了极个别实在不走运的倒霉蛋被铳子击中,大多数清军倒是能够安全冲进城门洞子。 轰隆一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进来的两辆盾车又重重的撞在城门上,震得城门微微一晃,掉落一片灰尘,门后堵实的石头也震动了一下,几块石头滚在一边。 “一、二、三!” 营兵们看到城门晃动,一下兴奋起来,大声吼着号子,又一次推着盾车向着城门重重撞去。 ......... 正在攀城的营兵听到城门洞子的叫喊声,而城头上的太平军又拿城门洞子里没有办法,不禁士气复振,盾车每次撞击城门时,他们都发出欢呼声,似乎城门即将要被撞开。 城门洞子就在脚底下,可偏偏拿下面的清军没有办法,守城的太平军不由焦急起来,看着城门洞口那些清军直骂娘。调上来的近卫营铳手仍旧放着铳,可杀伤的清军却是少得可怜。 城门再坚固,后面堵得再实,也禁不住清军这么不停的撞,哪怕不被撞开,只要被撞出大洞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大哥,得赶紧想个法子,不然这城门迟早被他们撞开!” 葛义见这样下去不行,牙一咬,便想要带些不怕死的弟兄从绳上吊下去阻止清军,兄长葛正却一把拉住他,往城下看了看,朝城楼上几个士兵叫喊道:“震天雷,用震天雷!” 听到百户的命令,那几个士兵们愣了一下,忙将手中的“震天雷”往下扔去。 陷阵营制作的震天雷因受火药份量限制,份量本就不多,圭峰山一战又用了大半,破新会入城时又炸了一批,这两天忙于加固城防,又不敢动用火炮的药子,故而陷阵营并没有制作新的震天雷出来,如今各营手头只有十几颗。故而战前周士相再三交待,各营仅存的震天雷一定要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使用,切不可提前用了。 这节骨眼在葛正看来已是生死存亡了,城门要是被撞开,那就万事休矣,这刻不用震天雷还等什么! 六七颗震天雷点着甩下去后,下面的清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城上扔得什么东西,有看到的还诧异贼兵怎么把炮竹扔了下来,等到他们发现这炮竹似乎不对劲时,“轰”的数声巨响,无数铁钉伴着呛人的火药味向他们飞射而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啊!....呃!” 震天雷的打击下,城门洞子内外俱是黑烟一片,哀号一片。 “桐油!” 一击奏效,葛正发一声喊,从两个民夫手中将一罐点灯用的桐油砸了下去,然后不由分说从熬金汁的火堆中抽出一根火把甩了下去。 桐油本就是点火的油,碰火即着,城门洞子下又满是碎木,立时火焰升起,上面的太平军又将易燃的棉被、木柴扔下云,很快城门口就全是火。 大火伴着黑烟,熏得里面的营兵不住咳嗽,眼睛怎么也睁不开。被火烧着的营兵更是惨叫着冲出在地上不住翻滚。 又是火,又是烟,还有爆炸和乱飞的铁钉,撞击城门的绿营实在是撑不住了,纷纷往后退去,就是带队的军官也唯恐步子慢了做了死鬼。 城门洞子的崩溃很快带动一片,有看见军官都在跑的营兵更是撒开两腿跑,城墙下那些扶梯的营兵连云梯上的同伴也不管了,一下子几百人同时往后方跑去,乱作一团。 观战的尚之信目睹此状,脸色不由沉了下来,正欲开口说话,却见班志富好像中了邪似的朝南边看去,不由也随之看去,这一看却是愣在那里。 视线中,代表平南王的镇藩大旗正在无数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而至。 ........ 见清军崩溃,周士相忙朝左右的几十个铳手叫了起来,狠狠的指着那些还兀在云梯上的营兵喊道:“打,打死他们!” 听到叫喊,那些铳手们忙端着火铳奔了过来,铳口往那些云梯一指,“砰砰”一阵铳声,顿时就有二十多个营兵被铳子打中从梯子上落下。近卫营箭队的一百多箭手也被调上城来,聚在一起朝那些还在云梯上没有撤下的营兵射箭。 混乱中,林善志却没有随着溃兵一起跑,他一边下令亲兵止住溃兵,一边下令箭手压制住城上。 清军箭手红着眼把弓箭朝垛口处射去,内中有几十个老箭手,射得很准,稍一瞄,便松手旗了弦。弓弦声响起,数十只利箭向城门楼上的十几个垛口处钉去。正忙着装填药子的铳手顿时被射中十几个,有朝外趴得的顿时惨叫一声坠下城去。箭手和青壮也被射中七八个,伤势有重有轻,咬牙忍着被同伴匆匆抬下城去。 城上城下都是惨叫,又有几十个营兵被打中。吃了亏的太平军铳手聪明起来,不再露出垛口,打完铳便就地一蹲,绿营射不着他们。等到药子装好,便把铳往上一抬,打响就蹲,十分的狡猾,气得城下那些绿营箭手直骂娘。 一个铳手手脚慢了一些,打完铳后,没第一时间蹲下去,被城下一名箭术高超的营兵一箭射中,耳听破空之声,他心中一急,忙要往边上闪去,却是慢了一步,那利箭一下射中他右眼,整个人往后急退了几步,这才止住。抬手往上一摸,用力一拽,顿时血流满面。左眼一看,箭头上钉着的正是自己的右眼珠,当时脸色一变,人就疯了,挥着那钉着自己眼珠的箭枝在城门楼子乱跑着。 有几个青壮见到他失心疯了,忙要上前按住他,可是没等他们冲上去,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箭对着他的颈部飞去,那利箭势猛,一下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脖子,血流如注。人,挺了十几秒,便咽气不活了。 青壮们目睹这人的死,都骇得怔在那里不敢动一下,还是震虏营试百户宋二牛发现有几个青壮傻傻的围着一具尸体不动,急得上前冲着他们吼了声“都他.娘的想找死啊,还不找地方躲去!”青壮们这才醒悟过来,连滚带爬的找地方躲箭去了。 城楼下,现在是浓烟呛人,冒出来的浓烟把个门洞里薰得都是。那些门洞里的营兵实在是受不了,每呼吸一下都呛肺子,眼睛早已睁不开,又见掩护的箭手们早跑光了,忙鬼哭狼嚎的奔了出来。片刻间,城门下除了一百多具尸体,便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 林善志见攀城不得,撞门也不得,反而死伤了这么多人,急得在那直跺脚,想要再强压着冲一次,可那些营兵哪里还敢再往城下靠,军官们也不愿再去送死,相互推托着,没人肯动。 林善志无奈,也不敢强逼,否则这些营兵真要红起眼来在阵前把自己杀了向城内太平军投降,那可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了。好在这些营兵虽然不敢再攻城,可也没人敢临阵造反。 最终,林善志只能派自己的亲兵赶紧去求世子殿下下令撤兵,又叫残存的几百箭手不间断的往城头上射,专捡垛口处的太平军射,一泄肚中的憋屈和怒火。 距离太近,炮打不着,铳打得又不行,更不敢率人出城追击,一时周士相也没有有效手段能够消灭那些绿营残兵。只能传令下去,要铳手们继续开铳,其他人都躲到挡箭板后面,以免被清军的箭枝射到。 战况已经明显,城下绿营已经无法攻进城,但城上的太平军也不敢出城,一时双方陷入僵持。 后方清军大营终是响起收兵的鸣金声,林善志松了口气,赶紧下令撤兵。 听到撤兵的命令,残存的营兵如蒙大赦,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往后退去。 短暂的沉默后,城头上的太平军暴发出欢呼声,“鞑子退了,鞑子退了!” “咱们守住了,咱们守住了,咱们守住了!” “......” 士兵和青壮们相拥而泣,激动的在那跳跃着。周士相和宋襄公听到城头上的欢呼声后,不约而同的向对方看去,脸上双双露出喜悦的笑容。 随着欢呼声的传播,整个新会城都沸腾了,忐忑不安等待自己命运的新会残存百姓们也是激动起来,抱着亲人在屋内激动的笑着、哭着... 汉军旗和绿营的俘虏们则是不知喜也不知悲,只呆呆的看着城下溃逃的绿营不发一语。 首战胜利,对军心,对士气的提升,对清军的打击都难以言语,此战也是周士相第一次率部进行守城战,不能不让他激动,正要下令震虏营趁清军退兵重新组织防御时,却见对面清军大营树起一面绣有四爪团龙的镇藩大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攻守(六) 镇藩大旗上,周士相看得分明,那旗上所绣赫然就是金龙,但身边宋襄公看了却道那非龙,实为蟒。所谓五爪为龙,四爪为蟒,尚可喜身为满清汉人藩王,自然不敢以明黄五爪龙为袍,真以五爪龙为旗,那就可是以天子自居了,届时满州大兵不是要来打永历,而是先来打他这个偕越藩王了。 四爪团龙镇藩大旗下,平南王尚可喜由数百王府亲卫簇拥,这些王府亲卫都是辽东老卒,人人皆着镶蓝旗色甲衣,头上尖盔,身上棉甲。那绵甲是在坚厚的绵上镶着铁片,并由铜钉固定,看着如同一件棉大衣。粤省此时正值高温,这些王府亲卫裹扮如此,当真是活受罪,但仔细看去,除却额头汉水,亲卫竟无一人有不适,更无一人有不耐,当是百战精锐才有之模样。 尚可喜归金着入镶蓝旗汉军,故军中旗色服衣皆是镶蓝,此刻镇藩大旗打出,军中赫然就是一片蓝色。零散营兵绿旗镶于四周,旌旗招展,好不威风。平南王座骑也是一匹上等的蒙古良马,一身黑,四蹄却带白,比之世子尚之信那匹白云追不逞多让。 随同尚可喜一同前来的除了王府亲卫,另有平南王麾下大小将官十数员,都统、副都统、协统、汉军总兵官、副将各立两侧,人人手按佩刀,昂首挺胸。 广东总督衙门也有派员前来,却是领总督衙门标兵的参将胡国立。此番平南王亲自率兵出征,李率泰难得派出手下标兵,虽只六百人,但却是广东绿营精华所在,不说以一当十,以一当五却是不在话下。 胡国立也是悍将,其是海盗出身,前朝崇祯年间就在洋外为盗,弘光时应广东明朝政府招抚而成官军,李成栋领清军破广州后其率部请降。顺治五年李成栋反正归明后,胡国立却是没有跟随,反而率部弃官投海观望风色,等到李成栋事败,清军再入广东,他这没有“从贼”的清将自然受到重用,不过其海盗身份却是不入尚可喜和耿继茂两位王爷法眼,倒是新任总督李率泰对他青眼有加,刻意提拔之下现已是从三品的参将,直领督抚标兵,在广东绿营中已有一足之地。 总督府都出标兵了,靖南王耿继茂没理由不出兵相助。新会乃是广州门户,其得失直接关系广东全局,要不然去年李定国也不会以数万大军久攻此地的。归根结底一句话,新会断不可失。耿继茂虽年轻,但也是自小就在军中长大,对兵事并不陌生,故当新会失守消息传来,他也坐不住了,亲自前往平南王府以晚辈之礼拜见尚可喜,最终尚可喜以平南王之尊亲征,耿继茂虽坐镇广州,但靖南王府还是精选了一队兵将供平南王调遣。 耿继茂调得这队兵比之李率泰的标兵人数要少,只500人,不过却都是正宗的正黄旗汉军精锐,倒是不曾掺假,弄些老弱病残应付。领军的靖南王府都统耿仲德,此人是耿继茂父亲耿仲明的堂弟,和平南王尚可喜也是老相识,当年在东江时和尚可喜也曾在一口锅里捞过饭吃。 耿继茂年轻气盛,耿仲德却是老成持重,虽说骨子里也有如今俺耿家也是藩王的傲骨,但明面上对尚可喜这个老相识还是颇为尊敬。这份尊敬于其说是对平南王的尊敬,倒不如说是对能打仗的尚可喜之尊敬,毕竟自耿仲明死后,耿家能够独当一面领军的人材基本凋零,就是这王爵,要不是紫荆城里的太后看在先帝和已逝的多尔衮份上才让皇帝开了口,要不然耿家这王位早八杆没影了。 领军打仗不是儿戏,又是事关广东全局的大事,耿仲德自知才能有限,故自觉领着麾下五百旗兵听从平南王调遣,并无怨言。 尚可喜在路上时就已得报世子正在遣兵猛攻新会,对此他没有过多干涉,一来是想让儿子能够亲自指挥一战,积累些经验,顺便建立起平南王世子的权威来;二来则是想看看新会城中那支叫太平军的兵马实力到底如何。 到了军营后,人还未下马,却听营中已经响起收兵的命令,尚可喜一愣之下,拿起千里镜朝新会城看去,千里镜中攻城的绿营正在狼狈后撤,城上的太平军则正在欢呼雀跃。 见状,尚可喜勃然大怒,心头无名火起,脸黑如炭,恨恨放下千里镜,头也不转便对一众侍卫传令:“吹号,叫本家兵压上去,今日誓破新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攻守(七) “喳!” 平南王发了话,顿时就有侍卫领命前去传令。 所谓本家兵,指的是尚可喜当年降金后所领的直系兵员,洪太赐名为“天助兵”,尚可喜自称为本家兵,其实就是尚可喜的包衣奴才。这些个本家兵多是原明军东江精锐,打起仗来颇是勇敢。 顺治元年清军入关后,尚可喜随清豫亲王多铎镇压李自成农民军,在此过程中尚可喜的本家兵出力甚多,立下不少功劳,多铎大为称赞,笑称智顺王手下的兵打狗厉害。(作者注:尚可喜于顺治六年得封平南王,之前为智顺王) 顺治六年因南方数省复叛,清军八旗兵力不足,多尔衮听从洪承畴建议,以汉制汉,遂命已归返辽东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各率家口旧部再次入关南下,孔有德自湖南战场进军广西,尚可喜和耿仲明则进军广东。进军广东的过程中,清军可谓是一路破竹,这其中尚可喜及其所辖的本家兵是出了大力的,故而清廷在决定广东归属哪位藩王的永镇之地时,朝中倾向尚可喜的官员占了大半,导致耿精忠只能在暗地里做些手脚,而不是底气十足的和平南王府争夺广东。 不过本家兵虽猛,但从崇祯五年尚可喜降金到现在也已是二十年之久,二十年间,当年年富力强的本家兵早成了老人,哪还堪上马厮杀。又连年征战,眼下尚可喜军中的本家兵已不足500人。这500人除了一些还能骑马的充为王府护卫,其余则在各处领兵,如肇庆总兵许尔显,都统班志富等人都是本家兵出身。 不过尚可喜的老本家兵虽然凋零,但他麾下还是有一支新本家兵存在的。这支新本家兵是尚可喜在原有本家兵的基础上另行扩建而成,军中兵员全部都是老本家兵的血亲子弟,军官则全部是老本家兵出身,如此结构,让这支新本家兵完全继承了老本家兵的凶悍,也是平南藩下汉军镶蓝旗的主力之一。 但凡用兵,如攻坚城,拔硬寨,拼得都是人命,非不得已,嫡系精锐是不会动用的,故而尚可喜传令要本家兵再攻新会的命令传下后,正和世子尚之信往营中赶的班志富顿时就是眉头一皱,尚之信也是大是奇怪,不知父亲为何要本家兵出战,还非得在今日破了新会。先前绿营攻城失利,军心士气都很低迷,而城中太平军则士气高昂,这会再派本家兵上去,只怕就是强行破了城,这本家兵损失也要惊人。 尚之信也认为这种得不偿失,全凭拿人命去填的仗不须动用本家兵去打。在外人眼中,平南王世子是莽夫一个,但实际上尚之信却是精明得很,他很清楚尚家之所以能成为藩王,之所以能为清廷重用,靠得就是父亲的家口旧部本家兵,靠得就是父亲手下的兵能打! 这世道,有兵才有地位,有兵才有钱粮,没了兵,什么地位都是狗屁! 满州大兵打仗,早年就是先驱使蒙八旗和汉八旗上,后来入关得了不少明朝降军,便改驱使这些降兵去打,等降兵打不动时,满州兵再上。这种打法,满州大兵能有什么损失?那明军再厉害,经过和降兵、蒙、汉八旗的厮杀,又能剩下多少力,满州兵一上,明军不败也败了。 满州人这样干,尚家自然也能这么干。南下以来,靠得就是本家兵在后驱使降兵、营兵先上,等仗打到关键点,本家兵再杀出去,如此一来,自然是大获全胜。这么多年下来,还从没有本家兵一开始就上去,更休提打这种攻城拔寨的消耗仗。 父亲莫不是糊涂了,怎能派本家兵打这种呆仗?这本家兵要是损失多了,以后拿什么压制营兵,拿什么和明军对抗,又拿什么得到清廷信重? 真要是把自家的本钱凭白耗得干净,清廷只怕就当咱父子是擦屁股纸了!不见先前耿仲明一死,耿家的王爵都险些不保嘛。这耿家如果实力跟自家一样,手下有一支能打的兵,紫荆城那个年轻天子敢如此刁难? 心里既困惑又着急的尚之信和班志富草草说了几句后,便双双赶到营中觐见尚可喜。 见到平南王后,在尚之信的示意下,班志富立即上前轻声问尚可喜:“王爷,绿营已然泄气,城中贼子防守有度,今日怕是拿不下新会,何必折损本家兵。不若今日收兵,明日集中力量再攻吧。” 尚可喜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微一点头,将视线射向前方的新会城,沉然说道:“若城中贼子无甚章程,本王倒是可以容他们一日,不过现下看来,这支太平军倒是支强军,既如此,便不能等,更不能容他们有喘息之机。本王先前看了,绿营固然失利,损失惨重,但太平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怕他们也是强弩之末,若不趁机再攻,容他们缓过气来,只怕明日伤亡更大。再说,兵事如水无常态,新会关系甚大,留在贼兵手中一天,本王这心就不安一天啊。” 闻言,班志富便知平南王已下了定论,自知已然劝不动,便不再反对,转而低声道:“王爷所说甚是,不过是不是让别的兵马先上,本家兵再压一压?”他的意思尚可喜听得明白,无非还是想保存一下嫡系力量,免得本家兵因为强攻坚城而折损过多伤了元气。 换从前,尚可喜对班志富的意见向来是无有不听,不过今日却是出人意料,他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班志富的话,而是另说了句:“本王亲率大军来此,可不是叫白脸小儿看笑话的。”说完,朝领本家兵的都统秦国成道:“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攻上去,破城之后不封刀!” “末将遵令!” 秦国成双手抱拳轰然应了一声,转身便去领兵攻城。 尚可喜这边又是调兵,败退下来的营兵又被命令再攻,另外又调了两营绿营一同攻城,一时之间吹号的吹号,传令的传令,好大声势。 尚之信有心想劝父亲让胡国立的督抚标兵也一同攻城,不过却被尚可喜否了,在他看来,绿营虽然没攻上城,不过看守军情总,只怕守城的也不过两三千人,仗着坚城利器挡住了绿营攻城,但要是由他平南王的精锐本家兵攻城,拼着伤亡大些,这城总是能夺下的。既然新会一定能拿下,他便不想让李率泰的人跟着分功,再说就那500督抚标兵他平南王还真没放在眼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攻守(八) 胡国立带的600督抚标兵没有被尚可喜放在眼里,耿仲德带来的500正黄旗汉军却得到了协助攻城的命令。 听到命令,耿仲德没有犹豫,也没有不满,默不作声的带人下去准备。那边胡国立等了片刻,见尚可喜没有点自己的将,虽心中疑惑,但也乐得自在。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先前林善志带绿营攻城他可看在眼里,以城中太平军表现来看,这一回就算平南王麾下那些本家兵上去了,恐怕也要撞个头破血流。 总督大人临来前虽再三嘱咐自己一定要听从平南王调遣,不得有任何异议和不满,因为这新会城关系实在太过重大,一定要将它重新置于清军控制之下,绝不能让太平军久占,以免局势失控,引得年初刚走的李老虎再次挥兵杀来。不过现在不是自己不肯听令用命,而是平南王压根不点自己的将,既然如此,那就坐山观虎斗好了。 打心眼里说,胡国立巴不得尚家的兵多死上一些,甚至死光才好,谁让尚可喜看不上自己,而重视自己的总督大人又和他尿不到一壶里呢。说句诛心的,这广东真要没了平南和靖南二藩,他胡国立这总督大人手下的第一猛将可就真的能平步青云,一展抱负了! ......... 尚可喜以平南王之尊亲征,带来的可绝不仅仅是他麾下能战的精兵,除了平南王藩下直属的精兵3000以外,又有总督府标兵600,靖南王藩下500兵,另有驻守广州绿营4000兵,广州府辖营兵2600人,更有广州府为此次战事动员的民夫青壮5000多人,粮草辎重、征来的骡马是一大批。可惜,军中却是未有携带火炮,这倒不是最擅使用火器的尚可喜不愿带炮来,而是不能。 广州城中火炮数量并不比新会城少,几千斤重的红夷炮也有几十门,这些炮多是原明朝政府从澳门采购而来,装药量和威力都比前明工部和南镇抚司造的炮要强,可惜太重,和当年宁远城头的红夷炮一般,只能用作守城而不能用作野战。若是非要将这些炮从城头卸下拉到新会来,那时间可就要大大耽搁,没个几天时间可是没法把炮给拉来的。 大炮拉不来,用于野战的小炮倒是带来了一批,有明军使用的虎蹲小炮,大杆子炮,也有孔有德降金后替清军造的小炮。炮营单成一营,各式小炮有七八十门,炮手也多是汉军旗出身。不过现在太平军龟缩在新会城中凭城据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敢出城野战,所以这些个小炮便也派不上用场。 绿营首攻失利,小炮也用不上,事到如今,也只有拿人命去拼,好在城中太平军看起来也是强弩之末,不然尚可喜也不会把本家兵压上去,说一千道一万,他平南王也不是傻子,真要是连消耗人命都拿不下的仗,他老人家才不会去打呢。他老人家是看准只要本家兵一上,这新会城就铁定要破! ........ 平南王的大旗一打出来,林善志的心就开始扑通跳起来,绿营攻城失利,折损上千,身为统兵将领,他不能不胆战心惊,谁知道平南王会不会撒下怒火来要了他脑袋。 毕竟一次折损上千人乃是不折不扣的败仗,这中间固然有太平军猛烈抵抗和新会城过于坚固的因素,但他身为指挥将领,临阵失误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上头真要怪罪下来,他这降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敢在平南王面前喊冤,把战事失利的责任推到世子身上去不成。 好在平南王爷没有责骂于他,但是这再次攻城的命令却也让林善志心中打突,眼前新会城墙下的尸体可是堆得老高,部下士气早就被太平军打没了,这会再攻上去,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大人,怎么办?” 林善志的部下、游击郭广全不大愿意再次攻城,刚才攻城时,他的部下是冲在最前头,也是损失最惨重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会城中的太平军绝对不是一支什么乌合之众的贼兵,而是一支至少不弱于绿营的强军,城上防守也很有章法,要是再强攻,绿营的损失肯定还很大。他手下的士兵已经伤亡过半,这真要再扑上去,恐怕就是破了城,他这游击也要成光杆了。 林善志瞪了眼郭广全,没好气道:“能怎么办,王爷叫打,咱们就打!” 说完眉头皱得极深,这一回平南王连本家兵都派上来了,可见王爷是铁了心要夺了新会城,他们这些绿营可有得好受了。平南王手下那些本家兵平日就以旗人老爷自居,对他们这些绿营是牛气哄哄,傲慢得紧,这会他们亲自攻城能饶了绿营的好。平南王的命令是说本家兵亲自攻城,可真打起来,还不是他们这些绿营冲在前头,难不成还真能让那些旗人老爷们冲在第一线当炮灰不成! 他娘的! 林善志心中暗骂一句,事到如今他也没撤,只能硬着头皮压着兄弟们上了。 “大人,打是要打的,不过咱们也不能真把弟兄们给拼光了啊...” 郭广全也知道这会由不得他们不上,可他也不想手下真打光,自个落个光杆游击。 “嗯?” 林善志眉头一挑,有些犹豫,琢磨着是不是暗中保存点实力,免得真打光了。 正在这时,平南王的侍卫们打马来传令了,为首的侍卫奔到之后,也不下马,而是直接在马上叫嚷道:“林总兵,平南王有令,破城之后不封刀!城中子女财帛绿营取一半!” “啊?!不封刀?!取一半!” 这个命令让绿营一众将领都是呆了一下,随即就有人脸色通红起来,林善志的愁眉和小心思也被这句话一扫百空,转而精神焕发,扬鞭朝左右喊道:“都听见没有,平南王说了,破城之后不封刀!这可是王爷赏给我们绿营的金矿!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就是爬也要给我爬上新会城头,破了城,娘们任弟兄们取,等弟兄们快活过了,老子再快活!” 一众绿营将领听了林善志这粗话顿时一个个兴奋的叫嚷起来,他们当中一多半都有过屠城的经验,知道上头一旦发了话不封刀,那破城之后的乐子可就大了,到时女人和银子可就是样样不缺了! “弟兄们,冲啊,拿下新会城,娘们任咱爷们挑!” 一个绿营把总把刀一拔,便朝新会城奔了过去,他这一奔,顿时,上千溃散下来的营兵也纷纷呐喊着朝城墙冲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攻守(九) 溃下来的绿营一动,镶蓝旗汉军和正黄旗汉军随之也跟着动了起来,充为攻城主力的平南王本家兵700人皆是披着双甲,和其余镶蓝旗汉军不同,这些本家兵的武器并非火铳,而是清一色大刀。他们跟在绿营后面,不似绿营一般窝蜂似的朝前冲,而是数十人一队形成十多个分队,前后保持相应距离,保持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往前进。如此队列,自然是知晓城中有火炮的缘故。 身后,隆隆鼓声响起,数百镶蓝旗汉军的骑兵成一字排开,当先骑兵人手一面三角旗,看着好不威风。其余未攻城的清军也被军官喝令着向前聚集,连同那些征发来的民夫一同为攻城队伍打气呐喊,那声势好不吓人,瞬间传进城中,只骇得那些新会百姓人人胆颤,也令得太平军老营的那些老小妇孺感到惶恐不安。 身后大营如此阵势,自然引得攻城的营兵士气大振,他们一扫先前攻城失利带来的颓丧,一个个如恶狼般红着眼睛向城下冲去。破城不封刀的诱.惑已深深按下他们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内心中一直没有远去的兽.性再度飘扬。 .... 城头上,清军刚刚退下,周士相就下令军官们组织人手将阵亡的太平军尸体和伤员抬下城。 城上的伤亡大多是由绿营的弓箭手造成,大约有一百多士兵被清军的箭枝射中,但真正致命的却不多,多是些皮肉和非致命伤,将养些用些药多是能治,不会因此落下残疾成为废人。 抬下去的尸体一半都是绿营攻上城时死去的,他们都是被刀剑直接砍中,有的当场丧命,有的则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这个时代,冷兵器直接造成的伤口很难治疗,甚至很难对伤口进行缝合,因此那些中伤未死的抬下去后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周士相虽竭力改进了军中的医疗制度,甚至制定了些后世的医疗手段,但因为严重缺乏药材和能符合他心目中的“军医”郎中,他那些后世手段也只能是聊表心意,轻伤的死不了,重伤的救不了,唯一起效果的也就是让轻伤的复原快些,并阻止一些传染疾病而矣。 抬下去的尸体顺着城砖一路滴血,把个甬道上染得都是,有几处因为死去的人多了,导致地面上满是血泊,结果人走在上面直打滑,摔倒了不少忙着补充守城器械的青壮。 相对城下到处都是的清军尸体而言,太平军的伤亡要小得多,敌我双方的伤亡交换比甚至估计能有七比一甚至更多,这其中还包括征发的那些青壮伤亡,另外还有十多个倒霉的汉军旗俘虏。因此可以说太平军刚刚打了场胜仗,以极小的代价获取了一场自成军以来还未有过的大捷! 自古以来,攻城之战若不是城池被围死,或是攻城方的兵力达到了守城方的数倍,伤亡大的一方肯定是攻城方,尤其是缺少攻城器械的一方。 当年阎应元、陈明遇、冯厚墩三公守卫江阴城时,凭着完全由江阴百姓组成的守军硬是坚守了八十一日,硬生生的抵抗了数万清军,这其中就包括后来晋封为亲王的博洛和尼堪、孔有德。小小一座江阴城都能让清军付出极大代价,新会城又如何做不到! 更何况去年这新会城就刚刚经历一场不亚于江阴保卫战的激烈战事,几千清军凭着新会击退了李定国数万大军,今日,太平军又何尝不能再复制一次奇迹! ........... 地上的鲜血、伤员们的叫唤,让那些第一次接触战事的新会青壮感到恐惧,范四就是其中一个,他命真的大,刚刚清军攻城时,有好几枝箭贴着他的身子掉到了后面,还有一枝箭险些正中他面目,要不是身边一个太平军拉了他一把,恐怕范四这会已经见了阎王爷了。 人就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清军没攻城时,范四吓得腿抽筋,真攻上来时却又硬着头皮撑了下来,清军退下时他和同伴一样欢呼,可欢呼过后,看着那一具具不断往下抬的尸体,他却又再次恐惧起来,好像那尸体上的一道道红肉翻起的伤口就是砍在自己身上一样,让他浑身麻木,很是难受,蹲在那里想呕又呕不出来,想站又站不起来。 终于,城上的尸体和伤员全部被抬了下去,范四这才从极度恐惧和身心麻木中反应过来,旋即又很惊讶起来,方才可是亲眼看到城外清军黑压压的冲上来,城上城下喊杀冲天的,他以为太平军伤亡一定很大,哪想一仗下来,抬下去的尸体似乎并不多,这实在是让他出乎意料,对这些前两天他还称之为“贼兵”的太平军刮目相看,连带着对太平军的敬畏也更重了一些。 和范四抱着同样心思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绿营和汉军旗的俘虏,这些人不知不觉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不如先前那般有强烈的异样心思了。 ……… 虽然看到尚可喜的平南王镇藩大旗在清军营中立起,可是不论是周士相还是手下的军官,还是宋襄公他们,都不认为清军还会继续攻城,至少今天是不可能再攻城了,因为他们的军心士气已经随着攻城失利变得焕散,这当口,只要脑子不犯傻,没有将领会蠢到把毫无士气的部下再次驱赶上来的。 尸体和伤员抬下去后,青壮们陆续将放在城下的器械搬到城上,城上的太平军也在军官的指挥下尽可能的弥补一些豁口,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城上的人虽然忙碌着,但却没有人紧张和害怕,他们都以为清军今日不会再攻城了,因此难得的心情放松。早先对青壮和俘虏动辄打骂的太平军这会也都是好了脾气,难得的没人再挥鞭或者拔刀威胁这帮人老实点,一时间城墙上倒是气氛大好,毕竟,他们打了场胜仗,杀了那么多清兵。 可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才过了仅仅半个时辰不到,清军就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进攻比之先前来得更要猛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攻守(十) “鞑子又上来了,鞑子又上来了!” 城楼上响起剌耳的铜锣声,伴随着铜锣声的是士兵的尖叫声。 什么? 正欲下城的周士相和宋襄公突兀的停下脚步向城外看去,视线中,数千清军在战鼓声中向着新会城潮水般涌来。 “这...” 宋襄公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极是难看,方才他很自信的和诸将说清军不会再攻,可话音才过清军却又扑了上来,且声势和兵力比方才还要大上数倍,令得宋老夫子既羞又恼,同时还有隐隐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既来了,就拼好了。”周士相一拍脸色难看的宋襄公,冲一众发愣的军官喝令道:“准备迎战!” “他娘个逼!” 葛义一口混着血水的浓痰吐在粘血的墙砖上,握着还没来得及擦拭的长刀跃步上了城。边上人看得清楚,葛义握刀的手上只剩四根手指,那断了的指骨满是稠稠的鲜血,一小片如指甲般大小的碎骨被一根血筋吊着随着身体主人的走动而晃动。 “狗鞑子又上来了,弟兄们都给老子精神些,多砍些鞑子的脑袋,叫这帮狗娘养的知道咱们太平军不是好欺负的!” 一脸血迹的葛正满脸横肉颤动,站在那里如个杀神一般叫人望而生畏,他那双本就如牛眼般的双瞳睁得更大,瞳中射出的全是凶光。 还活着的总旗、小旗纷纷叫骂着召集手下的弟兄准备和清军再次血战,操炮的汉军旗俘虏们也再次手忙脚乱的清理炮膛起来。 战前,周士相从近卫营抽调了2队火铳兵支援震虏营,领兵的是试百户张二江,这2队火铳兵伤亡不大,基本上满员,但是火铳兵才组建未有多久,基本上战前都没有经过几次射击训练,因此先前绿营攻城时,火铳兵的表现很差,甚至都不能压制绿营的箭手。经过这一轮实战下来,铳手们虽然还没有掌握火铳的射击要领,装填药子的速度也是很慢,但至少不再似刚才一样胡乱射击,也不会因为手忙脚乱装多了药子炸膛,因此周士相命令张二江率部全部上了东城墙,作为震虏营的最大一支补充。 太平军毕竟只有2500多人,而城外的清军恐怕有上万之众,敌我兵力悬殊达几倍,故非到最后关头,周士相不敢轻易将其余三门守军抽空,免得清军在主攻东门的同时分兵攻打其余三门。新会四门,失一门则全城失,四门对太平军都是生死关系,绝不能失。不敢抽光其余三门守军,东门守军的补充力量就只能是随机待动的近卫营,后营组建的保安团员,甚至是那些俘虏和青壮了。 眼下,守卫东门的震虏营减员不大,全营近500官兵还能堪守,又有张二江这200火铳兵,随时调上来的保安队员和俘虏,整个东门的守军力量已达千人,可以说是周士相手中能够拿出来的所有本钱了。只要战事和先前一样一方攻,一方守,这种明显有利于守方的战事,周士相是绝不担心新会城会被清军攻占的。 “弟兄们,鞑子又上来了,这回人比先前来得多,弟兄们瞧着害怕了?!别怕!这鞑子也是人生爹娘养的,没多生一个头,多长一条腿,一刀砍去也不见多条命出来!只要咱们自个不慌,这鞑子就是来得再多也攻不下这新会城!” “鞑子要来送死,弟兄们就成全他们!这新会城是咱们的,谁也别想从咱们手中抢去!” “......” 周士相一边大声的为士兵打气,一边带人在城头巡视,检查因为绿营攻城造成的缺口,同时命令青壮们将城下所有的守城器械都送上城来,另外让宋襄公抽调一部分保安团员到东门待命,同时传令其余三门做好战斗准备,一旦东门战事吃紧要及时抽调人手前来增援。 ……… 远处,清军的号角声越来越急促,数千清军黑压压的朝城墙压了上来。 “放炮!放炮!放炮!” 城头上大小火炮齐射,黑烟笼罩上空的同时也让远处的清军阵列中满是烟雾。 炮击中,大大小小的铁球不断的跳跃收割着人命,首当其冲的仍是那些倒霉的绿营兵,这些个和汉军旗一样忘了祖宗的浑蛋们被成片成片的砸倒。 断裂的残肢、喷溅的鲜血白浆、粘稠恶心的脏器、凄惨的尖叫让战场变成如同地狱。 一幕幕相同的惨景不断的发生,没有间隙,没有暂停,重复得让人根本不去多看一眼。 人命,在乱世不值一文,在这战场之上更是贱如草芥。 在忍受让人欲疯的炮击之后,清军跌跌撞撞的终是冲到了城墙下,和先前一样,密密麻麻的云梯架到了城墙上,残存的盾车也在一群群顶着盾牌的营兵推掇下冲到城门洞子里。 “避箭,避箭!” 城头上军官不住的呼喊着,吃够清兵弓箭苦头的士兵们这一次不用提醒就下意识的趴在了垛口后面,而不是如从前那样傻傻的站立着任凭箭枝射来。 射过一轮箭雨后,太平军纷纷从垛口探头,用手中的大叉子去推搭上来的云梯,用手中的长矛去剌那些爬上来的清兵。 云梯搭得较多的城墙处,檑木开始扔下,一根檑木落下往往要带落几架云梯,云梯上的清兵跟断线的风筝一样坠落于地,下面的清兵则被从上空而至的同伴压得惨叫不已。 空气中原有的臭味还没散去,新鲜的粪臭和油香味就再次弥漫开来,熬得热气冲天的金汁再次让下方的清兵苦不堪言。 从南到北,整个新会城的东城墙上到处都上演着杀人和被杀的血性剧目,各种各样能够杀人的工具肆意的收割人命。城墙上,太平军的人头攒动,城墙下,清军的人头同样密密麻麻。 有了先前的胜利和经验,震虏营的官兵再次应付这些清军的攻城已得心应手,虽然伤亡不可避免,但他们给清军造成的伤亡却比先前更大。 缺乏攻城器械,单凭云梯就想攀城的清军若是没有其他手段,周士有信心让新会城可以成为屠杀广东清军的绞肉机。 身为千户,周士相从没有躲在后面看自己的弟兄和部下和敌人拼命的意识,在领着亲卫不断支援几处被清兵攀上来的地域后,他突然发现城下正在攀爬的清兵似乎不再是那些绿营兵,而是另外一支兵马。 “那是什么兵?” 周士相对那些披着双甲,军服上有蓝色镶饰的清军感到奇怪,有心想找人问问,可是宋襄公已下了城墙,身边的亲卫谁都不认识这些清军的来历,一时竟是不知道答案。 管他什么兵,只要是清兵就他娘的去死! 周士相摇头不去想,手中长刀再次剌出,将一个刚从垛口露出脑袋的清兵一刀剌了个通心凉,对方一声惨叫仰头向后坠去,转眼就没入城墙下的尸堆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攻守(十一) 本家兵都统秦国成是尚家世代奴仆,其祖父早年随尚可喜祖父尚继官迁至辽东海州,秦国成之父为尚可喜兄尚可进亲兵,尚可进与金兵血战兵败被杀之后,秦国成之父殉主战死,时年15岁的秦国成则被金军俘虏,沦为后金满州正蓝旗一牛录奴隶。尚可喜降金后,洪太为安抚尚可喜之心,将历年俘虏的尚氏家族成员发还尚家,其中便有秦国成。 秦国成重归尚家后,因其祖上数代都是尚家的家生子,故尚可喜对其很是信重,二十年下来,当年的家生子也成了平南王藩下都统大员,直领本家兵为平南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在平南王麾下也是属一属二的人物,绝不弱于出镇肇庆的许尔显和王府第一人班志富。若不是限于年岁和资历,恐怕平南王麾下第一人都有可能是他秦国成! 此刻,秦国成头顶尖盔,身披箭泼不入的重铠立于城下,四周遍地倒伏的尸体根本不为其注意,视线只牢牢盯在城墙之上。不时有炮子在身边炸响,可他却是半点眉头也不皱,脸上云淡风轻的好不镇定。 汉八旗仿满八旗制,军中设都统、副都统、参领、协领、佐领等官职,尚可喜为汉人亲王,清廷允其待南明平定之后可永镇南方,故尚可喜军虽属汉军镶蓝旗,但一应官职设定却由尚可喜自决,清廷对其不作干涉,因而尚可喜麾下虽有都统数名,但多为虚衔,并不实际带兵,如其次子尚之孝就是都统,但从来没有带过兵,真正带兵的都统只有两个,一个便是东江老人班志富,另一个则是尚家老人秦国成。 尚可喜如此信重自己,自然让秦国成感恩戴德,愿为平南王效死,虽然偶尔他会想到当年辽东的一幕幕,想到自己父亲的死,想到老家主和大公子的死,想到平南王的两个夫人被金兵奸.污后投井自杀,想到秦家三代七十余口人惨死的一幕幕,想到自己在沦为金人奴隶的那几年所遭遇的一切.... 然而从前的事情已然无法改变,亲人的惨死也不足以让秦国成激发胸中的血性,唯今,富贵荣华尽皆平南王所赐,这辈子便为王爷做牛做马好了! 做个汉奸,似乎也没有什么丢人的,至少我还活着! 做个不孝子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羞愧的,至少我还活着! 做个屠杀同胞的刽子手,也没有什么惭愧的,至少,死的是别人! 王爷用我,我就是一条恶狗,如果狗不会咬人,王爷还要我做甚! 拿下新会城,鸡犬不留! 这新会能屠一次,就能屠第二次! 电光火石间,秦国成向着城墙上狠狠挥下了拳头。 “杀!” 七百名身披双甲,手持长刀的尚家本家兵凶暴的将挡在身前的营兵推到在地,然后踏着他们的身体攀上云梯。 “放箭,放箭!” 本家兵的凶残让林善志好不着恼,却不敢有半分不满,反而声嘶力竭的嘶吼起来,命令那些箭手拼命压制城上的太平军,好让本家兵顺利上的攀上云梯。箭枝飞一般跃上高达三丈的新会城墙,或钻入城上,或向着城后飞去。 本家兵攀墙之后,助战的其余汉军旗兵也鼓噪着冲了上去,耿仲德所领的正黄旗汉军则紧紧牵制当面城头守军,不让他们抽出手去增援本家兵攻城区域。 绿营剩余的盾车都被集中了起来,林善志知道既然本家兵上了,那就由不得他不豁不出去,这新会城再坚,太平军再强,也不是那些本家兵的对方,这些个平南王当作宝贝疙瘩对待的兵马,选得可都是军中的健儿,一个个身上穿着几层甲,根本不怕太平军的铳子和箭枝,南下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座明军的城池就是被这些本家兵生生夺下的,也不知有多少明军是被这些本家兵生生打散的。 因此林善志城上的太平军再顽强,也不是本家兵的对手,新会城破不过早晚的事。不过在本家兵破城之前,他林善志更要加督促部下卖命死攻,无论如何也要牵制住太平军的反扑,要不然本家兵打得艰苦,折损得多了,到时不用平南王他老人家动手,镶蓝旗那些老爷就要他好看了! ………… 城墙上的争夺还在继续时,刚上任的新会知县廖师爷却带了他衙门里的一帮人,带着一些猪肉和酒水登上了城,结果发现城外清军没有退去,反而又发起了攻势后,廖知县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跟他上城的多是没有经过战事的保安队员,看到城上城下杀得血海尸堆时,也一个个腿打鼓,喉咙里咽来咽去。 廖师爷勉强按下心头的惧意,抖抖缩缩的考虑是不是立即下城,但看到宋襄公一脸无畏的坐在城门楼上观看战事时,不由的犹豫了一下,寻思这仗正打得急,自个刚刚当上知县,正是要大展手脚的时候,若是这个节骨眼上露了怯,叫周千户和宋总务低看了,日后焉有我出人头地之了。 罢了,罢了,老夫也是六十好几的人,所谓古来征战几人回,当此生死存亡关头,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在此为将士们振奋精神还是能的。 “来人,把鼓架起来,本县要为将士们擂鼓三通!” 廖知县的要求让一众保安队员傻了眼,这原本是上城来犒劳的,酒肉带了不少,却哪个带了鼓来? 这傻眼间,这头顶上就不时有一两枝箭枝飞过,吓得胆小的保安队员本能的就趴在地上,待发现那箭往城后飞去掉下城,这才慌忙又爬起,虚惊一场。面对同伴和经过的士兵和青壮鄙视的目光,倒也脸红了一下,有些羞愧。 和这羞愧的保安队员相比,廖师爷的底气似乎一下就弱了下来,站在那喃喃自语什么,再不提擂鼓的事,可也不提下城的事,急得那些保安队员干着急。 正在这时,指挥作战的周士相才发现廖瑞祥带了人上来,且表现非常不堪时,不由大怒,拉过一个亲卫叫他告诉廖瑞祥,马上带他的人下城,同时要关卫告诉廖瑞祥,你的任务是安定城中秩序,组织民夫青壮为城上提供一切物资,而不是带人傻站在城上,你再留在城上,本千户就让你和那些青壮一样熬金汁。 听了那亲卫转述周士相的话后,廖瑞祥却无羞愧,反而是松了口气,连忙把人都带下了城。说一千,道一万,他骨子里还是个胆小怕事的读书人,虽然因为无枉的反诗在牢中待死,又阴差阳错成了“反贼”中的一员,更摇身一变成了一县主官,可这等杀来杀去的场面他如何见得!周士相让他下去正是成全了他,廖师爷很怕自己在呆下去会忍不住软倒在地,丢了他好不容易在保安队员面前树立的几分县尊的脸面。 更何况那金汁是人熬得吗!别说熬了,就是闻一闻都要命噢!老夫堂堂一县主官,岂能和这粪溺之物打交道! 速退,速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攻守(十二) 战事已然白热化,尚氏本家兵的出战让清军如喝了鸡血般的兴奋,在数个区域,城上的太平军伤亡第一次超过了攀城的清兵,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是被箭枝射死,而是被攀上来的本家兵用刀砍死。 战场之上,个人武艺决定不了结局,但却可以决定个体的生存或生亡,尚氏本家兵精选的都是尚可喜麾下的汉军旗精锐,军官更是老本家兵出身,论起杀人的本事,建军才数月的太平军远远不及,论悍勇,只怕除了葛正、葛义、秃子蒋和等土匪出身的军官可以一比,余人是远远不及。 本家兵攀城时也和绿营乱哄哄的不同,他们攀上云梯后不是着急爬上去,而是紧紧握牢云梯,同时仰头观察城上垛口情形,一旦发现城上有东西落下,他们都能迅速的予以躲避,尔后趁上面太平军停顿的间隙,飞一般的攀上云梯,抵近之后对太平军形成杀伤。 几处垛口上都被本家兵攀上,这些披着重甲的旗兵仗着一身甲衣,依靠城墙一边抵挡太平军的进攻,一边接应下面的同伴上城,往往上来两个以上的本家兵,当面的太平军就是有五六人都不能将他们赶下去。好在整体上登上城的本家兵人数仍然薄弱,虽然有几处垛口被他们占了去,但在随后增援的太平军打击下,他们也是迟迟无法扩大地盘,其中一处更是被杀红了眼的葛义带人抢了回来。 葛义的右手小指在先前绿营攻城时被刀削断,他也没顾上包扎就又投入了新一轮厮杀,和兄长一样,葛义嘴里永远也脱不了粗鲁的脏话,他一边挥刀砍杀,一边不断的问侯对面清兵的女性亲眷,字眼中生.殖器官更是不停,如此派头,倒让跟在他身边的震虏营士兵大为解气,也都和葛义一样凶悍难当。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葛氏兄弟土匪的出身原本一直是周士相内心绕不过去的坎,总认为这帮土匪出身的部下派不得大用,将来真正要将满清赶出汉人的江山还要靠那些良家子弟,可现在看来,这两土匪兄弟却能让他心安,让他在埋头血战的同时不必担心有人突然丢下他跑了。 自古仗义每当屠狗辈! 有葛家兄弟在,这城丢不了! ......... 近卫营试百户张二江及时带人堵上了被本家兵破开的几处豁口,一百多火铳手在军官的带领下占据此处,不断的将火铳往下面云梯上的清兵射。 已经哑火的火炮再次响起,红夷炮向着数里外源源不断扑上来的清军轰击,令得增援的清军不能及时靠近。 远处观战的尚可喜对城上的红夷炮大为忌惮,也大为恼火,他不惜代价将本家兵压上,为的就是尽快解决战斗,重新将新会控制住,可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除了又摞下近千具尸体,新会城仍然牢牢控制在太平军手中。 尚之信带人绕城查看一圈后回来建议父亲应立即派兵同时攻打其余三处城门,此提议得到班志富的赞同,局面很明显,若是再硬攻东门,城内太平军固然兵力不足,但却可以及时得到其余三门守军的增援,而清军只能强攻东门一段,只要太平军还有生力军补充,这城墙一时半会根本拿不下,看城下伤亡,真是想要彻底拿下新会城,恐怕清军就得付出几千人的伤亡。 几千人的伤亡是广东清军万万不能接受的,更是平南王尚可喜所不能接受的,尚之信和班志富的提议很是合理,只有同时攻击新会四门,才能让城内的太平军顾此失彼,有句老话说,处处设防等于处处不设防,凭太平军这点兵力是根本无法撑不下去,耗也耗死他们了! 去年李定国数万大军来围新会时,城内清军可比现在的太平军多了两倍人马,足有近六千人马,且外面还有广州的援军,此内外皆活的局面下李定国才无奈退兵。若是没有广州的援军,新会最后归属还真难说。 眼下的太平军可不是李定国,他外面可没有援军,尚可喜出广州前早就命各府发来军情急报,尤其是肇庆的军报,各处说得明白,境内(当面)根本没有明军大规模活动的迹象。许尔显更是说得详细,自命德守备唐三水攻占罗定后,西面的高州明军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对此不闻不问,派往高州的探子也从各处渠道印证了高州明军不作为的情报,虽不明白为何高州明军对于罗定“得而复失”没有反应,但这一情报却让尚可喜吃了一剂定心丸。 坦白来讲,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人能让平南王他老人家感到害怕,那恐怕除了李定国就再无旁人了,甚至连紫禁城那个天子他老人家也只是敬重而不是畏惧。若太平军不是孤军,若李定国趁势而动,尚可喜决定不会出广州一步,他铁定会当缩头乌龟,然后每日向北京发去八百里急报,请求满州大兵来解救他。 现实却是太平军只是一支忽然冒起的新军,且是一支孤军,而李定国那头老虎还在广西打盹,两项情报叠加,这才有了平南王爷亲征新会一事,否则,他老人家才不会从广州轻动呢。去年李定国来的时候,朝廷可是连发数道圣旨也没能让平南王出广州城一步,反而是不断向朝廷告急,直到靖南将军朱马喇率领的满汉大军赶到,他老人家才兴致勃勃的去解新会之围。 什么本王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的话,平南王尚可喜自然说不出来,他没有采纳儿子和亲信的建议,坚持主攻东门,为此,他下令营中其余各部也加入战场,准备以人数优势堆倒城中太平军。 平南王也是没有办法了,仗打到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他也是骑虎难下了,四面进攻固然能够分散太平军的兵力,可何尝不是分他平南王的兵,若分兵能够破城还罢了,万一破不了怎么办?难道要让广州那个白脸小儿笑话本王连一个小小新会也拿不下吗! 李定国我打不过,哼,难道一个土匪我也打不过! 堆,我就不信这小小太平军能挡住本王的脚步! 尚可喜咬牙再次调兵,他已是下了狠心,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新会! .......... 新会东城墙上放眼望去都是云梯,梯子上满满都是人,此真正是蚁附攻城。蚁附攻城想要破城,关键就是兵力悬殊,只有攻城方的兵力多得可以让守军喘不过气来,这城才能拿下。清军的后续兵马不断调动,可城中太平军的大炮却让清军的后续兵马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城下,从而让几次险些要破城的本家兵功亏一侧。一次次重复的动作,重复的进攻,换来的只是城下已越堆越高的尸海。 “轰”、“轰”… 十几声炮响,好像闷雷一般,震得城砖都好像在晃动,边上的汉军旗俘虏炮手便是捂着耳朵,那闷雷声也震得他们心慌。 炮声没有让增援的清军后退,也没有让正在攀城的清兵胆寒,城内的财富和女人如魔鬼在诱惑着他们,或者说,他们已经杀红了眼。无论是汉军旗兵还是绿营兵,此刻只有一念头——拿下新会城,杀光所有人! 广东清军绿营主力实际都是从前的明军,少部分是清军占领广东后强拉的夫子,这些个原先的明军和汉人没有和异族鞑子拼命,却在他们的刀剑压迫下成为清军的一分子,在无数次战斗中充任着先锋和炮灰的角色,往往一仗下来,死得最多的便都是这些打绿旗的营兵,但只要能捡回命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他们的脖子能硬过满州大兵的大刀?! 正如满八旗对汉八旗和蒙八旗所作所为,尚可喜对于南下以后招纳的明朝降将降兵也是恩威并至,只要他们肯卖命,他便大把大把的赏赐,反正赏下去的东西不是他平南王自个掏腰包,而是那些南人自己的东西,至于屠城这种事情更是家常便饭,尚可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下了多少次屠城令,屠杀了多少他眼中和牲口没有什么区别的南人,虽然这些南人曾是他的同胞,曾是他保卫的对象。 一将功成万骨枯,炮灰死得多了,自然就会有人因此得利,原先的明军军官很多在绿营中成了总兵、参将一级的将领,成了广东绿营的核心,成了异族欺压同胞的帮凶,硬生生的帮助只有十几万人口的满州占领了汉家江山。这帮绿营将领为了荣华富贵而做威作福,底层的营兵则为了能活着而拼命,而上面对他们的赏赐就是胜利之后的发泄——大屠杀。 和八旗分满、蒙、汉三个等级一样,绿营内部也分派别,驻守广州的绿营是广东绿营主力,他们是绿营的一等人,而各府辖的驻防绿营却是绿营中的二等人,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广州绿营兵员素质要较各府辖绿营要强,战斗力更是高得多,因此绿营在出战时,一等人也总是要欺负下二等人,现在冲在最前面的就是广州府辖各县的驻防绿营。 此次出征新会,各县绿营几被抽调一空,他们统一归属广州绿营总兵林善志指挥,在先前的攻城之战中,各县绿营基本上被林善志当作炮灰使用,损失惨重,两千多人退下时只剩一半,好几个县的驻防绿营都被打残,根本派不上去,因此第二次攻城时,林善志便没有调这些已经打残的营兵攻城,然而这些各县驻防营兵还没庆幸多久,便接到了攻城的命令。 冲过城中火炮的射点时,驻防营兵们被震得骇破了胆,许多从前次攻城中捡回命的营兵将命再次丢在这满是鲜血的土地上,一些营兵吓得呆在那里,但很快却又反应过来,不去管那些被炮子炸死的同伴,红着眼嗷嗷叫着往城墙冲去。 红夷炮的威力果然不是一般的炮可比,凡被炮弹砸中的清兵骨断筋裂,脑浆四溢,血肉模糊,令人惨不忍睹,惨叫声、**声、哭喊声此起彼伏。那些红夷炮居高临下对着清军射击,炮弹砸落的势头很足,落地便即弹射而起,一颗颗几十斤重的大实心铁球在清军当中穿梭,当者皆烂,不管你是手还是腿被铁球擦中,一律都是直接砸烂,那血止不住的涌出,那伤势便是华佗再世,也是难以救活的。 也不知死了多少广州府辖各县的驻防绿营兵,更不知死了多少广州绿营,城墙下的尸堆上本家兵的尸体也有百具之多,其他旗兵的尸体也是到处可见,仗打到现在,双方都是红了眼,谁也没有后退的余地,唯有咆哮的嘶吼。(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攻守(十三) 红夷炮体积过于庞大,重量更达数千斤,只能远射而不能近射,更由于其发射时的巨大震力导致炮位会偏移,因此每发射一炮炮手都要重新复位装填,导致东城上这十多门红夷炮只能做到间断性的压制清军后续兵马,而无法对城下聚集的清军造成大规模杀伤。太平军此刻便多用各式小炮,包括大杆子炮在内的小炮对城下清军进行杀伤。 檑木、金汁、叉子、摆镰刀、长矛、火铳、石灰,甚至是系着石块的摆绳,又或是随手就能捡起的砖块,各式各样杀人的工具不断的收割着清军的性命。 小炮轮番开火,一时间,城上满是浓烟,城下到处死人,到处惨叫。实心炮弹砸中的地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尸体,白花花的骨头茬子混着鲜红的血肉,和泥土搅拌在一起,叫人看着也惨不忍睹。远处,被红夷炮砸落的地方更是掀起一个个大坑,泥土四散,堆积在那些尸首分离的尸体上。 混战中,广东绿营游击马德福被一颗铁球直接命中,成为新会之战阵亡的第一个清军将领。 马德福的死让绿营上下都是胆寒,让林善志也是大为痛惜,可是在本家兵都统秦国成眼里却根本不是件事,他的眼中只有新会!在他身后的一处尸体堆中,有一个本家兵正挣扎着从下面爬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辫子也散成一团,细一看,整只左手已被切断。在这没了左手的本家兵不远处,另有一个被炮子打中大腿的旗兵,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一片苍白,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是爬不起来,只能在在地面上缓缓的爬行。一边爬,一边用力抓着地面的泥土,那浸血的泥土一片稀烂,无法借力,一抓之下,满手血泥,费劲的爬了许久,身子其实才挪动了一点点。终于,他不动了,然而眼睛却牢牢的望着前方的新会城墙,通红通红的,说不出的可怖。 城头上,太平军伤亡也惨重,震虏营已经减员一半,军官也出现伤亡,总旗武学业战死,另有两个小旗官阵亡。阵亡的尸体正被青壮们往下抬,如果城下的清军能够看到,就会发现这些死去的太平军的脑袋后面和他们一样,也扎着一根小辫子。 截止太平军攻占新会,除了早期在罗定入营的士兵,后期陆续扩充的士兵多数没有割辫,很多士兵身上穿得还是清军绿营的号服,这不是周士相不想为部下割去象征奴性的辫子,而是根本没有时间做这件事,再来,他也想能够找机会统一为士兵割辫,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割辫,而不是单纯的为了保命割辫! 一具具尸体从身边抬过,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好,周士相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更没有做出爱兵如子的将慈模样,跪在尸体旁痛哭泣声,让还活着的士兵为他甘愿效死。他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看,继续投入这场还在厮杀的血战之中。活着或死亡,人的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如果城破,所有人都要死,没有什么好伤感的,他相信死去的人不会惨他这千户心狠,也相信活着的人也和他同样的心思。 他们的身后不但但是这座新会城,还有那几千老弱妇孺。 .......... 太平军入城后,新会城中的空房便被后营老弱妇孺住满,为了统一管理,太平军没有对新会城中那些居民示好,而是直接将他们从原先居住的屋子中赶出,腾出整片区域供后营入住。 刚刚扩建的保安团名义上由宋襄公总领,实际统领的却是赵四海,本来这支保安团就是以他的公库军为骨干扩建而成,自然而然赵四海就成了保安团的实际统领者。 圭峰山战至最后时侯,赵四海有过动摇,这一点他本人清楚,宋襄公清楚,周士相更是清楚,可事后谁也没有提这件事,更没有人因此而看不起赵四海,然而虽没有人指责任他,但赵四海心中多少却是有些自卑,他很想重新证明自己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因此三天前赵四海就向周士相请求将自己调入前营,而不是继续躲在后营看着兄弟和鞑子拼生拼死。 周士相没有同意赵四海的请求,反而将扩建保安团的任务交给了他,除此之外没有多说一句,连安慰的话也是没有一句。可不知为何,赵四海接到这任务后却再也没有提出到前营的请求,而是全身心的投入保安团的扩建之中。他将公库军的一些老人提到了总旗、小旗的位置,让他们带领手下的团员控制城中各处街道,自己则带人守在县衙之中。赵四海此举不是保护廖瑞祥,而是保护藏在县衙之中的公库,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清军破城,他就和公库的金银财宝一同自.焚,生前带不走,死了也不留给鞑子,也算全了当年和胡老大在山上落草时的誓言。 县衙里,赵四海带着手下如临大敌,县衙外,后营老弱妇孺能动的正想方设法为前营准备守城的器械,男人女人都在那吃力的往城上运送物资,不能扛的则在那生火做饭,以便能让城上自家的男人们能够吃上一口热食。 城上抬下的尸体被暂时放置在东城边几所空置的大屋中,几十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那挨个替尸体擦拭,不时有女人带着孩子跌跌撞撞的冲进屋中,然后惨叫大哭起来,显然,她们的男人已经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爹,爹,你醒醒,你醒醒...” “娘,娘,你别哭了,别哭了...” 孩子的声音让老人们心痛不已,可除了唉声叹气他们也没有办法,人死不能复生。 “林二他家的别哭了,别哭出个事来,孩子还小,你还得拉扯大,可不能让林二走得不安心...起来吧...” 老人们拉着劝着,可怎么也不能拉开那些哀伤的女人。 ...... 德庆一战后,周士相在军中组建了一支医疗队,不过只是军医的雏形,医疗队中没有什么郎中,有的只是认识几味中药的半脚郎中,另外就是几十个满了十六岁的少女,这些少女被周士相组织在医疗队教了些简单的护理包扎知识。这会,这些个少女凭着早先学到的简单知识正为那些伤员包扎,可是之前她们从没有看到如此多的伤员,更没有看到如此多的鲜血。 尖叫声和呕吐声不时响起,却是这些少女被重伤员露出的肠子和断了的肢体吓到,在那手脚并举的大喊大叫。 充为军医的那些个郎中对这些少女的反应很是不满,可除了直皱眉头他们也没有去喝骂这些女孩子,别说这些女孩子了,就是他们何尝没有被眼前的场景所吓到。 “都闭嘴!” 混乱中,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给我针线,纱布,快!” 郎中们顺声看去,脸色都是一怔,眼前那女人他们认得,却是管公库的库大使林万福经常在他们面前吹嘘的女儿林婉儿,对这个女儿,林万福摆谱得很厉害,说是千户大人的女人,言外之意他林万福可是千户大人的岳父,你们这些人眼珠子可得放亮点。 “这个女人来做什么?” 郎中们窃窃私语,那些尖叫的女孩子们也目瞪口呆,因为她们看到林婉儿正蹲在一个伤员的边上一针一线的为他缝合伤口。那伤员的伤口在下腹处,是被弓箭射中,出血出得厉害,且那伤口离那伤员的隐私处极近,可林婉儿却浑然没有避忌,只专心致志的盯着手中的针线,小心翼翼的为这个伤员缝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攻守(十四) 战事至辰时绿营首攻起,打到现在已是午时,清军也好,太平军也好,双方都已打得精疲力竭,都盼着对方支撑不下去溃败,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心里都清楚这场恶战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尚氏本家兵在折损上百人之后仍未夺取城墙,这让观战的尚可喜隐隐不安,但却没有下令撤兵,反而传令继续猛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新会城。 “王爷,贼人尚有余力,我军折损过重,是不是先撤下来整顿过后再战?” 班志富眼见折了那么多本家兵,新会城仍牢牢控制在太平军手中,不由想劝尚可喜暂时退兵。 尚之信也道:“父王,先退兵吧,待明日再战,儿子亲率人把这新会取给父王!” “退兵?” 尚可喜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哀乐,看着二人沉声道:“你们可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现在退兵,这新会城咱们就夺不回了!”说完,不再和二人多说,抬手便命侍卫前去传令。 唉! 班志富暗叹一声,和尚之信面面相觑,均不知尚可喜为何执意如此。他二人不解,平南藩下其余一众将官也都莫名其妙,对平南王如此赌气般的决定大是疑惑,倒是低调的站在众人旁边的吴国立嘴角不为人注意的咧了咧,显是内心清楚尚可喜为何要下这决定,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促使尚可喜不惜代价也要夺回新会的原因,恐怕和三天前总督李率泰接到的那道圣旨有关。 ......... 尚可喜铁了心要在今日夺回新会,他的命令很快就传到了各将领耳中,平南王催兵的号角声也再次响起,这让已经精疲力尽的清军顾不得喘气就再次投身于厮杀当中,喊杀声一浪接一浪。城墙上的太平军则以闷吼回应着清军的喊杀,士兵们坚守岗位,军官则不断的来回奔跑,挥舞手中长刀不停的解救危险的垛口。 不断增加的伤亡让周士相和一众军官学会了如何守城,太平军不再是如先前一样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而是分成若干个小队,一队四人,一人拿刀,一人持矛,另外两个则合力紧握一根可以去推云梯的叉子。四人互相配合,一旦发现有清兵从云梯上爬上来,握叉子就去推云梯,若是推不动云梯,则由拿长矛的士兵去捅露头的清兵,一击不中立马便由拿刀的士兵径直去砍。如此配合之下,本家兵的攀城的势头得到有效遏制,被尚可喜视为宝贝疙瘩的本家兵伤亡也逐渐增多起来。 除垛口由四人守卫以外,近卫营的百余火铳手也不再分散,而是分作四队,每队二三十人,这二三十个铳手在军官的指挥下统一向城下轰击,这般打法比之先前的盲目射击有效得多,给清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廖瑞祥下城之后找到赵四海抽调了300保安团员上城,这些保安团员配合城上原有的青壮负责金汁的煮熬和泼散,檑木的抛落,多出的人手除继续从城下往城上搬运物资外,余下的则自发的用石块和砖头往下砸清军。几方配合之下,太平军的守城变得有组织有规模,这让城下的清军倍加头疼,也更加的绝望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周士相传令近卫营百户秃子蒋和、试百户李辅国立即率领近卫营剩余兵力在东城下待命,随时准备上城增援。(作者注:前文近卫营试百户应为林再生,张二江为虎捷营试百户)同时又令守卫其余三门的虎捷、陷阵、雄威三营各调一队兵待命,随时调往东城。 ........ “想想你们的老婆孩子!” “鞑子要是破了城,第一个砍咱们太平军的脑袋,第二个就要砍你们的脑袋!” “想活着回去就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鞑子也是人,你们也是人,和他们拼了!” “......” 城墙上,不断有震虏营和近卫营的军官为那些保安团员和青壮打气,这些保安团员和青壮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不卖命也不行,一旦破城,有家室的肯定是全家遭难,没家室的也休想独善其身,鞑子的残暴可不是说了玩的,真破了城,全城老少爷们能有活的! “我顶你个肺!顶你个肺!” 范四用力将一块石头搬到垛口上,然后发一声喊将石头推落下去,也不知哪生出的勇气,范四竟然探头朝城下看了眼,这一看脸上顿时欢喜起来,“你个死仆街,死得好,死得好!”却原来那块石头正把一个才爬上云梯一半的清兵给砸了个脑袋开花。 蚁附攻城的最大劣势此刻尽显无遗,聚集得密密麻麻的清兵完全成了城上的活靶子,一根大木落下要砸倒一片,一块石头随手砸下也绝不落空,那滚热的金汁倒下更是烫死一片。 清军也是发狠,本家兵更是豁出去,上去的人跌下来,下面的人又往上爬。云梯上一刻也没有空位,满满全是往上爬的清兵。有两具云梯甚至因为攀爬的清兵重量过大而自行散架,从上落下的清兵砸伤了不少下面的同伴。 城门洞子那边,绿营的盾车仍然毫无进展,除了不断传出的撞门声就再无所获。耿仲德指挥的正黄旗汉军并未组织人手攀城,只在城下以弓箭压制城上,这令得正黄旗汉军伤亡很小,若不是正黄旗乃是客兵,耿仲德又是靖南王的叔叔,恐怕秦国成早将他脑袋剁下当尿壶了。 广州来的镶蓝旗汉军大部都冲到了城下,可新会东城南北长不过两里地,这么窄的距离里数千清军同时攻城,那拥挤不堪的情形可想而知,有很多旗兵都没能挤到城下,只在外围呼三喝四。这些个没能挤到前面爬云梯攻城的旗兵这会心下大半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和那帮绿营的炮灰一样送命,庆幸自己没有和本家兵一样成为城内太平军的活靶子。 ........ 恢复更新几天了,求订阅,求打赏,求票求点击,唉,什么都求,噢对了,骨头也想要月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攻守(十五) 付出了上百人的损失后,尚氏本家兵再次攀城而上,这一次攀在最上面的本家兵人手一幅盾牌,他们将盾牌挡在头顶拼命的往上爬。 有了盾牌的遮挡,本家兵攀城时遭到的射杀有效降低,见状,城上的太平军将一包包石灰切开洒下城,顿时城下一片白雾,那些头顶盾牌的本家兵没有被石灰影响,可他们脚下的同伴却是无一不被石灰呛着。很多清兵眼睛被石灰呛着,他们伸手去揉,却是越揉眼睛越痛,泪水不住流。那石灰进入人眼,不出泪则已,一旦出泪,顿时变得沸腾起来,疼得那些清兵哭天喊地。终于,有清兵实在是受不了从城上撒下的石灰从云梯上跳下,下面没来得及爬的清兵则直接掉头往后退,却很快又被赶了回来,却是本家兵都统秦国成领着亲兵戈什哈在那督战。 “后退者斩!” “攻上去,谁也不准退!” 望着城头,秦国成怒火万丈,也肉痛万分,这些本家兵不仅是平南王的心头肉,也是他秦国成的心头肉,要知道每一个本家兵都是他亲手从旗中挑选的健儿,如今却在这新会城葬送了这么多,如何不能让他心头滴血。 在秦国成的督阵下,本家兵和那些旗兵下意识的再次掉头攀城,每时每秒,城上城下都有无数条生命逝去。城墙下,尸体越积越多。双方都是杀红了眼,便是那些绿营这会也红了眼,奋不顾身的往云梯上爬去。 “你们去撞门!” 眼看攀城迟迟无法突破,秦国成一脸血色的便喝令身边的亲兵戈什哈。 “喳!” 秦国成的戈什哈穿得可不是棉甲,而是真正的铁甲,都是悍不畏死的辽东健儿,他们奋勇冲向城门,除了几辆撞向城门,其它竟然直接朝城墙上撞去,来回撞了数次,城墙上便出现一个大凹坑。 城墙被撞陷的坑越来越多,城上的太平军学着刚才一样用沸油去攻击他们,可是却也拿这些身披几层重甲的铁甲人没办法,他们根本不怕沸油和火烧,除了几个铁甲兵被烫到外,其他铁甲兵连躲都没躲。倒是地面上的青草都被烫黄了,火箭射上,立马烧起来,奈何火势有限,无法危胁那些铁甲兵。 几十铁甲兵压着上百营兵不停的撞击城门和城墙,其余的营兵则在军官的指挥下取出藏在盾车上的铁锹,对着城墙根猛挖,意图挖空城墙,然后再埋火药把城墙炸塌。 城门洞子是守军的死角,城上的太平军除了探出头来张望外,根本看不见他们,可是那些压阵的清军箭手刁毒得很,专捡那些探头的太平军射,连着被射死十几个后,太平军再也不敢探出头去查看那些死角上的清兵了。 “这样下去不行,这城迟早要被他们挖空!” 周士相急得直转,一眼看见不远处有几块长条大阶石,计上心来,吆喝一声,领着十几个亲兵去抬那长条大阶石。 那长阶石不仅长,更重,一块足有七八百斤重,十来个大汉抬得吃力无比。又有十几个青壮赶来帮忙,众人齐心合力将那长条阶石缓缓抬到城墙边,发一声喊,用力举过头顶,然后向着下面的清兵砸去。 大石从天而降,“扑通”一声,铁甲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砸个正着。长石之下,也不知砸了多少人,四边上却全是血肉,脑袋、手脚露出一片,血水和白汗一齐从石块下涌出来,呕心得很。 一招奏效,周士相忙要士兵们再去搬来一块,这一次去是往南边稍微去了去,下面聚着几十个正吭哧吭哧猛挖墙墙根的绿营兵。有个挖得累的营兵抬头朝上看了眼,顿时失色,哇哇叫了一声,那些营兵忙停了手,一齐朝上看去,眼都没来得及眨,一块大石板已经砸了下来。除了七八个跑得快的,其他营兵都被砸中,和先前那拨铁甲兵一样,砸得粉身碎骨,死得不能再死。 城头上砸落的大石板吓得挖墙角的铁甲兵和营兵们再也不敢呆在城门下,全尖叫着朝后退去。 而这时,后方清军大营中又传来倍加激昂的鼓声,却是尚可喜在千里镜中看到攻城迟迟没有起色,传令擂鼓为攻城将士们壮威。 城头上太平军的抵抗也是越来越激烈,双方你来我往,垛口上不时有铳声响起,射下来的却不单单是铳子,还有箭枝。 城下,清军的箭枝也是如雨下射向城上。有些箭射得好的清兵甚至能够从垛口下的小孔中把箭射进去,给躲在后面的太平军铳手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近卫营有个铳手刚打完一铳就重新装药,没等他收回铳管,立时便有六七枝利箭朝他射了过来,左脸、右胸和脖子上分别中了一箭,惨叫一声向后栽去。旁边的铳手们看到了,哪个还敢立着装药一个个小心的蹲在那里,装好药子后,还要再四周观察一下,确认冒头后没有危险,这才一下站起来,也不看,对着城下就是一铳,然后迅速又缩了下去。速度之快,便是清军的神箭手也难以捕捉。以至后来,一部分箭术好的清军箭手只张弓拉弦,却不射,就盯着垛口,不见太平军冒头便不射。如此,才射中十多个倒霉的近卫营铳手,却也吓得近卫营的铳手们不大敢抬头了,连带着,城头上的火铳声越来越稀拉。 城门下,残存的铁甲兵还在那撞着城门,门洞里大概有十多个铁甲兵和三十多营兵,太平军的石板砸不到他们,震天雷也用光,见太平军拿他们没有办法,清兵便在那肆无忌惮的撞击城门,直撞得城门后的门柱和石块都松动了开来,吓得门后的太平军赶紧召集青壮们,手忙脚乱的又去堵实。 吃了石板亏的清兵们学聪明了,他们不再去挖城墙,而是对着城上放箭,这些铁甲兵都是神箭手,射杀了不少太平军。太平军只有火铳和弓箭、弩箭,拿这些披着铁甲的清兵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们在那朝城上射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攻守(十六) 紧急关头,近卫营试百户彭大柱带着四杆大杆子铳赶了过来,那大杆子铳比一般火铳长了一倍有余,铳管更是粗了许多,一铳放出,好似小炮开火一样,管你穿了几层甲,一律是打翻在地。便是破不了你的甲,那强大的冲击力也要让你骨碎。 不过这大杆子铳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比一般火铳更容易炸膛,往往开不了几铳,便会炸膛,所以太平军都不大敢用这大杆子铳。直到彭大柱带人增援上来,看见那些清军铁甲兵太过厉害,这才想到大杆子铳来,慌忙带人去扛了几杆来。刚一架上,彭大柱就迫不及待的吼了起来:“放!” 铳手们忙点火,顿时听到“砰、砰、砰”的巨响声,可是却只六声,还有一铳竟然哑了火! 那铳的铳手奇怪,拿眼去看,那铳却突然又响了起来,“砰”的一声打中了他面门,把一张脸炸得血肉模糊,血肉都飞了,整个脸跟个骷髅头似的,好不骇人。那兵抱着脸尖声惨叫,叫了没几声就咽了气。 这一幕只把铳手们吓得够呛,那几杆大杆子铳的铳手更是浑身直抖,望着手中的大杆子说不出的恐惧。太平军铳手被吓到,城下清军铁甲兵却是结实的被打中,一阵惨叫,几个铁甲兵整个人被炸得向后掀去,不是甲衣被破就是胸口一窒,如大锤砸来一般,骨头尽碎。 “放!” 六杆大杆子铳在铳手的担心下再次打响,城下又传来清军的惨叫,粗粗估计,不下十个铁甲兵被大杆子铳击毙。一见太平军的火器这么厉害,铁甲兵们不敢再呆在原地,本能的向后退去,离城头越远越好。 通往城墙上的几处甬道上都是来来回回抬运尸体和伤兵的青壮,几条甬道全是血,城下的郎中根本救治不过来。 随着伤员和尸体越来越多,后营的老弱妇孺开始变得不安和惶恐,圭峰山清军几近攻破防线的惨景在她们心头再次浮起,她们不时惊恐的朝城头望去,唯恐看到清军爬上来,还好,前营打得顽强,伤亡虽大,清军却也没冲上来。 仗打到这会,震虏营已经残了,全营只剩一百多人,当中还有几十负伤未下城的,蒋和的近卫营也好不到哪里去,粗粗统计,怕只有不到三百人,而没有什么经验的保安团员一上来就死了数十个,至于那些青壮更是死了一多半。 周士相的亲卫也战死大半,跟在身边的只有六个了,如此大的伤亡自然使得城上的防线不稳,周士相立即下令雄威、陷阵、虎捷营调兵增援,不然无法压制城下清军的攻势。 早就待命的雄威三营援兵上了城头后,清军的登城之势再一次被压下,几十架云梯被毁,士气有些低迷。 这城攻得实在是太惨,两里宽的城墙下堆得都是清军的尸体,虽然大半都是绿营兵,并非旗兵,本家兵虽然伤亡上百,但并未伤筋动骨,可这伤亡也让秦国成痛惜了,有点犹豫是不是还要再强攻下去。 随着伤亡的越来越多,城上的太平军也看不出力竭之势,秦国成有种不妙之感,他感到这新会看来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拿不下了,再打下去,说不定本家兵的血真就要在这新会城流干。可是自己夸了海口,不拿下新会,他秦国成便要提脑袋去见平南王,因此打得再惨,撤退的命令秦国成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能强自镇定,不断的派人督促各部加强攻击。 又见耿仲德的那五百正黄旗兵没有攻城,只在那朝城上放箭,伤亡很小,秦国成这会也顾不得什么客兵不客兵,什么王叔不王叔,径直派人去命令耿仲德立即攻城,同时派人向平南王请求增援。 没有撤退命令,清军便只能继续攻城,但声势明显不如方才。 城上,大锅中熬的沸油已热,看到清军又聚了过来,太平军的军官忙朝那些熬油的青壮挥了挥手。立时,六个青壮用铁棍支着抬起那大锅,慢慢的抬到垛口边,然后狠狠举起向城下倒去。 六口大锅同时倒下,沸滚的热油如一道道瀑布倾下,城下响起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声。被热油当头浇到的清兵们一个个烫得皮开肉绽,他们可不像那些铁甲兵,而是就穿了简单的一件棉甲,那薄薄的棉甲哪里经得住这热油! 棉甲也是被烫得“嗤嗤”冒烟作响,那些没甲的营兵更惨,一张脸瞬间被烫开,就好像熟了一样,红扑扑的,嫩嫩的…手上也满是气泡,一块块红皮与肉脱离,就那么一片片的摞在那。 本家兵和铁甲兵们倒好些,却被那些被烫死的营兵吓得怔在了那里,他们再如何悍勇,看到这恐怖的一幕,也不禁在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城墙上太平军不时把擂木砸下来,大小不一的石块也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砸落,给登城的清兵们造成很大伤亡,更给本来就士气不振的清兵们带来了恐惧。 清军们开始畏缩了,他们不再大胆的往上攀登,也不敢再硬着头皮聚在城下,最开始只是一帮营兵在往后退,紧接着却是旗兵们也在往后退。 见状,秦国成大怒,扬手一举,顿时身后仅有的十多个戈什哈张弓搭箭,对准了那些正在后退的同伴。 “后退者,杀无赦!” “回去!回去!” 秦国成拔刀在手,大声的咆哮着,戈什哈们也开始将手中的弓弦拉紧,望着那些锋利的箭头,听着都统的咆哮,清兵们无奈只能再次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从地上捡起云梯,再次返身往城墙上靠去。 “上!” 在军官们的喝令和强制下,不管是营兵还是清兵,统统被吆喝着爬上了云梯。可是没等他们爬到一半,城上的太平军又把热油倒了下来,直烫得云梯上的清兵鬼哭狼嚎向下摔落。边上其它云梯上的清兵看到,个个吓得便要向下爬,可是脚下全是人,哪里下得去。 无比恐惧的望着那垛口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天可怜,等了片刻,却是未见城头上太平军再倒热油下来! “他们油光了,他们油光了!” 清兵们如死里逃生的欢呼起来,城上没油了,城上没油了! 城上不是没油,而是还没热,倒下去也烫不死人。 城下清兵大振,一百多本家兵从十几架云梯上爬了上去。那些云梯上都是油,一脚踩上去直打滑,手脚并用,这才勉强站稳。 “上,快上!” 军官们迫不及待的吼叫着,一个刚爬上去,另一个就推了上去,唯恐再不快些,太平军又要倒油下来。 可是当云梯最上面的本家兵再一次离垛口很近时,太平军的火铳再次打响,一阵硝烟,十多个本家兵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但也有一些没有受伤,反而一个激灵,迅速又往上爬了一截。石头、木块,城砖,城上但凡能要命的东西被太平军们不要命的往下砸落。 城下,清军们的箭枝也一点不停的朝城上射,苦于清军箭枝太多,太平军只能被动防守,渐渐的,一些垛口的太平军越来越少。 本家兵协领石廷玉手下有一百多人,不料没等靠近城墙,部下就有十余人伤亡,都是死在城头太平军的炮火之下,在逼近城下后,石廷玉凶性大发,亲自指挥攻城,并且在攻势不顺的情况下,毅然身先士卒爬上云梯。 身为协领,石廷玉身上的甲衣比都统秦国成的亲兵还好,最里层锁子甲,然后罩着一层镶铁棉甲。在这双层甲衣的保护下,太平军的火铳和弓箭奈他不得。不过身上披着几十斤重的甲衣,却也让石廷玉有些气喘不过来,也出了一身汗,如在闷箱里一样,十分的不好受。 现在石廷玉已经不盼能够立下什么大功,只盼着赶紧早点攻下城池,好结束眼前的一切。他已是受够了这恶梦般的攻坚之战。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石先达玉身先士卒的鼓舞下,竟然有几架云梯上的本家兵就要爬上城头了。 ........ 前面死伤惨重,后面,班志富等将领沉不住气了,尤其看到本家兵剩下不多后,班志富急得一把拽住尚可喜的手,苦苦劝道:“王爷,这城不能再攻了,再攻下去,可全打光了!王爷,把人先撤下来吧!” 副都统王国辉、参领周秉正等人也都纷纷劝说,尚之信没有劝,但那一脸无奈的神情再明显不过。 不止将领们不想再攻下去,便是普通清兵们也不想再在这新会城下多呆一秒了。巨大的伤亡,己经超过他们的心理预期,如果再没法突破,再这样打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是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清兵们也要自己崩溃了。 孤军困守的新会竟然叫自己损失这么多人,这城内的太平军难道真的只是一支不过两三千人的孤军,那领军的真是个土匪? 守军表现出的顽强战斗力已经让尚可喜对城内太平军的真实情况表示怀疑,班志富的苦劝终于让他冷静下来,也犹豫了起来,但发现有几架云梯上的本家兵快要攻上去后,他立马不再犹豫,拿千里镜朝那里一指,大叫起来:“拿下了,拿下了!” 顺着尚可喜的手势看去,班志富他们也都呆住,只见三架云梯架在一处,云梯上的本家兵正源源不断的从那爬上城头。 那最先登上城头不是协领石廷玉是谁?! ......... 本次阅兵美中不足的是导播镜头似乎不太完美,无法尽显分列式的壮观,另外某族戴白帽子的在镜头上出现次数似乎太过频繁,这让人跟吃苍蝇般呕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攻守(十七) “南蛮子,受死!” 石廷玉攀至城上,仗着力大一刀劈开挡他的太平军,却未趁势上前结果这太平军性命,而是退了一步反身将紧随其后的亲兵拉上来,那亲兵也是悍卒,脚跟一落地便持刀护在协领身侧,接连砍翻两个持矛的太平军。 那处垛口后本有七八个太平军,然现在只剩三个,两个被砍死,一人被逼退,再加上石廷玉悍勇难当,一时间竟是一处空档,导致又有两名本家兵攀了上来。 清军营中,尚可喜从千里镜中目睹石廷玉夺城,欢喜之下问左右:“上城的是何人?” 尚之信不识,班志富忙道:“回王爷,此是旗下协领石廷玉。” “石廷玉?”尚可喜想到什么,询问道:“莫不是布哈石家的人?” 班志富点头道:“正是布哈石家的人。” “布哈石家果都是勇士!” 尚可喜哈哈一笑,“崇德九年,本王与镇海将军从太宗伐明与明兵战大凌河西,亲眼所见镇海将军于万军之中斩明副将刘应远,又有石家小儿箭杀游击曹得功,今日于此又见石家人勇攀坚城,锐不可挡,当真是虎父无....” 尚可喜本想说虎父无犬子,可一想石廷玉和镇海将军石廷柱都是廷字辈,断无父子关系,不由改口问班志富道:“石廷玉与镇海将军是甚关系?” 班志富笑道:“回王爷,这石廷玉乃是镇海将军的从弟。” 时人以共曾祖父而不共父亲又年幼于己者的同辈男性为从弟,若不共祖父则为从祖弟,若共祖父则为从父弟,换言之,这石廷玉便是镇海将军石廷柱的本家族弟。 闻言,尚可喜微一点头,心下了然,这从弟虽是族弟,但关系毕竟离得远了,不然布哈石家的人何以会在他军中效命。要知这布哈家早在明成化年间就任建州左卫指挥,后习汉风从汉俗改姓为石,本代家主石廷柱万历年间就是广宁守备,其弟天柱为千总,算资历可比他平南王老得多。明天启二年后金军占领广宁后,石天柱先与诸生郭肇基出谒太祖皇帝,翌日入城劝降其兄石廷柱,从此石家尽为后金臣子,太祖皇帝授石廷柱世职游击,俾辖降众。 崇祯五年太宗皇帝举大军攻打大凌河城,守将祖大寿穷蹙使从子泽润射书请降,居中联络之人便是石廷柱。凭劝降祖大寿之功,石廷柱跃居汉军高位,时佟养性为乌真超哈昂邦章京,廷柱为副。佟养性死后,石廷柱便为昂邦章京统领汉军。 顺治元年四月,石廷柱从师入关,破李自成。五月,与固山额真巴颜等平昌平土寇。六月,与固山额真巴哈纳帅师抚定山东诸郡县。七月,移师会固山额真叶臣共克太原。山西、河南悉平。师还,赐白金五百两,进一等昂邦章京。四年,改一等精奇尼哈番。六年,从讨叛将姜瓖,复浑源、太谷、朔州、汾州。十二年,改授镇海将军,驻防京口。 石廷柱身居镇海将军高位,又早在崇德年间由太宗亲点入满州正红旗,其子石华善又是和硕额驸,因此和汉军镶蓝旗出身的平南王尚可喜相比,石廷柱在名义上是主,尚可喜为仆。 石家在旗中如此地位,石廷玉却放着本家大腿不抱,反跑来自家军中做一协领,内中原因尚可喜也是明了,无非不够亲近而矣。布哈石家子弟那么多,石廷柱单是提点本家子侄就已吃力,又何来余力拉旁系子弟一把,而本朝初入关,不重文功重武功,旗下子弟想要谋前程唯有在军中捞取。至于石廷玉为何不在满八旗效命而来平南藩下,想来也是在满军旗中不得重用缘故,并且满军八旗自顺治六年以后轻易不动,因而想要在满八旗中谋取军功很难,而自己的汉军镶蓝旗自南下后便一路征战,捞取军功自然容易。 想通此节,尚可喜便不再计较,左右石廷柱与他也有情份,尔今又为镇海将军坐镇瓜口,便好生提携他石家之人便是,况且,本王用人绝不苛刻,待使有功便绝不吝赏赐,这石廷玉若是能取了新会,本王便保他个副都统就是! 协领之上有参领,参领之上才是副都统,都统在满军旗中为固山额真,副都统则是梅勒章京,前者正一品,后者从一品,由协领一跃而至副都统,这功赏得不谓不厚重了。 这般想着,城上情形却是忽的大变。 ......... 石廷玉上城之后逼得太平军接连后退,攀城而上的本家兵也达到八人之多,这帮本家兵早被先前太平军打得憋出了一肚子火,这会终是上了城,手中长刀如何会慢! 一阵砍杀之后,地上倒下十几具尸体,有太平军的,也有保安团员的,当中更有一个胁骨被斜砍断了数根的总旗,这总旗趴在那里,心下鲜血顺着伤口冒出,眼见就是活不了了。两侧抄上来的十多个震虏营和近卫营的太平军被这帮清军的凶悍震住,竟是无一人敢上前。 眼看战局就要随这垛口处变化改变,石廷玉胸口狂跳:破城首功竟是叫他得了! 未想数丈外突然有人大吼一声:“临阵退缩百死!”话音刚落,就见一年轻贼将提刀冲出,奔了数步就将一骇在那的贼兵斩杀在地,因用力过猛,那刀竟是钻在贼兵身上拔不出,那贼将发急之下弃了刀,顺手抄起一根长矛就向他扑了过来。 ......... 石廷玉眼中贼将自然就是周士相,发现清兵攀上城,而当面震虏营和近卫营的士兵竟然无一人敢上前,周士相又气又恼,血气上涌,竟是挥刀就将一兵斩杀当场,然后捡过一根长矛朝那上城的清军军官杀了过去。 周士相的十多名亲卫这时只剩两人,这二人浑身浴血,满脸的鲜血让人根本分辨不出他们的年纪。主将奋勇上前,二人岂能落后,双双举刀跟上。 “南蛮子找死!” 石廷玉双眼微眯,周士相脸上并无多少血迹,相貌看着颇是清秀,这让石廷玉生出轻视之心,怒哼一声也迎了上去。 周士相单手提矛,嘴里发出的吼叫声比石廷玉还响,眼见周士相手中长矛就要剌来,石廷玉下意识挥刀去砍,可是他一身双甲,攀城时虽能保命,但行动根本不便,若不是仗着一身蛮力,怕是根本撑不住,这会更是因先前厮杀耗了不少力气,一抬脚竟然沉重无比。而周士相身上无甲,虽也是精疲力竭,但行动速度却是比石廷玉快了许多,在石廷玉举刀之时,手中长矛已向他脸口剌去。 石廷玉身上穿着双层甲衣,见周士相剌的是胸口,一点也不怕,狰狞笑着便要将刀朝那周士相脖子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收兵 石廷玉这一刀角度刁钻,正对着周士相脖子,逼得周士相不得不侧身去避,不然必身首异处。 石廷玉一刀落空,反手又是一刀,这一刀却是直面周士相胸口而来,二人距离只在尺许,眼看周士相避无可避,却见一物凭空挡在石廷玉长刀前,转瞬就被长刀一砍两半,却是周士相手中的长矛。 断了的矛尖重重落地,石廷玉面目狰狞,也不言语,长刀再次举起,看这回面前贼人拿什么来挡! 正举刀时,却听到耳畔有惊呼声,心下狐疑,没等反应过来,喉间却是一痛,紧接着整个人如被雷电击中般木立在那。 “这...” 石廷玉睁大双目,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兀自还在大口喘着粗气的周士相,后者双手之中紧握那断了矛头的长杆。 “咕噜咕噜...” 嗓子眼传来一阵气泡声,石廷玉本能的闭紧嘴巴,可从喉咙深处泛上来的血水却瞬间让他的嘴巴胀大,“哇”的一声,一口血水喷出。 “大人!” 众清兵惊呼起来。 “千户!” 众太平军也是大叫起来。 “呃!” 随着周士相的又一声大吼,被削断的矛身从石廷玉的喉咙中剌出,然后又狠狠的拔出。 被长刀削断的长矛木柄露出削得尖利无比的木尖,木尖上鲜血正一滴滴的往下流淌。 “南...蛮...子...” 石廷玉不甘心的身子摇晃了下,带着憎恶的眼神在周士相身上来回的扫视,最终,眼前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扑通!” 倒地的石廷玉发出重重的响声,身子不断抽搐,喉间如露气的尿泡一般不断发出“噗哧”声。几度挣扎之后,汉军镶蓝旗协领终是停止了心跳,唯独那两眼还睁得大大,犹自是死不瞑目。 “贼将已死,尔等还不奋勇杀贼!” 心头还在狂跳的周士相顾不得庆幸,侧身便朝一众还怔怔呆立的太平军喝了一声,尔后将手中半截长矛剌向一清兵,抄起石廷玉手中长刀向着那几个清兵扑了上去。 “杀鞑子,杀鞑子!” 周士相奋勇一幕让众太平军士气大振,再无胆怯,纷纷嘶吼冲那几个被吓破了胆的尚氏本家兵杀去。 两个随石廷玉上城的亲兵还没有从将主之死反应过来,便被扑上来的周士相和他的两个亲卫砍倒在地,余下本家兵见状不由自主就想退去,可后方就是城墙,哪里有路让他们退。 “保护千户!” 那边,葛正发现周士相已和清兵短兵交接,不由惊呼带兵前来。 “把鞑子赶下去,赶下去!” “弟兄们,杀鞑子啊!” 越来越多的太平军从两侧增援上来,绝对的兵力优势压得余下的五个尚氏本家兵难生抵抗之心,转瞬就被涌上来的太平军扎了个通透。一本家兵更是啊啊大叫着从城上直接跃下,这一跃,直让下面的清军齐齐绝望。 “千户,你受伤了?!来人,快来人!” 赶到的葛正将清兵尽数歼灭后,才发现周士相不知何时突然靠着城墙坐了下去,上前一看,周士相的右胸竟然被割开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正顺着那条伤口往外冒,惊骇之下,葛正连忙从袖口上撕下一条布条替周士相包扎起来,又喊人要将周士相抬下城去医治。 “我不碍事,皮肉伤,要不了命,你不必管我,带着弟兄们继续杀敌!” 周士相挣扎着示意葛正将自己扶起,然后让他不必管自己,立即带人将缺口堵上,防止清军再次上城。 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失血过多缘故,周士相脸色苍白,站立时步下也是不称,接连晃了几次。葛正见他这样,哪敢不问他,不容周士相多说就命令几个士兵赶紧将他架下去救治。 周士相喊了几声不愿下城,可越喊越是无力,加之城上局面已经重新稳定便不再反抗,任由士兵将自己架下城去。他也清楚,自己受伤之后再留在城上也济不了事,反而让部下为他而分心,于其如此不如下城。 下去之前,周士相又叮嘱葛正几句,又对闻讯赶来的蒋和等人再三交待,这才不甘心的下城去。 先前还是不知,下城之后,周士相突然一个激灵,直出了一身冷汗,若非那敌将动作慢了一步,恐怕自己早已成了他刀下亡魂。后怕之余,却也坦然,当时情形,若自己不奋勇上前,城破之后还是一个死字。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而矣。还好,老天爷总算没彻底瞎眼,给他留了条命。 ........... 石廷玉的死及时化解了城上的危局,在葛正和蒋和等人的指挥下,太平军重新堵住了缺口,稳定了城上防线,使得清军再也无法能够爬上城头。 千里镜中,尚可喜看得明明白白,虽然城上的太平军身影叫人看得怒火直冒,但是他却不能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攻城的清军已是彻底没了锐气,石廷玉死后,不管旗兵还是营兵又或是那些悍勇的本家兵都开始出工不出力了,已经没几个清兵还在不要命的往城上爬了。 秦国成也没了继续催逼部下攻城的意思,他头一次将视线转向后方大营中。 “父王,收兵吧!” “王爷,收兵吧!” 在儿子和亲信们的再一次劝谏下,尚可喜终是叹了口气:“传令,收兵。” 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后,攻城的清兵如释重负,秦国成更是出了口气,慌忙指挥城下的清军向后撤去。先前林善志指挥绿营撤退时还算有序,这会清军却是乱成了一锅粥,一个个争相从城下往后退去,你挤我推的毫无秩序。 受伤的旗兵和本家兵还有同伴将他们往后方拖,那些受伤的营兵则是直接无人管了,任由他们在那哭天喊地,哀求同伴能将自己带回去。一些旗兵甚至连身上的棉甲都嫌碍事,手忙脚乱的脱下就随手一扔,然后撒开两腿向后狂奔。(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围城 撤退时,清军唯恐城中的太平军会出城追击,可城中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那城门洞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压根就没有太平军的一兵一卒出来。 说实在的,此时要是清军再不顾代价攻上两次,太平军怕是真的就要撑不住了。眼下,他们也只有守城的力气而没有追敌的力气了,更何况就是葛正、蒋和他们胆子再大,也没有出城追击清军的勇气,在他们的脑海中,清军野战无敌的印象可是十分深刻。 能把城守住已是谢天谢地,哪个还敢充英雄出城呢,便是周士相在这里也是不敢下此决定的。清军损失严重,太平军伤亡也不小,就如两虎相斗皆受伤,这会是哪方也奈何不了哪方。 太平军不敢出城追求清军,可城上的火炮却没有歇着。各式小炮齐齐怒吼着收割那些后退的清军性命,等撤退的清军进入红夷炮的射程,那些早就等得着急的刀手们便喝令汉军旗俘虏炮手们开炮了。一发发炮子打过去,又是死伤数百清军。 此次攻城,广东绿营连同广州府辖的驻防绿营总共出了4000多人,可是退下来的只有2000多,3000多镶蓝旗汉军折损了近600人,秦国成直领的600本家兵也损失了三分之一,连同先前绿营攻城,两战下来,清军的伤亡不下4000人。唯一没什么损失的就是耿仲德的那几百正黄旗汉军了,另外就是毫发无损的督抚标兵了。 撤退中,一发炮子在秦国成身后不远处炸响,险些把个正一品汉军都统给交待在这,从地上爬起后,秦国成脸色碜人,头盔也不要了,在戈什哈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跑,这才从要命的红夷炮打击下奔了出来。 到了安全地带,秦国成一边下令收拢残兵,一边亲自去向尚可喜请罪。待到尚可喜面前时,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语不发就跪倒在地,都不敢抬头看尚可喜一眼。 “起来吧,此败非战之罪,是本王的错,本王轻敌了。” 尚可喜却没有怪罪秦国成的意思,看着这个无比狼狈的爱将叹了口气,然后上前将他扶起。 “王爷...” 秦国成一脸苦涩,脸憋得通红,羞愧难当。南下以来,他秦国成何曾吃过这等败仗,下意识的就是不服。 退下的清军陆续撤回营中,早有军官收拢败兵安置,将领们则纷纷前来向平南王请罪。让他们心安的是,尚可喜并没有治他们战败之罪,反而好言安慰他们一番,直叫众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安。感动的是吃了这么大败仗,一向治军甚严的平南王却没有治他们的罪,难安的却是自己辜负平南王的信任,损失了那么多兵马。 望着跪了一地的将领,再望那座还飘扬着太平军旗帜的新会城,尚可喜百感交集,一时惆怅不已,想他戎马一生,自投大清以来,二十多年间南征北战,又何尝吃过如今日这般败仗!难道这座小小新会城真的就拿不下,真就让他平南王一筹莫展吗! 半响,他忽的转身问班志富道:“城内守将到底是何人?” 班志富一愣,道:“据说是土匪出身的赵四海。” 尚可喜摇了摇头:“此人绝不可能是土匪出身!城上一应都有章程,可谓防守有度,守将怕是另有他人,也断不可能是土匪出身...土匪没这本事,此人...此人到底是谁?...” 尚可喜目光深遂,紧紧盯住新会,心中困惑难解。 见尚可喜一脸落寞,班志富劝道:“王爷,既然这新会城今日硬攻不下来,不如明日再攻好了,还请王爷入帐歇息!” 闻言,尚之信也忙道:“父王还请入帐歇息,明日攻城的事就交给儿子办吧,父王放心,有今日之教训,明日再战,我军定可破城!” 儿子的信誓旦旦却让尚可喜苦笑一声,抬手一扬手中马鞭,指着远处高大的新会城,扬声对诸将道:“明日就一定能破城吗?” 诸将闻言谁也不敢答话,尚之信也不敢拍着胸口说明日就一定能破城,毕竟今日战况之烈之惨众人都看在眼里,况攻坚城从来不是清军的优势,若明日城中太平军仍如今日一样,这城却难说一定能破了。若想破城,唯有从广州调来大炮才行,单以人命去填,这城八成是拿不下的。 见诸将都不说话,儿子也没了声音,尚可喜更是心累,这时,却见副都统王国辉犹豫一番后,上前说道:“王爷,以末将所见,这新会城怕是打不得了。” “打不得?” 尚可喜神情一沉,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怒斥王国辉道:“难道任由新会由贼兵占着不成!打不得打不得,哼,本王看你们是打怕了,不敢打!” 见平南王发火,王国辉吓了一跳,忙道:“王爷,末将绝不是怕了贼人,末将的意思是说这新会城强攻不得,但却围得。” 围城? 尚可喜一怔,心中一动,旋即有些犹豫,兵法有云,围城之兵须是守城的数倍,如此方能把城池围死,不使城内守军有突围可能。但尔今两次攻城清军损失怕有四五千人,余下兵力不足万人,单论兵力怕是难以将新会城围死。但若是继续强攻,依这新会城的坚固和太平军的顽强,又如何能攻下来?拿不下新会,他平南王又如何回广州,又如何和朝廷交待? 尚可喜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是不是应当采纳王国辉围城意见,他转身看下麾下诸将:“你们以为呢?” 班志富没有多想,点头道:“末将赞同王都统的意见,这城打不得却可围得!” 尚之信却摇头道:“父王,儿以为围城耗时太久,牵涉太广,眼下广东境内并非我大清兵一家,万一在新会顿兵久了,难保其他地方不会生变。打新会还是宜速攻为上,拖得时日久了对我不利。” “你的意思是?”尚可喜看着儿子,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尚之信道:“不若改以掘地而进,选些勇士趁夜破城。” 话音刚落,却听参领周秉正道:“世子这法子用在别处能行,用在这新会怕是不成。去年李定国大军攻这新会,挖地道、凿墙、盾车这些法子可是干过数次,大炮也带来了许多,可一次也没有用,无它,这新会城实在太过坚固,掘地之法难以奏效。照我说,既然新会难攻,不若便班师回广州。若是在这围下去,时日一久,明军不可能不知道,真要是引来李定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说完,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尚可喜。 尚可喜没有发表意见,尚之信却是怒道:“新会乃是广州南大门,如何能轻弃?弃此门户,广州南边便再无屏障,若明军从新会攻打广州,咱们拿什么挡!” 周秉正不敢顶撞尚之信,但也坚持自己的意见,大声道:“王爷,新会城早在几年前就被咱们修得固若金汤,李定国几万大军都奈之不得,我军仓促之下也是难攻,若在新会折损得多了,我军拿什么防守广州,又如何压制各地明军。” 见周秉正还敢反驳自己,尚之信气得怒道:“你为何长贼人威风,灭我志气?父王自南下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席卷千里,现就一次强攻不成便畏敌不前了吗?若是区区一支贼兵太平军都拿不下,日后何以和南明兵马决胜?你说,若是不拿下新会,这新会就是钉在咱们眼中的剌,不拔了它,城内贼兵和李定国串通一气,我等在广州能心安,就能立足?” 一番话将周秉正问住了:是啊,不拿下新会,太平军万一和李定国的兵马会合共同来犯广州怎么办? “新会绝不可弃,无论如何也不能撤兵!” “不撤兵,怎么打?你有本事破城?” “打不得就围死好了,围他个几个月,我就不信这太平军能撑得住!到时没了粮食,不用我们打,他们自个也得饿死了!” “围他几个月?笑话,有这几个月时间,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再说,城中有多少粮食你知道?要是几个月后贼兵还没有饿死又当如何?” “打不得又围不得,走又走不得,那怎么办,你们给拿个法子出来啊!” “......” 有将领却是仍要强攻新会,可这拿人命去填的仗谁个还能打下去。有将领赞同周秉正的意见撤兵,可放弃新会对广州意味着什么,这新会真能放弃?!有将领不同意打,也不同意退兵,只能是赞同王国辉的意见围城,但围城牵涉甚大,要多少兵围城,又要多少粮食,须知围城耗得不单是城内守军,同样也是在耗城外兵马的粮草。 你说你的道理,我有我的意见,一众将领谁也说服不了谁,吵得不可开交。 争吵中,尚可喜突然把手扬了起来,喝了一声:“都吵什么?打不打,怎么打,本王自有定夺!” 诸将忙住口,不敢再说。 扫视了诸将一眼,尚可喜把心一横,他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当下就拿定了主意,道:“本王计意已定,围城!”(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争夺 如战前周士相所设想的最坏情况,清军在攻城不克后改以围城。为了达到彻底围死太平军的目的,尚可喜回到广州后即又从广州及各府县征调数千清军至新会,统一交由世子尚之信和都统班志富指挥,并强征上万民夫在短短数天内构建了针对新会城的包围圈。 尚没有和清军大规模野战能力的太平军只能每日看着对面的清军修筑围城工事,看着一座座箭楼、一道道篱笆、一座座军营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新会四周。在此过程中,太平军不是没有试图阻止清军,但在连续两次夜袭失败,平白损失数十人后,养伤的周士相下令各部不得再自行出城作战,未得他的命令,若有一兵一卒出城,唯所部主官是问! 尚可喜回广州前亲自对围城做了部署,以其本部汉军镶蓝旗围东门,靖南藩下正黄旗汉军并一部分绿营围南门,参将胡国立领督抚标兵并一部分绿营围北门,其余绿营兵马则在总兵林善志统带下包围西门。 清军的包围圈足有三道防线,每道防线都设施齐全,一万多清军分布防线之中,切断了新会与城外的一切联系,导致城中太平军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随着包围的时间变长,城中虽未出现断粮情况,但是用于生火的木材却变得紧张起来,太平军开始拆卸城中房屋,为的只是取出建筑的木料用于生火。 清军方面,从广州调派的粮草物资源源不断,更有两万多民夫青壮供驱使,江上又有广东水师待命,除了无法攻克新会坚城外,清军在许多方面都占了上风,也占尽优势,此也是尚可喜决定围城的最大本钱。只要太平军没有援军来救,围到最后,赢家一定是清军。 清军包围圈构建后不久,从广州调来的数十门火炮终是到达,在集中火炮对城墙进行轰击不果后,清军不再炮击城墙,只隔三差五向城中开炮,相对应的城中太平军也不间断向城外炮击,可双方的炮击效果都有限,打了几次后,都知这种炮击没有任何意义,双方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这种无用功。 为了以防万一,尚可喜亲笔向肇庆总兵许尔显发去急令,命其对高州方面严加监视,抽调兵马驻防罗定,务求不使高州明军东进一步。 只要高州李定国部不动,广州方面对围困新会就没有担心,广东境内虽还有另外几股明军,但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都远远落后于高州李定国部,这些明军也多处沿海地域,所占不过水师之利,真正陆上战斗清军是不怕的。倘使这些明军真的前来解救新会太平军,倒是广州方向乐于看到的。新会城下用于围城的上万清军攻不了城,但要歼灭这些个南明杂牌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事态的发展也让广州方面安心,围城一个多月,除雷州境内有明军试图攻占州县,挥师东进外,其余地方的明军都没有活动迹象,而最让广州方面担心的高州明军更是一点动静没有。种种迹象证明,困守新会的太平军不折不扣就是一支孤军,甚至是不是为南明小朝廷所接纳都是一个问题。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清军终于在六月19日,也就是围城的第49天向城中射进劝降书,得到的却是周士相亲笔所写的八个大字——“汉家儿郎绝不降虏!” 六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围城的第53天,清军向新会城发起了一次试探进攻。此次进攻由汉军旗副都统王国辉指挥,用于攻城的主力仍然是绿营,只有少量旗兵配合。 清军是黎明时发起的进攻,进攻的方向不是之前的东门,而是南门。但南门上的太平军显然对此早有准备,城上守军据险顽抗,危险时刻,近卫营小旗陈默带人用绳子吊下城反击攻城清军,毁去清军用于攻城的云梯一百多架,盾车六辆,迫使清军不得不放弃此次进攻。 王国辉见强攻无效,反折损兵员物资无数后,经请示尚之信和班志富,命令清军用布袋盛土堆积为墙,载木成栅,辅以挨牌作掩护,利用汉军旗鸟铳射杀太平军,暗中组织民夫挖掘地道,试图掘地入城。 城内太平军通过城中监听地下动静的大缸察觉到了清军意图,立即组织人手在城中挖掘了一条同城墙平行的深沟,此深沟宽一丈有余,深却达两丈多,换成后世计量单位,即宽三米多,深达七米。 深沟挖好后,周士相即下令待清军所挖地道一旦通入城中,便以水淹,水淹不奏效就以新近赶制的震天雷轰杀,两侧铳手射杀,两法都不奏效,便由各营组织士兵下沟肉搏,无论付出多大牺牲,也绝不使清军一兵一卒由沟中冒出! 由于太平军防备得当,从地道潜入的清军还没有露头,就被突然扔进的震天雷炸伤大片,余下清军冲出来后却发现身处深沟之内,前后左右都没有攀爬的地方,只能困在沟中不得动弹,而深沟两侧却有拿铳的太平军对他们射杀,一番垂劳挣扎后,清军无奈丢下数百尸体仓促退去。 从地道夺城不得后,为发泄心中憋屈,尚之信命令东西两座炮台再向城中炮击,周士相命令城头炮手开炮反击后同时高赏悬格,“有能出城夺清军炮台者,人赏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次又是近卫营小旗陈默带头组织了一队80人的死士,趁着深夜从清军开挖的地道潜入清军大营地下,经一个时辰的挖掘后终是打通地道,随后80名太平军勇士在陈默的带领下人手两枚震天雷,一路不停轰杀清军并放火。 深夜之中,清军不知太平军来了多少人,又被震天雷轰得晕东晕西,加上到处起火,一时顾不得拦阻止潜入的太平军,使得陈默等人成功扑至清军东、西两座炮台,引燃清军炮台储备火药,当场炸毁大小火炮三十多门。 回城之后经清点,出城的80名勇士只剩36人。此教训也让清军彻底堵死所掘地道,也息了掘地入城的心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喜事 太平军于广东新会被围之时,北京紫禁城中,年轻的顺治天子正拥着他上月才册封的贤妃董鄂氏说着绵绵情话,不时逗得怀中美人娇笑连连。这董鄂氏乃满洲正白旗人,内大臣鄂硕之女,费扬古大将军之姊,其入宫之后便深得顺治喜欢,不及一月便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为理由,晋封她为皇贵妃。 少年男女情意绵绵,上下一番动作之后,顺治一时心血来潮随手拿起案桌上的折子看了起来,可只扫了几眼便厌烦的将其扔在一边,神色间也隐隐有些郁闷之气。 董鄂妃察言观色,不由颦眉细语问道:“皇上,怎么了?” “哼,议政王大臣那帮老家伙真不知是什么心肠,总想给朕找麻烦,就不想让朕清净会...”想到那帮老东西,顺治越发的气闷。 “皇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董鄂妃拿眼去瞄被顺治随手扔在一边的折子,可是离得远,一时看不清上面写得什么。 “唉,没什么...” 顺治本不想说这事,但见爱妃正一脸关心的看着自己,不由便说起这件让他十分恼火的事。 折子是内大臣苏克萨哈上的,说得却是洪承畴的事。原来自南明郑氏被赶到福建沿海岛屿,定远大将军济度班师回朝后,清廷的注意力便完全集中到朱由榔占据的西南地区。 对南明的一应战事,顺治沿袭多尔衮在世时以汉制汉方略,全权交由大学士洪承畴办理,为显示自己对洪的信重,顺治特意加封洪为太保兼太子太师,着其为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五省的总督,同时下旨要吏部、兵部不得掣肘五省总督事,户部更不得稽迟五省总督事。 可自洪承畴出任五省总督以来,朝中各种诽谤诬蔑之词就不断从满洲亲贵那里灌进顺治耳中。尤其近两年,洪承畴对南明孙可望围而不攻,长时间屯兵湖南,不见进取,反耗钱粮无数,弹章更如飞雪一般呈进大内。但顺治虽然年轻,但却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论朝中对洪承畴如何诋毁猜忌,他都是不为所动,始终信任洪承畴。 谁知这一来,又引起议政王大臣中的另一番议论,说什么南明的李定国和孙可望都是张献忠的养子,此二人是南明两员虎将,其部大西兵更是不弱于大清兵马的强军,而南明所占地盘穷山弱水,攻入不易,取之又太过鸡肋,现在让洪承畴在南边不断的消耗钱粮,国库负担太重,不如索性划地以守,甚至有人提出干脆放弃云贵两省,同南明小朝廷两相和好。 这种言论初始顺治也是不放在心中的,更没有因为这种言论而对洪承畴有所干涉,可李定国两蹶名王,满州兵将损失惨重后他也吓得动摇起来,也起了和南明划江而治的心思,甚至都密令宫中将历年来掳掠的金银财宝运往关外,准备形势不对就退往关外,结果在议政王大臣和洪承畴等满汉官员的力劝之下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时间未过多久,南面局势有所好转,李定国不知为何放弃了继续北上转而跑广东那里去,还在广东接连吃了两场败仗,湖南战场上清军也稳住了防线,这让顺治安下心来,心中再不复初闻李定国两蹶名王后的畏惧之心了。 不过南明没有打过江来,但洪承畴那边也只是和孙可望对峙,清军并无任何进取之势,每年所耗钱粮比从前更多,如此一来,针对洪承畴的弹章便跟从前一样再次多了起来,这一次甚至牵涉了一干重臣,这不桌上这份折子就是内大臣苏克萨哈上的,折子里的内容无非是要皇帝撤换洪承畴,另调重臣主持南明战事,务求从速解决南明。 ....... 和爱妃详细说了这么多后,顺治不以为意的道:“朕真要撤了洪承畴,谁敢保证派过去的人做得比他好呢?眼下南边能稳住已然不错,两年前李定国可是把这帮老家伙吓得不轻,当时吵吵着要划江而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说完,顺治微微哼了一声,他可不敢把洪承畴换了,眼下的局面虽然难以一统天下,可毕竟能让他这天子在紫禁城做得好好的,不用提心吊胆,他可不想冒险换人结果让两年前的一幕再现。耗费钱粮是小事,左右都是汉人的民脂民膏,只要满州子民和他这皇帝活得自在便行。 国家大事董鄂妃是不懂的,她只知道皇帝说的那个洪承畴是个老头子,也知道这个老头子能让皇帝安心,便笑着说道:“按理,这等事情臣妾不敢置喙,但以臣妾愚见,诸大臣纵有过失,终究是为国事着想,并非为自身谋利。陛下也不必过于生他们的气,喻以理动以情,总能使其心服。不然,大臣尚且不服,何以服天下之心?莫不如让下面的人替陛下分担些。” “爱妃说得也是,罢了,待过两日朕寻个由头和索尼他们提下,洪承畴的事总不能让朝中总指着朕,该他们分担的总要分担些。” 董鄂妃所言顺治显然是听进耳中的,寻思着得让索尼他们出来替他这皇帝解解忧了,这么想着,又随手拿起一本,一看之下立时满脸怒色。 董鄂妃吓得忙从顺治怀中直起身,诧道:“什么事使陛下如此生气?” “是今年的秋决疏,朕要杀上一些人!”顺治将折子放到董鄂妃面前。 董鄂妃对那秋决疏望了片刻,一行行黑字透露着死亡的气息,她皱眉道:“陛下,那逃人窝主一抓就斩,不是也太……” 董鄂妃的话没有说下去,也不敢再说下去,因为她看到顺治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阴沉。 “爱妃不必可怜这些逃人,朕不杀这些逃人,谁个替旗下卖力做活?谁个养活旗下子民?倘若犯了逃人法不杀,那不是纵容逃人吗,那些窝藏的也是该死,他们若不窝藏,逃人焉敢逃,又焉有逃跑之地...算了,朕不与你说这些。” 顺治随口说着便将这份名单圈了,这一圈就是一百多颗汉人脑袋落地。 董鄂妃身为满州旗人,自不是真心要可怜这些逃人,只不过女人天性而已,见顺治已经圈了,便不再言语,静静又偎在他的怀中。 顺治望着她感慨道:“有你在身边,朕心中着实宽松多了。”抬头看看外面天色已晚,便说:“你先去洗浴,朕等会便去,记着,要用花浴,朕闻着香。” 董鄂妃轻抛一个媚眼,娇笑一声便要退出去,身子还未转过去,外面却有人兴奋的大叫:“皇上,好事,大好事!” 大叫的人是首领太监赵德全,他飞跑着进了宫门,所经之处,宫女、太监们无一个个不是张大了嘴巴,感到不可思议:赵公公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怎的就在宫里这般大般小叫呢?! 赵德全的放肆让殿内的顺治也是大为不快,但细听赵德全喊的是好事,心下也是疑惑,便按下不快,静静等着。 许是太过高兴,赵德全在冲进殿中的时候竟被门槛绊了一下,猛地摔进门里三四尺远,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吓得董鄂妃眼睛睁得老大。 “哎呀!” 近在咫尺的守门太监惊讶得都不知道是不是要上前扶这位赵公公一把了。 还好,赵德全没有摔出什么事,反而一下就跳起身来,然后兴高采烈冲到殿下,将手中的奏疏向上递去,嘴里激动的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南明孙可望和李定国打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旨意 史笔流芳,虽未成名终可法; 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 ........ 湖南,长沙,经略五省总督衙门驻地,净土焚香,大小官员齐聚大堂恭迎圣旨。 “广东贼势溃散,地方渐平,且去湖南辽远,应专任两王及该督抚料理。江西切近湖南,一应用官调兵事宜时有关涉,袁州、吉安一带余贼未清,应抚辑剿御,著经略辅臣洪承畴兼理,敕印即与换给。巡抚、提督、总兵以下悉听节制,兵马粮饷悉听调发,文官五品以下、武官副将以下有违命者听以军法从事。一应抚剿事宜,不从中制,事后具疏报闻。..... 另朕闻南明二将内讧,着经略辅臣善加利用,务使滇黔望风来归,官民怀德恐后,庶称朕诞敷文教至意。功成之日,优加爵赏。候地方既定善后有人,即命还朝,慰朕眷想。” 洋洋洒洒一通旨意宣读完毕,前来宣旨的内三院官员便恭恭敬敬的上前将圣旨交与洪承畴。 “臣洪承畴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逾六十的五省总督洪承畴三磕之后接过圣旨缓缓起身,对那前来宣旨的内三院官员陈文忠展颜一笑:“陈大人不远千里而来,舟车劳顿,还请歇上几日再回,本官这边还有回疏要呈。” 陈文忠忙道:“督堂回疏自是要呈本万岁,下官这边临来时,院里也有关照,理应多留几日。” 洪承畴微一点头,知道陈文忠此来除了宣旨外,肯定也受京中之命访查军中之事,故也不与他多说,抬手便要人将陈文忠领下休息,待人下去后,方坐下看着手中圣旨有些发呆。 堂中除洪承畴外,另有二十余位文武官员,单看袍服,却是武将居多,文官只湖广巡抚张长庚、长沙知府郭元若等寥寥几人,余人均是武将。 “督堂,皇上这旨意标下有些糊涂啊。” 说话的是新近划归洪承畴节制的汉军正黄旗下总兵官李本深,此人原是高杰部将,高杰死后以提督代将,降于豫亲王多铎,授三等精奇尼哈番,现为汉军正黄旗下总兵,节镇驻于永州,麾下乃是从直隶、宣大调来的营兵,计兵员12000余人。李本深是三天奉命从永州赶到长沙参加军议的。 “噢?” 洪承畴抬眼看了李本深一眼,颇有兴趣道:“李总镇有何糊涂?” “孙可望、李定国反目,此正是我军进取之机,何以圣意反要督堂观望,不提进取的?” 李本深说完看了眼身边的王辅臣、饶营总兵官刘芳名,高第等人,这几人显然也是心中困惑,均是不解的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并未答话,只反问李本深道:“依你看,孙可望这国主和李定国那西宁王到底谁强一些?” “这...” 李本深一愣,不知洪承畴为何要问这个,但未有多想,便道:“自是逆秦王孙可望实力稍强。” 孙可望为南明册封秦王,又是大西军共主,永历小朝廷都实际由其控制,而李定国虽和孙可望一样同为张献忠义子,但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都远不及孙可望,地盘更是坐拥云南、贵州、湖南、四川一部,远比李定国孤军所占广西一部要大得多,麾下又有刘文秀、白文选、冯双礼等大将,故而单以实力而论,李本深自然倾向孙可望要强。 李本深的意见显然深合诸将对南明情形的看法,唯有汉军镶黄旗下替职闲官白广恩嘿嘿一笑,不以为然道:“孙可望是强,但怕也强不了李定国多少,照我说,孙可望打仗的本事不比李定国强。” 这白广恩和李本深一样,也是农民军出身,后降明,曾参与过松山大战,松山战后其回复陕西从孙传庭办贼,后战败降李自成,复又降清。因其本部兵马早已打光,但其在李自成大顺军中颇有名声,识得不少大顺军将领,故洪承畴出任五省总督以后特向清廷讨要此人,以便让其与大顺军余部周旋,以便实行其招抚之策。 白广恩话音刚落,旁边一员胖乎乎的将领却直摇头道:“这倒也不一定,李定国真要能打的话,怎的就在广东连吃了两场败仗。” 这胖乎乎的将领名叫王辅臣,此人乃山西大同人,绰号“西路马鹞子”,本为李姓,早年追随姐夫刘某参加农民军,嗜赌,一掷千金,后与王进朝为义子,改姓王。随大同守将姜瓖反清,不久投降于英亲王阿济格免于被诛,没入辛者库为奴。多尔衮死后,王辅臣经洪承畴保举重新为官,现为五省总督标下绿营总兵官,为洪承畴的嫡系将领之一。据说王辅臣和平西伯吴三桂关系颇近,其麾下有兵员8000,节镇驻于常德。 见是王辅臣这个总督爱将反驳自己,加上李定国确是在广东连吃了两场败仗,白广恩便干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洪承畴没有理会白广恩的干笑,而是扫视诸将一眼,沉声说道:“李定国是员虎将,此人颇是能打,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正是此人太能打,故而孙可望才容不下他,功高震主啊...” 一直没有作声的湖广巡抚张长庚听了这番话,深以为然:“督堂所言正是下官心中所想,孙可望正是容不下李定国屡屡立功,这才与他内讧。不过二虎争斗,必有一伤,这一回孙李二人兵戈相向,此正是天助我大清也!” 洪承畴欣然点头,一挼胡须,眉头一挑,对诸将说道:“你们说,这回二贼内讧,伤的会是谁?” 李本深想也未想就道:“单以实力地盘来说,伤的多半是李定国。” 王辅臣闻言却另有看法,但想总督所问必不会这么简单,想必另有深意,便没有言语什么。 张长庚等人思虑一会,均是以为孙可望实力要强李定国,故而这回孙李内讧,伤的多半是李定国。 原大顺平南伯,现为汉军正黄旗下总兵官刘忠是个直性子人,听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道:“既是二虎相争,我军何不趁机南下,坐收渔人之利呢?” 李本深也是不解的看着洪承畴:“督堂,孙李二贼内讧,此时进军正有机可趁,却不知何以旨意却只要我们观望?若是失了战机,岂不遗憾?” 张长庚、高第等人听了也是心中一动。 洪承畴微微一笑:“这便是皇上目光宏远,我等所不及啊。你们想,我军是趁二虎相斗之时杀过去,还是趁他们一死一伤杀过去的好,这二者哪个更合我大清利益呢?” 张长庚闻言作出恍然大悟之状:“二虎相斗,我若冒然进军,二虎势必停手共同对付我军,此时进军不可取。嗯,孙李二人既然内讧,定是不死不休,一定要分出胜负才行,到时不管孙可望胜还是李定国赢,终有一方要大败,届时我军趁他一死一伤大举进兵,却是最好时机,可收倍许之力,也可减少兵员损失,皇上果然比我等看得长远!” “皇上虽年轻,但眼光之长远,本官真是自愧不如啊。”洪承畴也一脸佩服模样。 “皇上圣明!” 诸将马上也是心有灵犀的称颂起皇帝,一通称颂年轻天子的马屁话后,洪承畴话锋一转:“旨意上要平南和靖南二位王爷专任广东之事,现下看来皇上也不是无的放矢,想来也是料到孙李二贼内讧后局势有变,我这边暂不动,广东那边却是可以趁机动一动,再不济平、靖二位五爷大可趁二贼内讧之机拿下整个广东,以造成威胁广西的局面,如此,不仅可以夺取整个广东,也可牵制明军,对我们这边下一步举动助力不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西府 时可望假天子名号令中外,调兵催饷,皆不上闻。生杀与夺,任意恣肆。帝在安龙,一不与闻。 ....... 广西,田州天安口,数千明军跪伏于道路两侧,路中不时有精骑驰过,马上骑士手中并无刀剑,却只一杆大旗,旗到一处,骑士便纵声大喝:“西府驾到!西府驾到!” “尔等速迎西府,不可妄动刀戈!” “......” 无数骑士跃马驰过,所喊言语只让两侧数千明军趴伏于地,不敢抬头张望一眼。战马踏过的道路之上,依稀可见鲜血斑斑。 人群中,有一年轻后生低声问身边的人:“张二哥,刘将军为何弃了咱们?” 那叫张二哥的大汉闻言嘿嘿一声,低语道:“西府来了,刘将军不跑还有活路么,你也不想想,刘将军这几日带着咱们尽干了什么事。” 后生听了沉默下来,这数日来,他们奉刘将军的命令可是着实和西府为了大敌,不仅绝了西府大军的粮道,更斩杀了西府留守的人马,还驻在这天安口,为的就是不让西府大军由此北上。现在西府杀过来,刘将军却不敢抵挡,把他们这些小兵一留,自己却拍马而逃,想来真是不够仗义。 “那刘将军现在跑了,咱们真的能活?”后生心下有些担心自己的性命,毕竟前些日子他们可杀了不少西府的人。 张二哥却没他这担心,摇摇头道:“西府也是咱们的大王,咱们不过奉令行事,现下刘将军都跑了,西府又如何会为难咱们,放心吧,西府不会杀害我们的。” 后生听了心中却还是有些害怕,正想再说什么,却面的人忽然骚动起来,然后就听无数人在那高声叫喊:“西府来了,西府来了!” 西府来了?! 后生和张二哥不约而同抬头向南边望去,只见南方里许外烟尘滚滚,数百骑兵正纵马向这边奔来。 骑兵奔马近前放缓了速度,马蹄带起的烟尘随之落下,这时众人才看到这队骑兵当前簇拥着一人,有识得的人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西府定国大驾! 西府大驾出现在众明军眼前后,人群瞬间安静下去,彼此相邻的人都几乎听不到同伴的呼吸声。 马上西府一勒座骑,视线在两侧数千降军身上一一扫过,尔后扬声道:“尔等无恐,吾与秦王兄弟也,以细人之言相间,今已无他。尔等归营,吾将等汝。”稍顿,又道:“回营者,吾犒赏银两万两,营中休整七天!” 话音一落,两侧降军顿时欢呼起来:“西府千岁,西府千岁!” ......... 贵州,贵阳。 孙可望自从把永历帝迁到安龙以后,朝廷大权已经完全被他掌握。所谓永历朝廷不过是个虚有其名的空架子,仅靠一小批扈从文武官员勉强支撑门面。军国大事都由孙可望在贵阳裁决,然后在形式上通知永历帝认可,日常事务则根本不关白朝廷。 孙可望此举自然导致南明管辖区内的相当一部分文官武将除了奉行永历年号外,心目中只有孙可望这位“国主”,皇帝被置之度外。甚至在永历九年(顺治十二年),明恢讨左将军白文选给孙可望的启本中都自称臣,用了“启国主御前”、“封进御览,以慰圣怀”之类的措辞。 固原侯王尚礼不甘人后,也在云南鸡足山金顶寺铸造大铜香炉一座,炉上镌刻的铭文虽然用了永历八年的明朝正朔,却一字不提当今天子永历皇帝,只一味地吹捧孙可望:他在铭文中如此称,“固原侯弟子王尚礼,率男广禄,原籍陕西西凉府固原卫群门所张城堡人氏。自丁亥岁躬随国主临滇,发心钦崇三宝,修严各山寺院。……仰赖佛光普照,上祈国主圣寿无疆,皇图巩固。” 除白文选,王尚礼等大将外,永历朝廷的一大批文官也巧加迎合,乘机劝进。兵部尚书任僎借天命倡言明运已终,事不可为矣,主张由永历帝禅位给孙可望;编修方于宣则为可望“定天子卤簿,定朝仪。言帝星明于井度,上书劝进”。 任僎此人不仅在劝进之事上热衷,当年永历天子被迎至安龙的时候,孙可望曾经一度准备去安龙陛见,任僎却劝他道:“国主欲进安龙,二龙岂便相见?”于是,孙可望连这个起码的礼节也没有举行。 不只任僎这等永历朝廷的文官投靠孙可望,就连在安龙永历帝身边的权臣马吉翔也为自身富贵着想,暗中依附孙可望。他对司礼掌印太监庞天寿说道:“今日大势,已归秦王,我辈须早与结纳,以为异日之地。” 庞天寿听后颇以为然,于是两人同孙可望派驻安龙的提塘官张应科等人结拜兄弟,更推心置腹地的对张应科道:“秦王功德隆盛,天下钦仰。今日天命在秦,天之所命,人不能违。我辈意欲劝粤主禅位秦王,烦两公为我先达此意。” 此外,马吉翔还派人叫永历朝廷的郎中古其品画一张“尧舜禅受图”准备送给可望。不想这古其品却是忠于永历帝,拒绝作画。马吉翔怀恨在心,私自报告孙可望。可望闻知大怒,竟命人把古其品锁解贵阳,毙之杖下。 永历君臣在孙可望派遣的提塘官、安龙知府和心怀异志的马吉翔、庞天寿的严密监视下,简直没有多少自由,完全变成了傀儡。孙可望的跋扈让永历朝臣大为震惊,不少人感到愤慨。吏科给事中徐极、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林青阳、主事胡士瑞等上疏劾奏马吉翔、庞天寿“包藏祸心,称臣于秦”。可这些人却只敢劾奏马、庞二奸,不敢直指秦王,显然只是为朝廷稍存体面而已。 永历八年,孙可望在昆明举行了乡试,又在贵阳自设内阁、六部、科道等官,地方文官武将也一概自行任命,官印由明朝的九叠篆文改为八叠。这些措施固然有扫除南明朝廷用人惟贿、整肃官箴的积极意义,但实质上却是帝制自为了。 更有甚者,在方于宣等人参与策划下,孙可望已然定仪制,立太庙,庙享三主:太祖高皇帝主于中,张献忠主于左,而右则可望祖父主也。拟改国号曰后明,日夜谋禅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局面(上) 孙可望大权在握,逼迫永历“禅让”毫无问题,但是他的意图却遭到了李定国和刘文秀等原人的反对,这让孙可望处于进退维谷之中,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强行取明自代,李定国、刘文秀等人肯定不会承认他这个天子,因此禅让一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然而孙可望没有黄袍加身,身在贵州安龙府的永历帝却感到头顶上悬挂着一把锋利的宝剑,随时都有被废黜以至丧命的危险。为了求得自身和永历小朝廷的安全,永历在大学士文安之的建议下下密诏召李定国统兵入卫。 文安之对永历言道:“刘、李之交必合,众志皆与孙离,但未知事机得失如何也。” 永历随后对内监张福禄、全为国二人说道:“可望待朕无复有人臣礼。奸臣马吉翔、庞天寿为之耳目,朕寝食不安。近闻西藩李定国亲统大师,直捣楚、粤,俘叛逆陈邦傅父子,报国精忠,久播中外,军声丕振。将来出朕于险,必此人也。且定国与可望久有隙,朕欲密撰一敕,差官赍驰行营,召定国来护卫,汝等能为朕密图此事否?” 张福禄、全为国二人虽是内监,但是对永历极其忠心,当即便提出徐极、林青阳等人曾劾奏马吉翔、庞天寿依附秦王,忠贞可靠,建议同他们密商此事。 永历帝同意后,张福禄即联络徐极等人共同商议,商议之后即往永历朝廷内阁首辅吴贞毓处秘密讨论具体办法。 吴贞毓早对孙可望跋扈不满,当下也同意了召李定国统兵入卫一事,他对徐极等人道:“今日朝廷式微至此,正我辈致命之秋也。奈权奸刻刻窥伺,恐事机不密。诸公中谁能充此使者?” 林青阳自告奋勇愿行,吴贞毓即命礼部祠祭司员外郎蒋乾昌拟敕稿,兵部职方司主事朱东旦缮写,由张福禄等持入宫内铃盖皇帝之宝。林青阳按照事先计划以请假葬亲为名,身藏密敕于永历六年(伪顺治九年)十一月启程前往定国军中。当时,李定国正在湖南、广西一带与清军作战,不暇内顾。 永历帝见林青阳出使半年,音耗全无,心急之下便让吴贞毓再派使臣前往探听消息。武安伯郑允元建议应该设法遣开孙可望亲信马吉翔,以免走漏消息。永历帝即以收复南宁后需派重臣留守为名,让马吉翔前往南宁留守。 马吉翔离开安龙赴任后,秘使即秘密上道,到达李定国营中后,秘使对李定国读了词旨哀怆的敕旨,李定国深受感动,叩头出血,泣不成声道:“臣定国一日未死,宁令陛下久蒙幽辱,幸稍忍待之。臣兄事可望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 不料,马吉翔到达广西后,遇到来自李定国军中的永历朝臣刘议新,刘以为马吉翔长期受永历帝宠信,贵为侯爵,必然参与密召定国之事,见面之后竟毫无顾忌地把朝廷两次敕谕李定国领兵迎驾的情况和盘托出,并说:“西府得敕,感激流涕,不日且至安龙迎驾。” 马吉翔大吃一惊,立即派人飞报孙可望。孙可望得报后,深知一旦李定国迎驾成功,自己独揽朝政的局面将完全改观。因此,他决心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派亲信将领郑国、王爱秀于永历八年正月初六进入安龙皇宫,逼迫永历帝说清事件原委,索要首事之人。 永历被二将逼迫,不由推诿道:“密敕一事,朝中臣子必不敢做。数年以来,外面假敕、假宝亦多,尔等还要密访,岂皆是朝里事?” 郑国、王爱秀即与庞天寿合为一伙,于三月初六日逮捕吴贞毓等与密敕有关的官员约二十人,经过严刑拷打后,吴贞毓等人为了避免牵涉永历皇帝,承认是部分朝臣勾结内监张福禄、全为国瞒着永历帝私自矫诏密敕李定国。 郑国追问道:“皇上知否?” 吴等人一口咬定:“未经奏明。” 郑国与永历朝廷中依附孙可望之人无法可想,只好以“盗宝矫诏,欺君误国”的罪名定案,向秦王报告。孙可望命令以永历朝廷名义组织审判,于三月二十日以张镌、张福禄、全为国为首犯,处以剐刑;蒋乾昌、徐极、杨钟等人为从犯,立即处斩;首席大学士吴贞毓为主谋之人,姑念为大臣,勒令自尽。此即南明有名的“十八先生案”。 政治上,孙可望对永历朝廷极尽提防,军事上却也是一心进取。早在永历六年(伪顺治九年)十一月,孙可望便亲自由贵州来到湖南沅州,他派大将白文选统领马、步兵五万余名进攻辰州。二十一日,明军分水、陆二路进抵辰州城下,把该城四面包围。清辰常总兵徐勇命副将张鹏星领兵出战,被明军炮火击毙。徐勇仍然妄图据城顽抗。 次日,白文选以大象为前驱,突破东门,大队兵马冲入城内,徐勇在混战中被乱刀砍死,清分守辰常道刘升祚、辰州知府王任杞等文武官员也被俘处斩。随后,孙可望改沅州为黔兴府,以州治兴沅县附郭,领一州九县:曰靖州、曰兴沅、曰黔阳、曰麻阳、曰通道、曰平溪”,并把该府改隶贵州省。 孙可望攻占辰州同时,李定国在衡阳击毙清军统帅尼堪,此时清军接连遭受重大挫折,主帅阵亡,士气沮丧,正是孙可望组织以大西军为主力的明军大举反攻入湘清军的大好时机,然而孙可望却没有抓住这一有利战机,反而因为李定国两蹶名王声动天下,害怕李定国功高震了他这个“主”。 李定国部署衡阳战役的时候,原议由马进忠、冯双礼移军白杲市,定国主力驻于衡州,等待尼堪大军过衡山县,马、冯二部抄至敌后,同定国部南北合击,一举全歼尼堪所统清军。孙可望得知这一部署,惟恐定国大功告成,密令冯双礼退师宝庆,马进忠也随之而走。由于孙可望的拆台,李定国虽击毙了清军主帅尼堪,却因兵单势孤,在十二月间放弃了衡州。 衡州战役以后,孙可望又密谋定计以召开军事会议为名,只待定国到来即行拘捕,至于定国所统军队则转交冯双礼指挥。如果说孙可望解除刘文秀的兵权还多少体现了赏功罚败的原则,谋害战功卓越的李定国肯定极不得人心。因此,一些知道内幕的人赶往定国军中告密,劝他绝勿前来赴会。 李定国本希望孙可望率部由辰州东进,同己部合击湖南清军(尼堪被击毙后,入湘八旗兵由贝勒屯齐统领),若能全歼该军,势必使满洲八旗实力大损,远近闻风丧胆;然后会合夔东十三家兵力北取湖北,东攻江西,很可能形成势如破竹的局面。当他得知孙可望置大局于不顾,蓄意谋害自己的时候,不胜愤慨,对部下将领说:“不幸少陷军中,备尝险艰,思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斩名王、奏大捷,而猜忌四起。且我与抚南弟同起云南,一旦絓误,辄遭废弃。忌我,当必尤甚。我妻子俱在云南,我岂得已而奔哉!” 永历七年(伪顺治十年)二月下旬,李定国率领所部四五万兵马放弃永州,经永明越龙虎关撤入广西,从此避免同孙可望见面。二十年左右情同手足的兄弟情谊被孙可望一笔勾销。 孙可望逼走李定国很快就自食恶果。当时孙可望正亲统大军由靖州经武冈进至宝庆,部下有大将白文选、冯双礼等,总兵力为十万。三月初六日,清定远大将军屯齐带领满汉主力由永州北上宝庆,十五日驻于岔路口,距明军白文选、冯双礼、马进忠营地周家铺三十里。 次日,清军进至周家铺,由于明军营于山顶,地势险要,又遇上天雨,双方列阵相峙。这天晚上孙可望率亲军由宝庆府来增援。十七日,明军下山向清军发起全面进攻,清军分路迎击,双方展开激战。结果孙可望所统明军战败,伤亡颇众,被清军缴获马七百余匹,象一头,清军趁胜占领宝庆府。但是,清军在这次战役中也付出了很大代价,正黄旗两名蒙古梅勒章京韦征、武京都在激战中阵亡。 屯齐部清军在宝庆战役获胜后因为损失惨重未能占领整个湖南,孙可望也无力再与屯齐部会战,于是明清两军长期相持于靖州、武冈一线。 ....... 局面上下两节可能有注水之嫌,原意想通过人物和故事情节交待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的问题,及南明军队主力和清军在湖南战场相持的原因,但因这些事情是永历五年以后陆续发生,而太平军困守新会已是永历九年(顺治十二年)的事,这几年的事情难以通过一两个章节通过故事情节向读者展示,迫不得已只好简明描述一下,望诸君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局面(下) 湖南战场明军主力和入湘屯齐部满汉清军对峙期间,孙可望另派兵马攻入四川南部,意图占领全川,与此同时清廷也派平西王吴三桂、定西将军固山额真李国翰带领所部兵马由陕西汉中入川。吴三桂、李国翰率部到达四川临时省会保宁后休整数日即南下,很快推进到成都,奉孙可望之命守卫成都的明总兵林时泰面对远道而来的清军却不战而降,导致清军未损一兵一卒占领成都。 林时泰早年参加张献忠领导的大西军,张献忠战死后,林时泰自感大西军已无前途,便向清英亲王阿济格投降,阿济格委他为保宁总兵官。数年后,林时泰听闻大西军余部在孙可望、李定国的领导下联明抗清,遂在潼川反清归明,孙可望念在昔日情份上令他率本部兵驻守成都。 林时泰再次降清后,吴三桂认为此人反复无常、当年其归明时清廷又下过明旨要缉捕于他,故而下令将林时泰斩首示众,其亲信部众1650人尽被坑杀。 清军占领成都以后,吴三桂坐镇该城,由李国翰统兵于收取眉州,嘉定,活捉原云南临安府石屏州宣慰司土官,现为大明总兵官的龙名扬。其后吴三桂、李国翰又调集梅勒章京葛朝忠、白含真、佟师圣、夔州总兵卢光祖、左路总兵陈德、永宁总兵柏永馥等往攻重庆,初五日占领合州,分水陆二路进逼重庆。 重庆明军守将卢名臣因兵力单薄,无法抵御来势汹汹的数路清军,遂于十四日放弃重庆。四月下旬,吴三桂派遣另一支由甲喇章京杨正泰、郭云龙、右路总兵南一魁、叙州总兵马化豹带领的清军进攻叙州,明守将王复臣、白文选自知不敌,主动撤退到永宁。至此,清军除了原先控制的保宁地区外,相继夺得成都、重庆、叙州、马湖、邛州、雅州、嘉定、眉州等府县,大半个四川尽入清军之手,以致清廷以为全蜀渐次底定,应当讲求善后经营天府之地,以四川之物力支撑其后对滇黔的攻势。 正在湖南战场于清军对峙的孙可望得知四川不稳,清军已占领大半个四川后,惟恐清军在四川站稳脚根后南犯贵州,遂派抚南王刘文秀统领援兵四五万人分三路入川,由建昌、叙永、彭水展开全面反攻。八月初九日,明军攻克叙府,据守该城的清兵全军覆没,总兵南一魁不知下落,总兵马化豹只身逃回,甲喇、牛录死难者数十余人。与此同时,孙可望麾下大将白文选也从永宁率部反攻重庆。 吴三桂、李国翰见明军势大,于八月十九日在夹江县同四川巡抚李国英紧急会商,决定全师北撤以保万全。驻守重庆的清军将领梅勒章京葛朝忠、佟师圣、白含真、镶红旗章京尹得才、总兵柏永馥、陈德、卢光祖于八月二十四日接到吴三桂的撤退命令,二十五日渡江北还。同一天,明军收复重庆,随即派兵尾追清军,在距离重庆一百二十里的停溪将清军包围,用火器四面围攻。二十八日,清军大败,梅勒章京白含真被活捉,永宁总兵柏永馥带着残兵败卒逃到保宁时,部下兵支离削弱,只收拢残兵百余人。 九月,吴三桂也率部退至绵州,接着又退到广元。如此一来,清朝在四川的临时省会保宁只有巡按御史郝浴和总兵严自明部下一百多名士卒。吴三桂、李国翰在兵败如山倒的形势下,已有放弃四川退入陕西汉中的打算。 巡抚郝浴却以“不死于贼,必死于法”劝说吴三桂、李国翰不可弃守保宁,四川巡抚李国英也拉住吴三桂,苦苦相劝:“王乃客兵,可以还汉;巡抚乃守土之臣,当与保宁共存亡。王自回汉,巡抚当星夜回保料理守具。”说完便辞别吴三桂及李国翰,带领手下的几百营兵拔营回保宁。 李国翰见状,犹豫之后对吴三桂道:“我等统领大兵恢川不得,若弃了保宁,丢了巡抚,我朝法度王所素知,复将何辞以对朝廷耶?” 吴三桂闻听后醒悟,飞使追回李国英,问他道:“我欲去守保宁,巡抚可有粮么?” 李国英道:“保宁粮虽无多,尚够兵马五个月支用。” 见保宁有粮可支撑,加上害怕失地保宁丢了巡抚的后果,吴三桂乃率部与李国韩一同回到保宁。 刘文秀在攻克叙州,追败清重庆守敌之后,一路上所向无敌,导致生了骄敌之心,其部进抵保宁城郊后,在没有充分把握的情况下,刘文秀决定强行全面攻城。吴三桂等眼看已经没有退路,惟有困兽犹斗、背城一战才可绝处逢生。 十月初八日明军主力齐集保宁城北,刘文秀登上东北山头指挥攻城。吴三桂通过侦察得知攻城明军中张先璧部战斗力最弱,决定集中兵力先打张军。李国英为迷惑明军,命部下绿营兵改打八旗正兵旗。 十月十一日黎明,刘文秀指挥大军攻城,兵马蔽山而下,炮声震天,南自江岸,北至沙沟子,横列十五里,前列战象,次用火炮、鸟铳、挨牌、扁刀、弓箭、长枪,层叠里许,蜂拥攻城。 辰时,吴三桂率部开门出城,直攻张先璧军。张部抵敌不住,纷纷逃窜,败兵把王复臣等部的军队冲得乱成一团。清军趁势鼓勇奋击,明军阵势已乱,立脚不住,这天中午即已全面崩溃。撤退时由于浮桥被砍断,致使大批将士无法过江,被清军追杀或落水而死。明灭虏将军王复臣、总兵姚之贞、张先轸、王继业、杨春普等先后被清军擒杀,损失士卒大半、战象三只、马骡二千三百余匹,刘文秀的抚南王金印也被清军缴获。 吴三桂于险胜之余,曾对左右叹息道:“生平未尝见如此劲敌,特欠一着耳。” 刘文秀率领残兵败卒返回贵州,孙可望深为不满,下令解除他的兵权,发回昆明闲住;张先璧则被乱棍打死。 ............ 保安战役期间,因为双方谁也吃不下谁,明清双方在湖南战场上长期处于相持局面,在这段时间内,孙可望率部牢牢扼守着辰州、沅州、武冈一线,清军则守着常德、长沙、宝庆地区。顺治九年屯齐率领由尼堪带往湖南的满州八旗兵余部回京休整,此举让刚刚到任的五省经略洪承畴叫苦不已,忧心忡忡地向清廷连上数份奏报,要求清廷给他增兵,否则湖广局面不得改观。 洪承畴叫苦自有原因,顺治用他是为了执行当年多尔衮定下的“以汉制汉”之策,以避免满州八旗在南方战场损失过重,因此洪承畴一到武昌,顺治便急令在湖南的满州八旗兵由屯齐率领全部撤回北京,湖广战事完全由汉军旗和绿营负责。然而,洪承畴指定调集到湖南的兵马只有一万多人,加上原驻湖广、广西、四川的绿营兵也绝对难以同孙可望、李定国等指挥的南明军队相匹敌,实际可战兵员只不到两万。依为主心骨的满州兵一撤,汉军和绿营更是惶恐,面对当面的孙可望指挥的数万南明军队皆生惧意,不敢轻易生衅,若非孙可望此时也无力再在湖南发动攻势,湖南很可能因为屯齐部满州兵的撤离而尽落明军之手。 洪承畴知道仅仅凭借自己麾下的兵力要对付孙可望直接指挥的湘西、贵州明军和夔东十三家军队不仅不能克敌致胜,连守住湖北彝陵、荆州,湖南常德、长沙、宝庆一线都毫无把握。至于他经略范围内的广西大部分地区仍为南明大将李定国所控制,就更是力不从心。 再者湖南久经战乱之后,地方残破,所谓大敌在前,小寇在野。满兵络绎,加送迎之烦。而招徕一二难民亦复鼠窜。百姓不来,有司欲去。洪承畴驻节的长沙城更是满城极目萧条,宝庆城内城外无民无房,并蔬菜买卖俱无。 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洪承畴一面竭蹶从事,努力组织绿营等汉兵固守地方,一面请求朝廷另遣满军助战,督促清廷命靖南王耿继茂迅速移镇广西梧州,实际意图是把攻取广西、牵制李定国部明军的责任推给广东的两位汉人藩王。 清廷收到洪承畴的奏疏以后,没有下旨让靖南王耿继茂移镇广西,但也知道单靠洪承畴节制的汉族兵马难以同明军一竞高低,于是顺治十年十二月,顺治任命固山额真陈泰为宁南靖寇大将军同固山额真蓝拜、济席哈等带领满洲八旗兵前往湖北、湖南镇守。陈泰被任命为宁南靖寇大将军后却没有统兵南下,而是等到屯齐部返回北京后才南下,时间一下就过去一年多。 顺治十二年四月,陈泰派出的先遣八旗兵固山额真济席哈和蓝拜的军队才进入湖南,他本人带领的军队行至湖北监利县境因江水泛滥,河堤冲决,无法前进,直到病死军中也未能到达湖南。 固山额真济席哈和蓝拜统领的八旗兵到达湖南后,孙可望自知斩将搴旗非己所长,决定重新起用因保宁战役被削去兵权的抚南王刘文秀。可是,刘文秀自从保宁战败被剥夺兵权后日趋消极,他废居昆明时甚至想进山学道。孙可望几次召他至湖南都不至,最后在孙可望的坚持下刘文秀才出任“大招讨”一职,永历九年(伪顺治十二年)春,刘文秀才率领大将卢名臣、冯双礼等部马、步兵丁六万、象四十余只,踏上了东攻湖广的征途。四月,刘文秀部集结于湖南辰州,计划先攻占常德,切断洞庭湖西面湖北、湖南的通道,然后收复长沙、衡阳、岳州,得手后再北攻武昌。 按照刘文秀的部署,明军进攻常德采取水陆并进的方针。刘文秀派卢名臣率领一支军队乘船由沅江前进,自己率军由陆路进发。明军出发之时正值涨水季节,卢名臣部乘坐一百多艘船只顺江而下,四月十七日即攻克桃源县,活捉清朝知县李瑢。可是,刘文秀亲自带领的主力却因为连日下雨,溪水猛涨,道路泥泞,行进非常困难,马步兵滞留数十日,根本无法同卢名臣所统水路军队配合作战。 洪承畴和陈泰得到刘文秀大军入湘的消息后,迅速作出对策,除了从衡州等地抽调军队回守省会长沙外,五月初十日,调遣荆州满洲八旗兵赶赴常德,加强防御力量。五月二十三日夜,卢名臣部进至常德城下,遭到优势清军伏击,由于得不到陆路明军的支援,激战到次日,卢名臣中箭落水殉国,水路明军几乎全军覆没。 战后,清军加强了面对辰州的防务,刘文秀水、陆两路夹攻的计划宣告失败,卢名臣的阵亡又严重影响了军心士气,刘文秀只得放弃攻取常德的计划,带领军队退回贵州。孙可望对刘文秀的举措深表不满,又一次解除他的兵权,让他返回云南昆明闲住。 孙可望任命刘文秀为大招讨,本意是让他在永历八年率军由湘出长江,同张名振等会师夺取江南。当时屯齐部清军北撤,陈泰部清军尚未南下,正是一举击破清经略洪承畴拼凑的汉军、进取江南的大好时机。可由于孙可望的图谋篡位,欲图取明自代,一向反对此举的刘文秀不愿按孙可望的策略行事,以免孙可望借此成功篡位,结果他的按兵不动导致孙可望意图和张名振东、西会师江南的计划全盘搁浅。 常德之役后,刘文秀无功而返,陈泰也随之病死,虽常德之役明军战败,但清军也没有取得任何南明地盘,基本上仍是在湖南西部同孙可望部明军对峙。 对峙数月后,清军派往明军控制区的探子却传来惊天消息——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李定国已率部冲破孙可望设在广西田州的防线直奔贵州而去,此举明显是冲永历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盐货 进入十月,广东的气温明显降了下来,但相对北方却还暖和得多,不过到了深夜,依旧还是有些凉气,加上江上吹来的风大,只让躲在江边芦苇荡里的几个黑衣人上下牙关直打颤。四周的芦苇早已枯黄,上面满是露水,人躲在其中不时被露水粘到,加上脚下满是淤泥的滩涂,让人很是厌烦。 天上只有黑云片片,被黑云遮蔽的月亮只露出小半边身子,发出惨淡的月光。芦苇荡中黑乎乎的,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发出几声“咕咕”声。 几个黑衣人已潜在这里很长时间,但谁也没有因为等待的时间长而不耐烦,反而一直蹲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腿麻了也只是小幅度的将腿朝前伸一伸,拿手揉上一揉,却是站都不站一下。 “阿欠!” 许是寒气入了身子,一个黑衣人忍了几下终是忍不住,失去控制的打了个喷嚏,吓得边上的人赶紧转过来瞪住他。 打喷嚏的这个黑衣人被同伴看得脸红了一下,又有些不以为然的嘀咕一声:“深更半夜的谁会跑这来,四哥放心好了,咱们都来过几趟了,清妖对这片守得不严,没人过来巡逻,不会听到动静的。” 那叫四哥的黑衣人闻言微哼一声:“小心点总没错,真要是叫清妖发现了,咱们几个小命不打紧,可千户交托咱们的事怎么办,城内几千口子怎么办?” 一听四哥把千户和城内几千口子搬了出来,打喷嚏那黑衣人顿时不吱声了,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去。 见状,四哥也没有再数落这汉子,朝另外几人打了个手势,众人立时就转了过去,继续一动不动的盯着江上,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是的。 江面上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江边上则传来一阵阵的江水拍岸声,江风有一股江上特有的鱼腥味。 又半柱香过去,一个汉子似乎看到什么,但看得不仔细,定睛细瞧了下,有些激动的低声叫道:“船来了!” 一听船来了,几个黑衣人忙齐齐向江上看去,果然,视线中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朝江边缓缓驶来。 几人又盯着那黑乎乎的东西看了半响,确认来得是条船后,叫四哥的那黑衣汉子才松了口气,一边起身一边吩咐道:“老规矩,宋家两兄弟呆在这,其他人跟我去。” “哎!” 众黑衣人应了,纷纷起身随着四哥往江边摸去。摸到江边后,看到那船快要靠岸,四哥突然停了下来,四下又瞅了瞅,然后捏着嗓子学起了鸟叫:“咕咕,咕咕” 其他人则警惕的散在四周观察周围动静。四哥叫了两次后,那划来的小船上同样有人“咕咕”的回应起来。 听到对方的回应,四哥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对手下说道:“是他们,走!”说完便立在那里等小船靠岸。 ......... 今夜江上风大,小船在江上翻腾来翻腾去,好在操舟的是个老水手,一路也是有惊无险,安全的靠了岸。船上有四个人,天黑看不清模样,船仓里堆着几包东西,上面有麻布遮着,不知道是什么。 看到岸上等侯的四哥等人后,船上一人跳了下来,走到近前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那叫四哥的黑衣汉子:“齐老四,银子准备好了吧?” 齐老四微一点头,闷声道:“准备好了,一千两,不多不少。”顿了一下,朝船仓里瞄了眼,“你们呢?” 船上下来那人朝船仓一指:“都在这,绝对没问题。” “银子数下,没问题就交货。” 齐老四示意身后的几个手下将缠在腰间的布袋解开放在那人面前。 那人将地上几只布袋一一拿在手中过了下,然后轻笑一声:“错不了。”说着回头吩咐船上的同伴:“给他们抬五袋。” “怎么只有五袋?”齐老四一听数量不对,脸色大变,怒道:“王德,你什么意思,之前可是一直是十袋的!” “十袋?” 那叫王德的汉子皮笑肉不笑道:“齐老四,现下行情不同了,你们这一千两银子只能买五袋,你若是不愿意,兄弟我这就放船走人,以后这买卖咱们也甭做了!” 众黑衣人听了王德这话都是忍不住要骂人,那齐老四更是一脸寒霜紧紧盯着王德:“王德,你弄这一出可是要伤兄弟情义的!” “你在曹营我在汉,讲得什么兄弟情义?” 这话说完,王德心下也有些发虚,怕齐老四会跟他翻脸,于是话锋一转又道:“齐老四,这事也莫怪我,实在是上面的意思,你也知道,兄弟做这买卖没有人给撑着是不行的,真要是兄弟自个做这买卖,那便是无所谓的,可兄弟上面有人压着,那人要得也狠,这银子大半得落他腰包,再加上最近水师营中查得紧,弟兄们提着脑袋总不能和你白打交道,落不得多少下自家口袋吧。所以这价钱嘛得往上加一加,不但这一次是这么多,下次还是这个价,想要多,钱得加倍!要不然,你们找别人去!” 闻言,先前那打喷嚏的黑衣汉子怒道:“除了你们,我们还能找谁!” 其他黑衣汉子也全是怒目圆瞪,恨不得提刀上前剁了这黑了良心的王德。 王德却是看都没看那帮黑衣汉子一眼,而是不屑道:“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 齐老四眉头一皱,示意手下不要乱动,盯着王德沉声道:“王德,兄弟情义你不看重,道上规矩总要讲吧。” “我是兵,你是贼,你我之间没有规矩可讲,我说齐老四,你就知足了吧,也就我王德孤家寡人一个敢把脑袋勒裤腰带上跟你做这买卖,换旁人,你问问水师里哪个敢?....这事要是泄漏出去,头一个死得可不是你齐老四,而是我王德!” 话说到这份上了,王德也不想再罗嗦,直接问道:“买还是不卖,你给个准话!” 齐老四立在那里沉默不语,想着临来前千户对自己的嘱咐,再想想这几袋银对城里几千口子的影响,半响之后,终咬牙道:“买!” “这就对了!”王德嘿嘿一笑,一拍手吩咐船上的人:“扛上来吧。” “是。” 船上三人忙将船仓里的口袋往岸上搬,转眼,五包大口袋就摆在了岸上,尔后三人转身又翻上了船,动作很是快捷,一看就是吃水上饭的。 “下次多带银子来,有钱就有盐!” 盐给了,银子也收了,王德也不敢再在这里多耽搁,万一叫巡视的绿营兵看到,他这脑袋可就立马要掉,正要张嘴和齐老四说要走,话到嘴里却突然变了,反而问道:“齐老四,我说你们太平军都被围在城中半年了,怕是城内快要断粮了吧?” “我们有没有断粮关你屁事?”齐老四因王德坐地涨价的事正窝火着,哪有好话给他。 “嘿,我虽只认钱不认人,可毕竟一个锅里捞过饭,总有情份在不是,送你句好话,趁着这城还没破,赶紧散伙走人。旁人跑不掉,你能跑不掉?真要等到城破,那时就是想跑怕也没地方跑喽。”王德说这话时脸上倒是真有几分诚恳之意,显是真不愿见齐老四死在城中。 齐老四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得了银子就走吧,三天后记着再来。” “得,你真要不走我也没法子,不过去年老本贼围城时,这新会城里造的孽可不小,你们若是断了粮,嘿嘿...” 王德没有把话说明,但齐老四如何听不出他想说什么,当下眉毛一挑,怒道:“我们太平军不是清妖,就是饿死也不会干出吃人的事!” “人要饿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王德摇了摇头,“不过想来你们还没断粮,要不然就不是找我买盐,而是买米了,就算这样,你们还能撑多久?新会可是死城,别指望有人会来救你们,还有,兄弟把话也给你说明了,盐,兄弟我能弄上几袋,可粮食,兄弟还真弄不来,就是弄来,凭这几包粮食也塞不了你们牙缝,你好自为之吧。” 齐老四黑着脸没有说话。 王德知道齐老四曾在李定国军中干过,所以想了想又道:“看在银子的份上,再送你个消息吧。” 齐老四有些疑惑:“什么消息?” 王德嘴巴一张,说了个让齐老四发懵的消息,他道:“李定国跟孙可望打起来了。” “国主和西府打起来了?”齐老四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消息我给你了,兄弟我也要走了,噢,对了,回去给我向你们头,就是那个贼秀才问声好,他若是也想跑,到时可以找我,价钱嘛,嘿嘿。” 王德说完不再理会发怔的齐老四和他的一众手下,转身上了船,不一会,小船就离得江边远了,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四哥,国主和西府打起来这消息是真是假?”先前那打喷嚏的朱姓汉子也随齐老四在大西军中干过,故而很是担心国主和西府是不是真打起来了。 “多半是真,这种事情王德不会作假,之前咱们在西府手下干时也不是不知道西府和国主之间关系不太好。” 秦老四叹了口气,国主和西府真要打起来,这大明的天莫不是真要塌了? “国主要和西府打起来,那咱们太平军不是真没有援军来救了?”望着黑漆漆的江面,朱姓汉子面露苦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水火 被围数月的新会城从上空看去死气沉沉,因为缺少烧火的木材,城中大半房屋都被太平军拆了做柴火,眼下只余西城和南城还有数片区域保持着完整的建筑群,其余地方一眼望去尽是残垣断壁,想在这些废墟上找寻一二绿荫也是痴人妄想的。 除了柴火紧张外,城中也面临断水危机。围城初始,太平军和城中百姓的饮用水都是取自城内的几口大井,起先这几口深井足以保障城内近万人的饮水需求,但自六月开始,靠近城墙的三口深井的水却再也不能饮用。 最先发现井水不能饮用的是近卫营的试百户李辅国,当时他准备打上一桶井水冲凉,但水桶提上来后才发现原本清澈的井水变得发黑,水中还有难闻的让人作呕的异味。 井水不能饮用的消息自然惊动了周士相和宋襄公,二人不约而同想同是不是有清军的奸细潜入城中在井水中下毒,这大热天的要是断了水,那可比没吃的还要命。 周士相亲自带人检查三口井不能饮用的原因,但在井口边张望半天他也不知原因,近卫营一队士兵费了大半天功夫将井水舀尽,结果在井底也未发现异常。 找不到井水变质的原因,舀尽之后重新渗出的水仍是变质,这让周士相心急如焚。 城中总共就七口井可用,连同残存的那些新会百姓,城内现下住着近万人丁,每日所需的水量大得惊人,因此这七口井只能勉强保证每个人每天的最低水需量,真正是一滴水都不能浪费。 宋襄公为了不让营民和新会百姓因为争水的原因闹将起来,特意向周士相请了令,单独划了四口井供后营老弱妇孺及那些新会百姓饮用,现在出事的三口井有两口是属于后营的。原本就是急急巴巴的勉强使用,现在一下少了两口,这便意味着营民和百姓们每天的饮用水降低一半,这让人还如何活?太平军这边也好不了多少,三口井变成两口,当兵的又怎么活? “查,给我查,一查到底!” 找不出原因的周士相将井水变质的原因归咎于有人下毒,可是各营百户奉命挨个审查昨夜值守军士后,却均是上报部下没有问题,蒋和和葛正甚至都要拿自家脑袋来担保他们的手下没有问题。 不是人下毒,这井水好好的怎么就变成毒水了? 正当周士相和一众军官为此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时,后营一个曾在年轻时专门帮人打井的营老在听闻这件事后向宋襄公请了令,他把三口井挨个看了看,然后让人扶他上了城墙,沿着城墙一圈走下来后,向周士相解释了为何井水会变质。 这三口水井都有一个共同点,都距离城墙甚近,最近的一口甚至只离城墙根不到三丈,而且它们都是新打的井,是当初清军重筑新会城时为了方便临时打的井。后来城筑好后,这三口井便没有被填埋,而是继续为守城清军提供饮水,另外还有防火的需要。(注,一丈为三米三) 水井离城墙近和水源变质有什么直接关系? 周士相还是没有弄明白这营老想说什么,只到营老点出城外埋尸处后他才恍然大梧,原来根子出在这! 当初尚可喜亲自指挥清军攻城失利后,城下遗留了三千多具清军尸体。战后,周士相曾命人向清军射箭要他们把尸体收敛回去,但不知是清军没有接到这封信还是清军故意不收尸体,反正过了一天清军都没有任何收尸的动静。 时正是酷暑天气,尸体哪里能经得住放!单这一天,城下都已能闻到腐臭味,绿头苍蝇更是黑压压盘旋,好些血肉切开的尸体上都能看见蛆虫翻动。 没办法,清军不收尸,周士相只能下令太平军收尸,要不然让这些尸体再摆一两天,不用清军打,太平军和城内的老弱妇孺都要集体染瘟疫死了。去年李定国大军围城被迫撤兵,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北京来的满汉八旗援军赶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军中生了疫,没办法再在这新会城下呆下去。 前车之鉴,李定国好歹还有几万大军在手,就算军中染疫也没法伤筋动骨,可太平军就这么点家底,要是城中生疫,刚打起的大旗便要自行坠落了。 就这么着,太平军和一部分青壮顺着城墙攀绳下了城掩埋这些清军尸体。发现太平军下城后,清军似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没有趁势发动进攻,反而看着太平军埋尸。 尸体太多,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就地掩埋在城墙下,要不然,哪有这么多人力可供驱使,真要是把尸体一具具的往远处拉,别说周士相不愿意,就是下面的士兵也不会肯的,况且远处清军虎视眈眈,周士相又哪敢冒风险让自己的士兵跑到敌人的眼皮底下。 三千多具尸体足足挖了十多个长坑才掩埋完毕,因为天热,加上埋尸的雄威和虎捷营还有那些青壮、俘虏唯恐染上瘟疫,所以埋尸体的坑都挖得不深,但好歹是把人给埋了。埋尸体的坑大半就在东城,另外南门也有三四处。 埋完了这些尸体没多久,清军在副都统王国辉的指挥下又发动了一次攻城,在扔下数百具尸体后无功而返。同样,这些战死清军的尸体也被太平军骂骂咧咧的给埋了。 刚开始这些埋尸坑对城内什么影响也没有,周士相担心的瘟疫也没有发生,但谁曾想,大半月过去,这些尸坑中腐烂的尸体竟然污染了靠近城墙的水井。 据那营老讲,坑中的尸体腐烂后会流出大量有毒的尸水,这些尸水在地下会逐渐腐蚀土壤,不下雨还好,一下雨的话,雨水浸入坑中,那些尸水就会迅速向周围延伸。这不,离城墙太近的这三口水井就首当其冲成了尸水的污染物。这个过程人眼是看不到,一般人也不会注意,等到出事却是再也无法挽救了。 听了营老这番话,宋襄公也顿悟,想到早年在家时邻居家打水井,原本水井打在离茅房没多远处,几年过后那井水因为茅坑渗透的原因就开始散发臭味。现在想来,当真是后悔,怪自己没有早点想到此节,以致好好的水井就这么不能用了。 葛正他们听了营老的解释,却是大骂清妖王八蛋,看来清妖八成也是打着污染城中水井的算盘这才不来收尸的。 周士相一想也是,新会城就这么大,城中一切清军肯定洞悉得清清楚楚,围城首要除了断守军的粮,另则便是要断守军的水源。 新会城虽处江边平原,但城中多数地段却是打不出能直接喝的水井,多是那种盐碱水,只这七口井的水能喝。往常没有围城,城中百姓自然可以到城外挑水,或是有专人负责送水车,到时拿铜板买来就是,现在围了城,城外的水进不了城,单靠这七口水井支撑近万人饮用,真是巧媳妇也为无米之炊为难。要是尸水再污染几口井,城内怕真是要鸡飞狗跳了。 没粮吃还能撑上几天,没水喝,在广东这等要命的地方却是怕一天也撑不住了。 事到如今,后悔也没办法了,只能寻思挽救办法。还好那营老指出地下尸水渗透的速度并不快,除了连续几日暴雨使得地下水增多,要不然一时半会尸水是渗不到另几口水井的。而且现下也不须想什么办法阻地下尸水渗透,因为早在清军副都统王国辉指挥清军掘地潜入时,太平军就在城中挖了隔离沟,这些深沟的存在正好阻挡尸水的渗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这营老还是建议周士相让人将深沟再挖得深些,小心一些总不会错,毕竟全城现在就只这么四口井可用了。 周士相当下就依这营老的法子办了,叫蒋和带人将深沟再挖深些,另外让人彻底堵死这三口变了质的水井,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和宋襄公商量起余下这四口水井的分配办法。商量来商量去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井就这么四口,前营这边多分了,后营那边自然就没得喝。很多前营军官和士兵的家眷都在后营,真要让他们的老婆孩子没水喝,恐怕大祸也就不远了。 最后,周宋二人把这四口井平分了,前营两口,后营两口。县衙征发的青壮和俘虏由前营提供水,后营则向那两千多新会百姓供水,当然,怎么供水则是宋襄公的事情,周士相是不会过问的。 水井是分了,但是水量相较从前肯定是大大不如,因为争水闹出的事情不少,前营自然是周士相在主持,后营那边便是宋襄公一力负责了。为了尽可能的节省用水,周士相和宋襄公是什么办法都想了,也试图在城中重新打几口井出来,可惜都是无用功,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了。自那以后,每逢下雨天,城中便到处可见大缸小罐,所有能动的人都去收集雨水了。 柴火不够烧,拆房子。水不够喝,凑合过。这两样东西虽然都缺不得,但只要还有,总能熬,可要是没有盐吃,人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休说守城了,就是平日做些活计都是不行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绝地 太平军自罗定兴兵以来,因无根据之地,周士相又坚持以流寇裹挟方式壮大军队,故而军中一切(兵员、粮草)靠得都是劫掠及从清军手中缴获。德庆、高要、新会数场战斗下来,太平军获得了足以维持全军半年之需的粮草,但缴获的食盐数量却并不多。食盐稀少的原因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太平军沿途所经府县并非产盐区;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些地区的清军早就对食盐进行了严格监控和封锁。 清军对食盐的封锁致使太平军所经地方并无大量食盐涌入,百姓只能定量购买。通过这种方式,清军有效避免了大量食盐涌入这些明清反复争夺的地区,以免食盐这种战争物资落入同样缺盐的明军之手。 若是太平军能够继续沿袭之前周士相所定方针一路裹挟劫掠而去,单以太平军现有人员而言,自然是不必害怕缺盐的。但是占领新会后,周士相为避免太平军转进香山遭到优势清军的阻截,转而决定依托新会诱使广州清军主力攻城,从而通过这座连李定国数万大军都无法攻克的坚城大量消耗广州清军有生力量,使得南进过程变得相对轻松。 这种战略构单从太平军本身条件来看,显然是符合太平军利益的,毕竟太平军只是一支由众多人员或自愿或不自愿构成的军队,靠着先前的几场小规模战斗才让全军凝娶了一定战斗力。这点战斗力遇上小股绿营兵自然可以一战,可一旦遇上拥有骑兵的广州清军主力显然就不够看了。 况且太平军不单单是军队行军作战,还随军携带了大量老弱妇孺,在缺少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携带如此多的百姓随军,自古也就两种人会干,一是流寇,另一个就是土匪。二者的下场大抵也差不多,从未听闻有成大事的。便是李自成和张献忠初起兵时做过,可一旦规模变大,他们也转而弃了这种裹挟方式,进而朝精兵强将道路发展。李自成的大顺军余部和已转变成为南明主力的大西军就是这些精兵强将的余脉。 裹挟发展的弊端,前后两世为人的周士相如何不知,可是他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将太平军的规模变得更大,变得可以朝精兵强将道路发展,直至困守新会,太平军前营五大营合有战兵人数不过两千余众。这么点兵力不说放在全国了,就是放在广东也是毫不起眼,根本左右不了明清局面发展的。若不是新会城实在是被清军自个修得太过坚固,就凭太平军这点兵力早被清军吃光几回了。 圭峰山一战,数千老弱妇孺的死亡已经太平军上下敲了警钟,周士相骑虎难下,裹挟的调子是他定的,也是他一手推行的,总不能现在就把后营当包袱扔了,然后率领前营轻装直奔香山而去吧。他若这么干了,第一个不服他的就是手下这帮军官,须知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后营都是有家小的! 这世上又有多少能够狠得下心学那闯王身边大将刘宗敏般,杀妻灭子豁出身来闹“革命”的?! 人肯定是不能随意丢弃的,将来就是进军香山总要图谋发展,想要发展自然就得有人力,没有人力,又谈什么发展? 因而在不能彻底解决广州清军对太平军南进过程造成的危胁,周士相便不敢放弃新会全军转进香山。 战事的演化和周士相设想得大体相同,所不同的是清军在前后发动了两场大的攻势外便偃旗息鼓,转而采取围城的办法对付太平军,这让一心想借助坚城大量杀伤清军的周士相颇是遗憾。 遗憾之后也只能面对现实——清军的长期围困让太平军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麻烦,盐就是其中之一。 被围困的新会城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从外界获得食盐,围城的清军统帅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儿子尚之信,这家伙虽然日后造了康熙的反,但周士相可没异想天开的认为这家伙现在就对“大清”有反心,能看在同是反清一脉的份上往城里送盐。 围城的清军也都是广东清军精锐人马,不仅有两个藩王的汉军旗人马,还有广东总督的督抚标兵参与,广东绿营可以抽调的精兵也半数扎在了城外,这些领军的将领都是大清的铁杆“粉丝”,根本没有可能有想和太平军暗通曲款的人物,想要从他们中找一个德庆守备唐三水出来比登天都难。 无法从外界获得食盐,城里这近万人天天都要吃盐,就算不保证后营和那些新会百姓们天天有盐吃,可前营拿刀拿枪的总要有盐吃吧,那些被强迫做苦力的俘虏也得象征性的给一点盐吧,要不然人走路都打飘,哪来的力气干活? 七月上旬宋襄公将公库现有盐货做了个统计,然后周士相就召集诸将和各营营老商议,定下了食盐分配制度。这个分配制度和水井的分配办法没有多大差别,都是先保证军队用量,其后才归后营。 诸将和各营营老对眼下的局面都清楚,粮食也好,水也好,盐也好,都是要先尽前营的,要不然没了这些拿刀的守城,老弱妇孺还不是转眼就成了清军刀板上的肉,任他们祸害,任他们荼毒。 即便这样,公库的存盐也撑不过半月,为此周士相还是本着集思广议的原则让大伙想办法,有人提出办法,可以在茅坑四周刮一些硝盐出来熬煮着吃。这个提议让周士相想到后世红军在井岗山上时,似乎也因为缺盐,而在茅坑周围采集那种附在墙壁上的硝盐吃。 不管这硝盐能吃不能吃,嘴里有咸味总是好的!周士相赏了这个提议人十两银子,要廖瑞祥组织县衙的人去采集看看。结果廖知县就成了中国千年以来第一个整日带人围着茅坑打转的县老爷,只把这老夫子委屈得不行。 经实践证明,这种硝盐确是能吃,但是份量还是有限,根本济不了多大事。周士相让大伙再想办法,他也是豁出去了,拿出重赏,不管白猫黑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只要谁能解决食盐的问题,要当官,白丁直接提总旗,要银子,赏百两! 常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是一连七八天过去,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张贴在后营和新会百姓居住区的那些个县衙榜文没一人去揭。 没有新盐进来,坐吃山空如何了得!真等断了盐,大伙自个拿刀抹脖子吧! 周士相和宋襄公合议之后,决定再选死士由陈默带领深夜出城到清军营中抢盐。 这是一场注定要死很多人的冒险行动,因为自上次陈默率领死士深夜摧毁清军东、西炮台后,清军明显多了心眼,不仅彻底堵死那些他们自己所挖的地道,还在营前挖了两条壕沟,沟内布满竹尖,人要是落进去不死也残。 非但如此,清军还在这些壕沟外又布了几道栅防,每道栅防都修得死死的,清军哨台隔上三四丈就一个,上面不是铳手就是箭手,另外巡逻的清兵几乎是小半柱香时间就来回一趟,让人根本无隙可趁。休说扒开栅防,就是穿越那两条壕沟都是千难万难,也不知要堆上多少条人命才能翻过一条沟呢! 当日那个指使手下趁火打劫的死囚犯陈默已经因为摧毁清军东西炮台有功被提升为近卫营总旗,在接到周士相让他再次出城夺盐时,他沉默了一下,随后没有言语的点了点头。当时,他那脸上说不出的死寂,显然是知道自己此去九死一生。 宋襄公见状,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周士相心中也不好受,只想激励陈默几句,秃子蒋和却兴冲冲的过来求见,说是西城外面有反清志士趁夜投奔。 西城是雄威营在驻守,和其他三个方向比起来,西城外清军驻守的力量明显薄弱,单从旗号上看,仅仅是绿营兵在把守。但防守薄弱不代表太平军就可以从西城打开缺口和外界取得联络,因为西城是正对着谭江的,出城不到三里就是宽阔的江水,想从这里渡江,门都没有! 正因为新会西城正对谭江,城内太平军又没有水师在江上策应,所以围城清军对西城的防守较其余三个方向弱了些。尚之信也好,周士相也好,都从来没有打过太平军会由西城突围的念头,太平军真要从西城突围出城,届时就是前有谭江,后有追兵,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清军围城前,周士相曾向城外派出过数拨使者,意图联络李定国撤军后散落在新会附近山区的明军余部,可是因为清军来得太急,不但没有散落明军来投奔,就是派去的人也没一个回来。起先周士相还抱有幻想,可一两个月过去,他对外面也不抱指望了,现下突听蒋和说有人前来投奔,这让他顿时有些惊讶,也坐不下去了,亲自带人到西城一看究竟。(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遭遇 前来投奔太平军的是一伙因李定国退兵后归路遭清军截断,而不得不散落在新会附近的明军残部,他们的领头人叫齐豪,队伍里的人又称他为“四哥”。说起来,这齐豪并非南方人,而是凤阳府人士,且还是来头颇大之人,和张献忠瓜葛不浅。 崇祯九年,张献忠率军攻破中都凤阳时,时年只有十八岁的齐豪因饿得活不下去,又见农民军势大,连大明皇帝的祖坟都给刨了,脑子一热便索性参加了农民军,其后便跟着张献忠的军队到处转战,做起了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只为求口饭吃的卖命勾当。因他年轻,又幼时学得几手拳脚功夫,故而这几年征战下来不仅没有送命,反而在军中渐渐出人头地起来。 崇祯十六年,张献忠攻占湖北后改武昌为京都,自称大西王,其部农民军也随之称为大西军,这年已经25岁的齐豪在大西军中也成了一名军官,手下管着几百号人,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后来张献忠见李自成已占领北京,便决定入川建立属于他的基业,命令大西军向四川开进,身为大西军的一员,齐豪自然也跟着入川。 崇祯十七年八月,大西军进攻重庆,此役齐豪因冲锋在前,率先执杀明巡抚陈士奇立下大功,被张献忠破格提为身边亲军营将。大西军占领成都后,张献忠改成都为西京,正式建立大西国,改元大顺,以崇祯十七年为大顺元年,置内阁和六部,对前明投顺官吏加以任用,以汪兆龄为内阁大学士兼左丞相,严锡命为大学士兼右丞相。 大西政权建立后,张献忠即开始经营四川,招揽流民,恢复生产,他严厉镇压横暴地方的前明官绅和地主,在大西军内部则严格约束士卒,不许淫掠,对违纪者有由“捆打”至“枭示”的处罚。同时张献忠还命令释放前明狱中囚犯,将各府县的库金银赈济流民。张献忠的这些措施使得四川人心短时间内得以安定,过去曾受前明官绅地主压迫的奴仆或纷起暴动响应大西军,或向大西政权的地方官府告发故主罪状,使其受到制裁。 同年,张献忠改革大西军制,特设大西军各部为120营,每营都设总兵。齐豪更由张献忠亲自点名提为这120名总兵官之一,其顶头上司便是大西皇帝义子、定北将军艾能奇。 大西军经营四川期间,李自成领导的大顺军已在清军进攻下逐渐败亡。清军占领黄河流域各省后,分兵南下。伪清顺治二年,清廷派人入川向张献忠招降,被张献忠以己为汉人绝不降虏严加拒绝,并召集文武计议抗清,恢复中原。 顺治三年八月,清肃亲王豪格统兵逾剑阁入阆中,张献忠闻讯亲自率大西军主力迎击,至西充的凤凰山,清兵猝至,因疏于防备,大西军一时未及投入作战,结果混乱中,亲自敌前察看的张献忠被清军弓箭射死。 张献忠战死后,面对豪格大军的进逼,大西军群龙无首不得不向南撤退,此时大西军后面是穷追而来的清军,前面则是凭借长江扼守的南明军队,大西军几乎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彼时军中人心混乱,士气低迷,不少大西军在四川招收的士兵都纷纷开了小差,更有不在少数的军官携金潜逃。面对此危局,齐豪却坚定的相信大西军不会败亡,他竭力约束部下,使得其部成为少数几支没有士兵逃跑的营头,得到艾能奇的夸赞。 为了应对危局,张献忠养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一致决定把干涉大西军指挥的张献忠皇后和臣相汪兆龄处死,四人也同时各自恢复原姓,形成大西军由四将军领导的体制。四人中孙可望原来的地位和威信比较高,年纪稍大,又读书识字,故而被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共推为首,成了大西军余部的最高指挥者。 解决了内患后,大西军余部在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的领导下,集中于四川綦江,收集溃散,重整队伍。在此次重整中,张献忠所设的120营被裁撤,齐豪所部被直接拨入艾能奇麾下调用。其后,在孙可望等人指挥下,重整后的大西军一举击破据守重庆的南明总兵曾英部,曾英落水淹死,部众溃逃,大西军由此渡过长江天险,进入遵义。由于清肃亲王豪格派遣的军队追踪而来,大西军继续南撤,进入贵州,顺利地占领了省会贵阳。 明贵州按察使张耀、布政司参议曾益、都指挥使陈瑞征等逃到定番州,拼凑了一批兵马负隅顽抗大西军。孙可望遂派定北将军艾能奇领兵进攻这这股明军残兵。此战,齐豪被艾能奇委以前锋,于二月十二日率先攻克定番,生俘贵州按察使张耀。后困所占地区地方残破,到处是一片荒芜,军中粮食接济不上,艾能奇被迫带领齐豪等人回师。 大西军在贵阳安整期间,云南发生土司沙定洲造反事件,致使明黔国公沐天波逃离昆明,孙可望便以为黔国公复仇的名义出兵云南。大西军开进昆明,四将军共同称王,孙可望称平东王,李定国称安西王,刘文秀称抚南王,艾能奇称定北王。原各王麾下所属仍由各王直接提制。 顺治四年,孙可望派刘文秀出征川南,同年大西军与南明永历朝廷展开联合抗清的谈判。 永历二年(伪顺治五年)五月,艾能奇率领齐豪等将出征东川土司叛乱,结果兵马进至东川府三十里处,突然遭遇埋伏道路两侧的禄氏土兵袭击,前锋将齐豪率部拼死抵御,掩护中军后撤,岂料禄氏土兵携有大量染毒箭枝,艾能奇于后退途中被土兵毒箭射中,连夜抬回昆明,结果不治身亡。 艾能奇战死后,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三人大怒,增派兵马再次进攻东川,此役原定北王麾下诸将带罪立功,齐豪为洗主将阵亡之耻,亲自带人攀爬绝壁小道,一举从后击溃散禄氏土兵,彻底占领东川及其附近各县。 东川之战后未过多久,艾能奇部下的将领便面临人生重大选择,他们必须从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这三个王爷中选择一名效忠,因孙可望是平东王,声望和权势最大,故不少艾能奇部下的将领都选择归顺孙可望。 但齐豪却因投奔孙可望的将领太多,本身孙可望麾下的兵马也是最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自己投了孙可望未必会和从前在艾能奇麾下一样得到重用,反而倒是选择投奔李定国或是刘文秀对自身未来发展有利。抱着这样的念头,齐豪便向孙可望派来的兵部官员表达了愿归安西王麾下的意愿,孙可望得知他的决定后并未阻拦,但也因此对齐豪心生不满。 归调李定国麾下后,齐豪并未如同事先所想那般得到李定国的重用,但也未遭到排挤,只是不如李定国原先那些亲信将领般亲近,其它一应军中待遇倒也不厚此薄彼,这让齐豪在失望的同时也稍稍欣慰。 其后几年,齐豪便在李定国的麾下参与了衡阳之役和桂林之役。衡阳之役,齐豪部并未正面与清军厮杀,而是承担后勤粮草输送任务,李定国阵斩尼堪后占领衡阳后,齐豪被李定国委任为衡阳守备。然而未过几月,因湖南清军主力未因尼堪被杀而大伤元气,孙可望又没有对李定国提供足够的支持,反而暗中拖李的后腿,致使清军在喘息之后卷土重来。 面对清军的优势兵力,只有2000多兵马的齐豪不得不弃守衡阳,退回武冈。此虽非是齐豪之过,但李定国却仍以他未经一战便轻弃重地的罪名大加责罚,削去其总兵一职,改由参将衔军中效命。李定国部署桂林之役时,齐豪率部赶赴中军听命,参与攻占全州之役,其后继续从事后勤粮草运输任务,为攻打桂林的大军保障粮草供给。 别人都是干得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威风事,自家却总是干押送粮草的后勤事,有功劳是别人的,有罪过却是自家的,时日久了,齐豪心中难免没有看法,再加上李定国此人虽是难得大将,可却对非其嫡系的兵马将领有排斥之心,这让齐豪对当初的选择多少有些后悔。一日酒后更是发了几句牢骚,不料却被人报到了李定国那,结果李定国虽没有对他如何,但从此以后更是不加重用。 永历七年(顺治十年)李定国因受孙可望逼迫而转战广东,率军攻打重镇肇庆,此战齐豪受命先参加进攻梧州之役,后率军占领开建,未直接参与攻打肇庆之战。次年,李定国二打广东,绕开重镇肇庆,兵锋直指新会,初始,齐豪并未受命东进,而是留守梧州。后围城数月不果,李定国便命齐豪率部策应凌海将军陈奇策的水师进入西江,攻占江门。此役齐豪配合陈奇策部击毙清广东水师总兵盖一鹏,控制广州出海口,切断了新会同广州的通道。广东清军当局见形势危急,平南尚可喜和靖南耿继茂亲自率兵前往江门,加强广州南面和西面的防务,但仍是不敢与李定国主力决战。 十月初三,李定国亲统大军号称二十万对新会发起总攻,明军先后采取掘地、大炮轰城、伐木填壕等战术等强攻,却被负隅顽抗的守城清军一一击退,进攻并未得手。在此期间,齐豪带领手下兵马一直驻于江门,与当面清军进行小规模的接触,各有胜负。 十二月,清靖南将军朱马喇率领满、汉八旗清军从北京赶至广州,有了满州兵的壮胆,尚可喜和耿继茂随后也齐发广州清军主力配合朱马喇向新会发起攻击。因军中染役,明军与清军激战四日,全线败退。 李定国大军主力后撤后,散落在新会附近州县配合大军作战的其余明军顿时陷入进退两难境地,除凌海将军陈奇策仗着水师安然出海撤走外,其余深入新会附近的明军都被清军截断后路,或全军被歼,或大部被歼,余者分散活动。这当中,损失最重的就是那些响应明两广总督连城壁的义师,几乎大半都被清军一网打尽。 齐豪是在李定国大军撤走后的第四天才知道自己成了孤军的,一开始他也试图率部突围,可是清军已将各处西撤道路加以封锁,优势兵力的满汉清军各处出击,到处都是明军被歼的消息传来。在两次强行突围失败,部下损失一半后,齐豪不得已只能下令部下分散突围,自己率领数十名老弟兄潜入山区,以待清军封锁结束再行西撤。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时光,期间齐豪等人一直幻想安西王大军再次东进,可是等来的只是清军不断的搜山,当初一同潜入山中的几十名弟兄也死了一半。 躲在山中,没有吃没有喝,甚至连睡的地方都没有,今日不知明日事,谁也不知道自个何时死。渐渐的,齐豪的心也凉了下来,受于生计所迫,他不得不带着手下兄弟做了些土匪勾当,沾了无辜百姓的性命,若不是太平军突然占领新会,恐怕他们从此以后真就要落草为寇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奸细 太平军占领新会时,齐豪和手下弟兄正在西北距离谭江不远的山林中落草,他等除做些土匪勾当外,另外还和附近一些势力做起买卖。当然,这买卖不是什么正经买卖,无一不是沾血的勾当。一来二去倒是在当地有了不小的名头,且还因为“买卖”的需要和清军有了瓜葛。 虽限于生计需要,无奈和清军做起买卖,但齐豪还是有其底线,一再警告手下弟兄和清军做买卖可以,但绝不能为他们所用,更不能投降,免得堕了老大王的名头,毕竟他齐豪跟着老大王打了那么多年仗,亲眼目睹老大王被清军射死,又跟着老大王的四个义子从四川退到云南,再接着又从去南杀出,这么多年下来,他和鞑子没什么好谈的,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凭良心讲,坏事他齐豪干得多了,死在刀下的无辜也多了去,可要他齐豪投鞑子,那是想都别想,除非他齐老四死了,要不然还得跟鞑子干下去!日他姥姥的,他就不信这汉人的江山真能叫鞑子占了去! 齐豪手下兄弟在附近寻“生发”时撞到了周士相派出来联络他们这些明军残部的使者,得知太平军占了新会,这些原明军自然吃了一惊,不敢怠慢将这使者送上了山。 使者见到齐豪后便简单将太平军的情况与他们说了,最后请求齐豪等人看在同是大明军队的份上下山支援新会。 做了半年多土匪,又等了半年多,终是有自家军队的消息,可是这太平军是哪个营头,是哪个大王麾下的? 齐豪很确定这太平军并非西府李定国帐下的兵马,印象中也不是广东其他哪家的兵马,不过不打紧,只要是打鞑子的就行,更何况这太平军还干成了连西府数万大军都没干成的事——把新会给占了! 新会得失对于广州乃至整个广东局面意味着什么,做过总兵的齐豪自然清楚,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使者请求,愿意带手下兄弟下山投奔太平军。然而人还到新会,就接到新会已被清军包围的消息,这一下不仅是齐豪手下一帮兄弟,就是那联络的太平军使者也没了章程,不知道如何是好。 面对进退两难的困局,齐豪手下发生了动摇,一半人不愿意再继续前进送死,直言就是闯过清军的包围圈进了城也无济于事,没见清军都把新会城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死了吗!这要一头栽进去,饿也要饿死了!看情形,太平军就是占了新会也撑不住,迟早是个死,既然如此,大伙还是回山得好,免得把性命白送了。 另一半人却是不想再回山当土匪,毕竟他们中的大半都是大西军出身,这么多年来跟着齐豪和清军杀了一场又一场,虽不知什么民族大义,可一个个都是响当当、宁可战死也不降鞑的汉子,现在眼前就有一支正和清军苦战的兵马,自家不去和这些个好汉子一起杀鞑,反而缩回去当土匪算什么玩意!再说,那土匪当得可真心安?哪个半夜里没有叫噩梦惊醒,哪个对得起良心! 使者见齐豪手下争执起来,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把希望放在齐豪这个领头人身上。 面对部下的分歧,齐豪倒也光棍,索性叫不愿意投太平军的自行回去,剩下愿意投的人跟他继续投太平军。他又对使者说,鞑子围了新会城是不假,可围得也不是水桶,明着往里冲是肯定不行的,他这点人手连给清军塞牙缝都不够,想要进城得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使者在太平军中只是个寻常小卒,因为会说话,又识得几个字才被周士相选中派出来联络各地明军,本身并无什么急智,说胆色吧,也不比旁人强多少,真让他硬着头皮往包围圈里冲,他也是害怕的,要不是城中还有他老娘和两个年幼的弟妹,说不得他还真脱了这太平军的衣服跑了呢。 齐豪说寻别的法子进城,使者自然乐意,当下就应了,不过还是不看好齐豪能寻出什么进城的安全法子。没想这齐豪看着粗豪,确是个心眼细的人,竟然真给他瞅出处清军防线的薄弱处,大胆提出趁深夜找条小船从江上偷偷摸上岸,然后悄悄潜到城中。 要是大队人马从江上上岸肯定不行,除非江上的广东水师全是死人,可要是一条小船搭上十来个汉子摸上去却是可行,毕竟清军只是想困死太平军,不许太平军突围,截断所有方向一切有可能来援的明军,除此之外,却是不在乎城中有什么动静的。就是真让摸进去一些人,只要不是大队人马,不带粮食,对清军而言也不打紧。 那使者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便只能同意齐豪的主意,又仔细观察了几天,齐豪方才带着他们趁夜向新会城潜去。这一路,有惊无险,虽遇到了一条清军水师的巡逻战船,可是却没有被发现,摸上岸后也没有碰到清军,众人一番提心吊胆后终是潜到了城下。一番喊话后,便把周士相给喊了过来。 ........ 对于齐豪等人的来投,太平军并不是没有怀疑的人,宋襄公就是其中之一,他提醒周士相新会城都已被围了一个多月,先前派出城的十几拨人一个也没回来,这会却突然冒出来一个,还带了人回来,说不定有诈,万一来投之人是清军的内应之人,这般轻易放他们进来,恐酿大祸。 为了引起周士相的足够重视,宋襄公将所知道的有关清军内应开城的战例说了好几条,无论是天启、崇祯年间的辽东战事,还是清军入关后,对难以夺取的坚城清军往往使用奸细混入城中,然后里应外合开城门,此计清军是屡屡使之,却屡屡灵验,让人防不胜防。 宋襄公的提醒也让周士相心里打鼓,不禁也怀疑起来投之人是否是真,但想来者不过十数人,便真是清军奸细又能如何,只要看管得当,这些人又能翻出什么浪花。可要是不放他们进来,万一这些人真是来投的志士,岂不遗憾! 最终,周士相选择放人进来,促使他放人进来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好奇,他很好奇这帮人是怎么突破清军防线摸到城下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坐守 齐豪等人被吊上城后,宋襄公立即将他们和使者分开看管起来,然后分别进行盘问。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齐豪倒也没有因此对太平军心生不满,换作他同样也会如此,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谁也不知道清军是不是会用相同的法子向城内派出奸细。他记得清楚,当年他奉西府李定国之命守衡阳城时,就有清军奸细混在难民之中混进城,然后趁夜到处放火,要不是守军及时发现并予以镇压,恐怕就不是他齐豪不战弃守衡阳,而是早早就叫清军夺了。 宋襄公先盘问的使者,后来才分别盘问齐豪和他一干手下,几下印证下来自然没有问题,可宋襄公还是不太放心,直到齐豪取出了他那枚南明永历朝廷颁给的总兵官赐印方才彻底消了宋襄公的怀疑。 齐豪这总兵赐印是大西军联明抗清之后,永历朝廷兵部按孙可望上报名单统一发给的,不过更多时候他这总兵官和永历朝廷是没有什么关系的,真正能够指挥他的还是孙可望和李定国,永历朝廷对他们这些原大西军出身的明军将领而言,不过是供在香案上的佛像而矣。 当年齐豪因清军势大被迫弃守衡阳后,李定国曾夺了他的总兵一职,改以参将衔军中效命,不过这枚总兵印却是没有收回。想来李定国虽恼齐豪弃守衡阳,但也知此乃形势所逼,就是他不也是因孙可望逼迫而被迫转战广东,如此,自然也没有必要恶人做到底。说到底,齐豪虽不是他的嫡系,但也是大西军一员,更是主动来投他李定国的,若真是不顾情面对齐豪太过苛刻,传出去对他李定国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南明朝廷的官印,周士相自然也有一枚,不过和齐豪这枚总兵官印相比却是次了许多,只是枚罗定州参将印,这印当初也不是给他的,而是那个永历朝廷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给胡全的,现今胡全已死,这印自然落在了已为太平军实际领袖的周士相手中。 官大一级压死人,来人是总兵官,自家却只是还未给永历朝廷正式认可的参将,两下一比,就显得周士相弱了,如此一来就带来一个问题,如何对待齐豪这个来投的大明总兵官。 问题很好解决,关系太平军指挥之权和自家性命,周士相可不含糊,当着齐豪和他一干手下的面就直言,太平军欢迎你们来投,现愿以军中总旗一职相授,不知你是否愿意。 原以为齐豪毕竟当过总兵官,现下却只能当个总旗,落差不小,心中肯定有怨,不想齐豪听了这个任命后却是什么也没说,欣然就应了,其爽快模样让周士相心下都有些不好意思,暗衬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试想人家早年就跟着张献忠南征北战,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都比自己这个二世为人的秀才要强得许多,又能在李定国退军西撤无路的情况下领着手下兄弟坚持抗清,虽听使者说他们做得土匪勾当要比和清军打仗来得多,甚至还和清军绿营的一些人坐地销脏,但无论如何,人家没有降清,没有掉转枪口向昔日同僚下刀,又在明知新会已被清军包围的情况下毅然来投,单此,便足以释一切,此等人物,又岂是眼中只有功名利禄之辈,又岂能是自己可以猜忌的。 从齐豪那里周士相又了解了些新会被围后外界的情形,上月,东安有一支明军曾试图向新会靠拢,但被清军打退,又有海北道周北凤部千余兵曾搭乘船只入江口,但没有突破清军广东水师的封锁,折了几艘船后就匆匆又退出了江口。就在半月前,听闻阳江海陵岛有一支明军登陆上岸,但随后却又没有动静。除这些外,齐豪也没有多少外界的消息,这些情报还是他和清军做销脏勾当时通过对方的只言二语得知的。 这些消息让周士相暗叹了口气,新会围城前他虽然向外派了十几拨使者,但是真正抱有希望的却是高州方面,他很希望因为他的到来在罗定煽动的小小蝴蝶翅膀能够影响明清战事,至少能够让孙可望和李定国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内讧,可是现下看来,这个希望怕是覆没了,从时间算来,这会孙可望怕正和李定国相煎甚急,十数万大西军精兵在两位王爷的指挥下手足相残。 没有李定国的第三次东进,新会的局面便是个困局,指望那些毫无战斗力的南明杂牌军以及只能在水面称雄的水师来解太平军这个危局,恐怕是痴人说梦了。更何况那些散落在广东各地的南明军队的将领似乎也没几个能看出太平军占领新会对广东局事的影响,要不然何以只有一两股兵马动了下,而不见其他各路将领齐齐向新会运动呢。 求人不如求己,新会这个困局看来还得太平军自己解决,可如何解决呢? 城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清军包围圈让周士相一筹莫展,在不抛弃那些老弱妇孺的前提下,他近乎没有任何突围的可能,可若是真抛弃那些老弱妇孺,指望那些老婆孩子都在城中的士卒跟着他跑,这他娘的比痴人说梦还要不现实。 好在,清军在吃了两回亏之后已经没有胆量再强行攻打新会,城中的粮食还能撑上三四月,唯一麻烦的就是吃盐的事。心系吃盐这事,周士相自然就向齐豪询问起他们如何进城,又是否有办法沿这条路出城运盐回来。 齐豪他们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只要人数不多,西城外这条通道便可以说是太平军能够和外界联络的唯一通道。但是出去简单,可到哪里去找盐呢?他们总不能到清军手中抢盐吧,真要闹出动静,清军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防线肯定出了纰漏,到时排查起来,江上这条路肯定就会断掉,届时新会城可真就是孤城一座了。 齐豪一时头疼,手下一个兄弟却突然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能够往城中运盐,但是代价怕是要大些。 闻言,周士相和宋襄公两眼一亮,双双询问起这个人。据此人说,他跟齐豪在山上落草时曾到处找食,无意和广东水师的一个人搭上了线,此人虽是水师的人,但在道上也混得开,出名的胆大,眼里只认银子不认人,若是银子足够,就是要他把自家老娘宰了怕也干得出。当初,他们下山获得一些财货便多数是交给此人出手。说到这时,那人和齐豪脸上都有些尴尬,言语也多是含糊不清,周士相和宋襄公却如何听不出来,想来就是下山杀人抢东西,然后把这抢来的东西交给那水师的人出手,换取他们需要的粮食。 这勾当,周士相没做过,可宋襄公如何没做过,秃子蒋和和葛正他们一帮人又哪个没有做过!做土匪就要有土匪的觉悟,做土匪就要有做土匪的活路,不去杀人放火,要这土匪做甚? 乱世人命如蝼蚁,杀人放火金腰带,两世为人,周士相早就看开了,这天下一日不太平,这种事情便一日不会断绝,所区别的不过是哪个死而矣。 见齐豪面有愧色,周士相忙岔了这话头,直问他有没有办法和水师那人联系上,看看是不是能够从他手里买到太平军急需的盐,对方心黑不要紧,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有盐,价钱不是问题,怕得是没有盐! 就这么着,齐豪等人在城中休整了两日,便又在深夜沿着来时路潜出了城,借着从前做土匪时打下的人脉真和水师那人说上话,对方听闻他们是要盐,也没二话,直接给出了价格,一百两一袋盐(50斤)装。 这个价格可真是黑得离谱了,现下虽是乱世,盐价比太平年景高得多,可一袋盐顶多十两银子,这人却一下给涨了十倍,气得齐豪直骂这家伙生儿子没屁.眼,可骂完之后却还是回去报给了周士相。周士相没有他这等激动反应,微一沉吟,便让他去后营找宋襄公到公库取一千两银子带上,趁夜就出城,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十袋盐运进城。 周士相不在乎钱,齐豪自然也无所谓,如此,太平军缺盐的问题就被这清军广东水师的黑心人物给解决了。基本上每三天齐豪都要带人出城一趟,他不是不想一次多买些回来,奈何出城的人不能多,否则叫清军发现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盐的问题解决,柴火的事勉强拆房子顶着,喝水也勉强应着,粮食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太平军就在新会城中坐守,也不出城夜袭什么,任由清军这么围着。 城外的清军也是铁了心要把太平军困死,几月过去,不见撤兵,却也没增兵,倒是城上经常可以看到清军营中不时运来大批粮草。现下双方比拼得就是物资,谁的粮食多,谁就是最后的赢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人市 夜深了,周士相草草吃了一碗林婉儿熬的小米粥后,便去做他每日都要做的功课——巡城。出门时,周士相犹豫了一下,转身让婉儿自去睡,莫要再等他回来。婉儿虽吱唔应了,但眉目间显然没有遵从周士相的意思。 见状,周士相也没再多言语,微一点头便自顾去了。说实在,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这个女孩子,虽然军中一直都以为林婉儿是他的侍妾,但他心里清楚,他不会纳婉儿为侍妾,这倒不是他看不上已没了贞节的婉儿姑娘,而是逝去的妻儿仍牢牢占据他的心。 每当想起为护自己而自愿被清军宰杀食用的妻子,想到被清军当着自己面活活摔死的安儿,周士相这颗心就痛得很,也无力得很,秀才的记忆和情感太沉重,沉重到让后世而来的他几近窒息。 家仇国恨血淋淋的摆在眼前,周士相如何能忘却记忆深处的一幕幕惨剧。婉儿是个好姑娘,周士相知道她的好,他从未有什么处.女情节,也没有对这位命运多舛的姑娘有任何歧视,但他就是无法让自己抛却仇恨,无法让自己那么快忘却妻儿重新接纳一个女人。或许,他刻意的想让自己成为千年以后的另一个霍去病,当年的冠军侯匈奴未灭何以成家,今日的周士相便是满虏未屠不再言家。 家,每个男人都想有一个家,每个男人也曾经都有一个家,可当那个家已经破碎,男人能做什么?拿起刀枪,向破家的仇人狠狠砍去,砍他个稀巴烂!不如此,就不是男人!不这么的男人,就他妈.逼的不是男人,不是人! .......... 从小院出来,就有几个亲卫默不作声的跟了上来。这些亲卫都是周士相从近卫营中挑选的,他们手上都沾过清军血的汉子,人数虽然不多,但却一个个都是个顶个的好汉子。 几个月下来,这些亲卫们都知道千户大人的习惯,他们沉默的跟在身后,虽然周士相在城中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们还是警惕的保持着足够距离,按刀的手始终不曾放开,一旦有剌客出现,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挺身向前护卫他们的千户。 如往常,周士相派人到后营招呼宋襄公,又让人到县衙知会廖瑞祥一声,然后就在城中巡察起来。每次周士相的巡察都没有固定的路线,他有时会先往南城,有时又会先到东城,不过有一点却很明确,不管先到哪里,他总是先要上城墙巡视一番,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沿着城墙走上一遍,这些,都只为守城的士兵能够看到他的身影,知道他们的千户大人来了。 今日,周士相先到的东城。清军的两次强攻虽然没有得手,但却让东城的几段城墙出现松塌迹象,好在经过那些俘虏和壮丁的抢修,松塌的几段城墙都被加固完毕,看上去和其他完整的城墙没有区别,只要不是特别仔细观察是绝对不会看出这几段城墙有什么问题的。虽说清军不再强攻,但为防万一,周士相还是让守卫东城的葛正在那几段有问题的城墙上加派了人手,另外还命蒋和调了一队近卫营的铳兵协守。 周士相上了城墙后,葛正和两个试百户葛义、宋二牛就闻讯赶到,简单的听他三人汇报情况后,周士相便摆手让他们自去忙,他自己在城上看一遍就走。葛正他们知道周士相这个习惯,也不再多言,抱拳后相继离开。 在城墙上查看一圈下来后,周士相信步在城中走动,也没有刻意要决定下一处地点,只是随意走动。沿途,不时有县衙组织的巡逻青壮队经过,看到周士相一行却是没有上前见礼,而是继续前进。这是周士相特意吩咐下来的,凡是执行任务的军官和士兵除他相召,否则都不必上前见礼。 巡逻队过去后,周士相在三岔口四下看了看,便朝西边那条街道走了过去。这条街道原是新会的商业街,沿街有不少门面,可自从清军守城以后,这街道两侧就再也没有开张的店铺了,原先熙熙攘攘的热闹所在已成昔日梦境,便是李定国大军解围以后,这街道也再是未恢复从前荣光。太平军占领新会后,因为军中缺少烧火的木柴,周士相便下令拆卸城中房屋,这些无法容纳太多人入住的店铺便成了太平军拆屋的首选,几月下来,眼下还树立着的店铺只剩数间,其余全成了一堆瓦砾。 沿着废墟走了片刻,想到从前秀才一家人在这街上购物的场景,周士相不胜感慨,心下感怀之余不觉有些寂廖,便抬脚想往后营居住的居域去看看。正欲走时,却见左前方十几丈外的废墟似乎有人在那里活动。 这么晚了,何人在那里活动? 周士相心下奇怪,不动声色的示意亲卫们跟上。亲卫们也看到了那里的人影,当先两人下意识的已将佩刀拔了半截出来。 一行人就这么借着夜色悄悄向前走去,待到近处,周士相示意亲卫们不要出声,以免惊动了那里的人,他自己则向前近了些,越过一堆横在那的砖堆,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周士相的心头猛的“咯噔”一下,倒吸了口冷气。 让周士相倒吸一口冷气的是人,准确的说是几十个女人。这些个女人在狭窄的巷道里跪成了两排,头上无一不插着一根草标。她们的年纪大小不一,大的有二三十岁,小的却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穿得也多是破破烂烂,不少女人身上的衣服打了难以数清的补丁。 这是? 这景象初入眼帘时,周士相已经猜到这些女人在干什么,但真正确定下来时,他的手却不禁哆嗦起来,因为他难以相信在自己控制的城中会出现这种卖人的勾当。 混帐! 周士相脸色铁青,胸膛的怒火几近喷薄而出。(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世道 巷道中,无人察觉周士相一行的存在,女人们跪在到处都是散落砖块的地面上一言不发,几个男人抱肩在那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 自古贩人的勾当必有组织者,周士相勉强压下怒火,决心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揪出这帮在城中胡作非为的混蛋,为此他示意亲卫悄悄将这巷道两侧包围,以免内中人贩子听到动静逃走。 太平军虽是土匪发家,起事之初亦是做得土匪裹挟手段,但有一条红线周士相从来没有碰过,那就是做这乱世的人贩子,做那贩卖妇女的人贩子!前世还是今生,被当牲口一般贩卖的女人能有什么结局,周士相不想也知,不外乎配那老汉为妻,或为那泄.欲玩物,惨者沦入妓院成为身心皆丧的工具。 周士相反清,反得是异族胡虏,扛得是汉人的血性大旗,做得是不为鞑虏奴隶的壮举,固然受条件所限,太平军也做了许多毁家之举,但却从不做这糟蹋妇女之事,历来裹挟之百姓,周士相都严禁部下做出杀夫夺妻,杀父夺女的恶劣行径,一律将之纳入军中,强壮者入前营,老弱妇孺则入后营,战时不相见,闲时却允一家团聚。故而虽然手中也沾了不少无辜百姓鲜血,但周士相从来没有愧疚过,想在这明清鼎立的乱世重铸汉人血性,力挽汉家文明沉沦,些许牺牲再所难免,可眼下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却从未曾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容忍之外,只叫他怒火攻心,愤怒异常。 查,一定要查,不论何人牵涉其内,定斩不赦! 周士相咬牙暗道。 ......... 巷子里,几个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外面的动静,只在那比划着,似乎买主嫌价格贵,卖主便极力推销,大说特说那要被卖的女人好处。 被卖的女人们只静静的跪在那,自始至终都不曾抬头张望一眼,便是买主过来看她,也只是有些挣扎,有些害羞的被动反应。 未过多久,许是买主真觉得那要买的女子不错,便点头应了,从怀中摸出一块用布裹着的东西递给了那卖家。 卖家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肤色黝黑,背也有稍许驼。接了买主的东西后,卖家用手摸了摸,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二话不说走到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女子面前,道:“宋二家的,这位军爷相中你了,你跟他走吧。” 前营的? 周士相心猛的一沉,他就怕这勾当有太平军的人参与在内,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想真有前营的人掺和这事。 “嗯。” 那宋二家的姑娘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却是没有出现周士相所预料的挣扎反抗,或是尖叫拒绝,而是平静的从地上起身,看了一眼那个并未着军服的男人一眼。 那男人见状,不知道说什么好,搓了搓手冒出句:“莫怕,这就跟我走,我管你饱。” “嗯。” 宋二家的姑娘微不可闻的应了声,便再也不说话。那男人见了却是越发欢喜,只恨不得这就把姑娘领回去好生拨弄一番才好。 生意成了,那卖主也不多事,笑着对那男人道:“那行,就这样吧,这姑娘你带走,回头要是姑娘想家人了,还烦军爷行个方便。” 女人听了这话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那男人。那男人咧嘴一笑,挥手道:“这是当然,姑娘既跟了我,我自会照应她家人一二。不叫你们笑话,我铁牛虽只是个小旗官,可在营中混得也开,别的没有,吃的却是不缺,短不得她们的。” 卖主听后便抱了抱拳,那叫铁牛的小旗便上前拉了宋二家的姑娘就走。宋二家的跟着走了几步后,突得顿住了脚,回身看那卖主:“三爷,莫要少了我爹娘的。” 三爷腮巴子上下一抽,将那用布裹着的东西拿在手中晃了晃:“你放心,我牛三只分一小半,余下都送你家去。” 想是知道牛三的为人,宋二家的姑娘便不再多言,默默跟在那铁牛身后消失在夜色中。 两个亲卫悄悄上前请示周士相是否要将那铁牛拿下,却不知为何,周士相没有任何吩咐,只死死盯着那叫牛三的卖主手中看。借着巷道中唯一点着火把的昏暗光线,他看得清楚,牛三手中拿着用布裹起的东西不是什么金银财货,而是两块大饼。 两块大饼,一个女人。 周士相沉默了,让他沉默的不是这么廉价的交易,而是那女人被买的自愿。一场没有任何暴力场面的卖人交易,一个自愿被卖的女子,这意味着什么? ......... 买人的男人和被卖的女人身影消失后,牛三身后的同伴叹了口气,道:“宋二家的算是有活路了。” 牛三却是摇了摇头:“这世道,有活路又能活多久?” “有一顿饱便算一顿,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吧。宋二家的也是个好姑娘,可惜心高命薄,最后竟是这么个结局。”牛三的同伴显然很为宋二家的姑娘惋惜,话语间很是唏嘘。 这种事牛三见得多了,心肠自然也硬得多,只淡淡道:“这世道,心高有什么用,能当吃的,能换来吃的?你道宋二愿意把姑娘这么卖了,这是由不得他不卖,眼下这光景有咱们的活路么?发下的食物是一天比一天少,也不知这城中什么时候断粮,真要断了粮,咱们这些个人,嘿嘿...” “三爷莫要吓我。”同伴被牛三脸上神秘莫测的表情吓得不轻。 “吓?”牛三嘴角一翘,却是没有多说,只道:“算了,这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你们几个也别在这呆着了,去那军营再拉些人来,这么多苦命人,咱们能多卖一个就多卖一个吧,省得她们活活饿死。” “哎!” 几人听了忙应了,各自去联系买主,不一会,巷道中便只剩牛三和那仍跪着的女人们。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周士相的身子终于动了一动,他没有进去而是转身走了,似乎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 感谢winwoooo堂主的打赏,谢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官办 一夜未眠的周士相第二天就找到宋襄公,没等他询问,宋襄公就坦诚拨给新会百姓的口粮减少的事实。 宋襄公给出的理由是“亲疏有别”,公库存粮仅能再撑两月,清军解围却遥遥无期,两月之后不问也知城中定会断粮,到时外无援军,内无存粮,城破只在一时。故为解此危局,或说为太平军获得更多时间以待变局,宋襄公不得已从上月起就减少供应新会百姓口粮。 初始,新会百姓口粮为后营三分之二,半月后又降为二分之一,如今一人一日只给薄饼一块,其它全断。城中残存两千余百姓,不论男女老少,只靠一块份量不足一两的薄饼过日,这又如何能活?可若给他们粮食多了,太平军这一大口家业又怎办?僧多粥少,宋襄公也只能狠心剥夺新会百姓口粮,从而能够挤出更多的粮食供应前营和后营。 宋襄公的一番话让周士相无言以对,论理,那些新会百姓虽有许多是他乡亲,可在情理上他一手拉扯的太平军才是他最亲的人,也是他最应保存的力量。在食物短缺的情况下,舍弃新会百姓而保存太平军的人员也不是不可做。然而良心难安的周士相还是无法赞同宋襄公的主张,他坚持要宋分出口粮于那些百姓,宋却如吃了秤砣铁了般咬牙不让。 周士相以千户职管军,宋襄公以总务钱粮官职管民,这是当日在罗定便定下的分工,因此宋襄公是绝对无法插手太平军的组织和指挥,可同样道理,周士相也是不能插手后营的一切,除非他的意见并不损害后营利益,如此,宋襄公才会配合。如当日组建后营保安队和建立公库制度等。 现下宋襄公坚持不让,周士相再急再气,也是奈他不得,总不得为这事将军官和营老们召集起来商议吧,这商议的结果周士相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断不是他需要的。若以他千户权威强行命令宋襄公放粮,这也违背了周士相当日设立后营的本意,并且,这个决定很可能会和太平军上上下下的意愿相背。秃子蒋和,葛正兄弟、赵四海那帮人是会支持他这千户还是会支持宋襄公,结果不想可知。 周士相不愿做独夫,更不愿因这事让太平军内部发生分裂,但他也不愿就此放弃那两千多百姓,他将昨夜目睹的事情说了,接连强调数次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只值两块大饼。 “没有粮食,这些百姓只能活活饿死,活活饿死!” “难道我们真忍心那些百姓就此死去?因为我们的残忍而死!” “我们反清是为了拯救那些被鞑子荼毒的汉家百姓,不是去做和鞑子一样的事!如果我们宁由这些百姓饿死在我们眼前,我们和鞑子有什么区别!” “去年,就是去年,我的父母妻儿惨遭清军杀害,现在,宋先生你要逼着我再去杀害其他无辜的百姓吗!” “只要我周士相还在一日,只要我们太平军还存在,只要新会城还在我们手中,我就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周士相近乎咆哮的怒吼惊动了厅外的亲卫们,他们紧张的冲进来,随即面面相窥,又悄悄的退了下去。 “罢了,既然千户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再做这个恶人。” 周士相的激烈反应终是让宋襄公松了口,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就在数月前太平军刚占领新会城的时候,他便曾在城上对周士相有过谏言,希望周士相能够体恤新会残存百姓,不让他们无辜致死太多。可那时的周士相却没有今天这般妇人之仁,而是毫不迟疑的拒绝了他。现在,双方却调了个,当日的好人成了恶人,那个恶人却要做好人了。 就在周士相以为宋襄公肯放粮给那些百姓时,宋襄公却说了另一番打算。 “城中人口贩卖之事廖知县早报于我知道,因此事乃减粮所致,故被我压了下来不报于你知,现下千户已经知道,又怪我狠心,我不得不挽救一二。” 听宋襄公话意奇怪,周士相眉头一皱:“如何挽救?” 宋襄公斩钉截铁道:“放粮却是不能。” “不放粮,如何让百姓活?!”周士相又气又急,绕半天宋夫子是逗自己玩呢。 宋襄公示意周士相稍安勿燥,容他把话说完。 “想必千户已经知道那些被卖女子都是城中百姓家的,可千户知道那些买主都是哪些人么?” 周士相问道:“何人?” “皆是前营将士。” 虽然心下早已知道答案,但周士相还是不由“哼”了一声。 宋襄公叹道:“千户勿恼,将士们去买女子也未必是作恶,事实也许并非千户想象那般丧尽天良。” “先生想说什么?” “我军士卒成家者虽有,未成家者也有,据我所知,买女子者多是未成家者。” “未成家者?” “按千户定下的规矩,前营将士口粮供应充足,普通士卒一日有一斤四两饭食,军官比之又多,成家者自用之余还可供给家眷,加上后营所拨食物,眼下军中虽是存粮不多,可却不曾克扣食物,故后营上下无缺食之忧。军中未成家者不必供给家眷,自用却是绰绰有余,甚至还可匀出救济他人。然军中给粮是千户定下铁规,便是明知士卒粮食有多,我也不敢克扣,免犯了千户大忌,徒惹将士生厌。” “此事先生做得对,眼下我军困守孤城,军心绝不能动摇。” 虽城中存粮已经不多,仅能支撑两月,但此事只总旗以上军官知晓,普通士卒并不知道,若是冒然克扣他们的口粮,极易引起军心动摇,此对困守孤城的太平军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周士相有感宋襄公做事稳重,心下感激,但却不知他说这番话和自己的要求有何关联。 “士卒既有多余食物,而城中百姓却缺粮,一多一少,千户以为会发生何事?自古以来,以食物求活的事难道还少了么?军士们拿粮食去买那些将要饿死之人,给他们条活路,不是好事么?” “百姓被逼卖女,怎能是好事!”宋襄公的道理让周士相哭笑不得。 不想宋襄公却道:“世上无绝对好事,亦无绝对坏事,若是千户你不曾看到那卖人一幕,你以为这些百姓还能撑多久,十天还是半月?在饿死和卖人可活中选一个,百姓会如何做,他们得了那些士卒食物而活,又怎不是好事?” “先生到底想说什么?”周士相听得有些糊涂。 宋襄公也不再绕圈子,直言相告:“既然军中未成家者有意买女子成家,千户便允他们就是,如此在减少食物供给的前提下又能保证一部分百姓能活,这种好事我们何必反对。” “士卒买女人真为成家?” 周士相恨恨说道,宋襄公说得好听,可当兵的买女人究竟要干什么,他能不知道?这些女人一定程度上和军.妓又有什么区别! 宋襄公却无所谓道:“千户权这么想便是,事实也的确如此。若千户不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可是要公库放粮却是万万不行的,我身为太平军的钱粮总务官便要保证太平军的粮食供应,在存粮不多的情况下,我宋襄公是绝不介意做一回恶人的!” 宋襄公这番话说得很直接,甚至带有威胁意味,这让周士相十分的不舒服,可他知道宋的确是为太平军在做打算,毕竟谁也不知道清军到底要围城到何时,现下能够多保存一粒粮食总是好的。 到底如何做,周士相犹豫了。城中的情况和后世的驻日,驻越,驻韩美军倒也差不多,在拥有比本地居民足够多物质的情况下,当地居民还不是大量的将女人送到这些异国大兵的床上,为的只是全家能够生活下去。 太平军当然不是美军,拥有的比美军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再差也比那些新会百姓强,两张大饼就能买一个年轻女人,甚至是还未出嫁的女人,可想那些新会百姓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自己本意是不想这些百姓饿死,军士们的本意虽不是太好,可他们的行为也的确给了一部分百姓活路,哪怕是很短暂的活路,很悲愤的活路,可那也是一条活路,怎么也比活活饿死要强。 饱暖思淫.欲,饱暖思淫.欲啊...... 周士相自嘲一笑,一支被困守孤城的军队竟然也会产生这个现象,直让他觉得好笑,又觉好可怜,更觉自己是不是太失败,没能教育好自己的手下,没能打造一支饿死不抢粮,冻死不拆屋的人民军队来。也许,这才是与时代挂钩的真正军队吧,才是太平军的本质吧。 半响,周士相终是开口对宋襄公道:“好吧,我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但是还请先生能够主持此事,将民办转为官办。” “民办转为官办?” 宋襄公一头雾水。(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军婚 民办转官办的具体措施就是由新会县衙将城中贩人勾当合法化,当然,在措词中县衙肯定不是人贩子,廖知县也不是**,而是实行军婚办法。 所谓军婚办法,简而言之,即由县衙出面将百姓家的女儿(妇人)嫁于太平军为妻,并给予这些女子体面的身份,保障她们嫁人后不受虐待,不被转卖。至于家中有女子嫁于太平军的家庭则一律纳入后营,享受太平军家眷的同等待遇。家中无有女子嫁于太平军的,则由县衙协调后营,从太平军公库中拨出一些予以生活,如此虽不能让他们吃饱,但却也能保证他们不被饿死。 在新增口粮实际并未增长多少的情况下,宋襄公认可了这个军婚办法,读书人出身的他又何尝愿意新会城中出现饿殍满地的人间惨剧,先前的硬心肠不过受环境所逼而矣。 建立在百姓被逼无奈选择的军婚办法,本质上还是剥夺了那些被“嫁”女子的幸福,但现下却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了。宋襄公说得明确,就是太平军不饿死这些百姓,清军一旦破城,这些百姓的下场同样也是个死,甚至比死都可怕,历来清军营中男女男的事情还少了吗,对那些被无数禽兽按在身下糟蹋的女人而言,死亡才是她们最想要的幸福。相对那样,军婚可谓是天堂般的生活了。 我给不了这些百姓真正的幸福,也无法保证他们的生命,便只能给他们不那么差的生活了。 周士相如此安慰自己。 ......... 军婚的消息经由县衙榜文张贴公布后,沉寂的新会城顿时热闹起来。前营五大营每天都有不当值的军士兴高采烈的跑到县衙报名,然后在那些临时衙役的带领下去选择他们的妻子。 后营的事情周士相干涉得少,前营却是管得很紧,为了防止出现一些不怎么和谐的事情,周士相下了严令,禁止任何已经娶妻的军官或士兵参与买媳妇的事情当中,一旦发现则严惩不怠。 为了防止士兵因为娶到媳妇过于高兴而丢了自己的本份,从而削弱守城力量,让清军捡了漏子,周士相又制定了一些章程,定下一些规矩,首要便是保证城上值守的士兵人数不会因此减少。其他则按先前的一些办法,不当值的军官和士兵每三天可以和家人见面呆上半天,除此以外必须时刻留在军营,违者重惩。 为了让那些被逼“嫁女”的父母不那么伤心,周士相让廖瑞祥尽可能的把军婚事情办得体面些,宋襄公也从公库拨出了一些红布,把军婚仪式尽可能的办得红火热闹些。 愿意娶妻的军官和士兵也一一到县衙交纳了他们娶亲的费用,说是费用,实则彩礼。太平军虽实行公库制度,但对于战斗中有功将士却有赏赐,有发银子的,也有发粮食、布匹什么的,因此这些娶亲的将士手里多多少少都有积蓄,便是没有钱的也能跟同伴借到,如此一来,那些将成为岳父岳母的新会百姓自然收到了女婿的彩礼和孝敬。县衙在这一块可不敢克扣,都是如实转给,彩礼倒也不多,一律都是五两银子。 虽然银子现在城中根本没有用,不过百姓成了太平军家眷自有他们的口粮供给,女婿在军中也有补贴,所以对于粮食的迫切需要倒也不那么要紧,因而明知这五两银子没有用,“岳父母们”还是强作笑颜的收下了女婿的孝心。 按照民间嫁女的一应手续,县衙出面替这些新媳妇和夫家定了婚书,白纸黑字的保证让不少百姓安心了不少。城中可没什么轿子,就是有,也早被太平军拿去烧火了,所以军婚时,新娘们只能步行。周士相只在第一次军婚仪式时出席一次,其余几次均未露面,都是宋襄公和廖瑞祥在主持,葛正、赵四海他们也参加了两回。 家中没有女儿的百姓在羡慕之余,也有不少人打起了家中婆娘的主意,一时间休书满天飞,原本还是他人妻的女人转眼就成了太平军的婆娘。这让周士相很是感慨,却也没法鄙视那些卖婆娘的男人,没办法,一大家子要吃饭,单靠太平军发给的粮食不过是勉强吊着性命,那小娃娃长身体怎么办?那老人饿得慌了怎么办? 对于这些被休的女人加入太平军后其家人享受什么待遇,周士相和宋襄公又争执起来,最后还是周士相退步,同意了宋襄公的意见不给这些百姓太平军家眷的待遇,但是彩礼却加倍,并且不给银子而划给比先前分给口粮多出三分之一的食物。没办法,真要全部纳入太平军后营,那要拨给的口粮比先前就要多出几倍来,这让时刻都在算计还有多少存粮,还能撑多久的宋襄公如何能肯。 不得不佩服汉家女人的坚韧,被休的妇人没有哭天喊地,甚至都没有以泪洗面的,在出门前她们只是不舍的抱着孩儿,不停的亲着他(她)们,不断的嘱咐丈夫一定要好好养大娃儿。到了新的“夫家”后,她们也舍不得去吃新丈夫给自己的食物,只趁新男人不注意时将食物藏好,然后寻个借口,哪怕只是出恭的借口也要溜出去把食物交给早就等侯的“旧夫”。 对此,“新夫”们倒也没有大动干戈,大多数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有主动要女人拿食物回去的。当然,也有小部分“新夫”对这吃里扒外的行为很是不满,对女人打骂起来。事情是发生在后营的,当事人却是前营的,最终只能由周士相处理。周士相的处置办法很简单,把当事男人召集在一起,也不骂他们,只问他们出身,在家时日子如何,吃不饱又如何。 一番问话,打骂女人的将士自然心中有愧,他们都是苦出身,都曾在家饿得要死,他们的爹娘也曾想尽办法只为让他们能够多吃一口,将心比心,他们如何狠得下心打骂那些苦命的女人。 新会百姓活路的问题刚解决没两天,齐豪就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孙可望、李定国内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抛弃 “国主与西府皆是一时人杰,二人麾下兵马尽是我大西军精锐,以往抗清全赖二王,如今却兵戎相见,手足相残,徒耗抗清力量,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标下以为西府大军必弃两广直奔入黔,抢在国主之前移出天子,而国主为防天子落于西府之手,也必倾大军讨伐,一旦事实如此,则湖南必为清军所占,两广清军也再无顾忌,我军现时局面便如穿梭风浪间一小舟,面对清军的狂风暴浪躲无处躲,打无处打,随时都会舟毁人亡。” “我军何去何从,标下还请千户早作定夺,迟则恐再无生路!” 齐豪以自己曾做过总兵官的眼光及对孙可望、李定国的熟悉分析了孙李二人内讧后的南明局面走势,同时也提出了自己对于困守孤城的太平军当何去何从的主张。很明显,在知道李定国和孙要望内讧,李定国大军绝无第三次东进之举后,齐豪对于困守新会的太平军已经不抱希望,否则也不会委婉提出突围逃跑的意见。 厅中一众太平军将领闻言都陷入沉默,各自思量齐豪所说的可能,却大多脸色阴沉,显然是想到若真突围,全军又能有几人能从清军的层层包围圈中走脱。 宋襄公见诸将士气低沉,不由开口道:“齐总旗何以认定李定国会弃两广直奔入黔,又一定会和孙可望去抢永历呢?”他不是大西军出身,若论出身倒是属于当年的东勋李成栋一系,故而言语间便没有齐豪这般对李定国和孙可望那么尊重,一口一个“国主”、“西府”叫着,毫无顾忌的就直接叫了名字。 未等齐豪答话,绿营降将,现为太平军试百户的李辅国就不屑道:“安龙府的永历名为天子,实则却是个傀儡,彼时天子尚有诸侯,诸侯亦尚知有天子,今天子却不能自令,这等天子值得去抢来抢去么?” 这话说得可真是大为不敬了,太平军怎么也是打着南明旗号,上下一应也都是以大明军队自居,可李辅国这种根本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的话说出后,厅中诸将倒有一大半点头附和,这让齐豪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却是不知这李辅国本就是绿营千总,而厅中太平军一众军官大半不是土匪出身就是绿营出身,一个正儿八经的大明武官都没有,这帮子人凑在一起对那从未见过的天子能有多大敬意? 周士相淡淡道:“天子再无用,臣下挟天子却是可以令诸侯的。”稍顿,又摇头道:“李定国未必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孙可望这挟天子却是坐实了的,否则何以只让天子困于安龙而不接去贵阳,又何以国主自居,从不觐见天子的。现下有了李定国这一出,只怕孙可望是想这天子死得越快越好了。” 周士相言语间对永历天子和李定国、孙可望的不敬同样让齐豪心生不满,他虽甘居太平军为一小小总旗,可昔年却是大西军的总兵,更得永历天子册封,李定国虽疏远他,但毕竟是大西皇帝的义子,大明皇帝亲封的安西王;同样,孙可望也是大西皇帝的义子,也是大明皇帝亲封的一字亲王晋王,如此,于情于理他都对三者无比敬重,哪怕孙可望不满于他,李定国疏远于他,永历根本不知道他,却都不影响他对三者的敬重。如今,自己效力的对象却如此看待他所敬重之人,心下难免便生了不快。可他毕竟老成,见厅中太平军众将无一人脸上有异色,这太平军又是以一孤军之力夺取新会,且在清军重围之下坚持不降,论气节,厅中众人无一有亏,再想他所敬重的国主为了争夺天子正和西府自相残杀,当下这不快便去了大半,剩下的稍许不满也只能按在心底,怎么也无法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 周士相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对齐豪有所影响,便转了话头,询问他道:“安西王两次率军攻打广东,到底意欲何为?”说话间,已将李定国三字替换成了安西王的敬称。 周士相的些许转变让齐豪脸色宽了许多,他未曾多想,道:“西府为何率军攻打广东,标下所知也不多,但却听军中同僚说起过,西府意欲会合厦门郑氏东西合南广东,以两军之力共同收复广东,待控制粤省之后再考虑移跸事宜。” 周士相听后思索开来,永历朝廷是于广东肇庆所立,却因广东沦于清军之手而长期驻于广西,现在更是搬到了贵州安龙府,若是李定国早有移驻永历之心,并且成功夺取广东,那么他还真有可能把永历朝廷迁到广东来。那样一来,人在贵阳,实际控制贵州、云南、湖南一部的孙可望对广东的永历朝廷就是鞭长莫及,永历还真能就此咸鱼翻身成为真正的皇帝。只不过到时郑成功会不会和李定国一样奉永历为主却是难说,南明派系斗争激烈可不是世人所能想象的,各个皇帝你方唱罢我来唱,比之当年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上演了数十年的党争还要厉害,要说这南明究竟亡在何处,恐怕这派系斗争要占大半。事实上郑成功在历史上所作所为多半要归于拥兵自重的军阀一列,而不是忠臣义士的多。 念及至此,周士相只能暗自叹口气,此事毕竟未成,多作猜想无益,眼下要紧的还是孙可望、李定国内讧对广东局势究竟有何影响,对困守新会的太平军又有多少影响。他对众人说道:“安西王用意是好,只可惜两攻广东相继兵败,原来的计划自然无法实现。而孙可望那边又对天子虎视眈眈,安西唯有凭借本部兵力冒险突入安龙,把天子和朝廷从孙可望治下抢出,如此才能以天子名义号召天下,届时虽兵马不及,地盘不及,但也未必没有和孙可望一战之力。可惜,我们这位安西王爷却是未尝想到,他这一走,却是苦了我们这些尚在苦苦支撑,誓与清军死战到底的兵马!说句难听的,安西王此去便是将我等尽数抛弃!”(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天漏 前文笔误,孙可望为南明册封一字王秦王。 顺求月票,以骨头始终坚持完成作品的恒心使诸君投上些许月票,当不是强人所难。 ……….. 周士相直指李定国直奔入黔乃是弃两广抗清健儿不顾,直让齐豪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甚是激动叫道:“千户所言,标下不敢苟同!” “噢?”周士相没有对齐豪的激烈反应感到不快,而是问道:“齐总旗为何出此言?” 齐豪喘着粗气闷声道:“我齐豪虽早年跟随大西皇帝,但自永历五年联明抗清,便一心以大明臣子自居,据我所知,这大西军上下要论对天子忠心者,唯西府一人耳!如今天子受制于国主,我虽对国主同样敬重,但对其挟制天子之举也是不满,奈何国主一意孤行,我等无法阻止,西府却极力反对,更不惜与国主反目,此番西府率军入黔,实不得已之举。试问若是国主真逼迫天子禅让,这大明江山还有恢复可能?故千户所言西府抛弃两广抗清义士实属不实,要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好一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齐总旗一言点醒我,确实,西府此举乃不得已之举,若天子真的不存,我等又能坚持多久。” 虽知孙可望和李定国一定会内讧,也知李定国实在是被逼无奈才率军直奔安龙,可潜意识里周士相却将太平军的存亡看得高于一切,在他看来,李定国若不弃两广奔贵州,而是以高州为基地随时准备第三次东进,那在太平军占领新会,打开了通往广州南大门的有利态势下,李定国趁势再次东进一定可以打败清军占领广州,尽而迅速控制广东全省,到时,不止南明多得一省地盘,更可以以广东为基地北伐中原。而太平军也可以凭借占领新会和坚守新会的大功得到李定国乃至永历朝廷的重视,获得发展机遇。 而李定国却为了永历天子弃两广不顾,使得太平军在新会的坚守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会使得太平军全军败亡在新会,这自然让周士相不甘心,因此心中有些怨言也是难免。可现在细想,李定国真的不顾永历,任由孙可望逼迫永历禅让帝位于他,那大明就真的再也不存了。大西军出身的孙可望也根本得不到厦门郑氏和尚在浙闽沿海坚持抗清的张名振、张煌言等势力的支持,更无法得到那些清军统治区的复明力量支持,到时本在名义上团结在永历旗帜下的各地复明势力必将随之分裂。与这个后果相比,只拥众两千余的太平军是否败亡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太平军固然是周士相一手拉起,也倾尽心血打造,可实在是太弱小,也太渺小,在这明清相争的大格局下,甚至都做不得一块筹码。和亡大明相比,抛弃乃至牺牲一部分抗清力量在李定国看来虽属无奈,却也是最好的选择。 被人当作弃子扔掉的感觉肯定不好受,这一点齐豪也深有体会,当日李定国兵败新会匆匆撤退,驻防江门的他何尝不是被当作弃子扔掉了。可他从未因此对李定国生出怨言,打崇祯九年在凤阳跟着八大王起,提着脑袋也卖了二十年命,尸山血海爬过来的人,轻重得失自然分得明白,在西撤归路被清军已经截断的情况下,他又怎能埋怨李定国将他抛弃。 事实已然如此,当务之急不是怪他怪你,而是为太平军谋取一条生路,至少也要拿出一条应对办法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决定总能让已陷入惊慌的诸将安下心来。这节骨眼要得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个决定! 周士相打起精神,命人将他一手制作的地图摊在桌上,让诸将都围上来。 “我知大伙现在都忧惧,但我太平军打立营头起就没靠过别人,这一次生也好,死也好,总是咱弟兄们自个的事,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没有援军到来,局面也置我军为死地,那就死里求活好了。当真是死了,也没什好说的,不过在死之前,总要他娘.逼的多拉些清狗垫背!” “愿听千户吩咐!”诸将纷纷打起精神。 周士相一边在地图上笔划,一边继续说道:“从敌我大的态势来讲,安西王弃了两广,则使我大明陷入顾此失彼的境地,首先是朝廷同我等尚在广东坚持抗清的兵马联络被切断,闽浙沿海的郑氏经海路入粤的通道也无法利用,在战略上形成东西呼应不灵、各自为战的被动格局。其次,广东、广西的易手,将为清军进攻贵州、云南制造了更有利的态势。 另外,安西和孙可望大战之后必有一失败者,此失败者到底是谁,我也不敢冒然定言,但却以为多半是孙可望败得多,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孙可望为野心逼迫天子,又妒忌安西两蹶名王大功,此天下人皆知之事,所以人和这块孙可望不占便宜。天时这块,外有清军虎视,内有同袍相残,孙可望又哪里有甚天时。再观地利,孙可望的军队大多集中在湖南战场,他若冒然抽兵回堵安西,一来削弱湖南战场抗清力量,二来也失了先机陷于被动应对,地利不谈也罢。若孙可望失败,就不能不担心湖南战场清军大举南下。” 若我是尚可喜,此时必然利用安西主力转移,广西明军势单力薄的机会,一面上书请廷请求湖南战场清军南下,同时点齐广东清军主力全速向广西推进,到时就算安西侥幸成功,把天子从孙可望手中抢出,又击败孙可望,可两广尽失,只余滇、黔两地的他又如何力抗四面而来的清军虎狼。说不得大明就亡在此间了。” 说到这,周士相叹了口气,他已将自己所知的历史尽可能的向诸将分析,余下的就不是他能知道,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了。正因如此,也激发了他的赌性,干他娘,豁出这二世为人的机会拼他一次,不为自己,不为苍生,不为大明,只为那死去的父母妻儿! “不过这一切还未发生,只因我太平军还在广东,还钉在清军的眼皮底下!新会一日不破,尚可喜就休想腾出手全力西进!只要他无法全力西进,我们便能补这天漏!” 言毕,周士相一拳砸在了桌上,只震得上面的茶碗掀了一掀。(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西进 周士相从前鼓动人大多从两点出发,一为钱,二为官。前者自然是让一帮土匪们有奔头,觉得自己跟着周士相干这一票绝对值,后者则是一顶顶高帽子了。诸如他对葛正、蒋和他们所言道的世上最来钱的就是当官,今日去拼命便是为了做官,而做了官自然就有大笔的钱财进帐。 某种程度上,公库制度的设立是迎合这帮土匪出身部下的心理的,并且也是最能激励他们继续拼命的制度。正因有了公库存在,这帮土匪出身的部下才觉得公库里的钱都是自己卖命挣来的,所以不管于公于私都绝不能让公库被别人抢了,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抢来的财货叫别人抢去,自然就得去抢别人,吓唬别人,让他们不敢惦记太平军的东西。并且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抢掠所得,还得不断的扩大队伍,从公库里拨出很少一部分钱粮去叫别人替他们卖命。人多力量大,等到太平军成了一只无人可惹的老虎,那时公库里的财货才真正归自己所有,也不用害怕有人会来抢了。反之,若没了公库的存在,每次抢得的钱财都按人头分下,那到时大伙个个腰包都塞得满满,打起仗来谁还愿意往前冲,去拼死杀敌呢。 套用后世某部电影里的台词,那自然就是鞑子占了我们的地盘,抢了我们的钱粮,玩弄我们的女人,为了不让自己的钱财和女人、土地被他们抢去,那就只有反清了。 解释不同,含义却同。 周士相从来没有跟这帮部下说过什么大道理,或饱含深情的向他们宣传什么民族大义,因为他知道,这些话对这些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土匪来说,绝对是屁话。 乱世也好,太平盛世也好,土匪就只为更好的活着而存在。你跟他们讲得再怎么春秋大义,再怎么天花乱坠,都是没吊用,然并卵的。 因而当他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红着眼珠说要补这天漏时,厅中诸将均是有些发怔,除了齐豪有些热血上头,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呢。 宋襄公倒是反应过来了,可惜他没有和往常一样配合周士相说些继续鼓动的话,而是很冷静的开口道:“千户分析得是不错,但即便局面真如千户所言,可以我太平军这区区两三千人又如何能补这天漏呢?千户莫忘了,咱们眼下可是被上万清军困死在新会城呢。” 赵四海在沉默片刻开口道:“宋先生的话在理,咱们眼下不是不想把清妖拖住,可那也得咱们有力气去拖啊,这他娘的全困在城中,吃饭喝水都成问题,兄弟们又不是神仙,连城都出不去,昨子去补那什么天漏?” 李辅国在斟酌之后,道:“照千户方才所言想要补这天塌之漏,只能拖住广东清军不让他们西进,那样一来咱们太平军势必就得闹出更大的动静,不管是拦也好阻也好,总得想法设法拖住广东清军不让他们西进,退一步讲,广东丢了不打紧,可广西万万不能丢。只要广西还在,李定国那边总有补救的机会,广西若丢了,只怕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卑职原先在绿营时曾听上官说起过,定南王孔有德兵败桂林之后,李定国虽然趁势占了大半广西,可定藩麾下却仍有数千人在广西盘踞,为首的是广西提督线国安。卑职担心,要是尚可喜联络线国安一起发兵,局面便真如千户所言,两广尽失,李定国坐困滇黔了。” 绿营出身的李辅国一时间还不习惯对李定国使用敬称,倒是对曾经的东家多有客气,不过此时也无人在意,只是都在思量他这番话中包含的信息。 线国安? 周士相第一次听说这个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孔有德死后李定国并未能全部占领广西,清军仍在广西保存一部分力量。 宋襄公却知道线国安,在旁说了几句。原来这线国安也是辽东明军出身,当年跟着孔有德一起降金,后来随孔有德入关参与对李自成大顺军的作战。李自成败亡后又随孔有德南下,孔有德被困桂林之时,他率部向梧州进军。孔有德死后,又是线国安率部夺回桂林,其后李定国二攻桂林,因线国安守战有方未能奏捷,使得清军牢牢控制桂林一带。不过虽占着广西首府桂林,但线国安部也无力再夺取广西其余府县,与广西李定国留下的兵马呈相持态势。 听完宋襄公对线国安的一番介绍,周士相微一点头,不去理会这个为清廷在广西卖命的走狗,转而对众人道:“正因形势对清军有利,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不让广东清军西进,使得广西线国安部不敢动弹!只要两广清军无法利用安西与孙可望内讧机会夺取两广,咱们头上这大明的天就不会塌!” “怎么做?” 赵四海和站在身后的葛义不约而同的问道,齐豪目中精光也是一闪,宋襄公则在考虑周士相的补漏办法到底是什么,李辅国也在心中盘算,葛正、彭大柱等人则是一脸迷茫,不知是不愿意去考虑问题还是压根就不想考虑,只要秀才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士相抬着扫视了一众部下,缓缓说道:“我听闻当年辽东战场,关宁军以宁远、锦州为防线,二城相互依持,互为犄角,若清军攻打锦州,则宁远兵马立时援应,若清军弃锦州不打直取宁远,则锦州在其后如剌在芒背。据说老奴哈赤便是弃锦州打宁远,结果陷入前后失据的两难境地,最终兵败宁远城下。而这新会城便等同当年的锦州城,广州则是那宁远城,原先新会叫清军占着,逼得安西不得不率大军强攻,结果兵败退军。现时新会却叫咱们占了,便等若锦州叫咱们占了,广州的清军不西进好,一旦西进则势必要拔掉咱们这个钉子,不然留咱们在背后,他们能安心西进?一日不拔掉咱们这根钉子,他们便一日难以全力西进。” 诸将正准备附和时,李辅国却摇头道:“清军未必就从咱们这过,他们同样也可从肇庆西进。” “不错,清军是可以绕开咱们从肇庆走,可是,”说到这,周士相的手指已经点在了代表肇庆的黑圈上,“可是大伙想过没有,广东清军能有多少力量西进?”(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水师 广东到底有多少清军,早在高要城时周士相就和宋襄公探讨过,得出的结论是广东清军总兵力约在25000至30000人之间,其中绿营占了大半,约有20000人左右,余下就是尚可喜和耿继茂统领的汉军旗,以及广东总督李率泰的督抚标营。其中又以尚可喜麾下汉军镶蓝旗实力最强,有旗兵四五千多,隶汉军正黄旗的耿继茂则只拥兵两三千人。 李率泰赴任之后挑选广东绿营精锐组建其总督标营,人数上虽只一千多人,但战斗力却不弱于平、靖二藩,加上名义上广东绿营都是归他这位总督大人提调,这才使得他有叫板平、靖二藩的底气,当然,李率泰的皇亲国戚身份在其中也起到了很大作用。换作别的不是旗人出身,也没有和爱新觉罗家沾家带故的人来做这广东总督,恐怕就事事唯二藩是首了。 明面上自李定国兵败新会撤兵后,广东大半便尽由清军控制,明军实际控制的区域只高州全部,廉州、雷州一部,另外隔海相望的琼州也仍由明军控制。在这些明军控制区域内,活跃着大大小小数十股明军(义师),人数多则数千,少则数百,甚至几十,他们大多由南明朝廷委任的两广总督连城壁和大学士郭之奇指挥,战斗力相比李定国统帅的大西军自然差得许多,比之清军的绿营也弱得多。但这些人马却能始终坚持抗清,不管条件多么艰难都坚持民族气节绝不降清却是难能可贵的。这一点,周士相也是承认并佩服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向外派出十几拨使者,其目的就是为了联络这些抗清兵马共守新会,以掀起广东新一拨抗清高.潮。 和明军控制区域相比,清军控制的地盘自然大得多,不过地盘占得越多,清军的力量就越分散。 仅清军牢牢控制的广州府而言,其就下辖番禺县、南海县、顺德县、香山县、新会县、阳山县、连山县、东莞县、新安县、三水县、增城县、龙门县、清远县、新宁县、从化县共十五县,另外还辖一个散州连州。 以如今的局面,清军必须在每县都驻防营兵,否则哪怕只是几十个乡间农夫也可以瞬间让一县易帜,更休提那到处都是的土匪山盗。便是仅为治安计,清军也要在各县驻防,否则县衙都不敢开门的。如此便是每县驻上百人,单这些广州府下辖县就需要将近2000绿营兵来驻防。广州尚且这样,清军控制的其余府县自然也好不了哪里去。肇庆府、韶州府、南雄府、潮州府哪个不是下辖十数县,这样一算,清军光是需要维持这些府县治安的兵力就得达到近万人,换言之,广东清军的一半被摊分在数万平方公里之内! 广东清军总共不过两万余人,一半却被分散在各地,能够动用的机动兵力只有数千,这自然就让广东清军当局倍感头疼。李定国两攻广东时,广州的尚可喜、耿继茂采取的应对办法就是把那些分散于各地的营兵全部集中在广州附近,然后凭借坚城抵御李定国大军进攻。等李定国撤走,清军再向蝗虫一样四散而下,重新控制那些被他们丢弃的地盘。 这一次,广东清军若想利用李定国大军转进贵州的机会彻底夺取广东和广西,那必然要抽调大军西进,可是广东清军就这么点人,他总不可能把驻防各地的清军全部调走,因此只可能是以尚可喜和耿继茂麾下的汉军旗为主力,配以一部分绿营兵西进,如此才不会动摇广东清军的根本所在。 问题来了,若尚可喜和耿继茂真想趁机西进,那么他们现在能够抽取的兵力只能是包围新会的清军。 清军两次强攻新会失败,仅丢弃的尸体就多达三千余具,其后为完成包围圈,尚可喜又从各地大量抽调兵马,结合对广东清军兵力的分析,周士相有理由相信新会城外这些清军就是尚可喜、耿继茂、李率泰所能抽调的极限了。 想西进,就得自己把包围圈解了,不然没那么多兵力西进,可解了包围圈,又得担心太平军会不会趁机四出,把广州一带搅得天翻地覆。周士相可敢奢望尚可喜这等打了几十年仗的老手会犯白痴错误,所以他认为尚可喜如果真想西进又不想让太平军突围而出,那他肯定不会全部抽走围城兵马,只会调走其中汉军兵马,又或是再次强攻,不惜人命拿下新会,彻底拔掉这根钉子,又或是会使什么瞒天过海计策,用些民夫青壮充塞营中,暗里却将精锐调走,以此迷惑太平军不敢轻举妄动。 总之,不论尚可喜打算究竟是什么,太平军要做的就是不让他如意。而要达成这个目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李辅国所说闹出动静,闹出大动静,闹出让尚可喜害怕的大动静来。 这个动作却要从何下手呢? 周士相眉头深锁,一时难以下决心。他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继续坚守新会,但这个选择只能拖住一小部分清军,尚可喜仍然可以从围城兵马中抽调兵力西进;另一个选择就是孤注一掷,集中太平军力量强行出城,打破当面清军封锁,使得尚可喜无法重新调整部署,进而达到牵制广东清军不使其西进的战略意图。 面对清军的层层封锁和修得密密麻麻的防线,周士相难以下定出城一战的决心,毕竟硬闯清军防线和清军强攻新会一样都是以人命来填的惨仗,以太平军区区五营的兵力,周士相没有信心打破清军防线,也无法接受以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斗。然而,出不出城的结局对太平军并没有两样,同样都是败亡,一个是困在城中覆没,一个是冲出城去与敌人战斗至死。两个不同的死亡方式让周士相犹豫起来,他吐了一口气,探询的目光落在一众部下脸上。 显然,周士相这是将如何选择交给了他的部下,让他们自己选择如何个死法。 诸将谁也没有说话,都只怔怔的望着他们的千户,厅中一片寂静。打心眼里,他们谁都不想死。 许久,宋襄公却开口道:“想要拖住清军未必就要出城,想要打消尚可喜西进的念头我这倒有个办法,不妨试上一试。” 闻言,周士相精神一震,急问:“先生有何妙计?” “广东水师。”宋襄公吐出四字,手指落在地图上的谭江。(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女人 军议过后,一众百户、试百户按照部署一一下去准备,周士相和宋襄公却没有睡,而是站在那里等人。等人的时候,二人心情都颇是沉重,尤其是周士相脸上更是说不出的肃然,似乎他不是在等侯他的部下,而是在迎接一群血战归来的勇士。 不多时,十多个人影在夜色中一一来到厅中,领头的却是因毁坏清军东、西二座炮台有功而升为总旗的陈默。满脸横肉的他和葛正一样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尤其是上次出城破坏清军炮台时脸被炮子炸到,面皮子凹了一小块去,再加上那和雀斑一般密集的疤痕,让他看着更加可怖。 葛正带来的十多个军士都是他依照周士相的指点训练出来的,其中七人曾随他出城夜袭过,余人或是罗定起就参加太平军的老卒,或是太平军南进之后入的营。原先当过土匪的有,当过绿营的也有。 “属下见过千户!” 陈默率领手下以标准的军姿向周士相行了礼,周士相微一点头,将视线转向了宋襄公。 见状,宋襄公遂出言道:“把你们叫来是有件大事要叫你们去做。” 闻言,陈默面颊一动,豪声道:“属下这条命是千户给的,千户的命令属下绝无二话,还请千户吩咐,属下这就带弟兄们做事!” “不急,待我把话说完。”宋襄公却示意陈默不必心急,随后沉声道:“这次的任务不必从前,可以说是十死九生,甚至是十死无生,故而在我说出到底是何事时,千户还要询问你们一下是否愿意去,若是有不愿去的,千户绝不强令你们去。” 宋襄公说完,周士相便接了口,他也不跟这些部下玩什么虚的,哄骗他们什么,直说道:“我也不瞒你们,这一次你们要去做的是一件注定送命的差事,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近乎于没有。本来我可以直接命令你们前去,但是你等都是跟随我周士相的好弟兄,是我太平军的好汉子,因此我也不想强令大家去死,现在给你们自己一个选择,有不愿去的请后退一步,不必顾虑害怕什么,本千户言而有信,绝不为难你们!”说完便不再言语,只一一扫视这十多个汉子。 一众汉子可能还没有明白周士相的意思,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陈默却是哈哈一笑,道:“千户小瞧属下了,休说是十死无生,就是叫属下现在跳进油锅,属下这眉头也断不会皱一下的!”说到这,笑容逝去,抱拳正色道:“属下这条命是千户给的,一给还给了两次!属下早年家穷读不起书,所以不知道读书人说得什么大道理,但属下就知道一点,那便是做人要知恩图报!若不是千户,属下早几月前就死了,哪里还会活蹦乱跳的站在千户面前说这些话!就凭这多活的几月,属下也没啥话好说,这差事,属下接了!” 论起来,周士相对陈默是有两次救命之恩,一是将其从德庆县衙中救出,二是赦免了其纵兵掳掠的死罪。不过本质上这两次救命之恩都并非周士相主观而为,而是客观事实造成的结果。论本心,对于这个以绑票杀人为职业的土匪,周士相是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更况这家伙还违了自己的军令做出趁乱抢劫的恶行。 当日若不是念在太平军初建,人员素质参杂,周士相不愿杀自己人以免寒了军心,恐怕陈默这会尸体都烂得不成样子了,正如他所说,哪里还会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面前。不过也幸好周士相没有下手杀掉这粗汉,否则也不会有夜袭清军一举纵毁东、西两座炮台的大捷。 虽然尚之信从广州调来的火炮仍不足以对新会城内的太平军构成实质威胁,但两座炮台的存在仍在一定程度上对太平军的军心和士气造成影响,更是太平军出城要面临的第一个关卡。这两座炮台不端掉,日后肯定会让太平军损失惨重。事实证明毁掉清军炮台的确让太平军士气大振,同样也令清军士气低迷,自此再不复任何进攻态势,只一昧死困,连试探性的进攻也不再进行,让太平军得以喘息之机。 破坏东、西两座炮台时,陈默发挥了重大作用,是其第一个拼死突进清军炮台之中,仗着一身蛮力连砍数名清军,吓得其余清军仓皇逃窜,这才使得随后跟进的太平军死士得以点燃火药炸毁炮台。此战,陈默身受数创,论功晋升总旗军中上下无一不服。周士相也在此战后对其青眼有加,刻意栽培,欲使其成为古之张飞一般人物存在。 陈默也颇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觉悟,让周士相对其更是好感大增,故而在宋襄公提出夜袭广东水师人选时,周士相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不怕死的土匪。结果也没有让他意外,陈默果然爽快接下了这桩十死无生的任务。 ....... “你们呢?” 周士相将视线移向了陈默的一众手下。 站在陈默身后的第一个军士身形与陈默相当,不过长相却颇为秀气,看到千户朝自己看来,他嘴角微微一翘,便道:“我光棍一个,没啥好惦记的,刀山火海小的愿意跟总旗走一趟!” 旁边另一个军士脸十分的黑,又好像十分的脏,叫人看不出他脸上的真实表情,但听他道:“我全家上下十几口都叫清妖杀个干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刻就发誓这辈子和清妖没完!只要是杀清妖,我沈大庆第一个报名!” 这二人一一响应之后,余下军士也纷纷开口,都道自己不畏死生,愿意跟随总旗去干这一趟送死的差事。 众汉子的表态让周士相很是感动,视线落在剩下的两人身上,正以为他们也愿去时,却见其中一个子稍矮的年轻人吱唔着道:“我...我...我...” 见他这样,周士相不禁眉头一皱,但旋即便松了开来,对那年轻人道:“你不必害怕,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此次任务全凭自愿,若你真不愿去便直说,本千户说过绝不为难你们便绝不为难!”这话说得斩铁截铁,哪怕宋襄公在边上打了眼色,他都依旧这样说了。 “我...” 年轻人似乎心中害怕,又似乎在考虑什么,面色很是迟疑,未过十数秒,仍是咬牙道:“禀千户,我还有个老娘和妹妹在后营,我怕我要是死了,老娘和妹妹没人照顾,所以我不想去送死。” 一听这话,陈默就气不打一处来,嚷道:“咱太平军早就定下规矩,你就是死了老娘和妹妹也有人照顾,怕什么?奶奶的,我看你就是怕死不想去!” “总旗,我...” 陈默平日对手下颇是凶厉,这会积威之下,顿时让年轻人心中一颤,竟是说不出话来。 陈默的举动自然让周士相心下有些不快,但他没有责怪陈默的意思,而是摆了摆手,对那年轻人道:“你出去吧,自去后营报到,即日起转为公库库丁。” 年轻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就激动的跪倒在地:“多谢千户成全!” 陈默看他这样,气得唾了口唾沫在他脸上,其余汉子也都面露不屑,耻于这人为伍。 周士相没有再理会这怕死的年轻人,而是转向另一人,问他道:“你也惦记亲人?” 那人要开口时却见同伴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尤其是总旗那眼睛瞪得如牛玲大,一时就想改了主意,但想到死去爹娘还是摇头道:“小的倒是没有什么亲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的祖上三代都是单传,小的怕要是死了,我白家就断了后,所以...”这姓白的军士是绿营降兵转过来的,说到这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感觉周围同伴的目光能杀了他。 周士相一脸淡然的朝他挥了挥手:“传宗接代乃我汉人首要大事,既然你家几代单传,本千户也是身为人子的,不愿绝你白家香火,你也出去吧,同他一样,即日转为库丁听用。” “多谢千户!” 姓白的军士忙和那年轻人一样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至始至终不敢看总旗陈默和同伴们一眼,然后如蒙大赦般匆匆退出了厅外。 待这二人退下后,陈默“呸”的一声骂道:“两没卵.子的怂货,莫要叫我再看见你们,否则定轻饶不了你们!” 周士相止住了陈默的牢骚,对他们道:“好了,留下的都是愿意去的,现在我让宋先生告诉你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随后便由宋襄公将派他们出城夜袭清军广东水师的任务说了,内中如何出城,如何使用火药,如何接近敌船都一一说得清楚,并且告诉他们届时还会有四个人同去。 陈默问了是哪四人,宋襄公告诉他是前不久入城投奔的齐豪等人。一听是齐豪,陈默没有多说什么,显是对这人是放心的。 等宋襄公将事情交待的差不多后,周士相一声厉喝:“都明白没有?” 众人轰然应道:“明白了!” “该说的宋先生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周士相最后一次问道。 一众汉子都没有话要说,陈默却是低头想了想后抬头说道:“属下没什么好说的,人死吊朝天,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属下去之前,还请千户满足属下一个愿望。” 周士相道:“什么愿望?你说,但是本千户能办到的必为你办到。”心里已决定不管陈默提什么要求都予以满足,毕竟此去凶险,怕是日后再也无法见面了。 周士相正猜测陈默的愿望是什么,又应该如何满足其时,不想陈默却提了个让他没想到的要求。 “属下想要个女人!” 陈默是硬着头皮提出的这个要求,说完之后便好像一口气泄了般,低着头不敢看周士相和宋襄公。 “女人?” 周士相和宋襄公都呆在了那里,二人均是没有想到陈默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应该答应他还是不答应。 陈默见周士相久久没有开口,在那嘟囔道:“属下寻思着这一去八成是没命活了,所以也没其它什么念头,就想抱个女人快活一场,如此就是死了也是不枉。” 听了这话,周士相暗叹一声,他先前的确在犹豫,甚至都想一口拒绝,因为前世的道德观让他无法接受这种事情,正如无法接受城中出现贩卖妇女的勾当一样。可是他无法拒绝陈默的这个要求,因为这是个即将死去的汉子。将死之人,还是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去死的男人提出的要求,自己难道真的不可以满足吗? 太平军不是后世的铁军,他的每一个成员也不是后世的军人,他们无一不是活生生的人,是这个乱世造就的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血有肉,是最简单的人。简单的人有简单的念头,除了活下去就是为了享乐快活,这一点并没有错,因为他们不是周士相,他们没有信仰,他们只是简单的在度过自己的生命。如果连活下去这个最简单的要求都无法满足,周士相又凭什么拒绝他们另外的要求。 或许,这只是一个愿望,愿望就应该满足。 没用多长时间考虑,周士相缓缓的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个愿望我满足你,不仅是你,这些愿意去送死的兄弟每人都有一个女人,我准你们在十二个时辰里什么都不干,专门干.女人。” ......... 夜袭的时间定在后天夜里,陈默带人出去后,宋襄公一脸为难的走到周士相身边,道:“千户,女人的事情怕是麻烦,后营的女人可都是咱太平军自己的家小,不好办啊。” “不好办也得办!这件事情我交给你去办,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你得找来这些女人交给陈默他们。” 周士相的话不容置疑,也不容宋襄公推卸,无奈之下宋襄公只得道去找廖瑞祥商议下,看看怎么才能为这些死士提供女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跑单 十月初九,亥时,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新会西城,一张长桌摆满了十七碗烈酒,十七名即将出城夜袭广东水师的勇士一一从桌上端起大碗,随后大口大口“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弟兄们,跟我走!” “咣当”一声,陈默将手中的大碗狠狠摔在地上,朝周士相和宋襄公等人一抱拳,转身便抓住长绳攀下城去。 “请千户静侯佳音!” 齐豪也不二话,微一抱拳便紧随其后从城上攀下。不一会,十七人便相继下了城,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望着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的齐豪一行,周士相神使鬼差的低声喃喃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 “前面的人戒备,后面的人跟上!” 一片漆黑的芦苇荡中,齐豪和陈默小心的向前摸索着,此次夜袭事关能不能牵制广东清军西进,又是事关各人生死之大事,故而二人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内心的紧张和忐忑却是半分都没有减少。 队伍中有四人身上都背着用牛皮做成的防水袋,四只袋子总共装了一百三十斤药子,其中有六十斤是陷阵营仅剩的颗粒火药。如果此次夜袭不成功,便意味着太平军除了剩下那点供火炮用的药子外再无火药了。 除了背火药的四人外,另有六人各自抱了一捆干竹子。太平军没有水师,而想要袭击清军的水师必须有船,这些干竹子便是用来搭建竹筏所用。因为携带的竹子份量不轻,而竹子又长,若有颠簸竹子之间会发生轻微的碰撞导致发出响声,故而这些竹子都被布条紧紧捆扎着,缝隙之中也全部填上了布条,如此一来路上便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和往常齐豪出城买盐一样,清军对城西这边的滩涂依旧没有重视,除了偶尔过去的巡逻队外,基本上没有清军出现。 江边泥泞,为了便于前行,众人都是赤着脚出的城,这样在江边滩涂行进时就能轻松一些,但是却也让这些汉子们苦不堪言,因为脚下不仅是烂泥地,更有许多柴尖没于其中,一不小心就能被扎出血来。但一直到摸到江边,这些汉子们都没有人疼得叫出一声来,只是在默默的朝前摸索,默默的忍受脚下的痛苦。 拿了块淤泥将脚下正在流血的伤口堵住后,陈默低声问齐豪:“时辰差不多了,人应该来了吧?” “应该快到了吧。” 齐豪探身朝江上望了一眼,可江上乌黑一片哪里能看出什么来,估摸着王德也快来了,便不作他想坐在地上等待。 一路在泥泞地中摸索前行,又背了那么多东西,众人也都有些累了,各自坐在地上休息,以便回复力气。 不一会,前面有人低声叫了声:“来了!” 闻言,众人忙从地上起身,齐豪带着三个手下朝前走去,陈默则带领余下的人悄悄藏在芦苇荡中。 前方谭江上依稀有微弱的灯光在缓缓靠近,灯光靠近后众人方才看清是一艘小船。船头吊着个灯笼。 “齐老四,银子带足了没有?” 船传来王德熟悉的声音,齐豪不动声色的看着小船靠岸,然后才沉声说道:“老规矩,货足银子就足。” “放心,兄弟我做买卖最是讲信用,货短不得你的。” 王德嘿嘿一笑从船上跳下,依着从前的惯例就要去拿摆在齐豪前方的银袋子,可这一次齐豪前面却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不对的王德猛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朝后急退三四步,厉声道:“齐老四,银子在哪?” 话音刚落,就听后方的船上传来动静,转身去看整个人一凛,却不知何时有几人已经上了船,船上的三个同伙连刀也没来得及拔就被控制住,这会正被死死按在船上动弹不得。 知道不妙的王德后背寒气上涌,本能就要拔腿跑,可没等身子动,脖间就是一凉,低头一看,一把长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刀刃已有些入肉,感受脖子发疼的王德魂飞魄散,颤声道:“齐老四...四哥,四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兄弟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四哥海涵,兄弟回头就给四哥补齐,还请四哥把这刀挪一挪,都是吃得刀口饭,何必坏了和气。四哥若是手头紧,这趟买卖算兄弟的,兄弟这就让人把盐搬上来,这就搬。” 齐豪冷冷打断他,喝道:“废话少说,老子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盐,只借你的船一用。你最好放聪明一点,胆敢叫出声来,那就休怪我这刀不认人!” “是,是,兄弟不叫,不叫...借船?” 察觉齐豪没有杀掉自己的意思,王德心下稍定,可一听对方是借船,顿时念头急转,眼珠子咕噜一转,干笑一声,道:“怎么,新会城里的太平军撑不住了,四哥这才想从兄弟我这借个活路?” “我要做什么不用你管,这个你接着,”齐豪说着就将一包东西扔了过去,王德一把抓住那包东西,狐疑的看了看。 “五十两黄金借你条船,这买卖你不亏。” “五十两金子?” 王德心下一突,这包东西份量十足,五十两肯定是有的,这年头金子可比银子值钱得多,拿五十两黄金借条船,这买卖说破天都赚大发了。可是对方借船做什么,难不成齐老四真是要从江上跑? “废话少说,上船!” 王德狐疑间,齐豪拿刀的手微一动,顿时刀刃又入肉稍许,吓得王德赶紧依言往小船走去。 这边陈默见齐豪控制了王德,忙招呼其余人出来,众人七手八脚把竹子拼在一起,不一会就绑成了一座竹筏出来。又将这竹筏用绳子牢牢系在船后面,这才将船仓中的盐搬上岸,再将药子小心翼翼的搬了上去。 一切准备就绪后,齐豪向陈默点了点头,后者二话不说就拔刀砍向身边那个水师的营兵。 三个水师的倒霉家伙闷哼一声,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被砍落下船,转瞬就沉进了江中。船帮上溅得都是鲜血。 “你们干什么?!” 同伴的被杀让王德再一次魂飞魄散,耳畔却传来齐豪的声,“带我们去水师营地,要不然你就跟他们一样下场!”(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炸营 广东水师总兵官梁标相乃海上积年大寇出身,因其爱在船上挂红旗,故被明朝广东当局称之为“红旗水师”。永历四年(伪顺治七年),清廷命尚可喜、耿继茂二藩南下攻打广东,梁标相与义弟刘龙胜、徐国隆接受清军招降剔发隆清,率所部战船125只参与攻打广州之役,于珠江口重创南明广东总督杜永和部水师船艘,又配合尚藩部总兵许尔显,中军盛登科新造水师战船109艘。凭借这两桩功劳,梁标相被清廷任命为广东水师总兵官,率水师驻扎于广州城外的东西二州。 成为广东水师总兵官后,梁标相一改积年海匪习性,不仅将手下2000多名海盗尽数改编为水师,还招纳洋外海匪千余人,加上后来随南明广东总督杜永和投降的明军水师,全盛期时,梁标相麾下拥兵7000余,大小战船300多艘。如此兵容自然壮观,为使水师得到平、靖二藩重视,好使自己的地位能够更上一层楼,梁标相隔三差五就在珠江之上演练水师,战鼓齐鸣,红旗招展甚是威风,以致尚可喜和耿继茂不约而同在上奏清廷的题本揭贴上都道“粤省水师自得梁某,兵容军威俱是整齐,战力亦是强悍,凭此水师,我大兵亦可纵横江上,再不惧南人水师。” 然好景不长,梁标相的威风日子仅持续了不过年许就被南明军队重创,顺治十年李定国首攻广东,为防广东境内其余南明兵马响应,尚可喜命梁标相率水师扫荡沿海明军,结果却在钦州岛被明军邓耀部重创,损失战船百余艘,兵士两千余人。其后又于新会之役时被从外海突进江口的南明靖海将军陈奇策重创于江州,这一次损失是钦州之战的数倍,偌大一支广东水师仅剩大小战舰十余艘,士兵更是十不存七,梁标相的两个义弟刘龙胜、徐国隆俱在此役丧生。 得知水师大败的噩耗,尚可喜气得直骂梁标相无能,吓得梁标相接连几日都躲在江上的战船之上,一旦风声不对便扯旗出海,再做他那积年海匪去。 好在尚可喜气归气,却也知他的部下都是北人,没有人懂水战,要是一气杀了这梁某,又或是逼走了他,那水师这摊就彻底没人主持了。抱着再烂的水师也比没有水师强,再烂的水师将领也比步军将领强的念头,尚可喜没有追究梁标相的兵败之罪,但从此以后对水师的投入也大幅度减少,几月以来从未拨银于水师新增战船。 逃过了平南王雷霆大怒的梁标相也甚是识趣,终日只呆在他的水师营地不出去,营中有什么需要和外界联络的事情也只派副将去商量,哪怕就是尚可喜召见他,他也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久而久之,尚可喜也知这梁某是畏惧自己会翻脸办他,便懒得再理会于他,任他在江州逍遥,只要他不把水师拉去投明便由得他,左右水师的存在也无法改变不了战局,充其量也只是装饰个门面,毕竟自己向朝廷把水师给夸成了花,这会说水师不行,被南明的水师打得一塌糊涂,那不是自己扇自己的嘴巴么。 尚可喜这样,耿继茂自然也有样学样,这二人都有被梁某坑了的感觉,当年进攻广州时,梁某率部在江上和南明杜永和部水师激战,打得可是十分顺手,现在却不知为何竟成了这怂样,打一仗败一仗! 坑,真他.妈的坑! 二位藩王却是不知,那杜永和乃是李成栋的部下,贪生怕死得很,当年李成栋率部北上江西攻打赣州,这杜永和为了不让自己上前线,竟然重金贿赂同僚谋了个留守的职事,结果李成栋败亡落水淹死,他却毫发无损的返回广州,尔后直接进衙门取了南明的两广总督大印视事,最后永历小朝廷还捏着鼻子认了这个自封的两广总督。 广州失陷后,杜永和带着残部逃到了琼州(海南),未过多久便率部降清。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等人物能够带出什么兵来,梁标相击败他的水师再正常不过。而邓耀和陈奇策都是南明坚持抗清的名将,二人虽是大明世袭武官出身,但却都精于水战,麾下也都是些敢死之士,论起水上作战的本事比海匪出身的梁标相强得太多,不胜他才有鬼! 梁标相以海匪而为总兵,一无气节二名骨气,只知唯利是图,侥幸赢了比他更次的杜永和部便变得自大起来,目中无人得很,他不输谁谁! 输得只剩**的梁标相在姥姥不疼奶奶不再爱的情形下倒是知道发愤图强了,可是他的“每战每败”实在是让尚可喜不看好,没了平南王的支持,想要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这困难可想而知。 得不到支持的梁标相自个想办法恢复水师,他命手下大肆搜罗珠江上的民间商船充入水师,甚至连稍大些的渔船都不放过,三下五除二,竟然愣是报上去大小战船三百余艘的数字,惊得尚可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事后一查,原来是滥竽充数,气得大骂梁某混蛋,骂完之后仍如从前般不理不问。 就这么着梁标相带着他的大小三百余艘“战船”的水师继续在九江之上逍遥,还好,他的水师虽然打不过南明水师,可陆上清军却是打退了明军。没有陆上明军的配合,水师再强也改变不了广东局面。邓耀、陈奇策等南明水师自李定国撤兵后相继也退出了江口,一时之间,这江上又成了广东水师的天下。 梁标相本是洋上海盗出身,他成了水师总兵后倒也一心想要干番大事,奈何老天不成全他,接连几次大败后,从前的雄心壮志转瞬就灰飞烟灭。没了目标的他自然恢复了原来的本性,带着手下在九江之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走私货,收保护费等途径倒也快活。 若是没有太平军的出现,梁标相的快活日子也许会一直干到死,可是太平军的出现让他不得不中断了快活日子。鉴于清军兵力严重不足,又怕有南明水师策应太平军,尚可喜命令广东水师开至新会附近江面担负阻截南明水师的任务,同时为围城大军运输粮草。相对前面一个要求,尚可喜更看重得是后一个任务,他不奢望梁标相能够击败南明水师,只盼他能及时把粮草运到就行。毕竟相比陆路运输,水面运输来得更为便利些,也能省下不少人力物力。 接到命令后,梁标相直挠头,他实在是被南明水师打怕了,可要是不去,平南王那过不了关,这一回他总不能再称病不去吧。无可奈何之下,梁标相把水师带到了新会附近的谭江上,结果倒霉催得真碰上南明水师了! 不过这一次老天爷看在梁标相输得连裤子都快没了的份上可怜了他一把,来得南明水师不是曾打败过梁标相的邓耀部,也不是陈奇策部,而是南明的海北道周北凤部。 周北凤兵马严格来说不是水师,他的部下也不是如邓耀部或陈奇策部一样的南明正规军,而是义师,带来的船也不是什么战船,而是一些商船。 周北凤本人颇具民族气节,清军攻入广东后曾招降于他,但他拒不投降,而是散尽库中钱粮和家财招募民壮坚持抗清。可惜他一介文官实在不是领军打仗的料,和梁标相一样每战每败,可每次失败之后他都不气馁,继续招募人马抗清,如此倒成了好大名声,使得广东当局对于他这支义师很是头疼,悬赏白银千两买他人头。 周北凤是无意从一艘商船上得知新会城发生重大变故的消息,在还未证实到底发生什么变故的情况下,周北凤毅然带兵从出海口入江,然而他却是迟了一步,被梁标相的广东水师给堵在了离新会只有三十多里的江面上。 双方初一接触,梁标相便判断出来得是比他广东水师更弱的对手,当下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打起百般精神欲图全歼对手,好在平南王面前为自己正名。 那边周北凤发现有清军水师挡路后便知凭己方这点力量难以突破清军封锁,根本无心应战,急忙下令撤退。明军一退,梁标相立时大喜,急令全军追击,让他无语得是,以商船和渔船充数的水师竟然追不上同样是商船的对手,结果只追上对方几艘小船就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消失在眼前。 几艘小船也是船! 梁标相面不红心不跳的向平南王尚可喜报了大捷,尚可喜接到他梁某人的报捷后,却是压根不信,但还是好言夸赞了一番,乐得梁标相当夜就大醉了一场。 这场只击沉对方几艘小船的战斗发生后,江面上便再也没有什么南明水师的出现,时日久了,梁标相也松懈下来,叫人把江州相好的给弄到了军中。他这主将一松懈,下面的人自然更是松得不成样子。水师中干什么的都有,甚至都有水兵把“战船”开出去打鱼,反正这“战船”本就是渔船。打鱼的自然都是最底层的兵士,军官们有的是财路,一时之间水师营地商人出没其中,妓.女一抓一把,做买卖的大呼小叫,污烟障气,哪里还有个水师样子。 起初梁标相自个也看不过去了,教训了几个部下后却是没有起色,再后来也懒得管了,反正明军水师不敢来,就由得手下去胡闹好了,免得说自个这大哥快活却苦了弟兄。 这夜,刚把相好的弄得出了水,还没拔矛进洞,外面就炸了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黄泉 海无边,江无底。 深夜的谭江让人心生畏惧,饶是再胆大的人栖身于小舟之上都会不自觉感到害怕,似乎那黑乎乎的江水里隐藏着什么怪物,随时都会跳出江面将人一口吞下。 江水不断的扑腾出浪头,冰凉的江水打在人身上直湿得上下都潮掉,也叫人身子寒气直冒。 齐豪是凤阳府人士并不擅水性,也不会操舟,这会连同几个不会水的汉子紧紧抓着船帮,把身子尽可能的贴着船仓,以免被摇晃的小船甩到江中。 会水的几人则在陈默的带领下使劲的操舟划筏,他们用力的向前划着,只在心里默默念着号子,也不断的向前前方张望,盼着早一点能够到达对岸。 王德没有被要求划船,但却被勒令老实坐在船仓中,谁也不担心他会突然跳船逃跑,因为深夜的谭江就是水性再好的渔民也不敢下水,何况王德这个半吊子,他要真敢跳下去那绝对算是个爷们了! 装着药子的几只牛皮袋子被齐豪他们压在身下,尽管几人已经想尽办法不让江水打在袋子上,可是江水还是无情的将袋子打湿,好在这牛皮袋是防水的好东西,外面潮了里面却潮不了,要不然没了这些药子,他们还真不知如何完成夜袭计划。 ...... 广东水师的营地在离距新会城西南十六里的鱼市口,此地顾名思意乃是当地渔民交易买卖的地方。每日清晨渔民从江上打来鱼后都会在此卖给等侯的鱼贩子,再由鱼贩子将这些鱼运到附近的县城和城镇出售。不过自打清军占领此地后,鱼市口便再也不是渔民的集中地,而成了广东水师的一个临时巡防所,现在更是成了广东水师的大营。从前那些渔民不是被清军杀害就是举家逃到别地去了。 深夜在江上划上十几里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根本无法辨物,江上又有水师的巡逻船,故而王德每次和太平军做盐货买卖都是先将盐运到新会城的对岸,再从那里用船渡江,如此一来齐豪他们就必须先渡江到对岸,再由陆路潜进广东水师的大营。 这条路对齐豪他们陌生得很,充满未知凶险,对王德而言却是轻车熟路。自打被齐豪他们控制住,又得了五十两黄金,目睹三个同伙被杀后他就相当的配合,得知齐豪他们的目的是想潜进水师大营,他的脸上倒也没露出多少惊讶,只是耷拉着头坐在那不知想什么。 划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一舟一筏终是到了对岸。脚踏上陆地那刻,船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会水的齐豪几人更是迫不及待的跳上岸,走了几步却是两腿发软,倒是有些不适应起来。 休息了片刻后,齐豪一把拽过王德,也不废话,喝道:“带路,别甩心眼,要不然就剁了你!” 王德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然后领着众人沿着他来时那条路往前方摸去。 ...... 往水师大营去的这条路严格来说并不是路,因为路上满是草木,有些地方和对岸一样也是滩涂,沿途也没有任何人家居住,远远看去和一片荒野没有什么区别。对此,齐豪见怪不怪,越是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越是适合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王德偷偷向太平军卖盐本就是掉脑袋的事,他真要把他们领上什么大道,毫不顾及的往前走,他反而要琢磨下此人安得什么心思了。 一路上齐豪他们为防被人发现自然不敢点火把走路,摸黑前进行动自然十分迟缓,十几里路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为了节省体力,中途齐豪让人轮流背负药子,而他自己则牢牢看着王德,手里的刀从来没有离开王德的身子一尺距离。 众人都是光脚,和在对岸时一样吃够苦头,丑时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前方江边上有火光在闪,再往前近些,隐约便见上百条船只依次停在江边的一处渡口上。 到了!终于到了! 一众参与夜袭的汉子都是一脸兴奋,看向那些船只的眼神也格外的凶狠。 齐豪和陈默对视一眼,便要按照事先约定分头行事,齐豪带人去破坏清军的船只,陈默则带人在清军营中放火。 刚要准备行动,耳畔却传来清兵的呼喝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都这点营中还有人在喧哗? 齐豪和陈默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均是对清军营中这一反常的动静感到困惑,因为不管明军还是清军都是严禁深夜喧哗的,但凡发现一律砍头,不如此做就易引起营啸,到时黑暗之中弹压不住,这大营就可能瞬间崩溃,士兵、军官自相残杀起来。可耳畔传来的动静却是那么真实,令得二人愕然:难道清军不怕营啸? 王德见状,却苦笑一声道:“二位不必疑心什么,我们水师不同其他兵马,总镇大人夜间都是寻快活的。” 闻言,陈默和齐豪会意过来,虽然王德没有明说,但二人都明白他话中意思,无非这广东水师实在是不成器,根本没有正常军队的规矩,总兵带头在营中胡闹,下面自然也跟着学了。这会那些动静八成就是清军在寻欢作乐或是聚众赌钱,不然不会有这么大动静。 明白过来的二人心下都是一宽,广东水师既然军纪如此败坏,想必守卫同样松懈,这样他们悄悄摸进去的成功机会就大得多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完成千户的命令就看咱兄弟们运气有多大了!齐大哥,若是有命在,咱们回头见,若是没命在,那就黄泉路上做个伴!” 陈默习惯性的唾了口唾沫,朝齐豪抱了抱拳便朝后打了个手势,顿时就有几人跟着他无声无息的向着江边摸去。 齐豪没有跟着行动,而是看向王德,伸手将他口中的布团拿下。 王德心里一咯噔,赔笑道:“齐四哥,兄弟我一路相当识趣,四哥叫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明知四哥是想坏咱水师,兄弟都是没有二话的愿意帮忙,就冲这,还请四哥给兄弟条活路,下辈子兄弟定为四哥做牛做马,以报四哥活命大恩!” “是么?” 齐豪冷冷看着讨饶的王德,目光闪烁,似在考虑什么。 见状,王德一颗心扑通狂跳,险些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唯恐齐豪会翻脸杀了他,寻思是不是赶紧叫上一嗓子,这样就是死了也能拉上这帮人垫背。 可是齐豪没有杀他的意思,而是说道:“我齐豪这辈子杀人无数,但杀人却有规矩,你虽然贪得无厌,但若非如此,我们太平军就吃不到你卖的盐,那样会死很多人,所以我不杀你,但现在也不能放你走,等此间事了你自去寻个活路便是。” “四哥的意思是?” 王德一听齐豪不说他,立时就是大喜,却不明白齐豪想要干什么。未等他得到答案,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却是齐豪示意后面的人给王德后脑勺来了一下。 将王德拖到草丛里将嘴再次堵上后,齐豪的一个手下很是不解的问他:“四哥,干嘛不杀了这小子,留着也是个祸害。” “盗亦有盗,这小子再不是个东西,可收人钱财却肯替人消灾,就冲这,我留他一条命,说不得日后还能用上。行了,都跟我闯一闯这广东水师,是活是死看大伙造化了。若是死了,用陈兄弟那句话,黄泉路上做个伴!” 说完,齐豪感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这几个一直跟着自己的部下,片刻,毅然向水师营地摸去。 ........ 水师营地,方才齐豪和陈默他们听到动静的一处营帐中,一大帮人聚在一张方桌前正赌着。一个接连输了几把的哨长将手中的牌九扔在了桌上,没好气的骂道:“他.娘的,老是输,这手气真他.妈的背!你们玩着,老子出去撒泡尿,去去霉气!” 边上另一个军官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打趣这把总道:“胡八哥真要去霉气,管营那边就有窑子的姐儿,八哥花几个铜板去泄泄火就行。” 听了这话,胡把总朝那军官翻了个白眼,咧嘴骂道:“去你.娘的,赌钱时弄娘们,你他妈的不是存心让老子输个底朝天!去去去,这尿胀得很,早就想尿了,都闪开,让老子出去!”说着就推开挡在前面的一帮军士,摇摇晃晃的出了帐,帐中人见状轰然都笑了起来,继而又围在桌前下起了注码。 出了帐外,冷风一吹,胡把总顿时“啊欠”一声打了个喷嚏,拿袖子一抹鼻子就旁若无人的解下裤带,袍子一掀掏出那玩意就尿了起来。尿出来那刻胡把总不由浑身一个机灵,当真是爽得不能再爽,直感觉弄娘们都没这么爽过。 “噗哧噗哧”正尿着,隐约间却看到前面好像有什么人正低着身子朝这边摸过来,胡把总把家伙抖了几抖,骂骂咧咧的就喝了起来:“他妈的,谁在那鬼鬼崇崇的?” 话音刚落,还未等他提起裤子,眼前就是一花,随即胸间就是一痛,张嘴要喊却被一只大手给捂住了,挣扎两下就不再动弹,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药库 见胡八这么久没回来,一个嘴上叼着牙签的军官一边伸手把桌上的散碎银子往面前划拉,一边笑道:“老胡这泡尿怎尿这么长时间的,叫个人出去看看,别摔哪了。” 边上另一个眉心有痣的军官听了这话,咧嘴哈哈笑道:“怕不是摔哪了,说不得是输得急眼了,真去管营那找姐儿去了,要以毒攻毒呢。” 这话顿时让帐中轰笑起来,有人打趣道:“我看胡八怕是输光了,去哪个兄弟那借本钱去了。” 叼牙签的军官笑了笑,不再理会众人,扭头朝边上伺候的亲兵撅了撅嘴,示意他到外面去看看。 那亲兵虽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将视线从那堆散碎银子上挪了开来,暗骂这军官真他娘的抠门,然后不情不愿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屋子里有抽水烟的,烟气混和着众人的汗臭味,实在是叫人熏得厉害。那亲兵掀起帐帘后鼻子顿时嗅到新鲜的空气,脑袋为之一清醒,可再一嗅,味道却是不对:怎么有股烟熏味? 抬眼一看,却是吓得一下张大了嘴巴,朝着远处正在燃烧的几处营帐大声叫喊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了?!” 屋内正赌得不亦乐乎的一众清兵听了外面叫喊,先是全愣了一下,旋即吓得钱也不赌了,一个个慌慌张张就冲了出去。手忙脚乱的桌子也被撞翻在地,来不及拿走的碎银子和铜板掉了一地。 “他娘的,都急着去投胎啊!” 叼牙签的军官刚又摸了把天牌,可没等他开牌,这人就一窝蜂全跑出去了,气得他直叫晦气,一边咧咧骂着,一边连推带挤的走出帐外。等他出来时,那火已升腾而起,大火借着风势已由原先的几处起火点向整个营地蔓延,映得整个水师营地上空都红光一片。 众清兵都被这火吓得怔在那里,叼牙签的那军官也吓得吐掉了牙签,两眼直愣愣的盯着营区看。 ......... “走水了,走水了!” “救火啊,救火啊!” “......” 深夜中突然燃起的大火让众多还在熟睡的清兵从梦中惊醒,他们连衣服和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匆匆跑出帐,有拿木桶去拎水的,有拿衣服去扑火的,可是这火已经烧起,哪是人力可以扑灭的,只能跟一帮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大呼小叫,寻找安全地带躲避。 梁标相的广东水师本就是洋外积年海盗红旗水师投降而来,虽经梁标相几次整顿,可营中仍是海匪习性严重,加上接连数次大败,水师军纪更是败坏得不成样子。这会不仅是清兵在惊叫,还有众多他们带在营中的女人在尖声惊叫,随着人群乱窜的还有一些民夫、商贩。 大火烧毁的不仅是营帐,更有许多乱七八糟的物件,一处堆有柴火的区域被火势引着后,顿时就是浓烟四起,呛得那片区域的清兵头也不回就往上风处跑。 “他妈的,火太大了,救不了了,大伙快上船!不能让船被烧了,快,快!” 火越烧越大,已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扑灭,加上营中乱遭遭一片,没有人组织灭火,那叼牙签的军官不再犹豫,当即立断要众人赶紧离开此处去码头上船。水师的根本是船和人,岸上的营地根本不重要,没了就没了,以后随时可以重建,可要是船没了,那水师可就真的没了。对于大多是海盗出身的广东水师军官而言,船只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钱,故而这叼牙签的军官一说,其他人都是赞同,慌里慌张的便要赶去码头上船,然后把船开到远离码头的江面上。 几个人刚拔腿,有个清兵却“哎呀”一声绊倒在地,手一摸,又是“哎呀”一声尖叫起来:“胡把总,是胡把总!” “胡八?”有军官停下脚步,“胡八怎么了?” 那被胡八尸体绊倒的清兵颤抖的叫道:“胡把总死了!” “什么!” 这一回,叼牙签的军官也停了下来,扭头朝那出声的清兵看去,果然地上横上一具尸体,依稀就是胡八的样子。他心下一惊,快步上前翻过胡八的尸体,一看胡八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这人早就死得透心凉了! “他妈个.逼的,不是走水,是有人摸进来了!”叼牙签的军官放开胡八的尸体,起身朝余人狠狠说了句,然后对身边几个清兵命令道:“你们跟我去找总镇大人,余下人跟陈把总去码头,快!绝不能让贼人摸上船!” “喳!” 混乱之中最怕的就是没有主心骨,现在叼牙签的军官果断做主,立时就成了这众清兵的主心骨,另两个军官和这叼牙签的军官是多年兄弟,知他意思,也不多说掉头就带着其他人往码头赶去。 “贼人趁夜摸进来放火,人数必然不多,弟兄们别怕,都跟着我去保护总镇大人,然后把摸进来的贼人杀个干净!” 叼牙签的军官挥了挥手就带着留下的清兵往总兵梁标相的营帐跑去,跑了十几步码头那边却传来两声爆炸声。 “轰!轰!” 深夜响起的爆炸声格外剌耳也格外惊人,吓得所有清兵都在心中打了个突,下意识朝码头方向望去,只见靠停在码头上的几艘战船已经升起大火。发生爆炸的几艘船已经一片狼藉,船杆、船舵飞了一地,上面的清兵不是被炸死,就是正鬼哭狼嚎的往水中跳。 “贼人烧着了船上的药库!” 一个清兵见码头发生爆炸,以为存放火药的仓库叫贼人炸了,骇得面无人色。 叼牙签的军官回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他妈的,真是药子仓库被炸了,你他娘的耳朵就聋了!别管那边了,快跟我走!” 虽说水师连接几次大败,能够称作“战船”的船只上没有多少火炮了,可是水师存放的火药却是多得很,这些火药全是平南王从广东各地搜刮而来,仅这次移防鱼市口水师就带了上万斤来,前番和明军水师交战也没打上几炮,库中的存量充足得很,真要叫贼人炸了,那可不是只炸毁几条船那么简单的事,而是大半个码头要被炸飞的事了! 这么多火药存放在一起,水师上下就是再怎么不堪,再怎么胡闹,对药子仓库也是看管极严,守仓库的可是总镇梁标相的亲兵队,那帮人全是在海上吃了十几年刀口饭的角色,绝不会轻易让贼人摸起来。现在看来,药库还是很安全的,想到这,叼牙签的军官就不再耽搁,带人赶紧去找总镇梁标相。贼人来得肯定不多,这会只要把总镇大人救出火区,弟兄们有人指挥,区区几个贼人难道还真能把水师给闹翻天!(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娘,您吃饱 搂着相好的正要拔矛进洞的梁标相听到外面的动静,那真是暴跳如雷:哪个狗崽子吃了豹子胆了敢在营中这么胡来! 顾不得身下正满面晕红的相好,随手拿过衣服胡乱穿上便要出去一看究竟,只气得那相好的幽怨异常,侧过身去露出白花花的大屁.股兀自发着女人性子。 梁标相嘿嘿一笑,不去看相好的发小性,出帐便喝道:“何人在外喧哗!” 一个去查看情况的亲兵奔了过来禀道:“大人,东营走水了!” “走水?” 梁标相一愣,眉头深锁,正要发话叫人去救火,耳畔就传来了爆炸声。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把梁标相吓得呆住,一众亲兵也面色大变,骇得说不出话。 药库? 梁标相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旋即又否定了,因为视线中药库那边没有火光,反是靠近码头的几艘船只着了火,想来是船上堆放的药子炸了。 见营中火光冲天,码头上的船只又着了几艘,梁标相虽觉这火来得好生奇怪,但也知这火现下是无法扑灭了,当下就下令亲兵护着他上船,又派人到药库那边通知守卫赶紧将药子转移到安全地带,免被大火波及引发爆炸。 梁标相走得果断也走得匆忙,把个相好的都给忘在了屋中,等到想起来时大火已烧了过去,稍稍懊悔了下也没当回事,继续带人往码头赶去。 ........ 到处燃烧的水师营地浓烟弥漫,炙人的大火烤得清兵脸色通红,很多清兵因为来不及跑出火场而被大火吞噬,导致尸体的焦糊味很快飘散在空气中,让人闻之作呕。 大多数跑出来的清兵都魂不守舍,呆呆的聚在一起看着眼前的大火不知道做什么,也有一些军官在起初的愕然之后反应过来,组织士兵或是隔离出火带,或是扑灭那些还未燃起的火头。 混乱中,也有一些人冒死从火场中抢出一些值钱的物件,却多是些来营中做买卖的商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很多人为此将性命丢在了大火之中。 梁标相带领一众亲兵从几处还未失火的地方穿过营区时,不少慌乱的清兵看到总兵大人的身影,下意识的便跟了过来,等到了码头那边时,聚在其身后的清兵足有几百人,军官也有数人。 码头这边也有几艘船着了火,幸好其它船没被引着,药库那边也安全,梁标相松了口气后便打起精神组织救火。在他的命令下,军官们纷纷召集人手或是上船、或是隔离火场、或是搬运物资,一时间,码头上倒也热火朝天。 ........ 穿着从清兵身上剥下的衣服混在人群中到处点火的陈默已热得满头大汗,跟着他的手下也只剩下3人,其余人都在别的地方放火,有一个则因为点火后来不及撤离,结果一个风头刮过被活活烧死。 “弟兄们快跑啊,快跑啊!” “再不跑就要被火烧死了!” 陈默带着手下混在清军人群中大呼小叫,看到哪里有清兵在灭火,就顺势把逃跑的人群引过去,结果在人群的冲击之下,那些灭火的清兵也丢弃了家伙跟着大队伍跑,那些一心想组织救火的军官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最后也只得被人群裹挟着跑。 在此过程中,不是没有军官对陈默他们产生怀疑,可是混乱之中他们也识不得人,找不到究竟是谁在煽动人群跑,就是找出在大火逼近,人人都要逃命的情况下也奈何不了这些人。 黑夜之中,到处起火,弄不清状况的清军跟无头苍蝇般,这会有人登高一呼充当主心骨,清军就立时就跟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跟随。结果在陈默他们的胡乱指挥下,很多本应该及时跑出火场的清军被引到了绝地之中被大火困住。 跟着陈默的手下也只剩下一个,另外两个则不知去向。陈默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到处都是被大火吓得奔跑的清兵,想要在其中寻找自己人几乎不可能。只能凭借叫声彼此确认,可是现在陈默已经听不到这些手下的声音,无法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 水师营南的西南角堆放着水师刚从广州运来的军粮,足有数千石,原本这些粮食是应该于两天前就运到对岸去的,可梁标相为了能够克扣一部分粮食卖给商人再以次充好凑数赚利,结果硬是拖了两天。现在大火一起,守卫粮库的清军把总看到整个营区都是大火,码头那边还有爆炸声传来,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总兵大人下令来,以为是明军偷袭,吓得也不管他本该拿命看守的粮食撒开两腿就跑了。他一跑,手下的兵也全跟着跑。 数千石粮食就是几十万斤粮食,这些粮食足供包围新会的清军食用月余,可现在却堆在那里无人过问,任由远处的火势一点一点逼近。好在梁标相当初建这粮库时也不傻,起码的防火隔离措施他都派人做了,因此远处的大火虽然凶猛,可也只是看得吓人却根本不可能烧过来。 火没有烧过来,人却过来了。 林义一刀砍破一袋粮食,望着从袋中流出的白哗哗大米,贫苦出身的他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从地上捧起大米往嘴里捧,吐出来又接着捧,捧进去又吐来,来来回回十几次这才瘫坐在地。眼中满是泪水,声音却变得哽咽起来,不住喃喃:“娘,娘,你看到没,好多大米,好多大米...娘,你看到没,你看到没...” “娘,儿不孝,叫娘活活饿死,今日儿子给您老送粮来了,好多粮食,好多大米,娘,你放心,这一回定叫您老吃得饱饱的!” 许久,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拿袖子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双目通红的将系在腰上的药袋解开撒在了粮堆之上,又去找了些干草和柴火堆在上面,做完这一切,他往后退了几步,向着东北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抖抖索索的摸出火折子引燃了火药。 “噗哧”一声,火药如电闪被点着,进而引燃干草和柴火,很快,粮堆就着起大火,白花花的大米瞬间被烧黑。 粮库大火烧起来后,林义却再没有走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兄弟 粮库的起火让梁标相傻了眼,那里堆得可是对岸上万大军的粮草,这要一把火给烧了他如何跟平南王交待! 从火场逃出来的几个衣衫不整的军官也都急了眼,纷纷请求梁标相派人去灭火。这几个军官有两人是跟着梁标相的海盗,余下几人却是原来南明两广总督杜永和的部下,他们早年跟着杜永和降清,后来又随杜和永和跟着李成栋反正,再接着跟着杜永和降清,就跟他么**一样也不知接了多少客。 可这客接得再多,骨子里这帮明军降将也还是吃刀口饭的,知道事情轻重,那粮库里的粮食可是对面上万人马的口粮,这要一把火烧了还了得! 情急之下,就有军官嚷嚷着要带人到粮库救火,梁标相也知事态严重,粮库关系甚大,万万不能有失,正要吩咐下去救火,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眼珠子骨碌一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梁标相不吭声,众人自然困惑,一脸不解的望着他,不知总兵大人在想什么。 打在红旗水师那会就跟着梁标相在海上为盗的两个军官在愣过之后,却双双会意过来,暗自寻思广州送来的这批粮食早先就叫大哥倒卖出去不少,帐上的亏空都没补上,现在天降这场大火,大哥莫不是打算借着受灾的名头把这帐直接抹了? 二人心中猜测正是梁标相此时所想,他寻思反正已经失了火,这粮库就算再怎么去抢救,也挽回不了多少损失,既然如此,就他娘的一把火烧了干净,烧一石是烧,烧一万石同样是烧!反正广州有的是粮食,届时再运来就是,不过到时可就没人知道自己做的事了! 梁标相已是拿定主意不救粮库了,就算平南王尚可喜那老东西知道这事他做得不地道也不打紧,反正尚可喜奈何不了他。老东西真敢翻脸要办他,大不了叫手下儿郎们把帆一扯出海就是,再不成摇身一变投南明两广总督连城壁去,就凭他手下这些儿郎和一身本事,到了南明那照样干总兵! “火太大了,没法去救了,你们赶紧组织人手上船。” 梁标相借口火势太大压住了要去救火的手下,总兵大人发话说不救,一众军官们自然不会和他对着干,只能各自摇头叹惜:再怎么着,那粮库里都有几万石粮食啊,就这么着叫火烧了,可惜,太可惜了。 .......... 那边陈默等人还混在清军的人群中领着他们乱跑,跑了一会见整个水师营地都乱成一锅粥,陈默便悄悄向一直跟着他的两个手下打了个手势,三人随即悄悄的从人群中溜出来往码头方向摸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清兵,看到他们三个也没人在意,这会就是三人身上没穿清兵的衣服也不会有人盘问于他们,因为营中的闲杂人员实在太多,又都急着逃命,谁有功夫去问他们是谁。 不过当经过几处营区来到距离码头不远处的地方时,三人却发现前面有一队清兵拦在了路上,碰到那些被大火吓得跑过来的士兵和民夫,一律拦住要他们从东边绕过去,禁止继续从这条路往前。 陈默他们心下疑惑,不知这队清兵为何禁止人过,看了一会也没发现什么,便装成是从营区跑出来的混在一队清兵当中往东边绕了过去。 ........ 粮库起火后,整个水师营地的三分之二已被大火吞噬,码头那边在起初的两声爆炸声后也未再有响声传来。在最初的惊慌之后,清兵一部分向码头聚集,一部分则跑到了营外远远看着失火的营区。 宋大刚和钱国华两人一个是罗定人,一个则是江西人,前者是周士相他们占领罗定城后招的兵,后者则是原先城中的绿营驻兵投降后当的太平军。 当初周士相为了防止罗定绿营参加太平军后会反水,因此别出心裁的在投降的营兵背后刻上了“顺治是一条狗”,有这几个大字刻在背上,这干江西降兵便算断了后路,从此唯有一心跟着太平军干了。 宋大刚是自愿报名参加的太平军,和他名字不同,其人长得颇为秀气,在罗定城一干难民中也算是一表人材,可惜他家徒四壁,爹娘又走得早,因此直到30岁也还是个光棍。 自入太平军后,为求吃一口饱饭,又怕被太平军当夫子使唤,宋大刚表现很是英勇。德庆一战时亲手砍死一名绿营兵、高要一战率先攻进城中的太平军就有他、圭峰山一战毙敌三人,新会守城时又杀敌数人,凭此表现,陈默在周士相示意下挑选特战队员时便将其调到了手下。 钱国华加入太平军后的表现和宋大刚差不多,也因为表现勇敢被选入新组建的特战队。陈默率部夜袭清军东、西炮台一战时,钱国华就是出城太平军的一员,战后晋为小旗官。 潜入水师营地后没多久,宋大刚、钱国华就和其他人分开行事,二人向着营地西南方向摸去,一路摸一路放火,又趁着清兵被大火惊乱时折往东北方向,欲按原定计划到码头配合齐豪等人破坏水师战船,然后伺机夺船逃生。 可二人未走多久,风向却突然变了一下,结果前面的去路被大火封住,后面的来路也被大火堵住,二人没办法只好躲进左侧一处屋中,想等风向稍变时跑出去,谁料风向一时没有变化,二人所躲木屋竟然叫火引着了。 屋内屋外大火熊熊燃烧,空气中满是呛人的浓烟,眼睛都快无法睁开了。二人知道这屋里不能再呆,便双双拉着要从窗户翻出去,不想头顶瓦片哗啦一声落下,一根横梁顺势落了下来。 眼看那横梁就要砸到钱国华,宋大刚便上前推了他一把,结果钱国华得救,他的腿却叫横梁砸中,瞬间腿骨折断,断裂的骨尖都露出了肉外。 “啊!” 宋大刚疼得大声叫唤,抱着大腿在那直哆嗦。 得救的钱国华顾不得感谢宋大刚,上前便去搬那横梁,可横梁实在太重,一时半会他根本没办法搬开。 “我动不了,钱二哥莫管我,你快走!” 疼得满头大汗的宋大刚见钱国华无力搬动砸在自己腿上的横梁,大火又烧得厉害,知道自己活不了了,钱国华再不走也是个死,咬牙让钱国华快走。 “我要是走还他娘的是人吗!” 宋大刚是为救自己而受的伤,钱国华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他,可任他怎么使劲,横梁都不动弹一下。急眼了的钱国华又找来一根木头去橇那横梁,橇了两次才将宋大刚的腿挪出来。 “兄弟,我背你走!” 将宋大刚拖出来后,屋内的温度已经炙得人难以呼吸,钱国华使劲呼了口气,强忍那呛人的烟味用力将宋大刚背上身,脚下才迈了一步,“扑通”一声,一根木头从头顶掉落狠狠砸在他脑袋上,整个人一踉跄就向前载去,背上的宋大刚也重重掉落在地。 “呃!”宋大刚发出一声惨呼,挣扎着去拽倒在前面的钱国华,“钱二哥!钱二哥”可任他怎么呼唤,却再也听不到钱国华的回应。 大火烧得越来越旺,空气都好像被抽干一样,每呼吸一次,宋大刚的肺就好像被用刀剖开一般难受,渐渐的,他再也无法呼吸,但他的手却依旧死死抓着钱国华的身子。 ........ 这几天有些事情,更新不稳定。6月二叔车祸那事,现在双方伤都好了,去扬州交警队协调处理一下,主要是赔偿金的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真响 回来更新了,总之还是那句话,《汉儿》不会太监。 ....... 粮库失火,梁标相出于私利不派人去救,带着一干亲信急急忙忙的上了座船,这边还没下令起锚,船下就有人跑过来寻他这总镇大人了。 “梁大人在哪,梁大人在哪!” 一路穿过营区赶到码头的千总郭铁隆火急火燎的抓住他所看见的每一个兵,不断的叫问着总兵大人在哪。码头上混乱一片,连问了几个兵也没问出影来,急得真是不行,直到碰见一个老红旗水师的弟兄才知道梁标相已经上了船,一跺脚赶紧去寻梁标相的座船。 “总镇大人可在船上!总镇大人可在船上!” “大人在船上,下面是哪个?” 听到下面叫唤,护卫梁标相上船的亲兵中顿时有人应了声,趴船舷上往下看,乱遭遭的一时也没看清是谁在叫。 船板已被收起,郭铁隆上不得船,只得叫道:“我是左营千总郭铁隆,有要事要与总镇大人说,烦请通报一声!” “郭千总?好,你等着!” 那亲兵识得左营郭铁隆,听声音不假便应了去为他通传。梁标相一听左营郭铁隆有要事要见自己,微一寻思便出了舱门来到船舷处,先是朝一片火光的营区看了一眼,面颊抽了几抽后定了神色,朝正等得着急的郭铁隆看去,却未开口问他何事。 此时火光冲天,郭铁隆一眼便看到出现在船舷处的梁标相,当下也顾不得关心总兵大人是否受惊,急着就叫道:“大人,营中失火非是天灾,乃是有贼人潜入,还请大人火速派兵捉拿贼人!” 贼人潜入? 郭铁隆这话一说,船上不仅梁标相愣在那里,一众上船的军官也都怔住了。 见上面总兵大人没反应,郭铁隆也没多想,又急忙道:“卑职手下一个把总叫贼人给抹了脖子,此事卑职亲眼所见,断假不了,此时贼人正在大营纵火,还请总镇大人速速派兵捉拿,迟了这大营可就保不住了!” 闻言,梁标相面色大变,营中失火和有人潜入放火可是两码事,前者可往天灾上靠,后者却是无法推卸责任,任他有一万张嘴也没法向尚可喜解说这事,说一千道一万,贼人能进水师大营纵火,可见水师已焕散到何种地步。便是他心存了万一不妙就扯旗出海或是投南明的念头,这会也是感到心惊,毕竟眼下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南明小朝廷的年头长不了,这天下迟早叫大清给一统了。这当口,做新朝的功臣和做旧朝的陪葬,谁轻谁重,他梁标相心里能没杆秤? 出海和投明那都是不得已,乃是被逼上绝路为了保命才能使的法子,不到那最后一步,这法子可是万万不能使的! 几个呼吸间,梁标相的脸色已是阴沉到极点,好个贼人,真当我广东水师没人吗! 不论事后如何向广州交待军粮被烧的事,梁标相只想立时将那贼人擒下乱刀分尸以泄心头之恨,愤怒间,张嘴便要吩咐部下捉拿贼人,还未等他开口,耳畔便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脚下的座船猛的一晃,视线中陡得出现一团亮得不能再亮,大得不能再大的火团。那火团冲天而起,映亮了整个水师营区,无论是岸上还是水上都照得通红,通红。 巨响声中,梁标相看到先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郭铁隆整个人飞上了天空,随着他一块飞起的是无数的士兵、木板、砖块.... 不好,药库! 心刚颤了一下,梁标相整个人向后倾去,却是爆炸的巨大冲击波令得靠在码头上的船只全部剧烈的摇晃起来。 .......... 剧烈的爆炸声中,不论是清兵还是齐豪等太平军的勇士全都被震住,没有被炸死的清兵大多被掀翻在地,很多人的耳朵嗡嗡一片,耳膜出血的不在少数。火光过后,黑烟升起,没有人知道黑烟中到底有什么。码头上陆陆续续有清兵从地上爬起,他们或是愕然的望着眼前的黑烟,或是茫然的看着前面。 爆炸发生时,齐豪正与两个手下抱着木板浮在船下,在付出一个兄弟的性命后,他们成功的炸毁了两艘战船,可随之他们再也无法炸船,因为他们的药子已经进了水无法再使用。 趁着清军还没弄清楚状况,齐豪带着两个跟了自己快十年的弟兄悄悄划到另一艘船下,等到陈默那边得手后便趁着混乱摸上这些船上去放火。 陈默那边果然没有叫齐豪失望,很快他们就看到水师营地大火四起,兴奋间齐豪三人便要上船,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一大队清兵护卫着一个将领到了码头,在那清将的指挥下,码头这边很快恢复了秩序,一队队从营中跑出来的清兵在军官的带领下上船准备起锚。 无法上船的齐豪只能无奈的继续躲在船下,他们没办法凿沉这些船,只能盼着大火在清军开船之前烧到码头来,要不然广东水师的船就全跑了。 焦虑间,巨响传来,爆炸的冲击使得岸边的江水猛的翻腾,一下将齐豪三人打入水中,等到三人再次冒出头来时,岸上已是一片火光,四周的清军船只除了那些较大的战船,其余商船和渔船改装的船只翻了近一半,头顶上不时有木板。水面上也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落水的清兵。 这爆炸是? 齐豪激动不已,他敢肯定这爆炸定是陈默他们弄出来的,但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岸上时,他的心迅速下沉了起来。 他清楚的看到,岸上火光冲天,黑烟冲天,他不敢想象,在这如地狱般的场景中会有人活着。 ......... 爆炸的确是从存储药子的药库响起,也的确是陈默弄出来的。此刻的他,说是死人却还有一口气,说是活人,可全身上下一片焦黑,如同烤熟一般。 陈默焦炭般的身躯动都动不了一下,两眼却睁在那里,看着四周的一切,看着自己的身体,他体会不到任何疼痛,只喃喃一句:“他娘个卖.逼.的,真他.妈.的响,响...” 最后一个响字近乎不可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回去 爆炸过后,码头上狼藉一片,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火药味,到处都是正在燃烧的火团。劫后余生的清兵呆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的耳畔满是受伤同伴的**声。 停靠在码头的大小战船不同程度的受到了爆炸的冲击,离得最近的几艘船直接被炸散,使得水面上飘满船板,落水的水兵抱着木板大声呼救着。远处,营区的大火仍在燃烧,直将整个鱼市口映得通红通亮,隔着十多里地都能看到此处的冲天大火。 参将杜德在亲兵的帮助下直起身后,眼前的景象令他如遭雷击,怔怔的在那喃喃:“完了,完了,水师完了...” 爆炸发生时被掀上半空的千总郭铁隆真是命大,他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落在了江里,虽然没有摔断骨头,但却着实呛了好几口水,若不是水性好,只怕这会早喂了江中的王八。爬上岸后,如同杜德一样,他也在心底冒出“水师完了”的念头,整个人如落汤鸡般没了魂。 同杜德、郭铁隆一样,劫后余生的水师军官大半都对前程悲观,营区失火损不了水师的根基,毕竟水师的身家是船,粮库的大火也动不了水师分毫,大不了让广州再运粮就是,可是码头上被冲得七零八落的战船却实实在在是水师的命根子,望着那些散了架的战船,水师上下欲哭无泪。 ......... 存放在药库的药子到底有多少,恐怕具体的数字就是身为广东水师总兵官的梁标相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却肯定,那就是绝对不会少于万斤。 自老红旗水师那会,因长年在海上讨生活,不时要和其他的海盗交仗,甚至还要和白皮高鼻子的佛朗机人、荷兰人交手,这使得梁标相十分重视火炮,基本上每艘船上都配了大小火炮十多门,药子更是有多少囤多少。 凭着船上强大的火力,再加上手下一帮亡命的兄弟,梁标相仅用了十年时间就成了令海商口中的“红旗大盗”,成了过往海船谈之色变的大寇,也成了明朝广东当局的眼中剌肉中钉。直至梁标相接受清军招安率领红旗水师改为清广东水师前,就连海上最大的海盗郑家都对他客气几分,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对水师战力的建设上,而最根本就是对于火炮的运用。 靠着船上的大小火炮,梁标相领着红旗水师纵横南洋,不说称王称霸,可在南海洋外这一块,哪家不给他面子,又哪家过路的海船不给他上贡,便是那高鼻梁的荷兰人不也是照样交上买路钱,要不然梁爷能让你们顺风顺水的往台湾去?郑家的船队规模是大,可还不是照样和梁爷打招呼,送上平安钱? 久而久之,梁标相形成了一个固有念头,那就是只要船上的炮多,药子足,不管哪家都不敢与自家为敌,而自家想要打哪个就打哪个!然而,令梁标相万万想不到的是,真正的海战并不是他所习惯的海上打劫,也不是比炮多药子足。 新会之战,南明陈奇策部的战船并不如梁标相多,可却硬是将广东水师给打了个大败,其后同样实力不如广东水师的邓耀利用钦州岛的地形打了梁标相一个埋伏,这两仗把梁标相赖以起家的红旗水师老底打个精光,若不是事后他用商船和渔船勉强拼凑三百多条船,这广东水师早就灰飞烟灭了。 船是凑了三百多条来,每艘船上也都象模象样的改进了一番,为了让这些商船看起来更像战船,梁标相也是绞尽脏汁搜刮火炮,不惜代价跟佛朗机人购买了大批红夷炮,甚至还把原来明军在珠江上的几座炮台都给卸了下来,往平南王尚可喜那报得也是大小炮三百余门,听着好像一夜之间恢复了实力,可骨子里广东水师早就烂了,水手大半都是被强征过来的渔民,原先跟着梁标相在海上讨生活的海盗早死得七七八八,真正懂水战的没几个。 接到尚可喜前往新会沿江拦截明军援军的命令后,梁标相是硬着头皮率部开到鱼市口,因为先前和明军水师的两次战斗教训,他令人将囤积的药子全部带上。水师刚到鱼市口就叫人从船上卸了几十门炮到岸上,愣生生的在鱼市口弄出来一座炮台来。梁标相对部下们说,一旦明军水师真的来犯,那水师就全军迎上,岸上则有炮台压制,水陆并制方可击败明军。这道理也对,江上有水师,岸上有炮台,水陆呼应,确是能压制来犯的明军水师。可不曾想,明军援军没有大举来犯,却被一把大火给炸了。 药库基本上就建在炮台里,爆炸发生时,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几十门被从船上卸下的火炮,剧烈的爆炸使得这些火炮全散了架,炮管东一根西一支的散落一片。一些倒霉的清兵刚从大火中跑出,没等喘口气就被从天而降的炮管砸中,成了一团烂泥肉。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爆炸真正是一刀插在了广东水师的命门上,停靠在码头上的大小战船大半都是商船和渔船改装,这种船的接缝比真正的战船差得很多,且多数还是江上跑的船,没几艘是能抗大风大浪的海船,结果爆炸后,大部分船只都被掀翻,离药库最近的几艘船则直接被炸翻。梁标相的座船是真正的海船,船体十分牢固,可即便如此,也在颠簸中断了几根龙柱,好在其余部位还吃着力,一时半会倒也散不了架。 水师上下谁也没有见过这种规模的大爆炸,更没有人见过大爆炸带来的冲击和破坏,等到硝烟散尽,还活着的清兵犹未从大爆炸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一些胆小的清兵已经是魂飞魄散的状态。 梁标相的副将郑广和这会蔫得比那些同样吓得魂不守舍的亲兵还要失神,来来回回的在梁标相面前重复着同样一句话“大哥,完了,水师完了,全完了!” 梁标相本就惊恐不安,郑广和这来来去去的晃动和那揪心的话让他心烦不已,甩手就给了他一耳光,骂道:“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 “船都炸成这样了,咱们还能怎么办?”郑广和哭丧着脸,一脸委屈的捂着自己的半边脸。 “船没了有什么打紧,只要人在就行!” 说这话的时候,梁标相一脸肉痛,见左右亲兵都如死了爹娘般,立时狠狠瞪了一眼郑广和,怒他乱了军心。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广和平日就害怕梁标相,见大哥脸色难看,顿时吓得不敢多说。 梁标相没有回他,而是盯着黑烟隆隆的码头看了片刻后,方吐了口气,咬牙道:“回长洲岛!” “回去?” 郑广和一愣,他原以为大哥会说扯帆出海,不想大哥却是要回去,想到回去后广州平南王的反应,他有些迟疑。 梁标相扫了他一眼,却没有解说什么,直催郑广和立时带人起锚开船。郑广和问其他船怎么办,梁标相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要能走的船都跟上,不能开的则留在这里等待天亮,届时自有人会来处置。(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清妖 江对岸鱼市口的爆炸响起时,坐镇新会城外的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刚刚睡下就被惊醒,顾不得披衣穿靴就冲出帐外抬头向新会城看去,却是以为那爆炸来自新会城中。视线中,新会城依旧笼罩在黑夜之中,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要不是城头上偶尔会忽然闪现的灯火,只让人觉得这新会城已是一座死城,空无一人。 相对静悄悄的新会城,城外的清军大营却是炸了窝,人声鼎沸哗然一片,所有人都神色紧张的在相互询问发生何事。一些被爆炸声惊醒的清兵迷迷模模的还以为是新会城的太平军袭营,吓得慌慌张张的四处逃窜,极个别胆小的甚至吓得大呼小叫起来,把营中军官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一个不慎发生营啸。 见状,尚之信眉头不由皱起,身为平南王世子,军镇世家出身的他虽然在外人眼中看起来不过是一介莽夫,且首次出任主帅指挥的新会攻城战又一败涂地,弄得大失威信,但骨子里他却比那些纨绔子弟要强得太多,上阵杀敌指挥作战的本领更是高得许多,否则尚可喜也不会放心让他继续坐镇大军。 毫不迟疑,尚之信一面吩咐下去对那些惊慌士兵进行弹压,一面问左右戈什哈道:“何处响声?” 左右戈什哈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方才巨响何处传来。见他们不知,尚之信不禁恼火,派人去唤今夜当值诸将前来。 统帅尚氏本家兵的都统秦国成第一个赶到,同时带给尚之信一个惊天霹雳——鱼市口水师营地起火! ……. “炸了,炸了!” “起火了,起火了,清妖水师起火了!” 城墙上的太平军和清军是同时听到巨响声的,但他们却比城下清军先看到了十几里外的广东水师营地起火。 不知何时起,太平军对清军的称呼从“鞑子”变成了“清妖”,据说这是因为他们的统帅周士相不愿意称呼那些汉人绿营兵为鞑子,但又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些背弃祖宗、助纣为虐的绿营清兵,便一时兴起索性将他们称之为妖,助纣为虐的“清妖”。 “清妖”这个提法最先在陷阵营流行开来,因陷阵营成员大多来自老凤庄铜矿,而营百户铁毅等人在追随周士相以前都是罗教徒,故而在这些罗教徒军官的暗中推动下,陷阵营的士兵很快就认同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清兵就是妖魔鬼怪,而他们就是上天派来诛妖除魔的。 在陷阵营的推动下,未过多久,整个太平军五营的底层军士都认同了“清妖”这个称呼,虽然还没有迹象表明罗教已经在全军开始蔓延,但有证据表明,以铁毅为首的罗教出身军官很愿意将他们信仰的罗教在全军推广,而“清妖”这个提法在很大程度上符合了他们传教的需要。 在太平军的高层,如宋襄公等受过传统教育的官员和军官却对“清妖”这个称呼不满,认为此提法容易让外人误会太平军是支崇神拜鬼的队伍,甚至就是一支宗教化的军队,如同当年的黄巾军或红巾军。 宋襄公认为一旦给了外人太平军是宗教队伍的联想,那么太平军便成了天下共敌,届时不论满清还是南明都会将之视为仇寇,毕竟天下正统是儒家,而儒家是最敌视神鬼的。现在不管是满清还是南明都是将儒家视作正统,各地的士绅读书人也都是尊崇孔孟之道,要是太平军演化成宗教队伍,这些人不论是拥明还是拥清,都会对太平军产生敌视,这会让太平军的未来陷入四面皆敌,根本无法得到任何支持和帮助的境地,这对太平军的存亡肯定是致命的。 不过宋襄公等人的反对和担忧却没有被周士相采纳,或者说周士相根本就没有把他们的担忧放在心上,当发现“清妖”这个称呼很受军中那些大字不识的军士欢迎时,他索性便将这一称呼正式化,在各种场合对清军一律采取“清妖”称呼,这让宋襄公他们很是无奈,只得对一些营老强调此妖非彼妖,以此淡化“清妖”这一称呼对太平军带来的反伤害力。 罗教的问题宋襄公也对周士相提过,甚至隐讳提出陷阵营的兵员成份对太平军未来发展不利,而百户铁毅等人的宗教出身也容易给太平军带来隐患。原以为周士相这个秀才出身的千户会对自己的提醒产生共鸣,但不曾想,当周士相详细了解了这个所谓罗教就是当年元末红巾大起事的弥勒教演变过来的分支,或者就是改了名字的白莲教后,他竟然对罗教产生了兴趣,派人将铁毅等罗教徒出身的军官叫来谈了一夜。 事后,没有人知晓周士相对铁毅等罗教徒说了什么,就是宋襄公也不知道,因为周士相对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含糊其辞,最后一笑了之,宋襄公再追问下去,他就避而不谈了。 主帅这个态度,宋襄公自然无法再就此事多说什么,罗教的事就这么搁置起来。只是无论周围人怎么说,宋襄公始终咬牙不提“清妖”这个说法,只称鞑子或清军。 爆炸声传来的时候,宋襄公正和周士相默默站在垛口后等待,巨响声传来耳中时,他的心猛的抖了一下,虽然对身后那些士兵的“清妖”说法十分不满,但他还是瞬间激动起来,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两眼死死盯着鱼市口方向,等到火光冲天而起时,他一直紧握的拳头这才松了开来,带着万分庆幸的语气低声喃喃:“成功了,成功了!” 成功了,这把大火终是起来了! 此刻的周士相的内心比之身边的宋襄公还要激动,鱼市口的这把大火决定了太平军的存亡,在等待的煎熬中,他无数次期盼大火冲天而起,可一次次的期盼随着时间的流逝消亡,直到那声巨响传来。 烧,狠狠的烧,烧光一切,烧出个黎明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解围? 鱼市口的冲天大火整整烧了一夜,这场大火让方圆十里的天空都映上红光,也让很多人再也无法睡去。这大火注定也牵动明清双方所有人的眼睛,所有人的心绪。 直至黎明,广州绿营的一队清兵方渡过谭江,随后将所探查的确切消息传回了江对岸。 噩耗一拨接着一拨,先是水师营地药库起火爆炸导致停靠在码头的水师战船大半受损,其后是刚从广州运来的大军粮草被烧,再次是水师官兵伤亡惨重,已无法再成建制,更无法再承担拦截封锁谭江的任务。 水师总镇梁标相下落不明的消息夹在这些噩耗当中一同传了过去,不过这个消息没能让尚之信悲痛,反而让他是暴跳如雷,再也按捺不伍心中的怒火咆哮起来:“混蛋,混蛋,梁标相个混蛋,他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我要砍了他脑袋,砍了他脑袋!…” 他不能不怒,单单水师完了也就完了,可这把火烧毁的不单单是水师,还有大军的粮草!没了粮食,大军吃什么喝什么,还拿什么围城!更加可气的是,梁标相竟然下落不明了,天知道这海盗是不是畏罪跑了! “狗改不了吃屎,烂泥糊不上墙,梁标相无能至极,亡我水师,毁我粮草,现在又畏罪逃跑,我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来人啊,马上去把梁标相给我抓过来,本世子我要亲手剁了他!” 帐中的一干将领原就知道世子殿下性子急,易暴怒,故而早就被尚之信的暴怒吓得噤声不语,对岸传来的坏消息再多,他们除了心里打鼓却是谁也也不敢开口说一句,唯恐自个这一开口就把世子的怒火惹到自家头上来。 现下听了世子要去抓人的命令,诸将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这节骨眼去哪抓梁标相,又拿什么去抓他?此人本就是海盗出身,不忠不义,无君无父,出了这么大事他不跑才有鬼咧!就算他没有出海又能拿他怎么着?前番新会、钦州岛两场大败把个水师折腾得家底光光,可平南王不也是没能奈何他? 说一千道一万,这等海上招来的大盗便是那孙猴子,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是办不了他的,而大清在水师这块又恰恰是实力不足,要不是陆续投降的南明水师和这等洋上招来的海盗,恐怕清军就连水师架子都搭不起来。没看那梁标相率众来投时,平南王这边也好,北京的朝廷也好,哪个不是把他供着,吃了败仗都跟没事人似的,为的什么?还不就是因为自家没有能力组建水师,也没有可以拿出手的水师将领! 所以说,这梁标相真是畏罪跑了,那也不是世子殿下说抓就抓的,真派人去抓也没人能抓住他! 诸将把这事看得透彻,也知道世子殿下这会也是气话说说而已,可谁敢这当口把话挑明,说世子殿下您压根就不可能抓到人?真这样说了,梁标相那个大盗没倒霉,自家却要先倒霉了。世子殿下二愣子性子一起,这营中谁能救自己? 冷场,一片寂静,诸将谁也不开口,谁也没动。这场面可把尚之信愣了一下,随即更是大怒,正要张口怒骂时,藩下副都统周元良陪着本家兵都统秦国成进了帐。 周元良和秦国成都是当年随尚可喜投清的老人,和班志富、许尔显等人一样都深受尚可喜信重,论辈份,也都是尚之信的叔伯辈。班志富被尚可喜召回广州后,秦、周二人就成了军中仅次于尚之信的大将,也是尚可喜特意给儿子留下的左膀右臂。有这二人在,尚可喜倒也不担心围城会出什么乱子。 秦国成和周元良进帐后,帐中诸将如见救星般纷纷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秦国成也没有多看,仅是从帐中气氛和世子殿下的神色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暗叹一口气,和周元良上前向世子见了礼。 看见他二人,尚之信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下来。 周元良首先开口禀道:“殿下,我已着人仔细搜寻过,囤于水师的粮草已被大火全部烧毁,根本抢不出一粒粮食来。” 闻言,虽已知广州运来的粮草被大火焚毁,但尚之信的心仍是颤了一下,想到不知下落的梁标相不由咬牙切齿起来,但很快就收敛怒容,平静的问周元良:“军中尚有多少存粮?” 周元良道:“军中存粮不多,只够维持三四日所需。”稍顿,又道:“若是扣去民夫役食,还可多支撑两日,但也只有维持六七日所需,届时若无粮食补充则势必断粮。” 听了这番话,尚之信眉头深锁,看向秦国成,询问他道:“广州那边须多久才可再次运粮前来?” “这….”秦国成迟疑一下,道:“殿下,水师被焚粮草乃王爷会同靖藩、总督衙门所办,大部都是从广州府辖各县征来,现下被大火毁去,短期内怕是广州难以再次筹备这么多粮草。而且历次粮草转运都是水师在运,现下水师船只受损大半,走水运已是不可能,只能陆路运输,这一来所需时日耗时太久,恐难以在军中断粮之前运来。” “这么说,六七日之后我大军就要因断粮而解围不成!”尚之信有些不甘,新会城中的太平军明明已是瓮中之鳖,粮食也撑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进城去,可现在偏偏自家的粮食反倒先要断了,这让他如何甘心!这感觉就好像自己明明抓了一手好牌,结果却发现是个相公般让人憋屈。 来前秦国成和周元良已经商量过一切可行的办法,但最终的答案却是广州根本不可能在六七天内向新会运来粮食,所以唯今之计,也只有先解围一途了,要不然大军一旦断粮,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出于大军安全考虑,秦国成和周元良都劝尚之信撤兵,帐中诸将也纷纷开口,认为大军不可能在断粮的情况下仍能包围新会城的。 诸将的开口让尚之信无比烦燥,半响,他却突然咬牙喝道:“眼下局面我自然知道,可除了解围之外我们还有一途!” 还有一途? 秦国成等人愕然不解。 “攻城!”尚之信面目狰狞,“我就不信城中贼兵被我围了数月仍有坚守之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广州 广州自秦汉开发岭南以来,便一直是南方的军政中心,亦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唐时成为东方第一大港。明朝立国以后,广州更是明朝同海外贸易的主要港口,商业繁华程度曾一度直逼苏松,以致提举广州市舶司太监在万历时成为内廷的热门出外职选,大小公公们为此职司争得头破血流。 然而自崇祯初年,北方连年天灾,各地大泛围饥荒,再加上辽东战事兴起,北方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为求活,走投无路的百姓除了参加流寇造反外便是举家往南方迁移,毕竟相对于千里饥荒、到处战乱的北方,气候适宜、太平无事的南方能让他们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大量为避祸而往南方迁移的百姓使得南方人口在崇祯末年就不断上升,等到清军入关后,这一迁移进程便瞬间加速起来。初始,北地百姓选择逃难的目标多在江南、浙江一带,可随着弘光政权的覆没,福建及更南边的广东就成了这些人的目标。且逃难的不再是那些北地活不下去的百姓,更多了江浙一带还算过得下去的百姓,这些人往南方迁移不是为了活命,而是不愿做异族的奴隶。 弘光以后的南明诸政权同时往南方带去了许多官员士绅和他们的家眷,大量不肯剔发降清的读书人涌入顿时使得广东人文荟萃,尤其是顺治五年南昌金声恒、广东李成栋相继反正后的广东更成了天下心向大明之人的首选,无数文人才士会于其中共襄复明盛举,天下闻之侧目。 永历政权初建时,广州城内的本地百姓人口数量已达四十余万,及至永历四年(顺治七年),广州城内的人口数量直逼百万之巨。如此多的人口聚集使得广州成了天下第一大城,已沦为满清都城的北京都不及它,其内繁华程度更是连地处江南的苏松二府也不及!然而这一切随着尚可喜、耿继茂的到来立时就灰飞烟灭,空留无数冤魂在黑夜的广州城中哭泣。 五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当年广州城到底有多少百姓死于清军之手,永历朝廷认定清军在广州屠杀民众七十万,这个数字源于屠杀之后和尚收尸的数据;然而又有人认为这个数字还要多,当是百万人才是,因为当时的广州城已是人满为患,本地人口加上外地人口,数量绝不会少于百万,要知当时广州城外十数里地都是住满人的,屠杀过后,除了收尸的和尚外却是再也不见一人! 五年前发生在广州的这场大屠杀,清廷从来没有承认过,只称“平、靖二藩下广州,怒其民力守,尽歼其丁壮”,却绝口不提这“尽歼其丁壮”到底是杀了多少人,北京和广州的来往公文中也从不见具体数字。前年,尚可喜在府中宴请北京来的钦差时,曾轻描淡写说过广州破城时藩下杀人不过万余。 死了多少人在这明清相争的乱世已变得不重要,重要得是如今的广州城于其说是省城,倒不如说是县城合适得多。整座广州城内现有居民都是清军占领广州后从邻近府县过移过来填实的,总数量不过五万余,加上平、靖二藩从辽东带来的包衣奴才和驻军,偌大一座省城如今的人口不过才是不到十万之数,连屠杀前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昔日热闹的广州港更是静得跟死港不同,再也不复当年码着停满船,江上船只络绎不绝的盛况。城外如此,城内亦是如此。战火烧毁了大半个广州城,屠刀砍了数十万具尸体,也杀怕了活者的心。 去年李定国大军二攻广州时,为了防止李定国大军突破新会直奔广州,尚可喜亲自下令拆毁了四城附近的所有建筑,此举使得广州城更加凋零。年初李定国大军解围退走后,新上任的广东总督李率泰虽然出台一些措施试图让广州重新繁华起来,毕竟清军也是人,想要在广州长期扎根下去,他们也需要地方的供给。一座根本不能给清军带来任何钱粮税收的省城和一座能源源不断为清军提供钱粮税收的省城对于清军的意义大不相同。可惜总督大人刚做了几月,广州城稍有起色时却又不得不中断了这一工作,原因是李定国几万大军都没能攻克的坚城新会竟叫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贼兵给占了,还挡住了平南王两万大军的进攻,迫使平南王不得不令世子率军围城。 围城消耗的不仅是城中贼兵的钱粮,更耗得是清军的钱粮。为了供应围城大军的粮草,总督衙门已是勒紧肚皮,直接承担钱粮输送的广州府更是叫苦不迭。当年那场大屠杀平、靖二位王爷杀出性来,也是杀得痛快了,可苦了广州府了。治下没了百姓,这地就没人种,你叫他们到哪去弄钱粮来? 广州知府朱国荣把地皮都翻过来好不容易勉强凑够供大军出征的钱粮,没想平南王爷亲征都没把新会夺回来,反而大军留在新会城外和城中贼兵耗了起来,这个把朱国荣急得上吊得心都有了。 果然,围城没几日,总督衙门那边就把他叫去,要广州府无论如何也要继续供给围城大军粮草,若不然他这知府就收拾包裹滚回山西老家去。 滚回山西老家如何得了?! 朱国荣前朝不过是个举人出身的小小主薄,若不是摄政王率大军入关,他朱国荣到死恐怕也还是个小小主薄,如何会有今日这官位? 想当日李定国两蹶名王的消息传到北京后,吏部外原本兴致匆匆等候选官的同僚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告病得告病,推却的推却,唯恐倒霉被派到南边去送死。这当口,就他朱国荣胆大心大,知道富贵险中求,咬牙头一个往门前已见不着一只乌鸦的吏部走去,自愿到南方为官。此举当天就传到了宫中天子耳中,天子龙颜大悦之下直接命朱国荣接任广州知府。从主薄到知府,连升七级,若不是他朱国荣知道富贵险中求,这等好事能落他头上? 这两年知府当得也是顺风顺水,虽然广州这省城不比从前,但怎么也是省城不是,不论是官品还是收入,朱国荣都很满意,琢磨着过两年是不是派人到京中活动活动,自家名字早已落入天子耳中,这边稍一活动说不定就能再上一楼,做个布政使或按察使什么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弄个巡抚当当。 自家也真是伺候够了尚可喜和耿继茂那两个藩王,真能调走,朱国荣做梦都能笑醒。不过说实在的,虽然不太愿意伺候这二位藩王,但有这二位藩王在,朱国荣从不担心自家身家性命,二位王爷是难伺候了点,可是能打啊!这年头做官,升官发财是其次,最紧要的还是性命安危不是。故冲着这点,虽然二位王爷的差事实在难办,朱国荣也都是咬牙接了,然而这回,他却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滚回山西老家朱国荣肯定是不干的,可总督衙门的差事却也是耽搁不得的,他真要不全力以赴把差事办好,那位皇亲出身的总督大人还真能把他摞了。没办法,朱国荣只好求爷爷告奶奶,又死命的去压下面的县,也不管百姓们死活,这才勉强把大军粮草给接济上。好在,总督衙门那边也知道广州府的困难,过了一个月就从潮汕地区调了批粮食过来,这下总算解了朱国荣的燃眉之急,让他安稳了两月。 可不知道老天爷是看他朱大人不顺眼还是什么,这才安稳两月,头疼的事情又来了,这一回要他命的不是总督衙门,而是平南王府。 刚响午,朱国荣就接到了平南王尚可喜的命令,命令很简单,限广州府七日之内凑齐五千石粮食。 这道从平南王府发出公文还在途中时,原明朝两广总督衙门改建而成的平南王府内,尚可喜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刚从新会回来的都统班志富手中。 书房面积很大,摆设却极简单,只一张案几,几只椅子,说是书房却是看不到书架存在,甚至在案桌上也看不到一本书册,只放着笔墨砚台,不过从那砚台风干的样子来看,恐怕平南王住进来后一直没提笔写过字。 这书房原先的主人就是南明两广总督杜永和,其人武夫出身却偏要附庸风雅,李成栋死后他在没有经过永历朝廷同意的情况下就私自开印视事,成了总督府的新主人。为了向世人展示自己的风雅,又或是真是自觉肚中墨水太少,住进这总督府的第二天,杜永和就命人搜刮了上千卷书籍放入这书房,没事的时候总要在这书房呆上一会,或是自己捧着看上片刻,或是叫师爷读与他听。清军破城后,杜永和领着亲信逃出了城,这些书却留在了此处。结果新主人尚可喜入住后却要人将所有存书全搬走,搬不走就一把火烧了。 前后两任主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这书房也是模样大变。 一字一句看过这封从长沙送来的书信后,班志富不置可否的将信轻轻的放在桌上,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尚可喜,轻声说道:“老督师的意思是让王爷西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虚实 洪承畴和尚可喜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上下级关系,早在崇祯六年时为广鹿岛副将的尚可喜就已率部降金,而此时洪承畴正以陕西三边总督的身份指挥明军对闯王高迎祥的围剿战事。一个广鹿岛副将,一个三边总督,二人身份差了十万八千里,距离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自然谈不上有什么交结。 尚可喜降金后,其部被洪太赐名“天助兵”,本人也被授予总兵官,隶汉军镶蓝旗。崇祯九年洪太改“金”为“清”后,封尚可喜为智顺王,命其随他征讨朝鲜。在此期间,尚可喜和正在关内指挥围剿流寇的洪承畴之间也从未有过任何联系,二人之间大抵也只是知道对方的存在而矣。直至崇祯十五年松锦战事爆发,尚可喜和洪承畴才第一次发生联系,这场大战也是二人之间唯一交手的一场战事。 松锦大战以明军全军覆没,主帅洪承畴降清落幕。降清后的洪承畴虽极得洪太重视,但终洪太一朝,除咨询外,也没有任以官职。如此身份和待遇,自然不及贵为智顺王的尚可喜,更别提二人之间会有什么隶属关系了。 洪承畴的命运在清军入关后发生重大转变,出于以汉制汉的考虑,多尔衮一反其兄对洪承畴表面信重,内心却无比警惕的态度,对洪承畴十分器重,以洪承畴仕明时的原职衔任命他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使其成为清廷首位汉人宰相。 顺治二年,清豫亲王多铎率师攻占南京,结果却因“剃头令”激起江南明朝百姓的激烈反抗,危难之中,多尔衮忙派洪承畴取代多铎,敕赐便宜行事。顺治四年,洪承畴因父丧,回乡守制。次年四月又奉召返京,再次入内院佐理机务。多尔衮对其慰劳备至,宠信有加,一连数日召见垂询各省应兴应革之事,所有建议,无不采纳。多尔滚死后,顺治十年,因南方明朝永历政权联合大西军余部共同抗清,清军在湖南战场接连大败,为挽救败局,顺治急命洪承畴出任五省经略,全权负责南方战事直至如今。 和洪承畴在清军入关后一直为清廷在各处效命不同的是,尚可喜只在顺治元年率所部入关归豫亲王多铎指挥南下追击李自成部,兵至湖北鄂州后又回师辽东海州。这一回辽东就是四年,直到顺治六年同样因为南方战事反复,满州八旗兵力不够调用,清廷这才不得不再次重用已归辽的汉人三顺王,改封尚可喜为平南王,命其率部直扑广东。顺治七年,尚可喜联同耿继茂一同攻占广州,随后便坐镇广州直至如今。 清廷委任洪承畴为五省经略,这五省指的是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在名义上尚可喜和耿继茂虽然都是藩王,但在战事上却仍需听从五省经略的统一安排。不过顺治不知从何考虑,又另颁一道旨意于广东,旨意上说“广东贼势复溃,地方渐平,且去湖南甚远,应专任两王与该督抚料理”。 这道旨意实际上变相的将洪承畴的五省经略改成了四省经略,凭这道旨意,尚可喜、耿继茂乃至李率泰都可以不去理会洪承畴独自行事,只需事后通知一声就可。有这道旨意在,洪承畴也插手不了广东军政,更休提由他洪老督师统一指挥作战了。 没了节制广东两藩王的权力,洪承畴也只能以私人名义往广东发来这封书信,信中用词用句也都一一斟酌过,绝无半点托大之意。 班志富之所以还称洪承畴为“老督师”,多半也是因为前明旧事,毕竟洪承畴在崇祯朝官声赫赫,哪怕他们这些人比洪承畴早投“名主”多年,也断然不敢就此生了轻视之心。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在这道授予广东两王专任地方之事旨意发出前,洪承畴已担任名义上的节制经略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时间或许不长,洪承畴也没有在这一年多时间内对广东二王下过任何命令,但在讲究规矩的官面上而言,不论现在两王是否归洪承畴节制,他这老督师都是当定了的。哪怕日后尚可喜和耿继茂见到洪承畴本人,以王爷之尊还是要称呼对方一声“老督师”的,没法子,规矩就是规矩,坏不得。 “洪老儿自个不上,反叫本王西进,他这算盘打得也是精。” 尚可喜可没有班志富对洪承畴这般客气,他甚至懒得在亲信面前对洪承畴有任何尊敬,因为他一直认为洪承畴这个败军之帅没有什么了不起,要真了不起也不会在松锦时败得一塌糊涂了。说到底,洪老儿这些年的威风不过是建立在当年他所围剿的流寇身上,而那帮子流寇算得什么兵马,两烂柿子放一起比比谁更烂而矣。真算佩服的人,李定国比洪老儿强得多,哪怕孙可望都比这沽名钓誉的老儿强! 年近六旬的尚可喜身子骨依旧硬朗,说出话来也是中气十足,他拍了拍桌上的信,冷笑一声,道:“皇上的旨意要他洪老儿再观望观望,对咱们这边也没提什么,可他洪老儿倒好,却想着要本王给他探探虚实,哼,这虚实真这么好探的么?探出是实倒罢了,若是虚的怎么办?” “王爷的意思是不西进?”班志富若有所思。 尚可喜摇了摇头,道:“孙、李二贼若真内讧,这天赐良机如何能不利用?” “王爷的意思是?” 班志富有些摸不透平南王的心思了,这刚说虚实不好探,转眼却又这般说,却不知王爷心中到底作何想。 “往西边还是要去的,不过嘛却不能大张旗鼓去,先派点兵去高州探探,若李定国真和孙可望内讧,他定不会留多少兵马在高州,反之…”说到这,尚可喜没再说下去,班志富知他说什么,点了点头,却见平南王的眉头已皱了起来。 班志富见状,忙道:“王爷不必担心,依我看,孙李二贼定是内讧了,否则新会这边这么大动静,何以高州明军未有东进迹象呢。” “但愿如此吧。” 尚可喜也是行伍多年之人,如何不知道高州明军这几月来的确有点不对,之前还不知道为何李定国不趁势东进,现在看来,怕南明真是后院起火了。 “虚也好,实也好,必须早点解决新会的太平军,要不然,这钉子迟早会把咱们扎个头破血流。” 说到这,尚可喜起身踱了两步,吩咐班志富:“你明日往新会再去一趟,把本家兵调回来,另外让之信沉住气,我这边还能等上一两月,叫他不必着急,已经围了几月了,也不在乎再多围上一两月。本王就不信新会城中的贼兵还真是铁打的!饿也要饿死他们!” 班志富应声后又不解问道:“王爷为何要调本家兵?” 尚可喜轻笑一声:“既已决定去探探李定国的底,那就是真的探探,让本家兵去,探得好了正好一举拿下高州,等之信解决了太平军,便叫他率军直奔高州,到那时本王把耿家小子叫上一块西进,杀李定国个措手不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鏖战 新会,太平军已经击退清军第三次攻城。 吸取前番攻城失利教训,围城这数月来,尚之信令军中大量打造攻城用的盾车,云梯、楼车,甚至还役使民夫沿新会城墙再筑一道土墙来,意图借助地利居高临下射杀城中太平军。可惜此举刚付诸实施便被城中看出来,虽然太平军无法出城破坏,但却利用城墙上大小火炮对其轰击,致使堆泥民夫死伤惨重,又值盛夏,疫病横生,便不了了之。 军中生疫难以避免,北地苦寒倒不怕,但广东处岭南之地,气候炎热潮湿,便是无大量尸体,生疫也是寻常,去年李定国大军被迫撤兵便是一半因了军中生疫。一旦军中生疫,士兵便大量非战伤亡,控制不得法就会酿成无法挽救大祸。前有坚城难克,又有北京满州大兵来援,营中又生疫病,众多因素之下,李定国也只能望城兴叹。 有李定国前车之鉴在,又是两世为人,周士相在占据新会城后,面对孤城独守困局,自然倍加重视预防军中疫病。自罗定兴兵以来,太平军每占一地便大量裹挟当地民众,士农工商皆在此列,至于郎中更是指定全部征入军中。南下转战以来,随军百姓死伤惨重,却唯独郎中一个不损,皆被编在医营之中充任军医。 新会城自被清军“食城”之后,城中居民所剩无几,药材更是奇缺,医营郎中所献的防疫方子大多因没有药材缘故而放弃。不过这却难不倒两世为人的周士相,再说那些方子大多是用来治疫,而不是防疫,军中真要生疫,光治又能治得几个,又如何控制疫病不大规模流行开。 太平军五大营连同保安团丁不过两三千众,真要生了疫,战斗力可以说瞬间就会消无,因此周士相对于疫病的解决法子就在于一个“防”字。 掩埋战死将士尸体和清军尸体是首要,其次便是在城中大规模焚城。这个焚城当然不是将新会城一把火烧光,而是捡些密集地区房屋进行焚烧,用高温杀死潜藏其中的病菌。烧过之后再用石灰铺撒,再于营中专门挖掘便溺所在,其他措施如要饮开水,专门设立隔离所在,一旦发现有人有生疫迹象,不管是否为真都行隔离,绝对不允许染疫之人接触他人。种种措施之下,数月以来城中便未生疫。 宋襄公对于周士相防疫的安排自然是赞不绝口,周士相却是无甚居傲,他所采的法子不过是后世再简单不过的措施,只不过时代不同,见识不同这才让今人佩服而矣。 太平军在城中将防疫当做重中之重的工作来做,城外清军却没有将疫病当回事。倒是有人向尚之信提过疫病的问题,但北地出生的世子殿下却不甚重视,只派人回广州要父亲行文总督衙门,令总督府从各府县征来一些郎中。其他隔疫措施,却是限于见识做不了什么了。 在尚之信看来,相较于对疫病的畏惧,困守孤城的太平军才更应该害怕。孤城之内,水源卫生条件都有限,当初他命人不去收埋战死士兵尸体,目的也想令城中滋生疫病,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新会。然而事与愿违,等了几月,城中太平军不但没有滋生疫病迹象,更没有缺粮断水,反倒是他的军中因为对疫病的不重视加上大量民夫死亡生了疫。 对于那些生疫的民夫,尚之信和一干清军将领自然不会重视,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死了便拖到远处连挖坑掩埋都不愿费事,堆一起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了事,以致于大营上空整日飘散难以挥去的尸焦味。 民夫的大量死亡加上太平军的炮火优势使得尚之信堆泥围城的计划无法实施,军中疫病也一定影响了士气。不过在水师大营被毁之前,尚之信都没有将疫病问题放在心上,相对于围城兵马总数,几百上千人的染疫还不值得平南王世子为此兴师动众专门解决。 真正叫尚之信按捺不住的是水师被毁,是粮草的被断。 尚之信决定强攻,秦国成建议先派人回广州向王爷请示,这是老成持重的建议,毕竟清军已强攻过新会数次,可除了损兵折将外却是连城头都没拿下过。这一次再强攻,投进去的兵马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平南王爷南下靠得就是五千藩下兵马,前番攻城,藩下兵马最精锐的本家兵折了四五百,其他旗兵也折了数百,虽然这点损失对于平南王府谈不上元气大伤,可也是伤筋动骨。真要再折上一些,恐怕就不能对南下降附的绿营造成威摄力了。再说绿营那边因前番攻城损失了四五千人,现在再叫他们去强攻,他们也不愿意。 按秦国成的想法,自然是请示过平南王再作决断,到时是先解围退回广州还是强攻,都是平南王拿的主意,不论是藩下兵马还是绿营都不敢违王爷的命令,可要是由世子殿下拍板,恐怕就会有人心中有想法了。 藩下一些将领最近可是和二殿下走得颇近,二殿下这几年在王爷身边颇是得宠,使得王府一些人产了异样心思,毕竟外人不知道王爷已经决定将二殿下送到北京。这回王爷令世子统兵攻新会是有培养世子威信的目的,奈何攻城失利对王爷的威名有一定打击,对世子殿下的打击则是更大。 秦国成不是没有听到过一些流言,说王爷回广州后曾大发雷霆,言语中对世子殿下的表现颇是不满。这等流言是真是假秦国成且不去说他,但这流言传播的目的是什么,他能不知晓,内中是不是和二殿下有什么联系,他这老臣也不敢说没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镇岭南的亲王只能有一个,世子殿下也只能有一个,老大当了,老二就没得当。老大成了亲王,老二也只能默默一生。权力是剂春药,上了年纪的渴望,这年轻的何尝不是盼着。 世子之争,秦国成不敢掺和,眼下,他却是要一心辅佐尚之信,无他,只因大公子是王爷指定的接班人,也是朝廷册封的平南世子。 世子要强攻,秦国成拦不了,派人快马向广州报信后,便调派兵力指挥攻城。 十七日,尚之信以广州绿营为攻城主力,集中3000人猛攻东城,不克。 十八日,又以800汉军旗配合绿营再攻,鏖战至晚间,摞尸千余,无果。 十九日,班志富快马赶到大营。 得知水师粮草被焚,尚可喜也沉不住气了,权衡再三,命班志富带他口令传谕军中,命各将务必配合世子殿下拿下新会! 二十日,尚之信调集尚氏本家兵600人、汉军旗兵1200人,绿营4000人再攻新会。战事持续三个时辰,新会东城门几近告破,城上守军伤亡惨重,危机时刻,守将周士相亲率敢死队200人出城死战,斩杀广州绿营副将王光明,一举溃敌,迫使尚之信鸣金收兵。 清军撤兵途中,平南藩下副都统周元良中炮,被部下拼死抢出后当夜伤重不治身亡,成为新会攻坚战以来清军阵亡最高将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赐婚 新会鏖战正酣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陕西汉中,为赏平西王吴三桂平定四川之功,顺治特命礼部满州右侍郎额尔吉携封赏至汉中宣谕。 “......朕惟折冲御侮,社稷良臣,报德崇功,国家盛典。尔平西王吴三桂,英才自命,雄略群推,早识天命,先归王室,子居甥馆,亲联带砺之间,身受藩封,宠列公孤之右。曩入关破寇,从定中原。暨衔命抚秦,共平西、陕。盖忠勤之备至,亦威惠之交孚。继以巴蜀跳梁,特命陈师致讨,成都诸邑,悉隶版图,保郡余氛,旋成殄灭,厥功懋矣。朕甚嘉焉。聿彰图阁之猷,爰申貂禄之典。兹将功次,续入册内,又于藩俸六千两外,加俸一千两,以报勤劳。 呜呼!元老壮猷,忠尚资于颇牧,戚臣宣力,谊更笃于腹心。王其巩固封疆,殚抒筹策,续益宏于戡定,盟永重于河山,尚克祇承,无朕命。” 待额尔吉诵读完圣旨后,吴三桂忙磕首扬声呼道:“臣谢主隆恩!”说完恭声上前从额尔吉手中接过圣旨,细一扫后交于身后人于内室静香收藏。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与吴三桂一同还返汉中镇守的定西将军、固山额真李国翰亦是满脸堆笑恭贺吴三桂。他与吴三桂一同领军征川,此番叙功首重三桂,次重便是他了。额尔吉从京中带来的封赏除了吴三桂那份,余下就属他最多,自他以下各有功将吏也都按级颁赏,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之局。 虽是满洲人,不过在吴三桂这个平西王面前,可没额尔吉托大的份,出京前顺治又特召他入宫有过嘱托,故而这会完全是以下官身份和吴三桂交谈,甚至对李国翰也是客气万分。 他笑着对吴三桂说道:“王爷捷报传回京中后,皇上大为高兴,当即就要兵部给王爷叙功,又特从内库内监拨出衣帽、马匹,赏有功将士。” 顺治赐给吴三桂的物品早就有专人奉上,按单制上为貂帽一顶、貂袍一袭、貂褂一件、靴一双、镀金玲珑鞓带一束、镀金玲珑腰刀一口、镀金甲胄一副、镀金玲珑撒袋一副、弓矢一具、镀金玲珑鞍辔一副、马一匹。 这些物品名目虽多,但多是金银身外之物,吴三桂并不放在心上,不过脸上却满是惶恐之色,好像这些封赏实在是太过贵重,重得令他不敢收受一般。如此做作模样,自然令额尔吉欣慰,暗道吴三桂果真对我朝忠心耿耿,对皇上也是忠贞不二。 “这些东西可都是前明宫中御用之物,如貂皮最为名贵,其他各物均镀金,也非一般功臣所能得到的宝物,这等物品,想我满州将士征战有功者也不多得,由此可见皇上对王爷有多么信重!” 额尔吉这话故意说得声音很大,使得随吴三桂一同来接旨的吴部诸将都听得仔细。 吴三桂却是暗自好笑,知道额尔吉如此大声所为何意,他也不点破,面朝北拱手道:“平川之功实属侥幸,将士伤亡颇重,三桂一直心中有愧,不想皇上却如此厚赏三桂,只叫三桂难以言表!” 闻言,额尔吉哈哈笑道:“王爷休要贬低,沙场之上你来我往,何来侥幸之说?胜便是胜,败便是败,王爷能底定全川,靠得乃是真本事,可不是什么侥幸,倘侥幸可定局面,那本朝入关不就是天大侥幸了?” “呵呵,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朝入关乃天授,可不是什么侥幸...额大人,请入内说话。” 满洲入关是不是侥幸,和自家又有多大干系,吴三桂可不敢说,干笑一声将这事掩了过去,抬手请额尔吉和李国翰随他入堂中说话。在汉中的梅勒章京葛朝忠、佟师圣,镶红旗章京尹得才等人也随同入内,另外还有平西藩下大将陈德、卢光祖,总兵柏永馥等人也一齐入内。 入得堂中,因额尔吉是钦差,故吴三桂请他做了首位,李国翰等人在他侧位坐下。 待众人坐下后,额尔吉忽有些神秘的笑了一笑,然后对吴三桂说道:“王爷可知下官此次来除了宣谕平川之功后,还有一件好事要告之王爷。” “噢,什么好事?” 吴三桂有些惊讶,底定四川的功劳圣旨已经宣了,京中来的封赏也全送了过来,却不知还有什么好事等着他。 李国翰和葛朝忠他们也是好奇,均是笑看着额尔吉。 见众人都被自己吊起了胃口,额尔吉也不卖关子,当下拍手笑道:“皇上决意将十四和硕公主下嫁平西王世子吴应熊!”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皆是一震,吴三桂更是惊得合不拢下巴! 十四和硕公主乃是太宗庶妃奇垒氏所生,太宗有子11人,女儿14人,这个十四和硕公主便是太宗的最小女儿,亦是当今天子的同父异母妹! 被此消息惊得着实心跳的李国翰忍不住算了下,十四公主生于崇德六年,到今年才13岁,皇上把她嫁给吴应熊,吴应熊不就成了皇上的亲妹夫?皇上不就成了吴应熊的大舅哥?! 再一想,吴三桂作为吴应熊的父亲,儿子娶了公主,当今天子是他大舅哥,那吴三桂就等于跟皇上及其爱新觉罗氏结成了亲家,从此以后,吴氏一家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 不等众人消化这个天子赐婚的大好事,额尔吉又给了吴三桂另一个惊喜,皇帝除赐婚外,还授吴应熊为三等精奇尼哈番。 三等精奇尼哈番是满洲的爵位,等同汉爵的子爵,虽说吴应熊将来是要承袭吴三桂的平西王爵,但这个三等精奇尼哈番是满洲只给旗人的爵位,非大功者不授,如此来看,顺治皇帝对这个妹夫还是十分的看重。 吴三桂此时已是激动得难以言表,喉咙几次上咽,终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额尔吉知他心中激动,待吴三桂心情平复后,这才将早就备好的册封吴应熊为三等精奇尼哈番的诏书拿出,吴三桂自然又是三跪九磕,高呼皇恩浩荡。 大事办完,额尔吉便与吴三桂、李国翰说些闲话,大抵是询问平川战事详细过程,顺便将京中一些事务择些无关紧要的说上一二。 那边,吴三桂早就使人备下酒菜,这边时辰一到,吴三桂便请额尔吉入席。李国翰等人自然也一同陪席。 席间,镶红旗章京尹得才提到广东平、靖二藩,出于都是汉人藩王的考虑,吴三桂自然也随口向额尔吉打探起广东战事。 平、靖二藩的事情额尔吉知之并不多,毕竟他只是吏部右侍郎,非是兵部堂官,只说了些塘抄上的事情。塘抄上的消息吴三桂都知道,当下也失了兴趣,不再多问,毕竟他和尚可喜、耿继茂也尿不到一个壶中。 酒过三巡,额尔吉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先前王爷问我广东的战事,下官倒是忘了一事未说。” “噢?” 吴三桂手一定,筷子停在半空。李国翰他们也都放下酒杯,侧耳来听。 额尔吉又回想了下,方道:“上月广东总督衙门有公文发往京中,说是境内有一号太平军的贼兵窃占了新会城,这伙贼兵得了新会坚城,又得城中火炮相助,以致官兵攻之不克。李率泰欲使朝廷拨银同佛郎机人购炮,一部增助广州城,一部发往军中以压制新会贼兵炮器。” 新会?太平军? 广东南部有一佛郎机人居住小城名为澳门,前明工部曾与澳门佛郎机人大量购买红夷炮,故而吴三桂对此倒不稀奇。李定国十万大军攻打新会近一年不克,此事也是天下皆知,倒是那号太平军的贼兵能够占了李定国大军攻之不克的新会城,想来应不是广东总督李率泰所言窃居那般简单。 广东离汉中两千里远,又是平、靖二藩的地盘,吴三桂才懒得关心那新会城于广州有什么厉害关系,随口和额尔吉说了些佛郎机人红夷炮威力不错的闲话,便不再提这事。 吴三桂不关心,李国翰他们也没什么兴趣多打听,再者额尔吉也只是听闻,具体新会发生了什么,他又如何知道,问他也是白问。 酒席撤下后,李国翰说道听说南明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问额尔吉朝廷对于他们有什么安排。 这个问题才是眼下汉中诸将关心的大事,也是吴三桂关心的头等大事。李国翰起了头,他虽是面色不变,但心下却是紧张起来。 额尔吉道:“平西王爷和定西将军这边,皇上并没有什么指示,想来是考虑二位刚刚底定四川,眼下将士辛苦,正是休整之机,不当再使平西王和定西将军南征。” 闻言,诸将心口一松,底定四川固然是大功,可各部也是伤亡惨重,就是平西王吴三桂部下也是损失惨重,当年他带入关的辽东老卒如今都是十不存一二。朝廷真要让他们再率部出川攻打孙可望和李定国,恐怕他们连重庆都走不到。更加要命的是,四川经这十多年战事下来,境内早就民生凋零,根本无法再承担大军辎重粮草。若是朝廷要吴三桂出川,仅是粮草这一块就能活活把他们拖死。现在额尔吉说皇帝没这个安排,众人自然都是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三入长江(上) 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 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惭将素手分三席,拟为丹心借一枝。 他日轻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鸱夷! ——张煌言《八月辞故里》 ………. 东南。 十一月,鲁王麾下大将张名振,监军兵部侍郎张煌言会合郑成功部甘辉、陈六收复舟山。明军入城后,发现城中只余百姓六户。清军屠城前,舟山城百姓黄册1.8万余,人丁9万众。 张名振少时刚直豪爽,颇有谋略,心怀壮志。游历京师,东厂太监曹化淳引为上宾,与东林党关系甚密。崇祯末,以副将任台州石浦游击。弘光元年夏,南京、杭州相继失守,时南京刑部员外郎钱肃乐等起兵拥鲁王朱以海监国于绍兴,张名振以兵赴。鲁王败退入海后,张名振一直随侍扈从。后舟山失陷,鲁王在张名振、张煌言陪同下赴厦门依靠郑成功。郑成功为隆武政权的坚定支持者,不满鲁王监国后同隆武政权的对立而冷淡,但念鲁王是明朝宗室还是以礼相待,安排他居住于金门。 鲁王居于金门后,张名振率部留舟山待机。鲁监国三年(永历元年),又迎鲁王还浙东。次年,联合阮进,讨伐奉隆武年号之舟山总兵黄斌卿,黄被阮进沉海灭之,张迎鲁王正式驻跸舟山。此后和张煌言等领兵三入长江,希图收复明朝失地,但因兵力单弱无功而返。 此番乃明军第三次收复舟山,也是清军对舟山的第三次屠城。自鲁王朱以海进驻舟山以来,沿海心怀明室的百姓大量逃至舟山,加上随鲁王出海的明军将越王,舟山人口一度众多,以致岛上粮食根本不够百姓食用。 清军三次攻占舟山,每占一次便行屠城,前后三次,死于屠刀下的舟山百姓多达四十万众。这一回是清兵趁张名振率兵远出攻打松江之机突然渡海袭击,清军进城后逢人便杀,清将相约一直杀到鸡鸣为止。结果当清军杀到舟山岛上刘家岙时,才听到了公鸡的叫声停止杀人。正是由于这一声鸡叫,才救了舟山的这最后六户人家。 清军屠城后便行撤退,明军收复得不过是一座空城,一座堆满尸体的空城。在海风的吹浸下,死难百姓的尸臭味弥漫整个舟山岛。 ……… 兵部侍郎张煌言在舟山城破之际并未留在岛上,也未随张名振攻打松江,而是前往厦门请求郑成功派兵援助。得知舟山城破后,张煌言心急如焚,在他的再三请求下,郑成功方派部将甘辉、陈六率5000水师官兵往援舟山。 待甘辉和陈六率领的水师抵达舟山后,张名振已先前率部收复舟山。张煌言惦记舟山百姓死活,结果一踏上舟山的土地,鼻间便嗅到令人作呕的异味,瞬间便知道岛上发生何事,不禁双手握拳,青筋突起,不胜愤慨。 弘光元年,清军大举南下,连破扬州、南京、嘉定、杭州等城。宁波城中文武官员有的仓惶出逃,有的策划献城投降。二十五岁的举人张煌言挺身而出,投笔从戎。当时,刑部员外郎钱肃乐等率众集会于府城隍庙,张煌言毅然参加,倡议勤王,集师举义。并奉表到天台请鲁王朱以海北上监国,授翰林修撰。后清军破钱塘,张煌言便随鲁王逃至浙闽沿海,入据舟山。 隆武元年(伪清顺治三年)五月,清征南大将军贝勒博洛乘虚突破钱塘江,绍兴、杭州、义乌、金华等城相继失守,南明宗室乐安郡王、楚亲王、晋平郡王在金华殉国。 钱塘江防线被清军突破后,鲁王朱以海不得已在石浦守将张名振的护卫下自台州出海到达舟山。闻听鲁王逃到舟山,张煌言随即赶回鄞县故里,与老父、继母、妻儿子女诀别,毅然踏上追随鲁王一行的道路。 鲁王本欲在舟山立足,然而舟山总兵、隆武帝所封肃虏侯黄斌卿却拒绝接纳鲁王一行,没办法鲁王只得逃往福建长垣。不久,鲁王去厦门依托郑成功,张名振留舟山待机。待局势稍定后,被鲁王授予右佥都御史的张煌言立即重返浙东与舟山地区,和张名振一起组织招募义军,积极筹划进军长江的战役。 永历七年(伪清顺治十年)秋,张名振、张煌言统军乘船由福建北上,九月到达长江口.当地百姓纷纷响应,清江宁巡抚周国佐不得不亲自带领军队赶赴上海。张名振和张煌言统率明军屯驻于崇明岛一带的三尖沙、稗沙、平洋等处,安营扎寨,积极联络内地的复明势力,并没有立即发动长江战役。 永历八年(顺治十一年)正月,几乎是和李定国在广东发起新会战役同时,张名振、张煌言率明军乘船分批进入长江口,冲过清军江防汛地到达镇江瓜州。明军在金山上岸,缴获清军防江大炮十位和火药、钱粮等物。张名振、张煌言、总兵刘孔昭又带领五百名军士登金山寺,朝东南方向遥祭明孝陵,题诗寄慨,泣下沾襟: 十年横海一孤臣,佳气钟山望里真。 鹑首义旗方出楚,燕云羽檄已通闽。 王师枹鼓心肝噎,父老壶浆涕泪亲。 南望孝陵兵缟素,看会大纛纛龙津。 张名振部海师在镇江停留了两三天,清江南总督马国柱同驻南京的满、汉官员会商后,紧急派提督管效忠领兵由浦口、增援仪真、瓜州;阿思哈哈番尼堪领兵由龙潭救镇江。 明军在清军到达之前,回舟东下。三月初六日,张部明军四五百号在扬州府属吕四场登岸,击败防守清军,缴获大河营守备印。这就是初入长江之役。 ............ 简单扼要的描述一下张名振和张煌言在东南沿海的抗清斗争,其中三入长江之役对日后战局起到重要作用。 岳公武穆、于公忠肃、张公苍水的墓地皆在西湖,故称“西湖三杰” 我想每一个熟知历史的汉家儿郎都不会忘记三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阿母 三月二十九日,张名振、张煌言率水师六百余艘战船再入长江,顺风溯流而上,过京口(镇江境内),直抵仪真,在仪真城外江中焚毁满清盐船数百艘。消息传到江宁,清江南总督马国柱急忙调兵遣将,对深入长江的明朝海师进行拦击。张名振等人在仪真停留的时间很短就返航东下,撤回崇明一带的沙屿稗沙、平洋等处,此次入江是为二入长江之役。 五月十八日,张名振因兵员、饷银不足,难以支撑其部继续抗清,遂由张煌言统兵舟山,其亲自南下浙江温州买米七船,又到福建厦门面见郑成功,要求郑氏提供兵员、火药、器械等物资以供张部坚持斗争。时正与满清福建当局“和谈”的郑成功为了加大谈判筹码,答应张名振的请求,派忠靖伯陈辉统水兵五千、陆兵一万、大船近百艘北上支援。 郑成功的支持让张名振认为不虚此行,回舟北返。九月初六,张名振部进抵上海县城下,清朝上海知县吓得瘫痪于地,城中百姓喧传张军乃“王者之师”,纷纷响应,或击杀清军兵卒,或恐吓清朝官员,或围攻衙门。一时之间,上海有为明军收复之危险。清江宁巡抚周国佐在接到松江府的急报后,立即火速领兵来援,以屠城相威胁上海百姓,这才稳定了上海局势。无法得到上海百姓内应的张名振被迫率部撤返。 自上海退兵后,张名振和张煌言合计后认为当再率军进入长江,这一次不再是仅入江口,而是直入江宁,以打击清廷在江南的统治,瓦解人心。十二月,二张等率军乘船四百余艘溯江而上,十八日由三江营驶过焦山,直抵南京郊外的燕子矶。 突然出现在南京城外江面上的明军水师战船吓得城中清朝官员惊呼“咫尺江宁,势甚披猖”。满清两江总督马国柱、提督管效忠为防明军围困江宁,动摇清廷在东南的半壁江山,亲自指挥驻守南京的满、汉兵丁出城截杀明军。 自随鲁王兴军抗清以来,不论是张名振还是张煌言都精于水战而弱于步战,尤其二人麾下兵马陆战实力更远远弱于清军,又无骑军佐应,因此虽凭水师之利震动南京,但在实力远强于他们的清军打击下,二张无法在江面上持久下去,更无法在岸上立足。 有鉴于无法在陆上击败清军,又受制于粮草补给,张名振、张煌言在南京城外江面上仅停留数日便再次率舟师缓缓东下退出长江。虽说这次攻入长江和前两次一样都没有对清军造成一定杀伤,更没有攻府夺县,但对清廷的震动却是极大,也使沿海抗清力量和江南士绅认识到明军水师对清廷的威胁之重。 事实上张名振和张煌言筹划的三入长江之役的真实目的除了试探清军在江南的防卫力量,还在于联络长江两岸反清复明人士,另外也想呼应正在攻打广东的李定国和在湖南和清军僵持的孙可望,以图达到联络东西,会师长江,恢复大江南北的宏伟计划。 第一次进入长江时,张名振便派人密会原弘光朝礼部尚书钱谦益、鲁监国所封仁武伯姚志卓、鲁监国政权都察院左都御史加督师大学士衔李之椿,除将鲁监国治下抗清局面加以告之外,另外请求他们能够提供一定钱粮支持。随后的二入长江和三入长江,张煌言更是说服张名振,亲自化装成游方道士秘密会见原南明兵部侍郎张仲符、明宗室朱周、原兵部职方司主事贺王盛、生员睦本等一大批复明志士。 以钱谦益为首的原明朝一部分士绅一直在清统治区内秘密从事复明活动,在西南永历朝廷和东南海上水师之间搭桥的主要策划人就钱谦益和姚志卓。张煌言更知道永历朝廷大学士文安之一直同钱谦益有书信往来,姚志卓更是亲自从贵州带回永历朝廷和秦王孙可望的大批文书。正是因为钱谦虚益和姚志卓的支持,张名振和张煌言才能够畅通无阻的三入长江全身而还。 对于钱谦益所筹划的联络东西、会师长江的方案,张煌言是打内心深处极力赞同的,早在永历三年(伪清顺治六年),钱谦益就给门生时任就历朝廷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的密信中就提出中兴之基业,关键就是顺江而下夺取江南,将南都控制在手。 二入长江张煌言秘密去见钱谦益时,钱便将用兵比作为弈棋,他对张煌言说道:“人之当局如弈棋然,楸枰小技,可以喻大。在今日有全着,有要着,有急着,善弈者视势之所急而善救之。今之急着,即要着也;今之要着,即全着也。夫天下要害必争之地,不过数四,中原根本自在江南.长、淮、汴京,莫非都会,则宣移楚南诸勋重兵全力以恢荆、襄,上扼汉沔,下撼武昌,大江以南在吾指顾之间。江南既定,财赋渐充,根本已固,然后移荆、汴之锋扫清河朔.高皇帝定鼎金陵,大兵北指,庚申帝遁归漠北,此已事之成效也。” 又说:“王师亟先北下洞庭,别无反顾支缀.但得一入长江,将处处必多响集,……我得以完固根本,养精蓄锐,恢楚恢江,克复京阙,天心既转,人谋允臧。” 这个以收复长江中下游为重点的战略方针,钱谦益称之为“楸枰三局”。 李定国在衡阳斩杀清敬谨亲王尼堪,大败这支由北京南下的满洲八旗精锐后,钱谦益一下就看到将“楸枰三局”实现的际遇。虽然被李定国重创的这支满八旗精锐在其后由贝勒屯齐统率,在周家铺战役中击败了南明秦王孙可望的军队,但清军伤亡也相当大,士气不高急于回京休整,此时清军在湖广以下江防兵力非常单薄,钱谦益、姚志卓认为明军应当把握时机,当即就和孙可望和张名振等人提出实施长江战役的计划。 接到钱谦益的秘信后,张名振、张煌言率部全力以赴开始攻入长江,并且持续三次攻入长江,结果却因为湖南战事变化,孙可望犹豫之下错失这次东西合进夺取江南的大好时机。 一入长江,二入长江,三入长江,每次入江都代表一个收复江南的良机,可每一个良机却都被浪费,这令张煌言十分惆怅,也十分苦恼,但他却从不怨他人,只恨自家兵马实力不足,难以重创江南清军,进而吸引或牵制湖南清军,使得秦王孙可望能够腾出手来着手沿江东进。 听到舟山被清军再次袭击的消息后,张煌言便如坐针毡,一刻也不愿多在厦门停留,待郑成功派甘辉、陈六出海后,他便马上跟舟返回舟山。 虽然在船上时早已对舟山军民的结局有过猜想,但真正看到眼中时,张煌言仍是难以自制。他握紧双拳,青筋突起,盯着还有黑烟燃起的舟山城十数秒后,忽然掩面而泣。 张煌言的失声痛哭令得左右随从都是戚戚一片,从船上下来的甘辉和陈六也是悲自心来,十分的不好受。 哭了片刻,张煌言止住泣声,以袖拭脸,稍正情绪后问岛上来迎的校官:“候爷在哪?”他口中的候爷指的是被鲁王监国时所册封的定西候张名振。 那校官闻言,面有戚色,前苦说道:“候爷在城中。” “在城中?” 张煌言刚想开口问张名振这时不去部署舟山防御倒在满是尸体的城中做甚,却突然哑口不语。再看他身子,却是颤抖得厉害。 张煌言的突然颤抖令得刚过来的甘辉和陈六都是一怔,疑惑之下便要上前询问,却见张煌言猛的一振,然后大步便向城中奔去。 “张侍郎?!” 甘辉和陈六下意识的便叫出声,可张煌言却若未闻,只匆匆向城中奔去。 见状,甘辉和陈六也不多想,忙也快步跟上。张煌言此举太过离奇,他二人不能不一探究竟。 一路奔去,沿途到处都是正在收尸的张部军士。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凡女尸,不问年龄,尽是赤.裸,有女尸下.体之更是插满棍棒,面目惊恐,身下鲜血遍流,令人不忍视之。 有军士看到监军大人如失神般向城中跑来,均是放下手伙计不解看来。 因跑得过急,路上张煌言接连摔了两跤,也不用人来扶,自己便怕起也顾不得揉揉痛处就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离得城门不远,张煌言就放声大喊起来:“候爷,候爷!” 城门处有上百军士正用骡马将成堆尸体往外抬,听到张煌言叫喊,众军士没有停下,反是城中突然有人哀嚎一声“阿母”后突然全部跪在了那里。 一声“阿母”传来,张煌言如遭电击般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城门。 城门处,在众军士的注视下,一身缟素的定西候张名振抱着母亲的尸体颤颤悠悠的走出,看到张煌言的刹那间,他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痛哭,“扑通”一声抱着母亲的尸首跪倒在地,仰天大号:“阿母,阿母,阿母! 三声过后,满城哀哭。(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同袍 “这是宋罗义,标下从家乡带出来的,算起来和标下还沾点亲,他姑爹是标下六姨父。罗定随了千户后,标下让他领了个旗头,指着让他立些功劳好提上去。这小子也争气,高要一战斩了四级,没给标下丢人,后来千户整军,标下便厚颜报了他一个总旗,千户这边也给脸….唉,没想今日却死在了城上…” “眼珠子叫射出来的那个是陈金标,也是标下老家出来的,爹娘永历三年死在南昌,他家就他一个独子,我瞅着他可怜,念着是老家人,便带着他出来吃兵粮,想着给陈家留个后,哪想….唉,这回陈家算是绝了后,真不知陈家二老九泉之下作何感想...” “胡四这家伙当年是孔国治的亲兵,后来潮汕分兵就随孔国良来了罗定,千户破城那会随着标下一起降了。这人旁的本事没有,却是能喝酒,两个标下都喝不过他。” “这是王海龙,水性好,一个猛子扎下去能游几十米去,是咱这帮江西人中最会水的。” “这是陈二牛…….” 从一具具摆放在地上的尸体走过去,邵九公如同一个话唠般不停的为周士相解说着每一个他认识的人。 每说一个人名,邵九公的眼都要红一下,说到后来,都已是哽咽难止。如此多的相熟之人死在自己眼前,内中更有许多是他的家乡之人,任他死人见得再多,再是铁石心肠,这会都不禁会伤感。 跟在邵九公后的一众江西绿营降兵出身的军官和士卒也都是人人带泪,地上的每一具尸体都是生前他们的同伴,是他们朝夕相对的老表。 他们之间有一个约定,那就是活着回老家。现在,这个约定能够履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战至今日,当日随邵九公在罗定投降的63名江西绿营兵只剩29人,他们中的大半都将永远葬在这异乡他土。 ……… 周士相的脸一直绷着,邵九公每说一个人名,他都会停下来盯着那已无生机的脸庞看上片刻。有的他认识,有的他并不熟悉,但他知道,这些人都是随他出生入死过的。虽然过去的他们有太多的罪孽,但今日的他们是太平军的一员,是他周士相的部下,是抗击异族的勇士。任他们再有天大的罪恶,在这一刻也灰飞烟灭,再不容人去指责! 一具具冰冷的身躯在眼前静静躺着,周士相无法不动容,只是他没有和邵九公一般将这悲伤表现在脸上,而是默默的按在心底,独自去承受那难以言表的痛。 那种滋味十分的不好受。 周士相知道,他体会过,体会过比这还痛万分的滋味。 家国血仇,父母妻儿的死令他再也不会轻易向人打开心扉,也不会再在人言表露出他心里的愁绪。如今的周士相,已没有矫情的资格,无论是父母妻儿还是部下同伴的死都不会再让他轻易的哭出来,他的心早已死,尔今腔中只余滔天恨意! ……… 一步步缓缓朝前走去,越过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走到尽头,周士相停下了脚步,再次转身时,眼神之中已无先前的哀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毅然之色。 邵九公也已止住抽咽,忍住心头悲伤朝身后的部下们摆了摆手,顿时就有军士上前将那些战死同袍的尸首一一搬起准备掩埋。 之前,在邵九公的请求下,周士相同意这些战死的江西兵由他带人统一安葬。 没有专门选定墓地,甚至都没让人刻碑。 战至如今,没有人知道新会城是不是一定能守住,那些疯了似的每日不顾伤亡强行攻城的清军到底什么时候撑不住撤兵。 每个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立碑的目的便是不想城破之后这些死去的弟兄不得安宁。 没有人相信那些付出极大伤亡的清兵在入城后不会拿死去的太平军尸首泄恨。 不立墓碑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人已逝,便让逝者在地下好生安息,不再受阳间的人折磨吧。 一具具尸体被活着的人搬到一起,那边早已挖好一个大坑,坑边堆满泥土。 几个受伤的江西兵相互搀扶着跪在坑前,一张张的将黄纸叠起,然后一张张的投入火盆。 “上路吧,老表,黄泉路上结个伴,莫走散了!” “多拿点钱,路上好交买路钱,下辈子抬个好人家,莫要再吃这刀口饭!” “…….” 一声声哭唤中,搬尸的军士们轻手轻脚的将老表搬入坑中,至始至终不发一语,动作也无比轻柔,唯恐过于用力而将老表已被刀剑砍得模糊的身体扯坏。 最后被抬入坑中的尸体是三具无头的尸体,他们的脑袋被攀上城的清兵砍掉,也不知坠入何处,只能凭借他们的体形大致判断他们是谁。 周士相一直站在坑边,一直在注视。 终于,最后一具尸体被轻轻的摆放进去,两侧持锨的江西兵正准备埋泥,突然,邵九公喊了一声:“等一下!” 突然的喊停让江西兵们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向邵九公。 周士相也是一怔。 “这兄弟的衣服叫血湿得厉害,穿在身上潮得很,不舒服,不舒服…我给换下,给换下…” 邵九公喃喃的跳入坑中,动手脱去最上面那具无着尸首的兵服。那兵服早已被鲜血浸透,远远看去,似乎此人就是在血水中一般。 看到此情,周士相不禁叹了一声,无比内疚,限于城中条件,他无法为这些战死的部下换上一身干净的寿衣上路。 血衣被邵九公脱下后,周士相的瞳孔突然猛的放大,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那具尸体背后刻着鲜明的五个大字——“顺治是条狗” 邵九公站起身,朝坑边的一个小旗挥了挥手,想要叫他去寻一件干净衣服来。 见状,周士相却示意那小旗不必去找,他迈步上前走入坑中蹲了下去,然后动手半身上袍服的纽扣解开。 邵九公失声道:“千户!” “岂曰无衣?”周士相解开袍服轻轻的将尸体裹上,然后凄然一笑,“与子同袍!”(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惨烈 清军的三次强攻使得太平军伤亡惨重,可谓是自罗定立营头成军以来伤亡最大的一次战斗。 战前兵员多最多的震虏营全营有465人,战后只余178人;雄威营战前是五大营兵员最少的一个营头,只有390人,现在只剩下160人;由老凤庄铜矿工人为主编成的陷阵营战前有410人,现在只剩下230人;虎捷营的减员率也达到了六成,如今连同军官在内不过140人。 近卫营虽是兵种编成最多的一个营头,但自圭峰山改编以来,近卫营的兵员一直不成满编,攻打新会和其后的守城战中,周士相从近卫营陆续抽调兵力补充震虏和雄威,导致近卫营的实际兵员为五大营最少,现今仅存108人。如此惨烈的伤亡令得五大营已名存实亡,五营兵力加起来不到千人。 相比士兵的阵亡率,军官的战死率更高,战前编制各营小旗以上军官总计35人,五营军官总数为175人,现在整个太平军连同千户周士相在内,军官人数也只有48人了。 五大营伤亡如此,归后营提调的保安团丁也损失过半,清军再次退兵后宋襄公让赵四海专门统计过,连同原先的公库军在内,再加上那些轻伤还能坚持战斗的,整个保安团只有不到400人。 太平军攻入新会后,受命出任新会临时知县的廖瑞祥就在太平军的协助下将城中居民中的青壮统一组织起来负责物资运输和城中秩序,这些青壮在战事关键的时候也被强令上了城头,好在周士相也不指望这些青壮充任战兵和清军厮杀,所以多是让他们在城上做些辅助性工作,虽有一定伤亡,但活下来的青壮民夫也有不少。 这些青壮虽然还不能真正当战兵使用,但毕竟也在城头上守了几日,见多了鲜血和尸体,一些勇敢的青壮甚至还和攀上城头的清兵厮杀过,因此对于伤亡过半的太平军而言,他们都是各营急需的兵员。 也不需多做动员,活下来的三百多青壮都自愿加入太平军,被各营疯抢一空,甚至连廖瑞祥放在衙门充门面的那些衙役也被各营征发。加入太平军的青壮和衙役们都清楚,仗打到这个地步,城外的清军死了那么多人,这城要是破了,城内没有人可以侥幸得活。因此不管是为自己的性命,还是为家人的性命,他们都得提着脑袋上城和清军拼命。 太平军攻入新会城后,相继俘虏了数百名清军,除了部分汉军旗的军官被斩杀,余下的都被留下性命充任修城墙的苦役使用。在烈日暴晒和太平军的催命赶工下,有一半俘虏累死在城墙工地上。清军逼近新会后,余下的俘虏除了会操炮的汉军旗兵被命令上城开炮,剩下的一部分继续充任辅兵苦役,另一部分则被补入各营。在随后的清军攻城战斗中,这些俘虏也受到了一定伤亡,如今活着的还有400多人,其中有一半是潮州兵。 这些潮州兵原先有500人,去年李定国逼近新会时,因为守军兵力不足,尚可喜便从各府县调兵,其中就有潮州兵。太平军占领新会后,因为领头的千总战死,这些潮州兵无人指挥再加上城破,便和其他清兵一起投降。 因为周士相一直有想打造属于太平军水师的计划,因此这些水性好,原先就有不少是在水师服役的潮州兵便被刻意的保留下来,意图日后以这些潮州兵为基础打造太平军的水师队伍。早期修城的苦役周士相特意下令让潮州兵们少干,使得他们不像其他的绿营兵一样被累死不少,导致这些潮州兵被其他的清军俘虏羡慕。清军攻城后,不管周士相日后作何打算,在极度缺少兵员守城的情况下,这些潮州兵也被投上城头。在一次次的拼死战斗下,现在潮州兵俘虏还有200多人。 和保安团丁、衙役、青壮一样,活下来的清军俘虏也被统一编入战兵营,在几番拼凑下,勉强使得震虏、雄威、虎捷三营再度恢复满员,陷阵营恢复400兵员,近卫营300兵。 因为军官的大量阵亡,新的军官人选便从守城表现的那些士兵中挑选,甚至连个别勇敢的青壮民夫也被授予小旗官,俘虏中会操炮的汉军旗兵则被单独编为一总旗,总旗以下都由俘虏自己推选。为了加强这些俘虏的忠诚和控制,周士相也刻意的令绿营俘虏和汉军旗混编。 几乎是抽空了整个新会城中所有的男丁,才使得太平军的兵员再度复编为2500人,但代价是城中再无可补充的青壮男丁,倘若清军仍如先前三次这般不计伤亡,不计代价的猛攻,那城破也是迟早的事。 一支困守孤城的军队最恐惧的不是敌人有多强,而是自身没有任何补充。 先前在太平军南下转进香山途中,为了便于老弱妇孺转移和安顿,宋襄公曾经选了一批身体较为强壮的妇女充任保安队员,后来太平军占领新会后,因为对女人的一惯轻视,所以这些女子保安队员很快被裁撤。清军第二次强攻后,宋襄公秉着发动一切人手拼死守城的念头,力排那些营老的非议,再次挑选500健妇担任辅兵。由于这些女兵的投入使用令得太平军的人力可以更加有效投入在城头和清军的一线对抗中,故而战后周士相正式同意后营保安团可以设女营。当然,现在的后营保安团已经没有什么男丁,完全是这些女兵在扛起保安团的使命。 城中的粮食还能勉强支撑半月,食盐、菜油等物资几乎快用光,能用于城头守卫的檑木、石灰也所剩无几,只能由女营用箩筐将城中的散碎砖头运上来使用。 总旗以上军官阵亡六人,陷阵营两名试百户郑铁柱、郑大牛双双阵亡,虎捷营试百户彭大柱也战死,这是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当初也是随周士相拼死夺城的勇士,他的死令周士相无比悲痛,同时葛正的重伤却让他更加难安,因为葛正是为了救他才被身后扑上来的清兵用长矛剌中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遗言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葛氏兄弟早年就在大樵山落草为寇,比胡全等人落草早了几年。这几年广东局势也是一日三变,先是绍武政权立,后是肇庆永历政权立,再接着又是清军破广州灭绍武政权,又是肇庆的永历帝如惊弓之鸟般在清军还没有到来前就匆匆西逃,把个广东全盘丢给了清军。其后局面演变更是惊人,原是清军南下急先锋的李成栋突然反正成了大明的东勋,再接着清朝的平、靖二藩王南下,然后李定国两攻广东。反反复复七八年,也不知死了多少百姓,更不知道空了多少城,好端端一个粤省竟成了今日人间地狱。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想平平安安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甚至想当顺民都是奢求,那清军刀剑挥舞起来可不管你是顺民还是“刁民”,在这大前提下,如葛氏兄弟这等上山落草的就多了去。当土匪就要有当土匪的觉悟,杀人放火再是正常不过,为求活命,为求自家吃口饱饭,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做也得做了。 人无完人,本心而论,真到迫不得已时,周士相也会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那时与他谈什么仁义道德,谈什么良心都是虚的。活着,才有未来,死了,狗屁不是。 将心比心,葛氏兄弟当年的土匪事迹自然不会让周士相有心结,往大了说,今日太平军何尝不是一支土匪军队。除了坚持抗清和打着南明旗帜外,太平军所作所为哪里入得了世人眼,别的不说,光是一个到处裹挟百姓的行径就足以让世人骂上百遍了。 当初宋襄公为葛氏兄弟取大名,一取“正”字,一取“义”字,合为正义二字。以这二字作名,也未必不是宋襄公潜意识对“正宗”土匪出身的葛氏兄弟不屑,变着法子骂他们呢。 但如今,宋襄公却落了泪。 葛正伤势很重,整个前胸叫长矛给捅穿,当时周士相就知道捅着的是葛正的肺叶子。 人的肺子关系着呼吸,肺叶子叫捅穿,这人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葛正不甘心,倒下时都不甘心,两眼如牛眼珠般瞪着那捅他的清兵,嘴里如喝了肥皂水般“咕咕噜噜”的往外吐出血泡。 鲜红的血泡在阳光的映射下五颜六彩。 周士相疯了般将葛正抱到医营,可医营的几个郎中都是半吊子水平,哪里治得了这伤?即便是真有神医在这,面对这等肺叶子被活脱脱捅穿的重伤者又如何去救! 这不是21世纪,如今是17世纪,是明清易鼎,是无数汉家儿女被屠杀,是华夏汉家文明沉沦的1654年! “秀才,秀才,我哥,我哥他...” 葛义哭成了泪人,抱膝蹲在大哥的身边,看到周士相过来嚎啕大哭起来。现如今,也就浑人一个的葛义还敢在军中叫周士相秀才了。 赵四海、秃子蒋和也红着眼睛抱着尚未断气,仍在苦苦挣扎的葛正。 大樵山30多兄弟跟着胡全和周士相下山夺了罗定州,立了太平军营头,这么多场仗打下来,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就几个了。 周士相忍着悲痛,含着眼泪看向那几个站在一边束手无策的郎中,得到的却是沉默。 一个在医营学徒的半大孩子还在不断的用毛巾拭去葛正嘴里吐出的血水。 他的胸前早就被血浸透。 “秀...秀才...” 周士相的出现让葛正回光返照,但却依旧无法起身,更动弹不得一下,只能喃喃着看着周士相,右手的食指不住颤动,看样子是想和周士相说最后的话。 宋襄公难过的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周士相更是箭步上前紧握葛正的手,上身半倾下去,尽量将耳朵离葛正的嘴巴近些,以免错过这个兄弟的最后遗言。 葛正喃喃着,却说不出什么,只直直的盯着周士相。 周士相以为葛正放心不下弟弟葛义,便哽咽道:“五哥放心,我会盯着六哥的,但我活一天,便不叫六哥走在前头。” 话说完,就见葛正的瞳孔似乎张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 “哥,哥!” 葛义痛哭流泪紧紧抱着哥哥的身子。 赵四海他们也都泣声一片,便是那学徒的半大孩子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可周士相却明明还感受到葛正心脉未断,他看得清楚,葛正的嘴唇还在微张,他在说话,虽然声音很低,虽然咬词很不清楚,可周士相知道他在说话。 “五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周士相的耳朵近乎紧靠在葛正嘴巴之上,他的动作让嚎哭的葛义愣住,也让赵四海他们止住了哭泣。 “秀...秀才,”许是知道这是自己最后说话的机会,葛正使出最后的力气张大嘴巴,“公库里我...我那份...给..给...给老六...” 说完,终是停止了心跳。 轻轻的伸手合上葛正不肯瞑目的眼睛后,周士相缓缓起身跪在了地上,朝着床上的葛正重重磕了一响首,尔后以誓言道:“五哥放心,你那份我会如数分给六哥!” 葛义没有想到大哥临死前竟然放心不下的是他那份钱财,更在死前当着这么多人面将这份钱财转交给他,这让他更是悲痛。 手足之情,感天泣地。 赵四海、蒋和他们在悲痛之余,看到周士相如此郑重对待葛正的遗言,也颇是感动。 唯宋襄公却不为人注意的皱了皱眉,但却无法就此事说些什么,毕竟当初起事时周士相跟众人说得明白,公库里的钱财都是众兄弟的,将来天下太平了肯定要和众家兄弟分。 当初,这个决定无疑让一众土匪出身的兄弟肯随周士相出生入死,也合理解决了太平军壮大的问题,但是,将来,这公库的钱财真的就要就此分了吗? 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自古钱财招祸端,将来周士相又是否真舍得将那大笔金银财货拿出来分吗? 唉,将来的事谁个晓得,眼下这命还保不保得住都难说呢,想着将来分钱的事,真是可笑。 宋襄公心头苦笑一声,杂念一扫而空,转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 昔日老弟兄,又走了一个。(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流言 葛正、彭大柱这两位大樵山出身老弟兄的葬礼很简单,和那些战死的江西兵一样,也是在城中找了处空地掘地埋了,同样,也没有立碑。 葛义手足情深,过于哀伤兄长之死,在兄长入土时哭晕过去,当时就吓坏了赵四海他们,后来郎中给瞧了,说是情绪过于激动一时气血攻心,将养一两天便无事。 人死了,埋。 伤了,治。 治不了的也只能等死,然后入土掩埋。 一切都是从简,活下来的人心都挂在城墙上,挂在城外的围城清军身上。 三次强攻,折兵不下五千之数的清军终于停止了疯狂行径,没有再拿人命继续来填新会坚城这个无底洞,但是,城外的清军大营仍然矗立着,层层防线依旧紧紧合围着新会,让城中的太平军上下喘不过气来。 宋襄公照周士相的吩咐再次统计了城内的剩余物资,粮食、食盐、菜油、火油、石灰、檑木、兵器等一应物资全部统计了个遍,得到的结果很不乐观。 宋襄公私下对周士相建议马上突围,因为城中的粮食顶多还能支撑十天左右。十天之后,如果清军还没有撤围,那太平军就无粮可食,若想突围必须马上着手,否则,过上几天就是想突围也没有那个力气了。 突围的提议,早在清军围城初始军中就有人提出过,可是被周士相否决了,现下,他仍然不赞成突围。原因很简单,军中的士兵不可能扔下他们的妻儿老小独自逃命的,他周士相真敢下令突围,恐怕城门还没打开,城中就已是自相残杀起来了。 试百户以上的军官对于是否突围的意见也争执得厉害,以邵九公、李辅国为首的原绿营兵出身的军官支持突围,他们在太平军中都是孤家寡人,没有家小牵挂,自然不愿意再在新会这座孤城等死。 反之,陷阵营百户铁毅,虎捷营百户秦智生是坚决反对突围的。对于铁毅的反对,周士相自然明白,因为铁毅的部下多是他在老凤庄铜矿的工友,且陷阵营官兵的家眷全部都在城中,如果铁毅答应抛弃家眷突围,那才见鬼了呢。 秦智生的激烈反对突围倒让周士相有些意外,秦智生当年随胡全落草大樵山时就是独自一人,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娶妻生子,因而他和宋襄公、李辅国他们一样,在这城中没有家小拖累,所以说按理他是应该支持突围的,毕竟突围的话可以多一点生机,死守在这城中倒了多半是个死。可不曾想,秦智生却好像吃了秤砣般铁了心不同意突围,甚至在和李辅国他们争吵时怒骂要跑你们跑,老子不跑! 周士相从没有猜测部下心理的念头,但这回还是忍不住问了宋襄公,想弄明白为何秦智生如此激烈反对突围。 宋襄公在沉默片刻后告诉周士相,当年秦智生和胡全两人都在李成栋的军中当差,胡全是李成栋的亲兵,秦智生则是李成栋部下郑魁国手下的把总。永历二年李成栋反正之后即率兵进攻江西赣州,哪曾想兵败落水淹死。 成栋死后,群龙无首,诸将降的降,退的退,时郑魁国奉命把守信元城,清军逼近后,郑魁国竟然不顾城中有数千成栋军中士卒家眷在就弃城而跑,他这一跑结果清军入城后便将这几千家眷杀得精光。 宋襄公说,这几千成栋军中士卒家眷中恐怕便有秦智生爱慕之人,因为打那起,每年四月初九,就是信元破城的日子,秦智生都会独自一人在后山找个无人处喝闷酒。有一回葛义无意中看到秦智生竟然面朝东北信元方向掩面哭泣。 信元城中到底有没有秦智生爱慕之人或是亲人被清军屠杀,事情过去这么久,秦智生这个当事人自己不说,别人也只能猜测。周士相无意细探这事,但觉此事恐怕与宋襄公说得差不了多少,正因为当年有弃城而致几千老弱妇孺惨死之事发生,所以今日秦智生宁死也不肯突围,因为他比任何人清楚,这个所谓突围实际上就是弃城,抛弃那些无法随军突围的老弱妇孺。 秃子蒋和是大樵山从弟兄中长相最为凶恶的,当初周士相被他们发现时,也是蒋和对他态度最凶。不过说来也奇怪,蒋和命大,打夺罗定开始到如今,这家伙竟然一点伤也没有受过,甚至连个险情都没有遇上,叫人十分的唏嘘。 对于是否突围,蒋和态度中立,既没有支持邵九公和李辅国他们,也没有支持铁毅和秦智生他们,而是说道一切听千户的,千户说突围那就突围,千户不说突围那就死守。 这说了等于白说,和后世那种“谁在中央支持谁”的说法差不多。和蒋和持同样态度的有近卫营试百户林再生,虎捷营试百户张二江等人。 宋二牛和郑二牛这两个名字带牛的试百户是打死也不肯突围的,他们的情况和陷阵营差不多,都是有妻儿老小在城中。 双方争执得很激烈,军议最终没有结果,因为周士相召集诸将过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商讨突围的事,而是就城中防务再作细致安排,补上因为清军强攻导致的几处豁口,现则因为军议的方向转向是否突围而作罢。 最后,周士相宣布因为葛正的死,震虏营百户一职空缺,现由葛义代领,然后就命诸将先退下,他要和宋襄公再议。 不曾想,诸将回去后,有关太平军要突围的消息就在城中散布开来,一时之间,五大营战兵也好,后营老弱也好,人心惶惶。那些老弱妇孺更是在后营哭成一片,唯恐周士相这个千户会把她们抛弃。 女人孩子的哭声自然引得战兵营男人心乱,有家眷在后营的军官和士兵纷纷围堵他们的试百户和百户,质问是不是有突围一事。群情激昂之下,甚至有士兵气愤的脱下身上的军服,扬言不再替太平军卖命。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让周士相一时错愕,因为他事先再三叮嘱过与会的军官,任何人也不得对外透露有关突围一事的所有消息。然而事实却是他的封口令没有起作用,突围一事的流言在城中越演越烈,几近达到动摇军心的程度。 周士相和宋襄公同时拍桌子认定,这事背后有人搞鬼!(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安军使 城外清军围城,城内却因流言军心动摇,若不及早处断则势必引发大祸。根本不用考虑,周士相便将故意散布流言的目标定在了邵九公和李辅国身上。这二人正是力主突围之人,今日城中这局面绝计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周士相当即就想派人去拿邵九公和李辅国,好问一问他俩究竟想干什么! 宋襄公却劝阻他不可派兵去拿,说不知这二人是否真正是幕后之人,又是否还有什么手手,倘若明着派兵去拿,怕更加引得军心大动。且不说邵九公还是雄威营百户,率兵把守南门,手下更是有帮江西绿营出身的心腹,真要一个不慎,怕是就无法收场了。 李辅国从前是高要绿营把总,太平军攻破高要城后他率余部投降,为了拉拢及壮大太平军实力,整编五大营时周士相命其出任近卫营试百户,手底下也有百多个高要绿营降兵出身的部下。同样处理不好的话,也易引起祸端。 眼下的新会城可是经不起一点变故,更是经不起内讧,周士相权衡之后纳了宋襄公的意见,命他暗地遣人排查流言出处,避免因为过于粗率的举动导致太平军内部不稳。 与此同时,周士相觉得有必要开一次全城军民大会,将太平军的动向明确无误的告诉士兵和家眷们。 对付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一切公开。太平军之前从没有搞过什么军民大会,宋襄公也无法理解什么是军民大会,但却支持周士相召开这次大会,原因无他,这城中的确也需要军民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了,更需要周士相这个主官亲自出面向军民解释现在的一切,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 同时,周士相向宋襄公提出一个请求,这个请求是请宋襄公从后营营老、营管等人中挑选一些人出来担任太平军安军使。 “安军使”这个名目可是新鲜得很,宋襄公闻所未闻,一脸不解的看着周士相,惊愕道:“何为安军使?” “安军使,顾名思议,便是起安定军心作用的使者,当然,这使者不是指那种充任两国交往的使者,而是代表我本人安在军中的使者。” “安军使的任务不仅仅是安定军中人心,重要得是要对士兵的思相有所掌握,这个思想具体便是指士兵的情绪变化,细分开来就是要安军使平日要绝对掌握士兵的一切情况,包括他的出身,过往经历等等,最重要的安军使一定要获得士兵信任,要及时为士兵化解一切战斗以外的困难,当然,安军使不能干涉军中主官的工作,同样,百户、总旗们也不能干涉安军使的职责...” 当下,周士相将后世军中政委的工作用当世语言简要明了的对宋襄公阐述了一遍,严格来讲,周士相弄出来的这个“安军使”和后世政委的职责没有任何不同,所不同的是前者是代表他对军队的掌握,后者则是代表某个势力。 这次有关突围流言导致军心不稳触动周士相决意将后世政委引入太平军中,但不可否认的是,引入安军使还有周士相的另一个私念,那就是他认为有必要加强自己对于军队的掌握,要做到军中一切都奉他为首,不能也不允许出现任何抵触他的存在。 尽管太平军还很弱小,尽管太平军的生死尚是未知,但周士相已下定决心要这么干,在简单介绍了安军使后,周士相便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宋襄公去挑选充任安军使的人选。 出任安军使的人选不仅从后营那些营老、营管中选,还可以从战兵营中挑,总之城中所有能识得百字以上的人都可以做为安军使的预备人选。 宋襄公问需要多少安军使,各营又如何安置。 周士相沉吟了下,说每一伍都设一名安军使,又称安军小使;每一队再设一名安军中使,各营再设一安军大使。 如此一来,依太平军军制,20兵为一伍,五伍为一队,五队为一营,那么一营就需要安军大使1员,安军中使5员,安军小使25员,合计31人。五营相加则为155人。 为了便于安军使更好融入军中,同时便于协调上下关系,周士相又定下安军小使为试小旗,安军中使为试总旗,安军大使则为试百户的临时官职。 又道安军使在军中除了要做思想工作外,还要肩负维持军纪的职责,士兵如果有错,由安军使先行审问再将处理意见上报主官,最后则由周士相亲自处置。 周士相说了一通,宋襄公听得有点晕,除了觉得这安军使对于掌握军队人心有大作用外,就是感觉这一下又多了不少官出来。 宋襄公皱着眉头说了个大难题,太平军本就是土匪穷人组成的军队,哪里有几个识字的。后营那边倒是有些德高望重的营老读书识字,甚至还有一个有秀才功名,可问题是这帮营老都是白发老者,哪里还能到军中折腾。营管中倒是有识字的,可人数太少,按周士相的需求,这一下就要有155名安军使,匆忙之间他到哪里去找,把那些公库军的伙计拉上来,充其量能有30个就算了不起了。 这个问题也让周士相大为头疼,是啊,他的设想再好,也要有人能去执行才是,要不然就是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的。 打罗定起太平军倒是强行裹挟了一些士绅,不过这些人在被剥夺财产后多是被盯在后营,一个个早把太平军给埋怨上天,哪里又肯出来配合周士相的工作。就是这些人真肯出来为周士相效命,周士相也不敢用他们! 后世伟人说过,读书越多越反动,这话放大面上肯定有问题,可放这时代却是真理。为啥?那帮士绅可都他.娘的是有田有房的地主阶级,是靠吸穷人血维生的阶级,指望他们出来帮助土匪和穷人结合体的太平军效命,那不是玩笑吗! 想要有一批能够忠诚执行自己命令,体会自己思想的安军使,除了自己培养训练外别无它途! 可当务之急这军心不稳要急需解决,罢了,周士相便让宋襄公将那30个能识些字的先选出来,再从军中选些忠厚的,有妻儿老小在后营的出来,先暂时把安军使的架子搭起来,凑合着先解决眼前的事。 宋襄公没有异议,但强调安定军心最急迫的不是安军使,而是周士相这个太平军主帅本人,军民大会必须马上召开,一刻也不容缓! 周士相也没有二话,吩咐亲兵去将廖瑞祥找来,命他马上组织人手布置会场,就在下午召开太平军军民大会,届时除了城墙上必要的留守人员,其他人等不问老弱,不问身份一律参加大会。 对邵九公和李辅国的排查,宋襄公也立即着手。查流言这事他有过经验,当初在罗定就干过,这回也是轻车熟路。新会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军民加一起也不过万,想弄清谁散播流言还不是小菜一碟。 就在周士相着手召开军民大会同时,邵九公却不请自来。 见到周士相,他就开门见山直说道:“千户,城中流言不是我使人散的,是李辅国那家伙叫人干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处置? 邵九公毫无任何心理负担的将李辅国出卖了,据他说,军议之后李辅国便将他拉到一处商量说眼下这城怕是守不住了,要是再不突围大伙就都得死在这鸟地方。可千户大人那又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不肯突围,这事说好听点叫至仁至义,说难听点就是婆婆妈妈,这世道带兵打仗的能有半点妇人之仁? 因为出身都是绿营的缘故,再加上葛正、蒋和、蒋和等大樵山出身的军官又抱团,对于邵九公和李辅国这两个后来被俘才参加太平军的降将颇是不屑,久而久之,邵九公和李辅国自然而然就变得关系紧密,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太平军三股势力的一股。 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别看太平军规模不大,成军时间也短,可也形成了三个派系,最大的派系自然就是大樵山出身的那帮人,其次便是绿营和汉军旗降兵,再其次则是在罗定州最早参加太平军的那帮穷人,代表人物就是试百户郑二牛、宋大牛等人。 因为打成军立营头起,太平军终日不是在战斗就是在行军,在生死存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奉周士相马首是瞻,在他的指挥下南征北战,随着太平军的一次次胜利,不仅周士相的个人权威在军中得到空前提高,诸将对于未来也是大为看好。然而久困孤城之下,再乐观的人也难免对前途产生悲观,尤其是身边的人不断倒下,城中的粮食一天天减少,在此情况下,求生**促使一些人产生了别样想法,或者说不甘心就此等死。 邵九公和李辅国就是不甘心等死,他们没有家小拖累,对突围一百个愿意,但较后者,邵九公想做的是在周士相的同意下大家伙一块突围,李辅国想的却是哪怕周士相不同意,他也要突围。 军议没有结果,李辅国心急如焚,他找邵九公商量的目的就是一起行动起来逼使周士相同意突围。 李辅国使用的是委婉说辞,只道“今日这局面千户那边心里肯定是清楚的,只是碍在情面上不愿意当众说出口,身为部下,我等自然要替主帅分忧,所以咱们得动起来。” 说是如此,可邵九公不是傻子,他能听不出李辅国想要干什么,要把天窗捅破,那就是要逼宫,要兵变,要胁迫! 李辅国话音刚落,邵九公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直言这事做不得,眼下城外清军还围着,城里面但使动静大一点,那城外清军还不如狗嗅到臭味般趁机攻城?别到时突围不得反倒先把城丢了! 至于是否要突围,邵九公还是坚持要周士相拿主意,他们做部下的绝不能替主帅定夺。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辅国没想到邵九公竟然如此瞑顽不灵,气得讥讽一句,他道:“你莫不是背上刻了字,这胆儿就变小了吧?” 这话气得邵九公脸红脖子粗,当场就想拿拳头饱搼李辅国一顿,可想着大伙眼下都在一条船上,新会这艘船随时都会沉没,这节骨眼由不得船上的人还内斗,再说他这边和李辅国闹起来,传到周士相那里也是不好,毕竟二人在这谈的可不是什么能摆得上台面的事。 李辅国走前摞下一句话,“罢了,既然你们都这么婆婆妈妈,甘心在此受死,我又有什么不甘心,左右上了太平军这条贼船也是回不了头的,天知道我这条命什么时候就叫清军给收了去!”言毕,气呼呼而走。 望着李辅国离去的背影,邵九公也是兀自闷气,寻思李辅国这小子自打降了后表现也算出众,就冲他杀了汉军旗那帮俘虏,他就没有回头路走,故而也不担心他会出城投敌,也不怕他闹出什么事来,毕竟这小子手里没有多少人,想闹还由不得他! 就这么寻思着,邵九公也就没将这事报上来,直到城中流言四起,手下一帮小旗头和总旗围着他质问,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妙,稍一琢磨就知道这事是谁干的,自家在这里面又充当什么角色,若是不赶紧找千户把话说清楚,怕千户那边肯定另眼相看自家了。 “千户,卑职虽说赞成突围,可那也为咱太平军考虑,毕竟咱们撑不了多久,可卑职说什么也不会背着千户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更加不会投到那边去!别的不说,卑职也没法说,就冲这个,千户你就得信我!” 邵九公说得激动,一下解开上身袍服转过身去,将那黑漆漆的五个大字映在了周士相面前。 “不必如此!” 周士相说着上前将邵九公的袍子系上,一拍他肩膀,掷地有声道:“邵九公,我信你!” “多谢千户相信卑职!” 邵九公被周士相这一拍,也是顿时双眼通红,身子微微哆嗦,平静片刻,又开口道:“千户,这事虽说是李辅国所为,但其也是出于好心,毕竟...毕竟...” 毕竟什么,邵九公没有明说,周士相知道他想说什么,微一点头,道:“这事我会处理,现在你去营中安排一下,申时三刻我会召开军民大会,届时一应问题我自会在会中说个明白。” “军民大会?” 邵九公就如宋襄公听到这个名词时一般发懵,却下意识的应道:“卑职定会准时与会!” 待邵九公放下心事,一身轻松的退下后,周士相微叹口气,命人唤来近卫营百户蒋和,将邵九公所说之事与蒋和说了。 一听城中流言四起是李辅国背后搞得鬼,蒋和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李辅国那混蛋敢背着千户做这腌臜事,哼,属下这就去将他抓来交千户处置!” 说着就按着刀柄去拿人,却被周士相唤住,责他如此冲动,训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拿人,叫城中军民看到如何作想?那李辅国又不是傻子,看到你气鼓鼓的过去,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兔子急了还咬人,难不成你要和他在城中火拼一场?” “那怎么办?” 蒋和一下惊醒,这才想到当初整军授旗时,李辅国手下那帮高要绿营降兵除了打散一半分到各营,余下的可都单编一总旗归李辅国统领呢。当初周士相如此安排是为了稳定这帮绿营俘虏兵的人心,也好使这些绿营兵能够尽快融入太平军,发挥他们的战斗力。现在看来,当初的安排有一定的失误。对于降兵,就应该全部打散整编,对于降将,则是调到与他无任何关系的营头任职,如此,降将有心作乱也不会有士兵响应。 周士相沉思片刻,说道:“李辅国之事,我自有安排,你且回去准备军民大会的事,回营之后也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如无事般,更不可对任何人说起这事。” “千户难道是想饶了这小子?”蒋和不岔,气哼哼道:“这家伙把个城中人心搞得惶惶,险些出大乱子,若是就这么放过他,可太便宜这小子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会场 自打手下衙役都被周士相抽去补充战兵营后,廖瑞祥这个新会代知县就真成了光杆县尊,若不是衙门里还有个前任知县从老家带来的烧火老头,他每日里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没了手下,又不能上城助守,后营那边的事也轮不到他管,就这么着廖知县竟成了新会城中唯一的闲人一个,那烧火老头好歹还有个事干,便是为他这县尊老爷做个饭。他这县尊倒好,啥事也没有了。 对生死,廖瑞祥其实已经看透,当初他被人举报写反诗投入大牢准备秋后问斩时,那心就死了一半,在牢中看多了生死离别,渐渐的也就什么都看透,脖子一缩就准备等那一刀了。不曾想,天不绝他,太平军竟将他从牢中换了出来! 随后发生的事让本已心死的廖老头又生出了几分活力来,尤其是被任命为新会知县后,老头那真是春光焕发,如吃了春药般全身心投入县衙事务中。再等到清军一次次攻城,太平军一次次击退清军,却仍然被死死围困在新会这座孤城中后,廖老头的心态又发生了稍许变化。这回变化的倒不是什么后悔,不是什么对生死的恐惧,而是一种消极——没有了希望的消极。 宋襄公找到廖瑞祥时,他正和那烧火老头躲在后院的下棋。 廖瑞祥是秀才出身,家境虽不算富裕,可也算殷实。读书人嘛,好个琴棋书画,别的学不来,这棋肯定要会的,所以甭管是围棋还是象棋,廖老头都钻得极深。先前县衙为了配合太平军守城,又要维持城中秩序,所以老头是忙得不亦乐乎,没什么功夫找人下棋。这回闲下来后,他便惦记找人杀上两局了。然而找来找去,却是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在老头看来,城内唯一配和自己对手的就是宋襄公,可人家那是太平军总务钱粮管,哪有时间来和他这闲人下棋?无奈,他的目光只能放在他认为同样和他一样是个闲人的烧火老王头。 在简短询问老王头会不会下棋后,老王头果断的点头说能杀上几局车马炮。这个回答让廖瑞祥失望之余还是感到惊喜的,因为他本以为这老王头大字不识一个,肯定不会下棋,谁知人家会下,虽然下得只是市井凡夫走卒下的象棋,可那也是棋啊! 闲话不说,廖瑞祥赶紧拉上老王头寻了后院摆上棋盘对杀起来,说来也怪,也不知这老王头是天赋极高还是多年在县衙耳闻目染,竟然能和廖瑞祥杀个难分难解,好几盘还把个县尊老爷给将了军,把个廖老头是又急又喜。饭也顾不得吃了,整日就和老王头在那棋盘上杀来杀去。 宋襄公的突然到来让廖瑞祥从棋盘中回过神来,老王头在县衙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有眼力界,见宋襄公脸色不好看,忙知趣的告退。 廖瑞祥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宋襄公找他何事,又如何看待他这事。还好,宋襄公没有骂他玩物丧志,也没有拿身份教训他,毕竟论年纪,廖瑞祥可比宋襄公大上一轮,宋襄公又天性不是苛责之人,自然不会计较他这悠哉生活。 粗粗将千户大人要召开军民大会的事说了后,宋襄公便要廖瑞祥赶紧和他去筹备。 一听有事做,廖瑞祥也分得清轻重,这城能不能守住眼下还是未知,但能做些事便做些,真要守不住了,那时也不后悔自家当日什么也没做过。 城中空地极多,基本大半个新会城都叫拆了,因此寻个可以容纳数千人聚集的场地还是轻而易举的。 会场被确定在县衙东侧一里多远的地方,那里原先有处砍头的菜市口,这会早成了废墟,找些人稍加清理下便是块大好的场地。 会场确定后,宋襄公和廖瑞祥分头行事,前者去找后营的各营老,后者则去组织剩下的新会居民。考虑到廖瑞祥现在是光杆县尊,宋襄公体贴的将带来的一队兵分了他30人,如此办起事也方便些。 后营早在立营初始起就执行的是半军事化制度,营民由营老和营管负责,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行军转移,都有相应的人手组织和维持秩序,因此后营这一块宋襄公只是简短通知,便由营老和营管去落实,将各营营民带到会场划好的地段集结就是。 廖瑞祥那边倒是费了些口舌,一来这些新会居民中的青壮男丁都被抽去补充了太平军,二来对他们的管理还没有如后营那般细致,所以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廖瑞祥才分批将人集合起来。人几乎都是老弱妇孺,一路上哭哭啼啼,闹闹哄哄的着实叫人头疼。 因为当务之急是先召开军民大会,所以宋襄公便将挑选安军使的事情放在后头。 等后营和新会居民全部集结到会场时,时间已经是申时一刻左右(大致后世下午3:20左右)。密密麻麻几千人聚在一块,这在往常是不可多见的,光是维持秩序就足叫人急得骂娘。现下因为大半都是有组织的后营营民,所以尽管还是有些乱,但大体上都能保持安静,营老、营管以及宋襄公从震虏营调来的一队兵都在竭力维持着。 各营在接到通知后,每侧城墙上除留下一名试百户领一队兵监视城外清军动静外,其余的人全部奉命往会场集结。 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加上这两天有关突围的流言四起,故而会场下所有人都在偷偷嘀咕,小声议论千户召集大家的目的是什么。 对于这些私下的议论,宋襄公只作不知,但是有谁敢大声叫嚷或说话,他却是要立即弹压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雄威营在邵九公的带领下立于会场东侧,震虏营则在葛义的带领下立于会场南侧,陷阵营在铁毅的带领下立于会场北侧,虎捷营在秦智生的带领下立于会场西侧。营民和居民侧在各营相接的空隙处站立,中间则是原先菜市口砍头的那块高台,从台上四处一扫,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周士相是在申时三刻准时到达会场的,与他一同到来的是近卫营官兵。百户蒋和按刀侍立在周士相身后,在他的左侧,站着和大多数人一样一脸疑惑的李辅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誓言 周士相的出现令得会场上空顿时一片寂静,偶有婴儿的啼哭也被惊惶的母亲及时捂住。 人群中,崇拜目光有之,畏惧目光有之,茫然目光有之,仇恨目光亦有之。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周士相迈上高台,四面环顾,视线不自禁在已成废墟的家的方向顿了一下,那一顿,心中说不出的哀痛,说不出的难过。 伤感一逝而过,再转首,目中只剩毅然。 “今日在此召集大家,目的我不说大伙也应该知道。” 没有任何官腔,也没有任何废话,周士相单刀直入主题,扬声说道:“近日城中流言四起,说我周士相嫌弃后营的老弱妇孺是累赘,想带着那些还能动的人突围,把累赘抛弃在城中,任由清妖宰杀!” 此话一出,会场顿时一片哗然,前面那些胆小的人甚至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她们这一哭,其他还不明白状况的也随之跟着哭了起来,就是五大营的军士也有愤然泣声的,局面眼看就要糟,把个宋襄公急得心颤肉跳。 实际上会场上军民有数千之众,这时代没有扬声器,周士相纵使声音再大,能够听清楚的也不过是前面的人,后面大半人是听不到的。那些没听清的人都是在看前方的动静,前面的人哭,他们也哭,前面的人叫喊,他们也会跟着叫喊,却压根不知道台上的千户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场面有向失控转变的迹象,老弱妇孺们还好,闹腾不出什么,但一旦五大营的战兵闹将起来,那可真是一场灾难了。 急得不可开交的宋襄公不知道为何周士相要如此说话,又故意停在那里任由人群失控,这时他只能想着赶紧灭火,把骚动的人群弹压下来,要不然,这场军民大会可就是新会城所有人的葬礼了。 宋襄公刚要喝令各营军官弹压部下士兵,却见周士相抬手阻止,一怔之下,这才发现五大营虽有士兵被后营老弱妇孺的哭泣感染而骚动叫嚷,但各营大多数士兵却仍是安静的立在那,并没有出现群起闹将的场面。 微怔之下,再看各营百户、试百户、总旗们的神情,宋襄公便明白看来此前周士相已经对军官们有过交待,对将会发生的事情有心理准备,也有处置预案,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安静。少数士兵的骚动显然都是在意料之中,也很快就被各自的旗头控制住,没能形成更大的骚乱。 相对周士相在五大营的安排,宋襄公暗自惭愧,后营这块现在可真是乱得一塌糊涂。 ........ 周士相任由会场的老弱妇孺乱哄哄一片,他则就那么立在那里看着台下的他(她)们。 不知何时,许是发现当兵的都没有声音,营民和那些还没入营的新会百姓喧哗声嘎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疑惑的投向高台,落在巍然不动的周士相身上。 “害怕了?” 看着那些面无人色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周士相凄然一笑,“我知道你们害怕,女人孩子害怕被抛弃,害怕被清妖杀害,男人们害怕自己护不得婆娘娃子,护不得老爹老母,害怕我周士相真的把大伙抛弃!但这可能吗!” 他的声音猛的提高,近乎声嘶力竭,“军中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在这里,我坦然告诉大伙,我周士相从前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我的家就在这新会城,在那里!” 言毕,周士相的右手猛朝已成废墟的家方向一指,脸上是一种叫人看着会感到恐怖的诡异笑容,他的声音明显带有颤抖,再次转身,这次他指向了东城外。 “城外,有我亲手为我的爹娘,我的妻子,我的儿子建的坟,那坟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说三个“什么都没有”,周士相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哀伤在他脸上表现得刻骨铭心。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台上,向着空荡荡的东方磕了一首,尔后在无数人的诧异和惊骇中站起,继续述说他的故事。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颤抖,他的表情也不再那么诡异,转而代之是平静。 “或许,在场的新会人或多或少听说过我周秀才的事,不错,寒食节当日,我跪在清妖参将由云龙的面前,当时我在拜他!我为何拜他?” 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周士相的语气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他只用最正常的语气在说。 “因为我的爹娘,我的妻儿都在清妖的肚子里,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清妖害了我的一家,我唯去拜他们的将军,只有这样,我才会感到心安。寒食节乃我们汉人的大祭,那天家家户户都要上坟,为逝去的亲人烧上一些纸钱,寄托生者的哀思,可我无处可拜,那坟中什么都没有,我便去拜那清妖将军,然后,我用袖中藏着的菜刀一刀砍断那清将的脖子,看着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滚落在地!” 台下的人群听到这里,终有于人忍不住尖叫一声,很多人发出了惊讶声,但更多的是沉默。 周士相也在沉默,他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视线中,他突然看到医营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一直在静静的看着他,似乎眼中还有泪光。 婉儿姑娘? 自从爹娘妻儿死后,周士相就从来没有过心软的时候,但不知为何,在看到林婉儿时,他的心却好像被针剌了一下,好难受。 暗叹口气,周士相缓缓的四顾而视,仍用平静的语调在说,“我恨,我恨自己懦弱,我恨自己无法保护我的亲人,我恨自己不是个男人,我恨自己当日的胆怯!” 说到这,他的语调随之一变,变得激昂起来,他也不再是用说,而是咆哮起来: “但今日,我绝不再退缩,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抛弃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在我身上发生的惨剧我绝不容许再在你们身上发生!我向你们发誓,只要我周士相活一天,便绝不会抛弃你们!你们,才是我太平军的基业,才是我太平军的未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靖海将军 我绝不会抛弃你们! 有人才有一切! 周士相必须要让城中所有人知道,他不会抛弃他们! 这不仅是为太平军的存亡,更是为了会场上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周士相无法想象一旦城破,眼前的这些生命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 无论他们是否相信,他都要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这是保证,是誓言,更是承诺! 同时,他也要做最后的动员,他要让城中这数千军民知道为何而战,知道他们可能都会死,但在死之前,他们却明白为什么会死! “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原本是在家过安生日子的,因为我们的到来,你们才会站立在此处。我知道,你们有人恨我,因为我们太平军让你远离家乡,让你一家老小从此过上朝不保夕的生活,甚至于现在,都在担心自己的性命还能存活几天。” “不错,事实确是如此,是我们太平军强行将你们变成了反贼,变成了清妖喊打喊杀的对象,是我周士相将你们带到了新会这座孤城之中,是我让你们陷入绝地!......可是我想问问你们,没有我们太平军的到来,你们的日子就真的过得安稳吗?你们的一家老小就真的每顿都能吃上饱饭,每夜睡上安稳觉?没有我们太平军的到来,你们的性命真的就是你们自己的?!” 这番话让台下的军民陷入沉默之中。 “绝对不是!” 周士相用力挥舞了手臂,吼道:“清妖是什么?那是鞑子,是非我族类,是一帮以屠杀我们汉人为乐的禽.兽!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汉人都是牛羊,都是可以随意宰杀的牲畜!在拿刀的禽兽眼里,牛羊的性命会是自己的吗!” “入关以来,清妖做了多少孽?哪一次不是杀得我们汉人血流成河!扬州、嘉定、江阴、大同、福州、广州....上百座城池被清屠屠戮一空,亿万生民被他们砍断脑袋!” “无数人和你们一样,都是秉性善良、奉公守法的良民,都抱着明来顺明,清来顺清的思想,都想着自家好生过日子,这便如当日的我一样,可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你们脚下的这座城池中去年发生过什么?!是屠杀,是杀人为食,是真正拿咱们汉人当牲畜宰割的惨事!在那些清妖的刀剑下,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他也不会管你是不是顺民,他只知道杀了你,就可以夺走你的一切!粮食、房子、土地、财产、女人...一样样的抢走你,最后再砍断你的脑袋,乃至于你死后的身躯都会被他们吃进肚中!” 在场军民之中有新会惨案的劫后之人,周士相的话率先令他们失声痛哭起来,更多的则是在静静思考周士相的话,他们在想,如果自己这会不是被太平军裹挟在此,他们的日子就真的好过,他们的性命就真的不会被人取走? “或许,你们有人会不以为是,认为这是我周士相在虚言恐吓,好让你们死心塌地跟着我走到底,因为在没有我们太平军之前,你们的性命仍在,你们的家产也在,虽然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但至少没有饿死。在此,我想对你们说,正因为屠刀还没有落在你们的脖子上,你们才要奋起抗争,等到清妖屠刀落在你们脖子上时,你想抗争都已晚了!清妖在杀你的乡邻时,你不抗争,你害怕,你躲避,你庆幸断脑袋的不是你,等到清妖要杀你时,同样也不会有人来可怜你一下,也不会有人替你鸣不平!” “现在,你们加入太平军,本千户带领你们抗争,去拯救自己的性命,去和清妖拼命!我相信,只要我们奋起抗争了,哪怕最后还是个死,可在死的时候,我们不会有遗憾,因为我们反抗过!” 一气说了这么多,周士相长长的喘了口气,忽的话锋一转,又说道:“当然,你们当中可能有一小部分人在我们太平军没有到来之前,日子过得很安逸,家里很富有,清妖派来的官员对他们还很尊重,对这些人,本千户只想对他们说一句,不论从前的你如何,今日的你也只有随本千户走到底,如我刚从所言,清妖的刀不会管你是谁,又是否是甘心跟随太平军!你们如果不相信,大可以继续躲在人群中自我麻痹,看看城破里清妖会不会杀你!” 这番话令得人群中极少数人面无一变,想到什么,脸色瞬时苍白一片。 周士相定了一下,疾声又道:“该说得我都与大伙说了,信则信,不信则不信,但有一点却是不容改变,那就是我周士相和大伙现在都在一条船上,这船要是沉了,我周士相固然是个死,大伙同样也是谁都跑不了!老话说同舟共济,我们已在新会城中击退清妖无数次进攻,斩杀上万清兵,我相信,清妖也是人,他没有三头六臂,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坚持到底,最终失败的肯定是他们!” 说完,周士相想起什么,抬手将自己的帽子拿下,指着脑袋上已长出的长发对台下人群道:“我们是汉人,打小我们就知道血肉乃父母所赐,衣冠系祖上所承,可他狗日的清妖凭什么叫我们剔发,凭什么叫我们易服!我看到人群中依旧有人头上还留着清妖的小辫子,在此我想问问你,这辫子留在头上真的心安理得吗?!” “甲申以来,我大明多少血性汉子都已赴死,为何我们不能如他们一般慷慨赴死!难道留着那辫子苟活着向那些鞑子屈膝磕首,向那些鞑子奉上我们的金银财宝,奉上我们的女人,这他娘的就是活着吗!又或者留着这条辫子就能在清妖屠城时保住自己的命吗!” 这话一出,顿时人群中有人在四面人群的注视下满脸羞红,跑到一边跟战兵借了刀,反手割断了脑后那如老鼠尾巴似的小辫子。 自罗定立营头起,因为南下转进不断征战需求,军中并未强令割辫,这使得五大营有些士兵和营民中一些老者脑后仍留着辫子,此时,在周士相言语和率先割辫的剌激下,所有脑后仍留有辫子的男人全都割去了辫子。 割下的辫子扔在高台下的空地上,每有人上前扔下辫子,都会引得人群一阵哄然叫好。 军心民心都在这割辫之举中不断上涨,趁此机会,宋襄公赶紧上前振臂共呼:“愿与新会共存亡!” “愿与新会共存亡!” 军民人等霎时响应,哄然叫喊,不少人眼含热泪。 新会城中突然爆发的叫喊声令得城外清军骚动一片,纷纷抬首朝城中看去。正在与诸将商议进退的尚之信也被惊动,一脸阴沉的走出大帐看着新会城。 ......... 待军民哄然声过后,周士相再次挥手,随着他的大手落下,秦智生突然掉头下令:“将李辅国擒下!” 未待李辅国反应过来,早就得到吩咐的几名近卫营士兵立即上前将他按倒在地,随后便在李辅国那些部下的目瞪口呆之中将人押上高台。 “千户为何拿我,为何拿我!” 到这时,李辅国如何不知周士相为何拿他,但他却兀自喊道:“标下绝非投鞑,只是要为千户分忧而矣,这城中即将断粮,若不突围....” “住嘴!” 周士相大喝一声,一名亲兵上前以迅雷之势打断李辅国的下巴,使得其再不能出声。 “唔...” 李辅国巨痛难忍,心下又惊又惧,苦于无法出声,只能“唔唔”闷叫。 周士相上前冷眼看着他道:“不论你是何用意,今日都要借你人头一用,否则,军心难安!” 言毕,不顾李辅国求饶目光,转身冲会场军民扬声道:“今有绿营降将李辅国居心叵测,在城中散播流言,意欲动摇我军民守城之心,为正军纪,为正军心,着将其斩示于此!今后再有动摇军心者,一律着此处置!” 话音刚落,秦智生已经豁然拔刀砍下,惨叫都不及发出,李辅国人头已经落地,惊得台下一众女子尖叫不已,也令得李辅国手下那些绿营降兵惊愕不止,却无人敢擅动一下。 不待众人消化李辅国之死,周士相高声叫道:“今日局面,有进无退,本千户誓与军民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 “誓与军民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 五大营在秦智生、邵九公、蒋和、葛义、铁毅等百户带领下轰然响应,营民百姓也是精神一振,纷纷响应。 “誓与军民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的爆发声清楚无毕传入城外清军耳中,令得连日苦战不得寸进的清军人人面露苦色,均是生了望城兴叹之心,也令得本就因坚城难下,军中又要断粮尚之信更加忧郁。 此时,距离新会城十余里外的谭江江面之上,上百艘战船正逆流而上,正中最为高大一船上高立一面大旗,上书“大明靖海将军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白发老将 前文有误,陈奇策为南明凌海将军,非靖海将军,因章节名无法改动,故特此说明。 ......... 谭江江面上这上百艘隶属于大明凌海将军统辖的战船有大有小,稍大些的战船分上下两层,船上安有三四千斤重的大炮数门。稍小些的则在船弦两侧安些铜(铁)小炮,再小些的只在船上密密麻麻排着大杆子铳,数量不下百具之多。船上人员无论是士兵还是水手皆是着红色兵服,所打旗帜也都是红色。远远看去,上百艘打满红色旗帜的战船逆风驶来,遮蔽江面,甚是威风。 被一众战船护卫当中那艘悬挂“大明凌海将军”大旗的战船共有三层,此时顶层之上有十数名身披盔甲的明军将领正向着前方江面远眺,为首的正是这支水师的统帅——大明凌海将军陈奇策。 陈奇策乃广东南雄府保昌县人,万历四十六年武举出身,崇祯七年授台山守备,十二年改阳江县千总官,十五年改任雷州参将。隆武政权覆没之后,陈奇策追随永历帝抗清,在清军攻入广东后率部攻占广州府台山县南边的上、下川岛,于岛上积极整治兵事,聚集明军散卒、招募义民重新组建广东水师,并派使臣与在雷州的永历政权所委广东总督连城壁取得联系,愿意接受后者的统一节制。 李成栋反正兵败被杀后,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挥师进逼广州,原李成栋部将,自行开印视事的南明两广总督杜永和弃城突围,得知消息后,陈奇策为保存抗清力量计率部前往接应,将杜永和部送至琼州安顿。后杜和永率部降清,陈奇策义愤之下出兵袭击杜部,与琼州海面重创杜永和,使其部水师战船沉没过半。 后来为配合李定国收复广东,南明朝廷委任的广东总督连城壁和督师大学士郭之奇发文仍在广东坚持抗清的明军各部,要他们群起响应李定国大军,共同进击广州。于是各地明军和义师群涌而起,接到命令的陈奇策也欣然率部出上、下川岛,由江口进入西江攻占江门,并击败随后赶至的清广东水师总兵官梁标相,击毙副总兵盖一鹏。在随后的李定国围攻新会战役期间,陈奇策一直率部坚守江门,直至李定国兵败解围,他才无奈率部折返上下川岛。 此时的陈奇策已是白发苍苍老将,距离他21岁中武举至今已是37年,但一身戎装的他立于船顶之上,看上去却依旧精神凛凛。 这次陈奇策再次率部进入谭江,为的便是支援困守新会的太平军,但此刻,他心下对于新会城是否仍在坚守并不抱期望,因为数天前探子向他回报,尚之信统领的围城大军已经开始对新会的强攻。结合之前齐豪所说城内太平军的兵员和粮食情况,这位白发老将已在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同时也对之前浪费的数月时间感到后悔,更对总督连城壁和大学士郭之奇的按兵不动表示不解。 ...... 事情上早在太平军占领新会时,散布在各地坚持抗清的明军诸部就已知道这个惊人消息! 广东总督连城壁起先不信,但随后消息确认后他便立即同大学士郭之奇联名向安龙的朝廷发去奏报,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西宁王李定国,请求朝廷和李定国利用这千载难得良机火速发兵再次入粤。 在等待朝廷和李定国回复时,连城壁和郭之奇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支援新会的太平军,一来他们对于境内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兵马并不了解,二来他们手中的兵力也实在是难以承担援救新会的重任。 去年为了配合李定国进攻广州,广东各地明军和义师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现下广东各地明军的力量在纸面上有钦州的靖氛将军邓耀部,廉州的镇国将军朱统部,海北道的周腾凤部,高州四府巡抚张孝起部,高州廉江县汤平伯周金汤部,肇庆府阳江县南面海陵岛李常荣部,恩平虎贲将军王兴部,以及上下川岛的凌海将军陈奇策部等等。 这些人马加在一块也有两三万人,但却是散落在各地,相互之间并无直接联系,也没有一个可供长期驻扎的地盘,更要命的是这些明军大多都是水师,缺少可以陆战的兵力,往往在水上能重创上千清军,可一旦上岸却连几百人的清军都无法应付。因而明知太平军占领新会城对南明收复广东是千载难得良机,但苦于手中没有兵马能够承担这次东进任务,连城壁和郭之奇也只能耐下心思等待,毕竟眼下能够野战击败清军的只有秦王孙可望和西宁王李定国麾下的西营官兵了。要东征只能由西营官兵来,别的兵马真的不济事,去了也是白去。 在此期间,倒也不是没有一支兵马生过支援新会的念头,驻守海陵岛的参将李常荣便在七月时欲率部上岸支援新会城,但却被阳江县绿营击败。海北道周北凤也曾率部下由义民组建的水师欲从谭江支援新会,但同样也被清广东水师击败。这两场失败更加令得连城壁和郭之奇不敢命令各部进援新会,陈奇策接连数次请战都被严辞拒绝。 在等待了大半个月后,永历朝廷的使者和李定国的回信一前一后到达驻雷州的广东总督行辕,朝廷使者一到便令连、郭二人斥退随从,于密室中将永历天子书信呈二人过目,之后连、郭二人再也不提支援新会之事,反命各地明军尽可能向广西梧州集结,令得各地明将均是一头雾水。 李定国的信中说了什么,除连城壁和郭之奇外谁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驻守高州的李定国西营官兵突然被抽调不知去了哪里。进入九月,局面越发叫人感到蹊跷,流言说在贵阳的秦王孙可望要李定国前去议事,可李定国却称病托辞不去。 孙可望和李定国这两个大西贼出身的王爷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在广东的明朝文武其实并不关心,相反他们并不看得起这二个现下大明朝的顶梁柱,说一千道一万,西营兵都是一帮反贼,要不是这帮反贼当年闹腾,大明能亡吗! 持这个想法的绝不在少数,陈奇策便是其中之一,但他看不上孙、李二人归看不上,朝廷需要他做的他还是会竭力去做,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去年率部攻占江门配合李定国的新会之役了。他时常与人言,做臣子的就要有做臣子的本份,朝廷让臣子干什么,臣子就干什么。 进入十月底,一件惊人的消息自大学士郭之奇那里传出,说是孙可望要谋逆篡位,天子血书召李定国发兵来救。这个消息的真假对于身处海岛的陈奇策自然难以分辨,但有一点他却是确定的,朝中肯定是出了事,要不然李定国怎么就不会率部再次东征,总督大人那里又何以将行辕突然搬到钦州去,那地方可是靠近广西了。 因为其部是水师的缘故,总督衙门的调兵令没有发到陈奇策手中。10月3日,已将行辕搬到钦州的总督衙门再也没有讯息传来,陈奇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试着往钦州派过人,可不知怎的岸上的清军也开始封锁道路,对过往行人盘查得格外严,尤其是那些要前往广西和贵州的人,发现一个逮一个。 种种变化让陈奇策也有些紧张,新会那边他已经没有什么念头了,毕竟都几个月了,那太平军再厉害再能撑也要被清军消灭了,他现在关心的是朝廷,是天子的安危。倘若流言说得不错,孙可望真的要谋逆篡位,那身处贵州安龙府的天子可就有性命之忧了。永历天子若是被孙可望所杀,那大明可就真的没有半点中兴的可能了! 在极度紧张和担忧下,陈奇策部下有一队派去捕鱼的士兵却从谭江江口渔民嘴里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两天上游有不少船身上的木板飘来,有渔民还在上游发现成百上千的尸体。 江口,上游,木板,尸体? 这几个关键词让陈奇策咯噔一下,不禁想到这会不会和新会有关?据他所知,谭江上并没有明军活动,因为距离谭江江口最近的就是他这里了。现下谭江上突然有大量尸体飘下来,还有不少木板,据此推断当是战船的残骸才是,再细一推,谭江上没有明军活动,那这些战船自然属于清军了。 是谁毁掉了清军水师,太平军? 脑中出现这个念头后,陈奇策有些激动,从日子算起来,此时距太平军占领新会已有四个多月,若清军水师当真是太平军所毁,那是不是意味着新会城还在太平军手中?若新会还在太平军手中,那这太平军也太了不起了! 按捺不住的陈奇策决意冒险进入谭江一探虚实,若新会真的还在太平军手中,那他便见机行事,无论如何也要支援太平军一把,只要太平军这颗钉子能钉在新会,不管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日后总能利用新会在广东大有所为!若事情和自己所想不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无论是广东的海上还是江上,陈奇策可是自忖清军是没办法打败自己的。 年纪大了说干就干,当下陈奇策就点齐麾下诸将,命将改作渔船打渔充饥的船只全部收回,除留下500人守卫上下川岛,其余兵马全部跟他入谭江。因为逆流而上,从上下川岛出发到入谭江江口,陈奇策部总花用了四天时间。出征的船只106艘,连水手在内,共计5200名官兵。(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坚定 进入谭江后,陈部水师果然没有遭到清军水师的拦截,沿途遇到的一些渔民也说好几天没有看到清军水师在江上出现了,种种迹象显示,陈奇策事前的猜测恐怕是真的——清军在谭江上的水师遭到了重创! 毫无阻拦的进入谭江也令陈部水师上下欢腾一片,虽说广东清军水师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自攻占上下川岛后,陈部便一直无法上岸经营,导致军中粮食奇缺,以致水师一部分官兵只能将火炮从船上卸下改作渔船打鱼,如此才勉强不饿死人。 如今距离上次进入谭江已过去一年,在这一年里,驻守上下川岛的水师官兵得不到任何补充,孤悬海岛之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每一个都是立志要与鞑子血战到底的汉子,每一个都与鞑子有着血海深仇,每日所欺盼的无非是上岸与清军拼命,可是陆战实力的差距却令他们望陆兴叹,只能憋屈的呆在上下川岛等待局面的变化。 现在,他们终于再一次出征,再一次出现在一年前他们曾经血战过的谭江之上,这一刻,水师上下的血都是热的。 ....... 白发苍苍的凌海将军屹立在船顶之上,手中拿着从清军那里缴获来的千里镜。千里镜中,十数里外的新会城廓依稀可见,但是再想仔细辨认那城上树立的旗帜却是不能了。 但愿新会城还在太平军手中,这一趟我没有白来。 陈奇策默默祈祷,放下千里镜转过身去,吩咐道:“去请齐总兵过来。” “是,将军。” 一名亲兵应了一声便下了楼梯去带齐豪。 这齐总兵便是奉周士相之命和陈默一起去烧清广东水师的齐豪。 当日陈默点燃清军火药库发生大爆炸后,齐豪和两名手下被江水冲向下游,途中一名手下因为精力耗尽沉江。因为不识水性加上没有力气,齐豪和另一名手下没有办法自行游到岸边,只能继续抱着木板往下游飘去,直到被一艘渔船所救。 获救后的齐豪本想返回新会,但清军却在这个时候对新会城发起了强攻,同时派兵封锁了西城江面,使得齐豪无法再次潜回城中。无奈,齐豪只能和手下藏在西边的山中,一方面寻找吃的,一方面打听新会动静,伺机而动。 一日,齐豪正和手下找食时,无意碰到一名陈奇策派来的探子,这才知道凌海将军率水师官兵已经进入谭江,此刻距新会城不过百十里远。 闻知凌海将军率部来援,齐豪顿时激动不已,他和陈奇策也算是相识之人。去年李定国大军围困新会时,齐豪奉命率部配合陈奇策攻占江门,后来因李定国不忍新会城中百姓被清军荼毒,又有北京来的满州兵来援,加上军中染疫无奈退兵,却因撤退匆忙未能通知散落在新会附近的明军各部。等到齐豪得知李定国已经撤军后已成孤军,西撤之路又被清军封锁,几次强行突围却损兵折将后,齐豪也只能领着剩下的人入山当了土匪。 虽说攻占江门主力是陈奇策的水师,但齐豪所部在其中也出了大力,若不是齐豪部拼死拖住欲救援江门的广州清军,陈奇策的水师也不会那么轻松解决清军广东水师。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苦于无法救援新会的齐豪自然将希望放在了陈奇策的水师身上。 齐豪的到来让也因不知太平军内情而感到苦恼的陈奇策大喜过望,在询问了太平军在新会坚守的情况和军中内情后,陈奇策急令全军加快船只速度,务必在明日午时赶到新会。不论是否还能赶上,白发老将都决意尽力而为,倘若太平军真的无法守住新会,那也是天意如此。 .......... 正在船头的齐豪被请至顶层后,陈奇策爽朗一笑,道:“齐将军看这谭江风光如何?” 听了这称呼,齐豪苦笑一声,如今的他已是孤家寡人,没有一兵一卒的他何以还敢担“将军”一称。 上前拱手作了一礼,微一摇头:“老将军莫折煞齐某了,在下可不敢当将军这声称呼。” “将军乃是朝廷名册的参将,只要朝廷没有削去将军的官职,将军又何以不敢当?” 虽然对孙可望、李定国等大西军出身的将领看不上,但去年江门之役齐豪率部颇为出力,就事论事,陈奇策也断不会对齐豪无礼。他上前拉过齐豪,指着两岸道:“谭江风光端是优美,老夫刚才看了又看,心下却是不胜唏嘘,想我大明江山如画,今日却叫鞑虏窃居,让人恨之又恨。” 齐豪心中也是感慨,叹了口气看着陈奇策,他知对方请自己上来肯定是有事要说。 果然,感慨过后,陈奇策面容一肃,沉声道:“我军即将到达新会,但新会是不是还在太平军手中,老夫却心中无底。齐将军也不是外人,老夫在这与你敞开说话,若是清军已破新会,本将只能率部回返。齐将军若有他求,恕老夫无能为力。” 陈奇策所言乃是实话,他的水师固然可以在谭江上纵横,然而却不能在陆上有所作为,若是新会仍在太平军手中,那他自然可以发挥水师作用对新会城予以支援。反之,若新会已被清军攻占,他也不会命手下儿郎强攻这座连李定国数万大军都无法攻克的坚城,毕竟他的水师本钱太少。 他叫齐豪前来告知此事,亦是知对方如今已加入太平军,对救援新会颇是急切,若他决意回返,则对方势必心有所寒。如此,将话说在前头,对双方都好。 闻言,齐豪却坚定道:“陈老将军放心,新会一定还在太平军手中!” “噢,齐将军何以如此有信心?” 陈奇策面色不变,太平军的实力他已从齐豪口中了解清楚,对这一支从罗定冒起的兵马也是颇为佩服,对那秀才出身的周士相更是恨不得见之一面,但太平军再能打,受限于兵员和粮草补给,困守孤城这么多天,恐怕谁也不敢打包票这城现在还在太平军手中。 “老将军放心,在下有十足把握新会仍在我军手中!” 齐豪也说不清他为何如此肯定新会没有失守,但他却明白想要让陈奇策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两句空话肯定是不行的,正要就城中军民士气和清军困境分析自己的判断,远处新会方向却传来震天船的吼声: “誓与新会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颓丧 新会城中的震天誓言令得城外清军士气更是低迷,水师大营被焚后清军营中粮草本就岌岌可危,尚之信孤注一掷决定强攻新会,虽得尚可喜事后同意,但远在广州的平南王除了派大将班志富前来为世子壮声势外,却是一粒粮食也运不过来。 三次强攻,除了损兵折将,军中粮草消耗更是惊人,毕竟驱使士卒强行攻城必先使其吃饱,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将门出身的尚之信又如何能不知。 被太平军炮火击中阵亡的平南藩下副都统周元良曾在水师大火之后点计过军中粮草,得出只够维持三四日所需的结果。然而现在,清军对新会的强攻已进行了八天,原本只能够维持三四日所需的粮草是绝对无法维持这么多天的,现在清军却依然守在城外,这代价便是大量随军民夫被饿死,当然,那些强攻死去的清兵也为活着的人省下了一些口粮。 尚之信离开广州时,广州府奉总督衙门之命便在府县征集了三千多民夫供军中差役。后尚可喜亲自赶往新会,平南王爷亲征,这军中役使的民夫数目自然要随之翻番。 据广州府粗步点算,此次遣送军中效役的民夫青壮总数达到了七千余众,这还不包括之前广州府为大军筹措粮食时征集的民夫数量。如此多的民夫被征发至军中,使得清军规模从外围看起来声势十分的浩大。 按清军军制,满州八旗供给高于蒙八旗,蒙八旗又高于汉军旗,而汉军旗的供给又要高于绿营兵。 围城大军以尚可喜的平南藩下汉军旗和耿继茂的靖南藩下旗兵一部为主,绿营为辅,因此虽然广东绿营兵人数占了大军一半以上,但在粮草供给上却是汉军旗兵消耗得更多。在汉军旗的盘剥下,绿营兵的口粮便有限得很,为了填饱肚子,绿营兵自然而然将盘剥的对象放在了比他们更低等级的民夫身上。 “拉夫子”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无疑就是天降横祸,这个时代无论明清哪方,对于军中效命的夫子都是一视同仁——同样的虐待苛刻。被拉到军中做夫子的百姓往往九死一生,十个能有一个活下来便算祖坟冒烟,祖宗显灵了。 清军尚未断粮前,为了让民夫们有力气做工,清军多多少少还能让他们吃个半饱,断粮之后,这半饱便成了奢望。在大肆掠夺绿营兵口粮供旗兵食用,又想着用绿营去填新会这个无底坑,尚之信便停发了民夫口粮,甚至还暗示绿营将领让部下去掠夺民夫们藏在身上的最后一点粮食,如此也好让绿营兵们继续充任攻打新会城的炮灰。 这个结果便导致大量本就处于半饥饿状态的民夫被大量饿死,前两天还好,民夫们都凭着口气吊着,这几日却是开始大量的死人,光是抬到江边丢弃的尸体就达上千余具。剩下来的几千处于严重营养不良,半死不活的民夫们也面临随时都会倒毙的危险。 民夫们不是没有人想过逃跑,可在清军的严密监视下,逃跑者的下场更加悲惨。有胆大的不愿做饿殍的民夫趁着深夜不要命的往江边跑,可等跑到江边的却是寥寥无几。能成功跳江又能活着游出去的更是屈指可数。 清军中不是没有人建议过将这些民夫遣散,免得他们无谓死在这里。但这一建议却被尚之信狠心拒绝,他对诸将解说的理由是不容军情外泄。他道眼下各地都知大军围城数月不克,突军中大量遣散民夫,叫各地士绅百姓知道会如何作想? 一句简单的不容军情外泄便决定了数千名民夫的悲惨下场,夫子营中每日哀号的惨象令得清军也不忍入营探看,只叫营中将死去之人拖至江边丢弃,如此做法令得这谭江里的鱼虾倍加肥美起来。 有清军将领更往深处去想,世子留着这么多快饿死的民夫在军中,怕也有效当年祖大寿或是去年由云龙之举的用意吧。 前明崇祯年间祖大寿守大凌河城,去年由云龙守新会,这城内百姓最后可都是作了军粮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无法决定自己生死的民夫们现在最盼望的事情莫过于清军一举破城,亦或城里的贼兵大溃清军,这两者不管发生哪样,都能结束他们眼下悲惨的境遇。 每一次被严密看押在营中等侯城头清军传来破城喜讯,每一次却都被深深失望,接连三次,指望清军能够破城的民夫们已经不剩几个,更多的则是幻想城内的太平军能够大败清军了。 因此,当城内震天的誓言传至城外,传至大营每一个角落时,还能动弹的民夫们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爬到他们能够看到的地方,望着前方的新会城沉默无语。当他们中有人看到看押他们的清兵此刻无一不是耷拉着脑袋,望着新会城垂头丧气时,他们的眼中开始闪烁着异样光彩。 ........... 城内太平军接二连三的震天动静令得本就士气低沉的清军格外颓丧,军官们脸色阴沉的看着城头一言不发,士兵们则有些畏惧的抱着刀枪缩在一边。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只是绝望。 随同尚之信一起出帐观望的都统班志富、秦国成,广东绿营总兵林善志、督抚标兵参将胡国立、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以及隶属平南藩下的一干协统、参将,人数大致有十多人。 班志富奉尚可喜之命前来新会替世子助阵,可他也不是神仙,面对李定国数万大军都难以攻克的新会坚城,他这百战老将也是无可奈何。打心眼里,班志富并不同意世子强攻的决定,他认为当下应该是撤兵解围回广州,因为和新会城相较,南明孙、李二贼内讧才是大事。 小小一座新会城,区区一支不过数千人的太平军实在是不值得平南王兴师动众,只要堵住三江口不使太平军有进犯广州的机会,再抽调精兵进逼高州,等到南明二王内讧消息确认,这太平军不败也得败了! 毕竟这太平军不过是支孤军,没有李定国的支援,在广东清军的腹心之地,面对实力远超于他的广东清军,这太平军能翻腾起什么浪花来? 那贼秀才能守住新会,无非是仗着此城过于坚固,易守难攻而矣!若贼秀才真敢率兵出城,班志富敢向平南王拿人头保证,他只要率几百人的马队就能一举击溃这支乌合之众! 然而事情并不是他班志富能够决定的,虽然他知道平南王他老人家对世子的决定也有犹豫,但最后还是支持了世子。这与其说是平南王也认为新会城不能丢,倒不如说是平南王认为世子的权威不能受打击。而世子这边其实也是骑虎难下,身为平南王世子,又是第一次领兵出征,不管从哪方面讲,尚之信都不能接受失败,因为他不能失败! 能做的班志富已经尽力都去做了,临来时他曾亲自到总督衙门和广州府去了一趟,为的就是要他们赶紧凑一批粮草送过来。可是几天过去,广州那边还是一粒粮食也没有送达。 这倒不能怪广东总督李率泰和广州知府朱国荣没有尽力,而是短期内他们也实在是凑不出来粮食,谁让前头为了筹措大军粮草时搜刮干净了地面,现下真是刮不出来粮食了!要怪也只能怪梁标相无能,要不是他,大军能缺粮吗! 一想到跑得不知踪影的梁标相,班志富就是莫名火气,可火气刚上来就又生生按了下去,这节骨眼就是杀了梁标相又济得什么事,还是得解决眼前的难题。看城中这动静,怕是再强攻三次也难以破城,还是想想怎么劝世子撤兵吧,这新会是不能再呆了。 念及此处,班志富扫了一眼一众俱是丧着脸的将领,嘴巴一张便要开口劝世子撤回广州,可没等他开口,尚之信却突然咬牙切齿道:“城中使这一出,那贼将分明是欲盖弥彰,想要骗我解围,我偏不如他意,传我将令,三通鼓后再行攻城!” 闻言,班志富和诸将都是吓了一跳,人人俱是想道军心都已低迷到这个程度,世子殿下还要攻城,这不是自取失败吗! “殿下不可!” 班志富急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直接就道:“再行攻城只能是自取其辱!” 闻言,尚之信腮巴子猛的一颤,目带凶光狠盯住班志富,也不顾眼前这人乃是跟随他父亲三十多年的老部下,破口就是大骂:“你这老匹夫说什么!” 众将一听这话,都是吓得愣在当场,人人寒心,班志富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青红一片,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看到大,也一心想要扶保的世子殿下久久无语。 半响,他神情恢复镇定,后退一步垂首请罪道:“殿下息怒,末将失语了!”说这话时,班志富心中悲苦至极。 尚之信此时也清醒过来,知道刚才自己性子上来一时昏了头,竟口出恶语伤了父王身边第一亲信的心,心下十分后悔,却碍于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好向班志富赔礼,便怒哼一声,挥手示意班志富不必如此。 班志富抬头后却是不再看尚之信,而是默默又退了两步,站在诸将外围不发一语。 经历刚才一幕,诸将均是心有余悸,无一人开口说话。尚之信也是沉默不语,一脸怒气盯着新会城。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在场众人,除班志富外,便是都统秦国成最尊,其次是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眼下班志富劝阻被骂,又无人再敢开口相劝,虽尚之信也没再提攻城之事,但事情不能再这么僵下去,总要有个决定出来,要不然再拖下去个两三日,这大军自个就要瓦解了。 秦国成有心开口相劝,可想到班志富的下场却感到心寒,寻思世子现在是骑虎难下,自己出面恐怕未必能令其改变主意,倒不如由耿家人出面相劝的好。世子不给自家人面子,总要给外人一些面子的吧。想到这里,秦国成便侧过脸去看向耿仲德,不想对方似乎知道他的意思,故作未见反扭过头去。 这一幕气得秦国成在心中大骂不已,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嘴巴一动开口道:“殿下....” 刚说了两字,边上耿仲德却突然“咦”的一声,秦国成听了更是气恼,先前要你出面你不肯,现在却来做什么。抬头便要怒瞪他一眼,却也同样“咦”了一声,随之神情凝结在那,后背如堕冰窖般寒气直涌。 秦国成和耿仲德的视线都落在西边谭江之上,而那江上却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支船队。 一支红色的船队。 ........ 以下是骨头的一些心里话。 本书自发书以后,除例行一次分类推荐外,再未受网站任何推荐,甚至上架也是骨头自行要求,当然上架之后也是没有推荐的,故而一直不未读者所知,收藏也是无法上涨,如今也不过区区2000收藏。不过,承蒙这2000位收藏本书的读者厚爱,现下订阅也有300多,按比例来说算是不错了(能不能赚到钱是另一回事)。我相信如果我的更新勤快一些,不是老为琐事断更的话,这本书的成绩将会更好。 曾记得去年夏天,我不断的发布家中有事的通知,使得很多读者在留言区埋怨,也让一些订阅的读者弃书而去。但正如我一直在强调的那点,《汉儿不为奴》这本书我不会太监,我会一直写下去直至完本。 今天,终于去看了房子,如果没有意外,年前将会分到新房,计划明年六月进行装修,如此算是一家三口有了个窝,不用在大过年的租人家房子住了。 放下心头大事,骨头晚上又喝了一杯,动笔之前先写下这几段话,只为向我的读者说一声,你们放心,我会努力,我会坚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动摇 凌海将军陈奇策所统上下川岛水师终在午时出现在新会西面的谭江之上。 江上突然出现的上百艘战船使得新会城内太平军和城外清军俱是震动万分。 广东水师数日前刚刚被焚,现下就是瞎子也看得出那打着赤色旗帜的船队绝不是大清的水师。 江边驻守的绿营急忙来报,说是江上的船队打着南明凌海将军的旗号。 对于南明在广东坚持抗清的将领,清军都有详细探查,而凌海将军陈奇策又是明军在广东境内一支实力不弱的队伍,去年新会之役时就是那陈奇策率部一举击溃梁标相的广东水师,攻占江门,生生扼断了广州通往新会的唯一增援通道。后若不是李定国退兵,恐今日之广东早成了明军天下。因此一听江上船队乃是陈奇策所统的水师,清军众将领均是把心一沉,暗道不好。 新会之战进行到今日,清军已是强弩之末,粮草被断不仅使得后继乏力,更有全军崩溃之忧,当下除统帅尚之信外无一不想着撤兵。这节骨眼却生生又来了一支明军的生力军,这使得尚之信再行攻城的命令成了天大笑话,眼下平南王世子所虑的不是还要不要攻城,而是如何安危在明军的追击下将兵马安然撤回广州了! 虽然明军水师自出现在江面上后并没有对岸上的清军发起进攻,更没有进行任何炮击,但一字立开排于江上的上百艘战船却给了岸上清军无形的巨大压力,再加上新会城内太平军的誓死不屈,此刻清军上下已是半点战意皆无,人人思退了。 ........ 新会城头,望着那一字排开横于江上的水师船队,周士相也是一脸困惑,不知这支水师是明军何人所统,又是否是为支援新会而来。但困惑归困惑,江上明军水师的出现仍令周士相和一众部下兴奋不已,苍天不负有心人,坚守了这么久,终于有援军的到来了! 现在就看水师的下一步动作和清军的反应了,若江上水师派兵登陆进攻清军,周士相绝不会在城中坐视,他已做好率部出城接应水师的准备。成败在此一举,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明军水师乃是太平军取胜的最后希望! ..... 谭江上,白发老将陈奇策却压住了一众急于请战的部将,只令各船提高警惕,严密监视岸上清军动向。 强行压住一众请战的部下,兵至江上却不派兵登陆,陈奇策也是迫不得已。一来他部自上下川岛出发,连日行舟,船上将士大多困乏,匆忙登陆未必能有奇效;二来岸上清军军营围城而建,层层防线相接,看不出明显破绽,不知从何处下手;三来水师官兵水战可以,步战不行。因此在没有探明清军虚实和城内太平军取得联系之前,陈奇策不敢冒然派兵登陆,否则一旦上岸的兵马被清军击退,那此行增援新会就只能以失败收场,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齐豪虽也心中焦急,恨不得陈奇策能立即给他一支兵马上岸杀进城中,但也知老将心中担忧所在,故而只能按下那颗燥动的心,无奈观望起清军动向来。 命令船队监视清军动向之时,陈奇策又令偏将郑成魁率三十数条战船沿江上行,一方面查探江门清军虚实,另一方面着手派人上岸筹措粮草。此次进入谭江,陈部水师只备了十天粮食,对于粮食的需求和新会城中的太平军和城外的清军一样急迫。 ........... 明军水师按兵不动让担心明军会立即上岸的尚之信稍稍松了口气,以为明军水师固然声势大,但也不敢轻易上岸,只要己方不露破绽,或许事情还有可为,但一众将领却不如平南世子这般乐观。 “殿下,明军援军已至,我军却是粮草告罄,军士苦于交战,连日攻城更是伤亡惨重,眼下营中军心士气已然告无,殿下若再不决断撤兵,末将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秦国成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落下班志富的下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尚之信面前,言辞恳切的请求世子殿下立即撤兵。 “末将也请殿下即刻撤军!” 平南藩下副都统,一直不愿和侄儿唱反调的尚之信本家族叔尚可远也站了出来请求退兵。 尚可远的表态使得一干还在犹豫的平南藩下将领都不在观望,纷纷上前进言撤兵。 班志富也再次开口,此刻他个人荣辱已不算什么,只要能劝得世子撤兵,只要藩下兵马实力还在,这广东便依旧还是大清的天下,这新会迟早也仍会归大清所有。 “你们!...” 尚之信虽是脾气暴躁之人,但却不是头脑愚笨之人,知道明军援军的到来更加使得己方士卒士气消沉,也使新会城的太平军立于不败之地,但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第一次领军就遭受重大失败的打击。因此明知撤兵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可是让他开这个口却是千难万难,尤其是被部下们强逼着撤兵,回去之后肯定会令得他这世子威信大失。 此时尚之信已是大为后悔,早知明军有援军到来,方才就该顺了班志富的劝言就坡下驴,如此回去之后也不会被人耻笑是见到明军援军就望风而逃。至于这个会耻笑于他的人,尚之信认定就是他的弟弟尚之孝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脸上阴沉不定,心中纠结良久后,尚之信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他无奈深了口气,扫视了一众让他撤兵的将领,险些脱口而出同意撤兵,但却鬼使神差的愤然说了一句:“不过来了支明军水师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自随我父王出辽东南下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明军水师能胜过我旗下大兵的!现在可好,一个个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却是被吓破了胆,一口一个要撤,如此胆怯,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平南藩下无勇!” 秦国成见尚之信都这时候了还说这等废话,不由气得叫道:“殿下,非我等怕了那陈奇策,也非我等敌不过江上水师,实我军现下已无法再在此地多坚持半刻,军中实情殿下难道不知吗!” 见秦国成也急了,尚可远唯恐尚之信也如对班志富般怒斥于他,忙上前接过话头道:“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况此番我军也未必就是败了,只是受制于粮草不济而矣。臣以为殿下不若就此退兵,等来日补齐粮草后再率大军攻打新会。这太平军不过乌合之众,想要灭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没必要在这坚城之下徒损兵将。” “唔...” 族叔的出面让尚之信心头犹豫,寻思是不是就此下台,却见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突然朝自己一拱手,然后说道:“平南世子殿下若不愿退兵,末将无语可说,但末将所率乃是靖南藩下兵马,此番不过是听从我家王爷之命协助世子殿下攻打新会,现下军中已经断粮,为我靖南藩下将士计,末将决意领兵回返广州,还请平南世子勿怪!” “耿都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临阵脱逃吗!”尚之信大怒,喝骂道:“耿都统莫非以为靖南王麾下的兵马就不是我大清的兵马!” 耿仲德却是不惧尚之信的暴怒,神色平静道:“靖南王麾下兵马自然是大清的兵马,不过据末将所知,朝廷令我家王爷同平南王一起南征可从未定过主次,因此我靖南藩下是走是留,全由我靖南藩下自决,平南世子可不能代我家王爷决定我等去留!” “耿仲德,你敢!” 尚之信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秦国成、尚可远等平南藩下将领也都是人人生怒。身为平南藩下将领,他们如何能容忍靖南藩下的人对世子如此无礼,纵然对方的做法很可能会逼使世子撤兵,但依旧不能让人容忍。 耿仲德却是不惧平南藩下诸将怒目,垂手而立看着尚之信说不出的坦荡。 局面僵持之时,突又有人轻咳一声,众人看去,却是总督衙门督抚标兵参将胡启立。 胡启立略有愧意的看了眼平南藩下诸将,尔后对尚之信道:“末将身为督抚标兵参将,自随殿下出征以来每战必先,从不敢落后一步,只今日这局面实是不利我军,总督大人将标兵交给末将统领,那是对末将的无比信任,因此末将断不敢辜负总督大人期望,将督抚标兵在此葬送,因此末将也决意退兵,还请殿下见谅。” 话音一落,平南藩下诸将自然是嗡嗡一片,不胜愤慨。尚之信更是不怒反笑,看着耿仲德和胡启立冷笑道:“原来耿都统早和胡参将一起打定主意要走了,好,好,好得很,既然你们要走,本世子我便让你们走,省得人家说我尚之信无勇无谋,不通人情,徒有一身戾气!”说完,竟是不顾诸将还呆在那里,甩袖而去。 “对不住诸位了!” 尚之信离去后,耿仲德和胡启立朝班志富他们一拱手,二话不说也带人离去,显是去准备撤兵的事。 平南藩下诸将你看我,我看你,均是无语。耿仲德和胡启立这一走,军心更是动摇,此刻也容不得世子殿下不肯撤兵了。班志富和秦国成打了个眼色,将诸将拉到一起商议起来,却是要背着世子殿下强行撤军,事后平南王和世子问罪起来,皆由班志富和秦国成担当。 有班、秦这两个跟随平南王几十年的老臣做主,诸将自然没有异议,三言两语便将撤兵事宜定了下来。为保险起见,班志富和秦国成去向世子通传诸将商议结果,尔后由班、秦二人强行将世子带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决战(一) 清军平南藩下将领在营中决定背着尚之信撤兵,又有靖南藩下和督抚标兵决意撤兵,这情报新会城内的周士相自然不知,江上的陈奇策也是无从知晓的。 现在的局面有些诡异,城中的周士相在等待江上的水师动手,他好率部出城接应配合,然而江上的水师自到来后却是按兵不动,没有丝毫上岸的意思,清军那边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沿江驻防的绿营兵四下调动布防。 眼看日头向西,江上的水师却仍无动作,周士相眉头不由深锁,猜测统领水师的明军将领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若是那明将真是率部前来支援新会,便应在到达之后即刻向清军发起进攻,以收奇兵之效。即便不能一举击溃清军,也能在太平军的接应下开进城中,如此也能令守城力量倍增。可现在水师却是按兵不动,坐视战机流失,这不能不令人疑心重重,猜测这支明军水师是否为支援新会而来。 “先生以为水师那边在想什么,为何半天不动?”苦思无果后,周士相想从宋襄公这里得到答案。 宋襄公微一沉吟,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他道:“怕是水师力有不及。” “力有不及?”周士相微愕,不知宋襄公此话何意。 宋襄公解释道:“北人擅马,南人擅舟。明军水师可在粤省江海之上驰骋,然水师官兵却大多不习步战,故难以和岸上清军正面厮杀,只能起袭扰,封锁、运粮运兵作用。去年新会之役时我随胡全下山助战,便见过水师作战,大抵也就如此。 再者我观这支水师虽有战船百余艘,但之前却又不曾在谭江出现,想必是岸上无法立足而窜至海岛的兵马。如此一来,这支水师实力恐怕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船只虽多,能战之兵却少,因此就算是统兵之人有心派兵上岸支援我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说完,宋襄公想到什么,又道:“就眼下情形看,水师按兵不动比动的好。” “为何?” “不动,则清军不知虚实,妄自揣测之下也是不敢轻举妄动,无形压力之下甚至还会动摇全军。水师若动,清军势必阻挡,双方交手,虚实便是尽知。水师若胜,新会这困局自然解了,可若败,水师纵然可以撤走,可我军却是再无任何支援力量了。新得大胜的清军士气也必随之提高,两相抵消之下,新会这一战的结局难说。” 宋襄公叹了口气,先前水师到来的着实让他兴奋了一阵,以为胜利有望,现在却不由再次担忧起来。 周士相没有说话,只在脑海消化了宋襄公的分析,思来想去,怕水师的按兵不动真如宋襄公猜测那般乃是力有不及所致。 可水师按兵不动他能接受,然为何清军也不动呢? 他对宋襄公道:“若照先生说的,水师不动自有道理,可清军为何也不动?尚之信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水师在江上对他形成威胁吧?况且这接连几天强攻,清军损失不下数千,营中粮草也是不剩多少,我军没有援军,尚之信还能孤注一掷和咱们耗到底,现在我军来了援军,他如何还能坚持不肯退?这不合常理。” “这....” 周士相的问题让宋襄公也是糊涂,寻思道:“估摸尚之信这会比咱们还头疼,我曾听闻这平南王世子乃是个性子暴躁之人,这种人多半倔犟,属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想必他不甘心就此退兵。” “若尚之信真是这种人,那咱们还真别指望清军撤围了。他是平南世子,他不肯撤,麾下那些将领又如何敢撤。嘿,尚之信这可真是铁了心要和咱们太平军拼到底了。不过...” 周士相咬牙拿定主意,用力一拍城垛,重重道:“他不肯退,咱们就逼他退!” 宋襄公被周士相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颤声道:“千户的意思是?” 周士相目光闪动,“若我军现在突然出城攻打清营,你道尚之信会如何想?” 宋襄公不加思索便道:“尚之信见我军突然出城,肯定以为我军已和江上水师取得联系,相约共同出兵夹击于他。” “不错,尚之信能孤注一掷,我周士相又为何不能破斧沉舟,背水一战!我便是要让尚之信误以为我军已和水师取得联系,夹击于他,我倒要看看他尚之信还能不能稳住阵脚,亦或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周士相的骨头更硬一些!” 周士相决意破斧沉舟出城决战的想法让宋襄公一惊,旋即便想到现今也只有这一条路走了,或许这条路也是太平军的唯一生机。但他担心太平军这边动起来,万一水师那边却还是不动怎么办。 两军夹击和孤军出战意义大不同,前者有动摇清军整个防线的可能,后者却是绝无半分机会。 周士相却洒脱一笑,他道:“水师真要还是不动,那也是天意要亡我太平军!”话锋一转,“不过我太平军自罗定兴兵以来,不就是一直和贼老天在斗吗!左右城中也要断粮,于其困死饿死,不如拼了!” 周士相话说到这份上了,宋襄公再无异议,拱手朝周士相作了一辑:“那好,属下便在此祝千户出城大破清军!” 周士相微一点头,再不迟疑,传令下去立即选锋出城随他和清军作最后一战。 早在明军水师到达江上时,周士相已做好出城作战准备他令各营百户挑出一半精壮之士组成选锋敢死队,不过宋襄公却提议五大营全部出城,此提议让周士相一愣,却听宋襄公道:“千户若败,城内留下之人又能济得什么事,既然千户已决意作最后一战,那便全军尽发,是死是活便在这一回了。” 听后,周士相也不二话,改令全军随他出城决战。 宋襄公这边却是去取来当日从大樵山带出来的牛皮大鼓,要亲自为出城将士擂鼓以壮声势。 心底里,他却是已做好一旦周士相败亡,便从城头一跃而下的准备。 “出城,与清妖决战!” 东门缓缓打开,周士相纵身跃上有些瘦弱的大青马,拔刀向着城外冲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决战(二) “大人,就这么点药子,打上三发咱们这些炮就得熄火了!” 城头上,原镶蓝旗汉军佐领、现为太平军炮营总旗官的牛根生有些紧张的看着上城督战的百户赵四海。 赵四海看了眼牛根生同他身后那些汉军旗降兵,鼻子一抽,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开炮,老子的话你们没听清吗!甭管剩多少药子都给我开炮,打光这些药子你们都操家伙随我出城!” 闻言,牛根生眼皮一跳,犹豫道:“大人,咱们弟兄都是炮手,这出城的事...” “怎么,怂了?”赵四海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莫不成牛佐领还想反水不成?” 话音一落,赵四海带上城的那伍士卒和炮营中的老太平军们立时就拔刀怒目相看那些汉军旗炮手,只消赵四海一声令下,他们便能当即把这些炮手给剁了。 这阵仗让牛根生心下一紧,也让那些汉军旗炮手们胆颤心惊。 牛根生苦笑一声,自嘲道:“大人这话说的,现今卑职等还有反水的可能吗?这几月来死在咱弟兄炮下的清军可不少,只怕现下卑职就算是反水,到了还是落个尸首两处的下场。” “那怂个鸟?没了这些炮,你们就杀不得人了吗!”赵四海哼了一声,有意激将牛根生这众汉军旗降兵,他嘴一咧朝城下一指,喝道:“都他娘的甭在这和老子废话了,千户大人已经出城了,你们赶紧给我开炮,打完炮都他娘的和老子出城找清妖拼命去!老子就不信你们这些家伙手下就真那么怂,离了炮子就砍不了人头了!” “大人放心,弟兄们手下还能砍得了人!” 牛根生把心一横,太平军打开城门那刻,他便知道这新会之战也算是他娘的到了最后决胜负的时候了,太平军真要败了,甭管他打什么主意都没用,如今他和手下这票兄弟的性命已是和太平军捆在一起了,左右都是个拼,不如他娘的男人一回! 狠狠“呸”了一口,朝着一票炮手就下令道:“都听我号令,开炮!” 炮手们闻令赶紧将火绳点燃,瞬间“轰、轰”炮声便响彻新会上空。 “哪**?!” 突然响起的炮声让正一肚子郁气的尚之信脚步一顿,只以为是江上明军水师开炮,但再听炮声方向却分明是新会城头传来的。不待他派人查探究竟,耳畔就传来一阵嘶天吼地的喊杀声。 ......... “太平军将士随我诛妖!” 周士相一马当先,率领2000余名太平军奋勇杀向清军大营。 当面防线清军绿营兵本就士气低沉,又被炮声震动,眼看黑压压的太平军从城中冲出笔直不要命般朝他们杀来,军心顿时崩溃,根本没有人想到去拦截太平军,而是纷纷掉头向后方跑去,甚至一些军官也在逃跑。兵无斗志,将无战意可谓是当下清军的最好写照。 太平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清军第一道防线,这使得军心士气更是大振。看见清军如此不堪,周士相也是激动连连,知道自己赌对了,围困己方长达数月的清军早已外强中干,只要江上水师能够及时派兵上岸呼应,此时便是击破清军的最好机会。 为扩大战果,以最大程度摧毁清军防线,周士相下令震虏营并雄威营尾随溃逃清军攻打正前方清军第二道防线,虎捷营向西攻打沿江驻防清军,好和江上水师取得联系。陷阵营则向南攻打,三方同时发力,不使清军分守各部呼应,好各个击破。他则率近卫营沿震虏营和雄威营后方深入,一面收押投降清兵,一面监视整个战场动向,随时给予各方支援。 陷阵营在夺取清军东西炮台之后趁势向内攻进,沿途清军不是逃跑就是投降,除极少数清兵负隅顽抗外,陷阵营当面之敌几无任何反抗。 清军东、西炮台曾被太平军死士炸毁,后又重建,但重建之后的东西炮台无论是火炮数量还是炮手素质都不及从前,因太平军突然出城,且行动迅速,而第一道防线的清军又是瞬间崩溃,使得东西炮台都没来得及对太平军发出一炮就告失守。为了有效利用清军这两座炮台,铁毅命人向城内通传,要赵四海赶紧带着炮营接管东西炮台。 接到消息,已经率炮营出城的赵四海喜出望外,忙带着炮营赶至清军东西炮台,稍加整治后便将炮口调准,对准当面清军炮击起来。 还未从第一道防线被太平军轻易突破的噩梦中回过神来的清军很快就受到了己方炮台的打击,不得不说牛根生手下那些汉军旗炮手操炮能力强大,几轮炮击之下,正南、正东方向的清军防线就被炸得七零八落,炸死炸伤清军数百。 近有太平军破斧沉舟不要命的进攻,远有炮火的打击,再加上从前面撤下来的清兵,从开战过去还没有半个时辰,整个清军防线就被太平军切割成数块,彼此不能相连,更不知对方情况,只差就要陷入全线动摇崩溃的状态。 混乱之中,二、三道防线上的清军将佐除了一面弹压溃兵,一面拼命填充被太平军打破的缺口外,只得不断派人向大营求救。 尚之信的脑袋在一开始也被打蒙了,也搞不清现在到底什么状况。但在一拨拨的求救使者的泣声恳求下,他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在命那些求救的将佐死守防线后,他急忙派人去召班志富和秦国成,欲令班、秦二人调集旗兵精锐将出城太平军合围在防线之中,趁势再调兵突袭新会城。照他的判断,新会城中的太平军兵员并没有多少,现在突然出城攻打清军防线,且在各处同时发动,瞬间突破第一道防线,正在攻打第二道防线,那么显然那贼秀才是动用了太平军的全部人马,否则不可能达成这么大的声势。 贼秀才如此做法,一来很可能是和江上的明军水师取得联系同时发动,二来却也很可能是等不及被迫出城决战,无论贼秀才出于何种目的出城决战,新会城中能够留守的兵马绝对不会多。只消现在将太平军的攻势挡在第二道防线外,凭借比对方多得多的兵力优势,尚之信绝对有把握趁势袭占新会城。到时没了新会城做为依托,攻出城的太平军就是无根之萍终不能持久,最后赢家只能是他尚之信! 唯一麻烦的就是不知江上明军水师会出动多少兵马上岸,不过不论明军水师派多少人上岸,尚之信也打定主意不予理会,他是不可能把沿江驻防的绿营调过来让贼秀才计谋得逞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决战(三) 陷阵营传来捷报,铁毅所部已突破当面清军绿营驻防的二道防线,正合兵向第三道防线冲击,一旦陷阵营能够冲垮第三道防线,则整个清军防线就将被打破一个大洞,数月以来让太平军无法出城一步的清军包围圈至此将名存实亡。 就在铁毅成功打通南边绿营兵驻防的清军防线同时,西边的秦智生也率领虎捷营成功突入清军第一道防线,现下正在猛烈进攻清军二道防线。就在刚才,秦智生派人向周士相回报,其当面绿营兵抵抗并不激烈,虎捷营的伤亡也不大,看样子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打破二道防线,进逼清军的第三道防线。 若水师这个时候能派兵上岸从背面攻击清军,就和虎捷营一块对沿江清军形成了前后夹击之态,如此一来清军的沿江防线就弹指可破。可是让周士相和秦智生失望的是,岸上太平军和清军打得不可开交,水师那边却还是没有动静。 水师的按兵不动让周士相忧心重重,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支江上水师不是他太平军的兵马,他指挥不动,也无法摸透水师将领作何想法。他现在能做的只是传令给秦智生,让他不顾一切代价拼死也要打破清军的沿江防线,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成功给江上水师清理出一块可供登陆的区域。 这样一来,哪怕不能一举大败清军,也能击破清军防线,使得新会城不再是被围得跟铁桶似的死城。 相较水师仍旧按兵不动更加让周士相担心的是震虏和雄威二营的进展。 战前清军对新会采取的是合围姿态,清军主力汉军旗集中在东城,北线则以旗兵一部并广东绿营精锐驻防,西面的沿江防线和南边的防线则是以广州各府县绿营兵为主,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兵员配备上看,南边和西边的清军力量都是最弱,东边和北边的清军实力则是最强,也是最难啃的骨头。 东城方向本就是由清军主力驻防,虽然在前几次的攻城战中清军动用了汉军旗,但被太平军杀伤更多的还是充为炮灰的广东绿营兵马,因此尚之信从广州带来的旗下兵马损失并不严重,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再者尚之信麾下的旗兵都是尚可喜从辽东带来的老卒,战斗力远胜绿营兵,战斗意志也不是绿营兵可以比拟,故而在出奇不意一举攻下清军第一道防线后,驻防在二、三两道防线的清军立即反应过来,数次将已成功突入其中的太平军赶出来。为此,震虏和雄威二营付出了上百条人命。 东面的战事已成胶着状态,太平军每前进一步都是在拿人命去填,布满竹尖的壕沟里满是尸体,有清军的溃兵,也有进攻的太平军将士。 震虏和雄威二营兵力加在一起不过千人,如何能打这种消耗人命的战事,不得已,周士相命震虏和雄威二营放弃已经取得几处立足点,二营合兵一处改从偏南方向的一处突破口突入。同时派人传令给铁毅,让他设法调动一切能调动的人马从南边绕道清军后方,不管是和震虏、雄威二营配合,还是直接攻打清军大营,或在后方起袭扰,都由铁毅自己决夺,总之,铁毅必须想尽办法在清军后方扎上一刀,迫使清军无法集中精力应付当面太平军进攻。 周士相手下还有做为总预备队的近卫营,但不到最后时候,他是不会将近卫营压上去的。虽说此次出城本就是孤注一掷、破斧沉舟的一战,但在西、南二方向进展顺利,有望打破清军包围圈的有利条件下,周士相还是稍稍保留了一下,在他看来,若没有水师配合,凭借太平军的兵力是无法单独大败清军的。 接到命令的铁毅正在率部清理几道防线内的残余清军,除一部分兵力不详的清军逃走外,陷阵营俘虏了人数超过他们自身兵力两倍的俘虏。这些俘虏虽然放下武器,但其过于庞大的人数却让铁毅不得不谨慎对待,调出一队兵来将这些俘虏看押在二道防线上的一处清军营盘内。 得知东面进展不顺,千户大人要陷阵营绕道清军后方进行破坏和袭扰后,铁毅眉头微皱,稍加思虑,便咬牙叫来手下试百户郑铁柱,命他带两队人马将这些俘虏赶往东面的清军防线。他则亲自带领其余三队人马绕道从清军后方进攻。 闻令,郑铁柱一愣,旋即明白百户大人要他撵俘虏做甚,重一应令,便叫来两个总旗吩咐了下去。 很快,被牢牢看押在营盘里的清军俘虏便被手握刀枪的太平军士兵驱赶着向东面跑去,若是有人跑了慢一些,后面的太平军立即上前就是一刀。 这些俘虏很快就明白太平军驱赶他们往东的意图,可正如他们先前毫无抵抗之意放下武器一般,即使知道太平军是要他们去当炮灰,去填那防线内的一道道壕沟和陷井,去冲散己方的防线,这些俘虏还是硬着头皮往东跑去。 上千名清军俘虏同时向尚在抵抗的清军防线冲去,顿时就让正和太平军鏖战的清军防线发生动摇。起初,防线内的清军旗兵还对那些俘虏大声叫喊,让他们掉头往其他方向跑,可等到发现那些俘虏根本没有调头的意思,反而如绝望般吼叫着向前冲来时,防线内的旗兵也就二话不说上前砍杀这些绿营兵了。 俘虏们不断倒下,又不断有人踩着同伴尸体继续向前。前面,有清军的长枪,后面,更有太平军的大刀。前进亦是死,后退亦是死,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郑铁柱驱赶俘虏冲击清军防线的动作很快取得了效果,第二道防线很快就被太平军突破,余下清军立即退往第三道防线,在几个汉军旗协领、佐领的指挥下结阵相保,试图在援军到来之前遏制太平军的攻势。 王保国是退入第三道防线的清军将领,其早年是大同总兵王朴手下的亲兵,后王朴随洪承畴参与松山大战,结果在明军囤粮重地笔架山被清军占领后,王朴竟在全军决战前一夜率部逃跑,结果引得十几万明军同时溃逃,导致松山大战以明军失败落幕。明军战败,被俘虏的王保国和一众明军士卒被洪太划拨到汉军旗,后王保国又被尚可喜的镶蓝旗划走,之后便一直在尚可喜麾下征战,累功升至协领。 太平军出人意料出城,又以悍不畏死之势连破两道防线,眼看太平军就要攻打这最后一道防线,而世子殿下那边却迟迟没有援兵派来,王保国焦虑不安,接连派人到大营求救。可去了几拨人,得到的回复都是殿下命他们坚守防线,绝不许后退一步,但却没有提援兵何时到来。 “他妈了个巴子,南蛮子这是不要命了!” 没有援兵的确切消息,王保国又气又急,可也不敢骂平南世子殿下,只得把火撒在那些太平军身上,肚子里狠骂了几句,嘟囔道:“想要老子的命,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他一抹脸上的血迹,拿刀朝一众都在犹疑不定的部下挥了挥,为他们鼓劲道:“都他娘的精神点,殿下已经派了援兵过来,这回不过是南蛮子回光返照,别瞅他们来得猛,可老子看得清楚,左右不过千许人,就这点人能翻出什么浪浪来!弟兄们只要提起气咬牙撑上片刻,这南蛮子就是自个找死!” 人群里有个旗兵老卒仗着自个跟了王协领快十年的份,便大胆喊了声:“大人,殿下援兵啥时候来啊,弟兄们可快撑不住了!” “嗯?!”王保国瞪了眼那老卒,骂道:“撑不住也得撑!王爷把你们从辽东带来,好吃好喝供着,女人可劲玩着,如今是为王爷和大清效命的时候,你们他娘的自个摸摸卵.子看,硬得不硬得!” 那老卒也是个兵痞,刀头上舔血的货,闻言哈哈一笑:“硬得,小的胯下硬得很!” 王保国笑骂道:“硬得就好,就怕你他娘的是个软货,日后生娃都得找老子帮忙,老子他娘的哪来这么多种帮你们下!” 这番话顿时让一众有点胆怯的旗兵们哄声大笑,这一笑,先前被太平军不要命的进攻吓到的旗兵们胆气顿时上来许多。 其他一些协领和佐领看到王保国这边给手下兵们打气效果可以,也都有样学样,有的更是把金子、银子搬了出来,可劲的许诺破了太平军,城内娘们任他娘的骑,骑完都他娘的剁了。 军心士气勉强复振,可看着对面太平军在重新集结后又要攻上来,清军将佐们这心里还是没什么底。眼下这最后一道防线内除了原来的一些旗兵,其余人马都是从前面撤下来的,很多人都叫太平军给打怕了,这会就算是士气振发了一些,但也只能勉强维持一阵,毕竟这旗兵们也是连着好几日没吃饱了。这猛一场厮杀下来得耗多少力气,这还能剩下多少力气? 要是那太平军真的不顾伤亡的硬攻,怕是这道防线还是守不住。眼下关键还得世子殿下那把本家兵精锐和卫队调来才成,实在不行从其他几处防线调来一些营兵也行啊。这光叫弟兄们咬牙撑着,却迟迟不见援军来算个球事?世子殿下莫不成叫俺们替他拖着南蛮子,自个跑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决战(四) “太平军已经出城,此时正是我军挥师上岸共击鞑子大好良机,还请将军下令,我等必拼死用命!” “将军,让我们上吧!现在不上岸,等鞑子回过气来可就迟了!” “将军,儿郎们都憋着劲要上岸和鞑子拼命呢,属下等亦是不怕死的,还请将军下令,让儿郎们上岸和清军见个真章!” 自新会城内太平军突然出城扑向清军,陈奇策的将船上的水师将领就已请战。等到太平军打到江边和清军厮杀起来后,陈奇策的将船上已陆续来了几十位水师军官请战,很多人都是坐小船匆匆划来向主帅请战的。 “陈将军!” 齐豪也是握紧双拳,一脸期待的看着白发老将陈奇策,心下又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周士相率太平军大举出城决战,水师将领上下齐请战,紧张的却是担心陈奇策不肯派兵上岸。 陈奇策的幕僚,原台山知县胡德玉也被众将请战气氛感染,亦上前进言,他道:“将军,军心可用。” 陈奇策却是放下千里镜摇了摇头,也不去看情绪激昂的众将,只低语喃喃道:“再等等,再等等…” “再等等?”胡德玉一怔。 陈奇策苦笑一声,声音有些苦涩,低声道:“水师就这么点家当,老夫实在是不敢孟浪,不敢孟浪啊….” “太平军攻势甚猛,学生看得清楚,清军抵抗微弱,虽层层布防,却层层被破,照此下去,清军必败。将军大可趁势挥兵上岸,与太平军共击清军,收此粤省沦落以来第一大功。” 胡德玉是原台山知县,眼下却是无永历朝廷的官职,只在陈奇策麾下做幕僚事,非主非仆,又无上下关系,故自称学生。他言辞恳切,自清军入广东以来,明军与之交手何曾胜过一场,便是去年西宁王举大兵前来,最后还不是落个无功而返,现下岸上清军明显不支,若陈奇策挥师上岸和太平军内外夹击,说不得真能大胜一场,届时凌海将军威名可就天下皆闻了,他这幕僚也是脸上有光的。就算不得大胜,有战船依持,水师还能覆没不成,大不了再退回上下川岛就是,何以老将军迟迟不发将令上岸一战的? 胡德全吃不准陈奇策心中所想,心下不免有些焦虑,恐这老将坐失良机,当下就又劝了几句。不想陈奇策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迟迟不下命令。如此一来,舱中诸将、齐豪、胡德玉都是焦虑起来。 “将军!” 参将周胜和清军有灭门之仇,最是求战心切,当下就急得叫了一声,诸将亦跟着叫喊起来。 陈奇策身子一动,却是转身喝道:“何时出兵,老夫自有决断,尔等都聚在这做什么,都散,都散,各归本船,等候老夫将令!” 闻言,周胜急得脸通红,却是不敢违抗陈奇策,握拳“唉”了一声,无奈返身下舱。诸将见状,也只得无奈离去,舱中只剩不甘心的齐豪和脸色不定的胡德玉。 陈奇策也不理会这二人,只继续拿着千里镜在那远看岸上战况。 江风扫拂下,却可见老将身子有些微微发颤,却不知为何动。 ……….. 新会城外烽烟四起,喊杀震天。 清军南面防线已完全被太平军突破瓦解,西面沿江防线清军绿营在太平军的猛烈攻击下苦苦支撑,东面清军主力旗兵依托第三道防线和太平军争夺拉锯,凭借兵力和地形优势,太平军被压制在下风。北面防线的清军没有遭到太平军的进攻,却因靖南藩下旗兵的突然撤走而陷于内乱。 几乎在太平军出城同时,耿仲德便已召集麾下汉军正黄旗兵后撤,恐被尚之信的汉军镶蓝旗所阻,耿仲德绕开东路直接北撤,欲绕道肇庆回返广州。 初始,北面防线驻守的清军营兵并不知道正黄旗兵已决意撤退,只道这些正黄旗兵是奉命增援东面防线,岂料这些旗兵却是头也不回直奔北面,等到营兵各将领回过神来时,这些正黄旗兵早就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妈的,黄旗兵跑了,黄旗兵跑了!快派人向大营禀报,快!” 有绿营将领发现正黄旗兵跑了后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派人向平南王世子通报,可没等人派去,驻守在营中的督抚标兵却也拔营而走。旗兵们跑的时候好歹还打着旗号,这些督抚标兵倒好连旗号也不打就直接跑了。除了手上的家伙什,营中的什么东西也不要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还被蒙在鼓里的那些广州府县绿营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懵了,一个个傻呆呆的看着那些督抚标兵们往北奔。 “操他.娘的,老子们被抛弃了!” 广州绿营香山县把总陈五最先明白过来,跺脚就骂起了娘,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牵过自己的坐骑,朝身后那些还傻愣着的手下吼道:“还不他娘的快跟老子跑!” “啊?!” 营兵们张大着嘴巴呆呆的望着自家把总,半响,轰然一声,一个个抬起脚丫子就撒腿跑。 “跑了,跑了,谁他娘的不跑是蠢蛋!” “旗兵跑了,上着不要咱们这些营兵了,不要咱们这些营兵了!” “挡不住了,这仗败了,败了,弟兄们快跑吧!” 早就因断粮和明军援军到来而无半点士气的营兵在汉军旗和督抚标兵北逃后炸了营,几乎瞬间,北面防线上驻防的近三千多营兵就哄然而散,纷纷逃跑。 有脑子还清醒的将领见状知道要坏事,可各营都在跑,尤其是旗兵都跑了的事实令得他们根本无法弹压手下溃散的兵,最终,也只能跟着一起跑。少数还想着为大清效忠的将领带着不多的亲兵往东面大营跑,其余的则跟放羊似的跟在督抚标兵后面跑。从新会城头上看去,原先还完整无缺的北部防线这会是鸡飞狗跳,哪里还有人影。 北面防线清军戏剧化的崩溃令得城着上的宋襄公眼珠子都瞧得愣了,半响,才哈哈放声大笑,然后用力将手中的鼓槌子狠狠敲向那面牛皮大鼓。 “咚咚咚!” 鼓声再次响起,随之响起的是城头上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清妖败了,清妖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决战(五) 听到城上的鼓声和“清妖败了”的叫喊声,北面防线的清军更是逃得飞快,唯恐跑得慢了叫上官们丢下当替死羊。从城头上一眼看去,营中丢盔弃甲、旗倒营塌,当真是兵败如山倒,让城头上的宋襄公和一众营老均是两眼含泪——自广州沦陷以来,何曾见过清军如此狼狈模样。 北线一溃,西面沿江防线的清军更是支撑不住。战事初始,这部清军就被当面的太平军连破两道防线,现残兵依托最后一道防线和太平军作最后的抵抗,统兵的是广东绿营副将王士庆。 从开战起,王士庆就叫苦不迭,不停派人向总兵林善志告急求援。可林善志手里这会哪有什么兵马可调给他! 数月前那场平南王亲督的攻城战,损失最大的就是林善志手下的广东绿营。战前他带了3500名广东绿营主力前来,又有广州府县绿营兵数千供他指挥,然而战后,林善志的嫡系广东绿营却只剩下不到2000人,供他指挥的府县营兵几乎全葬送在新会坚城之下。 一想到这损失的一千多嫡系人马,林善志就有上吊的心,要知道他能当上广东绿营总兵,靠得就是手下这帮曾经是李自成的大顺军、后来是大明的湖北镇兵、再接着才是大清绿营兵的老兄弟!凭着这些添了十多年刀血的部下,林善志才能从平南藩下诸多降将之中脫穎而出成为广东绿营总兵,同时也是出任广东提督的侯选人之一。可新会攻坚一战下来,手下的嫡系就少了快一半,这如何不让林善志心疼,也让他后悔,早知道这新会城如此难打,当初他是迷了心窍才把精锐全带过来,才在世子尚之信面前请战打头功!至于那些充为炮灰的府县营兵,林总兵却是从未将他们死活放在心上的。 虽然后来督抚衙门和平南王府那边又给林善志抽调了4000人,可这4000兵却都是各府各县拼凑而来,平南藩下各个派系都有,他林善志根本指挥不动,那些丘八都认自家官长,哪理会他林总兵! 对林善志而言,指挥不动还算好的,大不了到时把平南世子搬出来,又有那些汉军旗看着,这些个家伙不服也得服,不听令也得听令!可其余那些被临时拉进军中的兵可就不是指挥不指挥的问题了,而是这帮人在被当地官府强征进军营之前就是帮普通农人,事前连刀都没有拿过,指望这等新兵上阵杀敌那不是开玩笑吗! 幸好平南世子殿下通情达理,知道这些兵不能用,所以也没让林善志用他们,只要他们在营中做些杂役。围城几月,林善志还是好歹让人把这些新兵稍加训练了下,看着总算有模有样,上不了阵,列个队扛面旗壮壮声势还是行的。 家底子就这么多,林善志再也不敢如六月新会之战般将手下都填进新会城这座无底洞了,也无时不盼着世子殿下能撤兵,可世子殿下却铁了心要跟城内的贼秀才拼命,不顾粮草不济也要强攻坚城,可哪次攻城不是他林善志的广东绿营冲在前头,哪次死的最多的不是他林总兵的人。可这又能怎么办?有汉军旗和督抚那帮混蛋压着,怎么也轮不到他林总兵避战保存实力。 三次强攻下来,林善志的嫡系就剩不到千人,就这点人还被平南藩下那些都统、协纺们分了不少去,他手里真正能调用的也就身边的亲兵了。没了嫡系撑着,下面那些各地调来的营兵也更加的不把他这广东绿营名义上最高的长官放在眼里了,这两日那些军官甚至都不来向他这总兵大人请“方略”了。 不来也好,都到这地步了,林善志也没兴趣在这军心不稳的大营里摆自己总兵大人的威风了,他现在唯一盼的就是两件事,要么世子殿下下令撤兵,大伙饿着肚子跑回广州去;要么就是广州援军赶到或是粮草能运到,然后大伙咬牙再围他几月,就不信饿不死城中的贼兵! 这两件事无论哪桩兑现,林总兵对前途都是充满乐观。所以军中的事情他也不问了,问了也没用,现在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世子殿下决断,他说的话甚至都到不了殿下那,能听进几位都统大人耳中就算顶天了。今儿奉令到大帐军议时,他也是一如继往的做着缩着乌龟,对任何事都不发表意见,只等最后世子殿下的命令,结果这一次他却看到了让他惊掉了下巴的事——靖南藩下的都统耿仲德和督抚标兵参将胡启立要擅自撤退。 在平南藩下诸将商议要背着世子殿下撤军时,林善志已经悄悄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王士庆派人来告急时,林善志正催着亲兵将他帐中这几月搜刮来的金银财宝装车。 王士庆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兄弟,手下还有几百自家的嫡系手下驻防在江边,林善志再是不顾别人死活也得顾这帮人的死活,要不然他这总兵大人可就真成了光杆将军了。 “事不可违时,士庆可自决。” 听到亲兵带回来的总兵大人口谕,王士庆摸不着头脑,什么叫事不可违时?虽说城内的贼兵正疯狂冲击防线,江上还有贼兵援军水师,可清军仍牢牢占据着兵力优势,层层防线之下,贼兵纵是一时逞凶,却终不能耐久,只要各方配合到位,只要他王士庆仍把着这江边防线,贼兵就翻不了天!可为何总兵大人要说什么事不可违时要我自决? “林大人还说了什么?” “就这句话,别的什么都没说。”那亲兵也是机灵人,四下看了眼,又低声道:“大人,小的到总兵大人帐中时,总镇正忙着叫人装车呢。” “装车?” 王士庆一愣,旋即眉头皱起,不待他再详问,营中就是一阵骚乱,接着就传来黄旗兵跑了的消息,这边还没从黄旗兵跑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那边又传来“清妖败了”的叫喊声,这下王士庆总算明白过来林善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二话不说就把几个亲信叫了过来,命他们赶紧召集手下跟着他撤。 一个亲信担忧道:“大人,咱们这一撤,那些家伙可挡不住,贼兵可是就能和江上呼应起来了,到时可就坏了!” “黄旗子都跑了,咱们还顶什么缸!”王士庆没好气的瞪了眼这亲信,命他赶紧行动,这要再晚了叫贼兵给拖住,就他.娘的想跑也能跑了。 一众部下都是早就不想打了,一听副将这安排,一个个都是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就去准备。(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决战(六) 沿江驻防的清军主力便是王士庆手下的那些广东绿营精锐,给太平军造成伤亡的也多是这些老兵油子,王士庆一退,余下的各府营兵和那些新兵可挡不住拼命的太平军,再加上有广东绿营做表率,未过多久,沿江防线上残存的千余肚子都吃不饱的清军便告崩溃,瓦解之快令得当面太平军也为之愕然。 各府县的营兵有肚子里还有食的这会都是拼命往北跑,肚子里没食那帮早就筋疲力尽的清兵便集体放下刀枪跪地向太平军投降。很多投降的清兵甚至是连跪着都没力气了,索性就躺在地上,反正生死也不由他们了,闭目在那躺着还能省下最后一点力气呢。 “求军爷给口吃的,给口吃的!…” 一些清兵实在是饿得慌了,投降之后倒是反过来跟太平军要吃的,可这当口太平军哪里顾得上他们,各自在总旗、小旗头的带领下痛打落水狗,追杀那些溃逃的清兵。就是有心想安抚这帮降兵,太平军又哪里来吃的供他们,没看杀进清军营中的那些太平军一个个都是两眼通红,这通红一来是杀出性子来了,二来也是饿的,城中真要还有吃的,他们也不会出城拼命来了! …………. “咱们败了?” 新会城头上宋襄公使人叫嚷的“清妖败了”的叫喊声传到东面清军耳中后,顿时让刚刚打退太平军不知第几次进攻的旗兵们发懵,一个个难以置信的望着对面正在重新集结的太平军,彼此眼神中均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 正抹着大刀血迹的王保国起先也是一怔,心里猛打一个突,却很快明白过来:日他贼秀才个姥姥的,打不过老子倒哄起老子来了! “他.娘个卖.逼的,贼兵打不过咱们,倒使诈起来了!弟兄们莫听南蛮子瞎嚷嚷,咱们旗兵败不了!” 王保国骂骂咧咧的把大刀扬了一扬,又对着那些迟疑的旗兵喊道:“贼兵冲不过来,弟兄们莫慌,大营马上就有兵马过来支援咱们了!咱爷们都是跟王爷从辽东过来的老人,这当口不能给咱王爷丢人,谁他姥姥的敢不卖力,休怪爷这刀不认人!” “协领大人,殿下昨还不派援兵过来的?咱们在这都顶了大半个时辰了,这援军早他妈的该到了啊….莫不是除了咱们这边,其他三面真败了?” 说话的是佐领向国魁,辽东金州人,崇德三年就编入汉军旗的老人,论战功论资历早该升协领,甚至是副都统的人了,不过却因嗜酒误了几次事,结果是升了降,降了升,现今还是个佐领。仗打到现在,他有种隐隐不安感,却是说不出是什么,刚才一直在咬牙拼死督促手下抵挡太平军的进攻,这会却是再也忍不住心中困惑了。 “向佐领莫要中了南蛮子的奸计,有咱们镶蓝旗的在,那帮南蛮子能胜过咱们?莫要担心,殿下将门虎子,又有几位都统大人协助,这会定是在部署全局反攻,放心,用不了多久,援军肯定会到!” 向国魁虽是佐领,但资历极老,战功也不老少,听说在王爷那儿都是挂得上号的,故而王保国并没拿自己协领的身份压他,沉声与他说了几句后正要清点伤亡,耳畔后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扭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挥刀大叫:“弟兄们,咱们的骑兵来了,咱们的骑兵来了!” ………. 林善志于营中忙着将自己这几月克扣下来的饷银和四下搜刮的金银细软装车时,中军大营一军统帅、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却被班志富和秦国成带人给强行上了马。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被强行上马的尚之信恼羞成怒,奋力挣扎欲从马上下来,却被几个班志富带来的亲信死死按着不让他动弹一点。座骑白云追也不安的撅着蹄子,似是感受到什么不对。 有班志富和秦国成这两个都统大将坐镇,又有世子殿下本家族叔尚可远看着,尚之信的卫队戈什哈都束手立在两旁不敢上前。 班志富看也不看愤怒咆哮的尚之信,吩咐那些戈什哈:“你等护着殿下速退,不见广州城门不得停!王爷问起来,一切由我班志富顶着,你等只须遵令就可!” “喳!” 众戈什哈不敢违令,硬着头皮上前牵过马,在世子殿下杀人的目光中打马而去。随行护卫人员中有班志富的几个亲信,又有秦国成调来的一队本家兵,这些人得了军令护卫世子回广州,绝不会让尚之信半途回返。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班志富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朝秦国成微一点头,拱手道:“我和尚兄先行一步,殿后之事就有劳秦兄了!” 秦国成哈哈一笑:“贼兵没了坚城依托本就不值一战,现下由我率骑队予之痛击,绝可担保后路无忧,二位尽管放心走便是。” “好,那咱们也甭废话了,我这便和班都统点集人马撤退,秦都统也可放心一战了!” 尚可远也是个急性人,当下就拉着班志富离开,他现在心中忧虑的不是此间战事,而是回到广州后如何向平南王解释世子殿下的事。与班志富坦然事公不同,尚可远心下却是多了些不可为人说道隐.私。 前方战事正酣,秦国成也不客气,命戈什哈牵来座骑,打马便向他的本家兵营中奔去。一到营中,便命左右打出自己大旗,命亲兵于营中传令:“都统有令,本家兵出阵!都统有令,本家兵出阵!” 传令兵于营中纵马飞奔,手中令旗挥舞,中气十足,所到之处,数百平南藩下精锐本家兵俱是批甲按刀,肃穆万分。 尚氏本家兵,尚氏私兵,汉军镶蓝旗下第一精锐,号南下首军,其兵员俱是马甲,皆为辽东子弟,无论忠心还是战斗力都是南征清军最强。又全员皆能步骑二用,既可马上骑射,又可马下重甲进攻,每于征战,必为全军先锋,入关南下以来树赫赫战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决战(七) 六月新会攻坚战,为一鼓作气拿下新会城,尚可喜曾亲命本家兵出战,然数千清军役使三万余民夫打造的新会坚城却是砸了清军自家的脚,本家兵再能战,面对新会坚城也是束手无策,徒死伤上百本家辽东子弟。一败再败之下,不仅使尚可喜意识到这座连他最怕的李定国都无法夺取的坚城绝非他能硬取,也使本家兵自南下以来自以为无敌的狂妄气焰为之一滞。 此后,清军便改攻为守,沿新会城外牢牢筑了三道防线,如铁桶般将新会城死死围住,意图将城中太平军饿死困死,好不费一兵一卒夺回这座令人望而兴叹的坚城。在此期间本家兵一直未再被动用,尚之信针对太平军的几次小规模袭扰作战也未动用本家兵,使本家兵实力得以保存,其供应也是全军最多的,哪怕粮草不济,营兵都在饿肚子的情况下,本家兵不仅人吃得饱饱,就连战马也是吃嚼不断,令得营兵大骂人不如畜生。 五省经略洪承畴来信后,班志富曾建议尚可喜从新会调走本家兵,再调一部旗兵并肇庆总兵许尔显西出高州一探南明虚实,若传闻的孙、李内讧为实,则采虚围新会,实攻李定国的策略,一举替大清平定逃亡在云贵的南明小朝廷。 此策深合尚可喜好大求功之意,只可惜还未实行,新会便传来水师被焚、粮草被断的噩耗。未等尚可喜定夺,世子尚之信已飞报他已命全军强攻,为了儿子的威信,也为了西进之路畅通,即便明知此举不合兵道的尚可喜也无奈默认此事,命班志富飞马前往新会相助世子,毕竟一支钉在广州眼皮底下的明军很难让他老人家放心将主力尽数西派。 在尚可喜看来,太平军被困在新会城那就是匹死马,根本不必担心他会影响大局,现下形势却是一旦解围,这死马就成了活马,咸鱼翻了身那还了得?所以无论如何,尚可喜也不能让太平军咸鱼翻身,要不然一直和他作对的李率泰一封折子往京师一送,他平南王还要脸不要? 总之一句话,不管这太平军是继续盘踞新会城,还是在广州附近溜达,他平南王不答应! 在此情形下,班志富再作任何的劝言都无用,到新会后他也是竭力配合世子殿下,但连续三次强攻不得,也不能不令班志富早做准备。 保存本家兵实力和元气便是班志富的底线,营兵可败,旗兵可败,唯本家兵不能败,更不能没! 在班志富和本家兵都统秦国成的合力下,果然,尚之信几次想要本家兵攻城的念头都被他二人打消,但现在,二人却是不约而同起了动用本家兵出战的心思。 本家兵乃平南藩下野战精锐,全军之首,只要不是攻城这种拿人命去填的蠢仗,班志富也好,秦国成也好,都从未想过本家兵会败,尤其是本家兵是在打最擅长的冲阵之战! 耿仲德的正黄旗和胡启立的督标撤战已经宣示新会防线崩溃,强行硬撑毫无必要,在安全将世子殿下送走后,秦国成便按事先商量般调动本家兵对太平军发起反冲锋,此举不求大败太平军,而在于重创太平军出城的野战力量,使各部清军在崩溃时不致伤亡太大。尔后以本家兵骑兵殿后,掩护各部有序撤退,不让太平军咬在后面。 …… 秦国成去调本家兵出战后,班志富忽然回头朝新会城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同时又充满希望,他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安排,现在能不能顺利撤军就全看本家兵的了,若秦国成也挡不住太平军,那后果可就… 后果是什么,班志富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他不敢想,更因为他从未想过。 本家兵,平南藩下第一强军,从未败过一阵! ………. 和班志富分头行事的尚可远在将撤退命令宣布下去后,也是放心不下,打马带着几个戈什哈飞奔至本家兵军营前,拱手对正在披甲的秦国成道:“望秦都统能展我大清兵威风!” 顿了一顿,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忙着披甲的本家兵马甲们,语气沉重的对秦国成低声道:“都统此去定要小心,贼兵若溃,都统便收兵缓缓后退,万不能去追杀贼兵,免被江上明军拖住。秦都统一身干系大军能否安全撤退,万请小心行事!” “尚兄放心!” 秦国成在戈什哈的帮助下收紧铠甲,然后一拍胸前护心镜,自信道:“我本家兵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冲阵,王爷养兵千日,今正是我本家兵一试身手之时,请尚兄转告班都统,我秦国成以脑袋担保,此战必胜无疑!若是败了,不用王爷问罪,我秦国成自己就抹脖子去!” 尚可远听了这话,他是了解秦国成的,知他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不知天高地厚乱吹嘘的人,既然他如此胸有成竹,且本家兵的确是平南藩下劲旅,又是骑兵冲阵,断然是败不了的。当下凝声道:“好,那我就先走一步,在三江口等候秦都统佳音!” 秦国成重重一点头,往前一步,返身对已披甲完毕的本家兵们叫道:“儿郎们,可敢随本将冲阵!” “敢!敢!敢!” 500多名本家兵们一齐拍着胸口的铁甲豪迈的吼道。 “随我来!” 秦因成猛一吸气,扬手一挥,带头向前冲去。 …….. 前面虎捷和雄威二营进展再次不顺,邵九公已经组织了数次冲锋均被清军击退,周士相闻讯也不再迟疑,带领近卫营压了上去,并亲自组织了一次冲锋,但还是被栅栏后那些旗兵击退,这让周士相又怒又急又不得不佩服清军汉军旗的强悍战斗力,倘若条条防线上的清军都如汉军旗兵这般难打,怕是太平军这会早已被压回了新会城,甚至清军已经趁势夺城都未可知。 连续的冲杀和反冲杀,太平军死伤惨重,清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敌我双方趁着退兵之际抓紧时间喘息,重新调整兵力。迟迟得不到江上水师上岸消息的周士相眉头已锁成一片,这会明智的做法应该是暂停进攻接应水师上岸,反正清军防线已经被打穿三个,当面清军再是顽强也改变不了太平军已经打破封锁的现实,可是周士相却还想再打一打,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皮子一直在跳。 这不是好兆头,妈的,江上的水师都是吃干饭的吗,他们就看不出老子已经赢了吗! 周士相恨恨的暗骂水师不肯上岸,正骂着,对面清军防线上传来号角声,然后他便看到清军阵后突然有一队兵马缓缓向阵前移动,并且听到了马蹄踏地的闷沉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决战(八) “千户,好像是清妖的骑兵,尚家的天助兵!” 邵九公眼尖,最先看到数百披甲执挂的骑兵从清兵防线后杀出,并一眼就认出那些骑兵是尚可喜麾下的本家天助兵。 前年邵九公随同孔国治、孔国良兄弟参与潮州之役时,就曾见识过尚可喜麾下这些从北地辽东南下的骑兵厉害。当日郝尚久自知凭潮州城死守非良策,因此采纳其子郝尧主张,亲率5000精锐出城与先期抵达的清军野战,欲图重创清军从而迫使清军后撤以减轻守城压力,争取守上一段日子等待福建郑氏派兵相助,又或是和清军重新谈和。哪曾想战斗还没真正开始,郝军大阵就被尚可喜的本家骑兵一举突破,大溃之下的郝尚久只得带着数余残兵狼狈逃入城中,从此再也不敢派一兵一卒出城,直至全城百姓与他父子同殉。 想到当日尚氏本家骑兵冲阵的可怕之处,邵九公不由就是一个激灵,他知道这些尚氏本家骑兵是被尚可喜当作最嫡系的力量使用,也是南下汉军镶蓝旗的中坚力量,故而不论是人、马都是平南藩下供给最好的,那些骑兵身上的甲衣更是坚硬异常,寻常箭枝根本无法射穿,所乘的战马也都是北地的蒙古大马,南方矮小的滇马无论是负重还是速度都是与之不能比的。一旦发起冲锋,任挡在前面的对手再如何人数众多,也是一触即溃。 饶是六月清军攻城时就有本家兵攀城,且还被太平军杀伤不少,按理邵九公对本家兵的忌惮应该少了许多,但此时此刻的他仍是无比畏惧,毕竟他们眼下没有坚城依托,对手却是擅长野战的骑兵!更要命的是,太平军自成军以来还从未和清军进行过正面交锋,尤其是和骑兵的交手! 平地作战,步兵如何能胜? 我们能打败他们,我们能赢? ………. 骑兵?尚氏天助兵? 周士相也是色变,仗打到现在,充当前锋主力使用的震虏和雄威二营已是伤亡过半,担任预备队的近卫营也伤亡四成以上,三营现在能动用的兵力只剩六七百人。不过在当面清军没有援军到来的前提下,太平军虽然兵力处于下风,但有各处大胜和清军士气低迷的有利条件,更有江上援军呼应,因此纵使不能突破清军的这最后一道防线,也不会就此崩溃。可现在清军有了援军,且还是骑兵,这就使得太平军一下陷入全军覆没的危险之中,先前的优势好像水中镜月般脆弱无比。 周士相脸色铁青,先前眼皮子不住跳动似是得到了印证,脑海中只一个念头:最后一战了,最后一战了!赢则活,败则死! 扭头见邵九公一脸苍白,身后那些江西兵也都是人人变色,再看那些刚刚重新整队完毕准备再次发动进攻的士兵们也都是一脸惧色,周士相不由握住双拳,咬牙吸了口冷气,自己还是高估了麾下将士的战斗意志,面对他们从未接触的骑兵,面对那些坐在马上的清兵,他们还是会害怕! 我又何尝不怕,可怕又能如何,怕就能活下来吗? 周士相苦涩暗嘲:自家这穿越人打来到这个时代,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顺,更休提背负的家仇血恨! 沉重,历史太过沉重,前世的自己从未对史书上的寥寥几句有太多感触,今生,却是活生生的感受到了,感受到那刻骨铭心的痛,刻骨铭心的恨! 这恨,绝不是时间可以冲淡;这恨,绝不是宽容可以忘却的;这恨,必须要用鲜血来解脱! 我没有退路了,不进则死! “弟兄们,跟我杀清妖!” …….. 500多名尚氏本家骑兵一色的马甲,个个护心铜镜,手中持刀,头上的尖盔顶着长长的红缨,脑后的鼠尾鞭在奔跑中随风直直的飘着。他们的脸上满是凶恶表情,眼神中透露着自大与狂妄,看向前面狂热看着他们的旗兵十分的不屑,也让这些苦苦支撑的旗兵看了相形惭愧,均在想果是王爷藩下第一强军,端的是厉害,没披甲时看不出什么,这一旦上阵披甲,仅是这架势也是我等所不如的! 看着那些冲上来的清军骑兵,周士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大青马上坐立不安,身下的大青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不宁,也不停的撅蹄发出低鸣声。 随着第一个参兵跨过已经倒塌的栅栏,随着对面太平军的面目清晰可见,尚氏本家骑兵们开始大声喊叫,最后汇成一片狂呼嚎叫: “杀!杀!杀!” 在这震天的呐喊声中,秦国成向前挥出了自己的长刀,顿时身后的本家兵们如潮水一般向太平军冲去。 “预备……” 望着对面那些清妖骑兵疯狂打马冲来,秃子蒋和不停的咽着口水,也不停吐着口水,在他的身旁是他近卫营的140名铳手。这些铳手按照以前的训练排成三列,每个人握铳的手都颤抖厉害,但却没有一个扔下火铳掉头,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他们也绝不能退——身后的那座坚城中,有他们的父母妻儿! “放!” 眨眼中,清军骑兵己经冲过百步,秃子蒋和再也按耐不住,他猛一声喝令,身旁的旗手猛地一扬,早就等待开火命令的铳手们立即点燃了火铳上的火绳子,火绳子燃到尽头,顿时阵地上浓烟腾起,密集的铳声中,一道道凌厉的火光从各门火铳急射而出,向着那些清兵射出致命铳子。 “呃...啊!...” 在这轮射击中,冲在最前面的本家兵倒下去十多人,他们身上厚重的马甲并不能阻挡住铳子,被打中掉马的那些清兵身上很多都是被打出了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血坑。 然而那些清兵却无视前面同伴坠马,同伴血肉模糊的样子也丝毫不能动摇他们的战意,他们迅速拉过马头绕过那些落马的同伴,然后一步也不停的向对面的太平军扑去。 “放!放!放!” 秃子蒋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可铳声却越来越稀拉,等到清军骑兵冲进三十步以内时,铳声全停了。没有足够训练,也没有足够药子的铳手们尽了最后的努力,但他们仍然无法担负迟滞清军的重任。 清军冲到了近前,屠刀挥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决战(九) 140名铳手本就是周士相为迟滞清军骑兵而放在前沿阻敌的,左右两翼并无安排任何支援兵力,因此清军冲过来后,这些已经不能开铳的近卫营士兵只能面临清军骑兵的屠戮。 最前头的几十名铳手看到清军骑兵已冲过来,知道自己逃不了,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一个个便挥起手中的铳杆呐喊着向清军冲过去,以期用自己的牺牲为后面的大队争取布防的时间,也为城中的父母妻儿换回生的希望。 英勇的行为很快就在战马的马蹄下被粉碎,时间短得可以用几个呼吸来形容,但这些勇士的牺牲之举却令后方已经布防完毕的太平军将士生起哀兵斗志,燃起绝地拼死的意志,也令得十数骑冲在最前面的清军本能的勒缰跃马,以免被地上的尸体绊倒。 “开铳啊,开铳啊!给老子打死这些狗.娘养的清妖!” 看到几十个部下义无返顾的向清军冲去,秃子蒋和眼睛都红了,他大声吼叫着,鼻腔里有种哭的声音。他奋力叫着,叫得嗓子都破了,可他的声音却很快被驶到近前的清军马蹄声和喊杀声所遮盖。 长刀不断的挥下,不断的有人尸首分离,不断的有人哀嚎倒地。单薄的兵力,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铳手瞬间被屠戮一空。 “他娘个.逼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部下的死令得秃子狂性大发,他也吼不出什么了,嘴里啊啊叫着自己都听不明白的声音扑向一匹疾驶过来的战马。那马上骑士是个年轻的清兵,看到有个貌似太平军军官的秃子向自己扑来,轻蔑一笑,也不挥刀,两腿一勒马肚便纵马向秃子冲去。 眼看秃子就要被战马撞上,边上一个铳手却跃身一扑,两手死死拽住那马头上的鬃毛,惊得那马嘶嘶大叫,连续两个跳跃,也惊得那马上清兵骇然变色,等到重新稳住战马后,却发现那太平军的秃子已被部下拉着往后跑。 ………. 最先率部冲向太平军的是镶蓝旗的佐领曾士成,其是辽东盖州人,未入关前只是名普通马甲兵,入关后凭借战功升至佐领。其正值壮年,身强体力,哪怕身上比部下还多套了层铁甲也不影响他在马上的灵活。在躲避了前方太平军稀薄的火铳射击后,曾士成一个完美的下劈砍断了一个太平军的脖子。在那太平军不甘倒地时,曾士成却心生敬佩,这是他南下以来看到的第一个敢勇敢向自己冲来,而不是只知逃跑,全然不知后背大开的南蛮子。 碾杀了这几十名很是勇敢的太平军后,曾士成扬刀一挥,率领部下马甲们向那些正往后方逃跑的太平军冲去。 前面的成功突破和太平军的后撤让秦国成大喜过望,那些躲在栅栏和土堆后的旗兵也看到了前方本家兵的成功突破,一个个就好像胜利在望一样,纷纷呼吼着随着本家兵向太平军杀去。不过这些旗兵因先前和太平军交战多次,大多体力不支,因此即便军心大振,但却是无法奔跑起来,只能远远跟在本家兵后面向前方突进。 杀!杀光这些南蛮子!杀,为了大清,为了王爷,为了天助兵的威名,杀! 秦国成心下激动,这种于战场之上纵马驰骋,追杀对手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他已经受够了那种强攻攀城的战斗,在他看来,那种完全拿人命去消耗的战事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将领所为。聪明的将领打仗,首要还是扬长弃短,世子殿下还是太急了些,也太嫩了些。 “果然是我平南藩下第一强军!贼兵不堪战也!” 密切注视本家兵出战的班志富从千里镜中看到本家兵大显威风的场面,顿时大松一口气,只要本家兵打得太平军胆寒,那就再也不用担心贼秀才会趁大军撤退时袭杀于后了。 清军骑兵一击得手,顺着太平军前队的溃兵继续追杀下去,马上的清兵人人都是不可一世,就好像前方的太平军就是一颗颗摆好的首级般等他们去割取,他们却全然没有看到,在他们眼里如羔羊般待宰的太平军虽然紧张,虽然害怕,但却是有序的在军官指挥下依托各种地形建立了一道道防线。 栅栏、壕沟、土堆、蒺藜、营帐、车辆……. 在最短的时间内,周士相利用了战场上所有能利用的地形将能动用的太平军全部布防起来,清军现下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这些骑兵也是太平军最大的危胁。周士相手上没有能够和对方相抗衡的骑兵力量,他能做的就是借助能够借助的条件尽量削弱清军骑兵的优势。显然,在空上布满尸体和壕沟的战场上,地形就是最大,也是最能借助的力量。 援军,援军! 身边的亲兵一个个被派出去,有往江边去的,有往南边陷阵营去的,周士相迫切需要有生力量的支援,尤其是江上水师。 他清楚,即便他能将战场上的有利条件发挥到极致,但是如果没有援军的到来,最终的结果仍会是失败,因为骑兵对步兵有天然的巨大压制力。他的部下手中不是步枪,而是大刀长矛,甚至连弓箭也没有!地形只能拖延清军的速度,所谓的防线也只能是迟滞清军,太平军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对这些清军骑兵造成重大伤亡。 水师,你们他妈的快上岸啊!老子快撑不住了! 望着谭江方向,周士相急得都快哭了。 …… “跑啊,快跑啊!” “近卫营的兄弟快往这边跑,快!” 不到三十名近卫营的铳手在百户蒋和的带领下不要命的往后狂奔,他们的身后是呼啸而来的骑兵,不断有人落后,不断有人跌倒,余下的人已经顾不得那些跌倒的同伴,只是疯了般往前跑去。 蒋和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是没想过与其这样窝囊的跑,不如豁出去掉头和清妖拼个你死我活,但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掉头只能白死,不会替任何一个兄弟报得了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户和其他兄弟都在前面等着清妖呢! 南蛮子想跑! 曾士成追杀得正起劲,哪里能容前面的太平军残兵跑了,不过他也聪明,想趁势跟在这些逃跑太平军的后面把他们集结起来的几队兵也给冲散,如此,大势便定。驱败兵冲敌阵,这可是从满州八旗军传过来的手段,从前是屡试不爽,今日也正好一用。不过随着那些败兵追了几百步,曾士成却发现这些败兵太过狡猾,竟然一齐从两侧绕了开去,而不是径直冲向前面。等到曾士成打马冲近了时,却猛得勒住了座骑,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起来,心中嘟骂了一句:南蛮子当真可恶,何时挖了这么多沟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决战(十) 令得曾士成大骂的壕沟可不是太平军挖出来的,而是清军为了围死新会城自个挖的。 清军所挖的这些壕沟深五尺有余,宽三尺有余,沟里布满尖桩竹剌,令人望而生畏。由于昨日下雨,沟中一些地方由于高低不平积了雨水,看着一个水塘一个水塘的,那水塘里是浑浊浊一片,只依稀看见尖桩剌出,除此便是一堆堆的尸体。 为了填平这些壕沟,太平军曾前后数次驱赶清军败兵填壕,其后又不惜代价拿人命硬填,但也不过只填了两三处宽不到三尺的豁口出来,就这也不是都被太平军占据,而是和清军反复争夺才勉强控制住其中两处。为此,雄威营几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都葬送在此。 尚氏本家骑兵出现后,周士相当即立断命令全军后退至第二道防线,为防清军骑兵沿太平军开辟出的通道杀出,他让邵九公带人将这两处通道堵死。急切之间,邵九公又去哪里找那堵塞的东西,只能就地取材,将附近的尸体搬来堵上。这尸体有清兵的,也有太平军的。 原本清军每道防线之间都留有豁口用于兵马物资通行,但在太平军突然杀出突破前面两道防线后,驻守第三道防线的汉军旗兵就用大车将这通道堵死了,由此也迫使太平军不得不拿人命去填那布满尖桩的深沟。这举措也不得不说正确,至少在当时迟滞了太平军的进攻速度,为防线后的清军固守待援赢得时间,但现在对于全是骑兵的尚氏本家兵却造成了天大的麻烦。 曾士成发现前面无路只有壕沟时,座骑的速度已是高速,但他艺高人胆大,硬凭一身悍力勒住了座骑,避免连人带马摔进沟中。但别的冲上来的本家兵可没有曾佐领这本事,十几骑尚可喜南下后才抽入本家兵的辽东子弟就个个马失前蹄全摔进沟中去,瞬时间,沟中的尖桩就剌进马肚,剌进人身,战马的悲鸣、人的惨叫此起彼伏,让后面的清兵骇然变色。一些运气不好的家伙也倒霉催的被座骑给带进了沟中,只这一下,就有数十名本家兵死伤。 “好,摔死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清妖!” 看到清军落马摔进沟中,对面的太平军立时爆发欢呼声。趁着清军大乱之时,近卫营迅速派出一哨人手接应被清军撵进沟中的同伴,只可惜清军落入沟中固然被尖桩剌中,太平军的人同样也避免不了被尖桩剌中。三十多个铳手随百户蒋和逃至此处,从沟中毫发无损爬出来的却只有一半不到。 秃子蒋和也受了伤,左脚板被一根竹剌剌了个穿透,被拉上来时左脚板是整个从竹剌中拔出,疼得这条汉子也是哇哇大叫,那鲜血更是拖了一地。但看到追杀在后的清妖也栽进沟中,蒋和却是疼痛大去,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每一笑却牵得他脚底生疼,笑了几声便再也笑不下去,由着手下将他扶到后面去。 周士相看到了受伤的秃子,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微微点头。蒋和也不矫情,咧嘴故作开心状一笑,便苍白着脸到后面去。 发现前方同伴落马摔进沟中后,后面跟上的本家兵急忙刹住了马,片刻混乱之后,清军便重整了队列。在清军这短暂的停顿时间,太平军又获得了一点喘息之机,士气也稍稍复振,不再是刚才那种绝望感。 本家兵都统秦国成纵马查看地形后,眉头微皱,旋即展开,命人叫来原防旗兵协领王保国,几句询问之后便命他立即组织人手将通道清出。 以己方骑兵之利,固然对面太平军有占据地形之利抗拒之势,但秦国成坚信太平军再狡猾也绝不可能当自家骑兵一击。先前一击已大败他们,此刻正是一举破敌的最好时机,只要能打破当面这支太平军主力,令得对手胆寒,大军便能安然后退。想那贼秀才再也提不起勇气进攻。至于摔入沟中的这几十个手下,秦都统虽然心疼,但全然不会因此而收兵。 秦国成乃是王爷座下大将,又是本家兵都统,他发了话,王保国如何敢不从,当下就寻来佐领向国魁等人,命他们赶紧组织人手将道路清出,尔后随着骑兵一并杀出,一报先前被太平军压着狠打的耻辱。 有骑兵支援,旗兵们都是士气大发,再是疲惫也是人人卖力,不一会便将堵在通道上的大车挪开。 最后一辆大车被挪开后,又是曾士成一马当先喊了声“杀”,然后数百骑呼啸冲出向太平军杀去。 .......... “清妖又上来了!” 太平军的几个防御圈中,军官们大声的喊着。士兵们紧张的握着手中的武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呼啸而来的清军骑兵。 近卫营、虎捷营、雄威营残兵各据一方,以防线内的清军营盘和残存栅栏组成了一个环形防御带。最中间的是兵力损失最少的近卫营,他们在尽可能利用地形的情况下,还将清军遗留的几十辆大车架子围成了一圈,士兵躲在大车架子后面以免被清军骑兵一下冲垮。 虎捷营和雄威营那边虽然没有这么多大车架子可以利用,但也是把能用上的东西全用上了,虽然看起来似乎还是难以挡住骑兵的冲锋,但怎么也要比站在空地上等骑兵来冲好得多。 周士相就在近卫营这个大车圈中,他握着一把长刀立在第二排,前面是一圈手握长杆的士兵。这些长杆都是从清军栅栏上拆下的硬木,比一般的长矛要高,足有六尺,顶头都被用刀削得尖尖。 周士相给这些手握长杆士兵下的命令是不等他发令,这些长杆不能举出,以免被冲杀过来的清军发现而失掉出其不意的奇效。 除了这些手握长杆的士兵,其余的士兵全部拿着长矛和大刀,只要发现有清兵落马,他们就上前或捅或砍,总之,绝不能让清军冲进来。 这个大车圈算是个小型的防御工事,周士相已将自己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决定了。老天爷真要他死,也不过是死后鸟朝天的事,没多大卵事。 太平军上下都是静静看着对面清军将道路清出,然后一队队清军骑兵从这条道路上向己方冲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马上那些清军骑兵的面庞越来越清晰,太平军上下都下意识的深呼吸一口,空气中散发着不安与紧张。在明显可以看到那些冲锋而来的清军骑兵将刀剑挥舞时,突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吼: “弟兄们,和狗日的清妖拼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决战(十一) “冲上去,砍掉贼南蛮子的脑袋,让他们知道我们旗兵的厉害!” “冲上去,砍死他们,砍死他们!” “……” 奔驰的战马显得十分兴奋,马上的骑士更是兴奋得有些病态。在一马当先的曾士成眼中,对面那些吓得都没有声音的太平军跟死人没有区别。他们虽然勇敢的没有掉头溃逃,他们虽然勇敢的立在那里迎敌,但他们却是不堪一击得很! 跟随平南王入关作战的经历告诉辽东盖州人曾士成,南边明人的军队从来没有敢战者,不管他们的装备多么好,不管他们的阵列多么整齐,一切却都是中看不中用。只要大清勇士第一匹战马的马蹄踏入对手阵中,南蛮子就将迅速溃退,甚至无须逼近他们就会吓得自己崩溃。所以,不用怕,不用犹豫,只要大胆的向前冲,只要勇气的逼近他们,胜利便将属于我曾士成,属于我平南王,属于我大清,属于我为大清而战的每一名勇士! “啊!……杀!” 曾士成兴奋的吼叫连连。 “杀!” 四百多尚氏本家骑兵也发出震天的吼叫声,他们嗷嗷叫唤着挥动着手中的长刀,不顾一切的向着那些在他们看来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的太平军冲去。 南蛮子打仗就是靠火器壮胆,可南蛮子的火器根本不顶用,只要打响就变得跟烧火棍没有区别,更何况对面的南蛮子根本没有火器了!他们是在束手等死! 几乎每个冲锋的清兵都在想同样的事情,那就是只要冲到那些太平军面前,之后,他们就可以快意的收割对面的人头了。 没有人想到他们会失败,因为那不可能! ..... 清妖来了,清妖来了,他们的马好高好大,马踏得大地都抖动起来了… 从来没有和骑兵交过手的太平军士卒人人紧张,他们不可能不害怕,上至周士相,下至普通一兵,所有人的神经都是绷得紧紧的,近乎僵化的脸庞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只求生的本能使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 但他们已无路可退,身后是他们的父母妻儿! “和狗日的清妖拼了,和狗日的清妖拼了…” 新会差役黄四的牙关上下抖动得厉害,以至于他的嘴巴都不敢闭紧,只能张得大大的,免得舌头被咬到。 黄四是原清廷任命的新会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族人,太平军攻破新会后,黄之正在县衙里放了把火自杀,黄四没逃掉成了太平军的俘虏,随后被押去修建城墙。算他命大,几日地狱式的劳力做下来竟没被累死,等到清军攻城,太平军因为缺人手便将他们这帮差役连同俘虏的清兵一同补充进了太平军。几月困守下来,当初新会县衙的十几个差役就活了三个下来,黄四便是其中之一,现在也因为之前的小旗头战死给升做了旗头,也算是太平军的一名军官了。 黄四是孤身一人跟黄之正来的新会,这两年挣得钱光吃喝嫖赌了,一文也没攒下来,更别提娶妻生子了,所以身后的新会城中没有他牵挂的人。但或许是去年清军在城中造的孽太深,以至于光棍汉黄四也见不得新会再破,所以他虽然很害怕,可仍然坚定的握着长杆站在那里,心头反复念叨着和清妖拼了。 太平军的队伍中,和黄四一样孤家寡人的太少,毕竟太平军一路过来行的是裹挟手段,男人到前营当兵,女人孩子到后营生活,因此太多的太平军士兵不得不拼。 年纪大的,年纪轻的想得都是同样的一件事——我死了,谁给我爹娘送终;我死了,谁养活我的老婆孩子。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我要活下来,我不能让我的父母妻儿叫清妖祸害了! 来吧,狗日的清妖,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没有人愿意死! 在这个时代,民族大义都是狗屁,国家之说更是飘渺,唯一现实的就是家! 家大于一切,家的利益大于一切! 什么是家?父母妻儿所在便是家!太平军就是家! 周士相从不跟他的部下们说什么大道理,什么民族国家,起事时,他告诉大樵山那帮人,他带着他们是为发财,是为做大官去的!现在,他告诉他的部下,活下去,不是为别人,是为自己,为父母,为妻儿! 有家才有国,无家便无国。人活着,首先是为了家,其次才是国。如果不能为了亲人而战,那何须为国而战! 士兵们也是人,是人就有家,是人就想家,家中有爹娘,有老婆孩子!所以为了他们,必须活下去!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死战到底! 懦夫,活该家破人亡! 而只有活下去才能发财,才能做官,才能顿顿吃饱饭,才能让妻儿老小过上太平日子! ……… 数百骑兵的冲锋在平地上如同惊雷一般,蹄声所至,使得当面的太平军倍感压抑。这是步兵面对骑兵天生的恐惧,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化解! 清军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 高高在上的骑兵,目中无人般狰狞的冲杀过来。 二百步、一百步、六十步、三十步… 清军越来越近,近得人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都不要怕,不要动,听我号令!” 周士相再次叫喊,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长刀,左手却死死按着一个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的士兵。 “清妖上来了!” 对面的清军终于冲了过来,他们分成了三股,当中一股径直奔着近卫营而来。他们对近卫营用大车架组成的防御圈视之未见,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笔直的硬冲了上来。 终于,周士相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拿长杆的,给我竖!” 煎熬的等待之后,士兵们等来了千户大人的命令。 瞬间,外圈那些手握长杆的士兵竖起了自己手中的长杆,削尖的棍头直指那些蜂涌而至的骑兵。 “什么东西!” 突然出现的尖木令冲在最前面的清兵们一脸愕然,但愕然很快消失,望着那些削得尖尖的木头,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也瞬间白了。 可是一切太晚了。 “吁!” 晓得厉害的清兵们纷纷打马,他们想要避开那些尖木。然而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个道理,此刻的他们,根本没有迂回的空间,更没有时间。 曾士成的脸黑得难看,他不是傻子,知道那些突然竖起的长尖木会对他的战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可恶的南蛮子,真狡猾! “退,退!” 曾士成再勇猛,他也不会蠢到自己想死,他惊惧的大叫着,拼命的勒着马缰,然而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他能做的便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坐骑一头扎在那根冒着寒光的木头上,然后整个人抛物线般摔进了大车架后面。 战马,是有灵性的动物,也有生存的本能。 如急刹车般,几匹战马生生的止住了前进的脚步,可是整个身体却还是继续向前冲去,不偏不倚的撞向死亡之尖。 有一匹战马因为止步的动作太急,直接断了前腿,一头载倒在地。马上的清兵哇哇乱叫被甩进太平军的防线内,重重的撞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阵阵“噗哧”声中,很快便有十几匹战马被太平军用尖木直接捅穿,马血如人类大动脉破裂般狂喷而出,溅在太平军士兵的脸上,腥而热。 战马的悲鸣声响彻战场上空,马上的骑士被惯性重重的摔倒在地,没等他们爬起,便被身后同伴的马蹄踏成烂泥。 近卫营的大车圈防线前乱成一片,连上最前面被直接捅穿的战马以及后面撞上同伴的清兵,几十名尚氏本家兵直接被报销。他们的尸体连同马匹,堵住了后面同伴前进的道路。 进不得,退不得,乱。(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决战(十二) “狗清妖,受死吧!” 黄四狠狠一刀将个摔到面前的清兵甲衣撕开,不待对方抬起头来,利刃就捅进了对方的心窝子。伴随着鲜血喷射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令得黄四十分满足。 清军的混乱仍在持续,大车圈四周到处都是坠马的清兵,除了极少数走运的,余者都是一头落在车架后面,转眼就被扑上来的太平军结果性命。 虎捷营、雄威营那边,清军的冲击仍在继续。场面太乱,四处都是身影,耳畔尽是喊杀声,周士相也无法看清雄威、虎捷那边的战况,但见二营那边清军四下奔走,想来双方都在厮杀,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来。 没有出现一触即溃的场景让周士相心安,也不容多想,挥刀就想一名被卡中大车架中的清兵扑去。 仗已经打到这份上,谁都要拼命,多杀一个敌人就多一分希望。至于江上的水师,周士相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已经认定水师将领是个王八蛋了。 ……… “弓箭手,弓箭手!” 督战的都统秦国成见势不妙,急忙召唤箭手,欲从外圈压制太平军。随后跟来的汉军旗兵却是束手无策,无他,平南藩下乃是当年辽东作乱明军改编而成,又皆以火器为利,战死桂林的定南王孔有德更身负为清军造炮重责,因此三藩军下建制并无箭手。没有箭手,自然做不到骑射,只能硬拼硬打垮对方了。 “用火铳射他们!” 慌乱中,佐领向国魁领着百多旗兵赶至,内中有数十铳手,也不待都统发令,急吼着就带人往前顶。可一时之间又没法从本家兵的阵列中前出,只能在后面不断的喊叫要前面让路。 另一边,上百本家兵正纵马狠冲雄威营的防线。没有大车架的牵制,又没有如近卫营那般以长杆制敌,仅凭营盘和几处残存栅栏做掩护的雄威营渐渐不支,两处缺口很快被清兵冲破。正中指挥的百户邵九公见清军冲了进来,连忙带着余下的人边打边退。因地面障碍物较多,清军骑兵无法驰骋冲击,也只能放缓马速兜圈砍杀败退的太平军。邵九公见清军四下兜马,己方根本无法抵御,心生退意,欲率残部退至近卫营防线,怎料镶蓝旗汉军协领王保国此时率300多旗兵杀至,一下就断了邵九公的退路。 王保国麾下汉军旗兵先前就与太平军厮杀近一个时辰,凭借悍勇硬是将太平军阻在第三道防线外,此时有骑兵相助,战局又较清军有利,一众旗兵哪个不卖命。200多旗兵加入包围雄威营的战圈后,很快就弥补了骑兵无法冲速的劣势,凭借兵力优势加雄威营残布压缩在一处不足百平方米的地域内。 雄威营两百多残兵被死死的压缩在一个小圈中,无时无刻不承受清军的冲击,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 自知无路可退的雄威营残兵却咬紧牙关死死抵挡清军的进攻,欲图用自己的生命为友军和身后的亲人赢得生的希望。 邵九公也是豁出去了,左右无生还之理,不如索性拼他娘的。 虎捷营那边战况虽比雄威营要好,但也是勉强支撑。百户秦智生依托地形一边组织防御,一边组织数十名身手灵活的士兵在外圈纠斗清兵,双方杀伤数量倒也相当。但若清军步兵涌入战局,兵力单薄的虎捷营恐怕终将落败。 ……… 大车架组成的防御圈内,周士相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叫嚷什么了,但他肯定,从他嘴里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混战不需要什么指挥,近卫营上下都知道取胜的关键是绝不能让清兵突破大车架,因此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即补上,不论付出多少人命,他们也不能让眼前这道由大车架组成的单薄防御圈被清军攻破。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近卫营士卒们奋力喊着,用力挥动着武器,任凭鲜血洒在自身,他们在拼命。 困兽犹战。 陷入重围的邵九公记不得被自己砍下脑袋的清兵有多少了,他只知道,他的胳膊酸痛得要命,每挥落一刀,身体的力气就好像衰弱一分。再次挥刀砍下半截马腿后,邵九公虚弱的站在那里不断的喘着粗气,身边的部下已经越来越少。 两名江西兵牢牢护在邵九公左右,他们的身上满是鲜血,也满是刀口。 秃子蒋和的伤势很重,被尖桩剌穿的左脚板血淋淋的一个大窟窿,看着就吓人。无法动弹的他和几名伤兵斜坐在一个帐逢边,拿着几杆被清军丢弃的火铳对着前面的清兵轰射。每轰响一铳,他就红着眼睛在那啊啊大叫,却谁也听不懂他在叫什么。 …… 秦国成已不是第一次肉疼了,曾士成那个混蛋竟然没能一鼓作气冲散南蛮子,反把自个性命连同数十名本家辽东子弟给丢了!若不是向国魁带人跟上来,就刚才的混乱样,己方阵脚哪里还稳得住! 南蛮子还在负隅顽抗,本家兵的优秀子弟却战死了上百,连战马都死了数十匹。营兵死了不打紧,旗兵死了也不打紧,大不了回去重新抽而已,可本家兵都是王爷的包衣,是王爷的私人财产,这折损多了可是要伤平南王的元气的! 他娘的南蛮子,他娘的贼秀才,都这份了你们还在坚持什么,若是投降,本都统敬你们是条汉子,说不得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收你们到藩下,抬你们入汉军旗也不是不要,这是多大的荣耀!可你们偏偏不知死活要和大清拼到底,那就不能怪本都统不赏识你们了! 秦国成的脸黑得厉害,他别的不担心,他只担心江上的明军会上岸,若是江上明军上岸后,己方还在和这些太平军纠缠,那他可不敢保证能安然撤下去了。 “给我杀,给我杀!” 发现不能再耽搁下去的秦国成也作了最后一搏。 ......... 过完年了,一切安好,今年一定要努力!(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决战(十三) 在秦国成的严令之下,本家兵和涌入战场的旗兵也是不顾伤亡猛冲太平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只撼得太平军的环形防御圈岌岌可危,陷入重围的雄威营更是不堪苦战,随时都有崩溃危险。 陷入生死存亡的太平军在潮水般涌来的清军面前也是咬牙不退,人人舍身血战,谁也不言后退一步,更是谁也不去想这一步。 拼了,和狗日的清妖拼了,死就死了! 一心想要保护亲人不被清军屠戮的太平军迸发出了惊人战斗力,战斗之激烈令得南下以来堪称无敌的尚氏本家兵也震惊。有旗兵实在受不了这种血腥厮杀悄悄后退,却被督战的本家兵毫不留情斩杀。 “不许后退,谁敢退一步,本都统拿他项上人头!” 秦国成大刀立马,他已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吃掉这股被包围的太平军,哪怕损失再大,他也一定要吃下这股太平军! 他不能不如此决定,因为太平军是他南下以来遇上的第一支敢打敢拼的劲旅,比之李定国的大西兵都不弱,这等兵马若不能一举打垮他们,让他们对清军感到害怕,那对广州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不知不觉,秦国成已不再视太平军的主帅周士相为贼秀才,也不再视太平军为从前认为的乌合之众。 这是一支劲旅,一支可以改变局面的劲旅。 ……… 本家兵砍下的脑袋震摄住了想要后退的清兵,秦国成亲自带领戈什哈加入战圈,在清兵的再一次猛烈进攻下,早已不支的雄威营最先崩溃,百户邵九公拼死带领数十名残兵冲破清军重围和近卫营会合。 “千户,鞑子冲得太狠,卑职无能,雄威营垮了,雄威营垮了!” 邵九公是哭着向周士相禀报雄威营的败况,周士相听后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腮巴子不住上下抖动,两眼如凶兽般目放红光。 周士相的样子令邵九公感到害怕,但他仍是苦着劝道:“千户,咱们撤吧!秦兄弟那边也快顶不住了,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江上有咱们的水师,城里去不得,咱们去江边,鞑子再狠也不敢追杀咱们到江边,到了江边咱们就能得活!” 邵九公不是被清军吓破了胆,他清楚的判断了当下局面,当面清军虽然凶悍,可除这股清军外,其余方向的清军都已败退,眼下战场局势整体仍对太平军有利,毕竟清军针对新会的包围圈已被打破,总体又是在败退,而太平军却冲破了清军几道防线,又有江上水师援应,便是这东面打败了也不打紧。当下最重要的显然不是和拥有骑兵的东线清军血战,而是应退至江边和水师取得联系。 邵九公的劝说让周士相有些意动,但他却没有吱声。见状,邵九公以为周士相是采纳他的意见默认后退,便挥刀叫喊:“来人,随我保千户后撤!” 周士相的几名亲兵听到邵九公的声音忙奔了过来,正准备保护千户后撤,却见周士相猛的一把推开要架住自己的邵九公,黑着脸吼了句:“我哪里都不去,我就死在这了,要退你们退!” 邵九公一愣,张嘴就要再劝,却看到南边有一股兵马正在清军的拦截下向近卫营靠拢,定睛一看,领头的不是虎捷营百户秦智生是谁? ……… 秦智生撑到现在已是尽了最大能力,但敌我兵力相差太大,清军又有骑兵,雄威营的崩溃又令得他的右翼门户大开,失去侧翼掩护的秦智生只能率领残部向近卫营靠拢,否则,一旦清军堵上退路,虎捷营便向雄威营先前一样被清军合围。 发现秦智生部有向大车圈那边移动的迹象,清军立即分兵拦截,在付出上百条人命后,秦智生终是带领100多残兵退进近卫营的防御圈。 “千户在哪,千户在哪!” 浑身浴血的秦智生唯恐听到周士相的不测消息,待看到周士相仍坚定的屹立在人群中,一颗心顿时放下来。将是兵之胆,又是兵之首,若周士相有什么不测,余下的太平军就群龙无首了,这局面可就真无法挽回了。 “千户,末将有愧啊!…” 因为没能挡住清军,秦智生感到愧疚,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周士相却只朝他一挥手:“你有愧,我更有愧,现下什么都别说,带上你的人堵住左侧!” “遵令!” 秦智生猛一点头,二话不说就带着刚刚死里逃生的百余部下加入了左侧战线。 周士相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和邵九公说过,邵九公沉默片刻,猛一跺脚,也带着手下加入了近卫营的战圈。 有了虎捷、雄威二营残兵的补充,近卫营的兵力压力得到稍许缓解,防线顿时又坚固许多。三面扑上来的清军在付出上百条性命后仍无法冲破大车圈。 秦国成也是杀红了眼,仗打到这份上,保存实力的念头已经没有,只有鹿死谁手的较量了。他已经将班志富战前的劝告抛之脑后,只一心想要吃掉这股被围住的几百太平军。 混战中,周士相看到了被一群戈什哈簇拥着的秦国成,他恨不得骑上大青马来个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奇迹,但他知道那不可能,只能按下对敌将的仇恨,沉下心来指挥。为了激励部下斗志,他再次挥刀呐喊:“弟兄们,水师兄弟一定会来救我们,水师一定会来救我们,撑住,撑住,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听到千户说水师马上就来救他们,苦战的太平军顿时士气大振,手头的劲也更足了,硬生生的挡住清军一波波的进攻。 迟迟不能解决这几百太平军残兵,又发现贼秀才就在包围圈中,秦国成四面调动,将能调动的所有兵力全投了上来。将近1500名清军将太平军围得水泄不通。 再一次将一名爬过大车架的清兵斩于刀下后,周士相高呼:“太平军,为妻儿老小血战到底!” “为妻儿老小血战到底!” 血战的太平军上下齐齐高呼。(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决战(十四) 每一个活着的太平军将士都在坚持抵抗,哪怕他们知道自己未必能活着等援军到来,哪怕他们知道自己很可能永远也不见父母妻儿,可他们仍选择血战到底! 要么死,要么活! 为了爹娘、为了妻儿,拼了,拼了! ……… 望着陷入重围的太平军,看着四下密密麻麻的人头,秦国成终于松了口气,只要再咬牙冲一下,太平军就必败无疑了。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命令发起最后一击,彻底撕碎太平军。他更传下令来,此战不要俘虏,至于那个让他不再轻视的贼秀才,则定要五马分尸,不然难泄心头恶气! 先前撤下稍作休整的300余尚氏本家兵奉命再次集结,这一次他们将拧成一只拳头,狠狠砸破太平军那简单粗鄙的防御圈。 清军突然让出一条通道露出已集结完毕的骑兵后,周士相已做好赴死准备,他紧紧握着长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力吼了出来:“弟兄们,拼了,拼了!” “拼了,拼了!” 活着的太平军高举武器用力呐喊,受伤倒地的太平军将士也在用身体的最后一点力力张大嘴巴嘶吼着。 “杀啊!” 300余本家兵骑兵再一次撞向太平军的防御圈,都统的疯狂让他们更疯狂,他们已不再怜惜战马的损失,也不再在意自身的伤亡,他们眼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杀光这些比茅坑里石头还臭的南蛮子! 300百余骑兵的集体冲锋声势浩大,可望着那些已被鲜血染红的尖木,战马犹豫了,胆怯了。 马上的清兵灵敏的察觉到了座骑的异样,或是双腿猛勒,或是直接尖靴子上的尖剌扎向座骑。疼痛使得马匹再也顾不得前面那些削尖的长木,发狂地冲着前面撞了过去。 “噗哧、噗哧!” 冲上来的马匹瞬间被太平军的长杆剌穿,可怜的战马挂在那上面不断惨嘶、挣扎着。马上的清兵幸运的从马上摔下,没有当场被剌穿,不幸运的则是当场被长杆连人带马一同刺穿,好像一根肉条似的悬挂在半空中。很多清兵还没发出落地的惨呼,后背便是一重,窒息感顿时让他们再也无法言语,不等他们有所动弹,就被扑上来的太平军用长刀结果性命。 尚氏本家骑兵再一次撞上来时,周士相就站在第一排,他阻止了亲兵要将他保护在后的好意,他要站在第一排,正面硬挡清军的进攻。他要他的每一个部下都知道——他和他们在一起! 一匹冲上来的战马将大车架子往后撞了几步远,大车架的余力将周士相直接撞往后方,那一刻,他的身子重得厉害,整个人再也站立不稳,朝着后面踉跄退去,若不是身后的两个亲兵,恐怕他早已仰倒在地。 骑兵进攻的同时,旗兵们也没有干看,他们或是一齐搬运大车困,或是跳上大车架朝后面的太平军杀去,仗着人数的优势,太平军陷入苦战,几处大车架被清兵搬开,没有障碍物阻挡的骑兵立即从缺口涌进。他们用手中的刀剑,不断呼吼着劈向太平军,一些不愿意费事的则直接凭借战马的强劲冲力撞飞一个又一个妄图抵抗的太平军。 “破了,破了!” 欢呼声从清军口中发出,几处被撞开缺口后的太平军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清兵,他们根本无法抵挡,只能被逼得不住后退。但每一步后退他们都在拼命抵挡前面的清兵,没有一个是扔下武器掉头而跑的。 战斗仍在继续,无数太平军的英勇士卒倒地,几乎所有人在倒地后都会下意识朝身后的新会城看去,那里有他们的亲人。 被亲兵扶着喘了几口粗气的周士相发现防线被突破几处后,焦急万分,不作任何停留就挥刀又朝前冲了上去。 “啊!”一声惨叫,一个从车架下面钻出来的清兵头都没来及抬就被一刀切断了脖子。 有清兵发现了身为主帅的周士相,他们兴奋的向周士相扑来,护主心切的周士相亲兵急忙迎了上去,几下劈砍,两个亲兵就倒在地上。其余的亲兵却没有后退,他们死死挡住扑上来的清兵,努力的将周士相护在中间。 自己的部下在和清兵死战,自己却被护在中间,周士相如何受得了。但他知道现在清军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太平军上下的目光也在他身上,这等关键时候,他绝不能有半点闪失,因此他咬着牙任由亲兵将他护在中间,只不时发出一两句吼声,好让还在苦战的部下们知道他这个千户还活着! “那个就是贼秀才,抓住他,五马分尸!” 被亲兵簇拥保护着的周士相无疑成了太平军中最显眼的人,也成了所有清兵眼中的猎物。冲进缺口的数十名清兵齐齐朝周士相所在杀了过来。见清兵势众,全朝自己来了,周士相眉头深锁,边战边退。 秦国成也注意到了正在往后退的周士相,手上马鞭一指,便要戈什哈替他活捉了这让他咬牙切齿的贼秀才,此时,号角声却从西南方向响起,伴随着号角声的是成千上万人的呼喊着:“杀鞑子!” 号角声来得突兀,清军却哗然一片,一些士兵竟忘了眼前还有正在以命搏命的太平军而傻站在那,又有被本家兵强逼着上来的清兵大叫:“南蛮子的援军上来了,快撤,快撤!” 听到有人在喊撤兵,秦国成大怒:“他娘的,谁敢下令撤兵!”正要吩咐下去不得命令不许退,视线所及,数十面旗帜引导着无数明军正向这边杀来,当先一面旗帜上书“凌海将军陈”。 “陈奇策!” 周士相不识得陈奇策,秦国成却是识得,见迟迟在江上按兵不动的陈奇策终于派兵上岸,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援太平军,秦国成气不打一处来。因为过于愤怒,他的两条腿竟然抖动起来。 “弟兄们,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水师的弟兄来救咱们了,水师的弟兄来救咱们了!” 太平军中却是发出震天欢呼声。 “大人,怎么办?”秦国成的戈什哈队长紧张的问道。 “功亏一簋!老天爷瞎了眼!” 秦国成恨声骂道,眼下形势已不容他再复仇般死咬太平军了,己方兵马已和太平军厮杀数个时辰,现在更是混在一起,若是江上明军不动,解决太平军这点残兵不过费些功夫,现在却不能不撤了。否则,任由江上明军加入战阵,胜利的天平可就倾向太平军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追杀 江上明军的突然上岸极大的动摇了清军的战斗意志,本就因和太平军血战损失太大的清兵终是没能扛到最后时刻。包围圈中的太平军虽然已经不支,但清兵却再也无意和太平军死斗到底。指挥战斗的都统秦国成选择退兵,他没有把握在明军援军到来之前结束和太平军余部的战斗,再整合兵力应对明军水师的进攻。 秦国成的戈什哈奉命向各处清军传达了退兵命令,很快,得到退兵命令的汉军旗兵和本家兵开始后撤,但清军的撤退却不是无序的一哄而退,而是有序的后撤,各部之间也能做到相互呼应。尚氏本家兵余部更是坚持等到旗兵后撤有一里地后,方开始打马后转。 “清妖败了,清妖败了!” 发现清军撤兵后,死里逃生的太平军顿时爆发一片欢呼,最先欢呼出来的却是队伍中那些原汉军旗降兵,他们操着一口辽东方言,在那挥舞着大刀和长矛,雀跃不已。 “杀啊!” 邵九公激动的叫唤起来,不等周士相下令,就挥刀带着手下的江西兵冲了上去,意图追杀逃跑的清兵。痛打落水狗可是个大快人心的轻巧活,不费力又不担心受怕,跟在后面砍就是。 不过率部追了百十步,邵九公就豁得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对面的清军虽然败退,但他想趁势掩杀过去也是不可能。再者随他追出来的只有百余名太平军,大队那边没有动。凭这点兵力想追杀兵力多于他们近十倍的清军显然不可能。 “快摇旗,让千户率大队追上来!” 邵九公激动难耐,让亲兵将雄威营旗号摇动起来。不过却是没有马上得到周士相的回应,而是看到北面火光四起。 起火之处正是清军关押民夫青壮的营盘,黑烟之下隐约可以看到有人持着木棍在那大呼小叫。 正后撤的清军也发现了北面起火,却没有露出愕然惊讶之色,而是只顾向东逃窜。 周士相没有理会邵九公要求追杀清兵的请求,他在观察东撤清军,并且也在等待水师上来。他不是不想趁势杀过去,可东撤的清军步兵就有上千人,骑兵也有两三百,他能调动的却只有不足500人的残兵。要是轻易追击,一个不慎,这点兵力很可能会被东撤的清军反嘴吞了。 “传令下去,未得我命令,各部不能追击清妖!” 周士相的命令得到秦智生的赞同,他没有被清兵的撤退冲昏头,相反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否则先前邵九公带人追出去时,他早就跟上去了。 ....... 陈奇策带上岸的是他水师中所有能上岸的士兵,共有4000余人,另外葛义率领的太平军震虏营余部,计有300多人。两军在共同击溃沿江驻防清军绿营后合兵一处向东线战场支援而来,沿途又有陷阵营的一队兵和城中宋襄公派出的数百健妇加入,光看人数就是东面清军的数倍之多。 这么一股庞大的力量加入战场,不得不令和太平军陷入苦战的清军后撤。 “传本将军令,各军奋勇杀敌,和太平军弟兄一起杀鞑子!” 凌海将军陈奇策意气风发,接连传令,又命麾下前海记名总兵官吴远:“吴总兵,你率所部追杀北线溃逃鞑子,待肃清北面之敌再与大队会合!切记,若鞑子跑得远了,就由他们去,不可孤军追击!” “遵令!” 吴远大声应诺,率部分出大队往北面去。 传令之后,陈奇策看了一眼自己的幕僚师爷,原台山知县胡德玉:“这般安排,子宣认为可妥当?” “将军作此安排,再是妥当不过。”胡德玉微一点头,抬手朝前一指:“鞑子有骑兵,虽有友军拖损他们,致其被迫后退,但我军却仍不可盲目追杀,以免鞑子狗急跳墙与我拼命,我军虽有大胜之势,但士卒精于水战,弱于陆战,真要和鞑子野战搏命,恐难持久。” “子宣说的甚是。” 陈奇策挥手一笑,挥手对部下诸将吩咐道:“几位将军这便出战,务必将鞑子彻底赶走,不使其再有窥伺新会之心。” “是,将军” 参将周胜等人忙抱拳应命而去,很快,上岸的水师官兵便集中主力向东面杀去。 ....... 当举着大刀、长矛的水师明军毫无畏惧的追杀过来时,北逃的清军崩溃了。参加凌海将军陈奇策水师的除了原广东明军的一些卫所兵外,大多都是和清军有破家之仇的广东渔民。这几年在广东清军的打压下,水师官兵无奈退避海岛,此刻有机会再次登陆和清军血战,水师上下长期在心中压抑的仇恨顿时爆发,他们勇往直前的向正在逃跑的清军冲过去。 “杀鞑子,杀鞑子,替咱亲人报仇啊!” 呐喊声响彻云天,北线溃逃的数千清军竟然没有一支人马有胆掉头阻挡水师,很快,清军就被吴远所率的水师官兵追上,一番砍杀,清军摞尸数百,降者千余,余者慌不择路只顾逃命。 “不准跑,不准跑!” 刚刚从江边逃过来的王士庆怒骂着挥动着手中的马鞭,不停的抽打那些退下来的败兵,他的亲兵们也在竭力阻拦溃兵,可是拦住这群,却拦不住那群,待看到明军已黑压压的冲他杀过来时,王士庆也算明白,知道挡不住那些明军,他果断丢下那些败兵,打马扭头飞奔,再也不后看一眼。 兵败如山倒,北线清军在正黄旗兵和督抚标兵率先逃跑后引起的全线崩溃终在此时应了后果,记名总兵吴远只以千余兵力竟然就将当面数千清军撵得跟兔子般。数里地面上,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跪地投降的清兵,竟然没几个清兵有胆量反抗明军的。 正黄旗兵和督抚标得了最先跑的优势,等到后面的营兵基本上被明军斩杀干净时,他们早已跑出几里地去。见此,记得老将军嘱咐的吴远也不再追赶,匆匆分出一部兵力看押俘虏后便带领余下兵马向东线杀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战后 夫子营中的大胆民夫青壮将营盘点燃后,也捡起清兵遗落的武器勇敢追杀起正在溃逃的清兵。就是这群饿得几乎走不动路的夫子竟然也迫降了上百清兵。 北线、南线、沿江三线清军全部崩溃,只东线清军仍然保留建制的缓缓后撤,没有出现其余方向清军的惨况。 陈奇策部和太平军会合后立即点起精锐追击东撤清军,东撤清军以尚氏本家兵垫后,保护大队旗兵撤退。陈部发起两次进攻均被尚氏本家兵击退,领兵诸将不约而同收拢兵马缓缓跟进,不再轻易进攻清军骑兵,只图驱走了事。 周士相原本想与水师主将陈奇策会面,共同商讨后续事宜,但前去接洽的亲兵却回报说水师主将凌海将军正在安排追敌,一时无法分身与周士相会面。若周士相方便,可自去与凌海将军商洽。 闻言,周士相不由眉头微皱,水师主帅打的旗帜是凌海将军,这显然是南明朝廷挂将军号的总兵官,放在南明官场便是独当一面的人物,比之不加将军印的总兵要高上一等。 虽说自崇祯年间明朝军队的将军加号就已变滥,甲申以后南明小朝廷更是大肆封爵,什么公、伯、侯的封出无数,连异姓王都封了两个,区区加将军号的总兵官实在是不值一提。奈何周士相却没有永历朝廷的任何官方身份,手中有的只是当日永历朝廷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授予胡全的罗定州参将官凭和大印,这导致周士相主导太平军后的身份极其尴尬,他既没有得到永历朝廷认可接任胡全的罗定州参将一职,也没有另取得永历朝廷新的委令,所以本质上说周士相现在就是一平民百姓,甚至于他这新建的太平军营头都是没有南明官方身份的。 一介平民拉起的队伍说好听点的就是义师,说不好听的就是土匪,虽说永历朝廷这几年对于各地义师都予以承认,甚至还主动招纳各地土匪,但这不代表明军将领真的就看上这些义师,更不代表这些义师的领袖能够得到南明官员的正眼相看。 陈奇策虽有之前迟迟按兵不动的万般不是,但他却在太平军要命的时候率部上了岸,并且迫使清军后撤,因此于公于私都对太平军、对周士相有大恩。不说其他,单凭此周士相都应该主动去见陈奇策,可亲兵传来的话却让周士相颇是玩昧,这场大战算是赢了,可赢了之后的新会主导权似乎也在悄悄的发生变化。面对兵力远多于己方的凌海将军部,周士相必须慎重对待。 思虑半响,他命秦智生和邵九公立即收拢兵力,打扫战场,救治伤兵,不再参与追击东撤清军。周士相格外强调,对那些投降的清兵除了军官外都不得虐杀,一律押回城中看管起来。 邵九公犹豫一下,他知道周士相是看中了清军俘虏,但万一水师那边也看上怎么办。 周士相摆手道:“我们干我们的,水师干他们的,两不相干。若水师插手我们的事,也不必退让,据理力争便是,都是大明兵马,又是大战得胜,想来水师那边也不会太过份。” “清妖溃败,想必营中还有粮食剩下,我军已经断粮,这粮食可不能叫水师拿去了。”秦智生提到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清军遗留的粮草。 周士相一锤定音:“事不宜迟,你们速去搜捡,人我要,粮食我也要,兵器辎重什么的能得多少算多少,记住,不得和水师发生冲突,有什么事情报与我知,我去和凌海将军谈。” 吩咐完这些事项后,周士相派人去找宋襄公,在如何对待凌海将军这件事情上,他迫切需要这位“三姓为奴”的官场老油条指点,而且他也必须将自己的下一步与这位搭档说明,以便得到后者的全力支持。 新会非久留之地,纵使此次大胜,周士相也不想再留在新会。在孤城中苦熬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他需要一片新的天地,一片可以让他再也不用担心明天早上还能不能见到太阳的天地。 ....... 东撤清军成功阻止了陈奇策部的追击,却在撤到新安坡时遭到从南线迂回此处的铁毅部袭扰,使得清军停止了后撤,见状,尾随的陈部忙逼近。 铁毅部只有不到200名太平军,面对兵力是他们数倍的清军,铁毅没有盲目发起正面进攻,而是依托树林袭击清军。清军整队来剿,他便迅速率部躲开,清军继续后撤,他又率部从侧翼杀出,几次袭击,令得清军头疼不已。 佐领向国魁在再一次受到太平军袭击后,亲自率领数十名旗兵冲进林中,不料却被铁毅藏着的最后一颗震天雷击中。爆炸声中,向国魁的战马不偏不倚的踏进了林中一处陷坑,战马一声悲鸣,把向国魁从马上摔下,硬生生的断了他一条腿。 “快来救我!” 断腿巨痛令得向国魁大叫起来,发现四周林中有脚步声传来,他吓得声音都颤抖了,急忙命令亲兵扶他起来。 岂料随他进林的几十名旗兵却在爆炸时不约而同掉头往林子外,内中就有向国魁的亲兵,等这亲兵发现自家佐领大人没了时,林子里已经传来向国魁中刀的哀叫。 得报佐领向国魁战没后,秦国成大怒,急调本家兵保护两翼。在本家骑兵的保护下,铁毅部无法再成功袭击清军,无奈只能退兵和大队会合。 后方尾随的陈部发现清军并不是停下整队反击,也是松了口气,派人将东撤清军动向禀报陈奇策后,领兵诸将依旧小心翼翼的跟在清军后头,只到将清军“送出”二十多里地后,诸将才传令收兵后撤。 经此大战,新会城外已是一片狼藉,周士相是在江边见到凌海将军陈奇策的。 看着眼前一头白发的凌海将军,周士相十分意外,但让他更意外的是白发老将对他的无比热情和夸赞。(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入城 “老夫数月之前就闻听新会有为父母妻儿复仇,手刃清兵大将由云龙的勇秀才,今日一见,勇秀才果然名不虚传,带的兵更是了不得,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呵呵...” 因为胜利而心情大好的白发老将军陈奇策一把抓住周士相的手,仔细打量起来,越看越是欢喜,不住点头。边上陈部诸将也都是面带笑容看着周士相,浑没有周士相之前以为的客兵之傲,这让周士相暗自惭愧,先前却是有小人之心了。 陈奇策如此热情,又是自己爷爷辈的人物,还不住夸赞自己,周士相自不会对这白发老将军的打量有任何反感,在那做晚辈状谦虚不已。打量够后,陈奇策一挼胡须,将帐下几员大将为周士相一一介绍。周士相与众人也是一一见礼,不缺半分礼数,却也不是将自身放得太低,俨然就是友军之间的正常礼数。他这般做法,陈奇策也不奇怪,暗自点头。 “若不是将军率兵来援,新会城恐怕早就叫清军夺去,当下又哪里还有晚辈在此。先前晚辈看得清楚,清军可是一见到将军旗号就望风而逃了,凌海将军威名足震粤省。” 周士相变相的捧了陈奇策一把,却丝毫不说官面称呼,只一口一个晚辈叫着,边上宋襄公闻弦知意,心中微动,也暗自寻思起来。 “哎,不是你太平军在这城中坚守数月,又一把火烧了清军水师大营,老夫又哪里能够大摇大摆入江来,又壮着胆子上岸痛打落水狗。说一千道一万,此战,你太平军居功甚伟,你周兄弟更是大功一件!老夫下船之时就已决定将此间战事如实上报朝廷,想朝廷知道新会重入我大明之手,广州门户大开,不知皇上和朝廷诸公欢喜成什么样呢。你放心,以此间功劳,朝廷绝不会亏待于你!” 陈奇策老将风度,一幅大包大揽的样子,似乎只要他上了书,朝廷立马就会一个总兵赏下。他也人老成精,周士相不肯自降身份奉他这凌海将军为尊,他便也一口一个“周兄弟”叫着,一点也不在乎二人年纪相差悬殊。 周士相当然也想要永历朝廷的正式身份,至于封赏高低,他却是并不在意的,在那含笑谢过陈奇策的好意,却发现陈奇策身后几员将领脸上却不大好看,微一寻思便知问题关键,按老将军说法上报,太平军肯定是夺取新会和守住新会的最大功臣,反之来援的陈部功劳便要降一等。主次一分,封赏可就大有区别了,且不揣磨陈部诸将心思,人都是有功利心的,要不是水师及时上岸,太平军能不能撑住都是问题,这一细较起来,这首功到底属于谁还真难以分说。 自周士相来后,齐豪便主动归列太平军众人之中了,他插了句嘴,道:“西宁王那里肯定也是高兴万分的。” 此言一出,陈奇策和周士相都是一愣,陈奇策的幕僚胡德玉眉头微皱,却不知想什么。 场中气氛显得尴尬,好在陈奇策爽朗一笑,哈哈道:“西宁王去年便率大军围了这新会数月,结果却是功亏一篑无奈退兵,今日新会却叫周兄弟夺了,又打败了来攻的清军,消息传过去,西宁王爷如何会不高兴,恐怕得报当日便要整军再次东进了吧。” “西宁王爷怕是抽不开身...”胡德玉嘀咕一声,但却没人听见。 “既然清军大败,新会不复再有被围之险,那还请将军入城一叙,晚辈这有些想法却是要和将军好生谈谈的。” 陈奇策是客军来援,周士相身为新会城的实际主人,自然要盛情相待,天下可没有客人来主人却不招呼的道理。 陈奇策笑道:“也好,老夫自永历二年入海至今,已几个年头不曾踏入内陆一城一池,去年也是远远看着这新会城干着急,今日有此大胜,正好一遂心愿到城中看看。”说着招呼一众部下,“来,你们都随老夫入城好好看一看咱大明的城池。” 诸将忙也笑着应了,胡德玉却低语提醒陈奇策一句,听后,陈奇策赶紧对周士相道:“对了,周兄弟那可有多余的粮草可供应老夫水师的。” “粮草?” 周士相一怔,旋即明白看来陈奇策的水师跟自家太平军一样都是穷鬼。他苦笑一声,道:“请老将军入城便是要商量这粮草之事。” “噢?”陈奇策看出周士相脸上难为之色,心下一紧,知道对方粮草怕也是困难,想到自己来时军中只带了几日粮草不由有些着急。但他却并不动声色,微笑点头,示意周士相前头带路,又吩咐胡德玉道:“子宣你去安排一下,善后之事由你做主,不必来问。” “是,将军。”胡德玉忙应下。 “老将军请!” “周兄弟请!” 当下周士相便请陈奇策一行入新会城,沿途到处都是尸体和正在燃烧的营盘,不时有太平军和水师的队伍押送俘虏经过。每有队伍经过,陈奇策都要停下,若是看到伤兵,更是要关切几句,这般作派自然让周士相好感更深,感慨这白发老将军倒不似明军其他将领,很是接地气的很。不过陈奇策越是如此,周士相却越是不知如何开口进行后面的事情。 到城门口时,正好有太平军后营营老组织老人孩子上战城捡东西,看到这些饿得都有些营养不良的老人孩子,陈奇策面容耸动,很是难过。 战场上太平军和水师都在各自清理,双方心照不宣的各干各的,没有出现什么争抢战利品的事情,想来陈奇策那边也对面下吩咐过。 宋襄公早早派人进城将县衙收拾了一番,又搜刮了一些干肉菜蔬,勉强置办出一席还算入眼的席面来,可是军中却没有酒水,好在陈奇策也不介意,就以茶代酒双方入席坐了。 茶过三巡,周士相首先开口将太平军已近断粮之事说出,尔后便提议此战所缴获的清军粮草由双方平分,其余物资也都平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让城 太平军有守城之功,水师有来援之功,虽说水师是在清军四面防线崩塌了三面才上岸,之前按兵不动很是让人寒心,但不管怎么说,水师的上岸还是挽救了太平军的覆没,因此周士相身为主人提出战利品缴获双方平分也是应有之意。 对周士相的提议,陈奇策微笑不语,坐在其右手边的记名总兵吴远却开口说话了。 吴远是广东韶关人,绍武元年时以400兵投附陈奇策,后被永历朝廷任命为赣州总兵官。赣州是在江西清军控制区里,因此吴远这个赣州总兵并不是真在赣州驻防,故而称为记名总兵,只待将来明军真的收复了赣州,便叫吴远这个记名总兵做实缺,若赣州迟迟不能被收复,那吴远也就只能一直当他的记名总兵了。 其实说白了,记名总兵就是永历朝廷为了招揽人心而乱肆封赏的虚衔,有职无缺聊表人心而矣。类似吴远这种记名总兵在南明军队中一抓一大把,由大西军改编的明军主力还好说些,其余地方这种滥号可是多得飞上天,甚至还有记名辽东总兵官的。 陈奇策不好对周士相的提议发表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事情不是他这凌海将军好开口的,无论是身份还是年纪都不适宜他开口,由下面人来和周士相谈才合适,最后他拍个板便是。左右此战已是大胜,战利品瓜分已是细枝小节,部下要争便让他们争一争,实在争不来也没什么打紧。 想是如此想,但白发老将还是希望能够从太平军这儿多得一些物资的。水师此次再入谭江,可以说是掏空了陈奇策老窝上、下川岛的全部积蓄,若不能从新会这边得到些补充,那此行入江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全军上下几千张嘴每天都要吃粮,训练士卒更要器械,他凌海将军再是大度也要为手下人着想,总不能让几千号人再饿着肚子回去吧。 周士相提议平分此战缴获,陈奇策自是认同的,但个中细节却也不能不争一下,在他的示意下,吴远起身提了个他不好说出口的事情,吴远问道:“我军至海上而来支援贵军,按例,贵军当为我军提供些粮食器械才是,这个却不知如何作算?是一并算在缴获之内还是另行核算?” “唔…” 吴远提出的问题让周士相有些头疼,此人说得也没错,水师来援救太平军那是天大的恩情,他这主人可不能怠慢了人家。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对待客军一事上,明清双方的做法都是相同的。问题是周士相也是穷得要命,清军那点缴获他也是眼红着呢,哪里又能全分给水师。 太平军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也是近万张嘴巴巴等着粮食下肚,日后开辟抗清根据地,各类器械物资也是要不少,周士相哪里又能大方得起来。再说按例,这个例是多少,给多了自家心疼,给少了又惹人白眼,难啊。 头疼,周士相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边上宋襄公见状忙为他解围,笑着问陈奇策道:“不知老将军以为多少才是合适?” “哎,这个你们谈,老夫这肚中可是馋了几日,还是先紧着垫垫肚子吧。”陈奇策打个哈哈,不动声色的拿起筷子将问题又推了回去。 宋襄公沉吟片刻,道:“清军遗留的一应物资,不论是粮食还是兵器又或是战马牲畜,只要是能用得上的,我军都和贵军平分。” 话还没说完,就被吴远打断了,他道:“现在城外你我两家都在清理战场,到底能有多少缴获,咱们这些人坐在这里也不知道,说是平分,可究竟怎么个平分法?再者,平分之后怎么算?” 宋襄公闻言有些为难道:“吴总兵的意思是?” “你拿你们的,我们拿我们的,然后再从你们缴获的战利品分出一些来供应我军,如此我方也算没有白来这一趟,你们看可好?”吴远拿出了自认最合适的方案,这个方案无缝能为水师争取到最大利益,城外水师抢到手中的东西他自然不会吐出来,就看太平军这边能有多少油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清军再是被太平军拖得穷困,留下的物资也断然不会少。 陈奇策听了这个方案虽心下觉得有些过了,但看诸将无一不是倾向此策,便也默认了。 战场上的所有物资两家各拿各的,完了太平军再从自家那份划出一些给水师,且还不知道这多划出来的一份是多少,这让宋襄公迟疑了起来,不敢随便替周士相做这个主。 席子众人目光再一次聚焦到周士相身上,后者却是深锁眉头定晴思考什么。这模样自然让陈奇策的一众部下产生不满,陈奇策却是饶有兴趣的盯着周士相,想看看这个勇秀才有何想法。若周士相真有什么为难之处,他也不会逼迫太甚,都是抗清的兵马,谁家又没有难处。 半响,周士相锁眉展开,似是拿定主意,起身面向陈奇策等人,朗声开口道:“老将军率部远道支援我太平军,晚辈感激不尽,至于贵军所提要求也断无不合理之处,但晚辈的太平军这几个月也是损失惨重,更是急需粮草,因此恐怕晚辈不能答应贵军要求。”说到这,不待吴远等人变色,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老将军看这样如何,晚辈愿以新会城来谢老将军来援大恩。” 闻言,陈奇策豁然站起,露出不可置信神情,讶声道:“周兄弟此言当真?” 吴远等陈部将领也都惊讶站起,均是震憾看着周士相。太平军这边,除了已知周士相决定的宋襄公,陪席的秦智生等人也是一脸讶然。须知新会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不仅是广州的西南门户,更紧邻谭江,于陆上进可威胁广州,退可扼守清军西进通道,又有水师于谭江倚靠,真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宝地。正因新会如此重要,所以李定国二攻广东才集中主力攻打新会,而广州的尚可喜为了保此要地也是拼了全力,如此要地,周士相说放弃就放弃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帮助 清军入关以后,南明军队一直就被清军压着打,兵败的惨况已不能用失地丧师来形容,几乎就是全盘崩溃的局面,若不是孙可望主导的大西军出滇联明抗清,接连在湖南和广西取得数次大捷,恐怕安龙府的永历小朝廷早已宣告灭亡。然自明清主力在湖南僵持不下,李定国又两攻广东失败后,明军明显后继乏力,再不复前两年刚出滇抗清时的风光。身处清廷汉军两藩王坐镇之下的广东境内,凌海将军陈奇策更是对当前局面有切肤之痛。 没有地盘就没有粮饷来源,没有粮饷和一个稳固的后方支撑,任何一支军队都没法持久战斗下去。作为明军主力的原大西军有云南和贵州所产支撑,因此孙可望和李定国才能和清军反复战斗僵持下去,可没有地盘的陈奇策却只能带领数千部下盘踞在海外小岛上面苦苦支撑。 上、下川岛面积很小,岛上又没有居民,平日只渔民偶尔在此歇脚,如此贫瘠之地又哪里能养活陈奇策手下几千人,因此陈奇策做梦都想能岸上取得一块立足之地,一来收复失地,二来能养活部下。 然而几年下来,陈奇策却还是只能望陆兴叹,他不是没有试图夺取岸上的城镇作为根据之地,可几次上岸进攻都被当地驻守的清军击败,无奈也只能退回上下川岛等待局势的变化。此次他力排众异坚持要率部入谭江援救新会,除了清楚新会对于明军的战略重要性外,又何尝没有借此契机夺取清军几座城池,为水师谋取安身之地的打算。 但上岸以后部下和清军的交手却打消了陈奇策这一念头,清军虽总体溃败,但作为主力的汉军旗兵却败而不乱,甚至还能在败退路上击败追击的水师,这让陈奇策明白单凭他现有的力量是根本无法独自击败清军收复失地的。 入城的路上老将军已盘算过,只待将战利品分完,他便率部沿江进攻一些清军守军较弱的地方,从这些地方获得粮草补充后再撤回上、下川岛。新会这边只留偏将郑成魁部少量人马配合太平军行动,同时负责控制新会段谭江至出海口的江面,好在李定国大军再次东进时挥师三入谭江配合大军作战。 不曾想,周士相却提出一个让陈奇策不敢相信的建议,他竟然要将新会城让出来! 因为过于激动,陈奇策胡须都颤抖起来,吴远等人亦是瞪大双眼直直的望着周士相。 “新会可是周兄弟率部下拼死血战才夺取下来,又在清军合围之下坚守数月才守下来,如此坚城,周兄弟真舍得让给老夫?你把新会给我,太平军又何处安身?” 陈奇策大是疑惑,据齐豪所说,周士相率领的太平军乃是从罗定那里一路和清军血战才夺取的新会城,除新会城外,太平军并无其它地盘。如今太平军不仅夺了新会,更守住了新会,清军新败,短期内再无回返可能,周士相不趁这个时机修整兵员,筹措粮草补充实力,反而要将地盘拱手让出,却是做得何打算? 这个问题不仅陈奇策疑惑,吴远等陈部将领更是不解,传统地盘的观念让他们根本不理解周士相的让城之举。这年头,有地盘才有实力,有实力才能生存,没了地盘,尤其还是新会这样一座坚城,太平军想做什么,周士相要做什么? 秦智生等陪同的太平军军官们也是不解周士相用意,但他们却没有开口询问,因为他们知道千户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太平军,为了他们。 面对众人的困惑不解,周士相微微一笑,他坦然对陈奇策说道:“有何不舍?新会城乃是我大明的土地,不是我太平军的私地,更不是我周士相的私产,老将军乃是朝廷册封的凌海将军,将军部下更是兵多将广,远不是我太平军所能比,因此新会交给老将军远比在我周士相手中更加合适。我相信以老将军之能,新会城定当固若金汤,他日我大明军队也将源源不断从新会扑向广州,直至将尚可喜和耿继茂那两个背弃祖宗的王八蛋赶出广东!” 他又道,“至于我太平军去处,也不瞒老将军,数月之前我率部夺取新会之时就已决定继续南进至香山地区,岂料我军还没来得及行动便叫清军给围了城。守城数月,我军元气大伤,今兵员十不足四五,以此单薄力量已不足以再守新会,故而晚辈这才想将新会让与老将军。我军离开新会后便挺进香山地区,老将军放心,我太平军自立营头起便与清廷誓不两立,因此我军到达香山后将继续攻打清军,牵制广州的清军不能全力用兵新会,如此一来,老将军这边的压力也会小些。若是能等到西宁王大军东进,则粤省兴复可期。”说到西宁王李定国大军时,周士相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听了周士相这番话,陈奇策只是动容万分,他没有去想周士相为何最后声音小了下来,感动之余劝道:“香山就在广州眼皮子底下,到那里可不轻松。” 周士相却道:“新会不同样也是在清军眼皮底下,又是广州西南大门,老将军守在这里同样也不轻松。” 二人彼此注视,哈哈一笑,再不复多言。 “晚辈还有一事望老将军能够帮助。” “你说,只要老夫能办到的定为你办到。” 周士相都将新会城让了出来,还有什么忙陈奇策不愿相帮的。 周士相道:“我军中老弱妇孺甚多,晚辈无法带领她们走陆路去香山,因此还请老将军能够用水师的船的将我军人马运到对岸。” 闻听是此事,陈奇策毫不在意一挥手道:“此是小事,你放心,老夫定将你太平军所有人都运到对岸去。” “多谢老将军!” 周士相深一躬身,如何渡江的事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要不然他还真不知怎么将后营这几千老弱妇孺带到香山去。新会是要地不假,可也是绝地,太平军留在此只会被清军牢牢钉死,一步也不得动弹。交给陈奇策却是招活棋,和太平军不同,陈奇策部本就是水师,只要控制谭江,有水师在手,又有坚城可依的陈奇策能发挥的作用比他大得多。 新会城周士相都肯让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督抚文报 司礼监王坤早年不过是宫中的普通内侍,一直伺候永历帝朱由榔的父亲朱常瀛。朱常瀛是神宗万历皇帝的第七子,天启七年到衡州就封桂王时,王坤也跟着到了衡州。 弘光元年朱常瀛病死,死后由第三子安仁王朱由楥袭桂王,不久朱由楥也病死,这才让永历帝朱由榔袭了桂王位。在此期间,王坤一直是桂王府的管事太监,也是颇受三代桂王的信重。 隆武二年,隆武帝朱聿键在福建汀州被清军俘虏杀害,使得南明政权皇位再次空出,按照明朝的皇位继承制度,皇位应该由神宗皇帝的直系男性后裔继承。而当时神宗皇帝的男性后裔只剩下朱由榔一人,于是在广西巡抚瞿式耜等人的拥立下,桂王朱由榔称监国于肇庆,以两广总督丁魁楚为首席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左侍郎管尚书事,同时任命了各部院官员。 按制,首辅丁魁楚和次辅瞿式耜向永历帝推荐了司礼掌印太监人选,他们共同推选的司礼监掌印人选是曾担任过崇祯、弘光、隆武三朝的司礼秉笔太监兼御马监提督的庞天寿,而永历帝朱由榔中意的的人选桂藩老人王坤只能出任司礼秉笔太监一职。 崇祯朝以前,司礼掌印太监虽是内廷第一人,但是实际权力却不如提督东厂和提督御马监的秉笔太监,如天启朝的九千岁魏忠贤便是司礼秉笔兼提督东厂太监,而当时的司礼掌印太监王体乾虽号称是内廷首佬,但不过是唯魏忠贤马首是瞻的一条狗。究其原因,便是他没有提督东厂和御马监的权力。 崇祯帝登基以后听信党人蛊惑,裁撤了东厂和锦衣卫,使得之后的提督东厂太监再难以利用厂卫监督文臣势力,导致文臣势力一手独大,皇权无法再与之抗衡。之后,随着关内农民起义和关外战事频发,原先号称内兵部,排名内廷十二衙门二十四监第二的御马监成了内廷最炙手可热,也是权势最重的衙门。崇祯朝的大太监高起潜便是提督御马监太监,也正是此人害死了五省总理卢象升。 王坤早年就在宫中耳闻目睹过九千岁魏忠贤的赫赫权势,又看到过高起潜如何仗着御马监横行一时,蒙骗崇祯帝。他自知资历浅,争不过三朝元老的庞天寿,便想将御马监这支直属皇帝的兵马抓在手中,可惜虽有永历帝朱由榔力撑,王坤却是斗不过有外朝支持的庞天寿。若不是庞天寿在永历朝廷迁到安龙后弃了旧主攀附孙可望,恐怕王坤一辈子都要被庞天寿死死压一头。 庞天寿畏罪自杀后,王坤如愿以偿当上了永历朝廷的司礼掌印太监兼提督御马监,他与首辅马吉翔互为援引,在昆明城中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得很。 庞天寿虽有投靠孙可望欺压旧主之嫌,但却是知兵之人,当年永历帝从桂林逃到全冈时,庞天寿坚持留在桂林将从澳门佛郎机人手中购买的火炮用于守城,结果凭借这些火炮重创了来犯清军,清军夺城无望被迫撤退。到安龙以后,庞天寿也是积极支持孙可望的东进战略,间接为李定国的桂林大捷和衡阳大捷创造了有利条件。 与庞天寿相比,王坤当真是差得太多,他除了不断劝永历帝在清军未到之前就先逃难,便再无是处了。这使得他与马吉翔一样深为外朝有识之士痛恨,奈何永历帝却对这位桂藩老人无比信任,近乎言听计从,因此即便外朝再如何痛恨这位内廷第一人,王坤的地位都稳若泰山。 大学士郭之奇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后因得罪当时的首辅温体仁和权臣周延儒不得已告假归乡。温、周二相倒台后,郭之奇回京任礼部主客司主事,再转员外郎奉使荆州。崇祯九年典升福建提学参议,主试泉州。后又升福建按察副使,率兵平定闽清一带之乱,并提兵扼守杉关,使闽南得以安定,再升任詹事府詹事。 甲申年,北京沦陷,郭之奇带领在闽明军为朱由榔戴孝举哀。永历帝在肇庆登基时,郭之奇丁忧守制在家。永历三年奉召至桂林,官礼部尚书。永历四年以后,郭之奇得授东阁大学士,自请回广东雷州巡视营兵,招募义勇抗清,结果在马鞍山下遭飓风,所乘船只覆没,其妻儿5人身亡,郭之奇漂至一海岛仅以身免,从此便一直在广东沿海坚持抗清,与永历帝已经七八年没有见过面。 这一次郭之奇突然回来,自然让永历帝朱由榔惊喜交加,顾不得皇帝威仪直奔进了书房。 在此之前,郭之奇一直与王坤说着话,他是带兵的文臣,十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更有几次险些以身殉国,加之知道王坤的劣迹,因此对于这个司礼掌印太监自然是不假颜色,只淡淡与其说话,连声恭维都没有。王坤却也不恼,面上一团和气,肚子里怎么想却不得而知了。 “皇上!” “万岁爷!” 朱由榔进来之后,郭之奇和王坤同时跪倒在地。 “郭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看到多年未见的郭之奇已是满头白发,朱由榔不由心为之一痛,赶紧上前将郭之奇扶起,又示意王坤也起来。 “郭卿,这些年让你漂泊在外,真是辛苦你了。” 朱由榔上下打量着老了许多的郭之奇,心中感慨万千,当年君臣初见时,这位郭大学士刚满四十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尔今再见,却已是如垂幕老人,满脸风霜姿态。 “臣不辛苦,辛苦的是皇上您啊。”郭之奇看着数年未见的皇帝,也是说不出的酸楚。 王坤见君臣二人相对近乎要流泪,赶紧笑着上前说道:“万岁爷,郭大人从广东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一路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这刚进城还没歇脚,连饭也没吃上一口,就要老奴领着他来见万岁爷了。” 一听郭之奇饭还没吃,朱由榔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急道:“那怎么行,怎能叫郭卿还饿着肚子,朕这就让人去传饭菜来。” 王坤抬头朝外看了眼,苦笑一声:“万岁爷,这都深夜了,膳房怕是停了火。” 永历一怔,王坤说得不假,国公府只是他和王皇后暂居之地,各项规矩都没定下来,这会膳房那边怕是早就灭了火头,匆忙之下哪里能有饭菜送来。 永历有些为难起来,既想快点从郭之奇那里了解广东的情况,又不忍心郭之奇就这么饿着肚子说话。 郭之奇却摇头道:“皇上,臣不饿,你不必为臣的肚子张罗,臣这还有要事禀报。” 闻言,永历没有吱声,而是从御案上亲手端起一碟点心递到郭之奇手中,道:“郭卿,天色实在太晚,朕又是刚搬到这国公府来,下面各项用度还没个章程,还请郭卿不要往心里去。这些是朕吃剩下的点心,你且将就先垫垫肚子。广东的事等你吃完再说,朕等得起。” “臣!...臣谢过皇上!” 接过永历帝递来的碟子,郭之奇鼻子奇酸,微一点头便将碟中点心塞进嘴中。他确实是饿得很,这一路上也是吃了不少大苦头,更险些叫清兵捉了去,若不是那位流落民间的公主相救,只怕他今生再也不得见永历帝了。 吃了几口,郭之奇忽抬头道:“皇上,广东总督连城壁的奏报你可看到了?” “连城壁的奏报?”朱由榔一怔,摇头道:“朕没有看到连卿的奏章。” “没有?”郭之奇一惊,失声道:“怎会没有?连城壁的奏章去年腊月就急递御前了,臣是二月才启程离开钦州,这都隔了数月,为何皇上还没有收到奏章?” 朱由榔意识到事情不对,脸色一变,怒视王坤:“怎么回事!” 王坤一惊:“莫不是半路叫清军截了?” 郭之奇冷哼一声:“不可能,连总督奏章发出时,南宁、柳州尚在我大明手中,讯道并未中断,清军如何能截我方奏章!莫非是朝中有小人蒙蔽圣听,私扣了督抚文报!” “或许是发到了安龙,这才没有收到?” 王坤很是委屈,这事真不是他干的,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压督抚文报,只能猜测是不是连城壁的人把奏章误发到了安龙去。 听了这话,郭之奇愣在那里,奏章误送到安龙的可能性也存在。 朱由榔目光闪动,忽对王坤道:“你马上去内阁给我查查看,若是有广东的奏报,马上拿来给朕看。” “是,万岁爷,老奴这就去。” 王坤吓得冒出一身冷汗,赶紧带人到暂充作内阁办公的国公府门房去找广东来的奏报。 待王坤走后,朱由榔有些忐忑的问郭之奇:“郭卿此次不远而来,莫非广东发生了大事?” 郭之奇见永历帝好像很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忙道:“皇上,广东是发生了大事,不过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 凌晨定时发布,另一章看情况发布,这个情况就是骨头今天醉不醉酒——老姐终于出嫁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缴获 请求订阅支持。 ......... 得到新会城的意外之喜让陈奇策麾下诸将对太平军均是大生好感,之前吴远所提的额外供给自然再也不提。不仅如此,陈奇策还命诸将尽最大可能将手中的缴获拨出一些给太平军到香山发展,虽然数目并不大,但周士相还是大为承情,亲自向老将军面谢。 经过一天的清点,太平军此战的大致缴获数目被宋襄公清点了出来。和事先周士相所料想的一样,清军虽然也陷入断粮之危,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从各处清军营盘中仍然搜出了200多石粮食出来,其中大半都屯在汉军旗的营盘中。若不是清军在撤走时到处放火,恐怕能抢出来的粮食还多一些。 太平军这边搜出了200多石粮食,换算开来就是将近2万多斤的粮草,水师那边虽然只负责了绿营驻地的物资清理,但想来也应有收获,如此一来,清军的剩余粮草当还有三万斤左右。这些粮食节省着吃,哪怕分一些给民夫青壮,也够他们再坚持两三天。可即便如此,清军还是任由征发来的民夫青壮被饿死,此情此景就如当日新会城一般,李定国大军解围后,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入城后赫然发现城中剩余粮草足够守军再支撑月余,可如此多的粮食却没有阻止住清军大量以城中居民为食,酿成耸人听闻的食城惨案! 乱世人命如草芥,这话一点也不假,试想如果尚可喜能够给那些快要饿死的民夫一人一碗稀粥,周士相看到的就不会是遍地尸体。联系到清军的残暴,周士相可以想象那些没有吃的败兵在返回广州的路上会对沿途村镇造什么孽。他有心阻止却无力回天,只能暗自叹气,期盼太平军早日壮大,可以将清军彻底赶出广东,彻底赶出关内。 除粮食外,清军丢弃的兵器也有万余件之多,周士相让宋襄公带人整理出可供5000人使用的完好兵器,其余的都给了水师那边。不过火铳和缴获的火炮却是一杆、一门都没有给水师,这些他留着有大用。火铳且不去说,火炮就有60余门,加上新会城头的,太平军一下子就有了百余门火炮,如此多的火炮可以说就是尚可喜见了也害怕,日后将炮手配备到位,集中火炮使用,绝对可以震摄广东的任何一股清军。 汉军镶蓝旗撤退时没来得及炸毁药子库,铁毅带人从中抢出了几千斤药子,当成宝贝般小心翼翼的运进城中。 骡马牲畜的缴获数量也十分可观,清军舍不得给民夫粮食,却舍得拿不多的粮食喂这些牲畜。他们溃逃时金银细软带走不少,却少有人拉着牲畜走的,结果全便宜了太平军和水师。太平军得了300多头(匹)骡子和驽马,另外还有30余匹失去主人的蒙古战马。水师那边没得到几匹战马,但驽马和骡子的数量却比太平军多。 其余的物资清理还在进行中,太平军也好,水师也好,都是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在清理战场。 因为太平军有公库制度,所以金银首饰并不是士兵最渴望的东西,但却是周士相在香山立足的前提,他让赵四海将缴获的金银全部收入公库,准备到达香山后便立即拿这些硬通货到澳门去采购军械。 算上这次收获,太平军的藏金已有3000多两,银子也有四五万两之多,其他铜钱无法计数,只能得出大概七八百斤的数量。 和从前在清军那缴获的金银一样,周士相见到的金银细软上很多都是沾满血迹的。 ……..。 大战之后的新会城外很是平静,只有那还在燃烧的军帐和充鼻而来的血腥味与遍地都是的尸体在告诉世人,这里刚刚发生一场大战,这里刚刚是一片屠宰场,这里刚刚有无数鲜活的生命逝去。 因为尸体太多,太平军和水师都无法大面积焚烧尸体,否则那尸焦味就足以让人难以在新会城中呆上半刻。周士相和陈奇策商量后,双方各自派人处置尸体。周士相让人将太平军战死将士的尸体集中到清军挖掘出的壕沟里就地掩埋。清兵的尸体则是胡乱堆在一起,剥去身上衣物,搜尽所有能用的东西后便拖到江边丢弃,任由尸体顺江而下,最终成为谭江中鱼虾的食物。 大约有4000多名民夫青壮得已生还,对于这些都饿得营养不良,走路摇晃的可怜人,周士相有心想要将他们纳入太平军,作为日后兵员和生产劳力的补充,但考虑陈奇策是不是也动这个心思,因此没有擅自截下这些民夫,而是询问了替陈奇策处置事务的胡德玉意见。 果然,水师那边早打这些民夫青壮的主意了,听周士相说也想要这些民夫,胡德玉立即露出为难的神色,他道水师即将接管新会,正需补充兵员以防清军再次进攻,因而这些民夫青壮是水师兵员的最好补充,毕竟这些民夫在清军营中几个月,且有一定的组织,比寻常百姓要强上许多。再者水师若不收他们,这会就是放他们走,这些人多半也没法活着回到家乡。 胡德玉的理由很充分,不过周士相也不能就此罢手,经过几番商谈后,周士相和胡德玉终是约定这些民夫青壮两家各一半。 民夫的事情好处理,不过是粮食的事情,投降的清军可就不那么好处置了。太平军俘虏的清兵有一千多人,水师那边俘虏得更多,足有近三千人。如此多的俘虏,不是太平军和水师能吃下的。 胡德玉的意见很明确,这些清军有汉军旗兵,有绿营兵,但无一不是双手沾满大明百姓鲜血的刽子手,放了他们转眼还会拿起武器和明军为敌,留下他们又不放心,索性全赶到江中淹死,一了百了。 这个意见让周士相很是心惊。 ......。 求订阅(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俘虏 周士相不愿将清军俘虏全部处死,但以太平军一家之力又无法吃下这么多俘虏,毕竟大战之后的太平军只剩千余人,一下吸纳四千人的清军降兵,主次完全颠倒,这可是会要了太平军命的。 胡德玉提出尽诛降兵,也让周士相对这个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前台山知县刮目相看,暗自佩服这位县尊大人端的好胆量,好杀心,这事换作同样是读书人出身的宋襄公便办不到。如此人物,倒也不能小瞧了。 降兵肯定是不能尽杀的,周士相无法接受胡德玉这种完全浪费人力资源的建议。他找到陈奇策和吴远,将他的意思说了。周士相认为这些降兵虽然都是助纣为虐、背弃祖宗的王八蛋,但毕竟他们也是汉人,旗兵也好,营兵也好,在满州人眼里还是汉人,因此对他们可以同满州人区别对待,毕竟这么多上阵杀过人的降兵对太平军、对水师都是有利用之处的,凭白全杀了实在是太过浪费。 陈奇策反复思量之后,认同了周士相的意见,吴远也觉得杀人并不是最好的处置办法,但如此数量之多的降兵到底如何处置也是个麻烦事。眼下明军有挟大胜之势压着,降兵们一时半会还不敢轻举妄动,可时日要是久了,难免他们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再说,两军的粮食也不多,总不能就这样养着他们吧。 吴远问周士相有什么法子,周士相建议和分派民夫一样,降兵仍由两家共同瓜分。但在瓜分之前,须由降兵自己诛杀他们中间的军官,这样就可以除掉那些心里还向着清军的死硬分子。然后将旗兵和营兵分散打乱补充进两家军队。 太平军中本就有汉军旗降兵和绿营兵投附,又有过如何整顿改变降兵的经验,吸纳一两千降兵,虽说还是有一定的风险,但周士相自信可以解决,就算有些小的麻烦,也断不会影响大局。水师这边如果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么多清军降兵加入,大可以将他们当作夫子使用。这降兵人数再多,关在新会城中或是放在船上,手中没有兵器又无人领头,难不成还真怕他们反了天不成。等役使他们日子久了,绝了他们再投清的心思,到时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明军了。 周士相又说了个法子,可在降兵当中挑选一些精壮者,给他们一些权力,由他们来管理其他的降兵,如此一来,这些有明军撑腰和委派的降兵便成了明军最好的监督者,又可选一些表现不错的降兵直接补入军中,让他们脱离繁重的苦役生活,有了希望和榜样,再有自己人的监督,何愁余下的降兵不归心明军。再者这些降兵都是清军的野战军队,陆战于水师是个弱项,有了这些降兵,水师便更有把握守住新会,进而配合有可能的李定国大军威逼广州了。 听完这些想法,陈奇策挼须称赞,笑着让吴远去和胡德玉一起安排,他则拉过周士相沿江察看了下预备修建水师码头的地点。老将军这会满门心思想得就是如何将新会牢牢控制在手中,为此,他已决意将水师基地从海外的上、下川岛迁到新会来,新的水师营地就建在江边。途中,周士相提出愿以新会城头的红夷炮和水师交换一些铜炮。 新会城头的红夷炮都是清军从广州运来的大家伙,每一门都重达数千斤,这种大家伙只能摆在城头不能野战,因而太平军根本没有办法携带这些大炮进军香山。陈奇策的水师有不少战船,周士相看过,基本上每条战船上都安有数门至几十门不等的大小火炮,这些火炮有质量差些的铁炮,也有质量好的铜炮,重量也不相等,但无一不是比红夷炮轻便得多。 周士相原可将新会城的红夷炮都送给陈奇策,但水师的火炮家底之厚让他改变了主意,想着是不是能从陈奇策这里换来一些可以便于携带的铜炮,这样太平军到了香山后就能迅速组织起一支攻坚的炮兵队伍。 他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理和陈奇策说这件事,不想,老将军却大方得很,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周士相这个交换的请求,答应一门红夷炮可和水师换三尊铜炮。另外,老将军听说太平军缺少药子,还慷慨赠送周士相药子750斤。对此,周士相当然是感激不尽。 ……… 被分押在各处的清军降兵被太平军和水师聚集在一处,随着明军的一声声命令,躲藏中降兵队伍中的清军军官被一一指认带出来,计有213人,其中汉军旗的有53人,余下都是绿营的。 “跪下!” 200多清军军官被勒令脱光身上的衣物,赤。裸全身跪在壕沟边,壕沟里一片浑浊,尖桩木剌狰狞可见。 跪在沟边的清军军官们在被明军拖出来时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本能的求生欲望还是促使他们哭叫着在那求饶。 “饶命!饶命…” “大明的军爷饶命啊,小的是汉人,小的是汉人…” “是汉人就该杀咱汉人?!” 葛正厌恶的望了一眼这些拖着辫子的光屁股猪,冷冷的挥动了他的大手。 一旁200多被选出来执行处决的清兵苍白着脸走到他们要执行的对象身后,又是一声喝令,执行的清兵闭目咬牙将大刀劈下,几乎是在同时,两百多颗人头滚落到沟里。砍掉头颅的军官尸体随后被抛进沟中,紧接着就被降兵迅速掩埋掉。 目睹军官被斩首的几千余清军俘虏此刻都是寒颤不已,他们沉默的望着眼前的壕沟,不发一言的听从明军随后的安排。一队队降兵从队伍中走出,或走进新会城中,或走向江边登船,或走进临时安置的营盘。 太平军和水师各自负责的将领在交接分派完降兵后,便立即开始自家的整编改造。 接连数天,太平军都在整顿新吸引的民夫和青壮,周士相预定半月之后,也就是十一月十日渡江开拔。初九那天,陈奇策派往两广总督连城壁那的使者带回总督对收复新会的嘉奖令,同时带来一个惊动明军上下的消息——西宁王李定国将安龙府的天子搬到昆明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移驾 永历朝廷自从肇庆搬至贵州境内安龙府后,两广总督连城壁便成了在广东的明朝最高官员,他名义上是永历朝廷的两广总督(广东、广西),但实际只能指挥广东沿海的明军和义师抗清。先后两次配合李定国收复广州失败后,连城壁处境更加艰难,已于年初将总督行辕迁至更西的雷州。得知驻守上下川岛的陈奇策未得命令便擅自入谭江支援新会后,连城壁更多的不是恼怒而是担心,因为就在数日之前他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李定国奇兵突进安龙,将天子迁到了昆明去。 天子一直在秦王孙可望控制的安龙府治下,现在却突然被李定国迁到昆明去,这内中意味什么,身为两广总督的连城壁如何能不知? 国难当头,大明的两大砥柱孙可望和李定国却内讧,这令一心忧国的连城壁急得一夜都没有睡得着觉,同时更加担心广东局势的恶化。 换在去年,新会被收复的消息可以让总督大人激动的睡不着觉,现在却只能是担心得难以入眠。他清楚,新会城对于广州的战略意义有多大,可要想发挥新会的作用,前提却必须取决于李定国大军的再次东进。如今李定国却和孙可望内讧将天子迁到昆明去,孙可望知道后能不和李定国兵戎相见?到那时,明军两大主力在后方杀得你死我活,又哪里顾得上清军。没有李定国的大西兵东进,新会得与不得又有何意义? 连城壁明白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的消息迟早被清军获悉,到那时清军一定会趁势而动,广东首当其冲,尚可喜和耿继茂定会采取行动,当下他这总督的使命已不是关心迁到昆明的天子安危,而是要担心他这两广总督是否还能留在广东境内,这大明朝又是不是真要的完了。 语气模糊的打发走陈奇策的报捷使者后,连城壁连夜去见郭之奇,想从后者那得到一个目前最能保证广东局面不恶化下去的办法。 ……… 总督大人说得含糊,陈奇策派去的使者却是个精明人,从总督的三言两语中就嗅到不对的味道,他并没有急于回返,而是在城中花重金四处活动,终是从总督衙门师爷那得到了李定国移驾天子的详细内容。 原来早在李定国第一次进军广东时,安龙府的永历帝就派人携带密诏让李定国领兵迎驾。当时李定国的意图是同郑成功会师收复广东,如此既能扩大明军控制区,又可以借助郑成功、张名振等闽、浙沿海拥明实力派扼制孙可望的野心,可谁知郑成功目光短浅,不欲大西军出身的李定国立此大功,因而迟迟按兵不动,导致李定国在肇庆无功而返。 接到永历密诏后,李定国深知永历朝廷存亡关系整个抗清事业成败,永历朝廷若亡,各地坚持抗清的明军就失去共主,那时大明便算真的亡了。在思虑再三后,李定国决定将永历天子迁至自己控制区域内,以免遭孙可望所害。只那时他正率军攻打肇庆,其后又染病数月,根本无法落实这一计划。 等到李定国二次东进兵败新会,计划中联络“东勋”共扶明室的希望彻底落空,这才撤至广西南宁休整兵马,此时又传来孙可望准备登基称帝的消息,刻不容缓之下李定国只能决定先率本部兵马亲赴安龙从孙可望的控制下救出永历帝朱由榔。 得知李定国有进兵安龙的动向,孙可望立即派部将刘镇国、关有才领兵驻扎于田州阻截李定国军北上。李定国为了突破孙可望的拦击,抽调精锐,军中尽易皂旗,昼夜兼程,三天就进至田州。刘镇国、关有才摸不清来军的底细,猝不及防,抛下麾下兵马骑马逃跑。在安抚了刘、关遗下的两万余将士后,李定国一刻不停向安龙进发。 得到李定国突破田州防线向安龙进发的消息,孙可望大惊失色,急派大将白文选前往安龙。他给白文选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把永历君臣搬入贵阳,置于自己直接控制之下。 白文选虽然是孙可望的旧部,但却不赞成孙可望取明自代,因此他总是或明或暗加以维护永历君臣,甚至每次到安龙府入谒永历时,都股栗汗下,不敢直视。 接到孙可望要他将永历君臣搬到贵阳的命令后,白文选不以为然,人虽到了安龙,但却迟迟不肯行动。孙可望见白文选不肯把永历君臣押来贵阳,又派亲信百户叶应祯去安龙催促。 孙可望一再派兵马来安龙督促永历移住贵阳,永历帝朱由榔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宫中妇人也是吓得哭泣不止。白文选见状心有不忍,便对叶应祯说安龙地方僻小,召募民夫不易,移驾之事事关重大,不能轻率处置,还是再等几天,等人手齐全了再移驾也不迟。 叶应祯虽是孙可望亲信,但所带兵马不及白文选,便不敢违白文选的话,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却不料就这几天李定国已亲率兵马赶到。 李定国在距安龙不远处传令休整,他命参将杨祥身藏密疏前往安龙和永历君臣先行取得联系。结果李祥却在离城五十里的板屯江被刘镇国部兵擒获,解送到白文选处。 白文选亲自询问杨祥来意,杨祥道:“我传宣参将杨祥也,国主令我来督催道府州县预备粮草,以候国主之至耳。”说完从衣甲内取出龙牌一纸,上写“为仰安龙道府备糗粮之具”,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白文选明知杨祥口中“国主”不是孙可望,但他假装糊涂,命人以酒食款待后即任其自由行动。 就这样,在白文选的秘密帮助下,杨祥得以入城谒见永历帝,呈上衣甲后心所藏李定国呈给永历的密疏。至此,永历才知道李定国大军即将到达安龙,一直紧悬的心终于放下。杨祥谒见后便立即乔装回到李定国军营。 李定国率军前来行迹再如何掩藏也终是被发现,叶应祯听说李定国大军将至安龙,急忙带领士卒戎服贯甲入宫,逼迫永历帝、后立即骑马前赴贵阳。因为担心李定国突然杀到,叶应祯对待帝、后态度极其恶劣,吓得宫中又是哭声响彻内外。 关键时候,还是白文选赶到,他见叶应祯蛮横无状,便把他叫过来恐吓他道:“国主是怕李定国降清,所以才要将天子移到贵阳,为的就是避免天子遭李定国毒手。现李定国还未到,你又如何敢如此逼迫天子?事分缓急,若你执意逼迫至此,天子乃玉叶金枝,天下万民之主,不同你我性命,万一变生意外,你能担得了这个责任?” 此番话说得叶应祯愣在那里,毕竟来前孙可望也未对他明言可对永历帝如何,心下恐慌,害怕回去后会遭到孙可望斥责。 白文选见叶应祯脸有惧色,又安慰他道:“我已派人去探李定国了,若他真的带清兵前来,你再移跸未晚。若李定国没有投清,他和国主还是一家人,我等又何必为他太过逼迫天子,自取罪戾!” 如此,终在白文选的连吓带哄下,叶应祯被迫退让,不再逼迫永历移驾。结果凌晨时分大雾弥漫,忽然有几十名骑兵直抵安龙城下,马上骑兵绕城喊道:“西府大兵至矣!” 城中永历君臣、百姓听闻叫喊都是欢声雷动,叶应祯不敢与李定国为敌,仓促率人逃回贵阳。 天亮后,李定国亲统大军到达安龙,随后便入城朝见天子。 永历帝一见到李定国,就泣声道:“朕久知卿忠义,恨相见太晚!” 李定国也是激动得泪流满面,道:“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欲取两粤以迎銮舆,乃不惟不副臣愿,且重贻陛下忧,至万死无能自赎!” 至此,李定国取得安龙控制权,由于他在去年的新会战役中损失兵员较多,贵州地区又是孙可望的势力范围,因此李定国在朝见回营后就同白文选商议移跸事宜,两人一致意见以迁往云南昆明为上策。 定议后,李定国自选帐下五百人卫宫眷先行,两天后亲自护卫永历君臣离开安龙向云南进发。到达云南曲靖后,因为驻守昆明的大将刘文秀、王尚礼等人是听命孙可望的,故而李定国请永历帝暂时停留在这里,由自己带领精兵前往昆明和刘文秀等人商议迎驾之事。 刘文秀其实和李定国一样也是拥护永历朝廷的,且因为入川作战同孙可望有矛盾,他地位虽高,兵权却不大。李定国保驾至曲靖的消息传到昆明,刘文秀和王尚礼、沐天波等人会商应付办法,拿不定主意。因为若是开门迎接永历帝近于背叛孙可望,可是出兵相拒又显然不恰当。 尽管永历帝在王尚礼等人心目中不过是个傀儡,但又不能不奉他的“正朔”,承认他的皇帝地位,何况护驾而来的李定国是大西军仅次于孙可望的人物,其影响也不可忽视。正在王尚礼等人左右为难之际,李定国已亲统兵马来到昆明城外。 得知李定国已在城外,王尚礼顿时慌了手脚,在刘文秀的劝说下这才勉强随众出城迎接。李定国同刘文秀定议迎接永历帝入昆明,王尚礼既不便违抗二王,又不清楚李定国带来多少人马,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同意迎永历帝入城。(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勤王? 天子移跸昆明的消息让周士相和陈奇策对视无语,前者自是早知孙、李内讧及其后孙可望兵败降清之事,早在罗定时他便一直为这一天做着准备,后者却是浑然不知,现听这等大事如何能不震动。 水师偏将郑成魁刚从江门回来,自梁标相逃亡不知其踪后,清军的广东水师就名存实亡了,不仅谭江上再也见不到清军的一艘船只,就是珠江上能看到的清军船只也是屈指可数。因此郑成魁率部上溯至江门后并没有遭到江门清军拦截,驻于江南的烟墩山和江北的蓬莱山上面的清军绿营许是已经知道新会战败的消息,故而对于出现的明军水师也没有胆量开炮,任由郑成魁部在他们眼皮底子下四处征粮。 征完粮草后,郑成魁因为不放心新会战事,便在焚毁了清军水师于江门修建的一处营盘后率部回返。刚进城,没等他喝上一口水,天子移跸昆明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吓得他失手就将大碗打落在地,发出“咣当”的碎瓷声。 郑成魁失声道:“皇上怎么跑到昆明去了?李定国要干什么,他大西贼要干什么!”因为刚回来,他还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只以为李定国是流贼本性难改,把天子绑到昆明去了,气得直想把李定国绑来砍了。 在场的水师将领忙低声将天子移跸昆明的内情和郑成魁简短说了,只听得他惊得一张嘴巴合不拢。半响,才咂巴嘴转而担心道:“这么说,李定国这是要和孙可望开战了?” “孙可望贼子野心欲害天子自代,也不想想自个是什么东西,就凭他这泥腿子也配当天子,我呸!西宁王保驾擎天,是大忠臣,孙可望这贼子就是和西宁王开战,他也打不过,除非老天爷是瞎的才让这贼子赢了西宁王!” 骂孙可望的是水师将领王朋志,此人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粗一看倒和战死的太平军百户葛正有些相像。(前文有误,执行杀俘的是葛正弟葛义,又名葛六) 王朋志越骂越气,抬腿走到堂外就指着贵州方向骂起孙可望家祖宗十八代了,若不是被人拉过来,还不知要骂出些什么难听的话。 想是骂得不过瘾,王朋志干脆走到陈奇策面前请令,他叫道:“大帅,皇上都叫孙可望逼到昆明去了,那孙可望兵多将广,咱们不能让西宁王一个人去对付孙可望,大帅这就带着咱们去昆明勤王保驾吧!” “胡闹!” 陈奇策被这浑人气得一拍桌子,怒道:“你说勤王就勤王了,你可有天子的勤王诏书!” 王朋志没想到老将军会发他的火,他不敢顶撞,有些心虚的嘟囔道:“皇上不是都被孙可望逼到昆明去了么,这勤王诏书肯定能下来,或许这会就在路上呢。” “既然咱们还没有接到勤王诏书,你就给我老实呆着,再敢瞎嚷嚷,老夫就让你滚回上川岛去!” 说完,陈奇策哼了一声,他这话既是说给王朋志听,也是说给在场的其他将领听的。天子移跸昆明还是小事,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这后面会发生什么。以孙可望的跋扈,他定不会甘心天子脱离自己的控制,因此可以预见,孙、李二人的大战就在眼前。这可是事干永历朝廷能不能存亡的大事,更是事关大明能不能中兴的大事,在这等大事面前,陈奇策绝不能容部下擅作主张,更不能容忍部下有别样的心思。他把丑话说在前头,后面真要是有人以身试法,他虽人已老,可手中的宝刀还未老! 打心眼里,陈奇策未必不想率部勤王,可他的部下都是水师,昆明离新会又远隔重山千里远,真等他排除万难率部赶去,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他也没有接到朝廷的勤王诏,没有诏书,他陈奇策就是驻防广东的凌海将军,未得诏而勤王,往大了说是欲图不轨,往小了说也是失地弃守之罪。 陈奇策为大明尽了一辈子忠,他断不会临老犯这错误,事情究竟怎么办,还是要等雷州那边的消息。反正一句话,朝廷若真要他陈奇策勤王,他二话不说就走,哪怕死在半道他也要去,可朝廷没要他陈奇策勤王,他就守在新会,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他的汛地内! 上川岛可比不得新会,那地方贫瘠得要死,又孤悬海外,现主力都在新会,王朋志哪里愿意回去那鬼地方,因此吓得赶紧退了回去,再也不敢吱一句声。 将军发了火,又摞明了话,水师诸将再有心思,这会也都明智的闭嘴不语。太平军这边以周士相为首,周士相不吱声,一众军官自然也不会乱说话。 胡德玉轻咳一声,上前对陈奇策道:“将军,李定国将天子迁到昆明,孙可望可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这会他已点兵奔昆明而去了。学生听说大西军的精锐都在孙可望手中,能打的战将也都在孙可望麾下,两相对比,李定国虽也是大将,可未必就能打得过孙可望,若事情真到了最坏局面,还请将军早作打算。” “做何打算?”陈奇策叹了口气,摆手道:“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朝廷要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先帝能在煤山殉国,我陈奇策又何惜这老躯。” 胡德玉见陈奇策误会自己的意思,忙要劝说,却见周士相开口说道:“老将军切勿悲观,事情还不至此。在晚辈看来,孙可望真要和西宁王兵戎相见,最终失败的一定是他,而不是朝廷和西宁王!” “周千户何以如此肯定孙可望会败?” 胡德玉有些诧异周士相何以如此肯定孙可望会败,毕竟孙可望所部乃明军最大的主力,有20余万人,而李定国的兵马不过4、5万人,两者实力相差数倍,单从地盘和兵力来看,李定国基本上没有赢的可能。周士相却站出来说孙可望必败,李定国必胜,这有些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大义!” 周士相很自信的看着众人,掷地有声道:“因为大义在朝廷,所以孙可望必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广西 历史告诉周士相,孙可望没能打得过李定国,反而众叛亲离,最终投降清军,引清军入四川、贵州,从而彻底葬送南明。而他的对手李定国则作为明末的汉民族英雄彪炳史册,为后人所敬仰、所怀念、所唏嘘。 孙可望明明地盘比李定国多,兵马比李定国多,部将也比李定国多,同为大西军的孙部战斗力更是不比李定国部低,但为何失败的偏偏是他? 两世为人的周士相毕竟不是历史学者,他无从详细探究孙可望的失败过程及具体原因,但他清楚一点,那便是人心不在孙可望身上,大义也不在孙可望那边。 名义上仍被永历朝廷所拥有的地盘有云南、贵州、广西大部、湖南一部、四川一部、广东沿海部分以及闽、浙沿海地区,这些地盘包括被孙可望控制的地区都是尊奉永历帝的,哪怕是不听调、不听宣的闽、浙沿海鲁王朱以海系和郑成功系也都是遥奉永历为正朔,清廷也是一直视永历朝廷为明朝的正统延续。 当年李定国两蹶名王时,顺治便是想以江南土地全给永历做为明清划江而治的谈判条件。由此可见,永历朝廷所代表的南明正统观何等的深入人心,远不是流寇出身的孙可望所能代替。 若孙可望真的取永历自代,第一个不服的便是各省的明朝官员,他们能接受联顺抗清、联西抗清,却绝不能接受一个并非朱家子弟的新皇帝诞生,更何况此时正是明清相争,决定汉家气数的最后时侯。在这节骨眼闹出汉民族最后抵抗力量的自相残杀,无疑是提前结束还能残喘苟延几年的南明政权。让人无奈的是,即便孙可望失败了,南明还是没能撑住,李定国艰难支撑了五年,终是无力阻止大厦倾倒,自己也忠魂埋骨边陲之地。 孙可望的可耻不在于他想取明自代,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野心遭到打击后,孙可望竟然投降清廷当了汉奸!做为一个长期领导大西军,又受封秦王的大人物,他的降清对于南明军心士气的打击巨大,由此造成的损失更是难以用金钱衡量! 正是因为孙可望的降清,清军才能了解南明的虚实,也让大西军出滇后在各处战场针对清军的防线全部崩盘,清军几乎是没什么损失的就夺取了他早几年想取而不得的南进要地。 每想起此,周士相都恨不得将孙可望活吞生剥! 眼下,他无力干涉孙、李相争,也无力改变孙可望投敌,但他却能让局面不致于崩塌得那么快。他要影响这个历史进程,在新会,他做到了,接下来,他要做得更多。 …… 孙可望不得人心,他的部下也不会跟他一条道走到黑,更不会跟大西军四雄之一的李定国为敌,也更不会跟他们心目中的天子为敌,也许数月,也许年许,孙可望肯定会败亡,远在昆明的天子也定不会有事。 周士相以大义和人心分析孙可望必败,陈奇策听着颇是有理,虽还是疑虑担心,但心中担心还是稍稍去了些。 不过周士相只以大义和人心来道孙可望必败,不提现实双方力量对比,这让胡德玉心下颇有微辞,但他是忠于明室的,自然不想看到孙可望赢,也不想看到水师诸将因此事而意见不一,刚刚获得新会的大好局面再次分崩离析,因此也说了几点看法以支持周士相的意见。 经周、胡二人这般分析,水师诸将也定了心思,没有了刚才听闻天子移跸昆明时那种天好像就要塌了的恐慌感,各自都开始分析此事对抗清局面的影响了。 但随即周士相又提了个迫在眉睫的大事,他对陈奇策道:“安龙府一直是被孙可望的人马控制着,西宁王却自年初从新会退兵后便一直在两广交界休整,现在他率本部兵马去保驾,这广西岂不是要重入清军之手?” 闻言,胡德玉摇摇头,道:“广西的线国安是孔有德的部将,孔有德死后,他同总兵马雄、全节带领清廷委任的那些府、州、县官逃到梧州负隅顽抗,后来见挡不住西宁王的兵马,便又退到了肇庆。三年前西宁王奉孙可望之命统领兵马自广西进抵湖南衡阳,参与攻打满清亲王尼堪之役,结果留在广西的我军兵力非常单薄,广州的尚可喜就趁机令线国安、马雄、全节挑选精兵会同广东水师副将强世爵等从广东封川出发,水、陆并进,重新占领了梧州。” 稍顿又道:“后来线国安又乘桂林空虚一举击败宗室安西将军朱喜三,在平乐击败义宁伯龙韬、总兵廖凤部,再次占领了桂林,之后线国安、全节和清廷委任的广西巡抚陈维新便一直盘踞在桂林和梧州地区。西宁王在第一次攻打广东前曾想把这颗钉子拔掉,他率部再次进攻桂林,可惜这一次却未能奏捷。不过线国安虽然据有桂林和梧州,但这两年西宁王也驻在两广交界,所以线国安等人只敢采取守势,不敢派兵四处攻掠。但是现在西宁王带本部兵马去了昆明,留在广西的兵马肯定不多,线国安还会不会老实躲在桂林就难说了。” 说到这,胡德玉的脸色暗了下去,显是不认为线国安会放着李定国这只老虎不在广西的大好机会不有所行动。 陈奇策缓缓说道:“若是广西被清军全部占领,我等和朝廷的音讯也就彻底绝了,前有广东清军,后有广西清军,我们的处境比任何时候都要困难了。” 周士相还是第一次听人讲解广西局势,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孔有德战败后,广西便全数落入明军之手,现在听胡德玉一说,广西竟然还有清军势力存在,更要命的是广西首府桂林还在清军手中,这不是说之前李定国在广西和孔有德的大战全做了无用功吗! 重创了敌军,迫使敌军主将自杀,又尽夺战略要城,结果却不派兵肃清敌军残兵,最后更是将主力调走,使得前番所有努力全白费,这仗到底如何打的,李定国又是如何想的? 周士相很是难以理解李定国的广西战略观,他别的不知道,但知道广西要是丢了,广东的明军就成了孤军,将有可能受到来自广州和广西两个方向的清军进攻。换句话说,尚在广东境内坚持抗清的明军队伍全都身陷绝地了。 “广西完了,我们也完了!” “桂林的线国安就是条饿狗,看到骨头能不上来咬?” “广西若是丢了,清廷肯定会命尚可喜、耿继茂西进,湖南的洪承畴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是吴三桂那个狗贼再从四川南下,这仗还要不要打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生死 本就摇摇欲坠的永历******真是多灾多难,每当局面稍稍好转时就会被无情的打击粉碎,令得多少仁人志士扼腕长叹。用“屋漏偏逢连绵雨”来形容眼下南明政权的处境最是恰当不过,用来形容在广东的明军也是合适。 局面有可能的恶化让水师诸将再一次情绪激动起来,这些人都是一直追随陈奇策抗清的将领,很多人都和清军有破家灭门之恨。这几年他们追随陈奇策困守孤岛,却无时无刻不盼着能收复故土,然而希望却随着一次次的失败而渐渐消散。这次好不容易得了新会城,原本盼着李定国大军可以再次东进一举拿下广州,可却又发生天子移跸昆明的大事,局势连番演变之下,他们很可能真的成为一支陷入绝地的孤军,复兴无望,报仇更是无望,这如何不能令他们失落,憋屈。更有人联想到几方面清军趁孙、李内讧同时南进的后果,不禁在心底泛出苦水,这大明看样子真的是要亡了。 望着一干对前途感到悲观、迷茫的部下,白发老将也叹了口气,倘若局面真如胡德玉所想,广西清军趁李定国率部去云南而攻陷广西,和广东清军形成前的夹击之势,那对于广东的明军就无疑是场灾难了。 国事艰难,为何我大明不能人心团结,一致对外?为何孙可望已贵为我大明秦王还不思报效,反要行那操莽之事呢!这真是祸起萧蔷,要便宜那北地胡人了。 先帝啊,你怎么就在煤山吊死了呢,你九泉之下可知,如今的大明真的要亡了啊! 陈奇策不为人注意的拭去眼中老泪,他早已打定要以身殉国,故而局面再艰难,老将军也不会畏惧半分。任他是洪承畴还是尚可喜,又或是吴三桂,便是那满州的真鞑子来了,他也要用手中的宝刀去和他们会一会。 见诸将吵嚷没完,老帅又默不作声,吴远忙起身制止了诸将的吵嚷,他喝道:“清军还没打过来呢,你们这般吵吵做什么!你们吵上天就能保住朝廷,打败清军吗!” “朝廷都叫李定国迁到昆明去了,我们就是想保也要李定国肯让咱们保啊!…他若真要保皇上就不应该把朝廷迁到昆明去,这下可好,朝廷远在千里之外,咱们却在敌人的两面包围之中,这他娘的想跟朝廷说句话都不可能,还提什么保不保!” 说话的是副总兵陆震,他是祖辈世袭武官出身,故而看不上大西军,直接就呼起了李定国的名讳。他话锋虽是冲着李定国而去,但却也道出了众人的心思,昆明固然是安全的大后方,可却无法有效指挥分散在各地的明军。仅就广东而言,圣驾在安龙时还能保持朝廷和广东当局的联络,朝廷搬到昆明,一旦广西为清军占有,广东当局就无法再与朝廷取得直接联络了。朝廷不知这边情况,这边又无法知道朝廷动向,这仗还怎么打? “朝廷迁到昆明,西宁王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一点你们应当清楚,若西宁王真的将天子留在军中,万一天子有个什么闪失,这责任谁担得了?” 胡德玉不能不为李定国解释,换作他是李定国也定会将朝廷移到昆明,而不是留在孙可望的兵马能威胁到的地方,那样危险太大,大明不能承受再失去一个皇帝的风险了。 “昆明那地就是安全的?” 陆震听不进胡德玉的话,他反驳道:“李定国为什么不能把圣驾迁到咱广东来,广州去不了,雷州、廉州总行吧,就是高州也行啊。圣驾在咱广东,咱们就是拼了命也要护得圣驾安全,绝不会让天子有任何闪失。可为什么李定国不把圣驾迁到咱广东来,他摆明信不过咱们!哼,照我说,李定国是有私心的,他是想做第二个孙可望,他就是想将天子和朝廷控制在自己手中!” 这话说得就诛心了,在场的水师诸将有半数和陆震一样都是世袭武官出身,听陆震说这种话,有不少人竟然点头认可。其他人却是被这话吓得怔在那里,一个孙可望就让局面直线恶化,再来一个那还了得。 “住嘴!” 陈奇策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比先前怒责郑成魁时还要动气,指着陆震怒吼起来:“西宁王乃天子亲封王爵,尔何敢如此污蔑当朝王爷!” “什么王爷,不过是个流贼…” 陆震随口一句,却突然止住了嘴不敢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陈奇策已气得浑身打颤。 “将军莫怒,陆总兵也只是心切朝廷,担心天子,这才口不择言,却非本意如此,还请将军莫怪。” 见老将军要动真火,胡德玉忙上前挡在陆城面前,打眼色示意他赶紧退下。陆震也不是真想惹怒陈奇策,当下也就顺坡下驴不再吱声。 陈奇策猛一跺脚,拿陆震没办法,一屁股坐下挼须生着闷气。 周士相瞧见这幕,也只能暗自摇头,想来李定国的大西军出身仍被不少明朝官员所诟病,非一时半会就能彻底释怀的。同时也明白当年永历帝在清军还在几百里外,就吓得从肇庆一路西逃至广西,又从广西逃到贵州孙可望的治下,他这番作为苦了那些仍在苦苦抵抗清军的明军。得知天子已经跑得没影,广东的明军顿时崩溃,粤省瞬间丢失。 这事没过去几年,很难让人不将此次移跸昆明和上次肇庆出逃联系起来。陆震话虽难听,但不无道理,至少永历移跸昆明消息传到新会来,人们除了想到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对于南明局势的影响,也会想到这一次天子离得又更远了。若是李定国不是将永历迁到昆明,而是送到广东来,肯定能提升南明军民的军心士气,对于抗清的整体局面也大有益处。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想太多也没用。周士相不能让水师的军心因为此事动摇,也不能让陈奇策和诸将因为担心广东明军陷入绝地而悲观消极,失去抵抗勇气,他走上前去,对众人说道:“诸位,天子移跸昆明,对我等影响是大,只不过眼下的局面还远未到最坏地步,因此诸位不必如此悲观。退一万步讲,广西真丢了又能怎样?清军全都杀过来又能怎样?只要我们在,没人敢说大明亡了!” 吴远很佩服周士相,但不代表他会被口中的壮语折服,他摇头道:“周兄弟,我很敬佩你率太平军坚守新会的壮举,可现在不是大义在不在我们这边的事,而是我们能不能挡住两面清军夹攻的事。” 周士相点头道:“不错,眼下局面是不利于大明,孙可望和西宁王内讧,孙可望肯定会抽调湖南战场的主力南进云南,这会给清军可趁之机。不过湖南那边洪老儿不等孙可望和西宁王分出高低,他怕是不敢冒然兴兵的。所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道理洪老儿不会不知道,我料定洪承畴眼下只会坐山观虎斗,等孙可望和西宁王分出高低来才会动手,因此短期内不必担心湖南战场崩溃。” “至于陕西和四川的清军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吴三桂想要从四川南下,首先得解决他的粮食问题,诸位别忘了,自清军入川以来就大肆屠杀我川中百姓,很多地方都没了人烟,清军想要从四川筹粮根本不可能,只能从汉中运粮,这需要多少粮食供应,又需要多少人力支撑?等吴三桂解决这个难题再谈南进的事吧,不过到时文大学士怕是不会让吴三桂如此轻松南下吧。” 周士相所说的文大学士自然是永历朝廷委任的四川督师文安之,他本是不清楚文安之和四川情况的,乃是这几天和陈奇策相谈时对方所告。 文安之是天启二年进士,永历五年为联络川中诸镇之兵自请往四川督师,永历加他为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书,总督川、湖诸处军务。他到川东后,便联络川鄂边境的夔东十三家抗清,吸引牵制了四川和湖北清军。 “湖南洪承畴短期内不能南进,四川吴三桂同样也不能马上南进,我们又担心什么?广东这边,新会在我们手中,这局面不是利于清军,而是利于咱们,只要老将军钉在新会,尚可喜他敢全力西进?他若真敢放着新会不管,率部从肇庆西进,老将军就率水师抄他的后路,我则率太平军渡江至香山活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若有必要,我会全力配合老将军行动。”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被动等待孙可望和西宁王决出胜负,也不是等着清军来打咱们,更不是担心广西何时会沦陷,而是主动出击,凭借新会作为依托,把广州附近搅得天翻地覆,让他尚可喜既不敢趁我内乱西进,也拿我们没办法。同时我们应该联络各地明军,请他们到新会会师以壮声势。要是有可能的话,我认为不妨打一打广州,哪怕是打不下广州城,也要吓一吓尚可喜,让他再也不敢出城一步。” 周士相一气不歇的滔滔一番话下来,震得堂中众人都听傻了。刚才明明还担心陷入绝地,现在却能一子盘活,从不利变有利,不仅能牵制尚可喜,更能攻打广州,这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些,众人一时无法消化这些讯息。 胡德玉却听得认真,听完更是一语道出周士相计划中的最大破绽,他道:“尚可喜不敢动,可后面的广西线国安呢?” 周士相不屑一笑,反问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线国安比得了西宁王?” 胡德玉摇头:“自是比不了。” 周士相再问:那“比得过尚可喜?” 胡德玉再次摇头:“也比不过。” 周士相哈哈一笑:“既然都比不过,那怕什么,西宁王和尚可喜都拿新会没有办法,他线国安就有办法了!”说完转身冲陈奇策一抱拳,扬声道:“老将军,书上说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今日晚辈便是要做那重于泰山之死,还请将军即刻派船将我部送至对岸!”(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渡江 与陈奇策定下新会战略后,周士相终率太平军于初十日渡江。 长达数月之久的新会之战,太平军共战殁百户以下官兵1420人,伤570人,后征保安团丁联同新会民夫青壮、清军俘虏850人,伤亡达全军四分之三多。至决定渡江,太平军五大营只存官兵1165人,后营老弱7800余人,另有伤兵320人。 做为太平军补充的2000民夫在太平军的“要求”下随同太平军行动。周士相从中择1500年轻力壮者补入各营,余下者归入后营保安团和公库军。 1700名清军俘虏在经过几天的整编甄别后,也分批补入太平军和保安团。800名广州各府县的绿营兵被第一批补入太平军,600余非辽东出身的清军第二批补入,余下200多辽东出身的汉军旗兵则被拨入新建炮军营充为炮手使用。 此去香山,关键在于立足,而香山对于太平军太过陌生,故而原属香山县的100多绿营降兵得到了周士相的重视,分别将他们安在各营担任副旗头,以为各营占据香山时为向导。 1500名民夫联同1700名清军的补充,使得太平军的军力达到了4000余人,不但之前的五大营全部满员,新建炮军营也达到了600众,如此不但太平军六大营兵力达到3200人,属后营的保安团和公库军也有了近2000人的编制。 长达数月的守城战和出城决战使得太平军的军官大量阵亡,现在又一下补入如此多的民夫和降兵,指挥和管理上面难免出现问题。周士相对此的解决办法是大量提拔作战有功的士兵担任小旗,更从民夫和俘虏中选了20人担任小旗官,幸存的小旗又大量升总旗,总旗升试百户。此外,对于降兵的补充和改变,周士相还有另外的手段,那就是安军使的存在。 安军使所起的作用类似于后世军队的政委,周士相前世又是人民军队的一员,军史战史多少有些了解,自然知道解放战争时人民军队是如何吸纳改造那些国民党军队俘虏的。在将前世的一些改造手段告诉宋襄公后,便由后者物色安军使人选一一补入各营,在降兵进入军营第一天起,安军使就开始发挥作用。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安军使的工作很有成效,至少,加入太平军的清军俘虏总体还是安静的,大多数人已经习惯自己身份的改变,甚至有一些俘虏开始主动找到安军使,将自己是如何成为清兵,又如何在军官的带领下作恶一一道出,最后请求太平军的宽恕,决意和清军不共戴天。 虽然各营军官对安军使的突然出现有些不满,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命令会受到另一个人的质疑,自己对部下的惩罚会被人阻挠,甚至这个人还会越级上报他的不是,让他这个主官很没面子。但不管怎么说,安军使对于军心的稳定作用还是被各级军官们看在眼里的,因此他们也勉强接受安军使的存在。 长达数月的恶战虽然让太平军伤亡巨大,但同时也算是真正将太平军打造成了一支百战精兵,活下来的人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比从前强得太多,经历过血海尸堆的太平军将士已经堪比精锐。补充的兵员已经超过原有官兵总数,但在这些太平军将士的凝聚统带下,战斗力和忠诚性并没有下降太多。接下来周士相要做的就是如何将这一支成分复杂的军队彻底改造,将其打造为一支能左右局面的强兵。 雄威营百户仍由邵九公担任,震虏营则由原百户葛正弟弟葛义正式担任百户一职,陷阵营百户继续由铁毅担任,近卫营百户秃子蒋和因为脚板受伤无法行动,周士相便改命公库军的赵四海担任近卫营百户,蒋和则调公库军,等到他伤愈后再作决定。虎捷营百户则仍由秦智生担任。各营阵亡的试百户也分别由各营百户报上人选,周士相无一不准。 新建的炮军营百户人选周士相定了齐豪,齐豪从前虽是大西军的总兵,但现在只是太平军的一员。在买盐和炸营上立了大功的齐豪出任太平军的高级军官也是应有之意,对他的任命没有引起其他将领的反感。炮军营的炮手全部是被俘的汉军旗炮手,起先在出任炮营百户后齐豪还担心这些汉军旗兵不服管制,但让他惊讶的是,根本不必他这百户动作,原先那些先加入太平军的汉军旗兵就能压制住新加入的旗兵,把他们管得服服贴贴,这让齐豪大是轻松。 粮食短缺的问题并没有因为缴获的清军粮草而所改编,为了最大程度的恢复那些快饿死民夫的体力,周士相也是不惜血本将不多的粮食拿出,如此才让民夫们稍稍恢复一些,但离身强体壮还是差得远。他急于离开新会去香山,也是因为对粮食的迫切需求。新会附近已经被清军糟蹋得不成样子,陈奇策为了筹粮连日来都是派水师沿江到各处去搜刮,周士相没有水师可以远派筹粮,只能选择马上离开这里到香山去。相比新会的残破,香山可是处宝地,物产丰富,更邻近澳门,无论是粮草还是军械,只要经营得好都可以获得。 原本周士相是想让新会城的残存百姓留在城中不必随太平军行动的,但不曾想这些百姓却都主动要求随太平军去香山。有些不解的他问宋襄公百姓为何如此,宋襄公告诉他一来新会百姓有很多人家女子和太平军将士有军婚关系,虽说这些女子所嫁的男人很多都战死了,但某种程度上说这些新会百姓,尤其是那些女人已是太平军的一员,因而他们没法离开太平军独自生活。二来太平军军纪甚好,对老弱都有照顾,而新接管新会的水师是不是能如太平军一样,百姓们心里没底,这才宁可随太平军去香山也不愿留在新会冒险。说一千道一万,新会的这些百姓还是怕水师军纪不好,也怕他们守不住新会,结果再被清军祸害。 陈奇策对于太平军进军香山提供了最大能力的帮助,如他先前所承诺一般,两天内,他用船将太平军的所有人员和物资全部运到了对岸,另外又赠送了一些从清军缴获而来的甲衣,反正他的水师也用不到这些,不如让太平军带去还能发挥些作用。 待全军渡过谭江,周士相发下军令:此去香山不杀人、不****、不抢财货、不宰耕牛、不放火。(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进军 不杀人、不奸。淫掳掠、不抢财货、不宰耕牛、不放火。 这五条军纪是齐豪向周士相所进言的,同时也是当年李定国出滇抗清时所颁的大西军军纪,这五条军纪有力的保证了李定国部的军纪和战斗力,间接保证了其后桂林大捷和衡宝大捷。 罗定立营以来,太平军的军纪总体还是严明的,但也有令人不满之处,别的不谈,仅一个到处裹挟就令人诟病。 太平军此去香山,是为了以香山为根据地反清,而不是继续之前的流动作战,因而周士相采纳了齐豪进言五军纪,下令各营日后不准再裹挟百姓,宋襄公、廖夫子这里也要开始准备着手治理地方。 当然,不杀人不代表太平军到香山就一个人不杀,反抗的清朝官员肯定是要杀的,不肯与太平军合作的地方士绅也是要杀的,他们的女眷和财货则是肯定要抢的。这都和太平军为敌了,不抢他们的还真是有违天理。 耕牛是这个时代百姓最宝贵的财富,广东气侯宜人,各地种植都是水稻,有一年两熟的,也有一年三熟的。水稻的耕种周期极短,只要经营有力,田间出产完全可以支撑太平军长期作战。而稻田的耕种中,耕牛是必不可少的生产物资,一头耕牛可以顶上几个壮劳力,对于节省人力也有不可忽视的大作用。 太平军既已放弃裹挟政策,转而经营地方以为长久之道,对于百姓的房屋自然也不会再放火焚毁,甚至还有可能加以修缮。 五条军纪颁布后,得到100多原香山绿营出身的士兵热烈拥护。这些香山籍的士兵在当清军时到别的地方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在他们的家乡驻防时却老实得多,这就是人之常情,任谁铁石心肠也不会对家乡做孽。 太平军颁布的这五条军纪显然是维护香山百姓,这些个香山兵又哪里不拥护。他们之前还担心太平军到香山后会对家乡造成破坏,心里都犹豫为难着,现在却是彻底去了担心,一心一意要为太平军谋取香山了。 ..。。 从那些香山士兵口中,周士相也大致了解了香山地区这几年持续不断的反清战事。 自故太子太保张家玉于增城壮烈殉国后,其部大将李万荣就率残部退至香山境内山区继续反清。去年李定国大军进攻新会时,李万荣也率部呼应,率部向广州挺进,间接牵制了广州清军。年初李定国退兵后,李万荣孤军难以支撑,被清军逼至香山境内的梧桐山、七娘山等山区。四月时,清军调集几路人马合围李万荣部,李万荣率部奋勇死战,终因实力不及以身殉国。李万荣死后,其夫人常氏抱着襁褓之中的李万荣独子李靖跳崖投桃花潭殉国。 常氏死前留下绝命诗: 恨绝当时步不前, 追随夫婿越江边。 双双共入桃花水, 化作鸳鸯亦是仙! 闻知李万荣战死,其妻抱子投潭后,香山百姓都道:“自古忠良无后。” 自古忠良无后,自古忠良无后. 常氏所为让周士相为之动容,反复细想香山百姓所言自古忠良无后,想到深处,长长一嘘,感慨万分:好一句自古忠良无后! 李万荣部被剿灭后,香山境内只余极少数的明军残部在山区活动,多的不过数十人,少得只有几人。对这些明军残部,清军因为大军进剿得不偿失,故而也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反正山区缺衣少食,这些明军余部也不可能重新壮大起来。 太平军攻占新会后,尚可喜下令各府县调兵攻打新会,驻香山的绿营兵大半被调来新会,结果全都覆没于此。眼下香山境内的清军力量可谓薄弱,太平军于这个时候进军香山,可以说正是打香山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 香山县自宋朝时便设有十个乡,明洪武元年改乡为坊都,现县治就设在仁厚坊,大致就相当于后世中山市石歧城区中心所在。香山县城并不大,有四门,但比之新会要小得许多,城墙也破损严重。除县城仁厚坊外,香山还有九个坊都,大致范围就是周士相所认知的东莞、深圳、珠海和广东增城一带。十个坊都占地极广,远超广州府城。 渡江以后,太平军一刻也不停留便向香山县治所在仁厚坊进军,当天便占领无兵把守的龙眼都。因为和陈奇策有过商量,周士相便以龙眼都作为与新会联系的重镇,命秦智生率虎捷营在此驻防,另安置2000后营百姓于此地。 因为这几年的明清战事,香山和广东其他府县一样受战争荼毒甚深,虽较罗定、新会等地要好上许多,但同样也都是地广人稀。龙眼都从前有民六七千,现今不过两千余人。人口的下降导致无主之地增多,虽说镇上也有借百姓死难而趁机夺取土地的地主劣绅,但在太平军大军压境前,这些人都已闻风而逃,有往香山跑的,也有往广州跑的,他们一跑便留下大量土地供太平军安置后营百姓。 如何安置后营,又如何组织百姓生产,这些都是宋襄公的事情,周士相并不过问,只负责军事。故而宋襄公也只能留在龙眼都负责一切事务,其余随太平军继续向香山挺进的后营妇孺则让廖瑞祥负责,待他理顺龙眼都的事务后便行交接。 香山是周士相给太平军找的根据之地,龙眼都又是太平军占领的第一个香山坊都,因此周士相是很在意龙眼都的治理的。宋襄公在龙眼都如何做也是对太平军的一个考验,可以说周士相是将龙眼都当作一个试验点,这个试验点搞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太平军能不能在香山立足。 周士相在走之前再次对秦智生叮嘱五条军纪,之所以让秦智生驻防龙眼都而不是葛义他们,正是因为考虑秦智生的稳重。好一般叮嘱后,周士相第二天便率其余兵马逼近距香山县城只三十里余远的良字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捷报 良字都是有清军驻守的,且和其它香山坊都不同,良字都是有城寨保护的一个大镇。这座城寨便是始建于唐至德二年的老东莞县治,后南宋绍兴二十二年重新设县香山,良字都的老县治才逐渐废弃,但因良字都所处乃香山和广州的交通要地,故历代广东官府都在此设官吏驻守,老城寨也一直保留,历代也都加以修整,不致残破。 据军中香山籍士兵交待,良字都的驻防清军是隶属增城的一部绿营兵,人数并不多,只有100余人,但除这些绿营兵外,良字都另外还驻有广东巡盐所,该所有300余人的盐丁队。 清袭明治,于各地设有盐茶大使,产盐重地两淮、两浙、长芦、河东都有专门的巡盐御史,广东虽无专职巡盐御史,但却设有数处盐巡所。这些盐巡所都是顺治七年以后尚可喜奏请清廷所设,目的便是垄断盐利以为军用,同时切断广东沿海向滇、黔、川、湘等地明军输送食盐的通道。 这几年除沿海地区和西面的高州,广东其余地方基本上都没有明军活动,而香山又是在广州府治下,自原先活动于此处的李万荣部覆灭后,香山便不虞再有明军袭扰,因此设于良字都的盐巡所便加大了缉盐力度,将盐丁队从100余人扩大到300余人,对过境食盐的查缉更是严格不少,这除了盐巡所想要完成上面分摊的银子外,不无中饱私囊之嫌。 100多绿营兵加300多只会设卡查缉的盐丁,自然不被周士相放在眼中,他命齐豪率炮营向前推进,邵九公率雄威营配合攻城,葛义和铁毅则领震虏和陷阵营迂回至良字都后方设伏,若香山清军来援便就地消灭,若香山清军不敢来则切断两地通讯,同时阻止良字都清军退往香山。 为防北面增城的清军在得悉太平军进攻良字都派兵来援,周士相命近卫营骑兵队总旗邵成国带领刚刚扩建的骑兵队向北面的银瓶嘴山附近活动。 早在高要授军旗时,周士相就在近卫营组建了骑兵队,不过当时军中只有十几匹马,因此骑兵队在此后一直没有发挥过作用。新会一战缴获了清军三十多匹战马后,周士相便将骑兵队扩大了,原先带队的邵成国是小旗,现在则是升为总旗。新拨入骑兵队的也都是最早加入太平军的绿营降兵,经历了新会守城和出城大战的他们,忠诚度绝不下太平军老卒。 周士相给邵成国的命令是实际就是战场警戒,将有可能出现的新敌情以最短的时间通报主力。但邵成国却另有打算,困守新会几月以来,邵成国就觉得自己这个骑兵队完全是个摆设,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有的也只是和步兵一样在城头上和清军拼命,而不是骑着战马冲向清军砍杀。 东线清军尚氏本家兵骑兵在战事最后的表现一直让邵成国耿耿于怀,他相信只要自己也能带领这么一支骑兵,那在战场上自家就不会被清军压着打,自家的兄弟也不会死伤那么多人。不过现实却让胸怀大骑兵梦想的邵成国很沮丧,没有战马,也没有足够的骑手,他到哪里去组建一支可以媲美尚氏本家兵的骑军? 在接受了周士相命令向北警戒后,邵成国没有只想单纯执行任务,而是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借这次机会表现一下,毕竟增城的清军都是绿营,若他们真敢增援良字都,自己的骑兵虽少,也不是不可以和他们会一会的。 周士相在进行部署的时候,从没考虑过广州清军会向香山增援。新会之战结束后,他便和陈奇策同时派人打探清军败退的动向,传来的消息是大部分清军往广州退却,少部分清军则直接溃逃了肇庆。 尚可喜在得知新会大败后,没有斥责自己的儿子,而是立即调了3000兵进驻三江口,一方面收拢溃兵,一方面则提防新会明军趁势夺取三江口。如果说新会是广州的南大门,那三江口则是跨过广州的门槛,也是广州的最后一条防线。三江若失,广州再无险要。 同时,尚可喜又命肇庆总兵许尔显派兵堵死了肇庆至新会的交通要道,又下令调潮州总兵吴六奇所属的本部舟师至广州,欲组建新的广东水师以应对陈奇策部水师。 清军失败的消息并没有掩盖多久,很快广州城内就知道了清军在新会的战败,同时知道夺取新会的是明朝的凌海将军陈奇策和他的水师,反而真正夺取新会的太平军和其首领周士相的名声不显。对此,周士相倒不在意,本来他的太平军实力就较弱,他本人在永历朝廷又没有合法身法,被人忽视也是正常。他倒是很乐意广东境内人人都知道凌海将军的名号,也更愿意陈奇策的水师被广东清军当成劲敌,而不是他的太平军。 当日周士相决定让出新会城未尝没有让陈奇策钉在新会替太平军吸引清军注意的算盘,从战略上看,新会比香山更加重要,尚可喜能容忍太平军在香山活动,却绝不能容忍新会被明军占领,尤其是被一支拥有水师的明军占领,这意味着其他沿海地区的明军都可以通过谭江向新会聚集。 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尚可喜再是轻视明军,也不可能真的对聚集新会的明军掉以轻心,更何况出现在新会的明军还牵制了他的西进计划。他已令班志富重新部署,将本决定派往肇庆西进的兵马撤回,只待各地运到的粮草到齐,便再次攻打新会。 平南王对于新会的失败已经无法容忍,为了调集所需兵马和粮草,他除了力压耿继茂抽调藩下兵马供他指挥外,还不惜自承失败向北京上奏,请求朝廷派遣真满州大兵南下。当然,他在奏疏上强调得是此次南明孙、李二贼内讧,正是天赐予大清的最好良机,他尚可喜一心报效大清,愿以藩下全部力量西进,为大清夺取新的土地和人口,但限于他平南藩下兵马本就不足,又在新会城下因为轻敌遭到失败损失了一些人马,故而还请朝廷能派真满州南下广东支援于他。 奏疏以快马急递方式送往北京,清廷是不是会派满州兵南下,尚可喜不敢打包票,但想至少能派些蒙古兵前来助阵。在北京援军到来的这段时间内,尚可喜要做的就是等,除了等援军,他还要等粮草,还有总督李率泰月前向北京请求的红夷炮若干门。 班志富力陈清军不应该只关注新会,当选精兵西进和广西的线国安取得联系,如此两广同时发力,就算新会这边被明军所占,但两广地盘却能打通,全盘皆活,不虑李定国再借广西东进,两广清军也能见机向贵州攻入。到时南明大势已去,一个新会城又能起什么作用。 班志富的提议很好却被尚可喜否决。新会之战若清军不是大败而回,尚可喜或许还是会认可班志富西进提议,因为他旗下兵马实力还在,不虑新会明军会对广州造成威胁。但新会之战是以清军失败告终,前后兵马损失将近万余人,尚可喜本藩旗下兵马也损失了2000多,这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决意还是要先解决这颗眼皮下的钉子再西进,不然新会的明军总是个威胁。 尚之信回到广州后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决策对于战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他没有在父亲面前告班志富、秦国成的状,而是将怒火发泄到了耿仲德和胡启立身上,奈何耿仲德是耿继茂的族叔,胡启立又是李率泰一手提拔出来用来抗衡二藩的亲信大将,所以任凭尚可喜如何大怒,耿继茂和李率泰都不理会,一心力保耿仲德和胡启立,气得尚可喜上书清廷直陈耿、胡二人临阵脱逃,怎料清廷却没接这个茬,根本没有回应。 气头过后,尚可喜也明白清廷是不会拿耿仲德和胡启立怎么样的,毕竟靖南王耿继茂和总督李率泰本就是清廷用来制衡他平南王的,又如何会将板子打到他们身上。 广州城内尚可喜和耿继茂、李率泰的扯皮官司传不到周士相耳中,但周士相却知道尚可喜短期内不可能再次挥兵攻打新会,也不可能抽出兵马到香山来,因此局面对于太平军是有利的。但这个有利的局面也不会持续太久,周士相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夺取香山,肃清境内清军力量,取得和澳门西方人的联系,通过购买西夷的火器加强太平军的野战力量,同时取得地方基础扩大太平军的实力,然后在尚可喜发动第二次新会之役时给予他重创。 时间不等人,周士相不能浪费一天时间,他现在就是和时间赛跑,抢在明军各处战线崩盘之前拿下广东,让广东成为南明政权复兴的新希望。 做完部署后不到一个时辰,捷报就传来了——齐豪命人对着良字都的城墙打了两炮后,城内的清军就举旗投降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俊杰 新年新气象,请求读者朋友们的月票和订阅支持! 骨头也要养家糊口,这本书成绩再差我都会坚持更新直至完本,所以只能请读者朋友们支持一二。 也算是江湖救急吧。 .. 识时务者为俊杰。 良字都绿营驻汛外委把总马玉龙自认是英雄,也是俊杰,所以他投降了。 为了投降后能从明军手中捞足好处,马玉龙特意把良字都的盐课大使郭绍和他手下300多盐丁捆了作为给明军的见面礼。同时还强迫都内百姓全部出城,沿城门一字排开,选其中年长者端着酒水热烈欢迎大明王师。 “标下马玉龙,本是延绥镇军户,崇祯十七年闯贼李自成攻取北京,标下不愿附做流贼,故和同僚南逃..隆武二年标下在太湖随大学士马士英抗清,马学士兵败殉国后,标下不得已才投了清军。但苍天可鉴,标下是学三国里的徐庶,身在曹营心在汉,因此得知将军率部前来,标下立即率部反正,大开城门以迎我大明王师!” 自称是明军延绥军户出身的外委把总马玉龙实在是震惊了周士相,他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物。不过看在对方主动投降又绑了300多盐丁的份上,他还是上前挤出笑容将跪在地上的马玉龙扶起,然后不吝赞赏的夸赞了他一番,最后告诉他,大明对于弃暗投明的清军将领一律欢迎,不仅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还会给予一定的职位安排。 闻言,马玉龙大喜,忙又要跪下磕头谢过。 周士相止住他,笑道:“马把总不必如此,且带本将军先去看看那些盐丁和那位盐课大使吧。” “是,是。” 马玉龙忙不迭答应,前头带路将周士相一行带到关押郭绍和手下盐丁的地方。 进城之时,周士相不忘对那些被马玉龙强迫到城门欢迎的良字都百姓挥手致意,又严令入城兵马要严格遵守五条军纪,不得对百姓有任何骚扰。 看到太平军对他们没有秋毫无犯,百姓们也都松了口气,有大胆的、心怀故明的百姓更是主动回家取出酒水准备犒劳太平军将士,但无一例外都被太平军委婉拒绝。 进城的太平军除了在原清军绿营安营休息的外,其余的大多数仍留在城外,只雄威营一队兵马承担原来绿营巡城安定秩序的职责,在镇压了几个欲混水摸鱼的地痞流氓后,良字都的秩序很快恢复。 市面街铺虽然还没有多数营业,但也有几家见太平军军纪真的很好,便壮着胆子开门做生意,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后营妇孺挤了个水泄不通,往常要数月才能卖光的货物短短几个时辰就被扫个干净。 这几家店铺的热闹场面很快就蔓延全城,商人逐利,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太平军虽然实现公库制度,但营中也有相应金银赏赐,且不禁贸易,从前困守新会时,后营的银子没地方花,现在有地方花了,爱美的妇人和想给孩子买些点心的自然就肯光顾那些店铺了。 廖瑞祥暂时代替留在龙眼都的宋襄公负责后营事务,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替太平军采购军粮和生活物资。良字都内几乎所有卖米、卖油、卖盐的铺子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从他手中花出去的银子也是如流水一般。良字都的这些商人哪里看到过如此好说话的明军大官,在赚得盘满钵满之余,不禁纷纷夸赞太平军不愧是大明王师,仁义之师,更有甚者都准备通知广州的东主,将太平军急需的物资偷偷运来,趁这太平军还没败亡前好生宰他们一宰。 个别商人趁机提高货物价格黑太平军银子一事很快就被周士相知晓,对此,周士相没有下令对这些刁商进行镇压,而是让廖瑞祥用一个客人身份和他们去谈。原则就是一个,不管花出多少银子都要把太平军需要的物资买到。 ...。 命人将良字都盐巡所大使郭绍提出来后,马玉龙便知趣的退到一边,周士相看得分明,马玉龙脑袋后的辫子早就割了,许是割的急,后脑勺上还有殷殷血迹呢。他手下那些营兵也都是全割了辫子的,但割下的辫子这些兵也没有扔掉,而是全当作宝贝似的藏在怀中。留着辫子有什么用意,周士相自然明白,也不点破,任他们去藏好了。 郭绍四十许人,举人出身,长得颇高,身穿从八品的清廷袍服,看着颇是有些官威。 被马玉龙的人提出来后,郭绍是灰头土脸,可能是马玉龙绑他时有过挣扎反抗,郭绍的官服被撕扯过几处。 郭绍是梗着脖子被拉到周士相面前的,当他看到马玉龙躲在边上心虚的不敢看自己时,郭绍是怒从心头起,也不顾明军就在眼前,冲着马玉龙就大骂起来:“马王八,你个狗。日的,卖了老婆又来卖我,你他。娘的还要不要脸了。” 被郭绍当着这么多人面揭老短,马玉龙脸上哪还挂得住,豁嘴也骂了起来:“去你的,老子啥时候卖老婆了,姓郭的,你不要狗血喷人!老子不是卖你,老子是带着你一起反正!反正你懂吗,是反正!老子这是弃暗投明!” “反正个你妈!” 郭绍哪里会不知道马玉龙的德性,这人当初为了当上良字都的外委把总,把自己的老婆都送给上官睡了,就这种人,你指望他会有什么民族大义?又什么弃暗投明?我呸,他纯粹就是一小人,哪边有利就往哪边倒的小人!若不是明军对着良字都开了两炮,他马玉龙会投降? 狠狠“呸”了马玉龙一口后,郭绍这才回过头来盯着周士相打量了一番,正当周士相以为这人是个死硬汉奸,铁了心要为清廷卖命尽忠时,郭绍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叫起来:“盼了这么多年,终是盼到王师来了,终是盼到王师来了!爹啊、娘啊,你们可看到了,朝廷的军队终于打回来,你们可看到了,可看到了?!” 周士相和部下都愣在了那里,马玉龙更是看傻了眼,久久没有动静。(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优待 郭绍大恨马玉龙,是打骨子里的那种恨,他恨马玉龙想投降时没告诉他一起,反而把他和手下盐丁做了明军的见面礼。 你马王八怕明军的大炮,我郭绍就不怕了? 都说每多仗义屠狗辈,可怎到我这就反过来了呢!马玉龙那丘八没义气啊,没义气! “愿为将军效死,愿为大明效死!” 郭绍梗着脖子慷慨激昂陈词一番,比之马玉龙先前表现还要令人感动。 “此时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郭大人能毅然醒悟重归大明,本将军喜不自禁,当替朝廷赦免你从前从虏之罪,万望郭大人能一心报国,为朝廷、为百姓谋福。” 周士相捏着鼻子认可了郭绍的投降,并且很大度的将盐巡所的差事继续交给郭绍,举手投足间也表露出对读书人十分的尊重,令得郭绍也是感激不尽。至于他心里面是否真的如他口中所言那般,就不为外人道了。 周士相做出礼贤郭绍的举动,于其说他是在向那些为清廷卖命的汉人官员伸出橄榄枝,或是千金买马骨,倒不如说他手下实在没人可用。 马玉龙一介丘八倒好处置,打散其部安于军中就是,可是郭绍这个管盐缉盐的技术官僚却是周士相囊中所没有的紧缺人手,也是太平军自罗定立营头以来第一个投降的清廷官员(从八品也是官),因此无论如何周士相都得物尽其用,将郭绍用起来。再说了,郭绍还是个举人老爷,这身份放在明清任何地方都是要受礼待的。周士相决意改变从前的流寇发展模式,就必须代入这个时代角色,尊重这个时代特色——尊重读书人。 清军能办到的,太平军就必须办到。想要立足香山,以香山为太平军根据之地,那么对香山的处置就不能如从前一般,势必需要一些文人官员帮助周士相治理。在没有培训出能够充任一面的自家人时,对于降官的任用就不可避免,郭绍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留用郭绍在盐巡所除了招揽人心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熟悉盐巡所事务的郭绍能够很快为太平军服务,将从前缴到广州的税盐就地转给太平军。 和马玉龙哪边风大往哪边倒不同,郭绍还是很有政治抱负的,也很有理政之能,这表现在他自担任良字都盐巡所大使后,当年良字都的盐税就超出了去年四成,总缴税银26000余两。而郭绍私底下是截留了一些,但他却把这些银子用来修缮卡口,贴补盐丁生活了。这不是说郭绍不贪银子,这世上哪有人不好银子的,守着盐巡所的肥差不捞别人也不信。 但事实上郭绍确是没有贪污,因为他太有心上进了。现为广州知府的朱国荣便是郭绍一心学习的榜样,同样都是举人出身,朱国荣能当知府,他郭绍未必就不能。想要上进就得让上官赏识,做好手头的差事便是最好的表现。 太平军来了,郭绍原意还是想和马玉龙死守一下良字都,等待朝廷援军到来的,只要能守住良字都,他郭绍肯定是功臣,凭这桩功劳往上进上一两步也不是不可能。怎料战前猛拍胸脯要死守良字都的马玉龙却在太平军开炮后,就吓得变脸开城投了降。落在明军手中的郭绍知道这当口不是自己逞英雄的时候,也只能老老实实投降,并且要竭力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此才能既保住性命又能保住官位。 郭绍选择乖乖投降,而不是做死硬分子被太平军斩首,也是有另外的小心思。清军入关以来,对汉族知识分子还是颇为优待的,对南明投降的汉人官员也都是能予以任用,所以不管清军如何屠杀地方,对地方上的汉族读书人和官员都是能给以安全保障,并且不计前嫌信用他们的。这种对汉人读书分子的人心招揽对清军占领汉室江山起到了很大作用,故而郭绍不担心自己变节降明后再降清会被清军清算。 太平军来得突然,他郭绍又不是守土有责的主官,降了便降了,谁也不能说他个不是,日后也是有退路可走的。 周士相特意询问了盐巡所是如何开展工作的,他问得细,郭绍回答得也很细。一番对答下来,周士相很是满意。在此过程中,郭绍特意吩咐盐丁从所里提了6000多两银子出来,说是这几个月所征的盐税以及查缉私盐所得,原定是下月运到广州去,现在正好交给太平军。 有银子入帐,周士相当然高兴,那边马玉龙见郭绍拿银子出来,也是心思通透,赶紧吩咐手下到自己位于良字都的宅子里取来3000两的银票“自献”于大军。对马玉龙的“自献”行为,周士相自然也是大加表扬。 良字都城寨并不大,在郭绍和马玉龙的指引下,周士相只用半个时辰就巡察了整个城寨,稍后就命邵九公的雄威营就驻防于良字都,马玉龙及其手下营兵则转入近卫营编制。对此,马玉龙不敢怒也不敢言,乖乖就范。 见到马玉龙就此被收了兵权,郭绍心中忐忑,害怕周士相也会翻脸拿下他。不想,周士相不仅没有翻脸,反而召集良字都的士绅、保长和甲长,告诉他们从即日起,良字都的大小事务便由太平军新任的良字都城寨官郭绍负责。原盐巡所的盐丁一半仍留盐巡所,另一半则转为城寨官郭绍的直属差役,负责安民巡境,战时则需配合太平军动员民众,运输粮草物资。 清廷和明朝一样官不下乡,地方上由士绅做主,但是士绅本人不可能亲自出面处理乡里所有的大大小小事务,因此这些事务都是由士绅们认可的保长和里长来代行权力。良字都的规模比龙眼都大,又设有盐巡所,还有营兵驻防,安全上比龙眼都要大得许多,因此都内民众不少,按保长奉上的乡里黄册来看,足有5000多人。另外,城寨内的士绅地主也有十多人,这些人都是没来及跑掉被围在城寨中一网打尽的。 驻防营兵投降,盐巡所大使郭绍也投了降,如今形势比人强,良字都的一干士绅在太平军入城后做到了表面上的驯服,对于太平军的安排也没人敢不满。 从前地主士绅是太平军天然的敌人,现在则是需要拉拢的一方。在太平军没有彻底在香山立足前,周士相不打算拿驯服的地主士绅开刀,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容许这干人在背后和太平军打对台戏。让郭绍担任良字都城寨官是明的安排,暗的安排则是邵九公。 良字都是香山境内除县治仁厚坊外的第二大城镇,这里也是香山通往广州的交通要地,因此可以想见,日后的良字都肯定是要被做为军事重镇发展的,同时也是安置太平军后营百姓的一个基地,这难免会和地方原有百姓,尤其这些地主士绅产生冲突。一旦发生冲突,邵九公的雄威营就会担负黑脸角色。这种事情绿营出身的邵九公也是干得多了,拿手得很。 如何在香山推行符合太平军利益,同时能够凝聚地方人心的政策,周士相还在琢磨中,龙眼都就是他的一个试验田,在夺取香山县治后,他便要转手进行香山的治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议政王大臣会议(上) “铛!铛!铛!” 晨钟敲响,紫禁城一重重沉重的宫门徐徐打开,天安门、端门、午门、正阳门一一应声而开。(作者注:天安门原名承天门,顺治八年改天安门)。 宫门、廊廓、过道两旁每隔数米就立着一名穿黄马褂的佩刀侍卫,乾清门外的玉墀上,铺着明黄色缎子绣着飞龙的御座已经设好,明黄色的御辇也已撑开。御座两侧的玉阶下,则并排摆着两列雕龙绣凤的座椅,这是为议政王大臣们备下的。 皇帝还没到,乾清门前的广场上却已经乌压压地跪满了一排排的文武官员,他们分满汉身份位于各自区域内。从玉阶上看去,广场上一顶顶红彤彤的顶戴看着十分醒目。 “万岁驾到! 随着黄门太监的尖嗓喊叫,顺治帝身着朝冠朝服缓步走出了乾清门。 “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三呼万岁,一颗颗脑袋趴在地砖上抬也不敢抬一下。 从董鄂妃那过来的顺治帝满面红光,心里却埋怨不已,做皇帝样样好,偏是这每日早朝叫人头疼,若是能罢了这早朝,这皇帝做得才快活。 看了一眼三呼万岁的大小臣工,顺治一阵头疼,但想今日早朝是议政王大臣会议,便打起精神,撇了撇嘴后不动声色的抬步走到御座边坐下。坐下后他将手一摆,扬声道:“众臣工免礼平身!” “万岁!” 台下的满汉大臣们再一次山呼万岁,之后才垂手站立,一动不动。 首领太监赵德全瞥了眼顺治帝后,又瞧了眼站在皇帝身后的红袍太监吴良辅,这才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万岁有旨,请议政王、贝勒入座!” 站在前排的十几位满洲议政王大臣闻听之后上前几步,行叩见大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议政王们坦然入座,分列在顺治的两侧。 坐在东首第一位的是安亲王岳乐,其父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算起来,议政诸王大臣中,岳乐的年龄最长,已经四十六岁了,辈分最高,学问也数得上,为人处事老成持重,头脑十分冷静,一直是少年天子顺治的得力支柱,所以顺治安排他坐议政王大臣位子最上首。不过原本坐在东首第一位的并不是岳乐,而是顺治的异母兄弟承泽亲王硕塞。 清太宗洪太十一个儿子里,活下来八个,而真正参与打天下立下军功的,便只有豪格和硕塞。硕塞是顺治的五哥,其生母是洪太侧妃叶赫那拉氏。按清太祖努尔哈赤诸子封爵之例,侧妃庶妃之子不得封和硕贝勒、和硕亲王,故努尔哈赤第七子阿巴泰,对建立金国、大清国以及入主中原,都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也只封至多罗郡王而已,其它如四子汤古代、六子塔拜、九子巴布泰、十一子巴布海等,仅分别封为辅国将军、镇国将军、辅国公等。 顺治元年,由于满清入主中原,硕塞得以晋封为多罗郡王,在册文中还特别强调硕塞系帝之“庶兄”。顺治八年福临一亲政,便立即晋封硕塞为和硕亲王,并且增注军功,此举打破了清太祖太宗时的惯例,少年天子此举的用意很明显,他是想通过封授兄长及亲侄的方式,来增强支持自己的力量,以便清洗多尔衮留下的势力。对此,朝臣看得明白,自然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身为和硕亲王又是议政王大臣的硕塞另外还管兵部和宗人府,权力极大,顺治也对他寄予厚望,无奈硕塞短命,去年病死了,其亲王爵由其子博果铎承袭。博果铎年纪不大,又无资历战功,自然无法和其他诸王抗衡,无奈之下,顺治只能让岳乐坐了议政王大臣第一位。诸王贝勒无人能和岳乐比地位,但坐在西首第一位的简亲王济度却不这样认为。 济度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次子,济尔哈郎是清朝的开国功臣,又是清太宗洪太册封的七大铁。帽子王之一,更是睿亲王多尔衮死后清廷仅存的四位和硕亲王之一,其它三位,阿济格被幽禁赐死,满达海缺乏果断,而多尼还年幼,毫无军功绩可言。这样一来,德高望重而又有拥戴之功的济尔哈郎自然而然、无可争议地高居诸王之首。如此身份,若不是病死,这议政王大臣首位哪个敢坐? 因为济尔哈郎对顺治的支持,使得顺治十分感激和尊敬于他,特下谕宣布郑亲王年老,一切朝贺、谢恩,悉免行礼,这可是当年“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才能享受到的礼遇。不久,顺治又下谕加封和硕郑亲王为“叔和硕郑亲王”,并册文表其军政大功,不仅如此,顺治还在一日之内加封其长子富尔敦为世子,二子济度为多罗简郡王,三子勒度为多罗敏郡王。时人都说郑亲王一门四王爷,是何等的显赫!? 不过皇帝对郑亲王一门的恩宠,在济度眼中却被认为是应得,他认为倘若没有父王济尔哈朗当年对顺治的拥立之功,那么显然坐在今天龙椅上的人早就不是顺治了。长兄富尔敦去世之后,济度和勒度与父亲济尔哈郎一道成了议政王大臣,济尔哈郎五月病逝后,济度本以为自己会坐议政王首位,结果顺治却让岳乐坐了首位,这让他很是不满,认为皇帝还是太年轻,不懂事。 在济度看来,在世的皇族亲王、郡王中,他济度论威望、论尊贵、论军功应在首位。目前与顺治帝同辈的,只有简亲王、安亲王和信郡王三人,信郡王多尼与天子顺治年纪相仿,论资历论军功都数不到他,至于安亲王岳乐又算得了什么?按辈分,他俩是兄弟;按位分,岳乐新进亲王,也不及自己。唯一的不足是岳乐比自己年长几岁,但自己可是叔王济尔哈朗的世子呀! 济度看不上岳乐,岳乐也看不上济度,二人之间一直不友善,明里暗里都针锋相对。诸王、贝勒相继坐下后,济度看着正对面的岳乐怎么也看不顺眼。 岳乐也察觉济度的不善目光,却没有理会,只盯着玉阶上御座旁边一把带着软垫的椅子,不消说,这自然是皇帝给汤若望这个洋夷老头预备的。 果然,御座上的顺治发话了:“给汤玛法赐坐!” 人群之中同其他官员一样朝袍朝靴朝珠,戴着红顶子的汤若望应声而出,叩头拜谢。当他低头走上玉阶时,脑后悬着的也是一条辫子。 众人眼中的汤望若看起来从容镇定,其实内心里汤玛法却十分忐忑不安,很不是滋味。因为他这一坐,居然位居诸议政王大臣之上,与当朝天子并列,这让下面的满族王公大臣能不恼怒?! 对满州人,尤其是坐在下面的满州议政王会议的王公大臣,汤若望有一种莫名的恐怖,因为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扬言要毁教堂,取缔耶稣教!这可是汤若望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呀,为了这伟大而神圣的事业,汤若望咬着牙也得上台去坐呀,很明显,他汤若望一日不倒,耶稣教会在中国便可多收许多信徒,只要少年天子对自己的尊宠不变,那么耶稣教征服中国就大有希望,这可是东亚的一个超级大国,如果能替上帝征服他,他汤若望在上帝面前也会十分的自豪和骄傲!? 想到这里,汤若望心里平静了些,侧身小心翼翼坐下了,目光无意中与议政王大臣鳌拜相遇,汤若望的心里一沉:鳌大人的目光十分不友善!上帝,我并没有妨碍他什么呀! 其实,汤若望还没发现,怒视他的人大有人在!站在顺治身后的红袍太监吴良辅此时正满怀敌意地注视着他。? 身为顺治帝最恩宠的内监,虽然在宫中身份不比首领太监赵德全,但赵德全却是绝对不敢在吴良辅面前拿身段的,无它,这吴良辅在天子面前说一句话能顶他十句,这让他如何敢惹吴良辅。 原本,因为皇帝宠信的吴良辅日子过得很快活,外朝一些官员私下也和他结交不少,甚至满州的王公大臣也对他很礼遇,岂料,自从汤若望出现后,天子就像是被勾了魂去,一天到晚就是汤玛法,基督教。二人之间的感情也超出了君臣,宛若父子了。因为太后的缘故,顺治甚至尊称汤若望为玛法(满语爷爷),如此宠遇,吴良辅便再也不能如从前般蛊惑顺治,让顺治事事听他,任他在宫中一手遮天。 在前明宫中呆了十多年的吴良辅深知没有皇帝的宠信,太监的下场有何等的可怕,当年权操一时的九千岁魏忠贤是何等让人羡慕,可是新帝登基后下场又是何等的凄凉! 吴良辅害怕自己最终会落得魏忠贤的下场,因此对于汤若望自然是恨之入骨,如何会有好脸色给他。只他站在顺治身后,顺治看不到而矣,偶尔回过头去,吴良辅脸上也是笑容灿烂,对汤玛法亦是尊重无比,哪里有其它。 群臣待汤若望坐下后,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在座的议政王大臣身上去。今日议政王大臣会议,在京的议政王、议政贝勒全部出席,人数多达十七名。除显襄亲王富寿、多罗安郡王岳乐、多罗信郡王多尼、多罗敏郡王勒都外,又有多罗贝勒尚善、杜尔祐、杜兰等。而议政大臣则有内弘文院大学士宁完我、户部尚书车克、礼部尚书觉罗郎球、兵部尚书蒙古固山额真明安达礼、两黄旗及其它旗重臣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等人。 顺治懒洋洋的看了眼下面,开口道:“诸位臣工,今日议政王大臣会议,先前朝议不决之事可奏与诸王、贝勒知。” 当下,就有早就备好折子的兵部汉侍郎张弘清出班奏道:“万岁,兵部有广东亲藩事须报于议政王大臣会商!” “何事?”顺治也是明知胡问。 张弘清道:“前日平南王尚可喜上奏请调满州兵马南下事。” 顺治点头道:“尚可喜请兵的事朕是知道的,不知议政王会议有何决定?”说完,目光落在了岳乐身上。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议政王大臣会议(下) 顺治点岳乐的名,而不是点自己的名字,这让济度有些微恼,把脸挂在那里冷冷望着岳乐。坐在济度右手边的敏郡王勒都见了只能暗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论是济度还是岳乐,都不是他勒都能惹的,这二人间的不和也是北京城公开的秘密,自家在旁就当瞧个乐,可千万不能掺和其中自找麻烦。 岳乐把济度的臭脸看在眼中,从鼻腔哼了一声不理他,起身向顺治奏道:“回皇上话,臣以为可准尚藩奏请事,由兵部调派南下兵马,仍以满汉八旗官兵为主,择日便启程南下。” “安亲王认为可准尚藩事,诸王有不同意见吗?” 顺治心里也是认可向广东派兵的,岳乐所言正合他意,不过他没有就此拍板,而是例行公事般又问了问其他诸王的意思。往常岳乐表了态后,其余的诸王、贝勒和大臣们都是没有不同意见,不曾想这次顺治刚把话说完,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皇上,臣以为不能允尚藩请兵事。” 站出来反对岳乐意见的并不是他的老对头济度,而是多罗贝勒尚善。 尚善是庄亲王舒尔哈齐的孙子,顺治元年受封辅国公,后进固山贝子。顺治二年跟从豫亲王多铎南征攻打李自成,平定河南,继而南下江南。顺治六年因战功进封为多罗贝勒,掌管理藩院事务,列为议政大臣。 论战功,岳乐当年跟随豪格征讨过四川的张献忠,尚善同样跟随多铎攻打过李自成;论年纪,岳乐46岁,尚善38岁,二人相差并不大;但论身份,岳乐是太祖孙,尚善则是太祖弟舒尔哈齐的孙子,和御座上的顺治是叔伯兄弟,不像岳乐是顺治的嫡叔伯兄弟,和皇帝的血脉隔了一层。就这一层,便让尚善终步于多罗贝勒数年不得进爵郡王,至于亲王更是想都别想。 同是爱新觉罗家子孙,别人是亲王,自己却是郡王,别人开会是坐首位,自己则只能下位坐陪,这不能不让尚善心有怨言。也让尚善和济度有了相同点,也因此二人平日关系走得颇近,对岳乐都是看不上眼。 “尚善你为何不同意尚藩请兵事?” 顺治很是诧异,去年李定国兵进广东,尚可喜便向朝廷请调满州兵南下,当时议政王大臣会议可是全数通过的,为何尚善今年却反对派兵南下了。 岳乐也没想到尚善会跳出来反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济度则是心中暗喜,没想尚善够哥们,这么快就跳出来替他出气了。其余诸王贝勒、大臣和场上的满汉官员也都被尚善的举动所惊讶,一个个不解的望着这位多罗贝勒,想知道他为何反对派兵广东。 尚善显是对反对出兵广东的理由很有自信,他道:“去年李定国兵进广东,朝廷允尚藩请,调靖南将军朱马喇率满汉官兵万里迢迢远赴广东参战,不过此战虽逼退李定国,但朱马喇部损失也大,得不偿失。”他顿了一下,吸口气又道:“据臣所知,朱马喇部损失并非于战阵之上,而是因为广东天气炎热,我满州官兵不堪酷热屡屡中暑而致。若不是朱马喇连上三折请求率部回返避暑,恐怕南下兵员损失更大。因此臣以为此次不当允尚藩所请,而是应叫尚藩会同耿藩、广东地方自行解决兵员不足问题,以免我八旗子弟再有无谓伤亡。” 兵部尚书、蒙古固山额真明安达礼听了尚善这番见解却是摇了摇头,起身向顺治行了一礼,尔后对尚善道:“贝勒若是只考虑满州官兵不耐酷暑而不允尚藩请兵事,似乎有些不妥。” 尚善反问道:“去年朝廷准尚藩所请是因为李定国大军逼进广州,今年李定国却没有在广东,而是保着朱由榔去了昆明。没有李定国大军威胁,广东有尚藩和耿藩坐镇,旗下兵马并绿营官兵也有三四万,何以还要请朝廷派兵?额真你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 明安达礼犹豫了一下,面朝顺治禀道:“禀皇上,尚藩道南明孙、李二贼内讧,他欲以藩下兵马合朝廷满州兵马一同西进,和广西的线国安合兵攻入贵州,如此可为朝廷尽取两广之地,又可控扼滇黔,如此再加上我湖南战场官军,四川战场官军,便是对南明永历政权形成三方压境之势,不出数年,南明必亡。臣看尚藩所言颇是合理,因此兵部的意见是同意请兵事。” 见明安达礼不理会自己反而直接向皇帝表明态度,尚善心中来气,不由质问他道:“我问你,我八旗兵从京城出发,要多久才能到广州?” “最快也要两月。”答话的不是明安达礼,而是他的副手张弘清。 尚善哧笑一声,带有些许怒意冲张弘清道:“最快都要两月,最迟恐怕要三个月吧!等我八旗兵到了广东,那边的天气正好转热,酷暑之下,叫我八旗兵如何去打仗,难不成侍郎是想让我八旗子弟一个个都热死在广东不成?” 张弘清不过是汉人,又是个侍郎,哪里担得起尚善这莫名其妙压过来的大帽子,忙惶恐道:“贝勒爷息怒,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 尚善一幅不饶人的态度令得在场的汉人官员都是心生厌恶。 “皇上,奴才同意多罗贝勒所说,朝廷不当派兵南下。” 户部尚书车克是上三旗中两黄旗的人,因此他在顺治面前自称“奴才”。出于开拨费用考虑,他这户部尚书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尚善一边,不同意调满州兵南下。(作者注:上三旗为爱新觉罗家直属包衣奴才) 车克一表态,当即又有两个贝勒和几个大臣也起身反对出兵南下。这些人都是满州人,所考虑的也都是满州人的利益。朝廷真要准了尚藩所请派旗兵南下,那去得肯定是自家族人,八旗内哪家和哪家不是沾家带故的,真要去广东那鬼地方遭罪,谁乐意?上回朱马喇回来,旗里可是没少死人,现在都有人记恨着当初主张派兵南下的那几个大臣呢。 济度倒沉得住气,只在那看热闹,没出来表态。 老臣中宁完我最近身体实在不佳,这会坐在椅子上倒是有点昏昏欲睡了,哪里顾得上两边的争吵。 显襄亲王富寿和多罗信郡王多尼都没什么经验,也分不出谁的话更在理,便也坐在那保持中立,谁的意见也不支持。 多罗贝勒杜兰和杜尔佑两兄弟倒是支持了岳乐,但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两黄旗的一干重臣鳌拜、苏克萨哈等人在主子没有表明态度前,始终保持沉默,没有掺和在其中。 尚善和一干反对出兵的贝勒、大臣意见让顺治也犹豫起来,旗人子弟乃是满州根本,北人又适应不了南方的天气,按理既然广东那边不是如去年一样被李定国大军压境,朝廷没必要派满州子弟前去助战。可这一次难得尚可喜主动请兵要求西进,洪承畴那边也有过提议湖南暂时不动,让广东二藩先探一探南明虚实的建议,所以顺治还是想派兵到广东让尚可喜探一探南明虚实的。若真能实现尚可喜所言的尽取两广,控扼滇黔的局面,对大清就再有利不过了。 不过现在诸王贝勒吵得厉害,顺治也不能不顾他们的反对执意派兵,正为难着,那边尚善又叫了起来:“皇上,尚藩奏疏上说广东境内明军气焰复又狂妄,重镇新会也叫明军给夺了去,臣就奇怪了,这广东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能打的明军?去年李定国都拿不下的新会怎就叫明军给夺了去?这里头尚可喜说得不清不楚,臣以为当派员彻查此事,等事情弄明白了再议派兵也不迟。” 尚善这提议是直接把派兵的事给压下来,准确的说是拖下来了。事情一拖,下次议政王大臣会议难不成还能再议不成? 车克叫好道:“这个提议好,又不是李定国打广州,他尚可喜怕个什么?他藩下有汉军老旗兵,还有耿继茂的兵马在,两家难道还奈何不得那些南明杂军?这兵不能派!” 多罗贝勒满山道:“甭管尚可喜报上来的是真是假,广东的明军又是不是真夺了新会,反正咱八旗不能派!这不是几百里路,而是上万里,等咱八旗子弟到了广东那边天气也热了,呆不上几天还得回来,于其如此跑来跑去,徒损八旗子弟,不如不派,要派也派那些绿营兵去。” 话音刚落,耳畔就传来安亲王岳乐愤怒的声音,“八旗的威风是八旗子弟打出来的,不是窝在家中享福得来的!北方是咱大清,南方就不是了!这才入关几年,你们就这么耐不得苦,受不了罪了!早些年在关外冰天雪地,咱八旗就不过了!你们别忘了,这天下还不都是我大清的,南明朱由榔还在呢!广东尚藩跟朝廷要兵,朝廷就真的能不给了!既然你们都说来回折腾麻烦,那索性就不要回来了!” 发泄完心头对这些不求上进的宗室怒火后,岳乐转身向顺治请求道:“皇上,臣请在广州设满城,于八旗抽选丁口5000入粤,替朝廷永镇广东!”(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满兵 议政王大臣会议上安亲王岳乐请于广州设满城的提议得到了顺治的认可。主子表态后,鳌拜、苏克萨哈等两黄旗重臣再也不再沉默,纷纷跳出支持安亲王于广州设满城的提议。 两黄旗人多势众,又有大半满汉官员附议,关键时老迈的内大学士宁完我不知打了什么鸡血,也晃悠悠的站出来同意于广州设满城。历经三朝的老学士一出声,立时议政王大臣会议风向陡变,尚善等人得不到支持只能偃旗息鼓。会议后,于广州设满城的正式诏谕便从宫中正式发出。 要设满城,就得调满人驻防。京中八旗都怕广东酷热天气,各旗主也是唯恐旗下丁口被抽南下导致自家实力受损,所以都不肯从自家旗里抽丁,相互间吵得不可开交。更有旗主联合起来想要进宫请太后出面阻止广州设满城一事,不想太后却传出话来,皇帝已经亲政,外朝的事也好,八旗的事也好,都由皇帝做主,她老人家管不着,也不想管。 太后风声一出,再是顽固的旗主也不敢闹腾,很快就经议政大臣会议再次决定,从去年原随靖南将军朱马喇南下的满州正蓝旗中抽调3牛录,再从正白旗抽4牛录南下广州驻防。 满州八旗所辖各牛录旗丁人数不等,有300多的,也有600多,多的更有近千丁的。此次抽调南下的满州正蓝旗3牛录便有丁1100余人,正白旗4牛录则只1300余人。 既设满城,便不是只派旗兵南下,各牛录旗兵家眷也是一同南下的。南下两旗报上来的家眷总数近15000人,如此广州满城驻防八旗兵就有2400余人,家眷15000人。这个规模比不上江宁满城驻防旗兵4000,家眷30000的规模,但比西安、杭州、荆州、福州等处满城则要多些。 新任广州将军人选原定仍由靖南将军朱马喇担任,但朱马喇自去年回到京城后便一直染病,无法再次南下,故改由驻防江宁昂邦章京哈哈木出任广州将军。 十七日,南下两旗7牛录兵由正蓝旗固山额真噶来道噶率领先赴广东,稍后家眷再经水路至江宁后由江宁将军负责护送至广州。 与此同时,圣旨八百里加急传至广州,旨意上要广东总督李率泰自接旨日起便在广州城中营建满城,准备一应八旗所需粮食器械。另要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遣人与新任广州将军哈哈木接洽,会商八旗入防广东事宜。圣旨最后则告诉李率泰,他向朝廷请求的拨银同佛郎机人购炮一事,朝廷已经核准。旨意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提清军在新会的失败,只要广东二藩并地方合心齐力巩固局面,待满州兵至再定进取之策。 自己请设满城和购炮的提议终被朝廷认可,这让李率泰喜出望外,却让尚可喜和耿继茂如吃了苍蝇般难受。 尚可喜向北京请求派满州兵南下只是为了完成他的西进大计,却不想北京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招,兵是派来了,却是一来就不走了,这让他耿耿于怀,毕竟当年多尔衮和他说得明白,广东就是大清给他平南王的世镇之地。现在世镇之地除了多出一个藩王外还要再设个与国同休的满城,这算什么意思,监视他尚可喜还是怎么的? 憋屈归憋屈,尚可喜不敢和朝廷翻脸,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事。他老人家最近也不得消停,据探子报,这些日子有不少明军从谭江聚集到了新会,人数怕不下一两万。陈奇策也动作不断,不时派水师到江门活动,种种迹象表示,聚集在新会的明军似乎有夺取三江口的打算。 这还不算,原本被困在新会的太平军渡过了谭江,不但占领了香山县治仁厚坊,更四下分兵占领各处要道。增城的绿营想要夺回被太平军夺去的良字都,结果一千多人在银瓶嘴山被太平军的几十骑兵打败,只一半不到的营兵跑回了增城,余者尽数做了俘虏。 一千多人打不过几十人,这事把平南王气得够呛,要不是他老人家现在最担心的是新会明军攻打三江口和等待南下八旗兵,早就点起精兵把太平军撵进大海去了。 耿继茂难受之余却也是暗自窃喜,他本就争不过尚可喜,现在朝廷设了满城,广州就更没他份,索性另谋他地为世镇之地,省得在广州受气。 广西?云南?贵州?不行,那些地方太远太穷,嗯,福建倒是个好地方,却不知怎么才能让朝廷将自己移镇到福建去。 耿继茂大为头疼。 南边两藩王头疼,京师南下的旗兵和家眷却在骂娘。旗兵还好,都是马上打天下的八旗汉子,朝廷让到哪就到哪。可家眷们都是老人孩子妇女,他们哪里能体谅朝廷,皇上和旗主他们够不到,便只能把火发在那些前来移防的官员身上。连着几日,闹得不可开交,终是在朝廷的严令下哭哭啼啼的上了南下的船。 ..。 朝廷要在广州设满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在汉中休整的平西王吴三桂耳中。 和尚可喜、耿继茂接到消息时的表情一样,平西王吴三桂也是眉头深锁,虽然这事没有发生他在平西王身上,但同样也让吴三桂跟吃了苍蝇一般。更让他恼火的是,尚可喜和耿继茂有广东地盘,可他吴三桂为大清出了这么大力,如今还是一块自己的地盘都没有,只能窝在汉中这鬼地方,想享受一下卧塌之侧有人酣睡的待遇都不得。 好在大清也没有忘记自己劳苦功高,将十四和硕公主许与儿子应熊,让吴家成了皇亲国戚,还赐了应熊一个三等精奇哈番的爵位,这说明在朝廷眼里他平西王还是有利用价值,也是值得安抚的。 或许用不了多久,朝廷就应该要启用自己了吧,朝廷可不会无缘无故在广州设满城的,想来对南明也应有所动作了。听说李定国将永历从孙可望治下抢到了昆明,又封了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为蜀王、白文选为巩国王,这已经是明摆着要和孙可望彻底划清界限,孙可望能不动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宠妾 根据手中的情报,吴三桂判定一旦孙李动手,决出胜负用不了多长时间,至多明年中期就能看到最后的胜利者是谁。而眼下孙可望只怕已经出兵云南,要不然朝廷怎么会突然要在广州设满城,派八旗兵南下的。尚可喜的广东离南明最近,他那里闹出这么大事,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想到有可能在明年进行的征剿永历政权的大战事,吴三桂就很是期待,他不会让自己继续呆在保宁而在这场战事中无所作为的。攻打四川回来后,他手下的兵马也已休整完毕,手下将领都憋着气等着再次入川。 灭国之战的大功绝不能让尚可喜得了去,云南是我吴三桂的,当年多尔衮可是亲口对天下人说的! 放下塘抄,吴三桂瞑目独自思虑,眼下他还没有得到朝廷的进兵旨意,所以他得静下心气来等,他相信朝廷肯定不会忘了自己。 果然,三天后北京就来了诏谕,命吴三桂率部入川攻打重庆的明军。重庆是清军入黔的必经之道,夺取重庆的下一步是什么,吴三桂自然清楚。眼下重庆是由明军总兵杜子庆镇守,这人是个无胆鼠类,前次入川作战时杜子庆就畏惧与吴三桂交战,率部远远逃窜,等到吴三桂率主力退回保宁,他才壮着胆子回到重庆,之后向文安之谎报大捷,引得川中明军大哗。若不是文安之担心他会向清军投降,早就罢了他的兵权了。 一直等侯的朝廷出兵诏谕终于到来,吴三桂立即召集手下将领军议。一时间,位于保宁的平西王府顿时热闹起来,派出传令和回报的急使一个接一个,跑得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在王府大厅进进出出。吴三桂的僚属们纷纷猜测,王爷肯定是要奉诏南下。谁知过了两三日,吴三桂并无动静。 直到接到圣旨的第五天,吴三桂才给清廷上了奏疏,他在奏折中不是向清廷大表忠心,要朝廷等侯佳音什么,而是大吐苦水。 在奏疏中,吴三桂说他的关宁军自顺治元年入关作战,一直为大清做先锋,将士们任劳任苦却没有怨言,然全军兵员损失实在是巨大,又一直不得补充,前番攻川更是惨胜,固然在保安休整了数月,但各部缺额还是没有补齐,因此需要补充壮丁、战马,对新兵加以整训数月才能奉诏入川。倘若做不到兵员补充和人马整训,他吴三桂是断然不敢轻易入川的。 吴三桂的这封上疏让保宁的非平西王属的文武官员都傻了眼,一个个向熟识的平西藩下将领打听平西王此奏的真实用意,但是那些平西藩下的将领却守口如瓶,没一个告诉他们真话的。 吴三桂上疏以后便闭门谢客静候清廷回音,平日里只与亲信幕僚方献廷下下棋,说些闲话。这事传出来更惹得外面猜疑不定。 这日,吴三桂正和方献廷坐在书房下棋,棋下数盘,方献亭终是忍不住开口了,落下一子后,他看似随意的说道:“王爷对此事究竟拿什么主意?” “上奏的疏稿你不是看了?本王就是这个意思。”吴三桂笑而不答。 方献廷摇头道:“此疏一达朝廷,朝野恐怕要犯合计了。” “这原在意料之中,且由他吧。”吴三桂轻笑一声,落子而定。 “王爷这子落得真是极妙。”方献宁一边执子亦落盘中,一边道:“学生以为朝廷必定立即回复,眼下局面,四川这边朝廷除除了倚重王爷,只怕也没有别的路子好走。” 闻言,吴三桂不置可否,没有答腔。从广州设满城一事上,吴三桂已经准确判断出广东必有大举动,届时湖南、四川也会跟着大动,朝廷是不会让他平西王真歇在保宁的。此次上疏所提的要求,朝廷也一定会满足,故而他根本不担心清廷会因此奏疏对他吴生桂生出不满来。 方献亭又要开口说话,一名侍卫急急走来禀告:“禀王爷,朝廷急使到,有紧急寄谕送来。” 闻言,吴三桂豁得站起,忙叫侍从给自己穿上官服,带着方献廷一同去大堂迎接。 急使跪拜了吴三桂,呈上朝廷寄谕。吴三桂急忙打开,上面写道:“钦命吴三桂节制四川、陕西两省旗、绿各营及地方文武员弁,见谕即刻起兵!” 急使退下后,方献廷难掩兴奋之色,喜道:“朝廷果然十分倚重,王爷此去,两省军政大权尽归王爷,真是难得啊!” 吴三桂心中十分兴奋,抚须微笑不语,退回二堂,转过暖廊,走回自己常住的靠近西花园的花厅。?宠妾陈圆圆给他送上一盏热茶,他接在手中,坐在太师椅上,还在思虑急谕。 陈圆圆笑着道:“王爷这是怎么啦?累了一夭,也该早些歇息了。” 吴三桂点点头,没有作声。 陈圆圆掩口笑道:“听说圣谕已点你出任钦差,还要节制四川、陕西两省,是真的么?” 吴三桂看了宠妾一眼,面上泛起笑容:“哪一个耳报神告诉你的?” “府里谁不知道,还能瞒过我?王爷如何打算?几时出兵?” 吴三桂叹了口气,道:“这自然不能瞒你,明日就出兵,只是又要和你分开了,我实在舍不下你呀!” 陈圆圆望着他,也轻轻叹了口气,半晌幽幽他说:“妾也不舍离开王爷,只是我早料到会有今日,我也知道你早就等着这一天。圆圆只盼三郎能早日得胜收兵……”说着说着,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 “圆圆……” 吴三桂目不转睛,眼中闪烁起强烈的烫人的光芒,低声地轻唤着陈圆圆。 陈圆圆低下头,悄声喊道:“三郎……” 话语未完,已被吴三桂一把抱住,陈圆圆倒在他的怀中。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有多长时间,吴三桂猛然抱起了柔软的陈圆圆,大步朝卧室走去。待到床前,吴三桂立时便觉腹下热烘烘、麻酥酥蒸腾,早已按耐不住,将软得一滩泥似的陈圆圆摊在床上。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前山寨 离过年还有七天的时候,周士相在罗定任命的军情司大使张安从广州秘密抵达香山县治仁厚坊。他到的时候,周士相并不在城中,而是率近卫营往宁安都的前山寨去了。太平军留守仁厚坊的是葛义的震虏营,负责城中民政的则是新任香山知县廖瑞祥。 太平军是十一月十四日攻占香山县治仁厚坊的,此战击毙守军香山绿营把总周麻子以下200余人,俘虏营兵、民壮500余,另外还活捉了清廷任命的香山知县孙全正。不过这个孙知县比在良字都被俘的盐巡所大使郭绍有骨气得多,被俘后不但不肯投降,还百般大骂太平军,对周士相更是一口一个“贼秀才”,气得周士相命人将他拖到城外活埋了。 夺取仁厚坊后,周士相留葛义的震虏营守县城,铁毅的陷阵营往东攻占属香山的永乐、长乐等坊都,并且争取和躲在梧桐山、七娘山等山区的明残部取得联络,尽量收编这些抗清好汉。齐豪的炮兵营因为行动不便,加上炮手训练不足,周士相便让他率部驻防在离仁厚坊不远的德庆坊整训,以便能在后面的战事中发挥巨大作用。周士相自己则率近卫营攻占宁安都的前山寨。 前山寨是大明天启元年由广东巡抚衙门在香山境内所设的城寨,立寨同时又立参将府驻兵把守,此寨既是一座军事要塞,同时又是大明广东地方管理澳门和前山行政、外交事务的衙门所在。对此寨,周士相私底下在写给宋襄公的书信中还有一个称呼,那就是珠海。 清军攻占广州后不久,前山寨便被清军占领,因为前山寨有兼管澳门事务的权限,而清廷又自视为大明政权的继任者,故而广东总督衙门没有拆毁前山寨,而是继续派兵驻守,不过所委的不是前明的参将,而是千总,也不再隶属香山管,而是归广州府直管。 驻前山寨的绿营千总叫陈士奇,他率部参与了香山县城保卫战,城破之后他率残兵100余人逃回了前山寨。知道太平军已经向前山寨逼近后,陈士奇自知不敌,便命人焚毁了寨中所有文档,带领部下乘船出海逃往零丁洋,准备从珠江逃回广州去。他这一逃,太平军便是不经一战,不损一卒就夺取了前山寨。 夺取前山寨后,周士相原定立即和澳门佛郎机人接洽,但因太平军占领香山进展太快,各部之间距离拉得太长,境内还有小股清军散兵在乡间活动,各地之间通信不稳,故而周士相没有马上派人到澳门去,而是命令各营分别派兵到所属乡间肃清清军散兵,另外招兵买马扩充太平军。 从十一月初十渡江起,太平军夺取香山的过程堪称顺利,较大规模的战事除了攻占香山县治仁厚坊外,便是发生在良字都北部银瓶嘴山的遭击战,此战也让周士相和太平军上下刷新了对清军绿营兵战斗力的认知。 银瓶嘴山一战,太平军实际出动的只是奉命往北面警戒增城清军的邵成国部,该部只有勉强能够在马上奔驰的46名骑兵。而对手从增城赶来援救良字都的绿营兵有1200人之多。 战斗还未开始,邵成国派出的探马就发现了由增城匆匆赶来的绿营,一开始邵成国并没有主动攻击绿营的念头,因为敌我双方兵力相差太大,不过就在他准备驱马将这一情报送回时,却发现来援的增城绿营队形十分紊乱,千余人的队伍竟然拖了四五里地之长,且带兵的游击不是骑马而是坐着四人抬的轿子时,邵成国改变了主意。 在清军通过银瓶山口快一半时,邵成国带着被他鼓足气劲,但仍是很害怕的部下们冲向了清军。突然冲出的邵成国部吓呆了清军,更吓呆了领兵的游击,让人可笑的一幕出现了,在太平军还没有冲近清军时,那个领兵的绿营游击就跳下了轿子,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来路拼命狂奔。 主将一跑,后果不想可知。最后的结果就是除了一半清军跑掉外,其余的清兵都跪地向只有40几人的邵成国部投降,这一幕又让刚才还胆大的邵国成吓到了,他一边派快马回良字都报讯,一边带着其余的部下监视这些清兵,以防他们发觉太平军的兵力远比他们少而发难。不过邵成国的担心显然是多此一举,直到闻讯赶来的陷阵营接管这批俘虏时,将近600人的清军俘虏在将近一个时辰内都没有人生过异心轻举妄动一下。 四十几人打败一千多人,还俘虏了对方一半,这个战绩让周士相和一干百户、试百户们都是傻了眼。事后审讯得知,原来驻增城的绿营兵是由原先的南海卫明军改编而来,领兵的游击也是原南海卫的千户。这帮人从前在南海卫时就是专门替卫里军官种田和打渔的,压根就没一个上过战场打过仗,甚至连剿灭海盗的战斗都没参加过。清军占领广州后,南海卫这帮农民加渔民根本不敢抵抗,便在卫里军官的带领下降了清军,被改编为驻防增城的绿营兵。良字都的马玉龙在得知太平军向良字都逼进后,除了往香山求救外,就是派人到增城报讯。 收到良字都被明军进犯的消息后,增城绿营千总,也就是原先的南海卫千户江双喜以为进犯良字都的不过是明军小股散兵,便抱着立功的心思点齐兵马一头朝良字都杀了过来。因为体胖的原因,江双喜骑不得马,一骑马就累得直喘,故而出行都是坐的四人轿子,马车都不行,因为太颠,他老人家受不了。结果功没立成,反损失了一半部下,若不是自家的几个家丁忠心护主,几个人抬着他跑,恐怕江游击这会多半也成了俘虏。 江双喜这个无能的增城游击自然不会让周士相产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到底有多少原广东的卫所明军被改编成了清军绿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灭门 想知道广东境内有多少明军被改编成了绿营兵,就必须要有熟悉清军内情的人帮忙才行,而能知道这种情报的人物在清军中肯定身份不低,最少也是要参将以上的官员,又或是能够直接接触这种机密的二藩亲信幕僚才行。这种人物眼下太平军中还没有,但这个情报对于太平军又十分重要,因此周士相启动了张安这张牌。 当日鉴于情报工作的需求,周士相在罗定匆匆成立了军情司,让口舌伶俐的张安出任了军情司大使。不过军情司成立时,太平军马上要离开罗定南进香山,故而周士相没有精力也没有足够的资源投入到张安身上,对张安的军情司抱着的基本上是有枣没枣打一杆的打算。还好,张安带着周士相给他的银票到了肇庆后发展还算顺利,其在肇庆发展的下线宋英便冒着性命危险将高要城的情报传了出来,直接帮助周士相决策夺取了高要城。 其后因为困守新会,太平军对外的联络通道都被清军切断,张安无法和周士相取得联系,这条线才算断了。银瓶嘴山一战后,周士相找到了现为太平军小旗的宋英,将刻有“礼”字的木牌交给他,让他马上到肇庆去找张安,这一次周士相给张安的任务很明确,就是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打听出广东清军的驻防部署,并且尽最大能力获取这些驻防清军的底细。 柿子要捡软的捏,和广州的清军主力相比,太平军无疑是软的那个,但和增城绿营相比,太平军则是硬的那个。 早前周士相和宋襄公就对广东清军力量有过分析,二人得出的一致结论就是广东清军总体兵力当在三万至四万之间,而其主力尚可喜的汉军镶蓝旗、耿继茂的汉军正黄旗的兵力当在5000至8000之间,余下的绿营各部兵员不等,又以属广东总督衙门提调的督抚兵实力最强。 新会一战后,经审讯俘虏得知,尚之信指挥的围城大军总兵力在鼎峰期一度达到18000余人,其后又陆续抽走了一些,至新会决战时,城外的清军共有兵力14000余人。这当中又有尚藩的汉军旗和本家兵2600人,耿藩的汉军旗兵600人,绿营督抚标兵500余人,余下则是各地调来的绿营兵,这些绿营兵最多的则是属广州府辖的营兵。香山属广州府管辖,又离新会近,驻防营兵就被抽得最多,这个结果导致太平军渡江进攻香山时,驻防香山的清军根本没有力量来抵抗。 以目前太平军的力量想要直接和尚可喜、耿继茂的汉军旗对抗根本不可能,但太平军就在广州的眼皮底下活动,日后和二藩的正面交锋肯定无法避免。想要不被汉军旗打垮,太平军就要变得足够强,而一支军队想要变得强大,可不是单纯纸面上扩充兵力,装备武器,进行简单的动员就能达到的,它必须通过不断的战斗来提高自身的战斗力才行。 没法和汉军旗兵打,又要必须要通过战斗来提高战斗力,周士相的目光只能放在那些绿营兵身上。当然,绿营兵也是有硬骨头的,太平军不能一开始就和硬茬子掐上,那样损失太大,得不偿失,因此要捡软的先打,可是到底哪支绿营兵是软骨头,周士相不清楚,所以他就迫切需要广东绿营的驻防部署和实力底细。 在出发到前山寨前,宋英伪装成永乐乡一个躲过屠杀的地主家儿子混进了一支逃难的队伍当中,这支队伍中的人都是因为家乡遭到明军占领而“逃难”地主士绅和其家人,他们逃难的目标是广州。 太平军的军纪是不杀人,但对于敢于反抗的地主士绅却是格杀无论的,而对于曾经帮助清军一些劣绅则是不问其是否归顺都是予以宰杀的。 占领永乐都的陷阵营都是穷苦矿工出身,他们对于这些靠喝民血维持生活的地主士绅十分痛恨,因此在永乐都发生了几起灭门惨案。被杀者要么是乡间恶霸,要么是有子弟在清朝出仕的。灭门的过程自然十分血腥,有不少未成年的孩童被杀,事情传到周士相耳中,虽有些不满,但也没有明言斥责铁毅这种有违人道的屠杀,只传话要铁毅今后对地方上的士绅要有所区别,不能枉杀,也不能滥杀。要注意多团结地方人士,而不是一昧杀戮。结果话到了铁毅这边,却被当成了周士相是在默许他的意思,反而又发生了几起灭门案,这当中有几户并没有助纣为虐帮助清军,只不过是平日里地租收得高了一些,高利贷放得多了一些。 “这是我军将士对于从前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乡绅本能的反应,也是穷苦人对于有钱人天然的反感所致。以前他们没有能力反抗这些人,现在他们手中有了刀,便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很害怕这种事情今后会成为常态,那样不好,对我军的发展不利。” “消灭这些在乡间盘根的地主劣绅,虽然会让我军在一些地方名声变坏,也会遭到抵抗,但眼下我没有更好的法子去处理这些事情。当前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满清和他的走狗,某种程度上沦陷区的地主和士绅都是满清的走狗,只要他们没有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拥护我军,拥护大明,那么对他们加以消灭也没有什么不可。” 收到周士相书信的宋襄公对于周士相在信中针对铁毅所为的前后不同态度很是困惑,不知道周士相对于士绅的态度到底是怎样。在百忙之中,他提笔将自己的一些看法写了下来送给周士相看,但后者在看到这封信后却没有再就此事发表看法,只急促的询问他在龙眼都的土地整并进行得如何,当地百姓对太平军的到来又有怎样的看法,太平军是否侵害了当地人的利益,当地人对参加太平军又是不是很热情等等... 宋英成功的瞒过广州清军的盘查,在广州城呆了两天后他便借口投亲到了肇庆,找到了张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米行 张安在肇庆混得很是风生水起,他如今的身份是肇庆大东米行的二东家。之所以只是二东家,是因为张安上头还有个大东家,这个人就是曾经和周士相大做买卖的德庆守备唐三水。不过如今唐三水已不再是德庆守备,而是高升至肇庆做了副将。 小商人张安是如何拉着唐三水一同开这个大东米行,肇庆城中的人可不知道,但可知的是自从成了大东米行的大东家,这些天来唐副将没少往家搂银子。 说起来唐三水能高升到肇庆做总兵大人许尔显的副将,还是得益于他和周士相做的买卖。 夺回罗定州,又“重创”太平军逼其南窜的两桩大功让唐三水这个往日名声不显的德庆守备入了平南王的大耳,再加上后来清军在新会的大败就更让能够击败太平军,并从太平军手中夺回罗定州城的德庆守备唐三水名声大燥了。 平南王发给肇庆总兵许尔显的命令里除了要他派兵堵死新会和肇庆的交通要道外,另外就是让德庆守备唐三水即日到广州向平南王奏禀他和太平军交战的详情。 从广州回来后,春风得意的唐三水摇身一变就成了肇庆副将,因为是平南王他老人家亲自任命的副将,所以就连肇庆总兵许尔显都卖唐三水面子,这让唐三水在肇庆城中不可一世得很。这个不可一世直到一日深夜门房来通报说是有个罗定故人求见结束。 求见唐三水的人就是张安,他也没想到唐三水竟然会走这么大的狗.屎运,从德庆守备一下升到了肇庆副将。在茶楼听说这个事的时候,他险些将嘴里的一口茶喷到对面那个正高声阔谈的秀才身上去。 唐三水想杀人灭口,张安却是浑然不惧,冷笑连连。 唐三水心中没底,不知道张安背后有没有后手,又想到贼秀才端得厉害,不但带人守住了新会,还大败平南王世子,眼下听说跑到香山去了。万一这张安是贼秀才派来的,自己却把他给灭了口,贼秀才那边能饶自己?就算贼秀才远在香山够不着自己,可谁敢保他不会把当日的事给抖出来。那桩事要是被抖出来,他唐三水可就真要人头落地了! 自己好不容易高升副将,这好日子才过没几天,唐三水可不想就此送了性命。他收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一脸笑容的将张安奉为贵宾,打探起他的来意。 “什么?要本官替贼秀...你们做探子?!”吓了一跳的唐三水脸都绿了,险些将“贼秀才”三字脱口而出。 “不是探子,在下前来可不是要大人做什么探子,而是来和大人做买卖的。”张安正色纠正唐三水理解的失误。 “不可能,这事绝不可能,你想也别想,本官堂堂肇庆副将,岂会和你们这帮流寇做什么买卖!” 唐三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当初和周士相的交易固然让他有了今日地位,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他如今已是肇庆副将,底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种事情还能再做?万一泄露出去,真当自个脑袋是铁打的不成! 张安冷哼一声:“唐大人当日能做,今日怎的就做不得了?” “当日是当日,今日是今日,这事本官是做不得了。阁下还请出去吧。” 唐三水说着就下了逐客令。 “那好,在下这就告辞!” 张安也不多说,起身便要出门。 “站住!” 见张安真的要走,唐三水却慌了,他怕张安这一出门就是去告发自己,跺脚喊住了他。 “大人还有何事?”张安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 “这个...嗯...唔...” 唐三水吱唔来吱唔去,迟迟开不了口。他不开口,张安开口了。 “三千两。” “一万两。” “五千两。” “八千两。” “六千两。” “也罢,就这么的吧。” 长长叹了一口气,唐三水一脸苦恼的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张安,带着怒意道:“说吧,这次你们想做什么买卖?丑话说在前头,想从本官这里打探什么军情,你是想也别想的。” “大人多虑了,在下不是跟大人打探什么军情,只是想和大人做买卖而矣。”张安说得很诚恳。 唐三水奇怪了:“什么买卖?” 张安道:“这几年广东闹兵灾,各地粮食都紧缺,就咱肇庆城也是缺粮得很,市面上粮价天天飞涨,所以我想和大人合伙做粮食的买卖。” “开米行?你找本官就是为了开米行?这粮食生意是有利可图,你自己去做便是,非拉着本官一起做什么?”唐三水一脸诧异。 “不错,开米行!” 见唐三水一脸不解,张安笑了起来,“明人不说暗话,想在肇庆城把米行开起来,在下可没这个能耐,所以必须要请唐大人这肇庆副将入股才行,单是在下这个外乡人可不成。” 唐三水低头想想,张安说得是实话,肇庆城中但凡是能来银的买卖,哪家背后不站着官府的人,更何况是这有暴利可图的粮食买卖。要没他这肇庆副将撑着,张安别说是开米行了,就是把粮食运进城都不可能。不过他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当真是开米行这么简单?” 张安微微一笑:“就是开米行,唐大人放心好了。” 唐三水暗自寻思,若对方真就是想开米行,那自己便行个方便,反正这年头做粮食买卖也确是有大利可图。念及此处,他点了点头:“那行,我答应入股,要多少股本你说。” 张安却摇头道:“不要大人的股本,只要大人挂个名就行。而且大人是大东家,在下是二东家。” 唐三水“嘿”了一声,上下打量起张安:“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那贼...周秀才的主意?” “既是我的主意,也是我家主公的意思。”张安不会说这事是自己的主意。 “好主意啊,这事能来大钱。”有银子赚,唐三水才不管是谁的主意,有些兴奋的起身踱了几步,忽的想起一事忙转身问张安:“米行好开,可你这粮食从哪来?” “粮食嘛,”张安笑了一声,道:“我这可没有粮食。” “你没粮食学人开什么米行?”唐三水怒了,闹半天这姓张的是把自己当猴耍了! 张安却一脸委屈道:“我没粮食,可大人有粮食啊。” “我有什么粮食!” 唐三水刚要骂,却鬼使神差的一个激灵:这家伙说得对啊,他没粮食,我有粮食啊! “你的意思是?”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这可是砍头的买卖。” “大人做得哪桩不是砍头的买卖。” “这事风险太大啊。” “风险不大又如何会有大利可图?” “这事你得容我好生想想,好生想想...” ..... 两天后,肇庆城的东坊街新开了一家“大东米行”,米行的粮食都是新米,且价格比城中其他几家店铺要便宜一些,一时间引得肇庆城的百姓都是疯狂来卖,生意兴隆,门前当真是车水马龙。同时间,城中军营的绿营兵却在打饭时骂起了娘:“狗.日的,昨儿还是四两三钱饭,今儿昨成了三两四钱了!这他.娘的能让爷吃饱!”(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土地 有唐三水这个肇庆副将在幕后撑腰,张安终于在肇庆城真正立足,大东米行生意的兴隆也让他手头有了足够的资金,但他从没有忘记自己惨死于清兵刀下的兄嫂,也从没忘记过远在香山的太平军和千户周士相。 宋英的到来让原本就想派人到香山和太平军重新取得联系的张安大喜过望,和宋英一番密谈后,当夜张安就带着银票去了唐三水的府上。次日,张安将米行生意交由下面的掌柜打理,自己则以去广州购粮的名义和宋英一同离开肇庆。 ........ 夺取前山寨后,太平军于香山的有规模战事便告结束。自增城清军在银瓶嘴山被太平军击败后,广东总督李率泰抽调2000绿营兵进驻增城,但并没有对香山发起进攻,因为三江口遭到了明军的进攻。 腊月23日,凌海将军陈奇策联合镇国将军朱统、海北道周腾凤等人,调集水陆兵马一万余人以新会为基地,对有清军重兵把守的三江口发动了攻击。鏖战两日,明军未能突破清军防线。26日,因潮州总兵吴六奇所属本部舟师抵达三江口,明军水师无法继续封锁江面,还要面临腹背受敌,故陈奇策和朱统等人商议后决定撤兵。明军撤兵后,吴六奇部舟师尾随追击,却在江门遭到陈奇策部偏将郑成魁所率战船伏击大败而回。此役,明军伤亡3000余人,4条战船沉没;清军伤亡400余,12条舟船被毁。 陈奇策对三江口的进攻验证了尚可喜的担心,使得他想要夺回新回的心思更加坚定。与此同时,明军对三江口的进攻也吸引了广州清军的全部注意力,令得尚可喜、李率泰不敢分兵攻打香山太平军,为太平军在香山的立足和发展提供了时间和安全保障。 受明军夺取新会鼓舞,沿海地区明军、抗清义师活动再次活跃。永历朝廷派驻广东的大学士郭之奇因天子移跸昆明事件而秘密前往云南,两广总督连城壁对广东战局的发展变得向明军有利没能及时察觉,并未及时做出部署,致使各地明军、义师虽活动雀跃,但缺乏全盘统筹指挥,各地只能各自为战,取得战果并不大。 新会方面,因夺取三江口之战失败,云集此处的明军复又消极,若不是陈奇策坚持,镇国将军朱统等人已率部回返。 截止年关,聚集在新会的明军已达两万余人,除朱统部外,其余明军都是义师改编而来,不但缺乏必要装备,更是缺少粮草,内中派系也是十分复杂,有国公封号的都有两个,这使得陈奇策虽然竭力维持局面想要再演去年李定国大军东进势态,但精力却被明军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消耗,无法再次组织有效的进攻。 陈奇策一面联合朱统等人向雷州的总督衙门发去急递,请求连城壁能够将总督行辕迁至新会,尔后各部在总督指挥下统一作战,如此有总督亲自坐镇新会,定会大振军心民心。陈奇策同时请雷州方面能够筹措粮草水运至新会,以解各军燃眉之急。 急递送至雷州后,连城壁除允筹粮外,并未答应总督行辕前移,但以总督身份行文汤平伯周金汤、靖氛将军邓耀、四府巡抚张孝起等部,要各部各选精兵输送至新会,务使新会不再落于寇手。 陈奇策信中另要求朝廷对太平军及周士相酬功,但因广东方面无法和云南的朝廷取得联系,连城壁无法私自做主替朝廷封赏,便以总督身份暂任周士相为记名潮州总兵官,待大学士郭之奇往朝廷奏君后再行正式赏赐。至于周士相所保举的香山知县廖瑞祥,连城壁则发文认可,颁给官凭铜印。 陈奇策的使者将香山知县的官凭和铜印送到仁厚坊时,还带来了陈奇策的信。信中白发老将很是愧疚,对于先前能保周士相升任总兵的承诺没有兑现很是不好意思。对此,周士相却无不满,潮州总兵也好,记名潮州总兵也好,说白了都是空头,那潮州现在的总兵可是清廷任命的吴六奇,他拿什么和人家去争。 使者言谈中流露新会现在缺粮得很,将士们只能一日吃一顿饭。听后,虽太平军也很缺粮,但毕竟香山县不像新会那般残破,这一个多月来各营在乡间缴获还算可以,因此周士相从良字都调了300石粮食和10口肥猪让使者带回,也算是对新会方面尽些绵薄之力,毕竟太平军能在香山安稳发展离不开新会对清军的牵制。新会明军若垮了,太平军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唇亡齿寒,周士相不能不无动于衷。 拿到香山知县正式官凭和铜印的廖瑞祥笑得合不拢嘴,虽说雷州给的铜印雕刻不如孙全正那颗精致,但性质却是孙全正那伪知县官印所无法比拟的。有了这颗由广东总督颁给的官印,哪怕是太平军不在了,他廖瑞祥都是永历朝廷的正式官员,这可是他做梦都能笑醒的大好事。苦了一辈子,如今算是终于出头了,廖瑞祥喜极而泣,对周士相这个赏识自己的伯乐生出的可不是一分半点士为知己者死,而是死心塌地要为周士相当好差,管好香山了。 ......... 经过一个多月的围剿,不但香山境内的清军散兵被太平军全部肃清,祸害地方的土匪也被逐一收拾。年关前,太平军已经彻底控制香山所属各坊都,香山连接外地的几处要地也由太平军分兵把守。 腊月二十八,周士相回到香山县治仁厚坊,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设坛祭奠在香山阵亡的太平军将士。 夺取香山和肃清清军散兵和土匪的战事并不激烈,规模也不大,但太平军也为此付出了阵亡62人,伤125人的代价。 阵亡的士兵被统一埋葬在香山县城外一处风水较好的丘陵坡地上,这一片坡地也被周士相正式作为太平军公墓使用。和新会阵亡将士只埋不立碑不同,这一次周士相为阵亡士兵立了墓碑。 墓碑面朝北方,上面刻有阵亡士兵的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在军中的身份,于何地战死。同时,这片公墓还有一块高七尺余的石碑,上面刻有“大明太平军阵亡将士公墓”。公墓一里处设有下马石,不论文武到此俱下马步行。 领着军官们摆了香烛祭奠这些死去者时,周士相心中很不好受。墓碑他一一看了,死去的士兵都很年轻,很多都没满20岁。籍贯也很复杂,几乎贯穿了太平军立营头后的各方面兵员。阵亡的士兵有一些是太平军进入香山后主动参军的香山年轻人,根据周士相的安排,廖瑞祥将这些香山兵的亲人从家乡挑选了出来,让他们与后营住在一块,以后可以享受太平军公库拨给的烈属待遇,并且给予他们土地和牲畜以及其他物品的奖赏。 土地的奖赏不是只存在纸面上的东西,香山境内土地肥沃,虽境内颇多丘陵地带,但平原也有很多,可供开垦的土地更多。夺取龙眼都时,周士相便有意将土地和太平军紧紧捆绑在一起,为此他让宋襄公在龙眼都试点。 试点的主要内容就是清理整合无主土地,这个无主土地同时还包括被太平军镇压的地主田产以及那些逃走的大户田产。在保证原有居民田产权的前提下,宋襄公要做的就是将剩余土地全部收归太平军所有,然后再将这些土地用来安置后营老弱,并根据士兵军功大小进行分田。 分得田地的士兵因为身在军中无法耕种,这部分土地便由后营统一安排人耕种,所得则由后营和士兵平分。若士兵有亲人能够独力耕种这部分土地,那所得则全归该士兵,但为了保证太平军需求,士兵及其家人又必须要将多余的粮食以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给太平军,或者拿多余的粮食从太平军公库换取其他物品。总之一点,周士相分田了,但又要把田间出产的粮食掌握在自己手中。 对当地百姓的政策,周士相基本保留以前官府做法,便是抽税。但因为太平军的到来使得大批地主士绅逃亡,因此很多替地主当佃户的农民不必再向从前的地主交租,只需向太平军交纳一定税粮,这就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农民的负担,使得香山农民对太平军产生了亲切,若不是不知道太平军到底能不能在香山立足脚,恐怕参加太平军的香山人会比现在的数字更多。毕竟参加太平军的好处多多,光是在各坊都安置的那些太平军家眷所分到的田产就足以让当地人眼红不已。 农民天生就是逐利的,这个逐利不是商人般贪婪,而是对于温饱和生活条件改善的向往。太平军的政策有利于农民,能让他们过上比从前好的日子,再也不用受官府和士绅欺压,农民自然就会拥护太平军。 宋襄公在龙眼都的治理稍有成效后,周士相便正式在香山各地推行。他计划将这一政策做为太平军的固定政策长期实现下去,并且也要将香山的原来居民纳入这一政策,以此让太平军在香山得到更多百姓的拥护,进而让太平军和百姓打成一片,兵就是民,民就是兵,军民渔水情。可以预见得到百姓支持的太平军肯定会逐步壮大。 ............... 这几天很多作者都在搞防盗版章节,就是说先发一段废话章节,半个小时后再修改补发正文内容,据说这样做订阅会大幅度提长,有人从200多订阅吱溜一下升到2000多,听得骨头也心痒痒的。骨头也想搞,但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吧,只能用最老套的方法来呼吁一下看盗版的朋友,你们能不能正版订阅支持一下骨头,骨头也要养家糊口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岭南三忠 有支持清军的地主劣绅,自然也有支持明军的士绅。 香山人文之地,自南宋绍兴年间设县治以来,五百多年来相继出过36名进士,200余举人,秀才更是不计可数。经廖瑞祥统计,目前香山境内的乡学和私塾有70多所,有在乡进士2人,举人16人,秀才79人。这个数字在广州各府县可是首屈一指的,历任香山教谕也都因治下学政政绩出色被朝廷嘉奖过,因此而升官的占了大半。 读书人有了功名进可做官,退可为士绅,无论在朝还是在野均能发挥莫大影响力。但这些读书人的大数却在太平时节心安理得享受朝廷给他们的特权,却在国难之时为了保住特权而向异族胡人摇头摆尾,充当他们的走狗帮凶。香山的在乡进士孟大元和刘国道便是这种人,清军来时他们没有组织抵抗,反而不遗余力的帮助清军打击明军。也正是这二人间接害死故太子太保张家玉和永历朝东阁大学士陈子壮,直接带领清军捕杀了永历朝兵部职方司主事陈邦彦。 只可惜孟大元和刘国道在太平军来之前就闻风而逃,这使得周士相一直耿耿于怀,为不能手刃二贼替张家玉、陈子壮、陈邦彦这三位民族英雄报仇感到遗憾。 张家玉、陈子壮、陈邦彦无疑是香山地区最出名的读书人。夺取仁厚坊后,周士相特意要廖瑞祥取来有关三人的史料供他查阅,看完三人事迹后,周士相久久不能平复心中波澜。 和陈子壮、陈邦彦一生仕明忠心不二不同,张家玉曾有过变节之举。崇祯十六年张家玉考取进士后,被授为翰林院庶吉士。翌年三月,李自成攻入北京,张家玉身为明臣却主动投书给李自成愿为大顺新臣。结果李自成入京只几十天就被清军赶出北京城,见李自成难成大事,张家玉便又改投在南京即位的弘光帝,不过他到南京后却被史可法以曾变节投降李自成的罪名逮捕下狱。 弘光元年,因史可法在江北四镇的无能之举,清兵轻易攻破明军四镇驻防的淮河防线并一举攻入南京。张家玉这一次没有再变节,而是逃至福州被继位的隆武帝委为监军督部援救被围在江西抚州的南明军队。清军攻陷抚州后,张家玉受伤战败后率部退回福州,随即被任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广信。 隆武二年正月,在保卫福州城的战斗中,张家玉中箭堕马摔断了手臂,幸得都司林雄冒死把他救回。后受命到广东潮、惠二州筹饷招兵,被委为新军“监督总理”,他在潮惠招降农民军十余万人,选取其中精壮万人组成五个营。不久,隆武帝在汀州被杀,刚建立起的新军因大势已去,又缺粮饷,张家玉无奈只好解散新军于八月回到香山家乡。 清军攻破广州后,清朝两广总督佟养甲多次派人到张家玉家劝降,均被他严词拒绝。不但如此,张家玉还和陈邦彦、陈子壮等人相约聚兵广州附近反抗清军。他先率义军攻入香山县城,活捉清知县郑鋈,任命原明朝东莞儒学训导张珆为知县。清朝广东提督李成栋闻知张家玉在香山反清,便率大军来攻,张家玉率义军先后与之大战于万江租和道滘,不支败走西乡。其祖母陈氏,母黎氏及妹石宝俱投水自尽;妻彭氏被执,不屈而死,当真是满门忠烈,妇人亦为英雄! 十月,李成栋集中大军扑向张家玉驻地增城,双方大战十天,张家玉身中九箭,身负重伤,不愿作俘虏遂投塘而死,壮烈殉国,时年仅33岁。 张家玉死后,永历朝廷追赠他为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增城侯,谥“文烈”。 成不成,天也;敌不敌,势也。 明知起兵必死,明知必死却偏要起兵,这在周士相看来正是张家玉忠贞民族气节的表现。 张家玉当年的变节之举在周士相看来更是其坚持民族大义的表现——李自成之大顺乃是汉人政权,满州之大清却是胡人政权,自古胡汉不两立,张家玉可降汉人的顺,却不降胡人的清,他是坚守了华夏大防这个华夏汉文明的最底线。 根在,家在; 国在,民族在; 张家玉千古永垂! 与张家玉一同起兵的陈子壮也是个悲剧的民族英雄,在与清军的战斗中,他牺牲了长子陈上庸。张家玉死后,他和次子陈上图率余下的五百义军和清军继续浴血奋战,最终五百义军全部战死。陈子壮也和次子陈上图被清军俘虏押回广州。 面对清廷的招降,陈子壮和张家玉一样选择了坚决不降,被押至刑场后他仍笑骂自如,旋被清军以大锯将其活活锯死。据说清军将陈子壮的身体锯成两半后,陈一时还没有死,但却没有喊疼呻.吟,反而仍不住大骂李成栋背弃祖宗,此事让李成栋大受剌激,对他日后反正归明不无影响。 陈邦彦是香山龙山都人,甲申国难,年已四十的陈邦彦疾书《中兴政要策论》万言书,参加南明广东乡试,中举人,擢升兵部职方司主事,被永历朝廷派往赣州参与军事,后归乡与张家玉、陈子壮一起组织义师抗清。清廷任命的广东总督佟养甲用卑劣手段突袭顺德,抓走了在龙山避难的陈邦彦的两个儿子与陈的小妾,欲把他们作为人质招降陈邦彦。结果陈邦彦在招降书上凛然批复:“妾辱之,子杀之,皆唯命。身为忠臣,义不顾妻子也。” 张家玉、陈子壮败亡后,陈邦彦率残部在清远继续抗清,后不幸失败,被清军捉到广州千刀万剐而死。 死前在狱中陈邦彦作《狱中五日不食临命歌》: 歌曰:天造兮多艰,臣之江也浒。书生漫谈兵,时哉不我与。我后兮何之?我躬兮独苦。崖山多忠魂,先后照千古! 张家玉、陈子壮、陈邦彦三人死后,永历朝廷对他们三人追赐厚赏,广东各地百姓,尤其是其家乡香山的百姓更是对他们的事迹大加歌颂,这让周士相决意用三位英雄的事迹来号召香山百姓支持太平军。 “岭南三忠”的牌匾是周士相亲自提笔书写并亲自悬挂于香山县治正东门的门楼上的。 除书写“岭南三忠”的牌匾,周士相更让廖瑞祥组织人手将三公抗清事迹写成话本,命香山的戏班子在境内各处巡演。与此同时,周士相让驻兵在三公家乡的太平军为三公集体守孝七日,以示哀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读书人 仅仅做这些工作是远远不够的,既来这个时代,就要考虑17世纪中国的国情,这个国情便是士绅掌握舆论权,或者说读书人掌握话语权。 香山县的教化尽管是广州府县首屈一指的,但是并不代表普通百姓有很高的识字率。中国千年以来的传统,文字和话语解释权都掌握在读书人手中,而又以读书人中的成功者为主。这个成功者便是指那些考有功名的读书人,换句话说便是士绅。 周士相不得不承认,在官面拥有特权,在乡间又占绝对主导地位的士绅基本代表了百姓,他们说一句话能赶上官府说一百句。现在太平军成了主导香山的官府,那么想要让普通百姓接受太平军宣传的道理,就必须获得当地士绅的帮助。 可惜,一个多月来,除了良字都投降的盐巡使郭绍,香山境内还没有一个读书人主动前来投靠太平军,更别提组织乡民参加太平军了。 造成这个现状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太平军在香山的根基太浅,又处于广州清军的直面威胁之下,本地的士绅对于太平军的前景并不看好。而敢于反抗清军的读书人又早在清军进入广东时便揭杆而起了,典型的就是张家玉、陈子壮等人。 做为香山反清的中坚力量,张家玉等人的抗清固然给了清军以一定打击,但同样也将香山地区心向南明的读书人尽数葬送在清军屠刀之下。逃过清军捕杀的也不敢再回香山,多是往云贵追随永历朝廷去了。 因此,香山地区剩下的读书人要么是向满清摇尾乞欢的软骨头,要么就是因为畏惧清军屠刀却又想保存心底所谓道德底线不愿出仕清官而避居乡间的所谓山野中立派。 这种躲在乡间以明朝遗民自居的读书人对当地百姓的影响比那些投降清廷当汉奸的读书人还要坏,因为他们对当地舆论的掌控和在乡野的主导权,使得当地百姓变得和他们一样麻木,使得明军在当地无法立足,而清军来后他们又逆来顺受。彼消此涨之下,香山地区的明军自然无法长久。 应了后世伟人那句话,路线错了,知识越多就越反动。不论是主动当汉奸还是当睁眼瞎子掩耳盗铃,香山地区的士绅本质上都是只求保自身利益,不顾民族和国家危亡的投机分子。圣人教诲在他们嘴中只是粉饰自己可耻行为的工具而矣。 对于这样的读书人,周士相是绝对不要的。可太平军中的知识分子又太少,凤毛麟角,所以他又需要有读书人站出来帮助他。这就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事情。 香山境内十大坊都,除铁毅在永乐、长宁等地对当地士绅进行了清洗外,其余地方的太平军对当地士绅采取的态度还算温和,一来是因为周士相有过指示,二来也是因为由普通百姓参加的太平军对读书人还是持尊重态度的。就好比周士相这个秀才在新会城里同样被街坊邻居尊敬而羡慕,古往今来,读书人懂大道理还是很深入人心的。 孟大元、刘国道这两个崇祯年间的进士在太平军到来前就跑了,同他们一块跑的还有一大帮子举人老爷,现在尚留在香山又躲过太平军清洗的举人老爷还有十几个,秀才也有几十个。 这些举人老爷在当地都是有家有产的,一个个基本上都是大地主,而秀才的家境要比他们差得多,大多数家境比普通人家也好不了哪里去。对于这些有家产又没有跑,同时也没有充当过清军帮凶的举人老爷,周士相的态度是暂时不动他们,但却要剥夺他们在当地的话语权。而那些秀才们,周士相则是让廖瑞祥这个知县老爷和他们接触,希望能够说服他们出来替太平军做事。 周士相给廖瑞祥的指示主要有三点,第一,一定要争取这些秀才出来替太平军做事;第二,让他们做事却不能给他们主导权;第三,必须马上重建新会县学,同时在各坊都建乡学,为太平军培养属于自己的读书人。 廖瑞祥不解,让秀才们替太平军做事他是理解的,没有读书人的帮助,他这新会知县也颇是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什么叫让秀才做事却又不给主导权? 对此,周士相用了一个很不恰当的形容,他说,牛耕地的时候是不是要让牛按照主人的指示耕种,而不是按照牛自己的意思却乱拉犁吧。 廖瑞祥理解了这句话,但感到十分的别扭,作为读书人中的一员,他对周士相将秀才比作牛有些不满。 “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事情也不定符合那帮读书人的利益,或者说不入他们的法眼,但眼下咱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做事,因此必须要借助这些秀才们,但如何才能让秀才们给咱们做事时不安坏心眼,不把好事办成坏事?这关键就得咱们要把着套,捏着他们,要不然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够咱们受的。” “千户这么一说,下官还是懂的,秀才们的事情下官马上去着手办。县学和乡学县里原本就有,教员也都是现成的,不过学堂子弟又该如何选?” “咱们太平军的后营有很多娃娃,这些娃娃都得读书,另外百姓家的孩子也要读书,咱们搞个不要钱的教育,凡是入学堂读书的娃娃都由咱们太平军来管,吃的喝的穿的都从公库里开支,乡学上三年,学业出色的就入县学,不出色的就由各坊都接收做事。学校里也不都教四书五经,我这边马上编些教材,天文地理、算术杂工都要学。嗯,教材编好了,我得自己先开课教教那些秀才和教员们,得让他们先懂,不然也是瞎教,成不了材的。” “进学乃为取功名,千户却要教些杂学,怕子弟们会不愿意。” “我这学校是不要钱的,百姓家的孩子来学,我是举双手欢迎的,但他们要是不肯学,那就让他们去原本的私塾学嘛,我是不会断了他们的功名之道的。但是我太平军的娃娃必须要按我教的去学,学得好了我重赏,学的差了我还要罚!......你不要用这种奇怪表情看着我,咱们现在是打天下,不是坐天下,需要得是能做实务的人材,不是只知知乎者也的书呆子,懂吗!” “懂,懂,下官明白!” “明白就好,县学和乡学的事情你马上去做,不能耽搁,有什么缺的你自己从县衙调补,地方上有不配合的就让驻军去和他们说道理。总之一条,这事关系我们太平军的存亡,谁也不能坏事!” 将秀才做事和办县学、乡学结合起来一块交由廖瑞祥办理之后,周士相便要着手解决那些举人老爷在乡间的话语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让他们告去 对付举人老爷为首的士绅集团可不比对付秀才那样简单了,因为前者所拥有的财富是后者远远不能相比的,在乡里的地位更是后者拍马而不及的。 举人老爷们对于乡里话语权的垄断具体表现为他们对乡里的统治权,这得益于历朝历代皇权不下乡的传统。基本上除京畿直属的特殊区域,官府对于乡间的治理权都是下放给当地士绅的,而代替士绅对当地进行管理的便是保长、甲长。而能出任本地保长、甲长的又都必须是士绅所认可的人选,否则他们是无法代替士绅对乡里进行管理的。 太平军想要在香山立足,并且发展壮大,就不可避免要和当地土著势力发生冲突。这个冲突可以是温和的,也可以是暴力血腥的。若是太平军只是明军的一支普通兵马,周士相也只是南明政权的一员普通将领,那他大可继续执行从前的皇权不下乡制度,只在太平军需要钱粮的时候通知下面的宗族士绅,再由他们让保甲长去百姓家中收取就行,同样,太平军需要夫役的时候也采取如此程序。 可问题的关键是周士相乃两世为人,所以他不会接受这种毫无效率且对农民伤害极大的制度,因为这个制度有利的是那些士绅和保甲长,产生的浪费和骂名却是太平军的。太平军的壮大和反清的长期艰苦性决定太平军需要在香山建立一个有效动员制度。这个有效动员制度不但包括钱粮,更包括人力。 一个官府、一支军队、一个领袖,一种信念! 在此信念下,存在于香山各地的士绅和保甲长们无疑就成了周士相的绊脚石,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消灭,但这样做的后果就会让太平军的名声大坏,毕竟这个时代掌握话语权的就是这帮地主士绅。而且周士相没有理由拿那些没有逃跑的士绅开刀,毕竟太平军打着的是大明军队的旗帜,也是奉永历朝廷为正朔的一支军队。 在从前没有和明军接触前,周士相想怎么样做都是他的事,没有人会管他,因为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所建立的太平军就是流寇。可在和陈奇策等明军接触以后,又得到了明朝广东总督衙门的认可,他再干杀绝士绅的事就无法对外交待了。 打土豪分田地这种事情听起来美,但真正实行起来可就难了。历朝历代农民起义无不是以此做为造反口号,可真正能成功的却没有一个,无数次农民起义的成果最终不都是被和地主士绅合流的家伙窃取了吗?就是大明朝的开创者洪武皇帝不也是因为得到了地主士绅支持才开创了大明260年的基业么,倘若当年洪武皇帝依旧是打着明教旗号,没有得到刘基等地主士绅中的精英支持,这大明还能建立? 周士相到香山来,就是要一改从前的政策,他是真心要在香山发展,因此他不可能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不能做些其他的。 曲线救国这个词听起来不好,但要看怎么做。 周士相不能杀绝留在香山的地主士绅,也不能强抢他们的家产,但他能剥夺他们的统治权。 周士相的第一步就是以新会县衙名义正式发出榜文,自即日起,属香山县治的十个坊都一律由坊改回乡,如良字都更为良字乡,永乐都更为永乐乡。 坊都更名的事情没有引起地主士绅们的反对,因为宋朝的时候香山所属的坊都就是乡,洪武十四年才改的坊都。既然以前就叫乡,那么现在改回去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公文上名称的不同而矣,没必要大惊小怪,太平军初来乍到的有些动作也是再所难免。 不过很快,士绅们就意识到不对了。年关刚过,太平军驻各坊都的兵就把当地的保、甲长们“请”到了香山县城,随后县里就有消息传来,原先各乡的保、甲长们一律罢免,今后也不再设保、甲长,而是以太平军委任的乡长、村长负责当地百姓的治理。当地百姓以后有事也是先找太平军任命的村长处理,村长处理不了再由乡长处理,乡长还不能处理就由知县处置。 非但如此,太平军还在各乡设立乡公所。这个乡公所一般设在各乡人口稠密的村子或交通便利之所。乡公所除了一个乡长为主官外,还设有两个副乡长,另外还有10人至20人不等的公所行管人员。 各乡乡长的人选早在年前,周士相就和宋襄公商定过,最终决定由后营的各营老出任,另外再选一营管出任副乡长,而另一个副乡长则是给当地人预备的。 单是乡公所的一干行管人员是无法震住乡里士绅和宗族势力的,所以周士相又在各乡建立保安队。人口较少的乡保安队员编制为100人,称保安中队;人口较多的乡则编制为150人到200人不等,称为保安大队。 保安队的成员都从原后营保安团抽调,同时后营这个编制也解散,所属营民归由各乡安置。除原先在龙眼都安置了后营的2000妇孺,周士相又相继在香山县治仁厚坊安置了3000人,前山寨安置了1600人,良字都安置800人,长乐、永宁、大字都等地各安置数百人不等,如此将近万余人的后营老弱妇孺被分散安置完毕。 保安队的职责就是维持当地治安,并归乡长提调用以处置突发事件,如士绅煽动农民抗捐,围剿境内盗寇诸事。太平军动员作战时,保安队同时承担后方安全,并对前线提供兵员补充。换句话说,各乡的保安队不仅有类似后世警察的职能,更是作为太平军预备队使用的。 乡公所的成立,保安队的进驻,加上新任乡、村长的产生....一系列令人眼花撩乱的动作过后,士绅们才回过味来——他们对于乡间的统治权已经被太平军剥夺。 周士相还担心各地成立乡公所时,会有不甘失去统治权的士绅联合宗族力量煽动百姓闹事,所以每个乡公所成立的时候不但保安队全员武装,当地和邻近的驻防太平军也在营中待命,随时准备扑杀有可能发生的反抗,但是直到十个乡公所全部成立,预想的反抗都没有发生。 各乡传来的消息也是当地的士绅很老实,对于乡公所的成立很欢迎,并且有几个士绅特意派人到乡里咨询,是否能给自家子弟在公所里安排个差事,有的门路更是直接走到了廖瑞祥那里。对此,周士相的表态是在不影响公所正常职事的前提下,可给这些士绅子弟一定安排。 事后,宋襄公分析这些士绅的心态,他道:“这帮人本就没胆子,清妖来时他们躲在乡里不肯出来反抗,清妖杀他们的人烧他们的房子,他们也都赔着笑脸。现在清妖被咱们撵走了,咱们又不没收他们的土地,也不抢他们的银子,只是让他们交出当地的统治权,还给他们子弟一定出路,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百姓们得了咱们的好处,虽碍于乡里和宗族面子,但对于我们还是欢迎的,绝不会听这帮人的话和咱们做对,所以他们也只能老实。真要不老实,他们又能如何?打?清妖都叫咱们撵走了,他们还能比清妖强不成!”说到最后,他又不无担心道:“别的都不怕,怕就怕他们会告咱们,那样的话倒是不好和总督衙门交待了。” 听了这话,周士相哈哈一笑:“怕什么?让他们告去!就是告到昆明我也不怕!大不了到时本记名总兵自己开堂问问他们,你们这帮刁民为何要状告本官!”(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招兵买马 村长的人选周士相没有尽数委任太平军的人,而是从原先罢免的甲长中挑了一些口碑还算不错的出来担任,另外则是由当地村民自行推举。因为这个时代宗族势力的强大,让地主士绅们钻了村长推举的空子,凡是由村民自行推举的村长多半是士绅的人,即便和本地士绅没有关系,也都是平日在村中兄弟较多,较横,村民都害怕的人。基本上十个由村民自行推举的村长里顶多一两个是平日村民较为信服的厚道人,其它的都是村民因为畏惧压力而推举的。 对于这种情况,周士相当然是不满的,但看在这些人知道眼下刀把子握在太平军手里,对太平军还算合作,乡里下发的纳粮纳税任务大多能完成,便也默认了这种情况,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地方宗族势力发生冲突。当然,对于在纳粮纳税过程中贪污严重的,周士相的手也不会软。 安置在各乡的原后营百姓则是单独划立村域,得益于这几年广东的兵灾,香山人口也下减很多,这就使得土地空出不少,再加上各乡逃跑地主留下的土地,使得安置于各乡的百姓都能分到足够田产,也有足够的土地用以酬叙军功。这些村落的村长除了一部分原后营营管外,便是从军中退下来的伤残士兵。 安置后营老弱时,周士相特意让宋襄公按原先的地域和血脉关系来安置,这使得分散于各乡的新村凝聚力十分强大,再加上有太平军撑腰,当地人也不敢欺凌这些外来户。 成立新行政区,组建保安队,组织新村民众进行春耕生产,又要细化各乡公所的具体职事,加强各乡、各村与县里的联系,又要落实新的动员制度,盘点各乡物资...种种事务,千头万绪,不是短时间就能落实到位的。 周士相也是当个甩手掌柜,他只把大的政策和方针对廖瑞祥和宋襄公说明,具体执行他便不过问了,只每过十天询问一下最新进展而矣。这便苦了廖瑞祥和宋襄公,过完年没多久,两人白发就更多了。 廖瑞祥有了永历朝廷正式的官凭和官印,成了正七品的官员,宋襄公却仍是挂着太平军总务钱粮官的名头,并无永历朝廷的正式官身,这让周士相对其十分愧疚。宋襄公倒是豁达,对有没有正式官身并不在乎,他越是不在乎周士相越是愧疚,索性便借着广东总督连城壁给自己的记名潮州总兵衔头重新整编扩充太平军,也将太平军正式成军。 立营头是立营头,成军是成军。现今南明军队任何一家都能新建营头,一些山里的土匪只要愿意接受明军招安也能立营头,但这营头名号繁多,叫什么的都有,人数也多少不等,并非建制化,在永历政权眼中也是可有可无的。而成军则要比立营头正式得多,首先能成军的最少也得有永历朝廷授予的总兵官衔,而不是随便一个游击、都司就能拉出来单独成军的。 永历朝廷没有给周士相正式的总兵衔,但两广总督连城壁出于权宜之计给了周士相记名潮州总兵的官衔。明朝的总兵官并无固定品级,也非常授,统辖兵力、编制定员也不定。一般能任总兵者多为世勋公侯或卫所都指挥担任。大明军制以卫所制始,以都指挥使、卫指挥使、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为军官编制,遇战事则临授总兵官,总兵以下则加副将、参将、游击、守备、千总等。如吴三桂当年便是以都督指挥担任辽东总兵官。 崇祯年间,即便关内关外战事连年不断,各地总兵官也不过30余人,其中加将军号能称为“总镇”或“大帅”的更是寥寥无几。甲申以后,总兵官就变得泛滥了,仅广东沿海各地的总兵官就高达十多人,记名总兵更是多得飞上天。总兵这个衔头当真是不值钱了。 不过再是不值钱,有记名总兵这个衔头在,周士相和太平军便是属于永历朝廷编制内的兵马,再也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营头。若不是连城壁实在是有心无力,只怕这会早按惯例派监军到香山来了。 进驻各乡的太平军现在都在招兵买马,随着队伍的扩大,原先的百户、总旗制肯定已不合适,所以周士相便借着记名总兵这个衔头决定在军中实行新的指挥体系。换句话说,周士相要为部下们升官了。 在升官之前,周士相命各营将新近征兵情况报上来,虽然香山百姓不是群起而参军,但各营报上来的数字还是让周士相颇为满意的。 兵招得最多的就是驻永乐乡、长宁乡的陷阵营。 铁毅在当地对地主士绅进行了残酷的清洗,可以说将原本骑在二乡农民头上的士绅全部杀光,不仅如此,他还把当地的宗族势力也连根拔起,这个举动虽让太平军名声大坏,也让当地的大姓对太平军极度仇恨,但却收到了非大姓农民的拥护和支持。在分到原先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上等田地和地主家的浮财后,又看到新安置过来的太平军家属享有的优良待遇后,永乐、长宁两乡的农民对参加太平军极度热情。截止正月底,陷阵营共招收了1950人的新兵。 其次便是驻龙眼都的虎捷营招兵最多,因为龙眼都邻近谭江,当地百姓对于江对岸新会发生的战争并不陌生,都知道清军在新会遭到了大败,又看到江上布满了明军水师,所以对于清军的恐惧大为减少。宋襄公亲自坐镇龙眼都进行的土地整并又给了这些百姓甜头,秦智生又竭力约束军纪,做到对当地村民秋毫无犯,因此虽说当地的宗族力量尚在,但宗族对于村民参加太平军并不反对,这就让秦智生顺利的招到了1200名新兵,其中有400多是常年在江边打鱼的渔民。 驻良字都的雄威营也招了600名新兵,驻仁厚坊的震虏营招了700人,驻前山寨的近卫营招了900多人。各营都在招兵买马,齐豪也没闲着,趁着整训炮兵的空当,也招了500多新兵。再加上陆续有从七娘山、梧桐山等山中走出的明军残兵加入太平军,使得太平军的兵员人数从渡江后的4000余人扩充到了12000人。 兵是招得不少,但新兵都没经训练,更未经战阵,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而且重要的是太平军从香山夺取的清军粮草在不断消耗,在新粮未收之前,宋襄公给出的缺粮期长达两月。同时他提醒周士相,这年头打仗其实拼的不是双方战斗力,而是拼得是当官的能不能让部下吃饱肚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粮食 宋襄公的话,周士相非常认可,前世时他就知道一句名言,那就是战争打得就是后勤,没有后勤保障的战争是没有胜利希望的。而放在这个时代,这句话便可以直接归纳为——明末的战争就是粮食的战争。 崇祯年间的流民造反,归根结底就是百姓饿得受不了,为了活命他们只能拿起武器造官府的反。满清在关外的叛乱同样也是如此,为了能吃饱吃好,他们便只能打比他们富裕的大明主意。满清入关以后,北方为何能短时间被他们平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北方的人口没了! 人少了,粮食自然就够吃。肚子里有食,老百姓才不问你是汉人朝廷还是胡人朝廷,谁能让我们填饱肚子,谁就是朝廷! 尽管前世之时很多人鼓吹满清的统治,但身临其境的周士相却简单的认为,满清能够窃取中原并能够迅速稳定局面,是因为他们在汉人地盘上无数次的屠杀所致。 屠杀不是因为汉人的反抗,而是因为他们没有粮食! 满清无法提供粮食给汉人百姓,但又怕他们饿得受不了反抗,便索性将他们统统杀了。这样人没了,地里的出产再少也够剩下的人填饱肚子,如此就不需要满清背负明朝的沉重人口负担,也不用再怕重走明朝灭亡的老路,这么划算的买卖鬼才不干呢! 清军能打仗,是因为他们能吃饱,太平军想要打败清军,同样也要让士兵填饱肚子。只有吃饱了的士兵才有力气上战场,只有吃饱了的士兵才会念叨让他们填饱肚子的人好。 有奶便是娘这五个字无论是周士相的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句贬义话,往往是形容人忘恩负义,不过放在军队上面,这五个字可就决定一切了。 为何太平军能够新招6000新兵,难道这些新兵都是心怀家国,身负血海深仇要和满清不共戴天的吗?显然不是,他们来当兵,是为了吃上太平军的军粮,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同时也为家人从太平军这里获取好处。如果太平军不能让他们吃饱,他们就会不满,进而对太平军在香山施行的政策怀疑,最终,他们会抛弃太平军,甚至反过头来咬太平军。 人心就是如此。 周士相从没奢望这些新兵里有多少真正反清复明的义士,所以他必须解决军粮的问题。休说2个月的缺粮期了,就是一天也不行。不但要保证有米,还要保证不定时能吃上肉,至少得让士兵们有足够的力气参加训练,有足够的底气奔赴战场。 张安从肇庆带来了北京将在广州设满城的情报,同时也花重金从唐三水那里搞到了广东各地驻防清兵的底细。 最迟到三月,北京来的满州八旗就会抵达广州,到那时,一直在广州憋着的尚可喜肯定会老虎出洞,现在周士相很难判断尚可喜到时是先打新会还是先扫荡香山的太平军。不过无论尚可喜先选择哪个方向,对太平军都不是好事。 张安能够将唐三水的利用价值压榨到最大,让周士相十分吃惊,这个当初他在罗定心血来潮而设的军情司大使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周士相让宋英陪张安在香山各乡转了转,其后从公库取出600两黄金交给张安,他让张安回到肇庆后尽可能将情报网发展到广州,并且马上建立和香山的两条秘密联络通道。 第一条通道是经广州到香山,第二条则是经新会至香山。周士相叮嘱张安,这两条秘密联络通道一定要派最信得过的人掌握,且两条线上的情报员不能知道对方的存在,同样一条情报也必须经两条线同时向香山传递,这样哪怕其中一条出了问题,另外一边也能把情报送到。 周士相前世只是普通的士兵,对于情报和构建情报网、情报人员培训等等也知之不多,但他那些从电影电视中看来的地下斗争戏码却绝对是这个时代最有价值的情报知识了。所以他抽出两天时间将自己所知的有关情报战线的知识尽数教给了张安和宋英,又调了8个从罗定起就追随太平军的老兵让张安带回肇庆,以便加强他手中的力量。 得知张安和唐三水搞了个米行后,周士相便问张安是不是能将粮食偷偷运送一部分到香山来,对此,张安有些为难,毕竟肇庆和香山之间离得太远,中间又隔着广州城,明目张胆的运粮到香山肯定不行。但张安还是答应回去找唐三水通通路子,看看是不是能经新会这边往香山运粮。 新会现在由陈奇策的水师和镇国将军朱统等人把守,他们也缺粮得很,要是张安真的通了唐三水路子秘密从肇庆运粮过来,周士相敢肯定陈奇策和朱统他们绝对会想从中分上一杯羹。这不是说陈奇策他们贪婪,而是现实所逼。 周士相让张安回去想想办法,要真不行也就算了。若是唐三水答应帮忙,粮食真能运到新会,那到时他再和陈奇策他们商量此事。不管怎么也得分他们一些,毕竟他们也困难,而且还得指着人家用水师把粮食运过江呢。 张安走后,周士相接连两天都是在和廖瑞祥、宋襄公商量粮食的事情。 各乡公所成立后,乡长们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到各村征收永历十年的税粮,说是收永历十年也就是今年的税粮,可今年年关才过,这春耕还没开始,所以实质上太平军征收的是永历九年的钱粮。 永历九年也就是顺治十三年,当年清朝委任的香山知县孙文正已经征收过两季钱粮了,且因为新会包围战所需,又加征了一次,饶是香山水土肥沃,一年两熟(前山寨等地可达三熟),也经不住清军如此征收。原以为太平军是要征今年的夏粮,不想征的却是去年的秋粮,这让很多刚刚从太平军手中尝到甜头的农民大为不满,各乡公所对于县里的征粮命令也是牢骚满腹,认为征粮是应该,可不能今年征去年的粮啊,这让百姓们如何想,也让乡长们如何办差? 不过很快,县里又来了公文,要各乡马上清查辖区内的人口,并重新登记做成黄册送县里。与此同时,凡登记在黄册中的丁口一律不再向官府出徭役,不但如此,往后官府需要征发百姓修路修桥、挖沟筑渠、出差运输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不但不需要他们自带工具、口粮,反而提供吃住,完工后还能以一日6文的价钱结算役钱。 与胡萝卜一同砸下来的还有大棒,凡是不配合官府登记造册的,不但不免徭役,更要地税加重,官府但有事摊派,这些人家也是最先征发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生产 本书发布于起点,请求读者能够正版订阅。 .......... 永历十年征永历九年的钱粮,这放哪朝都是件稀罕的事,但听有提前征若干年后的,没听说有征从前的。 周士相偏偏这样做了,但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在香山来一次刮地皮,而是要借这个理由把那些隐藏人口全部挖出来。 廖瑞祥接手新会县衙时,衙中六房的吏员大多没有跑,反而聚在一起将县里的大小公文、核档文案尽数保管好等侯新县官接手。吏员们此举也是常态,无论明官来还是清官来,都需要这些吏员协助,否则县里的公事官员们都是两眼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有这些地头蛇帮忙,新接任的官员可以很快将衙门运转起来,而这些吏员也能够继续留任保住饭碗。正所谓宾主尽欢,何乐而不为。 有前番在新会的短暂知县生涯,更有曾为某知县师爷的经历,廖瑞祥对于衙门吏员的道道也是熟知,奏禀周士相后将他们都留任了下来。 接手县衙后的第一件事,廖瑞祥便是叫吏员们将香山黄册从库房中取出,然后按各坊都一一清查在册丁口,最后报给周士相的数字是香山共有7600户,总人丁49000人,其中丁口25800人。 这份黄册是永历七年,也就是顺治十一年的时候香山县造册的,而顺治三年绍武政权在广州成立时,当年香山造册的总人丁是126000余,丁口53000人。 前后相隔八年,香山人口锐减一半。这还是得益于香山本就是人烟稠密之地,土地又极其肥沃,更有水乡便利条件,与之相对的罗定、高州、廉州、肇庆等地却是有很多县只余千把人口,很多乡里都是渺无人烟。 两万多丁口按大明律都是要缴皇粮的,香山地册统计的田亩数将近40余万顷,也就是说单纯以帐面数字盘算,香山的成年丁口每人应该能种近20亩地。但事实是香山这400多万亩土地大部分集中在地主手中,只有一半的田地掌握在普通百姓手中。而各乡公所报上来的情况又显示,当地百姓有近三分之一都是没有自己土地,专以租种地主家土地为生的佃户。 土地是这个时代百姓的命根子,也是维持任何一个政权的根本所在。周士相精力有限,不可能学后世伟人般自己做个详细的土地调查报告,所以他只能从这些帐面上的数字来计算自己每年能够从香山得到的钱粮总数。结果算下来的结果是,按一年征收两次,一次夏粮,一次秋粮计,太平军只能从香山农民手中得到10000多石的粮食,换算成斤数,则是100多万斤。 猛一听,100多万斤粮食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堆起来能上天。可摊到太平军每个士兵头上,一人只有100多斤粮食。100多斤粮食如何能养一个士兵一年,还不包括战时额外的补给。士兵都不够吃,更休提安置在各乡的原后营老弱妇孺在夏粮收割前都要无偿供应他们粮食以及粮种。 这么多的土地,却只能得这么点粮食,粮食哪去了?单以土地来算,每年至少也要200多万斤粮食才对。 答案是粮食在那些地主士绅手中,他们掌握了香山大半的土地,在剥削佃户的同时,他们一粒粮食都不用交给官府,因为他们是有特权的士绅! 问题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地主士绅头上,永乐、长宁等乡已经不存在地主,所以当地的田地全部被当地乡公所拿来分了,龙眼都也好些,乡里的地主跑了一大半,只剩几家在观望形势。其他乡,情况很不好,在乡举人好几十个,原先家中有做过官的更是多达上百家,这些家族一律称之为士绅家族,祖上有很多还是做过大官的。 廖瑞祥不同意拿这些地主士绅开刀,宋襄公也反对,周士相本就无意把名声弄坏,所以他没有杀人夺地的心思,然而他又必须要解决缺粮的问题,所以三人合计后,决定以温和的形式从地主士绅手中把粮食抠出来。 征粮是动作的借口,清查隐藏人口则是逼士绅们就范的第一个手段,而免徭役等配套的政策则是吸引隐藏人口主动登记的诱饵。 所谓隐藏人口实际就是历朝历代的通弊,凡是有举人身份的读书人中了功名后都会得到一系列的政策优待,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免赋税。这个优待政策就使得很多农民因为贪图小利而将自己的田地投充到士绅名下避税,久而久之,这些农民就成了士绅的佃户或直接成为黑户,原本应作为丁口登记入官府纳粮名单的他们就此消失了,随同一起消失的就是无数的土地。 与此同时,有了功名地名的读书人做了官后,同样也会在家乡大肆购并土地,在任时可能吃相还好些,致仕后就变本加厉了。士绅土地不断增加的同时,官府的税入却变得越来越少,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香山有40多万顷的田地,可太平军只能按册征收不到400万斤的粮食。 不能小看士绅的贪婪,宋襄公说当年嘉靖朝的首辅徐阶在其老家就吞并了二十多万亩土地,香山的士绅虽没出过徐阶这等大人物,但做过尚书的有,侍郎的也有,知府、知县就不计其数了。这些人没一个不给自家置田产的,二百年下来,香山境内还能有一半土地属于普通平民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胡萝卜加大棒把士绅名下的黑户挖出来,就是断了这些士绅的根,没有人替他们种地,他们的田产再多又能如何。为了让这一政策落实到实位,周士相又命各乡驻军以清查清军奸细的名义入村细察,凡登记的都发给新的凭证,没凭证的则一律抓到乡公所看押起来。 突然开到村里的太平军吓坏了那些还在观望风色的黑户们,也吓坏了地主士绅们。七天内,香山县的丁口就增加了9000多人。 把黑户挖出来不让他们再替士绅种地显然不现实,太平军不可能养着他们,所以接下来就是谈判的事。 宋襄公代表周士相和地方上的士绅谈判,最后达成的结果是地主藏下的黑户都要登记造册,并且都要按丁口缴纳钱粮,但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所以官府允许他们继续租住从前的土地,并从这些田产中收取应缴钱粮。这个土地自然就是属于那些地主和士绅家族的,也就是变相的由地主和士绅们承担了他们所隐下人口的税粮。 这是个变相的士绅一体纳粮制度,也是太平军以高压落实的一条政策。这个政策目前也只能在香山实行,因为太平军对香山有绝对的控制权,换在其他地方是想也不用想的。 另外,香山各乡有田产达到200亩以上的地主和士绅自愿向太平军“输捐”军粮,数量按田亩数逐级递加,最终共“输捐”大米6550石。 迫于太平军的强势,香山境内的地主士绅只能咽下这个苦果,但事情以后的变化却让他们更加愤怒。 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青壮劳力从事生产任务,周士相又让新会县衙出台了一个吸引流民的政策,就是但凡迁至香山的流民都可以从香山获得一块田地,面积从三亩到十亩不等。只要流民在这些土地上耕种满五年,这块土地就永远属于他。而在此期间,他只需向官府缴纳田间产出的三分之一即可。 香山哪来的流民? 所有士绅都瞪大眼睛看着乡公所和村公所新张贴的告示,他们都清楚无误的明白官府口中所谓的流民就是指那些被他们藏下的黑户! 黑户们也的确动心了。 ......... 征粮告一段落后,香山县衙、各乡、村公所便将精力主要投放在恢复生产和春耕上面。为了有效利用境内现有生产物资,各乡公所统一组织百姓生产,耕牛、犁耙等重要生产工具更是重点保护。一些乡公所也试验将分散的独户种植转为整合统一耕种。 商业也在逐渐恢复,香山县衙鼓励县中小手工作坊加大生产,各乡设集摆市。从前的苟捐杂税也大多免除,只收取商品市值一定额度的税金。打造生产工具的铁匠坊得到了香山官府的重点扶助,无偿提供资金让他们扩大生产,争取能提供更多的铁器生产工具用于春耕之中。 太平军缴获的牲畜很多,统一饲养负担太多,宋襄公建议不如将牲畜分给各乡交由村民饲养,将来再从他们手中以等价金银购回。一来可以减轻太平军的负担,另外也可以让村民心定下来,融入到太平军中。这个提议得到了周士相认可,指示各乡以后多养猪,村民养的猪越多,太平军除了市价购买,还会有额外赏赐。 因香山境内水系发达,各乡公所也相继按照县衙吩咐组织人手养鸭、养鹅,成立专门的打鱼队,落实县里要求尽可能提高鱼、肉生产的政策指示。 在各项民政事务稍稍走上轨道后,周士相于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在香山县治仁厚坊召集太平军试百户以上军官共商成军之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成军(上) 高要授旗时,周士相共任命试百户以上军官共有16人,现在只剩9人。阵亡军官有百户葛正、试百户林再生、彭大柱、吴麻子、郑大牛、张二江共6人,另有试百户李辅国因扰乱军心被周士相斩杀。 死去的7人中,葛正和彭大柱是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吴麻子是罗定投降的江西营兵,郑大牛、林再生是罗定的贫民,张二江是德庆之战被俘虏的营兵,李辅国则是高要投降的驻防绿营把总。 尚余9人分别是雄威营百户邵九公、试百户王有喜;原震虏营百户葛正弟弟葛义,试百户宋二牛;陷阵营百户铁毅,试百户郑铁柱;近卫营百户蒋和以及虎捷营百户秦智生,另外还有原负责公库军的百户赵四海。 高要整编时,周士相定五营军制,各营共有战兵500人,伙兵20人,全营520人,小旗以上军官35人。五营合编总兵员为2600人。又以20兵为一伍,伍长由小旗任之;5伍为一队,队正由总旗任之;五队为一营,营正由百户任之。 各伍除伍长外,再设一名副伍长,副伍长由军士任之;各队除队正外,再设一名副队正,副队正由小旗任之;各营除营正外,再设两名副营正,副营正由试百户任之。营中士兵皆为营兵,斩三级者可任军士,斩六级者可任小旗,以上官阶升等首级数倍数之。 高要授旗所定的一切军制是出于当时兵员实际情况做的决定,现在太平军已经扩充至12000人,这种编制显然已经不适合,总不能让一个百户带领两三千人的队伍吧。所以周士相必须要尽快落实太平军成军的诸项事宜,以应对接下来更加激烈的战事。 与会的除了高要整编时的9名高级军官,另外还有10多名新会战后从总旗晋升上来的试百户,他们大多是罗定以后参加太平军的绿营降兵和贫民。 炮营试百户牛根生在这帮人中很是有些扎眼,他原是尚可喜藩下汉军镶蓝旗的佐领,新会城破后投降,并被逼令率领一同投降的旗兵担任太平军的炮手。之后,因其在清军攻城战的出色表现被周士相提为总旗官,决战之时,牛根生所部利用清军的东、西炮台大量杀伤清军,为太平军攻破清军防线立下赫赫功劳。战后,牛根生被周士相再次提拔为炮营试百户,负责配合齐豪管理炮营,并主要负责炮营的日常训练。 作为汉军旗投降过来的人,面对这么多太平军的高级军官,牛根生有些坐不住,时不时的就挪动一下屁股,好像椅子上有钉子一般。他的这个举动让边上的齐豪有些好笑,抬手按住他,小声与他说了几句,听后牛根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也不复刚才的小心翼翼,总算是坐得笔直了。 “咱如今也算是兵强马壮,香山的地盘咱们也夺了,清妖也怕了咱们不敢过过来了,所以说弟兄们早该升官发财了。总兵是千户你来做,副将、参将什么的,弟兄们也一人捞一个,如此才不枉咱兄弟当日提着脑袋跟着秀才你下山不是!” 自葛正死后,葛义已经成了大樵山剩余兄弟的代表,和他资历不相上下的赵四海因为一直担任公库军的百户,没有太多战功,加上当日守卫圭峰山时有过投降的念头,因此虽说现在周士相让他接了受伤的蒋和近卫营百户之位,但他却是越发的小心做人,或者说为人低调,因此影响力不如葛义。 秦智生的资历比葛义这个土匪出身要强得多,他可是和胡全一起在李成栋军中干过的,论起来当年葛五、葛六不过是他和胡全联手压制住拉进伙来的,所以由他代表大樵山剩余兄弟发言比葛义要强。不过这人生性厚道,做人比赵四海还低调,故而也就由着葛义表态了。 “千户去年领咱们下山时就说过是带咱兄弟们做大官发大财的,现在咱们总算是有了局面,成了军后咱不敢做啥副将、参将,给个游击干干总成吧!” 说话的是大樵山出身的近卫营试百户姜樊,年纪不大只26岁,本是广州城边上珠江打鱼的渔民,清军占领广州后,他的父母兄弟皆遇难,他则因为水性好投江逃了出来。跑出来后,他不敢再呆在广州,就在附近府县瞎跑,尔后为了生计投了胡全的寨子,再接着就是跟着胡老大和周士相下山攻打罗定城。大半年下来,也算是豁出命跟着周士相干,立了不少功劳,原先的近卫营试百户林再生和李辅国死后,他就从总旗升了上来顶了一试百户的缺。 姜樊平日和葛义走得很近,因为二人都是酒鬼,且年纪相差不大,生性又都是豁达豪爽,故而很是要好。葛义站出来表态,他自然也就跟着了。有他二人这么一嚷,厅中众人自然也是一阵叫嚷,大致意思都是早该成军了,弟兄们也都早该升官了。 升官发财是周士相当日在大樵山对一众兄弟做出的承诺,也是诱.惑,没办法,他不可能用什么大义来鼓动土匪们跟他下山干“革命”,便只能用最现实的做官发财来煽动他们。 自罗定立营头以来,大樵山众人可谓是为太平军,也为他周士相流血又流汗,葛正、彭大柱死后,现在剩下的大樵山兄弟只剩6人了,每想及此,周士相都是不胜感怀,尤其是葛正死时对他提出的要求,更让他对自己当日的承诺铭记于心。 既然承诺了,就要兑现,否则就是欺骗!哪怕现在自己已经完全控制太平军,周士相也不会做出食言之举。 他要履行承诺了。 “胡兄弟和姜兄弟的话就是今日我召大伙来的目的,我这两广总督任命的记名潮州总兵要给咱太平军正式成军了,同时也是给众位兄弟升官,升官的同时也是让大伙发财。不过,咱们先提成军的事,发财的事咱们下一步再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成军(中) “成军不是封官这么简单的事,现在咱们太平军虽然扩充到了一万两千人,但是咱的老弟兄却剩没多少了,招进来的都是些新兵和降兵,还有我们从新会带回来的民夫青壮。这些人看着是多,但真正能上战场和清妖打仗的能有多少?... 所以我们现在还不能高兴,或者说我们不能高兴得过早了!我们得寻思如何把能打仗、见过血的老弟兄和新招进来的打磨好,把他们拧成一股绳跟清妖干,而不是光想着做官的事。兵强了,我们的腰杆子才能硬,我们的地盘才能真正属于我们!只要我们太平军能打仗,能打胜仗,能打得清妖不敢跟咱们打,区区一个香山县又算得了什么?将来我带着弟兄们进广州城! 不过若是我们太平军不能打仗,打不了胜仗,那有再多的兵又顶个吊用?清妖一来,当兵的能跑,咱们这些当官的往哪跑?清妖能饶过下面的人,能饶过咱们?所以大伙眼光得放长远些,升官发财是好事,这事我周士相也乐意干,也愿意带着大伙一块干,可在此之前,我们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把那些阻拦咱们升官发财的全都干掉,这样子我们的官才做得稳当,官做稳了,还怕不能财源滚滚来嘛!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士相说完,笑咪咪看着一干部下。 “千户说得在理,在理,咱兄弟都听你们的,将来你领着咱们杀进广州城,兄弟我也去尚可喜的王府瞅瞧瞧,看看这个辽东来的老乌龟有多少婆娘!” 葛义的话引来厅中诸将一阵哄笑,周士相也笑了,他道:“尚可喜一把年纪了,他那些婆娘肯定用得不多,这事我做主了,将来咱们打广州,尚乌龟的王府就交给你葛六了。你把王府大门一关,我允你在里面胡闹三天,谁劝也不成!” “要得,狗.日的要得!千户放心,兄弟我肯定把老乌龟的婆娘挨个操一遍!” 想到真要是有那好事,葛义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他葛六这辈子操过的女人也不少,可唯独没操过王爷的女人! 想到一堆王爷的女人排队让他挑,葛六脑瓜门子当真是血气上涌,下面那玩意不争气的竟然蠢蠢欲动了。 对面坐着的赵四海也是眼尖,一张嘴顿时成了“O”形,指着葛六下面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别的人瞧见了也都是笑得不行,周士相想笑又觉有失身份,便干脆假装没瞧见把头扭到一边,紧绷着脸硬憋着笑。 宋襄公则是依旧坐在那捧着茶碗轻轻吹气,仿佛葛六在他面前不存在一样。 葛六倒是毫不在乎,大咧咧的坐在那,还带有挑衅的将屁股往前挪了挪,那眼神别提多嚣张了,仿佛他有多大似的。 见状,邵九公打趣道:“葛六,你他.娘的别三天功夫尽花在老乌龟那啥福晋身上吧。” “去你的!” 葛义没好气的白了邵九公一眼,“老乌龟都一把年纪了,他那福晋还不老掉牙,裤裆里一片老褶子?这种老货看了就倒胃,爷可不好这口,你要好这口,我白送你!” 众人听了葛义这粗话,又是一阵哄笑,就连牛根生也是憋不住笑了出来。别人没见过尚可喜的福晋,他这前汉军镶蓝旗的佐领能没见过?还别说,真是他.娘的老褶子,看了就倒胃。 秃子蒋和伤还没好,但这次成军是大事,周士相特意让人将他扶了过来。他边笑边叫道:“我说千户,你把尚老乌龟的王府许给葛家兄弟了,那咱们兄弟呢?都是一块提着脑袋给千户卖命,谁个见了清妖也没怂,千户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叫咱弟兄寒了心不是?” “哈哈,本千户何时寒过兄弟们的心?葛六得了平南王的王府,那广州城不是还有座靖南王府吗?” 牛根生待周士相说完,插了句嘴道:“千户,广州城内可不是单有两座王府,还有总督衙门呢。清妖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可是大汉奸李永芳的儿子,他的婆娘是老奴的侄女,府上可不少旗人的女子呢。” 李永芳? 周士相一愣,这可真是个大汉奸,当年要不是他把铁岭、抚顺、清河等明军重镇卖给奴尔哈赤,老奴早他娘的咯屁了,哪里还有如今的满清。 大汉奸的儿子再加上一个爱新觉罗家女婿的身份,李率泰这个本来在周士相心目中处于打酱油角色的总督大人顿时被他挂在了心上。 蒋和想得没那么多,只笑道:“靖南王府加总督府,还有旗人的娘们,乖乖,可够咱兄弟快活了!” 周士相却止住笑容,正色说道:“想要进广州城快活,咱们就得有能打进广州城的能力!你们也许都听说了,北京的清妖朝廷要在广州设满城,他们南下的满州八旗兵过些日子就能到广州。军情司给我送来的情报显示,南下广州的满八旗有2000多战兵,另外还有一万多八旗兵的家眷一同南来。 这些满州兵再加上尚可喜和耿继茂的汉军旗兵,另外还有李率泰的绿营兵,广州城中的清军可比咱们兵马多得多,也强得多!咱们太平军要是没有打败清军的能力,休说进广州城快活了,就是在香山也呆不住,所以咱们这次成军必须以强军为目标,这个目标不但能让咱们进广州城快活,更能保住我们的命!” 稍顿,又道:“或许在你们眼中,广州城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地方,可在我周士相眼中,这世上还有比广州城更好的地方——那就是北京的紫禁城! 现在,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这一次成军各营都必须无条件服从,新军的各项任命也必须无条件遵从,谁也不能跟我摆什么老资格,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太平军必须是一支能打仗,能打胜仗的军队! 现在,我以记名潮州总兵的身份宣布太平军正式成军,各营编制、将官人选由宋先生宣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成军(下) 根据周士相和宋襄公事先商定并集合现有武器装备,太平军自即日起整编为步军左营、步军右营,亲兵营、炮营、辎重六营,另编水营一部、骑营一部,同时成立军帅府并增设预备兵营。 步军左、右营由原陷阵营、雄威营、震虏三营合并而成,不足兵员由近卫、虎捷抽调。 整编后的步军左、右营各3000人,其中步军左营武器标配为刀1000把、矛2000杆,弓160张、弩30具,另有铁甲150具,棉甲1200幅、盾900面。 步军右营为半火器兵,武器标配为铳1200杆、刀500把、矛1200杆,斧120把,另铁甲60具、棉甲600幅、盾300面。 亲兵营由原近卫营改编,全营兵力1000人,武器标配为刀200把、矛800杆; 炮营全营兵力1000人,设有大小铜炮116门,铳炮130杆、虎尊小炮40门,另有炮车150辆、双轮推车100辆,拉炮用驽马、驴、骡合计400头。 辎重营由近卫、虎捷二营剩余兵力并抽调原后营保安团丁组成,兵员配制为1500人,武器以刀、矛为主。太平军原先拥有可拉车的牲畜除调拨炮营外全部集中于辎重营,供运输使用。 水营以新招香山渔民及原降兵中的潮州兵组成,暂定800人,因水营为新组建,故还没有战船配署。 为解决水营有名无实的尴尬,周士相让廖瑞祥尽量从渔民手中收购渔船,将其改建为可在内河驶行的小型战船,供水营先行训练起来。另外还要重金聘期工匠到香山为水营打造能在珠江、谭江上面航行的战船,最好还能在海上航行。 这个要求显然有些不切实际,公库的资金也不足以承担打造水师的要求,因此周士相便只能耐下性子缓步发展。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派人到新会向陈奇策购船,还让人到沿海地区要渔民带话给洋上海盗,若他们愿归顺太平军,周士相将予以重用。 骑营由邵成国的骑兵队扩充,因战马、骑手不足,短期内无法进行大规模扩充,故暂定兵员300人,实际有战马52匹,驽马80匹。 整编后,太平军建制兵员10600人。 步军左、右两营营兵力配制为10人一伍,50人一队,300人一卫,600人一旅,全营为一师(营)。 一伍设伍长一名,小旗衔、副伍长一名,军士衔;一队设队正一名,总旗衔、副队正两名,小旗衔;一卫设卫长一名,百户衔、副卫长两名,试百户衔;一旅设旅帅一名,千户衔、副旅帅两名,总旗衔;一师设师帅(营官)一名,卫指挥使衔、副师帅两名,指挥同知衔。 同时于各队设安军小使一名,小旗衔;各卫设安军中使一名,总旗衔;各旅设安军大使一名,百户衔;各师设安军使一名,千户衔。 亲兵营和辎重营、炮营参照步军左、右营定制编员,水营和骑营因规模不及以上诸营,暂以一旅定制,对外则称全营。 各营营官人选分别为: 步军左营营官葛义,副营官姜樊、宋二牛; 步军右营营官铁毅,副营官郑铁柱、王有喜; 亲兵营营官邵九公,副营官管天水、朱庆来; 炮营营官齐豪,副营官牛根生、江四海; 辎重营营官赵四海,副营官陆武、崔豹; 水营营官唐正兵,副营官郑庆、钱来; 骑营营官邵成国,副营官王化、鲍德。 以上诸营成立后,各营即挑选所属士兵入营整训,剩余人员则编入预备兵营,同时各乡保安队战时也归预备兵营提调,用以补充作为野战军种的其它各营。自成军之日起,有来投太平军的也全部集中到预备兵营进行训练,训练合格后方可获得补充至野战军的资格。 预备兵营营官暂以受伤的蒋和担任,待其伤愈后再行择将。预备兵营主官职衔等同战兵各营,以下则各降一等。 同时成立太平军军帅府,各营归军帅府直接指挥,军帅自然由周士相担任,副军帅则由向来稳重的秦智生担任。 宋襄公则担任军帅府总幕僚一职,负责军帅府日常运作,公文军令军纪制定、粮草物资分发等,同时协调地方事务,战时与预备兵营营官一同补充兵员至前线。 各营驻地也要进行变动,原先驻各乡太平军太过分散,不利力量集中,也不利应付突发战事需要。故重新整编后,步军左营进驻增城一线的银瓶嘴山,步军右营和炮营则全部进驻良字都。亲兵营和骑营驻香山县城,辎重营驻龙眼都,水营驻永乐乡。以上诸营为野战军种,不事生产,而预备兵营则在训练同时要进行生产,故又名生产建设兵团,驻地为前山寨。 新的军制和官制都是周士相结合卫所军制和后世军制自创的新军制,当中肯定有不合理之处,但时间不等人,周士相也只能先如此安排了。不过为了满足部下们升官发财的愿望,周士相在太平军内部实行自己那一套军制,对外则是按普通明军建制进行封官。 秦智生和蒋和被授予副将衔,葛义、邵九公、赵四海、齐豪,铁毅被授予参将衔,其他副营官、旅长等都被授予游击、都司、守备等官职,一时间,太平军之内大人称呼不绝于耳,当然,这些大人们全是记名的,还没有永历朝廷正式授予的官凭和官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周士相头一次以记名潮州总兵的身份向昆明的永历朝廷发去奏章,奏章是宋襄公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字里行间反复推敲又推敲,做到没什么犯讳这才送到新会,请陈奇策派人送到雷州的总督衙门,再由两广总督连城壁代为上呈朝廷。 奏章中,周士相向永历帝表明了自己身为明臣,坚决抗清的忠心态度,并详细记录了太平军自罗定立营后的大小战事,及为朝廷夺取新会、香山的经过。周士相请求朝廷能给予自己合适的身份,毕竟他麾下已有上万人马,单一记名总兵的身份无法让地方士绅信服,也无法让自己的部下安心,所以为了广东抗清的大局,也为了安定人心,天子最好能给自己一个实授的总兵封号,并且给予自己的部下实授官缺。 这份奏章是摆明了跟永历朝廷要官的,这不是一个臣子应有的态度,宋襄公劝周士相不要这样写,只说说功劳就行,永历朝廷里那帮大臣们不是傻子,会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可周士相偏不同意,非要这么写,他的理由是太平军是自己一手拉起来的,新会也是自己夺下守住再交给陈奇策的,更别说自己还重创了清军,如今太平军在香山,朝廷一文铜板也没拨过,一粒粮食也没给过,他周士相却偏偏替朝廷收复了香山,牵制了广东清军,并且正在部署收复广州。收复广州肯定是虚张声势,夸大其词,不过周士相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永历帝总不会因为他虚张声势就抹杀他的功劳吧,也不能不给他回应吧! 周士相并非是真的要官,只是不想让部下们失望而矣。他任命得再好听,也都是些记名,而能去掉这个“记名”的只有永历朝廷,否则除了他扯旗自己干就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有正统的大明皇帝给自己授官,一众土匪、贫民、降兵出身的太平军官们会觉得身价倍增,这个官也是有名有实,能光耀祖上门楣的。最重要的是有了永历朝廷正式的任命,这些人对于永历政权才能有最切实的认知,对于南明的忠诚才会慢慢建立。 周士相不会昏了头学孙可望,所以他要宋襄公写了这封要官的奏章,至于永历帝怎么想就是他的事了。雷州的连城壁又是如何看待他这份奏章,周士相也不在乎,甚至这份奏章是不是能送到昆明他也不在乎。他实际就是表明一个态度,而这个态度本质上是让连城壁瞧的——你到底给不给我实授? ......... 新的编制和各将主官任命后,太平军上下就迅速忙碌起来,连带着各乡公所也跟着忙,毕竟军队移防的事情要牵涉到他们。所有人都在忙,周士相也没闲着,他要挑选自己的亲兵。 亲兵营的营官是邵九公,但亲兵营同样也是归军帅府直接指挥的力量,所以周士相决定自己挑兵,他让宋襄公把风放了出去,结果回去的各营主官很快就将手下的精壮新兵送到了仁厚坊,足有2000多人。 最终周士相从这2000多人中选了600人出来,这样加上原先近卫营的400人,正好凑齐1000人。那600个新兵听说自己被抽中调入总兵大人的亲兵营后,兴奋的不得了。 什么是亲兵营,那不就是总兵大人的家丁嘛!想到以后能享受将领亲信家丁的待遇,这六百人想想也高兴。另外一千多人虽然没有被选中但也没有失望,因为成为总兵亲兵家丁固然是好,但丧命的风险也大,打起仗来这些人可是要冲在前头的。 经个大半个月的重组,新建的太平军诸营方才稍稍定当下来,军帅府制定的新训练大纲也派发了下去,各项规章制度也在不断的出台。随着一道道军令发出,太平军也越来越像个军队的样子。 宋襄公跟廖瑞祥要了10多个秀才进入军帅府,以协助他这总幕僚处理公务。因为军中大半将领都不怎么识字,请示周士相后,军帅府行文各营的安军使,让他们在本职安军工作之余,也要担任主将的参谋一职。这个参谋不是帮助参谋军情,而是帮着看公文写公文。 廖瑞祥的衙门差事干得不错,花了近两个月时间,他在香山境内共设置了12处驿站,并全部交接给太平军。驿站对于军情和公文传递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因此周士相又让宋襄公将这些驿站管起来,将其中几处位于交通要道的驿站升级为兵站,负责补给物资、接收伤病员、招待过往军队等。兵站由军帅府直接从公库拨银,免得廖瑞祥老来诉苦说县衙没钱,周士相对他盘剥太狠。 刚进入三月,张安传来重要情报,由满州正蓝旗固山额真噶来道噶统率的南下八旗兵已经到达广州。 ...................... 有收入才有创作热情,看盗版的朋友们,你们忍心我一天只十几块钱的收入吗?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广州将军 三月的广东,正是天气最适宜之时,往后再去上个把月,那就热得很了。不过这天气再适宜,两广总督李率泰也是热得满头冒汗,新任广州将军哈哈木已经和南下的正蓝旗固山额真噶来道噶会合,今日就将抵达广州。为迎接哈哈木和噶来道噶,广州城内军民全部被动员起来,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也是早早盛装出城亲迎哈哈木这位满州正黄旗的新贵去了。 上午辰时,哈哈木派快马来通传,说是他率八旗兵定于午时入城,届时也不必惊动广州地方,旗兵入城后直接开入满城休整,免得扰民。可话是这么说,广州的文武官员又哪里敢当真?平南王和靖南王都早早出城迎侯了,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还敢比王爷架子大不成?真要不去,自个这饭碗肯定要被上面给砸了! 李率泰倒是没急着出城,而是领着总督衙门里的一帮人,还有广州知府朱国荣对新建满城做最后的巡视。 自接到朝廷旨意要在广州设满城后,总督大人这心思就全放在了满城的修建上面,可谓是一天也没耽搁,一天也没轻松。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长达两个月的营建,一座崭新的、可供十余万人居住的满城就好像一夜之间耸立在了广州城中,远远看去,既是高大又是威严。 营建速度如此之快,主要还是得益于广州本就是粤省首府之地,故明朝时广州城就修得极大,再加上清军对广州的大屠杀,使得城中人口比之极盛时期要少十数倍,因此城中空地、空房极多,这就省下了营建前对居民进行搬迁这一程序,省下了不少时间。 为了让满洲将士和其家眷入住满城后有优良的居住条件,李率泰特意挑了广州城最好的地段修建满城,面积足足占了广州城三分之一大。不仅如此,李率泰还下令对满城内原汉人的房屋进行整修,把难看的全拆掉重盖。 如此一来,既要修城墙,又要修房屋,还要整修街道,开挖护城河,工程实在是太大,时间上必定来不及,但朝廷的旨意又是要广东必须在南下八旗到来前将满城营建完毕。故此李率泰采取的唯一办法就是大量役使民夫,不顾民夫死活以人命来完成这一不可能的任务。这就造成前后两个多月的满城修建工程累死4000多汉人民夫的惨剧。可怜的是,这4000多汉人民夫的死亡在李率泰眼中却是不值一提,甚至都没有将此事当一回事,只广州城外乱葬岗上新添的白骨将此事留存了下来。 ......... “大人,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出城准备一下了?” 随总督大人在满城中巡视来巡视去,广州知府朱国荣有些担心会来不及出城迎接八旗大兵,便提醒了李率泰几句。 “不急,尚早,尚早。” 李率泰仍是不急,从袖中取出香帕抹了额头汗水,耐着性子又去粮库看了看,确认供给八旗将士和家眷的大米都是堆得满满,没有陈米和砂石在内,供应的肉食菜疏也是早上刚从城外运进来十分新鲜后,他才露出满意笑容,吩咐下去准备轿子,随行众人都随他出城迎接广州将军和驻防八旗将士的到来。 朱国荣临走时回头看了眼堆满了大米的粮仓,心下很是自得,因为这些粮食和菜蔬、鱼肉全是他朱知府一手操办出来的,那些满州大兵进城后肯定会对广州府的供给十分满意,广州将军哈哈木对他朱国荣也定是嘉许不已的。 李率泰到城外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尚藩和耿藩下面的都统、副都统来了不少,大红的顶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平南王世子尚之信也在,却不如从前那般趾高气昂,只是垂手立在父亲身边默不吱声,也难得的没有给比他还小两岁的耿继茂脸色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粗鄙武夫!” 李率泰心下暗骂尚之信在新会的大败让清军损失惨重,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和尚可喜、耿继茂客套起来。 “两位王爷来得可是比下官早得多了,呵呵。” “总督大人来得也不迟嘛,本王和靖南王也是在府上呆得无聊,索性便早点来,顺便活动活动筋骨,欣赏欣赏南粤美景,呵呵。” 尚可喜一脸笑容的同李率泰客套了几句,耿继茂却是很冷淡,应付了两句后便将头扭了过去看着北面。 “少年得意却不知做人,他日终归祸事!” 李率泰暗哼一声,故作未见,仿佛老友相见般和尚可喜说些这城外风光来了。 尚可喜也是人老成精,心下再是不喜李率泰,这当口却是和李率泰相谈甚欢。 城门外尚藩的汉军镶蓝旗、耿藩的汉军正黄旗都调来了不少精兵,打着两藩各自的旗帜列队迎侯,看上去军容整齐,很是威武。李率泰的亲信,新会之战擅自撤退的督抚标兵参将胡启立也领了500标兵独立成队,单从军容上看,不比两藩旗兵差。 为了讨上面欢心,朱国荣特意组织了数千百姓到城外参加迎侯,备了犒军的酒食,另外还备了锣鼓,看着好不热闹。 午时刚过,派往打探大军行程的快马就回了,说八旗大兵再过一刻就到。 闻讯,李率泰精神一振,立时吩咐下去准备欢迎广州将军和驻防八旗到来。 尚可喜和耿继茂也各自吩咐下去,两藩麾下旗兵全都打起精神,昂首挺腰。 午时刚过,新任广州将军哈哈木率领驻防广州的满州八旗兵就出现在了城门众人的视线中。 哈哈木原是驻防江宁昂邦章京,隶满州正黄旗,前年李定国首攻广东时,哈哈木曾率江宁满兵南下支援,所以对于广东文武而言,哈哈木也算是熟人了。 李率泰对于哈哈木就任广州将军十分欢迎,并且早就打定主意要巴结这位新任将军,原因无他,只因哈哈木在朝中有人,那个人就是当今天子的亲信——任内大臣、兼议政大臣并管内务府的索尼。 索尼的满州姓氏是赫舍里氏,哈哈木同样也是赫舍里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上三旗下五旗 同为赫舍里氏,索尼对哈哈木这个族人自然关照有加,哈哈木对索尼也是十分义气。 顺治五年贝子屯齐揭发索尼与图赖等密谋立肃亲王豪格为帝,当时摄政的多尔衮欲将索尼处死,但却遭到两黄旗将领的强烈反对,其中哈哈木更是在朝堂上愿以自身战功保索尼无罪,结果在两黄旗的群起反对之下,再加上宫里的太后博尔济吉特氏也发了话要保索尼,多尔衮便没能杀掉索尼,只将他降罪处置。(作者注:孝庄为博尔济吉特死后谥号,活着的时候可不能乱写什么孝庄,有此写法的不免让人贻笑大方了。) 有这么一桩天大情义在,多尔衮死后索尼被顺治起用便不遗余力的向顺治推荐哈哈木,先拔其为正黄旗固山额真,后又调其为江宁驻防昂邦章京,现在更是让他做了驻防广州的首任满州将军,等满州将军任期结束,怕就是直接能提为议政大臣了。 尚可喜和耿继茂知道哈哈木出任广州将军后,在无法反对的情况下,也只能不约而同的要“巴结”这位朝中有人的将军。 尚、耿二人是清廷册封的汉藩亲王,名义上和满州的亲王是同等王爵,哈哈木虽是驻防满州将军,旗人中的一品大员,但在亲王面前照样是奴才的份。按理,应是哈哈木入城后去拜会两位亲藩,而不是两位亲藩出城来迎他,但实际却是两位亲王破格出城欢迎“奴才”,这让哈哈木在看到二藩王旗时心里十分愉悦,如喝了冰镇酸梅汤般再也没了先前赶路的不耐。 本来嘛,身为正宗满州正黄旗人,又是满州八大姓,哈哈木对孔有德、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这帮封了王的汉人十分的瞧不上,总认为朝廷不应该重用这帮无能的汉人。可当年封汉人王的是太宗皇帝和多尔衮,他们这些满州旗人没处反对。 如今太宗不在了,多尔衮也不在了,满州人里对于皇帝继续重用汉人就自然而然的不满起来,毕竟重用汉人就是夺走本属于满州人的权利,休提这种还能世袭永镇南方一省的汉藩了,北京城那么多亲王,哪一个有这等待遇! ...... 哈哈木看尚可喜、耿继茂不爽,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与他同来广州的正蓝旗固山额真噶来道噶却连这个面子功夫也不肯做了。 噶来道噶和哈哈木一样,也是前年率满洲兵南下广东过,他是满州正蓝旗人,不比哈哈木这个上三旗的奴才,所以尽管军功立得比哈哈木多,可偏偏只能在旗里当个额真,没有办法出镇独当一面。这一次他本也不想来,因为他知道广东那地方气侯太热,实在不是满州人能呆的地方,于是他就想装病躲过这个南下的苦差事,偏偏靖南将军朱马喇抢了他的先。 朱马喇和噶来道噶都是南下广东过的,所以一个病了总不能两个都病了吧,无奈之下,噶来道噶也只能奉诏南下了。 哈哈木是在江宁等到噶来道噶到来才启程南下,之前北京调拨旗兵和家眷的事都是噶来道噶在管,可以说最麻烦的事情全是在噶来道噶在办,而哈哈木这个本该管的正主却在江宁安闲轻松,再加上又瞧不起哈哈木这个正黄旗奴才,所以噶来道噶南下一路都是心里都是憋着气的。 更可气的是,噶来道噶带领南下的旗兵也不让他省心。本管的正蓝旗3个牛录还好,都是随噶来道噶到过广东的,也都是旗里的老部下,对于噶来道噶这个额真都信服,肯听他的话。可正白旗抽调的那4个牛录却不大肯服噶来道噶,动不动就把上三旗、下五旗拿出来说事,气得噶来道噶想杀人。 清军入关前,满州八旗分上三旗、下五旗,上三旗为两黄旗和正蓝旗,这三旗由皇帝直接统领,旗内人丁也尽是爱新觉罗家的包衣奴才。入关后,多尔衮将正蓝旗从上三旗里划出,改以自己的正白旗选入上三旗,其余正蓝、镶蓝、正红、镶红、镶白五旗尽为下五旗。 作为皇帝爱新觉罗家的包衣奴才,上三旗要比下五旗的风光得多,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也多是上三旗的人,有什么好事也是上三旗先得,如京畿直隶的八旗圈地,好的土地都是被上三旗瓜分,下五旗只能吃剩下来的,更别提下五旗还有不少人留在关外守着盛京老家,不能全部入关来享汉人的花花江山。 旗与旗之间有了差别,勾心斗角之事便不稀奇了,旗与旗之间明争暗斗更是常事,各旗旗主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对此也是多持纵容态度。 此次奉调到广州的正白旗4个牛录便是不把下五旗出身的噶来道噶放在眼里,认为他们上三旗的人凭什么由正蓝旗的人统领,又凭什么要他们上三旗的人到广东去受苦! 朝廷调防旨意下来后,闹得最凶的也是正白旗的人,无奈抽调八旗南下驻防广州是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决定,再加上自家主子顺治皇帝和太后也同意了,所以正白旗的人便没能闹下去,灰溜溜的跟着噶来道噶南下。 结果行到山东济宁的时候,正白旗的人却无视噶来道噶的军纪约束,跑进济宁城大抢特抢了一把。噶来道噶上奏朝廷要治为首的佐领纵兵劫掠之罪,却被朝廷和了稀泥,把这事压了下来,如此一来,噶来道噶在正白旗那帮人眼中就更没什么可怕了。 等到了江宁,噶来道噶便也摞了摊子,再往下什么事也不问,他不问事,哈哈木又是新接手,很多情况也弄不明白,处置错了便埋怨起噶来道噶,一来二去,这两位主官生了矛盾,下面的更是不可开交了。 一路上都是憋着气性,又和哈哈木一样看不起广东的这两位汉人亲藩,所以噶来道噶索性拉着脸,连表面的客气也不和尚、耿二藩做了,甚至还扬鞭朝城门处那帮敲锣打鼓的汉人百姓一指,嘴里骂道:“汉人就知道搞些戏台上的东西,这花花绿绿的什么东西!我满州大兵是来替朝廷镇守边疆的,不是来这看汉人耍猴戏的!” 这话一出,尚可喜当即黑了脸,耿继茂也是怔在那里,正和哈哈木寒喧的李率泰则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险些跺脚骂娘。 弄出这套欢迎仪式的广州知府朱国荣也傻了眼: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哈哈木也是脸色难看得可以,噶来道噶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这种话,本意绝不是指责广东地方搞的欢迎仪式,而是让他这广州将军难堪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先发制人 哈哈木有此想法也不奇怪,按官面上的规矩,他才是驻防广州满城的八旗将军,噶来道噶不是! 所以官面上的往来应以他哈哈木为主,噶来道噶为副,哈哈木不发话,噶来就不能乱说话,更休说是在人家欢迎自己的时候对对方大加指责,挑不是,这不合规矩,也不合情理。 事情传出去,外人不会说噶来道噶是个莽夫,不会做人更不会做官,而只会说他哈哈木无能,连自己的副将都压不住,任他在外人面前出自己的丑! 倘若有心人再夸大其辞,就会演变成哈哈木连自己的副将都管不了,又怎么能管满城的八旗将士呢,又怎么能代表朝廷坐镇广东呢!话传到天子耳朵中,对哈哈木会有什么影响? 再说了,汉人的玩意是不好,可这敲敲打打也是地方官们的一片心意,何来由的拂了人家好意,还当众说出这等难听的话? 噶来道噶想干什么,当真以为本将军是泥人捏得不成! 哈哈木气得脸都绿了,一路上也忍了很久的他眼看着就要发作。 见势不妙,李率泰赶紧出来打圆场,他一边打眼色示意朱国荣赶紧把百姓和锣鼓撤了,一边上前拽过噶来道噶的座骑,笑着说道:“额真是我满州的真英雄,沙场上的好汉子,何必计较这些小事,要不喜欢我这就让人撤下去。” 李率泰是皇家国戚,他老子李永芳聚了太祖七子阿巴泰的女儿,从这上面算起来李率泰和安亲王岳乐就是表兄弟,他自个又娶了太祖弟舒尔哈齐的女儿,算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婿,再加又是朝廷钦命的广东总督,所以他出来打圆场,噶来道噶再由着性子也不能不给面子。他不给安亲王岳乐面子总要给皇帝面子吧? 不过一时之间噶来道噶也没那么快放下面子赔笑,所以他仍是板着脸对李率泰道:“倒也不是想拂了你们好意,只是这一路赶得辛苦,只想早些入城休息,方才听了那锣鼓声着实耳燥,这才忍不住说了一通,总督大人也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怎会?” 李率泰轻笑一声,略有些歉意道:“这事倒是我的疏忽了,在南蛮子的地方呆得久了,咱旗人汉子不好虚礼这事倒是忘了,本想着将军和额真带着我满州将士远道而来辛苦,这才由得下面乱弄什么欢迎仪式,好让咱八旗将士知道广东百姓对他们的热情,也能犒劳犒劳他们,却是没能为咱八旗将士设身处地着想,这一路从北京赶来,大老远的确是辛苦了。” 说完,李率泰又转向一脸不快的哈哈木,道:“噶来额真既说累了,那想必将军也是困乏,不如早早进城休息,满城各项事务我都叫人准备得妥当,将士们进去之后便能马上安顿下来。另外我已命人备下酒宴,晚间还请将军和额真以及旗下各位佐领赏光赴宴,好让我这广东总督略尽地主之谊。” 哈哈木心里虽气噶来,可同样也要给李率泰面子,见噶来那边软了下来,脸色稍稍缓和些许,他点头道:“总督大人的备宴,哈某不敢推辞!” 稍顿,又道:“哈某以后驻防广州,还要请总督大人多关照些...哈某便算了,旗下儿郎们的吃喝穿衣可要总督大人多费心。总督大人也应知道,若不是朝廷要在广州设满城,咱八旗将士又何苦来这南粤之地受苦,用汉人的话说儿郎们也是背井离乡,所以咱们做上官的还须体谅才行。” “将军不说,本官也是知道如何办的。朝廷在我广州设满城是保我境内平安的,我广东百姓又岂是不知感恩的,将军放心,满城一应事务包在总督衙门了,绝不会让咱八旗将士受半点辛苦。” 李率泰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把保境内平安咬得很重,听得尚可喜眉头一皱,边上的尚之信更是怒气一闪。耿继茂却是嘴角一咧,一点也不生气。 “二位王爷可千万别说晚上还有事?” 李率泰笑咪咪的看着黑脸的尚可喜和咧嘴的耿继茂。 尚可喜表情转换极快,跟换了个人似的,刚才还是一脸黑炭,现在却是如沐春风,他同样笑了起来:“早就听闻总督大人府上有京师来的名厨,本王早就想尝一尝这位在关外给先帝掌过勺的大厨手艺,总督大人你不请,本王也是会自到的,呵呵!” 耿继茂年纪比尚可喜小了三十多,比李率泰也小了二十几,所以他不喜欢跟这两个老头子混一块,觉得这两老家伙都太过阴沉,所以他宁可回家搂着小妾睡觉也不想跟这些人呆在一块。可就在他下意识要开口回绝李率泰的邀请时,却被身后的族叔耿仲德轻轻捅了一下,话到嘴边便成了:“总督大人放心,小王定到!” 有了先前噶来道噶闹的这一出,虽说被李率泰圆了场面,但众人也没法再在这里搞什么迎接了。当下,尚可喜和耿继茂先后与哈哈木告辞,约定晚间宴席再见。二藩麾下的一干将领也纷纷上前与哈哈木、噶来道噶见礼,让场面再度活跃起来。 等到尚可喜和耿继茂带人回城后,李率泰这才请哈哈木和噶来道噶率八旗兵入城。 一众八旗兵可没什么看汉人耍猴戏的心思,也不知道噶来道噶闹的那出,他们只看到城门那边早备了酒肉,原以为将军和广东那帮汉人文武交接过就能享用美酒佳肴,却不想竟被命令直接入城。 入城命令下达后,一众北京来的满八旗兵气得大骂哈哈木不体恤满州儿郎,这当中尤数那帮正白旗骂得凶。噶来道噶倒是没被骂多少,想来这些旗丁们也知道这会谁做主。 旗兵们的谩骂虽然很快被各自佐领弹压住,但听到的人可不少。哈哈木是捏着鼻子替噶来背了这黑锅,李率泰也是好一阵尴尬。噶来或许也意识到自己先前话语的鲁莽,这当口也不好说什么,更抹不开脸面向哈哈木赔罪。 折腾了半个时辰,在李率泰的安排下,哈哈木终率八旗兵入了广州城,又沿着城中绿营警戒的街道开进满城。 岂料,哈哈木刚进满城,还没来得及到自己的将军府邸时,总督衙门就有人拿着急报赶至满城,嚷嚷着要见陪同哈哈木一进入满城的总督李率泰。 “满城重地岂可喧哗!.....何处急报,如此火急火了的?” 李率泰本要重责这报讯的人,但见来得是自己的亲信,去年从太平军手中逃回来的绿营参将郑国栋,便按下了要重责的心思,从郑国栋手中接过急报打开来看,一看勃然变色,怒骂道:“增城绿营都是饭桶吗!3000人竟然都没守住增城!”(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攻打增城 增城和香山一样是广州府的辖县,其距广州城只有60公里,距太平军最近控制处银瓶嘴山一带只40公里远,因此增城清军是除顺德绿营以外离太平军最近的一支清军。 周士相起先并不想攻打增城,因为单以距离而言,攻打离得较近的顺德有利太平军突袭及撤退,而攻打增城则要远得多,不利此次作战只为夺取粮食的战略意图,同时也会加重辎重营的运输负担。 可是张安花重金从唐三水那里买来的情报却显示顺德的清军虽然兵力较增城要少,总共只有1600人,但战斗力却比增城清军强得多,且有400旗兵驻扎于此。 周士相不是害怕顺德的汉军旗兵而不敢打顺德,现今他的太平军中也有一千多汉军旗降兵,军中上下对旗兵也没了从前的恐惧,真要决定攻打顺德,太平军的士气不会因旗兵存在而减弱。 让周士相决定不打顺德而打增城的原因是驻防顺德的清军将领是绿营参将葛明义,根据张安的情报显示,葛明义在清军中以善守闻名。 葛明义原是左良玉军中一名低级军官,左良玉之子左梦庚降清后,他也一同随之降清,后随清廷任命的南赣总兵胡有升驻防江西赣州。顺治五年以后,江西金声恒、王得仁,广东李成栋等降清将领陆续反正归明,为了打通江西和广东的联系,金声恒、李成栋相继对赣州城发进了进攻,结果任凭金、李二人如何率部猛攻赣州,赣州城都被清军牢牢控制在手,最终此城的存在也让金声恒、李成栋饮恨败亡。 在赣州的守城战中,时为千总的葛明义向总兵胡有升进献了多条守城方略,表现出了惊人的守城天赋,其后葛明义被南下的尚可喜看中拨入藩下。前年李定国率大军攻打肇庆时,葛明义又以游击衔协守肇庆城,结果就是李定国在肇庆城下碰壁失败而回。 在此之后葛明义又陆续参加了几次围城战,结果都是攻城的明军失败,因此可以说只要城中有葛明义在,攻城一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破开城门。也正是因为葛明义的善守,尚可喜才命其驻防顺德这座军事要镇。 顺德紧邻江门、佛山,又连通番禺、香山两县,是清军三江口防线的重要支撑点,一旦顺德有失,广州就无任何屏障可言了。如此重要之地,尚可喜自然要派一名猛将镇守,这个猛不是战场冲杀的猛,而是守城稳若泰山的猛。尚可喜麾下战将如云,以守城出色的却只葛明义一人,也唯他能担负顺德的守卫之责。 太平军刚刚成军,新编各营又刚刚整编完成,新兵的训练也还不足,因此周士相不能冒险攻打有一个善守之将坐镇的城池。清军可以忍受一百场失败,太平军却不能接受一次,这就是现实,真要因为攻打顺德而失败,周士相相信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军心士气必为之重挫。 另一个不能打顺德的原因是顺德关系清军的三江口防线安危,尚可喜可以由着太平军在香山活动,是因为太平军在香山的活动还触动不了广州的安危。可是顺德却不同了,太平军若攻打顺德,极易剌激新会明军的神经,万一叫太平军真占了顺德,新会的陈奇策和朱统等人肯定会趁机挥师三江口,到时太平军在后,新会明军在前,腹背受敌的三江口清军还真有可能支撑不住。 三江口一失,尚可喜就失去战事主动权,到时是打是守都由不得他了,只能被动应对。因此在满州八旗兵还没到来之前,尚可喜是万不能容三江口防线有失的,这便注定太平军冒然攻打顺德会引来尚可喜的疯狂报复。新编的太平军同样也承受不住广州清军倾巢而出的打击。 “顺德得留着,要打也不是这个时候打!” 周士相否决了攻打顺德的提议,宋襄公和秦智生便只能将新安和增城两县呈上来供周士相决定。 新安县也就是后世深圳和东莞一部分乡镇所在,和香山县隔江而望,这里也是周士相为太平军下一步发展物色的地盘。新安往东是惠州,惠州再往东就是潮汕地区,这里是广东最大的产粮区,也是广东清军粮饷的主要来源。 新安县清军并不多,因为潮汕和惠州都被清军占领,新安境内的明军又被剿灭在梧桐山、七娘山一带,故而驻防绿营只有几百人。不过若要攻打新安,首先就必须解决增城的清军,要不然增城清军就会如一根钉子般死死插在新安和香山的结合部,这会让太平军十分的不安全,一旦增城清军切断香山和新安的通道,还只在纸面上的水营是根本无法利用珠江将两地太平军联系在一起的,到头来只能是被清军各个击破。因此现在就打新安十分不合算,也极度危险。 “就打增城!” 军帅府会议上,周士相拍了板,“先发制人,北京来的满州八旗已经到广东了,尚可喜那个老乌龟待他们休整完毕后就会动手,他要么是对新会陈老将军那里下手,要么就是对我们太平军下手,所以咱们得抢在他动手之前先给他一家伙,让他先不得安稳,至少也要让他后院起火,不能全力动手!” “攻打增城由步军左营和我的亲兵营负责,另外邵成国的骑营也参与战斗,辎重营跟随主力后面待命,一旦我军夺取增城,则辎重营马上进城将能搬走的粮食全部搬回来,一粒也不留给清军!城内的百姓愿意跟咱们回香山的也都带走,不愿意的给他们发些粮食让他们到其他地方躲避,免得被清军报复屠杀。” “拿下增城后,骑营掩护辎重营搬粮食后撤,步军左营暂时不要撤,先留3天,若是广州清军过来,就在增城阻挡住他们。也不要和清军硬拼,边打边撤,尽量把他们吸引到银瓶嘴山,我带亲兵营在那里接应,再要炮营在那设伏,看能不能把追上来的清军给包掉!” 周士相一连串命令后,秦智生提出疑问,他道:“军帅,咱们既然出兵攻打了增城,为何不能占住它,反而要撤回来?把增城变成咱们太平军的地盘不好吗?” 周士相明白秦智生的意思,直接占领增城为太平军多取得一块活动地盘,这样太平军在清军未来的大规模进攻中就能有缓冲之地,或者说是可供逃窜之地。 他解释为何不能这样做的理由,他道:“咱们现在的力量有限,各营都是新创,训练不足,做为野战的步军左营和步军右营真正能上阵的不过全营一半兵力,甚至还不足一半!若是我们要守增城,兵放少了肯定不行,必须让步军左营或者步军右营这两支最精锐的营头放在那。我问你,步军左营或右营放增城了,咱们军帅府手上还能有多少兵力应付顺德方向的清军?万一尚可喜决定先来打香山,咱们要不要守?要守的话增城的兵要不要撤回来?如果要撤,咱们守它做什么?如果不撤,咱们总共就万把人,去了三千在增城,余下这七千你们有把握能挡住清军?别忘了,和清军比起来,咱们太平军还很弱小,所以手头的每一分力量都要紧紧握住,绝不能分散!” “末将明白了。”秦智生和宋襄公相互看了一眼,认可了周士相的解释。 周士相却未就此止住,他接着说道:“咱们打了增城却不留兵把守,情况就不一样了,主动权完全操在我们手中,我们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手头现有的力量都能集中在香山,这样就不怕清军来翻我们的老巢.....我再问你们,要是我们从增城撤兵,清军是不是还得接着派兵守增城?他若再派兵守,我们则同样再找空子打它一次,重复几次,增城就会成为清军的鸡胁,除非是尚可喜决意先解决咱们太平军,要不然他们自己就会放弃增城!” “总之一点,咱们不能守死城,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动挨打的地方,哪怕那个城再好,只要咱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扛起守卫这座城池的担子,那就不要取。所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 周士相对拿下增城很有信心,因为增城相对顺德而言,实在是一块软得不能再软的骨头。 增城绿营原本就是南海卫的明军卫所改编而来,领兵的千总江双喜更是个无能之辈,带着1000多手下营兵本想援救良字都捞个功劳,哪曾想却被太平军的40多个骑兵给打得溃不成军。就这种战斗力,还能指望他们守住增城?江双喜逃回增城后对太平军还尚有余悸,命令手下的营兵全部龟缩在城中,唯恐太平军会从银瓶嘴山杀进他的老窝。 广东总督李率泰闻知江双喜在银瓶嘴山大败后,气得就要下令马上削夺江双喜的千总官,可这江双喜打仗不行,做人却是端得厉害,总督府上下早就被他打点得妥当。这不总督大人刚发话,一众幕僚就劝了起来,说江双喜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他当年主动降了大清的份上,也不能如此苛责于他,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平南王手下那帮悍将那么能打,不照样在新会碰得头破血流嘛,又何况江双喜呢。 被底下人劝着劝着,再加上也是这么个理,李率泰便罢了治罪江双喜的心思,改从惠州和丛化州等府县拼凑了2000营兵调拨到增城驻防。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大家都骂娘 知道广州总督衙门给自己又调来2000多营兵后,江双喜是喜忧参半。喜得是这2000多营兵能加强增城的守卫力量,忧得却是来得这些营兵并非广州府辖的营兵,而是外地州府调来的客兵,这帮人到了增城后一个个都是大爷,哪里会把他这小小千总放在眼里。 客兵最坏,可是各地官场公认的。 江双喜当年领着南海卫降清时,报上去的兵丁名册足有4000多人,可最后尚可喜只任他做了个增城千总官,连个游击、守备都没给,换其他明军将领带着这么多部下投降,怎么也能捞个总兵、副将干干,怎么偏到他江双喜这儿行不通? 更加叫人想不通的是江双喜对于自己这个增城千总的任命很是欢天喜地,对尚可喜一点怨言也没有,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实际上,江双喜报上去的兵丁名册是有4000多人,可当中能算青壮的不过600多人,其余都是老弱病残,一个个跟要饭花子似的,全都是他拿来充数给自己撑门面的。 尚可喜不傻,对于投过来的能打仗的明军他是举双手欢迎,诸如原李成栋手下的明军。可对于江双喜手下那帮连老百姓都不如的卫所兵,平南王眼可刁着呢。就江双喜那600多所谓青壮,一遍遍的过,最终能有百十个能算作兵丁就不错了。就这实力还想当总兵、副将?没给他个把总算开恩了! 银瓶山一战,江双喜滥竽充数的1000多增城绿营兵硬叫太平军俘虏了一半,之后太平军也看不上这帮俘虏,除了挑了几十个渔民出身的送到水营,其余的全送到前山寨种田搞大生产去了。 江双喜不知道太平军都看不上自己的手下,他现在真是愁得很。现在他手下就只剩600多人,惠州、丛化等地来的客兵却有2000多人,客比主强,他这增城千总是一点底气也拿不出,又如何谈得上节制这帮外地大爷?况且那些调来的客兵将领也多是千总衔头,江双喜本就管不到人家头上,人家肯听你说话都是卖天大面子了。 这他.娘的要怪要就怪广州那边,兵你们是调来了,可怎么着也要给老子升官啊,要不然老子拿什么压他们? 江双喜很是埋怨总督府那帮人没给自己升官,往日的孝敬真是喂了王八了。 ........ 自打那帮子外地客兵到增城后,倒霉的就不但但是增城百姓和江双喜了,连带着增城知县徐应元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天天躲在县衙里骂娘。他没骂那帮客兵的娘,骂得是江双喜的娘——要不是你江双喜无能,把增城绿营葬送了一半,这帮外地大爷能被调来协守吗,能名正言顺的祸害本官,祸害百姓吗! 徐应元是新安县人,他是短暂的绍政政权在广东开的首届乡试,也是最后一届乡试中的举人。中举后,还没等到绍武政权再开恩试,清军就占领了广州,绍武帝自杀殉国,连带着这个只占广东很小一块地盘的南明政权倒台。 皇上死了,朝廷没了,徐应元这个举子的身份却在。清军不承认绍武皇帝,却承认在这届乡试中举的举子身份,所以对这届的举子很是安抚拉拢。徐应元本不想降清,但看到周遭一同中举的同年们都屁颠屁颠到广州去谋清廷的官,还真有几个给外放做了知县的官,甚至还有一个给派到福建当知府,清廷新任的广州知府也是举人。这一切让徐应元眼红了,十年寒窗苦读所图为何?还不是功名利禄四个字! 徐应元主动到广州的广东布政使司挂名报到,做了两年小吏后他被简放到增城当知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新这县和增城县都属广州府,所以徐应元当了增城知县后对百姓们还算仁厚,官声也是颇好,看到好端端的来了一帮外地客兵在城中为非作歹,甚至还洗劫了乡下好几处村寨,徐应元这心就沉重得很,也气愤得很,但他除了往广州府上报增城客兵为祸,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年头不是从前以文为贵的时候了,当官的都要捧着手中有刀的丘八,哪里还可能出现一个知县就敢绑杀参将的事情。 越是不忍看到增城百姓被客兵祸害,徐应元就越发痛恨无能的江双喜,骂得也是不顾斯文扫地了。 ........ 徐应元躲在县衙里骂自己的娘,江双喜却大度得很,根本不予理会,手下家丁们气不过要去县衙找徐应元算帐,他也拦着不让去,说县尊身份尊贵,岂是你们这些混帐能凌辱的? 江双喜如此大度的原因,只因为他每日做的事基本上和徐应元一样——也是躲在屋中骂娘。 江双喜不骂徐应元,也不骂外地来的那帮客兵大爷,更不是骂让他吃了大亏的太平军,而是骂良字都的马玉龙——你马玉龙不派人往广州报讯,派人往我这跑做什么! 除了天天骂马玉龙的娘外,江双喜能做的就是每日赔着笑脸和那帮客兵将领推牌九、喝酒,花天酒地的供着这帮大爷们,省得这些大爷不高兴了再在城中生事,最后黑锅还得他江千总来背。 刚开始还担心了几天,后来迟迟未见太平军有杀过来的迹象,所以渐渐的江双喜一颗心就落回了肚中,心道太平军真要奔增城来,首先得经番禺境内过,如此岂能不惊动广州,只怕太平军还未到增城,半路就被广州清军给拦了回去。再者自己也不打算招惹他们了,他们总不能还死咬着老子不放吧? 去了心思,江双喜每日花天酒地好不快活,前些日子消瘦下去的肥肉又慢慢长了出来。 ........ 增城县原属汉代南海郡,因南海郡原辖6县新设一县增多一城故曰“增城”。宋代改为番禺县管,洪武以后,因广州府城由番禺、南海两县分管,所以重新设立增城县。 增城县治就设在乌火镇,此镇原属万历年间设立的东莞守御千户所,与香山县、番禺县、新安县接壤,是个名符其实的四通八达之地,离太平军控制区只七八十里远。(作者注:明末广州府县与现在的广东县市有很大不同,读者阅读可能会有地理混乱之嫌,本书广东地理按广东承宣布政使司所辖为准,如有失误,在所难免,如不影响整体大局,还请读者勿较。) 周士相于军帅府定下攻打增城后,次日,他即率邵九公的亲兵营、邵成国的骑营前往步军左营驻地,同时传令良字乡的步军右营做好增援准备,齐豪的炮营选些轻便铜炮和虎蹲炮也前往步军左营驻地待命。赵四海的辎重营接到命令后也迅速从龙眼乡进驻良字乡,待步军左营出发后便向增城挺进。 太平军是3月12日出发的,为避过番禺县内清军耳目,步军右营调一旅兵佯装攻击广州,沿途堵塞各处交通,并设卡盘查,不使泄露消息。与此同时,攻打番禺的太平军经金山、永和、福山、大涵等村镇向增城县治乌火镇进发。这一路行军,太平军发现沿途人烟很少,路上撞见的百姓也全部被暂时收容起来,等回军后再释放。 为全军前哨的骑营已经先行抵达至距增城县治乌火镇不足十里的小秋村,但他们到来后却发现这个村子如废土般,房子全烧光了,只剩断梁焦木,偶尔还能在瓦砾里发现村民尸体,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村子前不久遭到了洗劫和屠杀。 洗劫他们的是谁,屠杀他们的又是谁,想来除了清军自己便没有外人了。 步军左营赶到小秋村后,营中将士看到小秋村的惨状,都是不忍直视,内中那些绿营和汉军旗降兵想到自己从前在清军的所做所为,也都很愧疚。 负责步军左营军心工作的安军使陆公远见状,请示营官葛义后,利用半天时间在全营组织了一次声讨清军恶行的大会。下午,周士相抵达小秋村,对陆公远组织的大会很满意,随后便下达了攻击命令。 邵成国的骑营作为前锋率先发起攻击,葛义的步军左营挑了老兵最多的一旅作为攻城主力。 战斗在黄昏时分打响,结果让太平军上下都欣喜若狂,直到骑营冲进大门洞开的增城后,城内的驻防绿营才晓得太平军杀过来了。 邵成国一马当先领着四十几骑直奔城门而去,而城门口的绿营竟然以为来得是广州的汉军旗兵,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只有那些归藩王提调的汉军旗大爷们才有战马可骑,也只有这帮旗兵大爷才会在这么嚣张狂妄。 事实上,为达到迷惑清军以达到快速抢占城门的目的,邵成国和手下们都穿着缴获的旗兵号服,这让畏惧旗兵的绿营兵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张口喊话盘问。 等到邵成国他们冲到了城门口仍没有放缓马速,而是将手中的长刀笔直对着他们砍下来时,城门口的一帮绿营兵才知道来得不是汉军旗的人,而是明军! “明军来了,明军来了!” 瞬间,“明军来了”的叫喊声响彻城中,数十秒后,城中就是一片鸡飞狗跳。 根据事先军情司的情报,增城绿营除了无能废物江双喜手下的600多兵,另外还新调来了2000多外地客兵,所以周士相以为太平军入城后肯定会遭到清军的反击,但事实却是随着“明军来了”的叫喊声传到城中每一处角落,原本应该马上组织手下反抗的各外地绿营军官们却纷纷选择带人逃跑。 客兵不会为了外人和太平军以死相拼,即便有将领想到要反抗,可架不过同僚们都在跑,自己的手下也要跑,有心无力之下,也只能跟着一块跑。 城中乱哄哄一片,到处都是被太平军砍杀的绿营兵鬼喊狼叫的声音。步军左营紧随骑营冲入城中,周士相也让邵九公率亲兵营杀进城中,夺取城内绿营粮库并占领县衙,以免清军纵火焚粮,抢劫县衙。 中午酒喝了的江双喜迷迷糊糊的被手下架起要往外跑,半路却被太平军拦个正着。瞬间,江千总的酒劲完全醒了过来,眼看太平军就要冲上来砍杀他们,江双喜情急之下便要往回跑,可实在是太胖,跑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一帮家丁见大势已去,只得摞下主人各自逃命,气得江双喜大骂,随后就被冲上来的太平军给按得死死。 “他.妈的,长这么胖,肯定是个当官的,绑起来跟师帅请功去!” 一个汉军旗出身的太平军小旗见江双喜跟头肥猪似的,知道这家伙肯定是个当官的,二话不说就带着手下将江双喜押去请功。 骑营夺门成功,城中绿营不堪一击,跟一帮乌合之众差不多,周士相大为高兴,原本他还准备了上百架云梯和冲城车准备奇袭不成就强攻,现在这些准备都派不上用场了,也幸亏用不上,不然肯定会有伤亡。 不到半个时辰,太平军便控制了全城。周士相命令邵成国带骑营追杀那些从城中逃跑的营兵,葛义带步军左营接手城防,看押俘虏,清理尸体,清点战利品并维持城中治安。亲兵营则马上封管粮仓,等侯辎重营搬运。 追杀逃出城清军的骑营斩获颇大,很多清兵身上都藏着他们到增城后抢劫得来的财物,军官的财物更多,大包小包的着实让骑营上下乐开了花。不过太平军有公库制度,军中缴获一律交到公库,尔后再按军功进行赏赐。 这个制度可以避免太平军快速腐化,保持战斗力,为避免那些新兵,尤其是从前的汉军旗兵和绿营兵私藏钱财,周士相定下严厉军纪,士兵之间更是要相互监督,一旦发现有私藏者一律斩杀,绝不容情。 如此严令之下,敢于私藏财物的固然还有,毕竟胆大的人这天下从来不缺,尤其是那些从前抢劫杀人惯了的清兵,不过却也是极个别,大部分士兵都自觉上缴缴获。那些私藏下来的哪怕没有被当场发现,日后也迟早会被发现,因为他们是在太平军这个大集体中,想要在集体中保守秘密很难很难,除非他们逃跑。 清廷任命的增城知县徐应元是被从县衙后院搜出来的,与他一同被搜出来的是两个年方十八的妙龄女子。 前后死在太平军手上的清朝知县已经有好几个了,新会的黄之正,高要的秦明,香山的孙友正,周士相不在乎多一个增城的徐应元。 不过他看错了徐应元,在和两个少女被押到周士相面前后,徐应元张口就道:“将军饶命,下官愿降,愿降!”(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十万驾前军 三月北京,春寒乍暖。 紫禁城慈宁宫内,博尔济吉特望着刚刚送进宫来,今年才四岁的皇孙玄烨,越看越是欢喜。抱着孙儿逗弄了一会,她命人取来躺椅,铺上毯子一边靠上去,一边对玄烨道:“乖孙,听你额娘说,你最近学了汉人的诗,来,背首给祖母听听。” “孙儿不背,汉人的诗好是好,就是太长,一首诗要好几句呢。”才四岁的玄烨说话倒也流利,白嘟嘟的小脸也甚是可爱。 “你啊,小小年纪就耍懒吗?你皇阿玛小时候可勤快着呢,哪像你这小家伙,心里就想着玩!...不成,今日你既然来祖母这了,这诗啊你不背也得背,要不然祖母让你额娘不给你饭吃。” 博尔济吉特为了吓唬孙儿故意板起了脸,实际上她喜欢玄烨这个孙子比喜欢另一个孙子福全还要多些。玄烨出生之后便被送出宫到西郊的一座寺庙居住,目的是为了防止玄烨染上汉人的瘟病天花,这让博尔济吉特很是想念,隔三差五就派人把玄烨接到慈宁宫玩一会儿。每次回来,玄烨也都能哄得博尔济吉特很是开心。 见皇祖母一定要自己背诗,玄烨知道躲不过去,害怕真没饭吃,便张口背了昨日曹嬷嬷教的咏鹅诗。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好,背得好!真是我的乖孙子。来,来,让祖母亲亲!”博尔济吉特乐得眉开眼笑,伸出双臂将小玄烨揽在了怀里。 玄烨仰着头却道:“皇祖母,孙儿背了诗,你也应该讲故事给孙儿听了。” 玄烨的乳母见太后有些疲乏,便上前劝道:“三阿哥,奶娘带你去赏花捉雀儿去,让皇祖母歇歇吧。” 一听让自己走,玄烨急了:“皇祖母早就跟我说好了的,每次我来先背诗,然后祖母就讲个故事给我听。对不对呀,皇祖母?” “对,对!让祖母想一想,今儿个给你讲个什么故事呢?”博尔济吉特虽然有些累了,但看在孙儿份上,还是强打起精神准备为他讲个故事听。? “孙儿最爱听大青马救主的故事。”玄烨偎在博尔济吉特的怀里,撒着娇,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抚弄着博尔济吉特脖子上的十字架。 “好吧。大青马救主说的是英明汗王努尔哈赤小时候的事情。英明汗王呱呱坠地的那一天,他家屋前的大树上飞来了许多花喜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人们都说喜鹊报喜,出生的孩子长大之后一定是个贵人。果然,人们发现在襁褓里的努尔哈赤的脚心上生着七颗红痣,这真是吉人天相哪!” “皇祖母,我也是吉人,不信你瞧,孙儿的脚上也长着七颗红痣!” 听到这会,玄烨却突然挣脱了博尔济吉特的怀抱,弯腰脱下了小皮靴,又吃力地脱着脚上穿的绣花白棉袜子。 “奶娘,过来帮帮我呀!” 玄烨脱不开,便叫人帮忙。 “三阿哥,您这是做什么?昨个奶娘给你洗脚可没发现有什么呀?” 玄烨的奶娘曹氏蹲了下来,将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着,一边帮他脱袜子一边不解的问着。?结果脱了袜子一看,她却惊叫起来:“哎哟,三阿哥的脚背上怎么生出了几个红点点?” 博尔济吉特也是一惊,她弯下腰,仔细地盯着玄烨的小脚丫子。她看得分明,孙儿的脚背上一连串的红红点点,十分的可怖,也让她十分的心惊:坏了,这孩子终是染上汉人的瘟病了! “看,这里有好多红点点!” 玄烨没注意祖母和奶娘的紧张神情,咧着嘴在那指点点。 博尔济吉特的脸已经发白,吓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了。边上一直看着的苏麻喇姑却“噗哧”一笑,附在博尔济吉特耳边悄声说道:“太后您放心好了,这不是出痘。今儿个一早三阿哥就在奴婢房里捣鼓了半天,后来奴婢发现上回您给的那盒胭脂少了许多,被指头抠了好几个洞洞。” 听完,博尔济吉特舒了口气,算是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她伸手在玄烨的脚背上轻轻一抹,嘿,竟弄了自己一手的胭脂红! “你个小东西,吓了皇祖母一跳!你贵为皇子,原本就是吉人天相嘛,怎么会染汉人的瘟病...” 正说着,耳后就响起儿子顺治的声音。 “三阿哥你真是不像话,小小年纪玩起这种把戏!爱慕虚荣,哗众取宠,你们这些个奴才是怎么伺候三阿哥的?” 顺治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前半句话是对儿子说的,后面却是对奴才们说的。 “奴婢叩见皇上!” 一群奶娘、宫女齐唰唰地跪在两旁,曹氏更是噤若寒蝉,与刚才说笑的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儿臣叩见皇阿玛!” 玄烨见父皇脸色难看,也吓得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跪了下去。 “看看,把我皇孙儿吓的,快起来吧乖孙子。” 博尔济吉特对顺治的态度和口气颇为不满,不悦道:“好不容易把孙儿接进宫乐一乐,你却在这教训人,如今哀家也懒得管其它的事了,你还不兴我跟自家孙子逗逗乐?” “皇额娘说的是。” 顺治不敢和额娘顶嘴,便朝宫女们一摆手,顺手弯腰抱起了玄烨,打量了一眼,道:“皇儿又长高了嘛,怎么,皇阿玛吓着你了?” 玄烨看着有些陌生的父皇,怯怯地回答:“没有。” “皇阿玛为什么抱三阿哥,不抱我呢?” 在屋内睡觉的二阿哥福全听到外面的动静,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见父皇来了,忙一路小跑奔了过来。 顺治放下玄烨,看着福全那睡眼惺松的样子,禁不住又板起了面孔:“你们一个个不是贪睡便是贪玩,以后可怎么办。皇额娘,福全五岁了,玄烨也四岁了,该给他哥俩请几位先生了。” “可不是嘛。刚刚哀家详细问过苏麻喇姑,她说小哥俩的汉话说得都还好,尤其是玄烨既会说满文又会说汉话,什么地道的京腔,荒至南方的汉话他也听得懂呢。只是那些个嬷嬷们都不识汉字,没人敢教他哥俩汉文。” “嗯,是得为他们俩请几位饱学宿儒来加以教导了。玉不琢不成器,再这么下去可不行。” “这事得赶紧办,可不能耽搁了。”博尔济吉特也赞成给孙子们请老师,话锋一转却又训起儿子来,“你也是的,福全、玄烨他们哥俩,一见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话都说得不利索了,他们是你的亲儿子,日后大清的江山还得指望着他们去继承,你怎么就对他们不冷不热、不闻不问呢?” “儿臣…儿臣日理万机,总是抽不出空子来陪他们。”顺治有些无奈的回道。 “什么日理万机,全是借口!东南战事,自有五省经略洪承畴为你打理着,还有平西王、平南王他们协助,朝中诸事,又有满汉大学士和文武大臣日夜襄理,有什么决断不了的自有议政王大臣们会商,你呀,成天就只知道玩乐!内院今儿个呈的折子都批阅了吗?”博尔济吉特有点恨铁不成钢。 “儿臣退了朝,就来慈宁宫给您请安了,儿臣这就回去批本!”顺治讨了个没趣,转身就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提高了声音:“母后,儿臣此来是特地告诉你一事的。” “什么事要你做皇上特意跑来?朱由榔被抓住了?你不用再想着把南边的地划给他了?”博尔济吉特哼了一声。 见太后又把前些年的旧事拿出来说事,顺治也有些怏怏,闷声道:“朱由榔倒是没被抓来,不过南边传来的信,孙可望领着他的十万驾前军去捉他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朕发誓 自移跸昆明后,永历帝即感李定国、刘文秀等人之功,下旨晋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为蜀王、白文选为巩国公、固原侯王尚礼加封保国公、将军王自奇为夔国公、贺九义为保康侯、水军都督李本高为崇信伯,另外在昆明的孙可望亲信护卫张虎也被加封为淳化伯。 在晋封大西军一干将领之外,永历帝还重用原本就是明臣的黔国公沐天波,除了让其有紧急事件可以随时入奏外,还让他执掌护卫宫廷的禁军。 与此同时,李定国在昆明的五华山为永历帝修建皇宫,从安龙一并到昆明的大学士扶纲、雷跃龙、吏部尚书张佐宸、吏部文选司郎中汪蛟等人组建了昆明朝廷的六部九卿。同时内阁也成立,让人吃惊的是,新入阁的大学士竟然还有从前和孙可望有过勾结的权臣马吉翔。 马吉翔是武进士出身,早年随明磊平定靖江王之乱,历官至广东都指挥使。甲申年李自成攻入北京,马吉翔人在广东。弘光元年,因事罢官,后来永历朝廷在肇庆建立,他被启用为兵部尚书,负责镇守肇庆。永历帝西逃广西时,马吉翔领着人一路保护,故而深得永历信任。但自从永历帝到了安龙府被孙可望软禁起来后,马吉翔便抛弃旧主和孙可望勾结在一起,同他一起投靠孙可望的还有司礼太监庞天寿。 在去昆明的路上,庞天寿唯恐李定国会找自己算帐,并且一路上永历对他也是言语冷漠,庞天寿害怕到了昆明后自己会被拖出去砍头,便咬牙服毒自杀。其侄庞天赐则趁人不备逃脱。 庞天寿死后,李定国让手下大将靳统武将马吉翔看管起来,结果马吉翔实在是精明,竟然乞怜献媚于靳统武,又不断在勒的面前说李定国的好话,痛骂孙可望,再加上永历帝对马吉翔也念旧情,于是李定国便放过了他。 昆明内阁组建后,永历帝钦点马吉翔入阁办事,李定国对此并未反对,结果马吉翔的入阁引得那些正直的永历朝臣骂声一片。 不过不论如何,移跸到昆明后,永历朝廷总算是有了些气象,除了皇帝不再受制于人,忠于永历的文臣们也终于可以把朝廷运作起来。 从前永历朝廷大小事务都是由远在贵阳的孙可望所设六部九阁办理,安龙府只是个空架子,现在朝廷终于能够不再受制于人,一干文臣们扬眉吐气,甚至有大臣上书当以晋王、蜀王精兵讨伐孙可望这个“不臣”的伪国主。 这份上书没有得到永历帝的任何回应,也没有得到李定国的回应。在如何对待孙可望这个秦王国主,李定国和永历帝的态度是一样的,都不想和孙可望兵戎相见。因此永历帝派白文选和张虎为使者携带玺书前往贵阳,希望劝说孙可望消除隔阂,重归于好。 临行前,永历帝召见白文选和张虎,各赐他二人金篦一枚,并叮嘱道:“二位卿家此去贵阳,务必将朕之和好之意转告于秦王,希望秦王能以祖宗社稷起见,能以天下苍生百姓为念,不使同室操戈。若朕与秦王能言归于好,朕必不负二位卿家,他日恢复江山,二卿家子孙可世代与大明休戚与共!” 白文选本就敬重永帝历,当下忙道:“皇上放心,臣到贵阳后肯定劝说秦王来昆明觐见皇上。” 一边的张虎却暗哼一声,道:“臣去贵阳但将陛下所说转于秦王知晓,秦王是不是能如陛下所愿,则非臣能所左右的。” 闻言,永历帝微微点头,抬手示意内监送二人出去。待白、张二人走后,永历方对屏风后走出的王皇后说道:“白文选忠厚,那张虎却是个反骨之人,只怕他去贵阳后会坏事。” 王皇后有些不解,疑惑道:“陛下既知张虎不可信,为何还让他去?难道不能派别的大臣去吗?” “不成的。” 永历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对王皇后解释道:“张虎是孙可望的亲信之人,我封他为淳化伯便是做给孙可望看的,以显朕对他过去之事并无计较之意,反而更加信重于他的意思。”稍顿,又道:“这次派人去贵阳,晋王认为旁人都不足让孙可望信服,唯这张虎去,孙可望才会相信朕并无恼他,更无恨他之意。” 王皇后深感晋王李定国救驾大恩,更信他为人,知他忠义,因此一听张虎是李定国选的人,当下就点头道:“臣妾以为孙可望若真能以臣节侍皇上,便不会计较去的人是谁,若他仍旧野心勃勃,那派谁去都是一样的。这张虎既是晋王提的人选,那想必晋王自有打算,皇上也不必多虑...晋王能征善战,麾下又有虎贲将士数万,清军尚不敌也,况孙可望乎?他真敢率兵前来,怕也只能自寻其辱,公理大义毕竟是在皇上这边的。” “有晋王在,才有朕的今天啊,朕也相信他定会扶保朕恢复祖宗江山。不过若孙可望真的要与朕兴兵,朕也只能与他一战到底了,届时一切就看晋王的了。” 永历感慨一声,上前握着王皇后的手,想到王皇后这些年跟随自己受过的苦难,再看她日益消瘦的身子,不禁鼻子一酸,柔声道:“这些年朕对不住皇后,让你吃了不少苦,朕...朕愧为天子,也愧为丈夫啊...”言毕,竟是红了眼睛。 王皇后亦是眼含泪水,轻声道:“皇上怎的说起这些了,臣妾不觉得苦,只要能与陛下在一起,臣妾就是受天大的苦也觉幸福。” “以后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朕发誓再也不让你随朕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永历帝深情抱住王皇后,夫妻二人就这么紧紧抱在一起,这瞬间,时间都好像停滞了一般,夫妻二人只觉世上再无他物,只他二人于此间静静而立。 殿中伺候的一干内监和宫女哪个敢不识趣,都悄悄秉气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唯恐惊动了帝后。(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活捉朱由榔 “你二人还有脸面来见孤!” “巩国公、淳化伯,好一个公,好一个伯!” “说,你们来见孤做什么,是朱由榔和李定国让你们来劝降孤的吗,还是来看孤的笑话的!” 贵阳国主府,白文选和张虎的到来让孙可望大为恼怒,一见二人就怒骂他们不应该受永历的封爵,更直呼永历帝名讳,显是对永历和李定国勾结之事愤怒到极点。 孙可望的亲信谋臣方于宣见张虎不断朝自己打眼色,忙上前劝住孙可望,命人将白文选先带下去。 白文选出殿后,张虎立即呈上永历所封淳化伯印,大声道:“国主明鉴,我受永历封爵实非心甘情愿,当时我在昆明被李定国所制,若不受他们的爵位,必为之猜忌,甚至性命也可能不保!所以我为能早日来见国主,便伪受他们的爵位,但我受国主恩厚,岂会因这淳化伯的爵位而背!淳化伯印在此,国主这就收了去吧!” “噢?” 张虎这番话让孙可望面色稍缓,将淳化伯印随手扔给方于宣,回王位上坐下。 方于宣急于从张虎口中知道昆明内情,便对张虎道:“你从昆明来,知道得比我们要多,你快与国主说说昆明的详情。” “皇上虽在云南,但我看也不过是李定国手中的傀儡,端拱而已。昆明小朝.廷那班人也一个都是唯唯诺诺,十分畏惧李定国,所以昆明的内外大权都掌握在李定国手中。而李定国所信任的人,文是金维新、龚铭,武则靳统武、高文贵。李定国做了晋王后终日为他的部下升官加赏,我观其并无进取图进之意,又探得他带到昆明的兵马绝不满三万,这些兵马也都安于现状,忙着瓜分云南地盘,国主若率大军杀进云南,我以为李定国必败,昆明唾手可取也!” “昆明实情确如你所说?” 孙可望早在张虎说话的时候已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张虎大声道:“如有虚言,国主砍了我便是!” 孙可望不置可否,独自沉吟,方于宣却道:“国主,张虎素来忠义,其言当不假,李定国把朱由榔挟持到昆明,学的就是操莽之事,眼下昆明大小官员都忙着升官发财,正是国主用兵的最好时机。再者李定国的部下原本也都是国主的部将,国主更是大西军共推的盟主,只要国主王旗一至,李定国麾下的兵马必不敢与国主为敌,昆明和朱由榔确是能唾手可得!” “若昆明内情真如张虎所言,那孤便要早发大军前去,以免夜长梦多了。” 方于宣这么一说,孙可望心中有底了,他已拿定主意要和李定国真刀真枪干上一仗,从此一了百了,彻底解决这个始终让他不得安稳的大石头。想到昆明那边情形不堪,孙可望不由很是高兴,连连夸赞张虎忠心。 张虎却告起了白文选的状,他道:“白文选在安龙的时候就阻止叶应祯移驾,后又和李定国一起去昆明,他不止受了永历的国公爵位,更和李定国打得火热,照我看,此人早已背叛国主,不值再信。” 方于宣一心鼓动孙可望自立为帝,这样他就能做上新朝首相,因此对于暗中帮助永历的白文选也是十分憎恨,他在边上添了一把火,他道:“叶应祯从安龙逃回来后就说白文选和李定国是一伙的,若不是白文选,叶应祯早把朱由榔绑到贵阳来了。” 方于宣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孙可望更是火上加火,想也不想就喝令左右:“去把白文选给我拖出去砍了!” 好在同时在场的孙可望部将马进忠、余大出面劝阻,说白文选虽然在永历帝这件事上有负国主,但其历来对国主也是忠心耿耿的,更是立了不少战功,其本人又在大西军颇是有些威信,若草率杀了怕是不妥,不妨让其戴罪立功,他日作为讨滇前锋。 孙可望的儿子孙微琪也不同意父亲杀掉白文选,在众人的力劝下,孙可望便罢了白文选的死罪,但仍叫人打了他一百板子,让其戴罪立功。 此事过后,孙可望便与方于宣、马进忠等人商议出兵云南之事。未过几日,永历又派学士杨在、侍郎邓士廉到贵阳宣谕,要孙可望同心释忿,共济国难。 方于宣献策要孙可望派张虎回昆明复命,要李定国亲赴贵阳向孙可望谢罪。名为要李定国献罪,实际却是要把李定国骗到贵阳杀害,然后孙可望凭借自己在黔滇两省的亲信和兵力继续挟制永历。 李定国当然知道贵阳不能去,便上奏永历,请夔国公王自奇同张虎再往贵阳说服孙可望,尽力打破贵阳同昆明间的僵局。 不料,夔国公王自奇和张虎一样忠于孙可望,他向孙可望进言自己愿回云南作内应,如此内外夹攻,可以一战而胜。得了王自奇甘做内应,孙可望大喜过望,更加坚定出兵意念。 王自奇回到昆明后,向永历回奏孙可望不肯和朝廷和好,随即辞归楚雄整顿本部兵马,待机配合孙可望行事。 随着时间流逝,形势越发明朗,昆明城的人都知道孙可望这一次一定会派大军杀到昆明来,因此城中人心惶惶,永历也很担心局面会恶化。 李定国却不死心,他奏准将孙可望在云南的妻妾、次子送往贵阳,命秦王藩下总兵王麟护送。临行前,李定国亲自在昆明城郊设宴送行。李定国希望以此行为表明自己绝无和孙可望敌对的意思,结果孙可望的妻妾、次子回到贵阳后,方于宣就领着贵阳国主府一干文臣请孙可望早正大号,马上封拜手下文武世爵,准备进军云南。 孙可望采纳方于宣策,封马进忠嘉定王、冯双礼兴安王、张虎东昌侯,余大封有差。又定于三月十五日率驾前军十万出兵云南。 “驾前军”是直属孙可望的原大西军主力兵马,共有精兵10余万。自大西军联明抗清以来,孙可望的驾前军就作为明军主力存在。李定国两败名王之战,虽有其本部精兵死战,但若非孙可望的驾前军牵制阻击清军援兵,李定国未必就能大捷。 这几年驾前军除留四万人在贵州坐镇,其余尽数派驻在湖南战场。李定国挥师攻打新会之时,孙可望便指挥驾前军发动了宝庆之战,战事虽未能取得进展,但仍旧使清军无法南进一步。 此次为了一举打败李定国夺取云南,除湖南衡阳一线留了两万多驾前军防御清军,其余各地的驾前军都被孙可望调回了贵州,欲集中主力一战而定李定国。 决定出兵后,孙可望封授白文选为招讨大将军,命冯双礼留镇贵阳,又定于秦王府前草坪旁的大校场举行出兵仪式。 三月十五日,参加出兵仪式的三万驾前军按哨、棚、营建制排成望不到头的方块大队,游击以上的将佐则全部集中在最前排,黑鸦鸦地肃然而立。 步兵们都换上了洁净、整齐的锁金褂,刀枪如林,骑兵们昨晚已把战马洗刷干净,马头上戴了红缨,马脖子上佩了銮铃,马鞍桥上还披了红绫,每一旅都抽出几名雄壮英武的士卒,每人手里拿一根粗大而修长的旗杆。 旗杆之上,印着“秦王”二字的大旗迎风飞扬。孙可望头顶金盔,豹尾饰甲,手按宝剑,脸庞通红,环顾四周,英雄意气不可风发。 孙可望麾下大将白文选、马进忠、余大、张虎、刘镇国、关有才、马惟兴、马宝等俱甲衣披身,持刀而立。只是孙可望麾下诸将对此次出兵云南并非意见统一,有很多都是反对出兵的,如白文选、马宝等,他们只是畏于孙可望这才不得不率本部兵马前来贵阳听调。 孙可望走上校台,环顾三军将士,扬声道:“三军将士听令,本王今日率尔等南下征讨滇省,击荡李贼逆寇,望三军将士奋力向前,效命沙场!”说罢,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技雕翎狼牙箭,“啪”地一声撅成两截,“有临阵怯敌,不遵号令者,犹如此箭!” 三万驾前军将士俱是单膝跪地,大声疾吼:“奋战沙场,敢不效死!” “升旗!” 旗牌官催动战马向前几步,仗剑大喝一声。设在校军场中央的大纛上一面金黄王旗冉冉而起,在北风中呼响着直上杆顶,中间斗大的“孙”字迎风招展。 一名亲兵给孙可望斟了一碗酒,走到他跟前单腿跪地,将酒高高擎过头顶,说道:“请国主满饮,愿国主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好,这酒本王干了。” 孙可望哈哈一笑,将酒一饮而尽。烈酒下肚,孙可望更显精神焕发,神采照人。将酒碗掷地,大喝一声:“三军出城!”心底同时又吼一声:“这回定要活捉了那朱由榔!”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满洲大兵 “下马,下马,都他.娘的下马,不走了,热死老子了!” 佐领佟尔汉一边翻身下马,一边骂骂咧咧的脱身上的皮甲。皮甲解开那刻,顿觉一阵清凉,再看衣衫已经湿透。 听到佐领大人叫下马休息,一众也早已热得不行的汉军旗兵如蒙大赦般纷纷从马上跳下,钻到道路两旁的密林乘凉。 东一片西一片,约摸有三四百人。 这几天天老爷也不知发了什么脾气,才三月的天就日日艳阳高照,空气也潮人得很,佟尔汉领着手下旗兵半天路跑下来,早已经是人人热得衣衫尽透。战马也是受不了这鬼天气,不停的嘶鸣大喘。 再不停下歇息,佟尔汉真担心自己会不会热得晕过去。去年在新安境内的七娘山围剿明军时,佟佐领可是有过中暑的经历,那难受劲现在想来都后怕得很。 前头追赶的还有绿营兵,所以这会佟尔汉不担心会碰到太平军,便大胆放心的靠在棵大树上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壶,“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来。喝完之后,也不想吃东西,就那么靠在树上闭目睡了起来。 密林里确是阴凉,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树将阳光遮挡得死死。林中鸟雀颇多,“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官道两侧开了不少野花,蜜蜂飞来飞去。若不是突然多了这么多带刀带枪的旗兵,恐怕真是一幅最好不过的美景图。 旗兵大爷们不走了,可急坏了带路的绿营把总王阿蒙,前头绿营正死死咬着太平军,可对方兵力也不比追击的绿营少,还不时派人垫后拦截,更有小股骑兵迂回袭击,使得绿营没办法吃掉这股太平军。 但是总督衙门又下了严令,绝不能让从增城逃窜的太平军回到香山,否则就拿掉带队参将胡启立的官帽,急得胡启立只能一边咬牙率部追击,一边不断派人去催后面的汉军旗,希望这些汉军旗的骑兵大爷们赶紧加入战场,把太平军消灭在番禺境内,要不然他这官帽可真保不住,总督大人这次可是真发了火! 王阿蒙就是胡启立派来和汉军旗联络的,同时也是担任向导,没有向导带领,这帮旗兵大爷可弄不清哪对哪,一个不对直接跑增城去也不是不可能。 “佟大人,军情十万火急,可不能耽搁,我家胡将军现在是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大人,大人您可不能不走了啊。” 吴阿蒙就差哭了,可佟尔汉就是没有走的意思,被吴阿蒙在耳旁催的烦了,随手拿起自己的腰刀就砸了过去,把吴阿蒙脑袋都给打懵了。 “少他.娘的在这和本佐领罗嗦,走走走,没见本佐领手下的儿郎们都热得不行了吗!...再说你们督抚标兵不是很能打吗,有本事叫姓胡的自己去打太平寇,真立了功劳本佐领绝不眼红他!...妈拉个巴子,这当口他倒是认了怂,派你个混蛋来催老子,往日他昨不认怂的!旁的不冲,就冲他在新会敢和耿家的人阴我家世子一刀,老子就偏慢腾腾的,看他能拿老子如何,有种去咱家王爷跟头告老子去!” 王阿蒙被佟尔汉打懵了,也骂懵了,捂着肿老大的脑袋一脸惨兮兮的看着佟汉尔,心里把佟尔汉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老子好歹也是朝廷正七品的武官,你个龟儿子说打就打啊!有本事你找咱家胡将军去,跟老子这装什么威风! 心里骂,可嘴上可不敢,只能带着哭腔求道:“佟大人,你这话说的,咱标兵哪能跟你们旗兵比,可前头十万火急,真放跑了太平军,大人您不是也没法跟上头交待。” “去你.妈的,倒操起爷的心来了!” 吴阿蒙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佟尔汉更是来火,爬起来就要抬腿去踢吴阿蒙,官道上却有马蹄声传来,还有人在高声喝喊:“你们是哪部人马,怎么躲这里偷懒了,叫你们当官的过来!” “他.娘的,哪个王八蛋敢管到老子头上...” 佟尔汉张口就骂,头转过来后,脸却唰一下就变绿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吴阿蒙面前消失奔到了官道上。 “卑职佟尔汉见过苏纳统领!” 佟尔汉以极其标准的满人礼节跪在了坐在马上的苏纳面前,满脸堆笑,令得不远处还傻站着的王阿蒙眼都看得直了:这还真他.娘的一物降一物,佟尔汉个汉军旗的王八蛋就只知道欺负咱们这些绿营,碰上满州大爷你不是同样跪了! 正宗满州大兵的到来也让一众汉军旗兵们紧张起来,手忙脚乱的扣好衣服,拿着兵器集合队列,唯恐满州大爷们看他们不顺眼,给他们一人来一通鞭子。 “佟尔汉?” 统领这支满州八旗兵的是广州驻防满州八旗正白旗佐领苏纳,他拿着马鞭打量了一眼佟尔汉,觉得此人的姓氏有些不简单,便问道:“你和正蓝旗的佟家有什么关系?” 见苏纳问起这事,佟尔汉忙道:“回统领话,卑职是一等公的族侄。” “原来是佟国公的族侄。” 苏纳微一点头,佟图赖现在是领汉军正蓝旗旗主,又是当今国丈,其女佟佳氏可是为当今皇上生了三阿哥的,所以佟国赖尽管不是满州八旗,但满八旗的人谁也不敢轻视了他,甚至还要巴结这位当朝国丈。 至于佟国公的族侄怎么跑到广东尚可喜的汉军镶蓝旗做了佐领,这个苏纳就不甚清楚了。不过看在佟国公和尚可喜的份上,苏纳便打消了斥责佟尔汉在此偷赖的念头,正好自己手下的满洲儿郎们从广州一路赶来也是辛苦,这鬼天气也确是热了些,便要佟尔汉奉些食物上来,等手下儿郎们吃饱肚子凉快一会再行出发。 能为正宗满州大爷服侍,可是佟尔汉做梦也想得到的差事,他忙把手下旗兵携带的肉干和食物全献了上来,还殷勤的要手下去替满州兵们把战马牵到不远的小溪饮水。 一番殷勤下来,苏纳也是连连点头,直夸佟尔汉是好奴才,会办事,来日定在平南王面前为他美言几句,喜得佟尔汉嘴都合不拢了。 真满洲大兵也要在此歇息,王阿蒙可不敢再催促半句了,只心下嘀咕,听胡参将说,满洲大爷们起名十分的没学问,总督府内那帮师爷闲来无聊便把新驻满城的几位佐领名字拿出来说笑,其中就有这位苏纳佐领。 据那帮师爷说,苏纳在满语中的意思就是牵狗的皮条,所以引伸开来就是拉皮条。 拉皮条的来了,不知堂姐儿那可洗净没? 王阿蒙联想翩翩。 ................ 有用手机阅读却没有下载起点客户端的读者注意,如果你阅读的是图片模式的文字,那请下载起点手机客户端,这个阅读界面比图片模式好,清楚,文字版。(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扬眉吐气 “开炮!”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上百名绿营炮手利索的将手中火把挥下,火绳顿时发出“哧哧”的燃烧声,烧到尽头,“轰”的一声,火光一闪,炮子呼啸而出,砸向前方的太平军队列。二十多门炮齐射,威力也是惊人,黑烟之中,依稀见到不少太平军中炮倒地。 “这炮打得好,太平寇都被打散了!” 放下千里镜,清军统帅胡启立很是满意此轮炮击的效果,也一扫心头阴霾,若是太平军仍然和前几日一样只顾往香山逃窜,怕是他还真追上他们。好在今日太平寇的首领贼秀才终是犯了大错,竟然集结队列欲反击绿营,结果一轮炮击,太平寇不仅损兵折将,刚刚成形的队列也被打散,乱哄哄一团。 没了新会那等坚城依托,贼秀才还真当自己是打遍战场无敌手了! 秀才终是秀才,哪里会真的知兵,你太平寇都在我追击下逃了几天,军心士气都是大去,这当口又如何能重整旗鼓与我正面相抗! 胡启立冷哼一声,给对面的太平军首领周士相下了个不知兵的评价。 “胡兄,这些炮可是总督大人花费重金从佛郎机人那购来的,每门炮都值好几百两银子,这次为了围剿太平寇,总督大人可是下了血本的,这要还不见效,可真是没天理了。” 郑国栋自打从新会逃回广州就一直郁闷着,虽然总督大人并未因新会的失守对他有过责难,但绿营里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也不缺,二藩麾下的将领更是对他百般责难,说要不是你把新会给丢了,大伙会在新会损失那么大吗! 这还真让郑国栋有苦没地方说,天晓得太平寇用的什么妖法把固若金汤的新会城墙给炸塌了! 再说要不是吴进忠轻率将新会守军主力带到了圭峰山,又全军覆没在那,太平寇能轻轻松松占了城外挖地道? 在新会,他郑国栋尽了力,对得起大清,若说有什么不足,就是没学苏献亭跳城自杀而矣!可当时自己不是想着赶紧把新会失守的消息传回广州嘛! 直到尚之信统帅大军在新会大败而回,郑国栋在广州的倒霉日子才算是熬到头。 战后,李率泰分析了新会之战的失利所在,第一就是太平军的炮火太厉害,攻城部队往往还没到城墙,就得先损失一半。第二就是新会城修得太过坚固,这一点可怨不了谁,那城是清军自个修的。 李率泰坚持认为想要重新夺取新会,就必须有一支能够压制对方炮火的炮营,要不然派再多的兵马去也不成,为此他向清廷上奏,请求朝廷能够允许他跟佛郎机人购买火炮。 折子批下来后,李率泰即派人和广州的佛郎机人搭上线,又派使者专门到澳门去了一趟,最终从澳门的佛郎机商人那里定购了120门火炮,其中红夷炮25门。 让李率泰意外的是,佛郎机人并不能一次性提供这么多火炮,而是先行交付48门,余下要等明年才能从他们的欧州老家到货。就这48门炮还是有一半是当初在肇庆的永历朝廷派人到澳门订购的,当时去澳门的就是永历宫中的司礼太监庞天寿。结果没等佛郎机人交货,永历朝廷就逃到贵州去了。 佛郎机人没办法把这些大炮从陆路运到贵州,再加上购炮的银子才付了个首款,永历朝廷在广东沿海地区的明军又没能力替他们的朝廷交清尾款,所以这些炮就被留在了澳门。李率泰派人买炮,拿的都是现银,贪图利益的佛郎机人自然二话不说就把明朝的炮给卖给了清朝。 炮从珠江运到广州后,李率泰即抽调炮手组建绿营的炮队,为此,尚可喜还很不高兴,认为这些炮应该交由他的藩下旗兵使用,配给绿营浪费了。李率泰购炮就是为了加强广东绿营的实力,哪里肯帮他的监视对象充实力量,自然不肯给。 除了组建绿营的炮队,李率泰还重金从北边购买了400多匹战马,抽调精锐士兵和招安广东境内马匪组建了直属督抚标兵的马队,统领这支马队的就是一直在广州倒霉的郑国栋。 总督大人不仅没有治罪自己,反而还委以重任,这让郑国栋自然是感激涕零,发誓要为总督大人卖命,同时要一洗前耻。 增城被太平军攻占的消息传到广州,李率泰马上去见尚可喜,要他立即发兵攻打太平军夺回增城,却被尚可喜拒绝,认为广州现在最大的敌人是有着两三万兵力的新会明军,而不是窜到香山的太平军。他的藩下兵马现在不仅要支撑三江口防线,还要护卫广州城,同时还要在肇庆方向派驻重兵,实在是无法抽调兵力攻打增城,必须等满州八旗休整完毕才能出兵。 尚可喜拒绝得这么快,李率泰当然不同意,反复陈说利害之后,尚可喜才勉强同意调一牛录的旗兵协助绿营兵进剿太平军。 从平南王府出来后,李率泰也没再去靖南王府要兵,他知道耿继茂那小子不可能派兵给他。他去找了哈哈木,说服对方能够调一两个牛录的真满州大兵配合绿营作战。 哈哈木倒没拒绝李率泰,但也表示满州儿郎刚到广州,急需休整,另外儿郎们都牵挂着还在来的路上的家眷,家眷还没安置好就叫他们出兵有些不妥。不过八旗既来了广州,就是要为朝廷镇守广东,肃清南明残军的,因此他也不能坐视明军占领增城不管,故而可以派一牛录八旗兵供总督府调遣。 只要有真满州大兵参战,别说一个牛录了,就是几十个人也都能当大用了。 李率泰对哈哈木满口言谢,回到总督府后立即下令督抚标兵和广州绿营出兵增城,务必全歼窜至增城一带的太平寇。 因为广州绿营总兵林进忠在新会战事的无能表现,李率泰实在是不放心让他指挥绿营出战,便命胡启立指挥出城清军,同时将新建的炮队和马队都派去。 总督大人这是不信太平军的邪了,真正下了血本! 胡启立、郑国栋也确是卖命,率部一到增城就对太平军发起了猛烈进攻,熬战两天后,太平军被迫放弃增城向香山撤退。 胡启立指挥清军死咬不放,导致太平军撤退进展缓慢,双方在四天内大小战斗达30余次,直至在鹿头河太平军终于放弃撤退,列阵准备和清军决死一战。 ........ 看到太平军被己方的火炮重创,郑国栋也是大为痛快,见对面太平军中竟有士兵抱头往后鼠窜,他更是得意万分。 胡启立又观察了一阵,开口对郑国栋道:“太平寇也到极限了,国栋,你带马队逼上去,把他们往鹿头河里赶,这仗打下来,我跟总督大人保你做广州总兵。” 现任广州总兵林进忠正率部和太平军厮杀着,不想这边胡启立竟然随口将他的总兵官职许给了郑国栋,不知胡启立知道后作何感想。 郑国栋知道胡启立在总督李率泰那的地位比自己还要高,他的目标也不仅仅满足现在的督标参将一职,而是奔广东提督去的。广东提督是广东绿营的最高武官,这个郑国栋可不敢想,但广州绿营总兵却是他可想也可及的,这个位置虽然比不得广东提督,但同样也是位高权重,油水大得很。 “胡兄就等着看好吧!” 受官位剌激,郑国栋毫不含糊长刀一拔,带着总督李率泰辛苦拼凑起来的400马队就上去了。 “杀!” 400多绿营马队嗷嗷叫着随着郑国栋冲向了那些正在四散逃奔的太平军。 太平军确是在溃散,数百人在阵地上胡乱奔跑,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百余具尸体,断肢残臂随处可见,都是被清军西洋炮给砸死的。 郑国栋一心要立大功晋升总兵,手下们也被他许下重赏鼓足了劲,当真是人人卖命,手中的马刀挥得高高,目光中满是狰狞。 “去死吧!” 郑国栋一马当先冲向太平军,一刀砍在一名正在逃奔的太平军士兵后背,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口,那兵往前又跑了十几步,方才觉得后背巨痛,随即整个人向前仰去。那背上的肉已被整个掀开,露出森森肋骨,从上一直劈到下,再长寸许,只怕人都要被劈成两半了。 本就因被炮击而混乱的太平军无法抵挡冲样过来的绿营马队,各级军官都在大声呼喝着收拢队伍往后撤退。 见状,胡启立下令1000多待命的督抚标兵和2000多绿营兵也全部压上去。 正在和太平军交战的林进忠见马队逞威,后方的支援又压了上来,士气大振,率领手下3000余绿营兵将当面太平军逼得全部往鹿头河边退。 发现太平军已全军往鹿头河边退后,胡启立彻底放下心来,背水一战只能被说书人拿来演义,真实的战场上处于这种境地就绝对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太平寇完了,只是不知那贼秀才是不是就在这些太平寇中间,若是不在,将来还是麻烦。 胡启立皱了皱眉,担心大鱼不在网中。 “将军,这仗不用汉军旗上来,咱们也肯定赢了,嘿,弟兄们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等回了广州城,看汉军旗那帮孙子还敢骑在咱们头上耍威风!” 说话的是胡启立的亲兵队长李瞎子,之所以叫李瞎子,是因为他左眼在几年前被明军给射瞎,因此得了这个浑名。 李瞎子手上功夫很硬实,打起仗来又不要命,很是得胡启立的信重,不过这人也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好色。 “等回了广州城,卑职带人把怡红院包下来,请咱督标的兄弟一块乐活,就是不让汉军旗那帮王八蛋进去,看他们这回还敢不敢欺咱们!” 绿营上下都怕汉军旗的人,李瞎子却是不怕,在他看来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一根鸡.巴,凭什么绿营就得把汉军旗的人当祖宗供着。这回咱绿营大败了太平军,看看汉军旗的人还有什么脸面在他们面前摆威风,他.妈个逼的,回去连窑姐都不让他们碰! 李瞎子正呵呵乐着,无意朝战场上看了眼,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定睛一看,张大嘴巴惊声道:“马队怎么退回来了?” “退回来了?” 胡启立一愣,忙拿起千里镜看去,果然看到马队真的在往回跑。 “郑参将往回跑什么?太平寇被全部收拾了?” 李瞎子以为郑国栋已经把太平军全部收拾掉,可看着又不想,那鹿头河边现在还是喊杀声震天着呢。 扭过头去发现自家将军正直勾勾的盯着千里镜看,那脸上神情很是不对,李瞎子不由突了一下: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没等他开口问,就见胡启立豁的一下放下千里镜,朝身后的炮队急急的吼了起来:“开炮,快开炮!” 炮手们这会都坐在地上休息,炮队的军官们也都围在一起说些荤话,冷不丁听到参将大人叫开炮,一个个都惊了一下,莫名其妙的望向胡启立,眼神满是困惑:太平军都败了,还开什么炮? 见炮队上下还愣着,胡启立气得大骂一声:“都他娘的耳朵聋了?本官叫你们开炮,快开炮!” “啊...啊?...啊!” 见参将大人脸色不对,炮队军官们这才反应过来,知道前面肯定是出事了,吆喝着手下纷纷冲到炮位前准备放炮。 没等他们开炮,鹿头河那边的战场上已是炮声隆隆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贼秀才设伏 “日.他娘,炮队眼瞎了吗,怎么朝咱们放炮!” 突如其来的炮击让正率部砍杀太平军的林进忠呆了,以为是自家炮队乱开炮,张嘴就骂娘,但很快他就发现炮声不是从自家炮队传来,而是从对面鹿头河那边的树林中传来。 不仅如此,对面的树林中还走出了一排排举着火铳的太平军,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从林中踏出,排成的队形有几十丈长,密密麻麻的不知有多少。 这些太平军的铳兵从林中走出后,便有唢呐声响起,伴随着唢呐声,那些太平军竟然直接列队走进了鹿头河。 鹿头河的水不深,竟然只及人的腰身! 这不可能! 林进忠头皮发麻,鹿头河水怎么可能只及人的腰身这么浅,从前他带人来过这里,这河水分明就有七尺多深,怎的现在却只四尺多了! 不好,中计了! 该死的太平军堵住了上游,那贼秀才早就在这鹿头河设下了伏兵! 该死的贼秀才! 林进忠清醒过来。 “快撤,快撤!” 四周不断落下的炮子和正在渡河的太平军让林进忠再现新会惨败的阴影,他颤抖了,他害怕了。他不顾尚在和太平军厮杀在一起的部下就打马往回跑。 正追杀太平军起劲的绿营兵们这会已懵了,头顶上空不时有炮弹呼啸而过,一颗颗大铁球不带眼的在人群中到处肆虐,断肢残臂哀叫一片。 总兵大人的撤退声响起后,营兵们清醒过来,他们不是在追杀逃命的太平军,而是陷入了太平军的埋伏之中。 “跑啊!” 不断落下的炮弹让营兵们瞬间崩溃,向着后路疯狂逃跑,他们再也忍不了头顶肆虐的炮弹,也无法忍受这种瞬间转变的局面。 前面广州府的营兵往后一跑,顿时就让紧随在后的督抚标兵也乱了起来,太平军的炮子跟长了眼一样,哪里问你是营兵还是标兵,一发炮子落下来,尸体能落个圆整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在河边正和太平军鏖战在一起的绿营兵们也慌了神,往回跑则要面临太平军无情的炮火,往前冲又无法剿灭眼前的顽抗的太平军,更何况对方的援军正在渡河,一旦那些铳兵上岸,兵力的巨大悬殊和战场局势的转变将会让他们这些冲得最凶的清军死无葬身之地。 “当官的跑了,咱们不跑,也跑不回去了,弟兄们降了保命吧!” 人群中有营兵嚷嚷着投降。 河边的太平军听到清军叫嚷投降,忙也喊道:“绿营的兄弟赶紧降了吧,咱太平军不杀俘虏,兄弟我从前就是香山绿营的!” 在愣了十数秒后,除了一个千总不甘投降带着十几个亲兵往回跑后,其余数百名营兵都将手中的兵器扔在了刚才还在砍杀的对象面前。 “我等愿降,但求活命!” 绿营的大溃乱也让郑国栋的马队束手无策,要命的是他们现在也得面临跑与不跑的同样选择,因为一支骑兵出现在了他们右侧不足一里多远的鹿头河对岸。 “先退回去!” 郑国栋没有把握在绿营步兵大溃的情况下还能挡住太平军的骑兵,但他自信将马队完整带出去却是一点也没有问题。 岂料,马队刚撤,太平军的骑兵就撵了上来,他们没有趁势袭击正在后退的清军步兵主力,而是紧跟郑国栋的马队朝清军炮队所在的山坡杀来。 .......... “开炮!开炮!” 牛根生吼得喉咙都嘶哑了,脸上却是因为过度兴奋而红光满面。鹿头河两岸他早根据军帅的要求丈量了十几遍,也一次次的开炮验证,最终测定了炮击圈。 原本还觉得预定炮击圈没有必要的牛根生,现在却觉军帅再是英明不过,正因为早前的测量准备,那些开炮的炮手现在哪怕是闭着眼,都能将炮子落到清军的头上。这要换从前,哪里会有如此痛快和准确的炮击,最少也得有三四成炮子落空。 “痛快,痛快!” 看着清军被炮击打得溃不成军,齐豪也是大呼痛快。他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刚刚赶到的步军右营2旅铳兵开出树林后,周士相也不再藏于林中,而是骑着大青马奔到了河边,隔河望着眼前的一切,在成就感的同时也是心痛不已,因为步军左营在河对岸的溃败并不是他所设计的佯败,而是实实在在的溃败。 广州清军来得太快,坚守增城的两天,步军左营减员达到3个卫之多,其后更是在清军的追击下苦苦支撑,他们根本无法摆脱清军的追击撤到银瓶山战前预定的埋伏圈,这让周士相被迫调整战前部署,重新选定鹿头河做为埋伏清军的战场。要不然步军左营很可能全军覆没。 为此,不但炮营要往前挪,驻良字乡的步军右营也紧急往鹿头河调了2个旅1200名铳兵,而战前被派往番禺迷惑清军的郑铁柱一个旅则要单独承担在左翼抵挡清军的重任。 步军左营在清军炮击后的惨况让河对岸埋伏的太平军上下都是愤怒不已。邵成国请战,铁毅请战,邵九公也要率亲兵营去接应,但全都被周士相压了下来。 步军左营的牺牲是值得的,他们用尸体将清军吸引到了预设战场。 适者生存,强军之路本就要付出无数代价。 没有经历残酷战斗,没有从血海尸山滚爬过的新兵绝对是不足信的,更何况步军左营还充斥着大量降兵。这些不久前还是清军的降兵,在危机前面,他们本能的会选择躲避或者投降,正如他们向太平军投降那般。 事实也确如周士相所料,清军炮击后,勉强整合的步军左营队列立时被打散,数百名新兵抱头鼠窜,任凭军官们怎么弹压都压不住,最后只能全营被迫向河边溃逃,使得伤亡倍增。 一场实力相等的战斗才能证明谁更强,也才能暴露平日不能发现的问题。 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将太平军真正打造出来,周士相不在乎军旗下到底填了多少尸骨。 这个时代本就是残忍的。 ............. 炮队刚要开炮,李瞎子却一把拽住胡启立要挥下的手,急道:“大人,这炮打不得!” “怎么打不得,再不打,太平寇就冲过来了!” 胡启立悔得肠子都绿了,早知道贼秀才在鹿头河对岸设了埋伏,他才不会让主力尽出,现在绿营大溃,这仗算是败了。唯一能减少损失的就是阻止太平军压上来,那样还能将大半兵马撤下来,否则,恐怕真没脸回去见总督大人了。 李瞎子劝道:“现在开炮,咱们的人也会挨打的!损了那些营兵不打紧,可要是把马队也给折了,大人如何向总督交待?” 被李瞎子这么一提醒,胡启立顿时想起来,郑国栋的马队还没撤下来,这炮要是一打,可就不分你我,真要把总督大人重金打造的马队给折了,能有他胡启立的好? 想到这里,他也急了,赶紧吩咐李瞎子:“你快带人上去接应马队回来,千万不能让太平寇冲到咱们这边来!” “喳!” 李瞎子也是卖命的主,闻言马上点起胡启立的亲兵队,喊道:“弟兄们,跟我上,叫太平寇尝尝咱们的厉害!”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秀才的担心 胡启立的嫡系本部标兵乃是广东总督李率泰一手组建的绿营精锐,他的亲兵队更是从广东绿营精挑细选出来的,这帮人平日吃的就是断头饭,也是被胡启立拿银子喂饱了的,现在主帅发了话要他们上,160名后背负铳,手上拿刀的亲兵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就挽胳膊随李瞎子卖命去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弟兄们平日吃得好喝得好,还有娘们能快活,今日将军用着咱们了,谁他.娘的也不能缩卵,都跟老子上!” 手下亲兵还穿了皮甲,李瞎子却直接打着赤膊就冲下了山坡。他不会骑马,手上使得也不是刀剑,而是跟三国里的好汉虎痴许诸一样使了把几十斤重的大铁锤,锤子上满是尖硬锋利的铁剌,一锤下去能砸死老虎! 有李瞎子作榜样,一众亲兵也是嗷嗷叫着,士气丝毫不受正在败退的清军影响。 看到手下亲兵如此悍勇,胡启立也是欣慰不已,但见鹿头河那边自家兵马已经全线溃退,督抚标兵也被前头退下来的营兵裹着往后撤,这颗心却怎么也轻松不下来,暗自埋怨要不是汉军旗那帮大爷迟迟不来,他又怎会中贼秀才的计! 胡启立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断派人去收拢溃兵,严令标兵稳住阵脚,不让新会大溃败重演。同时,他连派两拨使者往后面的汉军旗佟尔汉那里求援,让他们务必马上赶到鹿头河。 ........ 李瞎子外表虽像个浑人,可实则却精明得很,带着手下亲兵下坡后他没有就这样一窝蜂的去拦太平军的骑兵,而是吩咐亲兵们将背上火铳取下,点燃火折子等着太平军骑兵过来。他知道骑兵天生克制步兵,就这样冒然带人冲下去,别说挡着这帮太平寇了,恐怕连拖他们一会都不能。唯一的法子就是借助山坡地形迟滞太平寇,让他们无法冲上山坡,只要太平寇的马速降下来,他们就成了马上的活靶子任由己方猎杀了。 发现前方李瞎子带人拦在坡上后,郑国栋也会意过来,忙率马队从旁边绕了过去,将身后紧追的太平军骑兵暴露给了李瞎子的亲兵队。 太平军骑兵没有及时察觉前方动静,等到发现前面有拿火铳的清兵后,他们已经来不及变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冲去。 “放铳!” 硝烟中,四十多名冲在前面的太平军战士从马上落下,但更多的太平军战士却冲得更近了,然而马速却明显慢了下来,加上落马同伴的尸体影响,能直接冲过去的只有几十人。 太平军的骑营武器来源十分复杂,并不像清军的马队一样都是马刀,他们有持长刀,也有持长矛,还有拿着长柄斧的。看到几十个太平军骑兵冲上来,李瞎子也不等手下们重新装填完毕,一声大吼,抄起大铁锤就朝前杀了过去。 “太平寇跑不动了,弟兄们给我抄家伙上啊!” 听到李瞎子叫喊,一众亲兵纷纷将手中的火铳甩向太平军,然后从地上拿起长刀借着山坡地形杀向了太平军。 绕到左侧的清军马队看到太平军被亲兵队拖住,郑国栋也从中看到战机,犹豫了下也一拉马头转身又朝坡下冲了过来。 前有清军不要命的拦截,侧翼又被杀了回马枪的清军马队给撞上,一时之间,还只能称作马上步兵而非真正骑兵的太平军骑营陷入重围。 营官邵国成的眼睛就差滴出血来,自骑营组建以来,还未吃过这么大的亏,本来是追着清妖不放,现在却反被清妖给围上,压根没法冲了! 他已顾不上自责,只能拼死率领部下往坡下退。在清军马队和亲兵队的夹攻之下,骑营伤亡百余人才退到了坡下,可是四周已经被清军马队围住,根本无法再退回去了。 骑营上下如同血人,战斗的激烈远超出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任何一场战事。看着那些刚才还生龙活虎随着自己追杀清妖的啊下一个个变成冰冷的尸体躺倒在坡上,邵成国的心就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杀,给我杀!” “步兵兄弟们已经把清妖杀得大败,这边的清妖迟早要跑,弟兄们不要怕,撑住,撑住!” 邵成国不断大声为手下打气,但倒下的部下却是越来越多,包围圈也是越来越小,还在马上的太平军只剩一半了。 战场形势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正面的数千清军被渡河的步军右营和步军左营残部打得不住后退,这边太平军的骑兵却被清军给围住。 炮声仍在轰隆响着,但已经越来越少,等清军完全从预设的炮击圈退走后,周士相命炮营停止炮击,又令齐豪调集所有虎蹲炮和杆子铳渡河。 虎蹲炮份量极轻,三个士兵便能将它扛过河,杆子铳更是轻便,两个士兵一前一后举着就能成功涉水。 这两种炮在先前的炮击中也没有打响过一门,因为它们的射程极短,虎蹲炮能有四五百米,杆子铳却只能打一百多米远,这个距离显然是无法将铳子打到清军身上的。 现在太平军稳住了防线,又成功将清军击退,溃退的清军短时间根本不能再次组织有效的进攻,甚至都无法重新整队,太平军想要扩大战果就必须全线压上,趁清军失去指挥的时候给予其重创。这个时候虎蹲炮和杆子铳就能发挥其巨大作用——二者所发射的不是实心铁弹,而是密集的铅子。只要这些短程杀伤力极其强大的炮铳运上去,周士相相信定然可以让太平军取得重大胜利。 河对岸,伴随着唢呐声,步军右营的2旅铳兵在军官的指挥下排成方阵缓缓向前移动,步军左营剩余的一千多名士兵则在营官葛义的带领下以散兵队形追杀溃退的清军。 在此期间,清军的火炮几次打响,但却不能再令太平军阵列动摇,在连续几次将炮子同时打在自家溃退兵马和太平军头上后,胡启立下令停止炮击,炮队马上将炮运到后方去,免得撤退时来不及走被太平军给缴获。 周士相从千里镜中看到了邵成国的骑营被清军压制,但却没有办法派兵援救。 战前周士相交给邵成国的任务只是将清军马队驱逐出战场,如果不行就拖住他们,不使清军马队对过河的步军右营形成冲击,但是不想邵成国杀敌心切,在逐走清军马队后竟然不顾自身实力根本不足以歼灭清军马队的现实,孤军深入欲想将清军马队和坡上的炮队一块端掉,结果贪大失功,反被清军给围住,死伤惨重。 太平军现在还有一支兵马未动,那就是邵九公的亲兵营,但是即便是看到骑营不断有士兵倒下,周士相还是没有派亲兵营渡河援救的念头,因为他很担心清军除了已经在战场上出现的兵力外还有后手,就如他在鹿头河对岸埋下伏兵一样。 清军攻打增城时,步军左营发现了城外有镶蓝旗的汉军旗号,现在,这支汉军旗却始终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这不能不让周士相慎重,要是他现在就将亲兵营派过河去,一旦汉军旗加入战场,太平军就没有机动力量可以应对他们了。 攻打增城抢粮的目的已经达到,鹿头河之战只不过是收尾的战事,周士相不想在这收尾之战付出太大损失,他要达成的目的很简单,逼迫清军撤走即可。(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八旗爷们来了 广州绿营的精锐基本上都损失在新会,其中一部分被太平军俘虏改编,甚至其中很多人就在当面太平军的队伍中。 新会之战后,林进忠竭力搜罗广州府辖各县营兵补充,又强拉了一批夫子投军,这才勉强将广州绿营又给重建了起来,但此事的后果就是导致广州府所辖各县营兵兵员大缺,有的甚至都不足原来的一半,最典型的莫过于香山绿营了。 新会之战前的香山绿营有1600多人,结果被调了700人参与围城,战后又被调了300精壮些的士兵补充府营,最后面对太平军的大军压境,手里只有500多老弱病残的把总孙麻子也只能以死殉大清了。 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既削弱了各县营兵实力,也削弱了广州府营的实力,战斗力和原先的广州绿营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攻打增城时,若不是广州督标的炮队逞威,单凭林进忠手下这几千乌合之众是根本不可能迫使太平军的步军左营弃城撤退的。 太平军步军左营的一路撤退让广州绿营上下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太平军真正实力也就如此,就连指挥清军的胡启立也对太平军的野战能力给了极低评价,对太平军的首领周士相更是下了不知兵却妄知兵的定语。 将领如此,士兵更是如此,一路追着太平军打,自家炮队又给了太平军重创,所以进攻命令一下,广州绿营上下当真是人人敢于当先,他们卖命追杀那些被他们追得无路可走的太平军,好拿着他们的首级向上官请赏。 现在情形掉了过来,太平军在鹿头河对岸设了伏兵,炮声一响,绿营兵们的虚火顿时就消散得无影,等到总兵大人都跑了,一干新兵和夫子自然是不甘落后,比起谁跑得更快来了。 乌合之众般的3000多广州绿营残兵潮水般退下来,令得在后的督抚标兵也是队列大乱。太平军炮击时,标兵只有几哨人马进入炮击圈,带队的几名督标将领又及时将人马带出了炮击圈,因此损失并不大。但还未等他们重新布阵,前面的绿营败兵就潮水般涌了过来,令得好几哨的标兵也随之大溃。 眼看标兵就要被绿营溃兵给裹挟着一块跑,带队的督标千总吴泰知道不好,赶紧带着各自手下迅速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砍杀那些冲乱队伍的营兵,如此终是将营兵甩在后面,在鹿头河东岸三里多地处稳住了阵脚。 与此同时,指挥清军的参将胡启立军令同时传到,命令督标各将必须要抓牢手下队伍,一方面阻止营兵后撤,另一方面也要建立防线将太平军挡住,不能让他们毫无阻拦的追杀清军。 吴泰与另两名千总商量后,马上将各人手下的弓手调出摆在标兵队伍的最前面,等到绿营兵慌不择路的奔过来后,吴泰将自己的长刀拔出,掷在了前方的地面上,同时大喝一声:“敢过此刀者,斩!” 林进忠逃跑时骑着马,所以跑的最快,也最先发现前面的标兵在做战斗戒备姿态,等看到那些弓手举弓对着他的营兵后,林进忠不由大怒,纵马上前骂道:“督标的混帐,你们干什么,还不赶紧让路放我们过去!” “林镇台,末将奉胡参将之命弹压溃军,还请林镇台即刻收容兵马整队和太平寇再战!若是林镇台约束不了手下,放纵手下冲击我标兵大队,那就休怪末将执行上头军令了!” 吴泰打马向前,一点情面都没给林进忠这个总兵,一口回绝让路的要求。 林进忠手下的游击俞天恩和吴泰当年都在明军干过,后来一块投的绿营,见吴泰领人挡路,还威胁林总兵,气得破口大骂:“吴泰你个白眼狼,当年要不是老子救了你,你小子现在还不知埋在哪呢!你赶紧给我让路,再不让路后面太平寇就追上来了,难道你真要老子死在太平寇手里才安心!” “军令如山,恕不让路!”吴泰态度很坚决。 “他娘的死心眼,六亲不认是吧!弟兄们别理会他,跟老子冲,看他们敢不敢放箭!” 俞天恩怒火中烧,气得手一挥,带头就要往前面冲。 林进忠想拦住他,但略一迟疑便也由着他了,他也想看看督标的人是不是真的不把他广州总兵放在眼里。 “举弓!” 让林进忠吃惊的是,吴泰竟真下令弓手准备射杀向前冲的营兵了。 看到吴泰动真格,再看那些弓手举着的箭头闪着寒光,俞天恩一个激灵刹住了脚,想到吴泰的秉性,语气瞬间软了下来,近乎哀求道:“吴泰吴千总,有本事你带人上去和太平寇对阵去,拦着我们做什么!” “军令如山,不得后退!” 吴泰冷冷摞下一句,不再理会愈天恩,手一挥,一众弓手连同标兵一起朝前压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 林进忠心中惊恐,本能的拉着马往后退了去。俞天恩也是吓得兔子般朝后连蹦几下。一众绿营溃兵也迫于标兵的压力纷纷往后退,却被后面那些急于逃命不知前面情况的营兵又撞了上来,闹哄哄的一团乱。 好不容易止住座骑,林进忠面色难看到极点,对面吴泰等一众督标军官们也是人人脸色不善,那帮弓手们斜举着弓,看架势不像是唬人的,林进忠还真怕督标中有人惦记自己这个总兵位子,借这名头让人把自己直接给射杀了。 远处,太平军的喊杀声和那难听的唢呐声越来越近。 吴泰也不敢让这事再耽搁下去,他喊道:“林镇台,末将军令在身,还请镇台大人速速收拢部下,以免耽搁,后面太平寇马上就要上来了!” 另一个千总江威见林进忠不敢真叫人冲击标兵大队,知他心虚,便劝道:“镇台若是就此回去,这兵败之过想来镇台定然逃不脱,若镇台能整兵再战,便是不敌太平寇,上下也决不会有人说镇台一句不是,届时我标兵上下也当为镇台解释几句的。” 江威的话说到了林进忠心坎里,他已经在新会败过一次,若这次再败,且是这么狼狈法,回广州后肯定不会有自己好果子吃,总督大人盛怒之下说不定真会拿自己脑袋正军法。既然如此,不妨听他们的,收拢兵马和太平军再战一次,这样也算是面子上过得去了,毕竟这次督标的人也参了战,他们先前不同样也往后跑了?大哥不说二哥,法不责众,总督大人再偏心也不能还拿自己法办吧?真要这样,自己就向朝廷和平南王喊冤,这仗可是他胡启立下令打的,不是胡启立命人催促,他的广州绿营也不会进入太平寇的埋伏圈! 就这么办了! 林进忠把心一横,咬牙冲身边几个逃出来的军官们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收拢你们的兵!有督标在,还怕太平寇吃了你们不成!” 一众军官却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动。他们实在是提不起胆量再和太平军打了,先前那般大好局面都被打得溃不成军,就算把这帮吓破胆的营兵收拢起来就能成事,掉头回去就是个送死!他.妈的,送死的活凭什么我们干,他督标自个不干的! 军官们人人大骂督标不地道,没一个肯听总兵大人的话去收拢溃兵的,见状,林进忠急了,拿起马鞭就给离得最近的俞天恩一鞭子,骂道:“总督大人能杀老子的头,老子也能先杀你们的头!” 言毕,又低声对红了半边脸的俞天恩等人道:“你们速去把兵收拢起来,有兵在手,咱们这脑袋就能保,没了兵,就这样回广州,总督大人能饶过咱们?....他督标让咱们回头,咱们就真回头了,去,把兵先带到一边去,见机行事,这里不让走,别处总能走吧?等他督标也败给太平寇,咱们就什么事也没有。” 一番话让几个军官们醒悟过来,忙各自带着亲兵行动起来收拢溃兵,那边吴泰又指挥督标朝前压了几十步,吓得绿营溃兵们再也不敢乱跑,乖乖的由各自军官收拢。不过3000多人的溃兵队伍哪是一时半会就能收拢得住的,况且后面还有太平军在追赶。好不容易林进忠才带人收拢了一千余人的溃兵,其他的跟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抓都抓不住。 太平军也发现了前方列队的清军督标,前线指挥的葛义和铁毅同时下令停止前进,收拢回那些正在追杀清军溃兵的部下,同时派人将战况禀报军帅。各旅主官也纷纷抓紧时间整顿队列,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事。 双方主官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对峙的战场西北面的一处矮坡上,已经出现了几面纯白和几面蓝色镶红的大旗。 纯白旗帜下,一身甲胄的正白旗统领苏纳笑着对身边的副领说道:“汉人的绿营倒也不乏敢战的勇士,那个千总官也很是不错,知道止住溃军,还能短短功夫就把部下整顿完毕和太平寇对峙,单从队形看,这标兵确是支精兵,嗯,难得了。这个千总官小了,战后我保他做个参将。” 说完,扭头又朝身后的旗兵笑道:“儿郎们都随我去会一会南蛮子的太平寇,他们刚才可把绿营追得惨,咱们得替绿营挽回面子,要不然太平寇以为咱大清的兵都这么孬呢,哈哈。” “咱们来广东不就是要替汉兵们撑腰的嘛,汉兵要是中用,还要我们来干什么!” 一众旗兵附和大笑起来,摩拳擦掌的根本不把太平军放在眼里。 佟尔汉也配合的恭维了几句满州大兵,尔后向苏纳请缨道:“统领大人,对付这帮太平寇就不劳大人麾下的满州勇士了,我带旗下儿郎去就行。” “你?” 苏纳哈哈一笑,对汉军旗的战斗力也颇是放心,既然佟尔汉要打头阵,便让他去搏个首功吧,他大手一挥:“去吧,顺便把那贼秀才的首级给本佐领提来,本佐领倒要看看这个贼秀才是不是三头六臂,要不然怎么老叫汉军吃大亏的。” “喳,佐领大人您就瞧好吧!” 得了苏纳首肯,佟尔汉精神一振,喝令手下道:“吹号,告诉绿营那帮废物,我们八旗的爷们来了!” ............ 手机客户端阅读读者注意,如过了时间后还未能显示正文内容,请下架作品再行添加即可。对予防盗给各位读者造成阅读麻烦的,在此骨头诚挚道声歉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贼秀才不是李定国 西北方向吹响的号声引得清军和太平军都是一阵骚动,发现吹号的是八旗兵,清军爆发出欢呼声。 “是汉军旗,汉军旗的来了!他.奶奶的,汉军旗那帮大爷总算赶来了!” “汉军旗来了,定要太平寇好看!妈.的,狗.日的太平寇刚才差点把老子追岔了气,现在看他们怎么跑!” 一众刚才还在鬼哭狼嚎疲于奔命的绿营兵们现在却手舞足蹈起来,他们一边咒骂着太平寇,一边盼着汉军旗能替他们报仇。 督抚标兵这会虽也激动,但却不像营兵那般混乱,领队的吴泰等人按下心头兴奋,准备率部配合汉军旗的进攻。 听到汉军旗的号声,胡启立也是心中大定,坡下太平军的骑兵被自己的亲兵队和郑国栋的马队压制着,根本不虞炮队会叫太平军的骑兵端了,没了后顾之忧,又盼来了佟尔汉的汉军旗兵,他对局面再次扭转大有信心。却不曾想,让他更加惊喜万分的事情出现了——随着打着蓝色镶红的汉军旗向着太平军冲杀过去,上百骑打着纯白旗号的满州大兵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是...是满州大兵!我的天,是满州大兵,是正白旗的满州大兵!” 一帮还在指挥手下搬炮的炮队军官们都惊得说不利索话了,那可是传说中天下无敌的,以一当百的满洲大兵啊! 胡启立惊骇之后也是狂喜万分:真满州大兵来了,总督大人没有逛他,哈哈木将军真派满洲大兵帮他剿灭太平寇来了! “赶紧把炮拉过去,快!” 激动的胡启立连忙吩咐要炮队把炮拉过去,他自己则打马直奔标兵大阵而去。有满洲大兵压阵,这仗断没有败的理,他胡启立更是要学佟尔汉好生表现自己! 标兵大队和收拢的一千多绿营溃兵也清楚的看到满州正白旗大兵的出现,瞬间,清军如打了鸡血般兴奋咋呼起来。 “弟兄们,满州大兵,满州大兵来了!” “都不用怕了,有满州大兵在,这仗我们输不了!” 几乎所有的清军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同一个念头:满洲大兵来了,太平寇这次可是要倒大霉了! ...... “军帅,前面的是镶蓝旗的汉军,后面没动的是正白旗的满州兵!看架势,满州兵是让汉军打头阵,汉军得了手他们再来插咱们一杠子...满州兵悍勇得很,我以前曾听人说,一个绿营兵能当咱们十个明军,一个汉军却能当十个营兵,可十个汉军却不能抵一个满洲兵,这满洲兵太能打仗了,是不是让步军二营撤下来?” 太平军上下都没有和满州兵交战的经验,只听人说满州兵厉害,邵九公虽在绿营干过,可同样也没亲眼见过满洲兵打仗,出于万全考虑,他向周士相建议将步军左、右二营撤下来,免得被满洲兵吃掉。 周士相摇了摇头:“来不及了,现在撤,步军二营就完了。”顿了一下,又不屑道:“满洲兵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的亲王尼堪不同样死在晋王手里!” 闻言,邵九公一滞,无法反驳。 刚刚才投降没几天的增城知县徐应元却是苦着脸暗道:你贼秀才是李定国那老虎吗? 想到自己刚刚降了太平军,还没随他们回到香山老窝,这贼秀才就要在这里败给了满洲大兵,他要是败了,自己小命怕也要随之完蛋了喽。 大清那边是优待南明降官,可问题是他是降明不是降清啊,对反复投降的汉官,大清可恨得很。 天老爷保佑太平军能挡住清兵,天老爷保佑!... 徐应元默默为自己的性命祈祷,前程什么的他已抛之脑后,这当节骨眼保命才最重要。 邵九公见周士相不同意撤兵,便道:“军帅,要不让我率亲兵营过河支援葛营官他们?” “再等等,铁毅的2旅铳兵也训练了有些日子,1200杆铳指着,我就不信汉军旗能冲得破!” 周士相很沉得住气,他的底气就是步军右营新训练的这2旅铳兵,还有炮营送上去的杆子铳和虎蹲炮,更休说铁毅还新造了一批震天雷,可以说太平军最好的装备全在角毅手里,若这样还被清军击败,那前线指挥的铁毅和葛义也未免太过无能了些。 邵九公无奈,只能另道:“骑营那边再不援救,怕是就要全军覆没了。” 这一次周士相没再拒绝邵九公的请战,他点头道:“你带400人去接应骑营,把邵成国给我带回来就行,不可浪战。清妖的目标是我们的步兵大队,骑营这边不碍大局,他们不会派多少兵过来的。” “是,军帅放心,我肯定把邵营官带回来。” 邵九公领命后忙去调兵随他渡河。周士相又命齐豪将留在河这边的大炮炮膛全部清理,万一前线步军二营撑不住后退,炮营就要及时开炮轰击清军。 齐豪担心:“万一咱们的人和清妖裹在一块怎么办?” 周士相微一沉吟,命令道:“照样开炮。” 齐豪一愣,旋即应命:“末将明白。” ......... “摇旗,让绿营正面压上去!” 马上的佟尔汉意气风发,急于在满州大兵面前表现自己,他的部下都是骑兵,正适合冲阵。 “我们冲太平寇的左翼,正面交给绿营,冲进去后不要停,一直向前撞,把太平寇拦腰切断!把南蛮子的脑袋都当瓜给我切下来!” 400多汉军旗兵轰然响应,紧随佐领身后笔直冲向太平军。 看到汉军旗打的旗号,刚刚赶到标兵大队的胡启立立即明白佟尔汉的意图,忙传令下去督标大队立即前压,同时又派人要林进忠率领收拢的溃兵随标兵大队一起行动。 “大人,督标那帮狗.娘养的要咱们攻太平寇正面,我们上还是不上?” “当然上了,有满州兵压着,还怕这仗败了不成!” 林进忠急于在满洲人面前表现自己,驱使部下领着溃兵向太平军冲去。 “杀,杀啊!” 快要冲到太平军阵列前,汉军旗兵呐喊起来,斜举马刀朝前无所畏惧的撞了上去。 太平军的队列中却静得出奇,越是沉默则越叫人窒息。(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汉军旗的后悔 太平军步军右营是半火器兵,成军时周士相将全军所有火铳全集中到了右营,以原陷阵营的铳兵为骨干组建了2旅铳队。 这个时代的火铳都是前装药子,靠火绳引发药室的药子进而再打出铳子杀伤敌人,这种火铳的发射速度极慢,威力也较后世枪支小得多,但周士相将火药改进成了颗粒药子,又定了配药的额度,士兵携带的火药都是用纸包一小包一小包的配比好,用时直接撕开倒进药室就行,如此便减少了因为装药不均或是份量不足(过多)而导致的威力变弱及炸膛现象。更重要的是,前世本就是一名士兵的他知道如何才能将火铳方阵的威力提高到最大。 根据周士相的指导,新成军的2旅铳兵改变了从前的作战模式,他们按照军官的命令排成数排,最先一排的士兵打完手中的火铳后,便将手中火铳递给第二队,第二队再将装完火药和铅弹的火饶递给他们,然后他们再从第三队手中取得装好药子的火铳,如此依次循环使得最前排的铳手永远能够保证可以不间断发射火铳,只有当他们遭到敌军的大量杀伤后,第二排和第三排及后面的队列才会补充上去。 太平军的火药很有限,新会一战基本耗尽了全军药子,若不是从清军药库缴获了一些,后来又得陈奇策赠送了几百斤,攻打香山时,太平军的火铳就跟烧火棍一般根本派不上用场。直到鹿头河战事爆发,太平军的火药数量依旧维持在一个低点,军帅府最乐观的估计也就是能保证打完鹿头河这一仗,然后这2旅铳兵就无法再参于战斗了,因为没有药子可供战斗。 为解决药子缺乏的问题,周士相已经派人到澳门去,想从佛郎机人手中购买到火药,同时看看他们的火铳和太平军的有什么不同,如果对方的火铳比太平军用得先进,那就要定购一批。如果都是前装的火绳枪,那就不必购买或少买,另外改从澳门聘请一些枪械维修的技师来就行。 周士相不想在武器上受制于人,他有意在香山开办属于太平军的军工厂,并且能够自己将前装的火绳枪改为后装的枪支,同时必须获得足够多的生铁和火药,未来这两样东西很可能和粮食一样成为太平军出兵的理由,也是支撑太平军战斗下去的重要物资。 ...... 铁毅身为步军右营主官,又是埋药子的矿工出身,知道火药的厉害,因此对于火器很重视,为了尽快将2旅铳兵训练出来,他不分日夜的训练铳兵。不过在发现大多数士兵连左右都分不清,更别提教他们的战术演练,铁毅情急之下便采取了这个时代军队的通病——体罚殴打那些学不会的士兵。 每日教导新兵们的军官手中都拿着鞭子,一旦发现士兵无法跟进队列,又或是无法按时装填药子,他们都会受到无情鞭打,甚至还会被绑到全营士兵面前行刑。已经有屡教不改的士兵被打残。 步军右营的安军使将这一情况反映到了军帅府,希望军帅府能够制止这种残忍的训练手段。不过周士相在得知体罚的具体原因后,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训练那些新兵,便默认了铁毅的手段。只要铁毅在体罚同时最好能给士兵们一些奖励,这样能够提高他们训练的积极性。至于被打残的那几个倒霉家伙,则安置到前山寨去,以后由太平军养着他们便是。 周士相不要笨蛋,笨蛋是没法在战场上活下来的。笨蛋的存在也会让更多的人陪他一起死。 事实证明,苦口婆心远不如挨打来得叫人印象深刻,起初,天天有至少上百名铳兵挨打,后来,便只是偶尔有个把倒霉的家伙被拎出来打上一顿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挨了打就能变精。 不学好就挨打,甚至被打残的冷酷训练终是打造出了周士相需要的铳兵,至少在他看来,2旅铳兵至少也有个后世军阀部队的模样了。 2旅铳兵在过河后始终保持队列不乱,面对冲杀过来的汉军旗骑兵时,虽然他们也很害怕,腿下意识哆嗦,可却没有人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也没有人生出往后跑的念头。他们只将眼神死死盯着各自队列边上的军官,等待对方的手势和命令进行动作。 这是一种惯性,也是不得已的沉默——他们实在是被打怕了。 ........ 和平南藩下其它人马一样,佟尔汉手下的旗兵也有一些人装配有火铳,这种火铳是从前辽东明军用的三眼铳,于马上冲锋时他们可以先放铳惊乱对手,然后将三眼铳当作武器借助战马强大的冲力向对手狠狠砸去。一铳下去肯定脑瓜破裂。 然而都已经冲近百步了,可对面的太平军却仍然纹丝不动,视线中没有看到有太平军慌乱大叫,也没有人吓得就此开铳,这让佟尔汉心头蒙现阴影。听旗里的老人说,明军但凡能在清军冲进百步内还不开铳,能保持最基本的队列不乱,那就是支强军了,且一定会给清军以杀伤。当年明朝的五省总理卢象升部下的8000天雄兵就是这等强兵,这几年明军内也就李定国麾下的老本贼和孙可望的驾前军有此能力了。 “放铳!” 预感不妙的佟尔汉大声喝呼,想要打乱太平军的队列,顿时100多手持三眼铳的旗兵立即对着太平军放起了铳。 一阵散乱的铳声过后,依稀可以看到有几十个太平军倒下,但很快后面的太平军就上前补上了空位。尸体也被迅速拖了下去。 “放!放!放!” 三眼铳能打三响,三响过后,战场上空满是白烟,对面的太平军也不断的有人倒下,然而他们的队列却是一点也没有乱,甚至空位都被补上了。 “该死的太平寇真不怕死吗!” 佟尔汉咒骂一声,三眼铳没能让太平军大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旗兵径直冲了上去。眼角余光里,胡启立的督标也已经压了上来。 ...... 汉军旗的铳声让铁毅一直眼皮跳着,他也一直咬牙等着,他牢牢记着军帅对他说过的话——“把清妖放进了打,不用怕他们,咱们的火铳威力不大,若不把清妖放进了打,就不能有效杀伤清妖,况且你手下那些铳兵虽说队列像样了,可却没有实战经验,平日咱们药子也少,他们一人也没打几铳,要是不把清妖放进了打,还不知多少家伙把铳子打上天呢。只有放进了打,咱们才能让清妖伤筋动骨,让他们害怕。别忘了,咱们有1200杆铳,清妖又有多少?所以别着急打,一定要稳住,沉住气!” 铁毅沉住了气,就是调来支援他的炮队要开炮轰那些汉军旗骑兵,他也没答应。他要向太平军的同僚、向军帅、向清妖证明他步军右营的能力! 狂妄的镶蓝旗汉军终于冲近到了太平军阵线70步距离,马上的旗兵眉目能瞧得清了,这才让等得心直跳的铁毅下令开铳。 “开火!” 听到开火的命令后,铳兵上下齐致吸了口气,机械的抬起铳口点燃了火折子。 “砰砰!” 太平军的铳声终于响起,密集的让人听不出前后,阵地上空白烟弥漫。 密集的铳声根本没有停过,升起的硝烟也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谁也不知道汉军旗遭到了怎样的打击。 这密集的铳声也让观战的苏纳眉头一跳:太平寇的火器怎的能一直打着的? 铳声中,绿营也冲了上来,不过他们不像狂妄的旗兵一样直接冲击太平军的阵列,而是将箭手调到了前面,欲图用箭枝杀散太平军的阵列,然后全军突入。 “射!” 在听到军官命令后,标兵的300多箭手马上从背后的箭壶中抽出箭枝,朝对面的太平军了过去。 “竖盾!” 步军左营的挨牌手毫不迟疑的将手中盾牌举上头顶,替后面的铳手遮挡箭枝。 标兵离太平军还有上百步距离,太平军的火铳打不到他们,但他们想将箭枝射过去也很吃力。因为无法直接瞄准对方,标兵的弓手只能一窝峰的将箭枝向太平军的头顶上空射去,以抛射的力量使箭枝从上方向太平军身上坠去,达到杀伤的目的。 清军督标的弓手才300多人,远不及当面太平军的铳手,加上又有步军左营的挨牌手保护,清军的箭枝并未能给太平军造成杀伤。因为距离的原因,百分之九十的箭枝都落到了太平军前面的空地上,只有极少数的箭枝落到了太平军上方,却中者寥寥,唯一射中的几枝也轻飘飘的插在太平军军士的手臂或者肩部,随手就能拔出来。这效果比起汉军旗的三眼铳可差得远了。 “命令全军进攻!” 胡启立见箭手压制不了太平军,左翼那边汉军旗又打得凶,虽因硝烟遮挡缘故他无法看清汉军旗战况如何,但过往经验告诉他,汉军旗多半得手了。为了不让观战的满州兵小瞧,他命亲兵吹号进攻。 “冲啊,冲过太平寇的火器,他们就没手段了!” 林进忠也是立功心切,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要命的催促部下营兵向太平军冲去。 然而太平军的火铳却仍在持续打响,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不论是左翼汉军旗那边还是正面绿营这里,如炒豆般的铳声始终没有停过。呛人的硝烟弥漫整个战场,呛得不少人都两眼通红,难受的落泪。 佟尔汉趴在自己死去座骑的尸体后,叫苦连天,太平军密集的铳子打得他的部下人仰马翻,更要命的是不知道这火铳啥时候哑火。耳畔到处都是哀号之声和铳声,让佟尔汉大为后悔自己的轻敌,原先以为只要顶住太平军的一轮铳后就能轻易突进对方阵中赶羊的情景没有发生,发生的却是他们遭到了太平军的屠戮。 佟尔汉后悔,活着的旗兵更是后悔,要早知道太平寇如此能打,他们才不会打这头阵送死。 忽然,太平军的铳声终于停歇,残存的汉军旗以为对方的火铳终于哑火,却不想黑烟中的太平军却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门门虎蹲炮和杆子铳被推到了前面。 不好! 佟尔汉倒吸了一口凉气,明军的虎蹲炮和杆子铳他是见识过,那玩意发射出来的都是铅子和小铁弹,虽然距离不远,可对于百步以内的人马杀伤却是惊人的可怕。 佟尔汉泛出苦水,知道这回自己八成要载在太平军手中了。 炮声中,没有中铳的汉军旗兵纷纷从马上落下,中铳的战马也是惨叫着跳跃,然后无力的载倒在地。 佟尔汉趴在马肚子后面也没能躲过要命的铳子,他的脸被一发杆铳轰中,整张脸就如芝麻饼一样,嵌满了铅子。 十多个汉军旗兵在尸体中匍匐往后爬,然后拼命的往回跑。 汉军旗完了,绿营也好不了。 一轮轮的射击下,进攻的标兵和营兵死伤惨重,数百具尸体硬是没有冲到太平军的跟前,等到太平军的炮队将虎蹲炮和大杆子铳搬出来后,绿营进攻意志瞬间崩塌。 太平军的炮队用密集的弹丸呼啸而出收割同样密集的清军人群,他们只要将弹丸打在正面,差不多都能收割人命,就算打不死,也能让中炮的清兵丧失行动力。 看到当面清军的惨状,铁毅和葛义彻底去了担心,现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发现汉军旗完了的胡启立也傻了眼,这一回不用他下令撤退,标兵们自己就往回退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满大爷跑了 督标上下也不是傻子,太平军的火器太厉害,他们实在是冲不上去,那边汉军旗的几百大爷也被太平军火器收拾得精光,这当口再要往前冲只能是自个寻死。 不劳参将胡启立下令,标兵就如先前一样自觉的往后退。这一次广州绿营那边也学精了,一看情形不对,也集体溃逃,动作还要比督标快了一步,看来他们也怕再遭到督标拦截做替死鬼。 林进忠也是绝了望,汉军旗敌不过太平军,督标也敌不过,他的部下也全在自顾逃命,这会就算他把人拢起来,可靠着这帮乌合之众又能有个鸟用!更可气的是满州大兵们却迟迟不动,任由太平军一步步向他们迫近,这他.娘的分明是见死不救啊! 绝望的林进忠头回骂起了他心目中向来无敌的满州大爷起来。 “保护总兵大人先撤,保护总兵大人先撤!” 千总俞天恩一边大呼小叫,一边不忘保护带着亲兵保着林进忠先走,他死死牵着林进忠战马的马绳,唯恐林进忠会被太平军撵上又或是失足坠马失于乱军之中。 俞天恩如此忠心耿耿的表现,让林进忠在绝望之余也生了点欣慰之心,落难见真情,总算是没白费自家往日对他的照顾,关键时候能念着自家好,知道保着自家先走。这次要是大难不死,以后肯定好生提拔这小子。 殊不知俞天恩想得却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林进忠带出去,要不然折了总兵的罪名他可扛不起,再说有林进忠在上头顶着,总督府追究兵败的刀便砍不到自个头上。 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这个高的自然就是总兵林进忠了。 俞天恩那是为自个前程和性命打算呢。 林进忠这一次再跑,营兵们算是绝了最后的指望,太平军的铳子实在是把他们打怕了,又不知道太平军会追他们到何处,一些实在是跑不动也不想再跑的营兵干脆学河边那些同伴一样向太平军投降了。 ....... 西北坡上,一众满洲八旗兵见汉军旗攻击失利,绿营又叫太平军打得大败,顿时收起先前的轻视之心,均是一脸郑重的看着战场,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佐领大人,汉军不行了,咱们是不是下去接应他们一下,免得撤不下来?” 说话的是苏纳手下的咯得什莫尔根,其祖上是关外的黄羊野人,后金时他爷叫金兵掳进了八旗,自此爷孙三代都为爱新觉罗家卖命。 莫尔根本人早年曾随豫亲王多铎攻打过扬州,破城之后更是以斩汉人级首306具得了豫亲王夸赞,不仅赏了他两名城中的汉人女子为奴,还将其调入正白旗。能从下五旗被抬入上三旗可是八旗里无上的恩典,这使得莫尔根更加死心塌地为满清效命,也以正宗满州人自居,对从前关外的老族人们是十分的看不上眼,一口一个“黄羊生女真”,气得他那些族人再也不愿和莫尔根家打交道。 豫亲王多铎赏给莫尔根的那两个汉女下场也凄凉,一个因为不堪折磨被莫尔根鞭打致死,另一个则替莫尔根生了个女儿,但却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奴隶身份,女儿也没有得到莫尔根的半点亲情。这一回莫尔根从北京南下,娘儿俩因为在京中没有生活来源,便也随莫尔根其他家眷一块到了广州,就在满城里替那些旗人妇女做些手工活为生。 莫尔根在苏纳手下一直当着喀得什的差,这是个相当于汉人军队里把总的官衔,但却比汉人的把总要威风得多,品级也要高得多,因为这是满州八旗里的官!所以不管到哪儿,莫尔根都是自视高人一等的,对于汉军和绿营十分的看不上,对南明的军队更是正眼都不望。 但这次,莫尔根却也脸色凝重起来,他没有向苏纳提议出兵攻打太平军,而只是建议去接应绿营撤下来。 接应友军撤下来和攻打敌军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说法,士气和战斗意志、激烈程度也有很大区别,换作从前,莫尔根绝对不会说这种话,他身后那一帮已经披甲完毕的满州兵也不会答应这种堕了八旗威风的事,可现在一众披甲满洲兵却谁也没有开口反对,都只是盯着自家佐领看。先前太平军的密集火铳射击真的是让他们看了害怕。 苏纳缓缓转过身子扫视了一眼莫尔根和众旗兵,随后却是说了句:“不去,我们走。” 走? 莫尔根和一众披甲兵都愣在那里:就这样一走了之,不管汉军死活了? 莫尔根年纪大,老成持重些,他劝道:“我们要是一走,怕汉军就得全军覆没了,现在去接应他们一下,太平寇摄于咱们满州兵的威名,肯定不敢再追击汉军,这样多少能减少汉军些损失,将军那里也好交差...佐领大人是不是再考虑下?” “还考虑什么?你们有把握挡得住太平寇的药子冲过去?”苏纳没好气的看了眼莫尔根,“若是有一千咱们的满州儿郎在,本佐领肯定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怎么也得和太平寇决个高下,可咱们只有一百人,拿什么去拼!...汉军若是不败,咱们上去能起大作用,汉军现在败了,咱们再上去又有什么作用?别说了,领人回去吧,这仗打完了,汉军死活跟咱们没关系,也没人能怪到咱满州人的头上!真要有不长眼的怪到我们头上,我他.妈的还要问问这太平寇的火器都是打哪儿来的呢!汉军那帮废物,打不过人家就算了,还送了这么多军械给人家,都他.娘的该杀!” 说完,苏纳便一勒缰绳,打马北奔。 一众满州兵见佐领大人走了忙也打马跟上,莫尔根总觉得这样一走了之不对,传出去会有损满州儿郎威风,但也不能违了佐领的决定,只能无奈打马离开。 一路上,莫尔根几次嘀咕:是太平寇真的太厉害还是苏纳怕了? ........ 营兵崩溃,督标也在后撤,千总吴泰却打马奔到正想跑的胡启立那边,叫道:“大人,不能让他们退,咱们先前退过一次了,再退一次可就真的败了!” 又道:“满洲兵不会看着咱们败的,大人千万不能下令撤,要不然全完了!咱们咬牙撑上片刻,满州兵肯定会上来的,到时就算不胜也总比现在这局面要好啊,大人!” 吴泰是真的急了,这一回兵败可是真的兵败,若胡启立不能马上制止标兵大队后撤,太平军追上来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撑等满洲兵上,要不然兵败如山到,休说营兵了,就是标兵大队怕也要葬送。 一听吴泰嚷着不让撤,标兵有人就哭着嗓子叫:“大人,这仗不能再打了,太平寇的火器太厉害,弟兄们根本挡不住,再这样打下去,咱标兵可就要完了!” “有满州兵替咱们压阵,怎会完蛋!”吴泰气不打一处来,想要找出是哪个混蛋在瞎叫唤,可是找来找去却是找不到人。 吴泰找不到叫嚷要跑的人,人群里却继续有人叫道:“你说得轻松,满洲大兵怎么还不上来?” 满州兵怎么还不上来? 吴泰也是犹豫了下,扭头朝正白旗所在的山坡看去,却惊讶的发现原先在那的满洲兵们没影了! 妈的!狗屁的满州八旗兵,碰到硬茬子跑得比咱们还快! 消失的满州兵让吴泰气得脸红脖子粗,失望不已。 胡启立也发现了满州兵消失无影,在微愕之后他也只能唾口骂了句,旋即再也不迟疑,喝令督标赶紧撤。 满州兵都跑了,他还死扛着做什么! 吴泰也没法再拦了,任由胡启立的亲兵到处传令撤兵,数百名督标残兵忙以最快的速度与太平军脱离接触,狼窜往北边跑。 广州绿营那边根本不用通传,林进忠领着败兵早跑出小半里地去了! 先前败退时还有督标稳住阵脚,现在却是连垫后的兵马也没了,数千清军漫山遍野的往北边跑,就如一块肥肉摆在了追击的太平军眼前。 局面向太平军最有利的方向发展,在察觉清军真的是败退,且满州兵也跑了后,一向谨慎的周士相也纵马带领剩下的600亲兵渡过了河,这个时候不出全力追杀溃退清军还待何时。 “给老子打这些狗.娘养的清妖!” 葛义浑身浴血,目光中满是复仇火光。仗打到现在,他的步军左营损失惨重,至少损失了一半兵力,这几天他也是被清军追杀得无处存身,现在终于能亲眼看到清军溃败,立即带领步军左营残兵狠狠向清军追杀过去。 “砰!砰!” 步军右营的铳兵仍在按着唢呐声缓步向前追击,发现有清兵试图纠集在一起,立即无情的上前铳击将他们驱散,然后由步军左营去追杀。 清军上下连同督标在内,很少有人披甲,被太平军的铳子打中,非死即伤。急于逃跑的清兵根本不可能带着伤兵跑,只能任由他们在后凄惨的喊叫。(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有本事你砸 请手机客户端阅读的读者在更新发布后15分钟后再行阅读,以免页面无法显示正常内容。 ......... 清军步兵主力全线大溃,邵成国却领着骑营余部还在和清军拼死血战。 突围中,邵成国的座骑被清军一个瞎了只眼的军官用铁锤子砸断了腿,从马上摔下后邵成国险些被自己的座骑压住,幸好摔下时及时朝前滚了下,这才免遭被马压身的噩运。 顾不得看一眼正惨叫嘶鸣的座骑,也顾不得落马后腰身因为受到地面重击而产生的巨痛,邵成国神经质的将手中的刀朝四下一挥,待发现周围并无清兵扑上来后,他忙挥刀呼喝,示意被清军分散包围的部下向他靠拢。 清军马队的一名大胡子清兵看到邵成国在呼喝,知道这是太平军的一名指挥官,欺他没了马,狞笑着纵马持矛朝邵成国冲了过来,不曾想一击重矛却剌了空,反被地上的邵成国借势拉了下来,不等挣扎就被长刀砍掉了性命。 “臭小子,手底下倒是硬得很,来来来,敢不敢接老子一锤!” 李瞎子没能将邵成国一锤干倒颇是不爽,见邵国成落马后还能有力气杀了一名马队的骑兵,顿时性子上来,不管不顾的扛着铁锤径直就朝邵成国奔了去。他那模样也确是吓人,血淋淋的脸上瞎了只眼,再加上光着上身扛着满是血迹的铁锤,竟让当面的太平军士兵生不出勇气去拦他。 李瞎子要和邵成国单挑,邵成国却是懒得理会他,仗打到现在,任他再如何悍勇,这会也是气力有些不济,哪里能挡住那瞎子清将的重锤。更何况他现在最重要的使命不是逞英雄和清将单挑,而是要领着剩余的部下突出清军重围,把他们活着带回去,为骑营留下重建的种子! “狗.娘养的瞎子,有种你来啊!” 邵成国破口骂了句,却是返身就跃过两具尸体往后面跑了。一看邵成国跑,还被骂是瞎子,李瞎子气得浑身哆嗦,也是蛮性大发,扛着铁锤不管不顾的死撵邵成国,非要把邵成国一锤砸出脑瓜浆来才甘心。 见那瞎子清将竟然还追着自己不放,邵成国也索性就带着他跑,这瞎子武艺高强,大铁锤下面也不知夺走了多少骑营将士的性命,将这人引开无疑能减少更多部下的伤亡。邵成国如此想道,至于自己能不能活着从这瞎子锤子下逃生,却是不去想了。 ....... 加入骑营的多是各营挑出来身手敏捷的军士,且大半是从太平军立营就开始加入的老兵。这些老兵放在新成军的几个营头里,凭着战功和资历,个个都能当小旗,甚至当总旗也不奇怪,然而在骑营中他们却只能当个普通士兵。除了给亲人能多些米粮外,这些老兵就没有什么额外待遇了。 放着官不当却来当普通大头兵,是这些老兵自己的选择,在新会城外见识过尚氏本家兵冲阵厉害的他们,和邵成国抱着的是同一个念头,那就是太平军必须要有自己的骑兵,不然将来还是要被清军的骑兵压得无法反抗。 要有自己的骑兵,就得有人先搭起骑兵的架子,把骑兵的大旗扛起来,新兵和降兵们不可信,也挑不起这个重担,就只能由他们这些老兵来扛了。 尽管他们的骑术还十分的生疏,尽管他们马上的战斗技能还十分的拙劣,但他们在努力,也在尽力。 一个个熟识的同伴倒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就此不在,却未能让这支才组建不到一月的骑营崩溃。 他们有坚强的信念,我们是太平军,我们是太平军的骑兵! 他们也有寄托,他们的父母妻儿会为他们感到自豪! “杀,弟兄们和狗.日的清妖拼了!” 残存的一百多骑营士兵相互依靠在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和清军死死搏斗着。 副营官王化死不瞑目,他是被清军马队活活踏死的。他的死却没能让残存的骑营将士崩溃,反而更加坚定他们死战到底的信念。 郑国栋见太平军的骑兵反抗得极其顽强,一些落马的也相互聚成一团负隅顽抗,短短工夫自己已经损失了数十名部下,再这样下去,就算把他们全杀光恐怕也得不偿失。马队可是总督大人花重金打造出来的,不能随便折了。 鹿头河那边的喊杀声还在继续,郑国栋不知道战况到底如何,但发现参将胡启立和炮队都没了身影,他也有些紧张起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得速战速决! ....... 邵成国实在是跑不动了,清军那个瞎子军官真是天杀星下的凡,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和速度,竟然一直追着他跑,好几次眼角余光都能看到那大铁锤子了。 跑不动了! 邵成国心中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体力已经消耗到极点,实在是没法再跑了。 “不跑了,死瞎子,有本事来取老子的命!” 邵成国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上下酸软无力,他连刀都已经拿不住了。 “嘿嘿,臭小子,你再跑啊!...就凭你也想跑出老子的手掌心,实话告诉你,当年老子可是一气跑出过四十里地的!” 看到对手已经无力坐倒,看架势完全是放弃抵抗了,李瞎子不无得意,他也一点也没有说大话,当年他可真是一气跑出过四十里的,只不过那次他是被清军骑兵给追着跑,这一回他追着别人跑而矣。 看着满脸狞笑向自己逼近的李瞎子,邵成国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没法在对方铁锤下生还了。 他试图去拿刀,作最后的抵抗,但是仅仅握了数秒,他就颓然将刀扔了下来,他实在是拿不动。 “瞎子,动手快些,给老子个痛快!” “成,看你也是条汉子,老子我就给你个痛快!” 李瞎子哈哈大笑,气不喘心不跳的将铁锤子从肩上取下,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到等死的邵成国面前,挥锤就要砸下,冷不丁耳畔却传来冷笑声:“瞎子,你倒是砸下去啊!” “谁?哪个不开眼的敢骂老子!” 一听又有人骂自己是瞎子,李瞎子火了,举锤朝四周一看,脸色一下白了——在他四周已经围了一圈太平军,上百杆长矛正明晃晃的指着他! ......... 副营官王化被清军战马踏死后,营官邵成国又不知所踪后,骑营的另一个副营官鲍德接过了指挥权,带领剩下的人继续和清军战斗。 鲍德受了伤,身上大大小小也不知道有多少,正当他使尽全身力气砍断一根刺向自己的长矛时,突然,他身子一软,一个坐立不稳一下从马上跌倒在地。 “落马了!” 一名清兵看到鲍德跌倒在地,以为有便宜可占,二话不说,跳过来对着鲍德就是一长矛。 “鲍营官!” 见到鲍德有危险,骑营上下急得大喊起来,离鲍德最近的一名士兵更是不管对手已经刺过来的长矛,准备扑过去为营副挡那长矛。 鲍德摔在地上,眼见清兵长矛就要恶狠狠刺到自己身上,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猛的往前滚了一下,双手抱住那清兵的双足,一用力,就把他掀倒在地,转身扑到他身上,再人手脚并用就那么翻滚厮打起来。 在地上滚了一阵后,那清兵身材比鲍德高大很多,力气也不小。但被鲍德在后面牢牢抱住,双手勒住脖子,双腿盘住腰部,他是空有一身力气却用不出来,只能瞪大双眼拼命的想把他甩下来。 鲍德被那高个清兵甩得有些头晕眼花,几次要从他身上掉落,但都凭着一口狠劲死死勒住对方,眼看对方挣扎渐渐虚弱,左臂突然一阵巨痛,被一只长矛突兀的刺穿,却原来是二人滚到了另几个清兵的面前。 眼看那些清兵纷纷举刀要砍,鲍德忙用力把那高个清兵翻到自己身上,那些拿刀的清兵都是督标亲兵队的,而那高个清兵也是亲兵队的,所以在看到鲍德把高个清兵挡在身前,这些亲兵队的清兵一时犹豫不敢下刀。 他们念同袍情义不肯误杀自己人,马队那边的清兵却是不管,见这几个清兵没动手,马队立即奔来两人,一人持刀,一人持矛就要向地上的鲍德和那高个清兵剌来。 “你...妈..的马队...” 高个清兵见马队那帮人要朝自己下死手,骇得脸都绿了,鲍德也绝了望闭目等死,正在这个时候,却见那些没下刀的清兵突然叫了起来,然后神情紧张的一齐往后退去。那两个马队的清兵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之下一刻也不耽搁打马就跑。 太平军的援军上来了,邵九公领着400亲兵及时赶到了坡下。几百人的步兵还不足以让郑国栋下令撤退,但是战场上再也看不到一个清军却让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撤退命令,他知道步军肯定大溃了,一旦太平军腾出手分兵堵掉自己后路,那就想跑也跑不了了。 李瞎子那二愣子也不知跑哪去了,急于先跑的郑国栋也顾不上他了。李瞎子手下那些亲兵见马队跑了,又见太平军援军上来,也只好掉头往回跑,同样也是顾不上他们的队长李瞎子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洪承畴的公子 广州总督府正堂花厅内,烟雾笼罩,几个官员一边叭嗒着抽烟,一边彼此说些闲话,却个个都心不在焉,不时朝厅外看去,像是在等人。 “总督大人去赴哈哈木将军的宴了,一时半会怕是赶不回来,咱们恐怕得多等等了,要不几位搓两圈?” 一个三十岁上下年纪,个子不高却一脸精明的中年男子笑着对另几人说道,厅中除他以外都是穿得官服,唯他一身绸缎,看着倒像是个商人不像做官的,但听说话这口气,却怕是和总督颇是亲近的人。 “得了吧,你李桂保是总督大人的府上亲信人,咱们几个却是外官下属,哪敢跟你一样在总督府搓圈?” 一个从三品顶戴的官员一边笑着说,一边将袖口雪白里子向外翻了翻。这人是广东布政使司左参政左清,原先是广东首任巡抚李栖凤的部下,顺治六年朝廷罢广东巡抚改以两广总督行管广东、广西事后,他这左参政连同原先的布政使司一同并入了总督衙门,成了总督李率泰的属员,主管广东钱粮事务,也算是总督衙门里前几号实权人物了。 坐在左清旁边第二张椅子上的官员看着颇是年轻,只二十来岁模样,却戴了五品的顶子,他是在场几人唯一不抽烟的,见厅内烟雾实在太大,便皱着眉头起身走到窗边,苦笑道:“你们这烟也抽得真是呛人,唉,我还是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要不然得被你们给呛晕。” “倒是把洪公子给呛了,恕罪恕罪,我等都是在北地抽惯了烟的,广东这地方又湿人得很,不抽上几口,大伙心里总不得劲。” 李桂保哈哈一笑,起身走到门口对外面唤了声:“茶水都凉了,还不给几位大人添些热的。” 在外伺候的下人们听了桂保吩咐,赶紧拎着茶壶进来一一添了热茶。 那洪公子和桂保是一路同来的广州,知他油性,也不见怪,轻笑一声又坐了回去。 另几人听桂保唤这年轻人叫洪公子,对他颇是客气,都是有些惊讶,一个个再次打量起这个五品官来,目中都有疑惑之色。 左清也是心头猜测这洪公子是何人,他虽也是从三品的参政,在总督衙门也排得上号,可这洪公子何许人也,李桂保却是没跟他提及过。目光中,对李桂保不免有些埋怨了。 李桂保见状,知道不能瞒他们了,要不然左清那边就得记自己仇,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保密的事,便为众人介绍道:“诸位,这位洪公子便是五省经略洪承畴大人的长公子,也是去年乙未科二甲三十名进士,皇上亲授礼部主事的洪士铭洪大人。” 话音一落,坐着的几人连同左清都是坐不住了,一个个起身向洪士铭拱手,有道幸会幸会的,也有道久仰大名的,无一不是极尽恭维。 “诸位不必如此,家父是家父,我却是我,论官职我还当道声下官才是,哪里敢当诸位大人如此厚礼!” 洪士铭笑着和众人见过礼,心下却颇是傲然,自己父亲可谓是大清的开国功臣,如今更是为大清一力负责东南战事,等将来平定了南明永历政权,他父亲封王封公不在话下,就是他也将前途不可限量。 “洪公子是京官,哪里能和我等这些外官比,他日洪公子前程可是咱们这帮人拍马也不及的,指不定将来还要洪公子帮衬咱们一二呢,下官一说可是提也不提的。” 左清一脸笑容说道,又示意众人赶紧把烟袋子熄了,免得把洪士铭给呛了。众人忙纷纷放下烟袋,随手熄了火头。 洪士铭心中受用,面上却略带歉意的朝众人点头致意,请众人坐下说话。 众人坐下后却都不禁寻思洪承畴的公子不在北京做他的礼部主事,跑广州来做什么? 众人心下都是困惑,但却没有敢开口相问,这等犯忌讳的事情他们如何会做。 难得和洪承畴的公子在一屋而坐,左清也是有心想巴结这位洪大公子,想道此人是去年的进士出身,那想必学业是极好的,便要寻个引子让洪士铭表现一下,如此也算不着声色的拍了他马屁,他心下如何能不知,他日定会承着这情。正想着如何开口,外面却有响动声传来。 “大人回来了。” 伴着下人们的声音,两广总督李率泰迈步进了花厅,许是在哈哈木那里喝了酒,脸色有些熏红。 “奴才桂保给主子请安!” 李桂保上前利索的给李率泰打了个千。 “下官见过总督大人!” 左清等官员也是一齐上前给李率泰行礼,待众人见过礼后,洪士铭方上前见礼。 李率泰哈哈一笑,将洪士铭扶起,无比亲切道:“洪贤侄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说着拉洪士铭走到厅中,自己主位坐了示意洪士铭就挨着自己。下人上前为他倒了解酒茶。 “你父亲身体可好?” “承蒙大人挂念,家父一切安好。” “好,好,你父亲是大清栋梁,更是这东南的擎天柱,他身体好东南便好,大清便好。” 李率泰说得不是违心话,而是衷心的希望洪承畴身体康健,也清楚的知道洪承畴对于大清朝意味着什么。 又寒喧几句,洪士铭方道:“下官此来广州是为朝廷会办广东乡试一事,顺道湖南见了家父,家父让我带了封书信给叔父。” “噢?信在何处?” 一听洪承畴有信来,李率泰身子不由向前倾了倾。洪士铭从怀中取出书信递到了李率泰手中。李率泰接过便迫不及待的撕开火封,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李桂保、左清等人知道洪承畴信中肯定有要事,故而谁也不敢发出响动,秉住呼吸等侯着。 半响,李率泰将信合上放在案几上,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苦笑一声,对洪士铭也是对左清等人说道:“京里有人想要本官挪个位置到闽浙去,他们只道南明孙、李内讧,朝廷即将大举用兵,天大功劳唾手可取,却不知道眼下广东的事棘手得很,比之前两年李老虎来攻还要麻烦,真要把本官挪走,他们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汉军八大家 “是朝廷要挪大人到闽浙去还是京中有人想要大人走?” 左清心中惊骇,这么大的事情他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看来往京师广东会馆和各部衙门投的银子都打水漂了。 “朝廷还没决定,只是有人在京中放些风声出来。洪老经略也是好意给我提个醒,让我早做准备,万一朝廷真要调我去闽浙,这广东的摊子也就只能交给后来人了。” 李率泰说完也是不胜惆怅,本欲在广东有所作为,偏偏任上不仅没有寸土之功,反而寇祸连连,虽说广东军权操控在两藩手中,但失地之责他这总督也没法撇清干系。新会那边还可推说是尚藩的事,增城失陷的事可就推不到尚藩身上了,毕竟驻守增城的可是归他提调的绿营,不是藩下的兵马。京中那些人怕也是看到了这点才鼓动要把他调去闽浙的吧,严格说起来他这两广总督确是不太称职。 厅中几位官员除了左清和洪士铭外都是绿营的武官,他们只是惊讶朝廷要换总督,却是没有想得太多,在这帮武人看来,不论朝廷派谁来当总督,总要他们这些绿营将领帮衬吧,所以各人对李率泰调任闽浙的反应不是那么强烈。 事关自己在广东利益,左清却不能不有些急切问了句:“洪经略可提是京中哪位想来广东?” “嗯?” 李率泰不经意瞥了左清一眼,端起茶碗轻泯一口,淡淡道:“能来的无非是汉军八大家的哪家吧,广州设了驻防将军,朝廷总不会再派一员满州重臣来广东总督吧。” 汉军八大家? 左清愣在那里,他是广西悟州人,降清前曾任明朝的惠州知府,降清后先在肇庆当了几个月知府,后又到潮州做了兵备,再之后才到广州出任布使司右参政,因此这几年都是在广东辗转,于京师的人事并不太清楚,对于这个汉军八大家更是闻所未闻。 李率泰也懒得对左清解说这汉军八大家是哪八大家,只以手指轻叩桌面皱眉低思,显是在想洪承畴提醒他的用意所在。 李桂保想要开口告诉左清那汉军八大家是哪几家,但见主子自己不说,便也知趣的不提这事。其他几个武官都是绿营出身,又哪里会知道京中汉军八大家的事,一个个和左清一样充满好奇。 洪士铭是知道这汉军八大家的,见左清一脸困惑,又无人为他解说,想道先前这人对自己颇是礼敬,左右汉军八大家在京中人人知道,算不得什么讳秘之事,便决意卖个人情给左情,笑着对他说道:“左大人有所不知,汉军八大家说得是我朝汉军八旗里有名的八大勋贵家族,总督大人就是这汉军八大家的李家,另外七家则分别是尚、耿、佟、石、祖、蔡、王。” 洪士铭说话时,李率泰朝他看了眼,旋微微一笑,任他为左清等人释疑。 洪士铭这么一说,左清恍然大悟:“这尚家和耿家肻定说得是平南王和靖南王两家,佟家当指当朝国丈佟国公他家,却不知这石、祖、蔡、王指的是哪四家?” 洪士铭点了点头,尚、耿二家确是指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佟家也是指佟养正的一干后人,现以一等国佟图赖为首的佟家。 “石家说得是镶红旗固山额真,现为镇海将军的石廷柱石家。”洪士铭说完有些口喝,端起茶碗饮了一口。 李桂保插话道:“镇海将军早年与我家老爷一同从龙,不过在关外老将军家是姓瓜尔佳氏的,只是因为入了汉军旗这才要改汉姓,故而姓了石。老将军长子石华善娶的是豫亲王多铎的女儿,授和硕额驸,另一子石琳现为陕西提督。” 难怪石家能入汉军八大家,单是石廷柱最早投降后金就足够石家显摆了,何况还出了个和硕额驸和陕西提督。 众人如此想道,李率泰却是暗自摇头,石家能有今天的地位靠得可不是石廷柱早年从龙,也不是他的两个儿子,而是靠得当年石廷柱在大凌河劝降祖大寿的这桩大功。当年若非石廷柱,怕是这八大家要少两三家。 洪士铭继续说道:“祖家指得是祖大寿他们家,不过祖大寿自归我大清后倒不曾出仕,之所以将他祖家列入八大家,却是因为平西王和祖大寿一干部将的缘故。” 这个倒不劳洪士铭过多解说了,世人皆知平西王吴三桂是祖大寿的外甥,当年在大凌河和锦州随祖大寿降清的一干将领现在也多是位居要职,如祖大寿的副将张存仁便先后任闽浙总督、兵部尚书、直隶三省总督,祖大寿的三个儿子也都在旗中任要职,有这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还有吴三桂这个外甥,祖家不为八大家之一都说不过去。 八大家的最后两家蔡家和王家分别指的是漕运总督蔡士英家和四川提督王世选家。 蔡士英是同祖大寿在锦州一块降的清,降清后隶汉军正白旗,顺治元年随清军入后关便率部征讨流贼,后又从征福建,皆有功,授佥都御史,旋升右副都御史。顺治六年总管八旗红衣将军炮,往山西征叛镇姜瓖,叙功授阿思哈尼哈番世职。顺治九年奉命巡抚江西,十二年升漕运总督,加兵部尚书衔。 最后一家王家家主王世选是八家内唯一资历最浅,却以战功荣升八大家的家主。他早年就任明军副将,崇祯二年清军入关时降清,授总兵,隶属汉军正红旗。 降清后王世选作为前锋,几乎参与了清军入关前后的全部战事,他先随皇太极、阿巴泰、豪格三次入关,后又随征朝鲜,更参与了松山大战,因功授三等子爵,任汉军正红旗、镶红旗两旗都统。顺治二年王世选随清军入关追李自成至潼关,又随多尔衮征江南,破扬州、松江、杭州、嘉兴、湖州,一路征战下来满手汉人鲜血。顺治六年他又随阿济格讨伐姜瓖,收复大同、汾州,现仍任汉军正红、镶红两旗都统,子弟也都在军中有要职。 一气为左清他们解说了汉军八大家的显赫家世后,洪士铭不无伤感道:“其实若不是定南王战死于桂林,八大家内肯定会有孔家。” 闻言,李率泰轻笑一声道:“若真算起来,洪家也未必差过八大家了,另外镶黄旗的范家(范文程)、马家(马得功)、刘家(刘良臣);正黄旗的左梦庚,正白旗的夏成德、宜永贵、孙得功,正红旗的宁完我、鲍承仙、李国英,镶红旗的赵一鹤、孟乔芳,正蓝旗的甘应祥、张士彦,镶蓝旗的张存仁、刘光弼、巴泰,这些家又哪一家不是为我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所谓汉军八大家不过是京中汉军旗的闲人自吹自捧而矣,我李家可一直不敢自居这八大家的。” ....... 本不欲用如此多的笔墨列名这些汉军旗的“大清功臣”们,恐读者有凑字数之感,但又却不能不列,实因愤慨! 为免凑字数嫌疑,本章有多300余字为免费。(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良将吴六奇 李率泰这话可是有些言不由衷了,他爹李永芳娶得是大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孙女、四大贝勒之一的阿巴泰女儿,他本人又娶得是太祖弟舒尔哈齐女。如今他兄弟九人,除他已贵为大学士、两广总督外,另外还有一个官至宣府总兵的三弟刚泰,任正蓝旗固山额真五弟巴颜,其余兄弟也都是各居要职,说是一门显贵也不为过。 再说放眼汉军八旗上下,又有哪家能父子同娶爱新觉罗家女人的?所以他李家不入八大家,又哪家敢宣称自家是八大家! 厅中众人除了洪士铭都是李率泰的下属,他们自然不会腹诽总督大人谦逊,反而纷纷恭维李家的功绩起来。 洪士铭也不免俗,不着声色的将父亲洪承畴平日夸赞李经泰的话说了两句,顿时让李率泰倍感成就,也很有面子,须知这世间能得洪承畴夸赞的人可不多。 “不管朝廷是否真的要调我去闽浙,身为臣子的总要奉旨而为,闽浙那里也有海寇郑氏和南明鲁王残部二张骚扰内地,治安不靖,民生也是凋敝,不比广东这里轻松半点,我这一去可是任重而道远啊。” 李率泰有感而发,忽听一武官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忙想到众人在花厅等他怕是都没有吃饭,赶紧吩咐下去让厨房送上酒菜。 “朝廷还未有正式旨意下来,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心,万一是讹传呢。”左清劝道。 “空穴不来风,洪经略能给我书信提及此事,那多半假不了。” 李率泰现在倒也想开了,万一朝廷真调他去闽浙,他去就是,何苦为之着恼。 “广东这边其实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新会虽然叫明军占了,但陈奇策不是李定国,想要借新会攻打我广州城,我看他比登天还难。去年腊月三江口一战,明军战斗可是不堪得很。唯一可惜的就是葬送在新会的我绿营精兵了。”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整编拉扯出来的绿营精兵被尚之信葬送了七八千人之多,李率泰就肉疼不已,也更加痛恨尚之信的无能,若非广东绿营在新会折损了那么多骨干精兵,太平军又怎么可能把香山占了后转眼又攻陷了增城。 左清原先跟着的广东巡抚李栖风就是被尚可喜逼离广东的,所以他对尚可喜没有好感,加上他也知道自己这位总督大人是明里暗里都不对付广州城的二藩,也是朝廷派来监视二藩的,故而在他面前也不必藏着什么,便幽幽说道:“平南王世子自诩将门虎子,受点挫折也好。” 洪士铭是外人,他父亲洪承畴虽和李率泰交好,但同样也和尚可喜他们有交情,明面上尚可喜和耿继茂还是受洪承畴的指挥,所以他不好对尚家说些什么。 其他几位绿营的武官都是李率泰从行伍之中简拔出来的,也是李率泰用来抗衡平、靖二藩麾下将领的,自然不会站在尚可喜那边,而且他们平日也被二藩麾下的将领欺负得很,这会听了左清的话,顿时一个个就讥讽起来了。 李桂保这当口也是口不择言,见众人说得起劲,自家主子也没有什么制止的意思,便也嚷了声:“什么将门虎子,我看还不如耿家那小子呢。” 不想他这话却惹得主子大怒,李率泰一拍案几怒喝道:“狗奴才,不得胡言!” “奴才不敢!” 李桂保被惊醒了,明白这话可不是他能说的。 洪士铭只作未见,左清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均是沉默。 这时正好下人端着酒菜已经上来,李率泰命下人们摆好酒菜便回避,抬手示意众人吃饭。他虽已在哈哈木那里吃过一顿,但今日有洪承畴的儿子在,他便也放下总督架子与众人边吃边谈。 席间众人都识趣不提刚才的事,所谈都是公事,左清向李率泰诉苦,说是因为修建满城导致藩库亏空,现在帐上都没银子了,二藩和满州八旗那边却不断派人跟藩库要银子,使得他这几日都是愁得睡不着觉。 “藩库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且先应付着,我会向朝廷说明此事,请朝廷拨些银子下来。” 李率泰拍了板,左清不好再说什么。几个绿营武官也都各自向李率泰禀报营中事务,谈了约摸小半柱香时间才一一议定。 洪士铭是一直等李率泰的部属向他奏事完毕后,才将广东乡试的事情提了出来。 开科取士乃历朝历代收揽读书人的不二法门,满清自占领广州后也一直想开乡试收纳广东读书人入清为官,但因李成栋的反正及其后李定国二攻广东而耽搁。李率泰去年上任两广总督后,便决意将广东开科取士的事情在自己任上办起来,为此他上奏清廷请于今年开广东首届乡试,尔后再送中举士子去北京参加恩试,以显大清对广东读书人的优待厚遇之意,瓦解南明在广东的统治基础。 清廷接李率泰奏疏后部议同意了广东乡试事,因科举考试的事情是由礼部负责,顺治便责令礼部派员到广州和地方协商具体举办事谊。礼部满汉堂官在商量南下人选时选定了去年才任礼部主事的洪士铭,如此算是变相卖了一个好给湖南的洪承畴。只要广东乡试顺利举行,回京后洪士铭肯定能借此功劳升上一级。 洪士铭说得详细,李率泰也是听得仔细,不时还询问左清督抚都做了哪些准备,待得知一切都无问题,李率泰大为高兴,一扫因朝中有人要挪自己到闽浙的烦燥,对众人的劝酒也是来者不拒,皆是一口干了,谈天说地的好不热闹。 酒到酣处,一个绿营的武官又说起新会之战,说道若是当时统兵的并非平南王世子,而是一员良将的话,那新会之战绝不会打成那样。 此人所言让李率泰有些失神,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椅背,失声笑道:“说起良将,我怎么忘了吴六奇!此人可是个治军将才,文治武功皆为一流,若是得了他,这良将不就有了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家乡人也杀 吴六奇? 左清为之一怔:这人虽说是个良将,可却是尚可喜的人,总督能挖他过来? 不过见李率泰很是高兴,有意要用吴六奇这个良将来撑广东绿营的场子,左清也不扫他兴,便附和道:“吴六奇能文能武,麾下水陆二师都是骁勇善战,去年他向督抚禀报其在潮汕地区禁海卓有成效,已使郑氏不得再犯潮汕一步,年前大人可是亲自为他向朝廷请功的。” 闻言,李率泰点了点头,一脸欣慰道:“提到禁海这事,不得不说吴六奇眼光长远,想出了好法子。禁海一策真是一针见血,不仅治下再不复有刁民为祸,更绝了郑氏染手潮汕念头,为我粤北稳定立了大功。本官身为两广总督,治下有如此能人,岂能不向朝廷为之请功旌表。” 洪士铭虽是洪承畴的儿子,但一直在家学业,中进士后又到礼部任职,故而对各地战事并不甚解,对于李率泰所说禁海有些不解,也不知这吴六奇何等人,更不知何为禁海,又如何禁海,禁海之后又有何好处。脸色甚是茫然。 左清投桃报李,感激他先前为自己解说八大家的事,便笑着与他说道:“我广东潮汕地区与福建郑氏地盘接壤,又是鱼米之乡,故而郑氏对潮汕一直虎视,想占据潮汕以为粮源之地。潮汕地区又多心向郑氏之刁民,或为之通风报讯,或为之提供粮饷,官军禁绝不得,潮州总兵吴六奇才向朝廷建议禁海...所谓禁海便是在海边立下界石,官府明下榜文,凡越过界石一步的人一律杀无赦,同时使官军在界石两侧反复拉网搜捕,又使水师官兵日夜在沿海巡逻,要是有人敢冒险出海,也是捉住便杀。这样一来,海边便无人居住,郑氏海船靠岸后得不到岸上人的粮草供应,也无向导,自然无法深入,而官军却可闻讯即至,几次下来郑军只能无功而返。” “原是如此禁海,这倒是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既能巩固地方,又能隔绝敌军,一石两鸟,妙,妙!” 洪士铭听后也佩服起吴六奇这个禁海的法子,他却是不知洪清区区几句话可是未能将吴六奇之功说得通透,也不知这禁海背后有多少性命在那界石碑上面呜咽。 ...... 向清廷建议禁海后,吴六奇就把禁海当做头等大事来抓,他派出麾下清军日夜沿海巡逻,捕杀迫于生计而冒险出海的渔民,唯恐不能把他这些贫苦的广东同乡斩尽杀绝。同时他在海边设立的办石标志也是密不透风,每隔一里地便有一块。 吴六奇对麾下清军下了严令,凡是越过界限一步的汉人,不论对方是谁,也不必上报,清军必须马上将他们当场格杀,如果清军手软的话,要与越界的渔民同罪。 在禁海令的早期,清军有时还会接受贿赂,有时也会对女渔民和小孩网开一面,毕竟很多绿营兵都是潮汕人,对他们的老乡下不了死手,能网开一面便网开一面。但吴六奇这条军民同罪的命令下达后,清军便再也不敢手下留情,以前的通融统统消失。 海边的汉人百姓被迁到内地后因为衣食无着,很多人为了填饱肚子只能冒着杀头的风险偷偷下海,结果全被清军杀死。男人死了,女人们望着饿得嗷嗷叫的孩子却没有食物可以喂养,只能重走死去丈夫的路。结果数以万计的潮汕女子和她们的丈夫一样被清军杀死在海边,女人们的首级也和自己的丈夫一样被摆在界石上用铁丝串起排成一串,以此震慑那些想要出海的贫苦汉人。 吴六奇是在去年九月开始禁海的,现在潮汕沿海地区的封锁线上首级密密麻麻,有鲜血淋漓的,更多的则是白骨骷髅,任何新鲜的人头很快就会被鸟兽吃得干干净净。那些风化的白骨吴六奇也不叫人拿走,仍摆在那,每到夜间,就可见界石上荧火丛丛,好似鬼火一般。 ...... 欣赏吴六奇禁海妙策的同时,洪士铭对这位两广总督口中的良将生出了兴趣,他问左清道:“却不知这位吴将军是何地人?” 左清吃了一口菜后抬头随口道:“也是潮汕人。” “唔...” 洪士铭嘴角一抽,吸了口冷气,暗自寻思这吴六奇是如何对家乡人能下得了如此狠手的? 又寻思此人心狠手辣倒是堪称枭雄,所谓乱世用重典,也唯有这种人能震得住地方,这倒是与乃父所提倡的治国治民治军理念相吻。 “总督大人,吴六奇的潮州总兵官是平南王向朝廷保举的,他也向来唯平南王马首是瞻,他虽和咱们同出一脉,可一点情份也不与我们讲。大人挑选各地营兵建督标时,吴六奇一个兵将都不肯交,平南王一道命令,他先是送了500兵,其后更将麾下水师献了出来,这种人再能打仗再能治军又如何,总不会和总督大人一条心的。大人在这夸他,怕他却在潮州想着如何讨平南王的好吧。” 说这话的是连州绿营守备王化成,他这番话立时引来其他几员绿营武官的共鸣,都说吴六奇是势利小人,未必肯为总督大人所用。 左清原本也是存了这心思,李率泰若是一直留在广州,凭着两广总督的身份倒也能压服吴六奇,可现在京里却有风声要另换人来当这总督,这风声尚可喜迟早知道,他知道了又如何肯会让出吴六奇供李率泰驱使,他吴六奇自个也甘心投靠这个马上就要走人的总督大人? “哼!” 李率泰听了诸将吵吵,哼了一声,道:“他吴六奇做得大清的官,不是尚可喜的官!”顿了一顿又自信满满的对众人道:“调吴六奇之事倒不难办,皇上那边定不会驳回,这样吧,我派人去潮州给吴六奇送封信,只要他能来广州,我便一力保他为广东提督,让他手下的绿营兵满十个营。如此,他必肯来助我。”(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贼秀才要打广州 左清沉默了,他不明白李率泰为何要执意拉拢吴六奇为己用,万一吴六奇不肯来广州又或是朝廷的调令比吴六奇先到了一步,却不知李率泰如何收场。 莫非? 左清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暗道李率泰如此做,恐怕也是个离间计吧。不论他是否能说动吴六奇来广州当提督,又或是他是否还在广东总督任上,这送往潮州的书信便是横在尚可喜和吴六奇之间的一根剌。尚可喜不疑吴六奇,吴六奇却怕要自疑尚可喜如何看这事吧,二人一旦有了裂隙,李率泰便算是完成了自己任上一桩大事。 洪士铭对广东情况知之不多,他此来广州只是为了广东乡试一事,广东文武军政大员之间的事情他问不着,也管不着,只觉吴六奇这人真是良将之材,若能选用得当,对大清无疑是好事。心下也存了回去后将吴六奇这人和其禁海的法子书信给父亲,让他老人家看看吴所为是否可在闽浙沿海推广开,这样盘踞在闽浙沿海的南明二张和海寇郑氏就如无根浮萍般再也不能袭扰沿海了。没有了沿海匪乱,父亲也就可专心用兵西南了,此时正值南明孙李二贼内讧,何愁大清不能趁此一举鼎定天下,创万世之基。 王化成等一众绿营将领对吴六奇仍是一肚子意见,对总督大人许于他的广东提督和十营兵更是眼红得很,一个个心下气愤不平,可总督大人已经决定了,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席至此间,众人也算是酒足饭饱了,几个绿营将领可是头一次和总督大人吃饭,一个个倍觉荣光,见总督大人那里也停了下来,便纷纷起身告辞。 李率泰心中记挂拉拢吴六奇之事,便示意李桂保送客。洪士铭这边也告了辞往驿馆歇息,众人刚走到花厅门口,外面却有急报声传来。 “急报,顺德军情急报!” 听到那“军情急报”声,一众绿营武官都是下意识止住了脚步,李率泰和左清也是心中俱是一动,不约而同想道:莫非是胡启立那边有消息过来了? 转念一想又不对,胡启立领着兵马正在追剿攻打增城的太平军,不可能跑上百里外的顺德去的,难道是三江口出事了?! 二人大惊。 “急报,番禺大良外委千总胡明义急报!” 顺德急报声还没停,后脚就跟着来了番禺急报声。 同时来了两封急报? 厅内众人都是一凛,知道定是有大事发生。 顺德报信的是督标的一个标兵,风尘仆仆的在总督侍卫的带领下直闯后花厅,见到厅内一众绿营将领,他愣了下不知哪个才是总督大人,边上的侍卫点了他一下,忙迫不及待跪在了红宝石顶戴的李率泰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封急报高高举起,急道:“顺德加急军情,请总督大人过目!” 前后脚进来的番禺急报使是个驿兵,他不是由总督府的人领着进来,而是被广州知府朱国荣领着进来的。 番禺那驿兵为人颇是精明,看到前面顺德的人往李率泰面前跪了下去,也上前跪倒在地,将急报高高举起:“番禺大良外委千总胡明义急报,请总督大人过目!” “快,拿过来!” 一听是紧急军情,且是两份,广州知府朱国荣也来了,脸色却十分的不好看,李率泰打了个突,面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让侍卫将两份奏报拿过来,随手让左清拿着一份,自己拿起一份,打开一看,扫了数眼却是神色大变,捧着奏报的双手竟然抖了起来,越往后看脸色越是难看。 左清见李率泰脸色难看,也是大惊,只道三江口防线叫新会明军给破了,情急之下忙问道:“大人,可是三江口有失!” “不是三江口。” 李率泰将奏报递给左清,竭力平抑自己心头怒火,淡淡对一众神情不定的部属道:“督标胡启立奏报说太平寇于鹿头河设伏兵数万大败我军,他率督标奋勇与寇血战,奈寇兵力强他十数倍,他冲杀数阵虽然重创寇兵,但却未能击退太平寇,随后赶到的汉军也覆没于寇手....他还说我满州正白旗兵也摄于太平寇凶焰而不敢与之对阵,见事已无可挽回,他胡启立只得退兵....随他一同进军的广州绿营大部溃亡,总兵林进忠以下将校官佐二十余人遇难。” 说到这里,李率泰突然冷笑一声,“胡启立领着督标退到了顺德,计奏报前,他说他已经收容了600多溃散营兵,现在正整军备战,誓要与太平寇血战到底...这话你们信吗?”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抄起桌上酒杯就砸在了地上,怒道:“笑话,太平军哪来的数万大军,他胡启立欺本督无知吗!他分明是轻敌中了太平军的埋伏,为了推卸兵败责任,竟还说我满州将士也畏敌如虎,这厮当真可恶,枉本督一直信重于他,一再委他重任,却无能至极,还敢谎奏军情,当真是该杀,该杀!” 李率泰心中愤怒至极,脸都扭曲了,吓得那顺德报讯的标兵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王化成等绿营将领都是面面相觑,心中既骇然于胡启立的大败,更骇然于林进忠的战死,同时也不禁幸灾乐祸起来,胡启立往日仗着总督大人信重对他们这帮人也是没好脸色看,现在他吃了大败仗还敢将责任推到满州大兵头上,这不是分明在找死吗! 什么太平寇大败了官军? 洪士铭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满脸不解,不是说广州境内早已为大清所有,境内民生安泰,人心归一,不复兵乱,这才要开乡试吸纳当地士人报效大清的吗,怎么这会却又闹出了太平寇? 他有心要问左清到底怎么回事,却见左清猛摇头,叫道:“大人,不对,不对!这事蹊跷,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人待下一向宽宏,断不会因一时之败而重责胡将军,故而胡将军大可回返广州整兵与太平寇再战,却不知为何他反而不回广州去了顺德?又为何将兵败推诿到满州将士头上,他就不怕事后满州将士与他对质,不怕总督大人砍他脑袋!” 李率泰怒哼一声:“他就是怕本督砍他脑袋才跑到顺德去的!” 话音刚落,却听朱国荣道:“大人,胡将军所言非虚,大良镇的外委千总胡明义送来急报,说太平军在大胜官兵之后便分兵四出,在番禺境内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其主力数万已在寇首贼秀才率领下进逼大良,显是要夺取大良进军广州!” 贼秀才要打广州?! 左清呆在了那里。(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银子和粮食 阅读提醒,很重要!! 请手机起点客户端阅读的读者在收到更新提示后,不要马上阅读,请等15分钟后再行阅读,否则阅读的是防盗内容,非正式内容,请切记,切记!.........如果你已经打开,那么请将本书先行下架,再重新收入书架阅读即可,或打开目录点击要更正的章节,按住五秒钟,会弹出重新下载菜单,选择重新下载即可。 ............... 太平军要攻打广州? 洪士铭听到这个消息的脸色比左清还要难看,整个人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广州知府朱国荣,心下只反复一个念头——广东局面怎的崩坏到这地步了! 王化成等绿营将领也全傻了眼,前些天还被追剿的太平军转眼就要来打广州城,这反差之大实在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 “一派胡言,太平寇哪来的数万大军!大良镇的营官是叫太平寇吓破了胆,贼人真有数万大军,他还能在安稳呆在大良给本督发奏报!” 李率泰压根不信从新会跑到香山去的太平军能短短几月就拥军数万,更不信贼秀才周士相有胆量敢来攻打广州城,大良镇的那个外委千总也是姓胡的,八成是胡启立安插的私人,这才为了替他掩盖真相而谎报军情。 他怒问左清:“大良奏报上说什么?” 左清还没从朱国荣的话中回过神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瞥见左清在那发呆,李率泰不由怒道:“左大人,大良的奏报上面到底说了什么,念,给本督念!” “啊?好,下官这就念头…” 左清清醒过来,忙打开手中的大良奏报,扫了数言,脸色一下白了,抬头看看着李率泰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着本督做什么,念啊,难不成还有什么比太平寇要打广州还要坏的消息吗!”李率泰怒极反笑。 “这倒没有...只不过...下官这就念,这就念...” 在李率泰逼视的目光下,左清终是结结巴巴的低声念了起来:“职番禺大良外委千总胡明义奏报:职闻听官军失利于鹿头河即向该处派遣探马打探详情,然太平寇已封锁关卡,职部探马不得南下,职又遣舟船从鹿头河逆流而上,于下游数里处发现我绿营将士…将士尸首千余具,因尸体众多堵塞河流,舟船无法继续往上游打探...十七日,大股太平寇攻击职司辖境,三水、沙坪、威井等处皆陷于寇手,寇于乡间抢劫粮草、焚烧房屋,杀害百姓,无恶不作...有从寇手逃脱百姓往职处报称寇首扬言要攻打省城,欲在端午日于珠江百舟竞勇。职接报后立遣快马往督抚报讯,以求省城早作防备...另寇兵来势汹汹,职所部只数百战兵,大良无险可据,职是战是走,请上官早作决断。” 念完之后,左清忐忑不安的看向李率泰,不知该如何评断这大良外委千总胡明义的奏报。说它是满纸荒唐言又不像,说它句句属实更不像,当真不知如何说好了。 李率泰皱眉看向朱国荣:“广州府派人去查了吗?” 朱国荣上前回话道:“回大人话,下官已使番禺县派人去查了,大良千总所报属实,番禺县境确是遭到了太平军进攻,寇首周士相更扬言要攻打广州,欲在端午在珠江搞什么百舟竞赛。” “什么百舟竞赛,贼秀才虚张声势,故弄玄虚而矣,不必怕他。” 李率泰笃定太平军根本没有攻打广州的能力,虽然督标和广州绿营在鹿头河大败,又折了尚可喜的一个汉军旗牛录,不过广州城内还有数千二藩部下旗兵,更有驻防满州八旗在,广州附近还有上万绿营官兵驻防,更不说广州城比新会还要坚固,贼秀才就是有神兵相助,他也打不下广州城! 贼秀才闹出这些动静来,无非是吓唬人而矣,他若真有心,也有那实力就不必在番禺境内劫掠粮草,而是挟鹿头河大胜之势直逼广州而来了。兵贵神速这道理他贼秀才能不知? 虽说认定太平军不可能有攻打广州的实力,可是眼下情形却也叫李率泰大为头疼,为了围剿灭太平军,他已经将督标和广州绿营连同新建的督标炮队、马队尽数派了出去,眼下他手头实是无兵可派了。 虽然胡启立奏报中没提马队和炮队被太平军歼灭,但李率泰也不抱什么指望了。胡明义的奏报中说得清清楚楚,鹿头河水都被战死的绿营官兵尸体堵得断了流,汉军旗的几百骑兵也全军覆没,还能指望马队和炮队跑出来不成。 当务之急是马上调兵攻打太平军,纵然不能将之歼灭,也要将其赶出番禺,要不然任由太平军在广州的附廓县活动,他这两广总督还不被骂死!哪怕朝廷马上就要调他去闽浙,李率泰也不愿背着一个无能的声名走,这烂摊子无论如何也要在他手中收拾掉。 兵,李率泰是真的凑不出了,广东绿营的军权名义上是他手中,可真正能归他提调的也不过是督标和广州绿营,其它的绿营兵都被二藩节制着。尚可喜和耿继茂不同意,他这总督也使不动那些绿营。 跑到顺德的督标李率泰也是不指望了,新经大败,再加上胡启立担心自己会砍他脑袋,能老实呆在顺德就不错了,哪里还指望他带着督标回来,又哪里还能指望督标能再上阵。 现下也只有去求尚可喜和耿继茂了,哈哈木那里也要去一趟,那一牛录的正白旗满州兵到底是不是畏敌怯战,他也要搞清楚。太平军虚张声势倒也好,至少尚可喜和耿继茂没理由再推脱出兵的事。 思虑过后,李率泰拿定主意,吩咐左清道:“你马上会同广州府筹措十万两银子军饷和一万石粮草出来,本督只问你们一句,三天之内可能办到?” 十万两银子、一万石军粮,三天之内办好? 左清和朱国荣都是一惊。 左清一脸为难道:“总督大人明鉴,粤省税收粤东占了三分之二,粤中占了三分之一,粤西几无税收,这几年南明兵马不断进攻粤省,百姓们苦于赋税过重已是怨声载道,今年钱粮又未征收,一时之间下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再行加收恐有民乱啊,大人。” “总督大人,下官府库也实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去年为了筹措围城大军粮草,下官绞尽脑汁方才勉强办上,其后为了营建满城,下官更是搜刮百姓积蓄怠空,落了个朱刮皮的名声,就这样还是拉了好大的亏空,下官衙门里每日都是来要债的,下官急得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大人现在却又要我等三天之内筹措这么多的银子和粮食,下官便是有心,也实是无力办到啊。” 朱国荣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子直跳,生恐总督大人会拿他泄怒,他也不是不知道形势严峻,可他真是拿不出来银子和粮食了。 李率泰却是没有不快,只看了他二人一眼,尔后沉声说道:“本督不管你们有苦处没苦处,总之三天以后,本督必须要见到银子和粮食!你们去借也好,抢也好,本督都不管,本督只要银子和粮食!没有银子和粮食,你们叫官军如何去平寇,难不成真要太平寇打到广州城下,你们才知道厉害干系吗!” 说完,一甩袖子,吩咐桂保:“备轿,本督要去平南王府。”(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投名状 天还未大亮,已成一片废墟的永和镇里,数百绿营兵东倒西歪的仰在地上打着呼噜,浑然不顾地上的湿气逼人。 这帮广州绿营的营兵实在是太累了,从鹿头河被太平军一路追杀了几十里,好不容易才将太平军甩开跑到了这永和镇,原想能到镇子里弄些酒菜垫巴垫巴饿得呱呱叫的肚子,再占些民房好生睡一觉,养养精神再跑,怎想这永和镇数日前就叫佟尔汉的汉军旗给祸害了,偌大的镇子现在一个活人也见不到,一粒粮食也翻不着,只剩一片残垣断壁和埋在当中散发臭味的焦尸。 营兵们也是饿得没有骂汉军旗娘的心思了,一路狂奔下来,一个个都是困得两眼皮直打合,没吃的还能顶一顶,可不睡觉却不行,最终,任凭一块逃出来的军官如何喝喊,他们也是再也不顾的各自找块干净的地方仰头睡了。 军官们见弹压不住这帮营兵,也只好任由他们去睡,要是管得急了,谁知道这帮营兵还会不会听他们的话,急起眼来一刀砍了你都能。 有的营兵实在是困得厉害,都懒得再寻块干净地方,直接就在废墟中找地方躺了,睡到后半夜不时能听见营兵的惊叫声,却是才发现自己睡在死人腿上了。 把总吴三德虽然也困,但却还能保持一点警醒,强撑着早早起了,带着两个被他唤醒的亲兵在镇子外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太平军到来的迹象这才稍稍安心,盯着北边看了片刻后,他突然咬牙去找一同逃出来的游击俞天恩。 吴三德找到俞天恩时,俞天恩还在闷头大睡,叫了几声都不应,最后吴三德不得已上前反复推了他几下才把人弄醒。 “俞大人,俞大人!” “太平寇来了!快跑!” 俞天恩被推醒后就跟个惊弓之鸟般一下跳了起来,他真是被太平军吓怕了,本能反应拔腿就要跑,却发现四周一个太平军都没有,反而是手下的把总吴三德叫自己,不由松了口气,又有些埋怨道:“人吓人能吓死人,我他.妈的还以为太平寇杀过来了呢!” “你们俩到那边看着去。” 吴三德摆手示意两个亲兵到边上看着些,尔后低声对俞天恩道:“俞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没叫太平军给追上,咱们自己得先跑垮了。你看看弟兄们现在这惨样,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一个个都累得走不动道,怎么能回广州去?...大人是不是替弟兄们想想,给他们一条活路?” 吴三德这话中有话,俞天恩听得一头雾水,打了个哈欠后问他:“你什么意思?” 吴三德也不隐瞒,索性把话挑开了说,他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咱们当兵吃粮的,吃哪家粮不是吃?只要能有吃的,何必跟自个过不去,非要累死累活的。” 俞天恩嘴角一抽:“你把话说明白些。” 吴三德没有说话,却将手朝南边指了指。 “这...” 俞天恩终是明白吴三德想说什么了,他直摇头,道:“不成,不成,咱们怎能投太平寇呢。” “要是不投太平军,咱们还能有活路?” “想要活路可以另想法子,不一定非要去投太平寇吧?” “俞大人,弟兄们能跑出来都算是命大,祖上积德,可你看看弟兄们现在这德性,他们还能跑吗?你要再不拿个主意,太平军追上来,咱们就是想投也晚了!” “这个...你容我好生想想,好生想想。” 吴三德的话让俞天恩也有些迟疑起来,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见状,吴三德忍不住催促起来,声音大了些,他道:“不是兄弟我非要投太平军,而是咱们真没别的路了。大人你想想,就算咱们能活着回到广州城,可咱们把总兵大人陷在太平军手里,回去之后上头会不要我们的脑袋?” “咝!” 俞天恩头皮发麻,大清军法严酷,丢陷主将可是杀头的大罪,他若就这么带人跑回去,吴三德这小小把总能保住命,他这游击怕是项上人头难保。 受到惊吓的他动摇起来,嘴中嘀咕:“人家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咱们倒好,好好的官军不做却去当贼寇,这不是走回头路么?” 吴三德不以为然,道:“太平军可不是贼寇,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兵马,其军帅周将军可是永历皇上封的总兵官。再说人太平军是真能打,你想想,咱们广东绿营打不过他们,督标也打不过他们,连平南王手下的旗兵都打不过他们,就是那新来的满州兵也不敢跟他们打,这种能打的兵马,咱们投了他往后还愁不能跟着吃香喝辣?” 吴三德说得是实情,俞天恩听着有些动心了,但仍迟疑道:“这么做怕是对不住死去的林大人啊。” “这节骨眼可不能有妇人之仁,林大人再是对咱们好,可他已经死了,咱们得为自个打算!” 俞天恩的婆婆妈妈让吴三德有些着急,一急,这声音难免就又大了些。结果动静太大吵醒了不少睡觉的营兵,一个个直起身子满脸困惑的望着俞天恩和吴三德。 俞天恩还是拿不定主意,抱着侥幸心理道:“林大人的死跟督标那帮王八蛋脱不了干系,上面要办也办不到咱们头上。” 吴三德忍不住冷笑一声:“俞大人,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督标往哪跑的你没看清?” 俞天恩诧异了:“他们不是往广州跑了吗?” 吴三德猛一跺脚:“屁,我看得清清楚楚,胡启立那龟儿子领人往顺德方向跑了,压根就没回广州!” 这回轮到俞天恩奇怪了,失声道:“胡参将跑顺德去干什么?” “他是要避风头,同时琢磨怎么找替罪羊替他扛呢!姓胡的若是发现咱们也逃出来了,肯定把脏水往咱们身上泼,到时你说上头是信他还是信咱们?” “胡将军总不能信口开河吧?” “他就是信口开河咱们又能拿他怎样?他胡启立是总督大人的亲信,一手掌着督标,到时官司打起来,你说总督大人是信他还是信咱们?” “难不成咱们真的只有投太平军这条路可走了?” 俞天恩已经被吴三德说服,但心中却仍是有顾虑,“咱们就这几百号残兵,又是被人家一路撵的跟条狗似的,若是咱们真投他们,他们怕是不会重视我等,说不定还会杀了我们。” 吴三德却没有俞天恩的这个担心,他道:“大人多心了,卑职我想得和你截然相反。大人是绿营游击,兄弟我是把总,在绿营虽说不上是什么大人物,可也算是个地头蛇吧。据我所知,太平军是打罗定那来的,在广州附近是人生地不熟,有咱们兄弟相投,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会杀了我们。那日鹿头河边,我可是看得真切,太平军的队伍中可是有不少咱们广州绿营的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平军不会杀降兵,更不会杀主动投他们的人!” 一番话说得俞天恩连连点头,嘴上却仍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领着这几百号残兵过去,太平军便是不会杀我们,怕也不会怎么重用咱们吧?” 俞天恩已经决定投太平军了,只是他不想这么狼狈去投太平军,他在绿营好歹也是个从三品的游击,总不能投了太平军后反而成了小兵吧。 这个问题也让吴三德犯难了,他话说得漂亮,可投了太平军后是不是真能得到太平军的重视却也是未知数,若人家真的瞧不上他们这帮残兵败将,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吴三德犯难,俞天恩又有些动摇要投太平军的念头了,见状,吴三德也豁出去了,知道都到这地步了,哪里还能让俞天恩再摇摆不定,他把手朝东南一指,沉声道:“要不咱们给太平军送份大礼如何?” “什么大礼?” 俞天恩不解吴三德指着东南方向是何用意。 吴三德咬牙道:“增城!咱们拿增城做投太平军的投名状!”(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抢粮食 大良镇,几百扛着火铳和长矛的太平军与镇子里的清军对峙着。 太平军是早上到的大良镇,发现镇子里有不少清军和团练驻守,里面还修建有易守难攻的堡寨后,领军的步军右营二旅三卫的百户黄四下令不要进攻,派人去旅帅那报讯,要旅帅请炮队来支援,这样就能避免部下在攻打堡寨时伤亡过重。 等待炮队的时间,黄四也没闲着,派人沿着镇子绕了一圈,确定了两处突入口,一等炮队过来就发起进攻,务必要在镇子里吃上午饭。 镇子里的清军约有300多人,另外还有被清军动员起来的大良镇团练青壮500多人。领头的就是广东绿营驻大良镇外委千总胡明义,这人是督标参将胡启立的堂侄,前天刚往广州发回太平军逼进大良的急报,今天太平军就来了。 发现太平军在镇子外出现后,胡明义就一直在堡寨上愁眉苦脸,自家叔父领着那么多营兵都叫太平军给打败了,他这点人手又哪里敢跟太平军交手。他不是没想过跑,可是太平军动作太快,一进入番禺后就分兵四下劫掠,把几处要道都封锁了,使得他想跑也跑不了,只能困守在大良镇待援。 胡明义手下这300多营兵也多是刚入营的新兵,哪里见过这等仗势,一个个躲在堡寨里惶恐不安。营兵都这样了,那些刚刚拉起来的团练青壮就更加恐惧了,若不是清军和士绅们对他们说太平军一旦攻破镇子就要鸡犬不留,他们哪里还会有勇气在这扛着锄头和太平军对峙。 胡明义自顾不暇,也顾不得为这些无用的手下打气,领着两个亲兵爬上堡楼四下朓视,发现太平军已把镇子的两条出路都堵死后,也是彻底绝了突围的心思,只呆若木鸡的趴在楼上朝北面望,盼着广州的援军赶快到来。 “胡千总,胡千总!” 楼下响起急促的叫唤声,随即有人“噔噔噔”的上了楼梯。胡明义朝来人看了眼,便扭回头不理会他。 来人是大良镇唯一在外做官的万家管事万全安,他家老爷万礼在湖北布政使司做左参政,专管军务抚民之事,是从三品的大官,因此万家在大良镇地位颇高,影响也很大。太平军来前,就是万礼的弟弟万国出面组织镇上的青壮组成团练协助清军守寨。 不过胡明义对万家人并不怎么客气,县官不如现管,一个远在湖北的左参政难道还能管到他头上不成,加上那万国平日仗着自家兄长是朝廷从三品大官,所以很是看不上丘八出身的胡明义,这两人关系便一直不那么融洽。 万礼组织镇上青壮团练协守后,便老是对大良镇防务指指点点,恨不得能取代胡明义亲自指挥大良镇守军,这样若是能击退太平军,他万礼说不得也能捞个官做做。如此一来,胡明义就更加和万礼水火不容了。 万全安知道自家二老爷和这位外委千总之间的矛盾,他虽有心劝和,毕竟大敌当前,内部还要齐心协力才是,可二老爷不听他的劝,胡明义也不理会他,这让他夹在中间很是不好过。 不好过归不好过,那头二老爷要他来问话,万全安也只能上前赔着笑对胡明义道:“胡大人,我家二老爷让我来问你,咱们是不是应该趁太平寇兵马不多先冲出去杀散他们,狠狠杀杀他们的气焰,叫这帮贼人知道咱大良镇不是那么好惹的?” 闻言,胡明义冷笑一声,对万国安道:“你去告诉你家二老爷,他若是看太平寇好打,便自个领人去打,本官可不陪他胡闹。” “这...” 万全安讪笑一声,胡明义的营兵不出去打,这帮青壮能顶什么用。 “我家二老爷也不是一定要打败贼人,只是觉得任由贼人在镇子外安营扎寨,未免有点堕了我军士气,这才想要...” 万全安还没说完,就被胡明义打断了,“还是那句话,他万国要出去就自己去,别拉着老子一块死。哼,他当贼人好欺负,贼人却当咱们好欺负呢...一个屁事都不懂的腐儒知道个什么,瞎胡闹!” 说完,拍拍屁股领着亲兵就下了堡楼,把个万全安扔在那里哀声叹气,不知道怎么去跟二老爷回话。 ...... “黄老哥,灵山镇的清妖看来被咱们吓得不轻,嘿,这些个狗清妖就知道欺软怕硬,他娘的窝在镇子里头算个什么鸟事,有本事出来和咱们打啊...我手下弟兄们都手痒得很,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那帮狗清妖拽出来...我说黄老哥,咱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奉命领着自己的一队矛兵配合步军右营铳兵作战的左营总旗范同庆哼着小曲走到黄四身边,他这几天心情格外好,因为凭着鹿头河一战的军功,他从小旗晋升到了总旗,手下管着的兵也从原先的10人变成了50人。 黄四看了眼范同庆笑了起来,他原先在新会县衙当差役的时候,就认识范四这个从乡下跑到新会城想白捞个房子住住的家伙,后来太平军占了新会城,他和范四一起被太平军征发当役夫修城墙。命大,二人都没累死,后来太平军缺人便把他们给补入军中,也还是命大,几个月下来,他二人不但没死,还一个成了步军右营的卫官百户,一个成了步军左营的队官总旗,真是叫人唏嘘得很。 “你急个什么,你别以为小瞧了这大良镇,里面的清妖虽然不中打,可那堡寨子咱们想要硬夺下来可没那么容易,不丢个几十条人命怕是拿不下。” 黄四说着抬头看向镇子,视线里镇子里的清军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堡寨上偶尔有人探头出来看一眼外,就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镇子上方更是连只飞鸟也见不到,静得听不到一丁声音。 “等炮队来,轰上几炮,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躲着了。”黄四打心眼里瞧不上镇子里的清军,若不是不想伤亡太大,先前他就下令强攻了。 范同庆提醒他道:“黄老哥,咱们接到的任务是迅速占领大良镇,这要是耽搁得久了,会不会出变故?葛营帅可是说了,广州城的清妖马上就要来了,要是赶不在他们前头把大良镇搬空,咱们不是白来了吗?” 黄四嘿嘿一笑:“怎会白来?你放心吧,广州的清妖到不了咱们这,军帅已经领着大队往前开过去了,这后面就是留给咱们下手的,军帅说了,咱们这次过来就是抢粮食来的,所以咱们不但要拿下大良镇,更要把这镇子搬空,一粒粮食也不留给清妖!”(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愿降,别放炮 “抢他.娘的!狗.日的清妖,等炮队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范同庆恶狠狠的朝镇子里挥了挥拳头,新会的尸山血海下来,这个曾经的乡下穷小子现在也是狠到骨子里了。 黄四轻笑一声,问他:“附近的村子你都派人去看了,有多少百姓愿意跟咱们走的?” 范同庆摇摇头:“清妖到处宣扬咱们太平军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所以附近村子的人大半都跑光了,要么就躲在这大良镇子里,要么就是躲到其它地方了,留下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残,咱们不需要也没法带走。” 一听没多少人,黄四不由皱了皱眉头:“那粮食呢?” 范同庆一摊手:“村民们能有多少粮食,能带走的肯定带走了,没带走的也找地方埋了,到哪去找?总不能挖地三尺吧?” “看来必须要拿下这大良镇了,要不然咱们的任务可完不成,上头给我们的数目不小。” 黄四有些头疼。 范同庆问他:“上头给了你多少任务?” 黄四把两手一伸,道:“这个数。” “1000石?!” 范同庆吓得吐了吐舌头,道:“乖乖,这么多,怕是悬,咱们现在拢共才得了200多石,这还差了一大截呢。” 黄四苦笑一声,无奈道:“没办法,上头光叫咱们筹粮,却不让杀人,又不让抢,得拿真金白银跟那些百姓去买,可百姓大多跑光了,我又上哪去买。一路上又没见到不长眼的让我们生发,也就指望这大良镇上能捞他一笔了。” “破了镇子后我带人到那些大户家挨家挨户搜,敢不交粮就宰了他们,上头让咱们不要乱杀百姓,可这些人不是普通百姓吧?他们能给清妖粮食就能给咱们,不给,就他.娘的是和清妖一道的,灭了他满门又能昨的!”说到这里,范同庆又嘿嘿一笑,低声对黄四道:“你们铁营帅去年可没少干这事,你在他手下干差,怕也是熟手了。” 黄四微微一笑,嘴上没有接范同庆这话,心里却是打定主意破了镇子后肯定要手黑一些,要不然交不足军粮,铁营帅那边肯定没自己好果子吃。 “镇子里有绿营守着,想必应有些军粮,另外你也看到那些帮清军守寨的青壮了,这些人愿意跟我们走的都带上,不愿意走的就叫他家拿粮食来赎,不然便宜了他们。” “那是自然,跟咱们太平军对着干,不吃些苦头能行?” “百户,咱们的人来了。” 二人正说着,有小旗官过来禀报说是炮队来了。黄四和范同庆回首望去,见炮队一个总旗正指挥着几十个炮手将装在骡车上的几门炮朝这边推。 那总旗原先是汉军旗的,比黄四他们资历晚了些,所以虽是来支援黄四,但可不敢摆架子,上前笑着见过黄四,又和范同庆打了招呼。 黄四对那总旗说道:“镇子里大概有几百清妖,等会烦请老弟把炮朝那堡寨上轰,不求炸到人,但要炸得他们不敢露头就行。” “黄百户就瞅着好吧。” 炮队总旗哈哈一笑,挥手示意手下把几门虎蹲炮卸下车,然后叫道:“弟兄们,把炮架起来,叫里面的清妖看看咱们的炮子是不是长了眼!” “总旗头放心好了,弟兄们这就叫清妖听个响的!” 炮手们乐呵呵的把炮搬下车,选个平整的地方就准备架炮。 这边炮还没架呢,镇子里头却闹出了稀奇事,一直紧闭的堡寨大门突然洞开,然后几个营兵胆战心惊的朝这边走来,一边手还一边挥手示意太平军不要放炮,更不要打铳。 “清妖要干什么,和咱们谈判?” 几个营兵的奇怪举动让黄四大为奇怪,但他也看出来了,这几个营兵怕是奉命来谈判的。 这炮都架起来了,还谈他娘的判,黄四不想和清妖废话,也不想中清妖的缓兵之计,大良镇这块他得赶紧解决,要不然耽搁了上头的大事,他这百户可有得倒霉。 这边刚要拒绝谈判,那边范同庆却是已经奔了过去。 “老哥,我去看看清妖搞什么鬼。” “你们几个快跟上去保护范总旗。” 见状,黄四怕出意外,忙要几个铳手跟上去,免得范同庆出什么意外。 对面的营兵倒没耍花样,范同庆奔过去后,那几个营兵就开口和他说了几句,然后便见范同庆飞速奔了回来。 黄四见了大为奇怪:这就谈完了? 不待范同庆喘口气,黄四就急忙问他:“清妖说什么?花钱买平安?”他以为镇子的清军是想花钱买太平军不打他们,不想范同庆却是摇了摇头,一幅见鬼似的表情:“不是,清妖说他们要投降。” “投降?” 黄四有点发懵,这都没打呢,清军就要投降了? 投降? 那炮队总旗也是怔住:这炮还要不要架了? “你是说镇子里的清妖要向咱们投降?” 黄四有些不放心的向范同庆再次确认,他打参加太平军以来,还没见过清军一仗未打就投降的,就是打良字乡那会,里面的清军把总马玉龙也是听到炮声后才投的降,香山县城的清军再是不济也是抵抗了半柱香时间才放弃抵抗,怎的这大良镇的清军却连打也不打就要投降了? 镇子里的绿营太过匪夷所思,黄四不能不问清楚。 “是,清妖是要向咱们投降!” 范同庆重重的确认清军要投降的事情属实,他没有听错,那几个营兵对他说得明明白白,他们的千总大人要向太平军投降。 真降还是假降,别讹我们弄个假投降,反嘴再在背后捅刀子? 黄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相信清军投降。 范同庆提醒道:“清妖在等着信呢,咱们是受降还是不受降,老哥你得赶紧拿个主意。” “这...” 也真是难为黄四了,他从新会县衙的差役到当上太平军的卫长百户,不过十个月的事,哪里经过这种一反常理的事。他既是怕清军耍花样,又怕对方是真投降,想来想去还是咬了咬牙,吩咐范同庆:“你去把人带过来,我要问清楚!” “好。” 范同庆也不多话,回头又去带人。不一会,那几个营兵就在他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我等愿降,只求将军勿要放炮!”(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伐清如伐树 鹿头河大战,清军绿营的无能表现让周士相审时度势,一改先前的保守战役即定部署,改为下令全军向番禺进发,一边做出进逼广州的姿态,一边则分兵在番禺、顺德、增城等广州府辖县境内活动。 其实以太平军现在的实力是没有办法攻打广州城的,虽说鹿头河打赢了,可步军左营也是损失惨重,战前3000满员兵力,现在只剩下1400多人,这会就算周士相调集香山所有的太平军北进,单从兵力上仍是无法超过清军的。因此放弃战前拟定的,在鹿头河设伏成功后便全军迅速撤退回香山,抓紧时间消化这次胜利成果以便积蓄更大实力进行下一次更大规模的战略是很不明智的。 后方的宋襄公在知道周士相率部越过鹿头河往番禺进逼后,曾使人快马捎来他的书信,信中对于周士相的决定自然是大为质疑的,强烈要求周士相应立即停止这种不明智的举动,马上率军退回香山。 周士相给宋襄公的回信中阐述了他之所以要冒险北进的原因所在,他认为现在广州方面已经不可能再抽调足够的绿营来对付太平军了,或者说他们没有足够的机动兵力来对付太平军。 随着广州绿营在鹿头河的覆没,清军在增城、番禺基本上是丧失了对太平军的进攻力,那些分散在各处的小股营兵能够在太平军的兵锋下存活下来都已是奇迹,何谈能够对太平军造成重创。 广州绿营是广东绿营的三大精锐之一,另两支精锐一是肇庆绿营,另一支则是潮州绿营,这两支绿营兵一个要承担粤西防守重任,另一个则要承担福建郑氏的压力,尚可喜和李率泰除非脑子坏了才会把他们大老远调来打太平军。 现在广州绿营全军覆没,广州还能够调动的绿营兵力也就是驻防三江口一带的营兵。据张安情报说,三江口防线的清军大约有六千多人,其中两藩麾下的汉军旗兵有近两千人,绿营兵则大约有四千多人。 这四千多绿营兵大半却不是广东本地的兵,而是从江西、福建过来的客兵,其中一支就是由邵九公的老上司赣州总兵孔国治统领的江西兵。 三江口防线的重要性不亚于新会城对于广州的意义,更何况去年腊月陈奇策和朱统刚刚指挥明军进攻过三江口,虽然没有成功,但却迫使三江口的清军不能动弹一步。至于顺德和南海等县的驻防营兵,周士相也不认为他们有可能被调出来攻打太平军,一来这两县要担负三江口防线的支援,二来两县营兵数量并不多,相对太平军已近上万的规模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结合张安情报和因鹿头河大捷对清军的重创,周士相判定广东总督李率泰现在已经无兵可调,广州还能派出来围剿太平军的也只有平、靖二藩手下的汉军旗兵和驻防广州的满州八旗兵了。 这两支兵马都能对太平军造成威胁,且都有重创太平军的能力,但周士相在反复思量之后还是做出了北进的决定,番禺的地形和步军右营在鹿头河对汉军旗骑兵的表现是他下这决定最大的底气。 广州境内各府县虽平原和丘陵各半,但平原地区却是水系极其发达,往往不到数里地就是一条河流,因此根本不适合骑兵大规模行动,这从鹿头河之战清军只是出动了满州八旗一个牛录和汉军一个牛录就可看出。 最重要的是,步军右营的两旅铳兵在鹿头河全歼汉军旗骑兵的表现让周士相对步军右营的战斗力空前看好,在对方不能出动大规模骑兵作战的前提下,有这2旅铳兵做为中坚对抗清军,再加上其余营头和炮营的配合,周士相怎么算也有七八成的赢面。 时不待我,机不再来,趁他病要他命。既然广州清军没法再对太平军造成大的威胁,周士相自然要到对方的腹地去走一遭,这样既能打响太平军的名头,也能在清占区筹措粮草,最大程度摧毁满清在这些地区的统治,使得广州清军不能再在这些地方获得粮饷,而太平军则能通过这种以战养战的方式锻炼军队,获取给养,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太平军所经地区的百姓在太平军“搜刮”之后会有何后果,周士相尽量不去想,他只会用自己已经下令不得乱杀人,不得奸.淫掳掠,带走那些愿意走的百姓来安慰自己,似乎只要这样做了,他的良心就是大大的好。 ....... 鹿头河之战太平军共歼灭广州绿营总兵林进忠以下2600人,俘虏1800余人,另歼灭镶蓝汉军旗一部400余人,广东总督李率泰的督标300余人,马队120余,缴获火炮37门,其它武器军械不计可数。 鹿头河大捷是自新会之战后太平军打出的另一大胜仗,消息传至香山,知县廖瑞祥组织全城百姓举城欢庆,宋襄公也是开了一天酒禁,允许留守的太平军和百姓们可以酒庆祝。 良字乡盐巡所大使郭绍在闻听大捷消息后,悄悄使家人将数十个放到马车上的包裹搬出放回原处。 与郭绍有同样行径的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在县衙为太平军工作的秀才们,各乡一些被太平军“劝过粮”的地主和士绅们如何表现,则是不为人知了。 可知的是各乡的百姓对于太平军大捷是真有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只有太平军打赢了他们才能够继续分享太平军带给他们的好处,也不用担心清军杀过来后自己会倒霉。 有很多原先还在观望的青壮在家人的劝说下主动到乡公所报名参军,要乡公所把自己家纳入太平军军属待遇。接连几天,各乡公所报名参军的青壮不下两三千人,但除了一小部分外,余者都被劝回,说是春耕正忙,地里少不得人,待各家把地种完后再行参军也不迟。 ........ 宋襄公阻止不了周士相的北进之举,也只能全力支持和配合了。 奉军帅府之命,步军右营留守良字乡的2旅兵力即刻北上,另前山寨预备兵营抽调1000兵力紧急补充前线。各乡保安队也加紧操练,随时准备补充预备兵营,对外宣传则是防止清军溃兵跑过来祸害百姓。 19日,周士相率亲兵营全部、步军左营2个旅、步军右营3个旅、炮队2个卫及骑营残部共5600人进至距番禺县治紫泥镇不足二十里的灵山镇,这里距广州城也只有三十多里地了。灵山镇守军绿营一汛兵不战而逃,临走时绿营兵曾想放火烧镇,火头刚起太平军的骑营就杀了过来,营兵们吓得扔下火把往北跑。 骑营营官邵成国怕大火会烧起焚了整个镇子,便放弃追杀那些营兵,组织镇上百姓扑火。 进占灵山镇后,周士相命令全军暂停前进,就地在灵山镇组建防线。 派往各处的太平军相继有捷报传来,步军右营黄四部攻占大良镇,镇内绿营在守将胡明义的率领下向太平军弃械投降。太平军进入大良镇后即行向镇中大户“劝饷劝粮”,在此过程中有万姓大户组织家丁反抗太平军被镇压,首级悬于大良镇堡寨以示震摄。 步军左营副营官姜樊率1旅兵相继占领大岗、南岗、黄泥等处,歼灭清军200余,俘获当地民团800余,另得当地反清义士300余人来投。 21日,大良镇黄四部快马来报,有绿营游击俞天恩来投,其不仅带来了上千绿营兵,更将增城夺下献给太平军。 接报后,周士相立即命邵九公往大良镇处置俞天恩来投事谊。周士相许以俞天恩部为单编太平军一营,号“义勇营”,授以旅帅参将衔,待回军后向永历朝廷正式为其请官。 至于增城,则命放弃,若俞天恩愿意驻防增城则由他驻守,太平军可以提供一些钱粮给他,万一增城遭到清军进攻,太平军也会给予一定支援。当然,邵九公见到俞天恩可不是这样说的,几乎是拍着胸脯说太平军一定力保增城不失。 周士相又发文各部,凡主动来投清军,土匪,皆纳之,兵不足一千者以原官授之,足一千者加一级授之,副将以下官职任许诺。带城来献者也例同俞天恩部。义勇民壮、当地团练的青壮则经甄别后补入各部,领头者以太平军职授之。 各地捷报和不断来投的清军使得太平军上下都觉形势大好,似乎只要再加把劲就真的能一鼓作气拿下广州城,军官的乐观也感染了士兵,一时间,灵山镇的太平军人人磨拳擦掌向军帅请战攻打广州,好在珠江举办军帅所说的“百舟竞勇”大赛。 鉴于此,周士相不得不召开总旗以上军官军议,将自己此次北进的意图和太平军未来作战方向与诸将说明,他以伐树来形容此次作战。 “伐清如伐树,满清朝廷就好比是一棵根深干粗的大树!满州人是这大树的根,蒙八旗和汉八旗是这棵大树的主干,各地的绿营则是这棵树的枝干,而那些支持满清的汉人士绅和地主便是这棵树的叶子。如此一棵大树,要怎么砍?” “答案是得一斧一斧地砍,不然一下子是砍不倒它的!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要先砍掉这棵树的枝干,把那些枝干上的树叶子全都扒拉掉,这样子这棵树看着就光秃秃,没那么重了。在广东,尚可喜和耿继茂就是满清这棵树的主干,或者说是树根本,那些绿营兵就是枝干,大伙都砍过树,知道如何砍树,这头一斧头肯定是没法直接砍树根的,因为够不着,也砍不动,为何?因为这树枝干和叶子太多,咱们没法砍!” “没法直接砍树干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不砍了?那肯定不行,所以我们这次进军番禺不是为了直接去砍尚可喜和耿继茂这棵主干的,我们来只是为了把那些枝干和叶子锯掉的!” “大伙想想,尚可喜和耿继茂凭什么领着几千汉军旗兵就能稳稳占据广州?还不是因为他们手下有太多绿营兵帮他们打嘛,这些个绿营兵替他们驻防各地,替他们和我们明军打仗,替他们镇压我汉人百姓的反抗,这样尚可喜他们的汉军旗人虽少,可照样能在广州过他们的安稳日子。” “如何去锯广东清军的枝干和叶子?第一,便是先去打绿营兵,柿子还捡软得捏呢!...和尚可喜、耿继茂麾下的汉军旗兵还有那些满州兵比起来,我们实力还很弱,他们真要铁了心和咱们打,把八旗兵都调来冲着咱们,你们还别不服气,咱们是真打不过!就是论人头,人家也比咱们多!” “我这次带大伙到这地方来不是真去打广州的,我只是来装英雄的,装这个英雄的目的就是吓唬吓唬广州,顺便把这些地方的战略物资全抢光。” “什么是战略物资?战略物资就是粮食、人口、盐铁!我们太平军没有铁器,没有盐,没有粮食,也没有布匹,总之我们的地盘很小,我们的东西也很少,我们的人也很少,一旦我们的东西没法支撑咱们发展,咱们就会挨饿,就会被打! 我们眼下还没办法夺取更大的地盘,但我们又要有这些东西,怎么办?一个字,抢!抢清军的!要不然,我们老是担心军粮会不够,武器坏了没有补充,衣服坏了没有衣料做新的,这怎么行?所以我带大伙来这里,来清军的地盘,我不是要你们去广州城下碰得头破血流,而是要你们来抢东西的!” “你们想,我们把这些东西抢到手,清军不是就没有了吗?我们强大了,清军就弱小了,哪怕他们看起来仍是庞然大物,可只要咱们持续不断的去从他们手中抢东西,终有一日,我们就会变得比他们强,比他们富。这就好比咱们的邻居是个有钱的财主,咱却是个穷得连裤子也穿不起的要饭花子,有一天,咱这要饭花子狠起来了把那财主痛揍一顿,抢他的衣服来穿,抢他的肉来吃,抢他的银子来花,咱打得他不敢找咱,咱不就变成有钱的财主了吗!” “要伐清,就必须不断的削弱它,使满清的财富为我太平军所用,使满清治下的那些百姓不再为他们做牛做马。国力就是人力,人力便是元气,少一个人为满清卖命,满清就少一分元气,少一分元气这满清的国力自然就也少一分。此消彼涨,我大明终是能够中兴起来,彻底灭亡清妖的!” 一气说了这么多,周士相也是累得不行,一扫诸将,大声问他们:“这个,我说了这么多,你们他.妈的都听懂了没?” 诸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齐站起,轰然道:“听懂了,军帅是要咱们当强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汉人得勤快 请求正版订阅,支持骨头创作。 花不了你几个钱,也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 ...... 莲花山镇北距广州城30余里,距番禺县治紫泥镇也不过十多里路,此镇虽小,但却是狮子洋水道右岸,故而渔民众多,一些在海上做买卖的“商人”也多将此镇作为交易地点,因此即便眼下广东到处兵乱,这里却很是兴隆。 这日,镇上却是颇为冷清,百姓们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平日那些在街上叫卖的商贩也集体没了影,不远处的入海口也孤零零的看不见几条船。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镇上来了满州大兵。 率领满州兵进驻莲镇的是广州驻防满州八旗参领塔音布,他是正白旗人,老姓他塔拉氏。 塔音布曾在宫中做过二等侍卫,顺治九年走了总管内务大臣索尼的门路调到正白旗第一参领任佐领,次年随贝勒杜尔祜往山东镇压汉人造反立了战功,升至第三参领。 去年议政王大臣会议决定调满州兵南下广州驻防,所抽的正白旗四个牛录就是塔音布所在的第三参领,塔音布本人尽管万分不情愿,还带头和一些人闹过,甚至还去哭过宫门,可最后还是被打发来了广州。一路上正白旗4个牛录不断闹事寻噶来道噶的麻烦,这背后的指使者自然就是塔音布这个参领了。 和来广州一样,塔音布对于这趟出剿太平军的差事也是万分不情愿,倒不是达音布害怕太平军,而是京里来的家眷刚刚才到广州,眼下满城内乱得一锅粥,各家各户都没安置好,闹哄哄的,这节骨眼他领着各家男人出城打仗,他心里定当,手下旗兵们能定当? 限于哈哈木的严令,达音布不敢不出兵,他敢跟镶蓝旗的噶来道噶唱反调,却不敢跟正黄旗出身、背后还站着索尼的哈哈木打对台戏。凭索尼和哈哈木的情义,他若真敢不长眼,索尼能立马派人把他索拿归京,罪名随便安一个就是。 这趟出剿太平军,达音布带来了其所辖四个牛录的两个,这两个牛录的佐领一个就是在鹿头河不战而逃的苏纳,另一个则是叶赫家的刚塔阿。 由于是满州将领的缘故,苏纳在鹿头河的表现没有为其带来罪责,虽然现在李率泰手下的督标参将胡启立仍然躲在顺德参他,总督李率泰也对苏纳不战而逃的表现大为恼火,然而有哈哈木的力保,再加上满州将士无敌的传奇,这事最后就和了稀泥,得出的最终结论是苏纳率部赶到时迟了一步,太平军已经全歼了广州绿营,这才无奈撤兵。而胡启立指责苏纳不过是为了推卸兵败责任。 胡启立如此混帐,本应立即罢官锁拿问罪,但鉴于眼下太平军正向广州进军,顺德驻防营兵力量薄弱,李率泰便让他率督标残部在顺德戴罪立功,以防太平军攻打顺德导致新会明军再攻三江口。 刚塔阿老姓叶赫那拉,他这佐领是袭的他父亲的职,本人并未在战场上立过寸功,因此在一众佐领中颇受轻视。这一次是他求达音布让他领兵出征的,为的就是要证要一下自己,省得别人老讥笑他。 和这2牛录满州兵一起来莲花山的还有尚可喜麾下的两个牛录汉军,耿继茂麾下的一个牛录汉军。 尚可喜这次是下了血本的,知道太平军在鹿头河能够反败为胜一举歼灭佟尔的400多骑兵主要靠得就是火炮和火铳后,他便将藩下2个装备火器的牛录尽数派了出来。 两个佐领分别是杜率德、向国庆。 杜率德没有和太平军交过手,新会之战他没有参与过,反是率部参与了去年腊月的三江口之战。那一仗,明军伤亡3000多,而清军伤亡只有他们的十分之一,不过300多。这一仗胜得如此轻松,杜率德自然不把太平军放在眼里,总觉新会之败还是因为世子殿下轻敌强攻坚城折损太多所致。 向国庆和太平军交过手,且是平南藩下第一个被太平军打得丢盔弃甲的将领。那一仗发生在高要,当时向国庆本是奉平南王之命往雷州支援当地绿营的,结果半道就被太平军给端了。捡条命回来的向国庆倒没有被砍头,而是罢了佐领在军中听用。等到随尚之信攻打新会的一众汉军旗将领回来后,向国庆总算是面上有光了些,大家都败给了太平军,还有什么脸再说他。 平南王倒是没有打算恢复向国庆佐领之职,这是平南王次子尚之孝替向国庆争取来的。 尚之孝这么做,一来是向国庆在尚之孝房中伺候的妹妹替他说了话,二来大哥尚之信在新会惨败后虽然仍旧得到父亲尚可喜的宠信,可架不住王府上下和各级将领对世子殿下心生不满,尚之孝本就惦记平南世子这个位置,大清不比明朝,不重嫡长制,谁能干谁来当,现在哥哥失了军心,尚之孝自然就想趁机而出争取平南藩下将领对他的支持。想要获得那些人的支持,军功便是首要,尚之孝暂时还没法说服父亲让他领军,但培养一些信得过的部下却是能的。在他的再三请求下,尚可喜终是起复了被罢官的向国庆,让他领一牛录同杜率泰一起出剿太平军。 耿继茂藩下的旗兵本就比尚可喜少,当年他爹耿仲明和尚可喜、孔有德一起投金时,耿家本部人马只有几百人,比不得孔有德的三千余众和尚可喜的两千众,其后几年,太宗皇帝对三顺王大为信重,不断将明军俘虏和俘获的汉民拨到他们部下,这才让耿家在入关时能有直属本兵两千多人,可依旧不能同被封为定南王的孔有德、平南王的尚可喜比,这两家的旗下本兵都远远超过了耿家。 为了扩大旗下实力,耿仲明这才不顾朝廷不得私藏逃人的禁令,擅自藏了一千多逃人到帐下,结果却被人告发,因害怕朝廷会砍自己脑袋,耿仲明竟然吓得畏罪自杀了。留下的靖南王爵几年都没能让儿子耿继茂袭上,顺治皇帝甚至还想撤了靖南王爵,若不是宫里的太后发话,耿继茂这会还只是个三等精奇哈番呢,哪里是如今的汉人亲藩之一。 耿仲明死后,耿家的那些部将四分五落,等到耿继茂袭了王爵,直属旗下本兵只有不到2000人了。以后他和尚可喜一块南征打下广东,这才收了些明军降兵降将,稍稍让靖南藩好看了些,但旗下本兵却始终没有达到3000。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尚可喜要耿继茂派兵一块攻打新会,耿继茂只派了族叔耿仲德领几百人前去的原因,他旗下真的力量有限。 这一回耿继茂同样也不想出兵,但是架不住李率泰再三请求,更把朝廷搬了出来,另外满州人也出兵了,他再不出兵也不好跟清廷交待,就这样才勉强派了一个牛录汉军出来。 和尚可喜的两个牛录一样,耿藩的这个牛录也是火器兵,有兵420人,领兵的佐领是耿继茂的小舅子王叔德。 达音布看到整个镇子里竟是无一人后,大是惊奇,问向国庆、杜率德他们道:“这些百姓为何都躲在家里不出来?” “这个...” 向国庆和杜率德心下腹诽,莲花镇的百姓不敢出来是因为怕被满州兵祸害,但这话可不好和达音布说。双双吱唔想把这话岔过去。 王叔德心中好笑,拍马上前,一脸正色道:“参领大人,这镇上百姓既是畏惧官军,想是他们中有人和贼寇勾结,不如卑职带兵去把他们轰出来,然后一个个的过他们的堂,看看这镇子里到底藏了多少贼人奸细!” 他.娘的王叔德,你又想祸害人了! 向国庆和杜率德听了王叔德这话,不约而同暗骂王叔德为了讨满州人的好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二人却是不想想他们从前这样的事情干得也不少。 刚塔阿对王叔德的建议大为欣赏,他向来就以屠戮汉人为乐,早年不知杀了多少汉人百姓,若不是这两年清廷一再要求八旗兵不得乱杀已剃发的汉人,怕刚塔阿早就杀人成佛了。 不想塔音布对王叔德的提议不感兴趣,他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摆手道:“不必了,百姓们既怕,就让他们躲去好了。我奉哈哈木将军之命是来围剿作乱太平寇的,可不是来扰民的。” 闻言,向国庆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时候满州人对汉人百姓这么好了? 塔音布对他们脸上古怪表情视而不见,扬鞭吩咐下去不得进镇惊扰百姓,尔后又扬鞭一指远处的狮子洋,笑着对刚塔阿他们道:“我在京师的时候听那汤若望说过,说咱们这大地其实不是平的,而是圆的,也就是说从咱们这里要是一路往西走,飘洋过海的走上个十来年,说不定又回到这地方了。你们说,这人说得是真的么,我们真能从极西之地再从海上回到这里?” 刚塔阿哈哈笑道:“我看不像是真的,这地怎么能是圆的呢,要是圆的那咱们不都掉下去了?再说汤若望那西洋鬼子也就是糊弄咱们皇上,他弄出这些邪说来无非就是蒙骗咱皇上让他在咱大清开馆授徒,骗些银子花花...西洋鬼子那地能有多大,能有咱大清大?他西洋的东西能有咱大清多?照我说,他汤若望就是弄些吓人的说法吓人,又或是如他们汉人所说,坐井观天,夜...夜啥来着?...” 骑在刚塔阿旁边的王叔德忙提醒道:“是夜郎自大。” “啊,对,夜郎自大。” 刚塔阿赞许的看了一眼王叔德,“夜郎这人,就跟汤若望那洋鬼子一般,自大的很,总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到头来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要说真懂大道理的,还是你们汉人中的那些读书人,比如范文程、宁完我,噢对,还有洪承畴,他们懂得才是正理,汤若望懂得是歪理。若不是皇上信着他,这西洋鬼子早被王爷们下令砍了,哪容他在咱大清胡吹八咧!” “那是皇上圣明,气量宽宏,容得下汤若望这西洋鬼子,不与他一般计较,要换作卑职,砍他倒是不必,但肯定也要鞭打一顿然后将他撵走了。”当着满州人面,王叔德自然要拍皇帝的马屁。 塔音布听了二人说话,在边上也欣然点头道:“确实如此,西洋鬼子懂得都是歪理,你们汉人的读书人懂得才是真理,不过如今天下是我们满人坐了,你们汉人可要好生替咱们满人当差办事,须得勤快些,别学着洋鬼子哄咱们,要不然我们满人可不饶你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好奴才 “卑职向来勤快!” 王叔德抢在向国庆他们之前翻身下了马,跪在地上重重道:“卑职等一心报效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奴才!” 塔音布由衷赞了一声,对王叔德印象大好,暗道这汉人端的是不错,咬文嚼字的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又寻思汉人打仗不行,但读书教化却是好的,虽说那些汉人的读书人都是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但只要这些读书人肯老老实实帮满人管理那些汉人百姓就好,满人得的是汉人的江山,不扔些骨头喂养这些读书人,他们又怎肯老实替皇上当差。这些汉军也是如此,只要他们好好替大清卖命,大清还能亏待了他们?要是没了那些汉人读书人和这些汉军替大清卖命,光靠满人,又哪里管得过来。 塔音布很反感京中那些嚷着要从汉人手中夺权的王公大臣,这些人净知道替皇上捣乱,真要收了那些汉官的权,还能再指望他们替大清出力?不来造大清的反就算烧高香了! 杜率泰和向国庆被王叔德这么一搞,也只能一边暗骂王叔德不要脸,一边也翻身下马向塔音布大表自己对大清的忠心。 塔音布笑着抬手:“都起来吧,只要你们实心用事,勤于办差,待剿了太平寇,我会与平南、靖南二位王爷说,让他们升你们的官。” “多谢塔参领!” 杜率泰三人面露喜色,塔音布是八旗参将,也是广州满城仅次于将军哈哈木、额真噶来道噶的人物,有他出面替自家美言,还愁自家王爷不高看自己一眼? 刚塔阿笑而不语的望着这三个汉军将领。苏纳则是一脸鄙视,看不起这些只知道拍马屁的家伙。 塔音布没有理会苏纳,看了眼天色,吩咐道:“镇子就不去了,军务要紧,咱们再赶会路,等到下个村子再歇息。”他心切迂回太平军后方的重任,无意在莲花镇多耽搁,要刚塔阿传令下去让满州兵们都提起精神,这天还没大热呢,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做什么。 当下,清军在达音布的带领下继续向南边进军,走了约摸三四里路,道路左侧的林中却响起了火铳声。 “砰砰”的火铳惊动了清军,伴随着火铳声,走在前头的汉军旗兵倒下五六个。 “怎么回事?你们到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塔音布一边勒住受铳声惊吓的战马,一边派护军过去查看。苏纳和刚塔阿也被铳声惊动,各自带着亲兵戈什哈打马跑了过来。 “喳!” 打马出探的几员护军都是正白旗的马甲精锐,皆是由各牛录中悍勇不畏死之辈充当,马上功夫和手底下功夫都扎实得很,经验也都老到。他们打马奔过去后,很快就来报讯,说是前面的汉军遭到了太平军的袭扰,被对方用火铳打死了四个,打伤两个。现在汉军正在追击那些往林中逃窜的太平寇。 “太平军袭扰?” 塔音布探头朝前方看了看,皱了皱眉,吩咐护军道:“你们去传我令,叫汉军不要追了,太平寇的主力还在番禺境内的灵山镇,袭击我们的当是他们的小股人马,怕是想将咱们拖住...叫王叔德他们把人撤回来继续赶路,不要中了贼寇的奸计。”又道:“你们几个到前头去查探一下,发现有什么不对立即回来报讯。” “喳!” 几个护军再次掉转马头奔到前方,将塔音布的命令对汉军说了后,便打马朝前奔了过去。 被太平军袭击的是王叔德的旗兵,没见着太平军的影子就伤亡了六个,气得王叔德亲自带人到林子里去搜那些打黑铳的太平军,可对方却是铳响之后就跑了。王叔德带人追了半里地也没能逮到他们,等到自家亲兵过来说满州人要他撤回去,他也只能讪讪返回。 有了这次教训,旗兵们都提高警觉了。向国庆有被太平军惨败的阴影,更是不住叮嘱手下要密切监视道路两侧,哪怕是风吹草动也要仔细看上一看,免得再被太平军的小股游兵给打了黑铳。他这么小心翼翼,自然让手下旗兵们颇是风声鹤唳了。好在接下来袭击清军的那些太平军没有再出现,使得清军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大良镇。 原以为大良镇里肯定有太平军,所以塔音布下令做好战斗准备,且还做好恶战准备,毕竟大良镇里修有易守难攻的堡寨,太平军依托有利地形是可以对清军造成杀伤的。然而前方探马的几个护军却回报说大良镇里根本没有太平军,也没有汉人百姓,只有堡寨上挂了一长溜人头。 没有太平军? 塔音布有些意外,大良镇虽说不大,可也算是个小型堡寨,交通也算便利,更是增城和香山的连接点,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何以太平军没有在此驻兵把守的? 带着一肚子困惑,塔音布率部进了大良镇,果然如护军所说,镇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王叔德有些不信,带着手下旗兵挨家挨户搜,搜了半天也没搜出人来,连粮食也没翻到一粒。但凡是能用得着的物件,基本上都被太平军带走了。 “太平寇穷怕了不成,娘.的,比土匪搜刮得还要干净!” 带着一肚子火的王叔德将情况禀报给了塔音布,塔音布要他带人清理出一些干净的屋舍供满州兵休息,又要向国庆他们手下的旗兵为满州兵们生火做饭。今夜清军就歇在大良镇,等天亮之后再出发。 为了防止日间太平军袭击的情况再次发生,塔音布命刚塔阿带人警戒,设置了多处明哨暗哨,在镇子四周堆了不少火堆,这样太平军要是敢夜袭的话没等他们靠近镇子就会被清军发现。 塔音布的安排不无道理,果然,夜半时分镇外有铳声响起。但因清军早有防备,袭击的太平军没有得手,反而损失了十几人,一个受伤的太平军士兵还被清军抓了俘虏。 塔音布第一时间就审讯了这个太平军的俘虏,从俘虏口中得知他是隶属太平军步军左营的一名军士,本是奉命往增城一带筹粮的,但在发现塔音布所率清军南下后,他们就一路跟随。白天那次袭击就是他们干的,清军有了准备后他们就没动手,一直等到深夜,不曾想清军还是有了准备,没得手不成反而还损失了十几人。 塔音布拷问这俘虏太平军的主力在何处,那俘虏受打不过,说是他们的军帅领着大队人马去打广州了,现在增城和番禺乃至顺德境内活动的都是负责筹粮的小队,没有多少人的。 塔音布不信,继续命人拷打这俘虏,结果任凭清兵怎么拷打,那俘虏也还是这么说。被打得实在吃不过,俘虏哭求饶命,说他真没有骗塔音布,他参加太平军才两个多月,又只是个大头兵,除了这些以外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这一回塔音布信了,相信袭击他们的就是太平军留在这一带打粮的小股人马,而非是他率部迂回太平军主力后方的消息走漏。 放下心后,塔音布让人将这伤兵拖出去砍了。尔后吩咐向国庆的汉军旗继续加强戒备,其余清军都去睡觉。 这一夜,再无事发生。 次日,天还未大亮,塔音布便下令全军继续向南出发,他们的目的是距灵山镇后方五里处的滚石坡。那里是太平军从灵山镇撤退回香山的必经之路。(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靖南王府的二管事 清军出发未有多久,苏纳打马奔到塔音布那边,指着前面对他道:“参领大人,前面就是小秋村,过了这个村子不远就是鹿头河了。” 鹿头河? 塔音布看了眼苏纳,问他:“广州的汉军绿营就是在那被太平寇打垮的?” “当时末将去晚了一步,要不然绿营也不会败得那么惨。”苏纳说这话的时候脸稍稍红了下。 鹿头河一战的实情,能瞒过广州城那帮汉官,能瞒得过塔音布? 苏纳自己不说,下面的旗兵也会把这事泄露出来,所以塔音布知道苏纳当时确如汉军督标那个参将所说——他不是迟了一步,而是压根就没敢上前和太平军交手,领着手下旗兵擅自跑回了广州。 “当日之事,责任也不尽在你身上,你牛录人少了,不过这次你须得用命,不然休怪本官不念同旗之谊!” 塔音布冷冷对苏纳说了句,敲打了苏纳一番后打马奔到前面,要汉军加快速度,只要渡过鹿头河,离目的地滚石坡就近了。 汉军得了满州人催促,不由加快了行军脚步,半个时辰后就赶到了已成废墟的小秋村。 塔音布没有下令在小秋村休息,而是继续催促全军向鹿头河前进。 许是当日鹿头河岸边的战斗太惨烈,苏纳越往前就越觉得心神不安,脑海中反复闪现当日画面。直觉再这么走下去肯定要出事,但又怕被塔音布斥责他怯战,便只好把这担忧闷在心头。 “吁!” 一名在前方探路的护军纵马奔来一勒缰绳把马定住,向塔音布禀道:“报参领,前方鹿头河河水甚急,须要搭桥才能过。” 塔音布问他:“可发现太平寇踪迹?” “没有见到贼人踪迹。”那护军摇了摇头说。 “你去找找最近的桥在何处,找到之后速来回报。” 护军纵马驶去后,塔音布吩咐苏纳:“若是附近没有桥,你就带汉军的人想办法搭座浮桥出来。” 苏纳应命而去。 塔音布又要戈什哈传令全军到鹿头河休整一个时辰。命令一下,汉军也好,满兵也好,都是大为高兴,这一路赶来他们都是辛苦。广东这天更是热得难受,北地的汉子哪里受得住。 因到了鹿头河边就能休息,清军的脚下都快了起来,往前又走了一段路程后,在离鹿头河还有两三里的地方,塔音布突然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大人,怎的不走了?” 前面的王叔德和向国庆打马过来询问,塔音布指着前面官道两侧的的丘陵和密林对他们道:“前方飞鸟不惊,走兽不动,必是有人藏身所致。” 有人藏在林中? 王叔德和向国庆一惊,顺着塔音布手势看去,果然前方官道两侧树林静得有些诡异。 “若是有人藏身前方,护军想必应有所发现。”王叔德有些困惑。 向国庆抢白他一句,道:“此地地形多为丘陵,林子又多,地形也大,真有人藏身在林中,护军又哪里会发现得了。” “不错。” 塔音布稍一沉吟,吩咐王叔德他们:“你们领手下汉军列阵,严加约束,未得我军令,汉军各牛录不得前出!” “喳!” 王叔德和向国庆打马而回,将这一消息通知了杜率泰。一听说前面可能有伏兵,汉军们慌张排成纵列,各自取出药子开始装填。 “前面当真有太平寇埋伏?” 刚塔阿听说前面林中可能藏有太平军的伏兵,一点担心也没有,反而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能和太平军一较高低。 “参领大人,太平寇上次就在鹿头河设过伏兵,兵家常理可一不可二,末将以为太平寇不会蠢得再在鹿头河设伏,况太平寇的主力在几十里外的灵山,他们又不知道我们出现在此处,怎会设伏?飞乌不惊,走兽不动,有可能是昨日袭击我们的小股太平寇所为。” 苏纳对塔音布的判断有些怀疑,且不相信太平军会笨得在同样的地方再设一次埋伏,这有违用兵之道。再者,除非太平军长了翅膀,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从几十里外的灵山跑到这里来设伏。 “你说的也有可能,不过,” 塔音布没有武断认为苏纳所言不可能,但他还是说道:“汉人有句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太平寇知不知道我们在此,也不管前面林中藏着的是什么人,总之我们得小心一些,这里地势不如北地,若真有伏兵,不如在北地好处置,也不利我骑兵活动,所以还是派人探查清楚好些。免得贼人突然杀将出来措手不及。” 听了塔音布这话,苏纳也觉有理,便不再言语。 塔音布唤来一戈什哈,命他道:“你再带人去前面林中好生探查一下,看看林子里有没有人。速去速回!” “喳!” 那戈什哈领命带了几人打马往前方奔去与那几个护军会合,尔后分作两拨往林中探去。 林子里一片绿色,视线所及不是草丛就是树枝,那些草丛长得足有半人腰高,加之林中光线不比林外亮,肉眼哪里能看得清到底有没有人藏在那。 “下马,进林子,两人一起,小心提防些!护军留两人看马!” 那戈什哈见没法从林中看清林子中是否有人,便叫唤了同伴几句。闻言,众满州兵便翻身下马,两人一组拔出佩刀小心翼翼的往林中走去。林外又有两个护军持刀小心观察四周动静。 几组满州兵们往林中走了十几丈也是没有看到有什么人,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便要退出林中回禀,然而右边林中探察的两满州兵在身子刚转过去,却猛的听见后面的草丛传来树枝被压断的声音。 有人! 两满州兵心下一凛,挥刀向后看去,却见那及半人腰高的草丛中探起了无数脑袋,再一看,两人心中骇然,那些人手中无一不举着火铳。黑洞洞的铳口森森的对着他们。 “太平寇!” 满州兵失声叫喊了起来,太平军那些没有剔发的脑袋再是清楚不过。随着他的这声叫喊,林中的满州兵都发现了太平军。 “砰砰”的铳声响起,几个满州兵甚至还未叫得出声就被轰死当场。 铳声冲破天际,响彻在每个人的耳畔。 “有埋伏,速速回去报讯!” 那戈什哈中铳时朝林外用力大呼了一声,这会不用他叫,林外那两个看马的护军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护军翻身就上了马,马肚一夹便要往回跑,却有十多个太平军骑兵突然从林中冲出向他们杀过来。 太平寇的骑兵! 两护军心一下沉了下去,任他们再是悍勇,也没法一下对付十几个同样在马上的敌人。 “快跑!” 两护军根本不敢停留,扬鞭甩在马肚上就要往回跑。可惜他们慢了一步,胯下座骑刚奔起来,后面的太平军骑兵就冲了上来,在距离他们还有数十米的时候,最前面几个太平军便挺着从汉军旗缴获的三眼铳瞄向了他们。 “砰!砰!砰!” 几声铳响,那两护军双双从马上坠下。 ........ 远处一处低矮山坡上,周士相一直在注视着清军动静。铳声响起后,秦智生侧过头来说了一句:“军帅,清军发现咱们了。” “就是让他们发现的,不让他们发现咱们在这,怎么叫伏兵呢。”周士相脸上挂着笑容,一点也没有因为清军识破了太平军的埋伏而懊恼泄气。 “咱们在这里也等了他们一天了,说真的,塔音布再不来,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走了其他方向,还好,他终是来了!军情司这次立了大功,张安居功甚伟,我要重重赏他!” 周士相心情大好,若不是张安及时送来塔音布的动向,他还真被清军瞒在骨子里了,说不定现在还在灵山镇构筑防线,等到战斗打响后才惊讶的发现清军早就抄了自己后路,想跑都跑不掉! “塔音布部的动向张安是如何打听到的,这可是满州兵啊,军情司现在都能直接打探到清军高层的部署情报了?” 秦智生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张安是怎么从广州搞到塔音布部清军的情报的,这可是清军的绝顶机密,却能被张安盗出来,这张安实在是了不起。 秦智生真是佩服张安和他的军情司,也很是感激他们,要知道这份情报可是挽救了太平军,挽救了上万人性命啊! 秦智生是太平军中仅次于周士相、宋襄公的第三号人物,授的是副将衔,又是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现下管着军帅府军务大政,所以周士相也不瞒他,他提点了秦智生一句:“你还记得当日在新兴镇咱们抓住的那个向二管事吗?” “向二管事?” 秦智生一愣,老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谁,失声道:“就是交了赎银被军帅放走的那个靖南王府二管事?” “就是他。当初我是收了他赎银,可是这么一个大人物的性命难道就值那么点银子?所以我和他做了个交易,现在看来这个交易做得很划算,这个向二管事也是个很讲信用的人,他和唐三水一样都是我周士相的朋友,也是我太平军的恩人啊,日后我得当面感谢他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见好就收 阅读提醒:手机客户端读者请在更新提示后二十分钟再行阅读,以免页面无法更换内容。 ........ 铳声响起后,道路两侧便相继冲出数百太平军,但只百余人持铳,其余的却是拿着刀剑、长矛。 骑营邵成国率领手下100多骑兵也尽数从林中奔出,列队在步兵左侧,三骑一排。 “参领大人,太平寇真的设了伏兵!” 看到真有太平寇在此设伏,苏纳大吃一惊之余却是松了口气,难怪先前老觉得不对劲,原来太平军真的在前面设了埋伏。再细一看,设伏的太平军大约只六七百人,兵力配置倒是齐全,有铳兵,有刀兵,有矛兵,还有百十个来骑兵。 太平军就这么点人设伏? 苏纳有些奇怪。 刚塔阿从前面打马奔回,朝塔音布摇了摇头,道:“护军一个都没跑回来。” “回去叫旗里加重抚恤他们的女人孩子。” 塔音布沉着脸摆手让刚塔阿去整顿手下旗兵准备战斗。 太平军出现后便缓步向一里多地外的清军压过来,他们的速度不快也不慢,骑兵也丝毫没有向清军发起进攻的意思,只慢慢控制马速向前挺进。 3个牛录的汉军都听同旗从新会败回来的人说起过太平军的厉害,加上也知晓镶蓝旗佟尔汉一个牛录骑兵被太平军全歼,因此虽有满州兵压阵,但汉军队列仍是出现了一些骚乱。 “传令下去,再敢喧哗者斩!” 看到前面汉军骚乱,塔音布令亲兵去传了严令。在汉军军官们的弹压下,汉军们始镇定下来,将各自火铳举起,打开火折子准备和太平军作战。 向国庆吃过太平军的大亏,生怕设伏的太平军不止这些人,在马上直起身子前后左右看了又看,确认设伏的太平军就是对面那几百人后,畏惧之心顿去,立功之心火热,眉头也高兴得挑了起来,暗道得亏二殿下给自己争来这趟差事,要不然这功劳去哪里捞。等自家立了功劳回去,二殿下肯定还要有重赏,王爷那边也不会亏待自己,这佐领说不定能变协领。 嗯,回去后可得好生叮嘱妹妹,让她好生伺候二殿下,女人嘛,不就是让男人戳的,二殿下戳得高兴了,才能看自己这个大舅子顺眼,往后有好事才会想着自家。 向国庆这么为太平军就这么点人而大为兴奋,那边杜率德却没他那么多龌龊念头,不住的要手下军官拢好队伍,为部下打气,等会把太平军一个个全砍了,以泄藩下这大半年的窝囊,重振平南王爷威风。 向国庆的妹妹只是在尚之孝房中伺候,连个名份都没有,他都敢以二殿下的大舅子自居,那边的王叔德却是正儿八经的靖南王小舅子,他姐姐可是靖南王的庶福晋,也是靖南王最宠爱的福晋。所谓爱屋及乌,喜欢姐姐自然也就对弟弟格外青眼有加。 这趟随塔音布出剿太平军,本来是轮不到王叔德领军的,靖南藩下够格能打的将领多得是,怎么轮也轮不到王叔德这个才当佐领不到两年的新晋之人。可谁让靖南王喜欢这个小舅子,知道这趟满州兵出了2牛录,尚可喜也出了2牛录汉军,也不是去打新会那种攻坚惨仗,而是迂回太平军后方堵对方退路,基本上没什么危险,只要按时赶到滚石坡,这大功就算到手。这么轻松的军功,靖南王不给自己小舅子还能给谁。 不过王叔德虽然奉承满州人很有一套,但却也不是个无能之辈,仅就他手下那些旗兵列队的表现看,是不弱于向国庆和杜率泰手下旗兵的。 王叔德也没有什么惧怕太平军的念头,在那有板有眼的部署指派,时不停还拿鞭子去抽两个手脚慢的旗兵,喝呼几声,远远叫塔音布看了更是赞赏不已。 苏纳见太平军快要压过来了,塔音布还没下令进攻,便策马过来问道:“大人,这仗怎么打?” 塔音布扬鞭朝他道:“太平寇的兵力并不多,想来不是贼秀才的主力,等他们靠上来和汉军接上火后,你和刚塔阿就带人去冲他们。”完了还加上一句,“这条路太窄,你让刚塔阿先上,免得把路堵了。” “末将明白!” 苏纳虽有过不战而逃的不堪表现,但却不是真的怕太平军,更不是愚蠢之辈,这条官道确实狭窄,一千多清军前后长达两三里地,前面又是汉军步兵,若打起来自己和刚塔阿同时往前冲,势必没法通过,一个不慎还会把汉军队伍给冲乱。两人一前一后上最好不过。 不过太平寇就这么点人,汉军又都是配得火器,怕是用不着自家满州兵上,太平寇就能被汉军消灭了吧。 目前形势基本明朗,太平军真的就是这几百伏兵,所以苏纳也去了担心,打马回去开始准备战斗。 “等会都随我去砍那些太平寇,莫叫苏纳的人抢了先。” “佐领大人放心好了,苏纳自己就是个胆小鬼,叫南蛮子吓得不战而逃,这事各家旗里谁个不知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大人等会等着瞧吧,第三佐领那些家伙肯定畏手畏脚得很。” “他们没了卵.子,咱第一佐领可有!” 刚塔阿战意狂热,随着他一声令下,手下一众满州兵熟练的操控马匹列好队形,取箭的取箭,拨刀的拔刀,并且都摸出一把豆子塞入战马的嘴里,好让战马保持足够的体力。 这支太平寇的领军之人倒是不傻,知道利用地形设伏兵,可惜却被我们发现了,哼,区区几百人也敢有胆量来冲本参领的大队,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几百人的太平军塔音布根本不放在眼里,哪怕没有那3个牛录的汉军,他也有十成的把握将他们一举歼灭。他相信手下的满州儿郎,因为八旗是天下最精锐的兵马。汉人打仗不行,他们真要打仗厉害的话,明朝也不会被从辽东赶出,更不会落到如今只剩西南数省这么小地盘了。唯一让塔音布觉得的麻烦是这条官道并不宽敞,限制住了满州兵的活动,使骑兵的机动优势无法尽情发挥,要不然现在就能让满州兵冲过去,用不了一柱香时间,太平寇就得全部完完。 “吹号,汉军进攻!” 在观察了对面太平军的兵力部署后,塔音布命令汉军出击迎战,用火器将这些贼人打散,然后刚塔阿和苏纳带满州儿郎过去赶羊,最好能把他们都撵到鹿头河里去喂鱼。 塔音布的亲兵吹响了进攻的号声,听到号声后,杜率泰精神一振,他手下的旗兵列在队伍的最前面,打头阵的自然就是他了。 “打跨太平寇,人人有赏!” “弟兄们跟我上!” 在杜率泰的指挥下,300余手持火铳的汉军旗兵向前方的太平军正面迎去。向国庆和王叔德手下的旗马则隔着数十丈往前策应。 “放铳!” 在双方距离一百步的时候,杜率德就迫不及待的下令放铳。汉军旗兵的火铳打响后,对面的太平军却没有打铳, 距离太远,白烟中,太平军只有四十几个步兵中铳,道路左边的骑营也倒下去十多人。没有中铳的太平军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而是在那剌耳的唢呐声中继续向前逼进。 “装药,快!” 一轮齐射却只打死了五六十个太平寇,且对方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死伤而停止前进脚步,这让杜率泰大为恼火,对手下旗兵很不满意,大声喊叫着要旗兵赶紧装药子。不过没等旗兵们把药子装好,对面已挺进到九十步的太平军开铳了。 太平军剩下的铳兵只有六十多人,他们没有和之前在鹿头河一样轮流射击,也是一齐将手中火铳打响。尚存的骑营手中也有十几杆三眼铳对着清军打响。 这一次汉军旗兵被射到了五十多个。 杜率德以为太平军打完铳后也要装药,却不想那些太平军的铳手打完铳后却突然全部跑到两侧,尔后跟随在他们身后的那些持刀、持矛的太平军就向前狂奔了过来。左侧的几十名骑兵也开始加速向清军冲来。 “弟兄们,随我杀清妖!” 邵成国一马当先,挥刀向清军冲去。 随着骑营的冲锋,步军左营的数百士兵也发出怒吼向前冲去。 “放铳,放铳,快!” 杜率德急得大叫,两军距离太近,道路又太窄,若是让太平军冲上来,后果不堪设想。 手忙脚乱的汉军旗铳兵装好药后便是一阵铳声响起,冲在前面的太平军又倒下了数十人,骑兵也倒下十几个,可是剩下的人却冲到了清军队列中。 混战开始,没了药子的火铳就跟烧火棍一样,面对持刀持矛的太平军和那些骑兵的冲击,杜率德手下的旗兵根本挡不住,瞬间就死伤一片,余者不断后退。 向国庆和王叔德发现前面杜率德的旗兵被太平军冲散往后跑,忙下令准备放铳射杀追来的太平军。 但是太平军却没有冲过来,而是在砍杀了上百清军后便停止了追杀,一个个掉头往后跑了。 “太平寇撤了,太平寇撤了!” 向国庆和王叔德手下的旗兵发现太平军后撤,立时爆发欢呼声。 “太平寇怎么退了?” 杜率德一开始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等发现太平军真的往后撤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要跑。 向国庆叫道:“杜佐领,太平寇的人少,他们吃不下我们,知道我们的火器厉害,后面又有满州大兵这才跑的!” 向国庆这么一叫,杜率德立时明白过来,太平军的人数本来就少,刚才又被自己干掉了上百人,虽说也将自己手下旗兵冲乱,可毕竟人数太少,这官道不利清军的同时也是不利太平军。面对后方集结的2个牛录的铳兵和还没有动手2牛录的满州骑兵,那太平军的将领脑子坏了才会不顾一切往里冲。他这是见好就收! “他.妈.的,跑的倒快,弟兄们给我追!” 杜率德破口骂了句,打心眼里瞧不起对面太平军的带兵之人,提着刀呼喝正在跑的部下赶紧回头去追杀那些太平军。 “想立功的都跟我上啊!” 向国庆和王叔德不约而同的也喝令部下往前追赶,太平军若是接着朝这边打,他们倒是还要慎重对待,可对方现在却是回头跑,那就不必再当盘菜了,真可谓是想立功要趁早,这会不去痛打落水狗还等什么。 “佐领大人,卑职怎么觉得太平寇弄这么一出不对劲啊,咱们是不是再等等?” 王叔德手下有个老成些的军官见太平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虽说伤亡了不少人,可怎么着还有好几百人,又把镶蓝旗的人打得直往后退,没理由不趁胜追击反而掉头跑的。他直觉太平军又在耍什么诡计,便想劝阻王叔德不要派兵追击。 王叔德一听这话也对,太平军弄得这出也太莫名奇妙,正想传令等等,却见向国庆的人已经撒丫子去追太平军了。那些逃跑的太平军为了跑得快些,武器也扔了不少下来。他们有往鹿头河那边跑的,也有的直接是往两侧林中跑,看那狂奔逃跑的样子不像有假。 “甭管对不对劲了,再不去追,肉全叫平南藩下的人吃光了,咱们连汤都没的喝了!” 王叔德可不想这场顺风仗的大功叫向国庆他们捞去,自己反而什么也捞不着,又见后面的塔音布没有制止汉军追赶,便不顾部下劝阻下令立即去追太平军。 汉军旗这么一追,官道上便立时形成了你追我赶的热闹场面。上千汉军追着数百太平军或往鹿头河那跑,或是朝两边林中跑。 “参领大人,太平寇乱了,汉军都上了,也让咱满州儿郎们上吧!儿郎们等了这么久,早就身子骨痒了!” 刚塔阿见汉军都去追杀太平军,而塔音布却没有下令让满州兵出动,不由有些急了,这要迟了,太平寇可全叫汉军给杀光了。 塔音布却是没有理会刚塔阿,只是皱眉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本帅向来英明 “军帅,满州兵没有动,怎么办!” 见满州骑兵没有随汉军一起去追杀邵九公的诱兵,秦智生有些着急,怕计划失败。 周士相却很淡定,对他道:“不用着急,让他们再等等,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再说你急也没用,人家不肯动,你总不能去叫人家动吧。” 秦智生还是很有些担心,道:“邵参将手下的兵都是新附兵,比不得咱们的老底子,虽说事先交待的清楚,可末将怕那些新附兵撑不住,万一真叫汉军吃了可不划算。” “当我周士相的兵,就得有牺牲的准备,事先我给了他们重赏,这会就要给我卖命!他.妈个逼的,我就不信他们打不过汉军,跑也跑不过汉军吗!真是连逃跑的本事也没有,还来太平军吃断头饭干什么!” 从前的周士相可是地道的秀才,知书达理,向来不说市井粗口,如今的周士相却是常有这等粗话出口,不这秦智生也不见怪,这一军主帅若真还是像个秀才般扭扭捏捏的还怎么带兵打仗? 手中有刀的杀人头点地,骂娘带个逼再是正常不过,也唯有这样才像个一军主帅,当年的李成栋上了战场可是三句不离干.他娘的。 在边上捧着地图的徐应元听了这二人说话,却是暗骂:贼秀才你当满州兵们都是傻子,这么明显的诱敌计都看不出来?你要再不动手,那帮新附兵就肉包子打狗去了! 站了时间久了,腿有点酸,徐应元想抬腿走几步活动活动,这一走脚板底却是钻心的痛,不由更是在心中大骂:贼秀才虽贼,可你好歹也是个秀才,圣人子弟,昨就不体恤同为圣人子弟的本官!本官大小也是个举人老爷,又是主动投你太平军,你就不能给我些优待,轿子没有给匹马总行吧?可你怎么干的,几十里路硬是叫本老爷和那些丘八一样用两只脚板跑,让老爷我斯文扫地,脚板磨穿,你安的何心! 呸,不礼贤下士,不敬我士人便是不得天下人心,我看你这贼秀才如何能成事! 转念又一想,贼秀才要是成不了事,自个的命运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当真是很令人纠结的一个问题。 ..... 林子外动静闹得很大,喊杀声不断传入耳中,可半人腰高的草丛中依旧还有数不清的太平军趴伏在那里,他们头上都戴着野草编成的帽子,身上也都披着树枝草叶,远远看去就好像和这林中景色融在一起,不走近了细瞧,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多人趴在这。 如此多的人趴在这里,轻微的咳嗽声难免,不过却是没人担心会被外面的清军听见,他们藏身的地方离林外的官道可是有一里多地呢。 大樵山出身的步军左营副营官姜樊在草丛里趴得实在有些久,听着林外的喊杀声心痒得不得了,可却迟迟没有得到动手的命令,只能倍受煎熬。又等了片刻还是没得到动手命令,他忍不住了,慢慢爬到营官葛义旁边,低声问道:“六哥,昨军帅还不让咱们动手的?” 葛义一边拿着根细草掏着耳朵,一边闷声道:“狗.日的满州人没动,咱们昨动?咱们要是动得早了,把满州人给吓跑了,军帅说得饺子可就露了馅了,下回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让咱们干。硬碰硬,咱们可吃不下他们!” 姜樊听后深以为然,当日他可是在新会城外见识过尚可喜部下那些骑兵如何打仗的,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那可苦了邵九公了,别咱们还没动手,他就撑不住了。” “那江西家伙贼精,真撑不住了你道他会傻等着让清妖砍啊...喔...” 葛义突然发出一声很爽的声音,听得姜樊没好气的朝他瞪了个白眼:这他.娘的听起来跟泄在娘们身上似的。 ..... “大人,让我们上吧,再不上大平寇可就跑光了!” 看到逃跑的太平军把汉军远远甩在身后,刚塔阿急了再次请战。许是感受到主人强烈的战意,刚塔阿的蒙古座骑也开始燥动起来,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嘶鸣。 刚塔阿手下那帮满州兵也是人人期盼的看着塔音布,只要参领大人一发话,他们就能迅速的冲上去把太平寇一个个放倒在河边。 苏纳也打马奔了过来,对塔音布道:“四下我都叫人去看了,没有其他伏兵。” “那好,刚塔阿你带人去追杀那些太平寇。” 塔音布终是松了口,刚塔阿大喜,忙挥手招呼手下旗兵随他向前冲去。 塔音布没让苏纳的人也去,苏纳心下不快,认为这是塔音布在惩罚自己上次不战而逃,故意将功劳给刚塔阿。 塔音布却是没有理会苏纳脸上的不快,只要刚塔阿速战速决,另外留几个活口下来好拷问一下。 满州兵们大多披甲,即便天气再热他们也会披甲,顶多就是光着身子披而矣,只要在肩头垫上布料,就不用怕被磨伤。 “正白旗的勇士们,随我去杀贼!” 刚塔阿纵马从苏纳面前奔过去时,还故意扭头看了对方一眼,脸上露出的神情明显有讥笑之意。 苏纳气得把脸别过去,哼了一声。 塔音布视而不见。 ........ “军帅,满州骑兵动了!” 发现满州兵终于动了后,秦智后按捺不住的高兴,但随后却“咦”了一声:“怎么就一个牛录动了,还有一个为何不动?” “动一个动两个都是一样的。” 周士相不在乎对方是动一个两个都动,他吩咐后面的亲兵:“叫人吹号吧,想必葛老六和铁毅他们也是等着着急了。” “邵九公在外面撑了这么久,却轮不到他们出场,这几个家伙能不急吗,军帅事先可是说得明白,这一仗哪个营缴获得多,就尽哪个营先装备。别的倒罢了,满州人的战马他们可个个都眼红着呢。” “他们眼红,我还眼红呢。” 周士相笑了起来,“骑营这几仗损失太大,必须要补充,最起码也要恢复战前的人马,余下的先尽总旗以上分吧,省得他们老说当了官也没个代步的。当日我可是承诺带着大家升官发财的,如今官升了,财还没发,这马就算先付个利息吧。” 秦智生也笑了起来,他一直就想要匹战马当座骑,现在看来只要葛义他们得手,自己肯定能弄匹马骑骑。至于会不会骑,那是后头的事,不会可以慢慢学嘛。 徐应元见周士相心情大好,很识趣的凑上前:“军帅真是英明,用兵之道远超常人,一而再,再而三,大反兵家常理,那塔音布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军帅还能在鹿头河给他设个埋伏,一等我军杀出,他怕是连肠子都能悔绿了。” “噢,是吗?”周士相看了眼满脸谄笑的徐应元,一脸不快道:“你不用拍我马屁,本帅向来英明,要不然咱们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咳...” 徐应元险些呛着。(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南蛮子太狡猾 周士相不是讥讽徐应元,而是他真觉得自己很英明也很胆大,敢在鹿头河这里再来一次埋伏。 在得知广州派满八旗参将塔音布带领5牛录1500余清军向灵山后方滚石坡迂回后,周士相吃惊之余却没有吓得立即率部慌忙撤退,而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在鹿头河这条清军必经之路上再次设伏的决定。 这是个十分大胆的决策,也是个极其要命的决策,若再次设伏成功,就可一下歼灭满州八旗2个牛录,汉军旗3个年录,这可会让广州清军元气大伤! 全歼,必须全歼他们! 周士相下了狠心,广州城他是不敢打,也没这个能力打,可消灭这5个牛录的清军,他却是有能力打的。伐清如伐树,绿营枝干要砍,这送上门来的树根也要砍! 因为要抢在清军之前赶到鹿头河设伏,故行动不便的炮队便留在了灵山镇,和亲军营一部及从良字乡增援上来的步军右营2个旅,一起充做太平军主力留在镇上继续迷惑当面清军。 周士相则率步军左营整合后的2旅步兵加步军右营的2旅铳兵、亲兵营2个卫和骑营余部星夜赶往鹿头河,另外还在途中收拢了一些新附兵马,多是散在各地筹粮太平军收降的营兵和团练,甚至还有上百名土匪,当然这些土匪自己不会说自己是土匪,他们只说是抗清义师。 管你是土匪还是义师,周士相一概带上,他急需兵力,哪怕这些人不堪,但拿着家伙摇摇旗,喊喊嗓子总成吧。 没有炮队,便无法利用之前的炮击圈杀伤清军,加上鹿头河水上游连着几天下雨,导致河水暴涨,太平军无法再如上次一般在上游叠坝使下水位下降,从而可以让南岸设伏的兵马从河中趟过去给清军杀伤。 再者鹿头河北岸过于宽阔,利于清军骑兵运动,一旦太平军无法四面合围堵死清军,则势必会让清军冲出包围,甚至还有可能反过来给予太平军重创。 最终,周士相选择在鹿头河北长达三里的官道两侧设下连环伏兵,邵九公率领新附兵加铳兵一个卫负责在鹿头河北岸边的树林充当诱饵,他们的任务就是让清军发现他们的存在,从而将清军吸引过去,使其前后队列拉长,尔后再由躲在邵九公部更北侧的步军左右营从官道两侧杀出。 邵九公接到这个任务很为难,他问周士相要是清军没有发现他们怎么办。周士相的回答是:“那你就自己跑出去。” 周士相让步军左营挖好上百麻袋的泥土藏在林中,只等清军过去后便将麻袋堆到官道上,这样清军的退路就会被堵死,这个包围圈也就彻底变成个死圈,除非清军会飞,不然只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被动挨打。 为了让邵九公部表现得更像是一支伏兵,周士相甚至让骑营也充当了诱敌角色,他也是下了血本,作好骑营全军覆没的心理准备了。 而对那几百新附兵,周士相更是不与他们废话,直接使人将近日缴获的十几箱银子搬到他们面前,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所充当的角色是什么,愿意的拿银子,不愿意的则立即滚蛋。只要战后他们能活下来,那往后就都是真正的太平军,以前的事情概不追究,太平军吃肉断少不了他们汤喝。 秦智生他们对周士相这个做法都是不解,认为不应该告诉这些新附兵他们是充当诱饵的,不然和清军交火后,这些人八成不会卖命,只会一心想要往后跑。 对此,周士相的回答是这些新附兵也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如何做,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银子摆出来时,愿意和不愿意的结果其实早已注定。愿意的肯定没事,不愿意的哪里真会放你走! 往后跑不要紧,周士相要的就是他们往后跑,跑得越慌张越好,反正他们也没法从鹿头河游过去,等到真正设伏的太平军动手,这些人就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识时务者俊杰,聪明人也是俊杰。当看到清军被成功引入设伏圈,新附兵们必然会心生立功之意,而不是继续逃跑。 痛打落水狗的道理,是个人就懂。 再说,拿银子卖命天经地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也不是古人吹牛逼的。 结果自然是几百新附兵纷纷上前拿银子,然后各自豪迈的叫嚷要为大明,要为太平军效死力。 还不错,至少邵九公他们和汉军交手后,那些新附兵的表现并没有让周士相失望,该往前冲的时候就冲,该跑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撒腿跑。 ........ 真正的战斗很快打响,刚塔阿率手下满州兵刚打马朝前追了不到一里地,官道两侧就爆发出震天喊杀声,无数太平军从两边林中冲出,密集如炒豆般的铳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太平军的铳兵根本没有上官道和汉军旗那些铳兵对射,而是以一队队为编制,在不同的地域躲在林中射杀那些跟活靶子一样的汉军。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正追赶逃跑太平军的汉军们懵了,因为急于杀敌斩获首级立功,千余汉军个个抢先,官道上挤成一片,哪里有什么队列在。 铳声一响,汉军至少当场被射倒两百多,余下的抱着火铳或是望着两边发怔,或是趴到地上,或是胡乱的将铳口对着林中放上一铳,似乎那轰响声能给他带来安全。 “中计了,中计了!” 王叔德吓得趴在两个旗兵的尸体中间哭丧着喊叫。 “退,快退!” 杜率德追杀在最前面,表现要比王叔德好得多,一看不好,忙喝令部下赶紧随他后撤。 两侧林中铳子跟冷箭一般不时射来,虽说铳子命中率并不高,可架不过到处就是,还站在官道上的没有多少能幸免。 回过神来的汉军立即开铳反击,可太平军的铳兵都躲在林子里,打完一铳就缩到大树后面,他们压根看不到人,何谈能射中对方。 向国庆现在最狼狈,悔不听部下劝告,现在只能趴在地上躲避太平军的铳子。放眼望去,手下400多汉军最少损失了三分之一,余下的也没一个敢站在那里,都抱着铳把脸埋在地上。 完了完了... 手下旗兵如此表现,向国庆知道这仗是败定了。 铳声从前方突然响起来后,塔音布知道中计,见汉军被太平军的火铳压在官道上不得动弹,情急之下掉转马头便要往后撤。 可马头刚转过去,两侧林中就有铳子打了过来,一阵“砰砰”声,十几个在路边的满州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坠下了马。 塔音布本能的伏下身子去避铳子,视线中却看到前方里许外冒出上百太平军来,这些太平军身上都背着麻袋,没等塔音布弄明白那些太平军想干什么,就见那些太平军把背负的麻袋堆到了官道上。十数息时间,一道足有一人多高的墙就出现在了塔音布的眼前。 南蛮子真可恶! 塔音布一个抽抽,不用去看他也知道,太平军这是在背土成墙。官道本就狭小,这泥墙一成,往后的退路就被断了,除非清军能从两边的林子冲过去,可那样根本不可能,这意味着满州兵必须丢下他们的战马只身逃回去,要不然林子里根本不可能通过马。 那些太平军把泥墙堆好后,就一个个躲到墙后将手中长矛伸出,显是防备清军过来推墙。 三里多长的官道上到处都是铳声,白烟弥漫中,汉军被压制在官道上仍就不得动弹,已然失去行动能力,也没人能站起来指挥汉军。 杜率德尝试带领部下冲下官道杀进林中,但是林中除了打铳子的太平军,还有一些拿刀拿矛的太平军,他们根本没法冲进去。接连尝试两次失败后,杜率德无奈又退回到官道,老老实实趴着等待满州兵前来救摇。不过趴着也不安全,铳子是能避过去了,可先前被他们追杀的那些太平军败兵又掉头杀了过来,逼得杜率德不顾铳子危险一路往北边的向国庆那里跑。 看到杜率德领人往自己这边跑,向国庆脸都绿了,这会大哥顾不得二哥,各家保各家命,你杜率泰跑不要紧,可你别把太平寇给引到我这来啊! 邵成功现在是一肚子复仇的快意,先前进攻汉军旗时,他的手下死伤了快一半,这会不多砍几个清妖如何对得起这些死去的弟兄。 南蛮子实在太狡猾! 自视无敌的满州大兵们现在也是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憋屈感觉,他们想打马冲杀太平军,可太平军只躲在两边林中放铳,根本不出来,使得他们都不知道现在是该跑还是该打。 刚塔阿手下的旗兵被太平军射杀了二十多人,余下的人在他的带领下先是向前冲,发现前面汉军把路堵了后又往回跑,结果发现后面的路也被堵了,无奈只能就这样来回奔跑,累得战马直喘。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这样干的话只能被太平军当活靶子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砍人不砍马 “等会打扫战场的时候,把满州兵的那些旗帜给我都收好,汉军旗的也要收好,这些是本帅向朝廷报捷的最好凭证。” 周士相放下千里镜,这场仗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他赢了。 想起一事,又吩咐秦智生:“噢,对了,若是有俘虏的满州兵暂时不要杀,本帅要劝降他们。” “劝降满州兵?” 秦智生和徐应元一愣,太平军上下谁不知道他们军帅和满州人不共戴天,和满清有血海深仇,也知道军帅表字就是“灭胡”,单从这“灭胡”二字就能看出军帅对满州人的态度。绿营能降,汉军能降,那是因为他们毕竟还是汉人,可满州人是胡人,以灭胡自居的军帅怎的反而也要劝降了? “甲申以来,我大明军队就从没有俘获过满州兵,有也很少,据说晋王在衡阳的时候俘虏了十几个,也劝降过,不过都失败了,最后把这些满州兵全砍了脑袋。由此可见满州八旗兵骨子里是瞧不起我们汉人的,哪怕他们被俘虏了也不愿意向我们汉人投降。这说明什么?说明满州人自视甚高,以投降汉人为耻,反观我们大明军队,却是动不动就成千上万的投降人家,一点骨气也没有,各地绿营兵加起来难道还能少于百万?这双方士气对比,我大明军队差得可不是一分两分,而是差之千里了!” 周士相拍拍屁股又道:“这一次我们太平军打赢了满八旗,我想总不会一个俘虏也没有吧,若是有,我认为我得试着劝降一下,若是能有满州兵肯投降我太平军,你们说,广州城里那些清军会怎么想,广东境内的明军又会如何想,昆明的朝廷又会怎么想?...他们不会想别的,只会想我太平军已是一支令满州人都害怕都要投降的强军,是一支不弱于西宁王和孙可望麾下兵马的强军!如此一来,朝廷还能不想着我?皇上他能不想着我?” “这倒也是,我太平军的名声越大,清军就越害怕,朝廷也会重视咱们。” 秦智生单纯武人,并没有从周士相这话中琢磨更多的东西出来,徐应元这个举人知县却眼睛一亮,暗道贼秀才这招真是妙棋,大大的妙,他哪里是真要劝降满州兵,他这是在想方设法为自己争夺永历朝廷的话语权,也是在为自己谋取在永历朝廷的更高地位呢! 若是让云南的昆明小.朝廷知道广东境内出现一支不弱于李定国大军的兵马,绿营、汉军旗、满州兵都打不过的太平军,那永历皇帝朱由榔还不乐疯了? 眼下朱由榔虽被李定国移跸到昆明保着,现在更是封李定国为晋王,可谓把身家性命和家国大业都托付给了李定国,李定国是南明的忠臣也不假,可现在君臣和谐、彼此信重是因为有孙可望的威胁在,若孙可望的驾前军打败了李定国,那万事休提,这大明存不存在都是一说了。但万一是李定国打败了孙可望,获得孙可望的地盘和兵马,那朱由榔还能不能再如现在这般信重李定国呢? 人心都是会变的,况且是天子呢。 时日久了,难保永历朝廷里没有小人眼红李定国的权势在朱由榔那里挑拨,有过在孙可望治下提心吊胆活着的阴影,朱由榔心中就不担心李定国变成第二个孙可望? 一旦朱由榔真有这样的担心,他势必就要削弱李定国在永历朝廷中的影响,同时也要扶持别的势力和李定国分庭抗礼,或者说是给自己另外安个后路。万一李定国真有不臣之心,他也能再次得到另一个“李定国”的扶保。现在看来,福建的郑氏虽然水师强大,可离昆明太远,浙江的张名振和张煌言更加不用想了,二张可一直是认鲁王朱以海为主的,而其他地方忠于永历的明军在清军压力下都是自保不暇,哪里能帮他制衡李定国。 太平军却不同! 广东离昆明说远也远,说不远也不远,贼秀才真能带领太平军一步步壮大起来,在广东打得清军节节后退,朱由榔能不将视线投到他贼秀才身上?退一万步讲,就算朱由榔一直和李定国保持君信臣忠的局面,贼秀才也能从中得到莫大好处。 徐应元寻思,贼秀才若真能劝降几个满州兵,八成就会把这些满州兵连同缴获的满州八旗旗帜一块送到昆明报捷,凭着太平军在广东的几次重大胜利,再加上这赫赫威风,说不得永历朱由榔能给他封个国公,他要是能拿下广州,封王都有可能! 周士相坐在那里可不知道徐应元正在揣测他的用意,其实他想得没有那么多,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打败了满州八旗,不好好对外宣传一下太可惜。至于能不能真的劝降几个满州八旗兵,周士相可没谱,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被包围的这两百多满八旗兵全都是宁死不折的硬骨头,也只能割些真满州首级以证明太平军的军功了。 ...... 太平军的首领周士相在坡上一身轻松的坐着,清军的统领塔音布却是急得嗓子眼冒火,他的视野被太平军火铳发射的烟雾遮挡,无法看清战线上的细节,但能听到前方汉军苦爹喊娘,离得最近的汉军向国庆部的旗帜已经倒下,隐约可见很多汉军抱着头跪在那里,这说明向国庆那个牛录已经完了。 现在塔音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太平军收拾掉所有汉军之前拼死杀出一条血跑。他呼喝着聚拢了苏纳和刚塔阿手下残存的满州兵,命令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纵马踏倒那道泥墙。 残余满州兵们这会都失了刚才的骄狂气焰,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向泥墙冲去。 与此同时,林中太平军的铳声停了下来,转而冒出数百持刀、持矛的太平军,他们大声喊叫着从官道两侧冲了上来。 “砍人不砍马!” “捅人不捅马!” 葛义和姜樊各自喊了一声,他们必须要喊,要不然一些手快的家伙就会去砍马腿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满州娘们 “撞塌它!” 刚塔阿拿出匕首狠狠剌了跨下战马一下,战马吃痛悲嘶一声往着前方的泥墙冲了过去。 刚塔阿发了狂,那些满州兵也都跟着发了狂,他们知道若是不能撞破那道泥墙,他们今天就都得死在这! “驾!驾!” 满州兵不停地加速,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前方横七竖八的同伴尸体。战马的马蹄将地上的尸体踩得东陷一块西陷一块,马蹄抽起往往还能带起一片血肉。 率领步军左营冲上来要砍满州兵的葛义和姜樊发现满州兵是要冲泥墙后,都不由紧张起来。那泥墙虽高,可终究不过是上百个麻袋垒起来的,要是满州兵真不顾一切纵马去撞,那泥墙难保不会倒塌。 “宋二牛,顶住他们!” 葛义扯着嗓子冲泥墙后的副营官宋二牛大声喊叫着。 “弟兄们,清妖朝我们来了,都给我挺直了!” 宋二牛紧握手中长矛站在泥墙后的最前排,怒目注视着快速冲来的满州骑兵。 上百名矛兵排成三列,紧紧挨靠着,大气也不喘一声。 “吁!” 满州兵一直冲到距离泥墙两个马身的位置上才突然勒马,尽管座骑都被他们扯得几乎立起,但还是惯性地继续向前冲去,前蹄纷纷砸向那用麻袋垒成的泥墙上。 十几匹战马的强烈撞击让泥墙晃了一晃,从上掉下十几麻袋。 “剌!” 伴随宋二牛的怒吼声,数十杆长矛从墙后笔直的伸出。尖利的矛头笔直的刺在满州兵的甲衣上,一下捅了进去。 满州兵战马冲劲太大,太平军的矛身剌向他们的同时,那木制的矛身很快就发出噼里啪啦的折断声,折断了十几根。 七八名冲在最前面的满州兵纷纷向后摔出去,或是直接摔落在地,或是砸在后方同伴身上,更有两个满州兵径直摔到了泥墙后面,转眼就被六七根长矛剌成血人。 刚塔阿向后飞出足有一丈远,摔倒在地后,他身上的盔甲看上去依旧完好,人看着也是没有任何伤处,但却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一下。他的腰椎被活活摔断了。 “南蛮..南蛮子...” 刚塔阿双目满是不甘的凶光,口中吐出的却是泛着气泡的血液。 “刚塔阿!” 苏纳绝望的喊了起来。 “下马,放箭!” 塔音布也是悲痛欲绝,但他仍在负隅顽抗,见冲不到泥墙,便喝令满州兵们弃马用箭射杀泥墙后的太平军。 听到参领的叫唤,残余的满州兵们纷纷下马,从背上取下弓箭,向泥墙后的太平军射了一排羽箭。 躲在泥墙后的太平军或用矛拨或用剑挑、或用盾牌遮挡,并没有几个人被满州兵射中。 “弃马,从林子过去!” 眼看后方那些太平军的刀矛兵就要冲过来,塔音布急令满州兵弃马从林中穿过,唯有这样,或许还能活着回到广州去。 满州兵要从林子逃跑,太平军却哪里又肯让他们走了。宋二牛带人持矛从泥墙后冲出,向着那些满州兵冲去。 葛义和姜樊也带人赶了过来,他们将塔音布连同残余的满州兵围在了官道右侧。 弃了马的满州兵仍是骁勇善战,他们没有被太平军的人数吓得崩溃,而是在塔音布的指挥下不断反击追上来的太平军。甚至有十几个满州兵直接掉头反朝太平军杀了过来,他们这是要用自己的死为同伴换取一条生路。 不断有满州兵被太平军砍杀,也不断有太平军被满州兵掀翻在地。 不大的区域里,满州兵和太平军相互厮杀在一起。 收拾掉汉军后匆匆带了2队铳兵赶到的铁毅发现没法打铳,便拔出腰刀也加入了战局。 “为了大清,为了皇上,杀!” 苏纳手下的喀得什莫尔根挥舞着长刀呼喊着向铁毅冲过去,“砰”的两声地猛的载倒在地。 铁毅惊愕,回头一看,却是手下两个铳兵开了铳。铁毅朝他们微一点头,扭头又杀了过去。 “杀光清妖,一个也别放过!” 赶到增援的太平军越来越多,而满州兵却是越来越少。任由这些满州兵再如何悍勇,再如何能一敌几,而对四面八方如潮水涌来的太平军,也只有束手等死的份。 “闪开,别抢老子的满州娘们!” 混战中,一个瞎了只眼的太平军大汉持着一把大铁锤接连推开几个挡在前面的同伴,跃到了两个为求活而疯狂拼杀的满州兵前面。只见他一锤砸去,当面那满州兵格刀去当,可是那刀却被铁锤生生砸断,然后就见他光秃秃前额瞎间从脑袋上消失,只剩一个往外冒着血和白浆半边脑袋。 “第四个!” 李瞎子好不得意,他每杀一个满州兵都会兴奋的报出是第几个,为的就是同伴们听得清楚,这样战后他才能得到军帅周士相许诺给他的满州娘们。 那日鹿头河畔,李瞎子不幸被太平军俘虏,他本是誓死也不愿投降的,结果周士相从邵成国口中得知这李瞎子一身蛮力,十数人近不得身后便生出招揽之心,亲自来劝降他。 见面之前,周士相特意将俘虏的胡启立亲兵提了两个来问,得知这李瞎子的确勇猛异常,但他一只眼是叫明军射瞎的,因此最恨明军,并且他受过胡启立大恩,所以才不愿投降。 周士相不信了,李瞎子若是不愿投降就不会活着被捉,他能被捉就说明他没有求死之心。之所以不愿降,只不过是太平军没有开出让他动心的价码而矣。 等到周士相提李瞎子来后,周士相细细打量了他一眼,第一感观就是这瞎子真是个猛人,若是能收入帐下无疑就是得了一大将。 周士相问他:“听说你好女人?” “这世上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李瞎子头朝天上仰,也不正眼看周士相,心下却奇怪这贼秀才怎的开口问这个。 周士相也不生气,笑道:“你跟我干吧,我保你有女人玩。” 这话让李瞎子好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般,脸涨得通红,怒道:“我是好色,可绝不会为了有女人玩就做背主小人!” 周士相缓缓说道:“我说的是保你有满州娘们可玩。” “满州娘们?” 李瞎子的脑袋这回没再仰上去,周士相的这句话确是让他很惊讶,也很震憾。 周士相点了点头,指着北边道:“北京城的现在我没法弄给你,不过广州的倒是能给你弄上一大批,到时包你玩得爽。我想你这辈子也没干过满州娘们吧,也做梦都想干一回吧?人活在世上,有梦想就要去追求,无论这个梦想是否能实现,也当努力去实现,对吧?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去实现你的梦想,让你的人生从此不再有遗憾!怎么样,跟我干吧?” 这话当真是说到李瞎子的心坎里了,满州娘们高高在上,他哪里不想干?一想到有平日都不敢抬头看的满州娘们供他骑在胯下快活,这心当真是奇痒无比。但他犹豫了一下就摇头道:“你打不了广州城的,你也打不过满州人的,你也没法弄到满州娘们给我快活的。” “你没跟我干过,怎么知道我打不过满州人,又打不了广州城?从前你肯定也以为我太平军打不过你们督标,现在,你还有这个想法了吗?所以,这件事不是你怎么看,而是我会怎么做,机会就这一次,现在我给了你,你愿不愿意就是你的事了。现在,我给你十息时间考虑,你到底想不想去干满州娘们!” 十息后,李瞎子成为第一个为了满州娘们而投降太平军的清兵。(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和我比跑得快? 目睹同伴被一个独眼龙一锤敲掉脑门,那独眼龙还大叫什么第四个,另一个持刀的满州兵吓得胆颤心惊,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两步,唯恐自己的脑门也会被这独眼龙给砸碎。 想走! 李瞎子看那满州兵的眼神极其古怪,似乎这不是个男人,而是个脱光了的鞑子娘们,他用力的吼叫一声,举起大铁锤就朝那满州兵砸了过去。 “不!不要杀我!” 望着那粘满血液和脑浆的巨大铁锤,那满州兵肝胆寸裂,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想死! “放心,我会好生疼你婆娘的!现在,你给我去死吧!” 言毕,李瞎子一锤砸在那满州兵左肩之上,“噗哧”一声,血肉横飞,巨大的铁锤直接将这满州兵整条肩膀连同半边胸肉给硬生生的扯了下来,其力道之猛甚至将这满州兵身上的甲衣也都砸成了碎片。再观那满州兵倒下的半边身子,脏器肋骨堆在一起,叫人望之欲呕。 边上的太平军见了,也都人人倒吸一口冷气:这瞎子李好大的力气! “第五个!” 李瞎子收回铁锤,得意的放声大笑起来:满州大兵原来也不过如此,早知他们这么怂,当年自个就不该被那帮胆小鬼拉着一块跑,后来又跟着投降当绿营兵,做那辱没祖宗的汉奸! 大笑过后,李瞎子提着铁锤再次将审视的目光盯向了不远处两个被他刚才举动看呆了的满州兵。 第六个,第七个,嘿嘿.... 老子就好这一口,却不知你家婆娘长得啥样,要是歪瓜裂枣老子才没兴趣! 转念又一想:有总没有的好,军帅收俺在帐下当他亲兵,许的可是杀多少满鞑子就玩多少鞑子婆娘,俺要是杀得少了,摊上的鞑子婆娘万一全是丑得可没地去换!那不还得给干吐了!罢了罢了,俺就多杀几个,省得真那么倒霉尽摊上些丑婆娘倒胃! 想通之后的李瞎子精神一振,大步上前,只跨了几步,却见那两满州兵如兔子般吱溜一声往林中跑了。 嗯? 李瞎子大骂晦气,到手的娘们又少了两个,气不过把铁锤肩上一扛就撵了过去:跟我比跑得快,你们还嫩了点!你们可知道俺就是因为跑得太快才投的太平军! ....... 望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太平军,望着那些拼死反抗也不能击退对方的满州儿郎,望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倒在太平军的刀下,望着太平军一步步将他们逼得无处可逃.... 视线里残存的满州儿郎一个个绝望的眼神,令得塔音布后悔万分,也痛苦万分,他恨自己向来谨慎,明知有危险,却为何又轻率叫刚塔阿去追杀那些逃兵,又为何没有提防后路,以至落到这个田地。 我对不起儿郎,对不起大清,对不起皇上啊! 从前都是塔音布快意的带人杀戮屠宰牛羊般的汉人,现在却是被汉人反过来宰割,身为正白旗参领,又是主子亲军侍卫的塔音布,心理完全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悔恨之后,他终是崩溃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难道我满州八旗勇士真要被这群低劣的汉人宰杀干净吗! 塔音布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刀不知丢在了何处,走起路来都跌跌撞撞,就跟一个疯子般在那不停的朝前走着,嘴里喃喃着说些他才能听得懂的话。他被地上的尸体绊倒数次,却又数次爬起,但依然还是这个模样。 带着残存旗兵苦苦支撑的苏纳发现塔音布的不对劲后,急忙上前抱住他,叫道:“参领大人,你怎么了!” 可任凭苏纳怎么叫唤,塔音布跟被抽了魂魄般毫无反应,那眼洞空洞洞的好不吓人。 完了!塔音布疯了! 苏纳彻底绝望了,他想丢下塔音布独自逃命,可放眼望去,又哪里有路让他跑。 ........ 汉军旗的3个牛录汉军早已经崩溃,杜率德领人突围时被太平军的骑兵劈中后背,临死前倒也像条汉子,仍在高呼杀敌。见这人做了鬼还要替鞑子卖命,一个小旗气不过上前一刀砍下了他脑袋,随手甩进了林中。没了脑袋的杜率德尸体就那么横在路边,从此谁也不知他是谁。 见后方的满州兵也被太平军包围,杜率德被杀,向国庆知道大势已去,领着几十名手下旗兵跪地投降。 王叔德仍带着一帮旗兵在东跑西跑,他是想找到一处太平军防守不严密的地方突出去,哪怕是跑进林子里也成。可跑来跑去也没寻到出口,反被太平军又射杀了十多人。等到发现向国庆在跪地投降后太平军没有杀他们,王叔德也开了窍高呼投降。跟着他跑的一众手下旗兵听了佐领这话,人人神色一松,不须王叔德吩咐就把武器扔在了地上,学着向国庆那帮人一样跪在地上,用双手拽住脑后的小辫子,口呼:“我等降了,莫杀我等!” “快割,快割,迟了可没昨们份了!” “他妈.的,这颗清兵脑袋是我的,你凭什么抢!” “明明是我先发现的,怎么就成了你的!” “这清兵分明就是我杀死的,如何就成了你的了!” “......” 几百新附兵在汉军投降后,纷纷嗷嗷叫着冲去抢死去清兵的脑袋,他们不知道太平军不以首级计功,只当得了这些清兵首级就可以计功领赏。因为抢夺首级,新附兵们差点自己打起来。 ....... “参领大人,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望着四面八方合围来的太平军,跑到一棵大树下的苏纳都快哭了,求生的本能让他刚才拖着已经懵了的塔音布在林中四处乱奔,可是怎么也冲不出去。最终,他实在没有力气跑了,只得拉着塔音布躲到这大树下。 拼命的摇晃,塔音布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苏纳欲哭无泪,他知道再抵抗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剩余的满州儿郎被太平军一个个杀死,直到最后也将他的脑袋砍下带走,然后自己这具无头的尸首就这么扔在林子里让野兽分食。 苏纳想下令投降,他不想做无头野鬼,更不想死在异乡,可是满州人的自豪和骄傲让他开不了这口,他也怕那些正和太平军苦苦死战的旗丁们不听自己的话,因此他想唤醒发了傻的塔音布,希望能由这个参领下令投降,这样他就是奉令投降,心里就能好过些。 又一阵砍杀后,满州兵只剩下了十几个人,他们被迫退到苏纳所在那棵大树下,相互依托着和太平军继续战斗。打到现在,他们也没多少力气了,完全是凭着最后一口气在死撑。 “停止攻击,军帅有令停止攻击!” 突然,太平军的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喊,很快,太平军们便停止了进攻,只四下密密麻麻的将满州兵们合围在一起。 “狗鞑子,你们也有今天!等我家军帅来了,一个个送你们上西天!” 看到传说中天下无敌,能以一当百的满州鞑子现在一个个在他们的注视下近乎绝望和恐惧,太平军们笑了起来,眼神中满是嘲笑和讥讽。这种眼神令满州兵们有点熟悉,似乎当年也曾在同伴的眼睛中看到过,不过那时,他们是胜利者。 “别打了,我们败了。” 太平军停止进攻并没有让苏纳看到生的希望,他叹了口气,放开塔音布,然后跟着瘫坐在地上,刀也不拿了,就那么随意的丢弃在那。看样子是听天由命,任凭太平军如何处置了。 十几个满州兵也是人人胆丧,望着太平军黑压压的人头,他们从毛孔里透出寒意,他们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可苏纳的这句话却彻底击垮了他们最后的信念。 已经这样了,还拼个什么! 也不知哪个满州兵先叹了口气,扔下刀坐在地上,很快,十几个满州兵全坐到了地上,低着头默不作声,任由太平军指着自己笑骂。他们耷拉着脑袋,往日的不可一世从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出来。他们在等死。 满州兵放弃抵抗后,葛义从人群中走出,扫视了一眼这帮放弃抵抗的满州兵,对还在发呆的塔音布叫道:“塔音布,我们大帅叫我问你,你愿不愿意投降,若是你愿降我太平军,我们大帅便可给你个活路!” “参领大人?” 苏纳一听这话,先是怔了一下,旋即一个寒颤,突然生出一股求生的欲望,扭头朝塔音布看去。那眼神无比的期待。 一众满州兵也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塔音布。人之将死,突然听到可以不用死的话,无疑溺水之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哪怕这根稻草只是虚无的影象,他们也都会视为最后的救星。 世上真正不怕死的人毕竟很少,又有哪个不想活下去,这些个满州兵以往不知杀了多少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不知听到多少求饶的话语,不知在自己的笑声中砍下多少汉人的脑袋,那时,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怕死,他们以杀人为乐,他们以破家为荣,可是今天,当自身陷入他们屠刀下惨死者的境地时,他们突然意识到:原来死亡真的很让人恐惧。 “你降不降!” .......................... 作者注:满州应为满洲,因输入法关系,本书满洲一律打做满州。 顺求订阅和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活活锯了你 “塔音布,你到底降不降!” 葛义又是一声喝问,略显不耐烦,若不是军帅非要劝降这些满州兵,他才懒得和塔音布多废口舌。 等待之余,却不禁暗道也不知军帅是怎么想的,干嘛不把这些满州人统统杀了,反而要劝什么降留他们一要命纳入太平军,可这帮狼崽子能养得熟吗! 成天老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挂在嘴边,事到临头却又搞这么一出,真不知军帅安的什么心思。 葛义对周士相要劝降满州兵的决定很是不满,但也没法反对,只能老实听令,心头却老是有火气生腾。 “参领大人...” 这一刻,苏纳的脑海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塔音布会不会答应投降,好让他们这些人都能活下去。 大部分满州兵都在焦虑看着好像梦游般的塔音布,心“扑通”的狂跳着,眼神之中充满渴望。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们很难拒绝活下去的诱惑。 有一两个更是想到投降汉人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当年太祖皇帝还是汉人李成梁的奴才呢,如今这汉人江山不也被我们满人占了。所以受一时之辱也不打紧,汉人不也有卧薪尝胆的话说么,只要今日能保住命,他日未必没有机会洗刷今日之耻! 然而也有几个满州兵却是一脸死意,宁死不肯降的,同伴眼神中的渴望让他们看着心生鄙夷,也十分愤怒,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无法阻拦这些人,只能生着闷气,觉昨这些人丢尽了满州勇士的脸面。 太平军上下盯着塔音布,满州兵也盯着塔音布,人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等了许久,却是不见塔音布有所表示,只呆呆坐在那里,葛义不耐烦了,他是奉命来劝降,可对方不降就不能怪他了。他挥手便要下令砍死这些满州兵时,那塔音布却动了。 “让本参领投降?” 恍惚中,塔音布终于回到现实当中,他没有去看苏纳,也没有去看那些想降、不想降的满州子弟,而是摇摇晃晃的起身看向葛义,很是不甘心的问道:“你们不是什么太平军,你们是大西兵?” 塔音布无法接受自己被一支名不经传的军队打败,他认定太平军是大西军,因为那是支连亲王尼堪都能打败的汉人强军,自己被他们打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朝廷得报后更不会说他塔音布无能,这样他虽然战死,可身后之名还在,家里的抚恤也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尊严还在。 然而无情事实却夺去了他想遮羞的抹布。 葛义大笑起来,很是自豪的道:“塔音布,你错了,我们并非晋王的部下,我们是太平军!” “你们不是李定国的部下?” 塔音布身子一晃,他知道对方没有骗他,也没有必要骗他。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看向葛义,问他:“你们的首领贼秀才在何处?叫他来见本官!” 听了这话,葛义大怒,喝道:“大胆,你这满州狗竟敢说我家大帅是贼秀才,你祖宗十八代才是贼呢!” “他妈.的狗鞑子,死清妖,你找死!” 太平军将士群情激愤,所有人都喝骂起来,他们不能容忍一个鞑子说军帅是贼秀才,他们恨不得上前将塔音布的嘴撕烂。 苏纳被太平军的喝骂吓得动也不敢动一下,唯恐这些太平军会将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同时也埋怨塔音布为何不肯投降,反而骂人家的主帅是贼秀才。 塔音布恢复意识后,人已镇定下来,或者说他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对手的喝骂,因此对于太平军将士的怒骂他毫不为意,只紧紧看着葛义,沉声问道:“贼秀才在哪里?” “你找死!” 葛义一听塔音布还敢骂贼秀才,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拔刀上前砍这混蛋,刀刚出鞘,却听身后传来周士相的声音。 “塔音布,我便是你口中的贼秀才!” 在军帅府一众护卫和秦智生、徐应元等人陪伴下,周士相径直穿过人群。葛义、铁毅、姜樊忙与一众军官要弯腰行礼,却被周士相制止了,示意他们不要多礼。 “你?!…” 看到周士相出现,且是那么年年轻,塔音布不由一怔,失声道:“你就是那个新会的贼秀才?” “本帅从军之前是秀才,却不是你口中的贼秀才。” 塔音布称自己是贼秀才,周士相却一点不生气,只饶有兴趣的打量这个曾经给顺治当过几年二等侍卫的正白旗参领。 塔音布迎着周士相的目光,也是好生打量着,半响,他方有些遗憾道:“我虽是满州人,但向来喜读你们汉人的书籍,也很赏识你们汉人中的读书人,我一直认为你们汉人读书人都是读圣贤书,懂大道理,明天下大势的,所以我们满州人的江山还是要交给你们汉人来治理,不然光靠我们满州人是没法治得了这天下的..... 你已有秀才文名,只需再用功些,他日朝廷开了科举,考个举人再考进士,然后去做官,替朝廷治理一方如此才算读书人正途,便是你中不了举,凭你这本事,朝廷又如何会不用你?只要你好生效命,他日终能封妻荫子,可你为何偏偏去从贼和朝廷作对呢?” “本帅心中朝廷乃是大明朝廷,非你的满清朝廷!你问我为何不好好读书?好,我告诉你,我是想好好读书,然后考举人考进士做大官,可就是你口的朝廷不让我好好在家读书!你们不但不让我好好读书,更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母妻儿!塔音布,我问你,你的朝廷把我逼得家破人亡,我还要如何接着去读书,去考科举,替你的朝廷卖命!” 周士相说完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说不出的痛苦和愤怒。 有关周士相的情报,塔音布早在率军出城前就已知道,但他却道:“你父母妻儿不是我满州人所杀,你须怪不到朝廷头上。” “好一句不是你满州人所杀,我只问你,当日新会守城的可是你们清军!他们效忠的是不是你们满州人的朝廷,他们是不是替你们满州人做事,他们守住城后你的朝廷有没有给他们加官进爵,如果有,那我把帐算在你们满州人头上有何不对!” “没有不对。” 塔音布深吸一口气,他实在是无法反驳周士相的指责,新会城中发生的惨案确是清军所为,虽然不是满州兵,可那也是大清的军队,周士相和清军有破家灭门之仇,这帐自然要算在大清头上,也自然和大清不共戴天了。 他顿了顿,道:“你说你要劝降我?” “只要你肯降我,我保你及手下性命无忧。” 周士相再恨满清,也不会放弃想劝降塔音布的打算,这人可是做过顺治的侍卫,又是满八旗的参领,若他能投降太平军,必然可以大涨太平军威风,对广州城内的清军也是重大打击。 塔音布却是冷笑一声,脖子一耿,傲然说道:“世上只有战死的满洲勇士,绝没有投降的八旗汉子!贼秀才,想让本参领降你,你下辈子吧!” “你们满州人真的都不怕死吗?”周士相冷笑一声,突然指着那些坐着的满州兵问他们道:“你们降不降!” “宁死不降!” 一个高个满州兵憎恶的朝周士相“呸”了一口,骂道:“贼南蛮子,我八旗男儿誓死也不降你猪狗不如的汉人!”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突然闪现一大汉,然后便见一巨大铁锤朝自己砸了过来,但听“啊”的一声惨叫,这高个满州兵胸前已开了个大洞,正“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鲜血。 “说我们猪狗不如,我先杀了你这条狗!” 瞎子李一击得手,骂骂咧咧的提着铁锤站到一边,看了眼周士相,大声道:“大帅,第八个,记得,有八个了!” “我记下了,破了广州城,给你八个鞑子女人!” 周士相看都不看那正抽搐冒鲜血的满州兵,只问那些被惊呆的满州兵:“你们降不降?若是不降,就和他一样!” “降不降!” 瞎子李嘿嘿一笑,把大铁锤朝他们一指:“不降你们就都是我的了,你们的婆娘也都是我的!” 高个满州兵的凄惨下场吓住了这些满州兵,一见那瞎子拿着铁锤指着自己,一众满州兵再也硬不起来,纷纷说道:“降,我等愿降,我等愿降啊!求太平军周大帅饶命!” 到这份上,连“周大帅”也叫出来了,可见这些个满州兵已是彻底吓破胆了。这会只想求活,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一众满州兵磕头愿降的样子让周士相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看向苏纳,似笑非笑道:“苏纳佐领,他们愿降,你呢?” “我…” 苏纳被周士相看得心里发毛,他当然不想死,但是就这么投降了,好像也太过丢人,脑中犹豫再三,迟迟下不了决心。不过待看到那使铁锤的半瞎子脚下一动后,他却是再也顾不得多想,猛的趴下不住磕头求饶:“小的愿降!小的愿降!周大帅开恩,给小的个活路吧!” 见状,瞎子李不由大骂晦气,一脸无奈的停在了那里。 “哈哈,好,很好!” 周士相将视线转向塔音布,讥讽道:“塔音布,你可都看到了,你所谓的八旗勇士好像也不过如此嘛。” “你们这些混蛋,丢尽列祖列宗的脸,你们不配当我八旗勇士,你们这些懦夫!这贼秀才就是在戏耍你们,他就是现在不杀你们,也会活活折磨死你们的!” 塔音布被部下们的举动气得两手直抖,恨不能挥刀把他们全杀了,省得在这丢尽旗人勇士的脸面。 “塔音布,本帅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降?” 周士相可不想看塔音布在那骂部下,他只想只知道塔音布到底有多勇敢,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呸!” 塔音布扭头狠狠的瞪着周士相,他那眼神明白无误的告诉周士相:我不会投降的! “骨头倒是硬。” 周士相冷哼一声,对于硬骨头的汉人他或许还会继续耐心下去,可对于硬骨头的满州人他却没有这个耐心了。这人意义再大,也大不过他心头怒气。 他猛的喝道:“徐应元何在!” 徐应元一听叫自己,忙上前一步道:“下官在!” 周士相也不看他,只问:“故大学士陈公是如何死的?” 故大学士陈公? 徐应元一怔,旋即明白周士相所指是永历朝廷的东阁大学士陈子壮,忙道:“回大帅话,故大学士陈公是被清兵用大锯活活锯死的,死得极其悲壮!” “那好,我大学士叫他们活活锯死,今日本帅也活活锯死他们一个满八旗参领!”周士相一抬手,吩咐道:“瞎子李,去找把锯子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陈公,我为你报仇 阅读提醒:本章取材我汉人民族英雄陈子壮事迹加以改编,描写过于血.腥,望读者谨慎阅读,如不喜,可不订此章节。 另请收藏、推荐票和订阅支持,谢谢。 ...... 找把锯子来? 李瞎子呆在那里:我上哪去找锯子? 周士相瞪他一眼:“还不快去!” “我这就去找!” 李瞎子一脸无奈,推开人群就去找锯子,可这地方方圆几里就没什么人家,哪里能找得到锯子,还是用来锯人的锯子! 李瞎子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姜樊告诉他到那帮新附兵那里看看,这帮家伙里有几个替清军打过东西的木匠,或许随身会带着锯子。带着这么点指望,李瞎子匆忙找到邵九公,把事情一说,邵九公二话不说就让人带他去找那几个木匠,终于从其中一个家伙手中得了把锯子。 拿到锯子后,李瞎子也不管这锯子能不能锯人便急忙赶回去。人赶到时,就见塔音布被他手下那个佐领苏纳和两个满州兵按在地上。 许是刚才塔音布又骂了什么难听的话,这会嘴巴被用布条死死勒住,只瞪大双眼看着周士相。 “大帅,锯子来了!” 李瞎子兴高采烈的将锯子递了上来,等着看大锯满州鞑子的好戏。 徐应元瞅了眼李瞎子手中的锯子,长不过三尺,是普通木匠打家具用的那种小锯,不是锯树用的大锯。再看那锯齿都有好几处磨秃了,上面锈迹斑斑,也不知道这锯子的主人多久没使过了。 看看锯子,再看看塔音布,徐应元头皮发麻,小心翼翼的道:“大帅,真要把塔音布给锯了?” 周士相微哼一声:“你当本帅刚才说得是屁话吗!” “下官不敢!” 徐应元是打心眼里怕了贼秀才,现在又是大锯活人,哪里还敢再多一句嘴。不想他不敢开口说,周士相却忽然问他:“我故大学士陈公是怎么叫清妖给锯死的?” “这个...” 徐应元沉默了,他并没有亲眼见过陈子壮是如何被清军活活锯死,但他听人说过,那场景太恐怖,也太血腥,叫人事后想也不敢去想。 “说啊!”周士相催了他一下。 徐应元不得已,这才低声道:“陈大人是被清军用锯子从头顶向下,锯成两片。” “头顶向下,锯成两片!” 周士相也沉默了,他无法想象清军怎么会想出这等恶毒手段杀害陈子壮大人的,更能感受到陈子壮受那锯刑时的惨烈之痛。 他咬紧了牙关,看向塔音布的目光凶光连闪。 苏纳和那两满州兵看到周士相视线不善,吓得各自打了个寒颤。 “听说当时因为陈大人身体晃动,清军行刑手没法锯陈大人的脑袋,结果是陈大人自己对行刑手高喊:‘蠢才,界人需用木板也!’行刑手这才找来木板将陈大人夹住,尔后才锯死的陈大人。” 说到这里,徐应元想再说些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鼻子也酸得厉害。 周士相亦是十分难过,他问道:“陈公死前还说了什么?” “留有绝命诗一首。” “你可记得?” “记得。” “念来。” “是,大帅。” 徐应元稍加回忆,便诵道:“金枝归何处,玉叶在谁家?老根曾愿死,誓不放春花。” “老根曾愿死,誓不放春花...誓不放春花...” 周士相反复念叨此诗,心中充满对陈子壮的敬仰和佩服,每逢国难,我汉家男儿必有仁人志士在! 尔今,他便是这仁人志士一员! 尔今,他要亲手改写我汉家男儿悲壮历史! “陈公为我汉人之英雄,后世子孙当代代铭记,我太平军上下务必人人都要知道岭南三忠的事迹,人人都要以三公为楷模,这事待回到香山后就交由你专办。办得好了我重赏,办得不好,你须知后果。” “下官定不负大帅所托!” 徐应元一脸愁苦,他可是堂堂举人,又是主动来降的知县老爷,怎的贼秀才就是不肯重用自己,反而尽交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他做呢。心下十分的失落,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半分,也真是难为他了。 周士相嘱咐他道:“陈公是我香山人,如今香山为我太平军所有,你回去查一查,看看陈公可有后人在,若有,要妥加照顾,不使英雄九泉之下寒心。” 徐应元却摇头道:“陈大人死后,他的弟弟陈子升携陈公母亲匿藏深山,结果陈公母亲知道陈公被清军杀害就悬梁自缢了。陈公长子、幼子皆被清军所杀,妾侍张玉乔被李成栋纳为内宠,不过张玉乔常思反清复明,不久自刎死。可以说,陈公已无后人在。” 听后,周士相再次沉默:难道忠良当真无后! ...... “这锯子能锯死人?” 葛义从李瞎子手中接过那把小锯子,反复掂来掂去,越掂越没把握,总觉这锯子锯不死人,他实在是吃不准要不要用这把锯子行刑,便请示周士相。 周士相上前接过锯子上下看了眼,随手扔在苏纳面前,喝道:“锯,把塔音布给我从头顶往下锯,锯成两片,你若锯不了他,我就锯你!” “啊?锯成两片!...这...小的马上锯,马上锯!” 一听锯不成两片,自己就要被锯,苏纳又急又怕,汗流满面,哆哆嗦嗦的从地上捡起那把锯子。锯子拿在手中,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可怎么努力也无法停止颤抖。 满州兵们这会也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一个个都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唯恐下一个被锯的是自己。 塔音布则是死死盯着那锯子看,面上一点人色也没有。 按着塔音布的那两个满州兵也是吓得脸无血色,紧咬嘴唇,以致唇皮都咬破了。 葛义见苏纳在那抖得厉害,便骂了声:“他妈.的,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动手锯!” “是,是,小的这就动手,这就动手...” 苏纳不敢再耽搁,握着锯子走到塔音布身边,示意那两满州兵把人扶起来,然后在他耳畔低声劝道:“塔参领,你还是降了吧,要不然这锯子就要锯你了!” “唔!...” 塔音布挣扎着,满脸通红,想说什么话,可是因为嘴巴被布条勒着说不出话来。 “这...” 苏纳见塔音布想要说话,怀疑塔音布是听了自己劝也要降了,但他不敢自己给他取下布条,便转身望着周士相。 周士相却已经没有了要劝降塔音布的心思,他只冷喝一声:“还不动手!” 闻言,塔音布好像也急了,挣扎着要跳起,却被那两满州兵死死按住。 他这模样分明是害怕了,想要求饶,可周士相却是不为所动。 “塔参领,冤有头债有主,杀你的是贼秀才,末将也是被逼无奈,你做了鬼后可莫要找我。” 苏纳知道塔音布必死无疑了,抖抖嗦嗦的将锯子放到了塔音布逞亮的脑袋上。 塔音布的目光好似要吃人般。 苏纳轻叹口气,不再犹豫,大吼一声,将锯子猛的一拉。 边上那两满州兵同时转过头去,不忍看到塔音布脑袋血肉横飞的一幕。 不想,苏纳这一锯子却没能锯破塔音布的脑袋,只在上面拉了一个长长的血印上,且那印子偏到了塔音布左边脑袋上去了。 “这...” 苏纳失了手,错愕的望着塔音布,对方也是惊愕的看着他。 糟糕! 苏纳大叫不妙,方才周士相说得明白,他要是不能把塔音布锯成两片,自己就要被锯成两片! 正惊恐着,耳畔传来周士相的大喝声:“蠢才,界人须用板也!” 随即便听身旁的地上传来两声响动,却是几个太平军抬着两块铺桥的木板扔在了地上。 “拿板架着他锯!” 苏纳会意过来,忙示意那两满州兵把木板架起,然后把塔音布塞在中间,一左一右紧紧抵着,想让塔音布不得动弹。 被夹在木板中间的塔音布好像光脚站在烧热的铁锅上,恐惧几乎要让他吓得昏过去。他使出吃.奶力气挣扎晃动,导致那两片木板也有些不稳。 苏纳急了,喊道:“再来两个人帮忙,要不然你们都得死!” 坐着的一众满州兵听了苏纳的话,赶紧冲上前来帮忙。四个满州兵合力之下,又用绳子将两块木板固定,如此才让夹在其中的塔音布真的再也不能动弹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纳将锯子再次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两只眼睛将那锯子上的锯齿看得是清清楚楚,吓得他一下闭紧双眼,心是扑通扑通狂跳不停,好像随时能从胸腔内跳出来般。 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 后悔,从未有过的后悔! 苏纳也恐惧,他杀过人,杀过无数汉人,用过无数酷刑折磨那些被他杀的汉人,可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拿着一把锯子杀人。他无法想象用这样一把小锯子如何把人活活锯成两片,那被锯的人又是何等的悲惨。 “啊!” 苏纳疯狂大喊为自己壮胆,然后用力将锯子猛的朝后一拉。 “噗嗤”一声响,塔音布脑袋被锯子狠狠锯进,锯得脑袋上皮肉一下翻开。 苏纳只停顿了一下,就接着再去拉,不过这次他使不上劲,于是他拿眼神示意另一个满州兵到塔音布后面去与他一起拉。那满州兵不肯,但是被苏纳凶狠的眼神吓住,只得提心吊胆的去拿锯子。 “拉!” 每拉一次,塔音布脑袋上都有鲜血从锯齿下喷出来,溅得苏纳和那个满州兵满脸都是。他们没有木板遮挡,只能任由血液往他们身上喷溅。 塔音布早已疼得昏了过去,身子却无法倒下,始终保持着一个最容易被锯的姿势。 人的头盖骨无比坚硬,苏纳和那满州兵使劲的拉,使劲的拉,不知道拉了多少次,直拉到两臂几乎脱了力,这才感觉手上一轻,原来那锯子终是锯进了塔音布的脑袋中。 长达三尺的锯子就好像长在塔音布脑袋中。 呼! 苏纳长出一口气,终于锯穿了塔音布的脑袋! 后头那个满州兵见鬼似的望着那锯子,心中恐惧万分。 “接着锯!” 苏纳用袖子拭去溅到眼睛上的鲜血,继续用力去锯。锯齿每拉一下,都有无数的脑浆连同血液流出,看得那四个满州兵全都呕吐,就连观刑的太平军也有很多人没忍得住吐了出来。 苏纳继续锯着,为了自己的命狠狠锯着塔音布,他也疯狂了,每锯一下都能清晰的看到锯身又往塔音布的身体下深了一寸。 这把锯子本就生锈,又有几处锯齿秃了,平日那木匠干活都不顺手,这会拿来锯人困难可想而知。锯穿塔音布脑袋时,这锯子上又有几处锯齿被生生磨平。但仍被苏纳和那满州兵继续狠狠拉着。 苏纳已经叫不出来了,他的脸上、身上、手上全是血,他的模样无比狰狞,终于,锯子整个锯开了塔音布的脑袋,锯进了他的脖子。 锯柄已经沾满血污,如一条大泥鳅,抓一把滑溜溜,根本使不上劲。苏纳急了,脱下自己的衣服紧紧将锯柄绑在自己手中。后头那满州兵也是有样学样,他现在只想尽快把他们的参领锯穿,早点结束这噩梦。 塔音布早死了,他那被锯成两片的脑袋各自向后翻着,一边一个眼睛。鼻子也被锯成了两半,嘴巴更是一锯两半。被锯开的嘴皮都拉在一边,露出那被锯断的黄牙,十分的恶心。 徐应元已经看得趴在地上不住吐,他受不了,他实在受不了,他不明白这世上为何有这种酷刑存在! 周士相也想吐,但他却没有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没有要吐的欲望了。 但他的眼角挂着泪水,他在想曾经发生的同样一幕。 陈公在天之灵,可曾看到晚辈我为你做的这一幕! 你看到了,我相信你看到了! 我为你报仇了,但这个仇还远远没有报完! 苏纳终于将塔音布整个锯开,随着锯子从塔音布的下身锯出,他长长吐了一口后,然后整个人向后倒去,他累晕了,也近乎崩溃了。后头那个满州兵也是累趴在地,他已没有任何恐惧,也不想呕吐,只有一种轻松,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拿开木板!” 周士相大声喝令。 满州兵将木板拿开那瞬间,塔音布的身子就分成两边各自向一边倒去,肠子也被锯断成无数截,“哧溜哧溜”地从塔音布的身体窜出来,滑落在地。心肝脾肺肾亦是如此。 ........ (作者注:广东方言,界为锯,此即界人须用板典故。)(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以直报怨 锯杀塔音布这一章节发布后,评论区里有很多读者发表了不同意见,有拍手快称,也有质疑不当如此虐杀敌人的。总体上,不赞成的居多,这让我有些惊讶,故而特意就此事谈谈自己的一些看法。 首先,我想说一句:如果甲申以前还可以用温和手段处置东北辽事,处理两个民族之间的关系,那么甲申以后汉民族与满州民族就是你死我活的存在。 1644年起,满州人在汉人居住的两京十八省所干的一切,都是极度残暴,令人发指的非人行为。我们应当牢记这段历史,从史书中的字里行间看到我们汉人的血和泪,而不是单纯的那么一句话。 这一切,不是宽恕二字可以抹去的。 好了,下面进入正题吧,为了能最佳阐述我想说的话,特列举读者留言一二,然后再说我的看法。 一、塔音布是鞑子,也是太平军的对手,并非杀害南明永历东阁大学士陈子壮的凶手,他只是个战士,是个为他的国家民族血战到底的勇士,因此虐杀他不对。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矣,谁锯杀的陈子壮就应该找谁去。忠诚和勇气都是人类可贵的品质,而对塔音布的虐杀,只能凸显主角的残暴和戾气。汉家衣冠也不是鞑子灭的,灭的正是汉家人。你看看现在已经经济和军事世界第二了,“汉家衣冠”还剩多少? 这位读者的留言某些方面我是很赞同的,也注意到这位读者朋友是本书的订阅用户,因此先感谢这位读者的支持。但正如人都有发表言论的自由,对事物也可以有不同的见解,故而我也想说几句。 确实,锯杀陈子壮的并非塔音布,而是满州人佟养甲,秀才锯杀塔音布为陈子壮报仇似乎是找错人了,他的锯杀行为的确有残暴和戾气的一面。 然而,陈子壮就不是我汉人的英雄,就不是佟养甲的对手,不是一个为他国家和民族血战到底的勇士?既然如此,佟养甲为何要残忍的锯杀他? 答案很显然,在满州人眼里,敢于反抗的汉人都该死,死得越惨越好,他们只需要顺从的汉人,他们不会在乎汉人的忠诚和勇气,他们只在乎这个汉人愿不愿意当他们的奴隶。 锯刑是满清两广总督佟养甲发明的,这是一个编入汉军旗,但实际上是满人的清廷高官,满州老姓佟佳氏。他死得比较早,李成栋反正后不久就将其连同千余汉军旗一起处死。他兄弟是佟养性。 既然满清高官佟养甲可以残忍锯杀我南明大臣陈子壮,那么身为南明臣子的秀才为何就不能以同样手段锯杀一个满州参领呢? 难道我汉人的命不是命,汉人的英雄不是英雄,汉人不佩当别人的对手,不值得对手尊重,哪怕死也要被酷刑处死,而满州人就一切都要反过来吗? 孔圣说过,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满州人不当我们汉人是人,我们为何要当他们是人?任何以人道来指责复仇行为的,都是忘却历史,忘却祖先所受苦难的。 双重标准要不得,尤其是书中主角所处时代是那个华夏文明即将陷入黑暗的时代,在那个年代,每天都有汉人被屠杀。 另外,请这位读者朋友一定要知道,汉家衣冠不是汉家人自己灭的,而是满州人实施的。“剃发易服”的首倡者虽然是一个汉人败类,但将其采纳并推广全国,同时用屠刀杀害千万汉人以将汉家衣冠彻底灭绝的是满州人,他的名字叫多尔衮,他死后,这条命令仍在继续,直至清亡。 今天,我们汉家的衣冠是不多见了,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退出,也基本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但这一切是因为什么?是因为300年前的那耸人听闻的种.族灭绝式的屠杀!!! 你要留头还是留发!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苏州之屠、南昌之屠、赣州之屠、江阴八十一日、常熟之屠、沙镇之屠、南京之屠、盩厔之屠、无锡之屠、昆山之屠、嘉兴之屠、海宁之屠、济南之屠、金华之屠、厦门之屠、潮州之屠、同安之屠、沅江之屠、舟山之屠、湘潭之屠、南雄之屠、泾县之屠、大同之屠、浑源之屠、汾州之屠、太谷之屠、沁州之屠、泽州之屠、朔州之屠、广州之屠、四川大屠杀....... 二、作者的报复手段有些过了,且不说真有没有清军锯杀陈公的事情,就算是有...如此残忍行径,怎能被一身负历史使命的现代穿越男所为?再者,现在满族也是中国民族结构里的重要一部分,国家的发展有相当一部分也需要满族人的力量,这样直白的离间...真的好吗? 对这位读者,首先我想说清军锯杀陈公的事情肯定是真的,是史实,不是虚构。然后我想说,任何一个汉人穿越到秀才所处的年代,他的历史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带领汉人反抗满州人的残暴统治,为165次有明确记载的清军大规模屠城中死去的二千万汉人复仇。除了这个使命,其他任何使命都是假的。 另外再次重申:本书所处时代为17世纪,故而请读者不必将那时候的满州人与现在的满族联系在一起,二者并非一定是相同的民族。我只是个写小说的普通人,我还没有本事去离间什么民族关系,这顶大帽子我不敢戴,也戴不起。也请读者朋友在书评区理性发言。 也请被我摘录留言的两位读者不要以为骨头我是针对你们,只是你们的留言大致可代替他人的留言,所以我就摘了过来。 很抱歉,我已经竭力缩短自己想要说的话,但偏偏还是超过了千字,达到了收费标准,使得读者得花上几分钱看我写的这段与作品情节无关的话,对此,我将在后面几章多发表几百免费内容补偿各位(如3000字发表3415字) 稍后更新在十一点左右发布,今天可能只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将军府做寿 塔音布命丧鹿头河之时,广州满城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得很,今日是靖南将军哈哈木正妻白佳氏五十大寿。 白佳氏因刚来广东,身子不适,本不想操办这场寿宴,哈哈木也因太平军袭扰广州,地方不靖故而也无心操办,奈何旗下各家却闹了起来,说咱旗人家的姑子哪个能像将军夫人这般长寿?所以这寿宴必须要操持,还得大办特办,如此一来满城上下各家各口也都能借着将军夫人大寿沾沾喜气,顺便冲一冲南下这一路的疲惫,让大人小孩都能乐呵一次。(作者注:满州女人寿命很短,大多不过四十。) 旗下各家闹得厉害,哈哈木想想也是,夫人难得能过五十大寿,也不知能不能活到六十,要是这回不做恐怕就没下回了。他夫妻也是恩爱,便这么着哈哈木就叫府里张罗起来,收多少贺礼是次要,主要也是想喜庆一次,毕竟大家伙千里迢迢从京师到广州来替朝廷镇守,没哪个心中不委屈的,借着这次机会正好稍稍安抚他们。 为此,哈哈木特意拨了三万银子下来给旗下分发,寿宴时也都各有酒食赐下。当然,这花的钱自然不是他靖南将军的私房,自有外城广东的官府供给。 靖南将军请客,这来宾名单自然讲究,除了满城八旗各牛录里的佐领和旗里六十以上的老人,外城那些文武官员凡是五品以上的不论在旗不在旗都要请到。 外城最重要的人物当然就是平南王和尚可喜,另外就是两广总督李率泰了。这三人都是汉军旗的,又是藩王和总督,官面上都比哈哈木这靖南将军要大,所以三人请贴是哈哈木亲手写的,余下的都交由师爷代写。 平、靖二藩手下参领以上的官员也是全部请到,能来的肯定要来,不能来的也要备一份厚礼托人专程送来。肇庆总兵许尔显和潮州总兵吴六奇就是不能来的,但他们送来的礼物却是让哈哈木的夫人白佳氏看花了眼,当真是琳琅满目,花样别出,格外贵重得很。 接到哈哈木的请贴,尚可喜没说什么,使人备了厚礼只待开宴前便进满城去。耿继茂却是说了几句怪话,无非这哈哈木是借做寿为名收敛钱财,说归说,该备的东西却是一样也不拉,而且特意让自己的嫡福晋给备的礼物,挑得也都是一等一的好物件,单个拿出来都能值上千两银子。 李率泰那边却是大为不满,一来哈哈木给旗下分发的银子要他来筹,二来战事当前,满州将士和汉军将士正与太平寇作战,城里却在大办寿宴,叫前线将士知道会作何感想? 可和耿继茂一样,不满归不满,李率泰还是备了厚礼,靖南将军哈哈木他不是得罪不起,而是没有必要得罪,毕竟人家是真满州,而他是假满州(汉军)。再说围剿太平军的战事还要满州八旗配合,所以这面子必须要给,还得给大。 为此,李率泰特意请夫人也去参加白佳氏的寿宴。他夫人是太祖努尔哈赤弟舒尔哈齐的女儿,虽说舒尔哈齐因为犯上被太祖所杀,可他女儿却还是爱新觉罗家的女人,正宗的皇室格格,要不然外面人也不会称李率泰是额驸了。 论辈份,当今皇帝得叫李率泰的妻子一声姑姑,称他李率泰一声姑丈,现在皇帝的姑姑来给靖南将军家的夫人贺寿,这面子可是大到海里去了。哈哈木和白佳氏知道这事后,也是高兴万分,觉得特有面子。 ........ 请的客人多了,又是靖南将军夫人做寿,排场肯定要大,粗步估计就不下百桌,外加赏给旗里的酒食和下人的红包,一算下来数目可是大得很。 靖南将军府是刚刚从江宁搬过来,府里人手和用度都是急缺,人手还好办,从旗里各家选些精明的妇人入府帮忙就是,可各项用度却是没法从旗里调的。 正当白佳氏为此发愁时,广州知府朱国荣出面联系外城的汉人商家,让他们无偿供应将军府寿宴所需一切用度。结果外城那些汉人商家一听能和靖南将军府搭上关系,纷纷不要钱的将店里的好东西往满城将军府里送,乐得白佳氏让人传话夸赞朱国荣会办事。 哈哈木知道此事后,也对朱国荣赞勉有加,亲手重写了朱国荣的请贴,喜得朱国荣将那贴子当传家宝一样揣在怀中。 在众多商家中,南城新开的大东米行也将店里新到的一批占城香米无偿供给靖南将军府。 按八旗制,满城与汉城不相往来,汉人者除官员士绅外,无故不得入满城。因此,当宋英以大东米行伙计名义赶着装满香米的马车到满州门口时,就被守门的满州兵给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 守门的满州兵见马车上装的是大米,知道是为靖南将军府上送的,因此并没有刻意盘查,只是随口问了句。 宋英笑着回道:“回满州军爷话,我是大东米行的伙计,奉掌柜之命来给将军府送香米的。” 领头的满州兵上下打量了一眼宋英,伸手示意道:“把牌子给我看看?” “牌子?” 宋英愣在那:什么牌子? 那满州兵见宋英没有牌子,脸色不由沉了下来,骂道:“将军府在外采办,哪里有不给牌子的道理?你们一没有牌子,二没有将军府人陪同,这满城便入不得,快走!” 听了这满州兵话,宋英才明白过来,原来满城官员家往外城买东西,要么有府里人随着,要么有府上牌子验明,这样才能证明他们的身份,没有牌子,又没有满城里的人陪同,更不是什么官员士绅,守城的满州兵又如何会让他们过。 与满州兵一同守满城的还有广州府派出的一些差役,他们是负责维持城门秩序的,在这里没什么地位,更没有权力,不时还被满州兵吆喝来吆喝去,因此一个个心里都恨满州兵。这会见宋英站在那一脸为难,满州兵又要发怒的样子,为首的营兵忙上前朝宋英一挥手,低声劝道:“走吧,别站着了,朝廷的铁制,这满城内非旗人不得无故入内,可不是满州军爷为难你们。赶紧走,别磨蹭,若是动作慢了,小心满州人抢你们的东西。你家掌柜也真是的,想巴结靖南将军府,总得先找人寻个门路吧,哪里就这样把东西送来的道理?” “是,是,差头说的是,是我家掌柜粗心了。” 宋英点头装势要走,心中却是焦急,进不了满城,他怎么能探查满城内布防情况。 正慌着,却见后面又有几辆马车驶了过来,最前面的马车上坐着一旗人打扮的年轻人。看到前面的宋英和那辆装香米的马车,再看看那些满州兵的样子,那年轻人不由笑了起来,知道这肯定又是一家想讨好将军府却没有门路拿牌子的商家。 那年轻人站在马车上问宋英:“车上装得什么?” 宋英不知他是谁,但见那几个伙计对他都很恭敬,心道此人或许是将军府的下人,便道:“占城刚到的一批香米,想给将军府送去,可满州军爷却不让我进去。” “占城的香米?”那年轻人闻言眼睛一亮,跳下马车走了过来,伸手从车上抓了一把香米闻了闻,点了点头,对那几个满州兵道:“将军夫人最喜食香米,你们放他进去吧,我给他担保。” “这...” 那几个满州兵相互看了眼,他们认识这年轻人,知他是将军府的包衣奴才,便闪身让开,示意宋英把马车赶着进城。 “多谢几位满州军爷!” 宋英如释重负,忙赶着马车跟在那年轻人后面进了城。不多时,那年轻人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笑眯眯的对宋英道:“我帮了你,你如何感谢我?” 宋英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赶紧从怀中摸出两块银元宝递了过去:“些许心意,还请收下!” “呵,你倒是个会来事的。”那年轻人哈哈一笑,“我叫秦仪,我爹是将军府的管事,往后你大东米行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宋英一听这年轻人是靖南将军府的,心下也乐了,满面堆笑道:“那以后还要秦公子多多关照小店了。” 在将军府,秦仪不过是包衣奴才的儿子,现在却被人叫做秦公子,这让他很是高兴,他点头道:“关照是肯定的,不过要看你会不会做人了。” “公子放心,小的会做人,我家掌柜更会做人,若是能通了将军府这条路子,我家掌柜肯定会重重答谢秦公子的!” “那成,香米等会我亲自送进府去,也会和我爹说,让他替你们大东米行在夫人那美言几句,少不了你家好处。走吧,你跟在我后头,可别跟岔了,没我带路,这满城可不是你能瞎走的,小心掉脑袋。” 秦仪说着回去上了马车,示意车夫驾车。宋英跟在后头不紧不慢,坐在车上看似什么也不敢,可是眼神余光却是在所经过的街道看了又看,默记在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贼秀才好大胆子 夜色下的满城热闹无比,作为满城中心所在的靖南将军府更是热闹非凡,府前停放的各式轿子和马车塞满了整条街道,以致于后到的客人只能将轿子(马车)停在二里外步行而来。 青石铺就的长街上,却有一群满州小孩在那蹦蹦跳跳玩耍着,他们一边玩耍一边还对着进府的汉官指指点点,眼神里满是鄙夷,时不时还能从他们口中听到诸如“汉蛮子”“汉狗”等侮辱性的词汇,气得那帮汉官脸色发青,却又不能去和这些满州小孩计较,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只能把气憋在肚子里,一个个沉着脸进了将军府,把个门口接待的包衣们看得十分尴尬:好好的大喜日子,昨闹这么一出呢。 将军府门口接待的都是府里的汉人包衣,在满城中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平日也没少被满人家的孩子耻笑欺辱,因此虽然一个个人模人样的站在那里,但却没一个敢过来斥责这帮小孩的,只能将这事报了上去。 汉官们不敢发作,将军府里的人却不能任由这些满州小孩鬼闹,毕竟来的汉官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且是来给将军夫人贺寿的,身为主家,将军府可不能让这些汉官失了颜面。 在请示了府里主事的后,负责接待宾客的管事吩咐门口的包衣奴才,让他们想办法把满州小孩哄走。 一听要自己去哄走那帮满州小祖宗,几个包衣都傻了眼,那帮满州小祖宗可是满城里的小霸王,平日见着都要躲,哪里敢去招惹他们。可管事的脸色更吓人,没办法他们只得去厨房拿了些点心甜食过来,希望能用这些好吃的哄那帮满州小祖宗离开。 好吃的送上,好话说净,不想一帮满州小孩吃完后,却没有听包衣的话走,反而继续在那指着进府的汉官哄笑,急得几个包衣心头直上火。 领头的一个大些的孩子更是十分不高兴的对几个包衣说道:“你们这帮奴才干嘛撵我们走?我阿玛可是佐领,小心我告诉我阿玛你们欺负我,到时有你们好看!” 一听这话,将军府的包衣们脸色发苦,为首的赔笑道:“苏纳家的大哥,你就别难为我们了,我们有几个胆子敢撵你们走噢...只不过今儿是将军夫人的大寿,那些汉官都是将军请来的客人,你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给将军些面子,甭在这笑话那帮汉官,成不?” “哼,你就是想撵我们走!”另一个刚蓄辫的小孩气得叫了起来:“我玛法可是跟太祖爷打江山的,我阿牟其是宫中的侍卫,我干嘛要给那些汉狗面子?” 那几个包衣都是祖上就在关外的,听得懂满语,知道玛法是满语爷爷的意思,阿牟其指的是伯父,那小孩一看就是正白旗的,要不然他伯父也不可能入宫侍卫。 “我们只不过是在这里玩耍,又没有去追在那些汉蛮子后面指着他们骂,我们为什么要走?我阿玛可是说了,等我长大以后就得跟他一样去杀汉人,只有这样,汉人才知道害怕咱们满人,才能老实的当我们的奴才,替我们满人做牛做马,要不然,汉人的辫子就会翘上天,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对于那帮汉蛮子的官,我们满州人更是不能把他们捧着,得不时吓吓他们,叫他们晓得他们这官是谁给做的....哼,我们现在不过是骂几句汉蛮子,又不是杀他们,你们干什么非要撵我们走,我们在这碍了你们这几个奴才什么事了?”苏纳家满脸不乐意。 “就是,汉狗就是汉狗,做了我满州人的官也是狗!是狗就得听主子使唤,主子要打杀他那是看得起他,骂他两句又怎么了?” 那个伯父在宫中做侍卫的满州小孩更是气得小脸通红,拳头捏得紧紧的,若不是个子实在太小,恨不得把眼前这几个包衣给捶上一顿才好。 其他的满州小孩也纷纷叫嚷起来,声音越说越大,将军府门口的人都能听得清楚,那些个正要进府的汉官更是个个脸色大变。 为首的包衣见这样可不行,事情办砸了管事饶不了自己,忙道:“几位哥子,要不奴才们再去给你们弄点好吃的?” 苏纳家的“哼”了一声:“得比这些要好吃,我在京里可是吃过宫里赐下来的好东西,你别想唬弄我们。” “那哪敢啊!你就是再借奴才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哄哥子你啊!不过这回要是真好吃,哥子们能不能别让奴才们为难?” “这个...你们说呢?” 苏纳家的去问其他满州小孩,一帮小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受不得好吃的诱惑,都点头同意。 包衣们见状,心里都暗乐,毕竟是帮孩子,哪有哄不了的道理。不一会,就又拿出了各式好吃的点心,再加上赔着笑,好不容易才把这帮满州小祖宗给劝走,府里的寿宴也开了起来。 ......... 靖南将军府修得大气异常,门前一对石狮子更是巧夺天工,石狮子后面的包铁大门也是气派万分,府里这会是人头攒动,来贺寿的宾客按照各自身份由将军府的下人领着往不同区域就坐。宴开百席,这场面从将军府上方瞧去,好不欢庆。宴席分别设在将军府的衙署大堂和衙署花厅及内院。大堂那边自然是些低品官员,花厅这边肯定是重要人物,内院那里则是各家女眷。 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都是早早就到了,并没有因为自己王爷的身份而姗姗来迟,他二人都将自己的福晋带了过来,这会正在内院陪着白佳氏这个寿星说话。 李率泰来得迟,不过没有人嫌他来得迟,因为他的夫人是皇家格格,按理就当是最后一个来的。 李率泰来时,哈哈木亲自来迎,因满人礼俗寿星不迎客,哪怕是再尊贵的客人也不迎,故而白佳氏只在内院等着李率泰的夫人。 李率泰的夫人自然是姓爱新觉罗的,名字却叫额恩哲,她是舒尔哈齐的第十二女,也是最小的女儿,今年42岁,除了大姐额实泰,额恩哲是舒尔哈齐十二个女儿第二个活过40岁的,其他十个姐姐全是30左右就卒了。 额实泰今年已经72岁,比宫中太后岁数都大,也是爱新觉罗家最长寿的姑子,不仅各旗王公看到她要持晚辈礼,就连太后见到她都要客气三分,称之为老寿星。 额恩哲来后,自然就有专人上前将她引入内院,那里有今日的寿星白佳氏,也有平南王福晋、靖南王福晋以及一干高官夫人。到了之后,该叙的礼自然是叙的,然后便是一众女眷在那说些家常、额恩哲没有什么格格架子,与众人处得倒也融洽。 宴席开始后,将军府后厨各式菜肴就流水式的上来,可不论是大堂还是花厅就坐的文官,都是很少正经吃菜,大多是同桌的在相互谈论些什么,偶尔才动上那到一筷子,喝酒也不是用碗,而是用景德镇产的那种小杯,相互间就是抿上那么一口,意思意思就行。显然这些个文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屁股下面这张椅子,因为这椅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了的,而是象征着身份和权势。武官们则没文官这个别扭,他们聚在一起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大碗酒下肚,舌头都打直,看得文官们皱眉不止。 花厅内摆了四桌,都是些三品以上的官员和汉军旗里副都统以上的官员,另外就是在满城的几个满州佐领。 主桌坐得自然是哈哈木这个主人,另外便是两个汉人藩王和总督李率泰,平南藩下的都统班志富和靖南藩下的都统耿仲元也在座。洪承畴的儿子洪士铭也在主桌就坐,他能坐主桌自然是因为乃父的缘故。尚可喜和耿继茂对洪士铭都很热情,不时与他饮上两杯。左清也在主桌就座,负责活跃气氛,他不时起来敬酒,嘴里轮藩恭维话,倒也熟门熟路,把气氛弄得颇是不错。 酒过数巡之后,哈哈木准备起身敬尚可喜和耿继茂这两个汉人藩王一杯,师爷桂永智却匆匆进来了。 桂永智原本是个潦倒举人,后来机缘巧合入了哈哈木眼,将其招到幕下当师爷,帮着处理一应公文。桂永智十分珍惜这个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因此将哈哈木交办的各项事务都办得十分妥当,深得哈哈木信重,这次他从江宁到广州便特意将桂永智一起带了过来,并且准备待来年为桂永智到吏部挂个单,谋个实缺,也不枉这人跟随自己几年的功劳。 桂永智做事向来稳重,不会无故闯入花厅,故而哈哈木放下酒杯,笑着问他:“何事?” “将军...” 桂永智却是吞吞吐吐的没有开口。见状,尚可喜、李率泰他们都知道这人肯定是有要事与哈哈木说,便都拿眼看着桂永智,想知道他所说何事。 “说,到底何事?” 桂永智的迟疑让哈哈木有些不快,这么多人看着,到底有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不能说。 见哈哈木有些不快,桂永智只能说道:“回将军,是噶来额真的消息。” “噢,噶来道噶的消息?”哈哈木没有多想,随口笑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噶来道噶也派人送来贺礼么?” 若真是噶来道噶派人送来贺寿之礼,哈哈木真是要有些吃惊了,毕竟南下途中,这噶来道王就一直和自己不对付,那日在城门口闹的那出至今还让哈哈木记恨呢。 桂永智摇头道:“将军,噶来额真不是派人来送寿礼的,而是送军报来的。” “我当然知道是军报,”哈哈木正笑着,突然惊醒过来,失声问道:“什么军报?” 一听是军报,尚可喜、李率泰他们都是目光一闪,急着要知道噶来道噶的军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见两个王爷、一个总督和这么多都统大人看着自己,桂永智知道不能瞒,便小心翼翼对哈哈木禀道:“噶来额真送来军报,说太平寇已退出灵山镇回返香山。” “太平寇跑了?” 哈哈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颤了一下,有些不相信的骂道:“太平寇怎么会跑了的,塔音布呢,他不是到滚石坡去断太平寇的后路了吗,怎么还会让他们跑了?!” 李率泰和尚可喜也是听得心头一惊,塔音布带人去断太平军的后路,噶来带人去攻打灵山,现在噶来却说太平军跑了,那么塔音布哪去了?他没有及时赶到滚石坡? “回将军,塔音布参领已为国尽忠了。”桂永智的声音几乎小到不可闻,将手中的军报递到了哈哈木面前。与此同时,地上传来“咣当”一声响,却是极度震惊的李率泰将酒杯失手掉落在地。 尚可喜、耿继茂也是同时“豁”的起身,一个喝问:“本王藩下那两个牛录汉军呢!” 另一个则是喝问:“王叔德呢!本王的400多将士呢!” 哈哈木更是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看着桂永智,一把从他手中抢过奏报,连扫几眼,突然一个站立不住瘫软在地,桂永智和边上的左清吓了一跳,忙上前要搀扶他,却被他甩手推开,拿着那份军报怒吼道:“贼秀才好大的胆子,竟敢锯杀我满州参领!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 请读者朋友一定要收藏本书,收藏即指将本书添加到你的书架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南明出不了诸葛亮 北京城是前明成祖皇帝在位时于元大都城基础上改建和扩充而成,明初为了便于防御,将城北比较空旷地区划出城外,永乐十七年又向南移了一里左右,这才形成了今日北京内城的规模。而内城又被皇城占去了大半,故而商民交易、店市大多集中在外城的正阳门一带,而正阳门又是外地人入京的必经之地,也是南方来的商贾货物在京师的集散地,故而此地便是北京城最热闹的所在,灯市、花市、菜市、书场、几条胡同,吃的喝的耍的找乐子的那是应有尽有,酒楼茶馆、戏园子更是一家挨着一家,胡同里那些姐儿更是隔着几里地都能听到她们的浪叫声,把个人迷得是七晕八转。 二条胡同紧挨着前明的教坊司,这地原先就是京师有名的皮肉胡同,满清入关后,顺天府虽把教坊司给拆了,却仍留了这二条胡同,使得这条胡同比明朝时还要兴盛,一到晚上,那是车水马龙,生意好得吓死人。 商家逐利,见二条胡同这皮肉买卖做得好,引得客人多,便陆续有人在二条胡同周围建起了茶楼、酒楼,白天也不怎么做生意,但天色一黑,这掌柜和伙计的就都忙得团团转了,生意最多的自然属那些胡同里的青楼了,姐儿们忙着伺候客人没得闲出来吃,楼里的酒菜又一般,那客人们哪个不是有钱的主,花钱在楼里可不是就为了弄上那么一两次,而是玩上一宵。 泄得多了,精神累,身子累,那肚子更是饿,看不上妓院里的饭菜,就只能吃外面的了,可客人们忙着玩姐儿,哪个愿意在兴头上跑出来,于是乎,二条胡同周围的茶楼、酒楼进出的龟公比客人还要多。 酒楼里管这些往胡同送的酒菜叫外卖,久而久之,送外卖的便成了龟.公的代名词,京城里若是有被人骂是送外卖的,那铁定是要打上一架的——你骂人是龟.公,人能不跟你急? 春风楼的字是请礼部一个侍郎给题的,大家的字法看着就是不一样,气派。 和往常一样,天色一黑,春风楼里就是笑语喧哗,客人们点上几碟可口小菜,有的还要了几碟酒茶,轻斟慢吟,呼朋唤友,三三俩俩十分尽兴。等到尽兴了,再听那隔壁胡同青楼的动静,十成客人至少有六成会鬼迷心窍的往那跑,最后又有三成肯定要叫酒楼送外卖。 这晚二楼的雅间里却有几位文人模样的儒生正围桌而坐,侃侃而谈,桌上摆着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筋、鲜蛏萝卜丝羹、海带猪肚丝羹、鲍鱼烩珍珠菜等春风楼的招牌菜,另外还有几碟酱牛肉之类的卤菜,香气诱人。 “各位吃呀,来了这里就不要再斯文了,没有外人在,大伙何必放不开呢,真要不吃可是对不住自个肚皮,也对不住老夫花的银子啊,几位吃完之后,可还得随老夫到胡同里去尽兴,这要是肚皮没填饱,怎的去填那些小娘的肚啊,呵呵。” 请客的是一个须发斑白,飘飘若仙的老者,此人名叫龚鼎孳,说起来这人来头不小,他乃是前明崇祯七年的进士,在兵科给事中任职,前后弹劾过周延儒、陈演、王应熊、陈新甲、吕大器等崇祯朝权臣,甚至还封驳过崇祯帝的圣旨,被当时的党人称之为文人表率。不过正是这位不畏权臣的文人表率在明亡时气节却沦丧达到极点,当真是闯来则降闯,满来则降满。 龚鼎孳的厚颜无耻不仅为明人所不齿,甚至也为清人所蔑视,南明弘光朝时曾制定过查办“从贼者”的制度,龚鼎孳就被弘光朝廷列入了治罪名单,而满清也对这个当过流贼的御史、南明的罪人很是不屑。多尔衮在时,更是认为龚鼎孳这等人只宜缩颈静坐,何得侈口论人,讽刺他自比魏征,而以李贼比唐太宗,可谓无耻。 有多尔衮这摄政王评语在,龚鼎孳即便降了清也得不到清廷重用,只做了个挂名的太常寺少卿,平日也没的多少公事让他做,只得日.日夜夜流连青楼妓院,甚至在其父亲去世奔丧之时他也是放浪形骸,夜夜在妓院里狂欢,叫人十分的不耻,然而就是这种人,却被京师一些降了清的文人称为“江左三大家”,与他同列三大家的是才子吴伟业和文坛大佬钱谦益。 “这一路上辛苦了吧?老夫说要为你们几位同乡故旧设宴洗尘,你们偏偏不肯,今日总算是叫老夫请来了,来来来,别客气,赶紧吃。”龚鼎孳笑着劝客人们动筷子。 “哎,龚前辈何出此言?他乡遇故旧,正是我等的荣幸与欣慰呢。前辈,晚生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说话的是几人中最为年少,也是长相最为英俊的昆山才子徐元文。 徐元文站起敬酒,龚鼎孳老脸开花,忙道:“罢,罢,徐公子是老夫早有耳闻的风华人物,今日一见果然不俗,细眉长目、隆鼻朱唇,玉树临风的身材,啧啧,真叫老夫好生羡慕哟。” 龚鼎孳这般夸赞让徐元文有些发窘,低头向龚鼎孳深深一揖,道:“无论如何,在下先谢过先辈。龚大人为人热情诚恳,今晚生好生感动!” 龚鼎孳笑着一摆手:“哎,哪里话,你是牧斋兄特地向我引荐的人才,老夫岂能怠慢?听说公子年方髫龄时便具公辅之量,可有此事?” 徐元文再一次涨红了脸:“都是他们添油加醋瞎编的。” “不然,老伯,此事晚生很清楚。那时元文才只有五岁…” “敬修兄,你就不要在前辈面前出小弟的洋相了。” “这事谁人不知?江南世家昆山旧族徐府公子徐元文就是与众不同!说真的我熊赐履自叹弗如,望尘莫及!早知你此番来京赶考,我就老老实实呆在孝感不来了。明摆着,你肯定在我的前面!” 说话的熊赐履面白无须,清瘦儒雅,也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他是湖北的举子,想参加明年的会试,故而今年早早来了京师,好结识些同年顺便跟京城里的大家们学习,也好明年能够金榜题名。静修是他的表字。 四十多岁的老儒生程汉斌听了熊赐履的话大是好奇,在一旁催促道:“敬修老弟,你快将公肃贤弟的事说来听听呀。” 熊赐履轻笑一声,便道:“话说五岁的徐元文一日自书馆回家,头脑里只想着老师教的诗文了,过自家门槛时被绊倒在地。他的父亲扶起他,笑着说:‘跌倒小书生’。你们猜猜,小元文他对了什么…他应声而对曰:‘扶起大学士!’你们说,元文他有没有志气?当然,有谁能有像无文那样的一代弘学巨儒顾亭林先生呢?元文日后肯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他说话时脸上带着颇为羡慕的神情,也是,读书人哪个不想有这种神童事迹留传世间的。 熊赐履往日性格其实比较严肃,不喜这般说话,可今天是“江左三大家”之一,又是太常寺少卿的的龚鼎孳请客,又有徐元文这种江南少年才子在,因此便兴致勃勃了。 徐元文是江南昆山世代富豪徐家子弟,时人都称徐家是前明嘉靖朝首辅徐阶的后代,昆山之地又文风盛重,当世大儒顾炎武更是徐元文的舅父,所以徐元文少年之时就得名师指点,十二岁时就以秀才身份考举人。他诗文双妙,人又生得风流倜傥,江南的骚客文人无不为之倾倒,若徐元文早生二三十年,谁敢说他不是称雄于江南文坛的钱谦益或龚鼎孳呢? “老夫曾听牧斋兄说起过元文的趣事,说他小小年纪便立志要考举人,乡人便问道:“小小年纪就要做官,到底想做多大的官?”元文不假思索:“做阁老。”众人便嘲笑起来,以为元文这小孩太过狂妄,于是一人便挖苦说:“未老思阁老”,不想元文脱口对道:“无才做秀才。”逗得众人大窘,原想讥笑他,反被他将了一军。此事当真是绝妙,老夫听后也笑得捧了肚子。” 请来的几人中,龚鼎孳对徐元文最为欣赏,一来他是钱谦益向自己推荐的,二来其舅父又是顾炎武,仅凭这两点就不能不让龚鼎孳对徐元文格外赏识,况这徐元文又确是有状元之才,只怕明年会试必中,殿试也能独占鳌头。他本就是没脸皮之人,当下也不管什么辈份了,笑着问徐元文道:“元文小弟,你此番赴京赶考,你舅父亭林先生同意吗?” 闻言,徐元文一脸的认真道:“大乱之后,人心思定。眼见得大清已坐拥大半江山,即将天下一统,疗疮痍。苏民气、安天下,我辈正是大有用武之处!至于我舅父,他一生身涉万里,名满天下,对世俗官场名利已看得很淡了。舅父说要拔足西行,笃志经史,并不坚决反对我们兄弟出仕,足见人心思定已是不可逆转了。再者说,我等恰逢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之时,且不说博取功名、封妻荫子,就是那句老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也正用得着呀。我辈怀腹经纶,偌能为国为民做一番治国平天下的好事,也不枉此生了。”说完,看向熊赐履,“敬修兄想必也有同感吧?” 熊赐履正色道:“正是!大清坐天下已成定局,但大清若要治国平天下,非孔孟程朱圣道不可,我辈愿为此出力流汗,至于功名利禄则是身外之物,我辈出仕不是为了孔方兄,而是为了胸中抱负!” 龚鼎孳听得高兴,合掌道:“好,好,不愧都是少年才俊,均是心有大抱负之人。你们说得不错,大清一统天下已是定局,南明小朝.廷不过苟延残喘,断然成不了气候的。老夫不妨再告诉你们,朝廷即将对西南大举用兵,快载一年半载,慢则三五年,这天下必将一统,到时,你等少年才俊正好放手施展胸中抱负,为大清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谋福...若老夫没有看错,你等他日必为朝廷栋梁,成就绝不下于老夫!来,为几位他日的朝廷栋梁干一杯!” 徐元文和熊赐履等人忙端起酒杯起身与龚鼎孳一饮而净,坐下后,徐元文和熊赐履脸色都有些泛红,显是为龚鼎孳所说兴奋。 老儒生程汉斌落坐后却是有些担心的问道:“龚大人,西南真的不能成事了?” 程汉斌所问让龚鼎孳心下有些不快,他方才说得明白,大清一统天下已成定局,这老儒生怎的还要多此一问。心下不快,嘴中却道:“若无孙李内讧,或还能划江而治,尔今却是想成事也难了。” 程汉斌点了点头,没有注意到龚鼎孳神情有些不耐,仍道:“不过李定国虽是流贼出身,但其还是有雄才的,当年两蹶名王,声势极盛,恐孙可望难胜于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龚鼎孳打断了,不屑道:“李定国胜又如何,败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以一己之力阻我大清一统天下?你们且放心的读书,放心的为我大清效力,勿需担心大势会有反复。我大清好比当年的魏国,他南明好比蜀汉,蜀汉吞不了魏国,逆不了天下大势,我问你们,史上可有小国能吞大国的?” 徐元文笑着道:“闻所未闻。” 熊赐履笑而不语。 “晚生也未曾听闻。”程汉斌摇了摇头,心下却是想说这大清不正是小国吞大国吗,但他可不敢将这话说出来,要不然不知龚鼎孳会如何发作呢。 “就是嘛,那诸葛亮乃千年不出的奇人,可他再是厉害,不也是未能助蜀汉北伐中原吗?如今这南明比之当年的蜀汉还要不堪,那李定国又不是诸葛亮出世,他纵是再有本事又能如何?大势所趋,这天下肯定是由我大清一统的!李定国螳螂挡车,不自量力,哼,照老夫看,用不了多久,他便得陪着南明小朝.廷一块自取灭亡!” 龚鼎孳可是坚信大清会一统天下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投降得那么快,况且,为了身家性命计,他也不能和这几个士子说南明的好,南明真好了,能有他好? 见程汉斌在那发呆,徐元文笑着道:“程兄,且放宽心吧,南明出不了诸葛亮的。来,诸位,小弟再敬你们一杯!”说完端起酒杯要再敬众人,众人忙端起酒杯。 一杯酒下肚后,程汉斌却是暗叹一声:徐元文说得不错,自己还是安心的读书,然后去考大清的科举做大清的官吧,南明出不了诸葛亮的。自己已经四十好几,也等了十多年,如若再等下去,只怕今生也无出仕指望了。罢了,罢了,便去做他大清的官好了。 ............ 作者语:那些看盗版的朋友,骨头防盗了你们就来订,骨头不防盗了你们就不订,真是叫骨头好生无语。大家都是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读书人,咳咳,骨头相信你们会继续订下去才不防盗,可你们怎么能让骨头如此寒心失望呢? 谢谢陈默和远古者两位书友的百元打赏,真心感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鸡犬不留 太平军二取鹿头河大捷之时,广西局面却彻底崩坏。 得知李定国率本部兵力保永历朱由榔逃奔昆明后,清廷委任的广西巡抚陈维新立即会同提督线国安、梧州总兵马雄、右翼总兵全节等出兵攻打广西境内明军,相继攻破明军驻守的平乐、浔州、庆远、南宁等州府,并于3月24日集四总兵16000余兵马围攻明军重兵把守的柳州城。 柳州城守将乃李定国部下总兵徐天佑,桂林大捷后,徐天佑率本部4000兵马驻守梧州城,后被线国安击败,无奈率残兵千余退至柳州。 原守桂林的明朝宗室朱喜三因不敌清军放弃桂林后也率残部数百人前来柳州与徐天佑会合。二人在柳州城内重整兵马,招募义勇,使守城兵力达到五千余人。其后又得义宁伯龙韬、总兵廖凤等部来投,至清军围城前,柳州城已然是广西境内明军数量最多的重镇,各部兵马相加有一万五千余人,与清军围城兵力大抵相当。 然而与士气大盛的清军相比,柳州城内的明军却都是新败之师,且除了徐天佑所部千余兵稍有战斗力,其余各部几乎没有战力,故而人数虽不下清军,但军心士气却是低至极点。诸将对于能否守住柳州多是没有信心,主张放弃柳州退往云南的占了多数,关键时候总兵廖凤挺身而出大骂主张放弃柳州的那些将领,如此才让诸将勉强同意坚守。 清军围城后,柳州城内军民便惶惶不可终日。 25日,清广西提督线国安下令梧州总兵马雄部和右翼总兵全节部率先攻城。 攻城前,线国安为激发军心,下令破城后可屠城三日,鸡犬不留。 “杀进柳州城,鸡犬不留!” 被屠城令鼓舞的清军高呼着口号向城门冲去。 广西提督线国安一身明亮盔甲,凝视前方不语,他的身后是整装待命的3营2000余名提督标队,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旗帜的声音和远处柳州城内传来的厮杀声。 孔有德死后,定南藩下的残余汉军旗兵马便由线国安接收,因孔有德部皆是火器,故线国安的这3营督标也是清一色火铳兵,战斗力为广西清军之首。也正是凭着这2000余定南藩下的汉军旗兵,线国安才能在李定国大军主力撤出广西后卷土重来。 全节部攻城后遭到柳州守军的顽强反抗,攻势受阻。全节部收有不少明军降兵,这些降兵几天前还是明军,这会便不肯卖命替清军攻城,躲在后面不肯出力。 见状,全节也不废话,直接叫亲兵队抓了几十个一直呆在后面不肯往前冲的降兵就地砍头。其余降兵见了,吓得再也不敢耽误,拼命的往城墙下冲。 清军同时攻打柳州的东门和北门,马雄部主攻东门,全节部主攻北门。 明军负责守东门的是徐天佑麾下的大西兵,也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兵马。守北门的则是宗室朱喜三和总兵廖凤部。 朱喜三曾经弃守过桂林,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时他手中的兵马只有千余人,而来攻桂林的清军却有上万人,实力悬殊太大,不得已才弃守桂林退到柳州。他和廖凤一样也是主张坚守的,只可惜他和廖凤两人加在一起也只有不到两千余兵,还多是一路上收纳的乡勇团练,战斗力远不及徐天佑麾下的那千余原大西兵。因此清军全节部攻城后不久,北城就岌岌可危了。 见城头上的明军好像快撑不住了,全节大喜过望,将亲兵队也派了上去猛攻城门,试图夺取破城首功。很快,北城明军便无法抵挡清军进攻,城门告失,然而城内的明军还在顽强阻击清军进城。 “快,快,不能让北门先得手!” 马雄这边一看,全节破了北城,顿时急了,东城头上明军虽然抵抗英勇,但傻子也知道北城一失,城内明军肯定撑不住,这时候再鼓一把劲,柳州城的陷落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诸位,要是让全节的人抢了先手,城里的女人和财富可就没我们份了!” 破城在望,马雄不想死伤太多嫡系兵马,便鼓动那些明军降将为他卖命。 “柳州城是明军重镇,里面的钱粮财货比桂林还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你们的人冲上去!” 一众明军降将在马雄的蛊惑和煽动下,咬牙豁出去了,哇哇大叫着带领部下再次悍不畏死的向城头上爬去。 马雄命本部兵马向城头射箭,这让正在攀爬的明军降兵死伤大大减少,效率也提高不少,很快,马雄部也攻上城头,几十个明军降兵挥舞着手中的长刀龇牙裂嘴的向那些旧日同袍砍去。 “将军,北门丢了,我们守不住了!” “快,快下城墙,快下城墙!” 徐天佑想不到北门那边竟然连一天都守不下来,知道大势已去,这柳州城守不住了。 “撤,趁南门还在我们手中,赶紧从南城突围!” 其实突围的念头在之前就已经在徐天佑脑海中出现很多次,但每次他都是按下这个念头,因为他是柳州总兵,如果弃守柳州,像个丧家犬一样狼狈逃走,他无法跟晋王交待。那日军议,众将都主张弃守柳州,徐天佑也是大为动心的,若不是廖凤和朱喜三坚持不能弃守,恐怕他早已带人往云南退去了。 北门这么块就丢了,徐天佑也顾不得如何跟晋王交待的事了,若是再不走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见朱喜三和廖凤的兵还在北门下拼命的与冲进来的清兵厮杀,徐天佑叹口气,命令部下赶紧跟着他撤下城墙从南城出去突围西去。 徐天佑的兵一跑,东城上其余明军和青壮当然挡不住清军,很快,东城墙迅速被清军占领。 望着城头上的明军四处逃窜,马雄哈哈大笑起来,柳州城是他的了! 扫清城墙上最后一股还在抵抗的明军后,马雄带着手下们冲下城墙,一边去追赶那些正在逃命的明军,一边派人将堵在城门后的石头杂木搬开。 东城门被打开后,东城上空响起清军震天的欢呼声,声音传至其余三门,吓得明军和城内百姓人人失色。 全节懊悔无奈的耷拉着脸没好气的催令手下赶紧进城,死了这么多人,打到最后这头功还是叫马雄抢了,他心里窝得很,只能把火发在那些还在拼死阻挡清兵入城的明军头上。 “杀,给我杀光他们,鸡犬不留!” 随着马雄部和全节部清军的进城,柳州城失守已成事实。 徐天佑在亲兵的护卫下匆忙向城南逃去。一路上,不时有从其他方向逃来的部下与他会合,待逃到南城时,跟在徐天佑身边的竟也也千余残兵。 义宁伯龙韬没有如徐天佑一般逃跑,而是带着他手下的七百多士兵拼死抵抗冲进来的清军,试图掩护百姓脱逃。但大势已去,半个时辰后,义宁伯龙韬以身殉国,所部七百明军无一逃跑,皆随龙韬战死,真可谓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了。 龙韬所部的拼死抵抗给城内的百姓争取到了逃生的时间,大约有两千多百姓在清军冲到南城时逃出城外,余者则再也无法逃脱,只能等待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屠城,提督大人命令屠城!” 冲进柳州城的清兵眼眸中满是野兽的兽焰。 一向对屠城最兴奋的汉军旗兵们这会奇怪的发现,那些才刚刚投降不久,脑袋后辫子还没有被扎好的原明军降兵好像对屠城的兴奋一点也不比自己差。 “提督大人,不能屠城啊,这一旦屠了,广西其它被明军占据的城池如何再有肯降的?为提督计,为大清计,下官恳请提督大人收回屠城令!” 城外,前不久刚刚投降的平乐知府王光兆和浔州知州蔡元隆抱着线国安的马腿不住哀求,希望线国安能收回屠城的命令。 蔡元隆哭求道:“一旦屠城,城内妇孺百姓便皆无生理,她们何等无辜要受这刀加脖颈之苦!下官恳请提督大人收回成命,饶她们一命吧!” “若是屠了柳州,广西人必视我大清兵为洪水猛兽,今后必将全城据守与我大清兵拼死到底,这对我军收复广西不利啊!”王光兆道。 “本官命令已出,焉能收回?” 马上,线国安淡淡的说了句,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柳州城,并不理会这两个降官的恳求。 线国安部下一干将领听得都是不耐烦,恨不得上前把这两个混蛋拖到一边去,省得误了他们进城的好事。 见线国安并不理会自己的请求,蔡元隆突然咬牙说了句:“我等之所以归顺大清,实是因大清一统天下已成大局,我等不愿百姓再受刀兵之苦,这才剃发降清,想为广西百姓留些元气。可提督大人今日却要下令屠城,我蔡元隆虽已失了气节,但绝不会眼看这等人神共愤的暴行发生,提督大人若一意孤行,下官便一头撞死在这!”说完,跌跌撞撞的就要去找块石头,他这举动把王光兆吓了一跳:昨就寻死了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屠杀是为百姓好 线国安手下一干将领见蔡元隆要寻死,竟无一人上前阻拦,反而一个个幸灾乐祸的要看好戏。 “蔡大人不可糊涂!” 王光兆生怕蔡元隆真的拿脑袋去撞石头,吓得赶紧上前将他拉住。 “迂腐!” 蔡元隆要死要活的,线国安终是忍耐不住,扬手一鞭子抽在蔡元隆身上,喝骂道:“为将之道,最忌失信于下!本提督说话向来算数,从无食言之处,命令也传至全军,若是收回,叫本提督如何与将士们分说,日后又如何带兵!” 气恼之极,又是一鞭,接着骂道:“你二人以为本提督就这么喜欢屠城么!为何之前那些城池我没有下令屠,为何那些投降的明军我没有下令将他们杀掉,反而偏偏要把这柳州城给屠了,个中道理,你二人琢磨不透?!” 王光兆被线国安的样子吓坏了,颤声道:“下官不知提督大人此举有何深意。” 蔡元隆也不敢再动了,他接连被线国安抽了两鞭子,那身上被鞭处是火辣辣的疼,险些疼得他眼泪都要掉下。 “你们当然不知!你们可知我军中收纳了多少明军降兵?”线国安说着伸手朝柳州城内一指,冷哼一声:“屠城为的便是让这数千降兵彻底归心,不再反复。” “为了让降兵归心,不再反复?” 蔡元隆和王光兆一怔,有些糊涂,不知道屠城和让降兵归心有何必联关系。 “这干降兵从前有为明军的,也有为我大清兵的,定南王爷来,他们是我大清兵;李定国来,他们又成了明朝的兵,现今却又成了我大清的兵,哼,内中反复数次者数不胜数,现在本提督要想将这些人收入麾下,不让他们再行反复,就得使些手段,这屠城便是其一。只要这干降兵做了这屠城事,明朝那边便算绝了后路,以后只有一心为我大清卖命。倘若不叫他们做这屠城事,他日万一李定国复来,这帮人断然还会反复过去与我大清为敌!” 又道:“你二人口口声声要本提督为广西百姓留些元气,可你二人想过没有,本提督屠这柳州城便正是为了替广西百姓留存元气!” “这...” 先前线国安说屠城可以让降兵归心,王光兆和蔡元隆还能想得通,可屠城却是为了留存百姓元气,他二人却是打破脑袋也是想不通的。 线国安知他二人想不通,也不与他们多说,只哼了一声反问他们,道:“当年若没有豫亲王在扬州的屠城,你们说南京城中的弘光文武会不会主动开门受降?江南诸府县又怎会传檄而定?...以扬州一城换江南数十府县、数百万百姓归我大清,你们说豫亲王此举是否英明至极?若没有扬州屠城,我大清兵下江南必定要动刀戈,那时死去的可就不是扬州城那八十万性命了!所以屠城实际是为百姓好,亏你二人读得圣贤书,怎连这道理都不通,迂腐!” 王光兆和蔡元隆一个捂着伤口咬牙暗疼,一个却是目瞪口呆望着线国安。 “今日我线国安以柳州一城十数万性命全广西数百万生灵,这才是真正仁义之道,大慈大悲的心肠,你二人不体会本提督这颗菩萨心肠便罢了,安敢在我军前鼓燥,乱我将士军心!...念你二人刚刚归顺于我大清,朝廷又是用人之时,本提督不与你二人多做计较,若再有下次,休怪本提督拿你二人脑袋祭旗!” 蔡元隆和王国兆听得哑口无言,线国安这番大道理听得是处处破绽,偏偏他二人却无法反驳。 这时,一骑飞奔而至。 “报!” “禀提督大人,我军已夺取柳州全城!” “好!” 线国安猛扬马鞭,吩咐下去:“来人,去,快马向巡抚大人报捷,说我线国安不辱使命,今日已下柳州!” “喳!” 当即就有数骑打马朝北飞奔而去。 线国安又传令下去:“全军进城,即刻封城,不使城中一人走脱,尽屠,鸡犬不留!” “喳!” 线国安麾下诸将轰然应诺。 “提督大人有令,全军进城,尽屠,鸡犬不留!” “尽屠,鸡犬不留!” 2000多汉军旗兵兴奋的吼叫起来,向着柳州城杀奔而去。大军过后,只余王国兆和蔡元隆在那面面相觑:屠城当真是为百姓好? ........ 清军进城之后,即在城中大肆杀戮,城中百姓为躲清军砍杀,互相拥挤践踏,道路很快被人流堵塞。清军由四面八方挥刀杀来,霎那间,柳州城成了人间地狱。 城内尚有几千来不及逃出城的明军,总兵廖凤、宗室朱喜三等将领仍在率领余部拼死反抗清军,他们且战且退,利用街巷与清军反复缠杀,使得清军虽控制四城城门,但一时之间也难以肃清城内全部明军。 直至总兵廖凤战死后,明军才终于崩溃,大半明军放下武器向清军投降,怎料清军却不受降,哄他们扔下武器后便将他们尽数屠戮。少数明军则脱下兵服混于百姓之中,试图能够脱身。 宗室朱喜三力战不屈,誓死不降,最后被清军围于一座大院内,一番苦战后,力气不济失手被擒。与其一同被擒的还有他两个儿子,长子朱德芳、次子朱德义。 清军肃清城内明军残部抵抗后,便三五成群开始屠城,但见男子,不问是由皆一刀杀之,割其首级以手拎之,彼此招摇嘻笑。看到女子,则几个士兵一拥而上,不顾女子反抗将其拖至街上,也不管四周人群,脱下裤子便公然逞欲。女子稍有不从,清兵便提刀断其手断其脚。城中最长的一条街道上,一眼望去尽是正在泄.欲的清兵禽兽,也随处可见被砍断脖子,没了手脚的女人。无头的女尸更是数都没法数。 义宁伯龙韬战死,其妻马氏在几个家人的护送下想趁乱从城中逃走,奈何城门已被清军封堵。马氏逃不出城,见城中大乱,知清军不会放过自己,便要家人将其送回府欲自尽殉夫。然而半路却被一伙汉军旗兵发现,见马氏衣着得体,又有姿色,那众汉军旗兵如见宝贝般蜂拥上前砍死马氏家人,将马氏拖拽路边一屋欲行奸.淫。 马氏坚决不从,可她一介文弱女子如何敌得过一众大汉,挣扎中其衣服被旗兵尽数扯下,致其全身赤.裸。旗兵为首者令另几人按住马氏便要侵犯,马氏惊惧之下一口咬住那旗兵的耳朵,任那旗兵如何喊叫都不松口,生生将其耳朵咬下。那旗兵血如泉涌,随手用火铳捅进马氏下体,再点燃火铳将铅子尽数射入其中,致马氏下体血肉模糊,焦黑一片,惨叫半个时辰方才咽气。 有柳州大户陈家知清军入城后,便使家人于门前焚香设案,备以酒肉以供清军食用,另备金银无数,期能以此换取全家平安。怎知清军来后,拿了酒肉取了金银,随后却一拥而上破了陈家大门,冲入府内见到男人就杀,见到女人就行淫.乐。 陈家上下一百四十余口男丁无一生还,女眷40余人在被清军奸.淫之后便被用绳子绑上抓到城外,与其他从城中抓出来和年轻女人一起送往桂林,充作清军营妓。 柳州知府闻鸣远于城破后继续率衙差十数人与清兵巷战,身中十数刀而死。闻鸣远死后,清军冲进知府衙门,衙门里此时已有数百附近百姓躲藏,期盼衙门内能护他们安全。可是清军来后,将这几百百姓全部赶到外面砍杀,又到后院搜寻金银细软。清兵为怕闻知府家人将金银藏到他们搜不到的地方,便假言献出钱财就可免死,等到知府家人将钱财首饰全献出来后,他们却威逼女眷、丫鬟脱衣供他们发泄。 闻知府夫人宋氏已四十许岁,惊羞不从,清兵大怒,径直拖她入屋,其躲藏的两个儿子听到母京惊叫,救母心切冲出欲和清军搏斗,奈何手无缚鸡之力,双双被清兵砍掉脑袋。闻夫人见后,痛骂清军人面兽心,皆是帮畜生,咬断舌头而死。 清兵见闻夫人咬舌自杀,却仍不放过其尸体,四五名清兵趁着闻夫人刚刚死去尚有体温强行苟合,令得两个丫鬟也痛骂起来,扑上来与清军拼命,结果被清兵长刀拦腰砍断,身分两处,哀号不绝。 柳州城中到处上演着惨绝人寰的暴行,屠刀之下,百姓们无从反抗,大多束颈待死。等到深夜,城中男丁已被杀绝大半,女人们则被清兵当作战利品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往城外撵。由于惊慌过度,女人们不断跌倒,却遭到清军的毒打。 女人们被押到城外后,便被清军逼使脱光衣服,尔后早已等待的清军便一哄而上,就在这城外糟蹋着这些刚刚没了丈夫孩儿,没了父母爹娘的苦命女人们。 夫妻子散,骨肉双亡,阖门尽死... 清兵甚至连孩童也不放过,到处都是大人的尸体,也到处都是婴儿的尸体,那些可怜的婴儿有的甚至还没有睁开眼睛。 这一夜,柳州全城都在哭泣。(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朕不怕死 昆明,因五华山的皇宫尚未修建完毕,永历帝朱由榔便携王皇后暂居于黔国公府内。 深夜,外面更鼓已经敲了几次,朱由榔仍未就寝,而是在书房里望着御案上一封封奏疏发呆。 御案上除了有内阁刚送来的几份奏章外,另外还有一封大学士文安之从四川发来的奏章。 内阁送来的那几份奏章都已经票拟,朱由榔也都一一看了,阁臣们的处理意见都较为合适,司礼监也批了红,对此,朱由榔没有不同意见,明日这几封奏章便可以交由六部处置。 让朱由榔发呆的是大学士文安之的那封奏章,这封奏章和四川局势有关。 移跸昆明以后,由于晋王李定国、蜀王刘文秀等人的拥戴,使得永历朝廷基本稳定了云南地区,但贵州和湖南西部却控制在孙可望手中,此时要打开局面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东出广西、广东;一是北上四川。 东出两广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为永历政权获得足够大的地盘,更可以同闽浙沿海的拥明势力取得联系,使得永历朝廷能够得到更多的兵马、钱粮支持。然而东进两广,则意味着必须由晋王李定国亲自统兵出征,倘若没有孙可望的威胁,李定国自可再次挥师东进,但现在孙可望已然在贵阳誓师征讨李定国,这使得李定国根本不能在这个时候率兵东进,必须留在昆明应对孙可望的威胁。 晋王不能东征,东出两广的战略便只得放弃,反复权衡之后,朱由榔和李定国决定派蜀王刘文秀出兵经营四川。 刘文秀曾率部经略过四川,对四川情况十分熟悉,因此他派部将威宁伯高承恩统兵五千由云南进入四川雅州,同时归他调遣的另一支主力由征虏左将军祁三升任总理全川军务,会同援剿后将军狄三品、平虏营总兵杨威、怀远营总兵贺天云、监理重庆屯田总兵郑守豹等统率兵马进至嘉定府。 刘文秀则亲率本部兵取道建昌、黎州、雅州到达洪雅县,在该县境内的千秋坪建立蜀王府统一指挥四川明军。 祁三升、狄三品、杨武都是原大西军的战将,部下各有万余人马,三人也都是拥戴永历朝廷的。再加上蜀王刘文秀在原大西军将领中的声望仅次于孙可望和李定国,故而由他指挥四川战事,朱由榔和李定国都抱乐观态度,认为刘文秀此次出兵四川当取大功。 然而,在川中已经数年的大学士文安之却上奏称朝廷不应此时派蜀王刘文秀出兵经略四川。 文安之认为现在朝廷的最大敌人是孙可望和他手下的驾前军,若蜀王领大军入川,则势必驻节地不能离云南太远,以免孙可望一旦反戈内向,救援不及。 再者,蜀王率领大军入川必须选择社会生产破坏较小,基本上能够就地解决明军粮饷的地区,这注定蜀王部不能深入川中太深。只有解决了粮饷来源,蜀王的大军才能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逐步向成都、重庆一带推进,从而达到北攻保宁,东联夔东十三家,大军出战湖北的战略设想。 现在的情况则是后方孙可望威胁未去,蜀王就率大军入川,一旦孙可望兵进云南,那朝廷为了稳妥起见,肯定要召回蜀王和他手下的大军,如此一来,蜀王此次入川意义便不大,徒费钱粮人力而矣。 文安之在奏章中再三强调朝廷必须在解除孙可望的威胁后再考虑入川事宜。 文安之同时安慰永历帝,说虽然驻在陕西汉中的吴三桂部已经到达保宁和清四川巡抚李国英会师,但清军却短时内无法夺取四川。为了证明他的判断,文安之将缴获的一封清四川左布政使庄应会奏疏一并送到了昆明。 庄应会在这封发往北京的奏疏中提到在川清军粮饷全靠陕西挽运,而清军所占川北—隅合计钱粮征额每年止五千一百五十余两,各文官俸薪每年共该银八千余两,一年赋额不足抵各官一年俸薪。 文安之认为,正因为粮饷困难,吴三桂、李国翰部在保宁战役中大败蜀王刘文秀军后不仅没有乘胜南下,反而只留下四川巡抚李国英部留守保宁,全军返回陕西汉中就粮。尽管清四川巡按郝浴主张收取成都平原垦荒屯田,以蜀粮养蜀兵,可是垦荒屯田除了需要足够的兵力保障地方安定,还需要先投入大量粮食、种子和耕牛、农具作屯田之本。 郝浴的主张虽然可行,但是清廷为此要投入的兵力和财力却是一个无底洞,根本不可能实现,现在吴三桂虽然再次兵进保宁,但粮饷困难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故而清军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进犯川中的。 清军面对的问题同样是明军面对的问题,既然两方都受困于钱粮,文安之自然倾向蜀王部不应大举入川,毕竟保宁的清军没有后顾之忧,而永历朝廷却有孙可望的虎视眈眈。文安之请求朝廷能即刻下旨请蜀王刘文秀班师。 反复阅看文安之的奏章,朱由榔犹豫了。 派蜀王刘王秀入川是他和晋王李定国一同定下的大政方略,也得到了朝廷上下的支持,现在文安之却说蜀王入川并没有意义,这让他心下很是困惑,不知道文安之的意见是对还是错。 倘若文安之的看法是对的,那蜀王大军入川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晋王一直在他面前保证他可以应对孙可望的驾前军,可万一晋王挡不住孙可望的驾前军,是不是真的就要召令蜀王班师救援呢? 晋王若败,蜀王就能挡得住?昆明真能守住? 若昆明守不住,朕岂不是还要再次龙驾西迁,可这一迁却又能迁去哪? 当年从肇庆匆忙西逃的惨痛记忆深深剌痛着年轻的天子,剌得他心好痛。 无数个夜晚,朱由榔卧在床上,双目闭上的时候,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当年他从肇庆仓皇出逃的情形,想到他那两个刚刚出世就走失的亲生骨肉——怀愍太子朱慈爝、悼愍太子朱慈?。 当年永历君臣在清军还在百里之外就开始争相逃窜,结果因为过于惊慌,朱由榔跑的时候都忘了自己的两个亲生骨肉,等到他想起来两个儿子还没有跑出来时派人去寻的时候,哪里还找得到人! 朱由榔的懦弱逃跑给了清军可乘之机。李成栋占领梧州后,曾经派出一小股清军跟踪永历君臣追至平乐府,尔后进逼桂林。尽管那支追兵不过千余人,可朱由榔还是害怕万分,不听大学士瞿式耜的坚决反对逃离桂林,准备进入湖南投靠兵力较多的军阀刘承胤。 为此,瞿式耜痛心欲绝,绝望道:“今移跸者再四,每移一次,则人心涣散一次。人心涣而事尚可为乎?” 然而一心只想逃命的朱由榔根本听不进去这等忠言,在司礼监太监王坤、锦衣卫马吉翔的怂恿下向全州逃难。瞿式耜只好请求自己留守桂林,朱由榔勉强同意。瞿式耜出于稳定人心的考虑,要求朱由榔无论如何不要离开广西,那怕暂驻于靠近湖南的全州也好。不料朱由榔畏清若虎,在四月间还是逃到了武冈,从此再也没有能回到广西一步。 现在回想当年的胆怯举动,朱由榔自责过,他痛苦,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因为他实在是太害怕清军了,他害怕他会和弘光、隆武、绍武一样死在清军手中。 为何朕自登基以来,每日活得都如此煎熬呢? 为何上苍要让朕如此多灾多难呢? 为何老天爷要这么折磨朕! 朕不甘心,朕是要做中兴之主的! 朕不想再跑了,朕也不能再跑了,晋王,朕靠你了!朕不会调回蜀王大军,朕相信晋王你不会让朕失望! 若晋王失败,朕定不会再跑,朕就学先帝一样吊死在昆明! 朕不怕...朕不怕死...朕真的不怕死... “叭”的一声,朱由榔突然失手打翻了早就凉了的夜宵,清脆的碗裂声惊动了外面的值守侍卫和内监,他们慌慌张张的进来,以为皇帝发生了何事。 “你们都出去,朕没事。” 朱由榔呼了口气,示意内监将碎碗拾起,抬手将文安之的奏章放到了御案左侧,那里都是留中不发的奏章。 迟疑了一下后,朱由榔摇了摇头,起身向外走去。 内监低声问道:“皇爷这是要就寝吗?” 朱由榔原本想说就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太子可曾睡下?” 内监小心翼翼道:“殿下在皇后娘娘那,这会怕是睡了。” “噢。” 想到失散民间的长子和次子,朱由榔心又是一痛,吩咐内监道:“前头掌灯,朕去看看皇后和太子。” ............ 作者注:明天是比我大一岁的亲姐出嫁,唉,34岁了,终于能嫁出去了,骨头也终于当小舅子了...咳咳,骨头儿子都七岁了,他姑才嫁人... 更新这一块我肯定不会断,所以今天我会努力码明天和后天的稿子,然后定时发布,当然,可能会少一些,这个大家应该能体谅。(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大学士自广东来 黔国公府在隆武二年的沙定洲之乱中曾被乱兵破坏过,后来大西军进入云南后,孙可望派人重修了黔国公府,并在此主持大西军政务。大西军联明抗清后,孙可望在贵阳建立秦王府(国主府),黔国公府交还给了原本的主人沐天波,不过因昆明被冯双礼等大西军将领控制,沐天波便一直没敢住回这国公府,直到李定国保永历帝移跸昆明,这国公府才被充作了永历帝后的临时居处。 黔国公府虽然比不得皇宫规模,但在昆明城中又称沐王府,故而占地也是极大。 因心痛走失的长子和次子缘故,朱由榔对三子朱慈煊便颇是疼爱,心里急着想见儿子,在内监和宫女的引领下,他快步向国公府后院走去。 夜色中的国公府静悄悄的,除了当值的侍卫、太监和宫女,府内其余人都在屋子里酣睡。按宫中规矩,夜里都会有喊夜的宫娥,她们每夜都手持宫灯和金铃,口中高唱“天下太平”,风雨无阻,寒暑不辍。但黔国公府并非皇宫,这里只是永历帝后暂居之处,加上当时从安龙撤离仓促,宫中的一应用具都没能带上,到了昆明也只是仓促安置,宫中制度、规矩都是不健全。李定国更是将首要放在了永历帝的护卫安全上,因此国公府里一应规矩都是从简,这宫娥喊夜自然也是免了的。 到了王皇后居处,早有宫女快步迎了上来跪侯永历帝朱由榔。不多时,王皇后匆匆忙忙地赶到门口跪迎。 由于长期跟随永历帝奔波逃亡,王皇后的身子一向不好,朱由榔哪里能让她跪,忙拉她起来关切的说道:“朕不是对你说了么,朕与你就如民间夫妻相处,这些繁文礼节都免了,以后你若再这样,朕就不往你这来了。” 王皇后听了心中感动,却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臣妾身为皇后,为一国之母,又如何能不遵礼法。” 朱由榔笑了笑,摇头道:“你我患难夫妻已是世间最大真情,何须谈什么礼法。”说完,一脸期待的向院内看去,“煊儿可好?睡了没有?朕刚才在书房很是想他。” “煊儿已经睡了,他还小,身子骨哪里能熬夜,早早就睡了。对了,煊儿今日跟着雷先生学了不少道理呢。”王皇后拉着丈夫的手慢慢往居住走去。 王皇后口中的雷先生指的是大学士雷跃龙,也是朱由榔为儿子选的太子师。 一听儿子学了不少道理,朱由榔的脸上不禁有了一丝笑意,问道:“可是真的么?煊儿莫惹了雷学士,反叫你这母后来哄朕。” “瞧皇上你说的,臣妾再是不知好歹,也不能养儿不教,反帮着他瞒父亲的道理。煊儿真的聪慧之极,雷先生不过教了几回,他便记下了。下学回来,臣妾亲自考问的,他一一答得上来,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呢。” 王皇后咯咯一笑,脸上满是母亲为儿子骄傲的得意之色。 “那便好,那便好,煊儿好生读书,将来继承朕的皇位,朕做太上皇,与皇后你就在宫中每日抚琴作诗,游山看水,做对神仙鸳鸯。” 朱由榔脸上笑意更盛,他真的很想不再为国事操心,也很想与王皇后如民间夫妻般快乐无忧的活着。若真能恢复祖宗江山,他宁愿将皇位让给儿子,与王皇后安度余生。 王皇后听了却是眼眶一红,想说什么却是无从可说。 朱由榔见她这样,心下也有些难过,强打笑颜道:“不说这些了,对了,朕来你这就是为了看一看煊儿的,你快带我去,朕有些等不急了。 王皇后有些为难道:“皇上,你这做父亲的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煊儿早睡下了,你这去不是惊醒他么,明儿个煊儿还得上早课呢。” 话一出口,看着丈夫略有些憔悴的面容,心里不由暗自发酸,改口道:“臣妾知道皇上忧心国事,抽不得空父子好生聚聚,既然皇上想得很,那臣妾这就去唤醒煊儿,让你父子好生谈一谈。” 朱由榔想了想,却道:“算了吧,煊儿已经睡着了,朕这做父亲的就不去唤醒他了,免得叫孩子埋怨我这父亲的扰他休息。朕也乏了,这就与皇后歇了吧。”说完伸手拉住王皇后想去歇下,身后却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什么人乱跑,也不怕惊了皇爷!” 内监转身举灯照亮来人,侍卫们也扭头看去,目中露出警惕之色。 来得是个小太监,他上前跪倒在地,道:“禀皇上,王公公有急事要见皇爷!” 王皇后心疼丈夫,便斥那小太监道:“都什么时辰了,皇上要歇了,王坤有什么事明天不能再说吗?” “这...” 小太监听了皇后娘娘这话,愣在那里不敢说话。 朱由榔却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看了一眼那小太监,问他道:“王坤有什么事?这么急要见朕。” 那小太监忙道:“王公公要奴婢来请皇上,说是广东的郭大学士回来了,现正在书房候着,有重要事情禀报,请皇上速去!” “郭卿回来了?!” 朱由榔先是一惊,紧接着大喜过望,吩咐内监:“快前头掌灯,朕要去书房。” “皇上你慢着点,别摔了。” 王皇后知道大学士郭之奇自永历四年以后一直在广东招募义师抗清,他此番前来昆明肯定是有广东的重要消息,因此也不敢耽搁丈夫,忙要侍卫们跟上去照看。心头却在忐忑不安,不知郭之奇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郭卿,你几时到的?广东那边情形如何?晋王走后,广东局面可崩坏?连城壁现又在何方,他还有多少兵马?广东的尚可喜和耿继茂可曾有西进动作...” 一进书房,不等看到郭之奇的身影,朱由榔就已经急不可遏的奔了进去,顾不得喘口气,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神情焦急又有几分期盼。 书房候着的不是郭之奇一人,还有刚刚接任司礼掌印太监的王坤。 .......... 安排女主出场了,大家可以猜一猜本书女主为何人,噢,对了,前文有过铺垫。(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伪帝之女 “好事?”朱由榔精神一振,急忙问道:“什么好事?” “新会城被我重新夺回!”郭之奇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兴奋。 “噢,你所说的新会是不是前年晋王围城数月而不下的新会?”朱由榔眼睛有些发亮。 郭之奇重重点头:“就是那新会城!” “听说那新会城被清军修得无比坚固,前年晋王几万大军使尽手段都无法夺取,最后无奈饮恨撤兵,却不知如何被你们收复的?郭卿,你快与朕说,朕很想知道!” 永历急不可耐想知道郭之奇他们是如何收复晋王李定国都打不下的新会城。 郭之奇却摇头道:“皇上,新会城不是臣和连总督收回的,而是太平军从清军手中夺回的。” “太平军?” 永历一怔,不知这太平军是哪家兵马,旋即释怀,郭之奇这几年一直在广东坚持招募义勇抗清,想来这太平军便是他招纳的一支义师吧。 “这太平军是如何从清军手中夺取新会的,郭卿快与朕细说。” 见皇帝如此心急想知道事情经过,郭之奇当下便将太平军夺取新会城,并在此城坚守数月,最后击退清平南王世子尚之信所统大军的事迹详细与永历帝说了。 在叙述过程中,郭之奇对太平军首领周士相的功劳丝毫没有隐瞒,最后还将周士相守城又让城之事与永历帝说了。得知凌海将军陈奇策也率部参与了新会之役,现在更和镇国将军朱统等人一起据守新会,又于去年腊月发动了三江口之役,永历帝甚感欣慰。自晋王李定国两蹶名王以来,这还是明军首次收复失地并成功守住,不能不让他感到高兴和欣慰。 郭之奇又细说了眼下广东各地明军情况,将这几年他和广东总督连城壁所做的努力一一向永历帝禀报。 朱由榔听得不住点头,不时夸赞郭之奇和连城壁劳苦功高。 “三江口之役我军虽败,但却也牵制了广东二藩,只要新会一日在我手中,广东清军便不能全力西进,如此,可保西南不受广东清军威胁。另外臣得知晋王护送皇上移跸昆明之后,一直担忧圣驾安危,与连总督商量之后,臣便辗转前来昆明,一来向皇上禀报广东详情,二来也是想请晋王再次出兵东进,一举收复两广!” “这...” 朱由榔有些失神,他与晋王李定国决定东征还是入川时可不知道新会城已被明军重新夺回,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会放弃入川,改为东进。哪怕孙可望大军杀来,哪怕晋王需要亲自领兵东征,他也断然支持的。 新会关系重大,晋王李定国在朱由榔面前可是数次提起在新会饮恨之事,每提及都是遗憾无比,晋王曾道若当日能一举拿下新会,眼下广东全省便尽为大明所有,广西局势也不会崩坏,如此有了两广地盘,再有云南缓冲,孙可望能逞一时威风,却逞不了一世威风。关键时候,大可让圣驾移跸广州,有两广地盘在手,再有闽浙呼应,孙可望不足为虑,中兴北伐也大有可为! 只可惜这消息来得太迟了,就迟了那么两三个月! 朱由榔大是懊恼,却不能扫了郭之奇殷殷之心,便转过话题道:“听郭卿一说,那周秀才真是奇人,能文又能武,朕恨不能现在就去广东见一见这个奇秀才!” 郭之奇没有察觉永历帝心中的懊恼,笑着道:“周士相将新会城让与凌海将军陈奇策后,便率所部去了香山县。臣来前,连总督授他以记名潮州总兵一职。” 一听连城壁只给了奇秀才一个记名潮州总兵,朱由榔不乐意了,埋怨道:“如此大功,连城壁也忒小家子气了,何须记名,实授便是,他也不怕寒了义士之心。” 郭之奇提醒他道:“皇上,总兵实授非督抚所能定的,连大人之所以只授他记名,也是为了朝廷威严。” 被郭之奇这么一提醒,朱由榔才想起来实授总兵可真得由他这皇帝来颁发旨意,要不然各地督抚人人都能实授总兵,还要他这皇帝做什么。 “瞧朕高兴得,倒把这事给忘了,明儿一早我就叫内阁拟旨,让兵部派人去香山。周士相既率太平军到了广州府的香山,那便让他做广州总兵好了,嗯,定要实授,以显朕对有功将士厚望。” “皇上圣明!” 郭之奇听后心事顿时一松,眼下国难当前,对有功之人朝廷正是要不吝封赏才是。正要开口相问贵州方面情况,却见王坤一脸苦色的急急奔了进来。 “万岁爷,广东的奏报找到了。” “拿来我看。” 永历伸手从王坤手中接过连城壁的奏报,上面所写果与郭之奇所说没有一点误差,朱由榔先是彻底松了口气,却不禁又有些恼怒,一拍桌子怒道:“马吉翔怎么办的事,他怎敢将地方督抚的奏报压下不报!” 王坤有些害怕道:“许是圣驾刚刚移跸昆明,内阁又是新建,千头万绪,把这事给忘了。” 王坤不说话还好,一说这话朱由榔更是大怒,喝道:“住嘴,朕知你与马吉翔关系紧密,可这等大事焉是你能为他辩解的!” “老奴不敢!”王坤吓得跪在了地上。 朱由榔余怒未消,“从明儿起,通政司送上来的所有奏报必须先送到朕这里看过再交内阁票拟,马吉翔若问起来,就说是朕说的,他若反对,就叫他来见朕!”说完,又瞪了眼王坤:“你是朕的人,不是他马吉翔的人!” 王坤险些被这话吓得晕过去,趴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郭之奇动容道:“上天感皇上勤政之心,定会天人感应,保皇上做中兴之君,恢复祖宗江山社稷。”心下却是暗叹,皇上也当真是太过宠信马吉翔了,私扣地方督抚文报这等大罪竟然不做任何处置就轻轻放下了,这叫朝臣作如何观感? 郭之奇有心就此事奏马吉翔一本,可考虑自己刚到昆明就在皇帝面前弹劾首辅,恐怕有些不合适,便打消这念头,准备明日见晋王李定国时再将此事与他说,希望晋王能够劝说皇上处置马吉翔。 至于那位公主之事,郭之奇也是心有犹虑,不知当不当与永历帝说,毕竟这位公主不单单是殉国的隆武帝侄女,更是与永历帝争夺皇位的唐王朱聿鐭的女儿,身份实在敏感,牵涉帝系之争,若是处置不好,恐怕会给永历帝带来大麻烦。故而他不敢轻易开口,站在那里,很是为难的样子。 见他这样,朱由榔知他是有事,便道:“郭卿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郭之奇迟疑一下,终是说道:“臣这次来昆明,于途中得一女子相救,据那女子自己说,她乃伪绍武帝朱聿鐭的女儿长乐公主朱淑仪。” ........ 作者注:明朝公主姓名不按太祖所定命名仪制。(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是真是假 “唐王的女儿?” 朱由榔听到伪绍武帝朱聿鐭的名字时,没有如郭之奇以为的那般情绪激动破口大骂朱聿鐭,反而依旧称呼朱聿鐭称帝前的藩王号,很是奇怪的问他:“当年广州城破,唐王不是全家都叫李成栋捉了么,怎么还有个女儿跑了出来,你确定那女子是唐王的女儿长乐公…长乐郡主?” “皇上?” 郭之奇摸不透永历帝是真关心这个唐王女儿真假,还是怒极之下在说反话,他直觉眼前的皇帝这些年变化太大,当年闻知朱聿鐭在广州称帝后,永历帝可是当着百官面破口大骂朱聿鐭是窃登大宝的鼠类,恨不得将之缚来当场砍杀。这使得一直以来永历朝臣都不敢在永历帝前提起有关绍武的事情,甚至绍武的年号也是犯大忌的。郭之奇刚才用伪绍武帝称呼唐王朱聿鐭,又称其女为公主,已是犯了永历朝廷的大忌,因此他也是万分的紧张,害怕永历帝因此而恼怒。 见郭之奇忐忑的看着自己,朱由榔知他想什么,轻叹一声,低语道:“唐王当年虽与朕有过争位之举,但他以死殉国,全了我朱家子弟气节,你说朕和一个死节藩王还置什么气?况唐王是朕的叔祖辈,朕又岂会真为他一时之过而恨他一辈子?” 言毕,又是一声长叹:“只可惜当年广州城破,我宗室24位藩王被清军捕杀,使得宗室人才凋零,无有大材能辅佐于朕,不然,何以叫朕独力应对这危局。” 郭之奇不知道如何接这话茬,当年李成栋打进广州城中,城中24位明朝藩王与绍武帝朱聿鐭一同殉难,虽使得近亲宗室亲藩为之一空,但同样也使得世上再无藩王可以威胁到朱由榔的皇位继承。说句不好听的,若现在还有几位亲藩在,永历帝恐怕不会是希望这些藩王能够辅佐他,而是会害怕另一个绍武帝出现吧,毕竟永历朝廷所作所为很令一些拥明志士心寒。 一旦出现一个比永历帝更有能力,更能得民心的藩王,甚至哪怕只比永历帝多一些胆色,不会遇事就跑,那么永历帝的帝位是否还能得到天下拥明势力承认可就难说了。这一点从眼下闽浙的二张和郑氏态度便可看出,他们名义上虽奉永历帝为共主,但一个却仍对鲁王不死心,一个则是打着死去的隆武帝旗号,对永历朝廷不冷不淡。 当然,这些话郭之奇是肯定不敢当着永历帝的面说出来的,只能将之深藏在心中。 “当年唐王与朕争位,细算起来还是朕的过错,朕若不跑,唐王也不会在广州篡逆偕称伪号。” 回想当年之事,朱由榔也是懊恼万分,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粉饰的意思,这让郭之奇在惊讶之余不由生出些许感动,经历这些年的风雨,皇上终是成熟了许多,能够反省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隆武二年,因郑芝龙拒不发兵,以致清军队长驱直入福京,并于长汀俘虏隆武帝朱聿键。不久,隆武帝绝食殉国,时为唐王的朱聿鐭和隆武朝的宫员逃到广州,而其他南明势力则在广东肇庆推举桂王朱由榔为监国,对此,唐王朱聿鐭和逃到广州的隆武朝官员都没有异议,愿奉朱由榔为尊。 同年十月十六日,江西赣州失守后,在肇庆监国的朱由榔闻讯大惊,不顾朝臣劝阻,于十月二十一仓皇从广东肇庆逃往广西梧州,置广东全省于不顾。于是,大学士苏观生在朱由榔放弃广东全省出逃的情况下,与一众已由海路到达广州的明朝藩王合议后,按兄终弟及原则,联同大学士何吾驺、广东布政使顾元镜,侍郎王应华、曾道唯等拥立朱聿鐭为皇帝,以明年为绍武元年。 朱聿鐭在广州称帝的消息传到梧州后,朱由榔大惊大怒,立即又回到肇庆登极称帝,改元永历。称帝后,朱由榔立刻派遣兵科给事中彭耀、兵部主事陈嘉谟前往广州,以藩王礼节拜见朱聿鐭,规劝其取消帝号。 绍武帝朱聿鐭本人并未表态,而首席大学士苏观生却大怒,斥责永历当日不顾广东出逃,今日却反来指责绍武君臣,要绍武帝奉他这逃跑监国为尊,实在是无耻至极,因此命人斩了彭、陈二人,再令大将陈际泰督师攻打肇庆。 清军大敌当前,苏观生却要和永历朝廷内战,显然应对极为失当。永历君臣见调解无望,也调兵遣将,以广东学道林佳鼎为兵部右侍郎总督军务,夏四敷任监军,会同从韶州调来的武靖伯李明忠带领一万多名士卒迎击。双方在广东三水县城西交战,绍武政权的军队大败,陈际泰临阵脱逃。林佳鼎初战告捷,踌躇满志,命令士卒昼夜行军,直奔广州,企图一举扫灭绍武政权。 绍武方面的总兵林察利用与林佳鼎同族和过去共事关系,采取伪降诱兵深入之计,指使四姓海盗伪降。林佳鼎轻信寡谋,依约率部乘船前往三山,突然遭到四姓兵的攻击。林佳鼎部所乘内河小船无法同四姓海上大船作战,被迫登陆迎敌。又因地理不熟,陷入了三尺多深的泥淖,结果一败涂地,林佳鼎和夏四敷溺死水中,李明忠单骑逃出,部下兵员几乎全军覆没,绍武军大获全胜。 正当绍武、永历二帝自相残杀之时,由佟养甲、李成栋率领的清兵已夺取潮州、惠州。李成栋用缴获的南明地方官印,派人向广州的绍武君臣发出地方太平,清军并未压境的假消息,使得广州的绍武君臣根本不知道潮州、惠州已被清军占领。 隆武二年十二月十五日,绍武帝朱聿鐭幸武学,百官聚集,而此时,李成栋精选清兵300人,进入广州城北花山,又派10余人混入广州城,内应脱去头上的伪装,露出辫子,挥刀大呼“大清军队到了”,并斩杀一人,广州便满城奔溃,紧接着,大队清兵从东门冲入。 士兵向大学士苏观生报告清军来袭,苏观生却压根不信,还以妄言惑众把报信士兵处斩。转眼之间,清军登上城墙,随即去掉伪装,露出辫子,乱箭下射,城中顿时鼎沸起来。不久,清军压境的战况得到证实,苏观生急令关闭城门,调兵作战。 可是,绍武朝廷的精兵都被派往肇庆方面去对付永历朝廷,一时调不回来,苏观生遂率领城内明军与清兵激战一昼夜,清兵本有撤退之意。但原崇祯朝督师袁崇焕的部将、福建总兵官谢尚政却引清兵入城,广州即陷落。 苏观生见大势已去,写下“大明忠臣义固当死”八个大字后,自缢死亡。绍武帝朱聿鐭见大势已去,又无法回到行宫接回妻儿子女,只得拖了一条被子混在乞丐当中,打算爬城墙逃走,但被追骑赶上抓获,囚于东察院。李成栋派人送来饮食,朱聿鐭拒绝,说:“我如果喝你的一勺子水,有什么面目见先人于地下呢!”后自缢而殉国,结束其四十日的统治。 绍武朝的主要官员如何吾驺、王应华、顾元镜等降清,而广州内的二十四个明朝藩王则全数被杀。朱聿鐭死后,朱由榔成为南明唯一的皇帝。 当年往事历历在目,郭之奇原先就是隆武朝臣,因此对于隆武帝朱聿鐭按兄终弟及的皇位继续制登位并无抵制,况当时永历帝朱由榔自己放弃广东全省出逃广西,使得广东全省权力出现真空,那么留在广东的明朝官员拥立新君继续抗清可无厚非,最后绍武帝和苏观生也双双殉国,气节方面也是毫无指摘之处的。若说有错,也就是绍武朝廷不应该在大敌当前起衅内战这事,但这件事和永历帝当时的处置也有很大关系。 唐、桂之争实在是复杂,牵涉帝系继承更是敏感,郭之奇即便是大学士,即便深得永历帝信任,但在这件事上也不敢发表自己的过多看法。 朱由榔惆怅了一阵,也不再提此事,问郭之奇:“唐王女儿现在何处?” 郭之奇道:“臣入城前将其安置于驿馆之中。” 朱由榔皱了皱眉,又问道:“可有信物证明她的身份?” “有唐王生前给其的几件饰物证明。” 郭之奇说这话时心中也没什么底气,毕竟单凭那公主自己所说,加上宫中几件饰物实在是难以证明她就是唐王朱聿鐭的女儿。 果然,永历帝朱由榔一听就摇头道:“单凭几件饰物无法证明,须得找人验看方行。”转而问王坤:“宫中可有在唐王藩宅伺候过的人?” 还跪在地上胆战心惊的王坤忙抬头道:“回万岁爷,唐王藩宅伺候过的人宫中没有,却有在福京伺候过的人。” 福京指的是福州,当年隆武帝在福州登大宝,改福州为福京。 王坤这么一说,郭之奇也想起来了,忙道:“臣当年在福京时曾见过唐王携女入宫见过隆武帝,可让福京宫中的人来验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王坤却道:“福京沦陷时,唐王女儿怕只几岁,现下十年过去,模样肯定与幼时不同,只怕当年福京宫中的人也未必能验看得出。” “且让他们先去看看,唐王为国死节,朕是敬佩的,若唐王女儿真的逃出生天,朕定是要留之在身边的。不过其人是真是假,却要验明正身,免再出一遭假太子、假童妃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人心真难逆? 驻防增城的义勇营参将俞天恩给周士相送来一条大鱼,这条大鱼便是当年和苏观生、何吾驺、顾元镜等人一起拥立绍武帝的王应华。 王应华是崇祯元年进士,曾任武学教授、礼部员外郞、福建按察使、礼部侍郎,隆武二年参与拥立绍武帝,为东阁大学士,名列绍武内阁第三。 清军攻破广州时,绍武帝曾逃到王家请求王应华能够收留他,然而却被王应华拒之门外。绍武帝死后,王应华和何吾驺等人一起降清,出任清廷的光禄寺卿,后又和何吾驺一起向清廷上书乞修明史,是名符其实的不要脸,不过也是个大人物,是太平军目前为止抓获得品级最高的降清汉人官员。 王应华本在京中好好的做他的光禄寺卿,不该这么倒霉落在俞天恩手中,偏偏他老父病逝,清沿明制,王应华必须回家丁忧守制,要不然他这官就别想再能当下去。王应华老家是增城石排埔心上汴村的,俞天恩拿增城做了投名状降了太平军后,便派兵四下去搜刮粮草,顺便奉周士相之命抓捕一些在乡的为清廷效力的官员士绅,结果王应华便被俞天恩给当成大鱼送到了香山。王应华的儿子王名振也被一并押到了香山。 回到香山后的周士相忙得团团转,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接见王应华,便要徐应元代表他去劝降。 王应华不同于塔音布,这人一直是做明朝的官,更做过绍武朝的大学士,其是在广州被破之后才降的清,所以周士相很想此人能够向太平军投降,这样太平军官面上就有了一位曾经的大学士相助,对于士子民心的招揽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打从鹿头河回来后,徐应元就被周士相摞到了一边去办他的教化班,每日所忙都是有关宣传岭南三忠的事,政务军务根本轮不到他插手,跟一个教书先生一样,着实让这位举人老爷气坏了,以为从此再无出人头地机会,不想周士相却突然点名要他去劝降王应华,这让徐应元从中看到能够大展拳脚的机会。 “先生乃是武学教授,又做过大学士,可谓是熟读圣贤之大儒,胸中有万千学问,故而先生当知华夷大防,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满州人以少民而占我汉家江山,为固其统治而屠杀我千万汉民,使我汉民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先生看在眼里,难道就甘心为虎作伥?甘心同袍受那异族荼毒?甘心看我华夏衣冠从此断绝?…我家大帅知道先生是有大本事的,当年降清也不过是不得已之举,故而今日特让我来请先生相助,共襄抗清大业!” “你不用说了,老夫已经降清,便没有再掉头事明的道理?告诉你家大帅,他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让老夫背弃大清却恕难从命。” “先生这又是何必呢?” 徐应元费了好大口舌头,只盼能说动王应华好向周士相表功,哪知王应华却是油泼不进,根本不为所动,一幅铁骨铮铮的忠臣义士之样,叫他好不着恼,暗骂这老匹夫还真会柿子捡软得捏,当年你怎么不做忠臣,反而现在却要摆个死样子出来。 若不是周士相想招纳此人,徐应元才懒得跟王应华费口舌,按下心头不快,仍好言相劝,王应华却自始自终再不开一口,见状,徐应元知自己说不动他,只好悻悻而去。 “王应华想当满州人的好奴才?他老糊涂了吧,他可是我明朝的大学士!” 听完徐应元回报,周士相十分吃惊,他还以为王应华本就是明臣,所以徐应元去劝降是水道渠成的事,哪知结果却是这样,这让他很是纳闷,也是困惑不解:为何王应华能降清廷,却不愿再归大明? “去,叫苏纳去劝,本帅让他看看,连鞑子都降了我,他这汉人凭什么不肯助我,难道他当真要以死报他的满州主子吗!” 周士相生了闷气,他不明白为何王应华这个做过明朝大学士的汉奸都不肯回心再次归明,难不成在这帮人心目中,大明真的不可救,也断无中兴的机会了吗?要不然,何以解释这些人的选择,这人心当真难逆吗? “是,大帅,卑职这就去让苏纳去劝。” 徐应元忙又让归降的满州佐领苏纳去劝降王应华,哪知苏纳到后,还没开口说话,就见王应华指着他讥笑道:“不知我如今当呼你为满州人还是叛逆?若是满州人,如何从贼叛了祖宗?若不是满州人,为何却留有我满州人的辫子?” “你…” 苏纳脸色一红,无话可说,本想好的种种劝降之语再也说不出口,怏怏而去,回去之后更是气得把辫子给割了,自己改了名字叫王泰,说以后彻底断绝满州的一切。一同投降的满州兵听后也都起了汉人名字,对满州姓名再也不提。事情传到宋襄公耳中,却是讥笑这帮满州人真的小聪明,他们改汉名无非是不想让广州知道自己投降了太平军,从而保全自己的妻儿老小,这等小心思能瞒过谁,却偏偏做出这等可笑样子。 “这老匹夫当真以为本帅不敢杀他吗!去,再让他儿子去劝,本帅就不信这个邪了!” 闻知苏纳一句话都没说就被王应华讥笑而去,周士相大怒,让徐应元领王应华的儿子再去劝降,他就不信王应华真有什么为满清殉死的气节!他若真这么有骨气,当年就不可能降清做汉奸了! “大帅英明,王应华再硬,也硬不过骨肉亲情吧。” 徐应元忙去提了王应华之子王名振来,要他立即去劝说其父投效太平军。 王名振胆小怕死,一听自己老爹还没死,而且太平军大帅想重用他,忙点头哈腰应了下来。在徐应元的带领下,满怀希望的去劝父亲不要死脑筋了,赶紧向太平军大帅表效忠心,省得连累他也跟着掉脑袋。 “父亲大人!” “名振!“ 父子相见,自然是一番唏嘘伤感。 王名振见一旁的徐应元朝自己打眼色,忙对王应华说道:“父亲,我是奉太平军周大帅之命来…” 话还没说完,王应华就一个激灵,松开儿子,眼神之中尽是疑惑:“大帅之命?” 王名振点了点头,一脸期盼。 “你想说什么?” 王应华的手开始抖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 王名振劝道:“父亲,良禽择木而栖,你本就是明臣,何必固执呢?” “我儿真是糊涂…唉…” 拿眼角余光瞥了下不远处的徐应元,王应华故作不经意的朝前迈了两步,以极低的声音对儿子道:“我的傻儿,你道为父真要为那满州人殉死吗?” “那父亲为何?”王名振无比困惑,父亲既不想为满州人殉死,何以不肯归顺? 王应华知道儿子懦弱,脑子不太精明,便低声道:“为父当年可曾与你说过鸡蛋莫放在一个蓝子里的道理?” 王名振点头道:“孩儿小时便常听父亲说这道理,但这与父亲重新事明有何关系?” “你糊涂,这天下大半已是大清的,南明小朝.廷不过苟延残喘而矣,成不了气候的,你别看这太平军现在闹得凶,等满州人的大军真的杀过来,他们能挡得住?所以为父不能再归明,真要归了明,大清那边为父就没了后路!” “父亲若是不肯归顺,那太平军的周大帅怕是会杀父亲。” “为父已经老迈,活不了几年了,要杀便杀,怕个什么。若是为父的死能为你们带来清廷的福荫,为父就是再死上十次也心甘情愿。” “父亲,孩儿怎能眼看父亲被贼人所害?父亲不是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现在太平军势大,好汉不吃眼前亏,父亲且忍辱偷生,假意答应下来再作打算吧。” “为父教你的道理怎的就不明白!你要知道,为父和你都是那篮中的鸡蛋,若放在一块万一篮子掉了那便都碎,放在两个篮子中,则碎一个还能保一个。现在为父就是那要碎的蛋,只有为父碎了,你们才能安全,明白吗?你没有替清廷做过事,也没作过恶,贼秀才不会牵怒于你。” “父亲真打算如此了,万一大明能中兴呢?” “若大明真有中兴之日,你便投大明,为父身后的名声还要靠你去补救。” “孩儿如何补救?” “无论明、清,编史之人都是读书人,且又以东林党人为多,这些人哪个没做过龌龊事,哪个屁股又干净,若清胜,则你不必去做任何事,为父一个忠臣评价跑不了,若明朝真能死灰复燃中兴起来,那你就去找修史的那些人,他们知道如何写老夫的。走,你现在快走!” 说完,“叭”的一声,王名振的脸上重重挨了王应华一耳光,王应华假装身子气得直抖,指着王名振骂道:“滚,你马上给我滚!” “父亲...” 王名振捂着半边脸,做出无比委屈的样子。 “孽畜,还不快滚!” 王应华咆哮的声音传得老远,他这是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儿子没能劝降他成功。 “老匹夫,六亲不认吗!去,把他给我带过来,本帅要亲自问他!” 一连三拨去劝的人都被挡了回来,连儿子也不能相劝,周士相不能不亲自出马了。 宋襄公统计过,太平军从增城、顺德、番禺掳来的官员和读书人有好几百人,这些人可都是太平军用得着的,现在打下的地盘急需要这些文人去治理,如果王应华坚持不肯归附自己,对于这帮人的影响肯定很大。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说动王应华归顺自己,对这些汉官读书人也好,对太平军也好,都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新附兵的麻烦 周士相口口声称今后太平军将一改从前流寇做法,改以建设根据之地以供战事所需,然在攻打增城、番禺、顺德等县时,太平军所行的却仍是流寇手段。 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太平军大规模搜掠占领区内的“战略物资”,并以“自愿”为名将青壮大量迁往香山,虽然至始至终,太平军的主力营头仍然坚守了“不杀人、不放火”的五条军纪,但翻墙倒柜般的掠夺粮食和盐铁行为仍使当地百姓蒙受巨大损失。在此过程中不乏有村民自发组织团练反抗太平军,由此带来一定程度的伤亡。 二次鹿头河大战全歼塔音布部,周士相才稍稍着手改变了一些过激政策,允许不愿随太平军南迁香山的百姓可以留有一定口粮,对反抗强烈的村子也不再强行攻打,以免百姓无谓伤亡,并且大力宣传百姓若不随太平军南迁则势必会受到清军报复,但是这些补救措施来得太晚,截止太平军撤军时,增城、番禺、顺德及新安部分地区的百姓死伤已经超过千人,被焚毁的村寨也达到了十多处。 随着两次鹿头河战事的全胜及清军在增城、番禺、顺德等乡下统治的瓦解,越来越多的绿营兵和土匪、强盗加入了太平军,使得太平军的新建营头不断增加,达到了十几个,新附兵的数量也从起初的千余人上升到了六千余人。 这些新附兵的军纪败坏了到了极点,仅以增城义勇营俞天恩部为例,在夺取增城向太平军纳降之后,俞天恩便使部下在四下抢掠,屠镇屠村不下一二处,美其名曰要向太平军周大帅纳粮完税。若有不从,即视为心向鞑子而大加杀戮。 新附兵在各地的破坏性抢掠令得太平军在这些地方的名声大坏,周士相也不是不想约束这些降兵,但是这些降兵来源复杂,且各自都据有一块地盘,彼此也十分分散,令得急于班师回香山的太平军没法抽出兵力,也没有时间对他们用兵。到了后来,周士相索性也不去管他们,任他们自生自灭去。 秦智生强烈反对放任这些新附兵不管,说这些土匪降兵打着太平军的旗号捞尽好处,但坏的却是太平军的名声,长此下去如何得了,等到广东百姓人人都视太平军为敌寇时,再想弥补可就来不及了。现在就算太平军一时没有能力去将这些新附兵都纳入太平军的体制中,也应该派出官吏接手这些新附兵所控制的地盘,尽力维持地方治安,约束新附兵的军纪,阻他们对百姓的祸害,而不是这样放任下去。 周士相没有理会秦智生要求派员整肃降兵的请求,一来他手下真没有这些人手派出去,二来太平军两次北进已经扩员很多,自身还没来得消化,哪里还有余力去整编那些新附兵。三来他私下以为这些降兵虽然不堪,但好歹也有数千之众,算是一股不大也不小的力量存在。 眼下广州清军前后被太平军消灭了七八千之众,短时间内广州清军已经没有能力大举对香山用兵,这从塔音布被歼以后,当面的清军噶来道噶部便收缩回广州可以看出。 两次北进,第一次周士相是想从清军占领区获得粮食,第二次则是在抢粮之余消灭清军的一定力量并彻底破坏广州周围府县向清军供应粮草的能力,使得广州地区清军只能从潮汕地区调粮,而不能就近解决粮草来源。这势必会加重广州清军的负担,也会影响他们的用兵能力。 可以说,周士相设想的两次北进战略目标已经基本完成,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消化这两次北进的战果,将随太平军南迁的百姓安置于香山各处,等到夏粮收割后再发动一次北进战事,一点点的割清军的肉,放他们的血,直至太平军有能力进攻广州城。 这段时间内,香山需要绝对的安全和稳定,太平军的重心也不再是进攻,而是防守,那么有数千新附兵马屯散在广州附近,无疑是替太平军挡在了前头吸引清军的目光,这对太平军而言是件好事,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名声的受损而矣。 乱世之中,人命本就如草芥,周士相能做的就是将随太平军一起南迁的百姓安顿好,让他们不被饿死不被杀害,至于那些被新附兵祸害的百姓,他也就只能抱以愧疚之心了。名声嘛,刀把子够硬,名声就好;刀把子不硬,再好的名声到了刀笔吏手下,都是猪狗不如的。 人,没有完美之人,事情,也必然没有完美的事。 十全齐美这种好事放在当下这个时代,只能说是一种奢望。 回到香山后的周士相召集了一次百户以上的军议,在这次军议上,周士相正式提出五大区的概念。 五大区指得是核心区、边缘区、沦陷区、友军区、中立区。 所谓核心区即是以香山为主的太平军主要地盘;边缘区就是香山周边的地区;沦陷区即清军占领区;友军区自然是指被明军控制的地盘,而中立区则是指那些被既没有归附满清也没有归附南明的势力地盘。 太平军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核心区不受清军威胁,核心区的百姓也绝对不能受到太平军的侵犯。而边缘区内的势力必须接受太平军的指挥(主要为新附兵),太平军可以默认边缘区自主征粮征税,打太平军的旗号,在清军进犯时也提供保护,前提就是边缘区的势力必须向太平军交纳一定钱粮。同时,太平军也会约束边缘区势力对当地百姓进行保护,而不是一昧杀戮抢掠。 太平军要马上建立和友军区的联系,同时也要和那些中立区的势力达成一定程度意向,只要中立区的势力没有明确倒向满清,太平军就不会对对方用兵。至于沦陷区,则是太平军今后用兵主要方向,对于沦陷区内的百姓,太平军原则上是不会杀害。 关于如何对沦陷区百姓这一点,周士相说得比较模糊,他准备将王应华的事情处理后,再和宋襄公他们好生商量一下日后在沦陷区用兵的注意事项。 周士相急于想得到俘虏的降官和读书人归顺,是因为他急需要这些人帮助他治理香山,构建太平军的文官系统。 周士相从来不认为武人就只能打天下,而不能治天下。在他看来,一个完善的政权应该文武并重,文官既是武官,武官同样也是文官。文武的区别不应该只是看他管的是民还是军,而是应以识不识字,能不能看懂公文,能不能依制度办事,能不能就事发表自己的见解来区别。 一句话概括,周士相眼中的武人不过是不识字的提刀人,只要识字的提刀人都可称为文人,而不是这人当的是什么官,哪怕他只是个把总,只要他识字,看得懂上头发下的公文,那么他就是文官,而非是武官。 文官为帅,武官为相;文官能骑马拉弓,武官能提笔赋诗司,这看起来很荒谬,但事实上却是儒家教导的核心所在,六艺便是这理念的基础,出将入相才是儒家思想的精髓所在。 然而现实却是这个时代的武人大多不识字,识了字的,哪怕官至总兵,爵至王爷,在世人眼中也还是武官,而非是文官的一员。文贵武贱这种歪曲了儒家思想的理念几百年来大行其道,若不逢乱世,武人的地位卑下到令人无语。 周士相想要打破这种畸形的文武观,想要建立太平军的文武兼并政权,就必须要一大批能文能武的人来帮助他构建这个政权,充任各级官吏。可问题是他的夹袋中没有这种人,或者说这种人少得可怜。 培养太平军的文武官员是未来太平军发展壮大的关键所在,晋王李定国、蜀王刘文秀和孙可望及当年的艾能奇便是张献忠在大西军中培养出来的新生代,尔今已然扛起大西军的重担,更成了大明王朝最后的栋梁。如果孙可望没有异心,周士相相信这位大西军会盟的共主肯定在史书上的成就不下于李定国,毕竟孙可望才是张献忠的真正继承者,大西军真正的领袖! 周士相常感手下人才匮乏,尔今香山和太平军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强行推动,尽管有宋襄公和廖瑞祥不遗余力的帮助,可实现起来还有困难重重,这其中的原因便是没有得力的基层官吏辅助。 光靠一个权力下乡的架构还不足以支撑起太平军在香山的发展,必须要有足够的官吏维持这个构架,并不断充实扩大下去,太平军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钱粮、人力供给,获得稳定的后方,才能在和清军的不断战斗中坚持到底。 教育培养这一块,周士相已经在做,但正如新会县衙仅有几个秀才在帮着廖瑞祥维持县衙运转一样,教育这一块也是步步艰,很难让教出来的学生达到令周士相满意的地步,更休说教员力量奇缺,教材奇缺。况且,香山县的教育不过年初才着手,等到那些学堂里的孩子真能成长起来,最少还要几年时间,在这几年,周士相就必须获得那些现成的文人来帮助。 俘虏的降官和读书人就是放在周士相嘴边上的宝藏,他不能因为对方的不肯归顺而将人杀了,他必须要让这些人替自己服务,哪怕他们不情愿也得让他们暂时低下头来为己所用。 周士相让徐应元把王应华提了过来。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杀人解决问题 王应华被带过来时,只扫了周士相一眼便将头扭到一边去,脑袋微向后仰做出一幅忠臣义士模样,只差破口呸周士相一脸口水了。 瞎子李大喝一声:“见了我家大帅,还不跪下!” “老夫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君王,也跪父母高堂,你家大帅是什么人,也当老夫来跪?” 王应华一脸不屑,论出身,他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周士相是什么?不过是个秀才。 这世上焉有进士跪秀才的道理! 更何况他未降清前乃是绍武朝的大学士,降清后又是大清的光禄寺卿,这等身份又岂是一个秀才能比的! 王应华不怕死,但叫他向一个秀才下跪,那才是真的要了他老命。 “他.妈个逼的,老东西骨头硬是吧!去,把这老东西给我按倒!” 瞎子李刚刚被周士相提为身边的亲卫小旗,见王应华敢摆出这么一幅死模样出来,不由大火,喝令左右把王应华强按住跪下。 周士相不发一语,冷眼旁观。 “放开老夫,老夫才不跪这贼秀才!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们就杀了老夫!” 王应华竭力挣扎就是不肯跪,瞎子李恼了,提起刀鞘就要上前砸断这老东西的膝盖,看看老家伙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慢着。” 周士相开口唤住瞎子李,示意亲卫们退下,尔后开口道:“先生这番表现,想必来前就已想好了,不过本帅总觉得差点什么。” 王应华一愣,脱口道:“差点什么?”旋即懊悔,不该接贼秀才这个茬的。 周士相轻笑一声,道:“你应当见我之后便破口大骂于我,尔后我盛怒之下命人将你直接拖出去砍了,这样才能彰显先生为大清效死节的壮烈。嗯,想必先生昨儿已经早就作好绝命诗了吧,这样死前吟来就更加完美了。” “你!...” 王应华被周士相这番话说得十分憋屈,他确是已做好被杀准备,更精心准备了两首绝命诗,只待行刑前就大声诵读出来,如此一来,他王应华可就真成了为大清效死节的忠臣,美名远播,清廷不厚待其子都说不过去。现在却被周士相这么直接指出来,倒像是遮羞布给突然扯去,又像是把戏叫人戳穿,叫他十分的郁闷。 言归正传,周士相正色道:“先生真不肯相助本帅,为我大明中兴出力?” “明室气数已尽。”王应华冷冰冰道。 “我大明天子尚在昆明,西南数省尚还是我大明治下,就是这广东,也有我众多大明兵马在,前有我朝晋王两败清军,今又有本帅两败清军,大江南北心怀大明的仁人志士数以十万计,拥明兵马也有数十万,先生怎就妄言我大明气数尽了?” 王应华冷笑一声:“永历不过西南数省地盘,何以和得大半天下的大清相比,现下不过是在云南苟延残喘,灭亡是迟早的事。至于你和那大西贼,哼,不过夜郎自大之徒,窃以为胜了大清兵一两次,就能做那明室中兴美梦?愚蠢至极!不说你,便是那大西贼,胜了我大清兵两次又如何,还不是在广东境内连吃败仗,这说明什么,说明南明气数已尽,绝非人力可以挽救的。” 周士相叹口气,道:“照先生这么说,我等所做所为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徒劳而矣了?” “你既知道,还来问老夫做甚?”王应华的胡须翘在上面,看着很是大儒风范。 “先生这样子叫人看着真觉先生是忠臣烈士,青史留名得很。且不论我大明是否气数已尽,我只问先生,先生为汉人,满人为胡人,现胡人占我江山,杀我百姓,奴我汉人,先生身为汉人为何偏要去当满人的奴才?”周士相知道这王应华真的是不肯归顺了,但还是想再劝一次。 “天下已定,国运已定,百姓已安居乐业,我大清当今圣上千古明君,尊孔重道,国人也好,汉人也好,只要天下太平,不受刀剑之祸,不受流离之苦,这日子便是知足。刀兵再起,苦得还不是百姓。我为百姓计,有何错?”王应华吃了秤砣铁了心,绝不为周士相所动。 “一句尊孔重道就让先生甘愿为异族效死?一句尊孔重道就可以让先生无视异族之残暴?一句尊孔重道就能让先生无视我大明百姓死伤?” 王应华大义凛然道:“百姓死伤分明就是你们造成!天下早定便早一分安定,你等多顽抗一天,便使百姓多一天苦难!当年老夫审时度势,毅然降了大清,这才保下广州数十万百姓,若不是那李成栋背叛大清,数十万百姓何以为他陪葬?此事个中道理再明白不过,顺者自能安生,若非李成栋生事,广州百姓怎会死?” 周士相听后无语,许久,方道:“我今日才明白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王应华,你身为我大明学士却向满人摇尾,浑无明臣气节,亦无读书人骨气,罢罢罢,本帅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再次归明?” 王应华脑袋上扬,一脸正气道:“天下事有兴有衰,国亡受戮,历代皆有。我为大清尽忠,只愿早死,你不必与我多说,我是不会归顺于你的,你若真是英雄,就让我一死,以全我名节。” “你当真不怕死?” “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我为全心中之节而死,死有所值,死有所安!” “那好,既然如此,那本帅也不与你再废话了,来人啊,把这老匹夫拉出去,砍了!” 周士相决意杀人。 “多谢!” 王应华冷冷朝周士相看了一眼,一脸视死如归,扭头坦然而出。 周士相气不打一处来,吩咐徐应元道:“你去监斩,把那些官和书生全叫过来,让他们亲眼看着王应华脑袋落地。尔后将王应华的首级用竹杆挑了,挨个问他们话,愿归不愿归。” 徐应元问道:“若他们还不愿归如何处置?” 周士相眉头一挑:“那就把他们的脑袋也砍下,同样用竹杆挑起去问下一个,还是不肯就接着杀,直杀到他们肯归顺为止!看看是他们脖子硬还是本帅的刀硬!当年他们能被满州人的刀吓坏,今天同样也能被我的刀吓坏,所区别不过是谁的刀砍的脑袋多而矣!” 徐应元一个寒颤:“卑职明白!” ........ 王应华被拖出去后,徐应元就带人把一众掳来的官员士绅和读书人带了过来,命他们观刑。 待行刑手架好王应华准备下刀时,徐应元想到自己当日归降之事,有些惋惜的走了过来,俯下身子轻声对王应华道:“先生可要想好了,这刀砍下去可就什么都迟了。” 王应华一脸无畏道:“死就死,还有甚么可说的?”顿了一顿,却又问道:“哪边是北方?” 徐应元伸手朝北边一指,不明白王应华问这个做什么。 “多谢!” 王应华拱手答谢徐应元指向,正了正身子,神情凝重的面朝北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冠,又摸了摸辫子将它毛发理顺,突然弯腰趴了下去,重重的朝北方磕了三个响头。 见王应华如此忠于清廷,徐应元撇了撇嘴,对行刑手吩咐行刑,便转身离开,不再去看王应华人头落地的惨状。 “行刑!” 一声大喝,大刀挥下。 “噗哧!” 鲜血四溅,人头落地。 人头落地那刻,观刑的一众官员士绅发出惊呼声,胆小的吓得立即扭过头去不敢看。 有过目睹塔音布被锯杀的恐怖回忆,徐应远这会对于单纯的人头落地倒没什么反应了,他沉着脸命人将王应华的脑袋用竹杆挑到那些读书人面前,然后开始一一询问他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王应华的人头被竹杆挑得高高,就那么悬在一众官员士绅、读书人头顶的上空,鲜血还不停的往下滴落,看着甚是吓人。 ......... 徐应元去行刑后,周士相一直在想,倘若这些官员士绅读书人都如王应华这般以为天下大势已定,宁死也不愿归顺太平军,他难道真要杀光他们不成? 王应华说的是虽然荒谬,但却也是事实,仅目前局面来看,南明政权真的是苟延残喘,人心比不过现实,人心也硬不过屠刀,被清军屠刀吓破胆子的这些士绅对于南明怕是真的不抱什么希望,他们担心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身后的家族。 王应华的表现与其说是想搏一个大清忠臣的美名,倒不如说想给他的家族留条后路,他若真的再次归明,万一南明还是灭亡,那他的家族便会因他的选择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个年代,家国的家字远远大于国字,更何况那些敢于反抗清廷的官员士绅已被屠戮一空,剩下的都是没有胆子反抗的,他们只知道顺从强者,保住家族的利益。太平军的两次大捷固然重创了广州清军,可毕竟只是两场小规模的战事,对全局的影响也微乎其微,所以很难让这些人将太平军当做强者,从而心甘情愿投顺。 这是个悲哀的事情,也是最现实的事情,周士相很矛盾,一方面他没有办法利用什么大义和大势吸引士人投奔,另一方面他又急需这些人的帮助。 考虑良久之后,他发现自己似乎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杀人。 满州人用屠刀将汉人吓成了麻木不仁、梳着一条丑陋怪异辫子的奴才,现在周士相便要同样用屠刀将奴才重新变回人。 .......... 请求推荐票和订阅支持。(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还有个唐王没死 半个时辰后,徐应元一脸兴奋的过来禀报,说他不负大帅所托,那136名被掳来的官员和读书人除了最开始的两个人外,其余尽数表态愿归顺太平军。 “噢,是吗?走,带本帅去见见他们。” 周士相很高兴,屠刀的效果当真是立竿见影,一下解决了他最棘手的麻烦。他迫不及待要去看看这些即将加入太平军的官吏和读书人,场面上也要对这些人安抚几句,如此才能收揽人心嘛。 “是,大帅,请!” 徐应元忙在前头带路。到了校场上,不等人走近,他便大声叫道:“大帅到!”声音极其宏亮,听得周士相暗赞一声:好个主持人! 周士相扫视了众官员士子一眼,见他们大多很惶恐,不敢抬头看自己,也不敢乱动一下。知道他们这是被吓怕了,也不见怪,面带微笑的望着他们。 “诸位不必拘束,本帅乃大明天子钦封的总兵官,今日本帅率麾下十万儿郎来香山,便是要驱逐鞑虏,复我大明汉室江山的。” 周士相给自己包装了一下,也虚张了一下声势。尔后他才又缓缓扫视这些不敢正眼看自己的官吏和士子,和声说道:“本帅知道,你们当中有的是曾替清廷效过力的官吏,也有的是在乡的士子,这一次到香山来也不是你们的本意,但不要紧,既然你们已经决意投效本帅,那本帅便当你们是自家人,往后对你们也是要加以信任,委以重用的。你们且放心大胆的在香山,只要你们忠心大明,勇于任事,本帅是绝不吝封赏的,你们有了功劳,本帅也定会向朝廷奏明为你们请功,他日封妻荫子绝不在话下!” 说完周士相停了下来,等待人群中有识趣的出来接他这话茬,不想人群却是一片沉默,一点反应也没有。 周士相心一沉,徐应元见了一突,赶紧上前道:“诸位刚才都是明确表了态的,现在大帅亲自与你们见面,你们还不赶紧上前向大帅表鉴忠心?” 顿了一下,又人群还是没有反应,他脸上也挂不住了,拿眼朝那三个还举着竹竿的士兵示意了下,士兵们忙把竹竿在人群上空晃了下,立时就有鲜血滴落在人群中,引得人群一阵骚动。 “各位愿为我太平军效力,我太平军便保各位身家性命无忧,同时也保各位家眷无忧,但若各位刚才只是虚言欺哄于我,那我可对各位不客气了。” 徐应元害怕事情再次办砸,竟然不顾周士相在场,直接威胁起一众官吏和士子来。 周士相对此没有意见,负手站在那,等着这帮人的反应。可是人群仍然沉默,依旧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周士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怒的不是徐应元没把事情办妥就来禀报害他白来,而是恼这帮人太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都已经把裤子脱了,还他.娘的死拽着裤头算个什么事。 “大帅,要不让俺再去锤死两个!” 瞎子李磨拳擦掌,只待周士相答应,便去挑两个读书人练练手。自从那日锯杀塔音布后,瞎子李就很喜欢这种当众杀人的快.感。 “再等等看。” 周士相还算沉得住气,没有让瞎子李动手。他心下已经盘算,这帮人既然已经答应徐应元投效太平军,那么不管他们是否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都要兑现自己的选择。不指望他们感恩戴德的来感谢太平军周大帅不杀之恩,可场面话说几句总行吧。现在这个样子死水沉沉的,如何指着他们做事。又道看来三颗脑袋的震摄力不够,还得多挑几颗才行。 正不耐烦时,终于有一个还穿着清廷八品官服的中年男子缓缓抬起头来,见周士相看他,忙又低下头去,可是没过两秒,又将头抬了起来,嘴角也是一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嗯? 周士相心中一喜,只要有人带头,其他人便好办,当下便指了指这八品小官,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帅话,下官姓陈名建泰!”那八品官见周士相真的问起自己来,也是心中一喜,补道:“下官是伪朝增城教谕。” “增城的教谕?好,好,本帅手下正缺你这等大材。”周士相赞了句,问他道:“既然你做过教谕,那么本帅便让你做香山县的教谕,你看可好?” 陈建泰左右看了一眼同伴们,略一犹豫便坚定的点头道:“下官愿为大帅做事!” 周士相微一点头便吩咐道:“来人啊,赏陈建泰白银二十两!” “多谢大帅!” 接过几锭银元宝,陈建泰的眼睛亮得不行。他何尝不知这所谓太平军压根没有十万人,也不过是广州附近的一支明军孤兵,将来到底是不是能在香山立足还难说,如今自己投了他,将来恐怕未必就有好果子吃。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比起那两个被砍掉脑袋的倒霉蛋,陈建泰心想自己总要比他们幸运些吧,至少能比他们活得长。至于家中妻子是不是会受自己降明的牵连,那可就管不着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天高任鸟飞,大丈夫何患无妻。相公这可是为了有命回去见娘子,可不是真要置娘子于死地,你可是没看见,王老大人血淋淋的脑袋还挑在上空呢! 这人只要有带头的,后面跟上的肯定多。 有陈建泰做榜样,既得了官又拿了银子,顿时又有几个在清朝那边做官的站了出来。他们的官做得都不大,都是八九品的小吏,一个个将自己在清朝那边当何官做何事一一说了,周士相也同样委他们同样官职,赐予赏银。尔后又有士子站出来,有顺治十六年的举人,也有永历年间的举人,秀才更是多,籍贯大多是广东的,也有少部分是福建和江西的,还有两个是南直隶的。 “好,既然你们都愿替本帅办事,本帅也定不会亏待你们。你们且都下去,本帅这会心里很高兴,难得诸位如此深明大义,愿助本帅一臂之力,本帅别的不敢保证,保你们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却是小事一桩!” 一百多号人,周士相自然不可能一一与他们说话,和带头的说几句也就行了,他现在事情多,不可能把时间都耗在这的。示意徐应元把人都带下去送给宋襄公安排,宋襄公那里正在准备办一个短期官吏速成班,教材都是根据周士相给的意见编出来的,只要把这些投靠过来的官吏和士子往速成班里一送,迟则一月,快则半月,便能出来做事了。 周士相不担心这帮人会身在明营心在清,吃着太平军的饭却砸太平军的碗。他有个针对性的措施,那就是专门让廖瑞祥安排人手监管这些人,直至确认他们是老实办事而不是偷奸耍滑,背地里捅太平军的刀子才给予真正信用。 甚至如果有需要,周士相不介意学一学明太祖,在这帮家伙办事时专门弄几个大头兵拿着刀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这种做法固然大伤这些读书人的颜面,可却是短期内最有成效的法子。长期嘛,走一步看一步了,周士相现在也算体会到什么是摸着石头过河,香山百废待兴,一应事务都是草创,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投入,物力可以抢,人力现在也只能抢,只有等到太平军可以真正吸引有本事的士人来投,这个问题才算是得到初步解决。等到太平军自己培养的人才能出来充实各级政权,这个问题便不复存在了。而这一切需要太平军至少能够拥有一省地盘才行,不然,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周士相要走,一众官吏、士子自然识趣,颂扬之声不断,这时却有一士子站出来拦阻周士相,他道:“总兵大人,学生乃是唐王部下,恳请总兵大人能送学生回唐王那里去。” 唐王? 周士相停下来怔在那里:哪冒出来个唐王部下? 细一想,不对啊,唐王不是隆武帝登大宝前的藩号吗,隆武帝登基后,唐王由其弟弟朱聿鐭袭封,也就是绍武帝。隆武帝和绍武帝都殉了国,哪又冒出来个唐王? “好大的胆子敢蒙骗本帅,我朝两任唐王皆已殉国,何来唐王一说!” 周士相勃然大怒,自家好歹也是个秀才,这士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用个假唐王来哄骗自己。想走直接说便是,本帅又不是不通情理的,安敢如此欺瞒于我! 大怒之下吩咐左右:“拿下这妄人!” 言毕,却被后面的徐应元一拉,很是尴尬的提醒他:“大帅,是还有个唐王没死呢。” ........ 为增加每日新增订阅以提高均订成绩,好有底气请求网站安排推荐,故每日十二点左右发布的章节仍采取防盗措施。此时为深夜,当不会影响读者阅读。若仍有深夜追书读者,还请特别注意,收到客户端更新提示后晚十五分钟再行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唐王也可当皇帝 周士相很尴尬,他不知道隆武和绍武死后,大明还有一个唐王存在。身为永历朝廷的总兵官,却不知宗室藩王近况,更声称唐王已死,周士相的表现真是让那帮官吏和士子笑话了。 燥得满面通红的周士相先是瞪了眼提醒他的徐应元,后又瞪了一眼那自称唐王部下的士子,尔后便命人将他带到军帅府。接着泰若无人的从众人面前大摇大摆走过,等回到军帅府后,便立即让徐应元将所知道的有关唐王之事与他说个明白,省得等会见那唐王部下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有关唐王之事,徐应元了解的也不多,他只知道绍武帝朱聿鐭在广州登大宝后,便令其弟朱聿锷袭封唐王。广州城破时,城内24个明室亲藩遇难,但朱聿锷却率宗族数十人成功从广州逃到恩平守备王兴控制的台山地区。王兴奉其为主,用船经海路把朱聿锷带到万山之中、四邻大海的文村安置。 “卑职听说这个唐王朱聿锷被王兴带到文村后,仍奉永历年号,用明朝服制,屡次同清兵斗争。后来朱聿锷又让王兴率部迎天子移驻肇庆并上表臣服,随后劝说郑成功效仿,废除所立监国淮王朱常清,另外还公开表示揭阳的益王朱由榛、夔州的楚王朱容藩所称监国乃是偕越,让他们取消伪号,共奉永历为主。”说到这,徐应元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道:“不过这些事情卑职也只是听说,是真是伪,卑职也不知道。大帅若想知道得详细些,恐怕还得另找人来问。” “知道了。”周士相点了点头,并没有质疑徐应元所说的意思,而是问他:“你所说的恩平守备王兴是不是虎贲将军王兴?” “二者乃同一人。” 徐应元很肯定恩平守备王兴就是现在被南明授为虎贲将军的王兴,因为当年他在广州做小吏时曾看到过一份战报,上面载有恩平守备王兴被永历朝廷封为左军大都督,挂虎贲将军印。当时他还纳闷,一个小小守备怎的突然就被永历朝廷封为了左军大都督,后来才知原来这王兴是因迎驾有功才被永历帝重用的。 周士相从宋襄公那里了解过广东各部明军情况,知道这虎贲将军王兴率部屯驻于台山、恩平一带,不过虽是挂将军印的左军大都督,但其实力却有限,手下只几千人马,曾与驻上、下川岛的凌海将军陈奇策一起参与过新会之役,结果是无功而返。 唐王朱聿锷、隆武帝和绍武帝的弟弟,仍然留在广东坚持抗清、虎贲将军王兴保着唐王在文村... 周士相陷入沉思,忽对徐应元道:“若你所说属实,这个唐王倒是个贤王。” 徐应元有些敬佩道:“唐王确是贤王。”他虽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对于唐王朱聿锷这个明室亲藩却是真的很佩服,论胆色,当世亲藩无一人能与其并肩,便是永历帝都不能望其项背。 “这世道,贤王难得啊。” 周士相有感而发,起身在花厅中踱起步来,来回走了几次才停下脚步,转身说了句让徐应元大为惊恐的话。 “你说,这个唐王朱聿锷和永历帝比起来,哪个更合适当我大明朝的皇帝?” “大帅!” 徐应元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卑职至归降大帅那刻起,便以明臣自居,身为臣下,卑职哪敢妄议君上!” “哎,”周士相失声一笑,“本帅只是随便问问,此厅只你我二人,传不到第三人耳中,本帅为人处事,讲得是个就事论事,以本帅看来,天子遇事即跑,唐王却能留在险地坚持抗清,二者胆量一个天一个地,单以胆色而言,唐王肯定比天子更适合当皇帝。” “卑职...” 徐应元被周士相这话惊在那里,哪敢插嘴说半句,心中暗诽:贼秀才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你身为明臣怎的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来,若这番话传出去,不说昆明的永历朝廷如何看他,就是新会的陈奇策怕也要视太平军为敌寇,不共戴天了。这帝系之争可是闹着玩的?当年绍武和永历自家窝里横,结果被清军捡了便宜的教训可没过几年呢。你贼秀才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这般局面,不思稳固,却想掺和这帝系之争,凭你现在这实力,你配掺和这事吗? 周士相似在自言自语,浑没有顾忌徐应元在边上。 “隆武帝在福京登大宝,殉国之后绍武帝兄终弟及再登大宝,那么按顺序,这个唐王朱聿锷似乎也能登大宝。当年唐、桂就有过相争,论对错,永历似乎不占理,万一过几年永历真的还是跑到缅甸去,那我是不是可以拥这个唐王来继续反清大业,把永历扔在缅甸不管呢?这样做似乎有利也有弊,利在大陆仍有明室皇帝可以号召天下,弊的却是拥明势力肯定要为此内讧,唉,麻烦...万一永历跑的时候我已经夺取两广,他不往缅甸跑,要往我这跑怎么办,这好像更麻烦,到时我是迎他还是不迎?...” 周士相的声音尽管很低,可是却句句传入徐应元耳中,只听得他既是一头雾水,又是胆颤心惊。 这事可难办,走一步看一步,先和唐王取得联络再说,朱由榔的德性终究靠不住,不能指望他。 周士相拿定主意,这才醒悟徐应元还跪在那,忙道:“你怎还跪在这?起来吧。” 徐应元忐忑不安的站起身,一脸困惑的看着周士相:“方才大帅说什么天子要跑到缅甸去?又要跑到广东来,卑职听得实在是糊涂...” “本帅胡言乱语而矣,天子怎会跑缅甸去,又怎会跑我这来?你听错了!” 周士相的神情变得很难看,阴侧侧的盯着徐应元,看得后者脑皮发麻。好在,这神情也未有多长,周士相脸色一缓,对徐应元道:“你替本帅去一趟文村可好?” “去文村?” 徐应元的脑子实在跟不上周士相的节奏,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周士相却摆手道:“你先去那自称唐王部下的家伙带过来,本帅要审问他。” “是,大帅。” 徐应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奈只好一肚子疑惑的去提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露布告捷(上) 有明一代,云南一直被视为偏远之地,所谓天高皇帝远,云南人对于皇帝的印象远不如世镇云南的黔国公来得深刻,对于北方发生的惊天大变也没有深切感受,似乎那一切离他们很遥远,直到永历帝移跸昆明之后,云南人才知道大明朝的京师已被满州鞑子所占,大明朝的皇帝也被满州人赶到了云南来。 现在,昆明城中的百姓以天子驾临自豪,每日茶馆、酒楼、大街上听得最多的几个字便是“天子脚下”。不过,昆明城中仅热闹了几月,局势便骤然紧张起来。因孙可望驾前军兵犯云南,昆明城处于半戒严状态,各门都有明军盘察进出人员,唯恐孙可望的奸细混入城中生乱。城中也不定期对坊间居住人员进行盘查,更有谣言说天子马上又要离开昆明了,因为秦王孙可望的大军就要杀过来了。这谣言让昆明城中人心惶惶,再也不复天子来时那般热闹。 这日上午,昆明北城外来了一支奇怪的队伍。这支队伍带了十几辆马车和骡车,从外表看和寻常的商队没什么两样。但走近了细看,这支队伍却散发着和商队不一样的味道——寻常商队一般也就几十号人,这支队伍却有上百号人,且全是精壮汉子,人人腰间还佩着刀。为首的几人更是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令人只敢远看而不敢近观。 云南现在是特殊时期,为了加强昆明城的防卫能力,晋王李定国特意调了自己麾下的精锐兵马驻防各城门,驻守北门的便是晋王麾下的本兵,指挥这些本兵的是副将梁鸣远。 梁鸣远是大西军出身,早年一直追随张献忠造明朝的反,大西军联明抗清后,梁鸣远反倒做了明朝的官。不过身份的转变并没有让梁鸣远不适应,晋王两蹶名王的两次战役他都参加了,斩获也不小,积功升至副将,只差一步就可坐镇一方。这次若不是被晋王点名留守昆明,梁鸣远现在只怕已经带兵去迎战孙可望的驾前军,说不得已然立功升任总兵了。 守门的士兵发现城外来了一支奇怪的队伍时,梁鸣远正在观看手下的象兵训练那几头从土司手中得来的战象,闻讯后他立即带人赶到城门。 那支奇怪的队伍并没有马上进城,而是停在了城外二里地处,梁鸣远在城门楼上远远看去,就见对方的领头之人吩咐着什么,尔后那些精壮汉子一个个就脱去了身上所穿的短打汗衫,从马车里翻出新的衣服穿在身上。 梁鸣远看得清楚,那些精壮汉子穿在身上的是明军的衣服,这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有士兵叫道:“将军,他们打旗了!” 梁鸣远双眼微眯,定睛看去,对方果然打出了一面旗帜,上书三个斗大汉字——“太平军”。 太平军?这是哪家的兵马? 梁鸣远感到诧异,在脑海中搜索半天也没有有关太平军的半点信息。 城外的太平军很懂规矩,知道昆明现为天子驻跸之地,所以外兵不能随便入城,按例都要在城门外等着由城内兵马引入,不按这规矩来的,也就是那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快马了,不然,甭管你是哪路督抚总兵部下,到得城门下也得老老实实的接受盘问,否则,定你个谋逆不在话下——这天子所在能是你个当兵的随便进的吗? 不过,似乎城外的太平军也不是真懂规矩的样子,他们并没有派人和城门守兵接洽,反而打旗之后就呆在了那里。这与理不合,你不说明来意来昆明城干什么,难道就为在城外呆上那么片刻? 梁鸣远身负守城重责,对于来历不明的太平军自然有些警惕,见对方迟迟不派人来接洽,便要派人去盘问这支太平军的底细和来历,这时,身边的士兵又惊呼起来了:“露布!将军,他们打出露布来了!” 露布?! 梁鸣远再次一惊,果然,那太平军真打出了记有文字,用于报捷的露布。 震惊之后,梁鸣远却是大怒,一支闻所未闻的兵马竟然也学晋王殿下当年两蹶名王打出露布来报捷,真他.娘的太不要脸了! 难道你们太平军也砍了两个鞑子亲王不成! 这绝不可能! 放眼天下,除了我们大西军,还有哪支明军能打得过满州鞑子!他们若真打得过鞑子,又何必拉拢我们大西军为他们卖命呢! “都随我来,老子要看看这太平军到底何方神圣,也敢在咱们爷们面前露布告捷!” 梁鸣远气哼哼的带人下了城门楼子往城外而去。一众本兵也怒气冲冲的冲出了城,他们可都是当年参与过桂林之战和衡阳之战的精锐,哪里受得了外人在他们面前露布报捷。 本兵们的确有愤怒的本钱,也有骄傲的资格,他们的骄傲是他们用鲜血造就的。哪怕这些本兵其后在广东连吃两场败仗,但他们却从来不认为是自己打不过广东清兵,他们认为自己只是输给了疾病和坚城,要不然何以他们撤退时广东清军都不敢出城追击一步呢。 当兵的有当兵的骄傲,现在有人公然在本兵们面前露布告捷,这帮本兵当然气不过。若是真的还好说,若是假的,这帮本兵能当场就把太平军给打趴下,叫他们晓得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 梁鸣远一边怒气冲冲带着部下往太平军报捷的队伍走去,一边死死看着那十几辆马车。 看马车,有门道,你不能看上面装的什么,而得看那车轮印。但凡印子深的,那车里装的东西肯定实沉。很明显,太平军的马车里并没有装多少货物,因为那车轮印子并不深。 梁鸣远没有多想马车里装得什么,他注意到太平军的人看上去真像那么一回事,但也仅仅是看上去能打,仅凭这个就要让梁鸣远相信这太平军有露布告捷的资格还是远远不够的。他打马奔到太平军队伍前,喝道:“你们是哪路的兵马,来昆明何事,又为何高举露布?” “回这位将军话,我等是奉记名潮州总兵之命,前来向朝廷和天子报捷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露布告捷(下) 记名潮州总兵派来向天子报捷的? 梁鸣远先是愣在那里,随即放声大笑起来,一个记名的潮州总兵也敢派人来露布报捷,这真他.娘的让人笑掉大牙了。 梁鸣远的部下也哄然大笑起来,记名总兵是个什么玩意,他们能不清楚?一个小县城都能住几个记名总兵,这样的货色也敢大咧咧的来向天子报捷?真他.妈的不怕闪了腰。 太平军队伍被梁鸣远及其部下的哄笑搞得十分糊涂,不知道这帮人为什么发笑。 江西人梁双虎是这支太平军报捷队伍的领头者,而充任报捷使的则是良字乡盐巡所大使郭绍。 梁双虎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也不知如何和昆明的人打交道,更不知这报捷怎么个报法,因此一路上他都是听郭绍怎么说就怎么做,刚刚弄出的那露布也是郭绍的主意,说是露布告捷可以让昆明城中的百姓和朝廷里的官员都知道太平军的威风,天子那里也会格外重视。 梁双虎也不识字,不晓得郭绍在那块四方帛布上都写了些什么,来前他曾向老上司邵九公请示过到昆明该怎么办,邵九公没说其他,只让他遇事多问郭绍,按郭绍的意思办就行。说是郭绍乃是读书人,肚子里的墨水比咱们大老粗多得多,知道的事情也多,大帅既然让他做报捷使,那咱们就听他的便是,千万不能自作主张,要不然在昆明闹出笑话来丢的不仅是咱太平军的脸面,更是丢咱江西人的脸面。 梁双虎是个实诚人,也是个死心眼,邵九公说什么他都听,于是一路上便什么事也不自作主张,只听郭绍吩咐,更一口一个郭大人叫着,实实的把郭绍给捧上了天。 按着郭绍意思把露布举出来,昆明城的人却哄笑他们,梁双虎觉得不对劲,又不好直接问人家笑什么,便低声问郭绍:“郭大人,他们笑什么?” 郭绍轻咳一声,这个问题他也很困惑。未降太平军前,他只是个八品盐巡所大使,见过的世面也不比梁双虎多多少,这露布告捷也是他现想到的主意,具体怎么个操作法,实际他也不知。现在露布打出来,名号也报了,可人家却哄笑起来,让他以为自己弄错什么了。 郭绍也不好意思告诉梁双虎说他可能把露布弄错了,便硬着头皮拱手向梁鸣远道:“这位将军,我等从广东千里迢迢而来乃是向天子报捷,却不知将军何时让我等入城面圣?” “入城面圣?” 梁鸣远收住笑声,暗道这帮家伙还真是脸皮厚到家了。 他上下打量了眼郭绍,不去回答对方,而是带着笑意问道:“你家总兵姓甚名谁?” 郭绍刚要开口,梁双虎却抢先叫道:“我家总兵姓周名士相。” “周士相?” 梁鸣远似乎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想到对方是记名潮州总兵,便问道:“这么说,你们是从广东来的?” 郭绍生怕梁双虎再抢话,忙道:“正是,我等月前自广东香山出海绕至广西登陆,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到的昆明。”说完,想起一事,又赶紧道:“噢,对了,我等来时不知南宁已落入清军之手,还和他们打了一仗。” “你们和广西的清军交手了?” 梁鸣远不由再次打量了眼太平军这百多号精壮汉子,点了点头,赞了一句:“你们能逃出来,确是有些本事的。” “逃出来?” 郭绍一怔,刚要开口说他们可不是逃出来的,那边梁双虎却一脸自豪的嚷道:“这位将军,俺们可不是逃出来的,而是把那队清军打跑了过来的。” “就你们这百多号人把清军打跑?” 广西的清军多是孔有德部下的汉军旗兵,梁鸣远当年曾和他们交过手,知道这帮人十分的难缠,咬住了就不放,除非把他们打疼,要不然就会死死撵着你。因此他压根不信眼前这支仅有百多号人的太平军能把路上碰到的清军打疼打跑,然后从容的从广西到昆明来。 梁鸣远的一众部下也都是面露讥笑,这一回梁双虎和一众太平军都看得明白了,原来人家根本不信他们。 梁双虎胀红着脸叫道:“这位将军,俺梁双虎向来不说大话,俺们兄弟确实是把那帮清妖给打跑了的,你要不信,挨个问俺们兄弟便是。” 这番话却让对面的本兵们再次哄笑起来,世上哪有这样核实的道理。 梁鸣远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这梁双虎是个粗汉,便没有继续讥讽对方,只问郭绍:“你家周总兵派你们来向朝廷报什么捷?” 说到正事了,郭绍赶紧正色道:“我太平军于广州与清军大战两次,斩获满州真鞑子首级218颗,另斩尚可喜和耿继茂手下的汉军旗兵856人,广东绿营兵3230余人,另俘虏清军3150名,并有满州兵14人向我太平军归降,其中有一佐领。故我家总兵大人特命我等前来昆明向天子报捷!” 待郭绍说完,梁双虎哼了一声指着身后那些马车道:“这些车上装得便是从鞑子那里缴获的军旗,另外便是割下的真鞑子首级,我家大帅特意叫我们带过来请朝廷验明的,你们若是不信就当场验一验,看看我们说得是真是假!” 二人话音一落,梁鸣远部下的本兵们便嗡嗡一片。 “真鞑子首级?车上当真是真鞑子首级?” “吹牛吧,真鞑子怎么会投降归顺我明军的?” “这帮人说连满八旗的军旗都缴来了,看样子怕是真的,要不然东西一验就知真假,真要吹牛,也不会弄些假东西出来吧?” “......” 本兵们议论四起,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梁双虎身后那些马车和骡车上。 “验,看他们说得是真是假,要是假的,弟兄们揍不死他们!”有本兵叫了起来。 太平军那里自有人还击,叫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东西都在这,俺们不怕你们来验!” “若是假的,你们就等着吧!” “若是真的,你们是不是让俺们也揍一顿!” “嘿,要是真的,老子让你们揍一顿又如何!” “......” 底下人吵成一片,梁双虎心中也憋着火,为对方小看自己生闷气,因此没有搭理梁鸣远。 郭绍见这样不是回事,忙对梁鸣远道:“这位将军,你是否要验看一下?” “验!” 梁鸣远脸上笑意早已消失,他翻身跃下座骑走到那些马车旁边,有两个手快的部下抢先一步掀起了马车上罩着的麻布和干草。 “石灰!” 众人朝车里看去,上面铺了满满一层石灰。 难道石灰下面真是鞑子的首级? 梁鸣远等人都吸了口气,绿营和汉军的首级谁都能弄得到,可真满州鞑子的首级却不是那么好弄的。当年衡宝之战,晋王虽然阵斩满清亲王尼堪,可最后得到的真满州鞑子首级也不过千余颗,现在一个小小的记名总兵也斩获200多颗真满州鞑子首级,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见梁鸣远等人站在马车边没动,梁双虎以为他们吓到了,便在一边嘿嘿道:“天热,鞑子脑袋存不住,怕烂,我家大帅便要人用石灰和大盐铺在上面,不过不是就这么埋在里面,鞑子的脑袋另外用酒泡着放在最下面呢。路上俺曾扒开一坛看过,一点也没烂!” 梁鸣远的一个部下听后伸手抓起一把石灰,果然这石灰里有不少大盐粒子。 梁鸣远微哼一声,吩咐部下:“把坛子扒出来!” “是,将军!” 当下几个本兵就伸手在车厢里扒拉,不一会就摸到了几口坛子。一个本兵小心翼翼的将其中一个坛子取出,见上面不仅用牛皮纸密封着,还抹了一层泥,便拍掉封泥,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划开封皮。 封皮被划开瞬间,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那本兵用鼻子嗅了一口,酒气香浓得很,但再嗅一口时,却发现这酒的味道有些怪。 酒坛子的开口极大,看尺寸真能放一颗脑袋进去。他探头朝坛子里看去,明澈的酒水里果然有一颗脑袋泡着,从上方看不清楚这人的长相,只能看到这脑袋额头极其光滑,脑袋后面也的确扎着根金钱鼠尾辫。 “将军?”那本兵看向梁鸣远,询问接下来怎么办。 “砸开!” 那本兵闻言忙用力将酒坛举起,然后坛子被重重砸在地上,“咣当”一声酒坛碎开,里面酒水流了一地,一颗人头也顺着酒水滚落在脚下。 “捡起来验!” 梁鸣远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颗人头。 那本兵也是老兵,验过真鞑子的首级,弯腰捡起那被酒水泡得都有些皱皮的脑袋,一点也不害怕,也不忌讳,拿手一掐这鞑子脑袋的嘴巴,露出顿时满嘴的黄牙。 仔细看了又看,这本兵回头叫了声:“将军,是真鞑子!” “拿给我看!” 梁鸣远有些激动的上前提起那脑袋后面的辫子,将之高高举起,仔细端详后确认这的确是颗真满州鞑子的脑袋。 郭绍很是高兴的上前道:“这位将军,首级可有错?” “再验!” 梁鸣远没有理会郭绍,而是命部下再验首级。此时已不是几个人来验,本兵们上来了几十人,挨个车箱扒拉石灰,取出酒坛,但听酒坛不住的砸地碎裂声,一颗颗真鞑子的脑袋被本兵们取出来细加验看。 “没错,这是真鞑子的脑袋!” “我这颗也是!” “这里的几坛也都是!” “......” 随着本兵们的叫声,一颗颗真满州鞑子的脑袋被提出来堆放在一起,数目果然是太平军所声称的214颗。 忽然有个士兵提着颗脑袋失声叫起来:“这颗鞑子脑袋怎么回事?” 周围的几个本兵以为终于发现了颗假冒鞑子的首级,纷纷围了上去,梁鸣远也走了过去亲自查看。但那颗脑袋确是颗真鞑子首级,可不知为何,这脑袋从上到下都被用针线缝合过,那至上而下的裂口好似一条蜈蚣般狰狞无比。再仔细一惦量这首级,感觉份量很轻,就好像这脑袋里面是空的一般。 梁鸣远的部下过来低声禀道:“将军,首级数都对,那几面军旗也确是满八旗的旗帜,错不了!” 梁鸣远呼了口气,看了眼已是一脸得意的梁双虎:“你们且在此等着,我这就进城亲自为你们通禀!”(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长乐郡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国公府假山上的凉亭里,年仅七岁的太子朱慈煊正大声地朗读着《千字文》,每当读错时,太子师、大学士雷跃龙总会用一柄纸扇轻叩桌面,朱慈煊见了便知自己错了,请教师傅后再重新朗读。如此停顿几次,这朗读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停过,听得雷师傅也是不住阖首。 假山下,站着五六个内监,他们年纪大的有四十岁左右,年纪小的却只十二三岁。 “殿下真聪明,才六岁就能背千字文了,我六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和泥巴呢。”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内监一脸羡慕的看着假山上的太子殿下,不时还跟着摇头晃脑两下。 边上一个模样很是俊俏的年轻内监听了笑起来,打趣这小内监道:“殿下是龙子龙孙,你孙猴子也敢跟殿下比,也不怕折了你的寿。” 被唤作孙猴子的小内监吐吐舌头,尔后又不服气的冲这年轻内监哼了一下,看得其他三人都笑了起来。 那四十岁左右的内监站得久了,腿有点发麻,便斜靠在身后的石壁上,道:“殿下是真的聪明,先前殿下跟雷学士学《三字经》时,可是怎么也学不进去,现在倒好,《千字文》都背得这么流利了,咱们这些人啊,哪个都比不过殿下。”说完,看了眼那个相貌颇是俊秀,又很年轻的内监,对他笑嘻嘻道:“齐二,你可得好好伺候殿下,说不定将来也能跟王公公一样当大裆呢。” 齐二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道:“唉,我哪有王公公那福分,也不知道咱大明朝还能撑几天呢...”说到这,猛觉说错话,忙又岔开,转而说道:“对了,陈公公,听说皇后娘娘把那个长乐郡主给带在身边了,有这事么?” 陈公公就是那年长的内监,他没有计较刘二刚才的失言,而是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那郡主咱家远远看过一眼,模样很是出挑,就是有些瘦,怕是这几年流落民间吃了不少苦头。” 齐二将身子朝陈公公凑了凑,道:“我听外面的人说,这郡主是郭大学士半路上捡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个假的,皇后娘娘不是闹笑话么?” 闻言,陈公公脸色一板,训斥齐二道:“你不要乱嚼舌根子,皇后娘娘亲自带人验过郡主的身份,福京过来的也都说是真郡主,所以郡主的身份绝不会有假,你以后千万不要乱嚼舌头,小心这种话传到娘娘耳朵里吃不了兜着走。” 齐二却没当回事,笑嘻嘻的含糊应了声,陈公公见他这样,也懒得再说他什么。 另外一个矮些的内监忽然插嘴说道:“我到外面去采办时听人家说那长乐郡主又被称做长乐公主,陈公公,这又是怎么回事?” 齐二一听还有这事,也来了兴趣,央求陈公公给他们说说内情。 陈公公虽然稳重,但也是个老好人,拗不过齐二他们,便四下看了眼,见没人过来,这才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们,这位长乐郡主啊以前确实是个公主,他爹就是那位在广州和咱皇爷抢大宝的唐王,所以这位郡主做过四十天的公主,外面才有这说法。” “公公说得是绍武帝...啊,呸呸呸,是那个唐庶人?”矮内监猛然抽了自个一个嘴巴,绍武帝这说法可不是他能说的,传出去可是要命的。 陈公公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斥责他乱说话,而是沉声道:“也不能叫唐庶人,咱们还得称唐王,毕竟万岁爷没下旨夺那位的王爵,再说那位又是殉了国的,于情于理,咱万岁爷也不能将那位给废了。” “那倒也是。”齐二伸了伸懒腰,又很奇怪的问道:“不过那位和咱万岁爷不对付,皇后娘娘为何要把这郡主收在身边,听说万岁爷还准备重新册封她为公主呢。” “万岁爷和娘娘怎么想,可不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能过问的。得了,这话就到此打住吧,往后你们在外边都注意些,莫人前人后的与人瞎嚼舌头,咱家能容得了你们,别人可容不了,万一这些话传到王公公耳里,咱家到时就是想为你们求情,人家也是不会理会咱家这破落户的。” “是,是,公公教训得是。” 齐二他们听了陈公公这话,都收起了嬉皮笑脸,看样子他们对王坤都害怕得紧。 几人又站了会,小内监孙猴子忽然仰头对陈公公道:“公公,晋王亲自领兵去打孙可望了,你说晋王能打得过孙可望吗,我听人家说,孙可望手下的兵马可是大西贼的精锐,比晋王手下的兵还要多,还要强呢。万一晋王打不过孙可望,咱们万岁爷怎么办?” “嘘!” 陈公公连忙打个手势示意孙猴子噤声,然后低声对他道:“小猴子,外面的事情咱爷儿几个私下说说可以,可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尤其是什么大西贼,这几个字可是一个字都不能在这国公府里提,要不然这话传晋王那里,他老人家不与咱们计较,晋王麾下那些大将能饶得过咱们,万岁爷能饶过咱们?” 陈公公又补充了一句:“咱们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殿下就行,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你这小猴子还没咱家一半高,你操个什么心。” 齐二他们听了都是捂着嘴发笑。正这时,身后却传来王皇后的声音。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敢躲在这里嚼舌头根子!” 陈公公他们吓了一跳,没想王皇后竟突然来了,慌得赶紧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娘娘恕罪!奴才们该死!不该在这乱爵舌头,请娘娘恕罪!” 王皇后哼了一声:“今后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们的舌头!都起来吧。” “多谢娘娘!” 陈公公等人忙不迭起身,这才发现王皇后旁边还有个少女。这少女模样很是清秀,虽没有沉鱼落雁之美,也无倾国倾城之色,但看着却让人很是亲切舒服,仿佛这少女就是家中小妹一般。 这姑娘是谁,怎么看着这么眼熟?难道是皇后那边新收的侍女? 陈公公不敢盯着那少女细瞧,但觉自己好像在哪见过,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这少女是谁了,这不就是刚才大伙说得那位长乐郡主吗! 王皇后今儿心情好,拉着长乐郡主过来看太子读书,她拉过长乐郡主的手,指着假山上笑道:“淑仪,你看,煊儿今儿个很用功呢。” 朱淑仪抿嘴嫣然一笑,也赞了一声:“太子殿下真是聪慧,竟是一个字都没念错。” “煊儿真是长大了,知道用功了。” 王皇后一脸笑意,目中说不出的柔情。 “娘娘,殿下这阵子可用功呢!别看他表面上挺爱闹爱玩的,实际上他一有空就躲在书房里不出来,昨晚上殿下一口气临了十几张帖子呢。” 齐二是贴身伺候太子的内侍,他见王皇后似乎心情不错,便悄悄拍去了膝上的灰,站在了皇后的身后,讨好地说道。 “真的吗?可也不能太用功了。”王皇后转过身来看了眼齐二,突然问他:“你跟随皇上几年了?” 齐二一愣,不知皇后娘娘问这个做什么,他道:“回娘娘,奴婢是永历元年随在万岁爷身边的,已经九年了。” 王皇后点了点头:“嗯,也有不少年头了。那你知道武宗和熹宗两位皇帝的事吗?” “这个?” 齐二打小念过书,这些年也看过不少书,在一众内监里也属于读书人,要不然永历帝也不会让他当太子的贴身内侍。别的他不知道,武宗时的刘瑾、熹宗时的魏忠贤他能不知道?当即就被王皇后这话给吓得说不出话来,更不敢正视王皇后那炯炯的目光,额上也沁出了汗珠子,王皇后的眼睛却像鹰隼似的直盯得他心里发毛。 长乐郡主显然也是知道王皇后话中所指,她不经意的看了眼假山凉亭中仍在读书的太子,又看了眼诚慌诚恐的齐二,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皇后娘娘教训齐二,陈公公自然不敢多嘴,低着头站在那。孙小猴子三人也是一动不敢动。 “娘娘明鉴,奴婢自伺候殿下以来,从没唆使殿下耽于玩乐,更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一心一意伺奉殿下,绝不敢有半点坏心思!” 齐二感觉自己都快哭了,好在王皇后只是吓吓他,好让他用心服侍太子,不致误了太子读书。 王皇后板着脸道:“正因为你本份,本宫和皇上才让你伺候太子...本宫让你记着这两位皇帝故事,也是让你安于守己,莫要有什么坏心思,要不然坏得可是你的小命。” “是,是,娘娘所言极是,奴婢记下了!”齐福抬起衣袖揩着脑门子上的冷汗:皇后娘娘没来由的吓唬自己做什么。 王皇后没再理会被自己吓得心直跳的齐二,牵过长乐郡主的手,对她道:“皇上前些日子念叨要见见你这姑姑,却一直忙于国事没得空,我这做侄媳妇的今天便带你去见见他,省得他老念叨。” ............. 看到书评区有读者反应手机端可能没有显示正常更新内容,影响了阅读,在此深感抱歉。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羊肉汤很好吃 国公府的书房里,永历帝朱由榔正忙着批阅上午内阁送来的奏章。从前在安龙时,各地送来的奏章都是先送到贵阳国主府,尔后再从国主府转到安龙行在,转来的奏章也大半被孙可望批阅过,送来只是知会朱由榔一声,因此朱由榔并无半点实权,完全就是个傀儡天子。就连安龙府的内阁和六部也是有名无实,永历朝的事务几乎都被贵阳孙可望所设的六部垄断了。 李定国保朱由榔到了昆明后,永历朝廷的内阁和六部才算真正发挥作用,朱由榔也再一次行使了他的皇帝职责。 李定国和当年的东勋李成栋一样,对永历帝相当虔诚,很是尊重新建立的永历朝廷,格守臣节,并不干涉朝廷官员任免。 不过朱由榔却没有吸取从前教训,仍然任命曾投靠孙可望的马吉翔为首辅,虽然李定国对此没有多说,但其部下和外朝正直的官员却多有怨言,认为皇帝是非不分,信重小人。 大学士郭之奇的到来揭发了马吉翔私扣督抚文报一事,不过此事却被朱由榔轻轻放下,只派人斥责了马吉翔一通,除此之外再无责罚。 已经亲自带兵迎战孙可望驾前军的李定国在军中得知此事后,十分痛心,但仍叮嘱昆明留守的部下,说“我等今日既已保天子和国主决裂,便当尊奉天子,天子旨意我等不可擅议,谨守之便行。” 不过为防马吉翔再次误事,李定国还是特意派人回昆明,要各部以后的奏章一定要先送天子处,这与朱由榔传下的旨意相同,因此马吉翔固然大恨此举剥夺了内阁权力,但也不敢再与皇帝和晋王唱反调,老实夹起尾巴做人了。 此事过后,六部和通政司的一应奏章便都先送到了永历帝这边。 朱由榔也一改从前懒散,对于送上来的奏疏凡事都要即决,今日的奏疏一定要今日批下,绝不拖到明日。外朝说起皇帝这份精气神和认真劲,都道能和当年的崇祯皇帝相提并论。这个评价是好是坏,却只能让人遐想了。 上午通政司就送来了十几份奏疏和塘报,都是各地快马送到昆明的,朱由榔批完几份便叫内监拿去送到内阁票拟,然后再叫司礼监批红。 祖制是内阁先票拟,再由司礼监批红,皇帝看过没有问题再正式颁旨下发各部执行,现在这制度并未改变,只不过在内阁票拟前多了个皇帝亲批而矣。 马吉翔自遭永历帝训斥后,理阁也小心起来,阁臣所拟的意见大多以皇帝批阅为主,一定程度上内阁的权力大为削弱,皇权再次渐重起来。 又批完一份奏疏后,朱由榔忽对伺立在旁的王坤说道:“你再去内阁看看,有晋王的消息没,有的话赶紧给朕送来。” 王坤知道天子这是担心晋王和孙可望的战事,他道:“皇上,晋王的奏章要到了,内阁肯定会马上给皇上送来的。”又劝道:“皇上这都批一上午的奏疏了,也该停下歇息片刻了。” 朱由榔摇头道:“朕哪里能歇,又哪里敢歇。对了,今儿内阁当值的是谁?” 王坤道:“是扶阁老。” 扶阁老就是大学士扶纲,原本是首辅呼声最高的,不过后来因为皇帝钦点了马吉翔,扶纲便只能退居次辅之位。 扶纲为人老成稳重,办得也颇得力,朱由榔不担心他会误事,转而问王坤:“马吉翔去哪了?” 王坤一愣,想了想道:“老奴听说阁老去办晋王的军粮了。” “筹措军粮这种事情要户部和兵部去办就行了,他一首辅去干什么?” 朱由榔大是恼火,马吉翔还真是会办事,身为首辅却去办筹备军粮的小事,他还真是分得清清重缓急。 见皇帝发了火,王坤忙道:“阁老也是不放心,怕下面的人误了晋王的大事,眼下晋王身负我大明安危,军中的用度可是万万不能马虎的,可不能出现粮草不济。” 王坤明显是为马吉翔说好话呢,马吉翔堂堂一个首辅跑去筹备军粮,旁人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王坤能不知?还不是想趁机捞上一笔中饱私囊,也难为这首辅能落下面子亲自去伸手,这些年在安龙也实在是憋屈得很,好不容易有了伸手机会,首辅也不要脸皮了。 朱由榔被王坤哄住,转怒为笑,道:“这倒也是,晋王那边的确要供给充足,万不能叫下面的人误了事。嗯,马吉翔被朕训斥后,倒是知道点好歹了,也不枉朕如此信重于他。”说完也不去管王坤,自顾自的坐在那,接着的批阅剩下来的奏疏。 就这么批了几份后,朱由榔突然觉得有些疲倦,便叫王坤把奏疏和塘报读给他听,他再给出批示意见,就由王坤提笔拟了。 王坤早年在紫禁城时曾入内书堂学习过,得益于内书堂的教导,他的字倒是写得不错,工整得很,加上他本就是司礼掌印太监,批过不少红,因此下笔自然不会有错。朱由榔在边上看着也很是心安。 王坤代拟了三份奏疏后,朱由榔觉得自己精神稍稍回复了些,便摆手示意王坤退下,自己继续亲自拟旨。 王坤忙恭敬的往后退了几步,又立在方才站立的地方,秉气呼吸,不敢有一点动静。 又批完一份后,朱由榔见桌上的奏疏和塘报还多,一时也批不完,便放下笔,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坐得时间久了,他也颇是有些腰酸。 王坤这边上来正要问皇上需不需要吃点东西,外面有内监在屋外禀道:“禀万岁爷,皇后娘娘和长乐郡主来了。” “皇后和郡主来了?”朱由榔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吩咐那内监:“快让她们进来。” 不一会,王皇后便和长乐郡主朱淑仪双双来到了书房。 “臣妾见过皇上!” 王皇后躬身就要行礼,朱由榔忙上前扶住她,故作不快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见了朕不要行礼。” 王皇后笑了笑,却仍是坚持要行礼。朱由榔拿她没办法,只好任她去了。 “淑仪见过皇上!” 长乐郡主也上前给朱由榔行礼,她的父亲乃是绍武帝朱聿燠,曾祖是太祖皇帝二十三子唐王朱桱,按辈份,绍武帝朱聿燠和隆武帝朱聿键都是永历帝朱由榔的叔祖辈,故叙起来朱淑仪便是永历帝的姑姑。但她可不敢真在永历帝前以姑自居,加上年纪又小,便只唤自己名儿。 “郡主快快免礼。” 朱由榔看着这个远房堂姑,想到她的伯父和父亲,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感慨良多,上前牵过郡主,含笑问她:“这些天还住得惯?” “淑仪住得习惯。” 虽是侄儿,但永历帝朱由榔比朱淑仪大了近20岁,加上这些年疲于奔波,看着也显老,故而在朱淑仪眼中,堂侄朱由榔倒像是父亲一般。 王坤上前给王皇后和长乐郡主见了礼,又去搬来两只锦凳。 “习惯就好,朕就怕你住得不习惯。来,坐下说话。”朱由榔示意王皇后和长乐郡主坐下说话。 “听郭学士说,当年你本是和唐王一起从广州逃出,为何后来又与他失散了呢?” 朱由榔所说的这个唐王肯定不是长乐郡主的父亲朱聿燠,而是她另一个叔叔,现在文村的朱聿锷。 “淑仪当时还只七岁,被乳母抱着与叔父一起逃出广州,半路却被清军追上,乱军之中乳母抱着淑仪与叔父走失,不得已乳母便带淑仪回她的老家罗定州。淑仪在那生活了数年,乳母不幸染病去世,后来淑仪听人说叔父在台山一带,便想去寻他,哪知路上却碰见土匪叫他们掳到了寨子里去。” 想到最疼爱自己的乳母之死,朱淑仪红了眼眶,强忍住心中悲意,继续说道: “那些土匪见淑仪年幼,又不说话,只道淑仪是个哑巴,便叫淑仪替他们做饭洗衣。淑仪在那个寨子里住了有六年,后来这帮土匪听了一个秀才的话下山去打罗定州城的清军,那秀才带土匪们下山后,被土匪掳来的女人都下山跑回家了,淑仪一个人不敢呆在那里便也下了山。下山之后,淑仪无家可归,便想一个人去台山找叔父,可又不知道叔父究竟在哪里,直到路上遇见郭大学士。” “若不是淑仪,郭大人便过不了清军的关卡,甚至还会被清军抓去,每说起这事,郭大人都对淑仪赞不绝口呢,视淑仪为救命恩人呢。”王皇后插话道。 这些事情王皇后自然和朱由榔说过,想到郡主小小年纪就吃了这么多苦,朱由榔不由叹了口气,对长乐郡主道:“郡主这些年真是吃了不少苦,朕听着都是心酸,唉,我朱家子弟真是多灾多难。”说着,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己在肇庆走失的那两个亲生骨肉,竟然也是眼眶一红。 王皇后见丈夫这样,知他是想念骨肉,怕他过于伤感伤身,忙对王坤道:“去叫人送些点心来,皇上忙到现在想必也饿了。” “是,娘娘。” 王坤忙出去命宫女送来点心。 点心送来时,朱由榔已止住伤感,拿起一块点心递给了堂妹,柔声道:“你是我大明藩王之后,却从小就什么荣华富贵也没享受过,反而跟我们这些大人一样遭罪吃苦,朕真是很心酸,也很痛心。来,吃块点心,这可是昆明城很有名的酒楼做的,好吃的很,朕很喜欢吃,你尝尝看,若是喜欢吃,朕就叫他们再送一些来。” 长乐郡主接过那块点心,忽然有些失神,低声道:“淑仪知道羊肉汤很好吃。” 羊肉汤? 朱由榔和王皇后都愣了下,正待开口询问,不想外面却突然奔了个人影来,急急燥燥的也不看路,“扑通”一声便跪到在朱由榔面前,激动的叫嚷道:“皇上,露布告捷,露布告捷,露布告捷啊!” ........ 读者指出一错误,已作更改。朱淑仪乃是永历帝的堂姑辈,非堂妹。唐王的辈份和万历帝等同。(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朕要看看将士们 前文有一个重大失误,幸读者提醒方才意识到,已作更正。这个失误乃长乐郡主为永历帝朱由榔的姑辈,而不是平辈关系。隆武帝和绍武帝的辈份与万历帝等同(详见太祖命名仪制) 另为增加订阅量,若当天新增订阅超过2000,骨头断然会四更万字以上回馈诸君。当然,此举主要是剌激各位看盗版的朋友能够前来正版支持本书,毕竟这本书的成绩主要是看订阅,没有订阅,万事皆空。若各位稍有余钱,有心的话也可补订前面章节(盗版看过,正版未订),使本书均订能大幅提高。 作品创作中难免出现失误,若读者发现请及时指正,骨头万谢! 本月更新20余万字,一日未断,乃骨头写书以来最努力的一月,骨头将继续保持这份动力,也请大家多多支持。 明天是新的一月,在此骨头也求些月票,推荐票撑撑汉儿的门面。 ....... “露布告捷?晋王打胜了?!” 朱由榔被这消息惊得“豁”的一声几乎是跳了起来,动作之快吓的王皇后和长乐郡主心都是一紧,生怕皇帝太过激动摔倒。 “不是晋王,是广东,是广东那边!不是晋王,不是晋王...” 来人是个小内监,激动的语无伦次,朱由榔听得一头雾水:广东那边怎的来告捷了,还是露布告捷? 王坤见状,赶紧上前喝斥那小内监:“说明白些,广东那边谁来报的捷,怎么个大捷,说清楚,万岁爷听得糊涂呢!” “啊?...啊!” 小内监醒悟过来,赶紧细说道:“万岁爷,来报捷的不是晋王的人,而是广东记名潮州总兵周士相手下的人,说是在广东两败清军,斩获满州真鞑子首级218颗,另外还斩杀了汉军旗兵800多人,绿营兵3000余人,更有十多个满州兵也投降了,其中还有个满州兵的什么佐领,听着好大一个官呢!...奴婢在内阁那头听晋王手下的人一说,就赶紧跑过来向皇上贺喜了!” “斩获满州鞑子首级218颗?!” 朱由榔这回听得清楚,心下固然有些失望这大捷不是来自晋王,但广东能有此大捷,更斩获真鞑子首级200有余依旧令他高兴万分,忽的想起这周士相不就是前些日子郭之奇与他说得那个奇秀才嘛! “好啊,好他个奇秀才,不枉朕授他广州总兵一职!他没让朕失望,斩真鞑子首级二百有余,果是大捷,果是大捷!” 激动的朱由榔兴奋的搓着双手,自晋王两蹶名王以后,明军在各处战场均无进展,休说打败真满州鞑子了,就是那些绿营兵也没斩获多少。晋王两攻广东,声势不可谓不浩大,到头来还是无功而返,现在时隔数年,终于又传来大捷的消息,不能不让朱由榔激动:祖宗还是保佑他的! “臣妾(淑仪)恭喜皇上!” 王皇后和长乐郡主也被这好消息激动了,双双跪到了朱由榔面前。长乐郡主为这大捷消息高兴同时,却忍不住在想为何皇帝要称那记名潮州总兵为奇秀才? “广东得获如此大捷,实是大明中兴迹象,老奴在此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王坤也跪在地上向朱由榔贺起喜来。 “好,好。” 朱由榔许是太过激动,还沉浸在大捷的喜讯之中,并没有马上扶王皇后起来。王皇后见丈夫如此激动,心下也是高兴,笑着拉长乐郡主起身。 王坤则是悄悄转首问那小内监道:“消息可曾核实了,确是斩获真满州首级两百有余?”他心下还有些担心这消息的真假,万一是假的,可就让万岁爷白欢喜一场了。 那小太监一脸喜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兵部和晋王的人一起来报的,肯定不会有假!” 一听是兵部和晋王的人一起来报,王坤心中信了六分,不过还是又问了句:“兵部那边怎知斩获得是真鞑子?莫不要被骗了?” 闻言,朱由榔笑容也是一滞,紧张的看向那小内监,心下有些害怕那周士相莫不是杀良冒功来了?毕竟这么多年各地往朝廷也报了不少大捷,更有声称斩获真满州鞑子几千的,结果事后一查明,都是些粗鄙武夫为求朝廷封赏而夸大其辞,更有无耻之徒杀良冒功的。要是奇秀才也学那些人哄骗朝廷,当真是要辜负朕对他的厚望了! 好在那小内监没有犹豫,而是笑道:“奴婢问过内阁那边的人,说广东那边报捷的队伍把真鞑子首级都带来了,还说晋王的人已经在城外验过,确认那些首级都是真鞑子的无疑,郭大学士和扶阁老这会也出城去看了!” 晋王的人验过了? 王坤松了口气,又听郭之奇和扶纲也出城去查看,不由坚信无疑,看来这回广东是真的大捷了,要不然也不会让郭、扶二位大学士都激动的出城去看。 朱由榔也暗松了口气,停滞的笑意再次上扬,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极是痛快。 王皇后见丈夫欢喜成这样,也是喜不自禁,广东的捷报来得太是时候了,现下昆明城的人都为晋王和孙可望的战事担心,皇上也好些日子没能睡个安稳觉,这次来的虽然不是晋王大捷消息,可这捷报同样也能安定人心,更能让皇上安心睡个好觉。 长乐郡主也是欣慰,她虽年纪不大,但也知广东这次的捷报会对昆明城的人心产生何种影响,也知道这个捷报定能让堂侄永历帝稍稍安心。朝廷刚刚移跸昆明,又逢秦王孙可望作乱,各地人心惶惶,都对局势不乐观,现在广东捷报一传,可证老天爷没有抛弃大明,中兴仍然有望,那些因孙可望作乱而首鼠两端、观望局势的人肯定也要再仔细权衡自己选择的利弊。 王坤虽是贪生怕死之辈,和前任掌印太监庞天寿不能相比,但对于永历帝的忠心却是从来不变的,眼见皇帝为这捷报欢喜得激动连连,他也是高兴得落了老泪,一边擦拭泪水,一边大笑。 “皇上,广东那边报捷的队伍还在城外,是不是让他们马上进城?”王皇后见丈夫欢喜得忘了正事,忙提醒了声。 朱由榔一拍脑袋,笑道:“不是皇后提醒,朕倒忘了这茬。”说着便吩咐王坤:“你马上派人去把报捷的队伍带到国公府来,朕要好生看看这些立了大功的将士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两位大学士 4月第一更,求月票和推荐票、订阅支持! ......... 广东派人来向天子报捷,且还带了200多颗真满州鞑子首级的消息早就在昆明城中不胫而走。 永历帝朱由榔知道消息那会,城外已经聚了不少闻讯赶来的官员和百姓,要不是现在昆明是特殊时期,进出城门盘查得严,恐怕城里出来的百姓更多。 前来围观的人的实在太多,怕不下数千人,守城的明军生怕出什么乱子,派出两个千总带了几队兵在城外维持秩序,昆明府也派了百多号衙役赶来帮忙,免得真出了事不好收拾。 当年晋王李定国两蹶名王,阵斩满清亲王尼堪时,昆明城因为远在后方,所以对这两次大捷并无多少印象。现在随着天子御驾移跸昆明,便是市井走卒也都知道了大明朝这十多年所发生的大变,连带着对夺了大明江山的满州鞑子也是十分的好奇,好奇之余自然也害怕。他们不能不怕,因为传言那些满州鞑子可是生吃人心的禽兽,每到一地都要屠城的! 现在广东那边突然来报大捷,还往昆明送来了两百多满州鞑子的脑袋,昆明城中的老少爷们自然轰动起来,都想来看一看这真满州鞑子脑袋长啥样,是不是比咱汉人多个眼或是多个耳朵,要不然昨那么喜欢吃人呢? 最先听到消息的就是经常在城门转悠的闲人,这些家伙平日就和守门的兵混得极熟,找个熟悉的士兵稍一打听就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再套个交情便出了城来看热闹。不过这些家伙平日在城中一个个表现得都是条好汉,可等真看到那些才被从酒坛子里取来的鞑子脑袋时,当场就吐了一半。余下一半则是捂着嘴好像见了鬼似的往城里跑,惹得四周的人耻笑不已,有相熟的还打趣他们中看不中用。 围观的人群中有很多是准备进城的百姓,有探亲的,也有进城买东西的,更多的则是挑着自家菜地里的菜进城准备贩卖的,挑着柴火的也不少。各地往昆明跑商货的马帮也有好几支,这会也都是不进城了在那看热闹。 看到太平军的队伍停在这里,又围了好多官兵,百姓们自然好奇,结果和那些闲人们一样,看到那些一颗颗码好,堆得好像座小京观一样的人头堆子,百姓们也是骇了一跳,就是屠户见了也碜得慌,毕竟这么多的人头摆在眼前,那场景实在是吓人,光天化日瞧着也慌。 有的妇人哪里看过这等恐怖场面,当场吓晕的都有,不懂事硬往里面挤要看热闹的孩子被吓哭得也不少。马帮那些人平日走山闯水,吃得就是刀口上的饭,倒是没几个被吓到,反而在那指指点点,似乎在说真满州鞑子长得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吓人的。 吓晕的吓晕,吓哭的吓哭,看吐的看吐,等到再一打听,知道这些个人头就是夺了大明江山的满州鞑子,百姓们天然的就爆发出欢呼声。 同族之人同仇敌忾在这些百姓身上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哪怕这些昆明城外的百姓并没有遭到鞑子的祸害,可还是下意识的叫一声好,不为其他,只为他们也是汉人。 汉人和异族鞑子自古就是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围观的人群当然也不尽是汉人,云南地处偏远之地,境内有许多部族存在,这些被土司控制的部族对于明朝,对于永历帝多半是拥护的,然而也有少数在孙可望兵犯云南以后与之联络,妄图充为内应的,更有少数幻想能跟当年沙定州一样也做云南王的。这些部族的人混在人群中,见了那一颗颗满州鞑子首级,也是心思各异。 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不少官员,不过多是些青绿袍的小官,没见一个红袍大员,都是听到消息后连手头公事也顾不上就匆匆跑来要亲眼看看满州鞑子的。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是云南本省人,而是随永历帝从肇庆一路过来的外省人,两广的有,江西福建的也有,甚至还有北直隶的,年纪也大多在三四十岁。 亲眼看到一颗颗满州鞑子首级摆放在眼前,这群低品官员有很多竟然落了泪,他们虽是文官,但没一人被这些脑袋吓晕,更没一人为之呕吐,都是咬牙切齿的望着这一颗颗鞑子脑袋。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不忍回首的悲惨往事。 围观的人越多,梁双虎和一众手下就越兴奋,因为这样才能让他们向云南百姓展示太平军的赫赫战功。 临来前,周士相召见梁双虎时和郭绍时,也是反复强调他此次不但但是护送这些鞑子首级到昆明,更重要的是到了昆明以后要想尽一切办法向官员和百姓宣扬太平军的威风,让云南的人都知道广东有个不比晋王麾下精兵差的太平军。 先前为了隐藏身份,躲避清军盘查顺利到达昆明,梁双虎根本没机会宣扬,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不显摆一下都觉得对不住自己。好几次,他都随手提起一两颗鞑子脑袋,向着四周百姓和那些官员摇晃,告诉他们这些鞑子是怎么被他们打败,又怎么被他们割下脑袋的。 梁双虎那边努力向云南人展示太平军的“武功”,郭绍这边却有些着急,先前那参将说是进城替他们禀报,可这么久过去,城里也没个动静,光来了帮看热闹的算个怎么回事。 来时,宋襄公告诉过郭绍,此次到昆明献捷,天子一定会接见他这个报捷使,询问广东战事详情,随后按例肯定要有封赏下来,但到底朝廷如何安排他们向天子报捷,宋襄公自己也不清楚,所以他只要郭绍到了地方后好生配合朝廷就是。 现在城门口侯了这么长时间,却仍不见城里有什么动静,郭绍难免狐疑起来,东猜西想的。 城外的守城明军和那些闻讯赶来的官员们也觉得奇怪,广东来的报捷队伍都来半个时辰了,就算再耽搁,朝廷里那些负责的官员们也该到了,没道理让人家报捷队伍在城外侯这么长时间的。 朝廷在干什么,这般做法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官员们低声议论着,对朝廷诸公迟迟没有安排感到不满。 梁双虎也等得不耐烦了,正想问问那些守城明军怎么回事,人群却传来轰叫声:“来了,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 梁双虎往城门那边瞧去,视线里,就见两顶轿子从城门出来,轿夫脚下走得颇急,显是轿子里的官员催得紧。轿子后还跟着一大帮子官员,看他们跑的气喘呼呼的样子,便知道这一路肯定没停。 轿子落下后,两个红袍大官从轿中走出,尔后一前一后向这边走来,守城明军看到这二人都是行礼。先前的那位副将梁鸣远也随同而来。 梁双虎见这架势,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大官,便问郭绍:“他们是什么人?” “别乱说话,穿红袍的肯定是大官,咱们等着就是。”郭绍示意梁双虎别开口乱说话,耐心等侯。 来得这二位正是内阁次辅扶纲和大学士郭之奇,他二人在内阁听到消息后就双双赶了过来。 斩首真满州鞑子200有余,斩获汉军旗兵800多,绿营兵3000多,还俘虏了几千营兵和十几个满州兵,更有满州一佐领向太平军投降,这消息如何不令扶纲这个内阁次辅兴奋。 郭之奇更是高兴,太平军能在广州附近两胜清军取得大捷,还往朝廷送来真满州鞑子首级和缴获的满州军旗,不能不让这位永历朝廷派驻广东督师的大学士开怀大笑。若论封赏,太平军的总兵周士相有功,广东总督连城壁有功,他这大学士更有功,不过郭之奇和扶纲一起出城来可不是为了什么功劳,而是也要亲眼看一看那214颗真满州八旗兵的首级。 扶纲和郭之奇到后,百姓们知道是大官来了,便自动分开到两边,在官兵的护卫下,扶纲和郭之奇来到了太平军的车队前。 “验!” 扶纲没有和梁双虎、郭绍说半句话,就急切吩咐随同而来的几个兵部官员再验首级。 那几个兵部的官员想来也是做熟了这种事,几人上前看到这么多的人头摆着,先是都吸了口冷气,尔后一人拎起一颗满州兵的脑袋就验了起来。验一颗,点一次头,不一会,214颗首级便被一一核实无误。又查看了那几面缴获的满州八旗军旗,几个兵部官员这才激动的向扶纲禀报确实是无误。 其实扶纲从兵部官员最先验几颗首级时的表情就知道错不了,但还是耐着性子等到最后,等到最终确定后,激动的扶大学士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此刻,再也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形容这位内阁次辅心中的喜悦和激动。若不是碍于阁老之尊,百姓都在看着,只怕,扶大学士已经欢呼着跳起来。 郭之奇也是满面笑容,看着太平军一干人越看越顺眼,尤其看到郭绍一身文人装扮,更是亲切万分,笑着问他:“你便是周士相派来的报捷使?”(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锦衣亲军 能得一红袍大官垂问,郭绍很激动,虽不知对方身份,但还是赶忙上前躬身作辑,恭声道:“下官郭绍见过大人!” “郭绍?好,好,这名字好。” 郭之奇一听对方也姓郭,乃是本家不由更是高兴,和声问郭绍:“你现在周士相手下做何差遣?” “下官现为...” 郭绍刚要开口说,四周却又是一阵骚动,原来城门那边又有两个着飞鱼服的兵士护着一面白无须的年轻人正急匆匆的往这边奔来。 “看到没,天子派人来了!” “那脸上没胡须肯定是天子身边伺候的太监,那两个身上穿飞鱼服的怕就是天子亲军锦衣卫的人吧?” “前头那个真是太监?” “我骗你做甚?咦,我说你盯着人家裤裆看什么?” “这不是看看是不是少块肉嘛...” “......” 百姓们对于出现的三人很是好奇,在那交头接耳议论着,尤其是那貌似太监的年轻人更是一路引得无数目光注视。 围观的官员们却无百姓们如此好奇,反而都很激动,知道皇上这是知道广东大捷的消息派人来了。 扶纲识得那年轻的内监,知其是伺候太子殿下的齐福,他怕郭之奇不知,便低语与他说了。 “皇上那边也知道消息了?咱们还没报上去啊?” 郭之奇有些奇怪,他和扶纲接到消息时就出城来看真假,并未派人向天子禀报,怎的天子就派人来了? 扶纲笑了笑,道:“怕是签押房那些小内监听了咱们说话,便急着进宫报喜去了。皇上一高兴,还不赏他点什么?咱们这些大臣求稳,那些小内监们可是急着求喜钱呢,哪管这事有没有核实无误,呵呵。” “这倒也是。”郭之奇也笑了起来,并无反感内监所为,毕竟是喜事嘛。 齐福接到差事时,王坤嘱咐得紧,要他赶紧把人带进国公府,一刻也不能耽搁,要不然就要他好看,吓得齐福一出国公府就一路向着北城狂奔而去。没办法,他不会骑马,摊上这急等着的差事也只能靠两条腿了。 这一路赶得可真是够辛苦的,那两个锦衣亲军都是壮汉倒也罢了,可怜齐福这个阳气不足的太监,却着实是遭了大罪,气喘吁吁的险些一口气接不上来。 一眼瞅到扶纲和郭之奇两位大学士在前头,齐福步子瞬间迈得更大,很快就奔了过来,身子还没停稳,就赶紧给二位大学士见了礼,尔后急声道:“二位大人,皇上要见广东来的报捷使!”说着就拿眼四处瞧去,扯着嗓子尖声叫道:“哪位是广东来的报捷使?” “回这位公公话,下官便是广东来的报倢使。” 郭绍一看来人是天子身边伺候的太监,忙拉着梁双虎上前。 “就是你二人?” 见是正主了,齐福微一点头,便对郭绍道:“你们赶紧跟咱家去见皇上,皇上这会都等得急了。” 说完想起什么,忙又对扶纲和郭之奇道:“二位大人,皇上也请二位赶紧过去呢。” “知道了,你且先带他二人去见圣上,我二人随后便到。” 扶纲和郭之奇含笑应了,他们能理解天子此时的心情,就如他们先前在内阁听到捷报时一样。 这时那两个锦衣亲军却单独走到那堆真鞑子首级前捡了几颗脑袋看来看去,又问了查验的兵部官员后,这才双双点头重新走到了齐福身后。 齐福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过问什么。 郭之奇知道圣驾移跸昆明后,原先的锦衣卫走散大半,为了加强天子护卫,黔国公沐天波便将自己的部下充作了天子亲军。这些亲军不受晋王指挥,唯听沐天波一人命令,所以这两个锦衣亲军肯定是受了沐天波吩咐跟来再次查验的。 “沐国公倒是不放心。” 扶纲笑了笑,沐天波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小心,他和郭之奇带人来查了,难不成还怕他二人合着广东一起弄虚作假欺骗天子不成? 梁双虎这边一听要马上就去见天子,却是一脸犯难道:“现在就走么,能等一下吗?” 齐福没好气的瞪了眼梁双虎,不快道:“不现在走什么时候走?难道你们还要皇上等你们不成?”说这话时,他可是已经竭力压着脾气了,要知为了接这二人,他齐公公半条命差点跑丢,若不是看在他二人乃是报捷使,又是皇爷那急等着要见的,那边还有两位大学士在,恐怕早就说几句重话给他们听了。 郭绍见状,忙道:“不敢,不敢。不过还请这位公公稍侯一会,待下官将手下安顿好再与公公进宫,可好?” “嗯?” 齐福脸色拉了下来,这不识好歹的,当真要皇爷等你们不成? 郭绍刚要说实在不行那就现在就走,等回头再安顿手下,副将梁鸣远却走上前来,对他道:“你们且随这位公公去面君,你们的人我这边自会安排。” “那就多谢这位将军了!” 郭绍和梁双虎都是放下心事,不把手下安顿好,他们还真是不放心就这么进城见天子去。 那边扶纲也吩咐兵部官员道:“你们带人把鞑子首级和军旗都装车带到城中,稍后或许要献捷御前。” “是,阁老。” 几个兵部官员依言做事,很快便把鞑子首级重新装车,另外还把太平军缴获的满州军旗给带上。一个兵部官员更是不忘把那面记有此次大捷详细战况的露布给拿了过来,几人围在一起看了又看,方一脸兴奋的将露布重新用杆子挑了起来,准备进城时一路宣扬过去。 郭绍这边听这几个兵部的官员叫扶纲为阁老,心下一震,没想这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然是永历朝廷的阁老大学士,乖乖,这可是个了不得大人物。又拿眼去看问他名字的郭之奇,不禁猜测此人身份恐怕也了不得,或许也是位大学士,却不知叫什么名字,得空得找人问问,回去也好和大帅细说。 梁双虎乃是绿营降兵投得太平军,哪里知道什么阁老不阁老,只知道手下有人安顿,自家又能去见天子,真是祖坟冒了青烟,心里高兴得很,咧着嘴在那傻笑。 “两位,皇上催得急,你们赶紧随咱家走吧!” 齐福因为皇命在身,急于回去交差,见梁双虎和郭绍还在那磨蹭,不由有些不耐烦了。 “是,是。” 郭绍不敢耽搁,侧身朝扶纲和郭之奇施了一礼,请齐福先行。又朝梁双虎打了个眼色,后者也赶紧有样学样向着扶、郭二人行了礼,然后跟在郭绍身后随齐福进城。 进了城,郭绍偷偷加快脚步,从袖中摸出一块银元宝递到了齐福手中。齐福捏在手中,暗自掂量,怕有五六两重,不由眉开颜笑,心里的怨气去了不少。 郭绍又摸了两锭小些的银块塞给了那两个锦衣卫,二人拿了银块只是笑了笑,都道郭绍太客气了。 郭绍自然也是对他们客套一番,梁双虎在边上见怪不怪,他虽实诚,可这些人情事却是懂的。他二人初来乍到,又是要去见天子,什么事都不懂,不与人方便,人家哪会与你方便,提点你几句?万一在觐见天子时闹出什么君前失仪的笑话来,那可就是丢人丢到家了。 昆明乃云南省会,虽地处偏远之地,比不得北京和南都,也比不得广州城,可毕竟也是一省中心,又未经什么兵灾,城中自然热闹无比。城内百姓又都知道广东来了报捷使,这会街上满是人。若不是梁鸣远派了一队兵护送,只怕这几人半路就能被百姓给围住了。 郭绍还好,毕竟是个举人,又做了几年盐巡使,场面上见得多了,对围观百姓也不稀奇。梁双虎走了没多久眼神就四处打飘了,好像乡下土包子进城般,看到什么都是好的,有百姓朝他叫喊是不是广东杀鞑的好汉,他还咧着嘴朝人家直挥手,生怕人家不识得他。 到了国公府后,自有禁军上前盘问,齐福出示腰牌后便带着二人入了国公府。那两个锦衣卫则是另有去处。 郭绍知道永历帝是刚刚从贵州安龙移跸昆明没几月,所以昆明城中不可能有现成的皇宫供永历帝居住,因此对于齐福将他们带到黔国公府并不感奇怪。 梁双虎却是大为困惑,他识不得字,以为国公府匾额上写得是紫禁城,因此进入府内发现眼前并没有什么宏伟大殿,不由在后低语道:“昨这皇宫这么小的,连个三大殿都没有的?” 郭绍一听,对梁双虎刮目相看:吆喝,你这土包子还知道三大殿呢? “把头低下来,别东张西望,这是天子行在,不是你们广东。”齐福见梁双虎在那四处张望,便斥了他一声。 “知道了。” 梁双虎闷着头不敢再四处张望,老老实实随在后面,便是脚步也不敢快上几分。 又行了片刻,齐福领着他们在一处廊檐下定住,回身对他们道:“你们且侯着,咱家入内禀报一声。” “劳烦公公了。”郭绍赶紧道。 齐福一摆手,便往廊檐那头的屋子继续走去,没多久他便出来朝郭绍和梁双虎一招手:“万岁爷召你们觐见。” “进去之后先磕头,三呼万岁,千万别抬头看,皇上要你们起来才能起,皇上不说话,你们千万别动,也别开口,知道吗?”齐福得了郭绍的银元宝,自然要提点他几句。 “公公放心,我二人晓得。” 郭绍点头应了,齐福也不再多说,前头领着二人便进了永历帝的书房。 永历帝刚来昆明时是被刘文秀安顿在云南贡院,后来才被李定国搬到国公府。这书房原先也是黔国公沐天波的书房,永历帝住进来后并将此作为日常批阅奏疏、召见臣子所在。因为国公府里并没有可供朝会的大殿,所以永历帝也是一切从简,罢了每日朝会,只逢十、十五前往贡院举办大朝。平时臣子奏事都是在书房这边。这书房建得也是颇大,容个几十人在内议事并不嫌挤。 “启禀万岁,广东报捷使带到!” 齐福进屋后便向永历帝禀道,然后朝郭绍和梁双虎打了个眼色,二人立即向前跪下,行五拜三叩大礼。 “臣郭绍(梁双虎)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后,郭绍和梁双虎记得齐福交待,都不敢起身,只低着头,肃着手,等待皇帝的御音响起。他二人心下现在也是紧张得很,毕竟是头一回见真龙天子,就好像小媳妇初进门见公婆般十分的忐忑。(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精忠报国 “两位爱卿快快平身!” 早已等得着急的永历帝朱由榔毫无皇帝架子,笑着抬手要郭绍和梁双虎起来。待二人起身后,朱由榔却见他二人并不敢瞧自己,知他二人拘束,也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朕听闻广东露布告捷,斩获甚多,是不胜欢喜,你二人可携有具体奏报文书,且拿来让朕看,也叫朕知道将士们是如何奋勇杀敌,取此大捷的!” “有,有,臣这就为皇上取来!” 郭绍赶紧从怀中取出周士相亲笔书写的报捷文书,齐福上前取了递给王坤,王坤又转递给朱由榔。 梁双虎则是牢牢记着齐福的交待,低着头不敢动一下。 朱由榔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赞道:“好个奇秀才,两次设伏同一处,歼灭清军数千人,斩获之大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合上文报,正要说话,就见黔国公沐天波和礼部尚书丁继善在内监的带领下进了屋。 沐天波年纪比永历帝大几岁,但长得颇是富态,许是长期养尊处忧的缘故,相貌比之永历帝还要年轻些。丁继善则是一六十许岁的老头,头发倒没全白,胡子却都白了,不过走起路来还是很精神。 待他二人行了礼,朱由榔笑着问他们:“两位爱卿,广东报捷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沐天波点头道:“臣已知晓,也派人去验了,确是大捷,214颗首级都是真满州鞑子,兵部那边已经点验清楚,臣和丁大人是为御前献捷之事而来的。” 丁继善跟着说道:“皇上,今已证实广州总兵周某所报大捷为实,按制朝廷当办献捷仪式。按祖制,当以大汉将军36人列班,以礼部为主司仪,引《大明会典》与礼部会志,皇上不仅要亲到太庙祭祀,还要至午门露布天下。”说到这,他却面露难色,话锋一转道:“不过朝廷现下困难,肯定无法按祖制操办,故具体如何操办还要皇上拿个准章,臣等也好着手办理。” 丁继善的话让朱由榔听得眉头直皱,这次广东献捷仪式肯定不能按祖制办,首先昆明这就没有太庙,更没什么午门,甚至连皇宫都尚未修成,如何有这等场地操办献捷仪式。再者当年晋王两蹶名王、露布告捷时,朝廷也未如此隆重办理过献捷仪式,现在广东这边虽斩获也大,可只是歼灭了数千清军,并没有收复失地,影响不及晋王当年声势,若真大操大办,晋王知道后会作何感想。要是让晋王生了朝廷对他不重视之心,这岂不是好事变坏事了? 献捷仪式办肯定是要办的,不过却不能大办,沐天波也有心借这次广东大捷鼓舞上下士气,但丁继善说要大办他却是不同意的,他想得跟永历帝一样,一来朝廷现在没这么多银子操办,二来晋王那边正在用兵,这仪式操办过盛难免会剌激到晋王及其麾下将领。 “臣以为广东难得大捷,献捷仪式自是要办,如此可以鼓舞上下士气,但眼下晋王正领军在外,朝廷开支颇大,故仪式能简则简。”沐天波说出了他的看法。 “唔...” 朱由榔微一沉吟,觉得沐天波说得不错,献捷仪式能振发昆明城的军心民气,一扫因孙可望兵犯云南所带来的颓丧恐慌,因此肯定要办,但也不能大办,简办最好。当下欣然说道:“就依沐卿的意思,此事便交礼部去办,到时还要劳二位爱卿多费心。” “这是臣的本份,皇上何出此言。”沐天波道。 丁继善张了张嘴,没说反对的话,他刚才说是那么说,但朝廷现在的困境他能不知。只不过他身为礼部尚书必须要以祖制对待此事,若他直接说要简办,那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他这礼部尚书存心轻慢广东那边不按制度办呢。 定下献捷仪式的事,朱由榔将视线重新转向广东来的这两个报捷使身上,他走到郭绍面前,细细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问他道:“不知郭卿现在太平军中做何差遣?” 郭绍小心回道:“回皇上话,臣乃香山盐巡使。” “盐巡使?” 朱由榔一怔,这是个什么官,他以为郭绍既是周士相派来报捷,那肯定大有身份,不想竟是个从未听过的官。 王坤也不清楚这个盐巡使是个什么官,大明管盐的倒是有巡盐御史,虽是个六品官,但管着两淮和长芦盐场,权力极大,也是都察院十三道御史最肥的位子,但这个盐巡使却是从没有听过。 沐天波想了想,问郭绍道:“你这盐巡使可是尚可喜在广东设的私官?” 郭绍脸一红,不敢隐瞒自己降人的身份,老实说道:“不瞒皇上,臣原先确是做得满清的官,这盐巡使也是伪藩尚可喜为了盐利而设的私官,不过臣自归顺大明以来,便以明臣自居,万不敢再有贰心,此心天地可鉴!” “噢!” 朱由榔不以为意,摆手笑道:“哎,郭卿从前做哪处的官不要紧,重要的是现在你是我大明的官,弃暗投明如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沐天波也笑了起来,甲申以来,明朝的官投过去做清朝的官数不胜数,那清朝的官投过来做明朝的官也是多不胜数,远得诸如当年的李成栋,金声恒等人,近的还有晋王李定国、蜀王刘文秀等从前的反贼呢。所以明降清,清归明乃是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丁继善虽古板老人,但也知这年头这种事情太多,因此也见怪不怪。 王坤却插话道:“这盐巡使既是伪藩所设官职,往后便不能再提了。” “确实,广东那边官制也要理一理才行。”沐天波赞同王坤的意思,大明的官职哪能用伪藩的那套。 朱由榔笑道:“此次广东大捷,朕自是要封赏的,前番周士相有夺取新会之功,朕已下旨授他以广州总兵之职,现在又立大功,朕还是要升他官的,周士相以下有功将士人人也都有封赏,如此才能激励将士奋勇杀敌,报效朝廷嘛。” 郭绍心下大喜,他投了太平军后,周士相并没有升他做什么官,仍是守着盐巡使,现在永历帝金口一开,说不定他能弄个知府做做,毕竟他可是来报捷的正使。 见梁双虎还低头站在那,朱由榔意识到自己慢待了他,便同样笑问他道:“梁卿从前在何处任职?” 梁双虎还沉浸在觐见天子的激动之中,竟是没听到永历帝的问话,郭绍忙拉了他下,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的看着永历帝:“啊?什么?” 朱由榔和沐天波被他这样子弄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丁继善胡须一翘,很是不满的摇了摇头,心道武夫就是武夫,君前怎能如此走神! 郭绍汗颜之下低声将皇帝问话与梁双虎说了,梁双虎听后,下意识就道:“回皇上话,俺从前在绿营当的兵。” 绿营兵? 朱由榔和沐天波都是一怔:正使是伪藩设的私官,副使是清军的绿营兵,这周士相手下难道就派不出点像样的人材过来吗? “唔,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弃暗投明,好,好得很。” 朱由榔刚刚还不介意郭绍从前伪官身份,现在自然也不好说梁双虎这绿营身份,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不想梁双虎听了永历帝这话,却大着嗓门道:“俺家将军手下不少兄弟从前都是在清军那儿的,还有些兄弟还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呢,不过自打跟了俺家将军以后,弟兄们都是咱大明的兵了,一个个都知道往后一定要替皇上卖命,搏个封妻荫子呢。” 闻听这话,沐天波眉头一皱,有些疑惑道:“你们太平军上下都是这样的人?” 沐天波倒没有计较梁双虎称呼周士相是将军,因为这年头称将军的多了,况周士相已是广州总兵,虽未挂将军印,但他既自称将军,朝廷总不能下旨斥责他吧。广东那地离着昆明可远呢,朝廷想管也管不着啊! 梁双虎摇摇头,仍是大咧咧道:“俺们太平军的兄弟都是这号人,弟兄们在一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起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杀鞑子,端得是快活!” 听了这话,郭绍暗自撇嘴,梁双虎这丘八当真是什么都能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娘的,在皇帝面前把降兵和土匪当成显摆的本钱来了,真是没天理了。 沐天波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闹半天,这太平军竟然是一帮降兵和土匪纠合成的队伍,带着这么支兵马竟然也能把清军打败,还打了个这么大的胜仗,那周士相也当真是厉害。 奇秀才真是人材! 朱由榔也有些感慨,他倒是没有多想,笑道:“无妨,都是心怀我大明的义士,不管你们以前什么出身,今后朕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有所偏颇的。” 梁双虎一脸激动:“皇上,俺是真心要为你卖命,把满州鞑子赶跑的,俺还特意学岳武穆在背后剌了字呢!” “噢?” 朱由榔精神一振,难道老天爷真要保佑大明中兴,要不然怎的一介武夫也知道要学岳武穆呢。他有些激动了,问道:“可是刻得精忠报国?” 梁双虎却摇头道:“俺不识得字,也不知那人给俺刻得什么,要不皇上帮俺瞅瞅?” “放肆!” 丁继善一听梁双虎要皇帝瞅他背上刻字,忍不住斥了声,太不成体统了,哪有在皇帝面前赤身的。 朱由榔笑着示意丁继善不要小题大作,他对梁双虎道:“也好,你且脱去上衣,朕就与国公替你瞧瞧背上刻得是什么字。” “哎,好!俺这就脱衣裳!” 梁双虎好像没有看到郭绍连连打过来阻止他的眼色,解开衣服扣子猛的转过身去把上衣往下一拉。 “皇上,俺背上刻得是精忠报国不?”梁双虎很自豪的背对着众人。 背后却鸦雀无声。 朱由榔说不出话来。 沐天波也无话可说。 丁继善和王坤是看得发呆。 半响,齐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不能不笑,因为这梁双虎背上确是刻了字,不过刻得可不是什么精忠报国,而是五个大黑字——“顺治是条狗”。 “俺学岳武穆精忠报国,背上刻下这几个大字,就是时时刻刻提醒俺一定要为皇上荡平满州鞑子,保皇上中兴我大明,哪怕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郭绍深深的吸了口气,用种很异样的目光死死看着正一脸自豪的梁双虎,脑海中只反复一个念头:这丘八之前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好,好,好一个精忠报国!好一个精忠报国!” 朱由榔也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只冲梁双虎这番话,哪怕他背上刻得不是精忠报国,今后也是精忠报国了,因为他皇帝金口开了,“顺治是条狗”就是精忠报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恃功要挟朝廷 阅读提醒,很重要!! 请手机起点客户端阅读的读者在收到更新提示后,不要马上阅读,请等15分钟后再行阅读,否则阅读的是防盗内容,非正式内容,请切记,切记!.........如果你已经打开,那么请将本书先行下架,再重新收入书架阅读即可。 上月稿费出来,我还是继续防盗吧,毕竟我一家三口要生活,我选择了写作为生,就想以自己的作品换取稿费,如此才能保证妻儿吃穿开支,如果没有收入,我何必写书,也不可能坚持写下去,更不可能写好。 请诸君原谅骨头的自私! ...... 云南曲靖,晋王中军大营。 虽夜色已黑,晋王李定国仍独自在大帐中静坐,不时因为焦虑而起身在帐中踱来踱去,孙可望十万驾前军的进逼威胁使得他根本无法入眠。 桌上点燃的两根蜡烛烧得只剩一点,烛泪慢慢积攒成沉重的珠滴,像什么人的眼泪似地慢慢地流下来,在白银烛台上积成油汪汪的一摊。蜡烛芯不时爆响,迸出几点火星,还没有落下,就已变成焦黑的小渣子,掉到书页上,在这沉静的夜里,也能听到微微的响声。 为了摆脱不佳的心绪,李定国从桌上抽出一本《孙子兵法》在灯下仔细研读起来。但看不到两页,他就无法再静心看下去,望着灯芯上的火苗发呆。 桌上有一叠信函,这是各路将领上呈的军报和请求指示的信札,另外还有昆明送来的塘报。 终是无法安心,李定国自嘲的摇了摇头,将《孙子兵法》抛到一边,端起烛台来到帐中那张长桌之前,桌上摆着一张刚刚绘制的云贵地形舆图。图上有些地方贴着黄绫小条,小条上用笔清楚地标着“张,十五营,藩十二营,王二十营…”等字样。 这些黄绫小条所标示的便是定国麾下各部的番号和兵力,贴条的位置则表示各部的驻防地点。另外,在图上还有一些红箭头,这是孙可望驾前军进犯云南的进兵路线。 地图是晋王手下的幕僚记室前日匆匆绘制而成的,内中有些地势地形标得并不对,但眼下却是李定国手中最宝贵的一份地图了。若说绘制地图最好的那帮人自然是当年北京兵部职方司的那帮官吏,只可惜这些人大半在甲申之变时降了清,南下的寥寥无几,以致此后南明政权再也未能绘制出详尽地图。能有这份大体还算正确的地图参考,李定国已是极其满意的了,他借着烛光仔细看着地图,对图上己方的军事部署一目了然,而使他担忧的却是那醒目的红箭头——孙可望的大军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曲靖了。 这次孙可望为了对付李定国,几乎将自己的实力全部动用,说是倾巢而来也不为过,甚至不顾北面的清军威胁,从湖南防线也调来了两万多驾前军,实十万之兵,号三十万之众,来势不可谓不凶猛,前锋进抵云南后连破数县,颇有势不可挡的气势。 相比孙可望的十万驾前军,李定国麾下仅有直属本兵3万余人,兵力只是孙可望的三分之一,因此李定国再是能征善战,此刻也不禁有些不安和焦虑,毕竟孙可望麾下的驾前军和他手下的本兵都是大西军的精锐兵马,无法在战斗力上强过对方,又无法在兵力上胜过对方,这等实力悬殊的恶仗,饶是李定国也有些心惊。 人都说可望善治国,定国善用兵,但李定国自己清楚,孙可望不仅善治国,同样也善用兵,不然当年老大王张献忠也不会将孙可望视为自己的继承人大力栽培,当年大西军入滇时也不会由孙可望出任盟主统一指挥大西军。 义兄样样都好,偏偏野心太大了些,他若和我一样扶保永历帝,我兄弟何以兵戈相向,不论谁输谁赢,便宜得都是满州鞑子... 李定国叹了口气,他从来就不想和孙可望内讧,也一直希望能和孙可望好好谈一谈,然而这位义兄却是再也不愿跟他多说一句了。 孙可望的十万驾前军大举进逼让李定国忧虑不已,还有一点同样让他忧虑,那就是永历朝廷管辖的明军过于庞杂,不仅有原来大明的官军,还有李自成的大顺军改编而来的兵马,更有各地义师和土匪纠合起来的兵马,名目繁多,让人记都记不过来。 这次李定国出战孙可望,虽永历帝已下诏特加晋王得专征伐,赐尚方宝剑,允便宜行事,持招讨印,又以蜀王为副招讨,负全权指挥之责,命各地明军务必听侯晋王统一提调,然而事实却是李定国只能指挥自己的直属本兵出战,其他各部明军或是不遵调令,或是阳奉阴为,或是干脆就不理会,这使得定国初期所定御敌于贵州境内的作战计划因为兵力不足而废弃,最终只能在云南境内被迫迎战孙可望。 想到这件事,李定国就是头疼,但也无计可施。 长期以来,归属于南明政权的明军就是各自为政,彼此关系错综复杂,原有将领的势力也是根深蒂固,加上这些明军分散在各地,时不时就被清军截断与永历朝廷的联系,成了一个个孤立的地盘,这使得定国即便有永历帝全力支持,也还是无法指挥调动得那些兵马统一作战,甚至连蜀王刘文秀麾下的兵马他也无法直接调度。 迎战孙可望尚且调动不了那些明军,他日迎战清军,又如何指望得了这些明军? 定国的目光看得更远些,他担心得是将来,明军虽多,却是一盘散沙,若是不能马上将各处明军整合起来,将来势必会被清军逐一攻破,到最后,这大明还是要亡。 蜡烛火焰闪跳了一下,便摇晃着颤拦起来。这使得李定国的心好像也微微发颤了,他望着跳跃的烛光,感到有很多东西在往他冰冷的心里挤,是愁闷?是忧郁?还是悲哀?或许还有几分恐惧? 过往生涯也不断闪现在李定国脑海之中,曾经的一次次血战让李定国呼吸有些急促,他不想去想,可怎么也无法驱走这些回忆的片段,他的精神越来越紧张,额上竟然渗出一层冷汗。 “唉!...” 李定国长长的叹了口气,走到案边放下烛台,重新坐回椅子上,心中的焦躁简直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偏偏却不能对人诉说,只能独自忍受,独自支撑。 帐外响起脚步声,这突然的脚步声让李定国回到现实之中,他抬头朝外看去,见来人是自己的部将刘勇,便问他:“何事?” “王爷,蜀王来信了,他已率本部兵从千秋垶回返,最迟半月就能和王爷会师。” 刘勇说着就将蜀王刘文秀的书信递给了李定国,定国接过拆开看,看后先前的烦燥一下去了许多,露出笑容对刘勇道:“蜀王心中还是有朝廷的,他若能及时赶到,咱们的压力要小许多。” 刘勇却有些担心道:“蜀王麾下虽有数万之师,但多分散在川中各地,蜀王能带回的只能是其本部,怕不会太多,和孙可望那边相比,咱们的兵马还是少得多。” “不妨,蜀王只要能回来,便胜过数万大军。”李定国放下书信,沉声说道:“那边也不会尽是都听我那位义兄的,观望的人怕也不少,有蜀王回来相帮我这晋王,他们总要再考虑下的。我想到时真打起来,说不定会有不少老兄弟不愿帮我那位义兄来打我们的。” “但愿如此吧。” 烛光下的晋王憔悴的模样让刘勇鼻子有些发酸,晋王今年不过38岁,但鬓角却早生了白发。 心疼之下,刘勇劝道:“王爷,你还是要多保重身体,这天色已经不晚了,明日事情还多,蜀王这又马上要回来,王爷是不是先宽宽心,去歇息,要不然您身子骨垮了,谁还能担得起这大明的天?” “本王睡不着啊。”李定国苦笑一声,对刘勇道:“换你,你能睡得着?” “睡不着。” 刘勇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知道劝不了晋王。这时帐外又有脚步声传来,他便出去问了声:“何事?” 外面人道:“昆明勒将军急递!” “昆明?” 刘勇尚未开口问昆明何事,帐内晋王李定国已经走出,对那昆明来人道:“拿来!” 来人忙上前将急递送上,定国接过一边往内走,一边撕去急递上的封蜡。 走到案前,借着烛光,定国仔细看了起来。这急递满满写了几页纸,定国看得很凝重,不发一言。 刘勇见状,心下一紧,低声问道:“王爷,是不是王尚礼沉不住气动手了?” 王尚礼是孙可望的部将,李定国扶保永历帝到昆明时,因为刘文秀主张迎永历帝入城,王尚礼虽不愿,但也不敢拒绝,只能将永历帝迎了城。其后为了安抚昆明城中孙可望的这些部将,永历帝便将王尚礼从固原侯加封为保国公,然而王尚礼却一直私下仍和孙可望联系,闻知孙可望兵犯云南后,王尚礼更是蠢蠢欲动,想在昆明做孙可望的内应。 李定国出征前为了防止王尚礼在昆明作乱,除了将王尚礼部下几营兵马打散调入他军,又命部将勒统武和黔国公沐天波暗中防范他,在此之前同样是孙可望的部将夔国公王自奇因酒醉误杀定国营将,担心定国兴师问罪,便率所部出昆明渡澜沧江奔永昌府。不过定国却不担心王自奇,因为永昌府地处偏远,消息不灵,王自奇逃到那里根本无法和孙可望取得联络,也不可能对昆明造成威胁,因此定国便没有理会他。 现在昆明城中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王尚礼了,要是勒统武和沐天波看不住王尚礼,让他闹出乱子,那晋王这边就要被动了。 刘勇很是担心,好在李定国摆手道:“不是他,是好事。” 刘勇松了口气,王尚礼没内乱就好,有些好奇的问李定国:“王爷,什么好事?” “广东来了捷报。”李定国一口气看完急递之后,笑了起来,将勒统武的急递拿给刘勇,“你自己看吧。” 刘勇急忙接来看,他早年曾在私塾中学过两年,后来参加大西军后也不时请些先生教他,故而公文军报都能看下来。他将身子微微向烛台近了近,借着烛光细细看了起来,看了两页就不禁长出了口气,有些兴奋道:“斩获满州真鞑子首级218颗,另斩尚可喜和耿继茂手下的汉军旗兵856人,广东绿营兵3230余人,另俘虏清军3150名,并有满州兵14人归降,其中还有一佐领,广东这次可真是大捷!” “确是大捷,本王现在对那周士相很是佩服。”李定国也在笑,笑得很开郎,一扫心头郁结。 刘勇想起来了,问道:“这周士相莫不是前些日子郭之奇与王爷说得那个奇秀才?” “不是他,还有谁?” 李定国揉了揉太阳穴,蜀王刘文秀回兵的消息让他去了大半烦燥,这广东的捷报则让他忧虑尽去,也是大为高兴,哪怕广东的大捷对他这边毫无帮助。 “此人倒是厉害,先前听说他能在尚可眼的眼皮子底下夺回新会,还成功把新会守住,当时末将就觉这他了不起,现在他又在广州附近连败清军两次,还打败了满州八旗兵,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听说这周士相不过二十几岁,和王爷当年一样,都是少年英雄呢。”刘勇由衷说道。 “是个人材,本王在他这岁数时可不及他。”李定国的笑容忽然凝住,叹了口气:“只可惜咱们知道得太迟了。” 刘勇也有些郁闷,“哼”了一声:“这事误在马吉翔之手,若不是他把消息压着,咱们又怎会不知道广东发生了这么大变故。要是当初由王爷领军入粤,只怕这会广东全省已经收复。” “这事怪不得马吉翔,是本王考虑的不周,朝廷新移昆明,上下都乱成一团,内阁也好,各部也好,难免误事,把责任都怪在马吉翔头上也不公平。” “王爷怎还为马吉翔说好话的。”刘勇不岔。 李定国摇了摇,没有说什么。 见晋王不想多说马吉翔,刘勇便只好闭嘴,他接着往下看去,突然愣住,再抬头看李定国时,已是一脸糊涂。 “周士相立了这么大功劳,怎么皇上只授了他个兴平伯?当年陈邦傅那种小人寸功未有都能授庆国公,李成栋手下那帮人也不过靠着反正之公就封了公、侯一大帮子,就是王尚礼和王自奇也授了国公,张虎一个侍卫都封了伯,现在人周士相替朝廷立了这么大功劳,皇上却只封了个兴平伯,这算怎么回事,这不是叫人家寒心吗?” 说完眼睛又扫了急递的最后几行,不由又“咦”了一声:“勒统武说皇上原本要授周士相兴平侯,可周士相却持功要胁朝廷和皇上,皇上气不过这才改授兴平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朝廷钦差 六月广东,酷暑难耐。 两个月了,在这期间不仅太平军没再有什么军事行动,广东各地的明军也同样安静得很,至于清军那边,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奇怪的现象就好像是明清双方在广东约定好停战似的,究其原因,都是心照不宣——大家都怕热。 当然,最怕热的还是从北方来的清军,汉军旗兵还好些,尚能在城中活动活动,满城里的八旗兵却是动都不敢动,整日就窝在满城,一个个没精打彩的饭都没胃口吃,哪还有什么满州勇士的模样,更休说去骑马打仗了。 靖南将军哈哈木急得不行,可除了不停跟外城催要降暑的水果和在满城多打水井外,他也无计可施。他是大清朝的靖南将军,又不是南海的龙王,说能呼风就呼风,说能唤雨就唤雨的。 要知道前些年南下的满州兵一到这个季节可都是早早就回返京师避暑了,否则别说打仗了,光是中暑就能减员一小半。再说了,广东这地方真要好呆的话,早几年前朝廷就会在广州设满城,哪里还会到现在? 当日议政王大臣会议后,八旗上下闹得那么凶,还不是因为广东这地方实在不是他们能呆的么,故而谁也不愿来广东受活罪,这才闹腾开的。 酷热的天气让哈哈木要为塔音布报仇的心思也淡了下来,兵败之后他向顺治皇帝上了折子请罪,顺治帝却没有因此而怪他,反而特意下旨宽慰了哈哈木,又要议政王大臣会议商议一下,是不是再往广东增派些满州牛录。 顺治的考虑是广东现在的局面有些复杂,不但二藩未能趁南明孙、李内讧西进广西配合线国安部对明军发起攻势,反而藩下兵力都叫广东明军给牵制住了。又接连吃了败仗,损兵折将,虽说尚可喜和耿继茂还是声称局势并未恶化,太平寇不过是小患,乃是乌合之众,等到天气凉爽下来,二藩自可收拾掉他们。然而顺治帝不是傻子,他虽年轻,但也知道不能学前朝的崇祯帝叫臣下蒙住耳目,虽说大清朝没有东厂和锦衣卫,可顺治帝在广东自有他的耳目存在,所以对于去年以来广东清军和太平寇的一系列战事还是清楚的。 李率泰那也老实上了折子,承认了广州绿营主力基本被太平寇打光的事实,也明说眼下广州城内兵力空虚,各处兵力都吃紧,形势比之前年李定国来攻时还要恶劣——当初新会这个广州的西南大门可是一直牢牢被清军控制的,现在却是叫明军夺了去。没了新会作屏障,广州面临的危胁实在是大。 不过让顺治宽心的是,李率泰虽说太平寇能打,但其作战方式似乎是学的当年李自成、张献忠的流寇手段,甚至就是土匪行劲,因为他们每占一处并不想着将此处长久控制,设官安民以为根据之地,反而大行掠夺破坏之事,尔后将所得尽数带回盘踞之香山老巢,使得当地百姓民怨沸腾,对太平寇十分敌视。而且太平军并没有攻打广州城的能力。 不得民心,便不能持久,不能持久,则旦夕可亡。 顺治很高兴,若李率泰所奏属实,这太平寇确是不足为虑,他不怕太平寇能打,能打的军队多了去了,当年李自成的兵、张献忠的兵都能打,可现在哪里去了? 李率泰又说,太平寇似并无野战能力,几次与我大清兵作战,靠得不过是坚城依托和地形之利,加之其流窜方式,使得官军无法将其围堵。 李率泰奏道若是官军兵力足够,大可将太平寇老巢香山四面合围起来,然后使一路精兵直抵其腹心之地,另使数路扫荡其周边之地区,层层环压之下,太平寇必无路可逃,覆亡乃是必然。然现在广东官军并无足够军力用于围剿太平寇,加之境内其他明军袭扰,勉强只能保证广东精华之地不失,很难对明军及太平寇大举用兵,因为二者牵其一动,发起全身。 若官军大举用兵太平寇,则势必要抽调各地驻防军力前来会剿,如此就叫他处明军有机可趁;若大举用兵他处明军,则太平寇亦会趁机而动。二者彼此依存,实是棘手。因而李率泰请求朝廷能够再向广东增派援军,以使广东有足够兵力应对此局面。 顺治反复思量后,决定允李率泰所请,向广东再增派满州八旗兵,结果这次不但诸王公大臣一致反对,就是先前提议在广州设满城的安亲王岳乐也不赞成。 诸王反对的理由是,满州丁口乃国之根本,现今朝廷已设了西安、江宁、杭州、永登、荆州、潼关、太原、银川、福州、广州等十几处满城,每城少则千余兵,多则数千兵,十几处相加需两万余满州八旗将士驻防,再加上家眷,便是不下十数万之众,这已经占了满州人口的三分之一多。 而八旗兵入关时也不过就是十万之众,这些年在与明军、闯军、大西军的战事中前后伤亡了一两万人,余下的除却驻防满城的这两万多人,就只剩下不到五万。 这不到五万的八旗兵还要在关外盛京留一部分以护卫祖宗龙兴之地,余下的则要坐镇京师,还要保留一定数量的八旗兵随时支援各处战场,哪里还抽得出兵力南下增援广东! 提议在广州设满城是岳乐的主意,当初他可没想到广东的战事会打成这样,所以这一回实在是没底气力争。岳乐不吭声,反对的王公大臣们自然占了上风。顺治没办法,便示意苏克萨哈提了个折衷方案——调蒙古兵南下增援广东。 这个方案倒是得到了满州王公大臣、贝勒爷的同意,可却遭到蒙八旗王公贝勒的反对,两方僵持不下时,老臣宁完我打了个圆场,说现在派兵去广东也不合适,北方人不适应广东的酷热天气,不妨等秋后再议。 于是,调蒙古兵南下这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顺治颁旨免去广州府两年钱粮,算是精神上支持一下李率泰,同时也打消了调李率泰去福建的心思。这节骨眼上,顺治帝不会犯糊涂,临阵换将的事情,前朝崇祯帝能做,他却是不会做的。怎么着也要等广东局面安定下来,才考虑换人的事。 ......... 不打仗不代表周士相就能闲得下来,天再热,他也是在香山各乡不断来回奔波。 永历朝廷委任周士相为广州总兵的旨意和周士相派往昆明报捷的队伍是前后脚来去的,所以双方没能碰上面,因此郭绍和梁双虎到了昆明之后才知道自家大帅已经不再是什么记名潮州总兵,而是实授的广州总兵。不过广州城还在清军手中,这实授不实授的意义也不大。 周士相这些日子一直在前山寨忙着和佛郎机人洽淡军火买卖的事。 这几天前山寨的官员听得最多的就是他们大帅周士相骂佛郎机人的话。 周士相不懂什么英文,也不懂什么西班牙文,拉丁文什么,所以他来回骂得最多的是就是“fuckyou!”,至于那几个佛郎机人到底明不明白,他却是不管的。那个汉人通事怎么翻译,他也是不管,反正他就想骂,因为这帮白皮鬼子实在是奸商,奸得不能再奸,一杆破火铳竟要收他30两银子,还不带送药子!这还不算,30两的价格是期货,东西还在大洋那边呢,要想买现成的,翻一倍,得他.娘的要60两一杆! 至于火炮,价格更是高上天,周士相带着弟兄们抢得再多,也禁不起这帮白皮鬼子如此敲诈。 周士相气不过,便将这几个佛郎机人给扔在了前山寨,自己带人回香山县治仁厚乡。半路上不断寻思,澳门这鬼地方也无险可守,是不是可以带兵去抢他们一把。 快到仁厚乡时,宋襄公派人来报,说是永历朝廷的那个钦差还赖在城里不肯走,结果周士相二话不说带人往永乐乡去了。 他真是不想见那个永历朝廷的钦差,虽说这个钦差就是当初跑大樵山忽悠胡老大的那个程邦俊程主事。 上回程邦俊来送了个罗定州参将的官印,这一次却是送来广州总兵的大印,按理,人家是来送官的,又是代表永历朝廷而来,周士相不搭理人家也就罢了,可不能总躲着人家不见吧。可他真不想见这程邦俊,因为姓程的每次都摆出钦差的鬼架子要他带兵去接受广东总督连城壁的指挥打广西。 从香山跑去打广西? 周士相除非脑子进了水才会去干这蠢事! 可程邦俊却有他的一番道理,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广西已经被清军线国安部占领,广东这边和云南失去了联系,要想恢复和朝廷的音讯,则势必就要拿下广西,就算消灭不了线国安,也得把桂林和南宁这两座重镇拿下,如此才能让广东、广西、云南三省盘活,对抗清大局至关重要。 .................... 再次阅读提醒,很重要!! 请手机起点客户端阅读的读者在收到更新提示后,不要马上阅读,请等15分钟后再行阅读,否则阅读的是防盗内容,非正式内容,请切记,切记!.........如果你已经打开,那么请将本书先行下架,再重新收入书架阅读即可,或打开目录点击要更正的章节,按住五秒钟,会弹出重新下载菜单,选择重新下载即可。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火德尚红 推荐一本同样是南明题材的作品——《重生南明当皇帝》 此书主角魂穿朱由榔,是一部以永历帝视角展开的反清杀鞑力作。 论作者文笔,骨头是很欣赏的;论作者的历史功底,骨头也认为他是同类作品中的佼佼者。 重要的是,这本书的作者也是骨头曾经的读者,所以诸君可以支持一下这位同袍,骨头希望有越来越多的读者朋友能够成为和骨头一样的作者,让我们一同为更多的读者带去属于我们汉人的故事。 ..... 程邦俊的理由也不能说就是错的,若是广东明军能出兵广西打通和云南朝廷的联络,那么就可以将局面恢复到永历八年时的情形——当时李定国尚在高州盘踞,广西虽有线国安部清军未能剿灭,省会桂林也被清军控制,可南宁、柳州等府、州、县仍在明军之手,因此广东和云南的联系并未中断,和安龙行在的讯道也没有中断,这使得广东明军整体上还是能知道朝廷动向,也能及时服从朝廷调度指挥的,此点从广东总督连城壁和大学士郭之奇一起发动广东所有力量配合李定国的二次东进就可以看出。 现在的情况则是,李定国带着其本部精兵保着永历帝朱由榔去了昆明,广西线国安也是人杰,立即瞅准时机发兵攻打明军控制的广西诸府州,短短时间内就夺取了广西全省,一下子就切断了广东明军和云南的联系,将广东明军变成了一支孤军。 正因为陆路不通,周士相才请凌海将军陈奇策帮忙,用水师的两条船将郭绍、梁双虎从香山送到了钦州的防城县,由此取道经南宁境内再折道奔的昆明。(作者注:明时广东钦州含后世广西地盘) 当时决定走这条路时,周士相还不知南宁已被清军攻占,结果梁双虎他们在南宁附近碰到了一队清兵,好在这队清兵只是下乡征粮,人数并不多,梁双虎手下带的又是太平军的老卒精锐,一个冲杀就将这队清兵击溃,又得当地人指点了小路,如此才安全通过清军占领区到达云南,要不然恐怕这支队伍半路就能被清军截获。 程邦俊去年从广东回来后,便从郎中升任职方司的主事,因他曾多次前往广东,故兵部接到旨意后便要他再次前往广东传旨,同时配合广东总督连城壁整合广东明军力量,以图恢复两广。 程邦俊深知现在到广东很危险,所以他和大学士郭之奇从广东来时一样,都是扮得道士,这才过了清军在广西境内所设的关卡,饶是如此,一路上也是心惊胆战,唯恐身份被人发现。 正因为沿途经历,使得程邦俊深感广西清军对于云南和广东的威胁,故而到了广东后他便先去钦州拜见了总督连城壁,极力请求连城壁能够发兵攻打线国安,打通云南和广东的通道,要不然朝廷不知广东情况,广东也不知朝廷动向,彼此孤立,连个消息都不能互通,何谈统一指挥,又何谈中兴。 连城壁也深有所感,他知道广东这边的明军实际已成了孤军,既不能独力应对广东清军,更不能对朝廷提供任何支援,且处于广东和广西两处明军包围之中,若是不能打通和云南的通道,他日一旦两广清军合力动手,广东这边局势肯定会崩坏。 其实相较收复广东,连城壁更加关心的还是永历帝的安危,当初他听到晋王从安龙将天子圣驾移跸昆明后,就知道孙可望定然不会罢休,肯定会发兵昆明。可他身在广东,无法越过广西清军率部前往昆明勤王,因此忧虑不已,乃至对新会发生的大变也没有及时作出相应部署。 郭之奇去昆明后,连城壁便每日在总督衙门坐等音讯,日日上香为天子祈福,盼着李定国能大败孙可望那贼子,对广东的事情根本没有尽到一个总督的职责。这等消极所为,不但让远在新会的陈奇策、朱统等人不满,也令手下一帮幕僚失望,都道总督大人此举或是忠臣行为,可非良臣所为。 程邦俊的到来让连城壁知道了朝廷的最新动向,知道孙可望虽然已经公然发兵云南,但眼下却尚未深入云南,晋王李定国领本部精兵前去迎战,天子又下诏让入川的蜀王刘文秀领军回救,连城壁才稍稍安心。 对于程邦俊请求之事,连城壁不是没有动心过,可连总督现在是有心无力,他面临的情形和正在云南曲靖应对孙可望大军进逼的晋王李定国一样复杂。 广东明军分散各处,山头林立,有原大明官军,也有李定国留下的少量兵马,另外还有李成栋的余部,这些人在李成栋死后推其子李元胤为首坚持抗清,李元胤在郁林战死后,他们仍坚持抗清,但却不愿听从连城壁的指挥,如此一来,连城壁空有总督之名,却无法以自身号召力指挥这些明军,他实际能调得动也不过就是在钦州的几千嫡系明军。至于那些义师,连城壁从来就没指望过他们。 想当初,晋王两次东进,广东各地明军、义师群起响应,尔今连城壁以总督之尊却只能指挥钦州的这点兵马,两者威望相差可不是一点两点,乃是天壤之别。 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连城壁有心打通和朝廷联系的通道,却苦于无兵马能执行。四府巡抚张孝起从高州赶到后知道此事,提议不妨以总督手令调香山的太平军至钦州,尔后再令太平军出兵广西。 张孝起认为太平军兵马已过万,又前后数败清军,这等精兵放在香山是大明的损失,应将其放到更有用的地方,所以让太平军去打广西无疑是个好选择。 连城壁犹豫不决,新起的太平军虽说能打,可不是原来的大明官军,而是周士相自己拉起的人马,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钱粮供给,现在突然要人家听命去打广西,他实在是开不了这口。况且天子已经钦封周士相为广州总兵,并非广西总兵,所以调太平军打广西于理不合。 其实让连城壁无法决定的真正原因是他几天前才大骂过周士相,并且把周士相向朝廷要官的奏疏派人送到了昆明去。现在却又要人家来卖命,总督大人也得考虑自家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连城壁说要等大学士郭之奇回来后再商议此事,张孝起无奈,便不再说此事。 程邦俊却对张孝起的提议深以为然,他迫不及待便赶到了香山,宣了旨意后便以钦差身份督促周士相马上挥师西进,或走陆路,或走水路,定要在八月以前全军抵达钦州,然后向广西进军。 为了激励周士相率军西进,程邦俊更在宋襄公面前隐讳暗示,若太平军能西进广西,一举拿下广西,则朝廷定会按当年李成栋旧例封王,周士相以下将士封公封侯更是不在话下。 程邦俊更道,太平军虽然在广州附近两败清军,可是到了还是退回香山,无法拿下广州真正立足,既然眼下太平军没有攻打广州的能力,那不如去广西为朝廷出力,也为太平军谋取一块真正的地盘,怎么也比盘踞香山这个小地方强吧。 宋襄公将这番话说给周士相听,周士相却是冷笑一声,程邦俊一个小小主事真当自己是内阁大学士了,也敢提点江山,信口开河,封王封公这种事能是他这小小主事说得出来吗! 永历朝廷当真是想要自己兵进广西,怎么也得派个大学士来和他说吧,或者是连城壁来对他说,最差也得有个圣旨来吧,哪有个兵部主事在那空口白牙的。 去广西,周士相压根不考虑。他好不容易把太平军带到了香山,又好不容易把广州清军给生生放了两回血,眼下正是趁着天热两方罢战之时消耗胜利果实,巩固香山和太平军的大好时候,他脑子坏了才会带队伍去钦州接受连城壁的指挥去打广西。 “你去告诉程邦俊,我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抽不空来见他,他若要走,我们派人护送他走,他若不想走,那就呆在香山,随他干嘛。等本帅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再说。” 宋襄公委婉的将周士相的话说给程邦俊听后,程邦俊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一甩袖子就去了新会。周士相这里碰了壁,陈奇策、朱统那里未必不愿为朝廷立此奇功了。 程邦俊气乎乎的跑到新会时,周士相正在永乐乡新设立的太平军军服司里验看刚刚做出的3000件新军服。 该司的负责人是林婉儿的父亲林万福,不过具体制作军服的却是罗定州泰达布行的杨家人。 因大明是火德尚红,再加上广东这地方本来就热,要是还用从前的黑色,太平军上下就别指望在太阳下活动了,热都能把人热死,故而这一次的新军服全部是红色。另外考虑广东气候,这3000件新军服都是布甲而非棉甲,乃以布为面里,中间缀以铁甲,表面钉甲钉。 用于制作兵服的布匹全是抢来的,甚至制作兵服的那些妇人也大半都是太平军以”自愿“为名掳来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构架 制作出来的这3000套成衣并不是周士相前世常见的那种军服,而是沿用了明军固有的军服式样,不过在右臂上面用黑线绣了“太平军”三字。 这种布甲军服比棉甲要轻,透气性也更强,对于太平军这一支短期内必然是在南方作战的军队肯定是最适宜的,真要弄些又厚又重的军服出来,恐怕士兵们反而要怨声四起。 周士相也没有别出心裁设计什么新式军帽,依旧是沿用南明军队常见的斗笠式军帽,帽身以竹子和布编成,帽顶上方插有系有红绸的尖顶,看起来倒也威风。 其实周士相倒是想为士兵们都弄一顶铁盔戴戴,如此就可以在战场上减少头部受伤的概率,可是太平军暂时没那个条件制作上万顶铁盔出来,便只能暂时先用这种斗笠帽子。 周士相夸赞了林万福,也夸赞了泰达布行杨家那帮人,对于他们能在短期内就赶制出这批成衣表示很高兴,也很满意。又吩咐下去,给军服司的500女工记一次嘉奖,如此这些女工便可以从设立在各地的公库领取十斤大米和一斤猪肉或五个鸡蛋改善生活。 林万福打知道“女婿”要来后,便张罗了一桌酒菜,结果周士相并没有留下吃饭,而是命人将这3000套成衣送到良字乡给步军左营换装,又要他们抓紧制作下一批,同时把500双军靴的制作提上日程。 吩咐完这些事后,周士相便去永乐乡公所察看本地移民的安置情况了。这让林万福很是失落,抱怨女儿肯定是没把大帅伺候好,要不然昨“女婿”见了丈人这么冷淡的,他还借着这次机会和“女婿”好好谈一谈,是不是把他调到县城去弄个肥差,而不是在这军服司里成天做衣服。实在不行让他去干老本行,替太平军公库打理钱粮也成啊。自家“女婿”的事,他这老丈人难不成还能上下其手,败“女婿”的家当不成? 见林万福这么失落,原罗定州城泰达布行的掌柜杨万全乐了起来,早在罗定时他就不耻林万福的为人,为了点银钱竟然把女儿送人当侍妾,再之后又为了自家小命把女儿轰出门,硬塞给周秀才,实在是耻为人父。现在倒好,周秀才压根不理会他,看他往后还好意思老是摆幅大帅老丈人的臭模样了。 当初周士相在罗定大抄士绅和大户人家,又把这些人家全部裹挟带走,杨万全等人心里不记恨是不可能的,不过经历了新会保卫战,杨万全等人的心思多少也变化了些。最起码这几家人偶尔碰上的时候,不再骂什么贼秀才,而是称一声周秀才了。 周士相一到永乐乡公所,就叫公所的人把名册和安置簿子拿来,一一细看了起来。移民安置一直是他很关心的事情,因为人口的多与少决定了香山的发展,也决定了太平军的强与弱,更间接决定了周士相自己的命运。 在灵山镇时,周士相就反复对部下强调人口、粮食、盐铁对于太平军的重要性,三者又以人口最重。 太平军前后从增城、顺德、番禺以及新安北部一些乡村往香山迁移了3万余人,这当中只有数千人是主动愿随太平军走的,其余的都是被强行迁移,或者说掳来更合适。当然,在对外宣传上,太平军都是强调这些百姓全部是自愿跟随的。 3万多新移民的涌入迅速补充了香山急缺的劳动力,使得大量因战乱而抛荒的土地得到耕种,同时也为太平军提供了大量后备兵源。 新移民是按照太平军后营模式进行安置的,其中一半的人口安置在了前山寨,组建了20个新村,统一由前山寨乡公所进行管理。 前山寨乡公所是香山县十几个乡最大的一个乡,若论面积,足以超过周士相前世的珠海市。不过面积大是大,但前山寨的人口加上这些新迁来的移民也不过才3万多人,这点人口还不及一个下等县。而全香山县的人口加起来也不到十万,所以3万多新移民的涌入并没有引发本地人与外来人口在土地归属上的冲突。香山境内现有耕地完全可以消化这些移民。 永乐和长宁这两个乡是香山县内最支持太平军的两个乡,这得益于当初铁毅在这两乡搞的十几起灭门惨案。 正是这十几起灭门惨案,才使得永乐乡和长宁乡的地主士绅被连根拔起,宗族势力也被一扫而空,使得当地给地主家当佃户的贫民百姓从此得以解除捆在身上的人身枷锁,也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 农民最重眼前利益,得到利益之后他们便会想方设法保住,因此在尝到太平军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后,永乐和长宁两乡的青壮对报名参加太平军十分踊跃。报名人数达到了3000多人,最终有近2000人加入太平军,这也导致这两个乡的农民家家都成了太平军军属,享受和后营组建的那些村子相等的待遇。 安置在永乐乡的移民有4000多人,被安置于该乡东北部,组建了3个村,原先那里零散居住的村民则被乡公所迁到了本地人多的村子。 周士相一一查看了该乡公所给付移民的口粮、农具、耕牛,及几个村公所的组建情况。虽然仍有些不足和瑕疵,甚至还能隐约看到一些贪污情况发生,但永乐乡公所的组织和动员能力已经远超从前,仅此一点便足以让周士相满意,至于那些小节,在当下并不是周士相要关心的重点。 以太平军现有的地盘和条件,考虑整顿吏治是个笑话,把这些公所的读书人整顿了,谁来替太平军办事? 周士相还没糊涂到那地步。 安置移民其实并没有花费太平军公库的钱粮,因为用于安置这些移民的钱粮原本就是从他们手中征收过来的,甚至连农具也是从他们家中带出来的。 而有了各地的乡公所和村公所协助,太平军也没有为安置移民动用多少人力。移民所住的房屋都是由他们自己搭建而成,田地也是由他们自己耕种,太平军要干的仅仅是保证他们安全。而移民之间的一些纠纷则由公所处置,治安上面也有各乡的保安队负责。太平军完全就是把人弄过来然后便基本不过问。 在看到该乡移民大多都是搭建茅草屋后,周士相忽有些不放心起来,因为香山这地方虽然气候好,物产丰富,可每年似乎也饱受台风之害。这些茅草屋搭建容易,但一旦台风来袭,屋子倒塌也就是瞬间的事。 回到香山后,周士相指示廖瑞祥马上组织人手在各乡兴建窑厂,大量制砖,由各乡公所统一规划地方建造砖瓦房,以改善百姓居住生活条件。当然,这些建好的砖瓦房首先要满足后营百姓需要,其后才能供应移民。如果移民和当地百姓自己动手,以出劳力方式参与制砖、盖房,那这些人也可以优先得到砖瓦房居住,以此调动移民积极性。 烧窑技术这个时代早已成熟,找些曾经在窑厂干过的人来指导,周士相不担心会烧不出砖来。 再三考虑后,周士相指示宋襄公在军帅府下设民务部,部下又设农垦、渔牧、驿传、工坊四司,专门负责香山建设和发展。 宋襄公认为军帅府当主要管军,民务当交由香山县办,可在新会县衙成立类似户房、刑房、礼房的这样的公房处置这些事情。 这个建议被周士相否决了,因为在他看来,太平军未来肯定不会就只香山一块地盘,所以必须在军帅府内设民务部,将来万一能夺取广州,那么这个民务部便可以立即拿出来改头换面成广东布政使司,以此来接管广东全省的权力,并迅速运转起来。 宋襄公着眼于当前,周士相着眼于未来,他要建立的这个民务部完全就是一个小政府的构架,也是用于培养太平军自己的政务人才机构,若放在香山县衙肯定达不到自己的要求,且容易和县衙发生冲突,因此他强力推动此事。宋襄公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根据周士相的意见,在军帅府成立了民务部,同时将各司职责明文落实下来。 周士相让宋襄公兼任民务官,因为没有具体官衔,所以这民务官便是个临时差遣。 农垦司的职责便是专门负责农业;渔牧司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捕鱼和饲养牲畜;而驿传司则负责道路修整和驿站的建立;工坊司则是专门负责组建铁器作坊,并统一管理,另外还有承担军械制造的职责。 因为这四司都是与民生切切相关,所以周士相不要那些读书人负责,只要宋襄公找些与之相关的人手负责,再配些读书人协助,这样就不会让外行领导了内行。 农垦司的负责人是新会之战残了一只手臂的总旗钱丰,他不识字,不过在加入太平军前却是个种地的行家,且做事稳重,宋襄公便保了他做这个司主事。 渔牧司的任务说重不重,说轻倒也不轻,前后掳获回来的牛羊猪马等牲畜有一两千,这就需要数量极多的饲料及食草。香山是鱼米之乡,境内水系发达,山林也不少,所以渔牧司要管好这些牲畜,另外还得负责组织一些渔民出海打鱼,为太平军和香山百姓提供鱼肉。最重要的是渔牧司必须组建属于太平军的养猪场和养牛场,甚至养鸭、养鸡场,以便能够让太平军有自己稳定的禽肉来源,减少百姓负担。和农垦司主事钱丰一样,宋襄公为渔牧司选的主事是个叫宋保的渔民。 驿传司主要就是修整香山境内的官道,同时负责军驿的修建和维护。主事是廖瑞祥推选的一个姓秦的小吏,说这人从前干过驿卒,对这方面比较了解。工坊司主事是铁毅保举的一位属下,从前在老凤庄铜矿时专门给矿里打造器具,加入太平军后曾成功修好过一杆火铳。(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驻军澳门 民政事务千头万绪,比治军都难,周士相即便两世为人,对这些具体牵涉民生的事务也不可能什么都懂,更不可能亲力亲为,因此将大概架子搭起后,如从前一样便甩给了宋襄公和廖瑞祥具体办理。 六月下旬的时候,周士相等来了一人。 这人叫萧白朗,广东南海人,弘光元年的秀才功名,因清兵南下,南明政权不稳,科举中断,萧白朗未能在科举上再进一步,加之家境贫寒,便转而随族中一海商出海谋生活。靠着其聪明伶俐,十几年下来,倒学得不少洋夷的话,现在澳门替佛郎机人当通事。周士相在前山寨和那些佛郎机人谈火器买卖时,便是这萧白朗居中翻译。 当然,萧白朗不是被周士相请过来的,而是被绑来的,从其澳门家中绑来的。 萧白朗莫名其妙被人从家中绑出,一路也没人告诉他到底为何事,头上更被罩了黑布,不知道自己被带去哪,他只道自己是被土匪绑票,因此很是害怕。等被带到军帅府后,感觉有人在,便忙双膝一软就跪到在地,纳头就磕,口中称道:“好汉饶命,若要赎金,小的这就写信给家里,好汉们说多少就多少,小的绝不二话,更不敢劳好汉们劳神!” 说完便跪在那动都不敢动,隐约可见其身子在颤抖,想来真是害怕得紧。他不能不害怕,这年头绑匪可是凶残得很。 周士相挥手示意亲卫取下萧白朗头上的黑罩,尔后笑道:“萧通事不必害怕,是本帅让人请你来的。”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取下黑罩后,萧白朗还有些不适应,等抬头一看,却是吓了一跳:眼前这人不是旬前在前山寨要和佛郎机人买火器的那个明朝总兵吗? “这...” 萧白朗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这个姓周的总兵要绑自己,愣在那里。 “你不必紧张,本帅不会害你性命,只是想找你来问些事情,但又怕你不肯来,便不得已出此下策叫人将你绑来,哈哈,通事可要体谅本帅才是。” 周士相也不管萧白朗如何想,一句话就把绑票的事掩了过去。萧白朗兀自还愣在那里,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嘛。 “喔,你放心,本帅问过一些事情之后便会放你回去,起来坐下说话。” 见萧白朗还愣着,周士相只道他仍害怕,便宽慰了他一句,又示意瞎子李搬来张椅子示意萧白朗坐下说话。 “大人面前,哪有草民的座位,草民站着就好。”好像这椅子扎屁股一样,萧白朗一点也没有敢坐的念头,站在那捂着手不知如何自处。 “让你坐就坐吧。” 周士相没有理会萧白朗,自顾自的说道:“我手下人说你也是有秀才功名的?” 听了这话,萧白朗怔了一下,道:“草民是弘光元年考中的秀才。” 周士相点了点头:“既是有功名在身,就不要一口一个草民了,称学生吧。” “是,大人。” 秀才见官称声学生是应有之理,萧白朗低声应了,不过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周士相把他绑来到底想干什么。 周士相随手端起婉儿熬得一碗酸梅汤喝了几口,只觉心清气爽,又看了眼萧白朗,轻笑一声,才道:“你且放心,本帅说话一向算数,说放你走就放你走,不过放你之前,你须得好生回答本帅的话,要是有什么隐瞒错漏的,那就怪不得本帅得多留你些日子了。” 听了这话,萧白朗心中一喜,赶紧道:“大人所问,草民...学生定当如实奉告,绝不敢有所欺瞒,请大人放心。” “喔,本帅是信得过你的。” 周士相没有马上询问萧白朗有关澳门之事,而是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这个人来,按前世眼光看,这可是个精通数国语言的精英啊,若是能收入囊中,便是多了一个外交人才,这样日后和洋鬼子打交道就不怕被他们骗了。 萧白朗被周士相看得有些尴尬,便道:“大人若是嫌葡萄牙人的火器价格高,学生可以为大人从中说项,让他们把价格降下来,大人看可好?” “葡萄牙人?” 周士相品味这三个字,目中满是有趣。 “葡萄牙就是大人说的佛郎机人,咱们这边又称他们叫蒲丽都家人,不过按他们的话译过来,葡萄牙更准确些。”萧白朗以为周士相不知道葡萄牙的意思,忙解释了下。 周士相哈哈一笑:“本帅知道葡萄牙,也知道他们的国家在哪,嗯,离咱大明可远得很。”言毕,话音一变,“不过你道本帅大老远把你请来,就是为了要你去和葡萄人讨价还价的?” 不为这事又为什么? 萧白朗再次愣住,不为这事,姓周的把自己弄来做什么? “你且和本帅说,为何这些葡萄牙人坐地起价,将火器价格哄抬数倍?” 葡萄牙人将一杆破火铳售出几十两银子的高价,一直令周士相耿耿于怀,想弄明白这些一直和大明保持良好关系的白皮鬼子怎的突然就变了脸,不认大明这个招牌了。 “不瞒大人,若是只大人一家来买,葡萄牙人倒也不会这么做,毕竟他们来咱们大明就是想赚钱的,不可能有银子不赚...之所以和大人这边谈不拢,实是因为清军那边也派人到澳门要采购一批火器,故而葡萄牙人才抬高价格想从中多赚一些。”萧白朗没有隐瞒,将实情透露了出来。 “就这么简单?” 周士相却是有些不太相信,总感觉那几个葡萄人在前山寨时对他这大明总兵的态度并不是很友善。 萧白朗犹豫了下,他只是个通事,葡萄人到底如何想法肯定不会告诉他。 “学生猜测,葡萄牙人之所以不愿和大人买卖,恐怕是担心清军那边知道后会不让他们再在澳门居住,毕竟眼下清廷比咱们明朝要强。” 说完这话,萧白朗有些担心会冒犯到周士相这个明朝的总兵官,不想对方却没有生气,而是点了点头,有所感慨道:“人善被人欺,家里穷的话,就是亲戚也看不起啊,何况这些唯利是图的家伙。” 萧白朗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道:“不知大人还有何要问学生的?” “现在澳门有多少葡萄牙人居住,他们的军队又有多少?”周士相开口问了个让萧白朗听后整个人呆在那里的问题。 “怎么,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周士相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萧白朗,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大人的这个问题,学生不敢答。”萧白朗喉咙一咽,好像魂丢了一样,有气无力的说道。 “为何不敢说?”周士相一脸笑容的走到萧白朗面前。 “学生怕...怕...” 想到要是将澳门的实情透露给周士相,葡萄牙人知道后会如何处置自己,萧白朗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这个姓周的明朝总兵想干什么?大明朝廷可是允许葡萄牙人在澳门居住的,难不成你现在想赶葡萄牙人走不成? 萧白朗很是不安,隐约察觉周士相所图不小。 “你不说,本帅这边也终会能查出来,不过费些功夫而矣。” 周士相收起笑容,正色看着萧白朗,道:“你既是我大明子民,又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佛郎机人的话懂得也不少,这等本事只在澳门做个小小通事不免浪费了,嗯,不如本帅替你向朝廷保个官如何?” “大人平白要给学生这般好处,学生无功不受禄,实是不敢要。”萧白朗咬牙拒绝了这个很诱惑的条件,葡萄牙人都知道大明要完蛋,更何况他这个汉人。 “你倒是聪明人,知道无功不受禄,不过只要你把澳门葡萄牙人的实情告诉本帅,就是有功受禄了。”说到这,周士相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你若不说,本帅却也不是这么好性子的人,说不得本帅真要当回绑匪撕回票了!” “啊!大人,这…” 萧白朗被周士相的威吓之话吓得一个哆嗦,他不是不怕死的人,但是总觉就这么把东家给卖了,似乎对不起东家。他在澳门做通事这几年,葡萄牙人没亏待他,不仅让他在澳门买了房子安了家,每月又有高薪可拿,活得很是逍遥。因此内心很纠结,不知如何选择。 “你说还是不说!” 周士相微微示意,瞎子李嘿嘿一笑便提着大铁锤朝萧白朗进逼了两步。软的不成便来硬的,周士相不信这个萧白朗真能替葡萄牙人严守机密。 正百般念头转着的萧白朗瞥见瞎子李的那独眼不善,再看对方手中拿着的还有血迹没有拭去的大铁锤,暗自一凛,心道事已至此,也由不得自己不同意了,葡萄牙人对自己再好,难道还及自家性命要紧? 念及此处,咬牙道:“学生愿说!” “好,这才是我大明子民吗!” 周士相笑咪咪的按着萧白朗坐下,等对方将澳门葡萄人军队驻防详情吐出后,他再一次扬声笑了起来。 萧白朗很紧张的问道:“大人莫不是真想派兵攻打澳门不成?” “怎么可能!本帅是那种糊涂人吗!既然我大明允他们在澳门居住,那本帅身为朝廷命官,自应尊奉朝廷主张.......不过我大明只是允许葡萄牙人在澳门居住,却没将澳门卖给他们,所以我大明对澳门仍有管辖权,也有驻军权,因此本帅准备照会那些葡萄牙人,告诉他们,我大明军队要在澳门驻军!”(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抢劫澳门 在驻军要求的背后,掩藏的是周士相一颗火热的抢劫之心。促使他想要抢劫澳门的原因不但但是葡萄牙人在火器交易上的刁难,更重要的是澳门这地方的确太富有了,富有到周士相不能不动心的地步。 从前山寨那些经常来往澳门的商贩口中,周士相大致得知了葡萄牙人是如何在澳门生发的。他们从欧洲运来白银、胡椒、苏木、象牙、檀香等商品来与华人交易,其中以白银为大宗,这便是说澳门的葡萄牙人手中屯有大量白银,数量至少都是以数十万两计的。而葡萄牙人在大明采购的物品则是生丝、绸缎、茶叶、瓷器、麝香、甘草、黄金、黄铜等,其中以生丝最受葡萄人喜欢。 这个贸易可以说是暴利的买卖,利润高达20多倍,由此吸引无数的葡萄牙船主不远万里前来东方。不过这一切却都是大明律法所不允许的,属于走私贸易,换句话说,澳门的葡萄牙人全是走私贩子,和他们合作的华商也都是披着海商外衣的海盗。因此在法理上,周士相作为大明朝的总兵官,是有权力插手澳门事务的,仅以打击走私为名向澳门驻军便足以让葡萄牙人哑口无言,他们要么接受,要么就反对。但无论选择哪种,战争都是不可避免的,因为驻军从来就不是周士相的目的,他想要的是澳门的财富。 前世今生,周士相从来都不信奉白鬼至上,他只信奉实力至上。有足够的实力,管你是天王老子,膀子一捞也抢你.娘的了;实力不够,那就乖乖缩着,汉家历史,忍辱负重的故事从来不曾少过。 历史上的葡萄牙人也从来不是什么好货,且曾经侵略过中国,因此对于打劫澳门,周士相毫无心理负担。一旦战争爆发,他也压根不担心远在几万里外的葡萄牙人海军,他只需解决澳门的葡萄军队即可。哪怕葡萄牙真的向东方派来舰队,也足够运气能抵达目的地,周士相也不害怕,因为17世纪的东方还不是葡萄牙人说来就来的。 前山寨便是太平军进攻澳门的桥头堡。 天启年间修建的这座军事要寨便是用于防范葡萄牙人的,同时香山县负责澳门事务的官员也派驻此寨。清军占领香山后,沿袭明朝制度同样在前山寨设了千总官,且将此寨改隶广州府直辖,对于澳门葡萄牙人仍如明朝时放任不管。 太平军占领香山后,该寨千总陈士奇弃寨逃跑,使得太平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这座距离澳门只有20里远的军事要寨。原先周士相无意打澳门的主意,所以前山寨一切如常,现在他准备抢劫葡萄牙人,那么前山寨的重要性便突显出来。 进攻的桥头堡有了,但如何进攻,又如何能得手,得手之后又如何善后就成了周士相要考虑的下一个问题。 具体澳门每年能有多少进项,这一点仅是个通事的萧白朗肯定不知道,他向周士相提供的是澳门葡萄牙人驻军和炮台的情况。 据萧白朗说,澳门的葡萄牙驻军是从原先的警卫队扩充而来,人数并不多,只有500多人。这些葡萄牙士兵除一部分在市内维持秩序,大多都驻扎在关澳城墙上的两处炮台上面。这两处炮台上有大小炮数十门不等。另外,萧白朗说葡萄牙人在澳门的最高长官是总督布加洛,这人原先是个军官。 500多人的守军显然不会被周士相看在眼中,哪怕他们拥有两处炮台,也不够太平军打的。 周士相头疼的是葡萄牙人在澳门的真正实力并不单单就是这500多人的驻军,他们另外还有一支力量,这支力量不仅人数远超驻军,且战斗力也不下于这些驻军——他们便是常年停靠在澳门的葡萄牙船只上的水手。 众所周知的原因,包括葡萄牙人在内的欧州海船上的水手随时都可以成为士兵,也随时能摇身一变成为海盗,杀人放火对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那些海船上都配有火炮,几艘船组织在一起便是个小型舰队。 最保守估计,若太平军真的攻打澳门,总督布加洛能够迅速征召这些海船上的水手抵抗太平军,他们的人数绝不会低于3000人,甚至布加洛要是舍得下血本,将澳门的那些西方人和冒险者都征发起来,又能组建一两千人的军队出来。如此澳门守军人数便不会低于5000人,再加上他们都是配备火绳枪,在火器上并不弱于太平军。 因此周士相反复考虑之后决定不能强攻,而是改为诱敌出洞,利用前山寨这座军事要寨杀伤葡萄牙人的力量,和对付清军一样一点点的放他们的血,直放到他们无法承受为止。 而想要迫使葡萄牙人从澳门出来,周士相手上有现成的办法可用,这个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切断澳门的一切给养。 6月18日,周士相以军帅府名义行文前山寨,自即日起立即关闭关澳城墙,阻止任何人向关内的葡萄牙人提供酒米食物及一切生活必需品,同时派人通知葡萄牙人总督布加任,大明广州总兵官鉴于匪患严重,特向澳门派出一支由3000名大明勇敢士兵组成的军队,以便协助澳门当局维持治安,保护居民安全。 关澳城墙便是当年明朝沿葡萄牙人居住社区外围修筑的一道城墙,中间留个关闸设官兵把守。城门每五天开一次,用于向葡萄牙人提供酒米食物及生活必需品。后来城墙那头的葡萄牙人耍起小聪明,在他们那边的城墙后面加宽加厚,更修筑了两处炮台,如此一来,陆地上的任何军队想要进入澳门,就只能走关澳城门这一条路。 葡萄牙人的算盘打得很精,将明朝修建的城墙改建成他们的屏障,利用两座炮台扼守城墙,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澳门会遭到任何敌人的进攻。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万一对面的明朝人同样关闭城门,停止向城墙后的澳门输送一切物资,那澳门在短期之内就将变成一座死城。那些在海上颠簸了大半年的船队到达澳门后发现这里没有他们需要的食物,也没有瓜果蔬菜,甚至没有货物可以运走,后果可想而知。 不想让澳门变成死城,葡萄牙人要么接受周士相驻军的要求,要么就必须自己打开城门,击败在外封锁的太平军。如此,便合了周士相的意,他求的就是葡萄牙人自己出来。 封锁澳门以及和葡萄军队作战,肯定要从北面抽调回太平军的精锐营头,这样一来北面防线力量就会薄弱。 世上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现在天热并不适合军队大规模作战,但周士相还是向新会派出使者,请求老将军陈奇策和镇国将军朱统等人能够利用水师对三江口的清军进行一系列的袭扰,最好能造成明军即将再度大规模攻打三江口的声势出来。 接到周士相请求后,老将军陈奇策倒是爽朗答应了,因为这大半年来新会从太平军那里得了不少钱粮供给,前些日子又是周士相安排人在肇庆那里偷偷往新会这边输送了一批粮食,大大缓解了新会明军粮草短缺的压力,现在周士相只不过请求新会这边造出声势,佯攻三江口清军,陈奇策自然要将人情还给周士相。 镇国将军朱统却从使者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周士相似乎要在香山有大动作,他不动声色的盘问了使者几句,结果这个使者太年轻,没沉得住气,三言两语就叫朱统给兜出了太平军要对澳门葡萄牙人动手的情报。 陈奇策被周士相这个大胆举动吓了一跳,不知周士相怎么想起要攻打澳门的佛郎机人了,这佛郎机人虽然占了大明的土地,但百多年以来对大明还算恭顺,天启、崇祯两朝更是提供了大批红夷炮给大明抗击东虏,永历元年的时候朝廷司礼太监庞天寿还从澳门买了几十门红夷炮,另外还招募了几百名佛郎机人参加大明军打击清军,所以总的来说,陈奇策不赞成周士相打澳门的主张。 朱统却从周士相这个大胆举动中嗅到了“铜臭”味,他其实一直就和澳门的佛郎机人有过走私买卖,知道佛郎机人在澳门聚敛有大批财富,若是太平军真的能打下澳门,那无疑就是打下了一处聚宝盆,可想而知周秀才会发多大的财。 “回去告诉你家秀才,发财的事他好意思独吞的?算我朱老子一股,要是不成,朱老子我可不会替他打掩护。” 使者回去将朱统的话对周士相一说,周士相知道不算朱统他们一份是肯定不成的,本着接济友军,强大友军好牵制更强大的敌军的原则,周士相便同意事成之后缴获算朱统、陈奇策他们一股。 有了准话,朱统便上心了,和陈奇策准备了三天,便带着水师的上百条战船大摇大摆的入了三江口,对着岸上的清军放了一通炮,吓得清军立即快马奔回广州报讯——明军大举来攻! 跑到新会准备说服陈奇策和朱统领军西进的程邦俊被他们的举动搞得十分糊涂,但他只是兵部主事,前来广东又只是宣旨钦差,身上没有其它的皇命,所以无法阻挠陈、朱二人行动。 同时,葡萄牙驻澳门总督布加洛接到了大明广州总兵官周士相的照会,并且得知从昨日起,关澳城门就被外面的明军切断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封死澳门 完全没搞明白状况的布加洛立即派人到前山寨向太平军提出了抗议,认为周士相所提出的驻军要求十分不合理,澳门的治安也非常良好,并不存在什么匪患,因此葡萄牙人不需要太平军的任何帮助。 布加洛同时愤怒的谴责太平军封锁关澳城墙乃是一种极其野蛮的行为,此举将导致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及所有的西方人受到疾病、饥饿的困扰。如果太平军继续坚持这种野蛮行径,澳门当局将向贵国朝廷提出抗议,并保留采取下一步行动的权利。 对此,周士相的回应是澳门自古以来就是大明朝的领土,大明朝之所以允许葡萄牙人在澳门居住,完全是秉着人道主义精神可怜这些远道而来的西方人,使他们能有一个落脚点而不致终日在海上漂泊,但这不意味大明政府放弃了对澳门的管辖权,将这一块领土送给了葡萄牙人,所以身为大明朝驻广东的总兵官,周士相将派谴军队进驻澳门维持治安看作是职责以内的事务,同时也是大明朝对澳门管辖权的重要表现,完全合乎法理和道义。 “当然,若布加洛总督一定要向朝廷抗议,那本官也不会阻挠。噢,眼下我们的朝廷和皇帝陛下正在云南的昆明,那里离香山很远,你们得快点派人去,要不然时间耽搁太久。在此之前,本官的军队是不会解除对关澳城墙的封锁,还会派出水师驶向澳门周边海域,以防海匪肆虐。” “本官希望贵方能够明白我们的行为完全是为澳门的长远安定着想,我们无意视贵方为敌人,但我们注意到,很多满清的奸细和海匪利用澳门对我军造成了危害,因此我们必须要派兵进入澳门肃清那些威胁。” “请回去转告布加洛总督,如果他能正视我大明朝对澳门的管辖权,那本官也是可以和他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 周士相友善的提醒了使者大明朝廷的具体位置,同时恐吓要用水师封锁澳门海域,最后,他表示可以和布加洛进行谈判,以求达成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 水师,周士相没有,太平军的水营目前只有千余人,战船也只有两条,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利用香山的河流运输物资而矣,想要出海封锁澳门,那是痴人说梦。 不过太平军是没有水师,但不代表周士相就不能得到水师的帮助。广东的明军什么都缺,什么也不行,然而就是不缺战船,更不缺能打水战的水师官兵。 凌海将军陈奇策的水师就是周士相可以借力的最强大水师力量,拥有上百条战船的陈奇策部比只有几条战船的葡萄牙人要强大得多,只要他愿意,大可花费些钱粮请动老将军派些战船从谭江出海,到澳门吓唬吓唬葡萄牙人。 至于葡萄牙人的海军,那就是个笑话,周士相从来不担心,据萧白朗说,澳门的葡萄牙人战船只有几艘,他们东方舰队的主力在印度的果阿,而从那里赶来最快也要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足够了,等果阿的葡萄牙人舰队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海上,太平军或许打不赢葡萄牙人,陆地上,葡萄牙人得考虑他们是否有登陆作战并长期作战的能力。 布加洛的使者愤怒的离开了前山寨。 周士相不着急,封锁才刚刚开始,通过这几天的封锁情况来看,葡萄牙人还远没有到狗急跳墙的地步——他们还是有些积蓄的。 从北线调回的步军右营承担了封锁关澳城墙的重任,沿城墙10里之地为禁区,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更休说往城墙后的澳门运送粮食、瓜果蔬菜了。 前山寨的各乡、村保安队也在通往澳门的各条道路上都设了关卡,防止那些走私贩子偷偷往澳门运粮。为了调动乡民的积极性,周士相允诺若是乡民主动向太平军报告可疑人物,一经查获属实,那就可以得到嘉赏。 邵成国的骑营也被调了过来,每天都在封锁线上来回搜寻那些妄图越过封锁线偷渡到澳门的走私贩子。 针对澳门的封锁可以说是满清海禁的一个缩小板,这些天来,为了震摄那些铤而走险的走私贩子,关澳城墙外,太平军同样用一些木头挂着一些人头。 这些人都是因为偷偷越境被捕获后就地斩杀的。不过,太平军并不是像满清那样不问清红皂白滥杀,他们只是将其中的走私贩子、土匪砍了头,其余那些因为关心在澳门的亲人生活而偷偷想要运粮过去的,则是将其粮食没收予以关押数天后便放回。 为了彻底封死关澳城墙,周士相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得徇私,有敢私放一人过去的,一经查获,负责该处封锁的军官和士兵都要受到重罚,情节严重的甚至会被立即军法从事。 在这严令下,仅仅用了三天时间,长达十几里的关澳城墙彻底被封死,十里内除了巡逻的太平军便再也看不到一人。 葡萄牙人是没有办法从海上获得给养的,因为广东沿海大部分地区都被明军控制着。不过为防万一,周士相还是派人去请陈奇策能予以配合,调一些水师战船到澳门海域,同时请陈奇策和朱统帮忙联系沿海的明军各部,希望他们都能切断和澳门的任何海上买卖,让葡萄牙人无法从广东沿海获得粮食补给。 为此,周士相再次被朱统狠狠敲诈了一笔,两次北进抢来的物资有四分之一送到了新会。另外,在朱统的协调下,周士相以事成之后的三成物资获得了沿海明军各部的帮助。这当中包括在台山文村的虎贲将军王兴和唐王朱聿锷。 徐应元和唐王取得了联系,在知道文村正在遭受大.饥荒后,周士相特意调拨了700石粮食请陈奇策用水师的战船送到了文村,另外随船的还有一些武器军械。周士相更请宋襄公写了封信给唐王,这封信上并没有写什么,只是单纯的表达了周士相对唐王的敬佩之情。(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鞑靼人会帮忙的 澳门,总督府。 距离太平军对关澳城墙的封锁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距离海面上出现明国人水师也过去了一个多月,然而总督府门口每日聚集的人却是有增无减。这些人各国的都有,甚至还有明国人的样貌,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着焦虑和不安。 太平军对澳门的封锁不但令常年居住的葡萄牙人感到恐慌,也让这些常年在澳门做生意的商人们感到惊慌,随着封锁的时间变长,他们的粮食已经快要吃光,如果情形再持续下去,用不了十天,澳门将会现第一个被饿死的人。 最初,澳门的所有人都对太平军的野蛮行为感到愤怒,现在他们却将愤怒的视线对准了总督布加洛,因为这么长时间了,布加洛仍然没有拿出一个有效的办法来化解这场危机。 “该死的,他为什么不见我们!我们需要食物,我们需要食物!” “总督大人必须马上和明国人谈判,答应他们的条件!” “......” 愤怒的人群在外面叫骂着,总督府内,葡萄牙驻印度总督任命的澳门总督布加洛也无比愤怒。让他感到愤怒的是手中一封公文,公文是从印度果阿发过来的,发函人是葡萄牙驻印度总督施罗保。 “我注意到东方的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大陆上的争端并不应影响到我们葡萄牙人在东方的利益。对于东方那个大国而言,我们在澳门的力量很弱小,甚至我们在整个东方的力量都不足以和这个强大的国家相抗争,因此葡萄牙一直以来对东方的态度就是中立,哪怕这个国家发生了可怕的叛乱,我们也不应该插手其中,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尊敬的阁下似乎招惹到了麻烦,这个麻烦很大程度威胁到了我们在澳门的统治,连带着也威胁到了我们在东方的利益.....最后,我很遗憾的向阁下阐述一件事实,那就是王国在果阿的舰队是不会到东方去的,舰队在印度有更重要的使命存在,因此我希望阁下能用外交手段解决这件争端,尽快让澳门的局势恢复到从前,让我们能够继续从澳门运回欧州人民为之着迷的东方货物。” 施罗保的公函语气十分和善,甚至难得的用了“尊敬”来称呼布加洛,这是以往布加洛从来没有享受到的词汇,然而布加洛却在施保罗的字里行间读到的是不满和讽刺,这让他十分的愤怒。 “施罗保竟然愚蠢的以为这个麻烦是我招惹来的,他竟然不同意舰队到澳门来,他甚至还要我和那个野蛮的明朝总兵用外交手段谈判,难道他真的以为这次事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麻烦吗,仅仅付出一些金钱就可以化解吗!” 布加洛真的很生气,他之所以能够坚持不与明国人谈判,就是指望果阿的王国舰队能够赶到澳门来,这样即便不能在陆地上对明国人的军队给予痛击,但只要能够将明国人在海上的战船驱赶走,他仍然可以坚持下去,直到明国人自己撑不住。可是施保罗的决定却粉碎了布加洛的希望,没有果阿的主力舰队来支援,他是无法震摄明国人战船的,澳门也将被明国人从陆地和海上死死封锁住,真正成为一座死城。 “那些该死的明国海盗,我们一直合作得很愉快,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们不来帮助我们,难道我们付给他们的酬金还少吗!” 见总督将愤怒对向了那些海盗,布加洛的心腹,统领澳门葡萄牙军队的军官罗东尼无奈的摇了摇头,总督大人也太异想天开了,怎么能够指望一帮强盗和明国人的军队作战呢。 对于总督大人的愤怒,布加洛非常理解,也感同身受,但是他不能不尽一名忠心部下的职责——那就是必须提醒总督大人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总督大人,我们现在必须做出选择了。没有果阿的舰队帮助,我们是无法令明国人的水师从海上撤走的,那样,澳门就真正成了绝地了。施罗保公爵明显是将责任推给了阁下,如果阁下不能妥善处置这次危机,他便会有借口将阁下调到其它地方,从而可以让他的亲信来接管这座东方财富之城。” “罗东尼,你想说什么?”布加洛平复了心中的愤怒,冷静下来。 “明国人的军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否则他们也不会鞑靼人赶到南边来,甚至连他们的政府也要被消灭了。因此我认为不应该害怕明国人的军队,而是应该和他们战斗,让他们知难而退。所以,总督阁下,请下令征召水手吧,我将带领他们出关把明国人的军队打败,让他们知道我们葡萄牙人的厉害!”罗东尼是坚定的主战派。 “不!” 布加洛却将那封公文扔到书案上,对罗东尼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能和明国人交战,否则我们将遭到教廷的指责。” “教廷为什么会指责我们,我们才是欧州人,是真正的天主教徒,明国人不是!”罗东尼有些激动,不知道为何和明国人开战会惹来教会的指责。 “听说明国人的皇太子一出生便受洗礼成为我们天主教徒了,所以教廷是支持明国人的,一直以来教廷也竭力在东方推动他们的上层接受我们天主教,如果我们和明国人开战,教廷肯定会不满的。” “既然他们的皇太子都是我们天主教徒,那为何关外的明军会敌视我们呢。” “是利益!” 布加洛耸了耸肩,“罗东尼,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好好想一想,为何那个明国人的总兵会突然对我们采取敌对行动?” “难道是因为那些火器的价格?” 罗东尼不相信明国人仅仅是因为要买的货物价格高了就要爆发战争。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现在这个不重要了。” 布加洛很是苦恼的走到窗边,看着北方对罗东尼道:“你去和明国人谈一谈吧,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总督大人,这是软弱,是妥协,身为军人,我无法接受没有经过战斗的谈判!”罗东尼很是愤怒的叫了起来。 “这不是软弱,也不是妥协,而是智慧!” 布加洛斩钉截铁的回转过身子,对罗东尼道:“你要知道,明国人的敌人并不是我们,他们的敌人是北方来的鞑靼人,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和他们大打出手,广东的鞑靼人会替我们解决这个麻烦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澳门来信 北京。 度过难熬的夏季后,顺治将派蒙古兵南下的事再交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商办,原本他是准备将此事再往后拖一拖,看看南明那边孙可望和李定国打得如何,待二人分出胜负再决定往广东增兵的事。 不过七月中旬的时候,五省经略洪承畴上了折子,说朝廷应当马上向广东增兵,因为他已拟下三路大军齐进西南的战略。湖南战场的清军自然是为中路,至湖南兵进贵州;而在保宁的吴三桂和四川巡抚李国英则为右路,至川中入滇;广东平、靖二藩会合靖南将军哈哈木为左路,先领军和广西线国安会合,尔后再挥师入滇,如此只待孙可望和李定国分出胜负,朝廷便令三路大军齐进,趁南明元气大伤一举鼎定天下! 洪承畴的这个三路进军的方案让顺治拍案叫好,想起广东前些日子叫太平寇闹得厉害,广东总督李率泰和靖南将军哈哈木都有折子过来称广东兵力不足,故顺治决定马上向广东增派蒙古兵,以免平滇之时广东这个左路拖了后腿,叫永历朱由榔再喘过气来。 然而当顺治兴致勃勃的在议政王大臣会议将派蒙古兵南下的事情再次提出后,依旧没有被议政王大臣会议通过,气得顺治下朝之后连着打碎了几个前朝宫中的古董花瓶。 在董鄂妃那睡了一晚后,顺治决定罢除议政王大臣会议,仿前明设内阁,从此国家大事避开满蒙王公亲贵,一切都由他这天子亲断。 议政王大臣会议乃是祖制所定,关系满州王公大臣在朝堂上的权力分配,因此顺治知道想要把这事干成很难,为此,他找到大学士宁完我,征询这位首席汉臣的意见。 宁完我很赞同顺治撤议政、组内阁的想法,不过他特别提醒顺治,撤议政极其不易,不但违祖制,而且易失满洲人心,所以要顺治用最稳妥的办法缓缓施行,千万不能急于推行,那样做易引起八旗大乱。 顺治要的只是宁完我这位首席汉臣的支持,对方的规劝却是不放在心上的。从宁完我那里回来后,顺治便立即去找他的母亲,将罢议政设内阁的想法与太后说了。太后沉思许久,才同意儿子可以试一试,但决不可逼得太急太紧,多作试探,不行就收,务必要稳定人心,不能闹出乱子来。 有了太后支持,顺治便心中大定,立即召向来支持他的安亲王岳乐进宫,结果将自己要罢议政设内阁的想法一说,岳乐当场就被惊住了。 “皇上孝治天下,如果撤去议政,改动祖宗大法,恐怕人心不服。再者四海未平,八旗将士尚在征战,此事是否可以缓办?至于改内院为内阁,有利无害,臣以为可以施行。“ 岳乐的回禀很有技巧,他支持皇帝改内三院为内阁,但却不支持顺治罢除议政王会议,因为再怎么说,他也是议政王会议的首席王爷,要是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不在,他这首席王爷也就做不得了。 见岳乐不赞成,顺治心有些凉,又有意在内大臣索尼和苏克萨哈、敖拜几人面前透露了这个想法,让他们去试探诸王贝勒的口气,结果内大臣们报上来的结果让顺治大失所望,几乎在京的所有诸王贝勒都不支持他这皇帝。 顺治筹思终夜决定孤注一掷,他在乾清宫轮流召见诸王贝勒,把事情和他们挑明说破,以皇帝之威逼他们就范。 乾清宫东暖阁召见的第一位,是顺承郡王勒尔锦。 勒尔锦不是议政王,辈份低,年纪又小,顺治首先召见他,意在攻取薄弱环节。但勒尔锦一开口,顺治就怔在了那里,因为他印象中很是愚钝的勒尔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能说。 “禀皇上,撤议政、改内阁,勒尔锦以为不可。崇德二年夏四月,太宗皇帝圣谕曰:昔金熙宗循汉俗,服汉衣冠,尽忘本国言语,太祖太宗之业遂衰。夫弓矢我之长技,今不亲骑射,惟耽宴乐,则武备寝弛。朕每出猎,冀不忘骑射,勤练士卒。诸王贝勒务转相告诫,使后世无变祖宗之制。祖先圣训,子孙辈不敢忘;祖先定制,子孙辈不可改。皇上明见万里,恕勒尔锦直言……”勒尔锦说着,连连叩头。 听勒尔锦象背书一般流畅呆板,顺治又气又好笑,皱眉问道:“你的骑射如何?是不是明日往景山较射,考考你的马上功夫?“ “我...” 勒尔锦脸色通红,他哪里会什么骑射,在那趴着不敢作声。 “怪就怪在连你也在朕面前侈谈什么祖先圣训!“顺治盯着勒尔锦,厉声问:“谁教你背这些话的?” 勒尔锦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道:“实在是皇室宗亲…都怕皇上撤去议政,大家商量好来进…进谏,都说皇上从谏如流…勒尔锦便也事先准备下了…” “难道你就不明白,治理天下不同于当年在辽东?制度不加更张取舍,万民怎能服帖,天下怎能安定?”顺治看了看勒尔锦空洞的眼睛,那里只有恐惧和迟钝,他忍不住高声问:“朕的话,你听懂没有?” 勒尔锦只当皇上又发脾气了,连连叩头,满脸冒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老话:“皇上明见万里,恕勒尔锦之罪,祖宗成法,万万不可更变!” “出去!” 顺治说不出的气恼,猛一挥手,勒尔锦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出了乾清宫。出来后,只觉后背都是汗水。 安亲王岳乐是第二个进殿的,一看他神情,顺治就知岳乐仍然不会支持自己,他觉得有些惋惜。 “撤议政、设内阁是皇上英明之举。治理天下原无成法,太宗皇帝若能入关为天下主,也会如此。关外关内,地理人民情势不同,国家制度若不变更,犹如三十岁大汉再穿五岁时的娃娃衣裳,不是憋死大人,就是弄坏衣裳…” “正是正是!“ 顺治没想到岳乐竟然说出支持自己的话,很高兴,激动地说道:“大清已是一个巨人,朕就是要为他缝制合体的衣袍!“ 不想岳乐却叹了口气,道:“皇上,千好万好,只是为时太早。” “为什么?”顺治一急,声音走了调。 岳乐沉声说道:“皇上明鉴。岳乐以为,待南明殄灭、云贵收复,天下一统后,再着手变更,似乎更为稳妥。若皇上现在就办此事,于国家无益,于满州更无大利!“ “你...你且下去吧。” 顺治皱眉示意岳乐下去,不想再听岳乐说下去。 第三个进殿的是康亲王杰书,他有不少地方和岳乐相似,但为人特别谨慎。杰书虽是礼亲王代善的后代,却非嫡传,年纪轻,资历浅,文不如岳乐,武不及济度,在同辈亲贵中,以谦谦君子的姿态周旋其间,使得人们都对他抱有好感,他也时时注意与各派力量保持同等距离,决不越过界限。 今天应召,杰书显得紧张,跪拜时因误压袍襟差点摔跤,目光也闪烁不定,可见内心不安。 “更变祖宗成法,恐怕会使满洲人心惶乱。人人都知太祖、太宗开国创业,规模制度可传永久。敬天法祖尤为满洲视为金石之言。求皇上三思而后行。“ 顺治不快地问杰书道:“你是不赞同朕的主张了?“ 杰书恭敬地回答:“杰书不敢。但杰书不敢独树一帜。多数王公大臣赞同,杰书也赞同。“想了想,杰书又补充道:“皇上切勿轻视众人对撤议政一事的愤慨。万一各位王叔王兄合力抗辩…皇上要心里有数才好!“ 顺治一惊,立刻追问:“难道他们敢结党乱政?” “不,不是的!诸王贝勒大臣对皇上耿耿忠心,决无二意。然而,这样的事,不谋而合怕也难免…皇上,能不能弃其主而求其次呢?请皇上明察。“ 顺治明白杰书的意思。当然,改内院为内阁比撤议政容易,但对顺治来说,撤议政却比改内阁更重要。 连碰了三个软钉子,顺治心情很不好,也觉得累,但仍然坚持把议政王贝勒大臣以及六部满尚书一个又一个地召来单独面谈。结果很使他丧气。这些王公大臣都表示忠于皇上又忠于祖先,都歌颂皇上英明有为;都记得保持满洲优势,不近汉俗汉制的圣谕;都不同意撤议政理由当然各种各样,不过,顺治从中摸到了一根脉络:议政王贝勒大臣唯简亲王济度马首是瞻。 顺治在暖阁里沉思着踱了好半天,命太监进食。他喝了奶茶,吃了点心,觉得心力都准备得较比充沛了,才命召简亲王济度议事。若是济度能够支持他,则事情就能成功大半。 给顺治行礼后,济度直言道:“皇上想必记得,多尔衮曾想削议政,把议政王大臣会议放在一边,他一人独揽大权。他又罢诸王兼理部务,使六部尚书听命于他一人。多尔衮如此变更祖制、胡作非为,引起满洲公愤,丧尽人心,一旦死去,身败名裂,岂不是报应?“ 顺治勃然变色:这不是明骂多尔衮,暗指他吗?不过为了争取济度的支持,顺治竭力隐忍着没有发作。 不想济度越说越慷慨激昂,他道:“我满洲威临天下,靠的就是祖制旧俗,子孙万代传下去便能子孙万代永保社稷江山。这是我们满洲的传世之宝,要是丢掉,就是金宝玉宝也是没用!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又要被人家夺回去,人家无需用弓箭刀枪,只这汉制汉俗,就会将满洲这一支上天的骄子、仙女的高贵后代淹没在汉人的大海里!…那时满洲可就真要完啦!” “胡说八道!” 顺治实在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喝起来。 “皇上恕罪!” 济度眼都不眨,立刻从坐垫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皇上就是杀了济度,济度一片忠心可对皇上,可对祖先!皇上以为济度不肖,济度甘愿领罪。只要皇上一句话,济度立即辞去议政,从此不问朝事;议政王贝勒大臣也可以全体辞职告退,受皇上处分。但是议政的制度决不能改!“ 济度的话让顺治气得牙痒,他知道济度不是说的大话吓唬他这皇帝,而真会摞挑子不干,一旦济度撂挑子,就会有一大帮人跟上来,不仅会使他这皇帝丢尽面子,还会使统一天下的大业付之流水,后果怕要更为严重! 顺治心里打了个冷颤,没有勇气重提撤议政的话题。他强压住心里沸腾了似的愤怒,忍气用不大平稳的声音说:“那么,改内三院为内阁呢?” “禀皇上,明朝亡国,多半亡在起用文臣上,那是亡国的制度,决不可照办!”济度毫不犹豫的再次一口回绝。 “王兄此言过分了吧!“ 顺治冷笑一声,鼻翼迅速翕动,眼睛忽大忽小,话几乎是一口气冲了出来,象质问似的声音又高又响:“当初先皇设立内三院八衙门,不正是参照明制?太祖时候有没有这些设置?“ 太宗皇帝设立内三院和吏、兵、刑、户、工、礼六部以及都察院、理藩院,人人都知道是仿效明制。济度有些哑口无言,但还是非常固执地说道:“禀皇上,太祖皇帝定下的国事合议制度,先皇并没有改动!” 顺治勉强笑笑,道:“那么,王兄替朕谋算谋算,如果不撤议政,只改内阁呢?就如先皇那样,行不行?“ 济度微微一愣,马上意识到皇上让步了。他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说:“那就另是一说了,可请议政王大臣商议。“ “朕想撤议政,无非是因为国事繁忙,诸王贝勒大臣功高年老,理应安富尊荣、颐养天年,朕治国理政也可得速效之用。既然王兄等以为这是祖宗大法,不可轻动,朕也有从谏如流的度量。将内三院改为内阁,设殿阁大学士,其实也不过是畅通办事渠道,再说内阁规模也应与我大清国相称才好。“ “皇上明鉴,济度以为内阁大学士比内院大学士多了一倍,又有学士、侍读学士等名色,其中汉人尤多,他们参赞国政,虽然学问高超,办事有才,终究非我满洲,不可付予高位重权,免伤我大清国体……” “王兄的意思是…” “济度思忖再三,殿阁大学士不应高过正六品…” “什么?”顺治吃了一惊,失声道:“内三院大学士还是正二品呢,殿阁大学士怎就不高过正六品了!“ 济度不动声色,依然恭恭敬敬地接着说下去,好象不曾被顺治打断过:“内阁不能与六部同级,大学士不能与尚书同品,免得内阁职权太重,有碍皇上理政治国。” 内阁的殿阁大学士,在明制中是崇高的相臣,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授大学士通常称为拜相、大拜,意思是皇上要礼敬、要拜托宰相调理天下大事。此刻,济度竟提出他们只能是小小的六品官! 六部衙门里的员外郎是六品,各省司、道、府、州、县中,州官的副职是六品,拿员外郎和州同的品级加给文华殿大学士、东阁大学士,这实在不伦不类,荒唐透顶! 顺治气得半晌说不出话,突然身子向后一仰,扬头放声大笑起来。 顺治的失态令济度吃了一惊,抬起头:“皇上,你这是?” 顺治笑得前仰后合,全然不顾帝王的威仪,在那大笑。 济度默默站了一会儿,担心道:“皇上保重龙体!“ 顺治猛的停止大笑,瞪着济度,冷冷道:“去吧去吧!…朕没有发疯!你放心好了。” 济度走后,顺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股暴怒烈火一样蹿上来,撞着胸膛,烧上头面,他象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武将,发出一声长长的、惨烈的嘶叫,抄起炕上那张花梨木的精致小炕桌,连同桌上的茶具、一套青玉文房用具,双手高高举起,狠命往地下摔去!不要说那些脆弱的器具,连小炕桌也散了架,木腿木条四处迸飞,吓得里外侍候的太监一个个合眼、闭嘴、低头,心里乱扑腾,真怕皇上迁怒自己,脑袋搬家。 顺治大踏步出了暖阁,出了乾清宫。他走得飞快,不管不顾。御前侍卫和太监们一窝蜂地跟在他身后小步跑着,又不敢靠得太近。快到月华门,顺治才放慢了步子,最后停在门边。他既不回头,也不动弹,冷冷地吩咐太监们道:“从今天起,朕谁也不见!奏本全送内院。向太后禀知,朕在西苑。速召汤若望来西苑虚白室见朕!” 太监找到汤若望时,他正拿着一封从澳门送来的信发呆,写信的是他的老朋友——澳门天主教会的主教艾儒略。(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帝国主义 艾儒略比汤若望大了10岁,二人一个是万历三十八年来华,一个是天启年间来华,前者现在是天主教澳门教区的主教,一直和汤若望保持着紧密联系。 从前艾儒略的来信多是询问汤若望有关满清皇室对于天主教的态度,以及汤若望在北京这边对天主教发展所做的事情,同时也会将西方传来的教廷一些趣事告诉汤若望,因此每回接到艾儒略的来信,汤若望都会十分高兴,然而今天这封信却让他高兴不起来,并且十分的为难。 艾儒略在这封信中一改从前对中国时局的含糊态度,明确的问汤若望,明朝政府在西南的政权还有没有可能将鞑靼人赶出中国,若是没有可能的话,则艾儒略必须马上向罗马教廷发回中国已被满清正式统治的情报,这意味着以艾儒略为首的东方天主教将再也不会支持那个在中国西南的明朝政权,也同时表明他们放弃了一直以来在明朝皇室身上所作的努力,连同那个被称之为“君士坦丁”的皇太子。 感情上,汤若望对明朝还是很有亲近感的,当年明朝的礼部尚书徐光启和他的学生孙元化和他都有很好的私人关系,他还在明朝的皇宫中传播天主教,受洗入教的就有后来的南明永历政权的司礼太监庞天寿等人。当年他也曾替明朝督造过火炮,并口述有关大炮冶铸、制造、保管、运输、演放以及火药配制、炮弹制造等原理和技术,整理成《火攻挈要》二卷和《火攻秘要》一卷供明朝政府参考。 因此,虽然明朝现在还只剩西南那么一小块地盘,哪怕清朝的皇帝将他如爷爷般敬重,汤若望还是不忍心就此抛弃明朝,他甚至还幻想过明朝的军队能够再次杀到北京来,可惜这个幻想从来没有实现过。 上帝,我该怎么做呢? 汤若望很苦恼,艾儒略信中不仅让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并且如果这个答复是不利于明朝的话,那么艾儒略希望汤若望能够利用自己的身份,说服清朝皇帝立即派谴军队消灭那支正在让澳门的西方人饱受苦难和折磨的明军,他们又叫太平军。 “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年轻的读书人,噢,对,中国人管他叫秀才。不过显然这个秀才不喜欢西方人,甚至对读书人也很不喜欢,他总是喜欢骂人,用粗卑的态度接待葡萄牙人的使者,并且多次扬言要派兵攻打澳门,让澳门的西方人流干最后一滴血。事实上,这个年轻的秀才也的确在这么做,他们已经封锁关澳城墙两个多月了,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粮食可以运进澳门,这使得很多人在饱受饥饿折磨,当中也包括很多孩子..... 圣保罗教堂的修士们也在饿着肚子请求上帝的祈福,神学院里的学生也都快没有食物了,我曾派人去求见这个不喜欢西方人的首领,我的人很明确的告诉他,我们是罗马教廷派驻东方的使者,我们肩负的是教皇的使命,我们是为和平和上帝福音而来,我们同时也得到了你们的朝廷尊重和认可,所以我们是朋友,你不应该这样对待朋友。然而,我们的友善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谩骂和粗暴的对待。天知道他是想的,他竟然称呼我们是帝国主义的打手和帮凶! 天哪,帝国主义是一个什么样的词汇,又代表什么呢?我弄不明白,如果帝国主义是一个很不好的用语,那我认为,这个年轻的秀才才是帝国主义的打手和帮凶,他是那么的讨厌西方,那么的讨厌天主教,他是非常不友好的一个年轻人,他才是帝国主义者!......若是你已经选择,那就请帮助我,帮助澳门的这些上帝子民吧!” 汤若望将信揣进了怀中,在太监的引领下去了西苑的虚白室。他到了后发现年轻的天子正在摆弄着什么,屋内的长桌上摆满了瓶、罐、玉钵以及烧杯、天平等用具,方桌上堆满了书,线装的《本草纲目》和几本精装的羊皮面德文书尤其触目。 “玛法,朕正在制药呢。” 看到汤若望过来,顺治很高兴,笑着招手让他过来看。 汤若望笑着看过去,年轻的天子在试图把琥珀化在一种奇怪的液体中,不过他似乎没找对方法,干了这么久也没做出琥珀油来。 在汤若望的指点下,顺治终于做出琥珀油了,他转而又去制珍珠粉。他没有让汤若望帮忙,而是自己查书研究,动手制做,不一会就做了出来,小心的用包装起来后,顺治笑了起来,指着这几包珍珠粉道:“玛法,朕估算每包珍珠粉要值十两银子呢!” “要是加上皇帝亲手采制的价值,我恐怕它不止一百两啦!“汤若望抚着卷曲的长须,慈爱地笑道。 “是吗?“顺治显然很高兴,“我要拿一半孝敬母后,十包给皇贵妃,余下的都给玛法。” “谢谢你,皇上,上帝会奖励你的仁慈。“汤若望这时才摇摇头,叹息一声道:“自从四皇子被上帝召去后,皇上你可是瘦多了。” “是啊!” 顺治也是一声叹息,董鄂妃所生的皇子早夭让他很心疼,当初四阿哥出生时,他甚至都决定要立这个儿子为太子,谁曾想四阿哥的福份竟然这么薄。 想到早夭的儿子,再想到董鄂妃失去儿子的痛苦,顺治心头痛楚,他抽了抽鼻子,尽力不再去想这件伤心的事情,他问汤若望道:“玛法你说,一个人为什么推不动一座大山?“ 年轻天子的这个问题显然很古怪也很突然,汤若望怔了下,道:“一个人当然推不动一座大山,因为他的力量太小。” “不,朕以为那是因为山太大太重!“顺治摇了摇头,沉默片刻,轻轻地说道:“玛法,朕昨夜梦见朕在推一块石头上山,山顶松柏苍翠,云海壮观,可见旭日东升。可是越推越吃力,石头竟越长越大,越推越重,不多时朕便寸步难行,石头却长成大山,不但朕推它不动,一旦松手,它会向朕迎头压下,朕将粉骨碎身!”说到这,顺治停了下来,带有一丝期盼的眼神看向汤若望:“玛法,你会圆梦吗?“ “请原谅,我从来不信那个。中国有句老话,叫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皇上,你是白天想得太多了。”汤若望可不想让自己在皇帝心里多个神棍的印象出来。 顺治凝视着汤若望,很长很长时间,才低声道:“玛法,你一定能懂得,只是你不愿对朕说。你知道吗,朕这些天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可是却怎么也办不成,这让朕很生气,也有种无力感,似乎朕这皇帝做得很失败。” 顺治将自己要罢议政王会议设内阁结果遭到所有王公贝勒反对的事情与汤若望说了。 汤若望听后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合掌叹道:“主啊,饶恕这些可怜的罪人吧!“他象个指迷长者似地谆谆告诫年轻的天子道:“皇上,体面的中国人特别顾及面子,许多人绝不承认怕死,总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老母在堂,子孙年幼等等作怕死的借口....所以在我看来,议政王爷们分明贪恋权势,却拿敬天法祖作幌子,反抗皇上的变革…他们真的很可悲!” “是,他们就是这种人,可悲的人!” 顺治再次兴奋起来,汤若望的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济度他们之所以不肯支持自己,还不是贪恋权势,怕自己这个皇帝夺他们权! “皇上,事情可以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只要开动脑筋,总会有办法的。” “朕已经想到对付他们的办法了,他们不是要把大学士都降成正六品吗?朕就来它一个照旧例兼衔,大学士兼理六部,仍旧正二品,看他们还说什么!” “皇上想到了,就应该去做,这样皇上的心才能真正的安定。” “嗯,朕一定会去做的,朕要告诉他们,朕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下去,绝不是他们可以阻挠的,朕也不会把这颗石头滚到朕推不动的地步!” 兴奋的顺治光顾着自己高兴,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玛法汤若望叹了口气,脑门也皱得厉害,似乎他老人家也有什么难言的事。 终于,顺治发现了汤若望的不对劲,他忙关切的问道:“玛法,你怎么了?” 汤若望看着年轻的天子,心里却在反复思量,最终,他还是开口道:“皇上,我在澳门的朋友遇到了一点麻烦。” “噢,玛法的朋友?玛法快说给朕听听,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 “皇上真的想知道?” “玛法的朋友就是朕的朋友,他们的麻烦就是朕的麻烦,朕如何不想知道!” “好吧,那我告诉皇上。” 汤若望决定彻底抛弃明朝,他将艾儒略信中所说之事告诉了顺治。 顺治听后怒哼一声:“又是太平寇!” “皇上知道他们?”汤若望惊讶的看着顺治。 “朕知道,这是支流寇。不过玛法放心,朕这就下旨要广东马上出兵剿灭他们,朕绝不会让玛法的朋友被这帮流寇欺负的!” 在自己最尊重的玛法面前,顺治是绝对不会说假话的,他真的愤怒了,他绝不能容忍玛法的朋友们被贼秀才欺负!(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三路进军 事关玛法朋友的安危,顺治当天就从西苑回到了宫中,叫苏克萨哈立即拟旨发往广东,要广东务必马上出兵围剿太平军。 出兵旨意八百里快马加急送到了广州,旨意分作了四份,一份是给广东总督李率泰的,一份是给靖南将军哈哈木的,另两份则是给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的。 在给尚可喜和耿继茂的旨意中,顺治语气还算宽勉,给李率泰和哈哈木的旨意上却用语严厉,令得李率泰和哈哈木在接旨之后立即到了平南王府。他二人到时,靖南王耿继茂也在,想来也是找尚可喜商量出兵的事。 李率泰开门见山,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二位王爷,皇上的旨意可是让咱们马上出兵剿灭太平寇,却不知二位王爷几时出兵,又出多少兵?” 尚可喜还没开口,耿继茂就冷冷看了一眼李率泰,鼻孔一哧道:“总督大人说得轻巧,出兵出兵,这兵从哪里出?” “靖南王,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皇上旨意可说得明白,这次是要我们四家一起出兵,不剿了太平寇,皇上处置的可不是我李率泰一人!” 耿继茂的态度让李率泰也恼了,对方是汉人亲藩不假,可自己也是皇家国戚,汉军八大家有他李家可没耿家!这小子当真以为自己怕他不成! 李率泰动了怒,耿继茂却也不怕,他年轻气盛不知做人,这一点比老奸巨滑的尚可喜差得远了。 耿继茂冷笑一声,讥讽道:“不错,皇上是要我们四家一起出兵,不过据本王所知,总督大人麾下怕是没什么兵能出吧?” “本官督标还有千余悍勇之士,邻近各府县再抽些,总也能凑上三五千兵马,怎就是没兵可出?” 说这话的时候,李率泰有些底气不足,他的督标原先有两千多人,后来还配了马队和炮队,不过鹿头河一战,马队和炮队都叫太平寇给消灭了。马队倒还罢了,炮队损失的那几十门重金从澳门买来的炮可是让他真的肉疼。 胡启立战败后不敢回广州,跑到顺德和满八旗打官司,这官司虽叫李率泰给和了稀泥,可胡启立却怕回广州后被清算,所以带着他领回来的督标残部躲在顺德不肯回来,李率泰派了几次人过去明确告诉他,总督是不会追究他兵败之责,可胡启立就是不敢回来。 后来参政左清私下对李率泰说,胡启立之所以不敢回来,其实并不是怕总督大人会治他的罪,而是怕满州人会找他麻烦,毕竟他可是大清军入关以来第一个敢说满州人不战而逃的汉官。李率泰听后只得叹气,不再催逼胡启立回广州。 广州绿营是李率泰这个总督能够直接抓在手里的兵马,为此,他在广州绿营身上投入了重金和不少心血,只可惜随着林进忠战死,广州绿营算是彻底没了元气,现在仅仅靠着逃回来的几百营兵加上新招的两千新兵搭着架子,守守城倒也能成,拉出去野战却是万万不成的,故而耿继茂才如此讥讽他。 李率泰恼怒,却无法反驳,生生憋着闷气。 见李率泰脸色发青,耿继茂嘿嘿一笑,心中得意,仍讥道:“三五千人听着不少,可能济得什么事?那些拉来的夫子能当得什么用,总督大人这也未免太过应付皇命了吧。” “你!” 李率泰气得直想跺脚,耿家这混帐小子也太不像话了,骂人不揭短,你倒好,直接把老夫这脸面给扯下来,还有完没完了! 李率泰气得想跺脚,哈哈木的表情却严峻起来,盯着李率泰道:“广东绿营兵都归你总督衙门调遣,怎的现在就这点人,还要用些夫子凑数?” 李率泰没好气的道:“这要问平南王了。” “怎问起本王来了?” 听李率泰语气不善,尚可喜一挼胡须,哈哈一笑,起身道:“本王几时得罪总督大人了,要把这气撒我头上?”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李率泰索性也不与尚可喜再虚伪下去,脱口就道:“肇庆的许尔显,潮州的吴六奇,我可调不动。” 尚可喜没想李率泰当着哈哈木的面竟直接撕破脸皮,点明肇庆和潮州是唯他平南王马首是瞻,眉心瞬间黑了下来,闷声道:“这话说得,大人是总督,负有节制绿营之责,怎会调不动他们。” 李率泰不接这茬,直接道:“平南王,你也莫与我说这没用的,我只问你,到底出不出兵!” 李率泰现在也是真急了,若是议政王大臣会议通过调蒙古兵南下的提议,他又何必和尚可喜撕破脸。现在倒好,皇上没向广东增兵,反而下旨来催广东马上剿灭太平寇,他李率泰手下又没兵,不逼着尚可喜出兵他拿什么去平太平寇。 “出!” 李率泰的咄咄逼人让尚可喜脸色一沉,咬牙道:“皇命要本王出兵,本王岂敢不出兵,真要不出兵,本王不是抗旨不遵了!”说完想是也来了气性,带着几分怒意又道:“肇庆许尔显手下有几千兵,潮州吴六奇那也有几千兵,既然总督大人说他们只听本王的,那本王这就发文要他们带兵都来。潮州不要了,肇庆也不要了,都到广州来,本王就不信了,这么多兵马还剿不了他贼秀才!” “平南王何必说这气话!” 李率泰冷静下来,知道尚可喜这是与自己在置气,他摆了摆手,气势弱了不少,示软道:“王爷只需他二人各调一些兵马前来就是,哪需全军都来。” 尚可喜哼了声,没有说话,他这也是气话,真要把潮州和肇庆的兵都调来,那广州城也就不保了。 耿继茂撇撇嘴,心下颇是有些羡慕尚可喜,潮州的吴六奇和肇庆的许尔显手下可是各自都有数千精兵的,要是这两人肯听他靖南王的,他又何必窝在广州城里跟尚可喜、李率泰置气。 哈哈木来广州这么久了,当然知道李率泰这个总督和两个汉藩不和,他有意调和,毕竟眼下的大事是要几家一起合力剿灭太平军,不是在这弄什么意气之争。 “行了,你们也不要吵了。这两个月我一直就想出兵剿灭太平寇,活剐那贼秀才替塔音布报仇,不过天热,满州儿郎们动不得,现如今天凉下来,皇上也要咱们先剿了太平寇,那我手下的满州儿郎都去。这一回我把四个牛录都带上,我亲自带兵去,看看那贼秀才到底有多大能耐。” 一听哈哈木要亲自领军出战,李率泰大喜,道:“有靖南将军亲自出马,太平寇覆亡指日可期!” “既然靖南将军都要亲自领军,那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本王藩下旗兵出2000,另外再从肇庆和潮州调兵来,怎么也要凑上5000兵,免得有人以为本王拥兵自重,不肯为朝廷出力。” 其实接到圣旨后,尚可喜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出兵的,哪怕北京没有圣旨来,他也要出兵把香山的太平军剿灭掉,不然他这手脚就完全被捆住,根本无法腾出力量西进。 灭国的大功可是千载也难逢的! 本来尚可喜还想再迟些表态,但现在不能不立即表示了,要不然可真叫哈哈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拥兵自重,不肯替朝廷出力了。 “不过三江口那边还需兵马支应着,所以本王得留些兵马,免得三江口有失。”尚可喜看了眼李率泰,见对方脸色有所松动,知道自己的表态起了效果。 “那是自然。” 李率泰点了点头,他对尚可喜的怒气的确消散了。三江口的兵马要防备新会明军,当然动不得,要不然让新会的陈奇策和朱统占了三江口,广州要做的就不是调兵打太平军,而是要留在城中坚守了。 哈哈木亲自领军,出动全部满州牛录,尚可喜也出了本家藩兵2000,另外还要再从肇庆和潮州调兵,姿态肯定是做足了的,没人能再说他平南王什么,现在就看靖南王耿继茂的了。 哈哈木一脸肃然的看着耿继茂,尚可喜只是如寻常的看着他,李率泰则是还带着气色,他不气尚可喜,却怎么也咽不下耿继茂这口气,这小子刚才也太混蛋了些。 被三人看着,耿继茂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到哈哈木面前,看了眼尚可喜,又看了看李率泰,迟疑一下,终是开口道:“平南王年纪大了,这出兵打仗的事得咱们这些晚辈来,所以本王决定这次也亲自领军。” 李率泰“啊”了一声,不敢相信的看着耿继茂:“靖南王也要亲自领军?” “本王自就藩就来,还一直未有军功,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叫外人笑我们耿家无人?这一次我藩下几个牛录汉军都去。” 李率泰的吃惊让耿继茂心中很是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李率泰沉默了,尚可喜也是用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这个侄辈,哈哈木则是哈哈大笑起来:“太平寇就和流贼一般,多是裹挟百姓以壮大自身,这等贼军,猛则猛矣,但一受挫,即无再战之力。这一次我大军压境,那贼秀才就是真长有三头六臂也跑不掉了。” 尚可喜命人取来地图,示意三人凑上来看,他道:“本王刚才和靖南王商议过,若是兵力足够,便兵分三路,中路取顺德直扑香山县治仁厚都,左路取番禺直扑良字都与中路会合,右路则沿龙眼都兵进前山寨,如此就叫太平寇首尾难顾,居中失彼。待中路和左路取了香山县治后,便一齐向前山寨进军,如此,太平寇便无可逃身。” 哈哈木定睛细看,片刻点头道:“就依平南王,我领满州儿郎为中路。” 耿继茂觉得良字都这条路好走些,便道:“既然将军领满州将士走中路,那本王便领藩下兵马走左路好了。” 如此剩下的右路自然便是归尚可喜了,他笑了笑没有异议。李率泰的部下营兵战力不强,商议后便归中路哈哈木调遣。 定下三路出兵后,李率泰、哈哈木、耿继茂便向尚可喜告辞,各自去准备出兵的事。待他三人离开后,尚可喜叫来在外的班志富,吩咐他:“你马上去一趟肇庆,要许尔显调2000兵到广州来。” 班志富问道:“要不要许尔显也来?” 尚可喜摇头道:“不用,肇庆那里得有大将坐镇,不能出任何意外。”想了想,道:“让那个唐三水带兵来,此人和太平寇交手过,还从他们手中夺回过罗定城,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班志富点头答应下来,便准备动身去肇庆,尚可喜又叫住他:“另外再派人去趟潮州。” 班志富疑惑:“潮州的兵也要调?” “潮州不能调,厦门郑氏一直对潮汕地区虎视眈眈,不能让他有机可趁。” “那王爷要吴六奇做什么?” “让他把手下舟师都调到广州来,三江口那边不能被明军的水师压着。” “好,我这就派人去办。” 尚可喜点头,班志富当即离去。他走后,尚可喜却在犹豫这一次是否仍派世子之信带兵。 ....... “王爷回来了!” 靖南王府,耿继茂一回来,二管事向荣忙领人上前伺候。 “嗯。”耿继茂随口应了声,吩咐道:“去整些吃的,本王饿了。” “哎!” 向荣忙去吩咐下人去弄吃的,这边耿继茂有些疲惫的坐下,看了眼向荣,对他道:“你去和福晋说一声,本王过几天要领军去打太平寇,让他给本王准备些衣裳换洗。另外本王这几天也不在府里呆着了,本王要去军营住。” “打太平寇?” 向荣怔了下,有些惊讶道:“打仗的事交给藩下将领去就行,王爷怎的要亲自领军去?” “哼,交给谁?难道还要本王再损失一个牛录吗?” 想到小舅子王叔德的无能导致一个牛录400火铳兵全折在了太平军手中,耿继茂就是一阵火大,这一次他要亲自领军出征,不但但是证明自己的能力给外人看,更重要的是他信不过藩下那帮人,要是再给折了一两个牛录,他靖南王可是觉都睡不下了,他可不比尚可喜家大业大,老子留给他的家当可不多,经不起损失。 抬眼见向荣还站在那,耿继茂催道:“怎么还站在这,快去啊。” “哎,奴才这就去。” 向荣不迭答应,忙退了出来去找福晋,这路上却是心思复杂得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鬼老天 明永历十一年(伪清顺治十四年)八月,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靖南将军哈哈木、广东总督李率泰,共同商定出兵太平军,初定各部于广州大校场集中,酌定兵马,分为三路。 中路,以靖南将军哈哈木为主将,率满州八旗兵1700余,并广东总督督标1000余兵、广州绿营新任总兵游达海部3000余兵,携民夫2000人,由顺德出发,从正南方向攻打香山县城。 左路,以靖南王耿继茂为主将,领靖南藩下汉军2300余,并南海、佛山两县营兵1600余人,携民夫2000人自番禺兵进香山,从东南方向攻打香山县城。 右路,以平南王世子尚之信为主将,率平南藩下汉军6牛录3000兵,并肇庆绿营精兵2000余,携民夫1700余人自香山龙眼都方向直驱前山寨。 清军三路兵马齐进,计有兵马16000余。经商定,三路大军又以留守广州的平南王尚可喜为主帅。 出师之前,尚可喜定下军纪,各路若有迟误军期或逗留不进的,副将以下者论斩; 有临战不前的,立即斩首; 各军兵卒以冲锋陷阵、破敌立功为主; 不许临阵争割首级,当敌兵败走以后,方准割取敌兵首级报功。若是敌军未败,就先行争割首级的,无论官兵,立即处斩; 又申明军令、军纪12项,官兵有违令者,立即斩首。 三路大军粮草供给由广东总督衙门并广州府统一调拨,令广东参政左清于顺德设立粮草大营,保证中路、右路二路大军粮草供应。左路靖南王部随军携带十日粮草,待夺取香山县治再供粮。 八月十五,中秋。 大校场三声炮响,三路清军浩浩荡荡出城杀奔香山而去。 ....... 天亮后的马宁镇内一片残垣断壁,昨夜的大火基本将镇子烧成了废墟,空气中飘荡的不是呛人的烟味就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触眼所见,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大街上看不到一个百姓,只有一队队的清兵执着刀剑匆匆忙忙的跑来跑去,不时还能看到骑着马的清军呼啸而过。 “还有个活的,还有个活的!” “把这南蛮子拖出来!” 一个没处可逃,趴在废墟里装死的年轻人被满州兵发现,他们将他从废墟中拖出来,然后取出切草料用的铡刀将这年轻人活活切成两半,尔后在那看着这可怜的汉人肆意的笑着。 在他们的不远处,两个绿营的士兵在一所尚未倒塌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个汉人的老妇。这老妇腿脚不灵便,没能跟随自己的亲人一起逃难,她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大清兵来了不会对她怎么样,可让她惊恐的是大清兵依旧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出来, “饶命...饶命...” 老妇哀叫着求饶,一个营兵有些犹豫,另一个则是继续揪着老妇的头发将她拖到了满州兵跟前。 “老爷,小的抓到个刁民!”营兵一脸的谄笑。 “干得好!” 为首的满州兵抬脚将那还未咽气的年轻汉人上半截身体踢到一边,哈哈笑着揪住那汉人老妇的头发,这汉人老妇瘦得只有皮包骨,他轻轻一提就将其拎了起来,然后恶狠狠的朝地上摔去。 “扑通”一声,老妇被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哀叫声。在她的哀叫和恐惧中,满州兵忽的一脚踩住她的右腿,然后拔出佩刀狠狠向老妇的脚腕砍去。 “不!” 老妇尖叫起来! “啊!” 脚腕被斩断的巨痛让老妇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满州兵浑然不理会这老妇的惊恐,将她的小脚挑在刀尖上,对着手下用满语大声说笑着什么。 负责搜查活口的营兵又发现了几十个没来得及逃走的汉人百姓,他们中有老人,也有孩子,还有女人。他们没有听从太平军的劝告加入到撤离的队伍中去,他们以为自己都是顺民,大清兵不会杀害他们,因为大清兵也要人替他们种田,也要人替他们干活。可是现在,他们后悔了。 大清兵将他们一个个揪了出来,一杆杆刀枪对着他们。 “军爷,我们是顺民,我们是顺民...我们是顺民...”一个老者不住的求饶。 “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我们和贼人不是一伙的,我们是忠于大清皇上的,是忠于大清的,你们不能杀害我们啊,不能啊,我们是忠于大清的...忠于大清的...” 老者的哀求没有任何效会,一个骑马的满州佐领在路过的时候很不耐烦的对着营兵带队的军官骂了句,那军官便连忙挥起了手。 “砍了!” 一声令下,几十颗人头应声而落。 ......... 谭江边,风雨交加。 几千名老弱妇孺在江滩上挤做一堆,风雨实在太大,她们的衣裳早已湿透,江风吹在身上冷得剌骨。她们相互抱成一团,在她们的身下,是一张张稚嫩的脸蛋。 “阿母,我饿。” 孩子们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可是母亲们也没有吃的,只能不住的哄着他们。 大些的孩子知道大人的困难,他们没有跟母亲要吃的,但他们却反复提出一个让母亲无法回答的问题。 “阿母,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船?” 母亲抬头看了看狂风呼啸的江面,在心头轻叹口气,将孩子抱得更紧。 “快了,快了,等雨停了我们就能上船了。” ...... “宋大人,风太大了,对面的船过不来啊!”龙眼乡公所的乡长何保带人找到了负责这次撤离行动的宋襄公。 “等!” 宋襄公只咬牙说了一个字,他身上也早已湿透,雨水打在他的毡帽上“噼里啪啦”响着。 何保担心道:“大人,咱们能等得了,可女人孩子吃不消啊,雨太大了,没法子生火弄吃的,大人还能顶,怕孩子们顶不住啊!” “你去叫保安队找些干粮先给孩子垫垫,等到船来了就好了。” 宋襄公叹了口气,这鬼天气他也没有办法,江上风浪太大,对面的水师也没办法冒着这大风过来,只能等到风停,否则危险太大。 这该死的雨什么时候能停!鬼老天! 宋襄公咬牙咒骂。 ............. 阅读提醒:请手机起点客户端阅读的读者在收到更新提示后,不要马上阅读,请等15分钟后再行阅读,否则阅读的是防盗内容,非正式内容,请切记,切记!.....如果你已经打开,那么请将本书先行下架,再重新收入书架阅读即可。或是打开章节目录,选择未能显示内容的章节名称点页面上方重新下载标志(下拉箭头)重新下载即可!!!(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生是汉人死是汉鬼 突降的暴雨使得龙眼乡的撤离行动异常困难,原先估计只要五天就能撤离的行动已经持续了足足七天。 龙眼乡的撤离行动是太平军在香山境内最大规模的撤离行动,撤离人员包括安置在龙眼乡的原后营营民,以及当地百姓和新移民,人数达到了一万余人,并且是以老弱妇孺居多。 事前,为了防止出意外,宋襄公亲自前来坐镇指挥这次撤离行动。为了确保撤离行动的成功,周士相也从后方调来1000人的预备兵协助,加上龙眼乡的保安队,步军左营驻龙眼乡的一个卫,承担撤离行动的兵力达到了2000多人。 结合清军进军时间,周士相和宋襄公对撤离行动都很乐观,因为他们已经抢在清军前头开展了撤离行动,并且是就近撤往新会,失败的可能性很低。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断了撤离行动,也令得这次撤离行动蒙上了失败的阴影。 现在成功撤离到江滩上的老弱妇孺只有7000余人,另有4000多尚在往谭江边来的路上。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或许再也看不到谭江了。 情况很不容乐观,清军三天前已经逼近龙眼乡,步军左营的那个卫已经和他们的前锋交过手,因为风雨的缘故,清军停止了前进,使得宋襄公这边还能争取多撤出一些百姓来。然而今天的风却比昨日大了很多,乃是台风,江对岸的新会水师根本不能在这大风中将船只驶过来,这使得几千老弱妇孺只能在空荡荡的,毫无遮挡的江边无奈等待。她们必须等到风停,没有任何办法。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 老弱妇孺们挤在江滩靠在一起,单薄并且早已湿透的衣服让她们不住发抖着,唯一的几处可以遮蔽风雨的地方早已挤满了孩子,沿江边看去,密密麻麻满是人。不时有婴孩的哭声响起,让宋襄公心乱如麻,颇有肝肠寸断的痛苦之感。 下午,保安队传来不好的消息,清军的一支营兵冒着风雨突袭了垫后的那一卫太平军,风雨之中因为不知来了多少清军,领军的百户只能被迫撤退。但那支绿营兵紧咬他们不放,现距江边不到几里地了。 离江边还有几里地了?! 宋襄公紧张起来,他深知一旦让清军冲到江边,后果会是什么,哪怕这些清军只有几十人,也会让江滩上瞬间变成人间地狱。那些女人孩子会因为惊慌失措相互踩踏,会因为恐惧而投入江中.... 宋襄公不敢想象让清军靠近的后果,他让人找到了预备兵的旅帅、千户于世忠。 于世忠祖上曾是戚继光将军手下的偏将,世驻金山卫备倭。弘光元年江南沦陷时,于世忠跟着不肯投降的明军一路南奔,先入福建投奔隆武帝,再逃广东投奔绍武帝。永历元年广州城破时,他带着一些手下从广州城跑到新安县的赤柱岛,后来赤柱岛被新安的绿营兵攻破,他领着残余人马又逃进梧桐山继续抗清。 清廷委任的新安知县张大昌曾派人进山劝降于世忠,许诺只要他带人出来投降,不但可以保住性命,还可以保举他为新安县的绿营守备。然而张大昌的几次劝降都被于世忠拒绝,他让劝降的人告诉张大昌,他的祖父当年跟随戚大帅打倭寇杀鞑子,死在蒙古人的刀下,他父亲则是死在浑河金兵的刀下,到他这辈,说什么也绝不会辱没祖上!想让他投降鞑虏,门都没有,他生是汉人,死也是汉鬼!(作者注:赤柱,后世香港) ........ 太平军攻占香山后,周士相曾派人去招揽那些散落在香山附近的明军余部。于世忠闻讯后便率手下残兵出山趁夜渡海抵达前山寨,同驻寨的太平军将领蒋和接洽,愿率所部改编为太平军。 蒋和见于世忠手下的三四百兵一个个衣衫褴褛,好像多久没吃过饭,武器也都没多少,只当他们是寻常明军,便起了轻视之心,但当于世忠不岔请蒋和看他的部下如何操练时,蒋和顿时收起了轻视之意。 于世忠的这三四百手下是按当年戚家军的练兵法子操练的,虽然人少,虽然吃不饱,虽然没有多少武器,但一旦操练起来,却让蒋和感受到一股强兵的气息。 蒋和当场没有二话收留了于世忠和他的部下,并让于在手下做旅帅,加千户衔。任命报上去后,周士相欣然批准。 获知清军三路大军进逼香山后,太平军也做了总动员,蒋和带领前山寨的预备兵全部赶到香山待命,在得知要他派一员得力部下到龙眼乡协助宋襄公撤离百姓后,蒋和脑中闪出的第一个人选就是于世忠。 宋襄公见到于世忠时,对方也是浑身湿透,但任凭风雨多大,他仍站着说话,而不是蹲下去。 听宋襄公将情况说了后,于世忠沉默了片刻,将他带来的1000名士兵集结在一起。 “后边传来消息,清兵追上咱们了,离这里只有几里地了,步军左营的兄弟正拖着他们,但这支清兵凶得很,人数也比他们多,怕是挡不了多久。宋大人和我商议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清兵冲到这里,要不然这里的女人孩子就全完了。所以我需要你们跟我去把鞑子挡住。” 风雨中,1000名预备兵紧握手中的长矛,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动摇,和他们的千户一样,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脸颊上。 “出发!” 于世忠转过身子,没有一句言语带头走在了前面。 于世忠部出发未有多久,龙眼乡的乡长何保把乡保安队和各村的保安小队都召集到一起,他紧紧的看着这些立于风雨下的保安队员们,任凭雨点打在他的眼睛上。 “太平军的爷们为了你们的老婆孩子去和清妖拼命了,我问你们,你们好意思让他们去为你们的老婆孩子拼命,自个却躲在这里吗?” “乡长,别说了,我们这就去和鞑子拼命!”一个保安队员涨红着脸叫道。 “大伙都是爷们,哪有自家婆娘娃子叫别人保护的道理,大伙说,咱们去不去!” “去,婊.子养的才不去呢!” “只要能让咱们的女人和孩子活下去,老子就是死了,也不冤枉!” “走,大伙跟太平军爷们一起去杀鞑子!” “走,去杀鞑子!” “……” “那就别在这站了,乡长我和你们一块去!” 何保说着看了眼凝视他的宋襄公,深深的鞠了一躬:“宋大人,这些女人孩子都交给你了。” 宋襄公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静静的看着他们。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黄泉路上做个伴 番禺境内大小水系数百条,最大的两条却是鹿头河和黄沙河,其实严格来说,这两条河是同一条河,只不过一个在上游,一个则是在下游。上游的黄沙河流经整个香山,经番禺的鸡鸦水道和小榄水道汇合注入东面的狮子洋。 早年间香山和番禺原本是不接壤的,元朝那会两县之间还隔着十几里海面,洪武年间香山北部地区才开始淤积成陆,那时才真正和大陆相连。正因为此,南宋灭亡后,大批南宋皇族和官员的后裔就流落定居于番禺隔海相望的香山(岛),所以现在香山境内有不少赵家村。 得到清军即将大举进攻香山的情报后,周士相便立即进行了大规模动员,这个动员不但但是军事力量的动员,还包括香山民众的动员。 有鉴于清军一贯的德性,周士相不敢将十万香山百姓的安危寄托在他们发善心上,所以他必须动员百姓往安全地带转移,尤其是北线清军必经之路的百姓,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撤离出,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香山西北部的龙眼乡是右路清军的必经之路,那里太平军安置的后营百姓也是最多,周士相让宋襄公亲自到龙眼乡坐镇指挥撤退行动,务必要通过新会水师将这一带的上万百姓全部安全运过江去。 而良字乡一带则是中路清军和左路清军的必经之地,这个区域内的百姓周士相统一指示往香山县城撤离,其余散落村庄若是不能及时参与撤离,则就近疏散到附近的山中。 除去往新会撤离的百姓,对于其他人来说,香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安全地带。清军的首要目标就是香山县城,一旦县城被清军攻占,那城中的百姓百分百会遭到清军的血洗。所以将大量百姓往香山县城转移,某种程度上不是让他们得到安全,而是让他们陷入绝地,好比请君入瓮一般。即便是远在后方的前山寨也不安全,因为香山没有足够的纵深可以防御清军,一旦县城失守,前山寨的失守也不可避免,到时等待香山百姓的还是噩运。 因此很多人反对将百姓往县城迁移,他们提到最多的就是把百姓都迁到县城,那清军一来就谁也跑不了。若是不迁,百姓散居各乡各村,即便会受到清军屠杀祸害,最终也能活下一小部分来,不致于被杀绝,毕竟百姓们对于自家周围的地形要比清军熟悉。清军真来了,他们怎么也能找地方躲。全到香山县城来,那就是想躲也没地方躲了。 这一点周士相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还是力排众议坚持要进行撤离行动。 香山北部集中了三四万人口,原先太平军的后营也几乎都是安置在北面,所以周士相必须要将他们转移,哪怕是转移到一处并不安全的地方,这样最起码对太平军上下,他这个大帅能交待得过去。 试想,老婆孩子的安危没人管,在军中的丈夫(父亲、儿子)能安心替他周大帅卖命? 不管不问,任凭北部的百姓被清军屠杀,对太平军的军心士气肯定是严重的打击,周士相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发生。 此次清军三路来攻是太平军成军以来最大的危机,也决定了太平军能不能真正鱼跃龙门,影响广东大局,进而影响整个抗清大局,成为一支在岭南崛起的新兴力量。 所以这仗必须要打赢,在战斗开始前,周士相需要部下保持高昂的战斗意志和决心,而不是对家中妻儿的担心。为此,哪怕转移民众牵涉了太平军大量人力和物资,他也要付诸行动,不为别的,只为即将随他和清军做生死一搏的士兵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太平军打不赢这场战事,转移也好,不转移也好,香山的百姓注定结局是悲惨的。 将人都迁到一处集中起来,或许也是周士相的故意所为,他是将这些百姓当成了人质,以此逼使他的部下能够死战到底。正如新会那样,为了城中的亲人,男人必须殊死一战,没有后退的选择! 如何看待自己的行为,周士相内心也很矛盾,但他知道,他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斗到死。 他死了,太平军也完了,太平军完了,香山的百姓也会完,大明更是会完! 一切,都完了。 想阻止这一切发生,唯有杀尽胡儿,唯有死地求生。 ......... 各乡公所有组织的撤离在台风影响下时断时续,至19日,香山县城已陆陆续续安置了2万余人。虽然不时还有百姓拖家带口在当地村公所的人员组织下来到县城,但人数却是越来越少了。很多人已经没法再逃出来,被清军追上杀害倒在路上的伏尸数以千计。 随着狂风的停歇,夜色下的黄沙河静悄悄,一点波澜都没有。 岸边的一处丛林中,依稀可见不少人和衣躺在那。林中除了人,还有十几辆手推车,车子上堆满了衣服被褥、锅碗瓢盆。这是一支从番禺往香山逃难的队伍,他们都是赵家村的人,刚跑出来时有200多人,现在却只剩不到一半了。 队伍的领头人是一个中年汉子,他叫赵大彪,世代打铁为生,传到他这辈,已是第12代了。据老人们说,赵大彪祖上是当年随南宋端宗皇帝一起从福建逃过来的大官,崖山一战后,他祖上和十几万军民一起投海殉国。投海时却因舍不得只有几岁大的孙儿一起死,便叫人将他带走。后来这孙儿便随那些南宋皇室后裔一起流落到香山,也改姓了赵,从此就有了赵大彪这一支。具体赵大彪当年投海殉国的祖上是南宋哪位大臣,现在已经不可考了。 这支队伍从逃出村子那天起就倍受折磨,他们曾两次被清军发现,结果便是失去了一半人。余下的人在清兵的追杀和风雨的侵袭下已经人人精疲力尽,然而香山县城却还遥远得很。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累得不行,他们选择在这黄沙河畔的林子里歇上一夜,好回复些力气明日继续赶路。 众人都已睡下,赵大彪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在林子内外巡视了一番。他的腰间别着一把杀.猪刀,这是逃难时从隔壁屠户家顺手拿来防身的,路上他曾用这刀剌死了一个想要抢他媳妇的清兵。 时已初秋,加上刚刚下过大雨,林子里气温很低,地上也很潮湿。庄户人家舍不得把干净的被子拿出来,怕弄湿被子,所以为了御寒,众人都是相互靠在一起取暖。饶是如此,身上也都被水浸湿,待明日醒来,怕要有不少人要受风寒。 赵大彪强忍住想要生火替大伙驱寒的念头,巡视了一圈,发现没有可疑动静后,这才打着哈欠摸到推车旁就地躺着歇了。他实在是太困了,两条腿也因为连日逃亡肿了起来,脚板底更是磨破了好大一块皮,走起路来生疼。 迷迷糊糊中,赵大彪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盖下,睡开眼却发现是媳妇巧儿将一只麻袋盖在了他身上。 赵大彪心头涌上一股暖意,有些感动的看着媳妇,问她:“娘呢?” “娘和三嫂她们一起呢。” 巧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赵大彪用双臂撑着身子朝那里看了眼,他娘果然和三嫂等人睡在一起。听三嫂的呼噜声,似乎老人家们睡得很香。 赵大彪笑了笑,对巧儿道:“你也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这雨停了,咱们若不走快些,鞑子可就追上咱们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睡。” 巧儿点头答应下来,赵大彪四下又扫视了眼,才闭眼继续睡去,这一睡却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梦到了巧儿终于有了身孕,他老赵家也终于有了香火。 林子里静悄悄,只听到不时传来的呼噜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几个身影在地上动了动,然后悄悄的站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眼儿子儿媳所在的地方,赵氏露出慈爱的笑容,尔后在心下叹了口气,蹲下将一只小板凳摸在手中,然后拉着身边的三嫂一块抬腿往林中深处走去。 与赵氏一同去的还有几个妇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她们走得很慢,动作也很轻,生怕被人发现。直到往林中摸黑走了里许路后,赵氏才在一棵几人抱都抱不住的大树下停了下来。 “就这吧,这树结实得很,够咱几个老骨头使了。”赵氏说着将小板凳放到地上。 三嫂问另外的人:“你们看行不?” “行,挺好。” 几个老妇人说着就纷纷摸出布条往大树上扔去,打好死结往上拉了拉。 一个老妇人回头看向林子那边,有些犹豫道:“咱们就这么去了?” 三嫂眼睛一红:“我们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走不动道,咱们不能再连累孩子们。” “三嫂说得是,咱们可是商量好了不拖累孩子们,这才几个老姐妹一起在黄泉路上做伴的。行了,也没啥好念想的,万一叫孩子们发现咱们不见了,可就死不得了。我先走了。” 一个老妇人说着就踩到赵氏带来的那小凳子上将脑袋套进了绳套中,尔后将凳子轻轻踢翻,顿时,她的喉咙被绳套紧紧勒住,无法呼吸,她本能的挣扎了几下,不一会,便再也不动一下。 余下的几个老妇人们呆呆的看着这个先走一步的老姐妹。沉默之后,赵氏忽然对身边的老妇说道:“她三嫂,上吊死的样子真的吓人噢。” 三嫂没有说话。 赵氏叹了口气,颤抖着将脑袋套了上去,踢去了那只她坐了几十年的板凳。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三嫂也抖抖索索的踩上了凳子,一个,两个,直至最后一个.... .............. 历史战力榜爆更我没法参加,因为我只有3000收藏,均订不到300,参加的最低条件是均订500。 我也很想参加爆更大军,所以读者们能不能多订阅一下(重点是看盗版的朋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满鞑子就在这里! 岸边林子里发生的一切被黑夜笼罩着,归于沉寂,没有人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的黄沙河里却隐约有船浆划过流水的声音,被乌云遮住一半的月光星芒下,只见两条乌棚船正快速的向前方驶去,到了下游三四里地时,前方出现一个岔口,当前那条乌棚船停也未停就划向了左边那边支流。 两条乌棚船上的人轮流换着人划浆,约摸划了半个时辰后,前面那条船突然往岸边靠去,后面的船见了赶紧跟着往岸边划去。 一个头上裹着红巾的汉子从前面那条船上跳上岸,将船绳系在岸边的一棵老柳树上。然后蹲在地上,跟狗似的将鼻子对着空气嗅来嗅去。 后面上岸的人见着新鲜,低声笑骂道:“胡广兄弟,你闻啥呢?难不成还有母狗在这撒尿不成?” “去去去。” 前面那个胡广兄弟回过头来朝他们低骂了一句:“一帮嫩小子懂个屁,鞑子有马,刚下过雨,若是周围有马的话,那马尿味浓得很,隔老远就能闻到。” 后面那几人听了都觉有理,一个个也学着胡广的样子对着空气嗅来嗅去,可是却什么也闻不到。四下里树影摇动,身后黄沙河水微微响动,四周一片安静。 一人有些丧气的收回鼻子,低声道:“我这鼻子不是狗鼻子,实在是闻不到什么臊味。” “你小子才是狗呢。” 边上的同伴没好气的掐了这人一把,被掐这人刚想作出吃疼的样子,却突然见胡广猛的趴倒在地,手朝后一摆:“别出声,有动静!” 几人一惊,顿时全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竖耳细听,前方果然有轻微的响动传来,听着好像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带队的是个小旗,叫周全保,他轻轻捅了捅胡广,低声问他:“胡兄弟,什么声?” “像是马吃料的声音。” 离得远,胡广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声音,但他敢肯定,前方肯定有马,因为他闻到了马尿的骚味。 “你们在这别动,我爬过去看看。” 胡广比了一个手势,让大家别动,自己却朝着前头的林子里一处土坡爬过去。他不敢直接跑过去,因为万一前面真的有人,很容易被对方察觉。 周小旗知道这胡广虽然只是水营的一个普通军士,但却是有本领得很,因此并不拦他。 胡广是潮州人,十八岁当兵,先是当的福建郑氏的兵,后来因为跟随上官到潮州抢粮,结果被同是明军的郝尚久部击败,被俘虏后成了郝尚久的兵。再来后郝尚久又被清军打败,他就和一些同伴投降了吴六奇,成了潮州绿营兵。再往后则是倒霉催的在新会被太平军给俘虏了,转而又成了太平军。太平军的水营便是以胡广这些潮州兵加上香山一些渔民为骨干搭建起来的。 说起来这胡广还真是不祥之人,跟哪家,哪家倒霉,为此在水营的时候,营官们没少拿这事取笑他。胡广也不气,只说以后不会再倒霉了。上官见他虽然有些老兵油子,但水上本事不差,便让他在营中帮着教新兵水性,授得个军士衔。这一次水营配合亲兵营出来探查清军情报,胡广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白天下过雨的缘故,林子里烂得很,胡广往前爬得很吃力,身上都粘满了烂泥树叶。他顺着草丛一直向前爬,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眼前,谁也看不清他爬到哪里了。 周小旗领着几个手下趴在岸边,一颗颗心都在扑通跳,那种紧张感似乎要让胸腔炸出来。 周小旗的眉头更是紧紧皱着:前面莫非真的有满州鞑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草丛突然一动,就在众人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时,胡广的脑袋从草丛中露了出来。 胡广爬到周小旗前面,压低声音道:“前面约摸一里处有条路,路边上拴着几匹马,离得远,看不清,不知道是满州鞑子还是汉军的二鞑子,应该是他们的探马。”他没说绿营兵,因为都知道广东的绿营没有马。 一个士兵低声道:“既然发现了清军,管他是满鞑子还是二鞑子,咱们这就回去禀报吧。” 周小旗却摇摇头:“我们的任务是探出满州鞑子的具体位置,现在只发现几个探马,还不知道是满鞑子还是汉军二鞑子,这样回去怎么报?” “我们出来了几十队,这会怕也是我们最先发现清军,无论如何也得把鞑子的底细探清楚,要不然咱们出来干什么?” 另外几名士兵也不同意就这么回去禀报。 胡广忽的说道:“要是就这几个鞑子,那不如咱们摸上去,逮个活口问问,运气要好,能捞着几个真鞑子首级报功!” 太平军不以汉军首级和绿营首级计功,可满州鞑子的首级却是能计功的,而且一个顶几个,因此胡广的这个提议让众人听了都是心热,对方就几个人,他们有9个人,不比他们少,又是悄悄摸过去他们,有备打无备,胜算能有八.九成。 “干了!我当兵几个月了,老早就想拿军士的饷了。” “干,要真得手,旗头升总旗,我也能干旗头!” 手下们要干,周小旗当然也没意见,他也想升个总旗干干。当下便带着他们往胡广先前去的那土坡爬去,准备瞅准时机就动手。 往前爬时,周小旗忽的扭头对边上的胡广道:“先前看胡兄弟一路上不吱声,又听人说过胡兄弟从前的事,只道胡兄弟是个怕死的兵油子,不想却硬得很!” 胡广微微一笑,没说自己什么,只说了句:“我们潮州人向来都硬,不过要看对谁,对自家人硬不起来。” 几人刚爬到那处小土坡,还没等他们往路边摸去,突然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周小旗脸色一变,挥手让大伙趴下别动。 众人没想出此变故,一个个都是紧紧贴在地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夜色之中,前面路边拴马喂料的那几个清军已经翻身上马,在他们北面不远处,上百骑正奔过来。而在更远的后面,分明就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移动。 草丛里头,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一双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眼前一切,这些鞑子不是探马,而是清军的前锋。 所有人都将目光向周小旗投过来,无声地询问该怎么办。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赶紧退到河边上船,赶紧回去通报大帅,满州鞑子大队就在这里! ”走,马上回去!“周小旗果然下令。 胡广却突然拉住他,低声道:”你带人回去禀报,我在这继续盯着他们,看他们往哪边去。“ 周小旗惊住:”胡兄弟,这太危险了!“ 胡广嘿嘿一笑:”放心,我沿着河边走,鞑子发现不了我,真发现了,我往河里一个猛子扎下去,他们拿我没办法。“ 周小旗迟疑一下,胡广的水性比他们任何人都强,休说北方来的满鞑子了。有胡广在这边盯着也好。 ”那胡兄弟多小心,我这就带人回去。“ ”快走吧,迟了鞑子就上来了。“ 待周小旗领人走后,胡广借着夜色潜伏在林中,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正前方。(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要打就打最强的 深夜,周士相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披上衣服走到河畔,仰望星空。天上的星辰,一如他前世景象。眼前一切都是无比安静,远处的低矮山陵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微风吹过河面,吹过密林,吹过他的脸庞。 周士相没要亲卫跟随,只瞎子李拎着大铁锤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十步的距离。瞎子李坏了只眼睛,本应在夜间视线有所受限,可身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巡营的队伍不时从河畔走过,发现他们的大帅就在河边时,队伍里的每个士兵都会向他周士相投来崇敬的目光,正是这个年轻人才让太平军从无到有,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崇敬的目光背后,周士相捕捉到了紧张和害怕,但,他又何尝不紧张,何尝不害怕!正因为紧张,正因为害怕,他才无法入眠。 这是场大战,决定十万香山百姓和万余太平军将士生与死的大战! 任何人在这场大战面前,都会紧张,都会害怕。 这个世间没有超人,也没有战神,有的只是普通人。 周士相蹲下身子,用手捧了一把河水,怔怔的看着河水从他的指缝间一点一点流淌。 河对岸,传来一声马嘶,那里是骑兵营的营地,200多匹战马聚集在那。 河的两岸,一艘接一艘的停了数百艘船只,有能容纳百人的大船,也有只能坐上三五人的小船。 同岸上的军营一样,船上也是一片安静,只有水浪拂过船底的哗哗声。 哈哈木,你该来了! 周士相的双手猛的松开,河水顿时全部抛洒下去。他直起身,看着北面,肃穆万分,眼神之中是坚定,同时也是渴望——那是对胜利的渴望。 “谁!” 瞎子李猛的向后喝了一声。 “是我。” 来人径直走向周士相。 “秦将军!” 瞎子李放下铁锤,走到一棵歪脖子树边靠了上去。 “大帅还在等消息?”秦智生轻声问道。 “睡不着,出来走走。怎么,你也没有睡意?” 周士相拉过秦智生,二人一同坐到了地上。 秦智生苦笑一声:“大敌当前,谁在这个时候还能放胆大睡?” “我们睡不着,有人能睡着。喔,葛老六算是一个,嗯,蒋秃子也算一个,这两个家伙哪怕是棺材抬到他面前,恐怕都能先闭眼睡一会。” 周士相笑了起来,又指了指斜靠在歪脖子树上的瞎子李,“那家伙也算一个,若不是我出来,这会还在那蒙头大睡呢,那架势,天塌下来也得容他把觉睡了。” 秦智生笑着摇摇头。 瞎子李听了翻了翻独眼:大帅这话也太夸张了,天真要塌了,他能睡着? 笑过之后,秦智生脸上却是挂满忧色,他道:“大帅决定先打哈哈木,要一口吃掉满八旗,这仗可是个恶仗,死仗,军中上下,连同末将都担心着呢。”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照理说,咱们应该先打耿继茂,柿子要捡软得捏嘛,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就算吃掉耿继茂,对局面也并无帮助,中路的哈哈木和右路的尚之信仍然会继续向香山前进,他们不会因为耿继茂这路败亡就撤退的。同样的道理,我们先打尚之信也是一样,哈哈木和耿继茂也会继续。 香山地盘太小,留给我们活动的余地也太小,柿子是要捡软得捏,可这次却是只能捡硬的捏,要不然我们没有回旋余地的。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错了就再也没有,打完耿继茂,我们是不可能抢在另两路清军前头截住他们,也不可能再有余力和他们一战。一旦被他们逼入香山城,恐怕又是一个新会死局了。这一次,不可能再有奇迹了。” 周士相不相信太平军能在香山也上演新会的奇迹,因为香山城根本无坚可依,便是能顶住清军的攻城,城内的几万百姓也会让太平军要么饿死,要么杀人为食,无论何种,最后都是个死。新会的陈奇策可没法把水师开到香山城边上,朱统他们的人马也不可能在陆地上胜得过清军的。 一旦被围,太平军就是个死。 不过香山境内河道密集,大大小小的河流数千条,这种地形注定满八旗的骑兵机动起来不如拥有水营的太平军。 周士相可以通过水营将太平军运到任何想要去的地方,而哈哈木却不能。他只能一步步往前,无法利用骑兵迂回穿插太平军,换一句话说便是,哈哈木的满八旗在香山只能被动打呆仗,他没有和太平军交战的主动权,因为他的对手拥有比他更强的机动力。 若是周士相肯狠心利用水营穿插到清军背后,往惠州、甚至潮汕地区发展,清军的三路进军便只能宣告失败。然而这以牺牲十万香山百姓换来的生路,周士相是死也不会去做的。他也不会放弃自己为太平军选择的第一块根据地,不会放弃自己投入的一切。 周士相选择决战,决战三路清军最强的一路。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不吃掉哈哈木的满八旗,香山的危局便解不开。只要哈哈木一败,耿继茂和尚之信是没有胆量继续进攻下去的。 “大帅的决定是对的,若真拿耿家小子开刀,便是赢了也解不了这个局。唯有败了哈哈木,咱们才能全盘皆活。”秦智生看着头顶天空,缓缓说道。 周士相轻声道:“若是能吃了满八旗,耿继茂部下汉军实力不强,肯定会吓得自己退。尚之信在咱们手上吃过大亏,我估计他也没胆量继续南进。哪怕他只犹豫上那么一两天,我们也能从容应对了,毕竟我们回军的速度比他们要快。若是尚之信执意找咱们报仇,那咱们就和他再干一次便是了。三路清军变一路,这仗再怎么打也比现在要好吧。” “只不知和哈哈木一战后,咱们还剩多少人。” 秦智生看着两岸的军营,心中说不出的惆怅,不知恶战过后,还能有多少人可以活着回去见到自己的亲人。 “不管死多少人,我们都要打下去,我们不能败。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从来不是婆婆妈妈之人,对于死去的兄弟我也从来没有过愧疚,因为我自己终有一日也会死。但只要我们的死能够挽救大明,那便是值得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杀尽鞑子方罢手 一将功成万骨枯! 如果能够挽救汉家文明,哪怕死再多的人,周士相也不会有半分愧疚之情。 十四年了,死在清军刀下的汉家冤魂何止千万,今日再多上这十万条性命又如何! 一切只要值得! 我以我血荐轩辕! 汉家的男人,太平时节当死于床塌之上;国难之时,便当死于沙场之上! 一战定乾坤! 你死我活! “操!干,干.他娘卖.逼的!” 周士相胸中翻江倒海,望着北面突然狠狠的摞了句粗话,吓得秦智生愣在那里,瞎子李则是精神一振:这大帅,对俺胃口,什么满鞑子,怕他个吊,干.他娘.的就是!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周士相哈哈笑起来。 秦智生一脸古怪的看着他道:“大帅这样子可不像个读书人。” “读书人也是人,皇帝也要拉屎吃饭。” 周士相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开心,一扫胸中郁结,他道:“你别说,骂上几句粗口,我这心下倒塌实许多。看来,我先前真是想多了,胜负其实并不重要,生死也不重要,重要是的我有没有去做,当真是死了,也不过是少活些日子,但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时,我这脸肯定不会红。左右我们也是搏这一回了,担那么多心思又有何用,不如痛痛快快干一仗!人死吊朝天!” “大帅能这样想,我这心也踏实了。” 秦智生点头认同周士相所说,他也是去了忧虑,忽盯着周士相,很是诚恳说道:“大帅,这一仗我带人冲,万一...万一败了,你带剩下的兄弟去陈将军那,他日再替我报仇便是。” 周士相却摇头道:“不,我不会替你报仇。” “大帅?”秦智生一怔。 “因为我会冲在最前头,我们没有退路。这一仗就是一个字,拼。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周士相身为太平军的军帅,身为这一万多弟兄的头领,我绝不会看着他们去死,要死,我们一起死!” 周士相的拳头狠狠挥向北方,他已下了誓死决心。 “好!” 秦智生哈哈一笑,受周士相感染就是豪气万丈,扬声道:“大帅要和弟兄们一起死,末将陪着,总要叫鞑子知道咱们太平军有多少不怕死的汉子!” “大帅,秦将军,俺有话要说!” 瞎子李忽然从歪脖子树那边走了过来,他道:“俺也说不明白,总觉得大帅眼光看得比俺长远,你仿佛看到了将来的什么事情,和大帅呆的时间越久,这感觉越是强烈…大帅,秦将军,俺想问你们,如果俺们这次败了,大明就真的会亡么?那个晋王李定国连鞑子都怕,可谓是盖世英雄,这种人物也挡不住鞑子、保不得大明中兴么?” 瞎子李的话让秦智生沉默,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看向周士相。 周士相凝视瞎子,许久,他开口道:“挡不住,这天下,只有我们能挡住鞑子,这大明也只能我们来中兴!” “是么!” 瞎子李很高兴,兴奋的嚷道:“俺信大帅的,俺也觉得大帅比那个李定国要强...大帅领着俺去打鞑子,保大明,他日俺是不是也可以做个大明的功臣,就和太祖皇帝身前的徐达、常遇春一样?” 瞎子李也不知道太祖皇帝身前的功臣都有哪些,只知道说书人老把徐达、常遇春拿出来讲,因此便自然而然将这两位开国功臣当成了自己努力奋斗的榜样。 秦智生却是被这话给呛着了,拿眼瞪了瞎子李一眼,却不知说他什么是好。 周士相也哑然无语,没法接瞎子李这话,徐达、常遇春那是随太祖皇帝开国的功臣,你瞎子李要成了徐达、常遇春,那他周士相岂不就是太祖皇帝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更不能乱传,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咳咳...” 周士相佯做咳嗽,不去理会瞎子李,转而对秦智生道:“现在便看在哪里和哈哈木决一死战了...”话还没说完,却听黄沙河上传来船浆划水的声音。 周士相身形一下僵住,转首朝河上看去,不止是他,瞎子李和秦智生也看了过去,路过的一队巡逻士兵也都向河上看去。 岸边的船上有人影闪动,将那小船拉到岸边。小船靠岸后,几个人影快速从船上跳下,和岸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便疾步直奔周士相这边而来。 “报大帅,下游20里处发现鞑子大队!” 小旗周全保浑身都已湿透,却不是被河水淋湿,而是叫汗水浸湿的,为了尽快赶回来报信,他和手下这一路一刻也不曾歇,拼命划浆往回赶。 秦智生上前一把握住周全保双肩,急声问道:“是满州兵还是汉军旗?” “是满鞑子!”周全保重一点头。 “大帅!” 秦智生看向周士相,心头狂跳:终于发现哈哈木了! “瞎子,去取地图来!” “命各营游击以上将领都来军议!” 周士相连发两道命令下去,又仔细盘问了周全保。不一会,瞎子李便从帐中取了地图过来,各营参将以上将领也都急忙赶到。 葛义是一边跑一边穿的衣服,到地方后扣子还没钮好,见人都到齐了,周士相正在火把照射下和秦智生盯着地图看,便嚷道:“大帅,是不是发现哈哈木那个王八蛋了!” 周士相头也不抬道:“派出去的弟兄发现了满八旗的踪迹,就在我们下游20里处,现正向上游行军。” 葛义一听,忍不住嘿嘿一笑:“吆喝,鞑子也学精了,想摸黑过来给我们一下子!” 边上邵九公道:“葛老六,哈哈木可鬼精着呢,他从顺德出来后便步步为营,往外派的探马一次能撒十几队出来,弄得咱们的人都不敢靠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现在雨一停,他就连夜行军,摆明是想趁我们不备一举突到香山城下。咱们要是没能发现他,恐怕天亮之后就有大麻烦了。” 葛义不屑道:“王八蛋再精,他奶奶的,这一回不还是被我们逮到了!” “逮到归逮到,可这仗还没打呢,哈哈木这块骨头可不好啃。”邵九公没葛义这么乐观,对于迎战哈哈木所率领的中路清军,他心下一直打鼓。他可是一直力主先打左路耿继茂的。 葛义见邵九公跟个死了老子似的愁眉苦脸,不由看不起他,讥道:“仗打起来,你邵九公领人在后头看着,看我的步军左营昨痛揍哈哈木的,完事后你带人把战场打扫一下就行,费不了你什么事。” “怎么也轮不到你葛老六,我步军右营3000将士刚刚换装,正是士气旺盛之时,这首功我要了!”葛义的话让铁毅不乐意了。 “嘿!” 葛义急眼了,铁毅这个家伙也敢跟自己抢头功!没等他开口,邵九公就冲了他一下:“葛老六,你当我们亲兵营是吃素的!我亲兵营的兵都是大帅亲自挑的,哪个不是响当当的汉子,哪个怕过鞑子!....这次既然大帅决定要拿哈哈木开刀,我老邵也没啥好说的,我领亲兵营打头阵,葛老六你带人打下手!” 铁毅跳出来,邵九公也跳出来,葛义真急眼了,可让他更急眼的是邵成国这个家伙也一脸气愤的冒出来嚷道:“我们骑兵营也不是后娘养的,我这回得替死去的兄弟报仇,这头阵我打了,谁也别跟我抢!” “你们!...” “.....” 周士相和秦智生只聚精会神的盯着地图看,不理会葛义、蒋和、邵九公他们的争吵。他明白,葛义他们当着他的面急着要打头阵,并非真是要抢什么功,而是让他这大帅知道他的部下们没一个怕死的。 “神湾!就是这里了!” 周士相的手指按在了地图上,转头和秦智生目光一碰,两人都是对视一笑。 见状,邵九公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争吵,好像彼此都有默契般一齐看向周士相。 “决战地就在三乡的神湾!” 周士相直起身子,环顾众将,下了命令。 “步军右营和步军左营一齐打头阵,你们在河东列阵,边打边退,控制战场,把鞑子引到神湾去!” “待鞑子骑兵被引到神湾后,亲兵营和骑营负责阻击后面的绿营兵,务必不能让他们也进入神湾。” “水营把人运到后,立即迂回清军后侧,拆掉沿途桥梁,从后面夹击绿营。”周士相不忘交待水营营官唐正兵,“要是你的人打不过绿营,便退到船上,不让他们渡河就行。” “那我们辎重营怎么办?大帅,我的人也是能杀敌的!”见周士相没有点到辎重营,赵四海急了。 周士相看了他眼,点头道:“这一仗所有人都参加,辎重营和步军左、右二营一起行动,凡是能拿刀的都参加战斗。” “好!” 赵四海有些激动,他的辎重营终于能和鞑子见仗了,虽说不能和步军左、右二营比,但他的人也不是纸糊的! “咱们有过两次在鹿头河设伏的经历,哈哈木肯到神湾,他就不怕我们再给他来一下?”铁毅有些担心,以为周士相这次还是要在神湾设伏,万一哈哈木不上当怎么办。 “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去的!”秦智生回答了铁毅的疑惑,“因为神湾是一处长十几里、宽六七里的滩涂地,此地地形最利骑兵作战,所以咱们一旦退到神湾,哈哈木不可能不进去追我们的,除非他不想一举击败咱们。” 秦智生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铁毅更加困惑了,他问道:“既然神湾适宜骑兵作战,咱们干嘛要把哈哈木引过去?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邵九公、葛义他们也是大为不解,这个安排岂不是扬了鞑子的长处,让他们占了地利,得了便宜? 秦智生笑了笑,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当地百姓要叫这片滩涂为神湾吗?” 众人自是不知,均是摇头。 秦智生道:“因为这个地方人进去之后就不容易出来了。” “为何?” 众人都是稀奇,世上还有这地方? “此地原先是海滩,百年前海水才退去露出滩涂,不下雨还好,一下雨这滩涂就极易将人陷进去,如沼泽一样,全是泥淖地,人走在上面都要提着膝盖万分小心,一不小心就会被淤泥吞没,所以当地人畏惧此处,将之称为鬼湾,后来又觉是对此地不敬,改称神湾。人在这地方都难以活动,这马要是陷了进去,哼哼,想再拔出马腿可就难了。” 邵九公眼前一亮:“真要是这样的话,鞑子兵岂不是跟咱们一样都成了步兵,如此一来,咱们就好对付他们了!” “只要鞑子的战马都陷进去,那马上的鞑子就任咱们砍了!”葛义也是两眼冒光。 “不过咱们同样也会陷进去啊?” “你傻啊,咱们先到那里探几处能走的地不就行了,等退的时候直接往那些地方跑,鞑子又不知道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等他们陷进去了,咱们再回头收拾他们!” “对,就这么办!” “我们知道神湾进不得,哈哈木不知道!看到一处能够发挥他满八旗骑兵作战的地形,我军又尽数退了进去,他哈哈木昏了头才不追进去!” 周士相重重一击掌,只觉得血在腔子里头翻腾,“八千多人对付一千多没马的鞑子兵,胜算有多大,不需我再告诉你们吧!” 葛义轰的一声道:“大帅放心,要是这样还赢不了,末将自己抹了脖子!” “对,我们自个抹脖子!” 有神湾这块宝地相助,诸将对打败哈哈木信心更足。 “我不要你们抹脖子,我只要你们杀鞑子!而且我会和你们一起杀鞑子!”周士相负手走到河边,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此战,杀尽鞑子方罢手!” “杀尽鞑子方罢手,杀尽鞑子方罢手!” 诸将轰然响应。 “现在,各营立即组织登船,拂晓之前必须赶到神湾,黄昏之前,我要看到哈哈木的脑袋!”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敌袭 拂晓,三乡,一队队清军的出现打破了黎明前的沉寂。 充作前锋的探马或十几人一队,或几人一队,不时从路上飞奔向前,马蹄所过带起一块块巴掌大的烂泥,向着路边草丛飞射而去。 相较探马的不惜马力,大队而来的清军却都是下马牵着马前行,人人走得大汗淋漓,脚下也是深一下浅一下,膝盖往下全是泥巴,往上也是一块一块的烂泥。脚下的靴子重得不得了,每抬一下都十分吃力。 连夜赶路令得清军上下叫苦不迭,夜里视线本就不清,这道路更因为下过雨的原因变得极其难走,稍不小心就会滑倒在地。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清军将辎重和民夫都丢在了后面,力求轻装疾行,只在马上带了两日口粮。但即便如此,走了大半夜,清军也不过才赶了十来里路。 靖南将军哈哈木的眉头深锁着,他很不满这个行军速度,什么时候八旗儿郎变得这么不能吃苦了,想当年他跟随太祖、太宗皇帝征战时,那是冰天雪地一夜疾行百里也绝不叫半分苦的,甚至还能立即和明军交战,打得他们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尔今这些子弟却不过才走了十来里地就叫苦喊怨,当真是不成气得很,他们身上哪有半分满州勇士的样子,比之他们的父辈差得不能再差,八旗的脸面当真是叫他们丢光了! 哈哈木心下着恼,传令下去加快行军。 “加快前行,加快前行!” 佐领以下的军官们顾不得疲倦,前前后后的奔走着,约束着部下,催促着他们,但效果却是不佳,只不过将速度稍稍提快了那么一点。 见状,哈哈木握着马鞭的手有些发抖,愤怒的在抖,良久,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入关十多年,满州将士在汉人的地盘上的确变得松懈了,就是他的体力也不如从前了。 这些年和明朝军队的大小战事,多半靠得都是汉军和绿营,新生的满州子弟上战场的次数越来越少,更多的是用来威慑汉军。当年亲王尼堪在湖南战败后,朝廷更是再也不敢轻易动用八旗子弟和南明主力交战,只让汉军和绿营承担和南明军队作战的重任。这个策略的确能够保存满州子弟的元气,毕竟满州子弟太少,和汉人庞大的人口比起来,满州的人口少得吓人。但是朝廷越是舍不得满州子弟上战场,满州子弟就越是得不到磨炼,等到能打的都老了、死了,下面那些吃不得苦的子弟还能上战场,还能震得住那些从尸山血雨中杀出来的汉军? 根本要是弱了,枝干可就反客为主了! 哈哈木对朝廷的决策感到担忧,担心将来那些强悍的汉军会窥破满州子弟的虚实,造起大清的反来,那时,朝廷不知拿什么来镇压他们。 想得有些远了,哈哈木再次叹了口气,远远瞥见噶来道噶正在鞭斥几个走得慢的子弟,他苦笑一声,鞭子可抽不出好汉来。 好在虽然行军速度快不了,但不管从哪个角度判断,太平军都没有这个时候出击的道理,毕竟清军有三路,无论贼秀才选择出击哪一路,他的老巢都会被另两路清军端掉。失去了老巢,太平军也就无处存生了。 视线投向几十里远外的香山县城方向,哈哈木估计贼秀才还在香山城拼命督促手下的流寇们修补城墙,准备固守,想重演新会的奇迹。 可惜,香山不是新会,贼秀才这一次插翅难飞了。三路清军合围之下,太平军没有翻盘的任何可能。 正因为基于贼秀才不敢率兵出击,加上沿途没有发现任何太平军的踪迹,哈哈木才断定太平军的主力在香山固守,所以他才敢夜间行军,不惜一切赶向香山,甚至将精锐的亲兵只作为尖兵探马使用,而不是留在身边作一支最精锐的机动兵力使用。 哈哈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太平军围困在香山城下,让他们无法流窜,等到左路和右路赶到,便是太平军和贼秀才覆没之时。 前面的探马撒出了几里去,一程程的接应,引导着清军大队人马前行,每到一处路口,他们就会停下来搜索警戒,将前面的道路交给后面的探马,如此交相掩替,只到大队人马可以安全通过。 鉴于太平军曾经两次利用地形设伏,这一次哈哈木做了万全防备,根本不担心会重演塔音布的悲剧。 大队大队的满州骑兵从道路上经过。小路崎岖,泥泞不堪,人马不可避免的挤在一团,不时有混乱发生,严重影响行军的速度,急得各佐领直跳脚。 在等着前头队伍通行的时候,后面不少已经走得精疲力竭的满州兵干脆将马拉到路边,或靠在树上,或坐在草地上,取出皮囊里的水大口喝着。要是正好附近有积水的水塘,他们便将战马的四蹄洗刷一下,减轻爱骑的负担。尔后才会去洗他们的靴子,这一点倒是让哈哈木有些欣慰,满州子弟再是松懈,也还是知道战马的重要性。香山这鬼地方虽然不利骑兵行动,但是他也无意无挥满州骑兵的机动性,他只要能震摄对手不敢出城就行。 前方数里处的一处路口,十几个充为探马的满州甲兵站在路口,他们都是靖南将军哈哈木的亲兵,比之后面的牛录都要强悍得多。虽然在等侯,但他们一点也不懈怠,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队伍中一名满州兵突然有些尿意,他和同伴说了声,便要到林中去尿。刚走到林边,却听后面突然传来嗤嗤声响,他疑惑的转身去看,却发现一个喷吐着火星的竹筒不知从哪里冒出,扔在了同伴中间。 什么东西? 突逢变故,依特西林只是呆呆的看着,嘴巴张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轰隆”一声炸响,无数铁钉破空声响直直地从竹筒中四下飞射! 扑哧一声入肉闷响,一枚铁钉从一名满州兵的脖颈上穿过,他喉咙准备呼喊的话语,变成了鲜血从两头飙射出来。他下意识的抬手按住伤口,可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只能徒劳的捂着脖子蹲在地上,尔后双膝一软跪倒在那,再接着身子往前一倾,脑袋重重落地,就那么跪在地上,但见鲜血从他脖间喷射,发出“嗤嗤”的声响。 “敌袭!” 依特西林反应过来,一边大叫,一边手忙脚乱的取出腰间号角,对着天际吹响起来。 号角声响起,几处路口的清军探马全部响应起来,在马下的翻身上马,在马上的抽刀张弓,一个个号角也同时吹响。 “呜呜!” “前方吹号,有敌袭!” 听到号声的清军大队立即行动起来,整支队伍从前到后如一条地龙般一下翻滚起来。 .......... 还在市里,先赶一章,马上再发布一节,下午回去后再更两节。(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驱赶 太平军的骑营对清军的探马发起了进攻,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披甲,只斜举着长刀向满州探马直直杀去。 邵成国冲在最前面,双目大大睁开,他纵马从硝烟中冲出,一刀砍断一名腹部被铁钉射中的满州兵头颅。 与此同时,太平军前出的各路小队也向那些满州探马杀去,喊杀声从各处地段传来,使得清军大队全部惊动,他们立在马上,看着喊杀声四起的前方,人人都是神情肃然。 清军的探马尖兵都是哈哈木的亲兵,不少人都是四十左右的老兵,无一不是剽悍之士,比之后面那些年轻的满州兵要强得多,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挎着骑弓,马鞍两侧,悬着三四袋箭,面对太平军突如其来的打击,他们在惊慌之后很快就稳住阵脚,令得太平军并未占到多少上风。 …… 拂晓的黄沙河两畔雾气弥漫,晨雾中,一队队的太平军从船上踏足上岸。上岸之后,太平军各营在晨雾里头出没,张开声势,控制着黄沙河东岸。几里外的神湾,一支支太平军的小分队正在小心谨慎的探察着地形。 黄沙河的河水没有就此停滞,而是继续哗哗向下流去。周遭一切的晨雾中若隐若现,杳无人声。三乡左近村镇的百姓早已撤离,神湾上空更是安静无比,只突然飞出数只被惊起的鸟雀。空荡荡的滩涂,等侯着即将进行的大战,也等侯吞没无数的生命。 葛义把裤腰带狠狠的系了下,跳上岸对船上的周士相叫道:“秀才,兄弟我去了,兄弟我没儿子,要是我死了,我们兄弟那份就全给秀才了。” “我不贪你那份,这仗打完,你兄弟二人那份我立即兑给你。”船上的周士相朝葛义摇了摇头。 葛义想了想,咧嘴笑了起来:“也好,要是我没死,我那份倒不急着兑,我哥那份得先给我,跟着秀才你卖了这么久的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该享受下了。” “成。” 周士相爽朗的答应下来。 葛义哈哈一笑,朝周士相抱拳拱手,一招手,带着姜樊消失在晨雾中。 目睹葛义消失在晨雾中,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周士相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头仍在打鼓。 生与死,自父母妻儿惨死那日起,就已置之度外。 生与死,自知来到这个时代起,就已不重要。 生与死,自决定做个真正的汉家儿郎起,就根本不是他再关心的事,他关心的是能不能成功。 能否功成,就看此一役! 这是真正的决战! 决定太平军命运,也决定广东命运的决战。 大战在即,大战在即! 周士相的血在燃烧,他感到整个人都烫得很。 “走,这里交给葛义和铁毅了,开船,瞎子,我们去神湾!” “哎!” 瞎子李重重应了声,扛着他睡觉都不离身的铁锤去了船尾。 ……… 步军左营和步军右营6000将士沿着黄沙河东岸列阵,步军右营已经和清军的前锋交上了手。 雾气太大,加上连日阴雨天气,铳管和火绳受湿气影响,导致很多火铳没能打响,再加之东岸地形狭窄,雾气又大,步军右营的铳队没法全部展开,因此对清军未能造成多大杀伤。步军左营那边也和清军交上了手,但双方的交手都是试探性的。晨雾之中,明清双方都保持着足够的谨慎。 但晨雾对清军更有利些,不时从雾中杀出的满州骑兵打了太平军几次措手不及,步军左营和步军右营都在缓缓后退,虽然他们本就是准备往后退,但这种被敌人压着后退的滋味却并不好受。葛义暴跳如雷,几次都想率部冲上去和鞑子拼命,被姜樊死死抱住,提醒他以大局为重。 雾气之中,无法识别军旗号令,太平军只能依靠唢呐声指挥行动,那剌耳的唢呐声音听在人耳中急促而又凄厉。 哈哈木指挥着清军一步一步往前进压,虽然前方噶来道噶报来的情况显示,己方占了上风,太平军正被压着后退,但哈哈木的眉头还在皱着。他不知对面的太平军到底有多少人,只是小股兵马袭扰,还是贼秀才倾主力而来。若是前者,哈哈木根本不担心,驱走便是;若是后者,他倒要对贼秀才的胆大生出几分佩服之心,同时也要郑重应对了。 情报显示,太平军的主力人马不下万余人,而自己手上只有不到2000的满州儿郎,在无法发挥骑兵优势的情况下,要想打败兵力比自己多几倍的太平军,哈哈木不敢托大。 “去,叫后面的绿营都跟上来,后路绝不能有失!” 稳重起见,哈哈木派人去催落在后面的广州绿营和李率泰的督标马上和满州兵会合,不给太平军任何可趁之机。他担心贼秀才的用意是用少量兵马将最能打的满州兵牵制在此处,另外派主力袭击后面的绿营,断他的后路,使他无法及时救援绿营。换作是他,也会采取这种策略,毕竟满州八旗兵可不好打。 双方的接触仍在继续,互有死伤,总体满州骑兵仍占着上风,太平军且战且退。噶来道噶压着节奏,以免被太平军拖入太深。 约摸半个时辰后,太阳终于升起。阳光照射下来的那刻,明、清双方所有人都感到身上传来一阵暖意,那是心里的感觉。 阳光越来越强烈,轻风也吹起,吹散了笼罩在黄沙河两畔的浓雾。晨雾淡去后,黄沙河东岸各处都冒出一队队的清兵。 晨雾完全散去后,哈哈木知道了拦在他前面的太平军不下数千人,他判断对面就是太平军的主力兵马,他们的首领贼秀才很肯定就在其中,摆出如此大的阵势,显然是想要和他哈哈木一决胜负。 贼秀才这是要挟击败满州八旗的声威吓退耿继茂和尚之信,哈哈木笑了,他很佩服贼秀才的胆大,也认可他孤掷一注的正确性,因为事实很有可能如他所料想那般,一旦中路满州八旗覆没,左路耿继茂和右路的尚之信的确会不战而退。 可惜,贼秀才高看了自己。 哈哈木从容下令,命探马散开查探四周地形,让噶来道噶抢占有利地形,务必将太平军歼灭在黄沙河东岸,绝不让他们逃到西岸去。 满州探马在一处高坡上发现了位于太平军阵列左后方三里地处,有一处很宽阔的地形,那里非常适宜骑兵运动。 闻讯,哈哈木也策马赶了过去亲自察看,随后下达了进攻命令。 “把太平寇赶过去!” 3个牛录的满州骑兵在噶来道噶的指挥下向散布在东岸的太平军发起了进攻,务求将对方迫往那空荡荡的滩涂地。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没有退路 满州骑兵的战马都是上等的蒙古战马,夜里行军时清军都是牵着战马行走,故马力得到了保存。 噶来道噶一声令下,3个牛录将近1000名骑兵从三个方向杀出,尔后汇集到一起,向着太平军防线的右翼冲去。那里,是步军左营的防线。 冲锋的满州骑兵披着皮甲,胸口挂着护心镜,脸两侧都被盔帽遮挡,头盔上的尖顶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现剌眼光茫。 冲在最前面的无疑是各牛录的精兵,他们中甚至还有人将身子缩在马背下,以此躲避对面有可能射出来的箭枝。 更多的满州兵则是在后面笔直的挺着身子,他们紧张的握着手中的长刀,有些害怕的望着对面人头密集的太平军防线。紧张、害怕的同时,这些年轻的满州兵也有一丝兴奋。 他们中的半数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他们只听人说起过父辈的荣光,听人说起父辈是如何将怯弱的汉人军队一支支击溃,那时,他们无比向往,渴望自己也能成为父辈一样的八旗勇士。现在,他们终于如愿了,他们终于要像父辈一样勇敢的冲杀,如宰杀牛羊般屠宰那些怯弱不堪汉人。经此一役,他们将是真正的八旗勇士,通过战斗赢取满州儿郎的光荣! 阿玛!孩儿一定不会给你丢脸! 额娘,孩儿砍下的每一颗汉蛮子的首级都是额娘您的寿礼! 玛法,您在天之灵保佑孙儿能砍下更多的南蛮子吧! 我们西塔林家是上三旗的好汉,我们西塔林家是皇帝的好奴才!我们西塔林家只有死在沙场上的勇士,没有死在床上的窝囊废! “杀!” 满州骑兵们大声呐喊着冲向前方。 ...... 3个牛录近一千匹战马同时冲杀,气势上有铺天盖地之感,这是量的质变,绝不是只有三四百人的骑兵能够造就的声势,这是一次真正的骑兵冲锋,是太平军有史以来所承受的最大考验。 步军左营的每一个人都在紧张的呼吸着,近似贪婪的呼吸着,似乎每吸进去的一口空气都将是他们的最后一口气。 “狗.日的鞑子,骑兵就是威风!” 葛义呸了一口,既眼红又担心。眼红的是对手拥有这么多的骑兵,担心的却是己方能不能顶住。这他妈.的不是上次汉军旗的四百人,也不是塔音布的几百被堵在路上打的骑兵,而是一支拥有近千人的骑兵集团,更可怕是这支骑兵已完成了集结,没有任何阻挡的冲杀过来。 身后就是黄沙河,退无可退! 我们也绝不能退! 步军左、右二营的任务是控制黄沙河东岸战场,做到边打边退,一步步将满州骑兵引入预设的死地神湾,这决定了步军左、右二营肯定要和满州骑兵进行实力的碰撞,以鲜血迟滞对方的进攻脚步,而不是一窝蜂的向着神湾猛跑,那样不等满八旗追入神湾,几千人的太平军就会被他们砍杀怠尽。那样一来,这场仗剩下的也不用打了,因为他们已经败了。 老子还没过够官瘾,老子我还没做威作福过,老子抢来的财货还没享受过呢! 想要老子死,门都没有! 葛义下了死心,无论如何也要顶住鞑子这一软冲锋,无论如何也要顶住! 视线里,铁毅指挥着步军右营仍在继续后退,在他们防线的前方,不时有清军精锐的探马机动。两里开外,一支打着镶蓝旗号的满州兵正在密切监视着步军右营动向。 指望不上铁毅了,这仗,老子自己打! 葛义拔出长刀吼了起来:“弟兄们,别让鞑子当咱们是软柿子!和鞑子拼了!” “和鞑子拼了!和鞑子拼了!” 3000人同时喝喊起来。 都说精兵应该沉默,在面对大敌时都在沉默,长久的沉默所爆发出的力量将天动地摇。可是这3000名太平军将士没有沉默,他们只在大声的吼叫,大声的叫喊,他们在发泄内心的压抑和恐惧。 他们是人,面对可怕的东西他们同样会害怕,会害怕就会大声喊叫。但大喊大叫之后,他们不再害怕。 他们无路可退,黄沙河上的水营已经调头驶离,他们是背水一战。 ..... 将近一千名骑兵集中在一处冲过来,就如摊开的手掌捏成拳头般重重砸来,声势和力量都达到了极点。上千匹战马踏着已被太平军踩得泥泞不堪的地面向着前方冲去,马蹄踩在大地的震动声令得黄沙河水也似乎颤动起来。 在距离太平军还有百十步的距离时,马上的满州兵取出了骑弓,对着太平军的阵列射出一轮箭雨,阵列前方的上百名太平军士兵中箭倒地,防线前侧一片混乱。 “稳住,稳住!” “把长矛坚起来,竖起来!” 军官们来回为部下打着气,他们的身心也紧张到了极点。 “替步营兄弟挡一下!” 刚刚撤下来的邵成国见鞑子骑兵往步军左营冲过去,连声呼喝着集合起百余部下,毫不迟疑地策马杀向正笔直冲向步军左营的满州骑兵。 满州兵发现了这支侧翼冲过来的太平军骑兵,一面正白旗的军旗来回摇摆了一下,顿时百十名正白旗的满州骑兵便从队伍中分出,向着邵成国他们正面冲杀过去。 双方的碰撞只一瞬间,等到两边各自从对方阵中突出来时,回首身后,倒下了几十具尸体,无主的战马在战场上犹自狂奔着。 一轮冲杀,自己的部下就阵亡了一半,而对手仅仅损失了十几人,将近一比三的战损比让邵成国咬牙,他知道自己的部下马上的本领不如那些满州兵,再冲一次说不定己方就会全军覆没,但他还是再次举刀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不能和鞑子骑兵硬冲,还算个球的骑营! 邵成国大吼着纵马再次冲了上去,身后的骑营士兵有的毫不迟疑跟了上去,有的却是犹豫了一下,他们裹着红巾的脑袋上才刚刚长上头发。 “你苏纳已经背弃了满州,背弃了你的大清,哪怕他们不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你苏佐领投降了我太平军,但你依旧没有回头路可走。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要愚蠢的以为你所做的事情不会被人知晓,一旦他们知道你所做的事,你的妻子,你的儿子,都将因为你而死。所以,你如果不想死,也不想你的妻儿跟你一起死,那就放下你心中所有的算盘,老老实实替本帅卖命,替大明卖命。你要知道,唯有打败你的那些满州族人,唯有将他们杀光,你苏纳才能不用担心以后,不用担心你的妻儿老小死活!” 改了汉人名字叫王泰的苏纳此刻心中无比的纠结,最终,他还是两腿猛的一夹马肚,拿刀朝那几个同样犹豫的满州降兵挥了挥,叫道:“上吧,我们没有回头路了!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活!要是太平军败了,我们的妻儿老小都得死!” 闻言,那些满州降兵们看着战场上的同胞满是狰狞之色,他们呼喝着同苏纳一起冲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绝地 噶来道噶没能一举击溃东岸的太平军,不过却迫使太平军向着左后方那处极利于骑兵作战的滩涂地退去。 3个牛录的满州骑兵一鼓作气冲锋,却没能就在这黄沙河东岸将太平军彻底粉碎,这令哈哈木有些失望。前年他带领3000满州兵南下增援时,可是在三江口一举击破李定国军2万余人拦截的,那一仗也彻底粉碎了李定国二次东征、占领广东的企图,现在想来,也是痛快淋漓得很,毕竟李定国可是阵斩过大清亲王的南明大将,能将他击败,哈哈木至今都感到无上荣光。 可惜噶来无能! 哈哈木将3个牛录满州儿郎的表现看在眼里,不久前他还对他们很失望,但在冲锋号角吹响后,这些身体里流淌着父辈血液的年轻人虽然马上的本领很生疏,但却表现得异常勇敢,他们之所以未能一战功成,不过是因为噶来道噶指挥无能而矣。 唔,或许,太平军也比想象中的要勇敢一些,哈哈木不得不承认,尚之信和塔音布他们的战败不是没有原因的。眼前的这支哪怕死伤惨重也仍在坚持的太平军的确是一支不弱的兵马,他们身上似乎有一股子气劲在,这股气劲不比满州勇士差多少。 千里镜中,哈哈木曾看到一个太平军的高级将领在身中数箭的情况下还举着军旗挥舞,大声呐喊着部下杀敌,这情形让他不自觉想到当年的巨鹿之战。 那年的哈哈木还很年轻,也只是个睿亲王帐下的一个普通摆牙喇,在那场大战中,他亲眼看到明军那个临死还在执掌军旗大呼杀敌的不屈身影。 日后,哈哈木得知,那个不屈的身影是个明朝的大官,他的名字叫卢象升。明朝人从他的尸体上拔出了整整一筐的箭矢。 勇敢的人总是会受到对手尊重,哈哈木很敬重当年的卢象升,同样,他也对太平军的勇士敬重,不过他只敬重死去的勇士。 内心有些遗憾,哈哈木却也没有过多失望,胜利已经向着满州勇士倾斜,他清晰的看到,受到重创的太平军正在退入他已在心中为他们选定的坟墓。即便太平军仍在苦苦支撑,不想往那坟墓退却,可是在满州勇士的压迫下,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绿营上来了么?” “禀将军,广州总兵游达海率所部2000余人已经赶到。” “督标呢?” “胡启立部尚未渡过石桥,传来的消息说他们正在抢修石桥,一时半会赶不上来。” “哼,这石桥我们能走,绿营能走,他督标就走不了了!” 哈哈木冷笑一声,自出兵起,那个敢诬陷八旗勇士不战而逃的参将胡启立就一直领着他的人在后面押运粮草辎重,不敢来见他。看在李率泰的面子上,哈哈木也无意拿胡启立开刀,免得督标不稳生出乱子。可现在亲兵拿着自己的令箭去传胡启立率督标赶上来参与大战,他竟敢找借口推拖,看来这人是真的不想活了! 哈哈木打定主意战后便将胡启立杀了,留着这种人总归是个隐患。当年明军之所以屡屡被大清兵打败,除了满州八旗无敌之外,不也是靠得那些明军将领自己相互拖后腿,互相坑害友军吗! 大清的军法不是摆设,大清也不是明朝,绝不容不遵调令的家伙在! 哈哈木凶光一闪,传令下去:“吹号,让正白旗的2个牛录都上去,绿营兵也上去,午时之前必须将太平寇全部迫进死地!” 接到哈哈木军令,噶来道噶吃了一惊,5个牛录和绿营都上去,万一冲不下来,和太平寇打成僵局怎么办? 作为领军冲在最前线的指挥者,噶来深知对面太平军极其顽强,虽然遭到重创,但还远远未到崩溃的地步。他们也已经意识到清军正将他们迫入死地,为此,他们疯狂挣扎着,满州儿郎每将他们往死地迫一步,都要付出一些损失。不过他们的疯狂是徒劳的,他们注定会被逼入那处绝地,因此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就全军压上,这样做固然可以迅速将对手逼入绝境,但却要付出更大的损失。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若是这几千太平军不要命的死扛,清军除了会付出更大损失外,也会耽搁时间,万一这场战事打到夜间,很有可能太平军就会趁着夜色逃走一部分兵马,不能毕全功为一役,会给后面攻占香山县城增添变数。 噶来道噶派人向哈哈木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哈哈木却不理会他,态度坚决的要他立即率部进压,午时前若是不能将太平军赶入绝地,就要他噶来好看。 见哈哈木态度如此坚决,又隐有他若不遵令就拿他军法从事的威胁,噶来道噶便不敢再劝,毕竟,主将是哈哈木,不是他噶来。虽然他也是一旗额真,但大清讲得是军法,在战场上不服从主帅的命令,郡王、贝子以下都有可能遭到军法从事,而事后朝廷不会怪罪,所以他不敢冒险坚持,万一哈哈木公报私仇,他可是有冤也无处说去了。 ............ 新建的广州绿营战斗力根本不强,总兵游达海带来的2000多所谓精兵大多都是新拉的夫子,很多人在入军营前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当兵,他们只知道自己是奉县老爷之命来给大清兵送粮的,哪曾想大清兵粮食也要,人也要。 游达海也知道这些兵不中用,但是满州将军的命令他不敢不听,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将人带了过来,不过当发现太平军正被满州兵压着打时,这个从鹿头河战场捡回条命的新任总兵官一下来了精神,亲自领着亲兵督阵,压着那2000多夫子兵往太平军防线冲去。十分的卖命也十分的卖力。 哈哈木担心噶来道噶会不尽力,也领着亲兵亲自上阵指挥。他命亲兵将割下的几十颗太平军死不瞎目的士兵头颅用刀尖挑着,在太平军防线前纵马耀武扬威。 这个攻心战术似乎起到了效果,当面的太平军明显士气大落,被满州骑兵和那些狐假虎威的绿营兵往后逼退了一大截,最终,哈哈木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数千太平军退入了那块坟墓。 ............ 防盗一章就有400多订阅,不防就只有200出一点,这订阅迟迟不上去,让骨头如何能有机会参加爆更战力榜!(那榜参加条件最低也要500均订!) 娘.的,你们给力些,我也拼了! 拼着不睡觉,也要把哈哈木的脑袋挑到竹竿上! 须知此人和达素、多尼可是顺治晚期屠杀汉人最多的三个满州高官!(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陷井 “让儿郎们放手砍杀吧。” 太平军被迫入神湾后,哈哈木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身边的亲兵摆牙喇都被他派了上去,此处地形简直就是为满州骑兵预备下的。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贼秀才的首级就会被儿郎们挑着送到他的面前,他要好好看一看,这个把广州附近闹得天翻地覆的南蛮子秀才到底长得什么样! “呜呜”的号角声从清军大队中吹响,满州5个牛录分别从不同方向攻入神湾,挥舞着长刀准备砍杀无路可逃的太平军。 绿营兵们也不甘落后,让他们冲在前头打硬仗或许没这个本事,可跟在满州大兵后头追杀那些落单的太平寇,他们却有的是劲头。 游达海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打着他的总兵旗帜冲进了神湾,此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游总兵畏惧的了。 胡启立那个蠢货真是被贼秀才吓破了胆,靖南将军这次可是把满州大兵都带了出来,你当太平寇真是铁打的不成,你当那贼秀才有着三头六臂不成!这下好了,功劳你没捞到,靖南将军那的好果子却有的你吃!你以为这次总督大人还能保着你不成! 想到胡启立那个蠢货错失了将功赎罪的机会,游达海越想越开心,他从前可是没少受这个总督爱将的嘲笑。 “都随老子去打落水狗,妈个逼的,上次在鹿头河老子险些叫太平寇砍了脑袋,这回轮到老子显威风了!” “杀,都给我杀,一个太平寇的脑袋赏一两银子,当官的翻倍,若是生擒那贼秀才,本总兵赏一千两!” 游达海开出了价码,只不过这个价码和总督李率泰开给他的却少了三分之一,尤其是总督大人给贼秀才定的价码可是一万两! 只要把人给逮了,不问死活,真金白银,当场兑现!这个价码比当初平南王尚可喜开的赏银都要高! 原先游达海可不指望总督大人这赏银能落自己腰包,毕竟太平寇太能打了,绿营打不过他们、督标打不过他们、汉军旗打不过他们,满州大兵也被他们生生锯杀了一个参领,他一个败军之将又哪里敢贪图这赏银。这回跟着靖南将军打香山城,他只盼着能捞个苦劳就行,和太平军厮杀的事可是想都不敢想。 现在,他却是心热眼热,眼前晃动的那些正在狼狈后逃的太平军仿佛一个个都成了银元宝,不知躲在那个角落的贼秀才更是从头到脚闪着金光! 游达海只恨自己识不得那个贼秀才,要不然定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他人头! 不,是狗头! “弟兄们,上啊,杀太平寇,拿银子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游达海亲兵们的鼓动下,夫子兵们也忘记了自己还从没打过仗,更没杀过人,他们眼中全是银子,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跟在满州大兵后面冲进了神湾,唯恐自己跑得慢了,银子叫别人抢了去。 军心可用,军心可用! 游达海说不出的兴奋,这一战,他算是来对了。 ........ 太平军如愿以偿的进入死地,噶来道噶也松了口气,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他没有去多想哈哈木此刻会是什么样的得意表情,而是继续指挥对太平军的包抄和围截。哪怕胜利已经在望,噶来道噶也没有一丝懈怠。 满州骑兵的快速机动终于在这滩涂上显了出来,5个牛录的满州骑兵分出两个追着太平军屁股打,另外3个则绕向太平军两边,采取分插截断的战法,欲将太平军几千人的大队截成无数个小队,击溃那些敢于反击的太平军,然后再从容的收拾掉他们。这个办法也可以最大程度减轻八旗兵的伤亡,失去了指挥的太平军人数再多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镶蓝旗的壮大僧库勒打马冲在最前头,他的胳膊下夹着一柄锋利的双刃刀,刀身镶在一根胳膊粗的圆木上,比长矛的矛身还要长。那刀两面都是开了刃的,正面砍上去能将人劈成两半,沾上了也是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任你多少针线都缝不住那口子,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上的鲜血从这口子流干。先前在黄沙河东岸,死在僧库勒这柄自制双刃长刀下的太平军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现在,他要这刀染上更多太平军的鲜血。 清军已经占了绝对上风,太平军在这绝地之中必败,无论他们试图做何反抗,都会被满州骑兵一波接一波的粉碎。 这才是满州儿郎大显身手的战场,这才是满州儿郎大显威风的战场! “驾!” 僧库勒猛的一甩马鞭,将长矛对向了一个逃跑还不忘扛着军旗的太平军士兵。 那太平军士兵似乎知道身后有死神来临,根本不敢回头望,只拼命的往前跑,甚至,他都有扔掉军旗逃命的冲动,但想到后果,他还是咬牙将军旗扛在了肩上。 “南蛮子,你跑不了!” 愚蠢的汉人,你是嫌自己跑得不够慢才把军旗扛着的吗! 僧库勒大笑着将矛尖就要剌向那扛旗的太平军后背时,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一轻,尔后整个人猛的往下一沉,除些从马上摔落下来。 怎么回事?! 望着那个捡回条命的太平军士兵从自己手中逃脱,僧库勒大怒,扬鞭就要抽打不争气的座骑,但低头一看却是惊得寒毛一下竖了起来——他的座骑四条腿都已陷入泥倬之中,四条腿已经陷了一半深进去。 战马是有灵性的动物,陷入泥倬的它知道这个地方有危险,便用力的向上拔着四蹄,想从这个死亡之地挣出来,可怎么也拔不出来,越挣扎,就沉得越深。战马发出悲鸣声,吓得再也不敢动弹,它的肚子已经紧贴着地面,鼻间闻到的满是这泥倬中传来的淤臭味。 不好,此地是陷阱! 马上的僧库勒早已吓得翻身滚下,落脚时明显感到脚下一沉,脚踝已然陷入泥中。他猛然想起,刚才那个扛旗的太平军不是不想跑得快,而是他的脚下快不得,因为他每跑一步都要用力抽出双脚! 该死的,我怎么没有发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快退回去,快退回去!” 僧库勒情急之下张大嘴巴向后方示警,可是已经迟了,视线里,满州骑兵的战马一匹接一匹的陷入了泥倬之中,同他一样向同伴发出示意的满州兵有好几十个。然而他们的声音被战场上的喊杀声而掩盖,那喊杀声更多的是来自于清军本身,尤其是那些蜂涌冲上来的绿营兵叫得最凶。 越来越多的满州兵发现了这片滩涂上的不对劲之处,也越来越多的陷入了泥倬之中。 满州兵们惊恐的望着无法动弹的座骑,呆呆的看着那些被他们追得直喘气的太平军又拿着刀矛转头向他们扑来。 运气好、反应快的满州兵丢弃了战马,向后方狂奔而去。倒霉的,没反应过来的则傻傻的在马上被报仇的太平军用长矛捅下来,一矛一矛的捅死。余下的则是被迫下马和太平军厮杀。 很快,神湾上就再次喊杀震天,这一次是太平军的声音更为响亮。 在军官的喝令下,太平军士兵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光着脚在泥倬中行动,这样他们跑进来更快,也不会轻易被陷住。 满州兵们穿着上好的马靴,那马靴一直到膝盖,在平地上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这会却成了要命的东西。粘满淤泥的马靴使得满州兵们脚下沉重,行动缓慢,陷入泥倬的惊恐更让他们丧失战斗的意志,他们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太平军的陷阱之中。 战斗在这块长十几里、宽几里的滩涂上进行着,厮杀的双方个个都成了泥人,若不是彼此呼喝的语言不对,很难让人分清谁是敌,谁是友。 游达海的魂都快要丢了,总兵旗帜都叫他让人丢了,因为扛着那面旗帜实在是太显眼,他可不想被太平军盯上。 满州兵的狼狈被绿营兵们看在眼里,那些曾参与过鹿头河之战的营兵根本不加考虑就掉头往回跑,这一次他们跑得倒不那么急,因为后面有满州大兵替他们顶着,不像从前,他们是替别人顶着。 夫子兵们吓慌了,很多人既没跑也没上前去和太平军厮杀,而是怔怔的站在那里。 “退,快退!” 座骑陷入泥倬中时,噶来道噶就知道不好,他一边大叫撤退,一边疯了似的跳下马想将爱马的四蹄从泥倬中拽出来,可任他怎么拽,爱马始终无法从泥倬中脱身。 失去战马的满州兵被人数比他们多得多的太平军合围起来,在泥倬中靠两条腿行动,身上的皮甲都嫌重得慌,更休说脚下的靴子都拔不出来。 脱掉甲衣,脱掉马靴,无法从太平军追杀中脱身的满州兵们和太平军厮杀在一起。 泥倬上的战斗,如人类本能般,只见一个个泥人彼此抱打在一起,不断倒下。 噶来道噶含泪割断了爱马的喉咙。 他的爱马身子陷在泥倬中无法动弹,甚至都无法向边上倒去,只能无辜的看着自己的主人,不明白他为何要杀死自己。 马脖子鲜血不住喷射,噶来道噶一直等到爱马完全咽气,才回过身来看向冲过来的太平军。 他举起长刀,深一步浅一步的迎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靴子 满州骑兵尽数进了神湾这座骑兵的坟墓,看到他们不出所料的纷纷陷入泥倬,周士相从河畔一人高的芦苇荡中走了出来,高兴的看着远处的厮杀。 在他的两侧,拿着刀、矛的辎重营士兵从芦苇荡中一队队的走出,向着前方的战场冲去。 “大帅,让俺也去杀鞑子吧,俺还想多弄几个满州娘们呢!”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让瞎子李血热,他按捺不住了。 周士相笑了起来,这个瞎子李真是个怪胎,这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一天到晚想着的就是满州娘们,他却不知那满州娘们可实在不昨样,憋急了可以弄一弄,可“纯洁”之后却是怎么看都要倒胃的。 瞎子李热衷于此,周士相不好劝他,人嘛,萝卜白菜,各有所好。瞎子李的兴趣爱好就是满州娘们,周士相也只有成人之美了。 “走,瞎子,我带你一块去弄满州娘们!”一拍腰间那柄夺自由云龙的佩刀,周士相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很是豪迈。 “成!不过厮杀的事情,还是俺来吧,大帅是读书人,是相公,也是俺们太平军的头,这杀人的事情看着就行!...大帅你也不必跟俺抢满州娘们,你放心,俺瞎子心中明镜似的,等破了广州城,爱新觉罗家的格格定是大帅的,没人敢跟大帅抢!” 瞎子李哈哈笑着扛着大铁锤朝前走了几步,突然猛瞪周士相身后几个亲兵,喝道:“俺去杀鞑子,你们看紧了大帅,要是出了差子,俺这铁锤可认不得你几个!” “嗯?” 周士相觉得不对,没等反应过来,身后几个亲兵就上前将他围住了。 “大帅在这等着就行,秦将军吩咐的,俺们都死了才能轮到大帅上!” 说完,瞎子李唯恐周士相暴跳如雷,快速的扭过头去,扛着大铁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周士相面前消失,奔向了正在厮杀的泥倬战场之中。 杀鞑子的好事可不能少了俺! 他妈.的! 周士相暗骂一句,瞪了那几个亲兵一眼,这些家伙虽然一个个不敢看他,可脚下却不动一步。看样子,秦智生和瞎子李对他们早有叮嘱。 见状,周士相便也息了亲自上阵的打算,他也不是非要逞英雄,若是情势危急,他无论如何也是要亲自冲杀在最前面的,尔今,大可不必,这场厮杀没有他周士相也能赢! 不过话说回来,广州有爱新觉罗家的格格? 周士相有些糊涂,旋即面容变得极度扭曲:李率泰的老婆娘? 啊,呸!老子我没这么重口! ........ 神湾上空,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 陷入泥倬中的满州兵被太平军围杀在一块,损失惨重。哈哈木的座骑也陷入了泥倬,他没有跟噶来道噶一样割断座骑的喉咙,而是从马上跳下领着亲兵摆牙喇左突右冲,解救那些被陷入泥倬中的满州兵。 很快,哈哈木便聚起了百余人,内中不少都是充作探马的亲兵摆牙喇,都是些身手敏捷的满州老兵,哪怕失去了战马,也犹有一战之力。那些擅射箭的满州兵更是从马背上取下弓箭,射杀那些冲杀而来,身上几无披甲的太平军。 羽箭呼啸,不时有吃力奔跑的太平军士兵中箭倒地,一头载倒在泥倬之中。 “射,射死他们!” 哈哈木红着眼睛挥刀叫吼着,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唯有和太平寇拼了! 满州兵的顽强反抗激起了太平军的凶劲,你们都被困在了这里,难不成还想打败我们吗! 步军右营的火铳早就被泥倬的泥水溅湿无法打响,铳手们或是用火铳砸,或是索性丢掉火铳,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扑上去狠狠剌那些满州兵。 乱战,完全是乱战,没有指挥的乱战,也不需指挥,哪里有满州兵,哪里就有一队队不要命往前冲的太平军。 铁毅带着人只朝纠结在一起的满州兵冲去,他们所到之时,震天雷爆炸的声音不时响起。只可惜太平军的药子不多,铁毅没法制作更多的震天雷,要不然刚才在黄沙河东岸时就能给那些鞑子好看。 瞎子李扛着大铁锤冲到了战场之上,碍事的鞋子早被他甩到不知哪里去了。别看他身强马壮,看着好似铁塔般,可跑在这泥倬之上却迅捷无比。他也是乱战,看到哪里有满州兵就扑到哪里去。 视线里,一个满州兵躲在陷入泥倬的战马旁边,正搭弓射杀太平军。那满州兵个子不高,可箭法却超准,箭不虚发,连着射了四箭,就是四个太平军中箭倒地。 瞎子李怒不可遏,抬脚就想冲上去,转念一想,跑到不远处的一具满州兵尸体上剥下了对方的皮甲,然后从后面绕过去向那满州兵扑去。小心驶得万年船,瞎子李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那满州兵也是狡猾,虽搭弓只顾射杀前面冲来的太平军,耳朵却留意着后面动静。听到后方传来脚步声,他就地朝后一滚,搭在弓弦上的利箭一下对准了瞎子李,“嗖”的一声利箭脱弦而出,直射瞎子李而去。 嘿! 瞎子李当真是艺高人胆大,见利箭朝他射来,竟然也不躲,仍就那么笔直朝前奔去,电光火闪之间,“咣当”一声,大铁锤横在胸前,箭头射在上面弹到一边。 那满州兵见状,吃了一惊,急忙又搭弓再射,等他搭好箭枝时,视线中却不见了那大汉身影。 满州兵心下骇惧,本能就要再次斜滚一边,未等他动,身侧的战马却悲鸣一声,尔后就见一只大铁锤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他的面门上,直将他砸出几尺开外去。 瞎子李从马背上跃过,走过去将大铁锤子从那满州兵脸上拔下,定睛一看,这满州兵的脑袋整个都被砸烂,在泥坑中和着泥水咕噜咕噜的泛着泡。 赵四海带着辎重营加入到了战场,这支生力军的加入使得太平军的兵力猛增,一股股聚集在一起的满州兵不断被合围消灭。余下的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哈哈木的将旗仍在摇摆,太平军只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合拢,不惜一切代价要将满州兵彻底包围吃掉。 双方厮杀之处,泥水飞溅,兵刃碰撞声音,人的嘶喊声音,战马哀鸣声音,还有受伤倒地的惨叫之声,混合在一处,杂乱而又牵动人心。 远远看去,战场上都是泥人和血人。 满州兵们处于太平军的绝对包围之中,但是仍在苦战,他们骂人的满话和太平军操娘的汉话混合在一起,不知双方都在骂些什么。 瞎子李一路过来,结果了三个满州兵的性命,最小的一个在他看来怕只十七八岁,那小鞑子倒也有股狠劲,死前还想张口去咬瞎子李,结果被瞎子李用铁锤将他嘴巴连同整个下巴砸烂,牙齿和牙关一起飞去老远。 混战中,噶来道噶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仗打到这个程度,他知道今日是无法从此地离开了,他没有去埋怨哈哈木的擅进,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滩涂之地竟然都是这种泥倬之地。 耳畔传来的满州儿郎惨叫声让噶来悲愤欲绝,他面色如铁,不住的挥刀砍杀着向他冲来的太平军,如亡命徒般左砍右砍,每砍死一个太平军,都会让他内心无比畅快,虽然,他很可能再也畅快不起来。 倒在他刀下的太平军已有十几个。 噶来的凶悍震得四周的太平军士兵都不敢上前,瞎子李来了,鄙视的看了眼那帮不敢上去的家伙,大吼一声,提着大铁锤向噶来扑去。 噶来见来人势猛,心下也是惊惧,提刀去挡,一瞬间,铁锤传来的巨大力道让他猛的后退了几步,再看刀刃,生生震裂了一处老大的口子。 “南蛮子!” “死鞑子!” 噶来和瞎子李同时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双方再次上前想要结果对方的性命。 又一记重锤,噶来身子一软,虎口巨痛发麻,长刀落地,脑门被铁锤重重砸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第十一个!” 瞎了李拔出铁锤,得意的朝那帮不敢战噶来的太平军看去,神情分明在说:怎么样,老子厉害吧!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杀鞑子去!” 瞎子李喝骂了一声,扛着铁锤又要去寻那些能打的鞑子,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视线被噶来道噶的尸首所吸引。 “这鞑子的靴子倒是不错,俺可得脱下来留着以后穿。” 瞎子李将噶来的尸体拽到一边,满目放光的去脱他脚上的靴子,却怎么也拽不下,急了,顺手抄起噶来豁了口的长刀猛的跺在他的腿上。 两声骨头断裂声,瞎子李高兴的将噶来两条断腿提在手中,又猛一使劲脱下靴子,随手将两条断腿扔到一边。 这靴子真是不错,看来这家伙是个鞑子大官。 瞎子李用袖子抹去靴子上的淤泥和鲜血,越看越是欢喜,撕下布条将靴子系上,甩手搭在肩上,继续朝四周看去,寻找他的下一个猎物。(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救我! 噶来道噶战死后,左翼的2个满州牛录很快就被蜂涌上来的太平军包围,镶蓝旗佐领图萨和正白旗佐领卜阿勒相继战死。 绝望的满州兵只是本能的挥刀四下乱砍,可是前后左右都是太平军,他们光着脚举着长矛,挥着大刀,在那剌耳的唢呐声中如潮水般涌来,怎么杀都杀不完。 阿玛,我不想死啊,孩儿不想死啊! 年轻的满州兵看着胸口被剌入的长矛,满是不甘心,他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身子就那么被长矛直直的钉死住。 19岁的依特西林快要崩溃了,他和一个浑身都是淤泥的太平军抱在了一起,那个太平军的力气明显要比他大,他死死的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让他呼吸不过来。 依特西林的两只手不停的去掐、去扳、去抓,但他真的没有力气了,他的身子重得很,最终,他只能睁大双眼茫然的看着最后的景象,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大的太平军,对方朝他身后勒他的那个太平军说了句什么,就用匕首上来横着切破了他的喉咙。 恍惚中,依特西林好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他的脑袋被那个年轻的太平军拎在手中,那个太平军显得很高兴。 “二叔,我已经割了一颗鞑子脑袋了,这颗是你的,我不要。” “你拿着吧,一颗计军功,一颗换赏银,回去后好给你爹抓些好药。” 想到病在床上的父亲,年轻的太平军便听从了二叔的话,将依特西林的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用的就是依特西林那根精致的辫子。依稀西林并不孤单,他至死没有瞑目的眼睛望着同样吊在年轻太平军裤腰带上的同伴,那是他们的额真噶来大人的半边脑袋。 在这两个叔侄太平军身边不远处的泥倬中,趴着一个半边身子都陷入泥坑的满州兵,他在装死。 马齐内心十分恐惧,他不想死,不想被蛮子般的太平寇割去首级,他想回家,回京师的老家。 耳畔,不断传来惨呼声,马齐知道那是自己受伤未死的同伴正在被蛮子割首级。恐惧让他紧紧闭上双眼,努力的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些,哪怕那淤泥的臭味让人难以忍受,哪怕他的呼吸也因此变得困难。但他就是不敢动,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马齐浑身都染上了淤泥,甚至辫子也被他割去,他就那么趴在泥坑里,盼着南蛮子发现不了他,或者将他当成死去的同伴,这样天黑以后他就能从这里爬出去。 四周的动静忽的小了许多,依稀可以听见南蛮子正呼喝着往东北方向去。 马齐松了口气,庆幸老天爷保佑了他。确认四周没有太平军后,他小心翼翼的头抬了些起来,因为他扒出来的小洞中没什么空气了,再不动,很可能就会窒息而死。 四周真的没有太平军,最近的太平军离此的距离有十几丈,他们正在一具具的搬运同伴的尸体。 马齐的周围原本有几十具尸体,但现在都被太平军搬走了,剩下的也都是被割去首级的满州兵,这让马齐更是安心,知道自己没有被发现,只要继续保持不动,天黑下来他绝对可以从这个该死的地方逃走。 马齐大口大口呼吸着伴有淤臭味和血腥味的空气,每一口都呼吸得那么贪婪,那么过瘾。他觉得自己的腿有些麻木,便想动一动,但这一动他的心却一下跳起来,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不!不! 马齐惊恐欲绝,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不仅动不了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也正在一点一点的下沉。 马齐疯了,他拼命的用双手趴住前面的泥地,想用力爬上来。但任他怎么努力,腰部以下就是抽不出来。 绝望,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弥漫在马齐心中。 “救命!救命!” 马齐大声叫喊着,哪怕叫喊会引来太平军,他也顾不得了,因为若是没有人来救他,他就会被这泥潭活活吞没。 “那边有人喊!” “喊得什么?” “不知道,快去看看!” 马齐的叫声果然被太平军听见,几个正在打扫战场的辎重营士兵奔了过来。他们看到了泥潭中的马齐。 “是鞑子?” 辎重营的士兵不是很确定,一个年长些的士兵用长矛在马齐的脑袋上扒拉了下,尔后很肯定的说道:“是鞑子,辫子刚割的。” “救我!救我!” 被人和矛在脑袋上随意扒拉,马齐却没有感到任何羞辱,反而用极不熟练的汉话大声叫喊着想让上面的太平军拉他出来,因为泥潭已经快淹到他的下巴了。 “他在叫我们救他,救还是不救?” 辎重营的几个士兵商量了几句,尔后那个用长矛扒拉马齐的太平军蹲了下来,对着坑中满是祈求的马齐道:“好吧,我们救你!” “谢谢...谢谢...” 马齐激动的就差流泪,几秒之后,他的泪水没有流下,反而有鲜血从脖子上喷出。 马齐被救了,准确的说他的脑袋被从泥潭中救了出来。 “这鞑子脑袋倒重,怕有二十来斤。” “这么重啊?大头鞑子,哈哈。” 辎重营的太平军们彼此说笑着拎着马齐的脑袋远去,泥潭里,一具无头的尸首渐渐的沉了下去,直至不见。 ........ 黄沙河东岸阻击满州骑兵的战斗中,葛义身中三箭,一箭射在左臂,一箭射在右肋,还有一箭插着他脸颊而过,带走了其右耳的大半边肉,这会他在部下的搀扶下将缴获的两面满州军旗挥刀砍断。 葛义身上的两块箭头还没取出,只是切断了箭杆,每动一下都疼得厉害,但此刻却是兴奋的将那两面军旗拿在手中不断住的挥动着,直到伤口血液再次涌出方无奈坐下叫人重新替他包扎。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打完这仗,老子再带你们去打广州!...呼...臭小子,你倒是轻点啊!” 葛义的眉头皱着,那是因为替他包扎的士兵手脚太重,绑得有些紧了,但他还是很高兴,哈哈笑着拍了拍手下的脑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哈哈木已死 左翼喊杀声停歇后,哈哈木知道噶来道噶完了,他面无人色的看着从左翼包抄上来的太平军,喃喃自语着。 我不能败,更不能死在这! 哈哈木无法接受战败,自清军入关以来,满州八旗还从未有过全军覆没,当年哪怕敬谨亲王尼堪被李定国阵斩,尼堪部下的满州八旗兵也没有就此全军覆没。而他哈哈木很可能成为满八旗有史以来第一支被全军歼灭的将领,他哈哈木的名字将成为赫舍里家的耻辱,更会成为满州八旗的耻辱! “杀出去,杀出去!” 哈哈木不再试图接应那些被太平军包围的部下,而是带着聚集在身边的300多满州兵向北边突围。他不想成为第一个全军覆没的八旗将领,更不想成为第二个尼堪。 发现哈哈木往北边突围后,老姓喜塔喇的正白旗佐领佛克顺感到绝望,却没有就此放弃反抗,领着百余名手下正白旗儿郎拼死和太平军厮杀。他们相互依托在一起,利用战马作掩护,不断的射杀四周太平军。 “儿郎们,为大清、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 佛克顺满目狰狞,他不怕死,但他要在死前杀掉更多的南蛮子! 正白旗另一个佐领是叶赫家的虎儿哈,他的手下只有几十名满州儿郎了,他没有如同佛克顺一样在那负隅顽抗,想以自身性命换取更多的太平军伤亡,而是带人拼死向北边突围。沿途遇到落单受伤的满州兵,虎儿哈根本不管,只顾带人拼死往北跑。 佛克顺部的拼死反抗令得当面的太平军死伤上百人,本欲率人拦截哈哈木的秦智生见状,立即组织兵力准备吃掉这股反抗凶猛的满州兵。 满州兵的箭射得极准又刁,步军右营的两个卫冲了三次都被迫退下,泥地上又留下了百余具尸体。 秦智生大怒,咆哮道:“弟兄们,鞑子一颗脑袋,一根鸟,弟兄们也是一颗脑袋一根鸟,怕他个球!咱们人比他们多得我,他们能射多少,都跟我上啊!” 秦智生身先士卒,不顾满州兵箭手厉害,领人往前冲了上去。受到秦智生感染,步军右营再次扑上去,一个又一个咆哮着冲了上去。 “射死那个汉狗!” 佛克顺见太平军的士气又被鼓动起来,情急之下抢过身边满州兵的弓箭瞄向冲在前面的秦智生,“嗖”的一声,脱弦的利箭顿时向秦智生笔直射去。 “呃!” 正在冲杀的秦智生陡觉右肩一痛,拿眼看去,却是中了一箭,不由朝来箭方向大骂一声:“狗.日的鞑子!”说完,血气一涌,竟是不顾箭头插在肉中,一把就将箭拔了出来,连箭带箭头上拉出的老大一块血肉甩到远处。 “狗鞑子,老子跟你们拼了!” 秦智生怒火攻心,盯着那射伤自己的鞑子佐领咬牙切齿,奋不顾身的再次向前冲去。 满州兵不断的张弓射箭,不断有太平军倒在冲锋的途中,但更多的太平军冲了上来,他们人数的密集压倒了满州兵的箭枝。满州兵们扔掉弓箭,提刀迎上去。双方在泥地里杀作一团。 秦智生一心想要找那射伤自己的鞑子佐领报仇,他带着几个亲兵连砍两个扑上来的满州兵,终于发现了那鞑子佐领的身影。 秦智生正待扑上前去时,身上又是一痛,却又是一枝利箭射中了他,此箭正中他的肚子,还未他发声怒吼,又是一箭射来,这箭正中他心口之上。 “将军!” 亲兵大惊,抢上前来抱住秦智生。 射箭的是佛克顺和他手下的两名戈什哈,一共射了三箭,一箭射中秦智生边上的一名亲兵,两箭射在秦智生身上。 看到秦智生中箭,佛克顺知他是太平军大官,此人若死,太平军必会受到重大打击,说不定他们能趁势突围出去。狂喜之下他挥刀领着戈什哈冲了过去,想要一举击毙秦智生。 “狗.日的!” 秦智生站立不稳,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但手中的刀却扔保持向前欲砍的姿势。他没有死,而是怒目圆睁看着那鞑子佐领朝自己扑来。 “保护将军!” 秦智生的亲兵奋勇上前去挡满州兵,但他们的身手却不及佛克顺和他的戈什哈,双双被砍翻在地。 “狗鞑子,你来跟老子一起死!” 看到自己的亲兵被杀,秦智生用力将手中的长刀砸向佛克顺,却被对方轻松挡过。 佛克顺挥刀就要向秦智生的脖子上砍去。刀砍向颈脖之时,秦智生嘴角一动,虽然声音极其微弱,但佛克顺听得分明,此人临死之前说得是“我死,你也别想活!” 佛克顺怒不可遏,用力将刀挥下,“扑哧!”一声,一道血柱喷向半空,一颗大好人头滚落在地。与此同时,佛克顺却是腹下一痛,却是秦智生临死之前从泥浆中摸出一把长矛抵在了他的肚子上。 狡猾的南蛮子! 佛克顺定定的看着腹部的长矛,愤怒,不甘。 ........ 哈哈木突围时找到了一匹没有陷入泥倬中的战马,亲兵扶他上马,300多满州兵将他护在中间,围成一个战团,拼死保着他向外冲。 步军右营营官铁毅带领几卫人马几次将他们包围住,但却屡屡被这些满州兵突出来。左翼上来的步军左营太平军在副营官姜樊等人的带领下也加入了包抄这股兵力最多的满州兵行列中。 随着赶到的太平军越来越多,哈哈木突围的路被彻底封死。不甘就此失败的哈哈木困兽犹斗,他手下的那些亲兵摆牙喇忠心护主,没有一个肯舍弃他的。残余的200多满州兵被压在方圆不到数十丈的圈子里,但太平军一时也冲不破他们。这些满州兵沙场上的本事的确强悍,尤其是那些老兵,几个太平军都无法压得过一个。他们那一身本事是在无数汉人身上杀出来的,远不是才经历几次战斗的太平军可比。 突然,满州兵的圈子被扫开一个口子,一个挥舞着铁锤的壮汉冲了进来,大铁锤之下当者披靡,瞎子李硬生生的以一人之力将满州兵的圈子砸开了口子。 浑身都是浴血和泥水的瞎子李大吼着向马上的哈哈木扑去,哈哈木见来人凶猛,大声呼喝起来,几个亲兵摆牙喇立即提刀冲上去想挡住瞎子李和他身后冲上来的太平军。 “狗鞑子,去死吧! 瞎子李虎吼连连,铁锤一下接一下的砸向那些满州兵,他的力道之大令得满州兵根本接不下他一招。 好狠的南蛮子! 眼看那使铁锤的壮汉朝自己奔来,哈哈木惊惧万分,大叫着要人去挡,可那壮汉身手太过敏捷,冲上去的几个满州兵竟然拦不住他,眼看着对方从自己眼皮底下窜到了靖南将军的马前。 哈哈木知道不好,猛拉马头想要调转身子,却已经慢了,瞎子李一锤砸出,却不是砸在他身上,而是砸在那战马背上。战马悲鸣一声厥起前蹄,马上的哈哈木坐立不稳被重重摔下,不等他起身,不等他的摆牙喇们过来护主,瞎子李的大铁锤就砸向了他的后背。 ”噗哧“一声,哈哈木只觉眼前一黑,整个身子连脑袋再次往泥坑中一沉。 瞎子李一击得手,不等那些满州兵反应过来,上前提起哈哈木的脑袋,拿着铁锤朝他的左肩脖劲处用力砸去,重击之下,铁锤上的尖剌将哈哈木的肩膀连同脖子砸了个粉碎。 瞎子李一把拎起哈哈木的首级高举向半空,大吼一声:“哈哈木已死,哈哈木已死!”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雄关漫道真如血 哈哈木的亲兵摆牙喇大声呼喊着,红着眼睛冲上前去想要抢回哈哈木的首级,但余下的满州兵却因哈哈木之死失去了抵抗意志。他们呆滞的看着靖南将军的人头被一个瞎了只眼的壮汉提在半空中,呆滞的听着耳畔传来的太平军欢呼声。 败了,败了.... 满州兵们彻底绝望,他们崩溃了,靖南将军的死终于让他们丧失了战斗下去的勇气。 “我是正白旗的苏纳,放下你们的武器,我保你们不死!” “我是正白旗的苏纳,放下你们的武器,我保你们不死!” 苏纳领着几个满州降兵一遍又一遍的大声呼喝着要那些满州兵投降,不少满州兵识得苏纳,知道他是正白旗的佐领,但却全都以为他已随塔音布战死,不想此人却是投降了太平军。 降还是不降? 苏纳的劝降令得年轻些的满州兵都动摇了,他们本就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这会有同胞能够保证自己的性命,即便对方背弃了满州,他们也相信对方不会骗他们,投降或许真的能活命。 “愿降,愿降!” 几十个年纪小的满州兵扔掉了手中的刀剑,跪倒在泥地上面。 年纪大些的满州兵们则犹豫着,哈哈木手下的十几个亲兵摆牙喇在夺回主子首级无望的情形下,向着太平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他们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脑袋被冲上来的太平军用刀割断,一颗颗的拎在手中。 “不降者死!” 苏纳高声叫喊着,他的手中同样提着一颗同胞的人头,但他的眼神之中却没有任何同情和不忍。 最终,百余名满州兵跪地投降,有正白旗的,也有镶蓝旗的。剩下的则继续顽抗着,直至被太平军的人潮彻底吞没。 叶赫家的虎儿哈也没能冲出去,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太平军小卒手中。另一个镶蓝旗的佐领图喇则在哈哈木死后挥剑自刃,至此,满州5牛录的佐领全部阵亡。满州兵有组织的反抗也宣告结束,余下的几十个满州兵或两三人、或独自一人仍在拼死反抗,最后成为泥地上一具具尸体。 申时三刻,最后一个不愿投降的满州兵被乱刀砍死,至此,清靖南将军哈哈木所属5牛录满州兵全军覆没! ............... 神湾的泥倬中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一具具无头的满州兵尸体被抬到一块,层层堆叠着,泥泞的地面上满是发黑的血液,空气中那股血腥味令人作呕。 战死的太平军尸体被同伴从泥泞中抬出,沿着滩涂的边缘一字排开。各营的安军使们拿着名册一具一具辨认,然后在名册上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勾。每一个用朱笔勾起的名字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生命的消失。 步军左营的2个旅士兵和辎重营仍在战场上来回搜索着同伴的尸体和敌人的武器。 盔甲、皮甲、长弓、大刀、长矛、马靴,凡是能用上的都被捡了起来,那些插在尸体上的箭枝也都被拔下,然后一捆捆的抬出滩涂。 上千匹失去主人的蒙古战马,犹陷在泥潭中独自嘶鸣,却是再也看不到主人的身影。战马的嘶鸣凄惨至极,但发现陌生人上来拖拽它时,战马却停止嘶鸣,努力的配合着这些陌生人从泥潭中挣扎而出。 步军右营在厮杀中扔掉了不能打响的火铳,这会他们却在泥倬中摸索着一一寻回自己的武器。等回去后清洗一下,晾晒重新换上干的火绳子,这铳依旧可以杀敌。 邵九公带领亲兵营截住了从神湾逃出来的广州绿营,总兵游达海试图组织人手突围,却被邵九公迫到了黄沙河边。 游达海知道大势已去,却不愿投降太平军,便抱着侥幸的心理带着几十名手下亲兵跳进了黄沙河,想游到对岸去。可是刚游到河中间,他就绝望了,因为他看到上游一艘艘打着太平军旗号的船只正向他们驶来。 太平军的水营没有给这些游河逃命的绿营兵半点希望,他们用船浆和竹篙拍打着在水中拼命挣扎的营兵,一个接一个的将他们拍落水中。游达海几次被竹篙按下水,又几次挣扎着露出水面,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恐惧的望着那些站在船上嘲笑他的太平军士兵。 “我乃广州绿营总兵,我愿降...” 游达海崩溃了,他后悔在岸上没有投降,他伸出双臂向着船上的太平军摇摆,示意对方不要再按他,他降了。然而船上的太平军却根本不为所动,仍就无情的将他按下水。反复又是几次后,游达海的脑袋再也没能浮出水面。 游达海跳河之后,跑出来的绿营夫子兵们就相继跪地投降,没有人敢于反抗。他们乖巧的跪在那,甚至一些胆大的还主动帮助太平军收缴同伴的武器,套着近乎。 ....... 大局已定后,周士相在亲卫的簇拥下在神湾的泥倬中深一步浅一步的前行着,望着遍地的尸首,他却是欢喜不起来,战前涌动的热血,到这个时候却凉了许多。 这一仗打得实在是惨烈了些,满州兵即便被诱入了神湾这处骑兵坟墓,被兵力超过他们数倍的太平军合围,但是仍给太平军造成了巨大伤亡。 初步估计,战死的太平军不下2000人,这个数字要比满州兵多一些。造成伤亡过大的原因便是太平军的近战能力不强,步军右营的火铳大多受潮气影响无法打响,不能给予满州兵火力压制,使得太平军只能以人海战术方式去冲击那些没了战马的满州兵。很多伤亡就是在冲锋时被满州人的弓箭射杀造成。 必须要改良火铳,单纯依靠火绳枪的火铳无法适应战斗,一旦遇上阴雨天气,就他娘.的真成了烧火棍。 周士相决心要立即改良火铳,否则今后的战事中很可能再次遇到现在的情况。不过经此恶战,太平军的近战肉搏能力肯定能提升数个层次。一支强军已然锻就出来。 每走一步,都是血,真可谓步步是血。 斜阳下,神湾遍地血光。 不知为何,周士相突然想到那么一首词。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大帅错了 “有活的没有,有活的没有!” 在战场上搜索的太平军士兵一声接一声的叫唤着,仔细寻找着每一处泥潭,从中找到那些和淤泥混在一起的伤兵,将他们抬出泥倬救治。 不断有受伤的太平军士兵被发现,也有很多受伤的满州兵被发现,对他们,太平军无一例外都是上前补刀,惨叫声不时响彻在那些投降的满州兵耳畔,令得他们心惊肉战。他们不敢去看那些被太平军一颗颗提过来的首级,只耷拉着脑袋闭上眼睛,等侯命运的发落,盼着苏纳没有骗他们,太平军真的可以饶过他们性命。 投降的满州兵有126人,都是些年轻的满兵,最大的不过30岁,是个壮大。 苏纳按着刀望着这些同胞,等待周士相的到来。他已经劝降了这些满州兵,但如何处置他们却不是他能决定的,哪怕周士相下令将这些满州兵全部处死,苏纳也只能上前将他们一一砍杀。 ...... 受伤的葛义在亲兵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在尸堆里头翻检,寻找着,他看也不看一眼那些满州兵尸首,只是寻找太平军阵亡将士的忠骸,直到在一具半跪着的满州将领面前,他一下停了下来,再也挪不动一步。 步军右营的一个总旗上前低声道:“葛营官,这就是那鞑子佐领!”然后视线落在这鞑子佐领的身下,那里跪立着一具无头的尸体,脖项间已无血液流出,结满了一层薄薄的血瘕,尸体的右手却紧紧握着一根长矛,长矛剌透了那个鞑子佐领的腹部。 “秦大哥!” 葛义跪了下来,抱住秦智生的无头尸首,还没说话眼泪就喷涌而出,他大声嚎啕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四周的士兵都在落泪,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秦智生的尸体。 秦智生的头颅被找到,怒目圆瞪,死不闭眼。 ...... “胡老大走了,俺家大哥也走了,彭大柱、林老二、宋三他们都走了,现如今秦大哥也走了,大樵山的弟兄快要死光了,快要死光了...秀才,俺们兄弟快要死光了,快要死光了!....” 葛义痛哭着,赵四海也痛哭着,周士相的眼泪和在眶中,强忍着没有落泪,他小心翼翼的将秦智生的头颅安在了他的脖子上,命人拿来针线一针针的缝合着,就如他当初一针针的为胡全缝补一样,一插一拔之间神情无比认真。 缝合好秦智生的尸首后,周士相起身问步军右营的军官们:“秦将军死前有说什么吗?” 军官们摇了摇头,秦智生死的太突然,根本来不及留下什么遗言。一个总旗想到秦智生死前似乎喃喃什么,但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他犹豫了下终是没有开口说。 “点一下秦将军的遗物,想办法打口棺材...唉,算了,就葬在这里吧,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周士相本想吩咐将秦智生的灵枢运回香山安葬,但最终决定就葬在这黄沙河东岸,和那些战死的士兵一起埋葬在他们战斗过的地方,看着他们的战友继续向着北方前进。 深深的叹息一声,秦智生的死太过意外,周士相毫无心理准备,也有些措手不及,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很好的帮手。 “把秦将军和战死兄弟就葬在黄沙河东岸,死去兄弟的名字一定要弄清楚,抚恤银子要一文不少的发到他们的亲人手中,家中独子的老人往后都要专门派人照顾赡养,子女未成年的也都要由咱们太平军养大,教他们读书识字,长大后也当太平军,对他们的供给都要加倍,绝不能叫阵亡弟兄九泉之下寒心!” 周士相有些遗憾,他不知道秦智生老家是何处的人,否则他日定要将尸骸运回故里安葬。汉人讲得就是落叶归根,死也要葬在父母大人身边。 悄悄用袖子拭去泪水,周士相向那些摆放在地上的阵亡将士尸体看去,他们和秦智生一样,都是随周士相一路走来的伙伴,是后世亿万汉家儿女的祖先,哪怕他们没有血脉传承下去,他们也是汉人的祖先! 我在和我的祖先一起战斗! 战斗,我们曾经一起战斗过! 周士相默默无语,单膝跪了下去轻轻的握着秦智生的右手,说来也是奇怪,葛义怎么也分不开秦智生紧握长矛的右手,周士相轻轻一拉,秦智生手中的长矛便脱落了下来。 “秦大哥,你安心闭眼吧,咱们打胜了...秀才领着咱们又打赢了,这一次可是砍了好多真鞑子的脑袋,有好多呢,你倒是睁眼看看啊,咱们这一次可是大胜啊,大胜啊....呜呜....你怎么就先兄弟一步去了呢,怎么就去了呢...秦大哥,兄弟我给你合眼,你放心去吧...见到我大哥跟他说声,我这边一切都好,叫他不要念想着啥,打完这仗我就娶个媳妇,头胎要是儿子就过继给我大哥,不会让他断了香火...” 葛义哽咽着抬手去合秦智生的双眼,轻轻一碰,秦智生的双眼就此闭上。 ......... “大帅,投降的满州兵如何处置?” 苏纳忐忑不安的找到周士相,向他请示如何处置投降的同胞。他自己就是满州人,哪里愿意说自个是鞑子。 周士相收起心中的伤感,看了眼苏纳,吩咐他道:“都交给你处置,你从中挑一下,有二心的就地解决。” 苏纳松了口气,忙道:“大帅放心,这些人不会有二心的,大清...满州那边军纪严酷,阵失大将是死罪,这些人就是回去也是保不住命的。卑职另外使些手段,包他们老老实实为大帅效命!” “那就好。” 周士相微一点头,“嗯”了一声又道:“先给你一个卫的编制,仍旧为骑兵,你暂为百户,以后满州降兵都交给你处置。” “多谢大帅!” 苏纳脸上露出喜色,投降太平军后,周士相对他并没有重用,只要他领着那十几个降兵一同在骑营效力,连个军士衔都不是,现在却一下提为百户,还给自己一个卫的骑兵编制,看来自己的表现已经得到对方认可,若是太平军继续不断壮大下去,说不得他这个满州人还能在明朝这边弄个大官做做,就如当年的太祖皇帝努尔哈赤一般。 高兴之余,苏纳却又开口道:“大帅下一步是不是想解决耿继茂的左路军?” 周士相没有说话,淡淡的瞥了眼苏纳。苏纳忙将腰向下躬了躬,大着胆子道:“卑职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有什么想法但说出来,对与不对都无妨。”周士相有些好奇苏纳有什么想法。 苏纳这个想法在心中酝酿许久了,若是太平军打不赢哈哈木,这想法自然就是个笑话,现在却是能付诸实现了,要是此策成功,他苏纳在周士相心目中的地位可就要再次大大提高了,甚至可能一跃成为太平军的高级将领。 “卑职以为大帅现在应当立即挥师广州,而不是去打耿继茂的左路军!” 苏纳激动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却让周士相吃了一惊:“打广州?” “是,马上挥师北进,直取广州!” 苏纳一脸激动,等着周士相大声说好,不想周士相却是摇了摇头:“你的想法是好,可我军暂时没有攻克广州城的能力,你要知道,广州城可是比新会坚固得多。在没有解决耿继茂和尚之信这两路清军之前,本帅无意拼着重大伤亡夺取广州。” 不想苏纳却摇头道:“大帅错了,当年广州城里的明朝皇帝和官员们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以为清兵攻克不了广州城,可是李成栋只用了十几个骑兵就拿下了广州城。”(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干了这一票! “打广州?!” 葛义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吓懵了,“豁”的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动作太猛一下抽动了伤势,疼得他脸颊为之一抽,他强忍着巨痛,一脸惊讶的看着周士相,大声嚷道:“大帅,不是说好了收拾掉哈哈木就去打耿继茂的吗,怎么现在又要打广州了?” “广州可是省城,咱们只几千人,又没攻城的器械,怎么可能打得下来?....要是收拾耿继茂的话,末将却有十足的把握,让这个靖南王和靖南将军一样变成无头尸,可要是打广州,末将这心里实在是没底。” 铁毅也是一脸困惑,不知道周士相怎的突然起意放弃收拾实力最弱的耿继茂,反而要挥师直取广州这座比新会城还要坚固数倍的城池。以太平军现在的实力,想要拿下广州,那难度堪比登天。 铁毅想不通,也没法去想。 “大帅是不是再考虑下?” 赵四海皱着眉头,劝道:“不把耿继茂和尚之信这两路清军解决掉就去打广州,万一拿不下广州,香山又被耿、尚二人给占了,咱们岂不是在广州城下进退不得,失了根基?今日战死的兄弟们不是白死了?” 邵九公没有吱声,但脸上的神情却明显告诉周士相,他也不同意打广州。 诸将的反对并不出周士相所料,按情理,现在应该立即以哈哈木的名义派人送信给耿继茂,让他马上前来三乡和哈哈木会师,然后太平军以逸待劳,挟大胜之势再吃掉耿继茂这一路。 三路清军败了两路,尚之信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再在香山呆下去,他唯一的选择就是马上撤兵退回广州。如此一来,清军对香山的围剿就宣告失败。但这样一来,也意味着太平军失去了夺取广州的最佳时机。 要知道现在的广州城可是清军入粤以来兵力最空虚的时候,苏纳已经审问过那些投降的满州兵,哈哈木是把满城所有的兵马全带了出来,耿继茂也是调光了他的靖南藩下兵马,尚可喜藩下的九个牛录来了六个,为了给儿子凑齐右路大军,他还从肇庆调来了2000绿营兵。现在广州城内的清军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2000人。 当年绍武朝廷虽说因为和永历政权内战而将精兵都派到了肇庆,可城内的兵马至少也有一万余人,就这样还被李成栋的十几个骑兵给突袭得手。现在广州城内只不到2000的清军,周士相没有理由不去搏一把,要是错失这次良机,下次太平军要打广州,可就真的靠人命去硬填广州的护城河了。 “你们不是一个个都盼着打广州吗,怎么现在我决定带你们去打,你们反而害怕了呢?”周士相笑着看着四个手下大将。 “秀才,我不是怕,只是这未免太弄险了些吧?” 葛义不同意周士相的话,他不是害怕去打广州,而是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眼下局面对太平军大大有利,只消把耿继茂诱来加以歼灭,清军就再也无法对香山形成威胁,到时太平军想什么时候打广州就什么时候打,想从哪里打就从哪里打,完全好过现在这么弄险,万一拿不下广州城,岂不是前功尽弃,白白战死这么多兄弟么。 “大帅,我们不是怕了清妖,只是咱们刚和满州鞑子大战一场,虽说胜了,可各营伤亡也不小,对付耿继茂,咱们还占着兵力优势,可要去打广州,咱们这点人真不够看的.....大帅,末将自随你在罗定起兵,早就是将脑袋别在腰上了,不成功便成仁,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大帅这个决定实在是太冒险,末将无法赞同。”赵四海直接摆明态度,他是坚决不同意去打广州的。 铁毅想了一下,开口道:“大帅真要决定打广州,末将也只能听令行事。但是广州可是省城,末将手头可没足够的火药去爆城墙,难不成大帅要弟兄们拿人命去爬广州的城墙不成?” “不,我不是叫你们拿人命去爬广州的城墙,我有更好的法子。”周士相笑了笑,并不计较部下对他决定的质疑和反对。 “大帅有什么办法?”铁毅不解道。 “苏纳,你和他们说说当年李成栋是如何占领的广州。” “是,大帅!” 苏纳往前走了两步,朝铁毅、葛义他们一欠身,开口道:“各位将军,当年李成栋打广州时,面临的情形比咱们还要险,强行攻城肯定拿不下。为此李成栋选了300精兵潜入广州城北的花山,又派10余名骑兵佯做报信的明军,等混入广州城后,这十几个骑兵立即脱去头上的伪装露出辫子,挥刀大呼“大清兵到!”,随后就在闹市之中杀人,结果广州全城奔溃,守城的明军猝不及防,根本不知城内来了多少清兵,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李成栋的大队清兵已经从东门冲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广州城。” 听苏纳说完,铁毅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叫我们学李成栋?” “正是!” 苏纳点了点头,脸上说不出的激动,他道:“卑职愿带满兵以报捷名义入城,各位将军领大队在后,待卑职在城中起事后便行接应,如此广州唾手可取!” 铁毅和赵四海、邵九公等人对视一眼,俱在思索此策是否可行。 “李成栋能干成的事,咱们凭什么干不成?当年广州城内好歹有一万多明军,现在城内不过就两三千清军,能打的也就是尚可喜藩下的3个牛录汉军,其他的都是绿营兵,根本不够咱们打的。只要咱们入了城,清军就不可能再把咱们赶出来!...你们来看!” 周士相要瞎子李将地图拿来,指着地图对诸将道:“如果我们吃掉耿继茂那两千人,右路的尚之信肯定会退回广州,他的部下有五六千清军,一旦这支清军退回广州城,我们再要想打广州,就得付出巨大的伤亡。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周士相猛然抬头,紧盯诸将,沉声道:“咱们必须得搏一把!占了广州,咱们可就算有了半省地盘了,我这广州总兵也算是名符其实了!” “贼他娘,这买卖做得可是有点大!娘的,这一票要是干成了,可就真的发大了!” 葛义的喉咙咽了又咽,在周士相脸上看看,在那地图上看看,终是忍不住低声问边上的赵四海他们:“我瞅着倒是心动,你们怎么说?” 赵四海思索片刻,问道:“耿继茂和尚之信怎么办?” “派人把割下的鞑子首级都送回香山,要齐豪和蒋秃子把这些鞑子首级悬在城门上,我不信,尚之信和耿继茂在知道哈哈木已经完蛋的情况下还能硬着头皮攻城不成,他们就不怕我们断他后路!再说,香山城也不是纸糊的,炮营那么多炮摆在城头,怎么也够清军喝一壶的!齐豪和蒋秃子再无能,守上三五天总行吧!有这三五天时间,我们已经夺了广州,回过头来就能收拾耿继茂和尚之信!” 赵四海细细一想,点了点头,他没有别的担心了。 “那咱们到了广州吃什么?”葛义忽然很紧张的问了一个重要问题,吃饭的确是个大事情。 周士相白了他一眼:“广州城内有的是粮食给你吃!你要顿顿吃大鱼大肉都成!” “嘿,葛老六你真死心眼,有平南王府和靖南王府这两座宝库在,你还怕没吃的?”赵四海笑了起来。 “有吃的就行!”葛义咧嘴一笑:“富贵险中求,人死鸟朝天,大帅,我听你的,咱们就学李成栋打广州!等破了城,活剐了尚可喜那老贼!” “尚可喜做梦也不会想到哈哈木已经全军覆没,也想不到咱们现在不是要去对付另两路清军,而是直奔他的老窝而去!一个有备,一个无备,再加上有苏纳这些满州兵做内应,拿下广州的胜算大得很。” “晋王在桂林烧了孔有德,咱们就在广州烧了尚可喜!” 铁毅、赵四海、葛义三人都被周士相说动,心下火热,想到能和晋王一样斩个王爷,都是说不出的激动。 邵九公却问道:“北边还有胡启立率领的绿营督标,他们堵在前头,咱们怎么去广州?” 周士相没有回答,倒是苏纳在边上笑了起来:“那个姓胡的参将是个胆小鬼,哈哈木叫他领兵上来,他却不敢来,现在哈哈木败了,他更是不敢和咱们交手。卑职以为这姓胡的现在恐怕已经带人往回跑了。” “跑?”铁毅一惊:“他要是跑回广州,尚可喜岂不是知道哈哈木被咱们干掉了,那咱们怎么奇袭广州?” “姓胡的不敢跑回广州的,他之前一直呆在顺德,现在肯定也是往顺德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姓胡的往广州跑怎么办?” “那就和他比比谁跑得快!” 周士相收起地图,“所有的辎重全留在这里,亲兵营、步军左右二营全员轻装,随我直奔广州。”又喝了一声:“瞎子!” “在!” 瞎子李一个激灵,大声应道。 周士相看了他一眼,喝问他:“你一天到晚都想着弄满州娘们,现在咱们去打广州,满城内的满州娘们多的是,我问你,你他娘的敢不敢带人进广州!” “敢,俺老早就盼着这一天呢!”瞎子李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突然愣在那里,一脸为难道:“可俺不会骑马怎么办?” “那就把你绑在马上!” “成,绑就绑,只要能拿下广州,俺什么都愿意!”瞎子李咧嘴傻笑起来,见苏纳脸色有些不好看,忙安慰他道:“你放心,你现在是俺的兄弟,兄弟妻不可欺,俺不会欺负嫂嫂的,相反还要护着她呢。” ”那就多谢兄弟了。“ 苏纳一脸尴尬,太平军破了广州后,满城的满州妇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不是不知道,可他已经没了退路,昔日的同胞已然是他最大的死敌。为了活命,他只能一头道走到黑了。好在,周大帅向他保证过,凡是投降的满兵家人一律不得侵犯,这让他心底稍稍好受些。毕竟人活在世,除了享受外,最重要的莫过于家人了。太平军能保他和家人平安,也给了他前程,算是仁至义尽了。 ”大帅,下令吧,弟兄们豁出去干了这一票!“ ”干了这一票!“(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大明兵进城了! 广州东城是北宋熙宁年间在古越城基础上所建,东城建成后,以县署为中心,接连南北城门和东西通道的纵横街道。南宋年间,宋廷偏安,视外贸税收为主要财源,于是在城南珠江北岸设市舶司。市舶司设立以后,珠江北岸这一带便兴旺起来,几年以后此地便成了广州的南城,尔后和东城一块合并为广州府城。洪武年间,镇守广州的永嘉侯朱亮祖扩建府城,将原东、西、子、南四城连而为一,又将广州城向北拓至越秀山一带,这便形成了今日广州城的规模。 广州是岭南地区唯一的通商口岸,贸易极其发达,故羊城富庶天下闻名。南都陷落以后,大量不愿剔发的百姓随同明朝官员往岭南逃难,他们的到来使得广州人口急速增加,以致城内房价涨了数倍。难民无法在城中取得落脚之地,便只能沿着广州城墙聚居,形成了长达十余里的棚户区。 永历四年(伪顺治七年)的庚寅之劫,让羊城一夜之间成了地狱,也让城中的百姓连带着城外的十里棚屋一夜之间消失。 屠杀了数十万广州百姓的南下汉军两藩和他们的家眷成了广州城的新主人,为了充实城中人口,重新恢复广州的繁荣,好能从中收取商税供养藩下兵马,尚可喜和耿继茂便陆续从附近府县迁来了几万人口,加上今年刚迁来的满州八旗家眷,广州的元气慢慢开始恢复,已有十万之众。 人多了,做买卖的便多,各地的商贩都看中了广州这块宝地,尤其是新建的满城格外吸引着他们的目光。虽然平南王和靖南王商税收得狠,但架不住利润大。那些商贩们都是走南闯北的,心里透亮,知道什么人的银子好赚。 这世上达官贵人的银子是最好赚的,其次便是那些暴发户,显然,从北京来的满州人就是他们眼中的暴发户。那些满州大兵再凶,他们也总要花钱吧,他们的老婆孩子衣食住行哪样不要花钱买,哪样不要买好的,要不然杀那么多汉人,抢那么多钱财做什么,留着带进棺材不成。 自得知朝廷要在广州设满城后,广州城里的商家就活动开了,有后台的直接和官府搭上线,甚至和满城的将军府挂上路。没后台的也是想方设法想从中分一杯羹。年初开始,广州城的商家就大量派人到各地去收购货物,或用车、或用船拉到城中,也不卖,就囤在那,只待满州人来赚他们的银子。不然,广州城那些穷哈哈也消化不了这么多的货。 果然,北京来的满州人到了广州后就带动了城中的消费,那些满州婆娘很舍得花钱,看到好的东西很少还价,这让广州城的商家们狠狠赚了一笔。只有一样让他们很忌讳,那就是满州人用来结帐的好多都是没化开的金银手饰,那上面血迹连着锈迹,擦都擦不掉,天知道那些满州婆娘怎么会把这不祥的东西放在手头的。 城内的中心区扩建成满城后,原先的居民都被官府迁到了南边的归德门一带。他们多是穷人,没有能力重新建房,幸运的能抢先住进那些几年前死了主人的房子,动作慢的便只能自己搭棚户住。官府也不是没有补贴,只不过这个补贴很少,根本无法让这些“拆迁户”重新购房或建房。 一时间,归德门的城墙边恍如几年前的模样,密密麻麻的一排排棚屋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归德门外就是珠江,江上每天都有船只靠岸,男人们便去帮着抬货运货,出卖苦力赚些辛苦钱,女人们则在家做些手工活,以此糊口度日。有手艺的自然是想办法把手艺重新转起来,这样总好过出卖苦力赚钱。 城中的大商家自然看不上归德门这片的贫苦百姓,他们不乐意赚这些小钱,小商贩们却是乐得挑街走巷叫卖,有的直接在人多的地方摆起地摊。这片地的人太多,各种营生便都相继出现,每天都有唱广东大戏的班子搭台。今天便有两个,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两边各唱各的,互不干扰。一个唱的是《天姬送子》,一个唱得是《碧天贺寿》,台上的戏子们披红挂彩,一唱一和的粤语让人听着十分的悦耳。这广东大戏本地人听着真是好听,可北边来的汉军和满州人却不爱听,没别的原因,他们听不懂。 王四就在这片棚户区中走街串巷挑担子,他不是卖货郎,而是挑着的剔头担子。转了一上午,前后剔了三个头,赚了十来个铜子,要是下午也能剔上几个,今日一家老小的吃食便算有了着落,幸运的话还能攒下几文来。 “剔头的,等一下。” 这刚过了路口,王四就听后面有人叫他,回过头去看,却是一个妇人拉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在朝他招手。 王四笑着把担子挑了过去,放下问道:“大姐家谁要剔头?” “给我家小子把头剔了。” 妇人拉过身边的孩子,示意他坐到王四取下的凳子上。 “他啊?” 王四看了看那孩子的头发,笑着道:“这头发不长,再留些时日吧。” 那妇人摇头道:“不成,7岁了,要是不剔,叫官府晓得就不好了。” “七岁了?” 王四有些惊讶,再次打量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七岁的样子,心道或许是没什么吃的,身子骨长得不行,这才看着显小的缘故吧。 官府对剔头有严令,汉人家的娃娃要是七岁还不剔头扎辫,那就要出大事,弄得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王四放下担子,叫那娃娃坐好,取出剔刀便要下手,前头的路口却跌跌撞撞的跑来几个绿营的军爷,他们好像被鬼追似的,慌不择路的就朝这边奔过来。 王四吓了一跳,他可不敢挡绿营的军爷,慌忙拉着娃娃就要闪到一边,不想那几个绿营军爷的身后却奔出一匹高头大马来,马上的骑士一刀就砍在了落在后面的那个绿营兵背上,然后高声大叫:“大明兵进城了,大明兵进城了!”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满洲大爷 苏纳和瞎子李带着十几个满州兵是大摇大摆进的城,入城的时候,城门当值的绿营兵把总孔大文倒是碍于职责上前问了两句,却被苏纳一鞭子给抽到了边上去。 “眼瞎了不成,不知道本佐领是谁吗!” 苏纳一口满语,一众绿营兵哪里听得懂,但却是明白,眼前这位定然是满州大爷,那地道的满州话,哪里作得了假! “大人莫怪,大人莫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孔大文这会也是顾不得疼,跪在地上就连煽自己大耳光子,说什么自己瞎了眼,有眼不识什么的。 苏纳哼了一声,也不去看孔大文,打马便奔进了城。 瞎子李跟在身后心还提着呢,原先他以为进城门时怎么也要勘验下关防,哪曾想苏纳一鞭子下去就这么进了城。早知如此,还瞎费个什么劲弄那关防大印做什么。 等拿下广州,俺也学些满话,往后也好糊弄这些绿营蠢货,瞎子李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掌握满州话这门本领。 苏纳带来的这十几个满州兵有6个都是在鹿头河跟他一块投降的,余下7个也是使了手段的,虽然一个个脸色难看,但却没有一个敢异动。另外3个则是从骑营调来的汉兵,马上的本领都不错得很,他们神色也绷着,却是紧张的原因。 绿营兵哪知道马上的满州大爷们脸色难看是因为他们是来诈广州城的,只道满州大爷们是被自家把总的眼瞎给惹恼的,一个个大气不敢吱一声,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恭送满州大兵入城。 他.娘的,我这破嘴,人满州大兵是我能盘问的!真他.娘的吃饱了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满州大兵的事你说我这破嘴去问个什么劲!这鞭子真是自个找抽的! 孔大文捂着脸一脸委屈,可是那些满州大兵们进了城之后,那个抽自己一鞭子的满州大爷突然又打马回来,指着他吆喝什么。 这一回孔大文听明白了,那满州大爷说得是汉话,他说靖南将军在香山大败太平寇,他们这些人是回来报捷的,稍后另有一队满州兵会押送敌军首级入城,叫他把人都集合起来,准备帮着搬运。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孔大文不迭点头,原来是回来报捷的,这是好事啊,满州大兵真是厉害,一出马就把太平寇给剿了,不像我们绿营,被人家打得跟龟孙子一样。 “都集合了,都集合了!” 孔大文精神抖擞的把手下百十个兵都集中到了城门下,准备以上佳姿态迎接满州大爷们归来。 苏纳低头和瞎子李低语几句,后者便领着几人打马往城中奔去。苏纳则领着余下的人看着绿营兵们。孔大文也没怀疑,以为这些满州大爷们是在等后面的同伴。他生怕满州大爷们看他部下的军容仪态不满,再给自己两鞭子,所以很是卖力的整顿手下,哪个站得不像样就踢哪个。 也就是小半柱香时间,城门外果然来了一队押着几十辆马车的满州兵,他们打的旗帜是正白旗。 “来了,来了,都精神些,别给老子丢人!” 孔大文兴奋的搓着手,带着几个手下跑到城门口准备迎接。可这支满州兵到了城门口后,当先骑在马上的几十人却根本不管孔大文他们,直接就往城门里冲了过去。 “小心,小心!” 眼看满州大兵就要撞到自个,孔大文吓得忙退到一边,再是好脾气的他也是忍不住在心头暗骂满州大爷们真不是个东西,打胜了就打胜了呗,至于这么牛气,不把我们这些绿营当人看吗! 骂归骂,孔大文这脸上可是不敢有什么不满,拉着几个同样惊慌失措的手下老老实实的缩在城门洞边上,生怕被这些嚣张跋扈的满州兵给撞倒。 进城的这队正白旗满州兵人数约有200多人的样子,押着30余辆大车,车上用麻布遮着,想到车里面堆得都是人头,孔大文心里就发沐。 等车队进了城,孔大文便想赶紧跑过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手,毕竟刚才那个满州大爷可是吩咐过的,要他带人帮忙抬运的,但刚想过去,却发现那些入城的满州兵突然把他集合在一块的手下给包围了。 满州大爷们要干什么? 孔大文一头雾水,身后的一个手下却猛的拉了他一把,颤抖着压低声音道:“大人,别过去,好像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孔大文莫名其妙的看了眼手下,哪知这手下的脸却慢慢白了起来,拉着他的手也抖了起来,嘴巴里直打颤:“大...大人,不对...你看他们脑袋后面…脑袋后面…”想必是怕得厉害,这手下竟然吓得说不出来了。 “你他.娘的倒是说啊!什么不对了!” 孔大文被手下的结巴给气着了,他下意识的朝那些入城的满州大爷脑后看去,看着感觉好像也不对劲,定睛再一看,慌了,因为他发现那些满州大爷脑后有的有辫子,有的没辫子! 怎么回事? 孔大文一脸糊涂,怎么有的满州大爷辫子没了?! 就在孔大文还糊涂不解时,“满州大爷”们动手了。 苏纳第一个拔刀砍向了那些绿营兵。 “杀!” 一声令下,200余扮作清军的太平军杀向了那些绿营兵。马车上的麻布也被掀开,一个个提着大刀、裹着红巾的太平军士兵从马车上跳出。 “太....太平...太平寇!” “大人快跑吧!” 孔大文吓得上下牙关猛抖,两条腿不听使唤,手下却还清醒着,见事情不好,忙拉着孔大文就跑,却不是往城里跑,而是往城外跑。 城门处的百余名绿营守兵完全无备,被砍死几十人后,余下的跑都没地方跑,吓得扔下武器求饶。 “留一队人控制城门,发信号给大帅,余下的人随我进城,给我把广州城搅得天翻地覆!” 瞎子李哈哈大笑着,马也不骑了,领人就往城中冲去。苏纳也二话不说,带着满州兵们纵马向城中冲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大事不妙 入城的太平军分成两队,一队控制归德门,另一队则几人一组向城中各处冲去,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最大程度的制造广州城大恐慌,让城内的清军无法及时赶到归德门,等到太平军主力入城,大事便定。 “大明兵到!” “太平军到!” 太平军沿途不断大喊,遇到官府的差役和巡丁,立即挥刀上前砍杀。 苏纳手下的满州兵则是打马直接在城中冲撞,根本不管前面汉人百姓死活,为了求取制造更大的惊慌,苏纳甚至下令手下直接挥刀砍杀汉人百姓。死人之后,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广州百姓这才发出尖叫声四散而逃。 恐慌迅速蔓延整个广州城。 归德门左近的棚户百姓最先被大明兵到的消息震惊,大多数人起初还不相信,但等看到官府的人被后面追杀的太平军当街砍倒后,整个棚户区立时鸡飞狗跳起来,到处都是尖叫的声音。 唱广东大戏的戏班子锣鼓还在敲着,锣鼓声掩盖了远处传来的尖叫声,戏子也在卖力的“伊伊呀呀”的唱着,台下的看客也晃头晃脑的和着乐声。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不过未过多久,台下的看客就惊讶的发现戏子们突然停下了吟唱,然后跟兔子一样往后台跑。 “昨不唱了,昨不唱了?” 看客们都是花了铜板的,这听得好好的突然不唱了,自然群起愤怒,他们从长凳上站起,指着那些目瞪口呆的乐师大声质问着,闲汉们更是叫骂起来。叫骂还不行,拿起瓜果就朝台上砸去。 幕后的班主听到前面传来的叫骂声吓了一跳,再看自家戏班的演员们一个个面色慌张的跑下来,一惊之后忙从躺椅子站起想看看前面发生什么事,他只道是不是又有人来闹场,结果把脑袋往台前一瞅,却是吓得傻站着在那不动了。 “班主,看啥呢,昨不唱了?” “不唱就退钱!” “对,退钱,退钱!” 台下的看客瞅着了台边上的班主,纷纷喝喊要班主退钱给他们。 “各位,这戏不唱了,各位还是赶紧回家吧,这看戏的钱改日定退,定退。” 班主心头发苦,他不能不苦,因为他看到几个头上裹着红巾的汉子正拿着刀站在他的戏班子门口。这还是轻的,要命的是当中有个瞎只眼的汉子手中提着一颗人头,那人头不就是每天都来收保护费的衙门宋五么! 遇到这种不要命的主,班主也存了花钱消灾的心思,只要对方不是狮子大开口到他不能承受的地步,那便都好说,都好说。 有看客注意到了班主的视线,他们好奇的回头看,这一看也都是吓得不吱声了。那血淋淋的人头可不是假的! 等到所有的看客都被吓得不吱声时,瞎子李才咧嘴一笑,把手中的人头朝人群一扔,吼了一声:“大明兵到,不想死的赶紧跑!” “我的妈呀!” 人头落地,“轰”的一声,看客们四下逃散,你撞我,我撞你,把个看台下弄得是一片狼藉。几十个看客没一个敢往瞎子李那边跑的,全都一窝蜂的往台上跑,把个班主撞得直晃圈。 “一帮胆小鬼!” 瞎子李嘿嘿笑着,大铁锤往肩上一扛,朝手下叫道:“走,咱们去满城!” ........ “犯妇戚秦氏,你害怕通奸之事被夫家发现,竟与奸夫合谋,用砒霜毒害夫家上下十三口,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抵赖的!速速招供,本官可免去你皮肉之苦!.....混帐,外面何事如此喧哗,不知道本府在审案吗!” 正在衙门里审一桩杀人案的广州知府朱国荣被外面传来的响动惊动,气极之下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要师爷前去查看。结果没等师爷出大堂,一大帮百姓就冲进了衙门,一边往里跑,一边还大叫“大老爷,大明兵到了,大明兵到了!” “什么?大明兵到了?!” 朱国荣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不可能,广州周围到处都是大清的兵,哪里来的大明兵,又哪里来的大明兵到! “定是刁民在外作乱,来人啊,速与本官去弹压!” 朱国荣只当又是城中刁民扰乱人心,趁机抢掠,这事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都被他及时弹压下去。不想这回又生了起来,他大怒之下便要领着差役前去弹压。可冲进知府衙门的百姓太多,把大门都给堵住了,前门根本走不得。再听外面到处都是尖叫声,还有什么大明兵到的喊声,朱国荣心下着急,若是不尽早弹压那些作乱刁民,城中局势必会崩坏,刁民若是趁机在城中放火,这后果可就严重了。 “大人,走后门,走后门!” 捕快头子宋三见势不妙,忙提醒知府大人从后门走。朱国荣也不敢耽搁,忙领着宋三等衙役急急去了后院,路上他接连吩咐,要宋三把衙役巡丁乡捕全组织起来,务必要将乱事控制住。 到了后院,从平日仆人买菜的后门刚一出来,朱国荣一行就被眼前所见吓住了,大街上不仅到处都是惊叫逃跑的百姓,甚至还有绿营兵在里面一起跑。 整个广州城都乱了起来,到处都是“大明兵到”的喊叫声,不光知府衙门这一带,总督衙门那边也是大乱,远处的平南王府也隐约有响动声传来,就连满城那边好像也乱了。 “不好,刁民声势已起,单靠本府已无力弹压,你们速保本府去总督衙门,快!快!” 朱国荣见广州全城都大乱起来,知道局面大坏,刁民已经起了声势,单靠他广州府的力量已经无法弹压住局面,当务之急是必须马上赶到总督衙门。总督衙门里有督标兵保护着,乱民不可能打进去。然后马上请总督大人出面联络平南王麾下的汉军弹压乱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乱事波及到满城,否则,他朱国荣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公子快走 在宋三一众衙役的保护下,朱国荣好不容易跑到了总督衙门,结果却得知总督李率泰并不在衙门里,而是半个时辰前去了平南王府。 总督衙门在东城,知府衙门在西城,平南王府却在北城,朱国荣急了,早知总督大人去了平南王府,他就应该直接去平南王府,而不是跑到东城的总督衙门来,这一下可是耽搁得要命,城中这情形哪容半点耽误啊! 总督衙门这边情形也不乐观,到处也都是呼喝大明兵到的刁民,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刁民生事。朱国荣很担心这些刁民中有太平军的奸细在,要不然怎么会突然间就闹得这么大。他倒是不担心真有太平军杀进城来,因为那根本不可能,大清兵的三路大军已将太平军死死围在香山,他们不可能长了翅膀飞到广州来的。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马上平息刁民作乱,将损失降到最低,尤其不能让乱事波及满城,要不然他这广州府也算做到头了。 总督衙门里现在主事的是右参政王章钧,他是月前刚从惠州知府任上调来,是个遇事容易慌神,没有主见,也没什么胆子的官员。乱事刚起的时候,王章钧就吓得不知所措了,在府里急得团团转,督标的人来问他怎么办,他吱唔半天也没说出个米和豆子来。 朱国荣的到来可是让王章钧见着救星了,他知道朱国荣办事颇能干,也很有主意,便拉着朱国荣,急声道:“刁民满城作乱,总督大人又去了平南王那边,朱大人你赶紧替本官拿个主意,可不能让刁民毁了广州城啊!” 朱国荣心下也烦燥得很,刚想要王章钧赶紧召集督标去弹压乱民,外面突然响起震天喊杀声,二人一惊:难道刁民纠合在一起攻打总督衙门了不成? 朱国荣也有些慌了,他不是怕刁民攻打总督衙门,而是害怕被刁民围在衙门里,这样就没办法和总督大人取得联系了。他让宋三到前头去看看,督标有没有可能把外面的刁民杀散,然后保他去平南王府。 宋三去后未多久就一脸慌张的跑来报道:“大人,外面作乱的不是刁民,是太平寇,是太平寇,大明兵真的杀到了!他们正在攻打衙门大门,督标的人正在挡着他们,但小的看他们怕是顶不住,大人,这里不安全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太平寇真的进城了?!” 王章钧被宋三的话吓得脸都白了,只觉脑袋一片眩晕,天旋地转。半响,才稳住身子,拉着朱国荣,话中都带着哭腔了,近乎哀求道:“朱大人,你带人去挡住外面的太平寇,本官这就去平南王府搬救兵来。” 不想朱国荣却一把甩开他,哼了一声,道:“还是王大人你带人去挡太平寇,本官去平南王府搬救兵来吧!”说完头也不回就往后院走,边走边对宋三道:“本府平日待你不薄,今日无论如何你也要保本府平安抵达平南王府,若本府平安,必保你全家富贵!” “大人放心,小的就是死也要把大人平安护送过去!” 宋三和他弟弟宋五一样,也是个亡命徒,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若这次真能保了朱国荣平安,下半辈子可就衣食无忧了! 当下,宋三带着一众手下护着朱国荣往总督衙门后院直闯,看到一下冲进来这么多拿刀的男人,虽说穿得都是官府的衣裳,领头的又是广州知府朱国荣朱大人,可府里的丫环仆人还是吓得尖声叫唤。 朱国荣也懒得理会这些总督府的下人,他怕太平军派人堵了后门,便要宋三找来椅子拼上,将他硬架着翻墙逃走。 总督府那些丫环仆人尚还不清楚发生何事,可看到广州知府朱大人翻墙而出,再听前面动静,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府里乱成一团,下人们跟无头苍蝇般在府中乱窜。有的身强力壮的男仆也学着广州府那帮衙差翻墙逃命,丫环们身子薄,哪有那个力气翻墙,只能哭着去找夫人。 下人们的尖叫惊动了正在书房读书的洪士铭,他原先住在驿馆,后来李率泰请他住在府上,原本等广东乡试一事了了之后便回京,可是因为太平军在广州附近肆虐的缘故,广东乡试的事情迟迟定不下来,无奈洪士铭也只能继续在广州呆下去。 这书读得好好的,外面却喧哗无比,洪士铭眉头不由大皱,不知道李率泰招进来的下人怎的如此没有规矩,这要放在他洪家,早就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发生何事?” 洪士铭推开窗户看到一个丫环正一脸惊恐的往内院跑,便叫住她。那丫环听管事说过洪士铭的身份,便停下哭着说道:“城中来了太平寇,老爷去了平南王府,大家都吓坏了,好多人都翻墙走了...洪公子,你也快跑吧,王管事说前面的兵丁怕是挡不住太平寇,要是让他们进了府,知道公子你的身份,肯定会捉你去的....奴婢现在去找夫人,你快走吧。”说完,那丫环便慌慌张张的朝内院跑去了。 太平军进了广州城? 洪士铭惊得书本掉落在窗檐下,呆呆的看着那丫环远去的背影。 ............ 总督府的大门处,百余名督标的营兵正在死守大门,可外面的太平军却越来越多,不时还能听见铳声响起。 带队的是千总官秦成,他是李家的包衣奴才出身,对李率泰忠心耿耿。见外面的太平军太多,自己手下就百十个兵,怕万一挡不住让太平军杀进府中,便带着几个亲兵想去保护夫人逃走。路上却撞到了王章钧,再看这位右参政,已然是脱去了官服,换上了一身平民的衣裳。 秦成张口想要说什么,王章钧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自去不要管他,见状,秦成叹了口气,咬牙领人去内院寻夫人。 大难临头,当官的跑得比谁都快!(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爱新觉罗家的女人 秦成找到总督夫人额恩哲时,后者正被一帮丫鬟下人围着,广州城进了太平寇的消息让这位爱新觉罗家的格格惊得目瞪口呆,也吓得失魂落魄,唯一还算镇定的就是那位伺候了格格20多年的苏老嬷嬷。 苏老嬷嬷年轻的时候是明朝辽东边将的小妾,后来满州人诈了城,她男人领兵反抗叫满州兵给杀了,她也被满州兵掳过去玩弄,结果替满州人生了两个儿子,从此便也死心踏地跟了满州丈夫。因为奶水充足,人又长得还算标致,旗里又把她送进汗王宫伺候那些刚出生的阿哥、格格们,再往后她男人跟着太宗皇帝打朝鲜战死,两个儿子一个随大贝勒阿巴泰入关战死,一个则是死在西征蒙古人的路上。 太宗皇帝可怜苏嬷嬷,念她一门英烈,便拨她专门伺候叔父舒尔哈齐的女儿额恩哲。后来额恩哲下嫁给李家,苏嬷嬷便跟着主子一起入了李家门,这一入就是20来年,早已跟李家融为一体。主子额恩哲和丈夫李率泰对她也是执长辈礼,从来不曾当她是下人看过,她也是定了心,要在这李府过完自己人生的最后岁月,然而现在却突然出了这么桩要命的事情来,一下就打破了老嬷嬷平静的晚年生活。 老嬷嬷拄着拐杖颤悠悠的过来时,就见一帮丫鬟下人围着主子额恩哲哭天抢地,再看主子被她们吓得都跟失了魂般,老嬷嬷气得拿起拐杖就去打那帮不中用的下人,边打边骂道:“你们这帮奴才,莫要吓唬主子,满州大兵都去打太平寇了,太平寇怎可能跑广州城来!” “苏嬷嬷,太平寇真的进城了,满城的杀人呢,衙门外现在围的都是太平寇,我们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吓唬主子啊!”说话的是管事李桂保,这会也吓得不轻,动作倒是快,及时避过了老嬷嬷砸下来的拐杖。 秦成见老嬷嬷脚下不稳,忙上前扶住她,急道:“苏嬷嬷,桂保说得不假,外面真不是刁民,确是太平寇。我过来就是要保主子走的,迟了怕是走不脱了!” “真是来了太平寇?!” 老嬷嬷不相信李桂保,却相信秦成,虽然这两人都是李家的家生子,可一个油滑,一个耿直老实。她眉头紧皱,老爷去了平南王府,府上总共就百来个兵丁,秦成现在说要保主子走,那显然是他没把握能挡得住外面的太平寇。 自家主子可是姓爱新觉罗的,这要是落在太平寇中还能有好! 老嬷嬷的脸沉了下来。 “新来的那个王参政哪去了,太平寇都把总督衙门给围了,他带人做什么去了?” “别提他了,先前撞到他时,人已经换了百姓衣裳。” “呸,做文官的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比一个胆子小!”一听王章钧跑了,老嬷嬷气不打一处来,却是连带着自家老爷也一并骂了,这当口倒没谁有心思计较这个。 “老爷那帮幕僚呢,平日老爷好吃好喝养着他们,过节客夫人这边都有东西厚赏下去,这会他们怎么也要为老爷出力吧,不要他们卖命,出个主意总成吧!” “桂师爷跟老爷去平南王府了,余下的这会不知跑哪去了,甭指望他们了。” “这帮混帐!” 能出主意的都跑了,老嬷嬷急得差点跺脚。 “老爷昨还不回来的,老爷昨还不回来的...” 夫人额恩哲这会身子发颤,浑身无力,只知道呆呆的坐在椅上喃喃自语。见主子这样,老嬷嬷心疼,她倒底是经历太祖、太宗、当今三朝的老人,虽然慌乱,但却转瞬就定下心来,猛然起身对还在哆嗦的李桂保喝道:“你马上把府上的下人都组织起来,到前头去帮着挡太平寇。” 又对秦成吩咐道:“主子这样子走不得,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总督衙门修得结实,地方又大,太平寇再多,只要你领人死守着,一时半会他们总攻不进来。我琢磨着老爷这会已经带兵往回赶了,你就是豁出性命去也要守到老爷回来!” 秦成一想也对,太平寇在广州城到处杀人放火,也不知来了多少人,现在全城都乱了,夫人真要是出去了,未必就能安全。他手下的兵虽不多,可真要是全力抵挡,太平军也不可能马上就冲进府里。他有很大机会能坚守到老爷带兵回来。权衡再三,他拿定了主意。 “好,我就这去把太平寇挡住,夫人便交给嬷嬷了!” 秦成不再迟疑,领人便往前院去,他是李家的家生子,主在仆在,主亡仆亡,当真是为主子送了命,那也是死节。 “你们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难道你们还要老婆子去和贼寇拼命不成!” 发现李桂保等人还站在那不动,老嬷嬷不禁火大。 “嬷嬷,我们哪拿过刀啊。” 李桂保和一众下人面色发苦,均是一脸为难。李桂保偷偷去看发呆的主子,视线中主子却回过神来了,拿眼猛瞪着他,怒喝:“你们还不快去,贼寇要是杀进来,主子我跑不掉,你们也别想跑!” “快去,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李家灭了你们满门!”老嬷嬷将拐杖高高提起,重重敲在地砖上。 闻言,李桂保和一众下人都是一个激灵,夫人真要是出了事,他们这些随到广州来的家生子哪个会有好下场,留在京师的那些家人怕也不得好死。 “都随我去杀太平寇,难不成真想连累全家吗!” 李桂保咬牙带着那些恐惧万分的李家下人们跌跌撞撞的往前衙赶去。啼哭的丫鬟们也被老嬷嬷震在那不敢再哭。 额恩哲看了眼将自己一手带大的老嬷嬷,轻轻握住她那满是皱纹老皮的手,带着悲色道:“嬷嬷,我心里害怕,老爷不在,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懂,这里就交给嬷嬷了。” 老嬷嬷叹了口气,轻声安慰她道:“主子去躺下吧,有我在,贼寇害不了主子,老爷肯定会赶回来的。”说完吩咐那几个丫鬟,“你们几个还不快扶主子进去。” “哎。” 两个贴身的丫鬟忙上来将吓得面无血色的主子扶进了里屋。待主子进里屋后,老嬷嬷抖抖索索的搬过一只锦凳坐到门口,对着外面一众惊慌的丫鬟仆妇们叫道:“我这老婆子就在这坐着,我倒要看看太平寇有多大本事能害得了爱新觉罗家的女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公的不在抓母的 秦成带人刚出内院,就看见十多个手下标兵正慌不择路的往这边逃来,前衙督署大堂那边也传来了喊杀声和铳声,秦成心下一紧,知道不妙,喝住手下兵一问,果然是太平军已经冲破大门杀进了总督府内。 包围总督衙门的太平军有好几百人,他们不要命的猛攻,还有火铳,督标那帮人本来就慌了手脚,加上秦成这个千总又跑了,他们顶不住便只能撤到二门,结果关门的时候慢了一步,叫太平军跟着冲进了正衙。 冲到前衙的太平军此时大喊要活捉总督李率泰,显然不知他们要活捉的目标并不在总督衙门内。 带队攻打总督衙门的是亲兵营副营官管天水,此人是江西绿营兵出身,不过在当绿营兵之前在家乡却是干得土匪买卖。带队攻破总督衙门后,管天水兴奋异常,带着手下在前衙到处搜寻,结果只找到了些躲藏在各公房的总督幕僚和小吏,并无李率泰的下落。 “快说,李率泰哪去了!” 被管天水拿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个小吏已经吓得是屎尿齐下,一句屁话也说不出来,管天水见状,也懒得和他废话,挥刀便将小吏砍杀。 “你说,李率泰在哪!” 管天水长刀一指,两名士兵立即扑上前去将一名总督幕僚拉了出来,那幕僚和那小吏一样也是吓得说不出话,管天水眉头一皱,那两士兵立即一个按住这幕僚的肩膀,一个手起刀落,当场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狂喷,拖着辫子的人头在大堂的地面上一阵乱滚,瞬间一片殷红。 一众总督衙门的幕僚官吏被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得面如土色,个个瑟瑟发抖,一个胆小的甚至白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总督大人去了平南王府,不在..不在衙门内,将军饶命!”第三个被管天水指到的幕僚不等他问,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竹筒倒豆子般将李率泰的下落托出。 “他.娘的,闹半天,李率泰这个狗汉奸不在!” 管天水怔住,这个情况大出他的意料,也让他有些棘手,毕竟他接到的任务是必须抓到李率泰,如果不能活捉,就必须见到尸体,断不能让人跑了。现在却是扑了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叫他如何交差。 正着急时,一个小吏却讨好的道:“这位将军,总督大人不在府上,不过总督夫人却在。”他这话一说,顿时让其他人大为鄙夷,暗骂此人卑鄙无耻。 “总督夫人?” 管天水一愣,旋即想到瞎子李和他喝酒时曾说过要把李率泰的婆娘,那个爱新觉罗家的娘们献给大帅快活,刚才一心只念着活捉李率泰,倒把他婆娘给忘了。 嘿,公的跑了,抓母的也行!反正大帅给我的命令是占领总督衙门,平南王府那边自有人去解决。我这边把总督府控制住,再把李率泰他婆娘抓住献给大帅,大帅肯定不会怪我。 管天水哈哈笑了起来,拿刀朝那小吏一指:“快带我们去,少不了你好处!” 小吏忙点头答应,管天水扫了眼其余的幕僚小吏,忽然嘴角一咧,对他们道:“想活命的都老实呆在这儿,咱太平军还用得着你们,不会害了你们性命。但要是谁敢逃跑,别说老子手下的刀不长眼!” 一众幕僚小吏们哪个敢说个不字,一个个点头哈腰,就差发誓自己不会跑了。他们心里也清楚,太平军是明朝的兵马,占了广州城后不可能和上次尚可喜一样把广州城给屠了,所以必定需要他们这些熟悉城中事务的人出来善后,安定人心收拾烂摊子。因此只要他们自己脑子不发热,这条命便丢不掉。 见这帮家伙的确都老实,管天水哈哈大笑,留下一些人手看着他们,余下的人都随他去后衙,捉不了公的,就把母的给擒了,不过动作得快点,要是让那母鞑子上了吊吞了金块可就大大的不美了。 管天水领人冲到后衙,迎面便遭到秦成率领的一帮标兵拼死反抗,一阵砍杀之后,秦成遗尸当场。秦成死后,那些标兵和李家的丁仆一哄而散,再无人敢阻拦太平军。偌大的总督府如脱光了的娘们落在了太平军手中。 ........ 躲在书房的洪士铭求了满天神佛,结果一个都不灵验,菩萨没能保佑他,督标的人没能挡住太平军,他们已经打进了总督衙门!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洪士铭从窗户缝往外偷偷一看,太平寇正提着刀往这边奔,吓得一把拉着随他一起来广东的老仆陈叔,声音都结巴了:“陈叔,怎么办,怎么办...我爹是洪承畴,我可不能落在明军手中,他们会活剐了我的。”这个时候,他爹的身份可真是要了他这儿子的命。 “大公子,趁明军还没发现咱们,咱们快走吧。” 陈叔心里也害怕,但大公子安危不容有失,他无论如何也得把大公子带回老爷那。 “走?去哪?” 洪士铭脸都紫了,他是洪承畴的儿子,能不怕明军吗! “去平南王府,实在不行随便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广州城这么大,明军哪里知道我们藏在何处。等风声一过,咱们再出城逃走。”陈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免得大公子更加惊慌。 “好,就这么办!” 洪士铭已是没了主意,什么都听陈叔的了,“陈叔,咱这就走,快,快!” 陈叔也不耽搁,朝外看了看,发现进来的太平军正在追赶一些下人,便赶紧拉着大公子往内院去,想从内院的侧门逃出去。他已替洪士铭换了一套下人的衣服,太平军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要小心些,总能跑出去。 内院那边已经乱了套,丫鬟下人们跟兔子一样全往内院涌来,管天水领着手下的兵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撵,不过倒也没怎么杀人。 洪士铭和陈叔提心吊胆的跑到内院,却看到一个老婆子坐在一只凳子上看着他们。 “那位莫不是五省经略洪承畴大人家的公子?!”老嬷嬷好像看到救星般,激动的站起身来朝洪士铭喊了一声。 这一喊可把洪士铭的半条魂给喊没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我爹是洪承畴 洪士铭差点要哭,他都换了下人的衣服,怎么那个老婆子还能一眼识出他来的! “主子快过来,是洪经略的公子来了,我们有救了!” 苏老嬷嬷激动的拿着拐杖在地上直敲,听到叫声的额恩哲赶紧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发现真是洪经略的公子,不由也激动起来,轻呼一声:“洪公子!”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洪士铭此刻已经把苏老嬷嬷给杀了。李率泰的夫人不仅是这总督府的主人,更是大清的格格,没被她瞧见倒也罢了,现在被她看到了,洪士铭再如何脸皮厚,再如何急着逃生,也不能不硬着着皮过去一下。 “洪公子,你可是来救我们的?”额恩哲一脸急切的看着洪士铭,生怕洪士铭说不是。 洪士铭苦笑一声,总督夫人这话问的让他无言以对。 “谢天谢地,佛祖保佑,洪经略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家公子定然能保我家主子平安,谢天谢地...” 苏老嬷嬷把洪士铭当成了他爹那般的英雄人物,只道洪士铭是来救她家主子,哪里知道对方这会却是比那些下人还要不堪。 “李夫人,太平寇马上就过来了,此地不能再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吧。” 洪士铭脸皮薄,做不到扭头就跑,便只能带着额恩哲一起跑了。陈叔心下着急,可也不好开口阻止。 额恩哲刚要说好,那边管事李桂保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 “主子,不好了,后门也叫太平寇堵了,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什么,后门叫堵了!” 一听这话,洪士铭吓得两腿一软竟然瘫坐在地,对着陈叔就哭了起来:“我就说继续躲着,你偏要我出来,这下可好,前后门都叫太平寇堵了,你叫我往我哪跑!...他们要是知道我爹是洪承畴,还不把我活剐了...完了完了...” 额恩哲被洪士铭的举动吓了一跳,这才明白过来这位洪经略的公子可不是来救她的,而是要逃命的,不禁失望至极,也是鄙视至极:堂堂洪承畴的公子竟然如此无胆,真是丢人! 苏老嬷嬷也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见洪士铭这么没用,气急反笑:“洪公子,你这样子可是比不上老婆子我噢!”又叹口气,知道指望不上这位五省经略的废物公子,眼下只能靠自己了。她对那两个扶额恩哲出来的丫鬟道:“你二人快扶夫人去找间屋子躲起来,这府内这么大,太平寇没那么快能找到主子。说不定再过些时候老爷就带兵回来了,你们切记,万万不能出声。” “那嬷嬷你怎么办?” “主子快去吧,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太平寇能拿我怎么样!” 老嬷嬷倒也想得明白,左右她一大把年纪了,太平寇难道还能为难她这老婆子不成。 “那好,嬷嬷你自己要小心。” 额恩哲也没了办法,只能按着苏老嬷嬷的意思跟两个丫鬟去寻地方躲好,盼着老爷能早点赶回来救她吧。 “公子,我们也去找地方躲吧。” 陈叔将洪士铭从地上扶起,洪士铭看看老嬷嬷,再听听外面的动静,一跺脚也跟着额恩哲她们去躲了。 李桂保也跟在后头,但走了片刻却突然停了下来,回首朝坐在那的苏老嬷嬷看了眼,尔后咬牙往主子卧室摸了过去。 ............ “把李率泰的婆娘给我搜出来!” “给我搜,哪怕把这总督衙门给翻过来,也得把李率泰的婆娘给我找出来!” 管天水领着手下在内院到处搜寻,想找到李率泰婆娘,可总督衙门太大,内院这边的屋子少说也有上百间,还有花园亭榳鱼池什么,一时半会也没法把人找出来。 “快说,李率泰婆娘去哪了!” 太平军的一个总旗拿刀指着几十个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丫鬟下人,威逼他们说出额恩哲的下落。 “小的不知道,小的不知道。” 一个中年下人哭着说自己不知道主子下落,结果那总旗听他哭了两三句话就一刀砍断他脖子。 其余人还没来得及发出自己尖叫声,那总旗的刀又指向了一名只有十六七岁的丫鬟,恶狠狠的喝道:“说,那婆娘躲哪去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主子在...主子在...”丫鬟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直哆嗦的指了指后面那一排房子,“夫人许是躲起来了,躲起来了。我真不知道她在哪间,你们自己去找好了。”说完整个人软倒在地,抱着旁边的女伴不断的抖着。 “哼哼,躲起来了?” 总旗朝那边的房子看去,脸上露出狞笑,对手下们叫道:“走,去把那婆娘拽出来!” ......... 额恩哲和两个贴身丫鬟躲在一间不起眼的客房里,洪士铭和陈叔则躲在隔壁房间的床下。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两间屋中的人都是吓得脸色大变,一个丫鬟都吓得要哭出声,若不是额恩哲手快堵住她,险些就哭出来。 “搜,一间间的搜!” 一扇扇房门被太平军砸开,传来瓶瓶罐罐倒地的碎裂声。洪士铭惊恐的看着陈叔,陈叔也同样看着他,二人彼此的目光中都是绝望和恐惧。 终于,洪士铭躲藏的那间房门被太平军砸开,剌眼的阳光一下照射进屋子,把藏在床底下的洪、陈二人给映得透亮。 “嘿,这里有人!” 几个太平军士兵大笑着冲进屋子将洪士铭和陈叔拖了出来。一个士兵刚要提刀威吓他二人交待李率泰婆娘躲在哪,不想洪士铭却以为对方是要杀他,吓得立即尖叫起来:“我爹是洪承畴,我爹是洪承畴,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一边叫一边跪倒在地,裤裆明显湿了一片。 洪士铭的举动让陈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糊涂啊,你都说你爹是洪承畴了,那帮太平军能放过你! “洪承畴是哪个?” 几个太平军却是一脸糊涂,不知道哪个是洪承畴。远处正在搜寻另几间屋子的总旗听到后却是精神一振,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快步跑了过来,急吼道:“哪个是洪承畴的儿子!” “我是,我是...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洪士铭不住磕头,什么脸面也不要了,那总旗如获至宝般将他提起,好生打量了几眼便吩咐人赶紧向管营官报讯,他抓到了一条大鱼。 “总旗头,洪承畴是哪个噢?”士兵们见总旗把这小子当宝贝,忍不住问了起来。 “是个大人物,了不得的大人物。” 总旗放下洪士铭,盯着他嘿嘿直笑,过了一会才想起李率泰的婆娘还没找到呢,忙要手下继续搜,却发现洪承畴的儿子却盯着隔壁的屋子发呆。 总旗眼睛一亮,示意手下看住洪士铭,悄悄的往那屋子靠近,然后猛的一脚踢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正将一块金条拿在手中要往嘴里塞。 “想吞金!” 总旗说是迟那时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夺下额恩哲手中的金条,将她推倒在床上。那两个丫鬟吓得蹲在地上不敢动弹。额恩哲吞金不成,又猛将脑袋往边上的床塌砸去,结果脑袋还没砸上去,整个人就被抱住提了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 额恩哲吓得花容失色,不断的拿手去锤打那总旗,可力道打在对方身上就如替对方掸灰般。她虽已42岁,但长期养尊处忧,身材、脸蛋保养极好,被抱出屋子后,外面的太平军看了都是眼睛放光,闻讯赶到的管天水更是咽了咽喉咙,暗道咱大帅这回可是有福了,这爱新觉罗家的婆娘还真是长得够劲!(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靖南王福晋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南蛮子,快放下我家主子!...老婆子和你们拼了!” 管天水带人将额恩哲和洪士铭押出来后,一直没人理会的苏老嬷嬷就举着拐杖冲了上来。她年纪实在太大,牙齿也早掉光,尖叫着冲向管天水他们,那声音好像漏气般剌耳难听。 额恩哲双手被绳索捆着,嘴巴里也被塞了布团,这是怕她咬舌自尽。看到苏嬷嬷冲过来打那些太平寇,额恩哲眼中全是泪水,不住的在那呜呜,却是说不出话来。洪士铭则是耷拉着脑袋跟个死人般动也不动一下,陈叔却是一脸不忍的看着老嬷嬷。 “死老婆子,滚开!” 一个太平军士兵上前将苏老嬷嬷拦下,一把夺过她的拐杖往膝盖折去,“叭”的一声拐杖断成两截。那兵也无意杀这七老八十的老婆子,折断她的拐杖便喝了一声要她退到一边去。 哪曾知没了拐杖的老嬷嬷兀自还不肯罢休,一边破口大骂太平军,一边还伸出满州皱纹的老手去抓那兵的脸。那兵气极之下随手将她推向后面,结果老嬷嬷站立不稳,后脑勺一下就撞在了一只板凳的尖边上,当场就出了血,人也瘫在那里,两条腿一伸一缩的抖动着,片刻功夫就咽了气。 “这....” 那兵见老婆子竟然摔死了,也有些意外。 管天水上前拍拍他,摆摆手道:“别管她,自己找死可不关我们事。”说完回头看了眼额恩哲,呸了一口:“这满州老婆子倒是个好奴才,你这主子就为她多流几滴泪吧。”他以为这老婆子是个满州人,却不知道这婆子乃是个汉人,只不过在满州人那边过得久了,便不把自己当汉人了,早年的杀夫之仇更是抛到了九宵云外去了,心里面只有自家主子的恩情。 额恩哲只在“呜呜”哭泣着,被士兵推着走过苏老嬷嬷尸体时,那颗心差点就要碎掉。 老爷,老爷,你在哪里啊,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 ........... 靖南王府所在是原明朝的广东布政使司衙门,王府规模比不得绍武行宫改建的平南王府,但和总督衙门相比,却要大上一些。王府里役使的下人都是耿家从辽东带来的包衣奴才,用汉人的话说都是家生子。靖南王耿继茂领军出征后,王府的一应大小事务便都交给了嫡福晋石元灵主持。 石元灵是汉军镶红旗人,她家乃是汉军八大家之一的石家,其父为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镇江将军石廷柱,两个兄长一个是娶了豫亲王多铎之女的和硕额驸石华善,另一个则是陕西提督石琳。 石元灵于崇德八年由父兄做主嫁给耿继茂为妻,次年即顺治元年便替耿继茂产下长子耿精忠,几年后又产一子,耿继茂替他取名为耿聚忠。 石元灵未出嫁前因母亲早死,十一二岁便在家替父亲打理家中事务,因此嫁给耿继茂后对于府上事务也接手得很快。成了靖南王嫡福晋后,石元灵更是将王府事务主持得井井有条,从来不用耿继茂操心,因此耿继茂在外面根本不担心家里面会出什么事。 太平军攻入广州城时,石元灵正与丈夫的侧福晋王氏说话解闷。 这个王氏虽说王府上下都叫她为侧福晋,但实际上只是耿继茂纳的小妾,并未得到朝廷的册封。因为王氏兄弟王叔德被太平军所杀,所以这些时日她的精神和身子都不好,耿继茂平日对王氏颇多宠爱,虽然也恨小舅子王叔德无能害他损失400部下,但也不忍看到爱妾为兄弟之死太过伤心,临行前便叫石元灵无事时多去陪王氏说说话,开解于她。 石元灵天性不是善妒之人,知道男人三妻四妾少不了,因此虽也怨王氏抢了丈夫的宠爱,使自己常独守空房,但还是能摆出大福晋的样子大度容她,隔三岔五就来寻王氏,次数久了,这王氏的精神头明显比以前好很多。 姐妹俩正说着话,忽然前面的侍卫却来禀报说城中有刁民作乱,王府外面乱成了一团。 石元灵自随丈夫到广州安家后,便经历了大小数次民乱,只当这次又是刁民生乱而借机洗劫钱财,因此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只要侍卫们紧闭王府大门,外面的刁民交给广州的官府去处置便好了。待知道城中作乱的不是刁民,而是太平军时,石元灵慌了,不知道这太平寇是从哪里冒出来杀进城中的,夫君和靖南将军他们又在何处。 刁民好对付,虽说广州城的满汉兵马都去香山围剿太平军,可广州府内也有巡捕和丁壮,还有千余人的营兵,平南王府那边也有汉军,刁民作乱固然让人猝不及防,但只要官府立即调兵弹压,用不了多久就能被镇压下去。可现在闹起来的不是刁民,而是打着明军旗号的太平军,侍卫说从城中的动静来看,怕进城的太平军有好几千人,这么多太平军可不是广州府的那些差役巡丁能对付得了的! 城中绿营和平南王那边的汉军加在一块也能有2000来人,要是依城坚守的话,太平军别说来几千人,就是再多上几倍恐怕也打不进城。然而现在太平军却是进了城,整个广州城都闹了起来,仓促之下绿营兵肯定挡不住他们,平南王府那边一时半会怕也腾不出手。 石元灵十分担心,藩下的汉军都被丈夫带走了,王府里的侍卫加上能动刀枪的男丁不过两百多人,这要是太平军来打靖南王府,靠这么点人手可怎么守得住噢! 石元灵毕竟是妇道人家,虽是大家出来的,又做了几年福晋,平日做事滴水不漏,井井有条,可现在的事态却是她从来未遇到过的,立时就慌了手脚。王府外面到处都是逃命的百姓,骚乱声四起,也不知道太平军是不是往靖南王府这边过来了。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大把的人质 早在入城前,周士相就已安排了解决广州城内各要害的人选,负责攻打总督衙门的是亲兵营的管天水,负责攻打靖南王府的是步军左营的副营官姜樊,而周士相亲自领军攻打平南王府。其余人手则在邵九公、铁毅等人的率领下控制广州知府衙门、绿营驻地并接管广州各城门。 葛义在神湾时受了箭伤,虽嚷嚷着要去广州干票大的,可是伤势却让他没法随军行动,只能无奈留在神湾。赵四海则要带着辎重营清点缴获,并安置伤兵,所以也没法参加夺广州之役。哥俩一起把秦智生掩埋后,从俘虏那里搞了两壶酒,坐在秦智生的墓边喝了个大醉,也哭了个痛快。 姜樊带人直扑靖南王府,沿途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百姓,看到太平军大队出现后,哪怕太平军此时的口号已从“大明兵到!”四字变成了“大明兵到,百姓勿怕!”八个字,可这些百姓们仍是尖叫着四处而逃。明军也好,清军也好,手中有刀的总是叫人看着怕。 靖南王府四周住的都是从辽东来的靖南藩下汉军正黄旗兵的家眷,太平军进城后,这些汉军家眷除了少部分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其余的全都往靖南王府跑去,结果路上就被姜樊的人给堵着了一部分。 为了逃命,汉军家眷们争相践踏,老人的喝斥怒骂、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声不绝于耳。急于活命的这些汉军家眷们把生的希望全寄托在他们的主子所在靖南王府了。 姜樊急于拿下靖南王府,哪里肯被这些汉八旗妇孺耽搁下来,当下便纵兵驱赶人群,不过想到大帅有过交待,便没有挥刀砍杀,只是将妇孺们驱散开。 对广州的两藩王麾下的汉军家眷如何处置,周士相和诸将有过激烈争吵,最后的决定是反抗者格杀,不反抗的则全部圈管起来,不能加以屠戮。 之所以下这个决定,只因周士相看中了耿继茂和尚之信手下的那帮汉军。若是能够留下他们家人的性命,妥加利用,那些汉军未必就会不顾妻儿老小死活跟着耿继茂和尚之信走到底。 哪怕这些汉军个个都是双手沾满汉人鲜血,个个都参与了当年的广州屠城,潮州屠城,但只要他们能够为太平军所用,将他们砍杀的对象变成从前的主子满州人,周士相便对他们的过去计往不咎。 太平军里的汉军降兵本就不少,做了千户、百户的也有好几人,可以说现在的太平军就是一支由周士相发起,却是由土匪、满、汉降兵、义勇、良民青壮组成的军队,本质上这支军队是由不同的人组成,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因而从上至下,太平军都不排斥外来人,也渴望有更多的人加入其中。 不能杀戮洗劫那些汉军家眷,周士相自然要对部下有所补偿,这个补偿自然是平南王府和靖南王府,还有那座让所有人都心动的满城了。至于那些八旗家眷,无一例外都是人质,绑匪就是太平军。 ......... 数千名汉军家眷哭天抢地的往靖南王府涌去,他们在外面拼命拍打着王府大门,希望府中的人能放他们进去避难,然而守卫的王府侍卫却不敢擅自打开大门放他们进去,只能去向主母福晋石元灵请示。 石元灵是靖南王福晋,外面的这些人都是靖南藩下的汉军家眷,也是他耿家的包衣奴才,现在她们的男人都随自己丈夫在外打仗,所以石元灵无论如何也不敢弃这些家眷不顾,她忙叫侍卫们开门,将外面的人放进府中。 “门开了,门开了!” 王府大门打开的瞬间,汉军家眷们激动的一窝蜂的涌了进去,王府的侍卫想维持些秩序都来不及。蜂涌进来的八旗家眷们惊魂未定,仍然尖叫哭喊着,结果让那些本来就惊恐不安的王府下人也跟着悲天喊地的哭嚎起来,好像天塌下来似的。 人太多,王府里的侍卫根本弹压不住,只能任由这些家眷在那哭喊。 石元灵心听得烦,却也是没有半点办法。 太平军的喊杀声从不远处的大南街、朝天街那边相继传来,可外面的家眷还在往府内涌,侍卫们人人变色,要是再不关门,太平军很可能会跟着这些家眷一齐冲进来。 “关门!” 石元灵的一张俏脸苍白无血,她咬牙命令侍卫立即关门。发现王府侍卫要关门,外面的家眷惊恐起来,发出剌耳的尖叫往里冲,但在那些侍卫的刀鞘猛砸下,王府的大门终是被缓缓的关上。已经进入王府的那些汉军家眷听着外面的哭喊声,难过不安的同时却感到庆幸。 王府大门外尚有千余名正黄旗家眷滞留,任她们怎么向里面哭喊,如何磕头,如何报出自己男人的名字,王府的大门都是死死的关着,纹丝不动。 “明朝兵到了,明朝兵到了!” 尖叫声从人群的最外侧向里侧迅速传播着,受到惊吓的正黄旗女人抱着孩子想向其它地方逃去,可是街道的两侧都来了太平军。她们无处可逃。 “大伙快跪下,快跪下!” “把路让开,莫挡了大明兵的道!” 上了岁数的老人为了这些女人孩子不被太平军屠杀,他们大声喊叫着,妇孺们呆呆的听着,因为恐惧随着老人的声音自动退到两侧,让出一条直通靖南王府大门的通道。 两边扑来的太平军拿着刀矛望着这些惊恐到极点的八旗军家眷,却没有人大喊一声上前拿刀砍杀他们,只是顺着人群中的通道向靖南王府大门奔去。 “爹,爹!” 人群中一个小孩突然大声指着面前走过的一个太平军士兵大声叫喊起来,孩子的叫声音将让她的母亲吓了一跳,可是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孩子指着的那个太平军竟然听到声音后就停住了,正一脸激动的望着她们娘儿俩。 四周有熟悉这妇人的家眷们都呆住了,她们看得清楚,那个太平军不就是上面说已经在鹿头河随满州大兵一起战死的吴家老二吗? 越来越多的妇人从太平军的队伍中发现了自家的男人,和吴家老二一样,他们的男人身上都穿着明朝兵的服饰,脑后的辫子也早已剔去。 趴在王府围墙上的侍卫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外面的家眷在那激动的大哭大叫,可脸上却满是喜悦。 ........... 请书友在书评区理智发言,不要进行谩骂和人身攻击。 骨头已经被封了所有作品,因此还请诸位一定要注意言论措辞。 骨头一直以来就坚定的书写自己的历史作品,哪怕被人抹黑攻击,哪怕作品一本本的被和谐,但也一如初心在坚持,在此,也恳请大家能够体谅,尽量不要在书评说些不合适的语,也请能以订阅支持骨头将作品创作下去,直至最终的完本!(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广东的天要变了? 靖南王府内,庶福晋张玉华正对着佛祖的铜像虔诚的念着经文。佛象前案桌上,香已燃了一半,袅袅香烟飘散在屋中,闻上去一股淡淡的香味。 张玉华长相极美,却是个胆小的女人,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是李成栋部将张乾的女儿,后许给广州举人李应文为妻。清军进广州后对城中百姓进行了大屠杀,李应文一家数十口都被清军残杀,张玉华却因为姿色出众被清兵掳去献给耿继茂。耿继茂贪她美色,也不嫌她是嫁过人的,将其纳为小妾,府里上下都唤她声庶福晋。 张玉华知道耿继茂看中的只是她的美色,她一个弱女子也不可能为夫家报仇,因此便只能强作欢颜伺候耿继茂,在王府内也是与人无争,不敢掺和女人间的争宠之事。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生下一儿半女,这样下半辈子就有了依托。为了不和耿继茂其他的女人发生冲突,张玉华特意选了这间偏僻的小院居住,每次耿继茂来都要绕好大一圈,为此也说过几次要张玉华搬个住处,却都被美人软言拒绝了。 虽然与世无争,但不代表张玉华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广州城进了明朝的兵马,也知道大福晋石元灵放了好多八旗家眷入府,侍卫们现在都在前面守着王府。她不知道侍卫们能不能挡住外面的明军,也不知道明军进府之后会对她这个靖南王的庶福晋做什么,因此只能在这佛像前虔诚诵经。但到底求佛祖保佑什么,她却自己也说不清楚。 耳畔传来的八旗家眷哭喊声让张玉华心绪不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那种不安的感觉让她想起当年父亲随李成栋出征江西时的情景。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见案上的香已经燃到底,便起身想为佛祖添一支新香,这时,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杏儿却一脸惊恐的跑了进来,稚嫩的声音满是颤抖。 “小姐,杀人了,外面杀人了!” “什么杀人了?是明军进府了吗?”张玉华一惊,手中的香失手掉在地上,她以为明军打进了王府。 “明军还没进府,可是府里却在杀人,大福晋她...”杏儿心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显然刚才看到的一幕吓到她了,她惊魂未定,紧张万分道:“小姐,侍卫们说外面的明军太多,他们可能挡不住,所以大福晋就带着侍卫去杀那些王爷的女人,东院的两个都被她杀了,我看到她带侍卫往小姐这边来,便急着赶来报信,小姐,大福晋疯了,我们还是快....” 话音还没落,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顿时,张玉华的脸就变得苍白,她明白石元灵为何要带人杀耿继茂的女人。 她苦笑一声,该来的总要来,不想却不是明军,而是这个一直让她很钦佩的主母大福晋。不过换作是她,想必也会如此做吧,毕竟不能让耿继茂这个靖南王爷的名声被几个女人给毁了吧。 杏儿这会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紧紧抓着张玉华,哭道:“小姐,我们快走吧,她会杀了你的,会杀了你的...” 张玉华刚要说话,石元灵的声音却传了过来,“你们往哪里走,外面都是太平寇,你们能跑出去吗?...张玉华,你是王爷的女人,也是耿家的女人,太平寇不会放过你的。于其让贼寇羞辱坏了王爷的名声,不如你就为王爷尽了名节吧。” “对,我们是王爷的女人,我们必须死,绝不能落在太平寇手中!” 侧福晋王氏一脸死人色的随着石元灵一起出现在张玉华面前,除了她们俩,还有几个侍卫,12岁的世子耿精忠拉着6岁的弟弟耿聚忠有些害怕的跟在后面。 张玉华呆呆的看着大福晋石元灵,对方的脸色说不出的吓人。 “你真的要我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能让你们落在太平寇的手中。” 石元灵心硬如铁,身为耿家的媳妇,身为靖南王的嫡福晋,她必须为耿家,为丈夫做这件事。但凡还有半点希望守住王府,她也不会做这事。要知道她可是连只鸡都没杀过,今日却让人在自己眼前杀了几个女人。她的内心痛苦又有谁知道! “额娘,你为什么要杀她们,为什么要杀她们,你杀了她们,父王回来打你怎么办?...那些姨娘死得好可怕,好可怕...” 世子耿精忠被母亲的脸色吓到哭了起来,他这一哭顿时让他的弟弟耿聚忠也哭了起来,两个孩子的哭声让石元灵的心为之颤抖,但她却仍是咬牙朝侍卫们吩咐道:“动手!” 侍卫闻言上前一步,便要去抓张玉华。 “不必你们动手,我自己会了断。” 张玉华凄惨一笑,迈步走到杏儿面前,轻轻的拉住她的手,主仆二人相视都是泪水。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太平寇要是破了王府,你便从了他们,这世道我们女人只有靠自己的身体才能活,千万不要反抗,知道吗?...小姐我还要你逢年过节给我烧些纸钱呢...” 张玉华流着泪低声对杏儿说着,突然毅然掉头向自己的寝室走去。 “小姐!” 杏儿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着。 张玉华进屋寻死后,石元灵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王氏,尔后薄唇轻启,缓缓说道:“妹妹,你是要人帮忙,还是自己走?” “姐姐放心,我自己了断,不必人帮忙...妹妹多谢姐姐这些天来的照顾...” 王氏凄惨一笑,然而让众人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只见王氏突然发狂似的一把将石元灵推倒在地,然后拼命往院外奔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快抓住她,抓住她!” 石元灵被重重摔在地上,气得粉脸发青。两个儿子吓得赶紧上前扶她起来,耿聚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道母亲被人欺负,在那哇哇的哭。 侍卫们听到命令,冲上前去要将王氏擒住,却看到王氏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摔倒在地。 来人是侍卫首领耿义,他知道大福晋在带人处置王爷的女人,见王氏这个模样如何不知道她是想跑,但他却没有去抓她,而是焦急的跑到石元灵那边,急声道:“大福晋,太平军的人说可以放过咱们靖南王府,但必须大福晋去见他们!一柱香内,若是大福晋不去见他们,他们就放火烧王府!” “什么?” 石元灵呆在那里:只要自己去见他们,太平军就肯放过靖南王府? 身后的屋内,张玉华的身子也是一颤,手中的绳子掉在地上:或许我不用死? 从地上爬起的王氏一脸惊恐的看着石元灵,耿义的话没有让她感到一线生机的,反而更加绝望,她恶狠狠的看了石元灵一眼,拔脚就向前殿跑去。等石元灵和侍卫们回过神来时,王氏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 广东的天要变了吗? 新建的满城居住着一万多满州正白旗和镶蓝旗的老弱妇孺们,男人都随靖南将军哈哈木去了香山。 去剿灭一支汉人的兵马并不会太让满州的老弱妇孺们激动,但是大军班师后带回来那些汉人财货却会让她们激动,让她们兴奋。 大军出征后,每个满州妇人都在想象着自家男人会从汉人那里抢回多少金银财宝交到自己手中,然后自己又可以去满城外的那些汉人商家购买什么样的好东西。 广州虽然天气太热,可要说好东西还真是不少,尤其是海外来的香粉珠宝比京师卖得品种都多,价钱也便宜,这是最让满城妇人们满意的地方。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满,那么的让人心满意足,那么的让人期待。 八旗男儿出去打杀汉人,为自家的婆娘娃儿带回战利品,这是打太祖皇帝起满州人每天都在干的事,没有谁觉得不对,一切仿佛都是天经地义,城外的汉人就应该将他们的好东西贡献给满州人。 女人们在翘首期盼着,孩子们也在扳着手指头算着阿玛什么时候回来,老人们则聚在一起说些曾经的威风往事,说起那些汉人的不堪,说自己当年砍下多少汉人的首级,玩弄过多少汉人的女人,然后再相互比着谁的儿孙更厉害,这一次又会立下多少功劳回来。 满城内的每一处场景都如同在京师一般,没有任何区别。然而满城上下等到的却不是凯旋而归的满州勇士,而是晴天霹雳。 明朝的兵进城了,那些懦弱的南蛮子竟然杀进城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是说汉人都是贪生怕死,如猪狗般胆小么,不是说他们根本不敢和满州八旗勇士交战,只会远远的望风而逃,或是用卑劣狡猾的手段暗算八旗勇士么,可现在他们怎么会突然打进了广州城,打到了满城外!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那些上了年纪的满州勇士也无法回答。 女人们吓哭了,没了主意,也没了神。 老人们从箱子里翻出曾经批过的甲衣,拿着一件件仍旧保养得极好的兵器上了城头。 满城的大门在太平军还没来之前就已关闭。几百个头发花白的满州勇士一脸无畏的看着外城的一切。 他们,要告诉城外的明朝兵,他们虽然已老,但仍杀得了汉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平南王的后事 感谢书友远古者的慷慨打赏,写书几年,阁下是支持骨头的第一位盟主。 为阁下,也为一直支持骨头的读者朋友们,今日五更以上,争取一万五千字以上! .......... 平南王府外,周士相亲自督战,誓要拿下这座广州城最后的清军据点。 太平军进城突然,留守城中的平南藩下3个牛录汉军还没弄明白发生何事,军营外就传来了太平军的喊杀声。 太平军刚刚全歼哈哈木的满州大队,又杀进了广州城,从上到下士气之盛远比汉军可比,可用骄狂来形容他们。冲在最前面的太平军为了抢时间,甚至对着那些挡道的百姓和汉军家眷砍杀起来,硬是砍出一条血路冲向了汉军大营。 汉军猝不及防,大营很快就被太平军攻破,留营的副都统秦国成慌乱中纠合起数百人且战且退,最终被太平军逼入不远处的平南王府。 平南王府内的侍卫和本家兵约摸有三百余人,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王府安全。 城中乱起的时候,正与总督李率泰议事的尚可喜虽然立即发下令箭命藩下汉军出营弹压乱事,但已是迟了一步,等到大营的汉军被太平军从营中赶出逼入王府后,尚可喜才知道大事不妙,他已经失去了对广州城的掌控。 李率泰也惊得说不出话,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平军怎么从三路大军围剿之下跑到广州来的,又是怎么进的城。 想到妻子还在总督衙门,李率泰便求尚可喜派人给他回去救人,尚可喜答应了他,调了数十名本家兵给他,奈何平南王府已被太平军团团包围,李率泰根本无路可走。 “打破王府,活捉尚可喜!” “打破王府,活捉尚可喜!” 外面到处都是太平军的喊叫声,李率泰骇然,和师爷桂永智相对无语,二人俱是在哆嗦着:天塌了,天塌了! 尚可喜也是脸色难看,却仍在下人的服侍下披上了甲衣,按着胯间长刀一声不吭的抬步走了出去指挥御敌。他可以失败,但他必须战斗到最后,他绝不会就这样看着太平军攻破他的王府的。 ......... 周士相已知管天水攻克了总督衙门,虽然没有捉到李率泰,但却捉住了他老婆额恩哲——那个爱新觉罗家的格格。 洪承畴儿子洪士铭的落网让周士相有意外之喜,传令管天水一定要将这二人看牢了,另让管天水马上组织人手肃清街面,即刻起广州城立即戒严,任何人都不能在外行走。此举便是要避免百姓无谓的伤亡,夺取广州城已定成定局,周士相不想再让无辜的百姓流血下去。 初入城时为了制造城中恐慌,有利于太平军迅速夺取全城,百姓死伤再所难免,现在却是要安定民心,着手善后。太平军是大明的兵马,不是满清的军队,城中的百姓有一大半是汉人,周士相是不可能让太平军和清军一样在广州制造第二次屠城的。 靖南王府并没有多少守卫力量,耿继茂是倾巢而出,所以姜樊带了2卫600兵去打,周士相完全放心。如果这样都拿不下靖南王府,姜樊也好,那600兵也好,统统都可以自个抹了脖子!他周士相不要这样的废物! 邵九公和铁毅已经抢占关闭了各处城门,现在的广州城就是一个铁笼子,关住了太平军的同时,也将清军围得死死,他们已是瓮中之鳖。 现在就剩平南王府和满城了。 拿下了平南王府,广州的局面便彻底定了,满城的那帮满州老弱妇孺不足为虑。 瞎子李在满城下面望着上面的满州老梆子直跳脚,可是大帅却不给他派兵,只让他领人守在外面,这可把瞎子李急坏了,扛着大铁锤在城下直叫嚷,要和上面的满州老梆子单挑,大有常山李瞎子在此,谁人敢战的味道。不过那些满州老梆子的箭射得还真准,瞎子李几次上前想叫嚣两句,都被对方的箭枝逼退。城头上那个射箭的满州老梆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射了几箭后就累得气喘吁吁,老骨头都好像要散了般。 苏纳带着几个满州兵在城中大肆砍杀制造混乱后也来到了满城,但他没有马上露面,而是躲得远远的看着瞎子李在城下骂娘。 望着城墙上的那些满州老人,苏纳觉得自己的脸很烫,手下的几个满州兵也都感到愧疚难安。但他们仍在思索着如何夺下满城,如何保下自己的妻儿老小。 ........ 平南王府就是原先的绍武行宫,绍武行宫又是从原先的广东总督衙门改建而来,所以院墙修得极高。退入平南王府的几百汉军和王府内的侍卫本家兵拼死抵抗着,太平军一时未能攻破大门。 尚可喜藩下的汉军都是配得火器,他们在王府院墙后面支起了不少梯子,顺着梯子爬上院墙对着太平军放铳,一时之间太平军无法迫近王府。 亲兵营从周围的民宅中搜集了不少火油,想火烧平南王府,但王府内的铳子打得密,他们无法将火油和火把扔进王府。 周士相见状,便役使数百绿营降兵将广州城头上的那些铜炮给搬了过来,对着平南王府就是一阵炮击。一颗颗铁弹呼啸着向府内砸去,掀起一片片碎石灰尘。 若不是城头上的红夷炮太重,搬运太耽搁时间,周士相恨不能把那些大家伙也搬过来。 不断从空中落下的要命铁弹让王府内的清兵冷汗直流,谁也不知道铁弹会从何处落下,汉军还能仗着经验躲避炮子,那些没经验的王府下人们却只能傻傻的站着,等到炮弹落下时,他们想跑也跑不了。 一颗铁球不偏不倚的从半空中落下砸在一个本家兵身上,顿时就将这本家兵的身体上砸出个大洞来,滚动的铁球带着人的血肉又重重从地上跃起,飞向另一边的墙面上,砸出好大一个窟窿来。 炮击虽然压制了平南王府内的清军,但大门却仍无法夺取,太平军强迫那些绿营降兵去攀爬王府的院墙,结果冲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百余名身披双甲的满州兵红着眼睛充当了敢死队,步军右营调来的铳手不住的朝院墙上放着铳,硝烟弥漫中,满州兵终于爬上了院墙,王府内顿时喊杀声一片。 亲兵营副营官朱庆来亲自领人拆了周围一座大宅,将房顶上的大木削尖,几十个太平军顶着盾牌喊着号子将大木重重往王府大门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 随着猛烈的撞击,王府大门上方开始跌落砖石,里面的人也察觉大门要被撞开,正拼命的用木头硬顶着。可是不远处那些从院墙翻落下来的太平军却是越来越多,正向大门这边冲来。大门后的侍卫和汉军抵挡不住那些红了眼的满州兵,初时他们还能奋勇搏斗,可听到对方口中呼喊的满州话后,这些汉军都是吓得魂飞魄散,还没弄明白怎么满州大爷帮着太平寇攻打平南王府,就已经被满州大爷们砍翻在地。 在攻入王府的满州兵配合下,平南王府的大门终是被狠狠撞开。大门被撞开的那霎,太平军的欢呼声响起,数百名太平军呼吼着、兴奋着冲进了平南王府。王府内的一切都如金银女人般吸引着他们的目光。 ......... 当族弟尚可远满是鲜血的跑到尚可喜面前时,尚可喜便知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平南王府完了,他等不到儿子回来,也等不到任何奇迹发生了。 虽然前殿那边仍有不少汉军和本家兵在和冲进来的太平军拼命,但尚可喜知道败局已定,部下的拼死反抗阻止不了失败。 尚可喜好像被抽去身体的所有力气,他无力的坐到长亭边的长条上,身上的盔甲不是很重,从前他穿在身上还能打马驰奔,在马上来那么几下,现在却重如千斤般,压得他的后背一点点的往下垮。 “王爷,王爷!” 秦国成领着数十名侍卫赶了过来,看到平南王那落寞的样子,秦国成忍不住叫了起来:“王爷,但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太平寇就别想伤王爷一根寒毛!” “走,和太平寇拼了!” 尚可远满目狰狞的挥刀便要去和太平军拼命,尚可喜却是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后对他道:“你知道当年定南王是怎么死的?” “定南王怎么死的?” 尚可远和秦国成都怔在那里,他们都感到了一股寒意从背后腾腾的往上冒着。 “当年我和孔有德、耿仲明合称山东三矿徒,我们一起造明朝的反,也一起投的太宗皇帝,一起受封的三顺王,然后又是跟着睿亲王入关,一块南下打南明....耿仲明倒是好死,他因为逃人的事吓得上吊自杀了,孔有德却被李定国围在王府里点了把火把自个给烧了,唉...当年的三矿徒,大清的三顺王如今就剩我一个了,也轮到我了。你们不必管我,都去吧,本王虽不知太平寇是怎么跑到广州来的,但可想那三路大军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愿不是之信那一路吧....本王死后,你们要降太平寇的就降,不必管那么多,能活下来就行,不愿降的本王在黄泉路上也等着你们....若是能够逃出去,若是之信还活着,便告诉他,去肇庆找许尔显,本王死后,平南王的爵位得他来袭。之孝我已经将他送进了京城,你们让之信替本王上封遗折,请朝廷看在本王这些年为大清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的份上,让之孝留在京中做都统,不要再让他南下。” 尚可喜的声音很是平静,让人一点也听不出他语气中的绝望。他平静的在交待着后事。 “王爷,不能啊!” 尚可远抱着尚之信的腿嚎啕大哭起来,秦国成和一众侍卫也都是掉泪。(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大明兵叫尔死 平南王府内的厮杀仍在继续,但厮杀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当最后两个仍在拼死抵抗的尚氏本家兵在绝望之下挥刀冲向太平军,结果被人数超过他们数十倍的太平军乱刀砍死后,平南王府内再也没有抵抗的清兵了。 从王府大门一路过去,到处都是尸体,有被刀砍死的,也有被铳子打得都是血洞的,更有被落下的铁弹给砸得尸骨无存的。汉军的、本家兵的、侍卫们的、王府下人的,连带着战死的太平军,尸体一具具的东倒西歪,布满了整个王府。 长刀砍在身上带出的血肉让人看着恐怖,鲜血染得青石铺就的地面一片殷红,人走在上面都打滑。没有死的清兵在那哀嚎惨叫,还能动的则苦苦挣扎着想要站起和太平军拼命,可他们的身子刚动,太平军的刀剑就砍了过来。 冲进平南王府的满州兵们杀红了眼,那些被当作炮灰冲王府的绿营降兵也红了眼,他们开始了对王府的血洗。在他们的带动下,太平军也跟着放手大杀,血腥味剌激着胜利者。 虽然耳畔不断有女人的惨叫传来,周士相也无意阻止部下对平南王府的血洗,正如当年尚可喜同样没有阻止部下对广州数十万百姓的血洗一样。 连同尚可喜在内的平南王府所有人,都要为当年的血债付出代价。 他周士相是两世为人,可他的部下不是;他周士相知道人类的最起码底线,可他的部下不知。这会便是他周士相,此刻也有着血洗平南王府的快感! 尚可喜必须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哪怕这个清算只是简单的以血还血,哪怕这个清算来得太晚,但是必须要做! 必须血洗,必须清算,满清依靠暴力摧残了汉人的脊梁骨,汉人同样可以用暴力灭他们的族! 即便不算从前的帐,广州城的数十万军民也足以让周士相下定决心血洗平南王府了。 汉人,不单单是代表文明,更代表一种精神——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我们可以失败,但我们不可以遗忘,化解仇恨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鲜血去洗刷曾经的痛! 没有了敌人,仇恨自然不在;没有了仇恨,我们才能向前看。 “传本帅令,只可杀人,不可奸污,不可抢掠,违者斩!” 周士相下了他在平南王府的唯一一条命令,这条命令表明他这太平军大帅还没有疯狂。 ......... 一个又一个浑身是血、满眼通红的太平军在王府内奔走寻找着,他们手中的刀始终没有停落的迹象,一些投降的清兵也没能躲过被杀的命运,他们死前都很不甘,后悔,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投降也会遭到屠戮,那他们宁可和太平军拼到最后。 一些汉军从太平军的人群中发现了相熟的人,他们拼命的叫喊着对方的名字,把头磕得直响,求着对方看在往日的同僚情份上能饶过他们的性命,可是等着他们的还是长刀加颈。 昨日还是同为满州人卖命的同僚,今日却成了要命的屠夫,这世道变得真是太快。更让人接受不了的是,他们一直效命的主子也在砍杀他们,这让汉军们绝望。 满州兵们努力的表现着自己,似乎将平南王府内的人都杀光,就是他们向太平军效忠的最好证明。他们的刀每砍向一个汉军时,都会用很夹生的汉话叫嚷一句“大明兵叫尔死!” 搜,到处都在搜寻尚可喜的太平军,也到处都是在杀人的太平军。 ........... 平南王府的末日最能体现在王府女主人的房间里,大福晋杨氏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地上倒着一只锦凳。 男主人坐在门前的廊沿下呆呆的看着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看着这个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身躯在房梁下轻轻的晃动。吊死鬼的死状实在是太难看,屋内有一股臭味,那是杨氏死后体内的粪便流出。 呆坐了片刻后,尚可喜挥手让族弟可远不要扶他,他颤抖着步入屋内,小心的将杨氏的尸体抱下,然后轻轻的将她摆放到床上,他还很细心的将杨氏一只掉落的鞋子替她穿上,他用白帕拭去杨氏身上的污迹,她要让自己的妻子死后也要保持着她王爷福晋的尊容。 尚可喜抚摸着老妻的脸庞,在那喃喃的说着什么,外面的尚可远听得不清楚,他想进来拉族兄走,可是又能走到哪里去,太平军正在满府的搜寻他们,说不定这会已经往这里来了。 杨氏的尸体旁,尚可喜的脑袋很痛,他不断的闪现着不曾看过的片断,他在想孔有德在桂林****前都在做什么,又在想崇祯皇帝在李自成进京后在皇宫做的那些事。 尚可喜的子女很多,他有37个儿子,32个女儿,除却领兵在外的长子尚之信,送往北京的次子尚之孝,余下的35个儿子都在王府内,尚之节、尚之璜、尚之瑛.... 女儿们倒是嫁出去不少,但现在还有不少在府内。最小的那个才四岁,最大的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的? 平南王糊涂了,他真不记得留在府内的女儿有多少,都多大,没办法,他的子女实在是太多了。 儿子、女儿、儿媳、自己的女人... 太平寇会放过我尚家的女人?不,他们不会,他们会淫辱我尚家的女人! 不能让她们落在太平寇手中! 这个耻辱尚家无法承受! 这一刻,尚可喜终是体会到为什么崇祯皇帝要杀死自己的嫔妃,要杀死自己的女儿,因为若是她们落在敌兵手中,那是男人最大的耻辱和痛苦。 必须杀了她们! 尚可喜的双目一下清明起来,他握刀起身向着屋外走去,他必须要杀了那些女人,杀了自己的女儿,更要杀了他的儿媳,他不能让这些女人落在太平军的手中。 “王爷!” 族兄的一脸杀气让尚可远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握紧手中的刀,他以为族兄这是要和太平军去拼命了。 “去之信房中!” 尚可喜面无表情的从尚可远面前向院外走去,地上一片狼藉,院中桌子、椅子倒了一地,摆在石案上的花瓶也倒了好几个,碎瓷下竟然还夹有一些小块的金银,地上甚至还有几颗珍珠,几块碎成两半的玉器,不用说这也是那些下人们干得好事。主子都死了,奴才们顺手偷点东西也不算过份。毕竟没有人能够面对金银珠宝不动心。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谁都想趁乱捞一笔,至于他们是否能够真正拥有却是谁也不会去想的。 尚可远不知道兄长要去儿子房中做什么,他呆呆的握刀跟在后面,院外几十个侍卫看到王爷出来,忙围了上来。 尚可喜扫了一眼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什么也没有说,只点了点头,便向儿子尚之信所居的寝殿走去。侍卫们默默跟在后面,没走几步,前面就有人在叫:“王爷就在大福晋的房中,就在前面的院中!” 尚可远和侍卫们脸色都是一变,尚可喜的腮梆子上下颤抖着,数秒后咬牙低声道:“退回去!” 太平军发现了尚可喜一行,带路的下人大叫了起来,几个绿营兵兴奋的呼喝着冲了过来。 ............ 闻报尚可喜被找到后,周士相立即带人赶到。他没有马上下令冲进去,而是让人去和那些死守的侍卫们喊话,要尚可喜和他说几句。 贼秀才这么年轻? 尚可远看到了被亲兵簇拥的周士相,没想到这个手刃了由云龙,夺取了新会城,打败了尚之信,又锯杀了塔音布的太平寇首领这么年轻。 “本帅想和平南王说几句,却不知平南王爷愿不愿意!” 尚可远拿不定主意,对方这是不是在劝降。汉人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局面,若是王爷答应投降,永历朝廷未必就会要了他的命,毕竟族兄可是满清册封的汉人藩王,他归降的意义对于明朝实在太重要。永历君臣再蠢,也不会不好好利用这个归降的平南王的。 念及于此,尚可远便交待侍卫们几句,去屋内去寻族兄。然而他到屋内后却呆在那里,族兄尚可喜不知从哪找来的火油将自己从头到尾浇得湿淋淋。 “王爷,你!...” 尚可远呆呆的看着族兄。 “贼秀才要劝降我么?” 尚可喜拔开火折子,看着发呆的尚可远竟然笑了起来,“倒是好算计,我若归降,之信那路兵马便成了明军,肇庆的许尔显也能易帜,潮州的吴六奇若是不想被贼秀才和郑氏夹攻,也只能归降,这样一来广东全省不战而定,南明凭添上万精兵...耿继茂黄皮小儿能做个什么,肯定也是要降,哼哼,再有我这大清平南王,永历朝廷还真能喘过气来,可惜,他太小看了本王。孔有德尚知为大清殉个死节,我尚可喜难道还比不上他?” 说完,尚可喜便将火折子点到了自己身上,“扑腾”一声,全身瞬间便着了火。 “本王不是三姓家奴!” 尚可喜的咆哮声传得老远,让被太平军从衣柜里搜出来的李率泰吓了一跳。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李率泰为何不死的? 尚可喜把自己给活烤了,望着烧得焦黑的平南王尸体,李率泰面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周士相在殿中随意的看着,不时拿起一两件小巧的玩意把弄着。边上,杨氏的尸体还躺在床上。 周士相没让人将杨尸的尸体搬走,也没让人破坏这个女人的尸体,毕竟尚可喜所做的一切和这个女人没有多大关系,何况人已经死了,没必要拿她的尸体泄愤。 李率泰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比尚可喜好多少,没被太平军捉住时,他倒也害怕得慌,现下却镇定了下来,开始了思考。 周士相没有马上让人杀掉李率泰,让这位两广总督不得不猜测对方用意所在,遐想连篇也是在所难免的。 李率泰虽是清廷的两广总督,但绝非文官出身。他12岁时即入侍清太祖努尔哈赤,16岁得太祖赐婚,先后跟随太宗洪太征讨察哈尔、朝鲜、锦州,又随大贝勒阿巴泰入关攻打山东。随睿亲王多尔衮入关后又征讨过李自成的大顺军,在河南迫使一万余大顺军投降,随后又从征豫亲王多铎,攻扬州破江宁、定苏、松、屠江阴,再随端重亲王博洛平定浙江、福建,后又讨大同反正归明的姜瓖,直至由洪承畴举荐出任两广总督,可以说他参与了清军入关前后的所有战事,双手更沾满汉人鲜血,是个不折不扣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如此一个人物,自然不会轻易向周士相投降,况且李率泰知道自己对汉人犯下的罪孽有多重,因此投降的念头只不过闪了一下便再也不多想。他想得更多的是外面的三路大军不知现在什么情况,广州的沦陷又会对清廷在广东的局面造成什么影响,又是否会影响到五省经略洪承畴向皇上建言的三路平滇方略。 周士相不杀他,只能让李率泰以为对方是想折磨自己再杀,或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摆一摆他贼秀才的威风,仅此而矣,他实在是想不到对方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花样。 周士相偶尔朝李率泰看去一眼,眼神之中的轻蔑一点也不掩饰,这让李率泰很是愤怒,却无法就此喝骂什么,因为对方到现在一句话也没与他说过。 殿外,太平军正在将尸体往外抬,尚可远和一帮放下武器的本家兵侍卫没有被斩杀,而是被勒令去统计那些平南藩下的汉军家眷,然后将她们一一造册等侯进一步处置。 副都统秦国成没死,他的胸口被长矛剌中,失血过多,眼下虽还未咽气,但也活不了多久。 从太平军口中得知平南王自焚后,秦国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看到了黄泉路上的王爷在向他招手。 尚可喜一众儿子被杀了不少,只有几个还在襁褓中的捡了条命,这会随着她们的母亲被太平军圈在了一处空殿中,里面另外还有尚可喜的一众女儿、儿媳。 她们不知道自己会被太平军如何处置,一个个如末日来临般在殿中哭泣。直到两天以后大殿的门被打开,然后进来一个个满脸放光的男人将她们一一挑选带走,从此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婆娘,为他生儿育女。尚可喜的那几个还不怎么会说话的儿子也从此姓了另一个姓,再也不知他曾经的过去。 ........... “我是当叫你一声额驸呢,还是唤一声总督大人?” 周士相终于开口了,他随手拿起一件玉制的小马车,不得不说雕刻的匠人手艺真是高超,巴掌大的玉石竟然能雕成一辆活灵活现的马车出来,这东西放在后世怕不比那个国宝翡翠玉白菜差。 看着周士相似笑非笑的神情,李率泰哼了一声:“本官既已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戏弄于我。” “本帅可没有戏弄总督大人的意思,本帅这边还有件事想听听总督大人的看法呢。”周士相笑了起来,真的很诚恳的上前询问他道:“现在广州城已为本帅所有,只不过满城里还有上万满州妇孺,本帅不知如何处置她们。总督大人经年与满州人打交道,又是满州人的女婿,却不知有何可教本帅的?” “让本官出主意?哈哈,荒唐!...你是不是想让本官说不如把满州人都屠了,一了百了,省得麻烦!” 李率泰感到好笑,贼秀才竟然让他出主意怎么处置满州人,当真是异想天开。 周士相却是好像明白什么,“噢”了一声,点头道:“总督大人原来是想让本帅把满州人都屠了,嗯,倒和本帅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放屁,本官何时这样说过!”李率泰急了,贼秀才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周士相对李率泰的愤怒不以为意,自顾自道:“若本帅把满城给屠了,然后说是总督大人给献的策,你说清廷会不会信?” “皇上不会中你这反间计的。” 李率泰气得手脚都哆嗦起来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惊惧,若贼秀才真这样栽赃给他,便是皇上不信这破绽百出的反间计,朝廷里那帮满州王公又会不会信?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只需散布开,让人知道便足够了。 在无法替自己证明的情况下,李率泰能够想到的最好后果就是朝廷不会防范他李家,但是对李家的人恐怕也不会再重用了。至于他李率泰的名字,时日久了,皇上恐怕也不愿意听人说过吧。毕竟他是大清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明军活捉的总督,性质比死去的孔有德、尚可喜、尼堪还要恶劣。 李率泰甚至能想到,或许某一天年轻的顺治皇帝会无意中对着宫人埋怨一句“李率泰为何不死的?”,然后这句话就被有心人迅速传播开,到那时,他李家怕就真要因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我为何不自杀成仁,为何要听桂永智的话躲那衣柜里呢,我堂堂两广总督就是不被贼秀才栽赃,但是躲在衣柜里被搜出这事就足以声败名裂了! 李率泰悔得肠子都绿了,也恨透了桂永智。(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就是这个车轮 周士相察言观色,见李率泰似乎很怕他会这样做,便道:“那倒不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道你总督大人是不是贪生怕死降了我大明呢?....做土匪的还知道纳个投名状,你李大人难道就不会向我大明纳个投名状?所以,你李大人向我大明纳了满城这个投名状,满城也是你李大人给骗开的,这一点本帅深信不疑,你的皇上也会深信,满州的王公贝勒们也会深信,总督大人你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喽。” “你,无耻!” 李率泰气得咽在那,一句话也说不出,贼秀才所说的听着是那么的荒唐,可却句句又好像是真的般,叫他惊惧万分。 谣言就是这么可怕,明明是假的,听上去荒诞可笑,可架不住无知的人太多,他们根本不会去思考这谣言的真假,他们只会将之当成真的,因为唯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比别人更聪明。若是有人跟他争辩,告诉他谣言是假的,他反而会跟你急。谣言张张嘴,辟谣跑断腿。 李率泰心中发苦,贼秀才真要造他的谣,这结,他解不了。 “其实我是真想把满城给屠掉的,好叫顺治小儿知道这世上还有比他满州八旗更可怕的军队存在。不过这样做似乎不太好,毕竟满城里都是些老弱妇孺,本帅杀她们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不过若总督大人觉得唯有这样才行,那本帅也是纳谏如流的,反正执行屠城的是你李率泰,杀人的也是你手下的督标,不是我周士相,更不是我太平军!” 周士相笑了起来,把玩着手中的玉马车,越摸越觉好东西,想着不如把这东西送给林婉儿,她见了一定很欢喜,自己对那姑娘还是欠了许多。 “你若屠了满城,便是与我大清不共戴天,朝廷绝不会容你,必发大军来灭你!” 李率泰咬牙切齿,他不想再和贼秀才逞口舌之利,也不去想自己的身后污名带给李家的灾难,他只恨不得能将这贼秀才生剥活吞。 “是,这天下还没人敢屠满城,我要是屠了,满州人肯定要疯,你的皇上也会疯,不过,总督大人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局面吧?你以为你的朝廷、你的皇上应该从哪里调兵来灭我周士相呢?....噢,对了,有一件事情你还不知道,我得告诉你,哈哈木和噶来道噶的人头我已经叫人送到香山去了,这会怕耿继茂和尚之信已经知道哈哈木败亡的消息。” 靖南将军和噶来额真死了?难道中路大军覆没了不成! 这个消息让李率泰眼前一黑,站立不稳,心下也是越发的惊惧。哈哈木死了,尚可喜也死了,占了广州城的太平军已立于不败之地,耿继茂和尚之信那两个黄口小儿绝对没有胆量敢来夺广州城,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跑。如此一来,广东清军便是分崩离析,再也不能左右广东局势了。可想贼秀才稳定广州局势后必然会联合新会的明军收拾三江口防线的清军,甚至不用明军动手,三江口的清军也会跟着尚之信一起跑。 尚之信会跑到肇庆,耿继茂回不了广州,他也不敢往西边跑,他能去的地方只有惠州。很可能贼秀才会马上对耿继茂下手,毕竟他的左路军实力太弱,很容易吃掉。 李率泰念头急闪,已将耿继茂和尚之信的去向大体分析了出来,太平军控制广州,肇庆和潮州清军的联系就会被切断,许尔显孤军守在肇庆,就算尚之信能将右路清军和三江口防线的兵马都带去肇庆,他也不可能有胆量,也不可能有这个能力攻打广州。甚至尚之信很可能被父亲的死吓坏,放弃肇庆往湖南逃窜,这样一来,潮州的吴六奇更是独木难支,大清在广东的统治将彻底不在。 朝廷闻听广东巨变,从哪里调兵南下? 李率泰知道贼秀才的话不是唬他,朝廷眼下确是没有精力应对广东巨变,湖南战场和四川战场的清军是洪承畴三路平滇战略中最重要的两路,南明孙可望和李定国正在内讧,二人间的胜负很快就会决出,到时洪承畴必定指挥两路大军入滇,而不是抽调兵马解决广东的太平军。 洪承畴擅于用兵,他不可能放过一举消灭永历朝廷的机会,他只会上书朝廷继续执行他的平滇方略,尔后待云贵平定后再用兵广东。 李率泰沉默了,洪承畴的选择是正确的,换作是他也会这么做。但这意味着贼秀才可以在广东毫无威胁的发展起来,最终将成为大清的另一个劲敌。 打败了汉人两藩,打败了满州八旗的太平军,获得一省之地供养,他日必成大清心腹之患! 李率泰心如刀割,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的满州主子感到忧虑,感到恐惧。 许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周士相道:“满城妇孺并未沾染汉人鲜血,你放她们一条生路,既可让她们感你的恩德,也可彰显你太平军仁义之名,何必非要杀害她们,徒落个暴虐之名呢。” 李率泰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他不认为周士相能够接受他的劝阻。 周士相怔了怔,哈哈笑了起来,道:“大清的两广总督是在求我放过满城吗?” “算是吧。” 李率泰铁青着脸微一点头,他要为他的主子做最后一点事,哪怕不成功,他也要做。 “当年你在扬州的时候可曾劝多铎放过城内的八十万军民?” “当年你在江阴杀那十几万江阴百姓的时候可曾手软过?” “当年你在大同的时候又是不是可怜过城中的无辜百姓?” “你入新会的时候,又可曾为城中被活活吃掉的无辜百姓流过一滴泪?你要知道,那里面有我周士相的父母妻儿!” “就是你脚下这座广州城,你又可曾为那几十万冤魂烧过半支香?” “你什么都没有!你杀我汉人的时候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现在又凭什么叫我放过那些满州人!” 周士相的每一句句发问都让李率泰无言以对,他想说大清入关屠杀汉人无可厚非,否则各地汉人如何肯归顺大清安享太平。屠得几城不过是为了让更多的汉民不敢反抗,初衷也是为了保下更多汉人性命,此即为大恶为大善。至于周士相的父母妻儿之死,那完全就是个悲剧,他并不知情,也无法阻止。 但这话李率泰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毕竟是人,不是畜生,否则当日入新会时,他也不会为守军有粮草不食非要吃城中百姓感到愤怒,上疏弹劾尚可喜了。 “你李率泰到底是汉人,还是满人!你父亲李永芳似乎不是满州人吧?可你爷儿俩都干了些什么!你难道当真不感到愧疚吗!” “本官...” 李率泰想说什么,却被周士相打断,他道:“罢了,本帅也不是禽兽之人,满城的女人我会放她们一马,给她们活路,不过男人却是要杀的,这一点李大人想必也没有意见吧。” 相对满州人和他当年的所做,周士相的决定已是很仁义了,不过李率泰还是低声说了句:“未及丁口的还请你也能放过。” 他以为周士相会讥笑他,不想对方却“嗯”了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当年蒙古人都有低过车轮者不杀,我太平军难道还能比不上蒙古人,你放心,满城的那些满州小崽子我也会放他们一马,就依蒙古人的办法做,这样,你也可以安心了吧。” 李率泰没有吭声,光此一点怎么也能活下几百满州幼童,他日北京知道此事,满州上下都会感他李率泰搭救之恩,从而也能化解周士相有可能造的谣言。他甘于低头向贼秀才求情,为的不就是能保他李率泰的名声么。 “满城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也下去吧,本帅暂时还不杀你,留着你有用。”周士相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吩咐外面的亲兵进来,对他们道:“把这人带下去看好,不许他绝食,也不许他自杀,他若不肯吃东西,你们就给我撬开他的嘴喂!” 闻言,李率泰气得浑身直哆嗦,忍不住就想大骂,却听周士相又说了句:“为防李大人咬舌自尽,你们把他牙齿都给我敲掉。” “是,大帅!” 亲卫们一乐,看着李率泰的目光好不歹毒,李率泰则是不由自主的一个寒颤,没等他想咬舌,边上的亲卫就一拳打脱了他的下巴。 巨痛之下,李率泰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嘴巴不听使唤了。 “唔,你!” 口齿不清的李率泰愤怒的指着周士相要大骂,却被亲卫按住。 周士相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把玩手中的玉石马车,待李率泰被拖到殿前台阶时,他突然唤住亲卫,然后指着手中的玉石马车对李率泰说道:“刚才忘记与总督大人说了,本帅所说的车轮是指这辆马车的车轮。” 周士相缓缓的抬起手掌,掌中心那辆玉石马车真是雕刻得叫人惊叹。(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一时兴起 平南王府的大殿上,周士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生过两个儿子,却不过才29岁的靖南王福晋。 不得不说,耿继茂那小子艳福不浅,石元灵长得真是不错,身材也好。许是亲自哺乳两个儿子的缘故,石元灵身上某些地方看着十分的凹凸有致,也十分的大,周身散发的成熟女人迷人的味道,不知不觉就吸引住了周士相。 在向二管事惊愕的目光中,周士相浑然没注意自己在一步步向石元灵走去,在快贴近对方时,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了右手在对方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下。 “你干什么!” 石元灵吓得花容失色,如受惊兔子般美目睁大,惊恐地望着周士相。 “我...” 周士相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失态了,竟然被耿继茂的老婆给“色.诱”了,他搓了搓手,干笑起来:“福晋莫怪,莫怪,本帅一时手痒,手痒...噢,不对,本帅是见福晋臀上有灰,这才伸手想为福晋拭去灰尘而矣...对,就是这样。” 周士相板着脸一幅很肯定的样子,却不知边上的向二管事的嘴巴变成了大大的“O”字。 “咳咳。”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周士相故意扭头轻咳两声,无意瞥了向二管事一眼,发现对方好像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神情依如进殿时那般恭谨,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半点异样,不由暗暗赞许。 “明朝的总兵竟是如此好色之徒吗?” 石元灵气不打一处来,她是生过两个儿子的过来人,又不是待字闺阁、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哪里会被周士相这可笑的理由蒙住。她娇躯微微发抖着,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周士相摸她屁股的举动令她倍觉羞辱,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这屈辱生生咽下。此刻心中也是无尽悔意,悔不该听向荣那奴才的鬼话出府来见周士相,现在落个任人羞辱的下场。 想到眼前这夫君常挂在嘴边的贼秀才压在自己身上侮辱她的场面,石元灵恨不得一头撞到殿中的大柱上。 若他真敢羞辱我,我便真的一头撞死! 石元灵暗暗下了决心,她平日在旁人眼中是个好说话的大福晋,但骨子里却是个要强的女人。若不是为了靖南王府那上千口人的性命,她断不会自赴险地,让自己身不由己。 “福晋这话说的,好像本帅真是那种好色之徒似的。” 周士相轻笑一声,将心中邪念驱除,刚才也是一时忍不住信手捏了下,捏完就后悔了,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亦或是一年多没有碰女人,精虫上脑了,竟然见着耿继茂老婆长得诱人就做了那么一出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来。 这要是直接在大殿上把石元灵给办了,再宰了她俩儿子,日久生情,驯服这女人也不是不行,偏偏色心起了,却是上前不痛不痒的摸人一下,这事传出去怕是要被葛老六和蒋秃子笑掉大牙。 这事干得,周士相自己都觉得好笑,想到还要在耿继茂这个靖南王身上做大文章,男女之事的心思便淡了下去。他倒不是怕耿继茂能闹出什么浪花来,他麾下那2000汉军的家眷都握在自己手中,能不树倒猢狲在,耿继茂就要烧高香了,他还能翻出个什么浪花来? 只不过考虑到尚可喜已经死了,平南王府也被他屠了,若是不能把耿继茂给立个典型出来,替满清卖命的那帮汉军肯定会和太平军死磕,这才决定放耿继茂一把,也给他个机会,就看这小子自己上不上道了。若他真不上道,那就灭杀便是,左右他现在也跑不出太平军的五指山。 周士相板起脸,一脸正色对石元灵道:“靖南王府内的那些人都是旗下妇孺,本帅无意杀害他们,只要福晋将人都放出来,本帅便保你靖南王府无忧,本帅这边也会派人劝降靖南王,若靖南王肯反正归明,福晋从此以后便是我大明的王爷夫人,而不是什么福晋了。” “此言当真?我怎么能信你,若是我将人放出来,你便攻进去怎么办?” 石元灵一介女流,她不管什么明什么清,丈夫如何选择她也不会管,她只要自己一家平安。不过鉴于眼前这个年轻的贼秀才刚才戏弄了自己,她不太相信对方说得是真的。 周士相冷笑道:“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没有别的选择。若不是本帅不想多杀人,你以为靖南王府现在还能保住?” 石元灵沉默片刻,抬头看着周士相,薄唇轻启:“此事可否容我回去考虑一下。” “不可以。” 周士相一口回绝,露出促狭的眼神,道:“石元灵,现在你藩下那些人个个都知道你出府来见本帅,你忍心让他们失望?...我劝你还是马上答应吧,不然本帅叫人将你衣衫扯破,然后送你回去,到时你藩下那些人怎么看你这主母,你夫君耿继茂知道后又会怎么看你?嘿嘿,福晋还是答应了吧。” “你!” 石元灵恨得牙痒,贼秀才当真是贼,他若真这样干了,自己哪怕身清如玉,旁人也不会信她没有被贼秀才做过什么了。 “我答应你,但是你得发誓不犯我靖南王府!”石元灵软了下来。 周士相摇头道:“不可能,本帅不喜欢发誓,你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 石元灵无语,眼前这个比她还小上几岁的家伙真是无赖得很。 “福晋迟迟不肯答应,莫非真想叫本帅扯破你的衣衫,再送你回去?” 周士相步步紧逼,不给石元灵任何思考机会。满城那边李瞎子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他,他可没功夫浪费在石元灵身上。 “你!....” 石元灵杏脸通红,含恨点头。 “如此再好不过。” 周士相转身叫向荣。 “奴才在!” 向荣毕恭毕敬的上前。 周士相皱眉道:“以后别在本帅面前奴才不奴才的,你送福晋回府通传一下。” 闻言,石元灵一惊:“你不放我回去?” “平南王府不比你靖南王府差,你且在府上住些日子吧,若是你丈夫耿继茂愿意反正归明,本帅自会让你夫妻团聚。” 向荣一脸为难道:“福晋若不回去,奴才....我怕王府的人不会信我。” “这个么,“周士相朝石元灵笑了笑:”劳烦福晋写封书信吧。 “我不写,除非你放我回去!”石元灵咬牙轻喝。 “不写?来人啊,把靖南王福晋的衣服给我扒了!” “我写!” 石元灵气得一脸寒霜。 “多谢福晋!” 周士相哈哈一笑,负手出了大殿,他要去看看那几百满州老梆子怎么个负隅顽抗法。(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清丁查户 黑漆漆、静悄悄的磨盘街好似无人居住般无声无息,往常的热闹再也不见,黑暗中也见不到一点灯火。 磨盘街的四周住的都是平南藩下汉军的家眷,太平军入城打破平南王府后,这些个汉军家眷就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紧闭屋门,上了年纪的男人守在门后面,女人则抱着孩子躲在屋中瑟瑟发抖着。 女人们胆子小,她们哭累了便在那长叹短嘘。男人们咬牙坐在院中,旱烟袋抽了一锅又一锅,可心却静不下来,和那些女人一样,他们也在恐惧。 男人女人,所有的汉军家眷都在恐惧,都在害怕明朝兵即将到来的报复,也都在求上苍保佑他们能躲过此劫。 然而上苍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该来的总会来,平静的大街上突然响起阵阵脚步声,兵刃盔甲撞击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磨盘街。 “甲队往东、乙队往西,封住所有的街道出口,一家一家的清,不得漏过一户!” “得令!” 外面的太平军肆无忌惮的发出响应声,然而一队队的往不同方向去。仿佛是故意要吓那些躲在黑暗中的汉军家眷,太平军们将步子迈得极响,不时还将兵刃在墙上、石板上敲上一敲,更有甚者把长矛的矛头在地上拖着,发出剌耳的磨擦声。 恐惧在黑暗中迅速蔓延着,一双双隐在黑暗中的眼睛满是惊恐的目光。 “娘,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要来杀我们了...” 儿媳李氏一脸惊惧的看着婆婆,婆婆也同样害怕,双手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孙儿,生恐外面的明朝兵进来后会从她怀中夺走小孙儿。 “奶奶,你勒疼我了。” 小孙儿被奶奶抱得太紧,觉得难受低声叫了起来,奶奶忙松开手,孙儿不乐意的扑进了母亲怀中,却听到母亲好像在哭,虽然声音很轻,但真的在哭。 “当家的...” 奶奶扭过脸去看向坐在屋外门槛上的丈夫,快60的老阎头听到婆娘的叫喊后,抖抖索索的放下了旱烟袋,抄起搁在门边上的一把大刀,缓缓向院门走去。 “你们都别出去,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去!” 老阎头的心“扑通”狂跳着,手中那把他早年随满州人入关从明军手中抢来的大刀也是微微颤着。 “嘭嘭嘭!” 院门外传来重重的拍门声,屋内已经担心受怕了一天的婆媳二人同时惊恐的站了起来。 老阎头的呆呆的站在那里死死盯着院门,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似乎看到了下一刻院门被猛的砸开,然后冲进一大群太平军,将他砍倒在地再去抓他的儿媳和孙子。 老阎头不敢想象那一幕,他万分恐惧的站在那,但是他却没有看到院门被砸开,而是听到门外传来的陌生声音。 “开门!我们是广州府的,奉大明广州总兵之命前来清查丁口,快开门!” 清查丁口? 老阎头疑惑了一下,旋即更加惊恐,他记得三十年前在关外,大金的贝勒爷们也是用这个名义将那些辽东汉人从家中骗出来,然后一一加以杀害。那一次,整整屠了300万汉人。 呸! 老阎头盯着院门暗自呸了一口,什么清查丁口,还不是要杀我们! 这太平寇也是多此一举,直接叫我们去某处集中不是更好些,挨家挨户的杀,凭得费事。 老阎头有些绝望,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外面那帮虎狼之兵的对手,他不恨要杀他们的明朝兵,只是觉得委屈,不知道这报应为何要落在他们身上,而不是报在那些满州人身上。 我阎家也是汉人!汉人为何要杀汉人?... 老阎头的一口气劲突然泄了,他无力的坐倒在地,他想到了这间院子。 阎家的这间院子是几年前老阎头的儿子抢来的,院子的主人都被他儿子给杀光了,后院井中的那几具女尸也是老阎头下去捞上来的,要不然这水井就糟蹋了。这么好的一间院子,要是没了井可就不值钱了。 唉,作孽啊,报应啊... 老阎头苦笑一声。 ......... 外面的人见里面迟迟不开门,等得不耐烦了,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叫喊起来:“他.娘的,我知道你们躲在里面,要是再不开门我们就砸了!” 怎么办,怎么办? 屋中的婆媳二人惊恐的看着丈夫(公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院门再一次被拍响后,在婆娘和媳妇惊惧的目光中,老阎头突然起身将手中的大刀扔在地上,然后慌里慌张的跑到了门后,发抖的将院门拉开。 院门打开后,冲进七八个穿着红色军服,腰间佩刀,头上戴着尖顶毡帽,手中打着火把的太平军。 一个士兵将手中火把朝老阎头脸上一晃,怒骂一声:“我们敲了半天门,你为何不开门!” “小老儿我...”老阎头不知怎么回答,只能低头近乎哀求道:“大明的军爷,小老儿全家都是良民,都是大明永历皇帝的顺民,还请军爷饶过我全家!....”说完,跪倒在地,猛的磕起响头来。 “良民?汉军旗的有良民?” 带队的太平军小旗瞅了眼老阎,也看到了放在石桌上的大刀,笑了起来,却没有上前砍杀对方的意思,而是朝一名跟在后面也是一脸害怕之色的广州府小吏道:“问话!” “唉!” 那小吏硬着头皮来到老阎头面前,一手捧着个名册,一手拿着枝毛笔,对老阎头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回军爷话,我儿叫....”老阎头抬起头,迟疑的看着小吏。 旁边那太平军小旗喝了声:“叫什么?快说!” 老阎头吓了一跳,不敢犹豫,忙道:“我儿叫阎崇先。” 那小旗点点头,吩咐小吏:“记下。” 小吏忙拿笔记了名字,又问老阎头:“你家中几口人?” “小老儿家中四口人,老两口带媳妇,还有一个六岁的孙儿。”老阎头说完之后担心的朝屋里瞄了一眼。 那小旗见了老阎头的动作,心里冷笑一声,却是吩咐那小吏:“把他家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下。” “是。” 小吏不敢耽搁,向老阎头挨个问了遍。每说一个人名,老阎头都怕得要死,但又不能不说。等到那小吏把他家人丁姓名都记下后,老阎头忐忑不安的等着太平军对他们的处置,他很怕对方会将他们带出去,这意味着报应来了。 不想那太平军不旗却就此领着手下退了出去,在院门口时转身对老阎头说了句:“你儿子若是肯回来,你家就没事,若是不肯回来,你家都要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我要做亲王 亲兵营副营官朱庆来为周士相牵来大青马,待他上马后很是不解的问道:“大帅,耿继茂那路清军实力最弱,待咱们把满城解决了就可以腾出手去收拾掉他,为何大帅反而要动了劝降他的念头?这似乎犯不着吧,直接把这小子灭了多省事。” 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姜樊那家伙刚才派人来找我,要末将劝大帅让他放手打靖南王府呢,他说只要大帅下令,天不亮他必把靖南王府给端了,保证把耿继茂的娘们和儿子都给你擒了!” “不是劝降耿继茂,是要耿继茂自己反正。” 周士相先纠正了部下的错误说法,然后吩咐一个骑马的亲卫:“你去告诉姜营官,就说我说的,靖南王府不能动,待府里的那些汉军家眷出来后,他领人给我一个个的清点造册,名单明天上午就得交给我。除此之外,不许他派一兵入王府,不然我要他好看。” “遵令!” 亲卫领命打马而去。 将汉军家眷造册这个事朱庆来理解,现在他手下的人大多都在忙着清查平南藩下的汉军家眷。 这些汉军家眷对太平军可要紧得很,留着他们可以动摇尚之信和耿继茂手下的汉军军心,甚至能让那两路清军自己瓦解掉。有这些家眷在手,那些逃回来的汉军便都可纳入太平军,让太平军的实力滚雪球般壮大起来。 不过既然有了家眷作为人质可以直接瓦解耿继茂和尚之信手下的汉军,为何大帅还要准备派人劝降耿继茂,让他搞什么反正。为此,还把靖南王府给留着了,这王府可是不少兄弟都眼馋得很呢。 朱庆来十分困惑,不知道大帅多此一举到底是为什么,他嘟囔一声道:“劝降和反正不是一个意思么,末将也不知大帅怎么想的,换末将便直接宰了耿继茂,要那小子反正做什么。他手下的汉军家眷都在我们手中,这帮人为了老婆孩子肯定要跑回广州来,到时,耿继茂手下没兵,一文钱也不值,留着他做什么?” “那小子是不值钱,没什么价值,可他那顶靖南王的帽子却是值钱得很。” 周士相笑了笑,放缓马速,对朱庆来道:“耿继茂手下的汉军若是都跑光了,他这靖南王再投降的话,在我大明这边可真是分文不值,不过若是他带着手下的汉军主动反正我大明,他这靖南王就值钱了。你说,朝廷会如何安置一个反正来归,手下还有兵的满清王爷?” “这个嘛,”朱庆来想了想,迟疑道:“朝廷怎么也得继续让他当王爷?...满鞑子都能让耿继茂当王爷,咱大明天子总不能比鞑子的皇帝还小气吧?” “对,咱大明天子肯定不能比鞑子皇帝小气,所以朝廷一定还会封耿继茂为王,不过不是靖南王喽,我估计弄不好就是改个字,叫靖北王了,呵呵,总不能封他为亲王吧。” 想到自己要是真能把耿继茂从满清的靖南王变成大明的靖北王,周士相不禁有些好笑,感慨这世道变化可真大。 朱庆来却是越想越不平,他一脸愤慨道:“大帅,耿继茂那小子明明山穷水尽了,你却给他条生路,不但如此,咱朝廷还要让他当咱大明的王爷,这不是骑在咱们头上了吗?大帅不过才是个总兵,他耿继茂凭啥就当王爷!” 若是徐应元在这里,肯定能一下猜到周士相为何要给耿继茂条反正的路走,可惜朱庆来不够聪明,没能想到此中关节,不过太聪明的也不好,带兵的嘛,还是不要太多心思的好。 周士相笑着问朱庆来:“我问你,耿继茂一个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的家伙都能继续当王爷,你说朝廷会怎么待我?” 朱庆来愣在那里,他也不是真笨,只是一时没弄明白这个中关节,稍微一寻思,便恍然大悟,兴奋的叫道:“朝廷也会给大帅封王!” “为了平衡耿继茂这个新晋王爷,朝廷肯定也要封我为王,要不然就无法制住耿继茂了。再者,广州是我太平军打下的,哈哈木的满州兵也是我太平军消灭的,耿继茂这个靖南王也是被们逼得走投无路反正,朝廷若不封我周士相为王,恐怕都不好意思自称朝廷了吧。” 周士相马鞭一扬,意气风发道:“当年孙可望和李定国凭借大西兵出滇抗清,寸功未立就能封王,今日本帅领着你们白手打下广东这片基业,满清的靖南将军是我们干掉的,平南王尚可喜也是我们干掉的,耿继茂这个靖南王也是被我们逼着反正,广州城更是我太平军夺下的,咱们替大明立了这么多功劳,朝廷凭什么不给我封王!不仅要封我为王,还得封我为亲王!” 进入广州城后,周士相就再考虑封王之事,他不是真的在乎什么王爷的名号,而是必须要借永历朝廷的封王让自己、也让太平军真正成为南明的一股新兴政治势力。 孙可望凭借大西军出滇北上就能得封亲王,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他麾下的十几万大西兵吗! 周士相现在也不差,虽然兵力赶不上当年的孙可望,但所立的战功却已远超对方! 至于李定国,周士相也自认不比他差。前者阵斩了一个亲王,逼死一个亲王,他周士相同样也斩了一个靖南将军,逼死一个亲王,马上又能劝反一个亲王,干掉的满州鞑子也不比李定国少。所以孙可望、李定国都能当亲王,周士相便也能当亲王。 当年成为亲王的孙可望一下就架空了永历朝廷,取得南明政权的领导权,也得到天下所有复明势力的承认,哪怕福建的郑氏对大西军仍持偏见,也不得不在公文上呼孙可望一声秦王。李定国同样也是靠得晋王这个亲王号收揽了南明人心,将自身的影响力、号召力发挥到极致。 孙可望这个秦王马上就要兵败降清,周士相不想在政治上屈居于李定国之下,接受李定国的指挥,就必须也要成为亲王,让太平军成为永历朝廷的另一支擎天之柱。 同时,周士相不允许广东的明朝官员来摘夺他的胜利果实,也不允许任何人来对他指手划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想要把这些麻烦一次性解决掉,封王,成为大明的亲王,便是周士相最好的解决之法。 亲王! 那可是仅次于皇帝的王爷! 朱庆来太激动了,自家大帅要成了亲王,他们这些部将岂不是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封公封伯! 不过朱庆来突然想到一点,兴奋劲一下就落了下来,他担心的问周士相:“大帅,要是朝廷不肯封你为亲王怎么办?” 这个问题周士相没有考虑过,因为他不认为永历帝朱由榔会这么不明智,毕竟他周士相和太平军立了这么大的功劳,马上将替南明恢复广东全省,如此功劳,朱由榔不拿个亲王出来也太对不住人了。总不能让他周士相和耿继茂一样也是个“二字”郡王吧? 但凡事往最坏的地方想总不会错,万一朱由榔真是昏了头号舍不得这个亲王号,那周士相也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他这一个篮子里。 “朝廷要是不封我为亲王,那咱们太平军就不认他这个朝廷!” 周士相毫不犹豫的在朱庆来面前透露了心声。后者听后愣在那里,久久无语,直到发现大帅的座骑已经驶出老远,才猛的一跺脚,骂了句:“狗.日的永历真要不给俺家大帅封亲王,俺们也不认他这个皇帝!”(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曾杀过汉人否? 满城,瞎子李望眼欲穿,盼星星盼月亮终是盼来了周士相。 迫不及待上前牵过大青马后,瞎子李就一脸急色的嚷了起来:“大帅,你可算来了,俺可是等的都快急死了!” “奴才见过大帅!” 苏纳带着一众满州手下也是急忙上前跪倒在周士相面前,这一次苏纳和一众满兵都是以“奴才”自称,这让周士相颇有些意外,但他扫了这帮满州兵一眼,只笑了笑,并没有反感对方的自称。满州人爱在上位者面前称自己是奴才,便让他们称呼去了,必须要尊重人家的民族风俗和传统。 “都起来吧。” 周士相抬手示意苏纳他们起来,又笑着拿马鞭轻抽了一下瞎子李,佯怒道:“是你瞎子李急,还是你裤裆里的玩意急?” 瞎子李“嘿嘿”笑了起来,也不害燥,当着这么多人就嚷道:“瞧大帅说的,俺和俺兄弟都急,都急,恨不得马上杀进满城去快活!”这话让朱庆来他们听得都是轰然大笑,苏纳等少数听得懂汉话的满兵则是沉默。 “等会有的你快活。” 周士相可没鄙视瞎子李的想法,先前他在石元灵面前何尝没有那种想法,比起瞎子李满世界的嚷着要干满州娘们,周士相觉得自己的胆子好像要小得多,也顾虑太多,所以对瞎子李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人嘛,就是要真性情些,太过压抑自己也不好。世上无完人,也无圣人,七情六欲是人就有之。若以兴趣而言,反清灭满便是他周秀才的爱好,干满州娘们则是人家瞎子李的最大嗜好。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他们都要奋斗,都要为之去牺牲,去付出,直至获得最大的满足。 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自己的成就感和快感,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去争取,这就是高尚的品德,也是伟大的人格。 ......... 周士相拿眼看向满城的城头上,视线中有一些头发花白的满州老鞑子在看着他。 隔得远,又是夜色,不知道这些老鞑子此刻是否在指着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那些老鞑子此刻对这世道的变化有什么感触。 周士相冷笑一声,满城已是瓮中之鳖,一群老鳖现在就是最后的守护者,他要看看这些老鳖是否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满城里头还有多少男丁?” 闻言,苏纳忙上前一步,恭声道:“回大帅话,朝廷...北京调奴才等南下广州,抽的是正白旗4牛录,正蓝旗3牛录,哈哈木抽走了满城所有能战之兵,尔今满城内不过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另外便是些不懂事的少年,奴才估摸着怕只四五百人便算顶天了。” 说这话的时候,苏纳心里其实很煎熬,一方面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可耻,毕竟满城里的都是他的同胞;另一方面则为城里的妻儿老小感到担忧。他很怕城头上这些满州老人的最后反抗会激怒太平军,激怒这个活活锯杀了塔音布的可怕汉人,导致他苏纳的家小也被这怒火吞噬。 苏纳也很想开口为城头上的满州少年求情,但他不敢开口,因为他看到周士相看向满城的目光很不善。那种目光他很熟悉,曾经,他也曾这样盯着汉人的城池看。 周士相收回视线,缓缓点了点头,广州满城的7个牛录有2个随塔音布葬送在鹿头河,余下5个则在神湾全军覆没,满城里真是一兵一卒也没有。不过严格来说,满城里所有的男丁都是兵,因为八旗是兵民合一制,兵就是民,民就是兵,虽然他们是以16岁以上,60岁以下计兵,但那些16岁以下和60岁以上的却都是将来的兵,曾经的兵,他们的过去、现在、将来都是为了一个宗旨而活——那就是杀人。 同情不应该用在屠夫身上,仁慈也同样不应该施舍给屠夫的后人。 “本帅问你们,城头上那些上了年纪的满州老人曾杀过汉人否?”周士相凝视着苏纳和他身后一众满州兵,沉声喝问。 苏纳迟疑一下,低声道:“杀过。”后面的满州兵都低着头不敢看周士相。 周士相又问:“他们现在还能杀人否?” “能杀。” 苏纳不敢说不能,因为城头上的满州老人先前用弓箭证明了他们还能战斗,还能杀人。 周士相顿了一顿,扬鞭又指向城头,喝问:“若没有本帅,城中的满州少年长大之后是否会和他们的父辈一样杀我汉人?” “....会。” 苏纳额头渗出汗水,背后的满州兵也从周士相的话语中捕捉到恐怖降临。 “既然如此,那便统统杀了。” 周士相放下马鞭,满城内男丁的命运在此刻成了定局。 “苏纳,你和正黄旗那帮汉军还有绿营兵一起攻城,城破后我给你一个时辰,你可将降我太平军的满兵家口尽数撤出,一个时辰后,满城内的事情便与你们无关,可明白?” “奴才明白!” 苏纳“扑通”一声和那些满兵再次跪倒在地,恐惧之余是感激涕零。 “谢大帅不杀之恩!” “谢大帅全我家口!” “......” 满兵们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们拼命的磕着头,似乎不如此做不能证明他们此刻对太平军大帅的感激之情。 周士相很满意这些满州兵的表现,他森然道:“尔等好生为本帅效命,你们虽是满州人,但也是本帅麾下儿郎,不论他是何民族,只要他肯归化我汉家,愿意成为我汉家一员,愿为大明效死,愿为本帅效死,本帅便一视同仁,无有区别,你们明白!” “奴才明白!” 苏纳带头大叫,一众满兵不约而同挺直脊梁要让大帅看到他们的忠诚和勇气。 “他日中兴大明,尔等都是我大明功臣。现在,去吧,把满城给我拿下,杀掉那些敢于顽抗大明天兵的鞑子!” “喳!” 苏纳和一众满兵从地上爬起,没有任何犹豫就去做攻城的准备,他们要向太平军,向大明奉上自己最忠诚的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三天新郎官 “大帅,昨不让俺打头阵的,破满城的首功可是大帅许给俺的!” 瞎子李愤愤不平,看着苏纳他们准备攻城,直觉心痒手也痒。他早就瞅那帮满州老梆子不爽了,就等着大帅一声令下杀进城中好生砸几个老梆子脑袋出气,哪曾想大帅却让苏纳和汉军降兵去打这头阵,反把他给摞下了。 “有人肯为咱们干,咱们何必还要自己上呢。老鞑子虽老,小鞑子虽小,可也能杀人!让他们上好了,死了我也不心疼,你们若是折了,本帅可是哭都来不及。” 周士相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想到了神湾战死的秦智生,不由感到鼻酸。他让满兵、汉军、绿营去攻打满城,固然是不想增添老弟兄无谓伤亡,也何尝不是让这些人绝了后路,彻底为太平军所用。攻破满城的性质怕是比背后烙上“顺治是条狗”还要严重吧。 想到自己曾经许诺过瞎子,现在却泼了他冷水,扫了他的兴,周士相便安慰他道:“你也不必委屈,神湾一战噶来道噶和哈哈木的脑袋都是你斩的,本帅心里有数,这样罢,破城之后任你挑50个满州娘们,本帅再放你三天休沐,你就在满城做三天新郎官好了。” “大帅....这...这话可不是哄俺?五十个,俺的个乖乖!...三天新郎官...”瞎子李倒吸一口凉气,激动得就要语无伦次了,两只手同时伸出五指来,却是自己都不知应该来回翻几下了。50个的满州娘们到底是多少,他得好好算一算。 “哄你做什么?” 瞎子李的模样让周士相腮帮子不由自主的抽动了几下,强忍笑意总算没“噗哧”一声笑出来。 边上朱庆来一脸酸酸的盯着瞎子李,嚷了句:“瞎子,俺告诉你,五十个满州娘们可不是你一个人顾得过来的,你小心别倒在满州娘们的肚皮上,丢咱太平军的脸!” “朱营官放心,俺顾得过来,顾得过来,绝不会给咱太平军,给咱大帅丢脸的!” 瞎子李心道姓朱的这是眼红老子,见不得老子好。不过五十个满州小娘,也确是有点多了,怕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把她们一一办了吧。 周士相拿眼瞪了瞎子一眼:你有没有劲干女人和我的脸面有什么关系? 朱庆来手下的一个姓裘的总旗往日和瞎子也不认识,这会却一脸热乎的上前拍了拍瞎子,很是诚恳道:“瞎子,我一直觉得你人不错,值得结交,这样吧,我和你斩个鸡头烧个黄纸怎么样?从此以后咱兄弟不是亲生胜亲生!” “嗯?” 瞎子一怔:这是闹哪出? ............. 城墙上,满州老人额必都脸上满是忧虑,城下的太平寇越聚越多,白天还只是百余人在那远远监视,现在却是开来一队队的人马,黑压压的聚在城外,让人看着都是心惊。 城中的喊杀声早已停歇,不用说,太平寇已经控制了全城,汉人的平南王府和靖南王府都完了,总督衙门也完了,现在,太平寇终于要来攻打满城了。 额必都绝望,从来未有过的绝望,这绝望来自于他身边的老伙伴。 同额必都一起自愿守城的满州老人,一个个都是头发花白,耳聋眼瞎,牙齿掉光,说话也不利索,在城上站得久了都两腿发软。有的甚至天一黑,就抱着弓箭、长矛靠在城垛上睡着了。他们实在老了,已经不复当年的威风,也没有了当年的勇猛,他们只不过是一帮垂暮老人。他们能够坚守在城墙上,哪怕睡着了也要在城墙上,无非就是想用这条老命来护卫他们的儿孙。 可是他们真的能护得住吗? 额必都长长的叹了口气,他14岁的孙儿正咬牙提着一根长矛站在他身边,可是爷爷却能感受到孙儿心中的恐惧。 额必都其实很想太平寇能派人来劝降,只要对方能答应不屠城,这满城的所有身外之物他都可以交出来,哪怕将军府的人不同意,他也有把握带着老伙伴们制服这帮奴才。 只要能活命,什么都好说,即便是太平寇要女人,他们也愿意给。当年他们入关时,汉人为了活命不也是这样做的,只要能保住孩子的性命,女人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可是太平寇自始至终都没有派人来劝降过,这让额必都越发绝望,他知道那些汉人是想要他们的命,正如他们当年也想要汉人的命一样。 报应啊报应! 事情变成这样,让额必都冥冥之中觉得这世上真有报应一说,要不然怎么才几年功夫,甚至就是几天功夫,广州的天就变了,满城的天就变了呢! 老天爷难道真的看不过去他们当年对汉人所做的一切,现在要让他们也来承受那灭种之痛吗! .......... “攻城!” “攻城!” 城墙下,一声声的号令传开,苏纳领着满州兵,尚可远带着汉军降兵还有几百白天俘虏的绿营兵开始了攻城。 绿营兵们扛着从汉军营库运来的几十架云梯,在汉军的督战下硬着头皮向城墙冲去。他们的身后,则是一队队整装待发,脸上满是兴奋,等侯着要扑进城中的太平军。 尚可远带着几十个本家兵披着双甲,一手支着盾牌挡在头上,一手推着辆撞车快速向城门冲去。 苏纳和满州兵也是人人双甲,他们没去攻打城门,而是随着绿营兵一起攀城。他们的勇敢和忠诚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他们大声喝骂着那些害怕的绿营兵,然后越过他们向前冲去。 “放箭!” 城上的满州老鞑子知道决定满城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他们呼喝着向城下射箭。那些睡着的老鞑子也从睡梦中惊醒,本能的拉开弓弦从下射去。 虽然老鞑子的箭术都很厉害,可他们毕竟老了,夜晚的视线也都不好,因此不少箭枝都射了空,一些射中的箭枝也只是剌破了营兵的皮毛,并没有一下剌入肉里。 发现城头上满州老鞑子的箭并不吓人后,营兵们集体精神一振,呼吼着冲到墙上架起了云梯。(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大清不会亡 降兵攻城,太平军也没闲着,步军右营调来的一个卫的铳手对着城头上放铳,不管有没有效果,总能壮壮声势。 “砰砰”的火铳声震得满城内的那些满州妇孺胆颤心惊,不懂事的孩子却以为外面放鞭炮,拍着小手“呀呀”的嚷着要去看,抱住他的母亲却是泪流满面。 战前周士相让人传话尚可远,若是他的人能够率先登城,便可饶过他手下汉军的家眷。 这个传话注定尚可远没有选择,破不开满城,他的手下和亲人都得死,破了满城则能活。 虽然明知是被太平军驱使作攻城炮灰,但尚可远也知道满城里其实没有兵,只有城头上这些老鞑子在守,所以他倒没有对攻打满城有什么害怕。 老鞑子再厉害,也老了,他们的气力有限,只要耗尽老鞑子的力气,满城就算是破了。 汉军、绿营、满州兵合力扛着云梯、推着撞车攻城,城墙上的满州老鞑子则是人人一脸死意,一脸绝望。 攻城开始后,铁毅不知从哪冒了过来也来凑这热闹,他把白天炮击平南王府的十几门铜炮搬了过来。 “开炮,炸死那些老鞑子!” 尖利的炮弹呼啸声,一颗沉重的炮子落在城墙上,不断的横飞弹跳,瞬间夺去数个老鞑子性命。他们年纪实在太大了,反应太慢,哪怕看到炮子落在前面,想躲也跑不动。 不时有满州老鞑子和少年被击中,有被铁弹直接击中,也有是被铁弹砸起的碎砖石打中。惨叫声响彻在城头上,惊叫声同样也在响起。 一个十几岁的满州少年被一颗铁弹直接击中,顿时齐膝削去了他的左腿,断口处露出血肉模糊的森森白骨,疼得他抱着断腿哀嚎。 炸耳的炮声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鞑子却是充若不闻的向着云梯上攀爬的绿营兵射箭,任凭身边的人怎么喊他都不理会,等他发现不对时,一颗炮子飞来直接从他胸口开了个洞。 这老鞑子是个聋子,根本听不见。 几支箭射过,满州老鞑子们就吃不消了,都快死的人,老胳膊老腿哪里能和年轻时比,膀子酸得要命,这箭一支射得比一支近,也是一支射得比一支软。 城门下,汉军们喊着号子重重的撞击着城门。 城墙上,营兵和满兵顺着一架架云梯潮水般往上攀爬。 “玛法,玛法!” 一个满州少年看到爷爷被爬上来的汉军剌死,哭着喊着冲上前来要为爷爷报仇,却被那汉军一把抓住甩出城墙,落在半空中迅速下坠,“扑通”一声,脑袋落地,碎成了开花葫芦。 一个满州老鞑子实在是拉不动箭,也走不动道了,眼睁睁的看着云梯爬上来一个汉军,然后跟束手待宰的牛羊般被那汉军砍去了头颅。 “额娘,额娘,我要额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爬上城墙的营兵越来越多,一个从炮击中捡回条命的满州少年崩溃了,他在城墙上到处乱跑,嘴里叫喊要回家,要额娘,可是眼前只有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哪里有什么额娘。最终,他被一个跃上来的满州兵砍倒在地,疼痛让他惊醒过来,却发现那个砍他的汉军那么的熟悉。 “那克出,是你吗,那克出?”少年困惑、迷惑、不敢相信杀他的人竟是他的舅舅。 被少年唤作那克出的满州兵也愣在了那里,他呆呆的看着地上正在流血的外甥,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握刀的手在颤抖,喃喃自语:“阿达怎么在这里,他怎么在这里,他才10岁啊,是谁把10岁的阿达带到城墙上来的,是谁!” 外甥的死让这满州兵无法接受,他咆哮着将满腔怒火发泄在那些该死的老头身上,要不是这些老东西,他的外甥就不会死,太平军的大帅给了他亲人活命的希望,现在他的亲人却被这帮老东西给害死,他要报仇,他要报仇,他要把些老东西都杀光,都杀光! ........ 苏纳把大刀咬在在嘴里,踩着云梯往城墙顶上攀登,另几架云梯上的满州兵同样也是咬着长刀往上爬。 终于,苏纳爬上了城,他看也不看就挥刀杀向了前方一个满州老人。新主子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这广州城、这满城都是他苏纳向新主子投效的最好礼物,也是他苏纳忠心的最好证明。他不能有半点犹豫,也不能有半点同情,更不能有半分后悔,他要活下去,他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所以,他必须要杀人,杀掉这些阻挡他活下去的人。 苏纳一刀狠狠砍在那满州老人的肩膀上,对方却惊愕的指着他叫了起来:“苏纳,怎么会是你!”叫声充满困惑,也充满愤怒。 “你背叛了满州,你做了汉人的走狗,你不得好死!” 苏纳认出了对方,这是自己牛录下的一个老人,曾经一口气杀了200多汉人百姓,是旗里有名的好汉,也是苏纳曾经向往的英雄。但他只是略微迟疑了下,就将刀再次砍向了对方。 “去死吧,老东西,我是汉人,我叫王泰!” ...... 城墙上留着金钱鼠尾辫的敌我双方杀得你死我活,让人很是唏嘘。苏纳和满州兵的悍勇厮杀让城头上腾出了好大一片空地,越来越多的绿营和汉军爬了上去,战斗呈一边倒的趋势。用不了多久,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就能结束了。 可惜,没有看到一个个满州老鳖从城墙上跳下来,然后高喊“大清不会亡”的口号。 周士相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所期待的一幕真的出现了。 “大清不会亡!” “大清不会亡!” 耳畔传来的叫声让周士相精神一振,定睛看去,城墙上真的有一个又一个的满州老鳖自己跳了下来。 额必都尽力了,他杀了一个汉军,可是也被那个汉军砍中了大腿。 看着那些老伙伴绝望的从城墙上跳下,额必都哭了,哭得老泪哗啦。 满城完了,城中的上万妇孺都完了,额必都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他的心在流血,在痛,他绝望而又无奈,难道上天真的抛弃大清了吗? 不,不会的! 大清不会亡! 额必都艰难的爬到垛口下,用力撑起自己,然后毅无返顾的跳了下去。 亥时一刻,满城的大门被打开。 .................. 请各位看盗版的朋友订阅点行不行?(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一封家信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一身平民装扮的右参政王章钧被从满城中拖出的一车车尸体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不住的向周士相磕着头。仍就一身官服的广州知府朱国荣则负手立在那,嘴角翘着,显是在讥讽王章钧贪生怕死。 周士相不动声色的看着朱国荣,忽的开口问他:“朱国治是你什么人?” “朱国治?” 朱国荣目中闪过疑惑之色,旋即哼了声:“本官不认识这人,贼秀才,本官既已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得再多舌!” “朱大人不怕死么?” 周士相笑了起来,又是一个甘愿为满州人送命的汉人,他难道没看见那一车车的满州小崽子主子的尸体么! “死有何可惧?” 朱国荣面朝北方一拱手,扬声道:“想我朱国荣不过一介举人,却蒙圣恩垂青,委我以广州知府,圣上待我为国士,我便当以国士报圣上。今既蒙难,不得护佑主子安危,便当以死谢罪!” “朱大人好骨气,宁为狗不为人的好骨气。”周士相击掌赞了声,吩咐左右:“给王参政一把剑。” 立时就有亲卫拔剑扔在了王章钧面前,长剑落地,发出“咣当”的轻脆声。 “这是?...” 王章钧怔怔的望着地上长剑,心下骇到极点,以为周士相是要他用此剑自杀。 周士相指着他道:“朱国荣要做满州人的狗,你呢,是要做狗还是做人?” “下官...做人...愿做人...” 王章钧怕死得很,要不然也不会在太平军入城时就脱了官服想化装成平民逃跑。朱国荣一心求死,他可不想。 “那便用此剑把这满州人的狗宰了吧。”周士相的指头一下移向朱国荣。 “啊?” 一听贼秀才竟是要自己用此剑杀朱国荣,王章钧吓得呆若木鸡。 “你若不杀,此剑便杀你。” 周士相嘴上挂着笑意,但话里却透着杀机,由不得王章钧不干。 “我....我....” 王章钧不敢违令,他颤抖着握住那把长剑,晃晃悠悠的看向朱国荣。 朱国荣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王大人,念在你我二人同朝为官的份上,便让本官死得痛快些吧。”说完旁若无人的整理了下官袍,俯下身轻轻掸了掸鞋子上的灰尘,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再次将眼睛闭上,束手待死。 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惧吾! 只叹满城上万国人落于贼兵之手惨遭杀害,我朱国荣无能,百死也莫赎啊! 皇上,臣无能啊! 朱国荣心中悲痛莫名,难以抑制的痛苦,胸口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燃烧般,让他的心灼得那么痛,那么烫… “呼!”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后,朱国荣整个人凝在了那里,他在等着那致命的一剌. “朱大人,我….” 王章钧吓得是眼泪鼻涕一把抓,声音都打颤,手中的长剑一寸寸的向着朱国荣的胸口挪去。 见王章钧慢吞吞的,朱国荣怒道:“还不动手,你是要叫贼子轻看于我么!” “朱大人,你忍着点,我这就送你上路!” 王章钧哆嗦着将长剑剌向了朱国荣的胸口。“噗哧”一声,剑锋入肉的声音微不可闻。 “我杀了朱国荣,我杀了朱国荣...” 朱国荣的惨叫声还没发出,王章钧已经大喊大叫起来,却不知周围的太平军看着他都在发笑。 胸前肌肤能够清晰感受到剑锋传来的冰冷感,王章钧的叫嚷也让朱国荣直以为自己已经快要死了,可是为什么伤口并不是很痛呢? 闭着眼睛极力想象着人死时的场景,等待自己倒下的那刹那,然而,却迟迟没有感到意识的失去,反而却越来越清醒。 怎么回事? 朱国荣下意识的低头向胸前看去,这一看不由傻了眼,只见王章钧手中的宝剑才刚刚穿透他的官服,长剑只不过在他的胸前划了道口子,根本就没有剌进去。 朱国荣有种被戏弄的愤怒,他脸色铁青的望着还在大叫大喊的王章钧,喝道:“你这糊涂蛋!本官还没死呢!” 但不知是王章钧因为杀了人过于恐惧没有听到,还是现在根本就没有理智,朱国荣叫了他两声都没有得到他的一点反应。 “唉!” 这个糊涂蛋! 不能指望王章钧了,与其求人,不如求己,朱国荣把心一横,突然伸出双手紧握住那长剑的剑身,然后整个人用尽所有的力气向着剑尖扑去。 “噗哧!” 这一次,剑锋入肉的声音清清楚楚,巨痛感也是实实在在,清清楚楚。 “呃…” 朱国荣痛苦的低叫一声,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后仰去,又是“噗哧”一声,长剑从他的胸前抽出,“扑通”一声,朱国荣直直的摔倒在地。 血如泉涌,生命的源泉好像被抽干一样。 痛,昏,模糊 天为什么慢慢黑了下来? 眼皮慢慢的合拢,抽搐的身体也不再动,手指好像已经不属于身体,停止了最后的轻叩。 朱国荣死了,能为主子而死,他死得很安祥。 王章钧也醒了,醒得很突然,一脸骇然的看着地上的朱国荣尸体,脸颊不断抽动着,喉结也上下不住咽动着。 周士相起身拍拍屁股,摞下句话掉头就走。 “现在开始,我大明朝的广州知府就是王大人你,请你马上出面安抚城中百姓,替本帅把广州府的架子搭起来,城中治安也要迅速稳定,民生之事也要着手解决。有什么困难便来找本帅。” .......... 洪士铭被关在总督衙门里两天了,这两天他当真是提心吊胆、度日如年,每天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房门被猛的推开,然后冲进一队如虎如狼的太平军,不由分说就将他往外拽,然后拖到菜市口或哪个大校场给祭了旗杀了头。 担心受怕的滋味当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好在这两天并没有人来找洪士铭,太平军就好像忘了这个五省经略洪承畴的大公子被关在总督衙门里。 洪士铭的吃喝拉撒全在这个房间里,每天都有府内下人将三餐送来,便桶也是早晚各取一次。除了不准出来,洪公子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他爱读书就读书,爱写字就写字,哪怕在里面唱大戏,外面的士兵也不会管他。 这个现状让洪士铭的心稍稍定当下来,他猜测多半太平军的首领知道他是洪承畴的儿子,觉得他大有价值,这才不杀他。 清晨的阳光射进屋中,洪士铭从被窝上爬起,这几天发生的事让他有若做梦般,现在还有点不相信广州城就这般落入了太平军手中。 却不知总督大人和平南王如何了?满城那边又是什么样的情形,那在外的三路大军是不是又正急着往广州赶。 洪士铭叹了一声,又觉自己有点好笑,这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他人呢。 无精打彩的下床后,洪士铭看了眼便桶,想到昨夜刚出完恭,里面肯定恶臭,便忍住出恭的打算,等下人把便桶换了再舒畅一下。 百无聊赖的到桌边端起茶壶,里面却是空的,茶水早被他夜里呆坐时喝光了。 嘴巴里干涩涩的,有点发苦,想来这两天担惊受怕导致身体不调的缘故。 洪士铭看了眼屋外,一排持矛的太平军将他所在这间院子围得密密麻麻,怕是苍蝇都飞不出去。 难道今日也是这般冷冷清清? 被人遗忘的感觉让洪士铭很不舒服,但他却又怕太平军的人真来找他。 他摇摇头,苦笑一声,暗骂自己怎么还想不开的,既然太平军没有马上杀他,便证明他爹的名号对他起到了保护作用。若是那太平军的贼秀才真恨他爹如骨,早在抓住自己那刻,便要人砍下他脑袋送给他爹去了,哪会是这般好吃好喝供着。 许是那贼秀才也在头疼如何处置自己吧。杀了我,除了激起我父的滔天怒意外对他是一无利处,不杀我,却能好处多多,再不济,总能让我父对广东这边用兵多些顾虑吧。他贼秀才虽夺了广州城,可根基也不是太牢,要是我父亲调来大军打他,怕他也没法守住广州城吧。 正胡思乱想着,院外有声音传来,接着就有人进了院子,对着书房唤了声:“洪公子可起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洪士铭眼前,却是总督李率泰的师爷桂永智。只他一人前来,并无他人。 “桂师爷?” 洪士铭困惑的看着桂永智缓步进屋。 “洪公子气色不好,莫非是病了?” “换桂师爷,却不知是不是要病。” “呵呵,不说这个。”桂永智微微一笑,将来意道出,“桂某人现为新主效荣,我家大帅要你写封信给洪大人。” 该来的总要来,洪士铭并不奇怪贼秀才要他写信,他想当然的道:“可是要我写劝降我父的信?” 不想桂永智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他道:“洪大人何等英雄,岂会为儿子一封信就降了的,真要这样,洪大人也不是洪大人了。呵呵,不过说起来,公子可是有些不及你爹啊。” 洪士铭脸一红,有些尴尬,桂永智这话可是明说他这做儿子的跟父亲比起来差得太多。 “既不是劝降信,却不知你家大帅要我写什么信?” “我说,你写。” 桂永智看到案桌上有纸和笔,便去磨了墨,示意洪士铭坐下,尔后道:“也不是要洪公子写些什么,我家大帅说,只是让洪公子向洪大人报声平安即可。” “到底要我写什么?”洪士铭一头雾水,他都这样了报什么平安。 桂永智开口了,却是简简单单八个字,很白话的八个字。 “孩儿很好,吾父莫忧。” “就这八个字?”洪士铭提着笔不解的看着桂永智,不知是不是应该照这写。 “就是这八个字,洪公子快写吧。大帅那边还等着要呢。”桂永智催促道。 “好吧,我写。” 洪士铭不再言语,提笔将这八字写下。儿子的字迹做父亲的一看便知真假,作不得伪的。 桂永智将这信拿到手中小心吹干之后,便要和洪士铭告辞回去交差,洪士铭却想和对方说几句话,问问现在城中情形,正要挽留,却听不远处的内宅那边有惊叫声传来,不由吓了一跳。 “洪公子,外间的事情你莫去管。你放心,你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桂永智似乎知道内宅那边发生什么,他咳嗽一声,也不告诉洪士铭内宅那边生了何事,拱手便向洪士铭告辞。 .......... “又进去一个?” 内宅,总督夫人额恩哲的居室外,李桂保有些紧张的问那两个主子的贴身丫鬟。那两个丫鬟一脸羞红的向不远处几个带刀的太平军瞅了一眼,悄悄点了点头,然后很快扭过头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唉,李桂保叹了口气,可怜主子要遭罪了,她那身子骨哪里经得住那些虎狼大汉的折腾。 说话间,大门被推开,李桂保抬了抬眼皮偷偷看去,就见刚才进去的那个太平军将领一脸满足的提着腰带走了出来。 “爱新觉罗家的娘们可真带劲,老子险些弄不住她。妈的,倒是亏了,没能抢到头炮,叫管天水个王八蛋抢了先,他娘的,不行,老子昨能吃他步军右营的挂落,这要是叫葛老六知道了还不得骂俺没用吗!....嗯,不过还是先去看看瞎子去,这小子分了五十个满州娘们,却不知现在弄几个了,他要弄不住,俺就帮帮他,嘿嘿。” 姜樊一脸淫.笑着从李桂保三人面前扬长而去,根本不曾看他们一眼,倒是那两个小丫鬟都叫他这话给羞红了脸。等到人走后,才想起屋内的主子,忙端着水盆匆匆进去。 李桂保是男人,又是李家的家生子,主母在里面受那耻辱,他哪好意思进去,站在外面真是百感交集,任天下人如何想,也断想不到大清皇帝的姑姑这会正被人当窑姐般折腾。 皇帝的姑姑都叫人这样了,这大清还不要完? 要完,迟早要完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你的人太不懂事 满城大门处,几百名满州妇孺排成几队等侯着出城,队伍很长,却安静无比,没有半点喧哗的声音,包括小孩子在内,队伍中的所有人都在沉默。 女人们的脸上虽然仍是不安之色,但却比男人回来前要好了许多。当自家男人突然出现在这些女人面前,告诉她们不会被太平军伤害时,女人们没一个不是当场欢喜得落泪,大叫大喊的更不在少数。 为了出城活命,女人们什么都不敢带,甚至连一件金银首饰都不敢往怀中揣,她们老老实实的抱着孩子跟在丈夫的身后急切的往城门走。 她们能够感受到街道两侧有无数目光在注视着她们,那目光有困惑,也有愤怒,但更多的是羡慕,是嫉妒,是渴望,是恐惧。 她们的丈夫也注意到了四周传来的目光,那目光有他们熟悉的人,然而他们却不敢去看这些人,只是低着头催促妻儿走得再快些。 丈夫虽然没有告诉女人什么,但女人们却意识到什么,她们的脸色苍白,恐惧让她们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更快。 ........... 城门处,一队队执刀按枪的太平军森森的看着从满城中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流,这目光让出城的满州妇孺们怕得慌,哪怕丈夫示意她们不要怕,她们依旧在颤抖。 城门被撞开了好大一个洞,两扇大门已经完全废弃,地上的城砖上满是血迹。不远处的城墙下,上百具尸体就那么趴在那里,有仰面向上的,也有趴伏在地下的。尸体有完整的,也有不完整的,就那么放在那里,没有人去搬动,也没有人去理会,好像这些尸体根本不存在似的。 女人们不安的望着城门口那些森森看着他们的大明兵,惊恐的望着城墙下的尸体,胆小的吓得两腿哆嗦,胆大的也是面白无血。她们紧紧拽着丈夫,生怕丈夫突然从自己面前消失,然后那些大明的兵冲过来将她们撵回去。 城门口,几个从总督衙门临时抓来的懂满语的书办小吏一人捧着一本空白的账簿挨个统计着这些满兵家眷。他们很高兴自己能够做这个差事,因为这样意味着他们在太平军眼中是有价值的,有了价值,他们的性命才能保住,说不定还能在新的明朝官府里谋上一份差事。 朱庆来急着要带兵进城,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等着这些满兵家眷出城。 瞎子李也很不耐烦,他不像朱庆来一样耐着性子等事情办完,而是扛着大铁锤在城墙下搜寻那些满州老鞑子的尸体,翻了半天终于叫他找到个还有口气的,在对方哀求的目光下,他把大铁锤砸了下去。实在找不到活的,那边事情又没完,瞎子急得火烧火燎,便拿那些老鞑子的尸体泄气,一锤一个的砸着玩,看的远处的太平军和满兵家眷都是碜人。 周士相也看到了瞎子李的无聊举动,心道这浑人不知哪来的劲头,留点力气对付那50个满州娘们也好啊,净瞎折腾,和死人置个什么气性。 陆书办扫了眼自己登记的名册,发现已经6家了。他看了眼新走过来的满州兵,很客气的问他道:“什么名字?” “科罗坤。” 那满州兵报了自己名字,却不敢看陆书办的眼睛,更不敢看边上的太平军。 陆书办没有注意科罗坤闪烁的眼神,例行公事问道:“家里多少人?” 科罗坤低声道:“14口人。” “14口?” 陆书办刚要登记,边上另一个书办扫了眼手中的名册后,却抬起了头,他发现科罗坤脸色明显有些不安,他身后的家人也都有同样的表情,这书办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边上的太平军。 裘总旗哼了声,走过来从这书办手中接过名册,他压根不识字,但却装模作样的扫了眼,然后猛的瞪大眼珠,直视一脸不安的科罗坤:“不对吧,这本满州造册上显示你科罗坤家只有9口人,你却带了14人,我问你,这多出的5口人是哪里来的?” 陆书办放下了笔,用满语将裘总旗的话对科罗坤重复了遍。 科罗坤听后脸色大变,一下变得很慌张,他吱唔几声想解释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嗯?” 裘总旗的脸色沉了下来,正欲发作时,就见苏纳上前猛的打了科罗坤一耳光,然后对他赔笑道:“这奴才是猪油蒙了心,大人放心,卑职这就让他把不相干的人撵回去。” 苏纳是百户,对方却只是总旗,但是他依旧执属下礼,不敢有半点不敬。 裘总旗知道这广州城是苏纳献策夺下的,也知道他在攻打满城时身先士卒,很得大帅看重,便笑着点了点头,卖了面子给苏纳,示意他去处置科罗坤。 苏纳松了口气,科罗坤是他正白旗的人,也是他牛录里的老人,一直跟着他,颇是能干。他不想科罗坤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一家老小性命送了,便用满语喝骂他道:“你个蠢货,竟敢带不相干的人出城,你是想害死你的老婆孩子吗!” “佐领大人,这5个人是我萨里甘妹妹的家人,你能不能向太平军的人求求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科罗坤知道苏纳打自己是为他好,但他却不想自己的妻子难过,也不忍将妻妹一家人留在城中。回应他的却是苏纳的另一记重重耳光。 “你自己决定,要么你全家都死,要么她们死!”苏纳冷冷的看着科罗坤,若是他真的要犯糊涂,那就不能怪他了。 “我...” 苏纳的眼神十分的吓人,科罗坤知道对方的话不是威胁,而是现实。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迟疑片刻后,他咬牙转身看了眼近乎哀求的妻子,然后猛的上前将她身后的妻妹一家人赶了出来。 被赶出来的5个人两大三小,她们惊叫着,哀求科罗坤不要撵他们走。 “放过我们吧,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科罗坤的妻妹上前抱住苏纳的腿,苦苦求对方饶过她们,却被苏纳无情的踹到了一边。 “不要,不要赶我们回去,安布玛,你不要赶我们回去,明朝人会杀了我们的,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安布,安布,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科罗坤痛苦的扭过头去,不敢看妻妹一家人,他的妻子也是痛苦的抱紧自己的孩子,将脸埋在孩子胸前,低声的哭泣着。他们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再帮助她们,那样他们也会死的。 突然发生的一幕让后面的满州人群骚动起来,一些人的面色急剧变化着,看着身边的人犹豫不决。 这场仿佛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闹剧让裘总旗大为不快,他看了眼苏纳,后者二话不说带人上前将科罗坤的妻妹一家人拖到了后面去。 尖叫与嚎哭响彻在城门口上方,也响彻在无比安静的满城上空。 裘总旗担心这些满州人的哭闹会让千户和大帅不满意,便不满的对苏纳道:“你的人太不懂事,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就不要出来了。” “是,是。” 苏纳不迭点头,为了防止再有科罗坤这样的蠢货出现,他带着那些已将妻儿送到城外的满州兵往队伍中走去。一个又一个不应该出城的被发现,被拽出,被无情的拖走。 当最后一个满州兵领着他的家人从城门洞子里走出后,朱庆来哈哈笑了起来,瞎子李也精神焕发的扛着铁锤走到了城门边。 “入城!” 随着周士相一声令下,一队队早已等得着急的太平军从不同方向往城门冲来,然后从城门洞子那边冲出再次奔向不同的地方。 (作者注,萨里甘,满语妻子;安布,姨母;安布玛,姨父)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易帜反正(上) 哈哈木死后第三天,兴冲冲率部赶到香山的耿继茂,看到了香山城门楼上悬挂的哈哈木和噶来道噶首级。 一千多颗满州兵的脑袋吓坏了耿继茂,他不顾部将劝阻,不顾尚之信所领的右路军就在距香山不到十几里的宁远乡,执意要率兵马上撤回广州,结果刚撤到良字乡就传来了广州被太平军攻破的消息。 顿时,耿继茂的这支左路军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中,更要命的是当日左路军从广州出发时只带了十天口粮,原想是进军到香山城后从中路哈哈木那里获得粮食,哪曾想中路军竟然已经全军覆没,再加上受台风影响耽搁了几天,又没能和右路军会师,结果导致耿继茂的军中只剩下一天粮草。 广州被占让左路清军几千人被困在良字乡进退不得,耿继茂从未遇到如此情况,他慌了神,不知所措。闻报王府的二管事向荣从广州来见他,忙立即召见。 向荣带来的消息使耿继茂目瞪口呆! 平南王尚之信****而死,王府上下千口被屠戮一空! 两广总督李率泰被生擒,其夫人额恩哲被太平军掳为营妓! 广州知府朱国荣被杀! 满城一夜被攻破,贼秀才纵兵屠了满城! 这一串的消息把耿继茂吓得脸都白了,好在向荣告诉他,靖南王府虽然被太平军包围,但大福晋只身与太平军大帅周士相谈判,获得对方不破靖南王府的承诺,但前提是耿继茂必须立即易帜反正。 向荣带来了两封信,一封是大福晋石元灵的信,她在信中所说基本与向荣带来的消息相同。另一封是太平军大帅周士相所写,信中明确告诉耿继茂,限他三天之内马上易帜反正,否则必纵兵洗劫靖南王府,同时派大兵攻打于他。若耿继茂愿意易帜,则对靖南王府秋毫无犯,同时大明朝廷也将对靖南王委以重用。信中暗示一旦耿继茂易帜反正,则其在清为王,在明同样也为王。 “这...” 看过两封信后,耿继茂失去了反应,他年纪轻轻就袭了父亲的爵位,在此之前并不曾得到多少磨砺,南征广东又是跟着尚可喜打下手,从来没有独当一面过,因此他不知如何决定。 靖南藩下一众部将闻讯赶到,大部分人因为家小被太平军控为人质的缘故,都道既然局面已经这样,不如易帜反正归明。也有少数将领却是不愿反正归明,这些人以都统关栋为首。 耿继茂拿不定主意,要诸将都退下,容他好生思虑,只留族叔耿仲德商议。 “叔父以为侄儿当如何做?”耿继茂拿不定主意,只能向这位跟随父亲多年的叔父请教。 耿仲德摇了摇头:“现在局面比当年你爹投海渡金时还要险恶,我也拿不定主意,你自己决定吧。” 耿仲德心下其实是想劝侄儿归明的,毕竟眼下他们已无路可走,也没有粮草,耽搁下去,不用太平军来打,他们自己也得崩溃。但是他毕竟投了清朝二十几年,眼下南明局面又坏,大清所占优势太大,他担心就算广州被太平军占了,耿家人也易帜投了明,到了南明还是撑不住,耿家到时面临的就是灭门之祸了。所以他也不敢就劝侄儿易帜,心里纠结得很。 耿继茂有些失望,也隐约明白叔父的担心,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可能找到粮食?” 耿仲德苦笑一声:“方圆数十里地都叫太平寇坚壁清野了,镇上没有粮,乡间也没粮,来的时候我就带人找过,别说粮食了,就是连个活人也见不着,唉。” 闻言,耿继茂的心立时凉了个彻底,他咬牙问道:“军中还能撑多久?” “撑不下去了。”耿仲德犹豫了下,长远的威胁还是不及眼前来得更坏,他还是抛弃顾虑,低声道:“是不是考虑下易帜之事?” 耿继茂默默起身,一言不发,显是未拿定主意。耿仲德见状,嘴角一动,欲言又止,终是轻叹一声退了出去。 ............ 当夜,驻在良字乡外围的佛山绿营军营。 “大人,满州人都完蛋了,咱们何必还要替耿继茂卖命,他们汉军平日不把咱们绿营当人看,仅有的一点吃的也都被他们讹了去,再这样下去,不用太平军来打,弟兄们饿都饿死了!....大人,弟兄们跟着你出生入死多少年了,你可得给弟兄们条活路啊!” 佛山绿营守备王兆兴的帐中,七八个绿营军官焦虑不安的望着犹豫不决的王兆兴,不时还有人提心吊胆的掀起帐帘朝外小心的看上一眼。 “耿继茂的老婆都叫太平军抓了,汉军那帮人的家小也叫人家抓了,他们肯定也撑不住。咱们现在是进不得退不得,耿继茂那小子也是被吓破了胆,要不然何以从香山跑到这?” “咱们现在就是笼中的鸟,往哪飞都飞不了。右路尚之信还能往肇庆跑,咱们能往哪跑?往惠州去的路都叫太平军还有胡明义那帮王八蛋给堵了,咱们根本过不去!大人,你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下去等到人太平军杀上门,可就什么都迟了!” “太平军是汉人,咱们也是汉人,屠广州、屠潮州的是汉军,又不是咱们,太平军和咱们算不了帐,大人,要是还有丁点办法,弟兄们也不会劝你,可如今除了这条路外,咱们还能有什么路可走!” “行了,你们都别说了。” 彷徨许久仍下不了决心的王兆兴在部下的劝说下终于拿定主意,他缓缓扫视一眼众人,沉声道:“你们可和太平军联系过?” 闻言,一众军官都是精神一振,一人道:“太平军的人跟我们保证过,只要大人带我们过去,就给大人一个千户,弟兄们也都官升一级,佛山的钱粮还归咱们。” “当不当官的是小事,重要的是弟兄们能活下来。” 王兆兴再不犹豫,既然太平军已经承诺了,给出的条件也不差,左右也到这个地步了,难道当真要为大清死忠到底不成。他当下吩咐部下道:“你们都回去准备,万不能走漏半点消息,亥时一过,咱们便出营往北跑。要是南海兵敢拦咱们,就冲散他们!” “大人放心,南海兵这会怕跟咱们一样的心思呢。姓赵的就是不打算投太平军,他也不敢拦咱们!” 王兆兴的一众部下一脸喜色,摩拳擦掌便各自兴冲冲的下去准备。(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易帜反正(下) “王爷,佛山绿营跑了!” “王光兴领着佛山兵跑了!” 正在帐中呆看着那两封信的耿继茂被外面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却是副都统孙国良和都统关栋一脸急色的闯了进来。耿仲德和另外几员得到消息的藩下将领也都急色匆匆的赶来。 “狗.娘养的王兆兴忘恩负义,他这佛山守备还是王爷替他要来的,他却背叛王爷,真他.娘的混帐,早知道这混蛋干出这事,我先前就该把他给剁了!” 关栋脸都气绿了,拳头握得紧紧的,牙齿也咬得咯咯响。他虽姓关,也隶汉军镶蓝旗,但实际却是满州人,老姓瓜尔佳氏,和汉军八大家的佟家情况一样,都是满州人入的汉军旗。正因如此,他才坚决不同意易帜归明,哪怕他的家小同样也在广州,他也不愿背叛大清。 “你们说什么,佛山营兵跑了?到底怎么回事!” 耿继茂惊愕万分,待耿仲德将佛山绿营守备王兆兴领人突然冲出军营往北跑的事情说后,他已从惊愕变成惊怒。 “王兆兴安敢如此!本王有半点对不住他的地方吗!他竟敢弃本王而去,当真是该杀,该杀!” 耿继茂气得浑身直哆嗦,同时也是寒意阵阵,进退两难之际又遭部将背叛,难道上天真要他这靖南王死吗! “王爷消消气,依我看王兆兴也不是没有苦衷的,毕竟他手下的兵也没吃的了,跑了也好,咱们的粮草压力也能小些...” 当年向耿继茂保举王兆兴出任佛山守备的就是耿仲德,见侄儿气得厉害,有些愧疚便想宽慰他几句,可话还没说完,关栋就气急败坏的叫道:“那王八蛋有什么苦衷,他狗.娘养的还不是见咱王爷快不行了!” 闻言,耿仲德气不打一处来,回首怒喝关栋:“闭上你的乌鸦嘴!” 关栋的话让孙国良和另几员汉军将领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耿继茂的脸色也黑了下来,他知道关栋说得其实并不错,他这靖南王确实快不行了。 “王爷不必担心,绿营那帮人本就不可靠,跑了就跑了吧。可咱们旗下弟兄还是向着王爷的,断然不会学绿营那帮混蛋背叛王爷。” 耿仲德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很是不足,因为他也吃不准旗下汉军会不会也学绿营一样跑,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在广州有家眷的,不比当年他随老王渡海投金时都是破落的光棍亡命徒。这人啊,一旦有了牵挂,做事便顾头顾尾,再也不能如从前般豁得出去了。有绿营的榜样在前,天晓得镇子里的汉军会不会有样学样,真要那样,这左路军完了,他耿家也算是彻底完了。 不过思来想去,耿仲德还是放下心来,别的不敢保证,他手下那个牛录的汉军,他却是敢打包票不会跟绿营一起跑的。 见侄儿的脸色难看,耿仲德便要开口劝慰,关栋却恶声道:“佛山的营兵跑了,南海的兵也不可靠,娘的,他们在佛山绿营的北边,怎么都不挡下佛山兵,说让佛山兵跑了就跑了?哼,南海那个姓赵的肯定也想跑!王爷,一不做二不休,我现在就带人把南海绿营给屠了,免得他们也跑!”说完,眼中凶光直闪,竟是真要存了要屠南海绿营的念头。 耿仲德被关栋的话吓得叫了起来:“不可!” “怎的不可,难道还要看着他们跑不成?”关栋瞪大双眼望着耿仲德。 耿仲德暗骂一句关栋犯浑,真想上前抽他两耳光,但还是按下性子道:“眼下军心早已不稳,若再生内讧,咱们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直没吭声的孙国良却朝关栋冷笑一声:“关都统信不过南海营兵,就要带兵去把他们屠了,若是信不过咱们,是不是也得带兵把咱们给屠了!” “孙国良,你这话什么意思!”关栋勃然大怒,孙国良这话听着可是叫人十分的不舒服。 “什么意思?”孙国良哼了一声,“没什么意思,只不过不想关都统把咱们都当贼看。” 关栋急了,怒道:“我什么时候拿你们当贼看过!” 孙国良嘴角一哧,咧嘴道:“关都统可是瓜尔佳,我们这些人可是汉人,比不得你满州老姓来得厉害。” “你休要拿此事说话,我知道你想要王爷易帜归明,可在王爷没有决定之前,你是大清的官,便要替大清,替王爷着想!” “我正是替王爷着想,才要劝王爷易帜的!” “王爷如何决定是王爷的事,用不着你来劝!” “我若不劝,便由着你把王爷领上死路不成!” “胡说,我何时要把王爷领上死路?” “胡说?”孙国良盯着关栋,阴侧侧道:“军心已经不稳,你再把南海绿营屠了,王爷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孙国良,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你关都统一声,眼下这局面易帜归明恐怕是王爷,也是我等最好的选择。” “你这贼子果然是想逼王爷投明,我宰了你!” “你有本事便拔刀看看!” 关栋手往腰间一按便要抽刀。孙国良见状,也不示弱,竟也要抽刀出来。耿仲德和另几个将领见状都是吓了一跳。外面侍卫听见帐内动静不对,也一下全冲了进来,把屋内塞得满满的。 部下当着自己面要内讧,耿继茂气得把桌子给一脚踢翻,怒道:“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王爷!索性把本王也宰了,你们分道扬镳去!” “末将知罪,王爷息怒!” 关栋和孙国良怒瞪一眼,双双跪下。 耿继茂看着他二人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喝骂,侍卫统领耿光却一脸惊骇的奔了过来。 “王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耿光一边跑,一边叫,脸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耿继茂一惊,一把拉住他,喝道:“出什么事了!” “兵...兵...兵全跑光了!”耿光跑得太急,话也说不顺了。 “什么?兵全跑光了?” 耿继茂和诸将都是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冲了出去,视线中整个镇子却都炸开了。 “汉军的兄弟,绿营兵已经跑了,我们也跑吧!” “太平军说了,咱们不回广州城投降,他们就把我们的老婆孩子全杀了!” “.......” 瞬间的功夫,良字乡镇内镇外到处是惊恐的叫喊声,伴随着叫喊声的则是如潮水般往外跑的士兵,镇子外的南海绿营也跑了,那场面如骨牌倒塌一般,快得让人目瞪口呆,而佛山绿营就是那推倒第一块骨牌的始作俑者。 炸营了!完了,完了! 耿继茂怔在那里,眼巴巴的望着藩下两千汉军一起冲出镇子外,他听得分明,乱叫着什么不回广州去,太平军就要杀掉汉军老婆孩子的不就是今日来送信的向荣吗! 这个狗奴才! 耿继茂反应过来了,这根本不是突然的炸营,而是向荣在暗中散布操纵,甚至佛山绿营那边也可能是奴才弄的鬼! “回来,回来!” “都他娘的回来啊!” 望着那些头也不回的士兵,靖南藩下一众将领欲哭无泪,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在那不住的跺脚,不知如何是好。耿仲德更是心寒,因为他看到自己最信任的几个手下是跑在最前头的。 关栋急了,跑上前去想要拦住那些士兵,可没人听他的,视线中看到手下一个军官,便怒喝了起来:“你们要背叛王爷吗!” “关都统,不是卑职要背叛王爷,实在是大势已去,弟兄们不肯再为王爷卖命了,要不然他们的老婆孩子都要叫太平军杀了!”那军官说完便头也不回往镇子外跑去。 关栋怒不可遏,可也是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众部下往镇外跑去。等到镇子中的几个牛录汉军全都跑光后,耿继茂才回过神来。身边除了耿仲德他们,便是十几个没有跑的王府侍卫。 耿继茂惨笑一声,失神的在镇子里走来走去。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推到的栅栏和营帐,各式兵器扔了一地,锅碗瓢盆也是碎了一地。一路走来,耿继茂和部将们也不知踢到了多少头盔,被多少旗帜绊倒,触目所及,都是看得呆了。 走到一处岔口时,耿继茂不走了,呆滞数秒后,突然抱头痛哭起来,他这一哭,把耿仲德和孙国良他们都惊呆了,怔怔的望着他,谁也不出话。关栋也没了刚才的怒意和杀气,耷拉着脑袋像被抽了筋般。 耿继茂哭得两眼通红,整个人也仿佛老了几岁,憔悴不堪,那模样就像是赌徒在赌桌上输掉家里最后一口袋米般。 渐渐的,耿继茂的哭声小了下来,耿仲德陪在一旁神色复杂的看着北边。 关栋猛然抬头道:“王爷,兵都跑光了,咱们得赶紧走,要不然太平军过来,咱们可就跑不掉了!” “不跑了,本王归明。” 耿继茂站起身,苦笑一声,指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对部将们说道:“贼秀才是步步设计于我,他是逼我不得不反正呢。” “王爷,咱们现在没了兵,反正过去就是任人宰割了。”关栋不甘心就此归明,试图阻止。 “不。” 耿继茂微微摇头,靖南王的神情再次在他脸上浮现,“贼秀才不会杀我,即便我没了兵,他也不会杀我,因为我是大清的靖南王!” .......... 看盗版的读书人,看在秀才的份上,你们拉兄弟一把行不行? 你们能够追读看盗版,说明你们认可骨头这本书,喜欢贼秀才这个角色,可你们不能光口头喜欢,得以实际行动支持我吧? 你们不订阅支持,我如何能够给你们奉献作品,如何有激情为你们每日更新? 骨头的爱玛电动车还每天要充电呢,不充电就跑不动,你们就不能给我充充电,让我跑得快些,跑得更带劲些? 你们哪怕补订个几十章,花上两三块钱也行啊! 唉,不说了,发完这章去给我的座骑充电。 读书人,我看好你们不会让我失望。(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格格坟鞑子墓 “大伙使把劲,再挖两坑今儿的活便算完了,回城就给你们发工钱,完了我再请大伙喝酒去!” “胡二爷请咱们喝酒呢,大伙赶紧挖吧,早点完工早点喝酒!” 越秀山下的一处荒地里,百多个民夫笑呵呵的拿着铁锹用力的挖掘着。他们的身后,堆着四五座高高的坟堆。那坟堆堆得特别大,比寻常百姓家的坟堆大了不知多少倍,好似一座座小山包一样,也不知这坟堆下面埋了多少人。 胡二爷姓胡名德隆,是广州城中专门做死人买卖的。所谓死人买卖就是扎花圈、做棺材、刨墓地,帮人抬尸出殡这种事,有时也假扮一下道士、和尚什么的做做法事,说白了干的就是借死人名头赚活人钱的事。 这种人虽然地位不高,因为活计的关系让人不敢亲近,可也没人敢得罪他们,因为任你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这家中都是要死人的。死了人就得操办,人讲个吉庆,要是平日有什么得罪这帮发死人财的,到时候他们在棺材或者墓地里动些什么手脚,主家能不晦气? 所以甭管什么人,哪怕心里再不待见这帮发死人财的,见着了也都客客气气,办丧事的时候也是由着他们定,要多少给多少,只要不太过份就行。 胡德隆吃了一辈子死人饭,倒也没干过缺德的事,瞅着有钱就多要些,没钱的也就弄个力气钱。这回的买卖却是他这辈子也没遇到过的大买卖,也是想都没想过的大买卖。 奉太平军周大帅之命,新任广州知府王章钧替那些被杀的满州小鞑子收尸,他堂堂知府老爷自然不可能亲自出面,衙门里的那帮小吏也不可能跑到城外替这些小鞑子挖坟,所以这买卖就落在了胡德隆这干死人买卖的头上。 知府衙门大方得很,直接定了400两银子的价,也不要胡德隆他们弄什么棺材,做什么法事,直接把人拖到城外越秀山,找处荒地埋了就行。 去除给民夫们的工钱,胡德隆一人就能落下七八十两银子进腰包,衙门里那帮人还不过他这钱,你说,这好事往哪里找? 胡德隆这两天乐得不行,也卖力得很,不用衙门里的人催,天不亮就带人来干活,太阳下山才收工。 寻思着眼前这两坑挖好,这小鞑子的买卖便算齐活了,为此胡德隆难得大方一回,要请这些民夫喝酒。百多人找家小店,弄上些下酒菜,整上几坛酒,也花不了几个银子,可能把这帮民夫拢住,下回再有这么大买卖,便能还跟着干,省得他再来回找人,耽搁时间。 一众民夫也都劲头十足,胡德隆那里给的工钱高,吃的也管饱,收了工就能拿钱,今儿完了还请酒喝,你说哪个不卖力气! 大伙埋头挖着,见日头还高,衙门里送尸的车还没到,有人就问了:“二爷,这后头还有多少个小鞑子要埋,你得说个数啊,要不然咱们也不知这坑得挖多大。” “小鞑子没多少了,倒是满城里又送来些女鞑子,衙门交待了,也都埋这。”胡德隆想了想,又道:“也别挖多大,就和那几个一样就行。” “行!” 问话的人笑着吐了口唾沫在手中,继续卖力挖起来。 另有一人却疑惑的抬头问胡德隆:“昨女鞑子也叫太平军的军爷们给杀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胡德隆没好气的回道。 那人笑笑,随口道:“二爷,我听说前街的宋老四昨天刚从衙门里领回一个满州婆娘,人家说那是个协领婆娘呢。” “协领?”旁边的人听了很是好奇,“二爷,协领那是多大的官?” 胡德隆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怎么也得比知府老爷大得多吧。” “啧啧,那宋老四还真是走了狗.屎运,竟能领个知府夫人回家做婆娘,嘿,他宋家真是祖上积了大德喽。” “有什么好羡慕的,宋老四领的那个满州婆娘也不知被多少军爷折腾过,说残花败柳都是轻的,他领回家不好生养上几个月,能伺弄得了他?”想到宋老四养个满州女人却干瞪眼,不能办事,胡德隆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呵呵,那倒也是。”那说话的民夫也笑了起来,顺便也替宋老四操起心来,他笑道:“宋老四穷得都揭不开锅,哪有粮食喂那满州婆娘,别把人领回来给活活饿死了。” “饿不死,衙门里给发了些,说是领满州婆娘回去的都有,要是那满州婆娘肯安生过日子,有了身孕还能再去领些钱粮。”边上有个知道情况的张口说了。 一听还有这好事,那民夫顿时上了心,问这人:“那我回头也能去领不?不图那满州女人,就图衙门给些吃的。” “你要乐意看那满州女人在家,就去领呗,放家里当老妈子伺候你也行啊。”那人笑了起来。 胡德隆也笑着看了眼那想领满州婆娘的民夫,打趣道:“那些个满州婆娘长得丑死了,一口黄牙,嘴一张臭得很,你小子把人弄回去,小心熏死你。”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一边埋头干活,一边七吲八舌的议论起来。 “我听衙门里的人说,就是因为满州娘们长得太丑,所以才便宜了宋老四他们那帮光棍汉的。” “就是,我也听说了,太平军的周大帅要把满州娘们分配给下面的人,结果下面的军爷根本不领情,周大帅没办法,这才叫衙门想办法,把人发给咱广州的光棍汉们。就这也没分多少,听说过两天要把人往香山送呢。” “周大帅这也是德政,你们不晓得,那三天满城里可是真吓人得很,我听说有好多女鞑子都是军爷们脱光了在城中拖着走的,也不知弄死了多少。把人分下去,怎么也能保着她们的命噢。”一个年纪大些的民夫有些心软,觉得太平军在满城干的事情太过份,便在那摇了摇头。 “再惨,能有咱汉人惨?” 胡德隆瞪了眼这民夫,朝乌龙冈那边一指,“真修大师领人在乌龙冈那埋的都是什么人?...还不是咱们广州人!那死人可是多得去了,好几十万呢!周大帅这才杀了多少,咱们也才埋了多少?你倒慈悲心了,怎么着,你三妹全家白死了不成?你那还没满月的小外甥也是该死不成!” “我...” 心软的民夫叹了口气,没敢再说话。其他民夫们也都沉默了。 乌龙冈那边可真是埋了好多人,坟堆子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头,好些死人骨头都直接暴在荒地里,一到晚上,那地方的鬼火能吓死人。 胡德隆这个干死人买卖的晚上也不敢去乌龙冈,那地方让他也是碜得慌,死人骨头一层堆一层,一排连一排,前些年那地方的野狗吃人.肉都吃疯了。就现在,真修大和尚天天还带人在乌龙冈捡骨,可怎么也捡不完。 “咱广州死了那么多人,就不许咱杀他些鞑子?不瞒大伙说,我把官府送来那些小鞑子往坑里扔时,心里别提有多痛快!”有民夫一脸恨意的将铁锹猛的铲进土中。 “行了,都少说话,抓紧干活吧,衙门的人来了。” 胡德隆看到有几辆马车驰了过来,忙吩咐几句,带着几人迎了过去。 “谁是领头的?” 几辆大马车停在不远处的道上,十来个当兵的从马车上跳下,为首的军官张嘴问道。 胡德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道:“军爷,小的是领头的。” 那军官是个太平军的小旗,他看了眼胡德隆,点了点头,吩咐他道:“叫你的人把这些尸体都搬下来埋了吧。” 胡德隆朝车上看去,有小鞑子,也有女鞑子,一个个趴在那,看不到脸。他朝跟来的民夫打了个手势,民夫们忙上前将鞑子尸体往下拖,然后也不忌讳,就那么一人扛着一具往挖好的坑那边去。坑那边又跑来几十个民夫过来帮忙。 待前面几辆车上的尸体都搬过去后,那个太平军小旗又指着最后一辆马车对胡德隆道:“这车上的鞑子女人你单独挖个坑埋。” 胡德隆好奇的看了眼那辆马车,问了句:“军爷,那鞑子女人是什么人,昨要单独埋的?” “是个满州人的格格,鞑子两广总督的婆娘。” “公主啊!” 胡德隆一惊,他可是知道大清那边的格格就是大明这边公主的意思。从前他老听人说,广州城住着个大清公主,没想今儿却在这看到了。 那小旗哧笑一声,不屑道:“什么狗屁公主,鞑子也配称公主吗!”说完挥了挥手,“别愣着了,赶紧做事,我还要回去交差呢。” “哎,好,小的这就去!” 那车上可是鞑子的公主,又是总督大人的婆娘,胡德隆可不用别人去搬,自个就奔了过去,掀起马车一看,车上的鞑子公主竟然一丝不挂,模样倒是不错,不过嘴角有鲜血流出。他伸手去捏了这公主的嘴巴,发现是咬舌自尽的。 可惜了。 胡德隆摇了摇头,惜香怜玉的把这鞑子公主扛在肩上,他要亲自为这公主挖坟下葬。 这边,那太平军小旗径直带着两名手下从一辆车上搬下一块石碑,寻了处高地把碑给竖了起来。 不远处的林边,一个小和尚仰头问他身边的老和尚:“师父,那碑上写的什么?” “格格坟,鞑子墓。” 老和尚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良久,他转过身拉着小和尚往山上走去。 “师父,我们不去乌龙冈拾骨了么?” “不去了,明日再去吧。”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惠州总兵 顺德。 督标参将胡启立在犹豫了两天后,终是偷偷摸摸的派人出城和太平军搭上了线。当夜,周士相的使者宋英从督标守卫的顺德南门进了城。 见到胡启立后,宋英也不与其客套,开门见山就道:“好叫胡将军知晓,耿继茂藩下的兵都散了,他自已也向我家大帅归降,这会人怕是已经进了广州。当初的三路大军现在就剩尚之信这一路了。不过胡将军应该知道,尚之信手下的汉军家眷都在广州城,他堂叔尚可远也归降了我家大帅,所以胡将军以为正黄旗那帮汉军还有心思替尚之信这个世子卖命?” “我家大帅要我转告胡将军,尚之信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你再跟着尚之信走只有死路一条,但若归明,却不仅仅是活路,前程上面更是一片远大!” 说着宋英伸手从怀中掏出几封信,对胡启立道:“这些信都是你从前的部下所写,噢,有封是你亲卫队长瞎子李的,不过他不会写字,叫人代写的。” 胡启立面如死灰般接过这些信,信上所说无非都是劝他早日弃暗投明,他看了几封后放下这些信,叹口气对宋英道:“看来我那些部下在你们太平军过得比在我这要舒坦。” 宋英笑了笑,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家大帅说了,只要将军愿意反正,你标下的人马性命都可保证,将领也都官晋一级,胡将军这边,我家大帅更是要重用!”顿了一顿,索性透露实情道:“不妨告诉胡将军,若你反正,我家大帅有意让将军出镇惠州,向朝廷保你为惠州总兵官!” “惠州?你们已经拿下惠州了?”胡启立一怔,太平军这动作也太惊人了些吧。 宋英轻笑一声,摇头道:“我家大帅要胡将军自己去取惠州,用我家大帅的话说,自己的地盘自己打去。” “要我去打惠州?”胡启立神色变化着,犹豫不决。 “怎么,难道将军觉得自己打不下惠州?”宋英不动声色的看着胡启立。 胡启立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沉默片刻,拿定主意后返身坐下,沉声道:“夺取惠州对我胡某人而言不过是小事,但却不知你家大帅要我如何做?” 宋英听后放下心来,开口道:“我家大帅要将军夺下顺德,将尚之信和三江口的清军堵住,不让他们往肇庆逃,也不须将军守多久,只要三天,我家大帅就亲自带兵过来了,到时,就不劳胡将军,我们太平军自会解决尚之信。” “让我断尚之信的去路?!” 胡启立一惊,他以为周秀才是要自己举旗反正往广州投他,却不想对方竟是要自己夺下顺德,断尚之信的去路。 此举太过惊险,胡启立顾虑重重,尚之信麾下的右路军有近六千清军,除了平南藩下的3000汉军,还有2000多从肇庆调来的绿营兵,另外还有三江口南赣总兵孔国治等人的兵马,合在一起有万人。而他手下的督标只有千余人,哪里能挡得住上万清军!便算那3000汉军因为家眷的缘故不敢与太平军为敌,可那些肇庆兵和三江口的客兵总不可能也不敢打吧。 肇庆兵是尚可喜亲信许尔显一手打造出来的精兵,孔国治那帮人更是从江西一路打进广东的,论狠劲,可不比肇庆兵差。他们没有家眷拖累,为了逃回肇庆,肯定会拼死攻打顺德,到时只有千余兵的胡启立凭什么能守三天,等到太平军大队赶到。 况且这顺德城也不单单只有他这千余兵,另外还有绿营参将葛明义的千余兵,参政左清那里也有数百营兵,故而能不能成功夺取顺德还是未知数,胡启立又哪里敢去想堵尚之信去路,和肇庆兵、江西兵拼命的事。 “我自与满州人闹翻之后,便一直想反正归明,虽奉命参加哈哈木的中路军,可你们也当知道,我并未与你们太平军交手过。贵军在神湾全歼哈哈木那仗,我便故意没有奉调参加,你们去打广州,我也没拦你们....” “这些我家大帅都是知道的,所以才派我来劝说将军归明。现在只请胡将军给句准话,这顺德城献还是不献?” 宋英直接打断了胡启立的表功,要逼着他做出决定。 胡启立犹豫再三,还是说道:“顺德城中现在是参政左清做主,他与葛明义都是不肯归明的。这葛明义在军中素有威望,他若不降,我拿他也是没有办法。还请转告周大帅,我胡某人愿意归明,但只能率本部前往广州,没法留在这顺德替他挡住尚之信。” “城中的绿营兵就全听葛明义的?”宋英有些不相信。 “顺德的营兵都是葛明义一手带出来的兵,这些人唯他马首是瞻,我的人插不进手,真要和他内讧,我也没有十足的胜算。”胡启立也是实话实说了,他是真没把握解决葛明义。 宋英奇了:“难道胡将军的人就收拾不了一帮驻防营兵?据我所知,将军手下的督标可是广东绿营最能打的。” 胡启立苦笑道:“这就怪你们太平军了,你们把我督标打得太惨,马队、炮队都叫你们吃了,我的兵现在可没从前那股劲头了,让他们去火拼顺德的营兵,怕是悬。” 宋英眉头微皱,忽的道:“不行的话,就先除掉葛明义! “除掉葛明义?!” 胡启立愣了下,旋即脑袋直摇,连连说道:“不可,万万不可,若杀葛明义,他手下的营兵必与我督标拼命。” “不杀葛明义,将军便不能控制顺德,控制不了顺德城就堵不住尚之信的去路,那我家大帅何必要劝将军反正,又何必要将惠州让于将军!” 宋英脸上呈现与他截然不同的狠色,“当断则断,若不早断,反受其害!胡将军,听在下一句劝,富贵险中求,将军若不能将尚之信堵住,恐怕我家大帅就要看轻将军了。” “这…这…” 胡启立心下反复思量,迟迟不敢答应下来,宋英立功心切,见胡启立犹豫不决,也急了,连催数声对方却还是拿不定主意。 见状,宋英只能把底细托出,他道:“其实将军恐怕并不是怕葛明义和他手下那帮营兵,而是怕守不住顺德城吧。” 胡启立没有说话,但脸上神色却是默认宋英所说。 宋英暗自冷笑一声,道:“胡将军大可不必担心守城的事,尚之信那边也不是没有愿意和我太平军合作的人。”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反复小人 胡启立被宋英说服,他将手下几个亲信叫来,告诉他们自己决意拿顺德城作投名状反正归明。 “大人,早该干了,满州人都完了,咱们还替他们卖什么命!” “尚可喜、耿继茂两个王爷都完了,咱们还死扛什么!大人,没二话,弟兄们跟你干了!” “弟兄们早就想反正了,就等着大人这句话呢!” “......” 被太平军吓破胆的督标诸将都是大喜,纷纷说道早该如此,这帮人都是明降清、清降明反复几次过的,哪有什么忠心可言,无非看谁家势大往哪家投而矣。在他们眼里,什么礼仪廉耻、孝悌忠信,全他娘的是狗屁,这年头,活着才是大道理。现在广东太平军独大,哈哈木、尚可喜他们都完蛋了,尚之信明摆着也嘣哒不了几天,太平军那边又许他们惠州地盘,命保住了还有地盘,还能继续做威作福,这帮人哪里还有什么为清廷卖命的心! “咱们就算不反正,清廷那边知道广州的事,能饶得过咱们?与其清廷日后清算咱们,还不如就此改弦更张,宰了葛明义,大伙把这顺德城献给周大帅去!” “对,宰了葛明义,献了顺德城!” 部下一致同意投降,胡启立心思尽去,也再没什么好顾虑的,对他们说道:“既然你们都同意反正,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左清那边倒好办,他一介文官,手下那几百营兵不过是押粮草的夫子,对咱们没有威胁,我等真要反了正,也由不得他不答应。倒是葛明义那边怕不好办,我们若是反正,他必不答应,火拼起来却是麻烦。” 千总王大林听后却不在乎的说道:“有什么不好办的,明天左清叫大人去军议,我们就提前带兵去,先解决左清,再在县衙埋下伏兵,待葛明义的人进来宰了他们便是。那帮顺德兵再能打,没了头,还能闹得起来?到时还不是得听咱们的!” “不错,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明日把顺德那帮人全宰了!”把总韩朝宗恶狠狠道,这厮当年为了活命,可是带人屠过县城的。 “就这么办!” 胡启立觉得也这个法子了,当下便与部下商议起伏兵细节,待杀了葛明义和他手下将领后又如何迅速控制顺德绿营,不使他们生变。 次日,天还未亮,王大林就带着胡启立的几十个亲兵悄悄摸进了县衙,不等衙内那些营兵发声,便将他们统统砍杀。变故猝起,那些营兵至死也不明白为何督标要杀他们,一个个死不瞑目。 等到住在县衙后的左清闻讯披衣出来时,手下人都已被督标的人解决。 胡启立将自己要归明的事与左清明言,对方听后愤怒不已,但刀架在脖子上,也由不得他说什么。 胡启立命人将左清和顺德知县吴尔远关押进牢房后,又让人将衙内血迹稍加清洗,王大林他们便带人埋伏衙中,只等顺德绿营的人过来。 半个时辰后,葛明义领着几名部下到了县衙,却不见参政左清踪影,只胡启立和几个督标将领在,不由心中奇怪,再一看胡启立和那些将领看自己的古怪眼神,葛明义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立时就要往外退,后路却被杀出来的王大林等人给断了。 “胡启立,你要造反吗!” 葛明义怒火中烧,知道督标是要反水了。他手下那几个将领也是面色大变,知道不好,懊悔没有多带亲兵过来。 “什么造反,我等本就是大明的兵,如今不过是重归大明。”韩朝宗一边说着一边提刀逼近葛明义。 葛明义根本不惧韩朝宗,怒对胡启立道:“总督大人对你恩重如山,将督标交予你管带,你就如此报答总督大人!” “正因总督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所以兄弟我才决意反正,如此才能保下总下大人性命。”事已至此,胡启立脸皮倒也厚了起来,他从宋英那里知道李率泰没死,不过跟死了也没区别。 “太平军已经夺了广州,我等若不反正,难道还有活路不成?...兄弟我替手下人谋条生路,有何不可?葛兄,不若你也随兄弟我一起反正,太平军那边肯定不会亏待于你。” 胡启立试着劝降,若葛明义答应一同反正,他便更有把握守住顺德城。 “呸,无耻反复小人!” 葛明义恨恨的看了胡启立一眼,根本不为所动,咬牙说道:“要杀便杀,休得多言,葛某恨与你这反复小人为伍!” “说我们是反复小人?”韩朝宗一听这话不干了,喝骂道:“难道你葛明义不是反复小人!你别忘了,当年你葛参将做得也是大明的官!”说完把刀一扬,怒冲冲就要上前杀人。 胡启立却抬手示意朝韩宗别急着杀人,冲葛明义冷笑一声,道:“葛兄,兄弟我再劝你一句,不要执迷不悟,尔今清廷在广东大势已去,咱们这些人吃的都是刀头饭,替哪家卖命不是卖?” 闻言,葛明义笑了起来,嘲笑的望着胡启立:“胡启立,你若要降,自己去降便是,休要拉上我。平南王对我恩重如山,我只恨不能手刃贼秀才替王爷报仇,如何会投效于他!” “既然如此,就休怪兄弟我不念同僚情份了!”胡启立见葛明义油泼不进,也不再罗嗦,挥手喝令:“杀了他们!” 韩朝宗和外面的王大林一听,顿时就要带人上前砍杀,葛明义却突然叫道:“胡启立,你真要降了太平军,你妻儿老小就是个死,朝廷断不会容他们再活着!” 这句话问到了胡启立的要害,他本是洋外巨盗,弘光朝受抚为官兵,妻儿老小也随之上岸在惠州安家,惠州那边若是知道他降了明朝,还能留着他妻儿老小? 胡启立面色急变,有些犹豫起来。外面的王大林见状,心中一凛,害怕胡启立临断不断,忙大叫提醒道:“大人,别再由于犹豫了,生死存亡,在此一搏。不杀葛明义,周大帅未必就会信了咱们是真心归降。再说咱们反正突然,清廷一时半会不知,惠州那边更不会知情,我们抢在他们前头接下大人家眷便是。”他是个光棍汉,没家眷可担忧。 韩朝宗和另外几个督标军官也都是有家眷在清军控制区的,但这会由不得他们多想。韩朝宗咬牙道:“事已如此,大伙休要被他葛明义一句话所蒙,先动手宰了他们,尔后再想办法去接各家老小!若不然消息走漏,大伙谁都不能善了!” 督标军官们听了,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不把葛明义这帮人解决掉,顺德城便拿不下来。自个命都顾不了,哪里还顾得上老婆孩子。 胡启立也反应过来,视线缓缓落到不屈的葛明义脸上,猛的大喝:“动手!”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兵进三江口 周士相是九月初二赶到顺德的,就如几天前他亲自出城把耿继茂迎进城一般——胡启立也是大开城门亲自出迎他周大帅。 不同的是,靖南王爷被迎进城后就被软禁在了靖南王府,这会只能在廊檐下听着风声雨声读书声,而不知家事国事天下事;胡启立将周大帅迎进城后却是老实的向太平军移交了城中防务,囤积在城中的粮草也尽数交由太平军接手。周大帅没去听风声。 参政左清和知县吴尔远也被胡启立的人强行架了出来迎接周大帅,二人一个满脸怒容,一个却是满脸愁容。原以为贼秀才来了肯定会劝降他二人,哪知贼秀才根本不理会他们,只要人将他们送到广州。这让二人一个大感羞辱,一个却是大失所望。倘二人见到举人老爷徐应元后,却不知是否有徐老爷当初的愤慨——贼秀才太不尊重读书人了,本官也未必是不想归明,但你总得放下身段来个“三顾茅庐”吧?至少得让本官颜面上过得去吧! 安抚胡启立和其麾下诸将时,周士相再一次承诺了惠州总兵之位的归属,保证此间事了胡启立便可率部征讨惠州,这让胡启立和部下吃了一颗定心丸,多日来的担心一扫而去。 城中早备酒宴,席间胡启立又提及了自己在惠州的家小,还有手下将领的家人安危问题,周士相听后当即传令回去,要留守广州的铁毅马上派人去接回这些降将的家人,必要时可以让佛山的王兆兴和南海的赵自强帮忙。不管花多大力气,花多少银子,定要将人接回。 周大帅特事特办,雷厉风行,自是让胡启立等人感激不尽,纷纷起身要向周士相磕个头。 周士相笑着阻止他们,把酒言欢中,他突然开口问了起来。 “顺德最近一次向尚之信军中运粮是什么时候?” “六天前。” “运去了多少?” “可供十日食用。” “这么算来,尚之信军中的粮草还能再支撑两三天了?” “应是如此。” 周士相点了点头,思虑片刻又问:“那些逃奔回来的汉军都哪去了?” 胡启立道:“末将怕其中藏有奸细,不敢放他们进城,就叫他们都去城西的观音庙,末将这边每日叫人送些食物给他们,只等大帅过来再行安置。” 清军及他的前身金军在与明军的战斗中大量使用奸细事先入城,尔后暴起发难夺城,明军为此吃过不少亏,当年关外不少城池便是这样叫金军夺去,细算下来,李成栋夺广州也是用的这个法子,周士相有样学样也夺了广州,自然知道胡启立的这个安排是最妥当的法子,要不然真要叫尚之信把顺德给夺了,这场战事就又要多生事端了。 当下点头夸了他几句,便吩咐下去要全军进城,今日在城中休整,明日便兵进三江口,与尚之信决一死战。 “大帅要打三江口?” 周士相的这个决定让胡启立等人有些惊讶,顺德不仅是三江口防线清军的粮草供应点,同时也是三江口清军往肇庆去的必经之路。 周士相明知清军粮草不济,军心不稳,为何不守着顺德城活活耗死尚之信,反而要冒险出城寻清军决战呢?这困兽犹斗,三江口的清军有万余人,他们真要拼起命来,太平军就一定能赢? 周士相没有向胡启立他们解释,他已经派人去联系新会的陈奇策和朱统了,除将广州已下之事告诉他们,便是请他们立即整军配合太平军攻打三江口防线清军。这样,水师在前,太平军在后,两相夹击,军心士气低迷到极点的尚之信难道还能有回天之力不成! 当然,促使周士相决意马上和尚之信决战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不能在三江口这边呆太久,他此行带来了广州大半军力,虽然以城中青壮重组了两营兵马,但那是面子货,只不过是用来唬弄那些府县降将的,广州城内真正的太平军只有千人左右,因此周士相这边必须尽快回师,以免广州虚实叫人看破,再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也给他弄一出“我大清兵又回来了!” 老将军陈奇策的为人周士相是知道,但他也知镇国将军朱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为此他给出的代价除了可供应新会明军半年粮草外,便是以肇庆全府相送。 周士相承诺击败尚之信这路兵马后,太平军稍作休整就和陈、朱二人麾下兵马合力攻打肇庆。打下肇庆后,太平军回返广州,由陈、朱二人麾下明军接防肇庆。 有一府地盘,再紧邻新会,有水师可依,陈奇策和朱统部下再是无能,总也能在肇庆站稳脚根吧。 周士相自己都有点舍不得将肇庆让出来,因为肇庆可是和新会一样的战略要地,二者也都是广州的门户,当年李定国就是一攻肇庆不成再攻新会的。 若是肇庆和新会都交给了陈、朱二人,他日周士相真和永历朝廷闹僵,肇庆和新会的明军就是悬在广州头上的利剑,若说当日将新会交给陈奇策还情有可原,有多重关系在内,今日把肇庆也要交出去,周士相这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偏偏周士相真就这么决定了,他在给香山宋襄公的信中说道,太平军的下一个目标是韶州,尔后是潮汕,待取得这两块地盘后,太平军仍就不会去取肇庆,而是要由韶州北上湖南、江西。 宋襄公从周士相语焉不详的话语里感觉周士相似乎有意率军北上收复南都的心思,但东南是清廷的财赋重地,也驻有重兵把守,却不知他哪来的胆子妄图想收复南都的。 宋襄公困惑,他必须尽自己的责任规劝周士相,他认为太平军应当好生在广东发展,以粤省为基业,缓步巩固个几年再图北伐,至少北上前得有一个可以源源不断提供钱粮的根据地。 周士相那里却是有自己的想法,前世他历史学得再不好,也知道小人书上的郑成功兵进长江之事。 郑氏干不成的事情,或许我能干成,前提是我得在郑氏败在南京城下时正好有那个能力可以捡漏。 周士相如此想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滚雪球 胡启立斩杀葛明义及其部下将领后,立即以参政左清名义通谕全城,自即日起全城军民一起归明。 消息传出,顺德绿营大哗,然将领都被督标杀死,无人领头,绿营兵空有千余人却谁也不敢轻动,结果被胡启立的督标分而治之,只用半天时间便将顺德绿营控制在手。 控制顺德城后,胡启立一边派人向太平军通报,请求太平军马上增援顺德;一边立即组织人手守城,以砖石堵死四门,又大开粮仓,允百姓协守者皆可入仓背粮,一时又得千余青壮上城协守。 刚刚撤至龙眼乡左沟里的尚之信听闻顺德易帜,大惊之下立即就要率部夺回顺德,然汉军因家眷缘故无心作战,肇庆绿营副将唐三水又推脱军中缺粮,兵士吃不饱肚子,无有力气攻城。军心如此颓丧,尚之信也无计可施,走投无路之下,只能率部往三江口靠拢。途中,却有600多汉军脱营而出。 ......... 广州,顺德易帜之时,周士相已初步完成广州城内兵马整合。 广州城内的太平军一共有5300人,另有满州降兵156人,平南藩下汉军正黄旗降兵360人,又有靖南藩下来归汉军镶蓝旗2100人,佛山绿营兵1200余,南海营兵900余,原广州绿营余部700余,合计兵力10716人。 这几部兵力中,以南海营兵和佛山绿营、广州绿营兵战力最差,因此铁毅等人建议将这些打不得仗的营兵裁撤,周士相却未纳此议,而是委佛山绿营守备王兆兴为佛山千户,南海绿营游击赵自强为南海千户,仍叫二人自领本部兵马即日返回驻地,同时又叫广州府王章钧选员接收二县,暂行权知县事,待宋襄公自香山前来组建广东布政使司衙门再行正式选官调任。广州营兵则是打散编入太平军充为辅兵用。 此安排有纵虎归山之嫌,倘若王、赵二人领兵回返后又生了悔意,举兵再反,势必前功尽弃,他日太平军还要大费周折攻取佛山、南海二县,凭添无谓伤亡。 邵九公、铁毅对这个安排都是质疑,周士相却道王、赵二人确是反复小人,但此等小人却有可取之处,现在太平军势大,短期内只要太平军不败,仍据有广州,他二人处于太平军眼皮底下,就是再有二心,轻易也不敢生动。 这就好比一把宝剑悬在王、赵二人头上,虽明知握剑的主人眼睛盯得不是他们,四周又有无数仇人虎视于他,随时都会一涌而上,可只要这剑在,王、赵二人便只能乖乖呆着,不敢掉头反噬,因为这剑的主人哪怕再无力抵挡那些仇人,可却能轻轻一剌先要了他二人性命。小人都是聪明人,他们当然知道怎么做才能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周士相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如此,太平军虽然占了广州,可太平军的兵力却是十分有限,无法分出足够兵力四出去占领邻近府县,只能集中兵力应对尚之信的右路军,因此只得放这些降将归去,只要他们没有降清,便是阳奉阴违也须忍着,待解决了尚之信的右路军,广州附近再无威胁,那时才是太平军真正整合广州附近府县势力之时。 尔今,便由得这些人狐假虎威,又或是心藏不轨去。此例等同那增城的胡明义,打着太平军旗号,行的却是他胡家事。耿继茂的右路军刚出广州,他便领人从增城逃跑,等到耿继茂败亡,才重新回来,大言不惭派人到广州来报捷,说是斩获无数。对此,周士相一笑了之,不与他计较。 反清艰难,大的层面南明的整体势力远弱于清廷,小的层面,占据了广州的太平军虽控粤中核心之地,但四周却并无多少可用友军,东头潮汕、西头肇庆,北面的韶州都有数量不等的清军驻守,而太平军能动用的兵力却不足万人,其中可战之兵实则也就五六千人。这么点兵力苦守广州足矣,要想彻底解决广东境内清军,却是短期内不用想的。 周士相能做的就是马上解决广东清军最大的一股机动兵力——尚之信的右路军,只要尚之信这路兵马再败,那太平军才能真正在广州立足,他才有能力在稳固广州的同时一个个的去收复被清军占领的重镇。若是现在就要要一县一县派兵驻守,去和清军争夺,周士相打不了这仗,太平军也没这个能力。 既然太平军自身没有能力马上去攻占接手邻近府县,便只能放手任用降将,放手去招抚清军,只要对方愿降,那就一概不问前罪,悉数委以重任,以便达成如当年李自成进军北京时那般——闯军一到,明军处处皆降;闯军一败,处处明军却皆反。 局面就是这般弄险,周士相想要让广东的情形如闯军未败前那种滚雪球,他就必须保证自己不败,不然,这雪球就会砸死他。 绿营兵降将可原任,降兵可原地驻防,汉军则是万万不行,这一点周士相却是分得明白。他将平南藩下和靖南藩下的汉军,一律打散编入太平军,藩下的军官能用则用,不能用则闲置看管,待解决尚之信后再行处置。能用的藩下军官则是领太平军,太平军的军官则是去领藩军,如此置换,最大程度避免藩将趁机作乱。 接报顺德易帜,尚之信未敢攻城而是往三江口而去,周士相大喜,立即率领亲兵营、步军左营赶往顺德,委铁毅为广州留守,紧闭城门只待消息。 铁毅要干的事情就是一个,守住广州,守住靖南王府,守住那些汉军的家眷。 又派人快马回香山报信,叫齐豪率炮营往广州来,叫蒋和领后备营往顺德,令廖瑞祥组织各乡公所安置百姓回归,发展生产。宋襄公则领军帅府人员随炮营一齐前来广州,准备出任广州布政使司。香山的防务则由赵四海的辎重营接手。 无论永历朝廷是否封自己为亲王,周士相都决意将广东军政大权完全控制己手,为此,他必须抢在永历朝廷知道消息前将广东布政使司及府县衙门搭建起来,如当年李成栋部将杜永和一般自行开印视事,逼使永历朝廷默认广东军政集周士相一人之身。 .............. 按一些读者要求加快节奏,却不知这般写法是否合适。骨头的节奏真的很慢吗?反清不容易啊,大到整体局面,小到一个小小降官的举动,都牵一发动全身。(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别想拉老子垫背 “胡将军可愿随本帅一起去擒杀尚之信那小儿?” “大帅放心,我等愿随大帅去擒杀尚之信小儿!” 胡启立迟疑不决时,其部下千总韩朝宗却拍着胸口说愿去。无奈之下,胡启立只得硬着头皮说愿意出兵随太平军一起攻打三江口。 当日,新会明军水师万余人在靖海将军陈奇策和镇国将军朱统的指挥下,驶进了三江口的江面上。 三江口上本有尚可喜从潮州调来的一支水师,但其规模较小,只有舟师数十艘,无法与拥有大小战船百多艘的明军水师抗衡。见明军水师这次又是倾巢出动,潮州舟师如先前两次一样,先是游曳在明军水师外围,后趁着夜色便驶出了三江口,准备等明军水师撤回新会时再开回来,却不知这一次明军水师不走了。 闻报潮州舟师跑了,尚之信愤怒之下拿剑劈断了案桌,却是毫无办法可言。 明军水师并未登陆,只在江上炮击清军防线,每隔一二刻钟,便会从船上向岸上发射炮子。炮子打得倒不多,命中率也低,但是却不停,哪怕到了夜间也不停歇。结果等到天亮,岸上的清军个个被折磨的精神萎靡。 叫尚之信惊惧的不是明军水师的炮击,而是他们在天亮以后突然数百上千人同时大吼,说什么平南王尚可喜死了,靖南王耿继茂降了,你们的满州主子也都被太平军杀光了,顺德已经被我大明太平军占据,你们已经陷入包围,无路可逃,若想活命,便速离营,或是斩杀将领即刻反正,大明兵可饶尔等不死。更叫嚷以尚之信人头来献者,是官晋三级,是兵赏银千两... 明军水师嚷出来的这些消息原本被尚之信极力封锁着,为了不让三江口的清军知道广州发生的事,他甚至将藩下汉军和肇庆绿营与三江口驻防清军营盘隔离开。驻防三江口的清军将领们却是知道这些事,为了安定人心,他们配合了尚之信封锁消息,可现在明军这么一嚷,岸上哪个人听不到。 陡然间听到这么多骇人的事情,可想那些驻防清兵心中会如何恐惧,会作何想。 孔国治等客兵将领大半精力都用在了安抚手下士兵身上,说那是明军的奸计,谣言,为的就让你们军心不稳,他们好乘势进攻。如此才勉强安抚住了部下,但士兵们仍就将信将疑,各种流言也开始在营中散布。 驻防清军勉强安抚,尚之信带来的藩下汉军却又是跑了数百人。 让尚之信绝望的是,那些逃跑的汉军可是当着他派去监视的本家兵面跑的,可那些本家兵却无一人阻止这些汉军逃营。 这种情况下,剩下没跑的那千余汉军也是指望不上了,哪怕本家兵也靠不住,谁让他们的老婆孩子都落在太平军手中呢。倘若他们的家小仍留在辽东,哪会出现这种事。尚之信有点埋怨当年的摄政王多尔衮,好好的叫他父王把部下家小都迁到广东来干什么。 肇庆绿营那边也靠不住,唐三水初时进军香山时表现还算可圈可点,可一听说广州叫太平军夺了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尚之信叫他领兵攻打顺德城,他竟敢以士兵吃不饱肚子无力气攻城为借口,一口回绝了平南王世子殿下,把尚之信气得不轻。可他却偏偏奈何不了对方,这王八蛋也狡猾的很,跟着跑来三江口后,便整日呆在他的营中,哪也不去。 尚之信派人问唐三水为何不去他帐中军议,他竟理直气壮的说部下军心不稳,他这副将万万不能离营,否则无法弹压部下的骚乱,要是他手下的兵乱起来,他可无脸回去见总兵许尔显。 此举让尚之人想除掉唐三水,把肇庆绿营兵控制在手中的念头落空,每有人提起这混蛋时,世子殿下都气得牙痒痒。唯一叫他还安心的是,唐三水虽然不敢出营,可也没有带兵投降太平军,想来他也是怕太平军会记他的仇,毕竟将太平军从原来的老窝罗定赶走的就是他唐副将。 尚之信听说那一仗唐三水可是杀了不少太平军的人,他们的一个姓胡的大头目就是叫唐三水亲手斩杀的。这个仇,太平军没理由不报。 南赣总兵孔国治、英德总兵宋锐、南雄副将孙义等驻三江口防线清军将领和尚之信麾下都统班志富围绕是战是守发生激烈争吵。 班志富主张坚守三江口,等待肇庆和潮州的清军向广州进攻,这样就可以迫使太平军撤回广州,从而解三江口之围。孔国治等人却认为应当立即撤离三江口,从顺德九江往三水方向突围至肇庆,而不是将希望放在不确定的肇庆和潮州出兵广州上。 班志富的主张是出于广东大局考虑,尚之信已使人送信肇庆和潮州,要肇庆总兵许尔显和潮州总兵吴六奇立即发兵广州,以便围魏救赵。 班志富、尚之信一致认为,虽然藩下汉军和肇庆绿营的士气低迷,兵无斗志,但孔国治和孙义等人的兵马却仍有一战之力,兵力也不少,因此不能轻易放弃三江口。只要三江口仍在清军之手,太平军就是占了广州也无法肆意行动,等若双手被捆在广州,虽据名城,却不能出城一步。 可以预见,一旦肇庆许尔显和潮州吴六奇出兵广州,贼秀才必将率部回援,到时尚之信便可指挥孔国治他们夺取顺德,从西南方向攻入广州。 可要是采纳孔国治他们的意见放弃三江口走顺德九村往三水方向去,那无疑就是自毁之道。一来易受顺德太平军攻击,二来这条路并不好走,都是羊肠小道,辎重大车根本走不得,只能轻装行进。 上万人轻装行进在羊肠小道上,一旦被太平军堵住,后果会如何,尚之信不用脑袋也想得到。顺德的太平军也不是傻子,怎可任由他们从眼皮底下跑。 孔国治他们却坚持要撤,不愿在三江口多呆一天,他们反复提及最多的就是粮草。 三江口清军的粮草供应都是从顺德转运而来,现在顺德被太平军攻占,原本应供给三江口的粮草全成了太平军的,自古未有粮草被断还能依旧坚守不退的。 英德总兵宋锐嚷道当务之急必须马上撤,哪怕只能撤出一部分也值。 孔国治他们其实想说的是牺牲那些普通营兵,只带他们的亲兵撤。这年头,各家亲兵才是他们当官的本钱,只要有亲兵在,回去立马就能再拉起一支队伍来,依旧做他们的总兵、副将。继续呆在三江口,不仅要面临断粮威胁,更要面临明军水陆合围的威胁,聪明人就不应该在这绝地再呆下去。鬼知道吴六奇和许尔显会不会出兵广州,又何时动身。在这傻等,智者所不为。 反正广州已经丢了,两个王爷一死一降,满州将军的脑袋也叫太平军砍了,广东战事已经彻底崩坏,清廷再要治罪,也治不到他们这些客兵头上。 平南藩下汉军和肇庆绿营的表现,孔国治等人不是没有看在眼里,他们对尚之信极力拉拢他们的心思捉摸得透彻,无非这个平南王世子现在手下无兵可用,想依仗他们而矣。 孔国治等人不愿做尚之信的炮灰,他们只是客兵,何况当年跟着尚可喜去打潮州时,连杯羹都没喝上,还被赶来三江口这鬼地方日晒雨淋的,凭什么要他们替尚之信卖命! 话说得多了,自然就有怒意脱口而出,都是带兵的,骂急了还能有好话? 孙义一句“有本事你平南藩自个和太平军斗,别他娘的想拉老子垫背!”把班志富气得差点吐血。 尚之信脸色发绿,孔国治他们真要跑了,他这平南世子可就真的无一兵一卒可用了。没了兵的平南王世子,清廷还会认他? 争吵中,哨探来报,说是有太平军从顺德方向往三江口开来。 尚之信一惊,要哨探再去探,结果消息得到证实,顺德城的太平军真的向三江口杀了过来。率兵为太平军前锋的还是他尚之信的堂叔尚可远。(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本官对不起大清(求订阅) 自家叔叔做了贼秀才的鹰犬,领人来打自家侄儿,这让尚之信的脸色很难看,平南藩下诸将神情也很诡异,不消说,随尚可远一起来的怕有不少汉军同僚。 班志富却是精神一振,赶紧问那哨探,太平军共有多少兵马出城。那哨探也是经验老道,凭借太平军打出的旗帜和队伍长度估出太平军当在六七千人左右。 一听就这么多人,班志富放下心来,对诸将说道:“贼秀才能带来的兵怕也只这么多,广州城他不可能不留兵驻守,顺德也要留下一些兵,这样算来,六七千人当是他手头最大的机动兵力了。不过我以为这六七千人中顶多只有一半是他太平寇的老底子,余下多是些降将降兵,不足为虑。”说到这,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尚之信,见世子正竖耳倾听,并未多想他那堂叔的事,便放下心来,继续道:“这些降将降兵只是慑于家眷在贼秀才手中,这才不得不归降,所以军心士气并不会太高,对贼秀才也未必有多少忠心,定不会为他卖死力。因此我以为,这一仗真要打起来,我们的胜算极大。” 英德总兵宋锐皱眉道:“班都统的意思是要咱们和贼秀才打了?” “兵马未整便急着来打我们,看样子我们在这让贼秀才在广州不得安心,哼,他也是骄狂过了头,不知占顺德地利控扼三江口,反领军出城与我们野战,这不是自取败亡?” 班志富很有信心,若贼秀才和新会那般任城坚守,活活困死他们,这仗确是没有多大胜算,毕竟不知许尔显和吴六奇会不会立即出兵,可要是在城外野战,当日本家兵在新会城下可是显过威风的。他贼秀才手下兵员复杂,可是不及三江口清军来得精纯,只要孔国治他们肯卖命,便是不能大胜,也能重挫太平寇,到时孔国治他们怕是没了想跑的心思了。 “贼秀才自己送上门,大伙不把握住,可是对不起老天爷给的这次机会。” 班志富一脸期盼的看着孔国治、宋锐他们,就是对刚才差点让他气吐血的南雄副将孙义也是一幅好脸色。 “你们怎么说?”孔国治侧头问宋锐他们。 宋锐沉吟片刻,道:“若是野战的话,我倒不怕太平寇,他们有六七千人,咱们也不少,没道理不敢和他们打。” “原先以为贼秀才守着顺德断我们粮道,活活困死我们,现在他却来和我们野战,嘿,这秀才倒是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打一仗吧,怎么也比咱们自己跑好吧?” 孙义有些心动,真要跑的话,他顶多也就只能带着亲兵跑,那样部下要损失一大半,但是和太平军在野外决战的话,可是大有获胜的希望。这三江口可不是香山,可没地利再让贼秀才设伏,两军堂堂正正的厮杀一回,软汉子硬汉子一拼就知。 尚之信也是大为心动,太平军如果窝在顺德城不出来,有新会阴影在,他还真没那个心情去攻打,现在却是出来野战,这鹿死谁手可就难说了。 “贼秀才都打上门了,咱们若还想着跑,岂不是叫他笑咱们无胆!...之信在此还盼诸位将军能够抛下杂念,齐心协力与那贼秀才决一高下!”尚之信决意出战,他站了起来,看向孔国治他们。 “那好,既然贼秀才要和咱们对决,那咱们就成全他,省得真叫贼秀才以为咱们这些人都怕了他!”南雄副将孙义附和了尚之信,他也不甘心就这么跑。 “既然世子殿下要打,那好吧,咱们就去和他贼秀才拼一回,看看他太平军是不是真的就没人能制得了他了!” 孔国治等人反复权衡利弊后,也一致同意和太平军决战。他们也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们也不会想到跑,现在贼秀才却狂妄的过来要和他们决一死战,焉能不去搏一把! “多谢诸位将军!” 尚之信松了口气,一脸诚挚的竟向孔国治他们弯腰鞠了一躬,惊得孔国治他们忙纷纷还礼,说当不得世子殿下如此大礼。 当下,尚之信与班志富、孔国治他们商量起出兵迎战之事来。 ............. “兵逼肥水而陈,晋兵不得渡....初,秦兵少却,朱序在陈后呼曰:“秦兵败矣!“众遂大奔。序因与张天锡、徐元喜皆来奔。获秦王坚所乘云母车。复取寿阳,执其淮南太守郭褒。” 肇庆绿营副将唐三水的帐中,识字的部下千总陆大亨为副将大人念完信后,便干巴巴的看着他。 “你念的这些是什么玩意,老子听不懂,你说大白话与我听。”唐三水要骂娘,他一句也没听懂。 “是,是。”陆大亨干笑一声,为唐三水解释道,“大人,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秦军和晋军打仗,结果有个叫朱序的却在秦军队伍中大喊大叫,说秦兵已经败了,结果秦军上下听了之后都以为败了,掉头就往后跑,结果秦军真的败了。” “唔...那小子要我做这个朱序?”唐三水听明白了,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问陆大亨。 “怕是如此吧。”陆大亨点头道。 唐三水撇撇嘴,朝陆大亨手中的信纸看去,问道:“他有啥好处给我?” 陆大亨摇摇头:“这个倒是没说。” “没说?”唐三水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的买卖,他就一点好处也不许给我?他奶奶的,别以为我不知他在广州城中生发得大了!” “大人,卑职以为就是这买卖太大,所以那位才不敢轻易许好处给咱们,不过依卑职看,那位倒是爽快的主,这买卖真做成了,大人这边好处肯定不会小。”陆大亨一直和太平军的人私下交易,所以对贼秀才的人品很是看好,倒不疑他们办了事拿不到应得的报酬。 唐三水没有说话,在那想了片刻,问陆大亨:“你说这买卖能做不能做?” “这...”陆大亨迟疑一下,便点头道:“做得!” 唐三水叹了口气,起身负手在帐中走了几步,很是惆怅的说了句:“本官对不起大清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全军进攻(二更,求订阅) 大明永历十一年九月初六。 兴平伯、广州总兵周士相领步骑7200余人兵进三江口。 清平南王世子尚之信领藩下都统班志富、南赣总兵孔国治、英德总兵宋锐、南雄副将孙义、肇庆副将唐三水等部约步骑万余列阵迎敌。 远远见太平军列阵完毕,步军三个方阵,骑兵数百侧翼,旗帜鲜明,尚之信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南赣总兵孔国治,对他道:“孔将军,这仗你江西兵打头阵,可有把握破敌?” 孔国治早已换上一身盔甲,听到尚之信问自己,忙扭过头来一脸自信道:“世子放心好了,他太平寇能打,我手下的儿郎也不是吃素的,当年潮州城可是末将率先登上的!” 见孔国治胸有成竹,他手下的江西兵看起来也比自己藩下汉军士气要高,尚之信不禁高兴,但想到他就是因为轻敌吃过太平军大亏,便提醒孔国治道:“孔将军勇气可嘉,但要小心,切不可轻敌。”扬手将马鞭指向前方,“太平寇中多降兵,我观我那堂叔位在左阵,将军便先冲左阵好了,料我那堂叔不会为贼秀才卖死力,只待左阵一破,我大军便尽数压上,一举溃敌,活擒了那贼秀才生祭我父王!” “好,末将定为平南王爷报仇!” 孔国治也不多话,这头阵不是尚之信硬逼着他去打,而是他自己要求的,因为宋锐、孙义等人的兵马都不及他多,此战又是生死存亡之战,让别人去打头阵,孔国治不放心。另外他和贼秀才也是有杀弟之仇的,他弟弟孔国良就是被贼秀才在罗定所杀,所以他也想打这头阵为弟弟报仇。 一身盔甲的唐三水在亲兵的护卫下打马过来,于马上向孔国治一抱拳,欣然说道:“孔兄,这回你无论如何也要打出你江西兵的威风来,也打出咱绿营兵的威风来,叫那贼秀才知道咱大清兵的厉害!” 班志富疑惑的看了看唐三水,想从对方的神色中观察出他的真实用意。不过,唐三水脸上神情十分真挚,言辞切动的样子,让人找不出他是话里有话还是隐含讥讽。但越是这样,班志富这心就越慌,总觉有些不对劲,但大战在即,也无法细探唐三水到底做何想了,只要他肇庆绿营能参战就行。 唐三水突然转了性子,这让尚之信也暗自奇怪,觉得别扭。但也没往深处想,心道怕是唐三水看到此战有胜算,这才又肯卖命,不过此人日后还是要与他算帐的。 尚之信不动声色的望着唐三水,勉强挤出点笑容,毕竟人家带兵出战,自己这个主帅没理由板着个脸。 “孔兄,难得唐兄也为你打气,你可要好生表现才是。”英德总兵宋锐看不上唐三水,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宋老弟放心吧,等会瞧我江西兵的威风便是。”孔国治同样也没把唐三水放在眼里,笑着说道:“太平寇难道还能比李定国的兵还能打不成?想当年咱们南下时,明军什么德性,大伙都是知道的。这太平寇真就这么厉害?老子不信这个邪,这一回定叫他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视线中,太平军的大阵突然移动了,孔国治急于回到军中督战出阵,便道:“殿下,太平军动了,末将这就回了。” 尚之信挥了挥手,道:“去吧,多加小心。”说完,又加了一句:“若是将军无法破敌,我便叫宋将军他们策应你。” “也好。” 孔国治于马上应了声,头也不回的领着亲兵策马奔向本镇。 待孔国治领人走后,尚之信对唐三水道:“唐将军,你率部去攻太平寇的右阵,宋将军和孙副将他们与我一起攻打太平寇的中军。只待孔将军那边破阵,我们便一起动手。” “末将敢不遵令!”唐三水一脸豪迈道:“世子放心好了,太平寇的右阵包给我肇庆兵了!” “那我等就看着唐将军逞威了。”尚之信觉得还是要激励这个唐三水一下,当下又说了几句为他打气的话。 唐三水不住点头,突然犹豫了下,带着些许愧色道:“殿下,当日不是末将不愿攻打顺德,实是手下儿郎真的没力气攻城,强使他们攻城怕激起兵变,末将这才没有奉令,还请殿下勿念此事,末将这一次也是将功赎罪来的。” “哎,这话怎么说的。”尚之信摆手,一脸不以为意,他道:“当日之事是我的不对,皇上还不差饿兵呢,你勿将此事放在心上,待击杀贼秀才后,我拟向朝廷保你为广州总兵。” “殿下要保我为广州总兵?”唐三水一脸激动。 “本世子从不空话!”尚之信毫不含糊的说道。 “殿下!” 唐三水激动的都要眼泪汪汪了,一再表态要死心塌地为世子殿下效命。 尚之信哈哈一笑,好言再鼓励唐三水几句,后者拍拍胸脯便领兵去本镇,要为世子殿下大破太平寇右阵去了。 孔国治部下兵有2000余人,虽说精锐,但都是步卒,为防冲阵途中遭到太平军的骑兵袭击,尚之信又命班志富点了还可靠的侍卫并本家兵200余人前去掩护。余下不可靠的汉军全部丢在了大营,防止江上的明军水师乘势登陆和太平军前后夹击。这些汉军不敢与太平军作战,却是敢与明军水师为敌,再不济,总能拖住明军水师,让他们无法和太平军呼应起来。 明清双方大阵同时动起来,大战一触即发。 ............. 太平军列为四阵,步军三阵,骑兵一阵。 步军左阵为尚可远所率平南藩下汉军和管天水所率步军右营3卫组成;步军中阵以亲兵营与靖南藩下汉军组成;步军右阵以胡启立部组成。 骑兵一阵则由邵成国骑营百余兵、苏纳部满州兵、从平南、靖南二藩汉军抽调的200余兵组成,共有兵600余。战马皆是神湾之战缴获满州兵战马,比之对面清军的战马都要好。 这会,太平军的阵势虽然发动,但仍是缓缓前进,看样子似是要等侯清军进攻,而非主动冲击清军。 见清军也动了,却没有一军率先开出,朱庆来便开口问周士相道:“大帅,你说尚之信会派哪支兵马过来打前阵?” 瞎子李插嘴道:“肯定是三江口的那些杂兵,难不成尚之信敢派他的藩下汉军过来冲咱们的阵?...只可惜了,未将他那些藩下汉军家眷都押过来,不然将她们往阵前一跪,大刀一举,看对面汉军过来不过来。”说完,又咧嘴一笑,“不过也没啥,他们真要来,俺瞎子去锤他们一通便是。” 听了这话,周士相侧脸瞥了瞎子一眼,听说这家伙在满城只呆了一天就从城中狼狈奔出来,噢,不是奔出来,是叫人架出来的。据说当时他那两条腿软得都走不动道,却不知现在这力气恢复了没有。 朱庆来不满瞎子李抢话,瞪了他一眼,闷声道:“我当然知道是那些杂兵,但是谁先来?孔国治还是宋锐,又或是孙义他们?” “这个?”瞎子李吱唔一声,这个问题他就不知道了。 周士相沉吟一声,道:“三江口清军最多的就是孔国治部,若是打头阵,也就他了。” 邵九公点头道:“标下也以为是孔国治部打头阵,尚之信手下那些汉军不足道虑,不过孔国治手下那些兵倒是能打的。” “再能打还能比满州人强不成。”周士相哈哈一笑,扬手朝前方一指,喝令道:“传我帅令,全军进攻!”(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唐三水倒戈?(求订阅) “怎么回事,贼秀才这什么打法?” 太平军突然四阵齐进,没有试探,没有前锋,直接四阵一起压上来,这种打法闻所未闻,惊得清军将领都是傻了眼。 孔国治也愣在了那里,他原本要率部冲太平军的左阵,可是现在太平军四阵齐出,不是他要去冲太平军,而是太平军来冲他了。 孔国治未料到太平军会这样上来就打,而且一上来就是全部,一点后手也不留,不由乱了阵脚。太平军不按章法打,他的南赣兵顿时就成了太平军四阵合力打击的目标。 “他娘的贼秀才真贼!” 眼看太平军就要冲近己方队伍,孔国治当即立断,知道不能退,要不然他的南赣兵就很可能会成为溃兵。 “随我杀贼!” 孔国治打马带着手下亲兵扛着他的总兵旗帜向当面太平军冲了上去。 看到总兵大人身先士卒,南赣绿营兵也都回过神来,连忙汇集一处,随着总兵大旗一起向太平军冲去。 孔国治目光死死盯着当面太平军几阵结合处,想着从那里突进去,可是未等他靠近,便听对面的太平军将领大呼大叫起来,很快,太平军阵中便打响无数火铳。铳声中,数十名清兵应声倒地。 “冲,继续冲!” 冲阵哪有不死人的,几十人的伤亡孔国治还不放在心上,扬臂吼叫着要亲兵们不顾一切冲进太平军阵中。 冲锋中,有两枝弩箭射到了孔国治身上,却被他身上的盔甲给弹了开,丝毫没有伤害到孔国治。 太平军的骑兵也嘶吼着杀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太平军也不知哪来的本事,竟然在马上就射开了骑弓。 班志富领着200余骑兵也冲了上来与太平军的骑兵交战,双方砍杀在一起,原以为太平军的骑兵都是些骑艺不精的乌合之众,哪想一交手,班志富的人就折了一小半,再一听对方口中呼喝的满州话,清军一下就如老鼠见了猫,士气本就不高的他们立时就胆怯起来——满州大爷都降了太平军,他们还打个屁! 班志富见太平军步军三阵要将孔国治合围,大急之下喝领骑兵随他冲杀,可只几十人愿意随他冲杀,其他人竟然犹豫不决起来,显是骨子里对满州兵的恐惧压倒了他们的理智。 太平军骑兵中有平南藩下的汉军,看到都统班志富领的人有亲朋好友在,竟是在阵中就叫嚷起来要对方速速投奔过来。虽然并没有部下真听了对方叫喊投过去,可人心浮动,这战意怎么也提不上来。班志富稳不住部下,知道无法牵制太平军骑兵,再耽搁下去自己也跑不掉,不得已只好领人退却。 尚之信见孔国治部要陷入太平军合围,班志富的骑兵又挡不住太平军的骑兵,情急之下忙命摇旗令英德总兵宋锐、南雄副将孙义、肇庆副将唐三水等部立即上前策应,无论如何也要将太平军挡住。 宋锐等人知道绝不能让太平军吃掉孔国治部,否则他们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当下各自吹号领着部下人马冲了上去。这仗打到现在也没什么阵法可讲究了,拼得就是人狠劲,冲上去混杀一气,谁命大剩的人多谁就能赢! 唐三水也令亲兵扛起大旗,带着2000余肇庆营兵很是勇猛的往前突去。只不过唐副将的兵马进行速度比南雄兵和英德兵慢了一些,且唐副将一边往前还一边掉头朝后看,却不知打何主意。 见唐三水动作迟缓,尚之信大怒,却也只能干看着,只要唐三水是往前而不是掉头逃跑,世子殿下就烧高香了! 班志富领着剩余骑兵退回来后,战场上孔国治部已被太平军步军围了一半。喊杀声中,只见太平军的骑兵不时从孔国治部突出又突进。 面对太平军数倍于己方兵力的打击,再加上骑兵的穿剌,南赣兵阵线不稳。孔国治于战之中看到了尚可远,对方也看到了他,可却不如他侄儿尚之信所说,并不真心为贼秀才卖命,反而领着他手下的平南汉军向着孔国治部不断突进。 尚可喜和耿继茂还有当年孔有德藩下的汉军原本就是使火器的兵,大部分军官还是大明登莱巡抚孙元化一手训练出来的,所以一直重视火器,也是全火器化的军队。虽然现在藩下汉军都是新生的一代,但藩下对火器的重视还是让这些新汉军打铳的熟练程度比太平军的步军右营还要强些。 太平军与两藩下的汉军几次交战,要不就是占着人多欺负人少,要么就是凭借地利使他们火器难以发挥,这才取胜,倘若两军拉开来对轰,就是再有十个周士相也救不了太平军,毕竟太平军成军时间太短,兵员素质又太低,他又没有条件改良火器,导致双方现在拿的是同样的武器,势均力敌拼杀起来,自然是败多胜少。 好在大量汉军降兵的加入,让太平军的火器训练和战术演练得到提高。这在鹿头河的两次大战中得到了实践证明。不过即便如此,若不是太平军突然攻入广州,打了城内平南藩下3汉牛录汉军一个措手不及,未必就能一举夺下广州。 大半汉军被杀,余下的这些平南藩下汉军家小都被太平军捏在手中,又被太平军逼着攻打了满城,屠了不少满人,手上沾的满州人血足以让他们被清廷砍一百次头,因此哪里是如尚之信所想那般不肯真心为太平军卖命,就如苏纳等满州兵一样,这会也只一个念头——太平军越强,他们的命就能活得越长。 步军中阵的靖南藩下汉军同样如此,他们的王爷都归降了太平军,何况他们。这些熟练使用火器的汉军在太平军军官的稍加调教下,分段射击运用得比太平军还要强,铳子的装填速度也要快得多。 在藩下汉军火器的射击和满汉骑兵的轮番砍杀下,南赣兵吃消不住,伤亡达数百人之多。 孔国治见部下伤亡惨重,太平军又围着他打,宋锐他们又还未策应上来,担心等不及宋锐他们上来自己就被太平军吃掉。他有意往后撤,但不等他下令后撤,宋锐他们却同时后撤了起来,再一看,右侧的肇庆绿营早往后跑了,且不是逃跑,而是冲着尚之信所在方向杀了过去。 他娘的,唐三水倒戈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保护殿下(四更求订阅) 肇庆绿营真他娘的倒戈了,那帮龟孙一边大叫“清军败了”,一边握刀提矛的向着尚之信所在处冲了过去。 “大人,那位不是让我们叫叫就行,你昨要带我们去抓殿下的!” 陆大亨被副将大人的突然举动弄得懵了,不是说得好好的,阵前反水叫喊清军败了就行了么,怎么副将大人还要领着他们去抓世子殿下的。 殿下毕竟是世子,是旧主,他们这帮人好歹也跟了他尚家几年,卖了旧主就算了,这还要去把人抓来,也未免太他娘的叫人不耻了吧? 陆大亨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唐副将给了他一白眼,斥道:“什么抓世子殿下,咱们是保护殿下!” “保护殿下?” 陆大亨惊得合不拢嘴:你这架势是保护殿下? 这边还懵着,那边唐副将火急火了的大喊起来:“快,休让殿下跑了!” 说完扬鞭打马,四五十斤重的大刀在手中一挥,龇牙裂嘴的就去“保护”殿下了。 (咳咳,那个书评区谁给安排百二十斤重大刀的,副将大人提不动啊,就这副将大人也累得慌,要不你给打赏下,我给副将大人涨点力气,使一柄青龙偃月虎头大刀,瞅着就是威风!他日往军前一站,大喝一声:“贼子!我乃大清忠臣,天子亲封巴图鲁,休得利诱于我!”) ............ 肇庆绿营的反水让尚之信意料不及,吓得面如土色,惊恐的看着潮水般扑来的肇庆兵,牙关都抖动了,不敢置信的望着挥舞着大刀,口中叫嚷着来“保护”自己的唐三水。 “这狗贼!” 班志富脸色铁青,咬牙不语,额头上的皱纹深得足以塞进一枚铜钱,紧握腰间佩刀的左手不住颤抖。 沉默,短暂的沉默之后,班志富突然一个箭步上前,跪倒在尚之信面前,纳首便拜,恳求道:“殿下,现在走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 尚之信笑了起来,笑声饱含绝望,这天下再大,也仿佛再无他尚之信的立足之地了! 他败了,接而连三的败在贼秀才之手,他不甘,他愤怒,为何老天爷要如此对他! 他本来可以好好的做他平南王世子,他日承袭父亲的爵位,在广东快活的做他的亲藩王爷!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毁了,贼秀才杀了他爹,现在又要来杀他了! “你叫我走,去哪,这世上还有我尚之信的去处!”尚之信不甘的咆哮起来。 “殿下,我们去肇庆,许尔显是王爷一手拉拔起来的,断然不会不管殿下的!” “去了肇庆又如何,兵都没了,清廷还认我这个平南王世子!” “朝廷一定会认殿下的,他们还需要我们汉军替他们卖命!” “要走你走,我不走,我今日便死在这了!” “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班志富苦苦劝说,“咱们已经尽力,此败非殿下无能,实是狗贼所害!...殿下现在走,日后再图便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尚之信却不为所动,一脸死意的看着那些冲上来的肇庆兵。 见状,班志富只得咬牙带领尚之信的几十个亲兵向冲上来的肇庆兵迎了上去。世子真要决意死在这里,他这尚家老臣也唯有一死报主了。 ......... 肇庆绿营的倒戈令得英德总兵宋锐、南雄副将孙义他们也吓得赶紧撤,不撤不行,这仗已经没法打了。后头那些兵听到肇庆兵在喊败了,也不问真假全一股脑跟着跑了。一帮脑子少根筋的还紧随在肇庆兵后面跑,他们就不怕那反水的肇庆兵回身把他们砍了! “撤,快撤!” 孔国治急眼了,把唐三水娘.操.了一万遍,知道大势已去,猛拉马头往后方跑去。 南赣营兵们见总兵跑了,忙也跟着赶紧跑,连那些受伤的同伴也不顾了。 如丧家之犬般一口气跑出了二里地,孔国治回头一看,跟出来的部下只有百余人,其余的要么被太平军围住吃掉,要么就在半道跪地投降了。 江上的明军水师也不住的向后方大营炮击,岸上隐约传来喊杀声,估计是明军的水师已经派兵上岸。 视线中看不到尚之信,孔国治只道他已被反水的唐三水害了,一咬牙,示意亲兵随他往东北方向跑。肇庆绿营不反水,这仗还能再拼上一拼,可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了。宋锐他们的兵马也散掉了,这当口孔国治能做的还是独善其身,自个保命去吧。 几十骑太平军骑兵发现了往东北方向逃去的孔国治,领头的满州小旗面露狞笑,张嘴满话一通叫嚷,顿时满州兵们全跟他追了过去。 发现后面有太平军骑兵追来,孔国治惊得浑身寒毛立起,指望亲兵们能替他挡上一挡,可那些亲兵们发现太平军骑兵并不斩杀跪地投降的同伴,索性也咬牙跪地降了。 孔国治万念俱灰,一不留神从马上摔下,因为身上的甲太重,摔下去后无法从地上爬起,急得跟什么似的,手忙脚乱的解开甲衣起身就要跑,耳后传来蹄声,再接着就是脖子一凉,然后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 脑袋落地,那眼还是睁着的! ......... “清军败了,都随我去杀尚之信!” 苏纳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叫嚷着纵马向前冲,也不去追杀那些乱跑的清军,只盯着尚之信的中军大旗。前方有条溪流,马蹄下水后,溅起一片水花。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下水,溪水顿时混沌一片,鱼虾窜来窜去。 战场局势自肇庆绿营反水后就一边倒,太平军的几百骑兵取得战场的主导权,他们分成几队四下追杀溃兵。三个步军大阵在后跟进。 兵败如山倒,近卫清军士卒非死即降,受下的狼奔豕突,没人敢停下一步。 四周到处是喊叫逃命的士卒,尚之信呆若木鸡的看着班志富陷入肇庆兵的重围之中,看到唐三水挥着手中的大刀不断的向自己奔来。 班志富尽了力,但他无力改变这败局。他与几十个亲兵很快就被肇庆兵淹没。 尸堆中,浑身都是血窟窿的班志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吃力的将刀剌在地上,扶着刀面朝尚之信所在的方向发出最后的声音“殿下!”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轰然倒地,那满是血迹的佩刀也随之倒下。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钱不是问题(五更求订阅) 周士相得知尚之信叫唐三水的肇庆营兵给生擒了,甚是惊讶,不过不是为尚之信被擒而惊讶,而是为唐三水能把事情多做了一步惊讶。 对唐三水这个人,周士相很佩服,不冲别的,就冲他能把手下那2000多营兵收拾得服服贴贴,心甘情愿跟着他一起卖主,就足以让周士相对他刮目相看了。 周士相没有急着去见尚之信,而是先见了唐三水。为防太平军误伤,唐三水早把手下人拉到江边去了,尚之信则被五花大绑的押给了太平军。对于尚之信这个烫手宝贝,他可一点没有奇货可居的想法。 双方在愉快的气氛下见了面,彼此心照不宣,相互客套了几句便进入正题。 周士相原是要开口问问唐三水今后的打算,他是就此归顺太平军还是另有其它想法,若对方愿意追随自己,看在他为太平军所做的杰出“贡献”,周士相绝对会为其向永历朝廷请一个总兵位子的。 惠州许给了胡启立,肇庆让给了陈奇策和朱统,那便在韶州、潮州、南雄三府选一处予他好了。若对方不愿归明,周士相也不会强人所难,虽然他很想将对方手下这2000营兵吃下,但不代表他会“忘恩负义”。 君子,岂能言而无信,岂能见利忘义? 不想周士相还没张嘴,唐三水就抢先开口了,且一开口就是要钱。 “秀才,咱俩也别弄那些假客套,你说吧,我带人替你解决了这么大麻烦,你给我多少钱?” 唐三水单刀直入,挑明他要钱。周士相莞尔,想到前世那句名言——“能用红包解决的事就不要用语言表达。” 他很想立即拉下一张苦脸,然后对唐三水说一句:“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不过事实上周士相是很有钱的,如果现在有一张明清富豪榜,他的名字绝对可以进入前五,甚至是前三。 扳指头算算,昆明的大明天子朱由榔肯定不及自己有钱,在安龙憋屈了几年,穷得都快当裤子了。他唯一值钱的就是他的天子身份,若没有这个天子身份,朱由榔也就是大明的一个倒霉宗藩而矣。福临那个伪天子肯定要比自己有钱,可除了福临外,满州的那些王公大臣未必比自己有钱吧? 嗯,或许郑家要比自己有钱,毕竟父子两代都是洋上巨盗,他郑家垄断了东亚的海贸,富可敌国当不是吹的,要不然也不可能连块陆地地盘都没有,就能养上十几二十万兵马吧。 孙可望这个国主应当比自己有钱,李定国那就未必了,周士相想来想去,就算进不了富豪榜前三,前五是肯定跑不了的,毕竟他在广州干的这锤子买卖实在是太大,大到叫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两座王府外加两藩旗下汉军这么多年抢来的财富,再加洗劫了满城八旗的财富,具体从广州抢了多少钱,周士相没算过,因为他没时间去统计,也没来得及处置这些战利品,但有一点他可以很确定,那就是自己真的很有钱。 “钱不是问题,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之间的情份!三水兄屡次三番助我,兄弟我感激不尽,今日更是助我除此大患,还帮我擒了尚之信,所以单以金钱相酬三水兄,兄弟我实在是有些愧疚啊。不如三水兄另外提些要求,但凡兄弟我能办到的定会为三水兄做到...” 周士相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唐三水对自己的帮助真的不是能用金钱衡量的,他由衷的想为对方谋取更好的利益,而不是简单的身外之物。 不想,唐三水却不领这情,他“哎!”了一声,打断了周士相,直接说道:“秀才,你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说吧,你到底给我多少钱?” “这...” 周士相有钱,可也不想当冤大头,没有唐三水反戈,他也能收拾掉这帮根本没有军心士气的清军,不过是多费些手脚,多些伤亡而矣。不过既然唐三水只要银子,他也就不扯其它,就事论事起来。 周士相也不清楚唐三水想要多少银子,所以他探询的伸了根指头,刚要说一万两,可人唐副将瞅着他只竖一根指头时,脸立即变了。 见状,周士相赶紧把一根指头变成了两根,可是唐副将的表情依旧难看。 三根,唐副将觉得自己受到侮辱; 四根,唐副将觉得自己很委屈; 五根,唐副将觉得秀才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六根,唐副将不耐烦了; 七根,唐副将简直快要崩溃了; 八根,唐副将无语的看着秀才; 九根,唐副将的神色微微动容,但也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周士相叹了口气,十根手指全扒拉出来了。这一回唐副将终于不再是表情,而是愤怒说道:“秀才,你未免太欺负人了,若不是我,你能有今天!喝水不忘挖井人,想想看兄弟我替你做了多少事?当日若不是我替你瞒着,你能顺顺当当的从罗定跑到新会?若不是我替你的人打掩护,你的人能把粮食从肇庆运到新会去?若不是我帮忙,你的人能在广州弄情报?若不是我,顺德城能叫你们夺了?若不是我,孔国治他们能败?若不是我,尚之信能被生擒?...” 唐副将愤怒的一连串质问让周士相大是惭愧,对方对太平军,对自己都算是有大恩,自己又明明很有钱,怎会如此斤斤计较,锱铢必较,真是市侩了,小气了! “兄弟你开价吧,你说,说多少我周士相都不带皱眉的。”周士相决意大出血,唐三水这个朋友他是交定了,绝不能让黄白之物伤了这份难得的朋友情谊。 “是你要我说的,那我可说了。” 唐副将一脸满意的看着周士相,越看越是欢喜,和此人打交道后,他唐副将不仅财源滚滚进,官运也是亨通,这秀才当真是自己命中的贵人啊。 “你说吧!” 周士相一脸慷慨,内心却有莫名的肉疼,总觉得自己这表态有点太过了,万一唐副将不讲道义,开口跟他要个上百万两,他可如何是好? 好在,唐副将虽贪婪,但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笑着报了个价,他道:“秀才也莫担心,我只要二十万两。”说完,又怕秀才会杀他的价,连忙再道:“这些银子也不是我一个人要的,你也知道我手下那2000多兵都是要用银子喂的,要不然他们哪会这么听我的话,这兵还好说些,一人给个十几二十两也能唬弄过去,可那些军官一人不给个几百两能成?给的少了,我这当头的也不好意思见他们,更没法带他们,这人心要是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这道理,秀才你不会不明白吧?” 周士相秉住呼吸听着这番话,待唐副将说完方长长的吐了口气,脸上洋溢着灿灿笑容道:“三水兄说得不错,就是这道理,就是这道理,二十万两我给了,另外再多给你十万两。” “唔?” 唐三水没有被这多出来的十万两欢喜过去,而是一脸警惕的盯着秀才,迟疑道:“秀才还要我帮忙?” 周士相轻咳一声,郑重说道:“不知三水兄是否考虑归明?若是考虑归明的话,兄弟我便向朝廷保你为一镇总兵如何?” “我没这想法,我这大清的副将做的挺好。”唐三水将脑袋猛摇,丝毫不考虑归明的事。 “为何?” 周士相感到惊讶,唐三水把这么多清军卖了,平南王世子也叫他卖了,却不考虑归明,依旧要当他的大清副将,这脑袋莫不是进了水,浆糊了不成? “秀才你现今是做得大了,不过在唐某看来还是有些不保险,要是我跟着你归明,万一哪天你们不行了,我岂不是跟着倒霉。我还是留在大清这边安稳点,只要秀才不来打我,我这日子过得也挺好,挺好,嘿嘿。”唐三水狡黠的笑了笑,“你多给的十万两是不是想要我去把肇庆城诈给你?” “既然三水兄是这个想法,那兄弟我也不好相劝。”周士相点了点头,“这十万两银子确是给三水兄诈城用的,肇庆那边可不知三水兄今日干的事,我意让水师将三水兄送回肇庆,这样即便有人逃走,也断不会在三水兄之前赶回肇庆。” 唐三水想了想,便欣然同意下来,反正他已经干了卖主的事,再多一桩卖城也不算事,不过他却道:“这买卖不比今日差,十万两太少。” “二十万两,不能再多了。”再是有钱,一下去了四十万两,周士相也有些吃不消。 “那便二十万两吧。如此,我得选些可靠的人带回去,余下的还请秀才帮我看管几天,待取了肇庆再将人连同银子一起送还于我,你看如何?” 唐三水想得周到些,在战场上卖友军是一回事,诈城是另一回事,带回去的手下一定要忠心可靠的,要不然就是拿自己脑袋冒险了。 “不过你占了肇庆,我去哪里?”唐三水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他是肇庆副将,可太平军要是占了肇庆,他这副将又要去哪呆着呢。 周士相坦率说道:“不瞒三水兄,肇庆城是我广州门户,我与新会凌海将军、镇国将军有过约定,夺下肇庆之后便将肇庆交给他们驻守。” “那我去何处?”唐副将也很为难,真要为了二十万两银子把自己弄得无家可归,却是不划算的。 周士相提了一个地名:“韶州如何?” “韶州?”唐副将不乐意了,“我又不是韶州副将,怎的能去韶州,秀才也太唬弄于我了吧。” 周士相意味深长的说道:“这韶州当然是你亲自带兵收复的,凭借收复韶州的功劳,三水兄在大清那边怎么也得是总兵了吧,说不定大清那边在广东全指望三水兄呢。” 唐三水笑了起来,秀才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当日罗定不也是他亲自带兵收复的。 “好,借秀才你这吉言,我若做了总兵,定当请你喝酒。” “三水兄相请,兄弟我能不去吗?” 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危险的太平军 此战,南赣总兵孔国治、平南藩下汉军都统班志富被杀,英德总兵宋锐被俘,南雄副将孙义受伤被擒,与他们一同被擒的绿营将校有40余人,营兵4000余,民夫3000余。尚之信手下的那些藩下汉军在明军水师登陆时只象征性的作了抵抗便向水师投降,人数在1500人左右。 邵九公领人清扫战场,受伤的不问是太平军还是清军都被一一抬出来救治,当然这个救治也只能是对于轻伤者,断胳膊断腿的重伤者却是没法救的。 周士相早期在太平军设的医营因条件受制并没有在香山成军时扩大,且神湾之战时医营留在了香山城,所以眼下军中并没有多少懂医术的郎中,有的也只是那些粗通包扎的士兵。受伤的士兵能否活命,完全看他们个人造化。 邵九公发现那些新加入太平军的降兵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都会偷偷往那些清兵尸体中摸索一番,然后将得来的金银珠宝放入自己怀中,而不是上交出来。他将此事汇报给了周士相,周士相没有立即下令进行战场军纪整顿,而是决定对此事暂时不予过问,不过他决意回广州后要立即整军,因为现在的太平军实在太危险了。 广州城中俘虏的汉军和营兵有1000多人,靖南藩下投来的汉军有2000多人,今日一战又得四五千,加上平南藩下的两三千汉军,胡启立手下的两千余兵,这些便有一万多人。而太平军攻入广州的不过才五千多人,这当中又有近一半是年后新降的汉军和营兵。因此可以说现在的太平军已经彻底演变成一支以降兵为主的军队。 一支反清的军队却变成以清军为主,这无疑是个危险的信号。 在周士相眼中,降兵的忠诚度近乎为零,之所以甘愿替太平军卖命,不过是因为家小被制,太平军势大的缘故。倘若今日之战不能打胜,又或是稍有小挫,周士相相信,这些降兵就会动摇。 若非要论这些降兵忠诚度的话,周士相认为苏纳的满州兵无疑最高,其次是有家眷被捏的汉军,再其次才是绿营兵。而三者却是忠诚度最低的绿营兵占了多数。 对自己有多少钱,周士相没有统计过,但却细心统计过他现在有多少兵。 香山的辎重营和炮营有4000多人,后备兵营也有3000多人,加上广州铁毅手中那千余兵,还有新征的两营青壮,这里就有近15000人。 周士相从广州带来的5600兵,胡启立手下有2000多人,今日俘虏的汉军和营兵合在一起不会低于5000人,再加上没有放归的那些给三路清军运输粮草的民夫,三江口这里就有近20000人。 三万五千人,是周士相得出的最保守数字,这还不包括那些打着太平军旗号在乡间行土匪事的绿营降兵,也不包括王兆兴、赵自强、胡明义等还算成建制的绿营兵。 从大樵山的几十条汉子变成现在的几万人,用时不到两年,这两年间太平军从来没有真正的进行过整编和集训,立营头也好,成军也好,不过只是简单的把老兵升官,然后一级级的扩大开。 政治思想工作方面,周士相仅仅是安置了一些安军使,并在军中进行了“岭南三忠”事迹的宣传,除此并没有其他动作。这是受限于没有一个稳定的环境供太平军进行整训。 不论是同后世军队比,还是同这个时代的军队相比,太平军的所有规章制度都极其草率,一切只不过是为了适应马上要进行的战斗而矣。 这是一支不断在战斗,不断在死人,然后不断扩大的军队。这是一支建立在不断胜利基础上的军队,人心的凝取力只在早期一部分人员身上可以体现,随着雪球的越滚越大,核心圈却变得越来越小,数万人依附在这个雪球上,却不能真正成为一支可以信任,可以放手大用,却偏偏就这么壮大起来的力量。 这力量大到主帅心里都恐慌,都忌惮,这就是太平军的现状。 夺取广州,解决了三江口清军,周士相接下来面临的不单单是对广州附近府县的征伐,而是要如何将这几万人真正打造成为一支绝对可以信得过的力量。 所以整军势在必行,连同民夫在内所有人都不能放归,都要将他们纳入太平军,一方面忌惮,一方面又要利用,这不是周士相的矛盾心理,而是现实所逼。 时间,是太平军最大的敌人。如果历史不出偏差,现在的孙可望恐怕已经在败亡前夕,一旦孙、李内讧得出结果,清廷屯在湖南和四川的大军肯定会立即南下入滇,那么这便意味着周士相最多只有两三个月时间在广东完成他的力量初步整合。 扩大地盘和整军凝聚力量相比,肯定是微不足道的,有人才有地盘,有力量才有未来,所以周士相宁可将惠州给胡启立,将肇庆给陈奇策,将韶州给唐三水,目的便是将时间和精力都集中在整军上。 现在的太平军绝对不再是一支在小范围地域活动的反清力量,也不再是一支依靠一伙头目就能调运应手的力量,也不再是一支靠躲在哪个角落不时出来骚扰的力量,而是要变成一支控扼一省之地的力量。 整军的目的不仅仅是扩大力量,给手下的人大规模升官,而是要消化这些降兵,凝聚这些降兵,使太平军能够有一支机动力量,随时可以进行一场大规模战役的机动力量。 太平军必须要有发动一次战役的力量,也必须是一支可以远程长途机动的力量,这就必须要做上下等级森严,兵必须听将,将必须听帅,同时更是要军纪严明,令出如山。 官兵一体,爱兵如子,周士相自认做不到,至少在现在他做不到。没有多少时间可供周士相着手整军,他只能以最有效最快速的办法来整合太平军,而清军无疑就是他能借鉴的最好对象——用不同时间段加入太平军的人员去压制下一批加入人员,正如满八旗压制蒙、汉八旗,蒙、汉八旗压绿营一样。(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信大帅得永生 周士相让人将尚之信押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大的世子殿下,在没有自己存在的时空,过了十多年后就和吴三桂、耿精忠一起成了三藩,一起造康麻子的反,现在却被他生擒,这让周士相很是有些感慨。 不过周士相前世历史再不好,“三藩之乱”总是知道的,据他所知尚之信在三藩之乱里完全就是打酱油,首鼠两端的货。耿精忠还知道既然反了就反到底,率部从福建北攻浙江,西攻江西,配合吴三桂打击清军,若不是台湾郑家背后捅了他的刀,拖了他的后腿,也不会那么快就败了,最后势穷降清被凌迟处死,是三藩死得最惨的一个。 尚之信倒好,扯了反旗却窝在广东哪也不打,他不打清军就算了,吴三桂叫他供应粮草让吴军打,结果心里来了气,舍不得粮草又重新降了清,再接着见吴三桂打得顺利,又扯旗反清。一会降清一会反清,来回几次,最后还是难逃被康麻子赐死的命运。 比起耿精忠好歹和清军干得你死我活,最后叫郑家拖了后腿不得已降清,尚之信这货真是个猪队友加蠢货。 造反这条路你既然选择走了,焉有回头,焉有不全力以赴的道理,你道是过家家呢! 周士相真是看不上尚之信,他没有处死才12岁的耿精忠,多少也是因为这小子还算敢和清军干的缘故,对尚之信么,他只能呵呵了。 ...... 周士相看着尚之信,尚之信也看着他,眼神自然是极其恶毒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恶毒。 “臭小子,见了我家大帅还不下跪,你以为你还是吊世子呢!” 瞎子李见尚之信被押过来还不老实,竟敢拿眼瞪自家大帅,便把大锤一晃喝骂起来。 尚之信猛的双目圆瞪,怒道:“狗贼,天下可有儿子跪杀父仇人的道理!” “嗯?” 瞎子李一怔,这话有道理啊,当下气势就弱了下去,没那么凶了。 这混人也是讲道理的,觉得逼着人家向杀父仇人下跪,实在是说不过去,也不妥当。 周士相却是好像听了极其有趣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贼秀才,你笑什么!” 尚之信被这笑声激怒,他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自然不会畏惧周士相什么。 周士相笑声嘎然而止,盯着尚之信无比讥讽道:“世子这话说得好,本帅听了可是受教了,不过本帅我可是听说你祖父尚学礼是死在满州人之手的,你伯父尚可进也是死在满州人之手,按理洪太和你爹有杀父杀兄之仇,怎的你爹就跪了他呢?不但跪他,还跪他儿子,哼,好一个天下可有儿子跪杀父仇人的道理!世子说这话,不嫌脸燥得慌吗!” “你!” 尚之信气得浑身颤抖,可偏偏无法反驳这话。 周士相懒得和尚之信逞口舌之利,他摇了摇头,道:“本帅也不须你跪,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下,你平南王府上下都叫本帅屠了,除了你弟弟尚之孝,你的其余兄弟都死了,他日本帅领兵杀入北京城,肯定会宰了你弟弟尚之孝,这世间从此就无尚家。”顿了一顿,想到什么,又说了句:“几百年后,不会再有一群人穿着满清的官服祭奠你父子了,因为你尚家从此绝后!” 周士相最后这句话说得无头无脑,瞎子李听了大是困惑:难道步军右营那帮罗教的家伙说的是真的,咱大帅真是神仙下凡,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不然怎么知道几百年后的事? 信大帅,得永生? 瞎子李的小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 尚之信则是咬牙切齿,但除了咬牙切齿他还能做什么,难道还能挣脱绳索,冲上前去咬死贼秀才不成! 周士相没有半点同情尚之信,正如当日新会城中也无人同情他一般。 尚家父子在广东所干的事人神共愤,这种人便该无后! 正要喝令瞎子李锤杀尚之信,亲卫过来禀报:“大帅,尚可远等人求见。” 周士相微哼一声:“让他们过来吧。” “参见大帅!” 尚可远和三个平南藩下将领给周士相行了礼,然后愧疚不安的看了眼尚之信。 尚之信咬紧牙关,恨恨的看着他们。 周士相将他们神情看在眼中,心中冷笑,对他们道:“你们是来求我放过世子殿下的?” “我等皆是尚家旧臣,今尚家已亡,但世子却在,我等还请大帅能够饶了世子这条命。” 尚可远身后三人没有说话,只是将身子伏得更低。他们本不想来为尚之信求情,可尚可远硬逼着他们来,念在旧主情份,又受不得尚可远的激将,只能硬着头皮来。成与不成,他们总是尽了力,日后也不会有人说他们罔顾旧主之恩,看着旧主被杀。 周士相打量了眼尚可远,他没有直接说是否要放过尚之信,而是反问尚可远一句:“你说我当饶他还是不饶?” 尚可远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卑职不知道。”声音很小,小得险些周士相都听不清楚。 出乎人意料的是,这时,尚之信却突然跪倒在地,向着周士相平静的说道:“我愿降,我尚之信愿向太平军周大帅投降!” “你要降我?” 周士相微怔了十数秒后,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已经有了一个王爷在手,不需要你这个世子凑数了。尚之信,你在本帅眼中,一文钱不值,你这条命贱如猪狗。” “你!” 尚之信心中的愤怒和耻辱可想而知,他本是已有死意,可见尚可远他们来为他求情,不知怎的竟又生了求生之念,这才愿意跪下求饶,哪曾想贼秀才不仅不愿饶他,还把他视作猪狗。 尚可远四人听了周士相这话,都是惊得说不出话。那三人更是后悔不应该被尚可远逼着来,现在好了,人没救成,反让他们有性命之危。若周士相因此事而疑他们,那便是祸事临头了。 周士相根本不理会尚之信,只朝尚可远他们吩咐道:“你四人去把尚之信杀了。” “大帅!” 尚可远四人心下叫苦,面色发白。 “怎的,你们不肯?” 周士相一脸不善的看着他们,瞎子李也冷哼一声。 “我等...” 尚可远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早知如此,他还来求什么情! “你们什么时候杀了尚之信,什么时候来见我。” 周士相扔了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就走,他要去和老将军陈奇策和朱统商议夺取肇庆的事,不值得为尚之信死活这件小事耽搁时间。 走了大约数十步,身后便传来尚之信的一声惨叫,周士相步子只顿了下,也不回头去看,微微一笑打马往江边驶奔而去。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天下震动 老将军陈奇策握着周士相的手,不知说什么好了,闻听太平军收复广州时,他便已在潭江边欢喜得落了老泪,这会见了周士相,更是激动的难以言表。 宗室出身的镇国将军朱统也是激动,自永历二年以来,广东局面便一直崩坏,纵有晋王两次东征,却对广东局面无补。粤省精华之地都叫清军占着,也一直保持对明军压倒性的优势,说句不好听的,广东明军大多只是苟延残喘,根本谈不上收复失地,甚至连固守都难。现在太平军却一举收复广州,阵斩满州靖军哈哈木,杀平南王尚可喜,迫靖南王耿继茂反正,今日一战更全歼三江口清军,放眼广东,还有何人可当大明军一击! 广东全省收复,指日可期! “秀才好样的!尚之信那小儿可生擒了?” 朱统哈哈笑着上来给了周士相一记肩膀重锤,却是长辈对晚辈认可的锤打,非有恶意。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年轻人,也为自己能够把握时机,率部前来新会助陈奇策一臂之力得意。他若不来,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情等着他。 前些日子钦州的邓耀、廉江的周金汤、海陵岛的李常荣都派人来新会和陈奇策、朱统联络,他们是听说太平军在香山接连打了两场胜仗,把满州人的参领都给锯杀了,还派人到昆明报捷,便都以为太平军不过新起营头都能大败清军,他们若率兵前来岂不是可以立即攻下广州,收复广东全省。 为此,邓耀他们一改从前的消极,变得很乐观,几家书信不断来回着,欲合力攻打广州,然后根据各家出兵多少划分广州附近的地盘归属。结果一听广州清军兵分三路攻打太平军,顿时就音讯全无,一个个又缩了起来。现在可好,人家秀才领着太平军不声不响的就把广州拿下了,看他们这帮家伙还有脸商量怎么划地盘。 广州,朱统是不想了,他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得很,肇庆,他却是看得紧,打定主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周士相派兵协助他们收复肇庆。 周士相是头一次见到朱统真人,先前一直觉得这人肯定长得很猥琐,或是很市侩,要不就是一幅奸商模样,不想此人长相竟然十分的憨厚,若是将他身上这套盔甲扒去换上百姓衣服,说是个老农断不会有人怀疑。 真是人不可貌相,周士相感慨之余对朱统道:“尚之信已被我处决了。” “杀了?” 朱统一愣,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道:“你怎的就把他杀了,将这小儿献俘至御前多好,既可扬你秀才大名,也能扬我大明军威,天子见了肯定也欢喜。” 陈奇策也觉周士相就这么把尚之信杀了可惜,但也仅仅是可惜,这些天来秀才创造的奇迹他还没消化得了呢,区区一个平南王世子的死活,他老人家也真没多挂在心上。 “我麾下收有不少平南藩下汉军,若留着尚之信这个旧主,怕这些汉军不稳。” 周士相坦诚相告,不杀尚之信,平南藩下汉军便不能归心。 “那倒也是。” 朱统听后点了点头,太平军现在虽说壮大得惊人,但降兵数量也是惊人,虽说有家眷捏着,可若不提防些也说不过去。他不再说此事,而是笑着朝那帮被看押在地上的汉军俘虏指了指,说道:“这些汉军都给你,价格吗,一人十两银子外带50斤大米,你看可好?” 刚和一个贪钱的大清副将打完交道,现在又要一个贪钱的大明镇国将军打交道,周士相哭笑不得,本着接济友军,利用友军的打算,他爽快答应了下来。 “便按镇国将军意思办。” 朱统见面就要钱,让陈奇策老脸一红,周士相的爽快更让他欣慰,上前告诉周士相他已将香山转移来的难民悉数安置在城中,稍后便可以将他们送回去了。 周士相连忙感谢,说回去便让宋襄公着手这件事,对这些百姓在新会城中的吃喝,他也一定会给予补偿。 陈奇策也不推辞,他的家底不宽余,这几个月若不是周士相接济,水师上下也早就饿肚子了。因为肇庆还在清军手中的缘故,陈奇策还不敢大规模招募流民耕种新会城外的土地,故而基本上没什么进项,只能勉强维持着。这也是为什么周士相以肇庆相送,他和朱统便立即挥师前来助战的原因。 新会那边,实在是太穷了,最关键的是百姓太少,大半都叫清军杀光了。肇庆那边相对要好些,毕竟是一府之地,只要经营得善,做到自给自足还是可以的。更重要的是,肇庆乃是当今天子监国登基的行在,因此收复肇庆的意义不亚收复广州。 “秀才现在大发了,你也别和他客气,回头叫人把帐算下,再翻个倍给秀才送去就行。你要吃不完,匀我点也行。”朱统不忘也趁机打一打秋风,他日子也不好过噢。 “此间事了,我便准备带人回广州,肇庆那边...” 周士相将肇庆副将唐三水与自己商定之事向他们说了,一听这唐三水愿意带人去诈城,陈奇策和朱统都是大喜。 事不宜迟,当下三人议定,由周士相拨亲兵500与唐三水的肇庆营兵一起搭乘水师船只沿西江入肇庆,陈、朱二人选精兵千余在城外等侯,一旦唐三水成功诈得城开,便一齐杀将进去。取了肇庆后,唐三水领人去韶州,周士相的兵退回广州,肇庆城由陈、朱二人正式接管。议定之后,又将今日战场缴获分了帐,周士相便欣然与他二人告辞,急着领军回广州。 陈奇策和朱统念着肇庆城,也没心思在三江口多呆,双双回去选兵调将,准备一举拿下肇庆。 唐三水这边已经选了600名靠得住的手下,周士相叫朱庆来带500兵和唐三水一起去肇庆,另外让苏纳领几十个满州兵一块跟着。也算是加个保险,要是许尔显有所怀疑,便由苏纳骗城。 这就是通讯落后的好处,截止目前,太平军中有满州兵的情报还没有被广东清军知道,更休说北方的清兵了。若周士相愿意,他可以让苏纳的这些满州兵到处去诈城,但是他不打算这么做,因为他目前不需要那么多的地盘。 周士相的当务之急还是整军,广州府辖十余县,经营得善,短期内足以供养太平军了。另外,周士相手上还没有得力的文官体系,香山的乡、村公所制也是刚刚建立,仅得广州一府地盘还能勉强将管理体系搭起来,再多,却是无人可用,只能还靠那些降官降吏,这样便依旧是从前的统治体系,无法最大程度发挥太平军管治下的人力和资源。 若没有孙可望兵败降清,清军大举入滇,周士相自然有时间着手进行文官政府体系搭建,缓图缓进,将广东的资源发挥到最大,现在却只能一切以军事为主,先将太平军整训出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变。 周士相没有将俘虏的清军全部带回广州,而是将他们分作四股,一股安置在顺德,一股安置在香山,一股安置在番禺,另一股则安置在广州。 胡启立带领他的督标在初八日即向惠州进军,督标上下对于新地盘的渴望让他们的进军速度十分快速,两天内攻占博罗、长宁等县,更有数县是传檄而至,清廷委任的知县在胡部到来前就已易帜反正。惠州知府王文携印潜逃,惠州境内几乎任何反抗便宣告归明。如太平军一样,胡启立部在惠州也是滚雪球般壮大开,各县驻防营兵尽是辫子一割便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军。 胡启立以大明惠州总兵自居,大肆封官,官印不够就拿木头刻,短短一个月,其部竟然扩大到一万余人,驻守府城归善的嫡系兵马也扩大到三千余人。 没要苏纳出面,唐三水就成功骗开了城门,进城之后除留人控制城门迎陈、朱部明军入城,便和苏纳一起率兵直扑总兵府。睡梦中的肇庆总兵许尔显来不及组织人手反抗就被乱刀砍杀。许尔显被杀后,城内营兵群龙无首,很快就被明军各个击破,天亮之后,肇庆城头升起明军旗帜。 唐三水耍了个滑头,他将肇庆府库洗劫一空,又乘乱将城中大户洗劫了一遍,带着大小马车百余辆往韶州而去。朱统气得要派兵追杀他,却被陈奇策苦苦劝住。 得知此事后,周士相没办法,只能协调,让唐三水拿出一部分钱财,自己又贴了一部分,这才让镇国将军不那么来火。 肇庆府辖十数县如惠州一般,府城一失,各县便纷纷易帜,有不愿易帜的知县也被营兵绑上城头。独阳春知县领营兵顽抗,结果不到一天便被明军破城。短短一个多月,广州、肇庆、惠州三府四十八县全部归明,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虎落平阳被犬欺 北京。 简亲王济度授定远大将军往福建平定海寇的圣旨刚下发不到一个时辰,得到消息的同安侯郑芝龙与其次子郑渡就已经侯在简亲王府了。然而二人在门房等了一个多时辰,却迟迟得不到简亲王的召见。 门房中除了他父子二人还有不少前来拜见简亲王的官员在,有识得他父子的却是多半面带不屑,根本不理会,个别还算客气的也不过唤声“同安侯”就算招呼了,那话是一句也不愿多说的。 郑芝龙对这帮官员的反应也是见多不怪,坐在长凳上面带微笑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官员,人家和他打招呼,他也点头,哪怕起身和人家招呼时对方已经扭头而去,他也依旧不恼。看着,活脱脱一个和气翁。 郑渡知这帮官员为何如此待他父子,和他父亲一样也不与他们置气,不过眼看着这天色就要黑了,简亲王却是还不肯召见,他心下难免上火,便低声劝乃父道:“父亲,咱们都来了这么久了,济度若是要见早就见了,看这架势,怕是不愿见父亲了。父亲不若先回去吧,省得在这叫那帮小人看轻。” “不急。” 郑芝龙轻轻握了握儿子的手,示意他耐下性子。郑渡无奈,只能继续耐下性子等侯。 半晌,终是有人过来叫了声:“同安侯走了没?” “同安侯郑芝龙在!” 听到声音,郑芝龙眯缝的眼睛猛的张开,起身向来人迎了过去。 来人是王府总管崔达海,汉军镶蓝旗的包衣,早先在郑亲王府当差,简亲王府建好后便拨了过来伺候,因办事能干得了简亲王看重,把这王府大小事务交给他管。 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何况亲王府的总管。 崔达海一亮相,门房侯着的大小官员全都不约而同起身,纷纷向崔总管行礼问好。崔达海只捡了几人点头示意,余下的却是看都不看。那些被崔总管回话的官员喜气洋洋,没被崔总管看上的也是满脸堆笑,哪个敢把自己当回事。 郑芝龙顺治十一年的时候就封了同安侯,可在崔达海这个王府奴才面前,却是一点也不拿侯爷的架子,他上前竟是微微欠身向崔达海行了一礼,尔后笑容满面的问道:“崔总管,可是王爷要召见我?” 崔达海鼻孔就差翘上天了,“哼”了一声:“王爷说了,他不日就要启程赴闽,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开空见你。王爷叫你回去,若你真报效大清,便叫你儿归顺,其他的话就不要多说了。” “是,是。” 郑芝龙心下失望透顶,脸上却是满脸堆笑,他还想努力下,争取能够见到简亲王,便厚着脸皮道:“可否麻烦总管大人再去通报一声,我给王爷带的礼物都是海外的珍宝,京里市面上可见不着...” 这话还没说完,崔达海就不快的打断了他,“哧”道:“我家王爷稀罕你这些宝贝?你若舍不得,我这就叫人给你拿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总管万勿误会,这些珍宝不过是郑某人对王爷的一番孝敬,王爷能收下便是给郑某天大的面子了,郑某哪里有借重的意思,总管千万不要羞杀郑某。郑某只求见王爷一面,还请总管能够通融一二!” 郑芝龙低声下气的样子令得儿子看了都心疼,可崔达海却是不在乎,并且明显不耐烦了,摆手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了,王爷现在忙得很,叫你回去,你若真为大清好,就叫你那做海寇的儿子早点来归,那样父子同朝,两代为侯,岂不佳话?”说着作势就要走。 郑芝龙忙从袖口掏出一张银票塞给崔达海,赔笑道:“小小意思,还请总管笑纳。” “唔。” 见是张一千两的银票,崔达海态度顿时缓和了许多,左右看了眼,那些巴巴望着他的官员们忙识趣的将脸侧到一边。 崔达海将银票往袖口一塞,轻笑一声,低声对郑芝龙道:“同安侯,实话告诉你吧,王爷真没空见你。不过你放心,王爷说了,你儿子的事和你没有多大关系,只要你同安侯忠心大清,你儿子的事断不会牵涉于你。” 郑芝龙听后,立即万分感激地道:“多谢总管实言相告!” 崔达海笑了笑,郑芝龙得了准信,哪还敢耽搁,忙与崔达海告辞,带着郑渡亦步亦趋地走出王府大门。 上了自家的马车,父子二人刚才的笑容却都不在,走到前街拐角处,见四下无人,郑渡方骂了句:“狗眼看人低,一介奴才也敢这么怠慢父亲,真是该杀!” 郑芝龙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想他当年何等豪杰,手握十万雄兵,还能拥立皇帝,今日却落得连个管事奴才都要奉承的地步,这落差,实在是让他有苦难言。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话,他这几年可是体会得不能再深了。 见父亲一脸落寞,郑渡有些不甘心,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父亲,大哥信中所说之事,父亲认为是否可行?” “此事关系太大,成了,东南变色,不成,恐怕你大哥再难在福建立足了。” 郑芝龙犹豫不决,街上却有蹄声传来,他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几骑急匆匆的从他马车边奔过去,看方向是奔简亲王府去的。 郑渡眼尖,看得当先骑士眼熟,说道:“好像是达素。” “达素?” 郑芝龙有些奇怪,达素是护军统领、内大臣,他这么着急着慌的往简亲王府去干什么。 郑渡也很好奇,想了想,对外面说了句:“郑二,你拿银子去套套话,看看达素这么晚到简亲王府干什么。” “好咧!” 赶车的郑二是郑芝龙早年在日本时收的一个浪人武士,对他十分忠心,在中国这么多年,汉话说得也极其熟练,这些年在京中替郑芝龙来回办事、传递消息的都是他。 郑二过去将银子一递,那几个送内大臣达素来的护军也没多想,京中达官贵人打探消息的多了,再说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明儿就能满京师都知道,便将事情说与郑二听。郑二当时听得就是心惊,赶紧回来禀报。 “你是说平南王尚可喜死了,靖南王耿继茂反正归了明,靖南将军哈哈木战死,广东三府四十八县归了明?” 郑芝龙和郑渡父子二人被这消息惊得合不拢嘴。 ......... 骨头速度不快,为了作品质量也不愿流水,所以还请大家不要见怪骨头更新慢。再说每天7500字左右的更新量已经不低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广东怎么办 乾清宫东暖阁内,安亲王岳乐、简亲王济度、信郡王多尼、敏郡王勒都,贝勒尚善、户部尚书车克、蒙古固山额真明安达礼、内大臣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索尼、达素,兵部尚书伊图、吏部尚书杜尔玛等在京议政王公大臣跪了一地。在家的大学士宁完我和范文程也被宫中派人紧急叫进了宫。 “潮州吴六奇奏报称,哈哈木、噶来道噶以下满州将士尽数殉国,平南王尚可喜在广州城破后自杀成仁。又查,耿继茂并藩下大小将校、英德总兵宋锐、南将副将孙义、广东督标参将胡启立以下一百六十八员将校于旬前归降太平军....” “据悉,总督李率泰被俘,现生死不知,另南赣总兵孔国治战死,肇庆总兵许尔显被乱军所杀,肇庆府城已被明军占据,府辖各县亦已被明军占领。惠州同样如此,胡启立自称为明惠州总兵,日前率部进逼潮汕,幸被吴六奇率部击退...据广州流民言,满城已叫....” 兵部尚书伊图不敢再说,他抬头向顺治看去,发现后者脸色已是铁青一片。 “满城已叫什么,说啊。”顺治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听着却叫人害怕。 伊图犹豫了下,咬牙道:“太平军在满城纵兵三日!” “叭!” 一只青花瓷碗被暴怒的顺治砸到了台阶下,一块碎裂的磁片蹦到贝勒杜尔佑的右脸,划开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出来。杜尔佑却是不敢拿手去抹,动也不动的跪在那。 “死了一个王爷,降了一个王爷,折了一个满州将军,还被人家抓了一个总督,满城也叫人家给屠了!可笑,可笑!广东的仗是怎么打的!你们告诉朕,广东的仗他们是怎么打的!” 顺治怒极反笑,嘶哑的笑声回荡在阁中,回荡在王公大臣耳中,直叫他们个个心惊。 一众王公大臣谁也没有想到广东竟然会发生这等大变,大清损失之惨重甚至要比当年李定国两蹶名王来得还要严重。折了汉人的王爷倒也罢了,可要命的是派驻广东的满州将士竟然无一得活,满城的上万八旗妇孺还叫太平军给屠了!这让从来只屠汉人城池的满州王公大臣们感到恐惧,亦是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噩耗,比当年他们听到亲王尼堪战死还要可怕。 “皇上息怒!” 安亲王岳乐领着众王公大臣一齐磕头。 “息怒?你们叫朕如何息怒?当年李定国不过斩了朕一个亲王,逼死朕一个藩王,可朕的满州儿郎没叫他给打得全军覆没!现在可好,两千多满州儿郎就这么没了!你们让朕如何息怒!” 年轻的天子真是叫这噩耗给气极,给怒极,他怎么也忘不了玛法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怎么也无法掩饰的失望。 哈哈木该死,尚可喜该死,耿继茂该死,李率泰该死! 他们都该死,他们让朕颜面无存!他们让朕的玛法失望! 顺治心中滔天怒意,只想咆哮一通发泄心中怒火,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听到亲王尼堪叫李定国杀了就吓得要和南明划江议和的小皇帝。他已经长大了,他也成熟了,咆哮发泄于事无补,胆怯畏战更不是他天子应有的表现。现在他要做的是如何应对广东失守的局面。 “你们说,怎么办!” 顺治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狠狠扫视着玉阶下。 济度面容极度扭曲,猛然抬头喝道:“皇上,臣早说过汉人不可信,不能给汉人委以大任,他们都是墙头草,靠不住!可皇上偏不听,非要重用汉人,现在好了吧,广东一下子这么汉军汉官投降,连耿继茂这个汉人藩王也降了!所以臣以为当务之急必须马上清查汉军,让咱们的满蒙官员去接管汉军,免得再出现这种事!” 贝勒尚善也是一直反对重用汉官的,听济度一说忙也愤然说道:“简亲王说得对,汉人靠不住,得派咱们的儿郎去接管汉军,要不然再降一批,这局面就无法收拾了!” “是该清查汉军和绿营了,若不是有人出卖,太平军如何知道我满州兵马行进,又如何设伏!” “定是耿继茂与太平军早有勾结,这才让广东局势崩坏!” “耿继茂不是好鸟,绿营那帮人更不是好鸟!” “......” 有济度和尚善出头,一直嚷着要收汉官权力的满州王公大臣们顿打了鸡血般,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是要借此事将汉官的权力给收了,甚至还有要说罢撤绿营的,让宁完我、范文程这两个最早投效大清的汉官重臣听得骇然失色。 顺治也呆了,没想到济度这个混帐竟把事情扯到汉官身上去,他是不是要把天下所有的汉官全罢了才甘心! 岳乐听这些人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再看顺治已被气得说不出话,不由怒道:“现在不是追究是不是耿继茂出卖咱满州将士,也不是讨论汉军是不是可信,而是如何应对广东失守的局面!” 伊图反应过来,忙道:“安亲王,广东尚未全部失守,潮州和韶州还在我们手中。” 一直没说话的蒙古额真明安达礼也是管兵部的堂官,他道:“肇庆副将唐三水八百里加急送来奏疏,他带兵退到韶州及时堵住了太平军,现在正在抢修韶州城墙,不让太平军从韶州北上。” 岳乐听后想也不想就道:“给唐三水升官,叫他做总兵,韶州的钱粮都给他,让他招兵,无论如何也要把太平军挡住,绝不能让他们出韶州进入湖南!” 信郡王多尼年纪不大,但可不像济度那般糊涂,他也道:“给吴六奇也升官,叫他做广东提督,节制唐三水,总之一句话,广东全给他,他若是能收复广州,朝廷给他封王,耿继茂的靖南王叫他做!” “你们这是叫汉人给灌了迷魂汤不成,广东那么多汉官降了太平军,你们还要重用汉人!” 济度气不打一出来,岳乐和多尼这是铁了心的要和他唱反调啊! “吴六奇没降,唐三水也没降!”岳乐恨恨的盯着济度,叫道:“若汉人都不可信,潮州和韶州就早归了明朝!” 多尼也气不过济度这帮人瞎咧咧,他哼了一声道:“简亲王把汉官都罢了,谁个替咱们办事,谁个替咱们卖命!别的不说就说广东,把吴六奇和唐三水罢了,潮州和韶州怎么办?你是要再把这两个忠心大清的汉官也逼反吗!纵是他二人不反,你把人罢了,谁个替咱们挡太平军,难道简亲王自个去吗!” “你!” 济度咬牙切齿,多尼这小儿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敢对他这般无理! 一直唯济度马首是瞻的贝勒杜尔佑这会却没支持济度,而是插嘴道:“凭吴六奇和唐三水怕是守不住潮州和韶州,得调兵去!” “从哪调?”尚善有些不满杜尔佑没有帮腔,反说调兵事。 杜尔佑不加考虑就道:“要洪承畴从湖南调兵入广东!”说话时,脸上的血口子还在流血呢。 “不可!湖南的兵要对付云贵的明军,如何能调到广东!”说话的是内大臣遏必隆,他是议政大臣中身份最高贵的一位,其父额亦都是太祖皇帝天命建元时设置的五大臣中的第一位。遏必隆是额亦都的第十六子,母亲是努尔哈赤的女儿和硕公主。他的家族最受皇家信任,他有五个嫂子是公主,一个姐姐做了太宗皇帝的元妃。 遏必隆年岁不算大,由于和皇室的姻亲关系,辈份却不低。他平日不爱说话,遇事也很少有主见。议论以来他半天不出声,但一听杜尔佑要洪承畴调兵打广东,却忙出声反对。 “广东明军不过小患,只要潮州和韶州在我们手中,广东明军就没法北上,另外广西也在线国安手中,他们没法和昆明的永历朝廷取得联络,闹得再凶,也不过在一个地方打圈。可现在要是调湖南兵入广东,那就是为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内大臣苏克萨哈也是不同意从湖南调兵入广东的,他道:“洪承畴有过上疏,他得到的情报显示孙可望和李定国正在云南曲靖交战,胜负不日可出,洪承畴也一直做着入滇部署,吴三桂和李国英已经入了四川,只待孙李决出胜负便直扑贵州杀奔云南,若是现在突然从湖南调兵到广东,那么原先的三路入滇方略就只能由由四川一路执行,这怎么打?” “不趁孙李内讧一举击败南明,难道叫朱由榔喘过气来再去打他不成?”索尼闷声道。 尚善冷笑一声:“洪承畴的三路入滇方略现在已经没了一路了!” “广东那路本就不是主力,四川和湖南的兵才是主力,缺了广东那一路有什么打紧的。只要广西在我们手中,广东那边就是全丢了也不打紧,何况潮州和韶州还在我们手中!实在不行就让线国安去打广东!”性子本就暴燥的鳌拜顶了一句。 “线国安能有多少兵,能保住广西就算不错了,他哪里有兵去打广东,他去了广东,广西不要了?”尚善不理会鳌拜,径直向顺治道:“皇上,现在唯有湖南有兵,不让洪承畴出兵,难道让太平军就在广东坐大不成?万一韶州挡不住太平军,他们进入湖南怎么办?到时还不是要洪承畴调兵去打!” 尚善提出的这个问题倒很现实,万一韶州的唐三水挡不住太平军,叫广东的明军从韶州出来,那势必就会威胁湖南战场的清军,到时也由不得洪承畴不调兵打这左翼冒出来的明军了。若不解决这支从广东出来的明军,湖南战场的清军就没法安心南下入滇。 内大臣们被尚善这个问题难住,一个个都不吱声了,因为谁也不敢保证韶州就不被太平军夺下,就如谁也不会想到太平军能占了广州一样。 “依老臣看,洪承畴的兵不能调,我大清的心腹之患乃是云贵的永历小.朝廷,只要解决了朱由榔,南明剩下的兵马就不足为虑。”范文程终于说话了,却是不支持从湖南调兵入广东。 范文程开了口,宁完我也不再观望,咳嗽着说道:“老臣以为是否调湖南兵入广东之事当听取五省经略洪承畴的意见,毕竟他在湖南坐镇掌握的情况比咱们要多,调兵之事当听取他的意见。” 这是老成持重的意见,湖南战场的清军都归洪承畴指挥,且以绿营兵为主,洪承畴又在湖南针对云贵部署多年,倘若不问洪承畴的意见就做决定,未免有些草率了。这节骨眼听取前线统帅的意见肯定没错。 两位汉官重臣开了口,殿内竟然冷了场。 许久,顺治突然开口道:“济度,你去福建带兵入潮州,广东的事归你管。” 此言一出,王公大臣们都是一惊,济度更是措手不及,慌忙道:“臣已领旨往福建平定海寇,怎能分身往广东?” “前番圣旨作废,朕重新拟旨,你依旧为定远大将军,不过不去福建平海寇,去广东平太平军!”顺治一言九鼎,根本不容济度不答应。 “臣去广东,福建怎么办?”济度没想到顺治竟然这么儿戏,又急又气。 顺治冷冷看他一眼,喝了一声:“达素!” “奴才在!” 护军统领、内大臣达素忙向前应声。 “朕授你为安南大将军,往福建平海寇!” “奴才遵旨!” 达素二话不说就领了旨,这让顺治心中欣慰,毕竟是自家的奴才,用的就是得手。 授济度为定远大将军的圣旨上午才发出,现在就作废,未免有些儿戏,按理说,大臣们现在应该一拥而上,务必要说服顺治收回成命。但众臣看着一脸平静的顺治,却谁也不敢说话。 “臣遵旨!” 顺治的眼神不再如先前那般可怕,可看得济度却是额头渗汗,犹豫一下后,他终是不甘心的领了旨意。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汉人的东西学不得 你们的月票和推荐票都拿去换红包了不成? ......... 济度从宫中出来后便怒气冲冲的回了王府,尚善和杜尔佑他们叫都叫不住,只得怏怏各回各府。广东满城上下万余人丁都叫太平军给屠了,明儿个消息传出去,还不知正白旗和镶蓝旗要闹哪样呢,毕竟死得都是这两旗的牛录。旗里上下哪家不沾亲带故,一下死了这么多人,怕是半个八旗都要哭出声来了。 济度带兵去广东,达素带兵去福建,肯定也要从各旗抽丁,若没广东这事,事情倒也好办,如今却是不好弄了。往福建去的倒好办,只是打海寇,风险没那么大,往广东去的能不闹上天,这都叫人家杀了一万多,还去! 一众王公大臣没一个同意皇帝这么安排的,最好的办法是给潮州的吴六奇和韶州的唐三水升官加衔,然后抽些绿营兵去助战,叫他们汉人打汉人。而不是前头死了两千多满州子弟,后头再派几千去。这种做法,对满州国本伤害太大。 内大臣们看得更是准,太平军在广东闹得再凶,可左右还没占领广东全省,又有广西在边上牵制,他蹦不出来,表面上做些文章即可,勿须大动干戈派大军征讨,等到收拾了云南的永历小.朝廷,朝廷都没了,广东和其余地方的明军还不是立时就分崩离析了。到时大清给他们条生路,派人去招降,还不是乖乖的剔发易服归顺大清。真有不知好歹要顽抗到底的,从入滇大军抽几支出来怎么也能把他们扫平了,哪里需满州子弟去流血流汗。 可皇上非不这么干,硬是把本该去福建的济度调去广东,再改派内大臣达素去福建,这朝令夕改的可不是好苗头。而且这样一来原本调拨南下去福建的兵就要跟着去广东,达素这边总不能一个人去福建吧,这还得调牛录,一来二去,得调多少牛录才够? 便是一向支持顺治的岳乐对于这两道旨意也是心中不满的,他知道皇帝之所以叫广东立即出兵围剿太平军,是因为那个洋玛法的朋友在澳门叫太平军欺负了,可国家大事焉能因为私人之事而随意改动处置?休说一个洋玛法了,就是亲玛法的朋友也不能影响国事! 岳乐出午门的时候看到一人跪在宫门前,却是平南王尚可喜的次子尚之孝,皇上准了尚可喜的奏,叫尚之孝在汉军镶蓝旗里做了个都统,瞅他这样,怕是知道广东的事情,在午门外磕请圣恩准他南下报仇呢吧。 有人不禁想道,平南王尚可喜已经死了,世子尚之信现在也没个下落,说不得也叫太平军杀了,那这尚之孝便成了平南王爵位的唯一继承人,却不知皇上是不是要让这尚之孝袭爵。 岳乐却是摇头,平南藩下的汉军都不在了,尚之孝想袭平南王的爵怕是很难。当年靖南王耿仲明死后,皇上就不想让耿继茂袭爵,硬是拖了几年,要不是太后发话下来,耿继茂根本就不可能成为靖南王。现在耿继茂降了明朝,有他这恶例在,尚之孝袭爵恐怕没什么指望了。 尚之孝只那么跪在那里,也不喊,也不哭,看着叫人颇是心酸。范文程出来时叹了口气,问宫门守卫的侍卫可曾进宫替尚之孝禀报,侍卫说已经报了,可皇上没发话要见尚之孝。 范文程无奈,皇上不肯见尚之孝,他又能如何,他现在已经致仕在家,虽列名议政大臣,可除了要紧事才上朝,其余时间都是不问朝政的。尚之孝这事,他更不好过问,于是上了轿子回府。宁完我同样如此,不愿替尚之孝去向皇帝求什么情。 济度回到王府后,就见嫡福晋博尔吉吉特领着几个侧福晋在看一个汉人侍女在那唱着什么。 因为大清奉行满蒙联姻,要求皇帝和王爷贝勒们带头娶蒙古女子为妻,所以济度这个亲王的嫡福晋就是科尔沁多罗贝勒绰尔济的女儿。另一个侧福晋吴鲁特也是博尔吉吉特氏,乃是蒙古都统布彦泰之女;第二侧福晋博尔吉吉特氏,是二等侍卫尚阿泰之女,只有庶福晋额塞礼氏是满州女人。 女人们见王爷进来连忙上前请安。那汉子女子也匆忙跪下磕了个头。见王爷脸色不好,女人们全都敛起笑容,不敢出声,只有福晋博尔吉吉特氏陪着笑脸,请王爷上座叙话。 济度仍然站在门前,一双眼睛阴沉沉地轮流打量他的福晋们,竭力压着火,用讥讽的口吻说:“你们刚才在做什么?这么高兴,听着这么来劲?” 女人们垂下眼睛,她们可不傻,哪个不晓得王爷这话带着剌,因此谁也不敢答话。那汉人女子脸都吓得白了。 济度往厅内走了几步,突然大吼起来:“你们也喝迷魂汤啦,把汉人的东西弄到我府上,混帐!滚,给我滚,统统都给我滚!” 侧福晋们惊惶满面,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那汉人女子更是吓得腿直哆嗦,要不是边上有个丫鬟扶了她一把,怕是都走不动道。 女人们被吓得退出去后,济度还不甘休,对着她们的背影追骂一句:“再敢在我府上弄汉人那一套,看我不扒了你们皮!” “橐橐橐”的旗人女子木底鞋一阵乱响,女人们溜得飞快,眨眼间都消失在济度的视线中。济度余怒未消,转过脸来训斥福晋博尔吉吉特:“看你把她们纵容成什么样子!汉人那些妖里妖气的东西,竟透到我的家里来了,成什么话?你不管,反倒跟她们一起瞎咧咧!” 福晋心中有苦,不知道丈夫吃了什么药子火气这么大,她赔笑劝道:“王爷别生气了,吃饭穿衣,都是小事,何必那么认真?再说女人家谁不爱打扮?她们打扮还不是给你看?犯得着发那么大的火?” “我不看!这是亡国之音,亡国之妆!懂不懂?咱们满洲家要严守古制祖风,这汉俗汉风一点不能沾!你管着府里内事,风气坏了就得怪你!” 丈夫这大帽子扣得福晋心里不高兴,可是没敢表现出来,沉默片刻方缓缓说道:“汉人的东西未必都是坏的,他们的菜烧得便好吃,你不是也爱吃他们烧得菜么。” 济度哼了一声,没有吱声。 见丈夫不吱声,福晋有了底气,又道:“要是都按祖先的习俗过日子,咱们还该回到深山老林里,架上火堆烤黄羊腿,何必住这大殿高堂,吃这细面白米的饭、煎炒烹炸的菜呢?...再说你们男人千辛万苦杀进中原,抢了汉人的江山,难道图的就是让我们女人继续过那苦日子么?这听听汉人的小曲,学着她们妆扮又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做王爷的小题大作的?一个个跟老林子里的女人样,你这王爷还看不上我们咧。” 博尔吉吉特氏几句话把济度噎住了,他无法反驳,却更加生气,瞪着眼指着福晋的鼻子骂道:“你就知道婆婆妈妈这一套!习俗风气是大事,不能轻移,你懂不懂?”说着探手入怀,掏出一个油纸包,摔给福晋,声色俱厉地说:“我看你是忘了阿玛的遗训了,拿着,跪下,给我仔细念!” “念就念!” 福晋咬咬嘴唇,打开这尚有济度体温的纸包,拿出那块写满满文的白绢,跪在地面的毡垫上,展开白绢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白绢上抄录着老郑亲王、济度的父亲济尔哈朗在病重垂危之际向顺治皇帝所上的奏疏。 “……太祖创业之初,日与四大贝勒、五大臣讨论政事得失,咨访士民疾苦,上下交孚,鲜有壅蔽,故能扫清群雄,肇兴大业。太宗缵承大统,亦时与诸王贝勒讲论不辍,崇奖忠直,录功弃过,凡诏令必求可以顺民心,垂久远者。又虑武备废弛,时出射猎。诸王贝勒置酒高,以优戏为乐,太宗怒曰:\'我国肇兴,治弓矢、缮甲兵,视将士若赤子,故人争效死,每战必克。常恐后世子孙弃淳厚之风,沿习汉俗,即于慆淫。今若辈为此荒乐,欲国家隆盛,岂可得乎?.....然后布之诏令,庶几法行民信,绍二圣之休烈……” 福晋一句句读完,眼中已是噙了泪,却不是为公公遗训感动,而是觉得委屈,她默不作声将白绢捧交给济度。 济度接住,哼了一声:“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博尔吉吉特咬牙道。 “起吧!” 济度不看福晋,虔诚地、认真地把白绢折叠整齐、包好,郑重地收回怀中。 福晋小心翼翼的上前为丈夫奉上茶水,悠悠道:“王爷进宫前还好好的,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火气,却不知何事惹着你了。” “福临他....”济度张嘴直呼顺治的名字,顿了顿,却还是道:“皇上改了我的旨,要我领军去广东。” “广东?不是和福建都在南方么,你去便是了,有什么值得气的,左右皇上也是让你去福建的。”博尔吉吉特有些困惑,去福建和去广东有什么区别,值得丈夫如此发怒。 “你懂什么?”济度看了福晋一眼,叹口气道:“哈哈木死在广东了,尚可喜也死了,李率泰叫人家捉了,耿继茂投降了。” 这一连的人名把博尔吉吉特惊得不轻,失声道:“可是明朝那跑到云南的皇帝领着大军打回广东了?” “不是。” 济度摇摇头,不想和福晋说这些军国大事,说得多了她也不懂,便挥手示意她下去,又吩咐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少出去。皇上因为罢议政的事情记恨着我,这次把我改派广东便是给我颜色看呢。”说完朝外面伺候的下人吩咐了声:“去把纳海、季达理、宜尔图他们叫过来,让他们马上来!” 纳海、季达理、宜尔图他们都是曾随济度出征过的八旗将校,这一次也是准备随济度南下福建的。 博尔吉吉特见丈夫召纳海他们,知道是商议南下广东的事情,便退了下去。 济度召集手下得力将校议事时,几里外的同安侯府,郑芝龙终是拿定主意,将一封密信交给了郑二,让他马上发出去。 虽然同安侯府一直处于清廷的严密监视中,但郑芝龙却另有途径与其子郑森联络。这封密信只有一个字——“可”。 郑二带着密信消失在夜色中后,郑渡看了眼父亲郑芝龙,低声道:“是否着手安排离开京师?” 郑芝龙却是摇了摇头:“你大哥这事还不知能不能成,广东虽有大变,但当年李定国还不同样杀了尼堪和孔有德,结果却也没能撼动清廷。且再看吧,若是永历朝廷真能成事,我们再作安排也不迟。现在若是走,则就前功尽弃了,万一还和当年一样,咱们就没退路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太平军四镇 从三江口回到广州后,周士相立即着手进行整军,首先便是令各部统计兵马,计有兵21500人,青壮民夫14000人。其中降兵人数为10600人,后备兵连同辎重营兵5500人,原属太平军步军左右二营、新兵营战兵为5000人左右。 在回广州的路上,周士相已经想好如何整军扩军,他意将太平军设立为四镇,从各部中挑选精兵编入第一、第二镇,剩余编为第三镇,余下则为第四镇。 一镇编制具体为:20兵为一伍,设伍正一名、衔小旗;3伍为一队,设队正一名、衔总旗官;一队所辖3伍分别以甲乙丙命名,队正又设直属兵十员,掌扈卫、旗鼓号令事,另设伙兵5员,故一队兵额为75人;3队为一卫,设卫尉一名,衔百户,卫下所辖队以甲乙丙名之,卫正又有直属兵20员,称之为卫兵,掌扈卫、旗鼓号令事,故一卫兵额245人. 3卫为一营,设营尉一名,衔千户。营下所辖卫以甲乙丙名之,营尉下设直属兵40员,称营兵,掌扈卫、旗鼓号令事,故一营兵额775人;3营为一旅,设旅校一名,衔指挥同知;营以甲乙丙名之,旅尉下设直属兵100员,称旅兵,掌扈卫、旗鼓事;故一营兵额2425人。 3旅为一镇,设镇将一名,衔为指挥使。镇下辖旅以甲乙丙名之,镇将下设直属兵300员,又称镇兵,掌扈卫、旗鼓号令事;故一镇兵7575人。 此次改编大体亦同香山成军时制,不过旅帅、师帅改为旅校、镇将,营官称营尉,卫官称卫尉。每队设队副2名,为小旗衔,其中一人为安军小使;每卫设副卫尉2名,为试百户衔,其中一人为安军中使;每营设副营尉2名,为百户衔,其中一人为安军大使;每旅设副校2名,为千户衔,其中一人为安军使;镇将下设副将2名,指挥同知衔,安军使由镇将亲领。 镇将暂拟等同总兵官,旅校等同参将,营尉等同游击,卫尉等同千总,队正等同把总。正式任命待报请永历朝廷后方能落实,周士相眼下只能以自己广州总兵官名义权知任事。 老卒善战者,称锐兵;新入军者,称选兵;又有在乡待选者(保安队),称备兵。太平军制,以锐兵、选兵为正兵,其额有缺者,以备兵补之,备兵入营,则为选兵。 步军四镇之外再设马兵一旅,称骑兵旅,其旅建制等同步军一镇。官兵名额亦同,一旅兵为2425人;旅校不设直属兵,兵员亦有锐兵、选兵之分。 再设炮兵一营,营制等同步军一镇,官兵名额5000人,兵分正炮手、副炮手、辅炮手,等同锐兵、选兵、备兵。正炮手操炮,副炮手架炮,辅炮手运炮。 四镇步军、马军一旅编成后,即由第一镇进驻清远,第二镇驻广州,第三镇驻增城,第四镇驻香山,马军一旅和炮营都驻广州。于城外越秀山下设广州大营。 镇将人选别分是第一镇葛义,第二镇铁毅,第三镇蒋和,第四镇邵九公。骑兵旅由邵成国掌总,满州人苏纳掌副。炮营镇将齐豪担任。 第一镇和第二镇从太平军和降兵中挑选精锐组成,也是太平军四镇最能打的两镇,对这两镇的要求,周士相只有一个,战斗力绝对不能低,因为要随时拉出去和清军见仗。因此这两镇的镇将人选他选了葛义和铁毅,此二人皆是勇猛之人,适合冲锋陷阵。秃子蒋和也是勇将,可匪气比葛义还要重,且爱喝酒,周士相怕他喝酒误事,因此只将第三镇给他。邵九公忠诚足够,却无勇猛之风,做事顾头顾尾,不敢豁下心去拼,属持重型,因此周士相将第四镇给他。 第一、第二镇是今后和清军作战的主要力量,第三、第四镇则是稳定后方,如此镇将人选自然有所区别。炮镇为攻击力量,战时随同第一镇、第二镇活动。周士相拟日后炮兵规模扩大后,即在每镇军下设炮旅,以加强步军镇的火力攻击。 靖南藩下汉军和平南藩下汉军一半都选入第一镇,镇将以下军官任命是相互挟制,如平南藩下降将任靖南藩下降兵的队正、卫尉,同样靖南藩下降将任平南藩下降兵的队正、卫尉。原先两藩麾下将领协领以上军官全部被发落到兵备讲习所充教官,或是改为文官,只低级武官得以任职。这两镇军官的任命营尉以上军官多是太平军出身,营尉以下降将占了一半多。 原先在香山永乐乡的水营也调至广州,在珠江原清军水师驻地长洲岛设太平军水营,此地即几百年后黄埔军校所在地。 水营兵额暂定为5000人,不过因水营缺少战船,短时间无法承担作战任务,故周士相请凌海将军陈奇策调遣所部水师战船一部移至长洲岛,确保珠江为明军所有。同时为陈奇策这部水师提供粮草供应,并遣人向他们学习水师战法。 已和朱统占有肇庆的陈奇策爽快答应周士相请求,派偏将郑成魁领40余艘战船进驻长洲岛,并送给太平军12艘战船。此举让周士相大喜过望,12艘战船虽然很少,但却意味着水营不再是内河水师,而是能够在珠江上甚至狮子洋上行动的“海军”了。 水营镇将由周士相亲领,他给宋襄公压了任务,让他无论如何也在一年以内建好太平军的造船厂,最迟两年内太平军必须能够有自己造出的战船下水。强大的郑氏水师一直是周士相所眼红,所妒忌的对象,奈何水师太吃银子,也太耗精力和时间,且眼下还不是决定战场的力量,故周士相只能先行发展步军,待取得南方数省或江南全部以后,方再着手进行“海军”组建。 周士相于广州平南王府成立军帅府,设亲兵,选全军身高1米七以上锐兵充任,选800,制铁甲,号铁人卫。铁人卫指挥由瞎子李担任,职同参将衔。 军帅府设军、民两部,军部由赵四海负责,民部由宋襄公负责,同时宋襄公亦兼广东布政使,当然,这个任命没有得到永历朝廷的背书,乃是周士相自行所为。按制,他无法自行任命官员,况一省布政使。再者,钦州有总督衙门,高州又有四府巡抚,无论怎么排,也轮不到周士相把控广东布政使司衙门。 鉴于太平军识字率太低,短时间又不可能组织全军来一次“扫盲”运动,因此在邵九公等人的建议下,周士相于原靖南将军府建兵备讲习所,各镇伍长以上军官要轮批分批入堂教学,学制三月,主学由他仿前世军队操典改编而成的《太平军步军操典》,该操典只涉及初步军队整训、操练、旗号鼓事等。 四镇一旅两营编制定下后,即由军帅府主持调兵成建事。一时间,广州附近到处是兵马调动,往东的往东,往西的往西,闹哄哄,直用了七八天时间才将各部集结到位,上下军官也落实明确。此期间,周士相很少睡觉,瞪着红眼听取各部汇报,唯恐调动期间有降兵作乱。 军队编制落实后,周士相又定军饷。锐兵定军饷月银1银,家眷由太平军公库供养;选兵不定月银,家眷由太平军公库供养;备兵无饷银可领,不过其训练期间武器装备由太平军拨给,训练期间家中农田也由各村公所组织人手帮助耕种,以减轻其家庭负担。 军官饷银伍正2两一月,年24两,队正以上者依次提百分之二十。作战有功者,无论官兵可另获赏赐,或银,或粮,或物,或土地。 各镇成立后,周士相即叫宋襄公大开公库犒赏三军将士,并且主持实际控制区内的土地整并。 广州城中的汉军家眷被分成三批安置,一批拨入前山寨,一批拨入仁厚乡,一批安置在番禺。这些汉军家眷在当地安置后,由当地划拨土地供他们耕种,同太平军老营一样,也是分别设村管治。太平军只提供他们初期生活所需和农具、种子,一切需自食其力,待其男人在军中服役满三年后才可享受太平军家眷的待遇。 4000多满州妇人也被从广州城中赶出安置在香山,由当地乡、村公所为他们择配夫家,同汉军家眷一样自食其力。这些满州妇人在广州时没有得到城内百姓的太平军将士的青睐,送到乡下后却成了抢手货,不到一个月就被当地男子分抢一空。 宋襄公任广东布政使,降官王章钧布政使司右参政,左清为左参政。广州知府由廖瑞祥接任,他的香山知县则给了尚未回来的龙眼乡盐课大使郭绍。从台山回来的徐应元则在军帅府得了个参议位置。 广东布政使司衙门现在只有一件大事办,那就是落实太平军实际控制区域内的乡、村公所组建,将所有的人力和资源都有效整合起来。各驻地的太平军除了抓紧操练外,也有一件事要办,那就是剿匪。(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权力是味**** 太平军解决三江口清军后,即传檄广州府所辖各县,至九月底,实际控制香山、增城、番禺、顺德、东莞、三水、新宁、清远等县,另有南海、佛山、新安、连山州等县或被迫反正,或主动反正。 广州府辖十五县一散州只龙门和丛化两县据城自守,不愿归降太平军。龙门叫尚可远所领平南藩下汉军攻破,丛化则叫南雄副将孙义部并太平军一部攻破。二部破城时对城中百姓多有杀戮,言称有辫者即为刁民,逮之便杀,造成二县万余百姓丧命。 消息传至广州,周士相立即发下严令,称日后凡破府县,不论有辫是否无辫,都不得滥杀。有辫者为难民,无辫者为顺民,除非该城守军对太平军造成重大伤亡,否则不得屠城。 为严明军纪,以正太平军大明王师之名,周士相下令斩攻破龙门军百户,原任平南藩下协领一员;总旗二人,原任平南藩下佐领两员,以为惩戒。同时派员接管丛化与龙门县务,调香山县永乐乡长宋达明、龙眼乡长万长隆为二县知县。另令广州府立即调运钱粮安置二县难民,接济百姓,建乡设村,以为长久之计。 反正诸县,只名义上属广州府管辖,南海、佛山、新安、连山州四州县仍旧由原先清廷委任的知县管事,这几县的营兵也不过是换上明军的红色军服而矣,除此之外,一切并无改动。 南海千户王兆兴、佛山千户赵自强,新安千户林兴国、连山州千户吴安远都是绿营将领,王兆兴与赵自强是主动率兵反正,林兴国和吴安远则是见势不妙被迫反正。四人虽授太平军千户职,但其部属营兵仍为其私兵,县中事务也由原清廷委任的知县负责,对于广州只是名义上服从,县内钱粮并不上缴,甚至境内军民都不曾割辫,明显是在明清双方摇摆。若太平军败,则四县再次易帜也是转瞬之间的事。 对此,周士相不予理会,叫广州府不必对四县有何摊派,也不必派人到四县,叫四县就这么保持现状。之所以如此,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收复广州不过月余,周士相既要整合降兵,又要在实际控制的几县进行土地整并,还要派兵剿匪,安置难民,恢复生产,一桩桩事情实在是压得他不得一刻喘息,又哪里能顾得上那四个阳奉阴违的县。 这四县保持现状,名义上服从广州,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便是周士相气不过,或是担心有隐患,派兵去剿,短时间内还是得让四县保持现状,甚至连知县官吏都派不出。既然无法实际控制这四县,又何必派兵去打。 新成军的步军第一镇入驻清远,皆因该县为广州最北端的重镇,与韶州接壤,若韶州有事,则第一镇便可直接攻入韶州。新会和肇庆是广州的南大门和西大门,清远便是广州的北大门。 四镇组成后即在驻防地内清剿土匪和散兵,对于那些打着太平军旗号却不愿接受太平军指挥的绿营兵也一律清剿。原增城守备胡明义部“奉命”让出增城往新安县去,增城由第三镇蒋和部接管。经过整整一个多月的剿匪,共歼灭大小土匪4000余人,挑选青壮1000余补入太平军,其余老弱一律发往香山安置,划给土地实行屯垦。 为有效控制平南、靖南、绿营降兵,除将其家眷迁至各处分别安排,削去其中、高级将领的带兵之权外,周士相另外人为制造汉军之间的裂痕,使他们不能齐心。 具体做法是将攻破广州前加入太平军的汉军定为锐兵,攻破广州城后来投的汉军定为选兵,最后面一批即三江口被俘的汉军则定为备兵。 锐兵家眷和选兵家眷与备兵家眷并不打散安置,而是集中一处安置。如香山龙眼乡安置500户汉军家眷,则选兵家眷和锐兵家眷、备兵家眷各占三分之一。 但是锐兵家眷和选兵家眷所分得土地和获得的粮食、农具要比备兵家眷多,且安置地新建的村公所人员多选锐兵家眷和少部分选兵家眷充任,如此便让先期投奔太平军的汉军家眷在政治地位上压制了后投奔的汉军家眷,通过一系列的特权让他们自觉高备兵家眷一等。 人都是贪利的,在发现太平军给自己的待遇较另一部分人优遇要好后,锐兵和选兵的家眷自然而然就会向着太平军,而不是和那些不如他们的备兵家眷一样对太平军心生不满。即便军中的汉军降兵作乱,他们也不可能得到全部汉军的支持。 当然,周士相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军队处于长期人为制造的裂痕之中,因此他制定凡备兵在太平军中服役满三年即可享受锐兵待遇,选兵则服两年役即可。如此,便给了那些选兵和备兵获得更好条件的出路。三年时间,足以改变一切,只要太平军不亡,可以预见,三年后,这些降兵的家眷就将真正和太平军融为一体。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太平军给予的,如果想保住这一切,则势必要以鲜血捍卫太平军。 同样,在军中的汉军也按加入太平军的时间先后进行区别对待,早期加入太平军的汉军优先获得军官任免,后期加入的除了有重大立功表现,否则在相同条件下是争不过先期投入太平军的那批人的。 这个政策长期不变,若是太平军日后俘虏更多的汉军降兵和绿营降兵,则现在这批受压制的也可翻身去压制下一批,从他们身上获得优越感。 权力是味春.药,对付降兵,这昧春.药虽然霸道了点,副作用也大,但在当下,却是周士相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当初给三路清军运输粮草的民夫有七八千人,夺取广州后周士相又从城中征了4000多青壮,现在这一万多青壮全部被强行编入太平军。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不愿意从军当炮灰的,他们的来源也十分复杂,有广州附近府县的,也有惠州、肇庆的,甚至还有一部分是潮州的。这些青壮不想当兵,他们想回家,在整军补兵时,青壮们通过各种途径向周士相表达了他们想要回乡的请求,对此,周士相明确予以拒绝,他告诉这些青壮,若他们想回家,可以,但必须在太平军服役满三年,三年后便可以回家。 这个条件容不得讨价还价,有谁不愿意的,直接砍头。周士相不愿滥杀无辜百姓,可为了太平军的壮大,他又需要这些民夫青壮,因此只能狠下心来。 面对杀头的威胁,想回乡的青壮只能无奈答应留在太平军,好在太平军给了期限,三年期满他们就可以回家,若是在军中立了功还可以升官,不愿意在军中的可以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财,回乡以后若是此地被太平军占领,也可获分土地。如此条件,比起现在两手空空的回乡肯定要强得多。(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建乡设村 太平军实际控制各县相继委任了知县,丛化知县宋达明和龙门知县万长隆是从香山的乡长任上调来的,二人原先都是太平军后营的营老,并无任何功名在身。接廖瑞祥香山知县的盐课大使郭绍是举人功名,降官出身;顺德知县吴尔远也是降官,崇祯十五年的进士出身。 增城知县是留用反正知县江庆之,举人出身;东莞知县是从民部调的人,农垦司的负责人钱丰,原太平军总旗,大字不识一个;三水知县则是另一个从太平军伤退的总旗李正广,同样也是大字不识一个。清远知县则是廖瑞祥推荐的原香山县衙的主薄秀才胡惟清,此人在香山县衙工作十分出色,深得廖瑞祥看重。 新宁知县则是周士相亲自给点的人——他的名义老丈人林万福。当然,宣布林万福担任新宁知县时,周士相是不断强调林万福在军服司的工作表现如何出色,如何卓有成效,这才本着用人原则才委以重用的。至于宋襄公他们如何想,周士相却是不愿多想的,因为这事他自己想着也有些脸红。 林万福在军服司得到自己调任新宁当知县的消息时,高兴的逢人便道:“如何?我女婿没忘了我这个老丈人吧!我林某人往后也是一县老爷了!” 还在香山正准备动身往广州的林婉儿听说了父亲的事后,却是又气又恼,可却又打心里欢喜。 广东布政使司衙门就是原先的满城靖南将军府,满城被清空后,城墙即被太平军拆毁。出任布政使司右参政的是降官王章钧,这人原先干过惠州知府,是目前为止向太平军投降的清廷品级最高的文官,也是降官中忠心最佳的一个,没办法,谁让他亲手杀了广州知府朱国荣。 左参政左清是赶鸭子上架担任的这个大明广东布政使司左参政,他姓左,原先干得的就是左参政,现在还是左参政,倒是要把这个“左参政”给带到棺材里面去了。左清实际并不愿意归顺太平军,他接到任命时,周士相都没见过他,左参政大人也是被士兵拿着刀硬架到布政使司衙门办公的。 原两广总督衙门和广州知府的一干幕僚书办全部被充实到布政使司衙门和广州知府衙门,另外还调了些到军帅府。各县主薄、典吏等官吏凡是未死、未跑的都被太平军留用,只不过全被下放到各乡执行建乡并村事务,不再沾手之前事务,如此也是防止这些地头蛇架空上官。当然,在太平军的大刀威逼下,敢有胆量对抗的小吏也没几个。 清军在广东的屠杀和连年的战乱使得广东人口直线下降,这便让太平军有足够多的无主土地安置降兵家眷,也有足够多的土地用以开垦。 周士相给布政使司衙门的命令只有一个,就是各县必须学香山一样,打破地方原有宗族制,让“皇权”下乡到村,整合实际控制区内所有的人力和物资,只要一道命令,太平军占领区内所有力量便能全部动员起来。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不亚于整军扩军,周士相给了宋襄公最大的权力,他可以便宜行事。 所谓便宜行事就是布政使司衙门可以调动驻军保障建乡设村这一工作的进行,对当地不肯合作的士绅地主可以武力进行镇压。 建乡设村的根本目的还是屯田,如何屯田,大明有二百多年的经验可循,只要照章办事,也不须多费什么心思,事情便能做得大差不差。 虽说两百多年的卫所军户制早就烂得一塌糊涂,但周士相相信这是因为年代太久远,各种历史原因造成的结果。单屯田这个办法对于已经十室七八空的广州而言,还是具有可操作性的。大量伤兵从军中退出转到地方担任乡长、村长之职,乡村公所制其实就是加强版的保甲制,也可以说一个村便是一个缩小版的卫所。 虽然这个制度让宗族力量受到重挫,也让乡间士绅再也无法获得原先的政治权力,但却是最有利于太平军的一个政治构架和制度。 对于那些不肯合作的地主士绅,周士相不再如香山般那般虚伪和温和,而是直接撕破了伪装。 “镇压,必须坚决镇压这些汉奸,坚持镇压这些和满州人勾结的败类!”是周士相对布政使司衙门官员说得最多的话。 四镇一旅两营,在广州乃至广东占绝对主导力量的太平军就是周士相最大的底气。手中有了刀,他便可以推行他想要做的事情,哪怕这件事会让太平军在未来成为天下公敌,他也要强力去做,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 先生存下来,再强大起来,尔后才能考虑政治制度是不是合适,是不是弊大于利,或是利大于弊。在没有强大之前,考虑这些不切实际的政治制度是不是合适,是很可笑的。 太平军现在还远不及当年的李自成大顺军,也不及张献忠的大西军,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是造反起家,但他们却不是败在地主士绅之手,他们实际是败在了另一支组织力和凝聚力比他们还要好的满州八旗手中,而非地主士绅的反抗。 倘若李自成没有败在清军手中,地主士绅对大顺政权百分百是采取合作姿势,而不是对抗,因为他们的刀不够锋利,他们的力量没有大顺军强。 有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例子在,周士相便对当下的政治制度是否会激起天下地主和士绅的反抗无所谓了。 “建乡设村”,打击不多的地主士绅,打击乡间的宗族力量,这在以前,是王章钧、左清、吴尔远等降官想也不敢想的事,更是做也不敢做,可现在却只能硬着头皮去干。 香山的模版放在那,也不须他们动什么脑筋,照抄就是。他们可以选择不干,但结果却是很可怕的。别看城中百姓看到他们还是一如从前敬畏,一口一个大人称着,实际上他们还不如这些百姓呢。人家可不怕掉脑袋,他们这脑袋却是不太稳固。(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我见见耿精忠他娘 新占领的八县一散州的各乡、村公所组建后,和香山县一样,除了落实县里交派钱粮税赋的征收外,还要在农闲时组织青壮进行一些军事训练。训练期间青壮们可以得到一些钱粮补贴,或是减免其家一些赋税,以此带动他们参加保安队的积极性。 周士相明确要求各乡的保安队要维持在100人左右,各村保安队则维持在30人左右,军官和骨干必须是太平军伤退士兵,或是有家人在军中服役的男丁。年龄14岁以上,50岁以下都可。 各乡村的保安队力量要接受乡、村公所的直接指挥,除作为备兵外,也要负责境内治安维持,发现土匪能剿灭的则剿灭,不能剿灭的则报县里请驻军来剿。 鉴于太平军今后仍将以对清军作战为首要任务,为此周士相特意从平南藩库和靖南藩库调拨了一批武器分派给各县保安队,以加强他们自身的力量。 以一县十乡若干村计,各县保安队数量当在2000人左右,太平军实际控制九县一散州,如此可得武装保安队2万余人,虽然这支力量是半军半民性质,但在用于稳定后方却能起巨大作用,在太平军主力作战陷入危急时,这支力量整合起来也能快速支援前线。 “我们的武器并不比清妖强,我们的人数也不比清妖多,我们的地盘也不比清妖大,但是只要我们的动员力度比他们强,我们动员百姓的速度比他们快,我们就能赢!” “不要怕百姓们不愿意支持我们,只要我们让他们切实感受到我们能带给他们的好处更多,那便不存在不肯支持!这个好处要能看得见,摸得到!” “各县境内所有土地都要重新造册换契,对于个别耕地紧张的地方,原先的地契超过百亩的都要重新丈量审核,对于那些支持我们的地主,我们可以给其一定的赎金将多出来的土地赎回,分给那些没有土地的农民耕种,从前附庸在土地上的人身租佃关系也一律解除,对于不肯支持我们的人,就将他们从肉体上予以消灭。不要怕杀人,如果杀一些人可以让我们快速的在这些地方站稳脚根,获得大多数百姓的支持,那便要杀,狠狠的杀!” “你们要清楚,现在你们所做的官是我给你们的,是本帅的太平军保着你们做的这个官,如果我们打不赢清妖,那你们这些官就做不了,不但做不了,还会被杀头!” “各县的保安队必须牢牢抓在县衙手中,绝不允许任何宗族势力染指保安队,发现一个就要杀一个,绝不能姑息!” “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吧?不用你们这些县太爷去费多大脑子干事,布政使司会从香山调人协助你们,你们要做的就是督促再督促!” 周士相在十月初三的军帅府会议上对各县主官如此强调。对于那些降官是不是真的听进了他的话,真的肯这样替太平军干,周士相根本不去管。他不管,自有人管,宋襄公这个布政使不是吃干饭的。 ......... 前些日子清军进军香山时,各乡的保安队虽没有直接和清军作战,但在转移民众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宋襄公大开公库犒赏全军时,不单单是犒赏直接作战的太平军,后方转移有功的保安队和预备兵都得到了赏赐。 有龙眼乡的保安队配合前山寨的预备兵在谭江边对来犯绿营进行了有效阻击。此战直接指挥的预备兵旅帅、千户于世忠得到了周士相重用,调其至第二镇担任旅校之职,负责龙眼乡保安队的乡长何保也被调至连州担任知州。 赏罚分明,一视同仁是周士相对自己,也是对部下的一个最基本的要求。只要立了功,不管你是战兵还是辅兵,是军官还是伙头兵,是汉人还是满人,一律厚赏。 无论是太平军还是保安队,周士相都要将牢牢捏在自己手中,枪杆子出政权,他在广州现在做的就是打破原有的封建秩序,利用战乱大量人口流失和土地荒废这两个条件来落实军改、土改、政改,建立一支从下到上牢牢和太平军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利益集团。 这个利益集团的核心就是占人口总量百分之九十五的平民百姓,换言之,取得这些百姓的支持,就是得了人心的支持。 各县造册统计,现有人口58万人,而土地,就是换取这58万人支持的最好工具! 今年各县秋粮收获有好有坏,收获最好最多的是香山,即便香山北部几个乡遭到了清军的破坏,但是南部各乡的秋粮产出依旧达到一个历史收获高点,比以往一年收获都要多。这得益于太平军在香山进行的整村并地工作以及前山寨的大规模军屯。事实证明,集体化的耕种就是比散户耕种来得更有效率,更有收获。 各镇在辖区内的剿匪战斗中也清出了大批粮食,这些粮食一车车的运入广州,迅速稳定了市面粮价,让广州城中的百姓安下心来。对于新控制的几个县,若是该县粮荒的话,周士相一面要求派去的官吏组织百姓自救,同时也调去军粮予以接济,还花重金从韶州的唐三水那买来一批粮食。 对各县地主士绅的镇压打击也清缴出大批被他们隐藏下来的粮食,这些粮食一半发给了当地支持太平军的百姓,一半送到驻军充为军粮。 太平军雷厉风行的剿匪清粮行动、行之有效的建乡设村屯垦,对人力和物力的最大利用,导致广东全省都有不定程度的粮荒,可广州这边不仅没有粮荒反有盈余。 有了粮食,官员们办事就有底气,士兵们也不用担心自己在前线打生打死,家人却饿着肚子;有了粮食,也意味着太平军可以有进一步的作战能力。这个年代,战争打得其实就是粮食。 广州城中的汉军家眷除靖南王府的一些人留在了城中,其余都拨到各县安置,城中另外几万百姓的安排也都由王章钧、左清等降官们在负责,他们原先都是父母官,知道应该怎么做。周士相只要他们不饿死人,恢复市面,让百姓有稳定收入来源,有市集可以买卖便行。 在广州城中和清军有关联的大商户也遭到了太平军针对性的打击,周士相更叫宋襄公制定了官方粮价,不许市面粮价超过官方粮价的百分之二十。 同时各乡各村百姓收获的粮食除了交出四成到太平军设在各地的公库外,余下有结余的也必须优先卖给太平军。周士相给百姓的粮食收购价是市面价的八成。 盐、铁等战略物资也全部实行官府定价,监督制,总之,周士相在广州实行的就是类似后世计划经济制度,一切都围绕着太平军的发展和壮大去做,什么对太平军有利就去做什么,尔后再通过太平军壮大后得到的利益反输给支持的百姓们。甚至周士相都在考虑,是不是给那些耕田耕得卖力,打铁打得出色的农民、工匠们一些军功赏赐,剌激他们更加卖力的为太平军服务,多种田多打粮,多打铁多织布... 只要有利,不管这个制度是否有毒还是没毒,周士相都愿意去做,去尝试。前世的他只是个普通士兵,所知有限,不可能什么都一步到位,因此也是在摸石头过河。谁也不是天生就是能文能武的主,也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天才,若是哪方面做得差了,改进就是。但前提是太平军必须强大到不会有败亡的那一天。 ......... 鉴于广东连年战乱,父母双亡的孤儿太多,周士相下令各县将这些孤儿都送到广州来,由太平军统一抚养。各县报上来的孤儿有千余人之多,年纪最大13岁,年纪最小的却只几个月。 大明境内其他的孤儿抚养所在一般都在寺庙,偶尔也有大户人家将自己的宅子捐出供孤儿们生活,不管是寺庙还是其他地方,地方官府都会专门聘请老师给这些孤儿上课,教他们读书识字,若是孤儿中有人能考中秀才,那可是地方官教化有功的表现,要是能考中举人甚至进士及弟,那这任地方官的名声可就名扬四海了,不仅仕途平坦,青史也要留名,最差得也会在地方志上留下墨彩浓厚的一笔。 所以宋襄公按惯例也准备给这些孤儿请人授课,这当然是个好事,也是周士相叫各县把孤儿送到广州来的初衷,不过他却不是搞什么育儿院,慈善堂,而是叫广州府在城中择地建立太平军少年兵大营。 少年兵大营让宋襄公以为周士相是要将这些孤儿训练成他的亲兵家丁,类似孙可望、李定国他们在张献忠大西军中的孩儿营一般,因此没有意见,这年头大明的军将哪个不养着一批敢战的亲信家兵,但再怎么恩养总比不上从小就教诲训练得好吧。 实际上周士相建少年兵大营的目的确是是想效仿张献忠他们的孩儿营,不过不同的是,少年兵大营并不是单纯培养这些孤儿长大以为成为太平军的一员,而是培养他们成为各种各样的人。 周士相要求少年兵大营不单单只教战场砍杀本领,也要教他们读书识字,并且年满16岁以后要看其表现考虑是调入太平军还是升入兵备讲习所,又或是安排到各级乡村公所、县衙做事。 少年兵大营就是周士相为太平军正式成立的人才培养基地。入营的不单单是孤儿,太平军将士的子弟也要进入,死去烈士的后代同样也要进入少年兵大营学习。 至于怎么个办法,周士相让宋襄公找人商议,定个具体章程出来后拿他看。 派去昆明报捷的使者已和陈奇策、朱统的人一起去了钦州,现在广西陆路不通,和昆明的联络只能走海路。算时间,钦州总督衙门应该早已收到广州收复的消息,怕这会总督连城壁的使者已经在来的路上。陈奇策他们告诉周士相,朝廷派来的那个兵部职方司主事程邦俊去了高州,高州是四府巡抚张孝起的驻地,周士相对此人不感冒,甚至有恶感,原因在于当日他派人来强行索取罗定州城。 一天的事务忙下来,周士相也是大觉疲倦,他随口喊了声徐应元,来的却是李率泰的师爷桂永智,他说徐应元去了台山。 周士相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自己叫徐应元去台山请唐王到广州来了。 不知唐王是否愿意到广州来,若是永历知道我把唐王弄广州来,却不知如何想。 桂永智看着眼前这个很年轻的新主人,想到他在广州下令干的事,心下颇是忐忑,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周士相放下唐王的事,随口问他:“李率泰死了没有?” “总督...”桂永智习惯性的用了旧称,发现不对,慌忙又改口:“李率泰没死呢。” “没死就让他呆着。” 周士相摆摆手,示意桂永智下去,他原本是想将李率泰送到昆明去的,但这家伙听说了自己老婆的事后就寻死觅活的,结果怎么也没办法自杀成功,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了,根本走不动道,现在每天都由人给他喂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跟个活死人似的。 桂永智没有退下,而是禀道:“大帅,向荣说耿继茂想见大帅。” “不见,叫向荣告诉耿继茂,乖乖给我呆靖南王府内,别整天东想西想的,本帅不会杀他的。”周士相算了下,这大概是耿继茂第五次通过向荣传话要见自己吧。 “是,大帅,我这就去跟向荣说。”桂永智迟疑一下,又说了件事,他道:“向荣领着耿精忠去见了那位。” “哪位?....石元灵?”周士相一怔,没反应过来桂永智说得是哪个,数秒之后方明白过来,石元灵三字却让他心神不由自主的一荡。 桂永智点了点头,却见周士相抬步往殿外走,便问了声:“大帅去哪?” “不去哪,我见见耿精忠他娘,省得耿继茂那小子老惦记着。”(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不许欺负我额娘 耿继茂“反正”回广州后,数次派人求周大帅将他福晋送回去,可是每回派去的人都得不到周大帅召见。一次两次便也罢了,四次五次还这样,耿王爷心里不免嘀咕了,他不是傻子,因为别说软禁自己的那些太平军了,就是伺候的王府下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贼秀才欺人太甚! 耿继茂认定自己的头顶已经叫周士相弄得绿油油一片,他恨,他比任何时候都想杀人。但他没冲动,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什么靖南王了,他现在只不过是个随时都会没命的阶下囚。在没有永历朝廷册封他为明朝王爷之前,他就是个可怜虫,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的可怜虫。 耿继茂不想死,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他只能竭力压抑自己的愤怒,若无其事的继续派人去求见周士相,同时还叫自己的儿子精忠和聚忠去见他们的额娘。 丈夫不能见,儿子总不能也不让见吧! 虽然每次儿子从平南王府那边回来,都说额娘没事,很好,可耿继茂就是不信。他对石元灵也恨上了,恨她没有求死殉节,恨她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却还跟个没事人般叫儿子来哄他。 这个贱女人!若本王能东山再起,定将你这贱女人五马分尸! ....... 天地良心,周士相真没动过耿王爷老婆一根寒毛。 石元灵住的屋子是原先尚可喜儿媳陈氏的院子,是个三层小楼,边上有个小型月牙湖。楼里铺的都是大理玉石,是从肇庆那里一块块用船运来的,当时建的时候可是花了不小的代价。不想才建了没几年,主人却换了。这院子是石元灵自己选的,原因是这地方离周士相住的地方远,看来上次大殿周士相的表现让她起了防备之心。只可惜日防夜防,贼秀才还是来了。 见到周士相到来,向荣赶紧上前跪下,跟着他一起跪下的是两个小丫鬟。两小丫鬟在靖南王府就是专门伺候嫡福晋石元灵,向荣特意回去把人弄来的。这两小丫鬟听原先平南王府的人说过当日破府时的惨状,所以十分畏惧周士相这个“贼兵大帅”,胆颤心惊的跪在那动也不敢动一下。 虽然是两世为人,但周士相无意推翻这个时代的等级观念,也无意倡导什么男女平等,人.权.自.由什么,入乡随俗,他是太平军的大帅,是广州城的主宰,怎么也当得这些下人跪拜。他若是不许,反而会惹来诟病。 石元灵这里,周士相还是第一次来,他踏上台阶随意朝四周看了下,不远处的月牙湖波澜不惊,一轮弯月映在湖中,看着却是好景致。湖边和四周,都有铁人卫驻守巡视着。 视线从湖上收回后,周士相往楼内走去,边走边随意问向荣道:“你们靖南王最近有没有骂本帅?” “呃...” 这个问题让向荣有些尴尬,他赔笑道:“靖南王最近一直读书写字,想着如何报效大明朝廷,怎会骂大帅呢。” “读书好,写字好。嗯,明儿你去对耿王爷说一声,叫他写幅《陋室铭》给我瞧瞧,顺便再把他做满清王爷的这几年感想写一下,写好了本帅给他出书,就叫《我做王爷的那几年》,本帅专门请大学士给他作序,哈哈...” 向荣干咳两声,耿继茂的字别人不晓得,他能不晓得。好在周士相也只是当笑话在说,没把这事当回事,说完也就不提。 周士相停在台阶上,朝二楼亮着灯光的屋子看了眼,问道:“耿精忠来多久了?” 向荣道:“半个时辰了。” 周士相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向荣和那两个丫鬟也一步一趋的紧跟在后,唯恐落了下来。 这院子另外还有几个伺候的下人,都是平南王府劫后余生下来,仔细甄别后留在军帅府继续伺候的,毕竟这么大的府邸没有下人打扫伺候可不行。见到向荣领着大帅过来,下人们眼尖,早早就跪了下去要行礼问安,周士相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只叫瞎子李在外面等他。 “你去弄一桌酒菜来,本帅有些饿了。” 周士相推开屋门的时候扭头吩咐了向荣一声,对方忙应声带人去弄酒菜。瞎子李嚷了一句,要向荣带只烧鸡给他。周士相白了他一眼,不去管他,自顾自的进了屋。 屋内点着两根蜡烛,烛光中,石元灵一身旗人贵妇装扮搂着儿子耿精忠正说着什么,周士相突然推门进来将娘儿俩吓到了,耿精忠有些害怕的看着周士相。石元灵虽然脸上并无明显表情波动,但眼神中的困惑和害怕却是无法掩饰。 “额娘,这人是谁?” 耿精忠不认识周士相,见对方盯着自己看,嘴角边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坏人,本能的向母亲怀中靠去。 “不是好人。” 石元灵低头在儿子耳畔悄悄说了句,然后很平静的看着周士相,薄唇微启道:“周大帅这么晚到我这来,不知有何要事?莫不是要杀我娘儿俩?” “好好的本帅杀你们做什么,要杀早杀了,何必留着你们。” 周士相大喇喇的搬了只锦凳坐到了石元灵对面,视线已从儿子脸上移到了母亲身上,也不管人家儿子在,笑道:“你夫君老想见我,不过我没空见他。嗯,他也老想叫我放你回去,不过我舍不得放你走。” 耿精忠虽然才12岁,可多少也懂事了,哪里听不出对面这个男人是在调戏自己的额娘,顿时两只小拳头捏紧,一脸敌意的看着周士相。 察觉到儿子动作,石元灵一惊,怕他干出傻事,忙不着痕迹的将儿子往后拉了拉,然后板着脸对周士相道:“我夫君既已反正归明,你便当履行诺言放我回去,尔今却言而无信,你周大帅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于你吗?” “天下人耻笑的是你丈夫耿继茂,不是我。”周士相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然后一脸玩昧的对石元灵说道:“本帅的来意,福晋你就真猜不出?...你就准备让你儿子在边上看着?” “你...你想干什么?” 石元灵头皮发麻,贼秀才虽没点明来意,可这话里话外却是不安好心,莫不成他真要来侮我的身子不成? 周士相轻叩手指,笑道:“也不干什么,只是累了,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你大福晋,所以便到你这找点乐子。” 话音刚落,耿精忠就愤怒的叫了起来:“不许你欺负我额娘!”双手小拳头一挥就要冲上来和坏人搏斗,保护自己的母亲,不想却被自己的母亲死死拉住。 石元灵拉住自己的儿子,狠狠瞪了眼一脸笑容的周士相,咬牙朝屋外唤了声:“来人,将世子带走。” “哎!” 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进了屋,看了眼福晋,又看了眼周士相,见对方没有制止的意思,这才上前拉着耿精忠往外走。 “额娘,他要欺负你,我不走,我要留在这保护你!” 耿精忠涨红着脸不肯出去,丫鬟拖不动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石元灵也急了,这时听周士相朝外叫了声:“瞎子,把耿家小子弄出去。” “好咧!” 瞎子嘿嘿笑着踏进屋逮小鸡似的把耿精忠挟在腋下,任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得。 石元灵吓得花容失色:“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放心,不会伤害你儿子的。” 周士相摆手让瞎子把人弄出去,那丫鬟也吓得赶紧退了出去。石元灵站在那,浑身微抖,心中害怕。屋内很是安静,偶尔有烛火发出的蜡油燃烧声。烛光中,石元灵看着更有女人味,某些部位直叫人恨不得马上扑上去大啃一番。 周士相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很急促,本能驱使他站了起来,就在石元灵惊恐的目光中,向荣的声音很不合适宜的传了进来。 “大帅,酒菜备好了。” “进来吧。” 周士相没好气的哼了声。门被轻轻推开,几个丫鬟下人们在向荣的带领下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内,然后从一个个食盒中拿出冒着热气的佳肴,难得是竟然还有一壶好酒。 “不错,你费心了。” 周士相原本也是饿了,见向荣弄来的酒菜不错,便夸了他一句,把对方乐得心里如开花一样,直说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丫鬟将酒菜全部摆放好,周士相看了眼向荣,对他说道:“看你这人也是机灵,以后便在这府上做管事吧。” “多谢大帅,多谢大帅!” 向荣喜得在那直磕头。 “下去吧。” 向荣哎了一声便往外退,见那丫鬟下人们还愣在那里,不由轻骂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被他这么一骂,丫鬟们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退了出去。 待人都下去后,周士相这才转首对石元灵说道:“你也别愣着了,坐下一块吃吧。” “我...” 石元灵怔在那里,眼前的周士相和刚才的周士相判若两人,一幅正人君子的模样,而刚才却是色中饿狼,她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听周士相的话坐过去。 “怎么,你不饿吗?”周士相微微一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吃过饭的,赶紧坐下和我一起吃,等会好有力气做事。” “.......” 石元灵气得说不出话,脑海各种念头闪现着。 “你都生过两儿子了,这种事情还害燥不成?”周士相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然后问石元灵:“有个成语叫血口喷人,你知道么?” “血口喷人?” 石元灵不知道周士相想说什么,但目光瞥见对方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下身看,哪里还不明白,顿时又急又怒,一张俏脸更是羞得通红,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石元灵的样子让周士相哈哈大乐,笑容猛的收住,冷冷扔下一句话:“你最好别寻死,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儿子会不会有事。”说完不去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石元灵,自顾自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在石元灵嗜人的目光中,周士相放下筷子,很是感慨的说了句,“老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以前总觉这话不对,现在想想,倒也在理。反正耿继茂那小子以为我给了他戴了绿帽子,那索性就给他戴上好了,省得叫人冤枉。”说完,起身向石元灵走去。 “你、你要干什么!”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石元灵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她想求饶,求对方放过自己,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已经解开了身上的腰带。他分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别过来,我求你,放过我吧,我是有夫君的,我也有孩子,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叫我以后如何做人...” 周士相把自个脱光,吓得石元灵花容失色,不敢看他,只在那苦苦哀求着。 周士相晒然一笑,来到这个时代,他已经快两年没有碰女色了,他不是禁欲主义者,也不是什么圣人,他现在只要这个女人。他上前猛的一把抱住石元灵,将她往床塌抱去。 石元灵伸手去推周士相,却被他扯住衣袖,只听嘶地一声,身上地衣裳已被周士相生生剥去,仅有几缕丝绦系于玉颈以及纤腰之上,除此再无别的衣物,大片大片莹白如玉地肌肤暴露在周士相灼热地眼皮底下。 “啊,不要!” 石元灵尖叫一声,顾不得再去锤打周士相,而是急忙用双手掩住胸襟,双腿亦紧紧曲起,诱人地娇躯更是缩成一团,堪堪掩住外泄春光。 见了这幅活春图,周士相哪里再忍耐得住,一把握住石元灵地小腿轻轻一扯,石元灵娇呼一声,曲线玲珑地娇躯便不可抗拒地舒展开来。周士相再顺势一带,石元灵莹白如玉、凝滑如脂地娇躯便整个飞到了床上。未等她叫出声来,周士相已经压了上去。 石元灵哭着喊着,锤着打着,甚至用牙去咬,可换来的却是周士相越加猛烈的侵犯。石元灵痛不欲生,身体却本能的做出某些迎合动作,以免被周士相的粗暴动作伤害。 屋内女人的叫喊声传至屋外,丫鬟们低着头不敢去看,更不敢将自己的耳朵捂住。 原来大帅喜欢干王爷的女人。 瞎子李嘿嘿一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将哭得嗓子都哑了的耿精忠挟到月牙湖边。 “小子,恭喜你,你又有个爹了。” 瞎子李笑得十分猥琐、 ......... 完事之后,周士相脑海一片清明,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十分可耻的事,他忍不住暗骂自己怎么管不住那玩意的。 身下的石元灵早已泪湿床襟,薄唇都被咬破了,浑身赤.裸的躺在那。被子在先前的挣扎反抗中叫周士相甩到了地下,这会真是找不到一件可以遮挡她娇躯的物品。若说有,也是这个玷污了自己的男人身子。 周士相好像犯错的小孩一样,不知所措的望着石元灵,反省自己的错误行为。石元灵苦于无遮挡衣物,只能侧脸闭目,免得看到对方可恶的嘴脸。身下,湿漉漉的,她想去擦,可却没法动,因为贼秀才还趴在她身上。 气氛很尴尬,男女双方都不吭声,也都没动。 就在石元灵实在是忍受不了身上这个男人还不下去时,对方突然开口用很微弱的声音问她道:“那个,你有没有那种东西?” “什么东西?” 石元灵不想跟这毁了她贞节的贼秀才说话,可不知怎的,竟是鬼使神差的接了话头。 “就是紧急避...” 说了几个字,周士相就定住了,这时代哪有那玩意,他换了个说法,很是尴尬的问道:“你有没有那种可以吃下去就无法怀孕的药?” 石元灵沉默了,身子却比先前受辱时抖动得更厉害。 半响,她竟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难以启齿的羞涩开口说了句:“月事刚过,不会怀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孤不惜数茎头毛 咳咳,本来想写个汝之妻子吾养之,汝安心去的故事,结果却被读者们骂了,推荐票也不投了,正版也不支持了,骨头惭愧,是啊,上一节的描写和反清有什么关系呢?汉军八大家石家的女儿、靖南王爷的福晋跟反清有什么关系呢? 骨头沉默了。 ....... 广州、肇庆收复的消息传出后,广东西南数府县的明军不约而同的对境内清军发起了反攻。 海北道周腾凤率部收复海康县,清廷委任的徐闻知县开城反正,副将罗广谦向明军投降;驻在高州廉江县的汤平伯周金汤也率部收复罗定州城,高州的四府巡抚张孝起派兵收复吴川和石城两县;肇庆府阳江县南面海陵岛李常荣闻知肇庆府城收复后,亦派兵攻打清兵据守的阳江县城,围城三日后因无援军,城内清军绿营开门投降。恩平虎贲将军王兴部率兵收复台山县城,并派兵进驻白沙、赤水等地,打通了与肇庆明军、钦州明军的联络通道。 因广州和肇庆失守,满汉兵马俱丧,驻防各地的清军绿营兵无斗志,几无反抗。至十月,除广东北部的韶州、南雄、东北部的潮州,广东其余府县全部归明。计有副将以下官员36人反正归明,声势之大,远超当年晋王东征。 形势一片大好之下,居住在台山汶村坚持抗清的唐王朱聿锷接见了太平军使者徐应元的第二次来访。 上一次徐应元来访之后,太平军便从香山用水师海船运了一船粮食接济唐王和虎贲将军王兴,缓解了台山粮荒。 徐应远这一次也不是空手来,虽然来得匆忙,没有带来粮食,却带来了白银两万两,军械千余支,战马四匹,另外还给唐王带来了几件从平南王府拿来的玉石古玩。这几件宝贝是周士相亲自挑选的,其中一件便是当年绍武帝最心爱的元代书法大家赵孟頫所作的《秋声赋》,这件字画上还有绍武帝的题跋。 徐应元呈上《秋声赋》后,看到兄长的题跋,唐王愣了下,却没有去接这张当年皇兄最喜欢的书画,而是暗叹一声,要徐应元带他去看看带来汶村的军械。 唐王的这一举动让徐应元有些惊愕,王爷不爱书画,不爱古玩,不爱珍宝,却对军械感兴趣,让他多少有些意外。他无奈放下《秋声赋》,领着唐王去看他带来的军械。 这批军械是从平南王府藩库选出来的,除400支火铳外,另有500把锻造精良的刀剑,还有百张劲弩,二十几具铁甲。 因这批武器是大帅送给唐王的礼物,故而徐应元在藩库的时候都是捡好的选,没一件劣质的。 “好,好,广州镇真是有心了!” 唐王朱聿锷反复察看这批军械,不时还抽刀拔剑验看,比之先前看到的那几件宝贝还要高兴。 趁唐王高兴时,徐应元说出了他的来意,周士相想请唐王到广州居住,主持广东抗清大局。 “广州镇想让本王去他那里?” 唐王愣在那里,将手中的一把长刀合上了鞘,望着徐应元沉默不语。 百里外的钦州总督衙门,同样有两个人在沉默着。一个是两广总督连城壁,另一个则是刚从昆明朝廷回来的大学士郭之奇。让二人沉默的是郭之奇从昆明带来的册封周士相为兴平伯的圣旨。 澳门总督布加洛也沉默了,在和亲信罗东尼商议了半天,他派人将通事萧白朗找来,要他向太平军表达葡萄牙澳门当局对于明朝的友善。 ........ 千里之外的云南曲靖交水,晋王李定国和蜀王刘文秀也在沉默,让他们沉默的不仅是交水对岸军威赫赫的孙可望36座大军营,也是部下士卒对孙可望大军的畏惧。 “晋王,昆明城中有王尚礼等人为孙可望作内应,再迟二十天,王自奇在永昌得知消息,肯定会引兵而来。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不战自溃。” 反复权衡后,刘文秀终是咬牙将他的想了几天的念头告诉了李定国,他劝道:“现在我们还有时间逃往交趾,若马上动身,犹可自全。” 李定国知刘文秀这番话是肺腑之言,也是最现实的选择,因为他真的没有把握击败孙可望的十万驾前军。 三万对十余万,士卒皆有惧意,能征善战的李定国也动摇了,但他不同意去交趾,而是说道:“交趾兵也有不少,我们兵力总共才不到三万,拖家带口,怎能占领交趾?不如我们往沅江、景东方向进发,攻取土司地方安身。” “交趾兵虽多,可不堪战,我兵虽少,可皆是精锐,三万足以灭交趾其国!” 刘文秀坚持领兵去交趾,李定国却坚持不肯去交趾,商讨二日,终不能决。 第三天,一个意外情况却发生了——孙可望麾下的大将,被其任命为征逆招讨大将军的白文选深夜渡过交水,前来见李定国。 闻听白文选深夜前来,刘文秀赶紧到李定国帐中。 “晋王、蜀王,你们不能再在这和孙可望耗下去了,你们明天马上出兵和孙可望决战,你们不用担心,孙可望兵虽多,可马进忠、马宝、马惟兴等人和我暗中已经约定,只要晋王和蜀王出兵,他们必阵前倒戈!” 李定国和刘文秀被白文选这话惊呆,二人心下犹疑,以为白文选使反间计,不敢听信他的话。 “稍有疑迟,事机必露,大事去矣!” 白文选看出二人心思,大声道:“如再迟不发,我辈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我有一字诳骗皇上、有负国家,当死于万箭之下!我现在先赴阵前,你们天亮马上整兵速进!” 言毕,也不管李定国和刘文秀是否信他,白文选掉头就走。 待白文选走后,李定国吸了口冷气,问刘文秀:“蜀王以为此事可信否?” 刘文秀迟疑不决,白文选来得突然,所告之事又太过惊人,虽马进忠、马宝、马惟兴等人皆是原南明军队,可谁也不敢保证他们真的愿奉旧主,阵前反戈。 二人都拿不定主意时,刘勇急急过来,将一封密信递给了李定国。李定国拆开看后,顿时变色,惊道:“马宝密信说孙可望派他和张胜领精兵7000偷袭昆明去了,昆明若破,则事不可为!” 一听孙可望手下猛将张胜带兵去偷袭昆明,刘文秀也慌了,昆明城若破,他和李定国就真是无路可走了。 “若昆明叫张胜偷袭得手,我等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二位王爷,决战吧!” 刘勇已知白文选来意,他和马宝是拜把子兄弟,要不然马宝也不会派人送密信给他。 李定国看了眼刘文秀后,终是拿定主意,吩咐刘勇:“传令,天亮三军渡水与孙可望决一死战!” “得令!” 刘勇大声应命,刘文秀也传下将令,很快,二人麾下兵马便齐集起来,只待天亮便和孙可望决战。 天亮之后,蜀王刘文秀部率先出战,对阵之初,刘文秀手下大将崇信伯李本高从马上摔下,被孙军杀掉砍头,刘文秀军小却。见状,李定国大是心惊,急忙亲自披甲率部冲杀。孙可望在高岗山望见此景,急挥令旗,命令诸营进击李定国部。 原大西军十余万精锐就在这交水两岸厮杀,黄昏以后,战场的中心西边移去,已经没有了厮杀和呐喊之声,残垣断壁是到处可见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有胸前插刀的;背后中枪的,有双方挟着咽喉的:有彼此把长矛刺进对方胸膛的……遍地的野草浸透了人血,马血,有时还传来未死战马的嘶鸣,整个战场惨不忍睹。 孙可望用力地抽打着跨下那匹乌油闪亮的骏马,马像一阵风似的向前猛冲。在主帅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孙可望的大队人马,骑兵放开马蹄,步兵拉开两腿,拼命向前冲击。刘文秀与孙可望共事多年,深知其谋多智广,众寡不敌,又见白文选等人迟迟不动,心中生惧,商议阵前退兵。 李定国却是怒斥:“张胜已提兵往袭昆明,如果现在退兵,孙可望以精骑蹑追我军之后,士兵肯定惊溃散亡,我们不可能活着回到昆明。前进死于战阵,难道不比后退死于追兵马蹄之下强吗?” 李定国说完这话,便拍马再次迎上孙可望兵,至于白文选、马宝等人是否真会反戈,他已经不去问了,现在唯有力战一拼,再无他图了。 刘文秀迟疑不决时,孙可望军中白文选的兵马却突然掉头冲向孙可望后阵。 白文选率部从马惟兴军前过,却见马维兴军阵不动,知道对方有心,便直奔过去。果然,马惟兴军不放一箭,忽然开阵,腾出空档,放白文选马队驰入。片刻之间,二将合营,直抄孙可望后阵。 白文选部和马惟兴部合军一起,上万人同时反戈,忠于孙可望的驾前军措手不及,被他们连破数营。 孙可望在高岗见此情状大惊:“白文选、马惟兴安敢叛我!” 话音刚落,马进忠部也反戈相向,李定国和刘文秀大喜之下也率兵猛扑孙可望中军。 突遭大变,孙可望部见此惊骇,皆无斗志。白文选、马惟兴二部合力击杀,李定国、刘文秀也抓住时机率部突前奋击。 孙可望军大乱,乱军中有人大呼“保天子,迎晋王!保天子,迎晋王!” 形势陡变,十几万大军倾刻崩溃,孙可望军败如山崩,再也不敢多停留一刻,拨马返身狂逃。 见战场胜负已决,李定国要刘文秀与白文选等人继续追击孙可望,他本人率兵疾驰,回救昆明。 孙可望手下大将张胜走小路,五天内即赶至昆明城下,准备攻城。城中王尚礼披挂骑马,正欲接应,却被沐天波骗入朝中,软禁起来。 张胜等了半日,不见城内有人接应,只得硬着头皮下令攻城。欲挥令旗时,忽然看见城内碧鸡坊的门楼上高悬“飞报大捷旗”,顿时大惊失色。 早就与白文选、马进忠商议反戈的马宝趁机说:“我们大营兵败,李定国必派兵截我们后路,现在只能撤退为上!” 于是,张胜、马宝等人再不敢攻城,纵兵城外大掠一番,趁乱逃走。城中被软禁的王尚礼听说张胜撤走,知道事情败露,惊慌中以腰带上吊自杀。张胜回撤途中,在浑水塘正遇李定国,双方列阵死战。由于只有这一条退路,张胜挥兵拼死杀前,一时间杀得李定国兵几乎不稳阵脚。 刚经交水大战,未及修整,又连夜赶路,李定国兵战斗力消耗极大,打了近一个时辰,疲态顿现,李定国属下士兵扛不住,呈现全线溃败之势。列于张胜阵后的马宝发现情况不妙,马上向张胜兵阵连发大炮,呐喊杀来。 张胜虽是勇将,见此也不得不惊,大叫:“马宝也反了!”拍马就逃。跑了一宿,张胜半路见自己部将李承爵来迎,心中大喜,庆幸自己终于逃得一命。二人正寒喧间,忽然冲出数名兵士,把张胜击于马下,五花大绑。 张胜大骂:“汝为部将,何敢叛我?” 张承爵回道:“汝敢叛天子,又安能责我!” 张胜哑口无言,被押送昆明后,永历帝下令将其送入闹市斩首。 孙可望逃至贵州境内,令留守大将冯双礼把守威清等地要路,吩咐他道:“如果刘文秀追兵至,可速放三炮通知我。” 结果冯双礼也叛了孙可望,没过多久就点放三炮,吓得孙可望连水也没有喝一口,携妻儿亲信以及大批金银辎重逃出贵阳城。 众叛亲离之际,孙可望这个“国主”狼狈至极,行至新添,他的妻妾、辎重,尽为冯双礼手下所劫掠。到达偏桥时,孙可望随从只剩二十个人。路过镇远、平溪、沅州等地,南明守将以及他昔日手下将领皆闭门不纳。孙可望已经绝望,到了靖州,却有中书舍人吴逢圣率所部兵马前来迎接他。 望着吴逢圣这唯一一个还忠于自己这个国主的部下,孙可望凄惨至极,恨恨的看着西边怒吼起来:“孤不惜此数茎头毛,当投清营借兵,以报与李定国之不世之仇!”(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唐三水的牛皮 北京,折腾了半个月,召开了两次议政王大臣会议后,顺治方定下南下广东大军组成。计满州镶黄旗4个牛录1100余兵、蒙古两红旗16个牛录4900余兵、汉军两白旗14个牛录5800余兵,又调直隶绿营兵4000余,河南绿营兵3000余,共计20000余人组成了平远大将军济度麾下的大军。 大军至广东后,广东吴六奇、唐三水等部清军尽数归济度节制。粮草所需除广东就地解筹外,另由浙江和南直隶调拨一部,为此顺治下旨着东南下批漕粮不必解京,留待大军至江宁后直接取用。大军出京后粮草供应由沿途地方予以办理,各级官吏不得怠误,违者轻则削官,重则杀头。 此次南下大军组成由蒙八旗和汉军旗担负主力,满州兵只从前锋营抽3牛录千余兵南下。前锋营始建于天聪年间,初名葛布什贤超哈营。顺治三年时定营制,营兵从满洲、蒙古八旗的各佐领下抽调,皆是各佐领下的护军马甲,养育兵等武艺高强、身强力壮者。前锋营设有统领、参领、侍卫等官。统领由王公大臣兼领,统领以下各级长官,由满人和蒙人担任。此次抽调的3个牛录为镶黄旗满州兵,也是皇帝直属禁军,战斗力较旗下其余牛录要强。 调前锋营兵参战是济度同各旗旗主向顺治要求而来,随济度去广州的正白旗和镶蓝旗不愿再出牛录,其中正白旗反对最为激烈。正白旗原是摄政王多尔衮所领,旗下牛录实力最强,多尔衮死后,顺治大肆剥离正白旗的牛录,又兴大狱牵连无数正白旗出身的官员,使得正白旗实力大损,由此导致正白旗虽是上三旗,可对皇帝的支持却是最弱。(作者注:正史中曾有正白旗将领欲从吴三桂处抢压永历,计划保永历到陕西反清,事泄,被杀将校数十人,兵丁两千余。) 派往广东的正白旗兵连同家眷全部丧生,这让本就对皇帝不满的正白旗强烈反对出兵,虽然皇帝是他们的旗主,但旗下官员为了自身利益却也是抱成了一团和皇帝对抗。为了获得更多支持,正白旗的官员们求见了镶白旗主、信郡王多尼。 两白旗本是连根,当年太祖皇帝对幼子多铎太过宠爱,将自己直领的牛录尽数给了多铎,导致多驿的镶白旗不论入关前还是入关后,都是八旗牛录最多,实力最大的一旗。两白旗入关前就有98个牛录,后来多尔衮又将豪格所领镶黄旗的牛录拨入正白旗,使得两白旗的牛录达到了120多。即便此后顺治重新削弱两白旗,加上入关后连年征战导致的减员,两白旗牛录仍然有80几个。现在京驻防的正白旗有牛录25个,镶白旗则有33个,余下要么在各地满城,要么留在关外驻防盛京。 一下没了4个牛录一千多旗丁,再加几千一同南下的家眷,对正白旗而言,无疑是个重创。旗下议论纷纷,都道若是皇帝还要从正白旗抽兵,那便是要让正白旗绝根。一些人更是在想,是不是皇帝对当年多尔衮恨意未消,才要借着战事打击正白旗。 信郡王多尼顺治六年时就袭封信亲王,可顺治一登基就将他降为郡王,虽然在东暖阁的时候,多尼和岳乐一起反对济度等人要罢汉官的荒谬提议,但不代表他内心深处没有对顺治的猜忌和不满。再加上他也反对再次出动大军到广东平灭太平军,认为应当重用当地汉军汉官,以实现以汉制汉,尽可能减少满州子弟伤亡,待解决云南的永历朝廷后再行用兵广东,可暴怒的皇帝竟然直接改了旨意要济度领大军往广东,当时在场的王公大臣谁也不敢劝,多尼自然也不敢多嘴。 不能劝阻此事,多尼和一众满州王公大臣却是长了心眼,皇帝要派大军去广东可以,但不能再派满州八旗兵去。正白旗的人求他看在两白旗同气连枝的份上予以支持,多尼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果断支持正白旗,一起反对从满八旗调兵。 两白旗拒绝出兵,镶蓝旗也是广东事变的受害者自然也不会支持再从旗下调兵,正蓝旗和两红旗唇亡齿寒,加上借口大军未组建完毕赖在京中的济度等人在背后唆使,当然也跟着一起闹了起来。 八旗有六旗反对出兵,顺治再一意孤行也不能不顾及旗下的激烈反对,没有王公大臣的支持,光凭两黄旗那些内大臣奴才们,顺治可没法乾纲独断。太后那边在听说广东事变后,也叫苏麻传话过来,说是满州乃是国本,万不可轻折。 王公大臣一起反对,太后也反对,这让顺治想再调大军南下的心思便也淡了,反正他也改过一次旨意了,再改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不要皇帝的脸面而矣。可是在看到汤玛法一脸愁容时,他还是咬牙再开议政王大臣会议,要求派大军南下,且一定要有满州子弟随军。 顺治之所以如此坚持要派满州儿郎南下广东,却是因为保住了韶州的功臣、肇庆副将唐三水所上的一份奏疏。 唐三水奏疏上说得清楚,太平军兵不过万,成军短,又多是步卒,打仗皆靠地利,从上到下无有近身搏杀勇气,一旦小挫便全军溃退。每战必数倍于敌方敢应战,其首领贼秀才为人狡猾,行事却多流寇手段,部下又尽是土匪绿林盗,夺取广州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又学当年李闯般拷打地方士绅,美其名曰“劝粮”,结果广州之人不论百姓还是士绅皆苦于太平军,人心思大清,无有一人愿为太平军效力。 唐三水更详细向顺治汇报了靖南将军哈哈木败亡的情形,他道哈哈木部是被太平军诱至泥倬,导致战马陷入泥潭无法发挥骑兵优势,这才被太平军以数倍兵力合围歼灭,即便如此,太平军也付出了巨大伤亡。据他潜入广州的探子查明,太平军眼下虽收拢了一部分绿营降兵,又招安大批土匪,表面有兵数万,但实可战之兵不过数千。 奏疏上唐三水绘声绘色的向顺治皇帝描述了他如何守住韶州,又如何重创来犯太平军的经过。据他讲,当日太平军上万兵马前来攻打韶州,城内士卒皆被贼兵所惧,无人敢于应战。关键时候,他唐三水于城头一箭射瞎贼将翻江龙一只眼,尔后于城头大喝“朝廷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为的便是要你们报国恩,尔今贼兵来犯,尔等不拼命更待何时!”言毕,打开城门,率所部亲兵决死冲击贼兵,结果贼兵不堪一击,直被他追杀十数里地,遗尸数千。自此,太平贼寇再也不敢窥视韶州,但见他唐副将旗帜,也是远远绕道,根本不敢来战。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唐三水更言辞确凿称那被他射瞎了一只眼的贼将翻江龙就是贼秀才手下大将李凤鸣,现今改了外号,贼兵唤他叫“瞎子李”。 奏疏最后,唐三水几差是拍着胸脯向皇帝表示了,他道只要朝廷给他钱粮,他就能守住韶州,给他三五个月时间,他就能整顿所部替朝廷收复广州,将贼秀才关在车笼子里送上京,押到菜市口千刀万剐! 唐三水这封奏疏太过详细,且有韶州知府佐证,由不得顺治不信。潮州吴六奇也有急递来,但所述有限,只称太平军摄于潮州兵威不敢来犯,但他也因惠州动.乱无法分兵收复广州。 一个只要朝廷给钱给粮就能出兵收复广州,一个却是无法分身,两相一比较,唐三水的形象顿时在顺治心目中变得无比高大。他仿前朝崇祯帝在东暖阁的屏风后面写上了唐三水的名字,意思此人日后一定要委以重用。 写完唐三水的名字后,顺治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马上下旨委任唐三水为韶州总兵,另一件事是再次召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不管王公大臣们怎么反对,不管太后是否满意,他也一定要派大军去广东,更要派满州子弟去广东。 汉人的兵都能将太平寇打得这么惨,汉人的将领都能立大功,汉人都知道替大清卖命,难道满州子弟就不能为大清,不能为他这皇帝卖命了吗! 周士相若是知道正是唐三水这封奏疏让顺治坚定了派大军到广东来打他,却不知是哭还是笑。 这一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上,济度等人不再就是否要派大军去广东同顺治争论,却提出调满州兵南下可以,但却须从皇帝自己的亲军中调,前锋营也好,护军营也好、骁骑营也好,步军营也好,只要是亲军就行。 济度他们的算盘很简单,顺治虽然是皇帝,可国家大事还是由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决定,皇帝是旗主,他们同样也是旗主。派满州子弟打仗,可不能单单是别的旗去打去卖命,皇帝这个旗主也应该表示一下。两黄旗的兵总不能就这么养在京里享福吧。 顺治咬牙答应了下来,命从前锋营调兵,不过却只肯调4个牛录。在岳乐等人的斡旋下,各旗王公大臣们总算是认可了这个方案,另从蒙军旗和汉军旗调兵组建大军。 济度是十月二号率大军出的京师,直隶绿营和河南绿营已先期南下,他们本就是清廷调集随济度去福建平海寇的,所以朝中吵得再厉害,也不可能轮到他们这些汉军表示愿去不愿去,因此朝中还没彻底定下到底要派多少兵去广东,直隶绿营和河南绿营已经到山东了,至江宁后再等北京来的满蒙大军一同奔赴广东。 随同济度出师的还有贝勒杜尔佑,都统纳海、额真季达理、参领宜尔图等八旗将校。济度出京时,只岳乐代表皇帝送行,这让济度心里很是不痛快。(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三路入滇 求一波月票砸死我,起点币也行…… ....... 去广东的济度不痛快,在京师的顺治同样也不痛快。 广东汉藩两王一死一降、靖南将军哈哈木全军覆没、满城被屠、总督李率泰被俘的风波并没有因为济度领大军南下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各旗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鼠目寸光的更是说什么广东事变说明南明气数未尽,不若干脆放弃云贵,放弃两广,大清只要东南,其它地方都给南明,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同南明两相交好,省得年年在南方浪费大把的钱粮,一无所获还要损兵折将。若是将这钱粮省下分于旗下,八旗上下哪个不对皇帝感恩戴德,左右满州不过就么些人,有北方地盘足够养活八旗,何必非要拿儿郎的性命去南方和汉人拼个你死我活呢。 这种说法也是老调重弹了,顺治这几年听得也多,当初说这话的人多半是攻击洪承畴在湖南数年无所作为,说洪承畴治兵长沙,以四镇驻常(德),两镇驻宝(庆),一镇驻永(州),一镇驻祁(陽),线伯(线国安)驻广西,数千里内四年之间棋置星布,皆重镇。转漕吴、越,岁费百万缗,实是太耗国家根本,得不偿失。不过因为南方战事虽无寸进,可也无过失,所以这话也只是说说而矣。现下大清在广东损失惨重,这话再度被人拿出来说,影响和意义可就不同先前了。 有一点还算不错,这说法比当年顺治自己提出要和南明划江而治要好得多,至少这帮人还知道东南财赋重地不能给南明。即便如此,顺治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他总觉说这种话的人很大程度上是在讥讽他这天子,因为首倡和南明议和划江而治的就是他。 “一统天下,金瓯岂能有缺!入关才十四年,旗下这些人便如此老朽昏庸、怯懦无能,当年平定天下的锐气都哪里去了?朕听他们说话的时候,真想挑几个拖出去杀头!” 和董鄂妃说这话的时候,顺治是真要杀人。这两个月他这皇帝实在太憋屈了,罢议政没成,给玛法长脸也没成,要旗下调兵结果旗下抱团反对,最后只能从自己的亲军里抽调。这事要是放在多尔衮那会,还不知多少人头落地,偏偏他这天子却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祖制祖制,什么都是祖制! 顺治越想越是恼火,若没有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旗下敢这么给他皇帝脸色看! “他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朕若是真从了他们,只怕朕这金銮殿就还了朱家了!” 顺治年轻的脸庞满是憋屈和愤怒,董鄂妃上前轻轻抓住他的手,柔声劝道:“只要皇上不乱,天下就不会乱....旗里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叫广东那边吓住了,只要简亲王大军旗开得胜,旗里自然会安静下去,皇上何必与他们置气。气坏了可是自个的身子,不是那帮人的。” “爱妃言之有理。” 顺治想想也是,消了消气,望着董鄂妃感慨道:“有你在身边,朕心中着实松宽多了…” 正要郎情妾情温存一番,首领太监吴良辅捧着封急递快步来禀:“皇上,湖北巡抚张长庚八百里急递!” ........ 张长庚是汉军正黄旗人,顺治二年任弘文院侍读,后迁秘书院侍读学士兼正黄旗下佐领、国史院学士,顺治八年李定国两蹶名王,南方战事险要崩盘时,顺治钦点了张长庚出任湖北巡抚一职。张长庚没有辜负顺治的期望,配合洪承畴稳住了局面,没让孙可望打到长江边。 张长庚的八百里急递让顺治有些心惊,以为南方出了大事,忙问吴良辅:“洪承畴可有急递过来?” 吴良辅摇头道:“没有洪大人的急递。” 顺治这才安下心来,从吴良辅手中接过张长庚那封急递看了起来。 “大逆孙可望虎踞滇、黔,鸱张区宇,年来费饷勤师,用张征讨。今天殄穷凶,自戕溃败,俯乞皈化,不劳挞伐而南疆边土.共戴皇上如天之福矣!” 张长庚的急递内容很短,字迹也很草率,想是写急递的时候整个人过于兴奋所致。他这急递说的是一件事——南明的秦王孙可望归降了! 不过看完急递后,顺治却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望着手中急递,片刻,整个人才激灵了一下,颤声道:“张长庚说孙可望归降了?!” 孙可望归降? 吴良辅和董鄂妃愣在了那里,既惊又喜。 “这么大的事,洪承畴怎么可能没有消息来!查,马上查,银台那边到底有洪承畴有没折子上来,快去查!” 顺治激动的险些要哭出来,比当初他听到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时还要激动,也瞬间有扬眉吐气,只觉这些年顶着满州王公大臣压力重用洪承畴没有错,今日这回报终是来了。 ......... 洪承畴的急递比张长庚的慢了一天,他在急递中说孙可望自行开附大清,愿献滇、黔、蜀之土地于.大清,岁纳贡赋,要他代奏朝廷,请兵报仇,以复滇云。擒渠获丑,荡平叛逆,归版章于一统。 洪承畴又称孙可望来归时,所带部属和家眷共有400余口,战马亦有400余匹。 张长庚随后的急递更加详细,他获孙可望愿附消息后,立即派湖广中路总兵李茹春、左路总兵王平带领军队接应,击退南明将领杨武所统拦截之兵,孙可望和妻、子、随从人员才得以在宝庆府南面花桥地方进入清方管辖区。 至于为何是巡抚张长庚的急递先到,经略洪承畴的急递后到,顺治是心知肚明,无非张长庚不愿这大功为洪承畴一人领去,抢先来报而矣。 确认孙可望真的来归后,顺治立即下旨要洪承畴亲统所属将士,同宁南靖寇大将军固山额真宗室罗托等,由湖广前进,相机平定贵州。另马上召开本月第三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决定大军入滇事项。 此次会议开得极其顺利,满州王公大臣一反派大军到广东征战太平军时的推脱,一个个争相对顺治说要调自家旗下牛录南下入滇,群情激烈得让顺治很是恍惚,这帮人还是半月前的那帮人吗? 两虎相斗终是出了结果,孙可望来归更是让满州王公大臣们喜出望外,洪承畴那边说得清楚,李定国虽大胜孙可望,可麾下兵马同样疲倦不堪,且实有战兵不过两三万。南明虚实也尽为孙可望盘出,可望亲绘云贵山川地势图,将各地明军驻防情况托出,还将自己的部下尽数拨给清军充为向导,同时写信给自己的旧部,命他们一起来归。可以说,孙可望的来归已经替大清夺取了半个云贵,剩下的只要将士用命,轻轻一击,则李定国必亡,南明也必亡。 此时的南明,就是一只落水狗,此刻不予痛打更待何时! 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一致同意湖南、四川的清军立即南下,同时顺治委任信郡王多尼挂安远靖寇大将军印南下,偕同平郡王罗科铎等人一起南征李定国。 ......... 会后,顺治按照惯例去向太后问安,可才出隆宗门,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和狂喜,奔着慈宁宫狂奔而去,弄得平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的那一大堆侍从内监,也只得捧着金盂、金杯、金盆等等御用物品跟着一块儿跑。他们哪里追得上顺治,还没有到慈宁门,便跑得气喘吁吁了。 顺治是大喊着“额娘”奔进的慈宁门,太后博尔济吉特氏远远听见儿子的呼唤,惊讶地耸起了细眉,身边的苏麻喇姑也是惊得薄唇微张。 “额娘!孙可望降啦,孙可望降啦!”顺治兴奋的对着母亲呼喊。 太后和苏麻都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 “孙可望跟李定国火并兵败,孙可望跑出云南,向朕投降了!”顺治高兴的手舞足蹈。 “这一下,朱由榔的内情,云贵的山川形势就可了如指掌,兵力布置也将成局在胸!我已让洪承畴率军进击,刚才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上,我又让多尼当抚远大将军率军入征云南!” 顺治一面说,一面兴奋地挥着双手,在太后面前走来走去,一会儿转身一会儿扬头,狂喜地张开双臂,大声喊道:“这是上天助我,一展怀抱,成就天下一统大业,开万世昌明之基!....母后,孩儿这些年要是听了议政王大臣和皇兄、皇弟们的议论,把洪承畴罢免革职,焉能有今天?儿所以力排众议,始终重用他,实在是深知其才干见识,决不会无故屯兵四年之久。今日他终是没有让朕失望,孙可望来归等于南明断了一臂膀,李定国再是能打,也断是敌不过朕的大军!” “洪承畴老成持重,又足智多谋,有他领军入滇额娘放心,可多尼太过年轻,又无经验,能为大军主帅?”太后担心的是儿子任命的这个抚远大将军能不能胜任。 顺治笑道:“多尼征云南,不过是代朕巡狩,以天子之威临滇而已。至于征战机宜,总领全局有洪承畴,攻伐阵战有吴三桂他们,八旗之师尽可督战。”又道:“广东那边朕叫济度去了,现在云贵有多尼,我大清两个亲王领军,一个汉藩从四川出,十几万大军同时南下,朱由榔这次可没地方跑了。” ........... 午门,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出征云贵,天子亲自送行。 多尼率出征诸将从午门开始,在两排卤薄的迎候和致敬中,由鸿胪官导引着,庄重而肃穆地踏着汉白玉御道,穿过王公百官的侍班队伍,一步一步升上太和殿玉阶,在雄伟无比、神圣无比的太和大殿,跪受大将军印,奉天子敕书。 随后,长安左门外的天子黄幄中,顺治亲自敬多尼出征酒,多尼跪受,饮毕上马。 “皇上,臣平南明去了!”多尼雄心壮志,一腔热血涌动。 顺治目光炯炯地看着多尼,扬声道:“多尼,杀出咱们八旗的威风来!” 永历十一年十月十九日,顺治颁三路进军西南诏谕,任平西王吴三桂为平西大将军,与固山额真墨勒根侍卫李国翰率所部西攻贵州;任原驻防江宁固山额真赵布泰为征南将军,统兵南下湖南,由经略洪承畴拨给部分汉兵,取道广西会同广西提督线安北攻贵州;命固山额真宗室罗托为宁南靖寇大将军同固山额真席济哈统兵会同洪承畴节制汉兵由湖南进攻贵州。 三天后,又颁诏,任信郡王多尼为安远靖寇大将军,同平郡王罗可铎、贝勒尚善、杜兰、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领满、蒙、汉3万八旗兵南下,专取云南。 .......... 五一三天假,本来一天只想更一节,好有时间带孩子玩,可你们催得凶,无奈,匆匆回来更新。只能保证一天两更,大伙别催了,难得三天假,你们好好玩,我也息会行不? 另因小说需要,书中历史事件较正史发生时间有所偏差,大致误差在三个月左右。(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碉堡和岗楼 和民政相比,军政无疑占去了周士相大半精力,为了强化各镇战斗力,他在各镇之间来回视察,卫尉以上军官几乎都接见了一遍,兵备讲习所也去了几趟,甚至在第一镇亲自为士卒示范前世所学步兵剌杀术。 因条件有限,周士相无法为火铳兵配备剌刀,因此火铳兵都是另佩腰刀,腰刀数量不够的便配匕首和短剑,以免在雾雨天气作战时,火铳变成如神湾之战时的烧火棍。 剌杀战术的教练主要集中在长矛手这一块,长矛统一制式三米五,以白蜡杆制成。作战时,若双人组刺杀则一人刺腿一人刺头;三人组刺杀一人刺头、一人刺腿、一人格挡。训练和作战时都以简单灵活为前提。 为最大程度发挥火器优势,各镇所辖三旅中的丙旅为全火器作战部队,甲旅和乙旅以刀盾手和长矛手为主。火铳旅列队作战时,要分置两翼形成交叉火力。战况激烈,火铳射速无法压制当面敌军时,火铳手则弃火枪拔刀作战。 如集团作战,则骑兵旅承担侧翼掩护,炮营置于大阵后方,视其必要前突作战。步炮协同这个战术周士相还没法在军中推广,主要是炮营这一块火炮属于落后的前装炮,炮子多是实心弹,而能发射散弹的大杆子铳和虎蹲炮数量有限,威力和射程也有限,根本不可能搞什么步炮协同。真要这样做了,被自家炮火轰死的肯定要比清军多。 在香山第四镇视察时,周士相向广州传回一道命令,要宋襄公组织铁匠打造铁锹,哪怕因此耽搁生产农具,也务必在一个月内打造5000把铁锹出来。其实周士相想要的是工兵铲,可是现下技术达不到,生产规模也达不到,只能将就用这个时代农民常用的长柄铁锹。 在香山时,周士相又要人建了一座“碉堡”,此堡以砖石混和煮成糊状的糯米制作而成。高三米,堡内可屯一伍兵,自上而下分别开了十二个孔洞,每个孔洞都可以摆放火铳进行射击,也可射箭,堡顶还建有遮挡木板,当中置有一口铁锅,如此既可熬金汁烫杀靠近碉堡的敌兵,也可在上面点“狼烟”向后方通传军情。 香山县找来的几十个泥瓦匠干了三天才把一座碉堡按周士相的意思建造完毕。周士相对他们的速度很不满意,将修建过程程序化,每道程序都精简固定后,要泥瓦匠们再造,结果这一次只花了两天,可周士相还是不满意,最终,泥瓦匠们共了半天时间将周大帅所需的碉堡给建了起来。 碉堡样式简单,内中生活设施几乎没有,除了能杀人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用处。里面空间狭小,短期呆上几天还行,时间一长人根本受不了。周士相自己进去呆了呆,就觉气闷。这气闷不是因为呼吸困难,而是那种隐性的受憋。 给了这帮泥瓦匠赏赐后,周士相又让他们在碉堡的基础上再建“岗楼”。这岗楼实际就是扩大版的碉堡,高近五米多,体积也是碉堡的三倍,除和碉堡一样有军事设置外,岗楼后面还有生活居,可住人,可煮饭,也可养马。生活区修有两人多高的围墙,宽一米多,上面可走人,有简易防御工事。 如此一座岗楼,即便泥瓦匠们为了赏金卖命的干,最终也花了三天时间方建好。 周士相皱着眉头认可了这个速度,接下去便是将这帮泥瓦匠全部征入军中,另外让广州将各县泥瓦匠全部集中到广州,再招募数千青壮入营学习。所学不是如何杀敌,也不是其他,而是怎么造碉堡和岗楼。 半天一座碉堡,三天一座岗楼,修好有赏,修不好受罚是周士相给这帮被征募的泥瓦匠和青壮的唯一命令。 建碉堡和岗楼需要大量砖石和糯米,周士相让宋襄公无论使什么手段都要预备可建500座碉堡和100座岗楼所需要的原料,广州附近原有的砖窑厂全部生产,同时民部驿传司要马上在各地建新窑,确保砖石生产能够跟上进度。各县的青壮男丁要全部动员起来,男人不够女人也要上。 不但太平军控制的各县被动员起来建窑产砖,周士相更派人到惠州让胡启立也在惠东的海丰地区建窑产砖,所产的砖石太平军全部收购,但不运回广州,而是囤积当地。 胡启立虽然不知道太平军要这么多的砖头做什么,但为得到周士相的支援,立即命人将制窑的事情落实了下去。 正和潮州吴六奇对峙的胡启立也收到了清廷简亲王济度大军南下的消息,惊恐之下他已派了两拨人到广州向周士相求援。周士相答应年关之后便亲率太平军主力进驻惠州,这让胡启立稍稍安定。 周士相原定计划25号离开香山回广州,可23号宋襄公就派人急匆匆的过来告诉他——朝廷的钦差大臣来了。 永历朝廷来人了?这么快? 周士相有些惊讶,他派往昆明报捷的使者眼下应该还没到昆明,怎么永历朝廷就那么快派人来广州了,难道事情出了什么变故?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对广州和太平军付出的心血,周士相不由一个激灵,他很怕永历朝廷脑子发热派人来接收广州,不承认他所设的布政使司衙门,不承认他给胡启立、胡明义、王兆兴、王章钧、左清等降官降将的任免,那样便意味着周士相不得不和永历朝廷翻脸,虽不致于扯反旗造永历的反,但和广东明军的合作恐怕就困难了。毕竟和自己这个两世为人的总兵相比,凌海将军陈奇策和镇国将军朱统他们对朱明正统的观念很强,若在朝廷和周士相两者之间选一个,他们肯定不会选择后者,而他二人手上的水师恰恰是周士相所需要借助的力量。(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手持钢刀九十九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作家之路已能搜索到骨头,若愿支持可投票。 我的感言是:一直创作属于汉人的小说! ............. 太平军在广东取得的巨大胜利让葡萄牙驻澳门总督布加洛感到害怕,也感到后悔,他担心取得对满清军事作战胜利的太平军会再次掉头封锁关澳城墙,重新开始对澳门的封锁,甚至会立即出兵攻打澳门,因此他派通事萧白朗出使广州向太平军表达自己及葡萄牙政府对大明、对太平军的“善意”,请求与太平军这个已经变得庞大且可怕的邻居“和睦共处”。 反复谈判后,周士相同意不再对关澳城墙进行封锁,但前提是葡萄牙人必须马上向太平军无偿提供1000支火绳枪,另以6两银子一杆的价格向太平军出售2000支火绳枪,以1200两银子一门的价格向太平军出售红夷火炮45门,以400500两银子一门的价格向太平军提供大小铜炮80门,另提供药子两万余斤。 除此之外,澳门当局必须允许太平军在澳门招募雇佣军事人员及各类工匠,另向太平军捐输价值白银十万两左右的物资。此类物资由太平军拟单购买,若所购不足剩余银两可折抵购买火器所需花费。换句话说,周士相以不再对澳门进行封锁和军事打击为条件,讹诈了澳门当局价值十几万两白银的军火和物资,并让澳门当局为太平军提供所需军事人才。 周士相真是咬牙开出这个在他看来根本不算过份的议和条件,因为澳门葡萄牙人手中的财富是他开价的十几倍甚至数十倍,区区十几万两白银都不可能让葡萄牙人伤筋动骨,甚至都不会让他们皱眉头。若他直接派兵占领澳门,所得肯定远远超过这个价码,完全不用继续留着葡萄牙人在澳门发东方人的财。 周士相有想过自己代替葡萄牙人在东方的角色,从海贸上赚取军费,可是水师的短板让他这个念头变得很不切实际,所以在唐三水告诉他北京的顺治已经派简亲王济度领2万满蒙汉大军来打他后,周士相果断的选择退让,不再对澳门咄咄逼人。 大敌当前,太平军不可能再对澳门用兵,也无法分出足够兵力保持对关澳城墙的封锁,妥协,退让,收敛自己的野心,或者说收起自己的贪心,尽可能的从葡萄牙人手中获得一些可立即用于对清战事所需的军火和物资,才是周士相正确的选择。 等到解决了济度大军的威胁之后,周士相发誓澳门这块肥肉,迟早要把它连皮带骨吞下! 要发财可以,大头得是他周秀才的! ....... 十几万两白银就能换取澳门平安,这点钱比和太平军开战带来的损失要少得多,布加洛毫不犹豫就同意了此项条件,毕竟他没有果阿葡萄牙东方舰队的支援,也没有足够的陆军能够抵挡太平军的进攻,更不想让印度那位一直看他不顺眼的东方总督有借口将他从澳门赶走。 和平必须付出代价。 布加洛并不介意太平军从澳门招募西方军事人员和工匠,因为澳门此前就向明朝提供过数批军事人员,双方有过合作先例。若是太平军打不赢广东的清军,布加洛自然不会考虑这个“资敌”方案,现在,他却必须将从前葡萄人对大明的友善继续拿出来,因为若不这样做,澳门很可能会遭到灭顶之灾。 崇祯年间,登莱巡抚孙元化为了使新编火器新军尽快形成战斗力,除了重金从澳门采购大炮火绳枪外,还聘请了一批教官和工匠。登州被孔有德叛军城破时,葡人军官总教习特谢拉科雷亚和11名手下为大明战死,另有菲斯克等15人为叛军效命。这使得投金“三顺王”的军队在火器使用和训练上完全和西方人一致。永历二年司礼监庞天寿从澳门采购火器时,也在澳门招募了数百名西方军事人员组成西夷兵为大明效力,这些西夷兵的训练方式和孔有德等人的汉军几乎一致,也和太平军组建的第二镇采取的训练方式差不多。 从平南、靖南两藩缴获的火铳有5000余杆,再有葡萄牙人提供的3000杆火绳枪,太平军火铳数量就达到8000余杆。军中充斥着大量平南、靖南藩下汉军降兵和军官,又有周士相制定的操典训练手册,所以火铳的训练已经不需要再请澳门的西方人再教习,不过炮兵营的火炮指导却还需这些西方人卖力。 和孙元化一样,周士相给这些包括葡萄牙人在内的西方军官开出了重金饷银,周士相明确告诉这些西方军官只要在太平军效力满三年便可离开,届时不仅有巨额饷银可领,另外还有路费相赠。若他们不愿回到欧州,那么太平军同样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他们完全可以凭借军功获得大明王朝的爵位和官职。 澳门的西方人中有很多都有一定的军事素养,他们在国内要么是没落户,要么就战败的一方,没有活路才冒着死在大海上的风险万里迢迢来东方求财,所以太平军的聘用对他们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几天时间,萧白朗就名正言顺的替太平军招募了数百名西方军事人员,这帮人有的可以做军官,有的却只能当普通士兵。周士相并没有盲目“崇洋媚外”,将这些西方军事人员都当成宝贝一样供着,人人委以官职,而是亲自测试挑选,最终有80人被分到了兵备讲习所担任教官,120人被分到第二镇充当军士,35人担任伍正一级的军官,20余人担任队正,40多人留在军帅府充任参谋,其余的若是肯在太平军当兵也可留下,不愿的给予路费回去。最终,有589名西方军事人员成为太平军的一员。 萧白朗替太平军从澳门招募了精通军械维修的工匠一百多人,这些人有西方人,也有汉人,另外平南、靖南两藩下面也有一些精于火器维修和锻造的工匠,这些人都被周士相调入在越秀大营西边开僻的军械所。不论是西方人还是汉人,都给予卫尉一级的饷银,有特殊表现和重大立功者,视其功劳大小再予赏赐。 军械所直属军帅府领导,周士相意以军械所为核心配套一系列军工项目,使之成为太平军的军工厂。不过暂时他还没条件在广东开矿,也没条件搞些锻压设备,所以军械所现在只能凭借手工维修损坏的火铳,也没办法对火铳进行改造。一些关于火铳改进的设想只能停留在图纸上,当下太平军还是以火绳枪为主要装备。 各镇降兵的整训并没有因为剿匪而停滞,而是在剿匪过程中予以磨合。让一只羊带领一群狼,那肯定是不堪入目,但让一只狼带领一群羊,那就让人刮目相看了,况且这些降兵原本就不是羊,而是一群狼,只要能够有效控制并利用他们,给予他们足够的甜头,这些降兵便能迅速融合进太平军,并马上提升太平军的战斗力。 控制降兵家眷将他们安置各地设村建乡是一个手段,给予降兵土地也是一个手段,对降兵分而治之也是一个手段,利用先降兵压制后降兵同样也是手段,当然,最有效的手段还是利益剌激。 升官发财最老套却也最有用,无论古今,升官发财永远是激励人卖命的最好办法。哪怕后世革.命的本质其实也是升官发财,不过在这本质外面套上了一层大义而矣。摧毁旧的阶级,自然就会有新的阶级诞生。太平军在香山摧毁了旧有的地主士绅阶级,同样太平军的军功阶层也诞生,以暴力取得了对地方的统治权,成为新的地主士绅阶级。 有了土地,有了财富,有了值得保卫的东西,任何人都会在太平军这个集体中战斗下去。 太平军的大义是反清,但为何反清,并没有多少人能说得清,这个时代的人没有民族国家观念,周士相能灌输给他们的就是最原始,最野蛮的理念——满清占了我们的土地,抢了我们的金银,玩弄我们的女人,还要把我们当牛羊一样奴役,所以我们要反抗,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我们绝不为奴! 这番话在后世听起来近乎可笑,可是却是最有效的口号。 “为了大明,为了太平军,为了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必须战斗!” 周士相颁布了太平军歌,不是新创,而是将元末红巾军的军歌拿了过来,一字不改的命全军习唱。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每天,各处太平军的军营中,都会看到一队队的士兵操着大刀、长矛、火铳一步步向前,一步步大声歌唱着。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钦差大臣 来人告诉周士相,朝廷派来的钦差是大学士郭之奇,陪同他一起来的是钦州总督衙门的官员。至于郭之奇带来的圣旨内容是什么,则需周士相自己去接旨才能知晓。圣旨是颁给广州总兵周士相的,郭之奇没有见到正主,如何会把圣旨拿出宣读,宋襄公他们自然无从猜测圣旨内容。 周士相又问来人,前番派往昆明报捷的郭绍和梁双虎等人有未回来,来人摇头说没有回来。 算算时间,郭绍和梁双虎应当也从昆明回来了,怎的昆明圣旨都来了,郭绍他们却没有跟着一起回来的? 周士相心中困惑,心道莫非郭绍他们出事了? 郭之奇的身份比那个兵部职方司主事程邦俊不知道高了多少,永历朝廷派大学士来广州颁旨,意义之大让周士相将心中困惑按了下去,一刻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回广州。还没回军帅府,半路就被闻讯赶到的尚可远和耿仲德等降将给拦了下来。 尚可远和耿仲德分别代表了平南藩下降将和靖南藩下降将,二人原先一个是副都统,一个是都统,在清廷那边都是一品的高官,不过现在太平军中却没有带兵,而是担任了兵备讲习所的两个提督副使。 兵备讲习所是太平军初级军官培训基地,周士相仿学政官设置,自任讲习所提督使,下面又设四个提督副使负责日常事务,尚可远和耿仲德便是排位第三和第四的副使。第一副使是宋襄公兼任,第二副使则是赵四海兼任。(作者注:一省学政又称提督,是谓提督学政) 周士相很看重兵备讲习所这个太平军的军官摇蓝,所以给予讲习所的官员和教官都是高品任命,他本人以广州镇总兵亲任提督使,宋襄公是从二品的布政使,赵四海又是挂副将衔,尚可远和耿仲德这两个代表平南和靖南降将山头代表的副使自然不会低,虽然没有在军中任职,但周士相给他们的都是副将代遇。这在目前而言已是很高的品级了,毕竟周士相名义上不过只是正二品的广州总兵官。 算起来,周士相现在有三个兼职在身,一是水营统制官,二是军械所大使,三便是讲习所提督使。讲习所内又设步军、骑军、炮军、水军四分所,除课目被周士相进行了一些改动外,其余都是仿明朝武学设置。所内教官汉人有,满州人也有,西方人也有,学员全是各镇现役伍正以上军官。 因时间紧迫,中高级军官的培训尚未能展开,讲习所内现有的课程和硬件条件也未完善,周士相待明年秋天之后再视情况开办中高级将领培训班,另计划组建类似后世教导队性质的学兵大队,从少年兵大营和民间选拔16岁以下、25岁以下的青年入讲习所学习,学习期满经考核再编入学兵大队,授予伍正和队正一级的军官,从此成为太平军正式军官。此计划亦是太平军正规化的基础。 尚可远曾率部攻破满城,又亲手杀了尚之信,事实上已经和满清成了死敌,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因此他所求的便是能够在太平军中扎稳脚根,获得高位,若是南明真可以重兴,他日他亦能成为尚家在明朝的一员重臣,重振尚家门风。可是周士相整军时却没有给予他重任,反叫他当什么讲习所提督副使,和宋襄公那个名义上的布政使兼任提督副使一样不伦不类,这让他对周士相很不满,心中颇多怨意,认为周士相对他们这些降将不信任。 耿仲德也对周士相有怨意,这怨意却不是因为被闲置没有重用,而是因为他的旧主靖南王耿继茂被周士相软禁在王府,城中又传闻主母嫡福晋石元灵被周士相霸占在平南王府,这让耿仲德这个靖南旧将脸面很是无光。 其实石元灵一个女人倒不值耿仲德多来气,也不可能让他对周士相心生怨意。大丈夫何患无妻,自家侄儿又不是就石元灵一个女人,形势比人强,如今性命都在人家手中握着,若一个女人能换得侄儿自由,耿仲德做梦都能睡醒。 当年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渡海投金后,哪家的女眷没有叫满州人糟蹋,当时还不是满州人强行霸占去,而是各家自己主动献过去的。 尚可喜的两个夫人,耿仲明的一个妾,孔有德的三个漂亮夫人被自家男人献过去,不是被轮.奸致死,就是受辱后自杀。满州人将尸体送回来时,三位被戴了绿帽子的“王爷”还不是笑咪咪的为大金鞍前马后,替满州人死心塌地卖命,没见哪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作者注:此为正史) 所以在耿仲德眼中,女人压根不是回事,让他真正对周士相起怨意的是自家侄儿的被软禁,是死是活没人知道。若耿继茂还活着,一旦永历朝廷册封他为明朝的王,那么耿仲德等靖南藩下旧将自然可以名正言顺重归耿继茂麾下,而不是在周士相手下受窝囊,不得重用。 周士相在外视察时,靖南藩下被“闲置”的将领多次和耿仲德聚会,每次聚会他们都会说一些不满的话。当然,这些话在聚会之后都会有人偷偷向宋襄公汇报。周士相不是傻子,他不可能不防着靖南藩下那帮人,不过他并没有因此采取行动,而是放任这帮人聚在一起说他的坏话。 说说坏话,发发怨言,这些不打紧,只要耿继茂在自己手中,只要广州城在自己手中,只要太平军在自己手中,周士相就不怕这些没有兵权的降将能在自己手掌心中翻出浪花来,更何况军情司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 耿仲德这次和尚可远一起来见周士相,却不是发牢骚,或是指责周士相什么,他二人有这心也没这胆。他二人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请周士相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大学士郭之奇到广州后,尚可远和耿仲德就害怕了,他们不能不害怕,因为他们曾经杀了不少明朝的官员和将领,这些人当中就有郭之奇的子侄和学生。而他们随尚可喜和耿继茂南下时又是一路屠城过来,广州大屠杀有他二人,潮州大屠杀也有他二人,双手可是沾满了南明军民的鲜血,郭之奇是南明忠贞老臣,又是嫉恶如仇之人,他们自然担心郭之奇和他们算帐。 虽然没有让尚可远和耿仲德领军,但这不代表周士相真的就不准备重用这二人了,否则也不会让他们担任讲习所的提督副使。他这提督使哪有时间主持讲习所事务,宋襄公也是挂名,为的只是让讲习所能够得到更好的资源配置,赵四海主持军帅府的军部,这就是变相的一个参谋部,也忙得是团团转,所以实际主持讲习所事务的就是尚可远和耿仲德。 周士相更看好尚可远这个破满城、杀侄儿的“聪明人”,耿仲德若是聪明的话,他也不介意用用他。听他二人道明来意,周士相笑了笑,拿当年李成栋反正之事安慰他二人,说李成栋当年在江南也制造了数起屠城惨案,反正之后还不是得到了朝廷重用,本人封公,部下封侯、伯,死后亦被追授为王。 “只要你二人忠心于本帅,忠心于大明,本帅便可保你们无事。你们要明白一点,广州城内能决定你们生死的只有本帅一人,所以你们大可放心,只要你们好生用命,办好本帅给你们的差事,你们的脑袋便不会叫人砍去。” 周士相饶有深意的看了眼尚、耿二人,轻抽马鞭打马奔向军帅府。 .................. 五一假期结束,明日恢复一天三更,若订阅有明显涨幅,则骨头必日更万字以上回馈读者!(另外这两天本书是免费的,咳咳,这意味着骨头这两天是一分钱收入也没有)(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粮草先行 到军帅府后刚下马,还没及进去,赵四海就神色匆匆赶来将一封密函递给了周士相。 周士相撕开一看,脸色顿变,望着西南方向沉吟不语。片刻,问赵四海朝廷来人在哪,赵回说对方来广州几天了,因大帅不在,所以他们去了肇庆一趟,上午刚从肇庆回来,知周士相今日回来,便由宋襄公等人陪着在军帅府议事厅等侯。 “去议事厅。” 周士相没有就密函内容与赵四海多说什么,赵四海也不问,当下便随周士相一起往议事厅而去。路上周士相问他惠州的地形图可制好,赵四海说已制成,不但绘有纸图,军部那几个西方人还帮忙搭建了一座由沙子和米粒组成的活舆图。从这活舆图上看,惠州何处平原,何处丘陵,何处高山,何处官道,何处城池、何处河流都是看得分明。 周士相知道这所谓的活舆图自然就是沙盘,而军部等于太平军的参谋部。 周士相为军部定下传令、起草军令和文书的任务,另外还有为大军选择行军道路和宿营地、构筑阵地的任务,同时还对各县的保安队负有战时征召和指挥之权,甚至在战时若周士相这个统帅有什么不测,那军部便可代他行使对整个太平军指挥。 军部人员的选择也不是看其军衔高低,而是选择能力和人品(忠诚)都上佳的人员充任,最基本的一个条件便是识字。有了好的参谋,还要善于组织和使用,如此才能发挥军部的作用。 周士相认为一个统帅周围如果有一大群各自为战、互无联系的将领,即便他们人人都是英勇善战,人人都服从于他这个主帅,但这种人越多,越是聪明,便越是自以为是,事情到最后就会变得糟糕。 军部的组建便是要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太平军各镇在指挥层面上必须服从军部的领导,接受军部的统一指挥,而军部的领导就是他周士相。如此,哪怕将来他周士相死在了反清的道路上,太平军也不会因此而分崩离析,只在军部在,那么太平军就能继续战斗在反清的道路上,而不是一人死则全军消。 赵四海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参谋总长,至少他的能力周士相并不认可,若说太平军中谁能担任参谋总长这个职务,那唯有秦智生。可惜,秦智生在神湾战死,这让周士相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也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参谋总长。宋襄公和秦智生这两个人在周士相一路走来的路上都予以了极大的帮助,堪称太平军的文武双杰。 人死不得复生,在没有好的参谋总长人选前,周士相只能将赵四海放在这个位子上,赶鸭子上架也罢,强人所难也罢,总要让赵四海将军部的架子搭起来并运转起来。 “你要重用那几个佛郎机人,选些精明能干的跟他们学如何制图,地图这东西对咱们有大用,行军打仗有地图在手,便是没有向导也能千里奔袭,不致两眼摸黑瞎转,结果延误军机。” “大帅放心,我已安排此事了。” 赵四海知道地图重要性,不劳周士相叮嘱,已于数日前开始组建军部的绘图司,之前也曾亲自带队到惠州去了一趟。那些西方军官在测绘的时候,他也偷偷叫人跟着学。前天他听说佛山县住着一个崇祯朝兵部职方司的退休官员后,便马上派人去请,为的便是让绘图司能够多一些制图人材。 从接手军部后,赵四海便一直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职务,做好周士相交办给他的事情,虽然他有很多地方不懂,也不明白为何要在各镇之间设立这个军部,但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搞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费尽脑子想,既然大帅吩咐了,那就必然是有作用的,他弄不懂不要紧,但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肯定误不了事。 “军部要马上着手粮草转运,在惠州沿主要官道设几处粮仓,咱们不能将吃的喝的都放在胡启立身上,自己手中有粮才不慌。济度大军来势凶猛,咱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宋大人那边已经开始调粮了,广州府行文各县组织一些青壮农民组建运粮队,大帅大可放心,误不了事。” “运粮队不但要保证咱们太平军有吃有喝,运粮的人也要吃得饱,要不然哪有力气替咱们运粮食。把粮食运到后,也要给这些运粮队嘉赏,不要舍不得些许银钱,百姓们往往看重的就是这点小钱,明白吗?尽量多调些驽马和骡车,另外想办法多造一些独轮车,这玩意单人便可推着走,轻便,路不好走也无妨。” 周士相特意强调要多运粮,因为这个时代的粮草运输基本还是靠人力,一百斤粮食运到前方,能剩下一半就算高效了。济度大军十月出的北京,等到广东至少也要明年二月间,故周士相决意年后便领军出征迎击济度大军。战场,他定在了惠州,所以从现在起,太平军及围绕太平军的府县全部都要动员起来,为这场战争做准备。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周士相还是明白的。 二人边说边往议事厅去,瞎子李扛着他睡觉都放在床边的大铁锤跟在后面,那姿势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得很,脚下那双缴获自满州固山额真噶来道噶的皮靴在石板铺就的地砖上砰砰作响,惹得周士相回头大骂他再敢用力跺脚,就把你这靴子扒拉下来。 瞎子李委屈的撇了撇嘴,走路再也不敢用力了,轻手轻脚,好像只猫似的。 议事厅便是原来尚可喜的议政殿,周士相改平南王府为军帅府后,这议政殿便成了太平军的议事厅。 人还未进议事厅,就听里面传来喝斥声,隐隐伴有王章钧的声音,听动静,似乎什么人在骂王章钧,而王章钧却在赔不是。 王章钧是布政使司的右参政,明面上是太平军中仅次于宋襄公的二号文官,比廖瑞祥的广州知府还要高一级,放在后世,那就是个副省长,而廖瑞祥就是省会的市长。(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我说他是他便是 太平军文官表面的二号人物在自家地盘上被人喝斥,还不敢顶撞,这让周士相不免猜测训斥王章钧的怕就是那位大学士郭之奇了,因为厅内的声音可不是宋襄公的。 周士相没有急着进议事厅,而是在驻足在外听,想明白为何郭大学士要训斥王章钧。然而厅内训斥王章钧的却不是大学士郭之奇,而是代表总督连城壁前来的广东省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秦荣。 提刑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分掌一省司法、民政、军事,合称三司。提刑按察使是正三品,副使则是从三品。广东自永历二年被清军攻破之后,省内官制便一直混乱,眼下广东境内能称督抚大员的只有总督连城壁和四府巡抚张孝起。连城壁虽是大学士,但因并未兼总督,所以称不得督师,当年他又是自请前来广东联络义师抗清,故对广东军政司法实则无插手之权。 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当初随总督衙门一起迁往钦州,这几年四府巡抚张孝起又一直在高州,所以提刑按察使司便成了总督衙门的下属。 秦荣是崇祯十二年的进士,甲申时从北京逃至南都,在弘光朝礼部任行走,后又往福京任职,继而又至肇庆参与拥立永历帝朱由榔,永历酬功,委他广东提刑按察副使。因他平日颇得连城壁信任,故这次连城壁便让他随郭之奇一起前来广州。 秦荣并不是无故向王章钧发难,实是事出有因。他和王章钧乃是旧识,且是同年,都是崇祯十二年的进士,且一起从北京逃到南都。不过之后二人境遇却是大大不同,秦荣算是“政治正确”派,在当年绍武和永历相争时果断支持了神宗后裔的永历,而王章钧却跑到广州参与扶保绍武帝。 广州城破后,王章钧和大学士何吾驺等人一起降清,被清廷任命为惠州知府,几个月前刚从惠州任上调到广州任左参政,结果参政官没做几天,就成了太平军的俘虏,再接着又成了明朝的广东布政使司右参政。而秦荣却一直坚定不移的做着大明的官,和连城壁一起坚持在钦州抗清,当初知道王章钧在广州参与拥立绍武帝后,秦荣便在同年册上划去了王章钧的名字,与人说自己耻于与这等投机小人同年。 上次来的时候,秦荣没有见到王章钧,故不知此人归降了太平军,结果王章钧和左清因为是左右参政的原因被宋襄公拉着一起来接待钦差大学士,结果叫秦荣看见自然勃然大怒起来。 秦荣发怒的原因不是王章钧变节降清,而是不耻他当年参与拥立绍武。在秦荣这帮拥立永历帝的官员看来,当年在广州拥立绍武的都是逆臣,毫无气节可言。他们甚至认为降清的官员可以原谅,扶保伪帝和永历政权抗衡的那帮人却是绝不能原谅,可要人人得而诛之。这便是唐桂之争,似乎争一争哪个更正统要比从满清手中夺回大明江山还要重要。 秦荣突然发作,郭之奇也始料未及,等到听了几句后方知这王章钧原来人品如此不堪,不由也有些厌恶,虽然他并不将唐桂之争当作一回事,但也未出口阻止秦荣,毕竟他心里也是瞧不起王章钧这种既变节又投机的小人的。 大学士也有些不满周士相为何要重用这等无耻降官,至于周士相在广州私设布政使司衙门,却是小节,他这次带来的圣旨除了封周士相为兴平伯外,也考虑到广东和云南相隔太远,中间有广西清军阻隔,故可让兴平伯仿延平前例,设置六官及察言、承宣、审理等官方便施政,同时允许周士相委任官职,武官可达二品,文职可达六部主事。有这道圣旨在,周士相私设布政使司便不算大问题,只要能和钦州总督衙门那边明确从属关系便行。 宋襄公和左清也被秦荣的这一突然举动弄得有些尴尬,后者因也是降官,虽然当年没有参与过扶保绍武帝,可心里也虚得很,和尚可远、耿仲德他们一样,也担心郭之奇会找他的麻烦,所以憋着气不敢吱声。他怕秦荣的发作可能是得到了郭之奇的授意,在没有弄明白对方真实意图前,还是让王章钧顶在前头吧。 宋襄公是主人,周士相不在的时候可以做太平军所有的主,可钦差大学士郭之奇没有开口,发作的又是代表总督连城壁而来的按察副使,他也弄不明白对方意图所在,便不好劝阻,只能尴尬的看着。 秦荣见郭之奇没有阻止他,太平军的另外两人也没敢阻他,心中便有了底气,仗着自己是正牌的按察副使,所以咄咄逼人,对王章钧是厉言相向,直将对方的所有丑事全揭了开来,弄得王章钧是又羞又恼,可偏偏反驳不了。 秦荣越说越气,直差将手指顶在王章钧的脑门上了,泥人还有三分性,自己的丑事全被对方扒拉出来,自己又低声下气的近乎讨饶了,可对方却还不放手,王章钧也怒了,愤然道:“够了!王某当年纵有千般错万般不是,如今已然归明,且是布政使司的右参政,你不过是按察使司的副使,凭什么对本官指手划脚!” “什么右参政!” 王章钧不说还好,一说反让秦荣大笑起来,讥讽于他:“你既称自己是右参政,那么王参政可有朝廷的官册委任,又可有朝廷颁给的官印?” “我...” 这话不但让王章钧语滞,也让左清脸皮也跟着耸动了下。他二人可是周士相任命的左右参政,还未得到永历朝廷的认可,就是宋襄公这个布政使也是周士相自封,所以秦荣这话让宋襄公也有些不快。郭之奇也觉秦荣这话过了,正要起身,外面却传来声音。 “王大人是本帅任命的参政,本帅说他是他便是,本帅说他不是他便不是,却不劳这位大人说他是与不是。” 一身戎装的周士相进来后便知道喝斥王章钧的不是郭之奇,因为一身红袍的大学士还端坐在椅子上。 “见过大帅!” 宋襄公、左清连忙起身向周士相行礼,王章钧也像见了亲爹般望着周士相满脸激动。周大帅刚才那话可是摆明撑他的,他能不感动么。(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我家大帅要做亲王 相较王章钧极其自然熟络的动作,左清的动作虽然也不慢,可多少还是有些生硬,脸上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这家伙还没养得熟,周士相轻笑一声,也不去看一脸惊愕的秦荣,径直向前走到郭之奇身前行了一礼,道:“广州镇见过钦差大学士!”没有迟疑就跪拜了下去。 郭之奇是大学士,又身负皇命带着圣旨而来,是名正言顺的钦差,当然能受周士相这个广州总兵一拜,因为此刻的他不单单是大学士,更是代表皇帝。便是他没有皇命在身,也当得周士相大礼参拜,毕竟他是文官翘楚,官居一品的大学士。 “广州镇快快请起!” 待周士相行完礼后,郭之奇一脸笑容的上前扶起他,一点也没有钦差大学士的架子。 “老夫在路上听到广州镇率部阵斩哈哈木,奇兵突袭广州,一举收复羊城,逼使伪平南藩尚可喜那贼子****而死,又得伪靖南藩耿继茂反正来归,更俘伪总督李率泰等人,当真是喜不自胜,广州镇果是英雄,若天子知道广州大捷的消息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呢!...” 郭之奇是真的激动和欢喜,太平军收复广州这一仗实是惊动天下,比之当年李定国两蹶名王还要振奋人心,广州的收复也意味着广东将重入大明版图,这对于眼下只有云、贵、四川一部的明朝而言意义何等重大。他可以想见昆明的朝廷和天子知道广州大捷的消息后将是何等震惊和狂喜! 郭之奇越看周士相越是顺眼,先前对他任用降官的稍稍不满也随之烟消云散,不住口的夸赞周士相。周士相自然自谦,心中却是高兴,永历能派大学士前来,说明对自己是足够重视了,就是不知这位大学士究竟带来了什么圣旨,这份圣旨又要给自己升什么官加什么爵。 周士相已明白郭之奇带来的这份圣旨非是广州大捷的赏功,而是全歼塔音布的那次酬功。和这次广州大捷比起来,上次的功劳根本不值一提,但周士相却也看重,想知道朱由榔是否赏罚分明,毕竟全歼塔音布那仗可是自李定国两蹶名王以来,明军在战场上首次取得的重大胜利。宋襄公和他说过,此功恐怕能为周士相带来一个国公的爵位。 “郭大人可知末将标下郭绍和梁双虎为何没有回来?”周士相问了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 “广州镇莫要担心,朝廷不会吞下你那支精兵的。” 郭之奇笑了起来,告诉周士相,他派去报捷的那队兵马之所以没有随他一起回来,实是因为晋王统大军去曲靖交水迎战孙可望,导致昆明城中兵力空虚,黔国公沐天波瞅着梁双虎他们不错,便跟皇上求了令将他们留在城中以增加守军力量。人数再少,也是百余条血海滚杀出来的汉子,关键时候也能起到一定作用。为了充实昆明守军力量,沐天波也算是绞尽脑汁,见到肉就下嘴了。 周士相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出事就好,左右李定国已经击败孙可望,郭绍和梁双虎没有再留在昆明的必要,沐天波总不能真把人给吞了吧。 却不知郭之奇是否知道李定国在交水获胜,孙可望兵败降清,清军三路兵马大举进攻贵州的消息,周士相想到了袖口中刚收到的那封密函,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这密函拿出来。 秦荣铁青着脸站在那还死死瞪着王章钧,看得后者是一肚子火,先前他处处退让,这会却是不愿自堕威风,竟敢怒视秦荣了。如此模样,秦荣自然更怒。 郭之奇又与周士相说了几句天子听到太平军报捷时的高兴样,便轻咳一声要拿出圣旨宣读。 秦荣却突然上前两步,拿手指着王章钧问周士相道:“广州镇可知这人曾参与拥立伪帝绍武。” 周士相看了眼王章钧,点头道:“知道。” 周士相若说不知道,秦荣还当他不知情,但周士相直接回个知道,不禁让他怒不可遏,愤声说道:“既知道,怎不将他押入大牢侯罪!” 自己怎么安排降官关你什么事? 周士相心下不快,碍于郭之奇在场,也不好发作,便冷声道:“广州刚刚收复,百废待兴,王章钧过往虽有不堪,却是有治世之才,故本帅暂且叫他帮着做事,权是过渡。国事艰难,唯才是举而矣。” 周士相说话的时候,宋襄公过来低声介绍了秦荣的身份,周士相听后微微点头,突然反问秦荣:“秦大人可是带来了朝廷处置王章钧的旨意?若是有,我这就将人押入大牢听侯处置。”话音刚落,就见王章钧身子一个不稳,险些吓趴下。左清也是脸色一变,很是惶恐。 秦荣哪有圣旨,总督的信倒是有一封,可惜那上面没有让他处置降官的条文,而且这事也轮不到他这按察副使管。他黑着脸不吭声。 周士相摇了摇头:“既无旨意,那我的处置当没有过错。以后还请秦大人莫要再对本帅的属官过多指责,若真要训斥,也请总督大人来训,轮不到按察副使训斥。” 周士相刻意加重了语气,提醒秦荣提刑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是分管民政和司法的两司,二者没有上下管辖关系,故而秦荣这个按察副使没有权力对布政使司的官员指手划脚,更没有权力对他广州总兵的安排质疑。 秦荣总是揪着降官的事不放,让郭之奇也很是不快,看在连城壁的面子上,他没有训斥于他。 秦荣被周士相顶得说不出话,却是不甘心王章钧这等小人摇身一变又和他同朝为官,见他身上官服似是新旧缝制,规格不符,便道:“广州镇既已收复广州,所设官吏便当遵朝廷礼法,似他们身上这官服不伦不类,成何体统!” 见秦荣指责他们所穿官服不对,宋襄公和左清也是郁闷,这按察副使当真是恨王章钧入骨了,连带着官服穿得不对也要追究。当真是多管闲事,净瞎操心了。 “这倒是本帅的不是,一时忘记疏忽了,回头便叫人改正。” 周士相知道宋襄公他们的官服有问题,没有反驳而是放低姿态,不想就此事再和秦荣说什么,秦荣却是冷笑一声,道:“一时忘记便能失了官府体面?此等做法叫百姓怎么看朝廷?若是生了轻视之心,日后官府如何治牧他们?” “我以为官府体面在于让境内百姓衣食无忧,老有所养、少有所教,至于官服破落些又何妨?官服再好,百姓若是流离失所,三餐无继,这等体面又要来何用?” 周士相真是够了,秦荣好歹也是从三品的按察副使,怎的大事不说,竟揪着这些小节不放。若是南明的官员都跟他一样,不亡还真没天理了! 秦荣被周士相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这才想到眼前这个广州镇可不是单纯的武夫,而是个秀才。秀才嘛,读了些书,伶牙俐齿的难免。 “国家都快没有了,还计较什么官府体面?” 郭之奇终于忍不住发作了,秦荣真是不知轻急缓重,眼下朝廷上下都指着太平军,他却不断的得罪人家,糊涂透顶,真不知连城壁何以派这人和他来广州的。 秦荣怔了下,不敢再说话,他不敢和郭之奇顶撞。 郭之奇扫了他一眼,暗自摇头,转而对周士相道:“香案也不必设了,一切从简,广州镇接旨!” “臣周士相接旨!” 周士相忙跪倒在地,他这一跪,左清和宋襄公他们也是跟着跪下,瞎子李也老实的将铁锤放下,人人低头秉气,静侯旨意。 郭之奇将圣旨展开,扫了一眼,清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时穷现节、板荡识忠。甲申国难以来,凶胡狂逞,宗社几颓,今有广州镇能弛驱王事,扶危戡乱,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兹特晋广州镇周士相为兴平伯,所部从征将士,俱谕兵部从优叙功。另特旨兴平伯下可设六官,察言、承宣、审理等官方便施政,武官二品以下,文职六品下皆可自行委任,后着朝廷报叙...望尔戒骄毋矜,另加丕绩。中原匡复之日,朕又何吝分茅之赐哉!钦此!” 圣旨宣完,宋襄公有些惊讶,怎的朝廷这么小气只给了个伯爵的?便是国公不给,再不济也得给个侯爷吧? 左清和王章钧却是松了口气,永历帝的这道旨意可是给了周士相设六官的权力,如此一来,他二人这左右参政便是实质如归,真正的大明命官了。只是圣旨只允周士相任命六品以下文官,这倒是麻烦,难道我们从此要成武官不成? 王章钧拿眼瞧了秦荣,见对方也正瞪着自己,不由嘴角一咧,一脸的得意,似乎在说你先前说我不是朝廷命官,可现在你敢说我不是了吗!大不了我拼着进士文臣不当去做武将去,你能拿我怎么着... 虽然不是封自己做国公,也没有封侯,而是封了个兴平伯,不过周士相倒也没有不满,国公也好,侯爷、伯爷也好,都将是昨日黄花,等到广州大捷的消息传到昆明,国公和侯爷朱由榔可是拿不出手的。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士相起身从郭之奇手中接过圣旨,随手交给宋襄公,便要请郭之奇坐下说话。身后的瞎子李却突然一脸不满的跳将起来,气得直嚷道:“昨就给个伯爷的,我家大帅可是说了,朱家皇帝得叫他做亲王,要不然就不认他朱家皇帝!”(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 坑爹啊! 坑秀才啊! 周士相懵圈了,天知道朱庆来什么时候把这话告诉瞎子李的,瞎子李又是吃了什么蠢药竟敢这个时候叫嚷出来。 不错,他是想要永历封他为亲王,可不是这么个要法,这世上哪有当着皇帝使臣的面嚷着不给亲王封号就不认皇帝的! 死瞎子,老子对你这么好,五十个满州娘们可劲给你弄,你就这么报答我!你他娘的能不能长长脑子,走走心啊! 周士相真的懵了,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突发状况,他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郭之奇,脸上的笑容还挂着,只不过看上去很尴尬,好像皮笑肉不笑似的。 瞎子李的“豪言壮语”跟他娘的仙音一样竟然绕梁不去,回荡在议事厅中,回荡在每个人耳中。 大帅要请封亲王?怎么这事我不知道的? 宋襄公惊讶的看着周士相。 王章钧和左清也是惊得合不拢嘴,呆若木鸡的望着周士相的背影,二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贼秀才真是好胆量! 他二人只当瞎子李弄这一出乃是周士相事先授意,以便借这浑人之口说出他不能直说之事,毕竟周士相若直接张嘴跟永历要亲王封号,对永历也未免太不尊重了,也太跋扈了些。 不过他二人却不看好永历能封周士相为亲王,因为南明虽然只剩这么点地盘,公侯伯也滥封了一大堆,可对王爵却是看得极严,当年孙可望的秦王封号也是陈邦傅等人瞒着永务矫造金册和金印私下授予的,永历一直不予承认。后来若不是两广沦陷,陈邦傅等人想将永历卖给清廷以求进身之阶,永历为了得到孙可望的庇护,走投无路之下才不得不承认孙可望的秦王封号,如此才有了大明朝的第一个异姓亲王。 李定国的晋王和刘文秀的蜀王封号某种程度上也是永历走投无路才册封的,毕竟他要依靠李定国和刘文秀对抗孙可望,不给予李、刘二人亲王封号不足以激励他二人为其卖命。换言之,孙可望的秦王、李定国的晋王、刘文秀的蜀王封号都是永历帝为了活命拿出来的筹码,也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 永历唯一在没有人身受到危胁情况下主动封王的就是福建郑成功,永历三年朱由榔封郑成功为延平郡王,八年又加封郑成功为潮王(亲王),郑成功却坚辞不受,仍以永历三年所封延平郡王为封号。 永历封郑成功为王,其实也是为了获得郑氏的支持,毕竟郑氏地盘虽然不大,可拥兵将十余万,又有强大水师在手,替永历朝廷牵制了东南清军。若没有郑氏在东南牵制,清廷早就将东南的大军调出入侵西南了,焉有永历今日在云南苟延残喘。换言之,永历封郑成功为王也是为了保命。 另外李成栋的宁夏王是其死后追封的,活着的时候永历只封其为惠国公。除这四个活人一个死人外,永历再未封过一人为王,哪怕追授都没有,由此可见在永历心中王爵有何等的重要性,非性命关头他是断不会将王爵拿出封赏的。毕竟王爷要是也跟国公、侯爷一样漫天飞,那就不值钱了。 换作是一心忠于明室的官员,断不会如此看待永历封王事,可王章钧和左清都是变节降官,对明室早无忠心可言,二人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待永历封王事,虽有偏颇,但却是一针见血看出其实质来。 太平军在广东,永历朝廷在云南,二者之间隔着广西,太平军自然对永历朝廷没有威胁,对永历帝本人也没有威胁,故而左清和王章钧不认为永历能将王爵给周士相。 再者若是周士相授意瞎子李在朝廷使臣面前吵着要永历封他为侯、为国公,左、王二人倒不意外,也觉理所当然,毕竟周士相的功劳完全可以得授国公,甚至封郡王也不是不行,可现在瞎子李叫嚷的却是亲王封号,二人联想永历朝廷的几次封王事,自然都是不看好周士相“自请”封王的举动。 倒底是年轻人,性子太急,广州收复的消息还没到昆明,你就这么急着跟朝廷要亲王封号,这叫郭之奇如何看你,又叫永历如何看你?孙可望当年也没这你这么急啊! 事情要一步步做,一口哪能吃成胖子,更休提这种几近撕破脸皮的要王举动。 左、王二人暗自摇头,又听瞎子李话中意思,似乎永历不给周士相封亲王,周士相就真不认永历这个皇帝了? 左清和王章钧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担忧之色。他二人不能不担心,万一周士相真的利欲熏心要永历封其为亲王,而永历却宁死不封,难道太平军真的就要和南明内讧不成? 这些年来南明各势力间因为内讧而惨败的例子太多,左右参政很不看好脱离了南明旗帜的太平军能够发展下去,要知道太平军的存在可是关系他二人性命的,万一太平军兵败,他二人也跑不了。 清廷的济度大军年后就到广东,大敌当前,周士相却要因封王的事和永历朝廷闹翻,这岂不是寻死之道。 王章钧嘴巴张来张去,想劝,却不知如何劝。左清偷眼观察郭之奇和秦荣反应,越看越是心凉。 秦荣和郭之奇显然是被瞎子李这话震动,一个脸色铁青,一个则是沉着脸不语。 秦荣胸中已是一团怒火,前番周士相曾上奏朝廷为其部下要官,这让钦州的总督连城壁等官员都是不满,收复广州后又没立即派人请总督大人回驻,反而自行设了布政使司,压根不提接回总督行辕的事,还任用王章钧这等小人充任参政官,可见周士眼眼里根本没有总督大人的存在,甚至连广东官府都不存在。 即便郭之奇带来的这份圣旨给了周士相开设六官的权力,可圣旨却只给了他委任武官二品以下,文官六品以下的权力,布政使是从二品的大员,左右参政是三品官职,故而周士相所委任的布政使司官员并不合法。 秦荣一心想揪住此事迫使周士相裁撤他私设的布政使司,从而可以让总督连城壁可以回驻广州,这样广东的军政才能重新归于总督衙门,这也是连城壁让他来广州的目的。可偏偏郭之奇对此并不关心,反而训斥于他,这让他很是不甘心。想到来前四府巡抚张孝起和兵部主事程邦俊对他所说之事,再见周的部下公然叫嚷要天子封周为亲王,且不封便要不认朝廷,周士相的跋扈形象在秦荣脑海中算是根深蒂固了。 秦大人一生忠明,如何能受得了这等跋扈小人,他甚至在心中早将清军骂周士相的贼秀才三字反复骂了无数遍。 ......... 与秦荣已认定此事乃周士相授意不同,郭之奇却在怀疑,若是,则此事性质就严重了,若不是,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堂堂大学士难道要和一浑人计较不成。 肇庆的陈奇策和朱统告诉过郭之奇,太平军内多是降兵和土匪,故而出些浑人也在情理之中,周士相派往昆明的那个梁双虎不也是浑人一个?大字不识的,在天子面前把背后那“顺治是条狗”当成“精忠报国”,只叫天子笑得不行。由此可见,太平军中浑人很多,且这帮人因为是土匪和降兵出身,所以对朝廷的体制和威严便不怎么放在心中,出言冒犯再正常不过。 只要太平军忠于大明,只要周士相忠于天子,郭之奇便不会计较他部下的失言。他甚至也有想过向天子进言封周士相为郡王,如此广东军政便能统归周士相麾下,从而打破从前广东各部各自为战,没有统一号令,以致屡被清军各个击破的困局。 大学士支持的前提却是周士相忠君,而非是跋扈。万一这事真是周士相背后指使,郭之奇须慎重对待。 按理,周士相所立功劳确是可封王,但是不是能封亲王却要看天子心意,而非臣子想要就要的。天子不给,臣子却一定要,且不要就不认天子,这已非跋扈,而是造反了。 想到天子因周士相为部下要官而一气之下将原本授予他的兴国公改为兴平伯,若再知道周士相要逼迫自己封他为亲王,郭之奇可想永历帝会如何暴怒。 事情有些棘手,万不可轻易表态,广东局面刚刚好转,不能再出事了。 郭之奇急速转动着思绪,想着如何应对这事。 议事厅内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瞎子李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叫嚷的话会对他家大帅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很不满的瞪着郭之奇和秦荣,似乎他家大帅原本封亲王的圣旨是叫这两个白脸奸臣给换了。 周士相回身狠狠瞪了给他惹来大麻烦的瞎子李,又见左清和王章钧的眼神似乎认定这事是自己出使,气得真想要拿手指天发个毒誓,告诉他们天地良民,这事真是瞎子李个浑蛋自己搞出来的,绝不是我指使的! 气氛又尴尬,又诡异,仿佛议事厅内有个火药桶一点就能着似的,周士相受不了众人看他的眼神,他干笑一声,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也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神情如先前一样自然。 “既宣旨完毕,那便由本伯设宴为大学士接风洗尘吧。” 周士相似乎遗忘了刚才的事,要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郭之奇。 郭之奇注意到了周士相的自称,又见他神情并不作伪,顿时松了口气,也心照不宣的要将此事淡化,正要开口,秦荣却怒道:“兴平伯,你安的什么心?前番你便跟朝廷要官,现在竟然直接要天子封你为亲王,这亲王封号可是臣子能要的么?你眼中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天子!” 秦荣怒指周士相,哪怕这个被他认定为和孙可望一样的跋扈贼子当场要人将他砍杀,他也要怒斥其非份之念,以尽人臣之道,不致天子蒙羞。 郭之奇眉头大皱,暗骂秦荣真是蠢货,便这事真是周士相背后指使,也不能将此挑明啊! “本伯并无此念,秦大人勿要将这浑人所言当真。” 周士相大感头疼,他竭力想要淡化此事,郭之奇也似不愿纠缠这话,偏秦荣跳出来。 “兴平伯当本官是三岁小儿么?”秦荣冷笑一声,指着瞎子李道:“若非兴平伯的意思,这人安敢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瞎子李发现不对,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但想来想去也没觉错在哪里,朱庆来跟他说得明白,自家大帅确是要跟永历要亲王封号的,他要敢不给,咱太平军上下往后就不认他朱皇帝。这话明明是大帅自个说的,怎的大帅现在反而不承认了呢,瞎子李想不明白,表情也很懵圈。 “真不是本伯的意思,秦大人不要误会。”周士相真是有口难言,想法他是有的,可是行动却还没来及得做呢。 “既不是兴平伯的意思,那便是此人大逆不道了,出言蛊惑人心,乱我纲常,还请兴平伯将此人正法以正视听!”秦荣冷冷看着周士相。 宋襄公面色一变,郭之奇也身子一颤:秦荣过份了! 周士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声道:“我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不劳秦大人教训,便是有错,本伯自会处罚,用不着秦大人喊打喊杀。” “你不杀此人,便说明他所讲乃是你指使,好一个兴平伯!”秦荣怒极反笑,为揭穿贼秀才的真面目而笑。 “是本伯的意思又怎样!” 秦荣的笑声将周士相激怒了,怒喝道:“孙可望能当秦王,我为何不能当亲王!” 闻言,秦荣涨红着脸骂道:“你何德何能敢要亲王号!” 周士相怒哼一声:“就凭我麾下数万强兵!” “你!大逆不道!”秦荣气得拿手指着周士相不住颤抖。 “大逆不道?本伯可曾说要造反?”事已至此,周士相反不再藏着腋着,也不需虚伪,他本就要永历封他为亲王,早一点说比晚一点说好。他抱拳冲郭之奇道:“敢问大学士,本伯的功绩可当王乎?” “......” 郭之奇被事情朝着最不愿意看到的一面转变而惊讶,他还没反应过来。 “不论你立下多大功绩,能不能封王却须天子同意,你既为臣子便不能自己要!天子给你,你便是王,天子不给你,你便不能要!” “我非要天子给我封王又如何?”周士相一甩袍服,按剑走到厅外,拿手指天:“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求大学士助我 “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一出,议事厅内顿时一片安静。安静过后,众人表情却是比刚才听到瞎子李叫嚷时还要震惊,还要不可思议。 贼秀才要称帝? 左清和王章钧瞠目结舌,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周士相竟有称帝之心。 宋襄公也是匪夷所思,不知道周士相今日是吃了什么迷魂药,怎么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如此糊涂,如此叫人失望呢。 天子,固然兵强马壮者为之,可尔今太平军还称不得兵强马壮,你便是真想称帝,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道理总懂吧! 宋襄公对明室可没什么忠心,他当年一投闯贼,二投李成栋为明臣,再随成栋降清,反复数次,对明室早就死了心,若非周士相在大樵山说动胡全下山,今日他恐怕还在山上落草。 太平军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可以说不但倾注了周士相的心血,更倾注了宋襄公的全部心血,他对周士相的远见和谋略也是极度佩服,也愿意无条件的服从支持配合于他,可这不代表他会支持周士相称帝,济度的大军年后就到广东,太平军现在只控制了广州府的八县一散州,兵只三万余,民不过五十余万口,四周不是清军就是明军,虽据粤省精华之地,可却是四战之地,人人都欲争夺之地。 这节骨眼,周士相脑子发热要称帝,不说其他,就是肇庆的陈奇策和朱统就要和太平军反目,惠州的胡启立等人肯定也不会再奉周士相的命令,就是那个贪财如命,首鼠两端的唐三水怕也要和太平军划清界线,届时太平军如何能全力对付南下的济度大军!只怕前脚大军出广州,后脚肇庆的明军就打过来了。 灭胡糊涂,此时称帝愚蠢至极,你这是要叫明清都视你为大敌啊! 宋襄公恨铁不成钢,不知向来精明的周士相怎的会头脑发热至此。 在厅外的赵四海和刚刚赶到的桂永智也是叫周士相那话惊呆,兵强马壮者做天子听着何等威风,可真要做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俺保大帅做天子!他奶奶的,凭什么这皇帝是他朱家做,凭什么咱大帅就不能做天子!” 瞎子李却叫这话给激动了,拎着大铁锤无比崇拜的看着周士相,迎来的却是周士相的怒斥:“闭嘴,你再敢嚷一句,我拔掉你的舌头!” “大帅,我...” 瞎子李被周士相极其狰狞的表情吓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舌头都不敢吐一下。 “周士相,你当真是有不臣之心,你安敢如此!” 郭之奇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士相,失望、愤怒,种种滋味涌上心头。他难以接受周士相竟有此野心,想到广东刚刚局面变好,却要因周士相的野心而葬送,真是扼腕欲绝。 为何大明每每境遇好些都要受此磨难呢,云南那边晋王和孙可望决战胜负未知,广东这边刚刚大捷却又出了个孙可望,郭之奇颓然坐倒,一脸痛苦,对周士相失望透顶。 “狗贼,本官早知你有不臣之心,今日你终是亲口说出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替皇上,替天下人击杀你!” 自视大明忠臣的秦荣决意以死明志,替天下人除贼,他吼叫着挥拳上前就和周士相拼个你死我活,却被周士相一脚踹倒于地,喝骂道:“你这蠢材,自视忠良,在本帅眼中却是祸国之人,大明的江山就是叫你等蠢材败亡的!” “你!” 秦荣文弱之人,被周士相这重重一踹只觉气闷,耳畔却听周士相骂他是误国蠢材,不禁又急又气,可苦于胸口奇闷竟是说不出话来。 “若无本伯,你这按察副使有机会踏入广州城!...本伯若真有不臣之心,安敢与你讲!...本伯若真要自立为天子,安向天子请封亲王!...你这蠢材,自视忠臣,不问情由一昧指责本伯不是,本伯之所以要向天子请封亲王,乃是为大明江山计,为抗清大业计!你道本伯所说兵强马壮为天子,本伯便真要行不臣之事吗!” 说完,周士相拱手朝郭之奇,扬声道:“本伯请问大学士,满州之所以能占我大明江山,是不是因为兵强马壮!” 郭之奇不知道周士相问这个做甚,点头道:“满州兵马确是强于我大明军队。” “本伯再问大学士,满清与我大明如今哪个更兵强马壮!” “自是满清。” 郭之奇对周士相失望透顶,可听他话中意思却又蹊跷。如今明清局面,他自不会睁眼说瞎话。痛心之余也算是看开了,若周士相真有不臣之心,要胁迫他做不臣之事,那便死在这里好了。 “满清兵马强我大明数十倍,我大明不论是地盘还是兵马都不及他,所以满清的爱新觉罗便做得天子,而我大明兵不强马不壮,长久下去,天子还能为天子吗!” “兴平伯的意思是?”郭之奇被周士相这话说得有些糊涂,下意识的用了兴平伯称呼周士相。 “兵强马壮才能为天子,兵不强马不壮者不能为天子。本伯是明臣,忠的是大明的天子,不是忠的他满清的天子,他满清的天子,本伯不认!本伯眼中只有大明天子,也绝无不臣之心,为保我大明天子,本伯只求一事,那便是兵强马壮,如此才能保我大明天子永为皇帝!” 说到这里,周士相吸了口气,顿在那里。 他所谓的兵强马壮者为天子是这番解释?他心中真是如此想? 郭之奇缓缓站起,看着周士相,神色满是狐疑。 周士相知自己刚才一时激动口不择言,心下也早后悔,但话已出口就如大错已铸成,后悔亦是无用,只能想尽办法弥补,但愿郭之奇能信他吧。 周士相也不知自己为何说出那话来,思来想去怕是自己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缘故,所以他的内心深处从未将“兵强马壮做天子”当做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就如前世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经常挂在嘴边与人调侃,QQ聊天时亦时不时说上句“苟富贵,勿相忘”般。 前世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绝不是区区两年时光就能磨灭,就能将周士相彻底融合进这个时代,成为这个时代一份子的。 周士相显然习惯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却不顾虑他所说的话会对听者造成什么样的困惑,会对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他对徐应元说唐王事,对朱庆来说亲王事,现在又当着郭之奇和秦荣的面说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三者本质上都是周士相的前世观在做崇。 他毕竟不是古人,也不是那个秀才周士相。 “眼下国事艰危,各地抗清力量却是一盘散沙难以集中,广东更是如此。大学士想必已经知道,清廷派他们的亲王济度领满蒙汉两万大军到广东来打我太平军,本伯已决定年后便率大军出战济渡,此战兵凶战危,单以本伯所部太平军恐难战胜济渡,故本伯这才想向天子求封亲王,只为能整合广东各部力量,团结一致共抗济度大军!” 周士相话音刚落,回过气来的秦荣就怒哼一声道:“巧言令色,不封你为亲王,难道我广东明军就不和你一块打清军了吗?” 周士相没有去看秦荣,而是神色诚恳的对郭之奇道:“大学士明鉴,皇上虽封我为兴平伯,可广东境内的国公、侯爷不下十位,可以说凡是带兵之人皆有爵位在身,试问大学士,若你是我,你能要他们听命于你,指挥他们一同抗击清军吗?” 郭之奇默然,周士相所说的是事实,他一个伯爷是指挥不动那些国公和侯爷的,便是没有爵位在身的那些明军将领,同样也不会理会他周士相。这些明军将领也没有什么大局观,否则何以连城壁这个总督也只能躲在钦州对广东一天天恶化下去的形势束手无策呢。若不是周士相,若不是太平军,他们还能不能在广东立足都是未知数。 当初郭之奇和连城壁听闻天子移跸昆明时想调兵攻打广西到云南勤王,可是商议来商议去却是无果而终,为何?原因无他,指挥不动而矣! “便是这小小按察副使也敢在本伯面前放肆,肆意指责本伯用人,国家危在旦夕,他不思如何抚民练兵,如何收复失地,却计较于过往党争,又计较于所谓官府体面,真是圣贤书读进狗肚子里了!本伯虽只个秀才,却也知非常时机行非常手段,权宜通融本为常态,在他眼中却成了大逆不道,此等官员越多,越是自诩忠良,便越是祸国!” “抗清战事,当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清之责。但凡是有才能者,不论从前是否变节,又是否有劣迹,只要肯为抗清大业出力,那便该予以任用,使他们戴罪立功。本伯麾下降兵占了大半,满州兵将更有百多人,本伯放手用他们,尔今又要带着他们去和济度大军征战,却不知大学士如何看本伯行事,难道大学士也和这秦荣一般认为本伯做得不对吗!” 郭之奇沉默不语,秦荣听得哑口无言,似自己有错,又似没错。 见状,周士相将袖中那封密函取出,道:“这有一封密函是本伯刚刚收到,内中详情还请大学士自己看吧!” 郭之奇狐疑接过密函看了起来,一看却是心惊肉跳,上面赫然写的是孙可望兵败李定国已经降清,清廷任命平西王吴三桂为平西大将军,与固山额真墨勒根侍卫李国翰率所部西攻贵州;任原驻防江宁固山额真赵布泰为征南将军,统兵南下湖南,由经略洪承畴拨给部分汉兵,取道广西会同广西提督线安北攻贵州;命固山额真宗室罗托为宁南靖寇大将军同固山额真席济哈统兵会同洪承畴节制汉兵由湖南进攻贵州。又任信郡王多尼为安远靖寇大将军,同平郡王罗可铎、贝勒尚善、杜兰、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领满、蒙、汉3万八旗兵南下,专取云南。 “孙可望安敢降清,孙可望安敢降清!...” 郭之奇被这密函内容惊得手都发抖了,清军趁晋王新胜还未喘息之际就大举进攻云贵,这是要毕全功于一役,彻底消息大明啊。 “清军兵分三路攻打贵州,又有多尼率大军数万南下,各路清军合在一块有十万之众,而晋王虽胜孙可望,可麾下兵马却不得休整,清军又有孙可望部下为向导,三路合击,本伯料贵州是保不住了。贵州若失,云南亦危,朝廷危矣,天子危矣!...当此国难,本伯求封亲王,便是要为整合广东各部联合抗击济度大军,待歼灭济度部后,本部便立即挥师攻打广西往云南勤王!为大明江山社稷,为我汉家文明,为天子安危,请大学士助我!” 言毕,周士相“扑通”一声跪在了郭之奇面前,重重磕了响头。(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出兵东征 郭之奇离开了广州,走时周士相亲自出城相送,但这位大学士是否真愿意助他向永历讨封亲王,又是否真的相信他,周士相却是心中没底。 郭之奇走之前要求见耿继茂和李率泰,周士相答应了。被软禁多日的耿继茂听说永历朝廷的钦差、大学士郭之奇要见自己,激动得险些哭出来。 郭之奇和耿继茂见面时并未让周士相的人在场,以致周士相不知耿继茂与郭之奇说了什么。见李率泰时,郭之奇倒是允许周士相的人在场,不过二人并未说些什么。 郭之奇欲劝降李率泰,李率泰执意不从,苦口婆心之后,郭之奇只能带着遗憾离开,自始至终郭大学士都没有对清朝这位两广总督有过任何指责和唾骂。 这让周士相很是奇怪,耿继茂虽然也是归降,但毕竟明面上自己替他报的是反正,不出意外,永历朝廷必须册封这位反正来归的“靖南王”为大明的二字王爷,正如清廷即将册封大明的秦王孙可望为大清的义王一般。这是一种政治姿态,所以郭之奇对即将成为大明王爷的耿继茂态度好些不奇怪,可李率泰是大汉奸李永芳的儿子,入关以来替清廷大小百余仗,双手沾满明朝官员和百姓的鲜血,其人又坚绝不降,怎的这位郭大学士对他却有英雄惜英雄之念,不曾恶言相向半句呢。 思来想去,周士相不得其解,只能将其归结于郭大学士对敌人比较尊重吧。 清廷大军进攻贵州的消息让郭之奇牵挂西南安危,他话语中流露出想请周士相分出一部兵马配合肇庆和高州的明军攻打广西,以求牵制从广西北攻贵州的清征南将军赵布泰和广西提督线国安部,减轻晋王的压力,这个请求周士相当然拒绝了,马上就要迎战济度大军,这节骨眼上他哪里能分兵去广西。 郭之奇似乎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叹气之后让周士相将洪士铭交给他带到昆明去。这个要求周士相同样没答应,郭之奇失望之余却也没有生气,只要周士相好生看押洪士铭,不能因为其父是洪承畴就对其有所苛待。 在决定离开广州后,郭之奇给自己在沿海招募的一些义师旧部写了书信,要他们到广州来接受周士相节制,尔后便和秦荣一起离开。郭之奇从新会直接去了钦州,秦荣却是去了肇庆。 肇庆是永历当年登基所在,称行在,意义较广州为重,李成栋反正后曾想将永历接回广州,可当时跟着永历的那帮广西官员却担心皇帝去了广州后朝廷就没有他们的位子,故而坚决反对,最终永历帝回到了行在肇庆。 秦荣此次来广州的主要目的原是替总督连城壁打前站,以便落实连城壁和钦州大小官府回驻广州的事宜,现在这事却是提也不用提了。秦荣虽性格固执,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已经得罪这位拥兵数万的兴平伯爷,总督回驻之事绝不可能在自己手中办成,所以他选择去肇庆,看看陈奇策和朱统是否愿意让总督回驻。 郭之奇和秦荣走后,周士相和宋襄公在军帅府召开了几次会议,主要是部署年后出兵之事,重点是粮草和各县民夫动员情况。这几天他去了一次石元灵那儿,还有两夜歇在林婉儿房中。 自石元灵那事后,周士相便觉对不住林婉儿,故婉儿从香山刚到广州的当晚,周士相就拿着那个玉石雕刻的小马车去了她房中。当夜自然是一番“征战”,好在婉儿也不是新做嫁妇,一番“厮杀”下来,周士相竟是要求饶,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婉儿一幅可人模样下竟藏着一颗骚动已久的心。 已经腊月十九了,还有十一天就过年了,广州城中原本因太平军到来而停滞的商业重新活跃了起来,城中隐隐开始有了过年的喜气。 上午陡然兴起陪着林婉儿在南城逛了一圈后,周士相准备吃完午饭就去越秀大营看看第二镇为出兵的事情准备的怎样,可刚端起碗,惠州胡启立的急报就到了。 ................... 胡启立吃了败仗,三天前他手下的副将韩朝宗在碣石卫东北的甲子门所被吴六奇部击败,伤亡两千余人。吴六奇取得甲子门大捷后立即乘胜占领了碣石卫,韩朝宗率残兵千余人退守陆丰向胡启立求援。接到韩朝宗的求救后,胡启立一方面率督标精兵赶往陆丰,另一方面派人向周士相求援。 胡启立不能不求援,因为这一次吴六奇可谓是倾兵来犯,计有兵马七八千,其中有三四千是其嫡系精兵。吴六奇为这一次进攻准备了月余之久,出其不意之下重创了韩朝宗部,使得胡启立手头最大的一股机动兵力被打残,匆忙之间他都来不及调回散在惠州各县的兵马,只能率归善的督标老主力千余先行增援韩朝宗。 胡启立担心吴六奇这一次大举来犯很可能是得到了清廷授意,是为即将到来的济度大军打前站,以图将战事直接烧到广州,而不是在惠州或潮州。唇亡齿寒,他已没有归降清军的可能,只能寄希望周士相率太平军主力前来增援于他。 惠州战事打乱了周士相原定年后出兵的计划,考虑到万一惠州被吴六奇占领,广州就将直面年后济度大军威胁,周士相立即决定出兵东征。 东征主力由第一镇和第二镇、炮兵营、骑兵旅组成,共计兵马两万余人。第三镇为预备队进驻惠州府治归善,第四镇调防广州,和水营一起确保广州安全。 出兵命令下达后,兵备讲习所的学员立即回返各部,除留下值守人员外,教官也一律随军出发。同时命南海千户赵自强、佛山千户王兆兴和新安千户胡明义等绿营降将率所部兵马前来广州参与东征。 周士相特意点了耿仲德、尚可远的名字,让这两个提督副使带领讲习所的教官组成了一支教导队编入军帅府下听调。 宋襄公建议举行一次誓师大会,好振奋军民士气。周士相答应下来,誓师就要祭旗,也要有出兵檄文。 “拿李率泰的脑袋祭旗,叫洪士铭作出兵檄文。” 周士相想也不想就安排了此事。 .............. 腊月二十四,小年,黄道吉日,利动刀兵。 天刚亮,鼓角齐鸣,齐聚在越秀大营的第一镇、第二镇、炮兵营、骑兵旅的将士便整队从军营开至大校场之上。除太平军主力兵马外,另有原绿营兵改编而成的独立营兵3000余人也在校场列阵。 军容肃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等待着周士相的到来。辰时三刻,周士相全身披甲,携一众部将自广州北门而出,卫队于前旌旗高举,数百名全身盔甲,身披红色披风的骑兵紧随其后。 三声炮响掠空而过,号手将长长的号角高高仰起,“呜呜”一阵鸣叫,空寂的峰峦回音袅袅。 在两万多将士的欢呼声中,周士相登上将台,缓缓扫视三军,脸上满是毅然与自信,大手一挥,扬声吼道:“誓师祭旗!” 李率泰知自己难逃一死,也不挣扎,也不求饶,更不害怕,任由行刑手按住自己。初不跪,强按之,仍不跪,行刑手无奈,以刀背击其后腿关节处。重击疼痛之下,方双膝落地,头仍高抬,尽显蔑视之色。 周士相冷哼一声,死到临头逞什么英雄! 铁毅神色庄重地大踏步升阶登台,对行刑的刽子手大声道:“开—刀—祭—旗!” 接着又是三声炮响,李率泰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潮湿的草地上,怒目圆睁,犹显不甘。 “诸位将士,肃立静听大帅出兵檄文!” 在两万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一身明朝六品主事官服的洪士铭苍白着脸,颤颤悠悠的迈上将台,无奈的看了北方一眼后打开了自己昨夜才书写好的出兵檄文。 周士相冷冷看着洪士铭,嘴角浮现一丝不微人觉的微笑,清廷若是知道太平军的出兵檄文是洪承畴的儿子书写,却不知如何看洪承畴,洪承畴又是如何看自己。 嗯,看来第四封报平安的家信应该送去了,不知道洪老大人看到儿子的一封封平安家信是否会老怀甚慰。 洪士铭苦着脸读完自己所拟的这份出兵檄文后,长长的吐了口气,对于自己如今的现状,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两万余将士发出欢呼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为他们宣读檄文的洪士铭是谁,他们只知道自己要随大帅去出征了。这欢呼声有发自肺腑的,也有不甘心的,但不论是否愿意,在这一刻,他们都是太平军,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和清军血战到底。 苏纳作为周士相特意点名的擂鼓手一脸激动的锤响了大鼓,伴随着鼓声,一队队的太平军开出校场,头也不回的向着东方前进。 大明永历十一年腊月二十四,太平军出兵东征清潮州总兵吴六奇,掀开惠州之战序幕。(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明朝忠臣何其多 简亲王济度领满蒙汉2万大军往广东,信郡王多尼领满蒙汉3万余大军往西南,达素又领七千满蒙兵往福建后,已于九月病奏请休的范文程上奏请恢复连坐法,奏请允许部院三品以上的大臣各举所知之人,若被举之人任官后称职,奖励保举者,如其不称职,按罪之大小,进行论罪。 范文程认为连坐法若能实行,则将可为朝廷获天下人才,如此,天下无有不治者矣。此法主要是针对即将纳入大清版图的西南数省和广东,范文程认为南明的官员大多数都和大清的汉官或是故交、或是同年、或是师生,或是同乡,所以只要连坐法重颁,便等于给了这些明朝官员一条致仕大清的路,也让他们真正为大清效命,而非仍念旧明,不愿出仕。毕竟士大夫多念同乡同年故旧之谊,有这连坐法在,他便是想要犯事或是不愿出仕也得顾虑保举他之人安危。此法大好,顺治帝下诏从其议。 自己的提议被皇帝接纳后,范文程很是激动,不顾老迈叫儿子范承谟为他再上一折,却是说的是同安侯郑芝龙虽降大清,但其子郑成功在福建沿海却仍在抗清。听闻郑成功将福建中左所为思明州,又分所部为七十二镇,不仅有水师,还建有陆师,百姓数十万,兵将十多万,虽只据金厦弹丸之地,但大清因北人不谙水性竟是奈何不了郑成功。大清兵一到海里头就要头昏目眩,而郑成功却能搴旗督将,在海上踏浪如飞。因此大清历来遣兵派将出过三五回海,差不多没一回不是全军覆没的。现西南用兵,广东用兵,郑氏手握兵将十余万,见西南和广东安危,定不会老实待在金厦不动,故为防其突然用兵于大陆,还请朝廷能够再次下旨招安。 范文程是先帝极其看重的老臣,所提又是持重之道,眼下济度用兵广东,达素用兵福建,西南又是国战,几乎动用了大清一半机动兵力。郑成功的地盘虽说小,可兵将却有十多万,这两年虽说在金厦没有动静,可谁知他会不会突然大举用兵福建。万一郑森真大军犯陆,势必导致济度大军后路遭受危胁,影响广东战事。若广东再败,郑森很可能会和贼秀才合兵一起往西南救永历,那么战局就要多生事端了。万一叫二人将永历迎到广东,这么多年来的筹备和无数兵将的付出就要付诸东流了。 郑成功的不可控因素让顺治也很担心,所以纳了范文程的提议,亲书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叫郑芝龙派亲人随钦使一起到福建招安郑成功,可结果同顺治十年两次招安一样,郑成功拒不降清,给其父的回信依旧是一封空信。 郑成功不肯归降让顺治很是头疼,但却没有痛骂,而是对奉召进宫的范文程道:“郑森确是明朝的忠臣,朕不懂明朝忠臣怎么这么的多?弘光的史可法、马士英,隆武的黄道周、永历的瞿式耜等都是忠臣。浙江的张名振和张煌言也是始终为着鲁监国,何腾鲛头起奉着隆武,后来奉着永历,也都是百折不挠。这些人虽是大清的死敌,可朕却敬佩他们。就是孙可望和李定国那帮大西贼也帮着永历,这一次若不是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兵败这才降了清,朕真不知几时才能平定南明。唉,郑森等人真是执迷不悟,广东那个贼秀才也是,我大清定鼎天下已是定局,他们为何还要和朕做对呢。早点归顺大清,早日天下太平不好么?” 郑森的再次拒降让范文程也很失望,但却安慰顺治道:“这些人是愚忠而矣,大势已定,西南一旦被攻灭,他们最终也不过做个亡国孤臣,皇上不必担忧过多,简亲王大军入粤,只要达素能压住郑森,便不致会有多大危险。” 顺治点了点头,有些不甘心道:“郑森手下兵将十几万,大清对他用兵几次,结果越打他倒越变强了。朕听说张名振临死把所部并归张煌言,如今张煌言又投了郑森,使得郑森实力更强,你们说,要如何对付郑森,万一他和广东联兵,济度和达素能应付得来么?” 索尼道:“皇上仁恩广被,待明臣家属未免过于宽厚,所以他们敢这么的猖獗。像郑芝龙,张煌言的老子都没有治罪。依奴才愚见,只要把明臣家属狠狠惩办一下,他们自然就不敢了。” 闻言,范文程“咯噔”一声,这要是把郑芝龙和张煌言的老父杀了,郑成功和张煌言不和大清拼命也不行了。 好在顺治没有采纳索尼的法子,他摇了摇头道:“郑芝龙是投降来的,朕怎能杀他?此事不用提起,至于那张煌言,朕也想要招安他呢,毕竟都是忠臣,朕很欣赏他们。上月寄谕两江总督郎廷佐,叫他招安张煌言,不知办的怎么样了?这些人战又战他不下,除了招安还有别的法子么?” 范文程和索尼没有接言,张煌言、郑成功那帮人论实力其实差了大清许多,可大清偏偏没有办法剿灭他们,原因便在于水师这一块大清实在太弱,没办法和明军水师在海上相争。要想解决他们,势必就要组建强过对方的水师,可短时间内却又根本无法办到。须知建水师可不是光有银子就能办得成的。 见二人拿不出主意,顺治叹了口气,很是惆怅道:“朕看做皇帝还不如做和尚的好。只瞧西藏大喇嘛,何等自在!何等尊荣!朕哪里比得上他。有朝一日,朕脱卸了万机,择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焚香拜佛,悟道参禅,享受下半生清福,倒也很有趣味的。” 这话让范文程和索尼面面相觑,一句话也不敢回答。范文程倒也罢了,只当皇帝是一时心血来潮,有感而发罢了。索尼却是暗骂那个经常入宫的玉林大和尚把主子给带坏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广东来人 思明州原为永宁卫中左所,郑成功于永历九年将其改名为思明州,以表思念明朝之意。州署设知州及吏、户、礼、兵、刑、工等六官,广纳明遗官员,分理军政各事。不过不管是当地人还是外地人,都还是习惯称思明州为厦门。 自永历五年起,厦门就成了福建沿海复明势力的基地,现如今依附延平王郑成功抗清的军民有数十万之众,加之延平王从事海贸,使得厦门和隔海对望的金门一到夜间就灯火通明,各式货船在此停靠卸货装货,繁忙异常,来往的商人也不乏白毛红眼绿鼻的佛郎机人,还有不少倭人。 海面上不时有挂着延平旗号的战船驶过,船上的水手战兵精神抖擞,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自信,似乎他们便是这大海的主人般。 远处的夜色中,一艘从广东香山驶来的战船缓缓向着思明港口靠近。船头上,一身儒衫装扮的徐应元惊讶的看着眼前繁忙的港口,惊讶于海面驶过的郑氏水军的强大。 郑氏水军发现了徐应元所在的战船,三艘快船迅速靠了过来,发现这船是挂着大明旗号,船上的人示意要入港后,三艘快船便一艘在前引导,两艘在左右将其护送入港。 ......... 夜已深,延平郡王府内也是灯火辉煌。郡王府就建在思明州东边,从王府推窗,若天色晴好便能看到对面的金门岛。 王府内,35岁的延平王妃董酉正替丈夫延平王郑成功温酒,董酉乃福建惠安进士、曾任崇祯朝礼部侍郎的董飏先侄女,二人于崇祯十五年结婚,那年董酉18岁,郑成功20岁。如今二人成婚已17年,长子郑经都已16岁。 端起酒杯轻饮一口后,人已中年的郑成功忽然有点心绪难宁,他拉过夫人董酉坐下,有些担心的对她道:“这次我又拒了清廷,却不知父亲那边是否会受牵怒。” 董酉虽是妇人,却颇是精明能干,有时甚至比丈夫看得还要透彻,她微微摇头,对郑成功道:“王爷多虑了,只要王爷在,阿公就不会有事。” 郑成功想了想,夫人所言甚是,若清廷真要杀父亲早就下手了,焉何还等到今天。 放下心事,重新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郑成功笑道:“还是夫人的手艺好,这酒不冷不热,下肚暖暖的,正好。” 董酉笑道:“王爷很久没吃我温的酒了,我还以为王爷早就忘了酒是什么滋味哩!” “哪儿能忘啊。” 郑成功有些愧疚的看着妻子道:“这些年风风雨雨,磕磕绊绊,你跟着我真是没有过上一天平安日子,受苦受累了。” 董酉忙道:“瞧王爷说的,上天注定让我陪你,我就尽力把王爷服侍好。我做女人的只知在你烦闷的时候为你温温酒,在你疲劳的时候帮你烫烫脚,其他的我不问,也管不着,我只尽一个做妻子的本分。” 郑成功听了心中大为感动,他轻抚董酉的头发道:“有时真觉得对不住你,你仔细地照顾这个家,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可是我却把自己都交给了弘复天道、中兴大明的事业。” 虽是老夫老妻,被丈夫如此抚摸,董酉也不禁有些红脸,娇嗔道:“王爷快别说了,男人怎么能把心思用在女人身上呢,你是做大事的人,我跟着你愿意替你把家里的事管好。” 看妻子脸红了,郑成功轻笑一声,问她道:“经儿最近怎么样?” “你这当爹的平日不关心儿子,这会倒来问我这做娘的了。” 董酉白了丈夫一眼,然后告诉他儿子最近跟着陈永华学习,颇是好学得很。 这陈永华是龙溪生员,其父是崇祯朝的进士陈鼎,顺治五年清军攻陷同安,陈鼎在明伦堂自缢。当时陈永华只有十五岁,为博士弟子员,清军入城后,陈永华从城中出逃,几年后跑到厦门,兵部侍郎王忠孝识其才华便将其推荐给郑成功。 郑成功与陈永华谈论时事,后者年纪虽不大,但见解眼光却是高妙,所对甚合郑成功之心,立即授予其参军之职,并以宾礼相待,前些日子又命其为长子郑经的老师,可见对其器重之心。 郑成功知道陈永华这人平日虽不善言谈,与人也谦和,但关键时候却是能拒理力争,不退让半步的。他命陈永华做长子老师,也是有意让他将来辅佐儿子郑经。 董酉说了些儿子学习上的事,突然话锋一转说了句:“王爷,智儿那边需拨个乳娘过去。”智儿是成功的第四子,才出生数月。 “这些事你安排便是,问我做甚。” 郑成功有些微愕,府里的事情向来都是夫人做主,他从来不问的,却不知为何夫人突然和他说要给智儿拨个乳娘的事。这等事情难道还要他延平王操心不成? 董酉道:“我想安排昭娘过去。” “昭娘?” 郑成功脑海中没有这个女人的印象,董酉点了他一下才记起这昭娘是部下一个军官的妻子,刚刚生下一对双胞胎,身材长相俱是上佳,且乳水充足,所以董酉便想拨她去做智儿的乳娘。但昭娘的夫君是成功手下将领,所以要人家妻子入王府做乳娘,总得和人家说一声,要是人家不愿意,纵是延平王妃也不能强要人家来,因此得和丈夫说一声。 成功想这是小事,便答应明天与昭娘丈夫说这事。董酉又提了一事,她道:“经儿已经年纪不小了,是不是给他说门亲事?”不等丈夫开口,便又说道:“尚书唐显悦的女儿我见过一次,模样倒是端庄,又是打小家里请西席教的,知书达理,我很喜欢...” 成功听夫人差点要直说就要唐家这个女儿做儿媳妇了,不由笑了起来,道:“你既喜欢,便请人提亲去吧。” 董酉没好气道:“你这当爹的不给儿子提亲,要我这妇道人家出面吗?” “倒也是。” 给儿子提亲是大事,成功便想寻个合适的人与唐尚书提亲,正想着派谁好,掌管后镇的大将刘国轩使人来报,说是广东有人来。 刘国轩原是清军的一个千总官,永历八年郑成功围攻漳州时,刘国轩积极策反守将献城投降,其后又引导郑军兵不血刃的攻入了漳州城,迫使清廷漳州守将张世耀等人降郑。因此功,刘国轩被郑成国授予都督佥事,掌管护卫后镇的事务。 广东来人? 成功微愕,想到上一次父亲给自己书信中所说之事,又结合清廷派亲王济度领大军南下广东,不由猜到这广东是谁家来人了。 ........ 咳咳,郑经喜欢乳娘,骨头也喜欢。 请求读者能够订阅正版支持,你们不支持,骨头如何写下去。(未完待续。) 开单章求订阅 首先感谢一路正版订阅支持本书创作的各位书友,骨头给你们鞠个躬,因为你们是我的衣食父母! 这句话不是什么矫情,也不是虚伪的客套,而是事实,骨头和妻儿的日常开销都是取自于你们的口袋,是你们用一分一分、一毛一毛、一块一块凑起了我一家三口的生活开销,所以给你们鞠个躬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们也能坦然受之! 网文作者没有清高可言,没有订阅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没有作品——没有作者能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还能坚持无偿的创作,还能坚持最初的激情将作品创作的更好,除非他本身就是有钱人或是衣食不愁,不必为一家生活绞尽脑汁的年轻人。 显然,骨头不是有钱人,也不年轻了,我是丈夫,也是父亲,所以我必须要有收入,必须要为妻儿负责。这就迫使骨头需要通过自己的作品,通过自己的劳动付出获得回报。 看盗版的各位读者,骨头真的需要你们慷慨的从腰包里掏出一包烟钱来支持我的创作!如果长期支持本书真的会让你觉得太贵,那么,你可以在网站充个二十块,或者十块钱,哪怕五块订阅一下本书也行啊! 或许你会认为就算给你充个五块、十块、二十块,你到手也不过是一半,能有几个钱?可是积少成多,一个十块是少,十个十块,一百个十块,乃至更多呢? 也许你们看到很多作者都在求你们支持正版订阅,也许你们已经麻木,也许你们已经习惯免费的事物,但也许你们之中会有朋友愿意改变自己的习惯,愿意支持你们喜欢的作品,愿意让作者可以更好的创作下去。 一切都是也许,我想,也许真的会有看盗版的朋友在阅读这段话后能支持我吧。 这500字如果是收费的话,我会在下一节多更499字免费内容。 另再次提醒,起点中文网为本书的正版唯一发布渠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延平拒兵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郑成功接见徐应元后便召集六官及藩下各将前来议事,由刘国轩将广东太平军约兵之事与众人详细说了。刘国轩刚刚说完,陈永华便匆匆赶到,却是成功特意派人去叫他的。 “广东兴平伯的意思是他于惠州牵制济度大军,本藩遣兵掠漳浦经南诏攻潮州,断济度大军粮道,尔后两军合击济度,待大败济度后,兴平取惠州,本藩取潮州,却不知你们以为此策可行否?” 成功环视文武诸官,要听取他们对于太平军约兵共击济度的意见。诸官听后都是惊讶,太平军在广州大败满州靖南将军哈哈木和尚、耿二藩的消息他们都早已得知,但他们对太平军的了解并不多,只知其统帅是一个秀才出身的年轻人,除此便一无所知了。 有人心中困惑,不知道为何朝廷对立下如此大功之人只授了一个兴平伯的爵位,要知道在座众人中光是侯爷就有三位呢。 众人尚未开口发表意见,参军陈永华便问道:“藩主可知太平军兵马有多少?” 成功道:“据那使者所言,兴平麾下有四镇三万余兵,另有惠州降将胡启立部万余兵,合有四五万众。使者言兴平已率主力东征吴六奇,这吴六奇兵不及兴平多,怕是要缩回潮州去了。”说完顿了一顿,又道:“济度大军最迟二月当到潮州。” 陈永华听后便思索开来,未再开口。 成功轻一点头,看向其余诸人,六官之首的吏官潘庚钟起身道:“藩主,我以为广东约兵之事不可为。” 前军提督黄廷皱眉问道:“潘尚书为何以为不可?” 潘庚钟道:“漳、泉二府沿边,民苦争战,并且偈于一隅难号召天下。藩主屡番经营,为的便是欲伸大义,故自前年藩主便有意进军长江,从瓜镇径取江南。金陵一破,中兴事业,就有指望,天下思明之人也定会群起响应。藩主为此筹备两年,日夜操练兵马。从征甲士,检定十七万,五万习水战,五万习骑射,五万习步击。还选一万轻骠善战的往来策应。所做准备全为长江之战,现今突然要变更战略与广东合兵,这长江战略便要放弃不成?” 成功听后默然不语,为入长江破金陵,他实是筹备了两年之久,不仅大力操练士兵练习步战,更从军中选有力能举重五百斛的强壮士兵,命他们披了铁铠,画着朱碧彪文,只留出两个眼珠子,都给与砍马大刀,站在阵前,专砍敌军马足,名叫铁人军,望去宛如神兵一般。铁人军由成功嫡系亲信左虎卫陈魁统辖,为的就是北上之后能大破满州八旗兵。倘若真要答应与广东太平军联兵,那势必就要重作部署,肯定会影响几月后的北上。 其实和太平军使者见面时,成功便没有和太平军合兵共击济度的心思,当年李定国两攻广东时也曾数次派人来与他约兵,双方从东、西合力进攻广东,如此拥明势力便能合流;若再沿长江北伐,攻赣、皖、南直各省,则复兴大业有望矣。 为了促成此事,李定国甚至希望李、郑能够连姻以求巩固盟谊,却因郑成功屡愆军期而屡屡不能成事。二次东征时,李定国抱了极大期望派使者致书郑成功,希望他能率兵来会师,结果成功正与清方“和议”,为防消息走漏竟然将使者稽留于厦门,拖了一段时间才派人回书。信中却对联兵之事模棱两可,也迟迟不动,致使李定国再次含恨退军。 归根结底,成功不愿与李定国会师广东,却是因为当年隆武帝对成功知遇太深,使得成功对隆武帝早生士为知己者而死的信念。隆武帝死后,他拒绝承认肇庆的永历政权,直至后来绍武覆没,这才不得不在部下的劝告下接受永历册封。李定国是大西军出身,又是拥戴永历帝,虽两家会师能够尽取广东,但成功却是不愿从李定国,而是想自己独力行动,若能事成,则有望再拥唐王登基,使隆武帝能入大庙。 成功如此心态,自然使得李定国对成功大失所望,在信中直指其虚君不愿奉永历天子的真实意图。太平军在广东同李定国一样,依旧是打着永历旗号,且成功又早为北上长江之役做了许久准备,故潘庚钟一番话便让他不再迟疑,拿定了主意。 但中军甘辉却有不同意见,他道:“北上长江须要等到七月信风方能行,且是空国远征,一旦失败,便有全军覆没危险。便是不致如此,大军出征后,金厦亦有被清军再度进攻之危险,所以我认为倒不如和广东合兵共击济度大军,取潮州安置军民,再击达素,稳固闽中再图北上,这样大军北上就不复两岛有危。” “甘将军,你的眼光儿未免太近点了,清廷所以不攻金厦,就是怕滇、黔的牵制。如今孙可望降清,清廷已下令三路大军进攻贵州,晋王李定国势单力孤,如何能挡住清廷这十多万兵马?果滇黔削平,清廷便可全力来扑我们,区区两岛,岂能独全?现藩主统率貔貅,人据长江,截其粮道。他们自救不暇,哪里还有功夫攻两岛?” 潘庚钟所言也是有理,眼下清军已经大举用兵西南,又有济度用兵广东,若郑军此时用兵长江,势必能截断清廷漕运,断江南粮饷,使这两路清军无有粮草供应,故虽未和太平军约兵共击济度,但也是达到了断清军后路的战略意图。便是西南那边暂不受影响,广东这边的济度却是要受直接影响的。再者,大军入长江,东南清军哪个不危,达素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攻打金厦,他只能调兵往金陵救援,他若不去,清廷也会砍了他脑袋。至于济度那边,反而因为太平军的存在而不得回援,说起来反是有利于郑军入江之战。 “兵法有云,围魏救赵。藩主统大军入长江夺金陵,便是要替西南解围,此策,万不能因事耽搁延迟。” 工官冯澄世直接参与了藩下十多万大军的军械准备,是坚定的北上派,不同意和广东合兵。 “清廷大举用兵西南,又有济度用兵广东,这正是北上夺取金陵的大好时机...达素所部不足为虑,只需留万余兵马守金厦,达素便不敢来攻。现在金厦兵马云集,日费万金,上下皆知即将北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绝不能因事耽搁,自老其师。” 户官郑泰是郑芝龙的堂侄,郑成功的堂兄,长期担任郑成功的户官,管理延平藩的财务及对外贸易,隆武帝时曾封郑泰为建平侯。出于钱粮考虑,郑泰也认为不当此时和太平军合兵,而当是按照既定部署准备北上。 部下只甘辉一人同意和广东太平军约兵共击济度大军,郑成功没有再犹豫,见陈永华也没有开口反对,便对诸官道:“本藩以抗清为己任,在南为抗清,在北亦为抗清,相较广东而言,金陵意义更大,且有援应西南之效,故本藩不意与广东兴平约兵,然可提供其一些军械饷银,以助兴平坚守。” 诸官都称好,陈永华虽另有想法,但见藩主决心已下,又想北上长江乃是他当初力主之事,故也未再开口相劝。甘辉很是失望,却也只能服从。 郑成功没有再见徐应元,只叫刘国轩将军议结果告之于他,一听郑成功不愿出兵合击济度大军,徐应元听了只是一怔,但却没有什么失望之色,只是拿出一纸清单交给刘国轩,请求延平王能够照此清单给予太平军一些钱粮军械,太平军可出银购买。 刘国轩将清单拿给成功,成功见上面多是些火器和药子,藩下尚多存货,便要刘国轩一一照办。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经略衙门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大年初一,湖南长沙的五省经略衙门张灯结彩,却因早上开门时发现的一幅对联而失了喜气。 经略衙门的主人洪承畴此刻正在呆呆的看着北京寄谕过来的敕谕,此敕谕内容无疑是给他当头一盆冷水,虽然敕谕没有剥夺洪承畴的五省经略之职,但却将入贵州三路大军的指挥权交予了信郡王多尼,这意味着洪承畴为之准备数年,好不容易因孙可望来降而能实施的“灭国之战”将没有他半点事,他这五省经略在这场大战中充当的角色只是粮草转运官。 洪承畴的身后便是孙可望帮忙搭建的云贵地形图,上面早就标好了三路大军的进攻方向。 按洪承畴的计划,右路由四川的吴三桂和李国翰统兵至保宁向南推进,占领重庆后便向贵州进军;中路则由宁南靖寇大将军罗托同固山额真济席哈将率军至常德,尔后会同洪承畴部左标提督李本深、右标提督张勇等部官兵一万六千名进占辰州,另由偏沅巡抚袁廓宇领总兵李茹春、王平、南一魁、陈德等部官兵一万一千名由宝庆进占武冈、新宁、城步等明军控制城池;左路则由从江宁来的征南将军赵布泰率军至武昌,然后到达湖南衡州和洪承畴标下的左路总兵张国柱部3000兵一起赴广西,会合定藩下提督线国安部兵八千余名,取道南丹州、那地州进入贵州。若一切顺利,三路大军将在贵州会合然后一起杀入云南。 新到的敕谕除了明确入贵三路大军由信郡王多尼统一节制外,顺治还以委婉的语气表示信郡王大军至湖南后要看进攻贵州是否顺利,再决定多尼大军南下攻取云南的日期。另外则是特旨封孙可望为义王,为了体现大清赏不逾时,顺治特派内翰林弘文院学士麻勒吉为正使,礼部尚书兼内翰林秘书院学士胡兆龙、礼部右侍郎祁彻白为副使赍册、印,专程前往湖南行册封礼。同时要洪承畴准备孙可望在长沙的封王典礼,礼毕之后即遣精兵护送孙可望至北京陛见。 前番所下三道圣旨加上这新来的敕谕,除要洪承畴拨调其部汉军归赵布泰和罗托率领,准备大军粮草供应和给孙可望筹备封王典礼外并无关洪承畴什么事。皇帝甚至连句夸赞的话都没有对洪承畴说,这让洪承畴很是失望。 将敕谕反复看了,洪承畴苦笑一声,又觉很是憋屈。今儿大年初一,他早上正和妻妾们睡得正香,忽然守门的护军闯进卧堂,手里拿着一副墨迹未干的对联。洪承畴接过对联一看,脸登时涨得像个紫茄子,原来这对联上联是“忠义孝悌礼仪廉”,下联却是“一二三四五六七”。上联缺“耻”,下联忘“八”,贴这对联的分明是骂洪承畴是无耻的王八,他能不生气吗? 气归气,却是没法去拿人,长沙城这么多人,谁知道是谁贴的这对联,到哪抓人去,没办法,洪承畴只能将怒气撒在守门的护军身上,狠狠打了他们一通板子,结果大年初一的经略衙门里却是一点过年气氛都没有。 洪承畴长叹口气,他有些嫉妒孙可望,一兵败来降之人朝廷都封他为义王,自己到现在却连个爵位也没有,好不容易蒙当今天子看重委以五省经略负责南方战事,这刚刚局面大好却又把自己给晾在一旁,实不能让他不感到寒心。 将心中的憋屈抑在心底,洪承畴拿起案桌上的一本文集看了起来,看了几句后勃然大怒,将这文集狠狠摔在地上。这文集却是昆山大儒顾炎武所著,让洪承畴为之大怒的是这么一段话:“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一介腐儒懂个什么,什么亡国亡天下,大清代明怎就是亡天下了!” 洪承畴重重的拍打着桌子,让过来给他拜年的偏沅巡抚袁廓宇吓了一跳,上前捡起那本集子看了看,见是大儒顾炎武所著,便没有多说什么,上前给洪承畴拜了年,尔后道:“上头度量,天空海阔,宽洪得要不得。昆山有个姓秦的狂生,做了一支《千古愁》曲子,词意之间,很讥着本朝。皇上非但不怒,还叫乐工谱入宫商,歌着侑食呢。” 洪承畴没明白袁廓宇这话什么意思,袁廓宇笑了笑,指着顾炎武的文集道:“圣天子是不会理会这等人的,这等人著书立说也影响不了什么,左右能骗得几人信他?大人乃朝廷重臣,何必与他一般计较,这人著书再多,弟子再多,难道还能及得过大人对大清的功绩不成?...依下官看,顾炎武其人也太过狂妄,这般明讽本朝,他日必遭祸端。其活着有名声可照,朝廷或许会顾虑,其死,只怕那些门生弟子总要倒霉,天下即将一统,圣天子总不能老容着这帮人与朝廷唱对台戏吧?” 袁廓宇这偏沅巡抚是洪承畴一手保举,算是自己最为嫡系之人,故他这么一说,洪承畴虽没有吱声,但脸色有些缓和。 袁廓宇一边替洪承畴收拾案桌,一边道:“下官打算上一个封奏,大人瞧使得使不得?” 洪承畴问道:“为的是哪一桩?” 袁廓宇道:“本朝定鼎十四年了,哪里有一天安逸日子过?不是东乱,就是西叛;平了这一头,那一头又闹起来。想起都为明朝的宗室,什么亲王、郡王、镇国将军等,流落在外面,就被那种杀不尽死不完的匪徒,假名儿啸聚。下官想请皇上下一道旨意,叫各省督抚,搜访前明宗室,派委妥员护送来京,分别恩养。如果准了,岂不省掉多少是非口舌?” “也是桩阴德事儿。想大兵所到的地方,逢城就屠城,逢屯就洗村,不知害掉几多生灵呢!”洪承畴点了点头,觉得袁廓宇这法子好,不过却又说了句:“恩养着也是麻烦,世上总有胆大之人生乱,到时便是养着也会有人借他们名头,倒不如全部除了,一了百了,如此复明旗号便打不出。” “这...” 袁廓宇激灵一下,“大人这么说也是正理,下官回头便照大人所说上份折子上去。” “不是老夫心狠,实是宇内即将一统,实不忍天下百姓再受祸乱。朱明室室多一人,便多一分乱起机会,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 洪承畴嗯了一声,正要问袁廓宇孙可望封王典礼筹备事项,却听袁廓宇忽然出声问他:“大公子那边可有来信?” 闻言,洪承畴的脸皮不由抽动一下,故作漫不经心道:“士铭是生是死,老夫亦是不知,便是活着,也当他死了吧。” “下官知大人心迹,然外人却是多有怀疑,大公子这事,大人还是早点上书朝廷的好,免得叫有心人在圣上那边进馋言。” 袁廓宇这么一说,洪承畴也不由踌躇起来,暗道皇上将我晾在一边,莫非便是因士铭之事? 袁廓宇也是听了些流言这才来和洪承畴说此事,见洪承畴神色不自然,他也不知洪士铭是生是死,洪承畴又是否和广东那边的明军有过私下交易,故而也只是点到为止,不敢深说。抬头见洪府管事在外头张望,但叫他进来问何事。管事笑着进来,向洪承畴请了个安,然后回袁廓宇道:“宋参领央小的禀报要进来给老爷叩安,小人见老爷跟大人讲话,不敢惊动呢。” 洪承畴问道:“哪个宋参领?” 管事道:“这宋参领原在府里当过差的。” 闻言,洪承畴皱眉道:“叫甚名字?可是来拜年的,若是,便叫他回去吧。” 管事赔笑道:“他叫宋文,老爷当年在松山时收在帐下的,原先在北京也替老爷看过两年门,后来还是老爷恩典,把他荐闽浙总督陈老爷那里当差。也是府里情面,浙乱军功保案上,陈老爷开上他的名字,现在居然汉军正黄旗参领了。此番随征南将军入贵州,路过便专程过来看望老爷,叩老爷的安。他还带了些绸缎珠宝,都是临阵俘获的,他得了不敢自用,要孝敬老爷呢。” 袁廓宇一听原是洪府保举出去立下军功的参领,也不以为意,既是拜过年,又提醒过洪承畴,便也不便久留,当下起身告辞。 洪承畴本不想见宋文,可想此人现在也是参领了,是自家给保举出去的,算是他洪承畴的人,便也不忍拂了人家好意,对管事道:“看不出这奴才倒这么出息了,得了意还惦着旧主子,算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且罢,你就叫他这里来见罢。” 管事应诺,出去带了宋文进来。宋文头顶袍褂,参领打扮,倒也十分气概。一进门就左右开弓,向洪承畴请了个安,随又跪下叩头。洪承畴忙叫扶起,又叫管事挪了张椅子让宋文坐下,宋文哪里敢坐。 洪承畴笑道:“你如今作了官儿,也是朝廷臣子了,如何可以不坐?” 宋文谦笑道:“奴才微末前程,都是老爷给的恩典,奴才万万不敢放肆!” 洪承畴摇头道:“我要问你话呢,坐下好讲。” 宋文应了两个“是,”才挨上半个屁股儿,算是坐了,随在怀中摸出张单子,陪笑递上道:“奴才靠老爷的福,打破舟山时得的,不好算什么。老爷留着赏人罢。” 洪承畴接来一瞧,见上开着贡缎四十端,宫绸六十匹,金碗两个,玉杯两个,胡珠十粒,珊瑚树一株,笑道:“你得了就自己留着了。” 宋文笑道:“奴才还有呢。” 洪承畴随问起浙江平乱事情,宋文道:“论起此事,都是圣天子的洪福。大前年七月里,陈大帅跟张、马两帅,三路取舟山。张帅天禄出崇明,马帅进宝出台州、海门,陈大帅总督全军出定海。明朝的监国,也分了三路兵来抵拒,叫荡湖伯阮进独当蛟关,叫定西侯张名振率着张晋爵、叶有成、马龙三个总兵,阮美、阮骤两个英毅将军,遏我们南师,叫兵部侍郎张煌言、将军阮骏,率了五个总兵,断北洋的海道。” 听了这番部署,洪承畴微微点头,道:“舟山倒也有人,张名振也是有才干的。” 宋文附和了一句,又道:“明军不但守得严密,张名振奉了他的主子,还敢直捣我们吴淞呢。” “哪里敢这么行险侥幸,无非借名儿逃走罢了。不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呢?”洪承畴不以为意。 “陈大帅兵到定海,先在海口试船,却被明兵突阵,夺去楼船一只,战船十只,伤掉裨将十一员。他们来船,只得三只。已经这么利害,好来好去,就是上天照应。丙寅这一天,洋里忽然起了大雾,对面都瞧不见,陈大帅就叫冒雾行船。” “陈锦竟有这么的胆子,倒瞧他不出。”说完,洪承畴又叹口气:“可惜陈锦叫贼人给剌死了。” 陈锦是清廷的闽浙总督,崇德年间降的清朝,汉军正蓝旗人。郑成功率军攻打漳浦、平和时,陈锦督兵赴援,战江东桥被郑军击败,率部撤往同安,不想有剌客夜入其帐,一剑刺中其要害,抢救不得而死。死后,清廷追赠他为兵部尚书。 陈锦也算是提拔自己的恩人,宋文当然也跟着说了几句遗憾的话,然后又接着说道:“当日大兵行抵蛟门,雾就淡了下去,明兵守陴的觉着了,正要开仗,洋面上忽地驶出三五十只海船,扯着大明荡湖伯阮旗号,船上水兵,趁着风势,飞掷火球。我们兵船,险些被他烧着,巧不过这时竟会转风,他们自己的船竟烧起来。经这一下,才把舟山攻破了。监国的老婆张妃连他的臣子什么大学士张肯堂、礼部尚书吴钟辔、兵部尚书李向中、吏部侍郎朱永佑等,大小官员一百多个,没一个肯降的。” “难得这些明朝的忠臣了。” 洪承畴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再想想这些人,心下直觉一团火烧。 “张名振听到舟山城破,竟要投海自尽,经他主子亲自劝慰,才住了,这会却是听说去投金厦的郑寇了。” 洪承畴道:“张名振已经病死了。” “张名振死了?” 这个宋文倒是不知道,他又说了些在军中的事与洪承畴听,见洪承畴听得欢喜,突然起身跪在洪承畴面前道:“奴才其实是有一件事要恳求老爷做主。” “何事?” 洪承畴大是惊异,宋文已是汉军参领,也是高品武官了,如何还有事求到自己头上,莫非他不愿随征南将军赵布泰南下?若是此事,倒是有些麻烦,毕竟军令已颁,他如今又无了节制三军之权,调动上面可是棘手。 宋文却不是说调动之事,而是道:“奴才遭了一件人命事儿。” “怎么又遭起人命事儿来了?”洪承畴大为皱眉。 “奴才家里,新得一个丫头。这丫头原是明朝王侍郎的女孩子,长的十分俏俊。奴才怜她是忠良后裔,待到她跟自家孩子差不多。”“王侍郎是谁?” “就是鲁监国的臣子兵部侍郎王翊。陈大帅三路取舟山,他在奉化地方,招兵勤王,被团练兵捉住,解到大营。陈大帅亲自审他,倔强得很,陈大帅传令乱箭射死。真是铁汉,箭射得刺猬一般,尸还不仆。直待被大斧斫掉脑袋儿,才倒下的。家里只有一个女孩子,照例要给披甲人为奴。奴才见这女孩子可怜,便求了陈大帅恩典把此女赏了奴才。这女孩子,聪明得很,就不过性情儿烈一点,一直跟着奴才,奴才也真是将当亲闺女养。老爷也是知道,奴才一直没有聚妻,乃是光棍一条,这回奉令要往西南,留这丫头实在是不放心,所以就藏在军中叫她扮了男装一起带着,哪想叫征南将军的戈什哈瞧见了,问奴才要。” “那戈什哈问你要这丫头做么?” “那戈什哈要这孩子作妾去,奴才没法,只得跟这孩子商量。” “这丫头可曾答应?” “答应了倒没有事了。她说自小儿许字黄宗羲儿子,找不到故婿,情愿终身不嫁人。” “倒是个贞烈女子。” “奴才告诉她,那戈什哈是满州人,很得征南将军宠信,奴才虽是参领,可是汉军,不及他满州人,所以不敢拗他。你不肯,不就作难我么?谁料这孩子,听了奴才的话,竟拔出佩剑来,突然白刎而死。那戈什哈晓得了,说奴才不舍逼死丫头,要跟奴才过不去,往赵布泰将军那里去告了奴才,说奴才在军中私藏女眷。赵布泰将军要将奴才正法,幸得军中同僚相告,奴才急了,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求到府里来求老爷救奴才一命!” 宋文说毕,重重的给洪承畴磕了三个响头,他也真是没有一点办法,若有,也不会求到这个昔日故主头上,实是赵布泰真要拿他的人头。 “此事全是你自个糊涂,军中怎么携带女眷,你要老夫如何帮你!” 洪承畴哼了一声起身,那丫头虽是贞烈女子,死得可惜,但宋文却是咎由自取,他若不带那丫头如何会有这事。尔今人家满州将军要取他人头,叫他如何做?难道要拉下老脸去求人家放过他这个昔日奴才不成? “老爷救我,老爷若是不救我,奴才可真是没法活了!” 宋文见洪承畴不愿救他,也是急了,骇得竟然嚎哭起来。 洪承畴听得心烦,正想要管事将他赶走,忽的念头一动,缓缓对宋文道:“若要老夫救你,却也不难,不过老夫这却有件事不好办,你手下可有精干能信之人?” “老爷?...”宋文一怔,忙道:“多了不敢说,三五条亡命汉子却是有的,老爷有什么事但管吩咐,奴才定叫他们办得妥妥当当!” 洪承畴迟疑片刻,终是吩咐宋文:“你挑一人,使他去广州替我办件事。” “去广州?” 宋文再次怔住,广州不是听说叫明军重新占了么,老爷叫他派人去广州做什么。 “做什么你无需知道,但叫那人来我府,我自会交办。至于你的事,我会与赵布泰说,老夫这张老脸总能替你求个情。你也不必回去,就在我府中等着,使我府中的人去叫你的人来。”洪承畴冷冷道。 洪承畴能救自己,宋文已是感激不尽,哪敢问派人去广州做什么,当下磕头谢恩,按着洪承畴的吩咐去做。 宋文去后,洪承畴负手在屋中想了许久,终是咬牙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救回儿子,否则他洪承畴便算绝后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坚壁清野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关于民心这东西,我只想说一句:谁杀的人多,谁可以吓得百姓不敢反抗,谁就能得民心。满清用一亿四千万(有史可考)的汉人性命告诉了我们这个事实,铁一样的事实。若人心在明,明便不会亡。正义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民心同样也只由屠刀决定。 因为你们的争吵和强烈抗议,硬生生让骨头做了一个生硬的转折,其实南明自隆武覆没后,民心早就不在明了。有时忠臣多一些未必就代表民心,况与南明为数不多的忠臣相比,出仕“我大清”的明朝官员士绅可是海了去,替大清平定南明的可全是从前大明的将领和官军,此现象如何解释人心还在明? ....... 骑兵旅丙营甲卫千户施大智是北直隶昌平人士,崇祯二年金军入关时其与弟弟施大勇和父母一起被建奴掳往关外归入汉军旗,时年不过六岁。十三年后清军倾国来战松山,19岁的施大智和小一岁的弟弟施大勇作为助战阿哈跟着清军一块打松山。 所谓助战阿哈说白了就是旗下包衣,平日替旗里的满州主子种田,战时则跟着主子一块上阵,主要是负责帮主子保管盔甲军械,照料战马,万一人手不够时,他们便也跟着一起上阵杀敌,所以八旗内部管他们这些汉人包衣叫助战阿哈。 松山一战以明督师洪承畴所率十三万大军惨败落幕,这一场大战中,施大智失去了弟弟施大勇。一年多后,清摄政王多尔衮决定入关,施大智被拨入怀顺王耿仲明的麾下一起入关。 耿仲明入关后先是率所部和李自成的农民军作战,后来又随睿亲王多铎南下。在与明将杨国栋的牛皮滩大战中,施大智表现出色,被耿仲明提拔为牛录里的壮大,这是个仿满州八旗所设的低级武官。 成为壮大的施大智得到了一匹坐骑代步,他原先一直是步兵,不会骑马,得了坐骑后便跟着旗内那些老兵学骑兵。此人好像天生就是干骑兵的料,马一上手,练不到半月,就能在马上保持平衡,冲锋时也不坠马,再后来跟着靖南王和明军打了几场硬仗后,他这骑兵算是干上手了,战功也立下不少,加上是汉军老底子,所以被耿仲明又调到身边做了戈什哈。 耿仲明因逃人事畏罪自杀后,靖南藩下的军官跑了不少,可施大智却一直跟着少主耿继茂,等到耿继茂终于袭爵后,他也是守得云开见日月,被耿继茂提拔为佐领,视为亲信。 施大智是随耿继茂到广州后成的家,女人是旗里一个军官的女儿,模样倒是长得一般,可是胜在贤惠。大智在军中吃粮拿饷,她就在家中料理家务,还大度的容了大智抢来的两个汉女小妾。藩下相熟的一提起大智这媳妇就挑大姆指,都夸大智得了个好婆娘。 对这媳妇,大智也打心眼里喜欢,因为这些年替耿继茂卖命,加之抢了不少南蛮子的财货,大智家里头富裕得很。成亲第二年,媳妇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这下可把施大智乐坏了,不顾妻子的反对硬是将这长子过继到死去的弟弟名下,算是给弟弟大勇续了香火。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跟着耿继茂替满州人卖命,不曾想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做回汉人,回想起来,现为太平军千户的大智都有些不敢相信。 太平军整编时,施大智是唯一一个靖南藩下佐领在太平军中带兵的。其手下三个百户,一个是平南藩下的,一个是满州人,还有一个则是绿营的。换句话说,施大智手下的军官连同士兵大半都是降兵,不过这些降兵和降将也全部都是有家眷被太平军控制的,不少人都是沾了满州人血的。 如那个满州百户现在的表现就比老太平军还要太平军,老太平军一般叫那些汉军和绿营作清妖,称满州人为鞑子,他倒好,把满州人和绿营、汉军一律称之为清妖,前些日子还和军中一帮信罗教的军官扯到一起,整日神神叨叨的,一提到大帅就两眼放光,佩服得不得了。 施大智所领的这卫骑兵是两天前从潮州城赶到丰顺一带打粮的,因太平军主力赶到,潮州总兵吴六奇不敢战,慌忙从陆丰撤退,结果太平军紧咬不放,接连两仗吴六奇都吃了败仗,最后不得已只好带残部龟缩进了潮州城。 周士相命第一镇对潮州城围而不打,第二镇和炮营屯驻普宁,又令骑兵旅以卫为单位分开活动于潮州城附近百里范围内乡村,给他们的命令是打破那些结寨自守替清军卖命的堡寨,将寨中的人丁和粮食全部劫到普宁。人迁往广州,粮食则囤积各地。简言之,周士相给骑兵旅下的命令就是破坏和洗劫,目的便是让济度大军到潮州后无法从潮州获得任何钱粮供应,只能依靠从江浙转运来的粮草。那是条漫长而又危险的后勤补给线路。 如此命令的背后,势必就是无情的屠戮。不过周士相对这个命令却下得心安理得,潮汕地区民风很是彪悍,只可惜在清军对潮州进行大屠杀后,剩下的百姓将彪悍这个词用在了同胞身上。他们结寨自保,抗拒的却不是清军,而是明军。堡寨多是当地宗族力量所建,吸纳大量强悍土匪入内,接受清军指挥,为潮州清军提供钱粮供应,成为潮州清军的主要帮手。 吴六奇率领攻打惠州的几千兵马中就有这些堡寨所出的三千多团丁。他们在惠州境内制造了无数屠村屠镇的血案,帮助吴六奇部抢掠财货,可谓是罪恶满满。 周士相无意现在夺取潮州,他将和济度大军作战的战场选定在了惠州,故对于潮州,最好的选择就是将其变成赤地。不说赤地数百里,最起码潮州城附近以及福建南安往广东的官道沿途村落必须清空,绝不让一粒米粮落入济度大军之手。 坚壁清野或许是周士相在潮州政策的最好写照,这个坚壁清野不是潮州人主动,而是被动接受。 施大智执行的就是这个可允许抢杀烧的命令,他在丰顺抓了一个领着百余寨丁出来想袭击他们的寨子头目,此人叫陆兴康,被拖到施大智面前时,已是吓得尿了裤子。不等大智喝问,那陆兴康便嚷着说只要太平军饶他性命,他便愿带太平军去夺他的寨子,里面的人口财帛钱粮都归太平军,只要太平军能饶过他小命。 陆兴康无心无肺,贪生怕死,只一心求活,竟将自己寨中人丁尽数卖了。施大智一听还有这好事,当然心动,却有些怀疑,怕这陆兴康使诈,万一他那寨子里有清军驻守,仅凭他手下这200多骑兵怕是难以攻坚。 见对方不信,陆兴康忙赌咒发誓般朝天一指:“军爷放心,寨中尽是小的部下,根本不须军爷费事,只要军爷跟小的去走一趟就行!小的是这寨子头目,他们都听我的话,只要我一声令下,寨子里的人便会打开城门放军爷们进去。” 陆兴康话音还未落下,施大智手下的满州百户纳禄突然长刀一挥,冰冷的刀尖一下贴在陆兴康的脖子,厉声喝道:“我们怎知你是不是诓骗我们?万一你那寨中有埋伏,我们这一去岂不是自绝生路!” 看着那还沾血的刀尖泛着冰冷的寒意,陆兴康身子直颤,上下牙关都有些抖动起来,连忙道:“小的…小的只愿活命,绝不敢欺骗太平军的诸位好汉们!寨中除了小的所留人马,绝没有吴六奇的兵在,军爷们尽可放心就是。若是小的欺瞒军爷,军爷大可一刀杀了小的。” “哼!” 纳禄将长刀收起,怒目瞪了一眼陆兴康,用着刚学会不久,仍是有些夹生的汉话道:“料你也不敢诓骗,否则一刀切了你的脖子!”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乱动乱叫者死 陆兴康说得明白,他那寨子里有千把人,男丁只有三百多,他把能打的百来号人带了出来,剩下的那些都是老弱病残,顶不得什么事。 和纳禄等人商议后,施大智决定破了这个寨子,若陆兴康所说属实,收获应该不小,毕竟千把人的寨子囤积的钱粮数目肯定可观。他们在丰顺已经转悠了两天,先前倒是破了两个小寨子,可惜粮食并不多,正好拿这寨子下刀。 派一伍人打马向营里禀报后,施大智便率部在陆兴康的带领下往他那寨子而去。陆兴康如一只狗样,屁颠屁颠的跟在施大智身边,鞍前马后的极尽伺候之能,脸上永远是阿谀的笑容,卑微的表现让施大智决定夺了他寨子之后留他一命,毕竟有这个地头蛇帮忙,他们在丰顺境内活动便等若有了眼睛,效率要高得多,不再是先前瞎猫乱转,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寨子。 被俘虏的十几个寨丁知道寨主要向太平军献寨后,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愤慨,他们老实的跟在队伍后头。那寨子叫屹波寨,不远,离此地只有十来里路。沿途有个清军驿站,驿丁却是早就跑光了。 据陆兴康交待,潮州总兵吴六奇从惠州退回来后便给各县各寨下了命令,说是让他们拒寨坚守,并且袭击太平军的小队人马,若有哪个寨子敢向太平军提供钱粮,那等清廷大军到来后便将寨子连根拔起,人畜不留。这道命令使得太平军所经的大小寨子都不敢开门投降,更不敢向太平军提供钱粮,他们很怕清军会秋后算帐。三年前清军不仅把潮州城给屠了,还挨县挨寨的过了一遍刀,使得潮州境内活下来的人都对清军十分畏惧。 一路上陆兴康不住求施大智夺寨之后能够放了自己,施大智告诉他,只须老实合作,完事之后便可饶他性命,又暗示一旦寨城之后,不但财帛钱粮要尽数带走,寨子里的人丁不论男女也要全部迁走,这件事由他自己负责,要是不从,那太平军可就不留人了。这话也不知陆兴康听没听明白,唯唯喏喏的不吭声,但脸上却是没有什么紧张害怕之色,想来也是明白自己没有答应不答应的权利。 不到一个时辰,众人就来到一处山岭之上,岭上一座寨子隐隐可见,规模并不是很大,一条河流从寨子东边穿过,因天色已晚,所以火光随处可见。 陆兴康讨好似的指着寨子朝施大智叫道:“军爷,这就是小的寨子了。” “怎么做,不必再提醒你吧。” 纳禄驱马走到陆兴康身边,一点也不隐藏他的杀意,长刀“霍”的一下出了鞘:“如果你说错一句话,爷爷就立马取了你的狗命!” 陆兴康不敢去看那出鞘的刀身,苦着脸点头道:“军爷放心就是。” “那好,我们去叫寨!” 施大智从后打马过来,当先往寨子冲去。 屹波寨因为规模小,所以只有一个东门,也就是前面有条河的寨门,一路行来,不时能看到一些回寨的百姓,这些寨民可能是吃过陆兴康的苦头,远远见寨主大人带着一队骑兵跑过来,吓得站在路边动也不敢动。有带着孩子的也被吓得哭出来,这一幕场景让陆兴康很是尴尬,好在脸皮也够厚,装模作样的也不去看两边,大摇大摆的直奔寨门。 “快开门,老子回来了!” 一到寨门,陆兴康便大咧咧的叫开了,中气十足,施大智他们听了都有些佩服此人,暗道这人不去做戏子倒是有些可惜了。 城门上有几个寨丁,还有一个陆兴康的亲信,叫周二。听到门下有人叫喊,周二懒洋洋的伸出头朝下看了一眼,却见一大队骑兵拥着一人立在城下,而且那说话之人声音很是熟悉,不过因为天色已黑,周二也是一时没听出是谁,不由问了句:“你们是谁?” “瞎了你的狗眼了,没看见我是寨主吗!”陆兴康骂了一句,将手中的马鞭朝上一指:“快开门!” “啊,寨主回来了!” 周二这次听得清楚了,能有此威风的不是寨主是谁,慌忙朝那些寨丁叫道:“快,寨主回来了,快开门!” “等一下!” 几个寨丁闻言就要下去开门,不过一个年纪稍长的寨丁却是喝住了他们。周二见状,不由大怒:“秦四,你干什么!” 秦四自知身份,小心的陪个笑脸,朝下瞄了一眼,轻声对周二道:“寨主后面那些人怎么看着眼生,好像不是县里的兵。” “嗯?” 周二听他这么一说,再次朝下看了一眼,顿时也有些疑惑起来:怎的寨主身后那些人我一个都没见过,看衣服也好像不是大清的兵啊? “你们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再不开门,打不死你们!” 陆兴康所料想的只要自己一喊门,寨门就立即洞开的情形没有出现,瞥见身边几个寨丁脸上都有些异样,他不由紧张万分,自家脑袋要紧,可不能给害了。当下就有些急了,破口就朝城头骂去:“周二,你个狗娘养的,再不给老子开门,老子就将你婆娘送去县里头!” 县里头驻的可是绿营的兵,婆娘去了能有好? 周二听了这话,脸色马上变了,也不管城下可不可疑了,将头往外一探,迫不及待叫道:“寨主息怒,寨主息怒,小的这就给你开门!”说完一把推开秦四,朝另外几个寨丁一指:“还不赶紧给寨主开门!” 那几个寨丁没敢迟疑,他们没想那么多,下面明明是寨主,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不去开门。几人互望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城下跑去。 秦四见状,虽不情愿,但也不敢去拦。门栓很快被寨丁卸了下来,然后“吱”的一声,寨门被缓缓开启。 “千户,城门开了,要不要冲进去!” 门缝开到仅能容一人一马冲进去时,纳禄就有些跃跃而试,想带人冲进城去,却被施大智制止了。寨门已开,何须多此一举,若是这般快马冲进去,寨中必定受到惊吓,值此天黑,动荡起来却是不好收拾,不若就这么光明正大进寨,然后以陆兴康的名义召集寨中男丁将他们一举成擒,待天亮之时再大大方方的将寨子洗劫一空。 寨门被完全打开后,周二快步冲了出来,却被陆兴康照头就是一鞭,直抽得他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却是不敢叫出声,只能在心中暗骂几句。 “军爷请!” 陆兴康哼了一声,换作一脸谦卑的笑容恭请大智领人进寨。大智朝他点点头,示意部下进城。 大智手下的骑兵们也不理会陆兴康和这些有些发懵的寨丁,纵马就奔进了寨子。那些被俘的寨丁被夹在中间,前后都是拿刀的太平军如何敢出声。经过寨门时,见到那些熟识的同伴,也是不敢说一句话,有些机灵点的眼睛却是眨来眨去。只不过同伴们却是一点也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觉寨主大人带来的这些兵马昨这么霸道的,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知是哪处的兵马,但愿不要祸害咱寨子。 部下进得差不多后,施大智朝左右几个亲卫打了个眼色,顿时亲卫们长刀抽出指向那些开门的寨丁:“全部蹲下,敢乱动乱叫者死!” ........ 紧急通知:奶奶七点半去世,丧事要办三天。这三天骨头不会断更,但更新也不会多,一天只能保证一更,字数两千到三千不等。这三天的更新章节是我用四个小时紧急赶出来的,明后天没时间上网,所以用定时发布。丧事结束,骨头定会补偿各位,还请诸君见谅! 紧急赶出,如有失误,再所难免。(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一章蓬洲千户所 奶奶下田安葬了,骨头太累,今天就更一节,明天恢复正常。(按本地习俗,去世当天算一天,所以今天第三天入土) .......... 蓬洲千户所位于潮阳县桑埔山下,因此地沙滩长满蓬草得名,大明洪武二年在此建千户所城驻军,嘉靖年间准民众入城居住。郝尚久占据潮州时曾在此驻兵,后来郝尚久败亡,蓬洲所被清军占领。因这两年吴六奇一直在潮州境内禁海,而蓬洲所又是扼海要地,所以他在此委了一个外委千总,领着手下四百多营兵负责禁海事项。 因为禁海,原来生活在海边的渔民都被命令内迁,失去了生活来源的百姓只能到蓬洲所附近讨生活,主要是到桑埔山上伐木,然后低价卖给那些木贩子,一天所得很是有限。家里人口少的勉强能撑着,人多些的便是怎么也撑不了,三餐都无有温饱。有些渔民实在是受不住妻儿饿得直叫便偷偷出海打鱼,结果被清兵逮住,成了挂在禁海界碑上的一颗颗风化的人头。 太平军从惠州一路将吴六奇撵回潮州府城后,便切断了潮州府城和各地的联络。蓬洲所的清军四天前就已经没法和县城取得联系,更休说和府城了。千总苏良忠四十来岁,身体养得那就一个胖,一脸的赘肉,跑上几步都累得直喘,哪像个带兵的武官。可几年前,人不是这样子,那时的苏良忠身强力壮,衣服一脱浑身的横肉,使起大刀来也是虎虎生风,打起仗来嗷嗷叫唤。现在却是不行了,在蓬洲所的这两年实在太安逸,结果将苏良忠养废了。 苏良忠摸不清现在到底什么状况,又不敢再派人去和县城联络,因为他连着派出的三拨人都是半道就叫太平军的骑兵截杀了,下面的人谁也不敢再去送死,苏良忠没办法,只能领着部下龟缩在所里,盼着总兵大人早点把入寇的太平寇杀干净,也盼着太平寇别来寻他这蓬洲所的麻烦。 局面如此,苏良忠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搞什么禁海,手下营兵也不敢再出去巡逻,这让附近的百姓倒是有了机会可以溜出海去打鱼,可是也导致太平军摸到蓬洲所的时候,里面的清兵压根没有不知晓。 摸到蓬洲所的太平军是南海千户赵自强部,他原是绿营千总,投降后被委以千户职,仍领手下兵驻防南海。太平军主力东征时,连同南海兵在内的改编兵都被勒令随军,以免他们在后方弄鬼。这些绿营改编兵战斗力不强,所以周士相给他们的命令是到各地袭击驻守兵力较弱的清军据点,以及扫平那些结寨自守的寨丁。 发现蓬洲所的清军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到来,赵自强和手下那些前营兵改编而来的太平军一个个都眼红心热起来,摩拳擦掌的准备杀进大干一票。相较太平军主力执行打粮时还算克制的军纪相比,这些整队整队改编而来的绿营兵军纪方面太过败坏,所经之处比之清军还要坏上两分。可一想这些人本就是清兵,且并没有接受太平军的整编,自己把他们带到潮州来也不过是充当炮灰,顺便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因此周士相对这些绿营改编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他们能完成任务便行。 赵自强不想来潮州,对周士相没什么忠诚,他根本不想太平军这棵树上吊死,可形势比人强,太平军和满清大军比起来弱小,可和他赵自强比起来却是强大得让他发慌。县官不如现管,自觉没有能力抗拒太平军,赵自强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率部来潮州了。好在潮州的吴六奇平日听着威风,可太平军一来竟也缩了卵,周士相对潮州府城围而不攻,避免自己成了炮灰,反而得了到各地洗劫的命令。这命令大好,赵自强不敢和吴六奇的精锐兵打,对付那些小股清军和团丁却是有信心得很。这些日子他已经破了四个寨子,不仅向太平军缴纳了大批钱粮,连带自己也是腰包鼓鼓,手下也都跟着发了笔横财,所以这会上下倒是有股一心替周大帅卖命的心思了。 又是只肥羊! 赵自强高兴的看着没有防备的蓬洲所,发出了进攻命令,手下的兵大呼小叫的就向蓬洲所冲了过去,架势一点也不像军队,倒像是一群在山上憋得久的土匪。平静的蓬洲所上空突然响起的喊杀声,让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敌袭的清军愣住了,待听到岗哨上敲得好像催命咒一样的锣鼓声后,所有的人顿时好像炸窝一样纷纷四窜起来。 反应及时的清兵则忙跑向那些防御点,准备阻拦那些正冲进来的太平寇,但大多数的人却忙着逃跑,黑压压冲上来的太平军实在是太吓人,他们弄不清来了多少人,哪里敢反抗。 正和一帮手下推牌九的苏良忠手气正好,手头正拿了一幅天九好牌,哈哈一声大笑,就要伸手去拨拉面前的散碎银子,猛不丁就听外面好像杀猪一样喊叫个不停,不由火从心起,咧嘴就骂了开来:“哪个狗娘养的瞎咋呼!”话音未落,就见屋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手下一个把总一脸慌张的就冲了进来:“大人,太平军杀过来了!” 苏良忠愣住了,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却不是立即披上他那套铠甲对敌,而是手脚飞快的推开窗子就跳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往江边跑去。跳窗时,正好被两个手下亲兵看到,二人本已提刀在手,准备前来保护千总大人,不想大人却是是想狼狈而逃,二人彼此一对视,二话不说也跟着千总大人往海边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张望,唯恐被其他人看到。 苏良忠人胖,可保命的关键时候跑起来速度倒是蛮快的,在长满蓬草的沙滩里一番穿梭,寻了个最合适的地点跟兔子一样就蹲了下去,不想屁股还埋下去,两边的蓬草就晃了起来,吓得他是两眼打鼓,两腿打颤,只道太平军发现自己了,正叫命苦时却见两边各冒出一个脑袋里,前额光洁溜溜的不是他手下亲兵是谁。 “大人勿慌,小的们来保护大人了!” 一亲兵满脸谄笑的对着苏良忠大表忠心,另一个则是不住附和,脑袋点得跟不晕似的。瞧这二人架势,苏良忠心里明亮得跟什么似的,但这会脑袋凶险,太平军正在所里杀着人,两人既然追上自己了,就留着他们,真的有事也有个照应不是。当下也是一脸唏嘘,不住夸赞二人忠心,待击退太平军后,定要好好重赏你们。一番话听得这两亲兵眼睛眉毛一把抓,欢喜得不得了,都不约而同的暗夸起自己,端的就是眼明手快,脑袋灵活,这跟着千总逃跑可比去和太平军拼命划算得多了 太平军突然袭击,清军稀里糊涂一点准备也没有,自然不可能组织有效的防线。那些几百年前就筑造的石头墙经历百年风雨洗刷,早就垮塌了几处,可以通行马车的大缺口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谁都没把它当回事,更不愿意没事找事花费人力物力去修复它,所以蓬洲所的防线就跟不存在一样,冲进来的太平军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树立在他们面前的这些石头墙竟然就是守军的防线,只道些个缺口就是通往所里的大道,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冲到了石墙后,向着蓬洲所中心地带冲去。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狼狈为奸(上) 千总苏良忠跑了,把总魏得万却没跑,在众多士兵慌里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他毅然决然的领着十几个手下顶了上去,却是要为大清尽死忠了。 魏得万为人很是豪爽,不怎么喝兵血,和手下的兵能做到有福共享,有难同当,所以很得士兵拥戴。平日在所里赌钱时,魏得万从来不赖帐,输多少就赔多少,不像千总苏良忠有时会不认帐,若是哪个兵输得光屁股了,魏得万也能及时接济上,所以蓬洲所里的兵都佩服这位仗义的把总。 正乱时,看到魏把总领人过来,几十个兵立即围了过来。这些人一聚到魏得万身边,其他正在乱跑的清兵见了,也像见了主心骨一样,都下意识的往这跑,因人天性如此,但见人多,必以为安全,胆量也会大些。这么一来,聚在魏得万身边的清兵倒也有了百多人。有了这么多兵在身边,魏得万虽知无多大胜算,但却也不怕那些正冲杀进来的太平军,振臂一呼,向着太平军杀了过去。 蓬洲最初建千户所时是不允许当地百姓住到所里的,后来嘉靖年间为防倭寇才许百姓入所居住,加上这两年潮州禁海,那些不能再下海打鱼的渔民也迁到了蓬洲所,使得所里的百姓有两三千人之多。赵自强的南海兵杀进来后,这些百姓顿时就受了兵灾。 南海兵原就是没有整编的清军,太平军的军纪对他们根本没有约束,所以军纪极其败坏,冲进蓬洲所后只要碰见活人,也不管对方是兵是民,上前一刀便结果,全如凶魔再世,脸上杀意不退,眼中戾气冲天,端的是残暴不已。不过这近千号人一齐涌进屯子,号令却也不分明起来,求财心切的士兵们自个乱了阵脚,三五成群的就寻那百姓屋子而去,而那尚在抵抗的清兵却甚少有人去驱散消灭他们。一个个只顾着去抢劫财物,宰杀手无寸铁百姓,哪还记得还有敌兵未灭。 南海千户赵自强发现有一把总模样的清军军官带着一伙清兵杀了出来,而自己那些手下还在哄抢财物,竟没有军官领兵上前阻敌,不由勃然大怒,颁下严令,清军未肃清前胆敢抢劫财物者杀无赦。 赵自强是动了真格的,带着亲兵队直接砍了两个倒霉蛋的脑袋,一看这架势,南海兵们啥话都不敢讲,提刀便去跟那些耽搁他们发财的清兵拼命去了。 魏得万虽勇,手下兵也豁出去了,可禁不住冲进来的太平军太多,很快就挡不住,被斩杀了数十人。见太平军势大,己方挡不住,魏得万审时度势,他虽然想以死报效大清,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白白送死,所以当即立断想退到蓬洲所的老千户营中凭借地利坚守。 然而决定后退的时候,魏得万却忘记告诉手下跟他一起走,结果他掉头往后跑的时候,跟着他的清兵却直接散掉了。坚持抵抗的清兵之所以撑到现在,全是因为有魏得万的奋勇做榜样,这才如有主心骨般坚持不退,现在一见魏把总都往后跑了,哪还理会有其它什么意思,再说魏得万跑的飞快,太平军也来得飞快,根本没有容他们反应的时间,也不知谁先叫了一声,于是所有人“哗”的一声便作鸟兽散,只留下魏得万和几个亲兵还在那不知情况的往老千户营里跑。 直跑到老千户营的一座石头砌成的堡楼后,魏得万才发现原先跟着自己的一百多兵就剩四个人了。魏得万暴怒了,不是愤怒,是暴怒,老千户营的这座堡楼的地形很好,防卫工事也做得相当到位,哨台箭垛应有尽有,是当年明军为了对付倭寇袭击修造的。有这座堡楼在,太平军人再多也不可能想攻进来就攻进来的。 魏得万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过失让手下兵作鸟兽散,只道这些兵们贪生怕死,全自个活命去了,越想越气,外面越来越近的太平军也不管了,在那来回急步走着发闷火。魏得万不管,其他人却着急,见把总大人光顾着发火也不拿个主意,要是再这样傻站下去,那太平军可是说到就到,到时大伙可全得把命扔这了,当下一个年纪稍长的清兵就劝了起来:“大人,太平寇太多了,大伙都跑了,千总大人也跑了,我看咱们也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另外三个清兵也跟着附和:“对,对,大人,咱们还是跑吧,搬来救兵再回来再跟这些太平寇算帐也不迟!” 一听四人要自己跑,魏得万看了一眼四人,闷声说道:“你们都走吧,我不走,朝廷军法严苛,弃地失土乃是死罪,就是太平寇砍不了我脑袋,朝廷不要我这小角色脑袋,吴军门那也断然会砍了我!既然左右都是死,我不如死在这!” “大人!” 见魏得万执意要留在这里,年纪稍大的清兵不由急了:“大人也知留在这里只有个死,既然如此,大人自当与我等一起逃命,请得救兵再与太平寇一决雌雄,怎可就此放弃,把性命丢在此呢!还请大人与我等一起逃命!” 不想魏得万却是不肯走,那年纪大的清兵跟了魏得万也有好几年了,总算是有些情份在的,另外三个却是等不及了,听外面太平军的叫喊声越来越近,急了眼竟然就此弃了魏得万逃命去了,转眼就不见人影。那年纪大的清兵见状,傻了眼,看看那三个逃走的家伙,再看看一脸死意的魏把总,最后一跺脚,也拔腿跑了。 魏得万已无生意,此时一心求死,部下去求条活路也是人之常情,当下闭了眼睛,寻思自己应怎么个死法才好。良久,打定主意还是自杀为好,以免死在太平军刀下或被他们掳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将腰刀抽出,刀子很锋利,擦得干干净净,一点锈迹也见不着,从那刃口便能看出只要往脖子上用力一抹,这便就能去赴黄泉,可是这刀子拿在手中,魏得万却是往脖子上提了数次,却是每每要狠心割下时,心中都软了下来,硬是抹不上去。 “罢了!” 原来这自杀也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事,以前看着那些兵败自杀的明军将领时,总道这自己给自己一刀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想如今轮到自己,却才发现这往自己抹刀是那么难为的事情。总说那些明将是懦弱,自尽不过图个省事,是怕落在清军手里活受罪,现在看来,自己倒是想错了,那些自杀的明将却不是真的懦弱,不是怕受活罪,他们是真的死意已决,是真的不再害怕,而不像自己这般竟生出怕疼的念头来。 下不了手的魏得万千肠百肚,最后一咬牙,心道与其自杀,倒不如和太平寇拼了,多拉两个垫背! 魏得万拿定主意便提刀冲了出去,迎面却是几十个拿着长矛的太平军,看到魏得万挥刀杀出,前面几人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将矛剌了上去,结果将魏得万活活钉在了石壁上。 ......... 控制了蓬洲所后,赵自强发现不少清兵和百姓都往沙滩跑,此时风大,又是正月,蓬草还未发青,又枯又干,赵自强狰狞一笑,命人去将蓬草点燃,然后守住各个口子,出来一个逮一个。 沙滩上的蓬草平时便是百姓们生火做饭的好烧材,现在直接一把火点上去,真正是一点就着。火借风势,顿时沙滩上一片通红,火光照亮大半个蓬洲所。干枯的蓬草夹杂着些干草就那么“霹雳叭拉”的烧了起来,浓烟裹着冲天的火光如长龙般从上风口向下风口刮去。离远了烤着大火倒也让人暖和舒服,但近了却不行,脸上烫得厉害,再加上浓烟呛眼,值守在下风口的南海兵便都往其它烟吹不到的地方躲去,不过却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一个个眼珠瞪得大大的死死盯住面前的蓬草滩,只待有人冒头便上去将他擒了。 大火起来的时候,苏良忠便和那两个亲兵急眼了:想跑,外面围得全是太平军;继续呆在原地吧,眼看着大火就要烧过来,这等火势还不把人烤熟了! 跑又不能,躲也不行,三人这会处境真应了那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心头里算是把放火的太平军祖宗八代都问候了。 苏良忠更是悔得不行,早知太平军这么恶毒,就该跟他们拼了,死也死得痛快些,哪像现在这样,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等着被烤熟。 “里面的人听着,如果不想被活活烧死,就赶紧出来,不然大火烧到你们跟前,到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了!” 三人正着急不知怎么办才好,外面却传来了叫喊声,这声叫完,其他方向又响了起来,三人听后,相互看了一眼,只道叫话的都是被太平军抓获的百姓和清兵。一声接一声的叫喊声听在三人耳中,有如行刑前吃断头饭一般,心中是又惧又怕又抱希望,惧的是那大火真烧到跟前,到时可真就没人能救了;怕的是要是就这么走出去,不知道太平军怎么对付自己;那希望则是盼着现在风向陡变或是降下暴雨,把这该死的大火浇息,但这希望又是那么不切实际,与那上断头台前盼“刀下留人”一般不靠谱。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额头都渗出汗来的亲兵咽了咽唾沫,眼巴巴的望着苏良忠,带着点哭腔道:“大人,怎么办?要不咱们出去吧,不然这火可就要烧过来了。” 这亲兵刚说完,不待苏良忠开口,另一个亲兵却忙阻止同伴道:“太平寇狡诈,咱们可不能听他们的!要是信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见同伴不同意,想出去投降的亲兵急眼了,瞪了他一眼:“这都火烧眉毛了,不出去难道在这等死啊!” “反正不能出去,真要出去还不如被烧死呢。” 不同意出去的亲兵也不知道怎么好。 见苏良忠不说话,低着头在想什么,想要出去的亲兵以为千总大人想到脱身的法子,忙问道:“大人,你想到法子了?” 苏良忠哪有什么法子,低着头不说话是因为他已经绝望,根本不指望能跑出去,现在想的是呆会出去投降后拿什么才能求得太平军不杀他,正盘算着该出个什么价钱才能换对方刀下留人,冷不丁被这亲兵一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他娘的有个屁法子!” 说完却被飘过来的浓烟呛了一下,眼睛顿时红得难受,不受控制的淌下两行眼泪来,嗓子也是难受,见大火离这边还有百十来米,说话功夫就要烧过来了,容不得他再仔细盘算,当下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对二个手下说道:“走吧,随本官出去吧,咱们现在是插翅难逃了,难道你们还真想被烧死在这?” 那个想要出去的亲兵见状大喜,他不求别的,只求能活命就行。另一个不肯同意投降亲兵想不出去,可看那大火就要烧过来,怕被活活烧死也只能跟着苏良忠投降。 “别杀我们,我们降了,我们降了!...” 三人一边伸手去拨蓬草,一边不断对外面叫唤着,唯恐外面的太平军见了自己二话不说就是一刀。还好,外面的人听到他的叫喊声后,只是静候他出来,没有冲上前来对他一阵乱刀,就这样,苏良忠被押到了赵自强的面前。与此同时又有数百百姓和几十个清兵被大火逼出,在斩杀了一些手持兵器的清兵后,赵自强下令给了另外那些百姓一条活路,因为他得到的命令除了打粮外,便是尽可能的将所遇到的百姓迁到广州去。 把人迁到广州去太费事,赵自强本不想这么麻烦,统统一刀杀了多省事,可是若自己光交粮食不交人,太平军那边肯定知道人都叫他杀了,怕是会找自己的麻烦。 千总苏良忠的落网让赵自强感到意外,押上来时没等他开口,对方却是突然跪了下来,叫道:“但要好汉能饶了小的一命,我愿支付好汉重金!” “重金?” 赵自强哈哈一笑,觉得这苏良忠倒是蛮聪明的人,知道拿钱买命,饶有兴致问道:“你说说看,你所谓的重金是多少,把价码报来我听听,看能不能买下你这条小命。” 一听赵自强这么说,苏良忠心中大定,心道这太平寇既然贪财,那就好商量。当下把心中已想好的价码报了出来:“只要好汉能放了我,我愿出黄金五十两供好汉花销!” 赵自强闻言一撇嘴,晒然道:“黄金五十两?不错,不错,这可是不小的钱财了。”一番话听得苏良忠是大松一口气,脸上不自禁的洋溢出一丝笑容来了,然未等他笑容褪去,却听对方话锋一转恶狠狠道:“不过在我眼里,这黄金五十两也买不了你的小命!” 说这话的时候,赵自强心头却是窃喜,对方在这所里藏有五十两黄金真是意外横财,不过他的念头是既然金子就在这里,那把人杀了同样也能找到金子,大不了多费些功夫好生搜一搜便是,既然如此,就不必留他一命了。这家伙也不打听打听,你赵爷爷什么时候拿钱办过事? “啊?!” 苏良忠大骇,脸吓得白成一片:“好汉想要多少,尽管说,尽管说,只要我能满足,我一定满足,只求好汉不要杀我!”见对方一点不为所动,苏良忠真的急了,要是对方不爱自己的钱,哪这条小命可十有八.九真丢在这了。 生死关头,什么也顾不上了,苏良忠一狠心,咬牙就说了起来:“不瞒好汉,我在潮阳县城有几家铺子,府城也有一家店面,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银子,若是好汉肯放了我,我愿将这些店面连同家中历年积蓄全部献给好汉……” 苏良忠所说的这些店面家当,赵自强是一点兴趣也没有,金银倒还罢了,那潮阳县城和潮州城的店铺他怎么取去?也亏这混蛋想得出,老子若是能打潮阳县城还来破你这蓬洲所做甚!那县城不比你这破所子繁华! 赵自强气不打一处来,随口骂了句:“他妈.的,你若把潮阳县城卖我,我倒能饶你性命,可你他妈.的拿个老子搬不动的东西搪塞于我,真是他娘的自个找死!” 说完就要喝令手下把苏良忠拖出去砍了,免得看着来气,不想那苏良忠却是灵机一动,急中生智叫道:“好汉若是想取潮阳县城,我这倒是能帮上忙。”(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狼狈为奸(下) 潮阳县城原有一千多驻防营兵,吴六奇从惠州逃回来后为增强潮州城的防守能力,硬是从潮阳县城抽走了一半营兵,使得潮阳知县吴公保只能将城中十六岁以上的和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征调上城,勉强凑了三千多人布防于城头。各式旗号打出来当真吓得太平军不敢攻城,他却不知太平军根本无意攻取潮阳城。 潮阳虽说不是大城,但也城墙守备工事齐全,连日来吴公保一直在城头督促着营兵和青壮,唯恐他们稍有懈怠叫太平军给破了城。他这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过就算太平军真敢攻城,吴公保相信凭这三千来人和潮阳还算完备的防御工事,怎么也能守上一个月,等到简亲王大军杀到,到那时,强攻不成的太平军肯定要撤退。 吴公保的判断还是准确的,太平军真的无意付出损失强攻潮阳城,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攻破潮阳城的不是太平军,而是清兵。 一个为活命,一个为谋财,苏良忠和赵自强一拍即合,竟然忘记双方敌我关系,联手破了潮阳城。 按照事先约定,苏良忠领着蓬洲所侥幸未死的营兵和两百多南海兵佯作败兵入城,为了戏演得像,赵自强竟让苏良忠带着他几十个死在争夺蓬洲所的士兵脑袋一起入城,宣称这是路上斩获的太平军首级,结果轻而易举蒙骗了潮阳守兵。等到潮阳守兵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迟了,苏良忠带进城的手下和南海兵迅速控制了城门,几里外的赵自强领着大队人马攻进了城。 南海兵大队入城后,城内的绿营兵便失了斗志,被征调上城助守的青壮民夫也都吓掉了魂,面对穷凶极恶的南海兵和那些跟着来发大财的蓬洲所兵,没人敢反抗,扔掉武器跪地投降的有一半,这情景就跟当年潮阳城被清军攻入城,结果城中的明军全部投降一样。 冲进城的南海兵和蓬洲所兵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疯狂杀戮潮阳城中的活人。他们根本不想要俘虏,疯狂砍杀他们所能看见的每一个人,不管他兵还是民,又是否是投降。 蓬洲所的清兵比南海兵砍杀得还凶,他们在南海兵的刀口下吓得不敢反抗,可现在表现得却比南海兵还要英勇,还要凶残。 混乱中,知县吴公保带着衙役躲进了县衙,他们手忙脚乱的将所有能抵挡的东西都搬到了大门后,面无人色的站在那。衙役的腿抖得厉害,外面传来的救命声与哀叫声让他们只觉这里就是地狱。连同吴公保在内,退入县衙的兵役眼神无一例外都是无比惊恐,牙关的颤抖发出的“咯咯”声。他们太害怕了,他们实在是真的害怕,他们看到了一支可怕的军队。 潮阳驻防绿营游击蒋泰在看到城门失守后,知道不妙,却不思组织人夺回城门,而是立即丢下城头的手下和青壮,只带着几十个亲兵骑马想从另外的城门逃跑。可是南海兵和蓬洲所兵进城的速度太快,城头的营兵和青壮又因蒋泰的逃跑失去指挥,群龙无首,哪怕人比进城的南海兵要多,却无力阻挡蜂涌而进的南海兵,最后也四散而逃。 逃兵和被南海兵、蓬洲所兵吓坏的潮阳百姓堵住了青石大街,堵住了蒋泰一行逃跑的路。蒋泰仓皇之下砍杀了几个百姓,可却无法从乱民中抽身。涌进来的南海兵和蓬洲所兵这会都是红了眼,他们如同恶狼一样,只管把惊慌的人群像羊群一样被驱赶着、屠杀着。 知县吴公保死得很不甘心,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一个下场,倒地后的挣扎和抽搐中,吴公保看到那些脑袋上还留着辫子的蓬洲所兵狞笑的扑向他的身子,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了个一干二净。 控制城门后,赵自强下令封锁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跟条哈巴狗似的苏良忠建议屠城,以便将城中的金银财富全部搜刮一空。赵自强毫不犹豫的接纳了这一提议,约定和苏良忠以三七分的形式瓜分潮阳的财富。大喜过望的苏良忠当下就领着他的人在城内大肆屠杀起来。 潮阳城内到处都是尖叫和凄厉的声音。惨叫声从南海兵入城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街道上到处都能看到赤.裸身子女人在疯子似的乱跑,她们的身后无一例外都跟着狂笑的南海兵或是蓬洲所兵。 男人杀光了,该抢的东西也都抢到手了,剩下的就是原始兽性的发泄。 原本就是清军的南海兵和没有变过身份的蓬洲所兵在潮阳又一次上演了清军干过无数次的事情,他们被疯狂吞噬,他们到处追赶那些被扒光衣服的女人,直到将她们逼到死胡同里然后扑上去。 两支本是同源,却阴差阳错成了敌我双方的军队在金钱和兽.欲、财货的剌激下红了眼——杀人杀红了眼,想女人想红了眼、想银子更想红了眼! 一队南海兵攻破了城中两家大户的院子,发现里面有女人的尖叫声后,这队南海兵兴奋的咧开嘴笑,他们合力撞破了大门冲了进去。另一边一帮蓬洲所兵甚至连门都懒得撞,直接翻墙进去。 南海兵也好,蓬洲所兵也好,他们都曾参加过屠城,杀人放火的事情干得多了,手底下毫不生疏,干起事来轻车熟路。他们清楚,大房子里住的肯定是有钱人,有钱人家家里肯定有貌美如花的女眷,哪怕是丫鬟都比苦哈哈家的婆娘要美。 南海兵和蓬洲所兵可谓是执行了一道鸡犬不留的命令,所经之处只见伏尸片片,城内居民的屋子全被野蛮的踢开,他们冲进屋内杀死他们所看到的每一个男人,然后将女人野蛮的拖出来。 潮阳城的疯狂杀戮和兽行持续了一天一夜,半座潮阳城都被大火吞没,火光令得远处一队正在奔驰的太平军骑兵目瞪口呆,他们打马靠近潮阳城,却发现往日城头上的守兵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城内的尖叫和哭泣声。 潮阳血案被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太平军统帅周士相耳中,听到南海兵竟然在潮阳屠城后,周士相暴怒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滥杀放血 周士相暴怒了,南海兵的屠城行为令人发指,是他绝不能容忍的。他可以容忍对满城的血洗,可以容忍对清军的血洗,可以容忍对那些抵抗激烈的寨子血洗,但无法容忍对已经被攻破,手无寸铁百姓的血洗——潮阳城里有两万条鲜活生命!那些是汉人,不是满人,不是异族,也不是敌人! 周士相决意拿屠城元凶赵自强开刀以明军纪,警告那些改编兵不要打着太平军旗号在潮州做清军干的事,哪怕他们原本就是清军,也绝不允许这么干,因为他们现在是太平军! 从厦门回来的徐应元却劝阻了周士相,他道潮阳已经被南海兵屠掉,眼下南海兵实际占据着潮阳城,若是追究屠城责任,恐怕那些南海兵反而会铤而走险据潮阳作乱。 潮阳在第一镇的后方,若南海兵据潮州反叛,势必会对正在包围潮州的第一镇造成威胁,眼下济度大军已至福州,最快不过几日就会到达南诏,若这时候太平军内部生乱,恐怕会对战局产生不妙影响。哪怕这个影响并不大,可产生的后果却是难以估计的。 随太平军主力东征的改编兵有好几支,赵自强的南海兵、王兆兴的佛山兵、胡明义的新安兵、黄四成的花县兵、李国安的丛化兵等,这些原绿营兵加起来有五六千人之多,名义上属太平军,却都各行其事,并没有接受太平军的整编,属于独立于太平军体系的“太平军”,这就是滚雪球的坏处。 滚雪球的发展固然可以令得太平军急速壮大,可是带来的却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消化和吸收那些望风而降的兵马,也没法对他们进行整顿,约束军纪,太平军主力一直胜利便没有问题,可一旦太平军主力失败,这些降军便立时就会掉头反噬。 唇亡齿寒,若是拿赵自强开刀,这帮家伙难免会被惊动,毕竟他们的手底下也不干净,只不过做的没有赵自强这么过份而矣。可再怎么说,这些家伙因为出身缘故在太平军体制内也天然属于抱团派,不管动哪一个都会引起另外几个的疑虑,若非战时,太平军有足够时间对付他们,杀他们也如杀鸡,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动他们比动的好。 太平军禁不起失败,哪怕小小的挫败都不能,徐应元为周士相演示了这个时代的多米诺骨牌道理,他将不知从哪找来的骨牌(麻将)堆给周士相看,不过不是一块连着一块,而是一块压着一块。 在徐应元这个麻将牌堆起的金字塔上,所有降兵都是这座塔的一部分,不管抽取哪一个,都会造成这块塔的不稳。道理不须徐应元多说,周士相也看得懂。他叹了口气,听了徐应元的劝,决定先将赵自强的脑袋在他脖子上放着,日后再与他算帐不迟。同时也下了决心,迎战济度大军之后,一定要彻底解决依附太平军的那些杂牌军,要么将他们消灭掉,要么将他们完全吃掉融入太平军之内,从而令得军纪和指挥体系能够明确,不再出现这种无法无天的屠城惨案。 郑成功不肯出兵合击济度让周士相有些失望,但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毕竟当年李定国若干书信相约郑成功合兵广东,对方都没有理会,如今又哪里会理会他这个新人兴平伯。 徐应元在厦门的几天时间也没闲着,通过眼见加侧击及使了些银子,终于弄到郑氏大军似乎要在六七月间有大动,但往哪个方向动,又是什么样的规模,他却是没有弄清楚,毕竟这个情报属于郑军的绝密,哪怕他是友军使者,郑军的人也不敢告诉他。 “卑职打探到延平王正在加强陆师训练,好几万人习步战,又好几万人习骑射,延平王身边的亲军都是人人铁甲,每日两岛上水师都要出海习战,动静很大,怕是要有大动作,但具体什么动作,卑职却是无法打听出。” 徐应元有些不安,说起来周士相给了他两桩差事,可两桩差事他都办砸了。唐王那边不仅没有答应到广州来,还将那幅有他哥哥绍武帝题跋的书画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尽管自始至终唐王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表明他实际态度的话,可这举动却是再清楚不过。 唐王的事没办成,延平王的事也没办成,这让徐应元很是忐忑,生怕周士相因此而轻视于他,使他在太平军这个体系内无法出头。好在周士相并没有怪他什么,对唐王不肯来广州也没有生气,更没有牵怒徐应元办事不利,郑成功这边又早有心理准备,更加不会责怪徐应元。 周士相诧异的是若徐应元所说属实,那便意味着郑成功今年就要北伐,否则他不会不同意约兵合击济度大军的,毕竟消灭济度大军对他也有好处,固然可以减轻太平军的压力,可同样也能减轻他金厦的压力,甚至还可以从太平军这里获得潮州地盘,令得他金厦的数十万军民有一处可以真正扎根的休养之地,趁势夺取福建也不是不能为之。 郑成国不肯出兵的唯一解释就是他今年真的有大动作,一个比消灭济度大军,夺取潮州还要吸引他的动作,这个动作除了北伐夺取南京,周士相想不到其他。 国姓爷率师入长江打南京,周士相是知道的,可是时间点好像不对,国姓爷似乎是在李定国败亡后才挥师入的长江,然而现在才永历十二年(顺治十五年),郑成国不应该今年北上,应是明年啊,难道自己的到来引起蝴蝶反应,让国姓爷北伐的时间提前了一年不成。 周士相大感头疼,若郑成功今年就北伐,那便意味着他根本不可能去南京捡漏,就算他能独力歼灭济度大军,也不可能在大战之后连休整也没有,就飞越福建、浙江一路赶到南京城下去捡漏,不走闽浙,从江西北上更不可能。 罢了,若历史真的因我到来改变,那就改变好了,不论郑成功是否拿下南京,我只做好我自己的事。 反复思索之下,周士相断了去南京捡漏的任何可能性,抛去不现实的杂念,将所有心思应用到迎战济度大军。 二十八日,周士相下令各部开始结束打粮行动,准备后撤至惠州境内。 ........ 潮阳血案发生时,太平军除第一镇外,大部都在落实打粮和迁移潮州百姓的任务,被攻破的寨子和清军据点有数十个之外,收纳整编了寨丁营兵四千余人。另有几个寨子在太平军到来后主动投诚,接受太平军改编。 潮州至福建南诏及通往惠州的主要官道完全被太平军占据,沿官道两侧数十里之内的堡寨、村镇全部被荡平破坏,形成一条三四百里地的赤地。至潮阳血案发生时,除潮阳县城外,仍被清军控制的除潮州府城外,便是普宁、揭阳、饶平等县城。另平远、惠来、大埔、澄海等县不在太平军攻击范围内,境内得已保全,但和潮州府城的道路却被太平军破坏,短期间无法修复,更不可能通过这条官道向潮州输送粮草。 太平军破坏道路的主要工具就是广州府紧急打制出的几千柄铁锹,破坏道路的方式就是将这些道路每隔几里就开挖壕沟,另外便是驱使俘虏的寨丁搬运石头进行堵塞,使得潮州各县之间的联络道路全部被切断。而潮州至福建南诏和惠州的官道却被保留着没有截断,这意味着济度大军从福建南诏进入潮州境内后沿官道南下是一路顺畅的,然而就是不能从潮州获取粮草供应,因为潮州府辖十一县之间的粮草根本无法通过道路向济度大军输送。济度大军越是往南突进,他的粮道就越是漫长,一切都只能依靠从浙闽转运来的江南粮草及潮州府城内有可能供给的部分粮草。 哈哈木的惨败是因为兵分三路合击香山,从而被太平军专取一路诱入绝地致败,济度不可能不吸取哈哈木的教训,且潮州至广州只有一条经惠州的官道,这条官道是南宋时期修建,元、明时又拓修而成,是北方和福建、广东的唯一交通要道,济度若是不走这条官道,而是取小道,那根本不必太平军打,他们自己也会因为粮草运输困难自行崩溃,所以济度唯一的行军方式就是沿着这条官道步步扎营,步步缓进,不给太平军任何可趁之机,最终一路平推至广州城下和太平军决战。 这个行军方式是最有利于济度大军的,随济度来的不仅有前锋营满州兵,更有蒙古兵和汉军,其中汉军有乌真哈超营,而乌真哈超营是一支比太平军的炮兵营还要强大的炮兵部队,是清军专门负责火炮的部队,装备了满清早在关外时就由孔有德等人帮助制造的天佑助威大将军炮。 天佑助威大将军炮是满清仿制红夷炮的重炮,比明军传统火器碗口炮、盏口炮等要强大得多。其属于架退式前装滑膛火炮,每次发射后,都会偏离原有射击位,需要重新经历复位、再装填,再次设定方向角和仰角的步骤。汉八旗的乌真哈超营除了装配这种天佑助威大将军炮外,还装备了各式大小铜炮、铁炮,火炮数量在三四百门左右,而太平军的炮兵营大小火炮只有一百余门,双方火炮数量相差在三倍左右,这意味着一旦济度大军成功进展至广州城下,那城内的太平军就要面临清军数倍于己的炮火打击。 唯一有利于太平军的便是这些官道都是紧邻海边,而清军没有水师,太平军却有水师。漫长的海岸线上任何一点都是太平军可以登陆作战的地点。 放济度进来打,是周士相在军议时给此次会战定的基调,怎么放进来,又怎么打,则要看各部的配合了。 第二镇铁毅部在普宁的云落径设立了中转站,现已陆续向广州迁移一万多人,向惠州迁移三万多人,另有两万多人正在云落径等侯南迁。每日从云落径往惠州转运的粮食以数千石计,这些粮食都是被太平军打破的寨子囤粮,打粮行动极其残酷,除少数寨子外,大部分寨子都有死伤。但是整寨整寨的屠杀却没有多少,太平军主力部队严格执行了军纪,只对抵抗激烈寨子里的首领和寨丁进行血洗外,余者并无牵连,只要不反抗肯南迁便不会有性命之优。死伤比较严重且有屠寨行为的都是那些改编兵所为,如潮阳屠城就是南海兵所为,另外苏纳领一个营骑兵在向福建南诏运动时也屠过两个寨子,却是因为这两个寨子趁他们夜间安营时偷袭,导致苏纳的部下有了死伤,这才报复性屠寨。 各部收纳的清军俘虏和寨丁除了挑选一些精壮就地补充外,其余也全部送到了云落径,同那些寨民百姓一样送往广州和惠州,尔后再交由第三镇训练为备兵经实战后再充为选兵使用。 陆丰的炮兵营没有收编降卒,这使大炮技术性太强,要再多人也没有什么用,只是择了一百多会使炮的营兵和寨丁,其它全送往广州交第三镇。 苏纳在向福建南诏运动时相继攻破五个寨子,两个清军据点,一处军驿,俘虏百姓寨丁三千余人。因太平军骑兵在潮州境内大肆打粮,一些寨子的首领见敌不过太平军,又不肯交出粮食南迁,便大量往北面的福建迁移,有的更是见潮州的清军救不了他们便向福建的清军求援。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周士相令骑兵旅对北迁寨子无差别追杀,绝不能让一个人逃脱,也绝不让一粒粮食落到清军手中。 一时间,潮州大地上到处上演太平军骑兵三五成群追杀北迁人群的情景,更多的是几个骑兵带领几十个俘虏的寨丁追杀那些北迁寨子。有一定数量的寨子和小股清兵负隅顽抗,可在绝对实力面前,他们的抵抗也微乎其微,改变不了什么,即使能够杀死一两队的太平军,可是随着更多的太平军赶到,他们终是免不了被杀的下场。 官道主要关卡全落入太平军之手,骑兵旅除控制大道关卡外,还在那些投诚的寨丁和营兵带领下,将每一条可能过人的小路都给守住,又使投诚的寨丁藏在山岭的树林边,一旦发现北逃的就冲出来追杀。 偌大的潮州,不论是平原还是山岭,到处都是人杀人,尸体随处可见。太平军将能找到的粮食都找出来,将能烧毁的房屋全部烧毁,将能填上的水井全部填上,将能运走的物资全部运走。富饶的潮州在周士相的放血政策下变成一片废墟,济度别想在潮州得到能够支撑他八旗大军战事的粮食和物资。 潮南最先被太平军占领,也最先开始打粮和迁移行动,同时对那些投靠清军的汉奸头目进行清算,一颗颗人头不断落地,在这过程中,军官们本着宁杀错、勿放过的原则进行清洗,有很多人其实没有替清兵做过太多坏事,只不过向清军提供了些粮草就人头落地。 第二镇在惠来一带竟然杀了一千多人,其中有很多只是百姓,只因为他们不愿听从太平军的命令南迁。接到报告后,周士相眉头大皱,准备下令制止这种滥杀行为。 徐应元再次劝阻,他道眼下是战时,太平军在潮州根本无法建立官府,也无法做到一一甄别。倘若真那样做了,一来时间赶不上,二来也没有这么多的识字断文的官吏,三来也容易给奸小可趁之机,所谓乱世当用重典,既然太平军东征潮州是为了放干潮州的鲜血,让潮州成为赤地,就不必循规倒矩,有什么妇人之仁,先行杀光彻底控制住局势再说。总之,不管是冤还是不冤,已经杀了的就没法把人救活,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将活着的百姓完好无损,不挨饿不挨冻的迁到惠州,然后送到广州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大战在即 大明永历十二年二月初五日,济度大军进至福建南诏,其前锋蒙古正红旗拉克申部与太平军骑兵旅苏纳部激战于南诏所黄冈岭一带。此役,双方互有胜负。天黑之后,苏纳部从黄冈岭撤出,拉克申部遂占据黄冈岭,因夜色已黑不敢追击。 次日,清简亲王济度领大军至,亲设中军大帐于黄冈岭,设左军于黄冈岭东二里处,设右军于正南三里处,三军遥相呼应。营帐相连十数里之地,声势显赫。左军为直隶绿营兵、河南绿营兵组成,计有兵8000余,夫役2000人,左军统帅为满州正黄旗都统纳海。 直隶绿营为顺治元年所定,设巡抚,置抚标左右二营,并设宣府、真定、蓟州、通州、天津及山海关六镇总兵官,并镇标以下各协、营、汛。此次抽调南下广东直隶营兵为真定总兵杨镇威、通州总兵张胆所领镇标左右二营,其中杨镇威部2200兵,张胆部2000兵。 杨镇威原为姜襄部将,姜襄反正归明后其却与清军私通,暗中变节领所部600兵叛乱,杀害姜襄及其兄姜琳、弟姜有光,持首级出城投降。清军入城后,摄政王多尔衮下令除杨镇威的官兵家属外,大同城内的官民兵吏尽行诛之,借以泄愤,共杀害大同城中军民百姓30余万。杨振威则凭借卖主之功被多尔衮委以真定总兵官之职。 张胆原为辽东关宁军祖大寿部将张存仁手下的一个千总,张存仁随祖大寿于大凌河城向清军投降后,其随张存仁一起被编入汉军旗,后顺治六年张存仁被清廷授予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张胆亦被张存仁提拔为通州总兵官。张胆曾率兵砍伐榆园林木,又挖掘黄河大堤引黄河水害山东榆园义军,造成山东军民百姓数十万死伤。 河南绿营所调南下兵为归德总兵刘忠部镇标左右二营2500兵和南阳总兵张超部左右二营2000兵。 刘忠此人原为驻守河南洛阳的大顺军平南伯,顺治二年向清睿亲王多铎投降,致使大顺军在河南的经营毁于一旦。不过刘忠投降后并没有得到清廷任用,而是被闲置,直至多尔衮死后顺治亲政方被任用为河南副将,其后又被提为归德总兵官。张超原是明将,曾参与刘泽清反清,后见机不妙重新降清,被清廷任命为南阳总兵官。 左军统帅纳海是额真喀山之子,崇德二年,曾与弘文院学士席特库一起致书锦州守将祖大寿,后自广宁入边,获明军巡逻兵十二人,斩九人。崇德四年,纳海随武英郡王阿济格攻打锦州,其后随太宗攻打松山,明兵出战,纳海一力击之,斩级五十,获甲四十,得洪太称赞。后明军自杏山走塔山,纳海奉命与鄂莫克图帅师邀击,追至笔架山,斩级四百,俘二十八,获马二百余。叙功,予半个前程,命摄噶布什贤噶喇昂邦。从贝勒阿巴泰伐明,自黄崖口入长城,趋蓟州,败明总兵白腾蛟、白广恩,遂略山东。顺治初,遇恩诏,进三等阿达哈哈番,其父喀山死后,袭二等精奇尼哈番。 汉军两白旗14个牛录独编为右军,计战兵5800人,大小炮385门,另随军夫役4000余人。右军统帅为贝勒杜尔佑。 清军入关后,因剔发易服导致满汉民族.矛盾加剧,若使满洲人直接控制新附汉人往往难以达到目的,有时甚至因为指挥不当逼反绿营,因此清廷或委派汉八旗军官统领绿营,或将明军降将编入汉军旗,并令其率领原部参战。以汉军来维系对绿营的统领既达到了控制之效,又可收征战之功,使得绿营的作用得到了充分发挥。此次南下汉军将领便半数尽为明军降将,所率乌真哈超炮营更是以原明军东江镇军官为主。 贝勒杜尔佑是济度一党,其是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列名者,故每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都附和济度,与安亲王岳乐十分敌视。 济度亲率前锋营兵1100余并蒙古两红旗4900兵为中军,又有夫役3000余,简亲王府戈什哈亲兵300人。 大军进至黄冈岭后,济度颁令粮草囤于南诏,待大军进至潮州后再随军转运。前锋拉克申部与太平军接战后,济度以为潮州已失,便急召诸将于中军大帐军议,准备攻打潮州事宜。随后却得探马急报,黄冈岭太平军南撤后,探马一路尾随,发现潮州城尚在大清手中,那股太平军骑兵绕城而走已向惠州方向退却。 至傍晚,潮州总兵吴六奇快马来报太平军因简亲王大军到来畏惧不敢战,已于两天前解潮州之围往惠州退去。这两天活动在潮州境内的太平军骑兵也纷纷南撤,显然不敢与大军交战。 济度不疑,命左军绿营立即向潮州进发,中军随后,右军暂且不动,等侯乌真哈超营赶来再往潮州。 自黄冈岭往潮州府城一路,果未见太平军踪迹,只官道两侧村寨皆被焚毁,清军无法就地筹措粮草,十分不便。好在大军携带半月粮草,又于南诏建粮草大营中转输送,只要粮道无危,大军便不虞有断粮之危,况且还有潮州府城可供军粮,因此清军并未对官道两侧村寨被毁感到忧虑。 二月初四,济度大军至潮州城,潮州总兵吴六奇出城迎侯,济度于城外宣读了顺治表彰吴六奇的圣旨,旨意中委吴六奇为广东提督,授太子少保,直喜得吴六奇三呼万岁。 济度入城后,吴六奇将探知的太平军动向一一告知。现时太平军已从潮州撤军,于惠州陆丰聚兵坚守,守城兵力除太平军外,另有叛将胡启立部,兵力当在三万人左右。 济度听后,当即召开作战会议,制定进攻陆丰的战斗事谊,清军诸将都是摩拳擦掌,纷纷请战。在他们看来,太平军连潮州城都打不下,战斗力也是有限。现在满蒙汉大军云集,又有乌真哈超炮营助阵,小小陆丰唾手可破,这会不请战立功更待何时!(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陆丰城 二月初十,济度率满蒙汉大军并广东提督吴六奇部兵出潮州,十二日进至普宁,收复云落径,又遣吴六奇一部收复潮阳县城,按例将城中仅存的七百余人再屠了一遍,最后仅两个稚童得活。 为清军前锋的蒙古正红旗兵拉克申部进至普宁境内北山村时,遭太平军骑兵旅伏击,双方激战一个时辰,拉克申部兵力不及,遗尸两百余具北撤。因清军大队在后,骑兵旅镇将邵成国亦不敢追击,匆匆搜点战利品便全军南撤。 闻听败讯,济度急令蒙古兵接应拉克申部,又颁下严令,各部不得急进。北山村一战后,清军稳步向前,再未有冒进之举,太平军骑兵旅无法捕捉战机,在清军重兵进逼压力之下不得不退回惠州境内。 十四日,直隶绿营杨镇威、张胆部进至碣石卫,城中并无太平军防守,只数百不肯南迁老弱。原明朝平远县令郑之远为活城中百姓携家财出城向清军请降,却被杨镇威部下开肠剖肚而死,其后直隶兵入城屠杀,无有一活口。 济度至碣石卫后,北京发来战报,吴三桂和固山额真李国翰从保宁南下后,南明镇守重庆总兵杜子香弃城而逃,清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占了重庆。不过因川东、川西还驻有不少南明军队,吴三桂为防后路被断,留永宁总兵严自明和新设重庆总兵程廷俊驻守重庆,自己则与李国翰率主力渡过长江向南推进。 湖南战场,宁南靖寇大将军罗托亦已占领沅州、靖州,在此部署的南明军队因受孙可望诱降军心不稳,未经交战便全部崩溃,现罗托已向贵州镇远进军。左路赵布泰也已率部进抵衡州,不日便要南下广西和线国安会合。 三路清军总体进展顺利,预计三四月间便可攻克贵阳,届时三路清军再加从湖南南下的信郡王多尼大军,十数万兵马便可无有险阻一路长驱昆明,彻底消灭南明朱由榔政权。 西南战事的顺利却让济度不痛快,他对贝勒杜尔佑道:“多尼那小子和岳乐走得近,屡番在议政王会议上与本王做对,这一回平白得了灭国之功,回京后不知骄狂什么样子。” 济度颇是不岔多尼运气如此之好,也恨那孙可望早不降晚不降,偏在他率大军南下后再降,他要是早降,这回领军平灭西南的肯定是他济度,而不是毛都没长全的多尼。 “外人不知内情,王爷能不知吗?”杜尔佑笑道:“信郡王不过是挂个名,前线用命的又不是他,就算这灭国大功叫他得了,又有什么好骄狂的,顶天也就是晋为亲王,难不成还能高过王爷不成?” “话是这么说,不过本王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福临小儿视本王如眼中钉,恨本王坏他罢议政,又恨本王搬祖制压他,这才朝令夕改,硬是撵本王出京,本王若胜便罢了,若是受了挫败,只怕那小儿便有借口发难本王了。他抬出多尼来,还不是想多一个人帮他对付本王。”济度恨恨说道,杜尔佑和他关系亲密,不是外人,这些话和他说无妨。 杜尔佑摇了摇头,却不知如何劝济度。济度气了一会,问他道:“汉军的炮到哪了,何时才能运到?” “已经到了普宁,两三天当能赶到。” 汉军的乌真哈超营火炮全靠骡马拖拽,运输很是不便,速度也慢,杜尔佑估慢着后天应该能赶到,等炮一到便可攻城了。 不想济度起身却道:“等不了那么久,明日就攻城。” 杜尔佑一惊,劝道:“王爷,不妨等大炮运来,耽搁不了几天。” “本王不能输给多尼,早日平了太平军,本王也好早日班师回京。哼,总要比多尼先回京。明日叫吴六奇的兵和绿营打头阵,探探城内的底细,若是不好打便等炮过来。这陆丰城不过是座小城,要是这都要耽搁本王几天功夫,何时才能拿下广州?” 杜尔佑想了想没有反对,广东这路论功劳肯定是比不上平灭西南了,但却能比西南那边快点收复广东,如此回师之后面上总能好看些。当下他就领命出去部署明日攻城事宜。 次日卯时三刻,战鼓三通,济度亲率中军押阵,令广东提督吴六奇所部和纳海的左军一块攻城,命杜尔佑领右军监视,若发现城中守军冲出便行阻拦。 陆丰城头上,太平军第二镇镇将铁毅不屑的望着正在调兵列阵的清军,边上的胡启立部将韩朝宗等人却是面有惧色。 “清妖不等炮来便要攻城,看样子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他道咱们太平军是那些杂牌子兵马,想捏就捏的吗?” 铁毅冷笑一声,他的第二镇全部在陆丰城内,又有炮营的一营炮在,清军想啃下陆丰城得先磕掉颗大门牙。 “清妖上来了!” 城门楼上的旗手摇旗发出警告,早就有备的太平军各部立即进入战斗岗位。 为了在简亲王面前表现自己的实力,吴六奇命副将张先勇领着他的镇标二营兵打头阵,结果未到城门,便遭到城中太平军炮火的轰击。 太平军居高临下,清军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火炮轰鸣声和火铳的射击声自开始时就停不下来。张先勇领着镇标兵连城门都没摸到,便死了几百人,但却得不到退兵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往城墙下冲。 直隶绿营兵和河南绿营兵也死伤不小,不过却是骄狂,前赴后继的冲到陆丰城下,快速架起云梯开始攀城。城门那处,张胆的河南兵顶着盾牌推着撞车冲进了城门洞子里开始撞击城门。 济度随时观察着战场动向,他将蒙古兵撒了出去,防的就是太平军的那支骑兵突然冲杀,导致攻城失败。 铁毅的陷阵营原先就是装配火铳的部队,扩编为第二镇后,他将甲字营全员配备火铳,又大力制造震天雷,这会却是发挥了作用。一颗颗震天雷扔下,直炸得城墙下的清军鬼哭狼嚎,直以为上面的太平军将炮口朝下对准了他们。 陆丰城头上扔下的震天雷让清军目瞪口呆,不知这是什么武器竟然如此厉害,济度甚至以为那就是从前明军在辽东使用的“万人敌”,可看起来却不像。(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攻城受挫 见城上太平军有不知名武器逞凶,绿营损失惨重有不稳迹象,济度忙命右军调2个牛录汉军压上去,不使城上太平军火铳逞威。 济度并未寄希望只此一战就可拿下陆丰城,而是希望尽可能的打击城内太平军的兵力,摸透他们的底细,以确定总攻的兵力部署。接到济度帅令后,右军统帅杜尔佑立即调了两牛录汉军压上去。 城头上的太平军极其狡猾,他们每发射一铳便立即蹲下,使得清军的箭枝根本无法直射他们,只一些箭枝坠射下来伤了一些铳手。太平军以火铳手居高临下射击,又以长矛手去剌攀墙的清兵,以刀盾手伏在垛口两侧,城门处又不时有热油浇下,使得清军即便在某一区域攀城兵力超过太平军,却仍无法改变被动挨打的局面。若发现下面清兵聚集得多,震天雷就不断抛下,碎裂飞射的铁钉和石子虽不能让清兵当场身亡,可却人人带伤,要是叫铁钉射在命门,那却是神仙也救不了。太平军的火炮依旧不间断发射着,令得后续增援的清军不能轻易接应上来。 陆丰城头上的太平军炮营有大小火炮四十六门,大杆子铳30几支,虽没有红夷炮那般射程远,但最远的也能打到六百米,余下多在三四百米,杆子铳的射击距离则在一百五十米左右,只要炮口位置调整到位,杀伤力远比射程更远的红夷炮要强。清军除非能有压制太平军的炮火,否则在这段距离内只能拿人命来趟。 奉命增援的正白旗2牛录汉军在付出百余条人命后,终于开到城下火铳射击距离里,800多名手持火铳的汉军在协领蔡元丰的指挥下,迅速朝城头打响手中的火铳。 蔡家是汉军八大家之一,家主是随祖大寿在锦州一块降清的蔡士英,现为加兵部尚书衔的漕运总督。蔡士英膝下无子,便对几个侄儿厚待有加,蔡元丰年纪轻轻便能为正白旗协领,自然是得益于这位做漕运总督的伯父。 蔡元丰率部冒死突到城下后立即下令发射。几百杆火铳同时打响,光是射击的声音就压过了战场上的一切,但是黑烟过后,城头上的太平军却只是短暂的停止射击。很快就再次反击起来。见此情形,蔡元丰不由脸色一暗,后方观战的济度也是眉头大皱。 铁毅以太平军第二镇镇将的身份全权接管了陆丰防务,韩朝宗等人手下只有两千余兵,自然不敢和铁毅争夺指挥权。铁毅迅速判断局势。看出城下的清兵是不可能攻破城门的,他们竖得到处都是的梯子也不可能让他们成功登上城头,而现在对己方最具威胁的则是那些几十步外正在忙碌装药的火铳兵。因此他果断命令调了一卫火铳兵组织对清军火铳兵的压制。 “预备!射击!” 700多名太平军铳手在清军的火铳兵还没有装完药的时候一阵排枪射了过去,顿时打倒一百多人,吓得蔡元丰忙大声发令组织部下向城头还击。 “砰!砰!砰!” 一阵密集而散乱的火铳声过后,城头上看不到一个太平军的人头。汉军一阵兴奋,以为那些太平军已经被打下去,可是还没等他们的笑容裉去,城头上突然伸出百十个人头。 “射击!” 太平军利用分段射击的火力优势,很快打出了第二轮。在这轮射击下,汉军顿时又倒下七八十人。 “开火,开火!” 蔡元丰见太平军的火铳厉害,射击得也快,忙急令部下还击。可是,命令下去之后,却没有听到火铳射击的声音。 “怎么回事!”蔡元丰大怒,“都他娘的聋了吗?没听见本官在下令开火吗! “大人,小的们药子还没装好!”一个离得最近的汉军一脸哭丧。 “妈的!” 蔡元丰急得一跺脚,见直隶营兵正被太平军压着死死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急得大吼起来:“陈全!陈全!” 陈全是蔡元丰手下的汉军旗佐领,听到协领大人叫自己,忙从后面快步跑了过来:“卑职在!” 蔡元丰急道:“你马上带你的人冲到城下去。一定要把城头上的太平寇给压下去!”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保证绿营兵能够破城,只要城一破,大军尽数涌入,太平寇的火器再厉害,也无济于事了。陈全应了一声,挥手朝自己的部下挥手叫道:“都跟我来!” 没等陈全和他那队佐领的火器兵跑出十几步。城头上就传来大杆子铳发射的声音。连续十数声,大杆子铳发射的密集铳子不偏不倚的打中陈全那队兵中,顿时哀号一片,当场就倒下五六十人。 陈全险些叫铳子击中,吓得只往后退。蔡元丰也唯恐叫太平军的大杆子铳射中,也慌忙朝后退去。他们这一退,城上一门火炮的正炮手见了,立即要副炮手和辅炮手帮忙将炮位调整过来,稍稍压了压炮口就是一炮轰过去。铁弹落在蔡元丰后方呼啸而扫,瞬时间就带走四五条人命。见所处之地根本不安全,蔡元丰也顾不得没有退兵命令,领着残余的四百汉军急切往后退去。 攻城的绿营兵如置地狱之中,城上太平军的铳子不断的击中他们,攀梯子的还没探头,就被长矛挑翻下来。云梯下面聚集的人稍多,上面的太平军就将那会炸的竹筒扔下来,到处飞射的铁钉吓得人眼睛都不敢睁。 绿营的弓箭手不但没法压制城上的火铳,自己已被火铳打得散成一片,再也不能如先前一样密集发射,只能东一堆,西一堆的,看到城头上有太平军露面就搭弓一射,效果却是可怜得很。 济度又看了一会,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便传令收兵,等乌真哈超炮营赶到再行攻城,若不然损失太大。 听到中军传来的收兵命令后,真定总兵杨镇威和通州总兵张胆都是松了口气,这仗他们算是见识了,太平寇还真他娘的难打,难怪靖南将军哈哈木和平南王尚可喜他们都败了。 吴六奇也是吐了口气,他知道太平军不好打,要不然也不会被太平军从陆丰赶回潮州了。他急令鸣金,盼着自己的镇标千万别损失太多,要不然他这广东提督就成光杆将军了。 听到收兵令后,攻城的清军也顾不得哪个留下来掩护了,一窝蜂的往后退去,结果被城头上的太平军的火炮又给放倒百十人。 清军退兵后,太平军立即清点伤亡,整理器械。脸色一直难看的韩朝宗等人这会也都是喜笑颜开,纷纷过来拍铁毅的马屁。 此次攻城,吴六奇部损失了四百多人,直隶绿营损失了五百多,河南绿营伤亡三百多,汉军折了四百多,加一块有一千五百人之多。这还是试探性的一仗,伤亡却如此之大,不由让济度重新审视起太平军的战斗力来,对于自己不等乌真哈超炮营到来就轻率攻城感到后悔。(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乌真哈超 潮州惠来县境官道西塘河畔,鲜血将河水染得通红,因为人马的尸体太多,以致于这一段河水竟然不再流淌,成了一条死河,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 官道上、河塘畔到处都是丢弃的武器盔甲,地上到处都是烂了的旗帜,受伤的战马挣扎着发出嘶鸣声,一根根炮管从炮车上被掀翻,东一根西一根的滚落在地。 战斗还未结束,统领乌真超哈的汉军正白旗固山额真、续顺公沈永兴已经将手头上最后的力量全部押了上去,他已经孤注一掷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不能击退太平军的进攻,他和他的乌真哈超营将见不到明天的日出。 沈永兴是大清的第三任续顺公,第一任续顺公沈志祥是他的叔父,死于顺治五年,因膝下无子便由其兄之子沈永忠袭爵,顺治十二年因事被革,改以沈永兴袭续顺公爵。这一次随简亲王济度南下广东,沈永兴是被安亲王岳乐亲点为乌真超哈营统领,盼其能与第一任续顺公沈志祥一样为大清卖命。尔今,沈永兴真是在卖命了。 “公爷,打不得了,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副统领卢光祖满脸是血,皮铠都被划破,勉强挂在身上,左胳膊处的伤口还在涔涔的渗血,不顾伤口还在流血,他哭叫着跪在沈永兴的面前,苦苦哀求沈永兴把这最后的一点人马撤下去,赶紧逃回普宁,不然就全完了。 卢光祖是辽东海州人,曾从肃亲王豪格下四川破张献忠,以功授世职一等阿达哈哈番。顺治九年孙可望破叙州,固山额真李国翰率师赴援,卢光祖奉命殿后被孙可望军战败,剥去其一等阿达哈哈番爵位,顺治十一年命其乌真超哈营中立功赎罪。 卢光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当年在随豪格破张献忠。随李国翰打孙可望时,他都是勇于冲锋,哪怕是殿后打必败之仗也从不畏惧,可是今日他却害怕了。这仗打的实在是太惨。卢光祖手下三个佐领步军打到现在就剩两百多了,一想到那些手下儿郎临死前不甘心、不敢相信的眼神,卢光祖就心如刀绞。战前要荡平广东太平寇的豪情壮志早已荡然无存,这会只想赶紧撤,再不撤的话恐怕真就全军覆没了。 卢光祖的哀求让沈永兴勃然大怒。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已经提不起鞭子去抽打这个想要逃跑的副统领,只能怒目瞪着这个胆小鬼,吼叫着:“谁再敢言撤,本公砍了他脑袋!” 仗打到这个份上,对于沈永兴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乌真哈超营已经折损大半,太平军的骑兵不要命的进攻令得那些从北京带来的大炮根本无法发挥作用。面对兵力超过自己数倍的太平军,沈永兴毫无赢的希望,但明知是输。明知再冲的话就会全军覆没,沈永兴还是毅无反顾的决定冲锋,因为他输不得更撤不得,他只能坚守等待援军的到来。 沈永兴身后的协领左元也负了伤,此人是前明大将左良玉的孙子,其父便是领几十万大军不战而降的左梦庚。顺治六年清廷叙左梦庚率兵来降功,授其一等精奇尼哈番。后左梦庚从英亲王阿济格讨大同叛将姜瓖,攻左卫克之,擢镶白旗固山额真。顺治十一年左梦庚病死,年仅12岁的左元袭其一等精奇尼哈番爵位。在汉军镶白旗任协领。此次南下本无抽调才16岁,毫无战阵经验的左元,却是其自己到简亲王府请的命,此举令左元在京师大出名头。便是宫中的太后也知道左梦庚的儿子是个少年英雄。 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左元到现在也没有对太平军有什么恐惧,故而对于说撤的卢光祖很是看不起,望着远处正在列队向这边缓缓压过来的太平军,他牙关咬得紧紧的,眼神中满是复仇和立功的火焰。 “都统死了参领上。参领死了协领上,协领死了佐领上,全死光了本公上!有敢言退者,一律阵斩之!” 沈永兴面色狰狞,乌真超哈营的将领李天水、石庆、鲍敬等人硬着头皮继续战斗。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仗打不赢,但他们必须服从军令,因为大清的军法不是摆设,他们可以战死在这,却绝不能违逆主帅命令后退,更不能丧了主将,不然即便他们能够活着回去,脖子上的脑袋同样保不住。 沈永兴的心其实在滴血,乌真超哈炮营连同护卫的正白旗4个牛录现在就剩下一千多人,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望着满地的尸体,望着那些滚得到处都是的炮管,沈永兴痛彻心肺。但他不能让部下们察觉到自己的痛心,更不能让部下们有一丝撤退的希望,他必须要坚持,快马已经突围而去,援军随时都会赶到,若是现在撤退,没有人能够在那些太平寇骑兵的追杀下逃回普宁去。 “鲍敬!” 沈永兴精光一闪,陡然大喝一声,因为喝得太用力,胸口的伤势为之一动,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末将在!” 协领鲍敬全身披甲,打马从阵前跃出。其父鲍承先是个奇人,原是明朝副将,天命六年投降后金后却进入文馆为学士。崇祯二年鲍承先随皇太极攻打明朝京师顺天府时,据说曾出反间计诛杀明朝督师袁崇焕。崇德元年鲍承先被皇太极授为内秘书院大学士,顺治二年去世,其子鲍敬袭了他的二等轻车都尉爵。 沈永兴看了眼脸上有犹疑之色的鲍敬,对他重重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前方已经冲上来的太平军,咬牙吩咐道:“带你的人上!” “公爷!” “还不快去!” 鲍敬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却被沈永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卢光祖、李天水、石庆等人听了这个命令都露出痛苦的表情,鲍敬盯着沈永兴看了片刻,终是应道:“喳!”一拉马头,对着麾下挥手吼道:“都随我来!” “公爷,末将也能杀敌!” 左元抢在鲍敬前头打马向太平军冲了上去,鲍敬一愣,嘴唇微微一动,咬牙打马跟了上去。 “放炮,放炮!” 沈永兴扭曲着面容,忍受着伤口的巨痛大声吼叫着,残余的乌真超哈炮手七手八脚的调整着剩下的大炮,颤抖着点燃火绳。(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自古亡汉者皆汉人 前文笔误:乌真哈超应为乌真超哈。 ..... 前方喊杀之声震天,周士相立在大青马上冷冷看着同是汉人的双方彼此厮杀,彼此夺去对方的性命,他们甚至在不久前还属于同一阵营,尔今却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这是汉民族的耻辱,自古亡汉者皆汉人! 乌真超哈汉军和那些护卫的正白旗兵抵抗意志比平南和靖南藩下的汉军还要强烈些,打到现在,第一镇的甲旅和丙旅伤亡千余人,骑兵旅的伤亡也在数百,而被驱使冲阵的那些改编兵伤亡也在千人左右。这还是在对手措手不及情况下取得的战绩,若清军有备,这一仗恐怕损失更大。 乌真超哈满语为“重兵”之意,军官士兵皆是老汉兵,都是崇祯年间就归附后金的辽东汉人,比之后来的三顺王麾下汉兵都要早。这帮人有的是爷孙三代为大清卖命,骨子里早已不视自己为汉人,虽然乌真超哈隶汉军,可上下自视比汉军旗还要高一等,这不单单从身份上体现,更从战斗力上可以看出。至少,在周士相看来,乌超超哈汉军的顽强绝不弱于哈哈木所率的那些满州兵。 围攻乌真超哈和护卫汉军的太平军是第一镇三个旅,骑兵旅一个营,军帅府直属铁人卫外加四千改编兵,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三千人,而对手乌真超哈炮兵连同护卫的4个牛录汉军不过才四千人。双方兵力差距三倍多,即使这样,太平军依旧没有以较小代价取得胜利,最先突袭的苏纳部足足付出了一半人马损失才将乌真超哈炮兵冲散,让清军的大半火炮来不及从炮车上抬下就滚到一边成为了废物。随后第一镇驱使改编兵以绝对兵力优势压倒了惊慌失措的清军,将剩余清军压缩在了长不到两里地的官道两侧。 乌真超哈清军携带了大量骡马拉车,混乱中,很多骡马直接拖着炮车跑下了官道,结果几千斤重的火炮压得车轮立时陷入泥地,怎么拉也拉不上来。 这一仗虽然已经稳操胜券。可暴漏出来的问题却很多,第一镇在指挥上连续出错,本应能趁骑兵突袭得手一举击溃清军,却因三个旅配合不到位导致无法及时赶到战场。使得清军得以喘息,组织起一道堪堪的防线,让第一镇付出了不必要的伤亡。 观战的水师偏将郑成魁却对战局很满意,也很是激动,他用船将太平军从惠州的捷胜所运到两百多里外的潮州靖海所足足花了四天。途中还搁浅了两艘,一艘直接触礁沉没,船上的四百多太平军连敌人影子都没看到就喂了海里的鱼虾。从靖海所上岸后,太平军上下都是东倒西歪,不得不在靖海所休整了一天。郑成魁原以为会错过清军炮营,不想对手竟然还在潮州境内。 起初郑成魁对清军行动如此缓慢还感到奇怪,但见了那些炮车上的大家伙后却也不奇怪了。原因无它,清军那些大炮哪个没有两三千斤重,这么大的家伙光靠骡马都拉不动,每辆车前后左右都另得二三十个民夫一块推。这官道又不是青石铺就。地基够硬,有些地方不过是用些碎石子铺在泥土上面,平常走人走马都不碍事,可几千斤重的大家伙走在上面不陷才怪,能走得快才是见鬼了! 郑成魁估算了下,从普宁县城到西塘河不过七十来里路,可这段路清军的炮队走了却有四天,算起来一天只不过走了十来里路。难以想象,清军是怎么将这些大炮从几千里外的北京一路运到广东来的,估摸多半走的水路。单纯走陆路的话,至少还要两月才能到广东。 接到周士相请求用水师战船运兵在清军后方登陆时,郑成魁对这一请求十分的不解,现在终是明白原来水师还可以这样用——水师的战船不但但是从水上攻击对手的战船。更可以大规模运兵,借助大海将大明的军队运到沿海的任何一处地点,杀清军个措手不及,让他们防无可防。这一战术若是能够灵活运用,那便意味着满清沿海地区无一处再是他们的后方,甚至北京城都处于大明军队的威胁之中。 若是船队规模足够大。我岂不是可以将太平军运到南京,运到北京去? 郑成魁心热不已,却是不知这会几百里外的厦门有一个王爷和他打着同样的算盘,并且已经着手开始实施。 “兴平伯,此战过后鞑子的炮?...” “郑将军放心,这些炮都归你,只要你能把它们运上船。” 明知周士相重信义,郑成魁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得到对方的再次保证之后,立时又放了十二分心,毕竟这仗是太平军打的,缴获的炮又是这么多,万一周士相反悔,他也不好意思硬要,官司打到老将军那,冲老将军对周士相的喜欢劲,肯定没他郑成魁的好果子吃。 只是怎么将这些大炮运上水师战船带回肇庆却是个棘手的事情,郑成魁有点头疼,那些几百斤重的炮也就罢了,用绳子吊,多弄些人一块拉,怎么也能拉上船。可那几千斤重的大家伙单靠绳子拉可是费劲得多。 周士相见郑成魁似在考虑如何把炮运上船,便叫身后的徐应元将他前几天画好的安装在船上的滑轮图纸给了郑成魁,郑成魁识货之人,一看便知此物大好,眉开眼笑不住多谢周士相帮他大忙。 周士相没将清军的这些炮放在眼里,这些炮太重,且多是实心弹,单纯攻城倒也用得着,可野战的话简直就是累赘,不仅行动不便,施展也不方便。 太平军的炮兵营现在配得多是几百斤重的小炮,如虎蹲炮和大杆子铳这些轻便的火炮,如红夷炮这等重炮根本没有配备,而是摆在广州城头上吓唬人用。真要把红夷炮装配给炮营,光是伺候这些大家伙的骡马和人力都不知要多少,打起仗来除了吓人外顶个屁用。郑成魁眼热这些大家伙,正好脱手酬谢他的运兵之情。有这几百门火炮,肇庆那里陈奇策和朱统的实力也能高些,至少肇庆城的防守能力绝不在广州之下。 攻城,周士相已经有了最好的选择,那就是曾在新会城下干过一次的爆破法。 鲍敬、左元领着乌真超哈兵和护卫汉军和被太平军驱使上去的改编兵在官道两侧杀得不可开交,西塘河里不住有人掉落,尸体一具具的飘浮在河面之上。 第一镇在葛义的指挥下收拢了阵脚,缓缓向前进压。苏纳领着残存的四百多骑兵离开了战场作短暂的休整,刚才的突袭中,苏纳部下伤亡惨重,两个满州总旗、一个汉军百户都阵亡了。苏纳脸上也开了花,却是叫乌真超哈的炮子给削掉了下巴上一块肉,要不是当时头下意识往上抬了下,怕是整个脸都叫炮子给炸飞,现在想来都是后怕得很。不过苏纳倒是没有在意自己这点伤势,而是带人将方才冲锋时十几个畏战的士兵拖了出来,当着所有人面砍掉脑袋,此举令得苏纳部下对他十分恐惧,苏纳却很享受部下看待自己的目光,这才是他所习惯的军队。 沈永兴指挥着乌真超哈的炮手在那有一声无一声的开着炮,随着鲍敬和左元的不支后退,清军的炮子已经在阵中不分敌我的收割人命。沈永兴打红了眼,已经不顾那些尚在和太平军厮杀的自家人了。 改编兵们仗着人数多,后头又有太平军的督阵,再加上清军败亡迹象明显,如打了鸡血般奋勇向前,直将清军逼向炮阵。见状,沈永兴命亲兵抬着自己,领着残存的几百炮手向太平军冲去,作最后一搏。援军到来的希望已经破灭,仗已经打了快一个时辰,若是有清军前来接应也早该来了。现在却看不到援军的影子,要么就是碣石卫和陆丰的清军根本不知道乌真超哈被围,要么就是太平军分兵堵住了来援的清军。普宁城中只有吴六奇的几百营兵驻防,根本指望不了他们。 沈永兴不甘失败,也不肯投降,便只能死战到底。困兽之斗竟使得冲在前头的花县兵挡不住往后退。花县兵一退,丛化兵也跟着退,倒是赵自强的南海兵没退,反而死命抵了上去挡住了清军的反扑。 远处观战的周士相放下千里镜,心中很不是滋味,这帮南海兵正是潮阳血案的元凶,可这当口所表现出来的忠诚和战斗力却比花县兵、丛化兵、新安兵这些改编兵要强,真不知应该是高兴还是愤怒,难道大规模的屠城真的有助于军队战斗力的提高,要不然何以解释这些南海兵现在的表现。 当年的李成栋何尝不是如此,做明军时连农民军都打不过,可当了清军后却成了清廷平灭江南的急先锋,可以说江浙、福建、广东几省都是李成栋的兵独力打下来的,李成栋对满清可谓是战功赫赫,然而李成栋反正归明后,其部下好像一夜之间全变了,从一条龙迅速成了一条虫,逢仗必败。如此反常之事,除了屠城可助血气,提高战斗力,激励士兵卖命,周士相再想不到其它可以解释的理由。(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章长毛贼 胜利的归属已经毫无悬念,清军所能做的就是垂死挣扎。 左元稚嫩的面孔透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疯狂,在他的身上浑然看不到其爷爷左良玉和父亲左梦庚面对强敌时的懦弱和胆小,反而执着和不惧。尚在变声期的他大声吼叫着,如厉鬼一样,手中的长刀拼命挥动,却没能斩杀一个太平军,反而被不住败退的清军裹着一块往后退。 鲍敬也撑不住了,他发现了对面呼喝而来的太平寇中有不少他熟悉的面孔,他记得自己在关外时曾和这些人一块打过猎,一块喝过酒,一块玩过女人,可现在这些人却剪去了脑后的辫子,蓄起了汉人的长发。 长毛贼! 鲍敬恨恨的咒骂那些恢复原本发饰的昔日同僚,脚下却因惧意本能的朝后退着。 残阳如血,血胜残阳,到处都是断刃残矛,到处都是血肉横飞。 南海兵们依旧冲杀在最前,和当日在潮阳城中所干的那般,抡起刀矛砍剌那些不住后退的清兵。他们的凶猛让刚才后退的花县兵、丛化兵自愧不如,也让乌真超哈和汉军们为之胆寒,他们从这些疯狂扑来的太平军眼中看到了噬人的目光,就好像这帮人刚从地狱修罗城回来般。 南海千户赵自强几次掉头往周士相所在的地方看去,脸上兴奋异常,他可是卖了死力了,这一回怎么着也能捞个指挥使或是副将干干,再和黄四成、胡明义那帮人当一样的官,周大帅可是赏罚不明了。 远处的周士相在沉默,南海兵的表现绝对让人刮目相看,此战过后,南海兵完全可以当作主力使用,便是丛化兵、花县兵也可以直接归入主力单独建一镇,可是这些改编兵在惠州境内造的孽却让他耿耿于怀。若是放手重用他们,却不知日后又会做出什么样人神共愤的事出来。 一方面是败坏的军纪,一方面却又是拿得出手的战斗力。两者权衡取舍让周士相难以下定决定。最终还是将此事放下,待解决济度后再行处置。 “活捉沈永兴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周士相颁下了赏格。瞎子李一听官升三级,赏银千两,不由蠢蠢欲动,可他现在是铁人卫的统领,正儿八经的参将。只有一个职责,便是护卫大帅周士相的安危,因此提锤上场逞英雄的壮举怎么也轮不到他来了。 苏纳领着他手下的骑兵再次出动了,他们风驰电擎般挥舞着马刀冲向了残存的几百清军,如汹涌潮水般吞没了他们。 骑兵的再次出动彻底粉碎了乌真超哈和汉军最后的抵抗,鲍敬死在一个南海兵刀下,其部分崩离析,转瞬便被杀光。 “公爷,完了…” 卢光祖痛苦的闭上双目,忽然猛的睁开双目。抱住沈永兴要将他拽上马逃命,可是沈永兴却是纹丝不动,任他怎么拽都不动一下。 “公爷,走吧!” 沈永兴的亲兵焦虑万分,他们也不愿意死在这。 “我不走…我不走…” 沈永兴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着,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被简亲王大军撵到惠州的太平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潮州伏击他的,他们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不成! “公爷!” 见沈永兴不肯逃命,卢光祖也顾不得自己逃回去朝廷会如何处置他,一跺脚。翻身上马就向普宁方向逃去。不远处的李天水和石庆等人早已跑了,仍留在沈永兴身边的只有二三十个兵丁,多半还是受了伤的。 左元没有走,这个少年也不知哪来的胆气决定陪续顺公一起死。其父祖九泉之下若是知道后代如此英雄,真不知是感到欣慰还是难堪。 左元扶住有些撑不住的沈永兴将他慢慢扶坐在地,手中长刀依旧紧握着。 “我的官印呢?” 沈永兴突然伸手在怀中摸来摸去,他有三块官印,一块是镶白旗固山额真的大印,一块是续顺公的世袭大印。还有一块则是乌真超哈统领官印。三块大印都被他带着,可不在他身上,而是被贴身亲兵收着,这会那亲兵却是不知去哪了,也不知是死是活。沈永兴很是落寞,坐在那呆呆的看着染满鲜血的泥土。 “公爷,咱们败得冤啊!” 左元不服,输在南蛮子手下,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还记着出京时皇帝亲自召见他时的情景,当时他可是在皇帝面前发誓要立下大功凯旋的,他可是做梦都想带着一身战功回京师的。可现在,他却是败了,眼看着就要性命难保,这一刻,少年人心中说不出的绝望。 “败就是败了,有什么冤不冤的!” 沈永兴长叹一口气,再也不说话,只静静的望着那些黑压压涌过来的太平军。 皇上,奴才对不住你啊! 奴才唯有一死才能赎罪啊! 沈永兴突然起身拔出自己的佩刀抹向了脖子。 “公爷!” 左元吓了一跳,急忙去拦,却是迟了一步,只见刀锋过后,血如喷泉般射出,沈永兴的身子已是缓缓倒下。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没有人知道,沈永兴临死前竟然想起了文天祥的绝命诗。 左元痛不欲生,合上沈永兴双目后,亦是拔刀自尽,让已经冲过来的南海兵们大失所望,不过见这少年小小年纪就一身将服,知其大有身份,当下就有几个南海兵冲上前来将左元衣服扒个精光,贴心窝佩戴的玉佩叫一个小旗给抢了去,喜得合不拢嘴。沈永兴身上也被搜了遍,却是一件值钱物什都没找到,气得南海兵们拿刀大剁沈永兴尸首泄怒。 西边已经看不到日头,只有一抹红云绚烂如血。天色渐渐昏暗,一直在耳边回响的呐喊厮杀之声已经逐渐远去。微风拂过,带来大海的腥味同时也让战场上浓重血腥弥漫开来。 西塘河两畔,尸横遍野,硝烟弥漫。 二月十九日,镶白旗固山额真、续顺公、乌真超哈统领沈永兴死于潮州惠来县境,参领鲍敬、协领左元等将校45人战死,所部四千官兵只百余人随副统领卢光祖逃回普宁,余者皆战死。太平军此战亦伤亡近三千,战死千户两员,百户四员,总旗17人,小旗若干。 二十日,周士相使南海千户赵自强、花县千户黄四成、新安千户胡明义三人率部攻打普宁县城,午时正刻围城,遣使劝降,城中守将乌真哈超营副统领卢光祖领李天水、石庆等人从北门逃往潮州,城中绿营开门投降。因周士相严令,赵自强等部入城后未敢杀戮,只令男丁青壮出城编入军中,共得人口一万四千余人。(未完待续。) PS:  《盛唐霸业》 灭南诏,平吐蕃,迁十姓突厥,尽收大食河中之地。 壮海运,下南洋,控室利佛逝,拓建海上丝绸之路。 这里的怛罗斯没有遗憾,睢阳城不再悲叹,唯有气吞万里的健儿,倒卷珠帘的铁骑,豪气干云的都护... 盛世之治,朗朗乾坤,江山万里,美人如歌,这是属于我的大唐! 第四百四十一章先北后南 太平军全歼乌真超哈占领普宁县城后,水师郑成魁部与佛山王兆兴部联合包围惠来县城,在祭出续顺公沈永兴的人头并将数十门炮一字摆开,又扬言若不开门一旦破城便行屠城后,清惠来知县程铭运吓得立即开城投降,太平军不费吹灰之力再夺一城。 郑成魁入城后立即勒令程铭远将城中百姓往海边靖海所迁移,又选青壮八百余人发往军中效力。至此,除碣石卫尚在清军手中,其后路普宁和惠来两城完全被太平军控制。 为统一指挥,加强力量,周士相命普宁城各部连同投降绿营兵、青壮合并为太平军第五镇,镇将委赵自强担任,旅校以花县千户黄四成、新安千户胡明义、丛化千户李国安担任。 第五镇各部在潮州境内打粮时抓了不少寨丁青壮,西塘河一战固然损失不小,可却比从广州出发时兵力还多,加之普宁城内投降的营兵和城中青壮,第五镇实有兵力达到了六千人,其中能战之兵两千左右。普宁城内屯有清军从潮州运来的军粮,足够第五镇坚守数月。另外太平军从潮州城退兵时,秘密在沿海数个地点囤积了从各地抢来的粮食,数目之多也足够支撑太平军在北线的战事。 第五镇新立,实际能战之兵又只两千左右,周士相南进碣石卫时又抽走一千人,故他们的任务就是坚守普宁县城,阻止普宁以北任何一支清军对惠州境内济度大军有可能的支援。周士相又给赵自强一道密令,若普宁有失,则弃城前必须纵火焚毁全城,不论是房屋还是粮食都要焚毁,同样的命令也发给了惠来的王兆兴。 周士相又请郑成魁派船将已奉命赶到惠州海丰西南四十里处的太平军第三镇丙旅从捷胜所运到靖海所,以增强北线兵力。另急令惠州第三镇的甲、乙二旅进驻海丰,随时接应增援陆丰的第二镇。又令海丰城的齐豪部拨一营炮手随第三镇丙旅往靖海所调运。周士相和郑成魁协商了,待战事结束再将炮交由他带走,现在却是要将这些炮留下充实防御力量。有乌真超哈几百门炮在,自然不需要炮营调炮。只要炮手前来便可。 数千在广州经过培训,在第一镇尚在潮州城下时就已经被郑成魁用船从广州运到惠州捷胜所的泥瓦匠们,在太平军登陆靖海所后便上了返回的水师战船,于海上颠了一天一夜后到达靖海所。太平军伏击乌真超哈得手后。这些受过军事化训练和组织的泥瓦匠们便在大小匠头的带领下赶到云落径。又有数千从潮州各寨俘获的百姓随同他们一起行动。每人身上都背负了三十块砖石,二十斤口粮,一到地方,便由军帅府的一帮参谋带领着开始沿官道抢修碉堡和岗楼。砖石不够就从附近已经无人居住的村镇堡寨拆卸。 从普宁和惠来驱使而来的百姓和先期被俘的寨丁万余人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正在官道上挖掘壕沟。每道壕沟后面都有成排的碉堡拱卫着,碉堡后方又有岗楼作为这道防线的指挥中心所在。 周士相的目的是在云落径至北山村这带沿官道修筑一条长达十几里的防御工事群。之所以选择此地。而不是更南边,却是因为南边的碣石卫至陆丰一带是平原,济度手下有几千蒙古骑兵,他不可能看着太平军在眼皮子底下修筑一道能将他锁死的工事群。而云落径至北山村这一段是山林地带,依官道修筑工事可以尽可能的利用地利,减轻工程量。饶是如此,时间也有限,周士相给泥瓦匠们的时间只有三天,这三天也是他带着第一镇主力和铁人卫誓死要从清军手中抢来的。 如此庞大的工事修筑是太平军成军来首次,规模大。工期短,人力、资源、管理各方面都极其复杂,是对太平军动员能力和组织能力的一次考验。赵四海作为军部官奉命主持工事修建,军帅府上下能派来的人全都调了过来,几十个佛郎机人也都在一线。尚可远、耿仲德等人带着兵备讲习所的教官也都被分下任务,每日督促泥瓦匠和民夫们抢修工事。周士相颁下了严令,三天期限一到,有未完成者不论军民官吏一律问斩。这道严令之下,又是高强度的工事修建,可以预见将有不少潮州百姓死于非命。 北线工事群若修筑完毕。则清军粮道完全断绝,第二镇龟缩在陆丰城当乌龟,第一镇同样在工事群里当乌龟,没了炮兵的清军单凭人力想扒开这条长达十余里的工事群。难度可想而知。若一切进展顺利,最终,济度所率的大军将被太平军压缩在碣石卫至陆丰城之间数十里范围的地域内。 陆丰和碣石卫都是沿海修建,当地的百姓要么被迁入陆丰城,要么就向南边的海丰、惠州迁移,而此地的粮食更是被太平军搜刮干净。方圆数十里范围内。清军小股兵马或许能找到些吃的,可近两万人的大军想要在这块地域里获得粮食,无疑是痴人做梦。若是济度有兴趣做渔民,周士相也不拦着,但前提是他能在海边找到一条能出海的船。显然,他做不到。 周士相无意率太平军和拥有平原地利的济度大军作正面决战,因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唯有利用地利困死济度大军,将他们活活饿死在碣石卫至陆丰城的这几十里地间。唯一担心的就是他能不能将清军堵在碣石卫,使得云落径的工事能够按期修建完成。 济度二十日就接到碣石卫留守清军的快马急报,这才知道太平军的主力竟然绕到了后方伏击了续顺公沈永兴统领的乌真超哈炮营。 济度震惊之余难以想象,如同续顺公沈永兴也不相信太平军能够插上翅膀从惠州跑到潮州,清军诸将人人都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太平军是怎么跑到潮州去的。 吴六奇在发呆片刻后,指出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太平军不是原本就藏在潮州境内,也不是从他们眼皮底下偷偷溜过去,而是从惠州坐船过去的。他们打一开始就没想和大军决战,而是打着伏击清军后队的算盘,如此也能解释为何济度大军一至南诏所,太平军就匆忙解围撤兵。这招分明就是诱敌深入,然后利用水师便利成功运兵至北线,目的就是断清军粮道,至于沈永兴的乌真超哈炮营被歼很可能是个巧合。 “贼秀才...” 济度嘴里嘣出了三个字,这一刻,他算是明白这贼秀才到底有多贼了。 沈永兴的乌真超哈全军覆没,意味着清军缺乏攻坚利器,想要拿下陆丰城只能同上次一样用人命去填了。自济度以下没有人傻到干这蠢事,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回兵击溃北线的太平军,确保粮道通畅。 吴六奇建议道:“太平寇于北线断我粮道,危我大军安危,末将还请王爷即刻下令回兵荡平此寇,若不然粮道落于寇手,大军上下都不得安心。” 都统纳海却不以为然,他道:“末将认为应即刻总攻陆丰城,城内太平军有屯粮,拿下它,我军至少一月之内无须担心缺粮。有一月功夫,福建的达素总能调兵来援,到时达素从北,我们从南,两面出击,北线太平寇不足为虑。便是达素调不出兵,破了陆丰城我们也大可直接攻打太平寇。” 吴六奇不敢直接说纳海荒谬,而是迟疑道:“北线太平寇恐不会让我们全力攻打陆丰。” “我大军俱是精锐,难道还怕了那些太平寇不成?沈永兴败亡只是太平寇狡猾,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真要正面交手,我大军满蒙数千骑兵,太平寇有多大本事敢抗我大军?”纳海有着满州人固有的骄傲,在他眼里,南蛮子组成的太平寇并不是什么劲敌,哈哈木和尚可喜他们都是吃了轻敌的大亏,沈永兴被杀也是太平寇狡猾突然出现在后方所致,真正两军交战,太平寇绝没有赢的道理。 纳海坚持先打陆丰,吴六奇不敢多说,蒙古正红旗固山额真苏日勒却敢说,他道:“陆丰城难下,依我看,不如先去收拾北线太平寇,回头再来对付陆丰城。你们可别忘了,太平寇能够全歼咱们的乌真超哈,主力肯定都在北线,这陆丰城是个幌子,可没多少人,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出城袭击咱们。若是担心,我留几个牛录骑兵下来看着他们就行。” 济度有些难以取舍,见杜尔佑低着头在想什么,便问他道:“三贝勒认为我军该如何应对?” 杜尔佑缓缓抬起头:“我认为当先对付北线太平寇,打通粮道,不然大军难以在陆丰持久。若强攻陆丰城,伤亡太大,有点得不偿失。” 济度微一斟酌,点头同意杜尔佑的意见,一扫帐内众将,开口道:“你们速回营准备,半个时辰后左军为前锋,右军辅阵,留4个牛录蒙古兵监视城内太平寇。纳海!” “末将在!”左军统领纳海忙出列应了一声。 “此战,许胜不许败,若是败了…”说到这里,济度停了下来,冷冷说道:“你就不必来见本王了!” 纳海心中一凛,跪下领命:“喳!”(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血战玄武山 碣石卫是大明36卫之一,洪武二十七年诏建。卫统辖三所,分为平海所、捷胜所、甲子门所。明嘉靖年间,粤东倭乱严重,总兵喻大猷领兵镇守碣石卫,于次年在海丰与陆丰交界的大德港歼灭倭寇几千名,威震天下。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的农民军攻进北京时,镇守碣石卫的明军将领张明珍被海陆丰的农民军苏成部擒杀,至此碣石卫为苏成占领。 农民军出身的苏成十分敌视明朝,但也不愿降清作汉奸,因此一直率所部在碣石卫坚持抗清。顺治十四年苏成死后,其子苏利接管碣石卫后立即派人向惠州知府请降,被清廷委任为惠州水师总兵官。结果才过几个月,惠州就叫广州来的胡启立部攻破,胡启立部将韩朝宗率死士趁夜潜入碣石卫堡,一举擒杀了才当上水师总兵官数月的苏利,其部下或死或降,坚持了十四年之久的海陆丰农民起义最终落幕在苏利这个降清之人身上。数月之后,吴六奇突调重兵攻破碣石卫,韩朝宗大败逃回陆丰,由此拉开太平军东征序幕。 碣石卫是潮州和惠州接壤门户,离惠州的陆丰城只有五十几里,离潮州的普宁城不到百里,离惠来城也只七十余里。从江浙经福建往广州的官道便在碣石卫控扼之下,因此济度大军入惠州的第一步就是占领碣石卫城,哪怕城中根本没有太平军驻守,清军仍按例将城中仅存的几百老弱妇孺给屠杀掉。 留守碣石卫的是南阳总兵张超部下的镇标右营,沈永兴派出求援的快马也是直奔此地的。济度领大军直奔碣石卫而来,周士相同样也领第一镇主力、骑兵旅一部、亲军铁人卫奔碣石卫而来。不过周士相并没有攻打碣石卫,而是在碣石卫东北七里处的玄武山驻军等待济度的到来。 玄武山上建有一座石塔,从此塔上朝东俯瞰,碣石卫堡的一切便能尽收眼底。石塔下方一里远处便是官道,官道从玄武山中穿过,蜿蜒数里之地。 瞎子李扛着周士相的帅旗插在了石塔前方一处高坡上,令得山下的太平军都能看见。 “旗在人在,未得命令后退一步者斩!” 周士相颁下军令。命亲军铁人卫督阵,大战开始后,不论何人未得命令敢越过此旗后退一步者尽数诛杀。 山坡下,葛义拿着一把匕首挑着牙间的肉。不时朝山坡上的帅旗看去,浑没有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他的身后,刚刚补充完整的7000余名第一镇将士席地而坐,吃着干粮。苏纳领着手下残存的三百余骑兵在半山坡上放着马,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直到前方出现清军的哨探前锋快马。 “发现清军!” 山坡上的旗手一个接一个的挥动着手中的旗帜,瞬间,第一镇的7000余太平军“哗”的一下从地上站起,好像一条长龙突然翻滚了下似的,士兵们点捡着各自手中武器在军官的喝令下一队队朝前开进,直到山口方停下。 后方的亲军铁人卫也利索的披上铁甲,按着手中的刀剑笔直的看向前方。 苏纳没有上马,只是牵着战马望着山口那边,神色很坦然。 二十二日,清军前锋直隶绿营通州总兵张胆部最先到达玄武山口。发现山口官道已被太平军占领后,张胆未敢轻举妄动,遣人快马往中军禀报。傍晚,济渡率满蒙汉大军赶到,观察地势后,济度只命各部安营扎寨,没有立即发起进攻。当夜,太平军没有袭营,清军也没有偷袭,相安无事。次日天还未亮。战鼓声便响彻玄武山。 太平军抢占了玄武山,令得清军的骑兵无法发挥优势,济度遂令直隶绿营发起进攻。战斗开始后,张胆部不遗余力向太平军阵地发起进攻。真定总兵杨镇威部紧随其后,3000余营兵在震天的号角声中冲向向太平军。 “开火!” 依山而建的环形阵地前,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个不停,第一镇丙旅在旅校管天水下指挥下打响了手中的火铳。 从乌真哈超缴获来的十四门小炮不断的向冲锋的直隶营兵轰击,虽然威力不大。但成功将直隶营兵冲击速度迟滞下来,阵前不断有直隶营兵中铳倒地。火铳发射的白烟弥漫在整个玄武山口,直将此地变成白茫茫一片,好像仙山一般。 “不许后退,冲上去,冲上去!” 直隶营兵在后方满蒙军队的督阵下不顾死伤往山口冲,箭手在百步外便向着太平军放箭,太平军开始出现伤亡。靖南藩下出身的丙旅甲营营尉宋恩曾大声的下令部下开火,眼睛死死的盯住那些冲上来的直隶营兵。占据地利的太平军充分发挥了地形,令得一个旅的火铳兵在扇面打出了最强火力。缺乏火炮的清军无法打散密集队形的太平军火铳兵,直隶绿营的奋勇仅仅只是让太平军的铳队乱了一会,随后就被两翼冲上来的刀矛手砍翻在地。 赶到玄武山时,丙旅的铳手就在山口挖了一条一人多深的壕沟,挖出的泥土堆在队列前面,成了一道可以遮挡的泥墙。一排又一排的火铳兵交换射击,最前边的火铳兵借着泥墙的掩护迅速放完手中火铳,急急退后装填弹药,第二排接着上前轰击。紧张的战斗下,他们己经听不到军官们的喝令,只是凭借着本能,还有平时严格的训练,不断的射击,退下,然后又再次上前。在这当中,那些靖南藩下和平南藩下的汉军表现得要更好一点。 周士相一直站在山坡上密切关注战事发展,身后那杆帅旗迎风飘荡,在满是青绿之色的山坡上格外显眼。不过周士相丝毫不担心身后这大旗会吸引清军的注意力,如果清军能够冲到自己身后这杆大旗,那说明第一镇败了,自己的死期也到了。于其担心什么时候死,不如看着自己的部下如何奋勇杀敌,哪怕真的挡不住济度大军,那便在这玄武山成仁就是。 直隶营兵进攻不顺,济度皱眉下令收兵,丢下几百具尸体和数百在阵前哀号的同伴后,直隶绿营匆匆退了下去。济度调整了兵力部署,他命同样拥有火铳的汉军正面进攻,吸引太平军的注意力,命河南绿营和直隶绿营,吴六奇的人马从山口两侧攀爬上去,然后居高临下向山口内的太平军进攻。这一次济度没有再留后手,除了骑兵外所有能战的兵马都被他派了上去,一万余清军的奋勇一击无论如何也能突破太平寇的防线。 激昂的战鼓声再次响彻在战场上空,汉军、绿营的旗帜飞舞,刀出鞘、弓上弦,清军呼吼着冲向玄武山。(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擅退者死 南下汉军两白旗出京时调的是14个牛录5800兵,可内中乌真超哈炮兵就占了8个牛录近四千兵,结果在潮州境内的西塘河官道被太平军包了饺子,攻打陆丰城时又折了四百多兵,现在只剩4个牛录1000多兵,其中持火器的只有2个牛录。 奉命统带这2个牛录进攻太平军的便是在陆丰城下险些叫太平军打死的协领蔡元丰。为壮声势,蒙古固山额真苏日勒又命2个蒙古牛录骑兵下马跟随汉军进攻。 汉军进攻山口后,左翼的直隶营兵连同吴六奇的潮州兵便开始攀爬玄武山,右翼的河南营兵同样也在攀爬,最前面的那些兵都是披了两层甲,拿了重赏喝了大碗酒的死士。 山上的周士相发现了两侧攀爬的清军,立时明白清军的意图,忙摇旗命令第一镇调兵堵截,不使清军冲上山来。 山口,太平军的火铳兵和清军的汉军铳手对射开来,硝烟味呛得两边的人都是忍不住大声咳嗽。足足一个旅的铳手布在山口阻击清军,而清军的铳手只有他们的一半不到,虽有蒙古兵助战,但清军仍是无法突破太平军的火铳兵,不过却牵制了太平军的铳兵,使得他们不敢分兵调出去拦截两侧攀爬的绿营。 太平军铳队前的壕沟里已是布满尸体,“砰砰”的铳声震得人耳发聋,硝烟下隐约看到壕沟里有人在动,却是受伤的清军捂着耳在那躲避上空掉下的人或尸体。 第一镇甲旅旅校姜樊领着部下前去阻击正在攀爬的绿营兵,发现清军在下面后,马上喝令士兵寻找石头,然后狠狠的砸落下去。不断有清军被石头砸中,哀号之声响彻整个山坡。那些被马上砸死的清军还好说,死了就死了,一死百了没什么痛苦,可是那些只是被砸伤的清军却倒了霉,身边如兔子一般乱窜躲避石头的同伴成了他们的最大敌人。因为这些同伴根本不管他们死活,疯了般的将他们挡在身前,任由他们被石头砸中,哪怕死了都被当成人肉盾牌。 坡上的石头并不多。很快太平军便在军官的带领下向着下方的清军冲杀而去。山坡上本就狭小,清军虽然人多,可面对从上面冲下的太平军都是慌了手脚。冲在最前面的那些清兵死士是太平军重点打击的对象,很快双方交上手,地上立时倒下一片尸体。有清军的,有太平军的,横七竖八的躺在那,死了的咕噜噜的冒着血泡,没死的凄惨叫唤着。 大刀劈下的断胳膊断腿到处都是,跟处屠宰场似的。肚子叫长矛挑穿的不在少数,有的肚子破了还在跑,结果肠子掉在地上拖出去老远。有个好像凶神下凡的绿营兵端是厉害,发现肚子被太平军剌穿后,竟然将漏出来的肠子连着泥土直接塞回肚中。尔后袖子一撕狠狠在肚子上一勒,便又提着刀去砍杀了。只可惜砍了没几下,终是受不住“扑通”倒地,见他好汉,当面的太平军也没叫他这么折磨而死,很是麻利的砍断他脖子,给了他个痛快。 归德绿营的一个游击也不知是命大还是运气好,他身后的亲兵被太平军的一块石头砸中面门倒下,他则幸运的躲过了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正暗自庆幸时。却是后背一痛——原来那被石头砸中面门的亲兵倒下时是本能往前载去的,结果握在手中的尖刀无意捅到了游击大人的后背...... 清军的人数毕竟超过太平军,在最初的慌乱后,很快就组织起反击。双方一个在高处,一个则是人数多,互不相让,喊杀震天。 真定总兵杨镇威知道若是不能一举击溃太平军,大军的粮道就将被对方切断,到时谁也别想活。因此亲自持刀在前冲杀。总兵的奋不顾身自然令得手下清兵为之鼓舞,他们紧随杨镇威不要命的往上爬,哪怕是踩着同伴的尸体也要冲上去。 “杀!” 杨德林是杨镇威的本家侄子,因为身材魁梧,练得一身好本领为杨镇威所喜,叫他做了自己的亲兵队长,日后也盘算着为他谋个前程,平日待这侄儿也如亲生,这让杨德林很是感激伯父照顾之恩。这会见伯父身先士卒,上面的太平寇中有不少箭手,很怕伯父被冷箭射中,急得在后叫唤几声,想让伯父退下来让他们上,可是伯父却根本不理会,情急之下,杨德林便提刀爬了上去想保护伯父安危,哪知刚抱着一棵树跃了两步,脖子就被一枝不知从哪射来的箭给着实的射了个对穿,箭尾的翎毛因为震动不断抖动着。 已连砍数名太平军的杨镇威此时浑身浴血,胡子也是沾满血肉,正杀得痛快,瞥见自家侄儿中箭,当真是痛不欲绝,狰狞着挥刀便冲向挡在他前面的太平军,一刀就砍断了对方的胳膊,嘶吼着要为侄儿报仇。 主将用命,部下哪个敢不卖命,在杨镇威的带领下,清军接连砍倒上百名太平军,竟令得一些原绿营出身的太平军胆寒,不顾军官严令纷纷往后退去。 这帮子绿营出身的太平军不像平南和靖南藩下汉军有家眷捏在太平军手中,很多人手上又没有沾满州大爷的血,大多是由俘虏直接充为太平军的,如三江口之战的英德兵、南雄兵等。这帮人打顺风仗行,可真遇上硬仗,色厉内荏的本性便流露出来,如他们在三江口之战的表现一样,一见清军拼得厉害,誓死不退,便都生了惧意,下意识的便不愿将小命丢在这里。 最初只有几个人往回跑,结果没多久便有百多人一起往回跑,这当中大半都是绿营降兵,少数是稀里糊涂跟着一块跑的汉军。坚持不退的都是新会之战前加入太平军的士卒以及一些太平军在香山招揽的抗清义兵。 看到部下竟然掉头跑,姜樊自然是怒不可遏,可在清军的压迫下他根本无法分身去弹压那帮溃兵,只能聚拢身边的人且战且退,以免被清军趁势一举突破。 发现太平军在败退后,杨镇威大喜,张胆也是惊喜连连,二人督率着手下镇兵拼死向前突,抢占了半山腰上的一块平坦地形。从此处既可以直攻山顶,也可以往山下的太平军铳队扑去,形势陡然对太平军不利。若杨镇威和张胆选择率部扑杀山下的铳队,很可能让铳队前后失据,被山口外的清军突破,到那时外面的满蒙大队势必蜂涌而入,此仗太平军便算败了,败得不能再败。 ...... 战斗开始后,周士相的注意力全放在谷外那些满蒙骑兵身上,他要知道这些济度什么时候将手头的力量全压上来。 此时除了督战的铁人卫和苏纳的三百多骑兵,周士相手中已无机动兵力。唯有挡住这次绿营的疯狂进攻,才能震摄住济度,使得他不敢将所有兵力全压上来。发现左侧山坡上的清军竟然突破了姜樊部后,周士相顿时知道不好,若叫那支清军冲进山下的铳队,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来不及多想,周士相带着几十名贴身亲卫向着坡下冲去,不远处的苏纳见状愣了一下,待看到左侧坡下有清军冲上来后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脸狠狠抽动一下,沉着脸朝手下的骑兵呼喝了声,弃了战马便奔坡下而去。 还未和清军交手,便看到百多名甲旅的溃兵涌过来,周士相也不与他们多说一句,挥刀就朝他们砍去,亲卫们一齐动手,顿时几十个溃兵被砍翻在地,其余的溃兵都被吓住,愣在那不敢动弹。 “本帅说过,擅退者死!”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大力将军 “退后者死!” 在周士相和亲卫们的逼视下,溃兵不敢反抗,只得硬着头皮掉头回去。发现大帅领着贴身亲卫增援姜樊后,山下的瞎子李见了急得不行,可他的职责是领着铁人卫牢牢钉死在官道上,未得命令若是敢擅离职守,周士相第一个要他脑袋。 瞎子李虽浑,也知铁人卫卡在官道的重要性,只要铁人卫在,前头便是败下来,铁人卫也能稳住局面。若是铁人卫离开官道,溃兵无人督阵肯定直接往后面跑了,清军便能趁势一举冲出官道,那这仗便是败定了。毕竟铁人卫是太平军的最后一道防线,铁人卫在,太平军在;铁人卫亡,太平军亡。 “都坐下,不要浪费你们的体力,等会有的是咱们的仗打!” 瞎子李恨恨看了眼冲到山上的清军,握着大铁锤的手奇痒无比。 ...... 周士相带人冲上去后,百多个潮州兵正好从坡下迎了上来,发现一群太平军护着周士相,立时大声叫喊起来,带队的把总立功心切,不待远处的直隶兵一块上来,便领着手下冲向周士相。 周士相的这些贴身亲卫是从铁人卫中精选出来,大比武时人人都是好手,哪怕这些潮州兵。一番砍杀,几十个潮州兵立时被砍翻在地,那潮州兵把总也被一脚踹翻滚落山坡,其余潮州兵见状吓得赶紧后退。 周士相顾不得喘息,指挥那些溃兵和聚拢过来的士兵追击那些逃跑的潮州兵,自己则领着亲卫增援被几股清兵合围在一起的姜樊。苏纳领着手下骑兵也赶了过来,这帮骑兵马上杀敌是好手,马下杀人更是不在话下。苏纳部的增援解除了山下太平军铳队的威胁,令得一股想冲向官道的清军被迫后撤。 周士相率亲卫冲到离姜樊部百十米时,一队通州箭手发现了他们,几十张弓立时调头射向他们。 周士相的亲卫个个人高马大,虽然身上披着铁甲在这山坡上行动不便,但是清军的箭枝除非直射命门。否则休想破开他们的身上的铁甲。看到那些清军要射箭,亲卫们忙将周士相围在当中,挥刀劈砍射来的箭枝,箭头落在铁甲上发出“咣当”的声响。 “杀!” 周士相拨开一枝箭。向着那队清军箭手吼了一声,十几个亲卫从左前方跃下,顶着清军的箭枝冲了过去。那队清军箭手身上可没甲,见十几个铁甲兵奔他们来,箭枝又射不穿。吓得掉头就跑。亲卫们只追上几个砍倒,余者却因速度不快叫他们跑到山下去了。 正领着亲兵督促镇标围攻太平军的真定总兵杨镇威发现太平军有援军过来,虽然人数不多,可却将自己的兵冲得七零八落,不由大怒,提刀带人便上去阻挡。 一帮南蛮子也敢挡大清兵,叫你们看看北地儿郎的厉害! 两三百个真定兵跟着杨镇威一块杀向了周士相,甲旅丙营营尉范四将面前清兵压下山后,发现大帅这里有危险,赶紧带队来保护大帅。正好堵住杨镇威。双方数百名士兵绕着百多棵大树砍杀在一起。 ........ 另一边数百通州兵围住了一队百余人的太平军,在下方清军箭手的射杀下,那队太平军倒下数十人,余者团在百户李三江周围拼死抵抗。 “撑住,不能退,大帅带人来增援咱们了,弟兄们说什么也不能退,和他娘.的清妖拼了!” 李三江是老凤庄铜矿矿工出身,也是狂热的罗教徒,平日在军中念叨最多的就着周大帅是岳爷爷下凡。要领着他们杀进北京城,生吃鞑子肉,痛饮鞑子血,完了一人弄一个满州格格。 狂热的罗教徒李三江如野兽般红着眼睛冲清军吼叫着杀了过去。却是在距离清军十几米处,就被数枝迎面而来的箭枝给射成蜂窝。中箭之后,李三江不甘心的望着那些清军,兀自坚挺着又朝前走了两步,才双膝一软,倒在地上。死前所想却是这次终于能入英烈祠为罗教护教使者。成为汉人的世代守护神,世世代代享受汉家子弟的香火供奉了! “百户大人成神了!为百户大人报仇!” 几名罗教徒发出怒吼声向着清军冲去。 “为百户大人报仇!” “英烈祠中见!” 余下的太平军见状,高吼着为李三江报仇冲向了清军。 ....... “清兵人太多了,我们顶不住!” 靖南藩下汉军出身的小旗张荣见清军冲上山的太多,怎么杀也杀不完,不由心生惧意。 同为靖南藩下汉军出身的百户梁家友却骂道:“顶不住也要顶!” “梁大哥,咱们跑吧!”张荣却是真的害怕了,他不想再打了。 “跑?” 满脸鲜血的梁家友望着张荣,怒道:“往哪跑!” “随便往哪跑都行,不跑就都死在这了!”因为害怕,张荣的声音都哆嗦了。 梁家友却猛的一把揪住他,喝道:“你想害死你老婆孩子吗!” 张荣怔在那里,他若是跑了,广州的太平军肯定会杀光他的老婆孩子,可他真的害怕,他不想死在这。 “别他娘的想着跑,咱们还没败,撑下去,清军的伤亡比咱们大,撑下去,这一仗咱们能赢!” 张荣指着倒的遍地都是的尸体,颤抖道:“人都快死光了,撑不住了啊!” “撑不住也得撑,咱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辫子已经割了,不打败这些清军,他们会在杀了咱们之后再去杀咱们的老婆孩子,咱们必须和他们拼了,哪怕死也要死在这里!” 梁家友近乎咆哮着冲张荣吼了起来,张荣犹豫了半响,终是不忍自己的妻儿惨死,咬牙提着刀向着前方的清军再次冲了上去。 ......... 姜樊领甲旅堵截左侧攀爬的直隶兵和潮州兵,朱庆来则率乙旅去堵右侧攀爬的河南兵。相较左侧直隶兵和潮州兵进展,河南兵却连半山坡都没爬上就被乙旅的太平军赶了下去。 归德总兵刘忠、南阳总兵张超不甘心失败,再次组织人力攀爬,双方在距离山下只有五六十米的坡上纠杀在一起。朱庆来身先士卒。其部百分之七十都是新会血战前加入太平军的老兵,在这些忠诚的军官和老兵带领下,乙旅再次重创河南营兵,河南兵伤亡七八百。不得不退到山下重整。 满州都统纳海在刘忠和张超撤下来后打马过来,不容二将为自己辩驳几句,就是一顿鞭子,直将两个总兵抽得皮开肉绽,却是敢怒不敢言。 “组织你们的兵再给我冲。若是再败下来,本都统就叫尔等晓得大清的军法是何物!” 纳海根本不在乎绿营死多少人,也不在乎刘忠和张超是总兵官,他只要玄武山。 在纳海的威逼之下,刘忠和张超只得再次组织人马上山,可前后两次进攻失利已叫河南兵们都没了锐气,山上倒得到处都是的同伴尸体也让他们胆寒,纵是刘忠和张超带着亲兵不住督促,河南兵们也是进展迟缓。 ...... 左侧山上的战况对太平军越来越不利,吴六奇在镇标攻上半山坡后便领着亲兵亲自上山。欲尽全功。 吴六奇武艺高超,少年时流落在凤凰山一寺院中打杂。寺里的僧人夜里教授徒弟棒法,吴六奇在旁看着就学会了。天亮僧人下山,吴六奇与其徒比试,不想失手将他打死,就自缚候僧发落。僧人却佩服他的棍法出神,仍然留他在寺里。又一日,吴六奇巡夜遇虎,于是一棒毙之;又遇一虎,也毙之。 吴六奇不但武艺高超。相貌也很奇特,其须眉偏向左作横飞势,望之若神。外表虽然粗犷,可为人却心思缜密。常以韬略自负。有一书生曾以“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上联讥讽吴六奇是武人,他却应声对下联说:“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吴六奇有一外号“大力将军”,却是其早年流浪浙江时将吃剩下的饭藏在一破庙的大钟之内,结果他单手升起大钟取饭时叫浙江举人查继佐看到。惊为奇人,呼之为大力将军。后吴六奇从军,这“大力将军”外号便流传开。 青年时便力毙二虎的吴六奇虽然去年过了五十大寿,可身子骨仍是精壮,头发也未显白色,看着如四十许人般。他持着少年时就使的大铁棍,领着亲兵攀爬上山后一路所向披靡,死于其棍下的太平军不下十数人,迫得当面太平军无人敢战不住后退。 潮州兵们目睹提督大人的威风,顿时爆发欢呼声,人人高呼吴六奇大力将军之名,正在和直隶兵厮杀的周士相亦是被声音吸引,探头一看,视线中一大汉高举一根铁棍,阳光照射下宛如奇人。 “好一个奇丐,好一个大力将军!” 周士相双眼微眯,知那人肯定是潮州总兵吴六奇,他自衬武艺恐怕不是吴六奇对手,但见吴六奇振发清军士气,还是拔腿向吴六奇而去。 “大帅不能去!” 亲卫们见了吴六奇棍法,知此人厉害,自家大帅怕不是敌手,担心之下纷纷上前劝阻。 “不杀吴六奇,我军士气不得振!” 周士相推开抱住他的亲卫,一心要杀吴六奇。亲卫们劝阻不得,只得提刀簇拥周士相,哪怕是拼着死也要护得大帅安全。 “大人,贼帅,是贼帅!” 吴六奇的亲兵发现了从山上奔来的周士相一行,吴六奇也看到了周士相,那贼秀才年轻的脸庞在陆丰时就让他印象深刻,如何会认不出。 “好个贼秀才,要与本官力敌吗!” 吴六奇豪气大发,他有足够的自信能一棍将那贼秀才毙于阵前,不敢说全天下,可在广东,他吴六奇若说武功第二,何人敢当第一! “随我杀那贼秀才!” 吴六奇挥棍冲上,他知道山下的简亲王可是看着,若他吴六奇能一棍毙贼秀才,简亲王看在眼里是何等荣耀! 周士相未及近前,便高声叫道:“吴六奇,听说你是大力将军,却不知你力气到底有多大!” “贼秀才,本官力气有多大,你试了便知!” 吴六奇狞笑着冲上前去,铁棍高举,欲一棍将周士相毙于当场,却听“砰”的一声,贼秀才身前轻烟一冒,而他自个突然胸前一痛,然后站立不稳,整个人如风筝般往后飞去。 “你力气大、武功好又能如何,总是不及我这手铳来的厉害!” 望着手中这柄澳门总督布加洛送的手铳,周士相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暗道此战过后这手铳须得为军官人手配一支,要不然遇上武艺高超的清将便不好对付。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前锋营出战 吴六奇中铳倒地,却是未死,周士相那铳并非打在他胸口上,而是打在他脖间下方,这会血不住的流,气都喘不过来。亲兵手忙脚乱的解开他身上的盔甲,想用布堵住提督大人的伤口,可怎么也堵不住,只能眼看着提督大人嘴里冒血泡、脖子冒血,身子一抽一抽。 无耻之徒! 吴六奇知自己命不久矣,他呼不上气,挣扎抬头望着拿铳看着自己的周士相,真恨不能将此贼棍毙眼前,然身子却不听使唤,渐渐无力,一口气终是提不上来,搭在亲兵臂上的双手慢慢垂落。 死时双眼犹睁,当真是死不瞑目,想他吴六奇少时就练得一身好本领,江湖人称他“奇丐”,军中唤他为“大力将军”,如今更是大清的广东提督、太子少保,棍棒之下也不知毙杀了多少明军将领,潮州任上更不知杀了多少刁民,直将无数人血染红了头上顶子,真是春风得意大展鸿图之时却如此死去,真是窝囊得不能再窝囊! “提督大人死了,提督大人死了!” 吴六奇亲兵哀号起来,一众潮州兵也如丧父妣般凄惨大叫。太平军却因吴六奇之死军心大振,人人奋勇,争先恐后向清军杀去。 周士相令亲卫们去抢吴六奇的尸体,吴六奇的亲兵却抬着其尸首往山下狂奔,显是不想让提督大人尸首落在太平寇手中。亲卫们因身着铁甲追赶不便,只得作罢。 潮州兵士气低迷,军无斗志,堪堪挡了一会便往山下退,这一退顿时如兵败山倒,再不复先前攻势。潮州兵一退,直隶的真定兵和通州兵顿时侧翼暴漏,周士相率亲卫聚集数百第一镇士兵从山坡上斜杀向通州兵。 通州总兵张胆扛不住,不顾真定兵还在上头也往山下退,他这一退原本被包围的姜樊顿时脱身。集中兵力猛攻真定兵。乱战中,真定总兵杨镇威虽然勇猛,可毕竟年纪也高,气力不济。竟叫太平军一个无名小卒用长矛剌中左腿,这一矛直剌得杨镇威痛彻心肺,挥刀砍断矛身,叫手下架着他。 上方有太平军,左右方向也有太平军。原本在下面接应的通州兵后退之后露出一个好大的空档,太平军主帅周士相亲自领人填住了这个空档,将真定兵围在了不足百丈的区域里。 清军三部退了两部,又有大帅亲自领兵来杀,甲旅上下士气大振,原先那些溃逃的绿营兵这会也是变了个人,格外卖命得很。真定副将王国全战死、游击李世中战死、总兵杨镇威又受伤,虽还有千余人,可是瞬间却是群龙无首,只能各自为战。在太平军的步步压迫下。真定兵活动空间越来越小。 知道这仗是败了,杨镇威挣扎扶住一个千总,吃力地吩咐他道:“快把人带下去,不能再战了,快退…”说完这话,他就晕死过去。 那千总原本就有退意,得了总兵命令哪还敢再战,呼吼着率部后退,可后路却被太平军堵住,为了活命。真定兵也是拼了全力,硬是从太平军包围圈中杀出口子奔山下而去。 姜樊不甘心就这么让真定兵跑了,率部从后一路狂追,在离山脚数十米处咬住了真定兵。一方自上而下追杀。一方在下面只顾逃跑,结果就是太平军在上砍瓜切菜般猛宰真定兵。被砍翻的真定兵从山坡上不住往下滚落,山脚下满是打滚惨叫的伤兵。若不是两个牛录蒙古兵紧急赶到,在马上对着山上放箭,遏制住了太平军攻势,太平军恐怕能趁势将真定兵、潮州兵、通州兵一股脑冲散。 姜樊不敢率部和蒙古骑兵交战。只得恨恨带人退回山上。这一仗,他手下2200多兵死伤足有一半,有一营更是打得只剩一个小旗官和十几个兵,近乎全营覆没。这一仗也叫太平军上下重新认识了绿营兵的战斗力,这帮从北方来的绿营兵果然比南边的更能打些。周士相却从这些直隶兵身上判断随吴三桂入滇的陕甘绿营战斗力。 退到山脚下的直隶营兵和潮州兵相互而视,欲哭无泪,1700多名真定兵只剩六七百人,通州兵好些,却也不到千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直隶营兵阵亡一千五六百人,伤了一个总兵,死了一个副将,两个游击,千总以下更是好几人。潮州兵也伤亡近千人,最要命的是主将吴六奇的死让潮州兵没了主心骨,这会一帮军官围着提督大人的尸体不知怎么办了。 逃回来的伤兵有百多人,其中多半是负的轻伤,重伤的那些要么就是因为有亲朋在军中抢他们下来,要么就是军官,不然没人会冒死将他们抬下来。轻伤的包扎一下只要伤口不发炎多半能活,重伤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这伤势大多是断胳膊断腿,就算命大活下来也是废人。 望着伤口不断喷涌的鲜血,疼得无力叫喊的伤兵们只能呆呆的看着,或者是闭上眼睛无力的坐倒在地,慢慢的等待死神将自己带走。 一个十六七岁的通州兵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却是他的叔父为了救他替他挨了太平军一刀,在他面前活活叫太平军砍掉了脑袋。这兵当时就吓得懵了,被同伴拉着往山下跑,竟是连叔父的首级都没抢回来,这会回过神来自然是放声痛哭,大骂自己不孝了。 这少年兵的哭声如瘟疫一样蔓延开来,潮州兵那边本就因提督吴六奇之死人人哽咽,听了这哭声还不顿时跟着嚎起来。真定兵那边总兵杨镇威生死不明,又死伤最重,情切之下也是跟着哭。通州总兵张胆知道这会万万哭不得,可他能管住自己手下的兵,哪管得了真定兵和潮州兵,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许是刚才真是打惨,又是背井离乡在这异乡卖命,谁个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没了命,通州兵们也跟着哭了起来,起先是小声哽咽哭泣,军官们初时还能弹压得住,片刻后,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住了。望着手下兵红通通的眼睛,军官们看得都慌。 还在全力进攻山口的汉军和蒙古兵最先听到了左翼传来的哭喊声,那哭声明显不是山上太平军的,所以汉军和蒙古兵们都是发怔,下意识的就往后退,脱离和太平军的接触。他们一退,本就有点出工不出力的河南兵们好像捞着稻草一样,也匆匆退了下来。 中军大阵那边一片无声,激昂的鼓点早停下来了,显然清军已经承认了进攻失利。 姜樊整顿残部,将受伤未死的太平军士兵运往后方,收捡武器以备清军再一次进攻。他将残余的士兵编了一营,余下的都纳作自己的直属兵,为了防止先前溃兵之事再重演,姜樊命人指出一些逃兵,不顾他们的哀号下令处死。当中两个汉军临死前更被告知不但他们的脑袋要砍,其在广州的家人也都要被杀,直让那两个汉军悔得肠子都青了。 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闻着鼻间的血腥味,周士相眺望对面清军动静,不知济度是否会再组织进攻。甲旅伤亡过半,若是清军下一次进攻的力度比这一次还要猛烈,很难保证清军不会攻上来。他手头除了卡在官道上的铁人卫外没有任何机动兵力,若济度真的倾巢而出,即便能撑下来,第一镇估计也要废了。 环顾左右,却发现活下来的士兵们脸上除了死里余生的激动表情外,还有自豪之色,不禁有些欣逆慰,如从前一般,一场场战斗存活下来的士兵将真正成为太平军的一员,成为太平军的中坚。对姜樊颁行株连家眷的做法,周士相深以为然,不若如此,不能令这帮汉军拼死卖命,总要叫他们知道不卖命的后果! 直隶营兵和潮州兵退下来时,济度就知道这次进攻失败了,但他不能放弃,他也没有选择,因为他的粮道被太平军卡住了,不攻破玄武山,上万满蒙大军就将在十天之后断粮。 参领宜尔图见绿营士气低落,今日再攻怕是还不能奏效,不妨休整一日待明天重整旗鼓再行进攻,济度却是咬牙命令前锋营准备出击。 宜尔图听了这命令不禁吸了口冷气,大清用兵惯例,绿营在前,汉军随后,蒙古再次之,满州兵最后,只有绿营、汉军、蒙古兵打不下时才能叫满州子弟上阵,否则满州子弟便是用作监军,斩杀那些逃兵,绝不轻易上阵。现在不过绿营进攻失利,蒙古兵都未上,简亲王怎的就叫满州子弟去卖命的。再者出京之前,皇帝有过明谕前锋营不可浪战,此次南下广东只为壮军威,简亲王如此做法不是违了圣命? 宜尔图为满州子弟考虑,自然劝阻,济度却没有听纳他的劝谏,执意命前锋营出阵。闻此命令,杜尔佑、纳海等满州将校都赶来劝阻,济度却一意而决,蒙古将领巴不得济度不让他们当炮灰,一个个面色沉重,心下却窃喜。(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俺瞎子要露脸了 “大将军有令,前锋营出击!大将军有令,前锋营出击!” 1100余名隶满州镶黄旗的前锋营马甲兵在听到出兵命令后,由都统季达礼统领从中军大阵中奔出。 杜尔佑放心不下,打马飞奔至前锋营前,对正在披甲的季达礼道:“望都统能展我大清前锋营威风,一举击溃太平寇!”顿了一顿,又压低声音道:“军中粮草只够十日之用,王爷情急夺回粮道,绿营损失太大,这会军心不可用,又信不过那帮蒙古兵,这才要咱满州子弟上,都统若不能一举破敌,恐怕此战我大军就危险了。” “贝勒爷放心!” 季达礼拱手还礼,在戈什哈的帮助下收紧铠甲,然后一拍胸前护心镜,自信道:“我前锋营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冲阵,皇上养兵千日,今正是我前锋营一试身手之时,请贝勒爷转告简亲王,我季达礼以脑袋担保,此战有进无退,必胜无疑!若是败了,不用简亲王动手,我季达礼自个就抹脖子去!” 杜尔佑听了季达礼这番话自然不再多言,当下凝声道:“好,那我就在此等候都统佳音!” 季达礼重重一点头,纵马冲到前锋营阵前,对已披甲完毕的前锋马甲们叫道:“儿郎们,可敢随本都统冲阵!” “杀!杀!杀!” 一千一百余名前锋马甲兵一齐拍着胸口的铁甲豪迈的吼道。 “去,杀光那些南蛮子!” 季达礼猛一吸气,扬手一挥,立时前锋马甲兵分作两队向玄武山口冲去。马蹄踏得大地为之颤动。 另一边,3个牛录蒙古骑兵也从阵中冲出紧随前锋营往山口冲去。这一次济度是要将拳头直接砸在山口的太平军防线,拼着满州子弟重大伤亡也要将太平军的防线撕开,一举夺下玄武山。 一千一百名前锋营马甲一色的铁甲,个个拥有护心铜镜,手中持刀,背上负弓。他们的脸上满是凶恶表情。眼神中透露着自大与狂妄,看向败退下来的绿营和汉军时十分的不屑。也让这些败军看了相形惭愧,均在想果是八旗禁旅,端的是厉害。若是自家和他们对敌,怕不用一个回合就会崩溃。 望着急驰冲锋而去的前锋营,济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立于马上坐立不安,身下的座骑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不宁。也不停的撅蹄发出低鸣声。 怀着前锋营与生俱来的自豪,马甲们个个咬牙切齿,身上的铠甲虽然重,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勇士体力最好的证明。随着对面太平军士兵的面目清晰可见,他们开始大声喊叫,最后汇成一片狂呼嚎叫:“杀敌!杀敌!杀敌!” 在这震天的呐喊声中,季达礼向前挥出了自己的长刀,顿时身后的马甲们如潮水一般向山口冲去。 “预备!” 看着对面那些鞑子骑兵疯狂冲来,位于第一线的太平军铳手们本能的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先前同绿营和汉军的战斗中。丙旅以不大的伤亡重创了绿营和汉军,再加上神湾之战大战过鞑子骑兵,所以这会上下对满州骑兵都不怎么害怕。随着军官的命令,铳兵们将身体趴在泥墙上,右手拿着火折子,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些呼啸而来的骑兵。 “放!” 眨眼中,数百前锋营马甲己经冲过百步,随着军官一声喝令,旗手猛地一扬,早就等待开火命令的铳手们立时点着了火绳子。山口浓烟腾起,密集的铳声中,一道道凌厉的火光从火铳急射而出,向着那些前锋营马甲兵射出致命铳子。 在这轮射击中。冲在最前面的马甲兵至少从马上落下去三四十人,他们身上厚重的铠甲并不能阻挡住太平军的铳子,很多人身上的铁甲被打出了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铁坑。不过前锋营马甲果然骁勇无比,前面同伴血肉模糊的样子,丝毫不能动摇他们的战心。在佐领的喝令下。他们一步也不停的踏着同伴的尸首向对面的阵地扑去。 玄武山口是个扇面形的狭窄山口,外口颇宽,越往里却越小。济度命骑兵直接冲击山口太平军,却是打着以骑兵的速度冲越太平军的火力,然后直冲而进。这种地形固然有利于太平军防守,但清军真要舍得伤亡,冲进去后太平军便没有回旋余地了,只能任由清军的骑兵驱赶屠杀。若派步军冲阵,却不能达到这个效果,哪怕前面的太平军被打得后退,后方的太平军依旧能够组织防线。 清军争得就是这个速度,哪怕拼着前锋营满州子弟重大伤亡也要抢这个速度。 一轮、两轮、三轮,在清军进入五十步距离里,太平这已经打出三轮齐射,仅肉眼可以观测到的战果,就有约两百名前锋马甲兵中铳落马。 在付出两三百人的伤亡后,前锋营马甲终于冲到五十步内,他们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从背后取出大弓利箭在手,可惜很多马甲还没摆好架式就己经倒在了火铳的轰鸣之下。不过仍然有很多马甲己经张弓撘箭,顿时,一片箭雨射向对面的太平军阵地。几十个铳手闪避不及中箭,惨叫着向后摔倒出去。另有几十个铳手被利箭射中身体,或是肩头,或是后背,虽没中要害,但再也不能发射火铳。随着前锋马甲兵的不断逼近,位于第一线的太平军开始出现大规模伤亡。 “开火!打死这些狗.娘养的鞑子!” 旅校管天水大声吼叫着,随着他的吼叫,火铳一轮又一轮的响个不停。这种密集的射击方式让冲锋的前锋营叫苦不已,也让季达礼恼怒不已:这些该杀的太平军,怎么打得这么急的! 佐领众神保第一个纵马跃过了已被尸体填平大半的壕沟,跃过泥墙时,他挥刀砍去,两个太平军齐齐的被削去臂膀。众神保打马在太平军铳队里横冲直撞,直将太平军的队伍撞得混乱不堪。随着众神保打开的缺口,越来越多的前锋营马甲兵冲了进去。 “冲上去,冲上去!” 众神保的成功突破让季达礼大喜过望,扯着嗓子尖吼着,马甲兵也看到了前方的成功突破,就好像胜利在望一样,纷纷呼吼着随着向壕沟冲去。 冲锋的路上,一片又一片的马甲们中铳倒下,然而在这些悍不畏死的前锋兵眼中,同伴的死亡只会更加激发他们的血性。 杀!杀光这些太平寇!杀,为了大清,为了皇上,为了前锋营不败的战绩!冲! 死伤近四百人后,前锋营马终于完全突破山口外圈的太平军防线,那一刻,清军大阵一片沸腾,败退下去的直隶绿营、河南绿营、潮州绿营在蒙古兵的逼迫下再次组织起来向太平军发起进攻。 “果然是八旗禁旅前锋营,果然是我满州子弟!此战过后,本王要为前锋营请功!本王要为季达礼向皇上请封巴图鲁勇士,那个众神保,本王也要为他请一个前程!” 战局的扭转让济度大松一口气,对自己的决定也感到欣慰,若是派蒙古兵去冲阵,恐怕不会有此效果,毕竟论起勇敢,还是满州子弟叫人更信得过些。 因为激动,济度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一旁的杜尔佑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不失时机的拍了个马屁:“此战若胜,固然是前锋将士奋勇所致,但也全赖王爷指挥得当!” 济度哈哈一笑,命纳海带人去督促那些慢腾腾的绿营兵,山口已经突破,正是要这帮绿营兵出力的时候,哪怕他们不堪用,也能拖住山口两侧山上的太平军,让他们无法救援山口官道的太平军。 管天水没想到防线竟然叫清军骑兵给突破了,也没想到清军竟然如此不要命,整个山口已经乱成一片,最前面的甲字营完全被清军冲散,根本无法阻止清兵继续深入。管天水知道口外防线完了,必须抢在清军冲进内口前将兵撤下去。 众神保率部突破太平军防线后,一阵砍杀,将当面的太平军铳手逼得直往后退,见后续人马已经跟上,太平军已经向后退去,不由大吼一声提刀尾随而去。 众神保杀兴正浓,想趁势驱赶这些后退的太平军冲击他们后方的防线,如此,大势便定。驱败兵冲敌阵,这可是满州几十年传下来的压厢底手段,今日正好拿来一用。 纵马驱赶那些败兵数十步后,众神保却发现那些太平军的败兵竟然不再继续沿着官道往后退,而是从官道两侧往山上爬去。有的已经爬上去的太平军就蹲在坡上装填火药对着清军开铳。 南蛮子真狡猾,众神保气得咬牙切齿,却是拿那些跑上山坡的太平军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纵马向前冲去。只要能将这条官道上的太平军驱散,只要清军能冲过玄武山,这一仗也算赢了。逃到山上的太平军自有绿营和汉军去收拾他们。 在众神保视线看不到的官道深处,八百名身披铁甲的太平军密密麻麻的堵在官道之上,最前方一个瞎了只眼的太平军将领扛着铁锤望着前方满脸兴奋:“奶奶的,终于该俺瞎子露脸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俺有一个梦 前锋营以伤亡过半的代价取得了山口突破,在马甲骑兵们的冲撞下,太平军铳队无法组织有效反抗,随后跟进的蒙古兵在山口兜杀失去组织的太平军铳手,将他们分插开来,数百没来及得及撤下的铳手被清军屠戮一空。丙营营尉、千户郑起连同安军中使、百户王树声当场阵亡。 山口两侧,直隶绿营、河南绿营、潮州绿营连同汉军在蒙古兵的驱使下再次攀爬进攻,因山口被前锋营突破,绿营兵们从先前的颓丧绝望恢复过来,潮水一般涌上山,人人眼中都是复仇的狂热火焰。那个亲眼看着叔父在自己面前叫太平军砍断脑袋的少年通州兵更是大声吼叫着,恨不能将这些南蛮子千刀万剐才能泄心头之恨。 真定总兵杨镇威已经醒过来,却因伤势较重无法指挥战斗,他叫亲兵扛着他的总兵旗上山,他要亲眼看到自己的将旗插在山顶的石塔上。那石塔是当地百姓为了纪念抗倭英雄俞大遒将军所建,风雪至今已是八十年了。 通州总兵张胆有愧于杨镇威,若不是他擅自后撤,杨镇威也不会重伤,真定兵也不会死伤那么重,他很怕杨镇威会到简亲王那告自己的状,因此这会本着将功赎罪的念头格外卖力。 南阳总兵张超和归德总兵刘忠也算出了力,可是河南兵却怎么也攻不上山去,眼看着督战的纳都统脸色越发深沉,二将心中是直打鼓,最后偷偷商议两句,牙一咬也是下了狠心,亲自带队上去了。 汉军那边在协领蔡元丰的指挥下也在往山上爬,先前在山口和太平军对铳时,汉军损失颇大,这会上山的只有五百多人,几次快到半山坡,几次都被山上的太平军反冲锋给撵了下来。气得蔡元丰大骂,他不是骂自己的部下,而是骂那帮与之配合的河南兵废物、蠢货。 朱庆来和姜樊的两旅兵被绿营兵牵制住无法给予管天水支援,管天水率部边打边往官道两侧撤。这固然让清军更容易往口内深处突进,却也避免了丙旅剩下的两个营全军覆没。 爬到两侧坡上的铳手在军官和安军使们的组织下,人多的以队为单位,人少的以伍为单位就地向下面的清军开铳还击,虽然不能有效杀伤清军。却使清军无法专心往前进攻。 前锋营都统季达礼喝令前锋营只往前冲,不要理会两侧的太平军,务必将官道打通,命跟上来的蒙古兵以弓箭压制两侧上方的太平军。 铳子、箭枝在不到两丈宽的官道上空来回飞射着,逃跑时丢弃了手中火铳的铳手这会也借着地形用石块杀伤清军,一些胆大的则拿着长刀袭杀靠得近的清兵。 官道上鏖战正酣,清军全力一搏,太平军也是奋力反击,双方都清楚官道的失守决定了这场大战的胜负。平南藩下和靖南藩下汉军出身的太平军反抗格外激烈,香山从军的太平军士卒更是死战不退。他们不是为了自己在战斗,而是为了他们的亲人在战斗。 丙旅是纯火器兵,相较甲旅和乙旅绿营出身的较少,因此即便前面的丙营全军覆没,剩下的两个营也没有出现胆怯逃跑的现象。被任命为队正、卫尉的那些汉军出身军官抵抗之顽强让人为之震动,有一靖南藩下出身的队正在胳膊叫蒙古兵射中两箭的情况下依旧高喊杀敌。 两旅唯一编制完整的是乙营甲卫,他们在口内最深处,可以组织起有效反击,但因前方敌我混杀在一起,清军骑兵速度又太快。甲卫为免被冲散,不得不放弃官道往右侧坡上攀爬。 众神保领着手下百余马甲兵不住往口内深处突,马甲兵已经弃了长弓,只以马刀开路。一路直冲,又是上百太平军叫他们或踏死,或砍死。 前方原本堵着的几百太平军忽然撤往山上,众神保大骂之余也是狂喜,却不想那些太平军铳手撤走后,前方忽的有些剌眼。再一看,前方官道竟叫一大队整个人都裹在铁甲里的太平军给堵住了。当先一大汉也是身披铁甲,如铁塔般扛着铁锤正看着他。 铁甲太平寇! 众神保大吃一惊,想不到太平军竟然还有这么一支精锐摆在官道深处。他不知为了打造这支铁人卫,太平军的统帅,他们口中的贼秀才周士相将平南和靖南藩库搜刮干净,又将原先发给军官的铁甲收了上来,这才有了这支铁人卫的诞生。 出使厦门回来的徐应元告诉周士相,延平王郑成功麾下也打造了一支铁甲精兵,这支铁甲精兵的规模是太平军铁人卫的十倍,和太平军一样也都是配了砍马大刀,这让周士相意识到郑成功的打算和自己一样,那就是在无法拥有和满清同等规模骑兵时,便以精悍之士配铁甲迎战他们的骑兵,如当年岳家军的背嵬军一般——以悍卒斩骑兵! 铁人卫的存在就是专砍骑兵! 战至现在,铁人卫始终没有出动,哪怕前方铳声如雷,蹄声震地,铁人卫也是保持着坐姿,保存着体力。从组建开始,铁人卫享受的便是太平军的最好待遇,军官饷银都是高其他兵种一级领取,士兵也是领的伍正饷,除此之外,他们在三餐之外还有夜宵,是顿顿有肉。为了能让这些铁人卫有肉吃,有力气训练,有精神杀敌,周士相可是绞尽脑汁,付出无数,只为他们能够悍勇一战! 虎狼便应虎狼领,铁人卫的统领瞎子李同样是头猛虎,他曾亲手锤杀满州靖南将军哈哈木,固山额真噶来道噶,他曾以跑过战马的速度从清军手中逃脱,他曾在满城大干五十满州娘们,事毕精神气爽从城中走出,令得三军哗动,视之为异人。 此人简直就是个传奇,若没有周士相,他恐怕会一直呆在绿营做他的亲兵队长,从此做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最终湮没于明清交际的历史当中。现今,他却是太平军的参将,是铁人卫的统领,是创造历史的一员! 曾经玩弄满州娘们的梦想现在想来,瞎子李自己都觉得脸红,因为这个梦想实在是太可耻了,他堂堂参将大人难道就被五十个满州娘们打发了不成! 太掉价了,太丢脸面了,太配不上身份了! 瞎子李为自己重新定了一个梦想,这个梦从广州飞到了几千里外的北京城,飞进了紫禁城中。 周士相曾问过瞎子李,你难不成还想干紫禁城中的顺治嫔妃不成? 这话伤了瞎子李的自尊,剌到了他脆弱的心灵,他握紧拳头,胀红着脸纠正了周士相的错误,他告诉周士相,他的梦想是那个据说和小叔子有一腿的大清太后。 能把皇帝的母亲按在身下,那是件多么豪迈的壮举啊!那是比祖坟冒青烟还要光宗耀祖的壮举啊! 俺若是能圆了这个梦,俺就是鞑子皇帝他爹! 这是一个口味十分重的家伙——周士相掩面而走,主帅好人妻,部下爱熟.妇,这真是天造地合的一对啊。 瞎子李不觉得自己的梦想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好羞耻的,他曾在酒桌上端着大碗酒对葛义他们说道:“ 俺梦想有一天,俺们大帅能带着俺们打到北京城,让俺看看京师到底是啥样;俺梦想有一天,俺在紫禁城中干那鞑子皇帝的母亲,然后和鞑子皇帝共叙父子情谊;俺梦想有一天,俺们汉人的地盘再也没有一个鞑子,没有一个异族,俺的子孙们也能够以高贵的汉人身份而骄傲,而不是和从前的俺一样去给鞑子做奴仆。 这就是俺的希望和梦想,俺怀着这种信念跟随大帅,有了这个信念,俺将能从绝望之岭劈出一块希望之石。你们说,俺这个梦想能实现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砍瓜切菜(求订阅) 望着前方铁甲打造的兵阵,望着那兵阵当中竖起的长矛,众神保打了个寒颤,可是他退不得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视线中,那扛着铁锤的太平寇兀自还站着那,虽然看不到其铁盔下的脸,但其嚣张的样子让众神保感到愤怒,他将长刀挥起,纵马快速冲了上去,擒贼先擒王,这铁塔太平寇一看就是这铁甲兵的统领,若是能一举击杀此贼,这帮铁甲太平寇或许就会崩溃。 瞎子李狞笑着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前锋营马甲兵,他虽然瞎了只眼,可另一只眼的视线却好得很,他能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鞑子佐领愤怒的目光。 在广州吃喝这么长时间,满州娘们也玩了那么多,终于该俺报效大帅,大显身手了! “大帅好吃好喝养着俺们,今日该是俺们报效大帅了,都他娘的给我卖力些!别叫外人老说咱们铁人卫是光能吃饭不能干事的饭桶!“ 瞎子李将铁锤从肩上取下,大吼一声,当先向前而去。身后八百铁人卫亦是集体呐喊一声,紧随瞎子李身后向前方踏进。铁甲撞击声令得官道满是回声,一排排的铁人卫将官道堵得水泄不通,如一堵铁墙般向前移动。 整体移动的铁甲兵令得随众神保冲锋的那些前锋营马甲兵们都是色变,在这狭窄的官道之上,他们无法回头,更不可能施展他们的骑射功夫远远将铁甲兵们驱散,因为他们的箭枝根本射不透那些太平军身上的铁甲,他们唯有用超过对方的战斗勇气去撞击他们的铁甲大阵,摧毁他们的斗志。但这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可能。 众神保大声呐喊着为自己打着气,长刀直指瞎子李。没有选择的前锋营兵和众神保一样,也是纷纷用满语呼喊着纵马冲上。 两侧坡上的太平军铳手在这瞬间下意识的停止了火铳射击,他们紧张而又期待的看着人马披甲的清军骑兵和全身铁甲的铁人卫如何冲撞在一起,又谁更胜一筹。 前方太平军竖起的长矛令得前锋营的战马有些畏惧,马上的马甲兵们没有时间将座骑的眼睛蒙住。只能狠心的鞭打,狠狠的用双腿紧勒战马的肚子,又或是拿匕首狠狠的剌自己的座骑。 战马发出嘶鸣声冲向了太平军的铁人卫。 在众神保马蹄踏到之时,身穿厚重铁甲的瞎子李却无比轻巧的跃到了左侧。他那身重达七十余斤重的铁甲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动作。众神保一刀落空,心下顿时一紧,座骑没有停留的扎向了前方的铁甲兵阵。 ”剌!“ 瞎子李猛吼一声,三排手持长矛的铁人卫将矛尖锋利的剌向了前方。矛身近四米长。要么剌在那些冲锋而来的战马前腹,要么剌在马上的清兵身上,借着战马冲锋的速度狠狠的剌进甲衣中。 不等马上的清军摔落马下,瞎子李又大吼一声:”砍!“ 前面两排手持砍马大刀的铁人卫顿时挥刀整齐的砍向那些战马的马腿。”噗哧“声中,冲在最前面的战马顿时前腿尽叫斩马大刀砍断,马腿到处都是,战马哀号遍野,马上清兵更是一个接一个从马上坠下。 众神保的座骑也被斩去马腿,马上的他骇然失色,重心不稳从马上落下。他的武艺也是高超,借力使身体向右侧落去,而不是向前直接扑在铁甲兵的斩马大刀下。 “扑通”一声,众神保重重摔在地上,泥土灰尘呛了他一嘴,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胁下似乎有骨头断了,但这点疼痛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他吸口冷气便想跃身而起,身子却突然一重,似是被什么庞然大物压住一般。他扭头看去,却是方才那铁塔太平寇一只脚踩在了自己背上。 “你!” 众神保挣扎着,可怎么也不能动一下,对方脚上好像有无穷力气般。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众神保看得仔细了,这铁塔大汉竟是个独眼龙! “狗鞑子,还想砍老子!” 瞎子李呸了口,举起大铁锤就朝众神保砸去,那布满尖剌的铁锤一下就破开了众神保身上的铁甲,深深砸进他的后背之中。再次提起时,锤尖上赫然扎着几根骨头,再看地上的众神保,在那不断的抽搐着,竟是自始至终都没能动一下,就好像只被大象踩死的蚂蚁般。 众神保死了,于其说是被锤杀,倒不如说是被踩死。结果他性命的瞎子李宛如无人的冲进已乱成一团的前锋营兵当中,也不管砸得是人还是马,一锤下去总会听到响重的“噗哧”声。马甲兵被这巨汉巨锤骇得魂都飞了,眼看这巨汉一路砸来无人可挡,要命的马甲兵勒着缰绳就要掉头,可四下都是乱成一团的马甲兵,跑都跑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巨汉杀将过来。 “进!进!进!” 铁人卫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沿着平日训练的节奏和步伐不紧不慢的朝前移动着,举矛的始终举着矛,挥斩马大刀的却不断替换着,以求用最大的力气,最快的速度斩杀面前的清军。 众神保部下的马甲兵和他们的佐领一样纷纷惨死,他们没能冲破太平军的铁甲兵,反被对方杀得一败涂地。手持砍马大刀的铁人卫不断的挥刀砍杀,直杀得血流成河。阵前不是死马就是死人,没一个身子完整的,马的断腿,人的断腿乱七八糟的堆落在一块,看得人要作呕。 那堵铁墙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有多少铁甲兵在,再看前方倒下的全是自家兵马,前锋营兵们便是再勇敢,再无畏,也感到畏惧。他们不再往前,纷纷掉头要往后,可后面的人却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正和两侧坡上太平军交战的蒙古兵也射得正酣,一丝也没有察觉前方已经不妙。 直到那铁甲撞击的声音伴随着整齐的”进!进!进!“传到耳畔,蒙古兵们才发现前面的前锋营兵正在疯狂往后退。 残存的前锋营兵挡不住压过来的铁人卫,官道又拥挤不堪,聪明的直接弃马往后跑,留下战马去挡那些铁甲兵。太平军的铁人卫却对战马毫无可怜,他们只知挥刀斩杀眼前阻挡他们的一切。不论是人还是马,哪怕这战马对于太平军来说宝贵无比,可现在却只是阻挡他们前进的障碍。一匹又一匹的战马被砍翻在地,踏着还在哀号还在抽搐的战马尸体。铁人卫一往直前。前锋营兵崩溃了,蒙古兵们也吓得打马往后跑。 “不许退,不许退!” 战局的陡转直下让季达礼如遭当头一棍,冲进口内官道的前锋营兵连同蒙古兵有上千人之多,这会都挤在官道上。若是往后撤,不用太平军杀,自相践踏的就要死上一半。 季达礼拼命拦阻后腿的部下,命令他们掉头去挡压过来的太平军铁甲兵,可这当口马甲兵们都被吓破了胆,谁也不敢上去,甚至在他们的裹挟下,季达礼的戈什哈也被冲散。 季达礼还想着如何应对这危机,太平军的铁甲兵已经压了过来,见状。季达礼也不敢硬挡,打马便要掉头撤,可是后面却叫坡上的太平军铳手给射杀了几匹马,将本就狭窄的官道堵了一半,疯狂逃奔的前锋营兵和蒙古马挤在那争先恐后要跑,结果谁也跑不了。 后路被断,太平军的铁甲兵又压了过来,季达礼知道跑不掉,便瞪起眼睛一声大吼,纵马向前方冲去。他就是死也要死在进攻的道路上,而不是逃跑的路上。他手中大刀重重劈向正面一个铁甲兵,大刀带着威势,一下就劈断那铁甲兵手中的长矛。但那铁甲兵却是一点也不害怕。竟然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找死! 季达礼狰狞的向这傻站的铁甲兵胸口砍去,但刀锋还未及对方胸口时,右腿却传来巨痛。 “呃!” 季达礼疼得脸都扭曲了,低头一看,只见一柄斩马大刀直直的砍在他的右腿之上。他虽身着重甲,可膝盖以下却是无甲。那铁甲兵用尽全力向他右腿砍去,立时就将他右膝以下连骨头一起砍断。 “该死!…” 季达礼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失去重心跪倒在地。他满脸血污,犹如利鬼,口中不断吼叫着,恨恨瞪着那个砍断自己右腿的铁甲兵。 那铁甲兵一击得手,看也不看这跪下的清将,回手又是一刀,直接向着季达礼脖子而去。劲道之大让季达礼的头远远飞出,眼睛怒睁,鲜血从脖中喷射出来,无头尸身不甘心扭了扭,重重扑倒在地。 那铁甲兵随手一擦喷在自己脸上的鲜血,舔了舔嘴唇,将血水吐了出来,连续的砍杀已让他麻木,根本不在乎死在刀下的是谁。 “好小子,杀了个都统,给你记着这功,回去俺那些满州娘们任你选!” 瞎子李见了季达礼被杀,他哈哈一笑便给那铁甲兵记了功,许了赏,尔后扛着铁锤朝前继续追杀那些溃逃的清兵,跑了十来步突然想起一事,回头赶紧叫道:”俺只给你两个,你可别以为都给你啊,俺自己还要乐呵呢。“ 兵败如山倒,都统季达礼的阵亡让残余的前锋营马甲们彻底丧失了勇气,他们一边往山口飞奔,一边扔掉手中的兵器去解身上的铁甲,因为沉重的盔甲严重影响了他们逃跑的速度。蒙古兵跑得更快,这当口哪管满州大爷们的死活,有这些满州大爷挡在后面,他们才能活命。 管天水指挥着甲乙两营残余铳手在两侧坡上不断收割逃跑的清军性命,铁人卫在后砍瓜切菜,最终活着逃出山口的前锋营马甲兵只有百余人,四个佐领死了三个,可以说前锋营已经残了。随前锋营冲进口子官道的3个牛录蒙古兵也只剩四百多人,佐领、协领死了好几个,冲出来后,蒙古兵们脸上没一个有血色的,那心也是狂跳不已,但见着前方一片开阔,却是庆幸自己有命活下来。 蒙古佐领阿勒塔在跑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从马上跳下,捧起地上新鲜的泥土放声大哭,然后取出酒囊拼命往自己嘴中倒酒,似乎只要自己醉了就可以忘记刚才的噩梦。 山口再次恢复宁静,只遍地的尸体告诉了活着的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屠杀。清军大营也是一片寂静,济度呆若木鸡的看着逃出来的几百残兵,只觉身心都是冰凉。 败了,怎么败的? 济度呆呆的看着玄武山,虽然绿营兵和汉军还在两侧坡上和太平军厮杀着,可他的血再也热不起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给肉吃,俺卖命! 推荐同为南明题材的《永历四年》: 永历四年,陈文出现在大规模抗清运动行将终结的浙江。面前是华夏有史以来最为凶残狡诈的敌人,而身边却是一群猪一样的队友,孤独的穿越者决心重新开启在明朝中后期被截断的军事近代化道路。自此,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 前锋营和蒙古兵败退下来后,不需鸣金,归德总兵刘忠和南阳总兵张超便将手下的兵撤了下来,二人下到山脚时,远远看到都统纳海正铁青着脸看着他们,想到先前挨的鞭子,二将心下顿时不安,害怕再次挨打,可不敢就此离去,只硬着头皮上前。不想,纳海却是没有再鞭打他二人,甚至连句责骂的话也没有,只冷冷看着他们,半响,带着戈什哈打马飞奔中军大帐而去。 望着纳海远去背影,刘忠和张超齐齐看了一眼,目光中都是狐疑之色,不知这火暴脾气的满州都统怎的变了性子。身后山脚下有响动声传来,二将回头一看,脸色也是难看,却是山上的太平军正将战死的河南营兵尸体往山脚抛落,甚至连那些受伤的也不放过,一个个抬起不顾对方的苦苦哀求就这么两人合力向下抛去,令得这些伤兵被活活摔死。 败退下来的河南营兵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同伴尸首被太平军扔下,无奈而又绝望,有相熟的这会也只能是落下几滴泪,却是说什么也不敢上去救人的。汉军也垂头丧气的撤了下来,只剩下三百多人,协领蔡元丰气鼓鼓的从刘忠和张超身侧经过直奔中军大帐而去。未过多久,便有简亲王的戈什哈前来传令,命刘忠和张超速至中军大帐军议。这命令让刘忠和张超心顿时直跳,唯恐纳海和蔡元丰在简亲王那里告了他们状,亲王一怒之下要砍他二人脑袋。可害怕归害怕,二将却是不敢不去。如难兄难弟般耷拉着脑袋忐忑不安的赶往中军大帐。 路上,张超甚至对亲兵吩咐了后事,交待他们万一自己真被正了军法,自己的家产便由次子继承。至于那个早年管不住胯下鸟和丫鬟生的长子,分他些田产便是。 直隶营兵和潮州营兵也退了下来,不过却是比河南营兵退得要慢一些。河南兵退下来时,通州总兵张胆和代战死吴六奇指挥潮州兵的副将张先勇还在指挥手下朝山上攻去,一度将太平军逼退。直至发现只剩他们孤军在战斗后,张胆才无奈下令退兵。 通州兵一退,潮州兵独木难支便也跟着退下,真定兵本就是伤亡惨重,数百残兵当下在游击蒋隆的带领下也撤了下来。撤退时,那嚷着要为叔父报仇的少年通州兵叫苏纳领人追上,举刀反抗时突然听到苏纳口中喊出的满州话,那少年兵吓得失手扔掉武器,如见鬼般往山下狂奔,结果一脚踩空摔了下去。身子落在一根被砍断的树尖上,“噗哧”一声便将他穿了个通透。 那少年死前尚用两手朝山下的同伴挥舞,口中喊着是“是大兵,是大兵,贼寇里有大兵!” ...... 撤下来后,通州总兵张胆和潮州副将张先勇便接到了命令赶到中军大帐,受伤的真定总兵杨镇威也在亲兵的架扶下赶了过去。杨镇威赶到时,中军大帐已经挤满了满州、蒙古、汉军、绿营大小将校数十人。没有人说完,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统帅定远大将军济度,等着大将军发话。 杨镇威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在亲兵的架扶下仍是有些不稳,济度见了,便叫戈什哈去取自己的躺椅叫杨镇威躺下。此举让杨镇威感动万分。鼻子一酸竟是抽泣了起来。他这一抽泣,却让边上的前锋营第三佐领西图红了眼眶。 前锋营四个牛录1100余兵现在只剩百余人,都统季达礼战死,四个佐领就只剩西图一人,伤亡不可谓不惨重。那真是惨败啊,真正的惨败。前锋营自组建以来还从未有过一败,不想今日却败得如此惨,连皇帝御赐的军旗都丢掉了。想到这,西图更是悲切,直差在这中军大帐嚎哭起来了。 蒙古正红旗固山额真苏日勒的脸色也难看得很,他是察哈尔人,其始祖顾尔布什,原系蒙牛夸尔夸贝子。后金奴尔哈赤时,顾尔布什率部众投归后金,被奴尔哈赤封为“驸马”,将部属之众成立佐领,编为蒙古左营。天聪年间,经洪太三次大规模征讨察哈尔,漠南蒙古大部分归顺后金,洪太便将属于满洲八旗之外的原有蒙古牛录再加上新来的内外喀喇沁蒙古合编成八旗蒙古,初时人数只七千八百多人,现蒙八旗连同外藩蒙古有牛录112个,兵丁48200余人。苏日勒是顺治六年得授正红旗固山额真,也是此次南下蒙古兵统帅,其部是抽调两红旗所属的16个牛录,共5800兵。 自福建南诏入广东以来,蒙古兵先后在黄冈岭、北山村和太平军骑兵交手两次,第一次折了80余兵,第二次则是折了200余兵,两战伤亡316人,不过与之交手的太平军骑兵伤亡人数比蒙古兵还要多些,这使得自苏日勒以下的蒙古兵对于太平军都持了轻视之心。然而今日这一战却是让苏日勒和那些蒙古将领再也不敢轻视太平军,苏日勒更是为部下的伤亡感到肉疼。 随前锋营入山口的3个蒙古牛录兵有1300余人,活着退回来的只剩四百多人,佐领阿勒塔都叫太平寇吓掉了魂,这会喝得烂醉如泥,若不是念着他从前也立下不少战功,苏日勒险些将阿勒塔给杀了。 通州总兵张胆因为第一次攻山时曾不顾真定兵擅自后撤,所以很害怕济度会追究自己的责任,故而低着头埋在后面,不敢让济度看见自己,和他同样埋在后面的是归德总兵刘忠,南阳总兵张超,二人在第一次进攻失败后颇是有些保存实力,出工不出力的意思,自然也害怕被追究。代领潮州兵的张先勇却径直站在蒙古佐领拉克申的旁边,他们潮州兵已经尽了力。提督大人都战死了,若渡度还要追究他们的战败之责,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25岁的定远大将军济度并没有追究部下的战败责任,也没有要拿谁脑袋开刀的意思。而是坐在案桌后面望着桌上的地图怔怔发呆,那样子就好像老了几岁似的。济度不说话,帐中谁也不敢吱声。清军大营一片安静,静得连微风轻吹大旗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这一仗损失太大,绿营连同满蒙汉各军。总计伤亡足有五千余人,加上被太平军伏击的乌真超哈炮兵,伤亡不下万人,南下大军几乎去了一半。如此大的伤亡却仍没有攻破玄武山的太平军防线,这让诸将都不知怎么办,玄武山一日被太平军扼守着,大军便一日得不到粮草供应。军中存粮只十日,若是十日后玄武山还在太平军手中,那大军便只能活活饿死了。 事关大军存亡,总不能没有人开口。纳海站了出来,再次提出应回师攻打守军兵力较少的陆丰城,取陆丰粮草以化解粮草短缺的危机,尔后再决定是否夺回粮道。纳海的提议放在前几日自然应者寥寥,因为那陆丰城也不是好打的,前番攻城伤亡了千余人,却连城头都没上过。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单以人命攻城实是智者所不为。可今日这一战,纳海的提议却是立即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现在看来。和地形更加利于太平军的玄武山相比,还是陆丰城更加好取些。 诸将正议论着,参领宜尔图带了个前锋营伤兵进来,却是太平军放他回来。要他带话让济度立即投降的。 “贼秀才要本王降他?” 济度再是颓丧,也不可能因战事受挫而失了斗志,他是大清的简亲王,身上流的是老郑亲王济尔哈朗的血液,是大清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次座,是平远大将军!更重要的是。他是爱新觉罗! 不过是败了两阵,可济度手上依旧有万余大军,其中骑兵还有数千,周士相却放人带话要他投降,也是狂妄得可以。此举让济度的脸瞬间胀得通红,那是被蔑视,被羞辱所致! “整兵再战,本王与贼秀才誓不两立!苏日勒,叫你手下的儿郎都上,本王的戈什哈也上,本王就不信这太平寇真是铁打的不成!” 被激怒的济顾不得连败两阵,军中上下都是士气低迷,竟然还要组织兵力再攻。 “王爷,使不得!今日军心已丧,万万不能再战了,太平寇占着地利,儿郎们再是奋勇总是强不过那地形,我的人都是骑兵,叫他们去强攻这山口无疑叫他们送死啊!” 一听济度要他手下的蒙古兵都上,苏日勒吓了一跳,他手下现在还剩四千多兵,可有4个牛录留在陆丰监视城中太平寇,眼下军中完整的只有8个牛录三千来兵。要是按济度的意思叫这8个牛录都上,万一还是打不下来,那恐怕真是要元气大伤了。 苏日勒的话让纳海火了,一个箭步上前喝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蒙古人的命比咱们满州人的命更宝贵不成!....太平寇卡着咱们的粮道,不打?难道要等儿郎们饿得拿不动刀枪,走不动路等着那些贼寇来替我们收尸吗!” 纳海是满州都统,蒙古人的主子,换在战前,苏日勒虽是额真,可却是不敢顶撞这位满州都统,但现在败得这么惨,前锋营都快死光了,眼下就属他蒙古兵最多,实力最强,他竟是生了底气,顶撞纳海道:“我不是说不打,只是今日打不得!满州子弟性命固然宝贵,可我们蒙古人的命也不是那么轻贱的!” 这话一说,帐中的蒙古军官顿时哄声一片,直把纳海气得直发抖。苏日勒为了不让自己的部下无谓伤亡,更是将汉军和直隶营兵拉上一起,说他们都伤亡惨重,军心士气低迷,人也疲倦不堪,这会就是他蒙古兵愿意上,绿营们也是上不得。 刘忠、张超等绿营将领听了苏日勒这话,大有知己之感,今儿这仗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打的,便是要打,也得休整两天,把死人给埋了,要不然,士兵谁个有力气有精神还敢往山上攻。可他们不敢出言附和苏日勒,也不敢表态说自己的兵还能打,都闷在那不吭声。 蔡元丰是汉军旗出身,虽是八大家子弟,可现在是满州主子和蒙古人争吵,没有他说话的份,也是小心翼翼的站在人群中谁也不得罪。 “都给本王住嘴!” 济度被苏日勒和纳海的争吵气得怒上心头,一拍桌子喝道:“你们还嫌不够乱吗!是不是要本王死了你们才能够安静下来!” 王爷发了怒,纳海和苏日勒不敢再吵,双双闭口。帐中又陷入片刻宁静,突然杜尔佑往外迈了两步,朝济度拱手施礼道:“怎么打,还请王爷拿个章程出来,若王爷有了章程,我杜尔佑愿亲自领兵。”说完之后一声不吭的又退了回去。 “三贝勒。” 济度大是欣慰,可他能有什么章程,苏日勒不愿领他的人进攻,自己纵然可以强逼,可结果很可能是蒙古兵不肯出力。 沉默半响之后,济度也清醒过来,认识到今日再战已是不可能,便开口吩咐叫诸将回去安营,做好防备太平军袭营准备,是否再战玄武山又或是回兵攻打陆丰城待明日再说。听了这话,除满州将领外,其他人都是松了口气,尤其刘忠、张胆等绿营将领更是如蒙大赦般。 玄武山上,周士相走到正坐在地上休息的铁人卫当中,找到那个斩杀了满州都统季达礼的铁甲兵,好生激励对方几句后,寻思是不是要给铁人卫们训训话,再振发振发军心,便爬到一到大石上,扬声大喝:“尔等为何而战!” 这一喝把瞎子李愣住了,暗道坏了,俺还没把响应的人安排好,大帅怎的就开始了。 果然,一众正在休息的铁人卫被大帅的突然一问给呆住,竟是无人开口回应,场面很是尴尬,颇是冷场,周士相讪讪一笑,看着瞎子李的目光十分不善。 突然,有一兵有些不安又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见有人起身,周士相大喜,瞎子李也是精神一振,求菩萨保佑这兵能说些激昂人心的话,如为大明而战,为大帅而战什么的。 在周士相和瞎子李期待的眼神中,那兵憋了半天终是大着胆子说了出来:“回大帅话,俺不为谁而战,谁给俺肉吃,俺就给谁卖命!”(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金厦之战 谁给俺肉吃,俺就给谁卖命,一句很直朴的话,没有慷慨激昂,也不会让人震耳欲聋,却道出这兵的心声,也道出包括铁人卫在内所有太平军的心声——他们战斗不是为了什么中兴大明,不是为了什么拯救汉家江山,更不是为了什么驱逐鞑虏,恢复华夏文明,而只是简单的为自己能够填饱肚子,能够吃到肉! 周士相沉默了,这些士兵不是如自己想象般有着崇高的奋斗目标,而只是为了活着,为了能有块肉吃在战斗。有奶便是娘用来形容这帮士兵恐怕很贴切,谁让他们吃得饱,谁让他们能有肉吃,他们就替谁卖命!只要能吃饱肚子,他们不管你是谁,哪怕朱明天子永历帝朱由榔站在他们面前,如果他拿不出肉来,这帮兵很可能就会把朱由榔绑起来送给能给他们肉吃的人手中。这无关于忠诚,只关乎于生存。 周士相沉默,却没有恼怒,对这帮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指望这帮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去理解他所执着的民族概念又是何等的荒谬。 休说这帮大字不识的士兵了,便是当初的周秀才又何尝不是一个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的普通人,胡虏不胡虏、华夷不华夷,从来不是周秀才考虑的事,他考虑更多的如何能够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活下来,如何能让自己的妻儿衣食无忧,如何能在太平之后去考取举人的功名。民族、国家、文明的传承从来不是如周秀才这等普通人所考虑的事情,他们只着眼于现实,只珍惜眼前可以见得到、摸得着的切实利益。这就是小人物,但就是这帮小人物构成了历史,他们的存在就是历史。 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在明清交替的这个时代,大多数的汉人便如曾经的周秀才般,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哪怕官府再黑暗,哪怕官府再如何欺压他们。他们也绝不会揭杆而起,更不会为了什么虚无的民族大义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该剔发的剔发,该易服的易服。绝不会去想我为何要这样做,我又为何不能不这样做。有疑问的反抗了,结果死了,活着的不会可怜他们,反而会讥笑他们不识时务。这个世界。活着才有话语权,死人是没有机会反驳他人,指责他人的。几千年来都是如此,人们便是这样活着,甚至于几百年后,不也是同样如此?能吃饱肚子,对于汉人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 若不是新的灵魂附身,曾经胆小怕事的周秀才绝不会铤而走险向由云龙剌出复仇的一刀,他很可能默认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他不会有胆量去反抗,他只会逢年过节在父母妻儿的空坟前放声大哭。这就是事实,冷冰冰的事实,正如铁人卫只为能够吃饱肚子,能够有肉吃一样,听着叫人惊讶无语,可却又是那么的现实,那么的真实。 周士相没有责骂这不知好歹的士兵,反而高兴的对他及对所有的铁甲兵说:“跟着我,保你们顿顿有肉吃!” 只一句简单的承诺。却比任何可以传诵千古的名言佳句还要得士兵的心,士兵们不会理解什么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不会去思考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但他们知道跟着谁会有肉吃。怎样做才能保证自己有肉吃。 周士相要做的就是兑现自己的承诺,只要他的承诺可以兑现,这帮铁人卫便将为他卖命到底。 周士相不是没有郁闷,因为他在铁人卫中也设立了安军使,可现在看来,这帮安军使的工作并不到位。这或许和安军使本身就是普通人一员有关,又或许是对他们的培训不够,总之,铁人卫中的安军使没有能够发挥他们的作用,这让周士相有所警惕,他必须要加强安军使在军中的作用,有奶便是娘不算坏事,可要是他周秀才提供不了这个奶,恐怕也不是好事。 从铁人卫离开后,周士相爬上了那座当地百姓为了纪念抗倭名将俞大遒将军而建的石塔,他上到塔顶,看着山下的清军大营,忽然想起曾经的往事,那往事沥沥在目,从未忘记。 “你这秀才好端端的拜我做甚?” “学生父母妻儿都在将军肚中,今寒食将近,学生无处可祭,不拜将军,学生不知拜何处?” “你这秀才....真是...真是...” “学生父母妻儿皆惨死于将军之手,敢问将军,学生当否报仇?!” “.......” 填饱肚子吃到肉是铁人卫上下朴实的愿望,他们为这一愿望而拼死奋斗;复仇则是周士相的愿望,士兵们为自己的愿望在努力,他同样也在为自己的愿望而努力。两个愿望谈不上谁高谁劣,谈不上谁更高尚,但却是紧密联系在一起,捆绑在一起的。周士相无法以一己之力复仇,他要借助所有人的努力复仇,前提却是他必须兑现他的承诺。 战胜敌人自然有肉吃,有肉吃才会有更多的人为你卖命。 苏纳爬上山来,不解的问周士相,为何要派人劝降,眼下太平军连同铁人卫在内不过三千人,而清军却仍有万余人,周士相的劝降很可能会激起济度的滔天怒意,若他不顾一切将所有兵力全压上来,伤亡惨重的太平军未必就能守住玄武山,毕竟清军已经知道铁人卫的存在,他们不可能如刚才一样再次冒进。 周士相没有马上回答苏纳,而是叫瞎子李拿金创药敷在了苏纳下巴的伤口上,又从怀中取出林婉儿给他的手帕细心的替苏纳包扎,此举就和济度命人取躺椅给真定总兵杨镇威一样,让苏纳心生效死之意。 周士相告诉苏纳劝降不过是虚张声势,以此迷惑清军使得对方以为玄武山上的太平军兵力仍很充足而不敢冒然再攻,毕竟清军已经连败两阵,他们摸不清太平军的底细,周士相摆出的姿态越高,清军便会越慎重。 周士相断言济度不会再次进攻。苏纳没有多说什么,左右他这条命已经卖给了周士相,大清那边已经没有他苏纳的路走,济度真要疯狂起来,他也只能拼到底了。 好在,济度没有疯狂,清军并没有再次发动进攻,第二天同样也没有整军再攻,第三天济度接到了一个坏消息,他留在陆丰监视城中太平军的4个蒙古牛录叫太平军击溃退回了碣石卫。 济度仔细询问了战况,方知清军主力北进之后,一支从南边过来的太平军骑兵便从海丰方向杀了过来,同时城中的太平军也开出一支人马进攻蒙古兵,那支太平军的战术颇像那支在辽东浑河覆没的戚家军,令得蒙古兵死伤惨重,最后不得不撤退。现在那支太平军在骑兵的配合下正往碣石卫开来,似有夺取碣石卫之意,济度大怒之下立即要苏日勒派蒙古兵去荡平那支太平军,可苏日勒领着骑兵赶过去时,对方却退回了陆丰城,根本不与之交战。面对陆丰高大的城墙,苏日勒无法破城只得率部返回。 与此同时,远在几百里外的厦门也发生了一场大战。延平王郑成功虽然拒绝了周士相约兵合击济度大军的邀请,却在参军陈永华的劝说下派兵对福建漳州的清军发起了一次攻势,以此牵制福建清军。 被顺治委任为安南将军的达素闻报漳州遭到郑军进攻后,立即从浙江调额真明安达礼属下八旗军以及沿海各省绿营水军两万余人赶至福建,达素亲自指挥福建的驻防八旗并绿营兵一万余人进至漳州,郑军在清军援军到来后解了漳州之围退回厦门。 见郑军退兵,达素竟然妄想全面进攻厦门彻底消灭郑军,便率军抵达泉州,分别从同安、围头、海澄三个方向进攻厦门。郑成功闻讯后立即指挥郑军迎战,他一方面派镇将陈鹏所部守卫高崎抵御同安方面清军,自己则率领主力集结海门海域,迎击海澄方面清军。 二月二十六日黎明,清军从海上出发开始进攻,郑军将领周瑞、陈尧策奋勇抵抗,壮烈牺牲。达素派浙江水师攻击郑军大将陈辉部,陈辉令部下大发火炮,火烧大量清军舰只,清军抵挡不住,且战且退。中午,海上刮起大风,海浪汹涌,郑成功亲自率领巨舰冲杀清军船队,户官建平侯郑泰也率领大金门方面郑军加入战斗,郑军越战越勇,清军溃败横尸遍海,达素乘坐小船狼狈逃回泉州。 有两百名满洲兵乘船逃到大金门岛企图据守顽抗,郑成功手下将领马信命人诱降这股满州兵,然后解除其兵器在夜里将这两百多满州兵全部绑上大石投入海中活活溺死。高崎方面,郑军守将陈鹏却暗地约定清军打算投降,从同安出发的清军以为高崎唾手可得,于是放松警备,可陈鹏部下陈蟒不肯投降,率领部下奋起抵抗清军,已经登陆的清军毫无防备,被杀得血流成河,跳入大海溺死的清军不计其数。高崎方面郑军共击毙清军一千六百余人,并俘虏了清军主将吕哈喇。郑成功闻讯立即逮捕叛变的陈鹏,以陈蟒顶替他的职位。 此次战役令得福建清军元气大伤,从浙江调来的水师全军覆没,达素不敢据实向清廷上奏,只称小溃,实际却是再也不敢对郑军轻举妄动。郑军也因此解除了陆上清军对厦门进攻的危胁,全力准备七月北上长江之役。(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困局 从普宁逃回潮州的乌真超哈副统领卢光祖第一时间就组织了潮州城中青壮上城协守,防止太平军趁势夺取潮州。原想着简亲王那边知道乌真超哈覆没后能立即回师击溃太平军,而自己虽然阵丧统领,但有守住潮州之功,多半也能功过相抵,不至于被朝廷责罚太过。可几天过去,却是连大军的影子都没看到,他心下不由有些慌了。 第五天,卢光祖派往普宁南边打探消息的探子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太平军在云落径和北山村沿着官道修筑了十几里长的工事,完全堵死了简亲王大军回师道路。且据那些修筑工事的民夫说,太平军在南边的玄武山和清军恶战一场,光是带回来的阵亡将士尸体就有四五千,伤亡十分惨重,但却是将清军给堵在了玄武山。 探子打听来的消息虽没有确切表明简亲王大军是否被太平军重创,但卢光祖却从太平军在云落径修建完成的工事捕捉到了大事不妙的讯息。若他没有猜错,太平军是想用这些工事将简亲王大军封死在南边,万一简亲王拿不下陆丰城,那上万大军就被活活困在碣石卫一带了。 陷于绝地,又无粮食供应,大军下场如何,征战多年的卢光祖如何能不知。他有心想救,可手下却没兵,惊慌之下便只能立即派人向福建方面发去急报,请求福建方面立即调派兵马南下救援。 潮州求援急报是在达素从厦门刚逃到泉州的第二天送到他手中的,达素当时是既震惊又恐惧。震惊的是济度两万余大军竟然敌不过太平军,反叫他们断了粮道,包围在碣石卫至陆丰这段几十里长的狭小区域内;恐惧的是万一济度战死,他这安南将军肯定逃不脱朝廷的严厉处置,加上他瞒下来的金厦之战损失,革爵都是轻的,朝廷能不砍他脑袋便是他章佳氏坟头冒烟了! 亲王尼堪战死后,跟随尼堪出征的贝勒屯齐、巴思汉、贝子扎喀纳、穆尔佑、固山额真韩岱、伊尔德、阿勒善等高级将领全部受到勒爵、革职等严厉处分,汉军和绿营的一些将领更是被杀了数十人。当时达素就在尼堪军中。不过却是因领别兵在他处而免受处罚,可是那帮同僚们的下场他却记得清楚,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 这一次若再折了简亲王,可想而知皇帝会如何震怒。即便这个简亲王和皇帝并不对付,甚至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剌,可这不代表济度要是死了,皇帝不会拿他们这帮奴才开刀。当年随尼堪南下的那些将领下场可是沥沥在目呢。 达素头都大了,肠子也悔青了。后悔不该脑子发热想毕全功于一役,擅自发动金厦之战,导致福建清军伤亡惨重,无力南下救援济度。更后悔的是不应该在战败后上折子瞒报损失,朝廷只当他手下还有足够兵马,现在潮州求援急报来了,作为离济度大军最近的一支兵马,达素不派兵去救还指望谁去救! 派兵救济度,无兵可调。不派兵,济度万一战死。自己性命不保。达素是万万不敢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皇帝主子的宠信上的,要是济度真的死了,到时就算皇帝不要他命,议政王公大臣们也会要他达素脑袋的。 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达素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幕僚却给他出主意,说不管他有没有足够兵力南下救援简亲王,这姿态都是要做给朝廷看的,反正朝廷也不知福建真实情况,便先将离潮州近的南靖、诏安等地营兵凑了发往潮州,往朝廷报说已调兵南下。若是救得了简亲王固然皆大欢喜,救不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谁也没想到简亲王领着两万多大军竟然打不过太平寇,而从福建调兵也须要时间。路上也难免会发生些意外,再者也得留下足够兵马防备金厦的郑军。只要姿态做足,真要是救不了简亲王,谁也不能说达素没有尽力。况且简亲王若真的丧在太平寇手中,朝廷首先追究的应该是广东的那帮人,其次才是作为援军的福建方面。所以达素完全不必杞人忧天,朝廷总不可能在广东丧了亲王后还要拿福建的主帅开刀吧?这可是大忌。 幕僚又说,也正好趁南下救援将在金厦的损失许算在内,只要封下面那帮人的嘴,不但没有过错,反而能捞一个不计伤亡力援简亲王的忠臣形象出来。 这幕僚是做过前明总兵师爷的,一番道理说下来听着还真是那么回事,达素听后,虽觉这主意馊到家,有损他达素名声,可眼下却也是最好的法子了,当下也只能采纳了。命人持大将军手令急令南靖、诏安等地营兵三千余发往潮州归卢光祖统领,严命卢光祖必须夺回被太平军占领的普宁城,打通和济度大军的联络通道,要不然军法从事。这算是将责任直接压在了卢光祖身上。 3000多福建清军用了四天时间才赶到潮州。接到达素手令的卢光祖气得直骂娘,知道达素是把自己给当替罪羊了,成功了是他内大臣、大将军指挥有方,不成功是他卢光祖无能。 痛骂归痛骂,明知是阳谋也没办法,达素是内大臣,皇帝派往福建的安南大将军,自己又是什么东西,皇帝是听他的还是听自家奴才的? 为保自家性命,卢光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勉强凑了两千多兵,加上福建的三千多兵,合计五千余兵开向普宁城。结果却是连攻数日不克,任他怎么激将,城内太平军就是死不出城,太平军的将领在城头上置酒高欢,还把娘们的内衣裤和那月事带从城头扔下耻笑他们,根本不把卢光祖放在眼里,直气得卢光祖在阵前跳骂连连。 卢光祖部下的兵都打得没了精气神,福建兵也是牢骚满腹,谁也不肯再上前卖命。卢光祖有心退兵,可又怕失了亲王清廷会砍他的脑袋,不退吧,耗在普宁城下又不是回事,当真是进退两难。达素还能将责任推到他卢光祖身上,他却是不知推到谁身上了。 此时,太平军早已从玄武山口撤回北山村,从惠州海运过来的第三镇的一个旅也已赶到,他们的到来及时补充了北线太平军实力,使得太平军更有把握守住北山村一带的官道。 太平这是深夜撤走的,清军第二天才发现太平军撤走。初时济度还不敢相信太平军竟然撤走了,等到第二拨人确认后,济顿时大喜过望,对杜尔佑和纳海他们说道,看来太平寇前几日是虚张声势,其实实力也很虚弱。杜尔佑他们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太平军从玄武山撤走这一事实,为防夜长梦多,济度立即命令各部出玄武山北进,又命额真阿日勒率蒙古各牛录快速北进,争取追上撤退的太平军,无论如何也要再撕下他们一块肉,一报玄武山之仇。 只要不是强攻,苏日勒自然卖命,领着所部骑兵快马冲过玄武山间的官道,呼啸向北而追。结果追了数里地果然发现太平军的踪迹,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蒙古兵们目瞪口呆,原先他们一路过来的官道不知何时竟然叫人挖了无数壕沟出来,那壕沟后面还密集砌起了好多堡楼来。从玄武山撤下的太平军此刻都躲在那些堡楼里,苏日勒清楚看到好多堡楼里的开口孔里架着火铳。那壕沟里也是布满尖桩,唯一能过的通道是对面吊起的一块块木桥。 太平军修建的这些工事一眼望不到头,攻破一处还有无数处,肉眼可以看到,在一些堡楼的下方,密密麻麻的排着无数火炮,却是乌真超哈从北京带来的大炮,其中重达几斤重的大将军炮看着更是吓人,那乌洞洞的炮口正笔直对着前方。 济度到来后也被眼前所见惊呆了,明军的卫堡他不是没有见过,山海关往北现在就有不少明军修建的卫所,最多时几十里地就有十几处。太平军修建的这些堡楼规模并没有辽东那些卫堡大,甚至小得可怜,可却修得密集,壕沟在前、碉堡在后,十堡有一岗楼,岗楼下配有火炮,将个官道堵得是密密麻麻,当真是飞都飞不过。官道两侧不是河塘就是群山,叫人想绕都绕不了。 这是一处比玄武山还要叫人绝望的所在! 清军上下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几天前还不存在的建筑群,不解、困惑、震惊、茫然,甚至于绝望。 杜尔佑一颗心直坠深处:这要多少人命才能攻得破! 纳海的嘴唇都咬得发青了,冲锋陷阵他从来不怕,可是在这从未见过的防御工事前,他却真的怕了。 归德总兵刘忠和南阳总兵张超双双立在马上,这对难兄难弟现在也有想哭得冲动。 争吵了半天后,清军发起了进攻,结果半个时辰就遗尸七百余具,却连太平军的第一道防线都没能攻破。那些躲在堡楼里借着发射孔开铳的太平军甚至都没几个被箭射中的。乌真超哈的大炮将太平军防线前变成了一处人间地狱。 济度下令撤军,撤回碣石卫,他清醒意识到他已不可能从太平军的防线突围北上。(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分崩离析 无法夺取北线的清军不甘被活活困死,在简亲王济度的指挥下再次强攻陆丰城。清军上下皆知此时困境,若是拿不下陆丰城,他们就将被活活饿死,故而为了活命,清军上下皆是拼命,攻势十分猛烈。 城内太平军及惠州兵在太平军第二镇镇将铁毅的指挥下奋勇反击,双方谁也不肯退让,这一仗只打了两个多时辰,城下尸体堆积成山,清军伤亡两千余,太平军伤亡也在千余人。城门几度告急,却几度化险为夷。 傍晚时分,在陆丰和海丰之间机动的骑兵旅一部在镇将邵成国的带领下出现在清军右翼,致使济度不得不分出蒙古兵阻截太平军骑兵,以免被对方冲击中军。 邵成国部千余兵和同等兵力的蒙古兵在平原上展开了一场骑兵对冲,结果却是不敌蒙古兵,伤亡数百人后,邵成国率部脱离和清军的接触,向海丰方向撤退。 此时,攻城的清军亦已疲倦不堪,久攻不下、伤亡惨重令得清军再次丧失攻城的勇气。骑兵的胜利没能改变他们的困局,天黑之后,济度无奈下令收兵,次日在贝勒杜尔佑的劝阻下,济度下令全军退回碣石卫坚守待援。 碣石卫是明军为了防备海上之敌修建的卫堡,周围土地尽是盐碱地,根本无法种植农作物,原先住在碣石卫的百姓都是靠打鱼为生的渔民。崇祯十七年碣石卫被农民军苏成部占领后,先是遭到惠州明军攻击,后来因苏成不肯降清,又遭到潮州、惠州两地清军的进攻。十几年战乱下来,世代生活在碣石卫的渔民不是被乱兵所杀,就是携妻小背井离乡迁往他处生活。 太平军从潮州退军后便在惠州境内实行了坚壁清野,碣石卫中居住的原苏成部家眷和依附苏家的陆丰百姓都被太平军撤走,只剩几百不肯走的老弱妇孺。清军占领碣石后将这些老弱妇孺屠戮怠尽,却是没来得及将潮州的军粮转运过来。济度率残部退入碣石卫后,为了节省军粮。竟下令屠杀随军的民夫,致使一千七百多民夫惨死在海边,尸体被潮水带入大海成了鱼虾果腹之食。有些尸体没能被海水带入海中,就那么搁在海滩之上。没过两天就被泡得发胀,远远看去,好像一条条大鱼躺在海滩之上。烈日暴晒之下,尸体开始腐烂,发出恶臭。内中蛆虫蠕动,惨不忍睹。这一片海滩也成了清军都不敢来的禁地,一到夜间海风呼啸声中总好像有人在哭泣,令得杀人如麻的清兵也是头皮发麻,不敢多看那空荡荡的海滩一眼。 执行屠杀民夫命令时,归德总兵刘忠和南阳总兵张超多留了个心眼,他们没有完全执行济度杀害民夫的命令,而是将他们偷偷放跑,叫他们往南边的陆丰城或是北边的玄武山跑,想来太平军也不会为难这些民夫。此举令得千余民夫死里逃生。其中很多人成了太平军一员,为他们惨死于清军刀下的同伴复仇。 大量屠杀民夫加上战死清兵省下来的口粮,使得清军粮草从原先的十日能够支撑到一月之久,这让清军上下虽都不安,可也不再跟先前一样惊恐,总想着援军肯定会赶到,他们只要坚守下去就行。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清军却是没有看到任何援军到来的踪影。福建的达素好像不知道广东这边发生的大变,北面始终听不到任何枪炮声。眼看着军粮一天天耗尽,济度慌了。部下的将领也慌了,士兵们更是开始恐慌。 三月十八日,济度突然下令停了直隶营兵口粮供应,叫他们出碣石卫堡打粮。 打粮? 直隶营兵们愤怒了。这鬼地方虽有几十里大,可能吃的都叫太平军搜刮走了,山上的野菜倒是有,可那玩意能填得饱肚子,顶得了饿? 这是不管咱们直隶兵了,这是要叫咱们直隶兵自生自灭! 不甘饿死的通州兵挟持着总兵张胆欲冲进卫中粮仓抢夺军粮。却被早有就有备的蒙古兵大砍特砍,张胆在混乱中也叫蒙古兵砍杀,残余的几百通州兵鬼哭狼嚎的往堡外逃去,有慌不择路往海边跑的,结果叫蒙古兵活活撵入海中溺死。大约三百多通州兵和两百多真定兵跑到了玄武山,不顾一切向着山北的太平军防线奔去。另有百余直隶兵跑到了陆丰,被城中的太平军收容。 真定总兵杨镇威知道自己的部下竟然叫蒙古兵撵出卫堡后,狂吐一口鲜血昏死过去,醒后却是什么也说不出,竟是叫气得中了风。中了风的杨镇威没人照顾,也没人理会,几天后才被人发现死在了屋中,其尸体散发恶臭,却不是腐烂所致,而是无法自理的大小便粘了他一身。 堂堂总兵如此凄惨死去,却也是明清第一人了。 直隶绿营的下场令得河南绿营和潮州绿营也是兔死狐悲,他们开始逃跑。初期只几个大胆的营兵偷偷逃跑,到得后来却是几十上百的逃亡,甚至连千总级的军官也偷偷跑了。24日,河南绿营出现了逃亡的高.潮一幕——归德总兵刘忠和南阳总兵张超这对难兄难弟一起领着手下所有营兵趁夜逃往玄武山向太平军投降,计有总兵以下绿营次13人,士卒1650人。 潮州兵没跑,并且在河南兵跑的时候还第一个通知了蒙古兵和满州兵,可潮州兵的“义气”换来的却是简亲王卫队戈什哈对他们的屠戮。 潮州副将张先勇在蒙古兵刀架脖子上还大声喊着冤枉,要到简亲王那里诉冤,可是那帮蒙古人根本不听他的辩解,还是将他脑袋给砍了。脑袋落地那刻,张先勇看到了简亲王济度和都统纳海的身影,二人却对张先勇的被杀不置一辞。 济度知道张先勇冤枉,也知道潮州兵没有和河南兵串通,但他还是纵令苏日勒屠杀了潮州兵,因为他没有多余的粮草供应给这些汉人了。 ...... 阿勒塔是蒙古林丹汗的远亲,按汉人的辈分算还是现在察哈尔王阿布奈的远房小叔。自从先王额哲被满洲人打破胆投降后,满洲大汗明面上对察哈尔封赏有加,热情得很。实际上却是抽丁限地,想尽办法削弱打击。每次出征打仗,满洲人都是别部少征。察哈尔多征,部落里的男丁牛羊越来越少,大小台吉们都是怨声载道。现在的王爷阿布奈虽然心里也不痛快,却屁也不敢放一声响的。害怕王妃满洲洪太汗的女儿、现在大清皇帝的姐姐马喀塔回娘家告状。堂堂草原上的苍狼、苍穹下的雄鹰,现在却变成个怕老婆的窝囊废,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这满洲人也真不是东西,嘴巴上满蒙一家,背后尽使坏。就说这次。明明是他简王爷打了败仗,连累大伙被那长毛汉人围在这鬼地方挨饿。剩下的粮却还是他满洲人管着,满洲人吃双份,蒙古人只能吃一小份,还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饿得牛录下的儿郎嗷嗷叫。 阿勒塔气不过,跑纳海帐外大声叫骂了几句,却被那厮怀恨在心,过一日借口军中醉酒当众抽了自己一顿鞭子。额真苏日勒怕阿勒塔不肯咽下这口气,自个儿大营里先打起来。便往济度那儿讨了个差遣,命阿勒塔带着四个打残的牛录里剩下的三百多娃娃调出大营,派到陆丰防备南边的长毛汉人偷袭。 说是防备,其实谁都知道这个时候长毛汉人根本就不会出来,他们狡猾得很,知道清军快没粮食了,也攻不下他们的城池,所以就等着着清军自个饿死,这样也免了自己的伤亡。太平军真要敢出城和清军决战,别人不说。阿勒塔是自信绝对能够将这帮南蛮子消灭得干干净净的。 自后路乌真超哈被袭开始算,大军被困在这里已经20多天了,粮食眼看快要没了。为了节省粮食,满州王爷先是下令杀民夫。再接着赶绿营,为的就是能将粮食都省下来供给满蒙子弟。可就算这样,剩下的粮食也是撑不了多久。 额真苏日勒叫人去玄武山上打猎,猎些畜牲回来好能弄点肉吃,一开始还能抓个把山鸡野猪之类的回来,过两日野猪没了。长毛汉人倒来了。十几个打猎的倒霉鬼被割了脑袋让对面的马兵给扔回营里,剩下的说什么都不肯再进林子送命。后来又有哪个笨蛋出馊主意说可以去海里抓鱼,被没好气的额真直接一大嘴吧子:咱蒙古子弟打长生天起,可见过哪个能下海的! 打猎打不得,抓鱼也没法抓,那就只能干挨饿了。满洲人心里想着找机会突围,不许在大营里杀战马,还把不多的豆饼都搜出来给马吃。看的蒙古儿郎都是发怨,有这吃的给人吃多好,这马吃了有吊用。这马真要有用,还用得着被困在这儿吗!用不了多久,没粮食吃了还不是要杀马,这会多喂一口都是浪费! 上头怎么想的,阿勒塔管不着,他反正是不愿受那个满州都统的龌龊气,派到陆丰这边也好,倒也是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滋味。 草原上下来的蒙古汉子都是直爽得很,没满洲人那些阴损的心思。饿了就要吃,吃啥?吃马! 肚子饿了,休说满州王爷的命令了,就是自家旗主的命令又算个屁! 到陆丰的当夜,阿勒塔就让手下娃娃找上几匹老马杀了,洗干净架上火堆烧烤,大伙儿就围着火堆吃肉,恍惚间好像又回到察哈尔老家的草原上一样。 粮虽没多少,可带来的酒还是有的。蒙古汉子好酒,好容易有顿肉吃,怎能无酒?纷纷解开皮囊里的奶酒灌了下去。喝完头一大,也不知道谁带的头,唱起了呼麦,唱得儿郎们都想了家,又是哭又是叫的。对面的太平寇原先天天在城头上摆宴吃喝来气清兵,这会儿看见蒙古人这烧烤聚会又唱又哭的反倒是有些呆了。 过了一日,肚子又饿起来。阿勒塔且要让娃娃再去杀马,对面陆丰城里的太平寇却派了个使者过来,说是要和他们打个商量。 阿勒塔虽是蒙古人,过往没少和山西口里的汉人商人交易,所以北地汉话是懂一点的,便让儿郎把使者押过来问话,可那长毛汉人的南蛮口音太重,二人指手画脚比划上半天阿勒塔才明白过来,原来太平寇是要拿米面与他交易军马来着。 阿勒塔有些犹豫。和太平军交易军马可是杀头的买卖,让满州人知道了那可是天大的祸事。不但自己要被杀头,家人牛羊都要分给别的部落糟蹋的。可看着旁边娃娃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回头又一想反正马也杀了、酒也喝了。哪一条不是军中犯禁的死罪?他简王爷自己都蹦哒不了几天,想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干甚? 当下阿勒塔就牙关一咬,拿了主意,答应了使者卖马的事情,又比划着讨价还价起来。蒙古汉子性子豪迈不假。直爽也不假,可也不是不会做生意的,阿勒塔杀头的事都干了,自然不想自己太吃亏。 没想到那使者和山西那些商人一个样,奸猾得很。那骡子都得八两银子一头,他竟好意思开口四匹战马只换一百斤白米!当下就把阿勒塔这直肠子的汉子气得要拔刀当场砍了人! 不过肠子直归直,现在却是有求于这群贼寇,饿肚子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阿勒塔的怒气活活咽在肚中,脸上尽力挤出笑容,好让自己看着憨厚一些。在那央求奸商能多给点。最后鸡同鸭讲地扯了半天,那使者也不耐烦了,最后定下两匹战马一百斤大米的价钱便回了城。 价格是没得再商量了,干就换,不干走人。那使者鼻孔朝天,态度很是嚣张,大有阿勒塔不干这买卖就是自个错过这个店,到下村可没什么店能和你做这买卖了。再给你困上十天半月,到时怕是十匹马才能换到百斤米,你要不换成。自个杀马吃去,这马肉虽是顶饱,可顿顿吃的话,嘿嘿。那滋味谁吃谁知道。 阿勒塔黑着脸,捏着鼻子认了这买卖,没办法,他不做,他手下的娃娃们却是想做。 不一会儿,太平寇便推了几辆小车从城里出来。阿勒塔也让人牵上十匹战马过去。两边一点验,当真是白花花的米,没掺沙土在里面。蒙古汉子们不禁喜笑颜开,又能敞开肚子吃顿饱饭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两边也相熟了,太平寇知道蒙古人馋酒,过两日又定下一匹马两坛米酒的价。送酒来时,还多捎上一口猪说是给大伙儿的交情。直感动得草原上的汉子们掉泪:比比满洲人,长毛汉人真是待人公道还仗义,一个天一个地啊!当夜又是欢宴一番,酩酊大醉。 第二天对面城里又来个使者,却是穿着明朝补服的汉人官儿。阿勒塔这次态度好了许多,连忙请那官进帐,奉上马扎坐着说话。那官拱了手坐下,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信来交给自己,阿勒塔接过打开一看,字却是一个也看不懂。 那官看这蒙古佐领倒拿着信,不知在看些什么,当下不禁莞尔。咳嗽了一声便道:“我们大明皇帝是佛爷,连蚂蚁都不肯踩死;我们家兴平伯虽是武将,也是吃斋礼佛惯的大善人。这次两国打仗,本来就是各为其主,不怨你们蒙古人。那满洲人却是太可恶,便是败了等死,也是他们多吃你们少吃,是何道理?我家伯爷看你们平白跟着那满洲人在这挨饿忒是可怜,便叫本官来传个话与佐领。肯来投我们太平军的,伯爷便当他是自家子弟,绝不学那满洲人偏心使坏。官还是官,兵还是兵,平日都有白花花的米面吃,隔三岔五还会赏给酒肉吃。不瞒佐领说,我太平军里就有不少满洲人,凡是做事卖力的,伯爷都给了大官做,快活的很。佐领也是好汉子一条,何必给他满洲人卖命?若来投了我军便是反正首功,少不得一个参将做做,不比饿死在这里强?!” 阿勒塔听那官所说,觉得颇是有理,然而一想清朝法度森严,却又不敢答应。那汉人官儿微微一笑,好像知他心里所想何事,又开口说道:“佐领是怕满洲人害你家人亲眷吧?无妨,到时候佐领改换我大明衣冠,剪去辫子,换了名姓,谁知道你是蒙古人?便是以后知道,又怎么分清你们是科尔沁,巴林还是兀良哈的?这回济度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掉,到时候报上去全军覆没,满人朝廷还少不得给各位家里一份抚恤银子呢?……这事嘛,说白了,只要佐领你自己不说,我家伯爷不说,佛爷不说,又谁能知晓?” “唔…” 那官儿的话让阿勒塔心动万分,虽说清军还能撑上些时日,可只要援军不至,肯定是撑不住的。那满州王爷要是死了,就算他们这帮蒙古人有命能跑回去,满洲的朝廷能饶得了他们? 思来想去,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不如就这么反了,还能给娃娃们指条活路! 阿勒塔计较一定,便让儿郎取了酒来,拿刀子割破手心,挤血滴入酒里端给汉人官儿。那汉官也不是孬种,也拔出匕首划开手心化了血酒。当下二人哈哈一笑,便轮流歃了血酒为盟,定下大事。随后阿勒塔便率手下近四百蒙古兵反正。太平军那边,镇将铁毅亲自开门相迎,杀猪羊设宴款待。当晚,庆幸保住命的蒙古人弹冠相庆,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却是早把碣石卫的旗主和满州王爷抛到脑后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头不戴清天,脚不踏清地 清军南北消息不通,太平军却是通的。惠州方面的第二镇、第三镇每天都有消息经由靖海所的水师送来,得知陆丰那边一个生员出城劝降了一个蒙古佐领,得了三四百蒙古兵带马来投后,周士相不由对那生员生了兴趣,命陆丰那边把此人资料送来。 陆丰很快就将那生员资料送上了来,此人姓董名常青,惠州长宁县生员,清军入广东后不愿食清栗为异族效力,便发誓言“头不戴清朝天,脚不踏清朝地”,在家乡造了一只船,偕母坐在船里,泛于河上隐居而生,吃穿都是由乡人买来后送至船上。 清廷委任的长宁知县知董常清事迹,生了敬重爱才之心,以保其一个举人功名为条件让人传话叫他上岸,董常清却不予理会。知县也不恼,生了一计,让衙役直接将人绑来,只要董常清上了岸,便算破了当日誓言,再以功名利禄相诱,晓之以理,劝之以情,实在不行就拿董常清老母要挟他。几管齐下,不怕董常清不就范。 不想此事却被县衙的人透露给了董常清的乡人,董常清知道消息后连夜带老母浮舟避往他处。绑人不成反把人给逼跑了,长宁知县哭笑不得,知逼不得董常清,遂作罢。这知县也是个心胸大度之人,未因此事生了害董常清之心,其后几年反倒刻意保全,若非如此,董常清这等不肯剔发不肯易服的读书人早就被清军捕来杀了,除非你跑到海上去,要不然江也好,河也罢,总是逃不出清兵手的。 自永历二年始,董常清整整十年未上岸一步,从青年成了中年。整整十年,他无日无夜不在盼着大明王师重回广东,却始终不得见王师,直以为此生再也无机会踏岸。不想却有乡人前来相告,惠州城头再次打出大明旗帜! 乡人相告之后,董常清于船头放声大哭,那刻。心中更多的不是因为大明军队的出现而激动,而是心酸——孤独等待十年的心酸。 其时长宁仍被清军控制着,惠州局势并不明朗,母亲又年老,所以董常清不敢轻易上岸。董母却劝他立时上岸去投惠州明军。不论明军这次能否支撑,总要去投了效力,免再遗憾终生。对于儿子的选择和坚持,董母从来没有责怪和埋怨过,她虽一介女流之辈,也知家国大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儿子考的是大明的秀才,不是他大清的秀才,所以儿子选择要为大明尽忠。做母亲的自然没有二话。这世上做大清顺民的太多,也不差他母子二人,便叫他母子为朱家皇帝尽个忠吧。 董母乡间女人,嫁与董家才几年夫君便病死,她一女人拉扯儿子,被人骂作克夫星,真怕有一日会叫宗族吃了他夫家的绝户饭,将自个卖到他乡给别人做老婆。那几年,董母活得真是担惊受怕,直到儿子考上秀才。董母才终是将压在心头十多年的心事放下,也算是扬眉吐气,敢直着腰身在董家族人面前大声说话了。这一切,只因为儿子考上了秀才。考上了大明朝廷的功名。董母念着大明的好,儿子读的是圣贤书,圣贤可没叫人去剔发替异族卖力。 在母亲的力劝之下,董常清终是踏上了十年未踏过的陆地,在乡人的掩护下前往惠州投军,这一路无惊无险。顺顺利利就到了惠州,且成功投了军。不想惠州总兵胡启立却对这个在家乡名声很大的生员并不重视,一点也没有重才之心,只随意打发董常清在军中做个文书,负责钱粮来往的计支。 这文书但是识字的就能做,甚至于店铺的伙计也能当得,胡启立如此安排忒是叫人寒心。不过董常清却不嫌,也没有因此心生怨意,反而将职事做得很认真。后来潮州清军进攻惠州,董常清便跟着送粮的队伍到了陆丰城。在城头,他看到了潮州兵是如何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看到城中的惠州军是如何胆怯畏战,再之后,他看到了潮州清军又是如何望风而逃,又如何被追着一路逃奔潮州的,这一切只因为那支从广州来的太平军,那支斩了尚可喜,杀了哈哈木,屠了满城的太平军。 清简亲王率领大军前后攻了陆丰三次,危急时候,董常清不顾自己文弱之身也上城助战,他不知如何拿刀杀人,却知将城下的大石往城上搬。石头很重,董常清力气却不大,抱着走在城道上很是吃力,走不得两三步便要停下歇歇喘会气,可便是这样,他也始终咬牙坚持着,直到将石块搬上城头,转头再下去帮。看到伤兵他也能上前和民夫一块帮着抬,一开始,他见不得血,吐过几次,再后来却是习惯了。 第二镇的旅校于世忠无意看到了生员打扮的董常清,当时很是惊讶,他还从没见过一个读书人和民夫青壮一样在那使劲干活,一点不嫌累不嫌脏。于世忠找惠州军官问了董常清,军中有长宁人立时便将董常清不戴清朝天,不踏清朝地的事迹告知,于世忠大为佩服,认定这人有大材,便将其引荐给镇将铁毅。 铁毅自己不识字,但知道自家大帅是个秀才,所以他便很敬重秀才,和董常清交谈几句后见其应对自如,也无寻常读书人见自己时的卑微,偶尔还能就战事说几句颇为针对的看法,心下自然起了欣赏,便要他在镇中参谋。 蒙古佐领阿勒塔领着手下娃娃在城外烤马肉喝酒唱歌,城上太平军没一个当回事,董常清看了后却沉思开来,第二天便找到铁毅,提议派人出城和蒙古人交换军马。 铁毅很惊讶,蒙古人有马能杀了吃,怎会和太平军交换米面。董常清却道那马肉其实是吃不得的,煮不烂也消化不了,若长期食用,势必积在腹中不得排出,最终活活胀死。《本草纲目》中写得很清楚,马肉有毒,气味臭,无法排,故而蒙古人轻易是不吃马肉的,除非是逼入绝境。显然,城外的蒙古人是到了绝境了,要不然他们不会杀马来吃。这陷入绝境的人但能有吃的,便不会在乎其他,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若是有选择,他们是不会甘心被活活胀死的。 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铁毅同意了此事,结果被董常清说中了,蒙古人真的愿意拿战马交换米面,哪怕交换条件被克扣到极点,对方仍是咬牙认下来了。 做了两次米面换战马的交易后,董常清又大胆提出趁势劝降蒙古兵,有了上一次的成功,铁毅自然不会反对。董常清自请出城,为了让自己更像个劝降的使者,他请人赶制了明朝官员的服饰,穿在身上便出了城。结果一番言语下来,蒙古佐领阿勒塔果然愿降,让太平军平空得了三四百蒙古兵外加几百战马,让铁毅乐得合不拢嘴,直赞董常清乃神人也。 周士相要铁毅将董常清资料报去时,铁毅顺便将董常清的一句话带了过去,这话便是“鞑兵已陷绝境,不妨以心战攻之,许以虏酋一人死而活全军,鞑兵为求活必杀虏酋,则伯爷不费吹灰之力可得数千鞑兵效命!” ........... 骨头这两天在外出人情,更新已是竭力,昨天虽只更一节,却也有五千多字。今天更两节,晚上去参加婚宴,骨头本就贪杯,这两天喝得不谓不多。(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取舍 蒙古为鞑,满州为虏(奴)。 董常清这话显然是劝周士相趁清军粮绝,军心不稳时派人劝降,而允这些蒙古兵投降的条件则是济度人头。若劝降成功,则不仅可立即解决这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战事,也可让太平军一下猛添数千蒙古兵,令得太平军骑兵无论是规模还是力量都迅速膨胀壮大起来。 骑兵和水师一直是周士相的心头病,水师那边虽建了水营,可短时间内却没法形成战斗力,若不是有郑成魁相助,甚至于这次大规模的海运都不能成功。而郑成魁是陈奇策的部将,并非他周士相的部将,所以哪一天要是郑成魁部离开太平军,太平军的水营还是不可能独当一面使用,成为一支可以决定战事的水上力量。 水师的发展和营建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建立的,也绝不是仅仅将船造出来,招募些水手打出旗帜就能派出去打仗的。若这样也行,清军就不必大规模招降明军水师,更不可能连海上的盗寇也要拉拢招安,如前广东水师总兵梁标相就是海上巨盗,尚可喜为了拉拢他对付明军的水师,许出的条件十分优厚,甚至在其接连被明军水师重创还委以重任,要什么给什么,只为对方能够替他对抗明军的水师。可最后,梁标相却是在水师大营被太平军焚毁后拍拍屁股领着残部就出了海,至今也不知在哪儿快活,把个平南王气得险些昏死过去,真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他连派去抓梁标相的兵都没有。 尚可喜不是不知如梁标相这种海上大寇眼中只有利,没有义,打起仗来也是保存实力根本不肯出全力,畏头畏尾的靠不住,可尚可喜却依旧要拉拢这种盗寇,只因他不可能打造出自己的水师。同样的事情如今也应在周士相身上,不过周士相比尚可喜要好,强大的明军水师是他的友军,而不是敌人,所以他有时间慢慢发展水师,而不是和尚可喜一样招揽无法制衡、无法预料的海盗组建水师。 水师这一块,周士相有时间等,也不着急,至少十年以内,可以预见太平军的主要战场仍将是陆地。强大的海军固然是周士相所期盼的,但他更知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骑兵这一块,同样也是短板。成立骑兵旅时,是以原骑兵营残余百余兵加上苏纳手下满州兵为骨干,调入平南和靖南藩下、绿营的一些降兵这才勉强成立了一旅,内中真正有能称之为骑兵的不会超过五百。成军以来,骑兵旅虽然加大了训练量,可是让那些并不会骑马的士兵短期内就成为马上精兵,显然是无法做到的。在对抗清军骑兵的几次战斗,太平军的骑兵明显落了下风。 苏纳在黄冈岭的一战,以八百多骑兵对战四百多蒙古兵,却折了百余兵被迫后撤;北山村一战,骑兵旅全旅出动,虽将蒙古兵击退,可斩杀不过两百余人,自身伤亡却有四百多;邵成国率部配合第二镇于世忠部驱逐监视陆丰4个牛录蒙古兵时,骑兵的表现也不佳,若不是于世忠按戚家军战法训练出来的那旅兵表现英雄,恐怕都不能逐走蒙古兵;济度大军攻陆丰时,邵成国为了牵制清军,率部猛攻济度中军,被分兵出来的蒙古骑兵拦住,双方一个对冲,邵成国部就伤亡一半,阵亡足有六百余人。 现在骑兵旅3个营都打残,北线苏纳手下还有300多人,南线邵成国手下也只剩500多人,加一块不过一营编制。而据来降的归德总兵刘忠和南阳总兵张超交待,碣石卫的蒙古骑兵有3000到3500之间,满州前营锋残兵百余,外加济度的卫队和满州将校手下的戈什哈亲兵,约摸不到千人。就算不计满州兵,光是这三千多蒙古骑兵在战场上摆开来也能重创太平军,况还有那些满州兵。 这一仗周士相打得就是困,活活困死清军,活活饿死清军,在清军还有口气前,他是绝不会冒险攻打碣石卫的。他给各部下了严令,绝不许出一兵一卒,他也是打定主意要困饿死那几千满州兵和蒙古兵,不要俘虏。 现在南线成功劝降了一个蒙古佐领加几百蒙古兵触动了周士相,他慎重考虑了董常清的意见,觉得此策大好,若能让那些蒙古兵集体投降,对于太平军的助力相当大。 解决济度以后,周士相有两个选择,一是西进广西解西南之危,将永历从云南救到广东,从而可以取代李定国成为拥明的主导,将大明旗帜继续打下去;二是不管西南战事,也不管永历,径直从潮州北上攻打福建、浙江,配合郑成功的南京之役。 两个选择说不得谁更好一些,北攻闽浙固然可以趁清军兵力空虚长驱直入,若一切顺利,应当能和郑军会师南京城下,若是有可能,还能捡郑军的漏。周士相不知他所记得的国姓爷入长江其实是有两次,今年是第一次,却在舟山遇台风损失惨重被迫撤军,明年才是国姓爷真正入长江险些夺取南京的时间。 从个人利益角度考虑,周士相当然是希望能去南京捡郑成功的漏,若南京从太平军手中恢复,他周士相的大名将远超李定国、郑成功,成为南明的擎天之柱,为天下复明人士所仰望,所拥戴,所支持。可与之对等的却是西南数省的沦陷,是大明天子的逃国,是晋王李定国的落寞,是无数大西军将士的绝望。 若仅仅如此,周士相还不担心,没了朱由榔,他还有唐王。永历不肯与大明同殉,唐王却能!隆武殉了国,绍武殉了国,最后一任唐王同样在台山坚持抗清,他哪里也没去,始终呆在广东。周士相相信,他真要推唐王监国,在永历弃国的前提下,天下拥明势力不可能反对。他担心的是如何面对平定了西南的数十万清军转向东南。 ......... 紧急赶出,现在去送30箱酒到婚宴现场,下午忙得不可开交。(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时间 清军入滇兵马分三路,又有信郡王多尼所率满蒙大军为统,算上随军民夫的话,总兵力不下三十余万,乃是满清的最大机动兵团,也是最为精锐的一支兵团。其中原为明朝边军的甘陕绿营更是强将倍出,如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四人便是其中翘楚人物。 若西南如原本时空一样,那么清军不但全数占领云贵,也将获得不下十万之众的大西军降兵,如此一来,西南清军总兵力就将达到四十万众。若周士相选择北攻浙闽,坐视西南败亡,即便太平军如有神助般突破福建、浙江进抵南京城下,也只是一支面临几十万清军四面合围的孤军,老巢广东也将在旦夕之间被广西方向来攻的清军占领。 太平军虽降兵众多,可广东子弟依旧占了四成,降兵中的汉军家眷也都在广州,广东若是丢失,对于太平军的军心而言无疑是重创,甚至于能就此瓦解这支依靠强力形成的军队。 北攻浙闽显然不可取,周士相绝不能坐视西南被灭,哪怕永历依旧弃国,他也要保住李定国,让晋王牵制西南清军,从而让太平军有更多时间发展,也让他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被迫做出决定。 要想相助李定国,太平军就必须入广西打击从湖南过来的赵布泰那路清军,迫使广西清军线国安、全节等部无法与另外两路清军合师,打乱洪承畴的三路入滇方案,减轻李定国主力所受压力,尽最大程度消灭或削弱左路清军。 若有可能,太平军还要进入贵州截断入滇清军粮道,哪怕断不了他们粮道,也要让入滇清军无法专心对付李定国,从而能让战事无限期拖下去。完全依靠粮草外来输送的入滇清军不可能在云南和李定国做持久战,届时只能退兵。这样一来,右路的吴三桂部还是被李定国牵制住。中路的罗托部也只能在湖南和贵州驻防,腾不出手对付左路广东方向过来的太平军。而太平军能够入贵州,前提就是重创了右路清军,夺取广西。 顺治诏谕对多尼有明确交待。前方三路大军进展顺利,多尼的满蒙大军方能南下捡果子,前方战事不顺,多尼的大军多半不敢轻易出动,毕竟广东这边可是折了一个简亲王济度。万一多尼再叫太平军给折了。恐怕这回不是顺治一个人要嚷着划江而治,而是清廷上下一齐叫嚷划江而治了。 不过时间上,出兵广西直接阻击赵布泰已经来不及了,唐三水送来的消息表明,赵布泰三月初已率部南下入广西,不出意外,此时的赵布泰已经和线国安会师,左路清军入贵州的时间也就在这几天。济度这边还在负隅顽抗,等待已经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达素援军,周士相最乐观的估计。解决济度还需七八天时间。 等到收拾完济度,太平军也没法立即西进广西,周士相必须马上整合降军,还要将潮州和惠州完全占领,将这两府全部纳入太平军的地盘,推行建村设乡,整合两府人力和钱粮资源为太平军所用。 在此过程中,惠州总兵胡启立和其手下的将领肯定是一个障碍,毕竟周士相在三江口时将惠州许给他们,本质上胡启立就是惠州的土皇帝。现在要这个土皇帝把地盘让出来,乖乖接受太平军的领导,人家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周士相已经做好预案,若是胡启立不识相。便武力解决他。他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降将身上了,必须在最短时间整合好潮州和惠州,且在潮州要驻扎重兵,建立防线,从而使得西进广西时老巢不会遭到清军进攻。 清军进广东,只有两条路走。一条便是经福建入潮州,另一条则是经江西赣州入韶州,因此在潮州建立防线是很有必要的。对韶州方面,倒是不需屯重兵监视,因为刚刚升为韶州总兵的唐三水实在是个可人,和周士相那真是英雄惜英雄。周士相败给济度,唐英雄怕是能趁火打劫,现在嘛,唐英雄考虑更多的是如何跟大清朝廷要来更多好处吧,毕竟眼下唐英雄已是大清在广东的最高官员了,大清得指着他坚守韶州,不让太平军从此方向北上湖南呢。 整合潮州和惠州地盘,解决降将降军后,周士相也要给刚刚大战的太平军休整时间,另外还要放随军民夫回乡耕种,不能因为战事耽搁耕种,要不然夏粮就收不上来了。没了粮食,太平军还打个吊仗。 周士相虽然是必须入广西作战,可他也不能白去,永历朝廷必须给他个名义才能让他勤王。亲王就是这个名义,郭之奇已经回昆明,能不能替周士相争取这个亲王的名义,就看永历朝廷是否识大局了。倘若清军三路压境,朱由榔还舍不得一个亲王封号,那这天子也当真是白瞎了。 周士相的底线是若朝廷不肯封他为亲王,也必须晋为郡王,同时由周士相节制在广东的所有明军,国公侯爷都必须服从他兴平王的指挥,两广总督连城壁等广东大员也要接受兴平王的领导。对于不肯接受指挥的明军,周士相将毫不犹豫调兵予以镇压,直打到对方愿意服从为止。周士相不介意砍两个侯爷脑袋震摄一下这些小军阀们,若是他不能整合广东明军力量,这些军阀在后方便是一颗颗定时炸弹,太平军在广西战事不顺,天知道有没有利欲熏心的会打广州的主意。毕竟这帮人虽然一直坚持抗清,可在西南败亡以后也是大部分降了清。 整合地盘,归拢力量,恢复春耕都需要时间,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太平军也要扩军,现有四个镇根本无法应付大规模的战事,周士相决定战后立即扩军,将太平军从四镇扩到八镇,四镇驻防广东本土,四镇为机动兵力,也是入广西的主力。(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为何抛弃我! 一天两天,哪怕半个月过去,纳海还坚信达素的援军肯定会到,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纳海不再相信达素会派援军过来,也不在想是不是达素叫太平寇给败了,或是叫金厦的郑森给拖住,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填饱肚子。 前几天海滩上那些民夫尸体终于叫海水带走,原本遍地腐尸,满是臭味的海滩终于干净。听到手下戈什哈说海滩上有吃的时候,纳海高兴坏了,连忙领着手下戈什哈和前锋营的残兵赶了过去。果然,海滩上真有好多能吃的贝壳,还有好多小螃蟹。虽然贝壳的肉不多,那小螃蟹更是没什么肉,但对于已经处于半饥饿状态的清军而言,却是难得的食物,也是难得的美味。 有了海滩上这些活物,纳海手下的人当天可算是吃了个饱,可第二天他再领人过去时,却发现海滩已经叫蒙古人给占了。那帮正疯狂争抢贝壳的蒙古兵看到满州人过来后,立即停止了争抢,抱成一团前来驱赶满州人,根本不将纳海他们放在眼里。 自从那个蒙古佐领阿勒塔投了太平寇后,蒙古人就有点不大听话的苗头了。为了稳住他们,济度叫将剩下的军粮与他们平分,而不是满州兵占着大头,如此才算勉强安抚住了蒙古人。济度更是叮嘱脾气有点暴躁的纳海,万万不能和蒙古人发生冲突,免得这帮狼崽子有借口发难。 纳海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现下蒙古兵比满州子弟多,又是困在这里,若是他再如从前一样对蒙古人,说不得真会激起大变。为此,哪怕这帮蒙古兵对他纳都统十分不客气,他也只能忍着一肚子火无奈回到卫堡,而不是试图去驱逐他们,甚至砍上两个蒙古鞑子的脑袋好叫他们知道谁才是主子。 路过一座被用木板死死封住的石屋时,纳海下意识的停了下来。那座石屋内关着的是几十个受了伤的满州子弟,因为食物不够,这些受了伤无法行动的满州子弟只能被残忍抛弃。济度不忍杀死他们,便叫人将他们活活封死在石屋中。由他们自生自灭,这样他简亲王心里会因为没有亲手沾染满州子弟的鲜血而感到安定。 抛弃伤兵的决定得到了满州将领的一致支持,更得到了活着的满州兵支持,因为他们都想得到更多的食物。宝贵的勇士和不多的食物相比,后者的份量显然更重一些。谁都想活下去。谁都想得到更多的食物,这是天性。 石屋虽然被密封着,离得远似乎闻不到什么味道,可是走近了,纳海却能嗅到屋中散发的淡淡臭味。 纳海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屋子里的满州子弟肯定死光了,饿了七八天,神仙也顶不住,况这些人本来就有伤。想到这些人毕竟是勇敢的满州子弟,他们是在进攻的道路上受的伤。虽然因为食物的问题而不得不牺牲他们,但起码,要给他们死后的尊严。 “来人,把屋子打开!” 纳海不想满州子弟就这样在石屋中慢慢腐烂,他想让人将他们的尸体拖到外面去安葬。 纳海的戈什哈们无奈上前砸开铁链锁着的大门,他们以为里面的人早已死光,可当阳光射进屋中时,他们却惊呆了,下意识的往后退去。石屋里竟然有活人在动,他们的手中拿着一块块颜色发黑的肉。 ...... 科尔多不想死。他想活着回去,可他受了伤,他的腿在冲阵的时候叫在南蛮子的火铳击伤,可他却没有叫痛。自己挣扎着爬了回来。原以为自己会得到救治,得到悉心的照顾,可科尔多万万没想到自己却被主子们抛弃了。 被关进石屋里那刻,科尔多和受伤的同伴们哭喊着、嚎叫着,他们不甘,他们不是懦夫。他们是勇士,他们是因为勇敢而受的伤!他们理应得到救治,也应该得到更好的食物,而不是被抛弃,被锁在这石屋中活活饿死! 起初是愤怒的咆哮,最后则是绝望的哭泣。石屋将这些满州伤兵与世隔绝,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因为没有任何光线透进来,乌漆抹黑的,谁也看不见谁,只能从彼此的呼息声中能感觉到同伴的存在。 一天,两天,三天... 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所有人都饿得没有力气。一个接一个的同伴死去,无声无息的死去,科尔多恐惧的缩在角落里,咽咽一息,等待着死神的降临。迷迷糊糊中,他却突然听到耳畔有咀嚼的声音传来,狼吞虎咽的,声音很大,好像有人在大口吃东西。 食物? 科尔多一个激灵迅速直起身子,可眼前仍是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但那咀嚼食物的声音却分明存在,且不是一个人在吃东西,而是很多人在吃东西。 “你们在吃什么?” 没有人回答科尔多,只有那不断咀嚼的声音。 科尔多不敢去想那些同伴到底在吃什么,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心底深处往脑海中涌,他害怕得全身哆嗦,双手无意识的在身边划拉了一下,却碰到一具不知什么时候死去的尸体。手指的触感告诉他,这具尸体似乎不怎么完整。 科尔多其实早就知道答案,除了人肉,这石屋里还有什么食物!他大声的呕肚着,肚子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胃子好像空的一般,连苦水都吐不出一滴。 “不想死,就吃吧。” 不远处有个闷沉的声音传了过来,科尔多沉默了,求生的欲望告诉他只有活下去,才可以见到他的额娘。而活下去,只有...... 也不知过了几天,当阳光再一次照进石屋后,科尔多却没能看到什么,因为他的眼睛被耀眼的阳光剌瞎了。 科尔多艰难的从地上爬过发臭腐烂的尸体,一步步挣扎着往外爬,摸到门边时,他突然尖叫起来:“为何抛弃我,为何抛弃我!“(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章来降者不纳 三月二十九,蒙古兵也好,满州兵也好,再也等不到每日都会发下的口粮。 清军断了粮,饿极了的蒙古人不顾济度的禁令开始杀马充饥,满州兵在忍了一天后也开始杀马充饥。为了生存,哪怕马肉根本不能吃,饿极了的他们也要去吃,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要么饿死,要么胀死。在生存面前,济度的禁令不过是个屁。 济度知道了杀马的事却没有阻止,更没有大怒。25岁的简亲王早就没了南下时的意气飞扬,在贝勒杜尔佑眼里,简亲王现在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般的皮囊,这位爱新觉罗家的亲王已经是在等死了。 望着一脸死意的济度,参领宜尔图很不甘心,他拿出了最后的法子,趁现在士卒还有力气赶紧组织突围,从玄武山往揭岭方向突围,然后再往江西跑,能跑多少算多少,这样总比在碣石卫活活饿死好。 玄武山往揭岭这一路都是深山老林,没有向导,也没有粮食,走这条路不比强攻太平军来得容易。数千大军放弃所有辎重,放弃战马一头钻进人生地不熟的深山老林,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 宜尔图的这个法子于其说是突围,不如说是拿几千满蒙子弟性命保济度一人活命。 “本王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济度默默起身,一言不发,形神枯萎的走了出去。他不可能这样回去,他不可能就这样独自一人回去,那样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他不想回去看到顺治小儿的讥讽和嘲笑,更不想被八旗上下蔑视。 宜尔图见济度不听劝,急得只能跺脚,却是没有办法。杜尔佑嘴角一动,望着济度的背影欲言又止,轻叹一声,退了出去。 杜尔佑并不希望济度逃回北京,那样对大清。对满州都是耻辱,若是济度死在这里,对战死的满州子弟和他们的家眷是个最好的交待,对朝廷对皇上也是个交待。毕竟亲王都战死在这了。还有什么好指责的。 济度决意求死让杜尔佑宽下心来,他倒是很怕济度会贪生怕死,做出有辱满州的事来。现在他更担心的是蒙古人,苏日勒已经几天没有来见济度了,带着他手下那帮蒙古军官不知在商议什么。杜尔佑很怕苏日勒会突然反水投降太平寇。所以他叫纳海紧紧盯着苏日勒,若是蒙古人有什么异动,便要立即弹压,若事不可为,也绝不能让济度落在他们手中。 耿继茂那个汉藩降了太平寇并不可怕,尚可喜死在太平寇手中不可怕,甚至于李率泰这个爱新觉罗家的额驸死在太平寇手中也不可怕,可怕的满州亲王落在他们手中。 杜尔佑很难想象一个活着的大清亲王落在太平寇手中会对明朝、对清廷产生何等影响。 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济度活着落在任何人手中。 .............. 额尔德木尼从茅坑回来后,脸憋得通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会捂着肚子,一会摸摸屁股,十分的难受。 那木图是和额尔德木尼从小一起长大的,那木图的姐姐就是额尔德木尼的母亲,所以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外甥十分难受,那木图不由上前关切的问他怎么回事。 “拉不出,肚子胀得难受。” 在舅舅面前,额尔德木尼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他告诉那木图,自己肚子里好像塞进了一个铁砣砣,沉甸甸的,很想拉出来。可在茅坑蹲了半天,硬是什么也拉不出来。好几次用力过猛,感觉整个屁眼都拉出来了,低头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那难受劲,当真是要命,把个蒙古汉子折磨得死去活来。 外甥的描述让那木图沉默了。半天,方告诉额尔德木尼,其实他也三天没拉过屎了,这会腹中明明有便意,却怎么也拉不出。 “早说过那马肉不能吃,佐领非叫俺们杀来吃,这下好了,全胀在肚子里。”额尔德木尼不怪自己贪嘴,死命的将马肉填进肚中,这会却埋怨佐领叫他们杀马了。 那木图苦笑一声:“没吃的还能怎么办,饿死不成?” 额尔德木尼叹了口气,忽道:“听说满州人那里有油水,要不咱们去借点润润肚子,有了油水,拉着总要轻巧些吧。” “满州人有油水能借咱们?” 那木图很怀疑那帮满州兵会将不多的菜油分给他们,这节骨眼,能润滑肠胃的油水可是比金子都宝贵的东西,这可是能救人命的东西! “他娘的,俺们蒙古儿郎替他们满州人卖命,借点油水怎么了!” 额尔德木尼不岔,从前他很害怕那些满州兵,现在却是什么也不怕了,自己性命都要不保了,还怕那些满州兵? 那木图有些心动,但他却没有冲动,而是对外甥道:“你听说了么,阿赤他们前两天偷偷到陆丰跟南蛮子换了些米面,听他们说,阿勒塔投了南蛮子后活得很滋润,现在是个参将了...阿勒塔叫阿赤他们也投南蛮子,阿赤没敢,拿着米面回来了,不过好像旗主并没怪他。” “那木图,你想说什么?”额尔德木尼看了眼舅舅。 “要不我们也投南蛮子吧。” 那木图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了外甥,他不想再在这等死,也不想再吃马肉,他想去投降太平军,和阿勒塔一样改换门庭替汉人卖命,这样他们就能活下来。 额尔德木尼愣了愣,却一点也没有惊讶和生气,他根本没有多想就支持了舅舅的想法,当晚他二人就从佐领那谋了出堡巡视的差事,结果出堡后便直奔北面的太平军防线。 “我们是蒙古人,我们是来投降的!” 那木图和额尔德木尼远远看到太平军的堡楼就大声叫唤起来,害怕对面的太平军会误杀他们。很快,对面就有人出来,将他二人带了过去,不必二人说些什么,就取出了两大碗米饭和一碗肉汤给他们。 米饭吃进肚子,肉汤喝下去,那滋味让那木图和额尔德木尼有种上天堂的感觉。那碗肉汤让腹中也好受多了,鼓胀感减轻不少。 那木图很想再吃一碗,可想到腹中积下的马肉,便不敢再吃,起身问那太平军道:“我们如今降了,却不知贵军如何安排我们?” 那太平军笑了笑,突然拿手指了指那木图他们来的路,道:“回去吧。” “回去?” 那木图和额尔德木尼一惊:他们是来投降的,怎么太平军还要赶他们走的? 那太平军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在,换了一幅冷面孔道:“我家大帅有令,来降者一律不纳!除非取济度人头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爱新觉罗没有孬种 那木图和额尔德木尼垂头丧气的回到了碣石卫,路上他们发现有人和他们一样往北投太平军,可无一例外都被人家撵了回来。其中有两人是满州人,额尔德木尼很肯定那两个家伙就是满州人,在福建时因为抢汉人的财货,他曾挨过其中一人的鞭子,所以印象很深刻。 连满州人都想投降太平军,看样子真是完了! 那木图和额尔德木尼没有去揭发那两个满州人的意思,现在的他们都是同病相怜,也都是被太平军拒之门外的可怜人,汉人说的明白,想要活命,除非拿满州王爷的人头来。 这个条件,那木图和额尔德木尼根本办不了,他们在那汉人面前跪下磕了头,可是人家根本不理会他们,倘若再敢死皮赖脸留在那,怕太平军就会马上宰杀他们。 舅甥两人真的不想死,可他们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投降都不准的事情。他们清楚太平军是要逼他们这些人回去做乱,可是成功的机率太小了,毕竟他们要对付的不但但是那些满州兵,还有数以千计的蒙古同胞。若他们真敢做乱,第一个杀他们的不是满州人,而是自家的旗主和佐领老爷们。 “怎么办”是舅甥二人一路上说的最多的三个字,可是直到回到碣石卫,他们也没能想出究竟应该怎么办。舅甥二人还没来得及下马,就看到了佐领塔世克。塔世克好像就在等他们回来,看到他二人后便领着十来个蒙古兵奔了过来。 “你们两个去哪了?” 塔世克在马上喝问了一声。 “我们...” 那木图不敢告诉塔世克他们是去投南蛮子被赶回来,但又不知如何圆谎,因为他们去的时间太长了些,平常巡视绝对用不了这么多时间的。额尔德木要尼有些害怕塔世克,低着头不敢看塔世克一眼。 二人的神情被塔世克看在眼里,他心中已是有数,但还是问了句:“你们去太平军那了?” “......” 那木图和额尔德木尼一惊,脸一下变得苍白起来。见状,塔世克如何不知道这两个人干什么去了。但他没有下令将他们绑起来,而是挥了挥马鞭,轻声对他们道:“你们回营吧,记住。不要和人说这件事。” 闻言,那木图和额尔德木尼都是松了口气,对塔世克心生感激。那木图翻身下来牵马经过塔世克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问道:“佐领大人,台吉真要我们活活死在这吗?”台吉是蒙古兵私下对旗主苏日勒的称呼。也是最亲切的称呼。 塔世克沉默片刻,对那木图道:“你放心,台吉不会让咱们死在这的。” 听了这话,不知为何,那木图感觉自己突然很轻松。塔世克心中却很忐忑,因为他刚刚接到了旗主苏日勒的命令,黎明前对满州人动手,拿济度的人头换取三千蒙古子弟的活路。 ......... 天刚亮的时候,蒙古人动手了,沉寂的碣石卫顿时响起喊杀声。 睡梦中的济度被外面的喊杀声惊动。他以为太平军攻了过来,急忙披甲带着卫队走出营帐,却发现不是太平军攻了过来,而是一直担心的蒙古兵终于做乱了。 杜尔佑和宜尔图也带人赶了过来,他们在知道蒙古兵做乱的第一时间并不是想着去镇压蒙古兵,而是想着如何“保住”济度这位满州亲王。 “王爷!” 宜尔图来得匆忙,连盔甲都没穿,身后跟了几十个戈什哈,一个个也是衣衫不整,有的手上连兵器都没拿。 蒙古兵在卫堡东面正在和纳海的人战斗。纳海手下虽有几百满州子弟,但谁都知道纳海顶不了多长时间,毕竟蒙古兵人数是满州子弟的三倍多。 济度看看站在周围的满州子弟,他们看上去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脸上露出的也不是死战到底的坚定,而是茫然和绝望,甚至还有恐惧。 见此情形,济度知道满州子弟们是没办法压得住蒙古人了,他也浑无生机,明知已经不可能再有援军来救他。可他仍自欺人的幻想着朝廷会派兵来救他。抱着这个不现实的幻想,他在苦苦支撑,可现在,幻想破碎了,蒙古人的背叛彻底击垮了这位25岁的亲王。 济度的眼神有些焕散,嘴角发苦,他怔怔的望着正在疯狂砍杀满州子弟的蒙古人,心痛到极点,也是悔到极点。 宜尔图还不甘心就这么结果,他把心一横,冲周围满州兵们叫道:“蒙古人背叛大清,背叛我满州,他们马上就会冲过来杀我们,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今天便是你死我活之时!咱们满州子弟就是死,也要死得像条汉子,绝不能让卑贱的蒙古人小看我们!” 说完抽刀在手,带着自己的亲兵就冲了过去支援纳海,百余名满州兵在犹豫之后也跟了上去,眼下要他们性命的不是南蛮子太平寇,而是满州的朋友蒙古人。 济度的卫队却没动,他们是济度的奴才,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哪也不去。他们都在看着一动不动的主子济度,杜尔佑也在看着这位亲王,很想亲王能够举刀大呼“儿郎们随我杀敌!”,可是亲王却是没动,不仅没动,身子竟然还在打颤。 “王爷,你留在这里,我带卫队先去把蒙古崽子们杀光!” 济度的样子让杜尔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滋味,没想到这个定远大将军,堂堂亲王竟然会被蒙古人吓得发抖。这一刻,他真恨自己从前瞎了眼,为何要和济度结为一党。罢了,今儿反正是个死,便是死,也要多砍几个蒙古鞑子的脑袋! 杜尔佑头也不回便要去跟蒙古人拼命,济度已经没了胆气,这个亲王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但很快,他就听到身后传来盔甲的声音,闻声一顿,扭头向后看去,却见济度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握着大刀快步走到了自己前头。 杜尔佑从济度的脸上看到了求死之心! 欣慰,杜尔佑竟然笑了起来:王爷果然是王爷,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从来就没有孬种!(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章满州子弟何以叛我! 蒙古兵猝起发难,满州兵虽负隅顽抗,可是人数却较蒙古兵少得太多,纵使纳海一直监视提防着着蒙古兵,可当蒙古兵真的做起乱时,他还是力不从心了。 凭借着自身悍勇,纳海率部苦苦支撑着,但是半柱香后,蒙古兵团团围住了他们,纳海身边的满州兵不断倒下,便是他自己,不断的举刀也消耗了他的体力,胳膊开始酸麻了。 “退,退!” 纳海拼死率领残余的满州兵往后方突围,苏日勒如何会让纳海逃走,更不可能让他们有机会上马冲出卫堡。在苏日勒的指挥下,千余蒙古兵死死咬住纳海部,又有千余蒙古兵去阻击前来接应的宜尔图,令得纳海部和宜尔部不过只隔了十数丈远,却是始终无法会合。蒙古兵太多,许多蒙古兵爬到屋顶上用弓箭射杀满州兵,纳海拼尽了全力却是无法改变一面倒的局势。 用尽全力最后一次挥舞大刀逼退数名冲上来要砍自己的蒙古兵后,纳海再也支撑不住,他身边只剩下几十个满州兵,而四周的蒙古兵却多得叫人数都数不过来。两枝箭射中了纳海,纳海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还没等他抬头吼叫什么,蒙古兵的刀就砍向了他。 “太祖太宗啊,奴才纳海来见你们了!” “噗哧”一声,纳海的人头飞向了半空。纳海死后,那几十个满州兵尚在拼死抵抗,可面对如潮水涌来的蒙古兵,他们的挣扎毫无作用,转瞬间就被蒙古兵砍杀一光。 宜尔图听到了纳海临死前的叫喊,那刻,他只差放声哭出来。他强忍着愤怒,带着残部边打边退,终是和赶过来的济度、杜尔佑合兵一处。 此时满州兵只剩济度的卫队和宜尔图等人的戈什哈,加一块不过四五百人,而解决了纳海部的蒙古兵却是伤亡不大,三千余蒙古兵对几百满州兵,又是在卫堡之内,这场战斗毫无悬令,结局早在苏日勒做出反水那刻就已决定。 苏日勒看到了一身盔甲的济度,他没有任何愧疚和不安。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儿郎们冲向满州人,心里却在盘算着济度这颗人头除了能为他手下儿郎换条活路外,还能替他苏日勒挣来什么好处。毕竟他手下有三千多骑兵,这么一股强大的骑兵力量可是太平军所没有的,太平军的首领不可能不重用自己。 济度知道纳海战死后眼眶有些发红,虽然纳海是两黄旗的人,但南下以来,却从来没有仗着自己的主子是皇帝而顶撞他这个定远大将军,纳海的勇敢和忠心济度也看在眼里,现在,他却死了,死在这帮狗娘养的蒙古人手中! 济度愤怒了,他放眼望去,到处是冲杀进来的蒙古兵,耳畔听到的也是满州子弟的哀叫声。 “杀,给本王杀!” 济度红着眼睛挥刀冲了上去,堂堂大清的亲王却和士卒一样拿着武器死战,绝对不是勇敢,而是悲哀。 济度身上明亮的铠甲吸引了无数蒙古兵的注意,他们知道这就是太平军要的那个满州王爷,杀了这个该死的爱新觉罗,他们就能从这该死的地方脱身,他们就能得活! 那木图也看到了济度,他兴奋的朝外甥额尔德木尼叫喊着,很快,上百名蒙古兵围住了济度和他的卫队。 打到这个时候,济度的卫队也是损失惨重,可是残余的戈什哈却仍死死护着他们的主子。蒙古兵人数尽管众多,但面对这些临死也要疯狂拉上垫背的满州兵,一时之间竟然奈何不得。 蒙古兵开始放箭,要将这些还在顽抗的满州兵射死,他们无意要抓一个活的满州亲王,因为太平军那边提出的要求很明确,他们只要济度的人头! “射死他,射死他!” 蒙古佐领拉克申狰狞的喊叫着,一枝枝利箭向着济度、向着他的卫队射去,一些戈什哈被射成了刺猬,可济度却是没有被射中一箭。忠心的戈什哈将主子牢牢围在中间,用身体去替主子挡箭,用生命护卫主子的安全。 杜尔佑和宜尔图也在拼死反抗蒙古兵,他们一边砍杀着一边提心吊胆的朝济度那边看,他们很担心济度会被蒙古人活捉,但看到蒙古人无意活捉济度后,二人心下都是一轻。 “保护王爷!” 济渡身边的戈什哈不断有人倒下,可不断又有人补上,在这些忠心奴才的拼死保护下,济度从蒙古人的重围下突了出来,可是不等他们喘上一口气,又有一队兵迎面冲了过来。领头的竟然是汉军协领蔡元丰! “济度在那,抓住他!” 蔡元丰也背叛了大清,背叛了简亲王,不过于其说他是背叛,不如说他是求活。蒙古人已经动手,他若不动手的话,蒙古人收拾掉满州人后肯定会顺势宰了他。为了保命,蔡元丰只能向旧日主子举起长刀,他不会蠢到帮助满州人对付蒙古兵的,他蔡元丰的脑子坏了,手下汉军的脑子也没坏! 汉军开了铳,铳声过后,十几个忠心的戈什哈扑倒在地,济度也中了一铳,却是伤势不重。 “汉人就是靠不住!” 济度英俊的脸庞极度扭曲,看着叫人可怖。他嘶吼着带着残存的卫队要冲上去砍杀这帮做乱的汉军,不想汉军边上又冲上来几十个人,却是满州子弟,领头的是镶红旗的协领鄂多。 济度能接受蒙古人背叛,能接受汉军背叛,可他无法接受满州子弟的背叛,他愤怒的咆哮起来:“鄂多,你们是满州人,为何也要背叛本王!” 鄂多没有回答,身后却有满州子弟在叫嚷:“王爷,不是奴才们要背叛王爷,实是奴才们不想死啊!” 满州兵在鄂多的带领下冲了上来,双方一阵砍杀,济度的卫队立时又倒下二三十个,只剩十来人。后面蒙古兵上来了,前面的汉军也上来了,济度凄惨的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当四面八方都是要砍自己脑袋的敌人时,济度的身子一僵,他的后背被长矛狠狠剌了一下,虽然没有剌穿他身上的铠甲,却让他感到疼痛。这点痛楚本不应让济度有什么反应,因为并不是很痛,可济度偏偏觉得很痛,他僵住了,脚下也慢了下来,结果等他想动的时候,鄂多的脸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就见一柄长刀向着他脖子砍了过来。济度吃了一惊,本能的闪过了这一刀,仅存的戈什哈也扑了上来挡住了鄂多。 鄂多一击没有得手,很是吃惊,什么时候简亲王有这么好的本事的。他一刀砍翻一个戈什哈,便想要再次扑上去,济度的人头不但是能活下去的砝码,更是个宝贝,他要从蒙古人手中,从汉军手中抢过这个大功。 可是不等鄂多上前,却见济度好像疯了般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突然反手一刀,“噗哧”一声,锋利的长刀顿时从脖子上抹过,一道血柱从脖间喷射而出。 简亲王自杀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济度的戈什哈们哭喊着冲上前去抱住济度的身子嚎啕大哭。 反应过来的蒙古人和汉军、鄂多的手下立时冲上前去争抢济度人头,他们疯了一般砍杀着死死护着主子尸首的戈什哈,最终,济度的人头叫蒙古人给割了去。蔡元丰不敢和蒙古人抢,鄂多也不敢,他甚至还担心蒙古人会不会将他也宰了,好在苏日勒并没有要杀掉这帮也想活命可怜虫的念头,从手下手中接过济度的人头观摩片刻,便立时率人打马出了堡,也不管不远处贝勒杜尔佑和参领宜尔图还没有被解决掉。 没能抢到济度人头,蔡元丰和鄂多不约而同想同了杜尔佑和宜尔图。杜尔佑叫汉军的火铳打成了马蜂窝,挣扎小半柱香时间才因失血过多而死,死时十分痛苦,惨状令人唏嘘。蒙古人没有和蔡元丰抢杜尔佑的人头,蔡元丰轻松就把功劳捞到手。 鄂多又一次空手,很不甘心,带着手下找到了领着十来个残兵缩在一所屋子前还在拼死反抗的宜尔图。 “宜尔图,王爷死了,三贝勒也死了,你别打了,我们一起向太平军投降吧。” 鄂多倒是不忍宜尔图就这么死去,试着想让对方和自己一块投降。 宜尔图倒没有骂鄂多贪生怕死,背主求荣,反而苦笑一声,然后叹道:“王爷和三贝勒都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说完举刀欲要自刎,不料其身边两个满州兵却突然上前死死抱住他。 那两个满州兵抱住宜尔图后,却不是劝他不要自杀,而是冲着鄂多喊道:“鄂参领,我们不打了,我们不想死,我们愿意跟你一起投降,我们愿意投降!” 其余的满州兵原是要上前解救宜尔图的,可听到这两个满州兵叫喊后,他们定在了那里没有动,片刻,他们好像商量好一般将刀扔在了地上。王爷死了,贝勒爷也死了,他们还坚持什么!(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章李定国兵退贵州 三月,花海中的昆明城春日和熙、温暖宜人,可永历帝朱由榔和南明朝廷的百官却如坠冰窟。接到晋王大败孙可望的捷报后君臣还没欢庆上几天,前线的告急文书却接踵而至:满清三路大军近二十万人马同时发动攻势,从四川、湖南、广西三路入寇贵州,以泰山压顶之势对刚刚经历大战,喘息未定的西南明军发起了总攻。 四川方面,三月初三,吴三桂、李国翰部大军还未在重庆城下扎营,重庆守将总兵杜子香竟然弃城而逃,清军未损一兵一卒便占领了这座川东雄城,完全把夔东和西南两部明军的联系分割开来。当月二十五日,吴、李二部进至贵州桐梓县石台关。石台关山高路窄,上则摩于九天,下则坠于深渊,本是一夫当道、万夫莫开的险关要隘。然而守军却因为孙李内讧而军心不整,轻易便被吴三桂打破。三十日,清军攻打遵义,守将郭李爱稍作抵抗便率所部五千士卒投降,这座日后名扬天下的黔北重镇沦陷。占领遵义后,吴三桂派李国翰继续南下和中路清军会师,自己则待在遵义一面休整军队没,一面招降贵州的南明官员。失败绝望的气氛笼罩之下,水西宣慰司安坤、西阳宣尉司冉奇樵、兴宁伯王兴等人相继降清。 湖南一路,中路清军在宁南靖寇将军罗托的率领下,靠着孙可望书信和向导开路,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原本坚固的南明军队防线。三月二十九日,清军撞开省会贵阳的城门,南明安顺巡抚冷孟饪西向昆明望阙哭拜后,穿着朝服提剑杀入清军阵中,死于乱刀之下。 广西战场,满清固山额真赵布泰部与线国安、全节等人会师后立即转向贵州。半月之内,黔南的独山、都匀等贵阳以东州县相继沦陷。土司罗大顺、总兵张先壁部试图在清军侧翼反攻,然而都因兵力单薄,缺乏友军策应而被一一击溃。 正当贵州局面崩盘时,晋王李定国却仍未完成孙李内战的善后工作。甚至在二月底三月初清军开始大举入寇时都没有做出部署安排,而是忙着请朝廷大封平定孙可望有功的部将。 白文选由巩国公晋封巩昌王、马进忠由鄂国公晋封汉阳王、冯双礼由兴国侯晋封庆阳王、马宝由安定伯晋封淮国公、马惟兴由兴山伯晋封叙国公、靳统武由平阳伯晋封平阳侯、祁三升由威宁伯晋封咸宁侯、高文贵由广昌伯晋封广昌侯,其余有功镇将也分别升赏。 孙可望部将狄三品、王会、张光翠等人虽然投降,但以附逆被罚降爵。而对于驻守迤西一带、曾经谋划进攻昆明的孙党部将王自奇、张明志、关有才三人,李定国并不招抚,而是亲自率军进攻。关有才被擒,张明志投降,王自奇则逃亡腾越后因走投无路而自杀。此举虽然让李定国稳住了昆明侧后,但也丧失了救援贵州,布防黔西的宝贵时间。 李定国返回昆明后,将关有才和蜀王刘文秀擒获的孙系大将张虎一起以谋反罪处以凌迟。孙系旧部将官们本来就因为夺官削爵对李定国和朝廷大为不满,此举更让孙系军官人人自危,私下里怨言不断。蜀王刘文秀看到这种情况,心中忧虑。便劝谏义兄不要继续打击孙系诸将,以大局为重,没想到此举竟让李定国对他也有了猜疑之心。 李定国和刘文秀作为张献忠的养子,在原大西军中威信很高。刘文秀虽然战功不及李定国,但更善于稳定局势、安抚人心。击败孙可望后,刘文秀便立即入黔招抚孙系各部,凭着西军四王子和大明亲王的身份使贵州局势一度稳定。然而李定国害怕刘文秀在贵州势力扩充,便请永历下旨把刘文秀调回昆明闲置。于是贵州明军各部,顿时失去统一指挥,再加上李定国对孙系部队将兵采取的歧视政策,贵州明军军心涣散。 刘文秀被召回昆明后,内心苦闷。不久后突然胸中绞痛,卧床不起。李定国闻讯,立即前往看望。面对义弟,得知清军已经大举入黔的晋王心里无比后悔,兄弟二人握住双手对视流泪。当日,李定国便率领手下主力东向入黔抗击清军。 ````````````` 局势的直线恶化令永历帝变得徬徨无措。接到贵阳失陷的噩耗后,他更是一个人跑进供奉祖宗神位的奉先殿关起门大哭,宫人吓得都不敢入内,郡主朱淑仪也没敢进去,却听见皇帝在那说什么“祖宗社稷将亡于不孝孙由榔之手矣!” 皇帝的哭诉让长乐郡主浑身发抖,好像十年前广州的那一幕家破人亡的惨剧马上又要重现于今日。她觉得自己犹如置于苍茫大海中的一叶危舟,只要有一个浪头打来,立刻就会倾倒覆灭。 殿内,眼泪哭干的朱由榔紧闭着双唇,脸色铁青。一双布着血丝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朱漆房梁。他此时终于能够理解和体会到堂兄崇祯帝在十四年前那个晚上的心情,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看着祖宗神位前瑟瑟抖动的烛焰,朱由榔突然想道:自己难道会像这行将燃尽,摇摇欲灭的烛焰一样吗?他浑身开始不安地颤动起来,烛光把他来回晃动的身影投在粉刷不久的白墙上,好似原野上孤零零的枯草一般。 ``````````````` 几百里外的黑石渡。大营中的李定国也和皇帝一样焦虑不安,彻夜难眠。形势凶险,跋涉几百里驰援的明军只休息了一晚就列阵攻击吴三桂部。然而清军以逸待劳,坚阵不出。战至中午,明军饥疲交加,无力再战。看准机会的吴三桂立即命令清军全面冲锋,一举将李定国部击溃。 黑石渡一战,李定国麾下大将刘泰战死,明军损失近万人。吴三桂虽也损失四千多人,然而元气未伤。首战失利,李定国不敢再战。星夜率部退守七星关。吴三桂战胜清廷畏之入骨的名将李定国,气焰更加嚣张。为抢灭国首功,他命大军即刻杀往七星关,打通去昆明的道路。 汉中蛰伏数年,终于被放入西南这片天地大展拳脚的吴三桂志得意满,想到清廷之前“择省永镇”的承诺,不由得面露微笑,用力抽打跨下那匹乌油闪亮的骏马踏波黑。马吃了鞭子,像一阵风似的向前猛冲,转眼间,就驮着大清的平西王爷冲到了清军大队的最前面,令得所有清军都能看到主帅的身影。身后,数万清军搅起的浮尘如同黄色飓风一般铺天盖地,给原本清秀的好山水蒙上了一层灰烟,久久不去。 数日后,清军抵达七星关外。兵力拥有优势的清军在吴三桂的带领下,极尽骄狂,连续组织对关口的冲击。李定国指挥明军一连三日连续打退清兵攻关,关口积尸累七尺之高。然而清军却因为源源不断开来的后续兵马而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七星关围成了铁桶一般。 四月十三晚,暮色苍茫,群山失色。七星关的重峦叠嶂没被夜色笼罩,反而因为清军连营十几里的漫山篝火,远望如同星河。晋王李定国披着一件黑缎斗篷,像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地站在七星关的墙楼上凭栏远望。连日血战,明军将士个个杀红了眼睛。虽然清军一次次进攻都被击退,然而敌兵人多势众,他困守孤关,怎能持久? 望着关下清军无边的营寨,李定国心头犹如压着一块掀不掉的巨石。如果七星关再失守,鞑子就会长驱直入,云南、昆明恐怕就守不住了! 此时,李定国心下唯一的一个字就是悔。悔不该南下讨伐可望余党误了战机、悔不该猜疑秦藩众将,悔不该召回蜀王义弟,致使兄弟离心,贵州局势短时间就崩坏如斯。他甚至后悔逼迫义兄孙可望太甚,导致他投清带路。当初就该战胜后立即讲和,再不行也本该划下一小块地盘给自己这位大哥。可是事已至此,后悔已经无用,他能做的便只能是战斗到最后。 一夜无眠,天亮以后一清早又是一场大战。清军轮流让绿营上前攻关。虽然身边明军中有不少是从大西军时代就跟着自己的忠诚老兵,战意不减。可人的体力会衰弱,而且寨营里的粮草,擂木、箭矢、滚石都快用完了。 傍晚,在打退又一波清军的进攻后,明军趁着战斗间歇,加紧抢修南方塌掉的城垛、寨墙。李定国带着亲兵巡视,忽然门楼上一个兵丁指着关外大喊:“王爷!鞑子又上来啦!” 随着这一声喊叫,李定国爬上关城往外一看,果真关下的清军又趁着夜色,遮天盖地地喊叫着蜂拥而来。 吴三桂当真欺本王如此吗,他当真以为本王是好对付的吗!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直冲上李定国的头顶,他回首对着刚才喊叫的那兵喝斥道:“这又不是第一次,敌兵又没变成三头六臂,你慌个啥子!”说完,李定国把刀霍地抽了出来,带着亲兵上城。明军将士们见主帅毫无畏惧之心,个个都觉得胆气强壮,纷纷占据各个垛口边,搭箭瞄准、搬来大石,架好擂木。一个个紧咬牙关,两腮上鼓起一棱棱的肌肉,单等着清军靠近。 清军的这次进攻,是进攻以来兵力最多的一次,督阵的是吴三桂手下大将胡国柱,选的士兵也个个是他平西藩下的选锋精兵,只为了最后一击,将摇摇欲坠的明军最后一滴血给榨干。 “放箭!” 晋王李定国拔刀怒吼。城墙上的擂木、滚石、灰瓶、飞箭如暴雨般向关下倾泻。清军阵中响起一片哀叫,前队有一多半兵将倒在木石箭雨之下。但尚未等明军再一次把箭搭上,把擂石备好,后一排的清军竟又悍不畏死地蜂拥冲至关墙下面,霎时便将云梯搭好。情急之下,李定国将身上的披风一甩,也不顾身边亲兵的拦挡,大喝着冲到一架云梯前一脚踹下。他刚抽回脚,猛见左右有几名清兵已爬上城墙,他不禁血性大发,抡刀迎上。身后的亲兵也紧跟过来,动手就砍。这几名冲上关来的倒霉鬼还没站稳,就被明军一阵乱刀劈杀,惨叫着坠下城去,只在空气里留下一股血雾。 明军虽然已经疲劳不堪,但仍然坚守关口的大都是跟着李定国烧死孔有德、阵斩尼堪的坚定老兵。不一会儿清军的云梯都被推翻,冲上城墙的清兵眼见不好,只能心一横跳下墙去,掉在自己同袍的死尸上面反倒大多能保住性命。 这波清军的攻击又持续一个多时辰,终于被打退,但明军大多数士卒也已经杀得脱力,就地躺着大口喘气。李定国瘫坐在亲兵搬过来的一张太师椅上,再次向关外的敌营望去。只见关寨外,绵延十几里的清军大营里冒起炊烟无数,远望如同山火。敌军兵强马壮,兵力是自己的数倍。李定国紧握拳头,牙齿几乎咬碎,知道这七星关是没法再守下去了。 四月十六日,晋王李定国率残部从贵州七星关撤回云南,至此贵州全境沦陷。得知李定国退兵的消息,尚在湖南观望的多尼立即率大军入贵州,准备对永历帝和南明朝廷实施最后一击。(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章扩军(上) 苏日勒的反水使得太平军东征之役落下帷幕,看到济度人头后,周士相履行了他的诺言,允许碣石卫残余清军投降,共得蒙古兵3120人,满州兵148人,汉军275人。另得战马2850匹,铠甲1460幅,武器若干。 东征之役,太平军共计消灭清军14000余,其中满州兵1200余,蒙古兵1500余,汉军4600余,北方绿营兵4000余,潮州绿营3000余。 清军先后阵亡乌真超哈统领、续顺公沈永兴、满州前锋营都统季达礼、广东提督吴六奇以下满蒙汉将校123人。清军统帅定远大将军、简亲王济度、都统纳海、贝勒杜尔佑等人为蒙古兵所杀。另有归德总兵刘忠、南阳总兵张超等人率部投降。真定总兵杨镇威、通州总兵张胆则一死于病,一死于内讧。 济度死后,周士相立即命来降蒙古兵往普宁攻打卢光祖部,原以为卢光祖会逃回潮州坚守,不想在看到蒙古兵已经归降太平军后,卢光祖立即派人送上降书,率所部四千营兵并潮州城易帜投降。 决定投降时,卢光祖唯恐福建绿营不肯一起降,便诓来福建将领,于军帐后伏下刀斧手,待福建将领入帐后刀斧手一齐冲出,转瞬便将福建将领宰杀。尔后,卢光祖命李天水、石庆等军官带人控制福建营兵,派人往太平军递上降书。与卢光祖一同投降的还有潮州知府吴文宪、海阳知县宋国忠等清廷委任的官员。 周士相知道卢光祖是真心投降,因为济度的死让这个乌真超哈副统领没了选择,清廷肯定要追究亲王战死的责任,到时他这个败逃回去的汉人肯定要被当替罪羊宰了,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投降。 接纳卢光祖投降后,周士相又命归降的潮州知府吴文宪带人往仍为清军控制的潮州各县劝降,明言有不降者则太平大军即日便至,破城之后不论官吏军民,老弱妇孺一律屠之。 受济度之死及屠城威逼,潮州各县纷纷易帜。除已为太平军占领的普宁、惠来及易帜的潮州府城所在海阳县外,潮州其余各县相继归明,共得揭阳、程乡、饶平、镇平、大埔、平远、澄海七县,计有丁口八万四千,实有人口13万6000余人。另得七县驻防营兵3000余。 七县清廷委任的官吏尽数投降,无一闭城反抗者。对于这些降官,周士相一律留任,潮州知府也叫吴文宪继续当着,只调那些营兵至普宁接受整编。 潮州境内除县城外,另有大小寨子百多处,周士相命卢光祖部扫平这些寨子,愿降者一律整册造丁,不降者全寨拔除。在卢光祖部和各县归降营兵的协助下,只用了半个月时间便将这些堡寨尽数拔除,得丁口两万多,内中青壮五千余。 大战之后的太平军急需补充,原有四镇要扩至八至十镇,以应付接下来的西征之役,故除了投降和俘虏的清军一律纳入太平军外,那些随军民夫也没有被放回,周士相又叫潮州各县按三丁抽一的办法挑选精壮送至普宁,如此又得7000丁壮,加上先期归降的清军和民夫,仅在潮州,就有两万余人可供太平军补充。 第一镇在玄武山大战时伤亡最为惨重,三旅只剩一旅兵,急需补充。周士相命从降军中选5000人调入第一镇,计从归德总兵刘忠部降兵选500人,南阳总兵张超部选400人,潮州绿营选600人,卢光祖部选1200人,汉军选200人,余下从潮州驻防营兵及青壮中选调,如此将第一镇补充完整。 鉴于来降蒙古兵达到了三千余人,若独编一部恐日后难制,周士相便在第一镇、第二、第三镇再建一骑兵营建制,将蒙古兵分拆调入各镇。此举虽让苏日勒不满,可在太平军的强势之下却也不得不行之。如此,第一、第二、第三镇计有步军三旅7475人外再有一营骑兵775人,实有兵员为8250人。 余下蒙古兵仍编入骑兵旅,各镇骑兵营非战役集结时由各镇单独指挥,若遇会战时,则由军帅府视会战规模调度各镇骑兵归骑兵旅建制统一指挥。 第一镇在人员补充到位后在普宁休整三日后立即经陆路回广州。周士相又成立第六镇,以满州人苏纳为镇将,卢光祖为副将。第六镇兵员由福建兵、潮州兵及潮州青壮组成,不编骑兵营,实有兵员7475人。 苏纳得知自己被委以镇将,很是欢喜,向周士相请了令,特意将碣石卫随鄂多投降的那百余满州兵都要到自己镇下。对此,周士相欣然同意,命苏纳自行安排那些满州兵,营校以下军官任命可自决。 第六镇的补充时间稍长,加上需要适应太平军的军制,旅校一级的军官也需从太平军老镇调入,故而在普宁休整了半个月便移至惠州海丰驻防。 原驻普宁的第五镇被调至潮州驻防,第五镇本是广州投降绿营兵改编而成,在潮州打粮时抓了不少清兵俘虏和寨兵,兵员方面不需补充,只是战斗力却是不高,且军纪也是不堪。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周士相命第五镇和第二镇各调换一个旅,将第五镇的黄四成旅和第二镇的于世忠旅调换,如此既保证了第五镇的战斗力,又确保第五镇的军纪可以受到有效监督。 于世忠旅在陆丰保卫战期间表现出了超强的战斗力,虽然于世忠的练兵方法学的是戚家军,和周士相的步军操典有所不同,但只要能出战斗力,周士相并不介意于世忠的练兵方法,他倒是很欣慰戚家军能在太平军中得到延续。 光有一个于世忠还足以稳定第五镇,周士相又命宋襄公立即从广州抽调安军使补入第五镇,以确保第五镇的军纪。周士相给赵自强下了严令,禁止再在潮州掳掠。光有口头警告还不行,调入于世忠旅是一个手段,驻防海丰的第六镇也是悬在赵自强头上的利刃,若他不遵军令,内有于世忠旅,外有第六镇,足够让赵自强掂量份量了。 第二镇暂时还没有返回广州,解决潮州的事情后,周士相必须解决惠州的事情,他意将胡启立部整编为第七镇。(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二章谁赞成谁反对 胡启立部本为广东绿营督标,反正时有督标兵千余,又有顺德营兵900余随之一同反正。三江口之战结束后,胡启立率所部2000兵夺取惠州府城归善县,设计骗开城门后便杀奔府衙,胁迫清廷委任的惠州知府马安民与之一同反正。 马安民本是明朝的连化知州,绍武政权覆没后开门向清军请降,被清廷任命的两广总督佟养性留任,后来李成栋反正归明,这马安民却是长了心眼,没敢跟着一起换上明朝官服,而是连夜将官印带着跑到北面的赣州。结果李成栋败亡后,“未从贼”的马安民便官运亨通起来,先是从连化那个散州调到肇庆任通判,后来又接了往广州任参政官的惠州知府王章钧的位子。短短十年,从一个七品的散州知州做到四品的大府知府,不能不说马安民当年的选择颇是有眼光,若当年走错一步,今日的他只怕早已成了一具白骨。 眼下形势,虽说太平军占了广州,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一死一降,满州将军哈哈木连同满城都叫太平军给干掉,可马安民还是不看好南明,毕竟和已占大半天下的大清相比,南明这气数真的不行。当年李成栋反正时,广东全省地盘转瞬归了明朝,可结果又如何? 大势逆不得啊! 马安民不想反正,他想跑,和当年闻知李成栋反正一样赶紧跑,然而马知府的速度却是慢了一步,在他刚把官印揣在怀中时,胡启立的兵就冲进了府衙。 “马大人可愿归明?” 胡启立叫人将刀架在马安民脖子上,也不与他多说,但问他愿还是不愿,若不愿这刀便砍下去了。 一番犹豫之后,怕被清廷清算可更怕死的马知府选了条他非常不愿意走的路——反正归明。 马安民是违心答应胡启立反正的要求,表面上十分配合胡启立接收惠州地盘,背地里却派人往潮州吴六奇那里求援,甚至将自己迫不得已归明的苦衷也写了封血书央求吴六奇替他递上京师,免得他日大军杀到,清廷不问青红皂白将他脑袋也砍了。至于书写所用的血到底是他马知府的还是另有他人,却是个不能说的事了。 有了马安民明面上的配合,胡启立接收惠州各县进展很顺利,那些清廷委任的知县大多响应了知府大人的“号召”,人人都换了一身崭新的大明官服,不过真正把辫子割了的却只有龙川和海丰两个知县,其他各县的太爷脑袋后还挂着辫子呢。 不过胡启立虽然已经反正归明,可部下很多人也没有割辫,甚至连胡启立本人也没有将辫子割掉,以致于百姓们常看到一帮明军在几个留着辫子的官员带领下到处抄家,美其名曰“劝粮”,有好事的问起来,那帮明军多半还会说这是与广州的太平大军学的。 有鉴于太平军的成功事迹在,胡启立也算是有样学样了,不仅学太平军“劝粮”征收他的军饷钱粮,还学太平军大滚雪球,疯狂在惠州境内收编绿营,招纳土匪,强征青壮,短短数月便将所部2000兵扩至一万四千兵。 扩充实力同时,胡启立又以惠州总兵的名义大肆封官,不仅追随其反正归明的部将都升官晋爵,那些招降来的营兵和土匪的大小头目也是人人给官。官印不够便拿木头来刻,导致惠州一夜之间出现数百拿着木头官印往各县接防的官,同一个县竟然能出现两个守备出来! 这些“木头官”把个惠州闹得乌烟障气,百姓怨声载道。此种作为,不仅广州的周士相不屑,违心反正的马安民更是心下讥讽,认为胡启立行事如此荒谬,在惠州肯定是站不住脚的。 果不其然,潮州的吴六奇在和胡启立部小规模试探几次后,突然调重兵于碣石卫重创了胡启立手下大将韩朝宗部,兵进陆丰,扬言要在惠州过春节。 闻知消息,马安民欣喜若狂,偷偷联络了惠州城中一些被胡启立劝过粮的士绅大户,准备在吴六奇大军到来时开门做内应,哪曾想胡启立却向广州的太平军求了援,结果“大力将军”连太平军的影子都没看到便匆忙率部东撤,被太平军的骑兵撵上后连败两阵,伤亡千余人。回到潮州的吴六奇不敢与太平军野战,缩在潮州城中再也不敢出来,任由太平军将潮州附近变成了“无人区”,掠去无数钱粮物资和人口。 吴六奇不顶用,马安民只能将恢复惠州的希望放在了简亲王济度所率的满蒙汉大军身上了。他在惠州日夜想着的就是简亲王大军能够荡平太平寇和胡启立这个王八蛋,可等来的消息却是简亲王大军被太平寇包围在碣石卫,最后蒙古兵杀害简亲王向太平寇投降了! 这个消息不亚晴天霹雳,马知府如同听闻噩耗,当时脸就白了,手也哆嗦了,连着几天在府衙吃不下饭,睡不得觉。马安民的几个亲信知道知府老爷为何害怕,他们也参与了马安民勾结吴六奇,联络城中士绅的事,担心胡启立知道这件事后会要他们脑袋,于是便有人不甘等死,要马安民铤而走险,趁城中明军不多赶紧联络人手抢占惠州城,然后发动全城百姓上城坚守,怎么也要撑到朝廷再调大军前来。 马安民同意了亲信的建议,可先前联络的那些士绅大户这会却对他这个知府避之不唯恐不及,派去联络的人一个也进不了他们的家门,没有这帮在城中有势力的地头蛇支持,马安民一个光杆知府能成什么事,难不成靠这几个亲信去冲散胡启立留下的几百营兵不成? 马安民想过要自杀,可却是怎么也没法对自己下得了这个狠手,几个亲信见状,知道指望不了知府了,便也各自逃命去了。树倒猢狲散,马安民在府衙浑浑噩噩等了十多天后,突然来了一队胡启立的兵,说是奉太平军统帅、大明兴平伯的命令,要马知府立即前往陆丰议事。 除了知府马安民,惠州各县的知县官全部接到了通知赶到陆丰,在海丰的惠州总兵胡启也带着总将王大林等人到了陆丰。一进城,胡启立便向一直在陆丰的部下韩朝宗打听周士相召他前来的目的,韩朝宗却是不知。 四月二十三日,周士相在陆丰县衙召见了惠州文武数十人。屁股刚一坐下,胡启立就领着一众文官向周士相见礼,待他们行礼后,周士相开诚布公告诉他们自己决意改编惠州兵,将惠州兵整编为太平军的第七镇,惠州民政也将由广州的布政使司衙门接管,原有各官堪用者留任,不堪用者废黜,以此整肃惠州吏治。 “东征之役全捷,伪亲王济度授首,伪兵万余人皆降,粤东再不复为伪兵所胁,故本伯决意回师广州,稍作休整便率精兵入广西勤王。勤王之前,本伯却要整顿广东军政,以求号令严明,政令通畅。日后广东各府兵事尽归军帅府会理,民事则由布政使司衙门办理。各地镇守之将不得再有私兵,皆入太平军建制听调听用。反正各官也当由有司考核,或升任,或留任,或罢黜。现在,本伯需要知道一件事,那便是,”说到这里,周士相起身扫视了一众还没反应过来的惠州官员,大声问道:“谁赞成,谁反对!”(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三章识时务 “谁赞成,谁反对”,周士相语气很平和的说出这六个字。 胡启立的脸色倒是没变,也依旧做出一幅恭听的模样,可心下却是骂娘了:贼秀才不守诺言,说翻脸就翻脸,当日你可是许了惠州给我的,尔今怎的说要拿走就拿走! 心中骂娘,可胡启立不敢跳出来说一句“我反对”,他看得可是清楚,周士相脸上虽然没什么杀气,可那眼神却冷得很,这会只怕就等着他胡某人跳出来,说不得这县衙当中就如他当日埋伏葛明义一样,也藏了几百刀斧手呢。 胡启立不敢反对,便偷偷向韩朝宗、王大林他们打眼色,示意他们出面反对太平军收编惠州兵,毕竟惠州兵要是叫太平军给收编了,倒霉的可不是他胡总兵一人。占领惠州这几月,哪个没发财,哪个不是捞得盆满钵满,现在别人要将他们到手的好处收去,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自己不敢跳,下面这帮人总该有敢跳的吧? 韩朝宗和王大林看到了胡启立打来的眼色,王大林尚在犹豫,不想韩朝宗却突然抢上一步,胡启立一喜,以为韩朝宗做了这只出头鸟,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韩朝宗却是上前说得是:“末将愿奉兴平伯令!” 话音一落,胡启立就倒吸口冷气,韩朝宗好没义气!恼火之下的他只恨不得把韩朝宗一通猛锤才好。 王大林面颊一抽,心中也怒,却是怒韩朝宗动作太快,让他落了下风,这会他再是上前说同样的话,在兴平伯眼里却是始终都有个先后了。心下也很后悔自己犹豫个什么劲,把个好好的表现机会拱手让给了韩朝宗。 韩朝宗手下原先有四千多兵,碣石卫一战却叫吴六奇打得只剩千把兵,他是个颇识时务的人,打太平军进入惠州那日,他便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别指望太平军将惠州再吐出来。韩朝宗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们本就是被太平军打怕才反正归的明,如今太平军又全歼了济度大军,这会休说广东了,便是福建那边怕也对太平军怕的要死,太平军拥广东全省已成定局。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胡启立不识时务,难道真以为兴平伯能容他在惠州做个土皇帝不成? 往大了说,惠州是大明的;往小了说,惠州便是兴平伯的!若不是太平军,这会自家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都是两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于其在胡启立手下做个朝夕不保的杂牌副将,倒不如投了太平军,凭他在陆丰卖力的表现,总能捞个旅校做做。兴平伯虽年轻,可很善用人,麾下不是土匪出身就是降将出身,便是靖南、平南藩下汉军将领也有很多,更休说满州人苏纳都成了镇将了。 韩朝宗琢磨着自己好歹也是汉人,更是督标出身,在陆丰表现也不差,一直坚守到太平军到来这才扭转了战局,所以兴平伯不可能不对自己有所表示,现在自个又头一个表态支持他,肥肉不给一块,骨头总要给一根吧。他又寻思太平军全歼了济度大军,永历朝廷那边肯定要封赏,据太平军那帮人说兴平伯很可能要封王,他封了王,下面将领不也跟着一起升?不趁永历朝廷封赏没下来投过去,难不成等封赏下来再投? 对胡启立,韩朝宗现在却来却看不上,当日他在碣石卫惨败,胡启立吓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是他坚守在陆丰待援,惠州早就被吴六奇给占了去,又哪会有他们今日。胡启立在惠州大搞封官也让朝朝宗很不满,以前没机会另换门庭,现在有了机会,他再不把握更待何时? 当下,早就有心投太平军的韩朝宗自然做了周士相的第一个响应者。 韩朝宗这一表态,令堂上数十惠州文武都是直了眼,胡启立脸瞬间变得难看,可让他更绝望的,一直跟着他的王大林竟然也同意了。 “末将王大令愿奉兴平伯令!” 王大林表态时心里可是憋着火的,可他又不能不上来表态,外人都知道他和韩朝宗是胡启立的左膀右臂,现在左膀表态支持兴平伯,他这右臂要是不说话,叫兴平伯以为他有什么不满想法,这不是给自个招杀身之祸嘛。 一想到太平军在玄武山如砍瓜切菜般大砍满州兵,王大林就阵阵后怕,他若有胆敢对抗太平军,早在顺德时就反了,哪会等到今天。形势比人强,兴平伯这话说得明白,惠州他是要定了,这当口谁敢和试试太平军刚宰完清军的刀口是不是继续锋利? 王大林的表态让胡启立连怒火都腾不起来,没办法,韩朝宗和王大林是他的左膀右臂,若无他二人,当日在顺德时就解决不了葛明义。占领惠州后,也是韩朝宗和王大林领兵替胡启立平定各县,迅速拉起惠州兵的架子。胡启立酬功,各给二人两县地盘养兵,对韩朝宗更是许下大功,若他能攻占潮州得手,便以潮州半数县归他。对王大林那边也是恩重如山,可关键时候他二人却是不念情义就这么把自个给抛弃了。 面对外人的压迫,堂堂总兵竟然没一两个敢为他仗义直言的部下,胡启立越想越悲伤,同时也对自己的前途感到绝望。周士相这是摆明了要吃掉他手下的兵,这年头手下没了兵将,就如男人没了下面,怎么熊都熊不起来了喽。 满州将军哈哈木怎么败的,尚可喜怎么死的,尚之信又是怎么死的,简亲王济度又是怎么死的,胡启立心里很清楚,他更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胆量反抗周士相,更没有那个实力,没了韩朝宗和王大林,指着那帮新收的惠州营兵和土匪们造周士相的反,这不是茅坑里点灯——找屎(死)么! 就在胡启立苦闷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惠州这军官随着韩朝宗和王大林一起向兴平伯周士相拜了下去,便是那些原先的土匪头目们这会也是摆出一幅忠心耿耿的模样,对于能够加入太平军感到无比荣幸,都言那是兴平伯瞧得起咱兄弟,那是比祖坟冒青烟还要光宗耀祖的好事... 武官们表了态,文官们也不能干看着。 马安民瞅着胡启立那怂样既是高兴又是恼火,高兴的是胡启立这王八蛋也有今天,恼火的是这王八蛋连个地盘都保不住,这惠州要是叫太平军设的布政使司接管,他们这帮降官能有什么好下场,到时用个不堪用的评语就能随随便便打发他们,十年苦读难不成最后还要落个回乡种田的下场不成? 马知府的动作也是慢了一步,惠州各府唯一主动将辫子割了的龙川和海丰两个知县已经上前表态愿奉兴平伯令,余下那几个没有割辫的知县也是忸怩不安的上前表达了他们“内心”对于兴平伯整肃惠州的支持。 就在马安民迟疑着是不是抢在胡启立前面表态时,兴平伯的参军徐应元面无表情的将一封书信递到了他手中,马安民如何认不出那是自己写给吴六奇的信,上面可是清楚写了求吴六奇率兵来打惠州,他在城中做内应的事。 “此信大人收好,万不要让外人看见,回去之后大人藏着也好,烧了也好,总是大人自个的事。我家大帅不会再问此事,只请大人好生做事便可。” 说完,徐应元笑了笑,返身走到一边。堂上的周士相对此幕视而不见,只看着脸上青一片红一片,又很是狐疑的胡启立。 马安民知道贼秀才这是要放自己一马,可前提是自己必须得识时务。想到太平军现在在广东已是真正立足,清廷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对广东用兵,说不得南明还真有几分能够起死回生的希望,便叹了口气上前扬声道:“下官马安民愿奉兴平伯令!” “末将胡启立也愿率部接受伯爷整编!” 大势已去的胡启立迟迟不肯表态,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现在连马安民都识趣了,堂中那么多双眼睛就盯着他一个人看,让他很是如茫在背,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了。 “既然诸位这么深明大义,本伯也没什么好说的,各位的功劳本伯心中都是有数的,朝廷那边,本伯肯定是要替诸位争取的。本伯给你们三天时间,惠州各县人丁钱粮俱要报出数来,不得谎报瞒报,稍后布政使司自会派员清查,若查出有谎报瞒报者,本伯这里法令可是严明的很。惠州兵将也须清点造册报出,组建第七镇之事,本伯会妥善安排,断不会让你们寒心。” 周士相一通大棍,又是一通胡萝卜下去,叫惠州诸将心下稍安。没人反对,自然没人流血,周士相不介意杀掉几个不识时务的,但不用杀人就能达到目的却也是最好。世上本无笨人,所笨的不过是心智受了迷惑,又或是受上遮挡,看不清利害关系而矣。太平军强力威逼之下,惠州诸将又能有几个蠢人。 ......... 今天五更,字数不肯定多少,但五更。 留微信号:zhoujianatlf(周楚禹),接受读者红包资助,以贴家用。(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四章利益集团 三天后,马安民将惠州府城连同各县人丁田亩数报了上来,计有丁口28万7000余人,实有人口77万余。 这数据是顺治七年惠州清丁查户时造的册,这些年广东连年兵灾,省城广州和潮州都被屠了城,可是惠州受的兵灾却是不大,只崇祯末年苏成农民军起事时袭扰过几县,以后也一直在是惠东活动,对惠南、惠西影响不大。这一方面得益于惠州地理位置特殊,没有广州和潮州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却得益于惠州明朝官员“识时务”,他们早早降了大清,这才使得清军没有在惠州大规模屠城,间接保存了惠州元气。此点从布政使司统计的广州人口就能看出,广州现在十几县人口加在一块,连同招来的流民不过50几万,而惠州一府却有近80万,由此也能看出清军对广州的破坏有多严重。 吴六奇进攻惠州和太平军东征时的战场也主要是在陆丰和碣石卫一带,因此百姓死伤不大。不过这份人丁的黄册还是有些不准,至少绝对不如广州所做的那般通彻,周士相估计被各县士绅地主隐瞒下来的黑户人口当也有几万。 钱粮田亩这一块肯定也是有问题的,但总体而言马安民报来的数据还是有七成可信的,毕竟在马安民这些官员眼里,那些人身依附的佃农似乎也算不得丁口,更休提地主的田地了,所以无法苛求他们。有一点可以肯定,以马安民为首的惠州官员和当地士绅大户肯定有一个利益集团,而这个利益集团便是太平军的敌人,是影响太平军在惠州开展建村设乡,发动一切人力钱粮资源抗清的绊脚石,所以必然要对他们动刀。 动刀之前则必须瓦解整编和当地士绅有所勾结的惠州兵。韩朝宗、王大林等人将惠州兵的实际情况报了上来,计有兵丁9500余人,内中督标老兵和顺德营兵只余1200余人,其余都是原先的惠州营兵和招纳的土匪,这些人也是良焉不齐。 周士相命成立第七镇,从惠州兵中选5000余人编为两旅,又调投降的归德兵和南阳兵余部加潮州营兵连同一些青壮编为一旅,以韩朝宗为甲旅旅校,南阳总兵张超为乙旅旅校,调第四镇旅校、原辎重营副营官崔豹为丙旅旅校。三旅补充到位后,周士相命胡启立为第七镇镇将,归德总兵刘忠为副将。 如此安排也是相互制衡,胡启立虽是镇将,可韩朝宗已唯周士相马首是瞻,自然不可能再跟随胡启立反乱;南阳总兵张超原本就比胡启立这个广东绿营督标参将官大,资历老,屈身于他之下任个旅校已是委屈,听命打仗能,跟着做乱是想都别想的。真要做乱,张超恐怕头一个想的是要胡启立听他的,而不是他听胡启立的。 丙旅旅校崔豹是罗定时就投太平军的老人了,对周士相忠心耿耿,又如何会跟着胡启立反乱。副将刘忠和张超一个性质,二人难兄难弟实在是走投无路才降的太平军,济度一死,他哥俩和蒙古人一样都是没了退路,只能跟着太平军走到底。太平军越是能打,越是强大,他们的命就越能保住,将来说不定还能捞取比在清廷那边更高的官爵,所以让他们再做乱,简直是想都不用想的。 基本上太平军内所有降将都是和刘忠、张超持同一个念头,便是蒙古人也是如此想,没办法,谁让他们已经上了太平军这条船。太平军这船要是沉了,可想而知清廷会如何对付他们这些背叛者。这一点蒙古人更害怕,简亲王济度可是被他们所杀,其他人或许还有一线活命机会,蒙古人却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别人要在太平军沉船时跳水,他们却是要拼命舀水不让这条船沉下去。 第七镇成立后却是不驻防惠州,而是移驻清远。这样一来,惠州的官员和士绅便无法得到惠州兵的武力支持,而惠州由驻防陆丰的苏纳第六镇接管。 苏纳现在可是周士相的铁杆追随者,死在他刀下的满州同胞不计可数,就边广州城也是他献策拿下,论功劳,只怕除了首创之功便是他苏纳了。有苏纳在惠州坐镇,周士相自然不担心惠州的那些官员和士绅会闹出事来。 苏纳下手极其黑,虽没像赵自强一样明目张胆屠城,可在潮州干的事情也是叫人发指的。有次只因附近的寨子袭击了他的人马,致使数名手下伤亡,结果为了报复,苏纳竟将这寨子上下千余人连同老弱妇孺一起屠了,此事让苏纳的汉名“王泰”凶名一时广为传播。 苏纳行事黑,下手狠,且还是个满州人,自然不用担心会和当地的汉人士绅勾结在一起,所以放他坐镇惠州周士相是极其放心的。只待宋襄公那边着手派员接管惠州,便立即在惠州和潮州同时推行建村设乡,更换原有的官吏,能用者,愿意服从布政使司命令的可以留任,那些阳奉阴违,甚至暗地鼓动百姓闹事的则要清除掉。 周士相不需要手下的官都是些满腹经纶的进士、举人老爷,他只需要能够看得懂公文,明白怎么做的人来当官,哪怕他没有功名也可。 甲申以来的惨痛历史告诉周士相,大明朝的那些文官们若说人人都推出来杀了肯定有错的,毕竟忠心为国的也有很多,可要是隔一个杀一个,八成是没错的。 太平军是新兴的一支力量,其是建立在暴力基础上的一支兵马,所推行的政策全是为了最大程度整合人力钱粮资源用以抗清,而不是照搬从前一套,皇权不下乡,乡间由士绅自治,导致清军大举压境,绝大多数乡绅为了自家利益背弃明朝甘当帮凶。 太平军需要的是总动员,不允许任何阶层染指划分不多的资源,口是心非,表面拥护背地却恨不得早迎大清兵。所以周士相要的官吏仅仅是能够看懂上面发下公文,会简单书写公文,能够无条件服从执行的人。这种人在广州各县的衙门中有很多,各乡、村公所也有很多,其中有很多是一些没法考上功名被迫去商行打工的伙计。 务实,是这些识字伙计最好的优势,鉴于广州的少年兵大营刚刚开设,各县的公学最早的也不过才开一年,连首批毕业的学生都没有,所以周士相也不可能将各府原有官吏全部清除,这种做法太极端不现实。他给宋襄公的原则是能用者便用,不能用者便罢除。 惠州因为遭受战火最轻,所以府内士绅地主颇多,相较广州而言,这帮人的能力也很强,一昧镇压他们只会让惠州陷于不稳定之中,所以周士相让宋襄公缓办,先用几个月时间摸清基本情况,对于愿意合作的自然欢迎,可给予他们一些地方权力,如乡公所、村公所的位子,甚至县衙里也可以给他们一些位子,有杰出能力者任职府衙,布政使司衙门都可以。对于他们名下的土地和黑户,也尽可能以赎买、权力对换等方式赎出,减少利益冲突。对于不愿意合作的,则必须要强力镇压,不论死多少人,哪怕是灭门也都要清除掉,绝不能让这些顽固分子继续渔肉乡民,为一己私利影响抗清大局。 清除旧有阶层,势必就要有新的阶层取代他们,阶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阶级的存在导致国家灭亡,民族沦陷。 周士相现在刻意打造一个属于太平军的军功阶层和文官集团,这两个集团什么样的出身的人都有,哪怕从前只是一个卑贱的乞丐,但现在却因战功得到封赏,有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也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为了利益,他们必须抱成一团和清军,和一切可能影响到他们利益的敌人战斗到底。 无利不起早,这话汉人说了几千年,绝对不会错。 起初,周士相许给大樵山众人的就是利益,升官发财的利益。现在,他同样将这个利益手段持续下去,土匪也好,降兵也好,良家子弟也好,在太平军中只要你有功,你便能得到利益,从而真正成为太平军的一员。没有利益,哪怕那些降将降兵迫于你屠刀的威摄而暂时听命,可时日久了,发现自己在太平军中一点地位、一点利益也没有,他们总会产生被歧视、被轻视的念头,从而有异样想法,最终成为不稳定因素。 给东征之役有功将士的升赏已经着手在做,这件事和扩军一样成为军帅府的重头事。周士相自己现在只是兴平伯,所以他无法从爵位上给予有功将士升赏,便只能从职务,从土地,从钱财上着手。若是永历愿意封他为亲王,他便将开始太平军的公、侯、伯爵位封赏,好让部下们对未来有更好的期盼,也让那些没有得到封赏的人有更大的动力去争取自己的爵位。(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章人口遣散备战 惠州兵改编后,太平军便在骑兵旅、水营、炮营外有了七镇兵,其中老四镇,新三镇。 七镇分别为葛义的第一镇、铁毅的第二镇、秃子蒋和的第三镇、邵九公的第四镇、赵自强的第五镇、苏纳的第六镇、胡启立的第七镇。其中第一至第三镇实有兵员8250人,第四至第七镇则实有兵员7575人,七镇合计兵员五万五千余人,再加上骑兵旅的两千余兵,水营的五千兵,炮营的五千兵,铁人卫800兵,整个太平军的兵力规模从东征前的两万人扩大了两倍多,实际拥兵七万余人,另有同等数量的保安队力量。 换言之,东征一役后,周士相能够实际调动指挥的兵马已经超过云南的晋王李定国,成为仅次于金厦郑成功的南明第二支重兵集团。而在拥有的地盘上,周士相已经稳压郑成功一头,实际据有广州、潮州、惠州三府之地。 镇将人选上,葛义、蒋和、邵成国为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铁毅是被解救的矿工出身,齐豪是大西军出身,其余全部是降将。按投降太平军时间计算,邵九公最早,其次为赵自强、苏纳、胡启立。 在镇将这一层,降将便占了一半,往下旅校、营尉一级则更多,周士相让军帅府做过统计,现军中降兵总数为3万余人,占了太平军总数的五成,余下五成则是罗定一路往投的青壮,内中香山子弟最多。被清军征发的各地民夫加入太平军的也达到了近两万之众。 军官中,降将出身的占了六成左右。其中绿营出身又占一半,余下汉军出身占了三成,剩下两成为满州和蒙古出身。大樵山当初起事的几十人尔今活着的不过五人,除了三个镇将,另外两人是旅校。虽然都是位居高位,但仅以阵亡率而言,大樵山的那帮人阵亡率堪达九成。因为只剩几人的缘故,所以太平军中非降将出身的军官大部出自罗定和香山子弟,且都是担任营尉、卫尉、安军中使这一级,算得上是太平军的骨干力量。 人口方面,广州有50余万,惠州有近80万,潮州有近18万(现有13万余,强行迁至惠州和广州的有四万余),三府之地百姓人数已达140余万。140万人口放在后世沿海发达地区或是河南、四川这样的人口大省,不过只是一个市的人口,现在,却是广东全省一半的人口。南明其他军队所占的肇庆、高州、廉州、琼州、雷州本就是穷乡僻壤,人口能有百万已是极点。而仍被清军占领的韶州和南雄两府人口约在四十万至五十万之间。 整个广东的人口,周士相和宋襄公做过最乐观的估计,当在300万左右。而清军入广东前,广东人口数量据崇祯十二年的黄册统计显示为1256万人。二十年间,广东总人口下降了四分之三,除了正常死亡的便是死于兵灾,当中被清军屠杀的约有500万人,仅潮州和广州两城被杀百姓就有140万。有些地区,如罗定直隶州则是更被杀得只剩数千人。 (废话一句,当代某些史学家以明末人口几千万,清亡却有四亿多来推算,结论显示“我大清”对于中国人口繁荣做出了巨大贡献,殊不知他那几千万人口是被清军杀剩下来的,枉死的亿万生灵被他们选择性的忽视了。再者汉人人口的增加是汉人骨子里重视子孙繁衍,清廷出于统治需要也需要大量汉人为他们生产,再加上有能填饱肚子的薯类作物,汉人这才在200多年间人口达到四亿。但要是没有这200多年的异族统治,恐怕汉人人口数量早已超过十亿。活下来的几千万人尚能繁衍至四亿,试问枉死的一亿多人又能繁衍多少出来? 此段话的人口数据并非骨头信口开河,仅以清廷自己记录的屠杀史料便能大致推算死于大规模屠城的汉人约有一亿多,这还不算那些乡间百姓。当然,死于明军之手和农民军之手的百姓也有很多,但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死于清军之手多的。毕竟清军入关以后是有组织的屠杀汉人百姓,原因便是其根本没有粮草供应饿得快要死的汉人,为了稳定,便只能采取屠杀这一简单而粗暴却十分有效的“和谐”手段。这两段话不计费,纯属写到这一时有感。) 人口的大量减少使得太平军在占领区内推行的建村设乡,土地集中耕种基本未遇任何阻力,即便是在香山,除了铁毅搞的几起灭门,太平军也未在各乡对地主进行针对性的消灭,原因便是有大量无主荒地可供耕种,使得土地矛盾不那么突出。 军部的一帮降将参谋和佛郎机人在详细总结了东征几战得失,并分别到各镇视察后,上报一个结果,那就是若能发挥蒙古骑兵优势,则在没有地利的情况下,太平军依旧可以和同等规模的清军做一次野战对决,且赢的希望占到六成。 这个估算是建立在太平军已经彻底融合降兵,并得到休整、补充军械钱粮、各级指挥也磨合到位,且士气高昂的前提下。所以周士相看完这份报告后只是一笑了之,没有按这报告上那些家伙乐观的估计立即西进广西。 解决潮州和惠州军政事务后,周士相便要回到广州着手整合盘踞在肇庆、高州、廉州、雷州四府的明军。强硬也好,合作也好,这些派系复杂的明军都要统一归于太平军建制内,周士相也必须建立一条从广州经肇庆再至罗定往高州的粮草运输线。以高州为西进据点,入广西梧州,其后再决定是夺取桂林、柳州打通和昆明的联络通道,还是入贵州打清军的后路,迫使他们回撤。 惠州兵淘汰下的四千多人没有就地遣散,因为当中不少是土匪,这些人手上沾过血,又尝到过抢掠甜头,已经很难放下刀去做一个老实巴交的种地农民或是继续从前的渔民生涯。若是就这么将他们遣散,这几千人多半就会重操旧业,祸乱惠州。 故周士相命将这些人分几批发往广州,一部安置香山,一部安置在南海,余下安置在增城。 广州各县早已落实建村设乡,村村有保安小队,乡乡有保安中队,县里有保安大队,再加上驻军力量,这些被分散发往数十个村子屯田的惠州兵被严密监控,纵使他们有心做乱,面对从上而下已织成一张强力网的太平军,只怕稍有苗头就会被立即镇压。有几百老弱因为没有威险被就地遣散,周士相命惠州各县官吏将他们领回家乡安置,免得在外流浪。能动的给予一些田地自食其力,不能动的则由官府帮忙安排一些可以糊口的伙计。 大战过后人心思定,潮州要稳定,惠州也要稳定,广州那边在稳定的同时却要紧急备战。(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军粮救子好兄弟 第一镇已回防广州,镇指挥所设在佛山;第二镇回驻越秀大营;第三镇也从海丰回驻增城,镇指挥所也设在增城;新建的第七镇移驻清远县,承担清远、连化防务。这样加上一直守卫广州的第四镇,太平军在广州境内有五个镇。等到周士相带着铁人卫和骑兵旅返回广州后,广州境内的太平军就达到了五万多人。 相较惠州和潮州各驻一镇七千余兵,广州却一下驻了五万多兵,军粮供应上便立时吃紧。原先太平军兵少,靠缴获和自给倒能够维持,甚至还能有节余支援肇庆的友军,现在兵马扩充两倍多,单靠缴获肯定无法维持大军所需。 广州各县只有香山是最早推行建村设乡,推动屯田耕种,整合土地,其余各县都是去年底方才开始整合。各县还没来得及春耕,就因大军东征抽了不少青壮充任民夫,使得春耕耽误不少。玄武山一战后,周士相判定济度已是在等死,因此下令将广州征发的运粮队全部遣回,抓紧时间春耕,如此才勉强填上缺口。但种下的粮食要夏天才能收,所以缺口很大。以前太平军的战马不多,现在又添了几千匹战马,一匹战马所吃的顶得上三个青壮,如此一来,广州府的粮草供给更是紧张。 广州知府廖瑞祥这些日子每天忙的就是如何解决回师的太平军各镇军粮,他也是搜干净底子,可还是无法补上这个缺口。当初广州平南、靖南二藩连同满城满州兵的军粮也不是靠广州一府解决,而是从潮州、惠州、韶州、南雄等府调粮来,这样才保证了广州清军粮草。现在广州一下开进五个多镇近六万的大军,廖瑞祥这个知府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变出粮食来。 廖瑞祥找到宋襄公诉苦,宋襄公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写信给周士相诉苦。这次东征济度,无论从哪方面看,太平军都是战果累累,可要从军粮消耗上看,却是大大的亏了。 虽然太平军在潮州境内组织打粮,得粮甚多,可这部分粮食一半被留作军用,余下的则用在了那几万迁移百姓身上,要不然没有粮食,饿着肚子迁移,这几万百姓便要活活饿死在路上。 周士相费尽心思要把这些百姓迁到广州,也一直强调人口和粮食、盐铁一样都是太平军必须抢夺的战略物资,所以将潮州百姓从寨子里赶出来可不是让他们饿死,而是要让他们到广州去建新家,开垦新的土地,成为太平军钱粮源源不断的供应者,自然不能让人死了。不但不能让他们饿死,也不能让他们半饱,而是要吃饱,到了广州后休息几天便能恢复体力进行劳动的。 北线的第一镇、陆丰的第二镇、海丰的第三镇,骑兵旅外加齐豪的炮营,还有郑成魁的水师,太平军参加东征的兵力达到了三万人,负责运粮的民夫也有近万人,另外还有几千泥瓦匠,再加上收编的潮州寨丁和营兵,征发的潮州青壮,五六万人在前线,每天消耗的粮草惊人,一战下来这数目更是个天文数字。 为了东征,广州各县动员了上万民夫组建运粮队,每天在官道上行驶的手推车有数千辆。从广州到前线的陆丰,再快也要半个月。一个民夫所能推动的粮食在200斤左右,一辆推车需要两个民夫轮换,因为是体力活,吃的不能少,要不然根本没有力气,所以这两个民夫一天就要吃掉几斤粮食,等到了前线,车上剩下的粮食大多只有一半。回程的时候民夫们也要有粮食,总不能饿着回去吧,这一下也得减去几十斤,剩下的才能算是正式的军粮。和如此损耗相比,用水师的战船海运粮食明显要划算得多,不过因为东征突然,周士相没有时间安排海运粮食的事情,加上水师还要承担太平军的运兵任务,故而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船只和人力组织大规模的海运。 广州运去的粮食再加上从潮州打的粮,胡启立供给的惠州粮草,才保证了太平军能够长时间和清军对峙,保证了周士相困死饿死清军的战略意图。若是没有如此巨量的粮食供应,只怕鹿死谁手就很难说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清军因为无粮退回潮州,太平军因为无粮退守惠州,双方蓄力准备下次决战,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大捷。 原本济度率军进入潮州后,从江南各省运来的粮食便陆续往福建南诏运,济度南下惠州,将潮州城做为军粮屯积地,可太平军动作太快,在福建南诏的粮草还没有运多少到潮州时就在惠来境内伏击了清军的乌真超哈炮营,结果福建的军粮自然不会再向潮州运送。 卢光祖易帜投降后倒是建议周士相出兵福建,夺取清廷从江南调运的漕粮,可没等周士相动手,福建的达素听闻潮州易帜后就下令赶紧将南诏的军粮分散往泉州、漳州运。 没了军粮的南诏就是块鸡肋,若西南无危,周士相自然不介意为太平军占领一处进军福建的桥头堡,顺便往福建各地打打粮补充下消耗的军粮,可现在他却没办法派兵入闽,只能抓紧时间整合降兵,肃清军政,使参战各部得到休整,要不然根本没法在八月西进广西。 有唐三水这个韶州总兵帮忙,周士相能定期收到宋英从唐三水那搞来的清廷塘报。清廷为了宣扬这次大举进兵西南的灭国之战,在塘报上将西南战事很是详细的刊登出来,那上面所刊的一桩桩大胜固然使得天下拥明人士对于南明局势越发悲观,却让周士相和郑成功等人清楚了解西南战事。 晋王李定国和吴三桂在贵州的七星关一场大战后率部退入云南,吴三桂也没有轻易追击,而是一边休整一边等待其他两路兵马。在湖南观望的多尼大军也已进入贵州,一直在湖南作“壁上观”的洪承畴也动身前往贵阳,看样子清军几路兵马和统帅多尼要召开一次会议,确定具体进兵云南的部署。 周士相估计清军最迟会在七八月间进入云南,到时无路可退的李定国肯定要选择一路清军加以决战,这个决战对象必然是跑得最快也最卖力的吴三桂。 历史上李定国和吴三桂在云南的战事详情周士相并不清楚,可知道李定国最终是在磨盘山之战失败后方才彻底陷入绝境的。而磨盘山之战是发生在永历十三年(顺治十六年)也就是明年,具体是年初还是年中,这个周士相也不甚明了,但不管磨盘山之战是在明年哪个时候发生,至少表明今年李定国还没有陷入绝境,所以周士相计划在八月西进广西,时间上完全能达到牵制清军,协助李定国的战略意图。 四月初的时候,宋襄公从广州派人向周士相禀报了一件事,那便是几天前有几个伪装成商贩的清军奸细想解救洪承畴的儿子洪士铭,结果因为动手仓促被人识破,被赶到的太平军围住。那几个奸细倒也悍勇,当场死了四个,剩下那个受了伤,怎么拷打也不肯交待自己是受谁指派而来。不过这个答案显然不重要,什么人会冒着风险来救洪士铭,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告诉他洪士铭的身份,这个人也会回答是他爹大汉奸洪承畴派人来的。老子救儿子,人之常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世上能狠得下心不管儿子死活的可不多。 对于这件事的处理,周士相便是没有处理,只叫洪士铭再给他爹去封书信,上面仍是儿子很好,吾父莫忧之类的话语,半句也不提洪承畴派人来救他的事情。 宋襄公对于周士相处置洪士铭的事情一直就很困惑,既然是洪承畴的儿子,要么杀了,要么劝降他老子,这既不杀也不劝降他老子,还要他当大明的官,周士相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周士相的回答是时侯未到,洪承畴是何许人也?拿了他儿子,他就肯乖乖就范,再次反正过来归明? 答案显然不可能,不过这个不可能只不过时候未到,若时机到了,往往不可能的事情会变成可能。 宋襄公问何时才是时机到,周士相没有答复,他一直没有派人和洪承畴有过任何接触,送信的人也都是悄悄投书长沙的经略府,之所以这么做,便是周士相觉得劝降洪承畴的时机没到,眼下洪承畴也不可能有重归大明的念头,要不然三路清军也不会这么快南下。 周士相现在真的只是单纯的告诉洪承畴一件事——“你儿子在我手中,你放心,他很好”。 ...... 广州军粮告急,周士相自然不能不管。潮州境内残破,能挤的粮食有限,加上太平军在潮州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好,所以周士相也不想叫赵自强再去祸害潮州百姓,只能将目光放在了惠州,却不是想从惠州百姓身上压榨出粮食,而是从那些士绅大户头上榨出来。 对惠州大户“劝粮”的任务,周士相交给了苏纳。胡启立也在惠州对士绅们劝过粮,可他劝粮的对象却是有选择性的,大户人家多半没被劝过粮,而属这些人拥有的田地最多,粮食最多。 交待宋襄公缓办惠州事和对大户劝粮并不矛盾,周士相交待宋襄公,若惠州官府和那些被劝粮的大户告状,就把责任推到苏纳这个满州人头上,等到粮食榨出来后,再由宋襄公这个布政使大人安抚下惠州官府,实在不行便由他这个兴平伯出面。要是这样都不行,那也是给脸不要脸了,左右惠州也是要完全按照香山模式办的,周士相不介意惠州出几起“通鞑”大案出来。 惠州劝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跟韶州的唐三水买粮。闻知太平军大败清廷大军后,唐三水就很识趣的派人送信祝贺周士相,话里话外却是担心周士相会不念情谊对他下手。 对谁下手也不能对唐三水下手啊,周士相绝对不是个不讲情份的人,所以回信表示自己绝无沾染韶州之意,只盼唐兄能够在清廷那边步步高升。 周士相要宋英告诉唐三水,他刚刚大胜济度,但也没忘了唐三水这位好兄长,故而唐三水可于某日派兵至某处,周士相这边也派兵去,然后便是唐部兵神勇,太平军不敢战,狼狈而逃的情节,如此唐三水就能往北京发去捷报。有济度大军惨败在,唐三水这份捷报定然能让清廷刮目相看,对他器重万分。说不得吴六奇的广东提督之位便是唐三水的了。 唐三水得了宋英话,自然是高兴万分,他忽然发现自己能够步步高升,好像全得益于周秀才,现在周秀才那边越来越能打,简亲王大军都叫他败了,却能不怕名声有辱配合他唐三水给清廷演出好戏,保他唐三水继续高升,这份情义足够感天动地了,周秀才当真是我的好兄弟! 虽然周秀才最后婉转表达了他很缺粮,希望做为兄长的唐三水能够予以救济,且数量还不少,但唐三水却是不介意,拍板就定了此事,保证周士相的手下不会因为没有吃的而饿了肚子。 在周士相的安排和宋英的协调下,刚刚才移驻到清远的第七镇派了一个旅到韶州的英德晃悠晃了一圈,然后带着几百辆车军粮回到了驻地。这些军粮都是清廷为了让唐三水守住韶州,不让太平军从湖南北上而特意从运往西南大军的粮食中调过来的,却不想转手就叫唐三水给送了周士相做人情。不知顺治若是知道此事,会不会气得吐血三升。 唐三水的报捷奏疏和达素向清廷禀报济度大军惨败的奏章是一前一后发出的。济度死后,周士相还命人封锁了一段消息,直到他准备回广州时方命第五镇解除对潮州和福建交接区域的封锁,将济兵惨败的消息放了过去。 .......... 因为情节,两更并成一更,没有分拆为两更,今日一万三千字更新完毕,谢各位书友支持!(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七章满汉一家 北京,在顺治等待西南和广东捷报时,盛京将军(昂邦章京)敦拜给京师上了折子,说是罗刹人在额木尔河雅克萨修了一座城堡后一直不老实,前些日子突然袭击了瑷珲城,大肆屠杀附近的达斡尔、朱舍里、赫哲等族,驻守宁古塔的将军沙尔虎率八旗前往征剿却大败而回,罗刹人有趁势窃占宁古塔之意。 这个消息让顺治很不高兴,虽然宁古塔这个地方只是一片荒凉不毛之地,也没有什么塔存在,且还是专门用来流放犯人的地方,可以说对于大清毫无价值。但此地却是传说中爱新觉罗家祖先六兄弟的居处,顺治身为爱新觉罗子孙,哪里敢让祖宗的居处叫红毛鬼罗刹人给占了。可关外八旗打不过罗刹人,现在关内西南、广东、福建、湖北、川东都在用兵,一时半会也调不出大军讨伐罗刹人。所以顺治决定怀抚那些罗刹人,在汤玛法的帮助下,他降了一道写给罗刹国沙皇的圣谕。 在这份谕告上,顺治对罗刹沙皇如此说道:“尔国远处西北,从未一达中华。今尔诚心向化,遣使进贡方物,朕甚嘉之,特颁恩赐,即俾尔使人赍回,昭朕柔远至意。尔其钦承,永郊忠顺,以副恩宠。” 谕告上,顺治只字不提罗刹在关外大清领土上的骚扰和滋事,也不提罗刹人对于关外大清子民的杀戮,更不提被他们占去的土地,只反复强调,希望罗刹的沙皇能像大清周边的其它国家如朝鲜、日本、越南等国一样与大清保持良好的正常关系,若是罗刹国愿意每岁入贡、永效忠顺,那大清皇帝显然是十分高兴的。 和这份谕告一同出关往雅克萨递交的还有大量宝物,雅克萨的罗刹人在接到这份大清皇帝的谕告和宝物后,果然明确表态将向他们的沙皇递交国书,并争取派使团到北京朝见大清皇帝,也表示不再侵犯大清的领土,从此罗刹与大清友好相处。 消息回馈到京师后,顺治不禁欢喜,认为罗刹人虽然是红毛蛮子,可还是识大体的,也是晓得大清皇帝威风和厉害的,比起西南的李定国、广东的贼秀才、福建的海寇郑氏要可人的多。若这帮贼人都和罗刹人一样不给大清皇帝添麻烦,这天下早就太平了。 罗刹人的事情未牵扯顺治多少精力,自去年济度和多尼分率大军出京南下后,他便每日翘首等待捷报飞传。 三月,好消息终是传来。先是济度上奏说大军已至潮州,太平寇闻风往惠州逃却,现他已进至潮州城,待大军休整几日便兵进惠州,争取一鼓作气直捣广州,将贼秀才脑袋献于御前。 虽然很不喜欢济度这个屡次顶撞自己,且多番坏了自己好事的亲王,可济度现在是在替他这个皇帝卖力,是在攻打叫玛法无比愤怒的贼秀才,所以顺治自然要好言鼓励,还要济度不必急于求成,缓进缓取,免再蹈了哈哈木旧辙,毕竟贼秀才十分的狡猾。 济度是不是听进自己话,顺治倒没多想,因为广东那边很快就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了。 吴三桂接连报捷,先占重庆,后破石台关,再占贵州重镇遵义,贵州的明朝官员见大势已去,纷纷降清。 罗托也来报捷,靠着孙可望书信和向导开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南明部署于湖南一线的防线,并于三月二十九日率先攻破贵阳,擒获南明官员无数。 左路和中路捷报纷传,右路的赵布泰也没有让顺治失望,他和线国安已经占领贵州南部大部州县,数日之后便能和罗托会师于贵阳。 多尼看到前方三路清军进展顺利后也已率部从湖南入贵州,现贵州全境为大清所有,顺治便要长沙的洪承畴也去贵阳,由多尼主持,定下接下来攻打云南的具体部署。洪承畴还在路上时,又一个好消息传来,吴三桂在贵州的七星关重创了李定国部。从局面上看,明军已经彻底丧失反攻贵州的机会。 消息传到京城,顺治喜出望外,派侍卫尼雅达等人前往贵州慰问各部,并正式命令吏部委叙贵州府县官员,叫礼部下达西南数省的“剃发令”。 “从今天起,贵州限半月,云南待大军攻占之日算起,也限半月,军民人等尽令剃发,遵依者是我大清良民,迟疑者和反抗者视与流寇一般严惩不贷,有逃避、巧言争辩的,决不轻饶。如果西南有再为此事上疏朝廷,不随本朝制度的,杀无赦!”内大臣苏克萨哈恶狠狠的道。 “西南剔发令一下,数百万人头要动手,朕不想灭国大功却是先便宜了那些剃头师傅,你们说是不是该叫这些剔头师傅给朝廷交剔头税啊?” 顺治心情大好,和一众臣子开着玩笑。苏克萨哈为人正直,不善玩笑,被主子这话说得愣在那。内大臣鳌拜却是咧嘴一乐,瞅着主子开着玩笑道:“主子,奴才一直闲来无事闷得慌,不如也学了这剃头的手艺,好去西南发笔财。” “好你个鳌拜,你要与民争利不成?” 鳌拜的话让顺治大乐,笑完一脸正色对众奴才道:“剃发是我满族人的习俗,自太祖起就把它视为异族是否归顺我满族的标志!现在,我大清不仅要从武力上征服汉人这个异族,夺他们这些异族的江山,而且还要从心理上也征服他们,让他们逆来顺受,老老实实地听从我满人的支配!剔发易服就是这个心理征服最重要,也最关键的手段,当年多尔衮在时,虽然对朕很跋扈,可剔发易服这件事上,朕却是很佩服他的眼光和手段! 若我满族剔发,汉族不剔,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这衣冠什么的也不一样,最后他们还是将咱们看成异族,而咱们也是视他们为异族,这可不行,一时半会他们害怕咱们,可日子久了总难免会有人跳出来敌视咱们。所以朕一定要剔光他们的脑袋,逼他们换上咱们满人的旗袍马褂,叫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将咱们满人的衣服当成他们自己的衣服,将咱们满人的发饰当成他们自己的发饰,若有外人质疑,他们反而还不高兴,争先恐后的替咱们满人的东西正名! 总之一句话,朕就是要汉人这个异族子子孙孙都是咱们满人的奴隶,子子孙孙都照着咱们满人的习俗生活,忘记他们从前祖宗的生活方式!若他们不愿意,咱们就杀他们,直杀到他们都害怕,没了脊梁骨,没了骨气才好。这样一来,咱们满人才能永居汉人的江山,也不用怕被汉人推翻,因为他们都和咱们一样了,便是真叫汉人推翻了咱们,咱们满人也一样能在他们的地方活着,为甚?因为我们是满人,可汉人已经不是汉人,而是成了咱们满人了。这话,你们听得明白?” “皇上圣明,奴才听得句句在理,也明明白白的!” 鳌拜也不知是真懂还是假懂,双方大袖一合就跪了下去,他这一跪,苏克萨哈和礼部尚书觉罗郎球忙也跟着跪了下去,似乎不跪的话不能表达自己对主子的敬佩之情。 “朕说的这番话,实际归纳起来就是四个字——满汉一家!当然,你们这些奴才可得长个记性,朕说的满汉一家可不是我们满人和他们汉人真是一家了,而是要他们汉人变成咱们满人,不是咱们满人变成他们汉人,这话你们都给我记下,现在八旗里有些子弟很不好,朕听说他们很喜欢汉人的玩意,有的还在家里养汉人的戏班子,这个不行。 回头你们好生的给我查查,抓几个出来教训下,免得把咱满人的根给忘了。噢,对了,汉人信的那个道教很不好,这帮道士不肯剔发,也不肯易服,穿得还是明朝那套,朕想着是不是把汉人这个道教给灭了,叫他们汉人都信咱们的喇嘛教。只有汉人都照着咱们满人的生活习俗,咱们满人才能享受他们的花花江山,我这个皇帝做的也就舒服了” 说到这里,顺治话锋一转,年轻的脸庞颇是阴冷,“西南的剃发令务必严格执行,不得有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叫湖南多选些剃头师傅跟着八旗兵一起出征,见有留发者立即强行剃除,不从者立即杀头,尔后挂在竿头示众!” “主子,西南几百万人头,一时间哪里去找这么多的剃头匠和竹竿呀?”苏克萨哈憋了半天冒出个问题来。 “苏克萨哈,你这榆木脑袋,朕真是被你弄的哭笑不得了。你啊,那剃头师傅不够,可咱们八旗兵哪个手里没有这玩意儿?”顺治哈哈一笑,从御案下摸出把黄金打造的匕首出来,乐道:“朕听吴良辅那个奴才说,汉人有这么个说法:发如韭割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嗯,朕倒要看看将他们的头割下来之后他们还能不能再长出来,真要还能再长出来,那朕就当割韭菜一样一茬茬的再割,直到它不长为止!” ........... 今天就发这一节,明天是历史战力榜,骨头圴订刚达到参加这个榜的最低条件——均订五百,所以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也能上榜,所以今晚一直码到凌晨三四点,冲一下榜单,看看能不能也更新个两三万字。(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章大清根基为满州 曾让顺治害怕得险些要划江而治的李定国也败在了吴三桂手下,西南战事进展十分顺利,南明眼看着就要完蛋,顺治乐不可支的叫礼部提前颁布了西南的“剃发令”。为了“灭国之战”不出问题,更是让一直闲置在长沙的洪承畴也去贵阳参与入滇军议。 顺治此举其实是想着洪承畴毕竟在前线筹划了几年,对西南明军很是了解,尔今大军终是按着他所部署的“三路入滇”方案攻入西南,现在却将人家闲置在长沙只负责大军粮草转运不免有些寒人心,所以顺治便想叫洪承畴去贵阳帮着多尼出谋划策,顺便战后给他叙功,如此也算成全了这段君臣佳话。可没想到此事却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满州王公贝勒都道皇帝这是要让洪承畴这个汉人压过前方的一众满州将校,去抢这灭国首功! 针对洪承畴的这股风潮也不知是怎的起来,反对任用汉官最凶的济度和杜尔佑都去了广东,都说蛇无头不行,偏济度和杜尔佑这两个头不在,旗下风潮闹得反而更凶,让顺治措手不及,很是纳闷这反对的浪潮是怎么起来的。 那些反对的人嘴里说的是大清基本国策是首崇满洲,以满洲为根本,而不应该重用汉人,更不能让汉人立有大功。其实真正想法是他们哪家没有子弟随信郡王多尼南下,这都指着在灭国之战中分些战功,皇帝却让洪承畴去贵阳谋首功,洪承畴麾下还有帮汉官汉将,肯定也要跟着分功,如此一来还能剩下多少战功给他们的子弟?这满州子弟辛辛苦苦的放着京里的繁华日子不过,披星戴月的到南方打南蛮子,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战功和前程!现在功劳和前程叫皇帝给了汉人,满州上下能答应?绝对不答应! 事关自家子弟前程,便是没有简亲王在这号召,满州上下也是抱成一团反对皇帝了。为了证明他们的说法站得住脚,他们将顺治即位的恩诏翻了出来。这份恩诏的第一条便是强调满州诸亲王佐命开国,济世安民,有大勋劳者,宜加殊礼,以笃亲贤;第二条即是大加封授亲王、郡王之子孙弟侄的封爵;而第三条却是说满洲开国诸臣,或运筹帷幄,决胜庙堂,或汗马功著,辟疆展土,俱应加封公侯伯世爵,锡之浩券、与国咸休,永世无穷;第四条则是开国以来,满洲将领等官,应得叙荫。 这四条加在一块便是直指一件事,那便是大清所有的爵位都应由满州人袭任,所有的重要职务也当由满州人担任,所有的大功也当由满州子弟荣立。 汉人? 江山是咱满州子弟打下来的,关汉人什么事!汉人要做的就是乖乖当咱满人的奴隶,乖乖替咱满人种田,替咱满人织布,替咱满人造东西,替咱满人卖命!若家里有长得好看的女儿,却是要供咱满人挑选快活的!除了这些,汉人还有什么用?狗屁用都没有!汉人若是有用,这江山能叫咱满人打下来吗! 当然,这份恩诏发布时顺治不过才九岁,哪里知道这恩诏说的是什么,此恩诏乃是多尔衮一手发布,但得到了满州上下的一致拥护和赞同。不过即便这份恩诏发布时顺治年幼不懂事,却无法否认这恩诏是他这个皇帝发布的。因此顺治很憋屈,他憋屈的不是满州上下搬出他的恩诏来反对他,而是憋屈满州上下误解了他这个皇帝的用意。 ............. 顺治从来没有想过重用汉人,将汉人抬到和满人一般的地位,否则他也不会对苏克萨哈、鳌拜这帮奴才说什么“满汉一家”了。不错,洪承畴的确是他重新启用并重用的,他给洪承畴的五省经略权限之大也是大清立国以来从未有过,那可是能够节制五省军政的方面大员! 权力之大,汉官之中(包括汉军旗人)无人拥有,就连贵为王爷的平西、定南、平南、靖南四王,也只分限于四川,或广西,或广东,只有一省,而洪承畴却可以节制五省,几乎与顺治初年的定国大将军豫亲王多铎、靖远大将军英济王阿济格之权势相等,远远超过了当初由多尔衮敕谕洪承畴的招抚江南之权! 但给洪承畴这么大的权力还不是因为当时南方战事崩坏,满州上下人人畏惧两蹶名王的李定国,顺治这才不得不启用洪承畴,从而指望洪承畴能够替他稳定南方,让那些汉军充当炮灰,而不是满州子弟继续丧命在南方吗! 顺治很苦闷,当初他启用洪承畴时,八旗上下就一致反对,是他一力坚持才实施的。洪承畴也没有负他的期望,出兵一年多就平定了湖广和两广。面对颇为强大的大西军控制下的云贵地区,洪承畴主张以守为战,待条件成熟时再大举进攻,同时加紧对大西军主帅的招降,这个方案也是得到了顺治同意和支持的。可是因为南方战事持续几年,导致军费激增,朝廷财政处于全面告急,再加上满洲大兵屡苦远驰,地方官民疲于奔命,故而不仅满州上下对洪承畴不满,便是朝廷里的汉臣也对洪承畴日益不满,就是顺治自己也失去了耐心。 早日统一滇黔,彻底消灭南明,从而让大清真正一统天下,一直是顺治心中最大的心愿。但他毕竟年轻,和当年的崇祯一样,竟然也慢慢失去了耐心,虽然从未对洪承畴有过任何言语指责,但洪承畴还是从旨意中捉摸到天子已经没有耐心,再加上满州上下对自己一直不满,因此很害怕成为袁崇焕第二的洪承畴在去年五月的时候以自己“有罪、无能、老疾”为由,上疏朝廷请求解任。 洪承畴的五省经略可以解任,可据守着云贵天险的大西军以及受其保护之下的永历政权,却非一纸诏书就能解决的。守既不易,攻又难进,万一冒险进攻,损兵折将,这个结局又如何收场? 接到洪承畴自请解任的顺治很是头疼,若是解了洪承畴,谁又能去南方坐镇,替他分忧?洪承畴虽然几年无所寸进,可起码稳住了战线,没让孙可望把湖南、湖北给占了。换个人去,恐怕远远不如洪承畴,万一因此把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再败坏,顺治可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真是天祐大清,正当万般无奈的洪承畴打点行装准备返京接受惩处之时,正当顺治坐卧不安头疼要不要换人,又如何应对南方战局之际,却传来了大西军“国主”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的消息,这消息让洪承畴看到了希望,也让顺治看到了希望。君臣的耐心出奇的好,在忐忑不安等待几个月之后,又一个天大好消息传来,孙可望战败归顺! 喜出望外,真是喜出望外! 年迈的洪承畴恢复了精神,雄心勃勃的上奏朝廷可以实施“三路入滇”的战略了,年轻的天子也是雄心勃勃的向着西南派出了大军。但在大军出京的同时,顺治却一道旨意将洪承畴的权力收到了多尼手下,使得正准备在西南大展抱负的洪承畴一下成了无兵无将无调动也无指挥权的粮草转运官。 洪承畴大失所望,他没想到一直对他信重的皇帝在大事有望成功之时却解了他的权力,将他再次闲置。对洪承畴的安排,顺治却没有不安和愧疚,因为他认为既然三路入滇战略可以实施,那么他这天子便要尊祖制削弱对汉官的任用了。当年他启用洪承畴为五省经略为的是利用,现在,这个五省经略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他自然不会让灭国首功落在一个汉人手中,哪怕这个汉人对他忠心耿耿,他也时常将“君臣相得”挂在嘴边。 .......... 骨子里,顺治从来不相信汉人,他虽然清算了多尔衮,可治政上却是一直延续着多尔衮的思路——以汉制汉却不重用汉。 多尔衮摄政期间,提倡以汉制汉,却从来没有重用过汉官,只驱使汉官汉将充当南下灭明的先锋和炮灰,否则也不会出现李成栋、金声恒、王得仁、姜襄等人的反叛了。 李成栋等人的反叛归根结底便是没有得到清廷的重视,没有得到与他们战功对等的爵位和封赏。在多尔衮摄政期间,洪承畴也不过是挂了内文院学士之类的虚名,只在顺治二年因“剃发令”导致江南局面糜烂时短暂代替多铎坐镇江南处置危局,其后便一直在京中闲置,多尔衮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便召他来问问,却从未再给予其要职,命其独当一面。如洪承畴这等人物都没有得到多尔衮的重用,况其余汉官了。 而在对待号称“天潢贵胃”的满州宗室王公,多尔衮却毫不犹豫加恩、封赐或晋封爵位。清廷的六部尚书、侍郎、八旗都统、副都统、护军统领、驻防将军和出征大将军及将军等均由满州人担任,除此之外,各地的督抚大员也都是由满州人出任,只少部分汉军旗出身的能从中分一杯羹。 顺治亲政后,虽然迫于南方战事反复而不得不顶着满州上下的压力启用洪承畴为五省经略,总理对南明战事,但在对待满州宗室方面却比多尔衮做的还要多。他将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豫亲王多锋、肃亲王豪格、承译亲王硕塞、克勒郡王岳讬、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七人的王爷爵位定为世袭罔替,不降袭的亲王,以确保爱新觉罗子孙在大清朝廷所占的份量压倒任何一支力量。 除了定世袭罔替的七位王爷,顺治还在顺治九年时增添议政王公大臣人选,使得满州的议政王、议政贝勒多达17名,分别是硕承译亲王硕塞、多罗谦郡王瓦克达、显襄亲王富寿、多罗安郡王岳乐、多罗信郡王多尼、多罗敏郡王勒都、多罗贝勒尚善、世子济度、杜尔祐、杜兰等。而议政大臣则更多了,从顺治八年至十二年,顺治先后任命的议政大臣多达三十余员,如内院大学士范文程、宁完我、希福等,户部尚书车克、礼部尚书觉罗郎球、兵部尚书蒙古固山额真明安达礼等,两黄旗及其它旗重臣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等等。 几十位议政王公大臣贝勒中只有范文程、宁完我是汉人,且这两人还是早在后金时期就投效满州的汉人,所以早被人视为旗人而不是汉人。清军入关以后投降的汉官没有一人能够位列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就是在关外投降的汉官也没一个能列席。 除了这些,顺治还大加封赏满州子弟为官,可即便如此,在他出于利用考虑启用洪承畴等汉官时,满州子弟还是感到忿忿不平,认为皇帝这是摒弃以满洲为根本的大清国策,开始倚重汉官而冷落自家人! 好在皇帝还是听得进旗下心声的,果断收了洪老儿的权,将他闲置起来。八旗上下倒也不是要对洪承畴喊打喊杀,毕竟这个汉人还是替大清立了汗马功劳的,真要杀了人家怎么也说不过去,但要给其大功封赏却是不行,本来吴三桂、尚可喜、孔有德那帮汉人封王就划去了大清不少地盘,哪还能再封汉人为王。 对于孔有德、尚可喜的死,耿继茂的降,满州上下说实话悲伤的没有几个,反而大半都很高兴,因为这几个汉人王爷的或死或降,便能将原本多尔衮许给他们的一省地盘收回,这能养多少满州子弟?能安排多少满州子弟?能收刮多少财富? 旗里私下里亲朋好友聚一块时,不少听到如那个广东贼秀才倒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有是处在哪,却是只能自个心领神悟了,说是肯定没法说出口的。 汉官嘛,帮着做事就行,可不能老是给他们大封赏,灭国之功太大,要真叫洪承畴得了,朝廷还不得给他封王? 呸! 眼下在西南用命的是咱满州子弟,大军统帅是咱们满人的亲王,这大功怎么也落不到他洪承畴身上!想封王,做梦吧你! 论带兵打仗,打顺治元年到现在,哪一次大规模征战不是由满州的王公贵胄坐阵统兵?哪次不是攻无不可,战无不胜! 顺治元年的山海关大战,摄政王多尔衮亲自出马,统帅八旗冲锋陷阵!入关后,八旗大军马不停蹄,先后由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肃亲王豪格、郑亲王济尔哈朗、巽亲王满达海、端重亲王博洛、敬谨亲王尼堪、谦郡王瓦克达、贝勒勒克德浑等宗室王贝勒,统领八旗劲旅,辅以平西、定南、靖南、平南四王以及续顺公之汉兵以及各省由汉人组成的绿营兵征南战北,势如破竹,很快便统一了大半个中国,奠定了大清一统天下的基础! 这当中,哪一仗却需要重用汉人为主帅了?哪一仗这首功叫汉人得了去的! 没天理了,咱满州上下拼着磕破脑袋也不能叫个汉人跃过咱满人头上去! 八旗下下群情激昂,一致反对顺治本是出于以防万一叫洪承畴去贵阳帮助多尼的安排,哪怕顺治叫鳌拜他们放话,灭国大功肯定是咱满人的,洪承畴不过是去帮信郡王出谋画策,是个打下手的,怎么也不可能抢了首功去。可依旧还是没法将旗下风波压下去,非要他降旨召回洪承畴才行。 顺治实在不好意思再打自己脸将洪承畴调回来,只好去坤宁宫找太后拿出意。 太后博尔博济特却道:“洪承畴是夙望重臣,文武双全。此前他奉旨招抚江南便立下了大功,此番他仍以文德绥怀,使孙可望归我乐宇,西南的局势为之改观,眼下大军进展顺利,皇上用他去帮办多尼,也是个好事。多尼毕竟年轻,没经过阵仗,南明那边败的这么快,他要是起了轻敌之心,中了明军的埋伏怎么办?所以啊,叫洪承畴在边上提点着,总不是坏事。旗里那帮人见识少,你这做皇上的别理会他们,由得他们闹,我给你撑着,料这帮奴才也反不了天。至于战后叙功,我倒觉着对洪承畴应该要大赏,当年多尔衮在时就许过平灭南明者封王,现在咱娘儿俩终是等到这天,对于有功人员可不能苛待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本来太后这番话顺治都听的入耳,和他想的也是差不多,可最后却听太后拿多尔衮说事,还说要给洪承畴封王,不禁有了些怒气,脱口就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额娘还想着多尔衮呢.....” “你!” 儿子的话让博尔博济特脸蓦地变白了,原本眯缝着的眼睛也睁大了,怒道:“皇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今天是来挖苦额娘的吗?放肆!” “儿臣不敢!” 顺治知道自己这话说过头了,吓得赶紧赔罪道:“儿臣绝无此念,额娘切勿生气!”心里想的却是还好没把庄妃娘娘劝降洪将军这事给说出来,要不然额娘这脸不知要难看成什么样呢。 博尔济吉特又哪里真生儿子气了,可儿子说的事又让她又十分不舒服,只得闷哼一声。边上的苏麻喇姑也识趣的奉上一碗清茶,博尔济吉特随手端过佯作饮茶,将这事岔过去。 顺治也忙开口说洪承畴的事,他道:“其实,当初洪承畴受命离京时,儿臣正是看着皇额娘的面子,才特赏赐他蟒朝衣袍帽带靴袜、松石嵌撒袋弓矢、鞍辔二副、马五匹,让他风风光光地去上任,让他心里一直想着我大清对他的好。可对他,儿臣总不能十二分地信任他,毕竟他是汉人,不是咱满州人。而且,额娘您想,前明崇祯当初对他宠信有加,破格擢升,几年内就由一个四品督粮参政一跃而为巡抚、总督,统领大军,青云直上,不可谓不风光。可洪承畴最后怎么做的?不还是背叛了崇祯。”说到这,顺治顿了下,又说了句:“这种变节苟且偷生之人在汉人的心目中是最让人憎恨的。” 博尔济吉特听后,却是一声冷笑,讥讽儿子道:“你既看不起洪承畴,为何又要重用他?...你这个做天子,额娘真替你感到羞愧!年逾花甲的洪承畴八年来在前线替你卖命,而你却看不起人家,和朝臣们一块对他指手划脚,妄加非议。你说,你刚才那番话是个天子能说出来的?......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洪承畴出力不讨好,既然你嫌他,为何不另派他人去?” 太后的指责让顺治说不出来话,只得道:“额娘,儿臣不过一句戏言,您何必大动肝火?...唉,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汉人,这又是何苦呢?儿臣也不是真要拿洪承畴怎么办,你何必一心回护他。” 太后不快道:“如今你翅膀硬了,动不动就拿话来刺我,你说话做事总是心血来潮,根本不考虑后果,你不妨扪心自问,你做人处事像一个万乘天子吗?” “额娘,儿臣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只是如何安排洪承畴这件事上,儿臣却是需要慎重。额娘有所不知,洪承畴的儿子洪士铭可是落在太平寇手中。”顺治委屈道。 洪士铭被礼部派往广东会办乡试事,结果却因广州失陷而下落不明,礼部将此事报上来后,顺治以为洪士铭已经被太平军所杀,岂料洪承畴却自己上书说其子还活着,现为太平军的阶下囚。 洪士铭的事情,博尔济吉特当然也知道,她摇了摇头,对顺治道:“你的意思是洪承畴会因为其子缘故不肯为大清效力?” 顺治忙道:“那倒不是,儿臣以为洪承畴不是那种人。只不过此事却成了旗下攻击洪承畴的借口,儿臣已经下旨叫济度务必要救出洪士铭,但眼下八旗上下闹得厉害,非逼着儿臣召回洪承畴,儿臣拿不定主意,这才来向母后讨个主意的。” 太后想了想,道:“额娘能有什么主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洪承畴当年是你启用的,现在人家立了功,自始至终都在替你这皇帝卖命卖力,现在人家连儿子都落到了明军手中,你这做皇帝的不宽慰人家,反而怀疑人家,想着召回人家,你自己说,这事行得通吗?额娘还是那话,只要人家帮着你灭了南明,你就该兑现多尔衮的诺言。” 顺治一听却是急忙道:“这可不成!儿臣便是不召回洪承畴,也不可能给他封王!” “罢了,现在是你做皇帝,大清的家是你当,额娘老了,说的话也难听,怎么处置洪承畴,你这个做皇帝的自己决定吧,额娘只提醒你一句,便是你听了旗下那些话,不酬洪承畴的大功,也不能太委屈人家,知道吗!另外,还得想着把人家儿子给救回来,可不能让人家老来丧了子,为咱大清卖命没个好下场。” 太后说完不再理会儿子,而是从坐椅中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西偏殿走去。那边,刚回宫的三阿哥玄烨正在和二哥福全玩呢,她有些日子没见玄烨这个孙子了,巴巴的想得很。 被母亲扔下的顺治闷闷不乐地出了慈宁宫,虽然决定不召回洪承畴,可心里还是郁结,便去找他的汤玛法,想排解下心头的苦闷。(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九章济度怎么死的 安亲王府,岳乐正一脸黑沉的看着几个跪在地上求饶的奴才。 这几个奴才被五花大绑着,看着主子脸上的黑沉劲,吓得都是手脚冰冷,悔得肠子都青了。埋怨自己干什么不好,非要乱嚼舌头根子,说什么和自家主子一直不对付的简亲王领着大军到广东打太平寇,那太平寇再是能打也打不过简亲王领去的满州大兵,等简亲王搬师回京后,自家王爷见了人家就低了一头,说不得这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首席位子就叫简亲王坐了去。 不但自家主子叫简亲王压了下来,他们这些安亲王府的奴才见着简亲王府出来的人也要避道走了,谁让人家主子立了大功!便是从前矮他们一头的信郡王府,以后怕也是平班站了。等信郡王从西南回来准保得晋亲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家主子晋了亲王,信郡王府那帮家伙还不抖上天? 这种不知死活的嚼舌头话也不知叫哪个杀千刀的告诉了上头,结果安亲王岳乐大怒,命人将这几个奴才指认了出来,又要各院奴才都来,安亲王这是要当众行家法了,免得府里的奴才一个个不知好歹,敢背后议论起主子的事来! 各院奴才都到齐后,岳乐示意管事可以开始了。 “王爷有令,将这六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各抽五十鞭子,免去一年的赏银!此后谁敢胡嚼舌头坏了府里的规矩,严惩不贷!” 首领太监已经上了年纪,声音细得有些刺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他一喊完,就有一名侍卫捧着安亲王府的家法过来了——一个漆盘子里放着一条油亮的细皮鞭。 “王爷!” 管事太监从侍卫手中捧过鞭子毕恭毕敬的走到主子面前。岳乐一言不发,拿起鞭子对着六个奴才就是一阵猛抽,可怜六个奴才顾头却顾不了腚,不一会儿便个个被抽得皮开肉绽,但他们却紧咬牙关不敢喊半个字。府上的规矩,主子行刑时若有敢叫的,那便是加重处罚。五十鞭子已经快要人命了,要是再加五十鞭子,那可是真要他们小命了。 “阿玛,阿玛!” 岳乐抽得正狠时,却有一个女孩突然跑了过来,伸出一双胖嘟嘟的小手摇摇晃晃地扑向岳乐。 “小心!” 见是自家闺女,岳乐忙上前抱住她。这女儿才两岁多,生着一张粉嘟嘟的脸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晶莹动人,还有一个樱桃小口,看着就讨人喜爱,岳乐四十来岁得了这个宝贝小闺女,自然是喜欢得很。 小格格这么一来,那六个被鞭打的奴才顿时得以解脱。安亲王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脸笑容的对岳乐说:“王爷,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就放过奴才们这一回吧,有您这顿打,他们可不敢再嚼舌头了,若是再不长心,下回直接打死就是。” 有嫡福晋求情,再加上宝贝女儿在,岳乐的火气自然少了许多,那几个奴才也打得是半死不活,便挥了挥手示意把人抬下去。 “哎,我说…咱们的宝贝女儿去了宫里会不会哭闹?这一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岳乐一脸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女儿,打心眼里舍不得把她送进宫去。越看越欢喜,拿脸却碰女儿的小脸蛋。 “不要,不要!阿玛胡子扎人!” 小格格被扎得叫了起来,脸直往岳乐的怀里钻,做阿玛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爷,你怎么糊涂了呢?这是太后对咱家的恩典呀,别人家想还想不到呢。简亲王家两个,顺承郡王家一个,咱家一个,全都送到宫里由太后亲手抚养,将来长大了便得公主封号,食公主俸禄,这还不是天大的喜事?这一回阿娇可给咱府上增了光!” 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说得眉飞色舞,身后低头跟着的侧福晋眼伊尔根觉罗氏眼圈却红红的,她才是阿娇的生母,而博尔济吉特不过是阿娇的嫡母,嫡母可不是亲娘!亲娘是她!这身上掉下的肉,做亲娘的能不心疼,能舍得就这么送进宫去? 伊尔根觉罗氏看着女儿一天天地长大,嘴巴甜甜的刚会说话,就要送进宫里,想见也见不着,她这做亲娘的可真是舍不得,但她只是侧福晋,这事轮不到她做主,也只能红着眼眶看着女儿,和博尔济吉特的欢喜样截然不同。 博尔济吉特知道伊尔根觉罗舍不得,便也没怪她,只笑着对丈夫道:“再说,咱阿娇进了宫,你也好常常进宫去看看皇太后和皇上。你在朝中一向为人耿直,可得罪了不少八旗王公呢。你就不能圆滑些?像简亲王那样?” 岳乐打那几个奴才就是因为几个奴才嚼简亲王和他的舌头,现在福晋又提济度的名字,当下就有些不快,闷声道:“男人的事情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皇上圣明,我岳乐为人处事如何,皇上一眼就看得出来。要不,我能从郡王被封为亲王,位列议政王公大臣首席?” “那倒也是。” 丈夫的脸色变化,博尔济吉特看在眼里,知道自己不应该提简亲王,笑着从丈夫怀中接过女儿,领着伊尔根觉罗氏一起入宫去见太后。心里这会想的可全是太后见着自家的宝贝女儿有多欢喜。 看着女儿被福晋抱上马车,马车又渐渐驶远后,岳乐有些失神的回了府内,虽然嚼舌头的奴才被他鞭打了,可他们说的话岳乐却是记在心里的。 济度领大军往广东平定太平寇,多尼领大军往西南平定李定国,等他二人班师回京,一个有平定广东的战功,一个有平定西南的战功。多尼是郡王,这一回肯定能晋亲王,虽然他一向和自己亲近,可谁敢保证他成了亲王后依旧还和自己亲近呢? 济度在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上本就一直和自己唱对台戏,老以为那首席亲王位子应该是他坐,从前岳乐倒是不怎么忌惮,可现在济度有了平定广东的战功,恐怕自己这首席亲王位子真的要坐不稳了。 唉,岳乐苦笑一声,有些自嘲自己一向开明,为何却计较这名利之事,当日也是因为不舍首席王爷的权利才将皇帝罢议政的事给顶了回去,结果皇帝对自己不如从前信重了。 却不知济度和多尼那边进展如何,多尼那边怕是要着手入滇了吧,济度那边上次来报说已南下惠州,眼下却不知是和太平寇在惠州交战还是已经进抵广州。 正想着,门房那边却来禀报:“王爷,福建安南将军派人求见!” “达素派人来见我干什么?” 岳乐心下困惑,叫门房将达素的人带过来。 “奴才塞布礼给王爷请安了!” 来人一进屋便给岳乐行了大礼,却是个很精壮的汉子,看着就是个勇士。 岳乐点了点头,示意塞布礼起身,问他道:“达素派你进京找本王有何事?” 塞布礼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从怀中取出达素的信交到了岳乐手中。 “我家将军要告诉王爷的事情都在这信中,奴才是提前回的京,正式消息过两天就到。”塞布礼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郑重,似乎那信上记着吓人的事情。 岳乐眉头微皱,知道信中肯定有要事,且达素瞒不住,便让塞布礼提前进京给自己透露消息,想来这事达素脱不了干系,所以求到自己门上,想着让他这位首席王爷帮着在皇帝面前分说求情。 难道是达素又吃了郑森的败仗? 岳乐一边寻思一边剥去信上的密封,将信纸从中抽出,不想只看了几眼就猛的一个激灵,“豁”的起身朝塞布礼喝道:“济度怎么死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章皇上,出大事了! 达素的信上对于济度怎么战死的说得很是模糊,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济度所率的入粤大军在惠州境内叫太平军全歼了! 两万多大军,满州子弟千余名,蒙古兵近六千,汉军五千余,直隶绿营和河南绿营近万兵就这么全军覆没了,一个逃回来的都没有?! 一个亲王、一个贝勒、两个额真、四个都统、参领、协领、提督、总兵,副将...大小将校几百人,就这么全完了?! 岳乐不相信,打死他也不信,可达素的信却写得明白,济度大军真的完了,他拼死率部攻打潮州,拼着伤亡惨重也要援救简亲王,可还是迟了一步! 达素说太平军的实力比先前估计的还要强大,不但简亲王大军被他们全歼,他的福建兵也被重创,这会福建上下都是人心惶惶,个个都担心太平军会趁势和金厦的郑氏合兵先下福建,再下浙江,直取江宁! 岳乐惊得只觉脊背无比凉冷,他知道达素不可能误报,这么大的事,给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误报! 济度真的死了,入粤大军也真的完了!东南也告急了! “来人,备马,本王要进宫,快!” 这么大的事,达素敢拖,岳乐可不敢,旁的事他能帮达素遮盖一二,可亲王战死这么大的事,他能帮那奴才遮盖! 眼下大清能够调动的重兵都在西南进攻李定国,要是太平军真从广东杀出和郑氏合兵进攻浙闽,攻打江宁,大清在东南的驻防兵马根本抵挡不住。东南一失,可不是西南大军钱粮给断了这么简单的事,而是整个天下都要震动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岳乐急匆匆的进了宫,可是皇帝却不在宫中,侍卫们说皇帝去西山找汤若望了。岳乐那个急啊,快马加鞭直奔西山而去,可到了西山发现皇帝并没来。找不到皇帝,岳乐急的团团转,赶紧派人去找,就是把北京城翻个遍,也要把皇帝找到! ......... 此时的顺治不知道岳乐找他找的都要急疯了,他悠闲的在宣武大街的报国寺前看那些汉人杂耍呢。顺治本是想到西山散心,可出宫之后却改变了主意,叫吴良辅找来身旗人小军官的衣服给他换了,尔后便领着十来个御前侍卫到宣武大街看热闹去了。从前他也经常化装去宫外游玩,不过对太后、对臣子那里却说自己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报国寺名声在外,门前街市的繁华热闹可以与开封的大相国寺、南京的夫子庙相媲美。寺前算命看相的、耍猴斗鸡的、卖狗皮膏药的、卖冰糖葫芦的、卖杂七杂八小玩意儿的什么都有,各地的小商贩们操着南腔北调在地上摆着摊子叫卖着。逢年过节还有庙会呢。 报国寺的和尚们很乐于见到庙门前的热闹,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每日跟那些商贩们收租钱,而且那些游人多半也会到寺里上柱香,奉些香火钱,这样一来,和尚们日子自然好过,所付出的不过每日派些小和尚到寺外清扫而矣。化外之人没了阿堵物,也活不下去啊! 十来个着便服的御着侍卫跟着顺治后面,警惕的看着四周的行人,他们虽没佩着刀剑,可腰里却鼓蓬蓬的,显然武器藏在里面。 顺治穿着件蓝布汗衫,头戴貂帽,脚蹬黑筒皮马靴,手里把玩着一柄折扇。妆扮有些不文不武,不伦不类的,看着八成像满人,二成像汉人,如此装束,可谓十分扎眼,引得路边行人和商贩不时朝他瞄上两眼。对于百姓的反应,顺治却一点也不介意,相反还很开心,见有刚出锅的糖葫芦,便叫吴良辅摸出个铜板买来,瞅着颜色鲜艳,嘴一馋张口便咬。 “爷,您悠着点儿,小心烫着。” 吴良辅担心主子给烫着,赶紧出声提醒,他个太监中气不足,声音颇是尖利,听着叫人觉得很别扭,幸好附近人注意的是他的主子,而不是他这个奴才。 “朕…我知道了,再多嘴割了你的舌头。” 顺治对吴良辅一瞪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又甜又酸又脆又香,不由想道汉人的东西还真是好吃。 .......... 离顺治所在不远处倒有个僻静之处,此处是书肆,既有摆地摊卖书的,也有摆在长条桌上卖古玩、字画的,还有卖眼镜、烟筒、茶叶以及一些日用杂物的,可谓闹中取静,别有一番景致。自然,经常光顾这里的大多是读书人了。 几位读书人慢步走过来。当中一人有一张面若冠玉的脸庞,他便是昆山才子徐元文。徐元文左边身材稍高一些的则是在京中认识的好友湖广才子熊赐履,他右边的却是湖广老儒生程汉斌。 三人去年同时入京备考,也同住在宣武门南边的会馆里,由于志趣相投加上都是才华横溢之辈,所以惺惺相借,不几日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相约一起金榜题名。今天,三人是慕名而来报国寺外的书肆逛逛。 “想不到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市里,还有这一方净士,你们闻闻,这字画味很香哩!” 徐元文说着就朝一间书铺走,这里面卖的大多是字画、碑帖和金石文玩等。 “走走,咱们今儿个是来添置文房四宝的,还是去前面看看吧,这里的东西我可买不起。” 程汉斌没钱买那些字画,笑着拉徐元文就往前走。徐元文有些恋恋不舍。 “等一下,元文你看看,这是否是赵子昂的真迹?”熊赐履突然从后面拉住了徐元文的衣袖,指着挂着的一幅八骏图,那马画得昂首嘶风,很是精神。 “你们俩这前拉后扯,我这袍子可受不了啦!” 徐元文笑着拨开了程汉斌的手,悄声对熊赐履说道:“这些马画得倒也神俊,可再仔细一瞧却有欠缺之处,恐怕是幅赝品。” 店主见这几个读书人小声嘀咕,便笑脸相迎:“几位相公气度不凡,想必是行家,本店虽不大,但好东西却不少,真心想买您得仔细看看,来,来,里边请!” “多谢了,我们几位不过随便看看,不耽误您做生意了!” 徐元文双手抱拳向店家致歉,不经意间却发现了一只被擦拭得亮闪闪的宣德炉,不由眼睛一亮:“老板,这只宣德炉什么价?若价格合适我便买下。” “这个…” 白白胖胖的店老板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相公果然是慧眼,一眼就相中了这只鼎炉。只不过您来迟了一步,眼下这炉子已经有了买主,您就是给个天价咱也不卖。做买卖得讲个信誉,先来后到,对不起,得罪您了。” “看不出,你倒还真是个本分的商人。若我这位朋友愿意出高出你老买主几倍的价钱你也不干?嘿嘿,人人都说无商不奸,这话到这儿行不通了。”熊赐履在一旁打着哈哈。 店主笑道:“几位看样子是江南文士,又通情达理,饱学诗书,你们就别为难我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徐元文也不好再说什么,摇了摇头离开了此间,往前面卖文房四宝的铺子走去。 “熊兄,明年的春闱你考不考?”程汉斌掉头问熊赐履。 熊赐履点头道:“肯定要考的,只是,如今与徐兄、程兄一同赴京赶考,只怕愚兄要落在你二人之后呀。不过,只要不是名落孙山,便也没什么可忧虑的。” “熊兄过谦了。我辈读书人只是顺应天意,丁酉顺天,江南两案,朝廷执法如山,求贤之意颇诚,我辈有缘一起为朝廷效力,还分什么先后呢?唉,时不我待,有时我真为白白浪费的几年光荫而惋惜。” 程汉斌有感而发,原本十年前他就应该入京参加会试,可却老想着朱明尚在,万一满州人做不得天下,他参加清朝的会试可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结果一耽搁,就是十年,尔今虽才四十许岁,可却有了白发,便是真叫他中了进士,又能做得几年官,且还只能做些地方官,入阁拜相今生是想也不敢想的了。 “现在朝廷大军已经攻入贵州,西南朱明肯定是撑不住的,天下一统也就是今明两年的事。我以为皇上明年肯定要为天下统一特开恩科,咱们也算是时来运转,便是春闱不中,也能再考恩科。自古惯例,恩科不黜,我们便是运气再差总能考上,从此便一心一意做了太平盛世的贤臣,造福苍生,也不枉此一生了。”熊赐履也大发感慨。 徐元文倒是年纪小,没他二人这般感慨,倒是京中大人物都道明年状元必是他昆山徐元文,这一点倒让他心里有些骄傲。 三人说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饭庄门前,三人逛了半天,肚子正好饿了,便相视一笑,抬脚进去。 “三位相公里面请!” 跑堂的肩上搭着一条白手巾,显得干净利落,热情地将三人让到了一处临窗的桌子前,又忙着彻茶倒水。紫砂的茶壶茶具,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乡土气息,徐元文三人默默地品着茶,一时无语。 “这位爷,请问您吃些什么?” 跑堂的又招呼旁边一桌的客人了,却是逛累了的顺治一行。顺治正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饭庄里的陈设,并没有回答店跑堂的问话。 “这位爷,小的听您说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不知这肴撰皆南味的隆盛轩里的菜肴合不合您的口胃。这么着,您若要吃那天福楼的吊炉鸭子、宝华春的熏鸡熏肚片,还有那一品香饽饽铺的奶油花糕,您只管吩付一声,小的立马出去给您买。”跑堂的满脸堆笑,他看得出,这桌上一帮人是以扮作旗人小军官的顺治为首。 顺治回过头来打量跑堂的一眼,咧嘴一笑:“我这还没开口呢,你倒说了一大箩。如果要吃那天福楼的烤鸭,我干吗往这儿跑?” “这…爷说的有理。”跑堂的嘻嘻一笑,“爷稍等片刻,小的立马把本店上好的酒菜给您端来!” “且慢,小二,您怎知我爱吃什么?”顺治故意为难这个跑堂。 “嘿嘿!小的但听爷吩咐。” “你说说看,那里挂的一幅楹连说的是什么意思?” 顺治用手一指,店小二随口念了起来:“‘十斗酒依金谷罚,一盘春煮玉延肥。’爷,这是取元人萨雁门集中语称颂本店的名撰糖蒸山药的。要不先给您来一盘尝尝?” “唔,看不出你还略通文墨。” “哪里,耳濡目染吧,让爷见笑了。” “......” 这边顺治闲着无事拿跑堂的开心,旁边徐元文对程汉斌、熊赐履道:“今儿个我做东,你们俩点菜吧。” 徐元文家境殷实,比熊、程二人条件好得多。熊赐履出身于书香门第,家中虽不贫寒却也非富族。当年张献忠杀进湖广,熊赐履全家十数人被乱军所杀,只他和母亲侥幸活命,从此家道中衰,母子相依为命。出生于昆山世家大族的徐元文自然知道熊赐履清贫而又清高的生活窘境,每次小聚差不多都是他做东。熊赐履深知徐元文的好意,一来二去的便也习意为常了。 “咱们来一盘‘江豆腐’?有道是‘江家豆腐伊家面,一人离筵便不鲜。’” “赐履兄,你已经够瘦的,光吃豆腐怎么成?反正是元文兄做东,咱们也来些解馋的。对,再来一盘‘潘鱼’和一盘‘胡鸭’。” “说来令人感慨万分,这饭庄的许多名菜都是以来此进餐的京官士人的名字命名的。有朝一日,不知会不会出现以你我兄弟们的名字为名的菜肴?” “哈哈,元文贤弟,你的野心可不小哇!你最喜欢吃什么?让我想想,”程汉斌哈哈一笑,“对了,你最爱吃螃蟹是吧?放心,有朝一日你入阁拜相,这隆盛轩里保准又多了一道美味‘徐螃蟹’呢。” “瞎扯,难不成有人爱吃甲鱼,便有菜名叫陈乌龟、宋王八?”徐元文被程文斌的话也逗乐了。 “三位公子好开心哪!听口音你们是南方人士,专门进京赶考来的?” 顺治听隔壁桌三人说话有趣,便笑咪咪地走了过来,正巧还有一个空位,他随口问道:“我可以坐下说话吗?” “请!” 徐元文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满人军官,看样子不过二十来岁,但他的语气和神态自有一股子威严和风度,似乎与他的年纪不太相符。不管怎么说,来人很文雅,落落大方,不油滑也不骄矜,比平日里常见的那些个前呼后拥的满洲贵胄要谦恭有度。当下便也默认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我姓黄...” 顺治煞有其事地给自己介绍了一番,京片子里夹杂着一些山西方言味,说得不伦不类的,一旁的吴良辅和侍卫们听了只管捂着嘴巴乐。 “这样吧,咱们边吃边谈,将那桌子上的菜都端过来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徐元文二人未置可否,顺治已经招了手,不一会店小二便上了一桌子的菜肴。 “有上好的竹叶青吗?俺喝家乡的酒下去才顺当。噢,不知三位文士可喝得习惯?你们江南人大多喝味儿淡的米酒、黄酒,也是,若头脑喝得晕晕乎乎的还怎么做文章呢?小二,再抱几坛米酒来!” 见来客口口声声地称自己为文士,徐元文朝熊赐履看了一眼,欠身说道:“这位黄…”唉,他只说姓黄,该怎么称呼呢?看年纪又比自己小一些,徐元文犹豫了一下:“黄大人,在下只是一介儒生,我三人相约是进京赶考的,至于能不能金榜题名成为文士,还不一定呢。” 顺治大喇喇道:“莫叫我什么黄大人,我年纪比你们小,便叫我黄弟好了。” “什么?皇帝?”熊赐履手中的筷子一抖,有些吃惊。 “我本姓黄,论年纪又比你们小一些,称我为小弟不是很合适吗?各位大哥,咱们先干两杯!”顺治心中好笑,觉得跟这些汉人的书呆子称兄道弟倒很好玩。 “在下湖广熊赐履先干为敬!” “好,爽快!” “在下昆山徐元文不胜酒力,以茶代酒吧。” “在下程文斌…” 顺治对熊程二人点着头,频频举杯,眼睛却紧盯着徐元文,突然想起一事,便问他道:“徐兄是昆山人,却不知可知昆山顾亭林?” 徐元文一怔,脸上有些不悦,心道我舅父之名如雷贯耳,也是你可以直呼其名的吗? “黄弟,徐公子正是顾先生的亲外甥!”熊赐履喜欢喝酒却不胜酒力,此时已经有几分醉意,话也多了。 顺治一怔,顾炎武不是不许门人出仕大清的吗,怎么他亲外甥反进京参考来了? “你舅父亭林先生答应你出仕我大清吗?” “人各有志,这些年大清如旭日东升,若我汉人再一心向着朱明就太过愚腐了。我辈自幼学习四书五经,可谓满腹经纶,而大清不日即可收复云贵,荡平海寇,一统天下。若谈到疗疮痍,安天下,非孔孟程朱圣道不可。所以...” “好,简直太好啦!” 不等徐元文把话说完,顺治竟兴奋地抓住了他的手摇了起来,喜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后治国平天下的事正要依靠你们汉人呢。”他这话却是发自肺腑之言,且真是高兴,连顾炎武的亲外甥都愿参加大清的科举,做大清的官,可想汉人那些儒生心态已经发生何等变化。等到西南和广东平定,只怕世上汉人的读书人再也没有一个还抱着朱明正统不放的了。 顺治的欢喜劲却把徐元文和熊赐履搞糊涂了,你不过是个满人小军官,怎的口气倒像大清皇帝般。程文斌的视线却落在另一桌正盯着这边的吴良辅和一众侍卫身上,心下隐隐有些激动,难不成眼前这年轻人真是皇帝? 顺治当真是高兴,端起酒杯便要敬三人,饭庄外却一阵骚动,隐有无数人奔了进来。吴良辅和众侍卫一惊,纷纷站起,却见进来的都是宫中的侍卫,为首的一等侍卫费扬古。 一眼看到吴良辅他们,费扬古顿时松了口气,大步上前跪在顺治面前,道:“皇上,奴才总算是找到你了!” “费扬古,你找朕干什么?” 顺治十分不快,难得和三个一心投效大清的汉人读书人喝酒,聊得也投机,费扬古却冒冒失的闯来坏了事。这三个汉人知道他皇帝的身份后,还能如刚才一样与他称兄道弟么。 “朕难得出宫散散心,你们这帮奴才也真是多事,有什么事不能等朕回宫说,非要找到这儿来!” 顺治放下酒杯,发现徐元文三人早已吓得跪在了地上,心下不由叹了口气。 费扬古道:“皇上,出大事了,安亲王请皇上赶紧回宫!” 顺治眉头一皱,问费扬古:“出什么事了,岳乐急着找朕做什么?” “这...” 费扬古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徐元文三人。 “这三位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朕很欣赏他们,有什么话直说,不必顾虑。” 这三人已经决意投效大清,顺治对他们也很看中,当然不会要他们出去,这种做法可不是招揽人心的手段。果然,听皇帝说很欣赏他们,徐元文三人心下立时激动起来。 费扬古无奈,只得道:“皇上,广东战报,简亲王他...” “济度怎么了?” “简亲王甍了!” “死了?几时死的?”顺治吓了一跳,不敢相信,“济度身子骨比朕壮,也不过比朕长了两岁,怎么说死就死了?他得的什么急病,怎的如此厉害?你这奴才倒是说啊!” 费扬古咬牙道:“皇上,王爷他是战死的!” “战死的?”顺治一惊:“怎么可能战死?他可是带着两万多大军的,怎么会战死!” 猛然,顺治意识到什么,他整个身子颤了一下,对费扬古吼道:“你这奴才是说朕派往广东的两万多大军不但战败了,还将亲王给阵丧了!” “皇上!” 费扬古“扑通”一声将脑袋重重磕了下去,虽什么话也没说,可却让顺治什么都明白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顺治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他愤怒的咆哮起来,吓得侍卫们全都跪倒在地。因为过于愤怒,顺治竟然失手捏碎了手中的酒杯,那鲜血顺着手腕就流了下来。 “皇上息怒!”(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黄毛小儿 七星关之战使吴三桂名声大振,顺治派侍卫尼雅达亲往他军中慰问,不过有一事却比大败李定国、皇帝专程派使慰问还要叫吴三桂高兴,那便是和他一起南下贵州的搭挡李国翰病死了。 李国翰是汉军镶蓝旗人,太宗时任宫中侍卫,因作战勇敢被太宗赐“墨尔根”封号,后擢其为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世职累进一等昂邦章京。顺治五年被清廷授予定西将军,与吴三桂一起镇守汉中。 算起来,李国翰和吴三桂搭档快十年了,可是他的死却没让吴三桂有半分悲伤,反而欣喜若狂。因为名义上李国翰是协助他,但实际却是清廷派来监视与牵制他这个平西王的。同李国翰一样负有牵制吴三桂使命的还有一人,便是川陕总督李国英。 李国英和李国翰都姓李,名字也都有一个国字,不知道的人都道他俩是兄弟,实则二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李国翰早在后金时期就是汉军旗人,而李国英直到甲申年还是明朝大将左良玉手下的总兵官,他与左良玉之子左梦庚一起降清,后随肃亲王豪格进军四川,因功升为成都总兵,如今却已是川陕总督了。 现在二李去了一个,吴三桂如何不喜,更要重的是,李国翰这一死,其麾下的清军只能归吴三桂节制,由此使得吴三桂能够指挥的清军兵力达到了七万余人。再加上在四川、贵州一路收编的南明降军,名义上属平西王吴三桂调遣的的兵员已近十万之众。正因兵员众多,实力强悍,故吴三桂才有底气和李定国先后在黑石渡、七星关大战。 不过这两场大战虽然战胜了李定国,逼使李定国退往云南,但吴三桂也为此付出了伤亡近两万的代价。大战过后的吴军也无力继续深入,只能在遵义一带休整,等侯其它二路清军到来。 五月初七,进入贵州的信郡王多尼命吴三桂火速赶到平越州东南的杨老堡参加军议。与此同时,贵阳的罗托和洪承畴,都匀的赵布泰和线国安等清军将领都接到了多尼命令。 吴三桂没有急着赶往杨老堡,他知道多尼所统满州大军虽然已入贵州,但肯定不会充当入滇先锋,更不会让满州兵将在云南大量伤亡。所以多尼所部名为大军主力,实际却是各部清军的督战队,尤其是他吴三桂的督战队,谁让他平西王是汉人,手下的兵将也都是汉人呢。清廷以满州制蒙军和汉军,又以蒙汉军制绿营,这个国策和用兵方略不论何时都不会改变。 吴三桂不是不想抢这灭国首功,可李定国虽然退回云南,但其直属本兵尚有两三万精兵,又有刘文秀、白文选、冯双礼、马宝、马唯兴等部明军分散在云南各地,这些人手下兵员或多或少,加在一起也有十万众。另外云南境内还有仍听令于永历朝廷的土司兵马,所以虽只剩一省地盘,可清军想要彻底占领云南,解决各路清军恐怕仍需几场恶战打,不是轻轻松松就能直取昆明,阵斩李定国,擒获朱由榔如此简单的。 黑石渡和七星关这两战,吴三桂的嫡系关宁军伤亡很大,那些降兵虽多,但不可依仗,所以吴三桂现在真正能调动入滇可与云南明军作战只有三万人不到,这点兵力只能堪堪敌住李定国的本部兵,若再对上冯双礼、白文选他们的兵马,恐怕就敌不过了。就算能胜,几场大战下来,只怕吴三桂的嫡系关宁兵也伤亡怠尽了。 兔子急了尚咬人,吴三桂不想再打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战。从前在辽东时,他就明白如何保证自己的利益,也看多了舅舅、父亲他们是如何为了保存关宁军而牺牲那些外省客兵的。做军头就要有兵,做王爷也同样如此,没有兵马,便是让你当皇帝又如何?别看清廷现在对吴家很是宠信,吴三桂封王,儿子配了公主,又许了一省地盘养他平西藩,可真要把兵马和明军拼光,恐怕清廷就会收起先前的一切许诺,对他平西王也来个清肃了。 吴三桂看得很明白,因此不想再充当入滇先锋,将自己的老底子关宁军都消耗在云南。他召来手下谋士方献亭和胡守亮,向他们求计如何避免沦为炮灰。 胡守亮早年就是吴三桂舅舅祖大寿的谋士,祖大寿降清后他投了祖大寿的妹夫吴襄,也就是吴三桂的父亲,此后便一直在吴家出力。当年吴三桂在决定投闯还是降清时,胡守亮和时为山海关总兵的高第都是主张降清,这才让吴三桂拿定主意和多尔衮联络。清廷要吴三桂领军南下时,胡守亮正好生病,没来得及随军,但病一好便急忙赶来遵义了,此举让吴三桂很是感动。 胡守亮对吴三桂道:“若寻求自保之策,必须搞清楚明军主力在云南的分布。” 吴三桂点头道:“派往云南的探子回报,李定国所率主力驻扎在罗平,伪蜀王刘文秀因被李定国夺了兵权在昆明郁结重病,已是领不了兵,其他将领如冯双礼、白文选等人驻防何处,暂时还没有探查清楚。” 胡守亮笑了笑,道:“知道李定国在哪就行了,其他人不足为虑。” “胡兄怎能如此说话?”方献亭有些惊讶。 “明军之中,就数李定国足智多谋,又最能打,所以咱们只要不去罗平硬碰李定国,怎么也不会在其他人手中吃亏,这样自然就能保存实力。” 吴三桂闻言欣然赞同,道:“这话言之有理,本王也是不想再与李定国硬拼,毕竟咱们的老底子消耗多了,谁知清廷会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方献亭沉思片刻,道:“我倒以为不管是李定国,还是白文选又或是冯双礼,咱们都尽量不要跟他们动手,让罗托和赵布泰、线国安他们去打,等他们打了之后,咱们再看结果决定下一步行动。” “坐收渔翁之利,这法子是好,可多尼怕是不会让本王闲着。”吴三桂有些担心,想法是好,可多尼能让他就这么在遵义保存实力? 不想方献亭却“噗哧”一笑,道:“王爷,兵是你领的,仗也是你打的,多尼个黄毛小儿在后方能管得着王爷怎么打?” 胡守亮也笑了起来:“王爷尽管放心去杨老堡便是,多尼有什么安排,王爷先听着,且看其他人怎么说,能推就推,推不掉便先应着,左右这仗是王爷指挥,多尼这个大军统帅和他父亲多铎、伯父多尔衮比起来嫩得太多,和尼堪、岳乐他们也不能比,咱们就欺他了又怎样?” 二位谋士这么一说,吴三桂顿时会悟,说实话,打心眼里他也是看不起多尼这个才23岁的大军统帅,试问一个从未经过战阵,只不过靠袭了父亲王爵的黄毛小儿能有个狗屁本领? 当下便也宽了心,将各部军务安排之后,便带着大将胡国柱赶往杨老堡。(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信王为何不见你 杨老堡位于贵州东南的平越州,不过是个小城堡,不过此堡傍山而筑,层层叠叠,远远看去倒也非常壮观。堡内屋舍房都是青石砌成,由于地位常年细雨绵绵的山区,加上空气湿润,故而堡内的墙壁大多长出潮湿的青苔,让人一望之下,能产生世事沧桑之感。 吴三桂赴会只带了麾下大将胡国柱,其余诸将一个未带。到了杨老堡后,便有专人将吴三桂带了进去,不想多尼却没有接见他,反叫人领他先去休息。此举让吴三桂不由奇怪,有心想找熟悉的将领打探,可又觉堡内气氛似乎不对,故而也不敢私下活动,便由着人安排,稍作梳洗便欲休息,这时亲卫却来禀报,道是五省经略洪承畴求见。 洪承畴这么晚来见我所为何事? 吴三桂心中诧异,他曾拜洪承畴为师,加上也有心想从洪承畴那里打探下为何多尼不接见他,顺便请洪承畴帮忙在明日军议时替他说几句话,故而赶紧奔出室外,远远便对洪承畴行跪拜之礼,口中呼道:“学生未去拜访老师,老师倒来见学生,实是折煞学生了。” 见吴三桂这样,洪承畴浅浅一笑,他和吴三桂虽有师生之名,可无师生之实,如今吴三桂已贵为王爷,却还能对他执师生礼,不由心下欣慰。一边上前扶起他,一边道:“京师一别数年,平西王别来无恙啊!” “老师莫要如此称呼学生,学生可是会折寿的!”吴三桂此言倒非做戏,而是内心实话。 洪承畴摆摆手,道:“平西王...” 吴三桂忙打断他:“老师直呼三桂名字便可。” “唔,也罢。” 洪承畴微微颔首,不再客气,说道:“三桂,你七星关一战可是打出了名声,三路兵马唯你这路进展最顺,怎么,你是想要抢这入滇破明首功了?” 吴三桂苦笑一声,道:“老师面前,学生不敢隐瞒,学生虽有心得这破明首功,可黑石渡、七星关两战,学生部下伤亡太大,能够击败李定国已是侥幸,哪敢敢想那入滇首功。” “你当真不想?”洪承畴一双精目似要看穿吴三桂般。 吴三桂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真不敢。” “是么?你可知这是何物?” 洪承畴不置可否,从手中摸出一物叫吴三桂看。吴三桂见了洪承畴手中那物,却时无语,原来洪承畴手掌之中是一枚棋子。 洪承畴拿枚棋子叫我看是何意,是在暗示我是清廷手中的一枚棋子,是进是退都不由自己,还是另有所指? 吴三桂猜不透洪承畴此举何意,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不解道:“老师的手掌之中执枚棋子却是想与学生说明什么?” 洪承畴淡淡道:“说明你平西王在欺骗我这个老师。” 吴三桂一惊,故作惶恐地道:“学生从未欺骗过老师,却不知老师怎会有此念头?” “进屋说话。” 洪承畴示意吴三桂与他进屋,入屋后自顾自的坐了,对吴三桂道:“你我虽有师生之名,但实无尊贱之分,而且以你为人,应该自视甚高才对,为何我一来,你便对老夫行跪拜之礼?” “学生对老师当然要执礼甚重,这有何错了?”洪承畴这个问题让吴三桂都不知如何回答了。 洪承畴直接问他道:“三桂,老夫面前,你就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老夫且问你,你此次来杨老堡,可是有事要老夫帮忙?” 吴三桂没有多想,既然洪承畴自己说了,他便顺水推舟道:“老师真是神人也!望老师念你我之旧情,明日军议替学生分说几句。” 洪承畴故作不解地道:“你贵为平西王,又刚刚败了李定国,正如日中天之时,却不知要老夫帮你什么?” 在洪承畴面前,吴三桂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隐瞒,便实话实说道:“学生不想入滇与李定国硬拼。” 闻言,洪承畴笑了笑,道:“食君禄替君分忧,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平西王尔今战功赫赫,且进展最顺,你不入滇谁入滇呢?” 见洪承畴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吴三桂有些着急,道:“学生所想,老师当真不明白吗?” “老夫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却不是能做主的人。老夫如今境遇,嘿嘿,也是个局外人,这点,想必你心中也有数。”说完,洪承畴饶有意味的看了吴三桂一眼。 吴三桂心中仍是困惑,他道:“西南方略乃老师一力推动,三路兵马入滇,哪路先哪路后,老师再无决断之权,进言几句总是能的吧。” “你们啊,前明时你们辽东军便常这样做,如今大清了,你们还这样做。你可知你那想法既是保存实力,也是拥兵自重,乃朝廷大忌也。”洪承畴摇了摇头。 吴三桂忙道:“学生不敢拥兵自重,否则当日也断不会降了大清,学生所想只是让麾下子弟有所善终而矣。” “你不必掩饰什么,这世上事,老夫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其实这事并无什么大不了,你便是一见老夫就道出,老夫也不会怪你什么。早道早好啊...” “早道又怎么好?” 洪承畴今天说话很是有几处莫名奇妙,让吴三桂越听越是糊涂。 “早道,就免得老夫大费周折。” “老师这话意思是?” “你早说,老夫便早教你,怎么,你平西王如今真是贵人了,连老夫的话都听不明白了?” “却不知老师有何教我!” “老夫能知如何办?”洪承畴嘴里说的是没办法,眼睛却是盯着吴三桂。 吴三桂心念一动,毫不犹豫就跪在洪承畴面前,道:“望老师不吝赐教,学生当铭心刻骨,至死不忘!” 见吴三桂终是明悟了自己意思,洪承畴便赶忙扶起吴三桂道:“平西王言重了!你我本无师生之名,平西王如此看重老夫,纯粹是抬举老夫。老夫哪有不知之理?只是以后,老夫若有不顺,望平西王也多担待些。” 吴三桂不知洪承畴所说不顺指何事,但却立即道:“三桂若得恩师相助,必然厚报恩师也!” 吴三桂故意将“老师”换作“恩师”。洪承畴听出他称呼改变,“老师”变“恩师”,其中意味可是大了。 “依恩师之意,学生该如何为之呢?” “你原先是准备如何说的?” “入黔以来连战不断,伤亡颇重,军士疲惫,不能再战。” “军士疲惫,终有恢复之日,伤亡再重,也有补充之时。” “恩师之意,是告诉学生即使以此搪塞也非长久之计么?” “老夫什么都没说。” “此策不行,老师可有他策教我?” “永历不除,朝廷难安,若你久不能入滇,必让朝廷生警惕之心。” “恩师之言甚是!只是学生不知如何应付?” “贵州境内土司中不安定之徒甚多,这些人必然生事。” “多谢恩师赐教!” 吴三桂心中大喜,洪承畴分明告诉他,他可使贵州土司不时有动乱之假象,这样一来多尼也好,清廷也好,便无法让他马上进军云南,间接保存了他的兵马实力。说透一点,就是养贼自重。 洪承畴却是依然不动声色地道:“平西王不必过早谢我!土司虽可作乱,平西王亦可平之,但其戏不能长作!” 吴三桂忙再请教:“恩师明鉴,学生愚钝,无法想出万全之策。” 这一回,洪承畴却是突然沉默下来,手指在桌上轻轻的叩动着,半响,忽的对吴三桂道:“你可知今日信王爷为何不见你?” ......... 还有一更,时间不定。(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挟天子 吴三桂一愣,听洪承畴语气,似乎多尼不见他真有隐情,不由有些紧张道:“此事学生也是不解,还请恩师赐教。” 在吴三桂的紧张注视中,洪承畴迟疑了下,方道:“信王今天刚收到八百里急报,广东那边简亲王全军覆没了。” “啊!” 这消息让吴三桂怔在那里,有些不敢相信:济度的两万多人马竟然在广东全军覆没了? “消息可属实?” 吴三桂心“扑通”直跳,正如他当年在陕西听到亲王尼堪战死一样。当年尼堪虽然战败而死,可其麾下满州将士却大半保存,这一次广东却是亲王连同大军一起全军覆没,让他不能不感到震惊和恐惧,但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 “这等天大的事情,你以为会有假?” “这...” 吴三桂心下震骇,脸上阴晴变幻不定,难道朱明真是命不该绝,这边几十万大军云集贵州只待给南明最后一击,那边广东明军竟然反手就全歼了济度大军。 片刻,他平复心中震骇,问洪承畴道:“可是金厦的郑家和广东太平寇联手所为?” 洪承畴摇了摇头:“郑家没有和太平寇联手,简亲王的两万多大军是被太平军一力消灭的?” “这怎么可能!” 吴三桂差点吓的跳起来,若是金厦郑家和太平军联手败的济度,他虽然也震惊,但也能勉强接受。毕竟金厦郑家实力雄厚,并不比李定国差,舟师更是天下第一,大清倾举国之力也不如他。若郑家和太平军联手,济度不明就里仓促从福建南下入广东,太平军在前,郑家在后,济度麾下纵有两万多大军,总不及这两家合击之力,战败也不是不可能。可现在洪承畴却说郑家没有参与此战,济度大军完全是被太平军一力击败,若事情属实,便意味着南明在云南李定国、金厦郑成功之外又出了一个能战且实力强悍的广东贼秀才出来。 那贼秀才是怎么练的兵,那太平寇又是怎么这么能打的? 济度这一败,太平寇立时便能北进福建,要是和金厦郑家联了手,东南可就告急了。朝廷为解东南危局,肯定要从西南调兵回援,不然坐视明军恢复东南,不但天下震动,西南这数十万大军也将被断绝粮道,无力久持,甚至会被困在西南调不出来,那明朝怕是真能中兴了!明朝若是中兴了,自己可就没有好下场了... 吴三桂心中惊惧,局势的突然变化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洪承畴见吴三桂沉默不语,出声打破平静。 “三桂,你在想什么?” “学生什么都没想。” “真是什么都没想?” “恩师何必非要学生说呢。” 吴三桂苦笑一声,他心中当然在想事,但要他直言对太平军感到害怕,对局势的变化感到担心,害怕朱明真的再次续命,害怕自己将来没有好下场,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洪承畴亦是苦笑一声,尔后正色对三桂道:“你不必去想朱明是否气数未尽,你只需知道你我现在没有回头路可走便行了。” 吴三桂微一点头:“恩师说的是。”稍顿,试探道:“广东战败,朝廷是不是要从西南调兵回救东南?” 洪承畴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圣上来了秘旨,问咱们最快需要多久可以攻入昆明,擒获朱由榔。” “云南地形复杂,明军尚有十数万众,李定国虽被学生败了两场,但其本部兵马实力未折,短期内怕是难以分出胜负。” “老夫也是如此想,若依老夫看,便是东南有警,短期内同样也不会有大的变动。朝廷大可叫东南先撑着,待咱们平了云南之后,数十万大军挟灭国之势回兵东南,那太平寇也好,郑家也好,又能当得我们几击。更重要的是,擒了朱由榔这个天子,那贼秀才也好,郑森也好,可都是无主孤臣了。纵观古今,可有孤臣能成事的?” “那倒没有。” 洪承畴一番话让吴三桂心中大定,是啊,不管东南是否有危,只要这边平了云南,擒了永历,这朱明不亡也亡了。 “信王怎么说?” “信王?”洪承畴嘴角微咧,露出几分讥笑之色,“他现在担心的不是东南不稳,而是自己会不会成为大清立国以来第三个阵丧的亲王。” “信王他?...”吴三桂嘴巴微张,多尼当真如此不堪? 洪承畴知他如何想,微叹一声:“毕竟年轻。” 吴三桂点了点头,多尼没有经过战阵,陡然听到济度战死,失了分寸感到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朝廷若是调兵回救东南,则西南兵马便弱了,若是入滇不顺,岂不是要功亏一侧?”吴三桂有些担心道。 “老夫当力谏圣上,万不能从西南调兵。” “万一朝廷非要从西南调兵呢?” “那便要抓紧入滇,务必今年平定云南!” “要是按恩师所说马上入滇,则学生怕是不免要成为先锋,可学生怕是力有不及,恐误了大事。恩师可否替学生想个万全之策,既能平了云南,又能保学生麾下不致伤亡太大。” 洪承畴看了眼吴三桂,忽的冷笑一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吴三桂脸色一红,低声道:“学生是怕误了事,东南那边又生大变...要是朱明真的喘过气来,学生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听了这话,洪承畴更是冷笑:“你无葬身之地,老夫就有了?” 吴三桂语滞,还是有些不甘心,刚才洪承畴还教他养贼自重,这转眼却要逼他入滇,这不合情理啊。他思来想去摸不透洪承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再次跪下,言辞诚恳道:“恩师可有两全法子,若有,还请恩师救我,学生他日必报恩师大恩。” “平西王言重了,这个世上,谁也救不了谁,然而又是谁也离不开谁。”洪承畴却似乎改变了主意,不愿帮这个学生了。 “恩师真不愿救我?”吴三桂有些发懵。 “老夫真没有什么可教你的,唉,老夫累了,且先去休息。”洪承畴竟是不愿再与吴三桂多说,负手起身便往屋外走去。 吴三桂一愣忙要上前送,洪承畴却摆手道:“不必送。” 吴三桂无奈,目视洪承畴离去,有些失落的坐到洪承畴方才坐的那椅子上,想着局势的陡然变化,心下难免焦虑。怎么也不得安定,便起身想去外面走一走,刚站起,头一偏,却发现桌子上竟然有字! 吴三桂一惊,探身过去看,却是“挟天子”三字。这两个字显是洪承畴所写,沾的是茶碗之中的水。这会字迹有些淡了,若吴三桂不注意,恐怕再过一会就干了。 挟天子? 吴三桂呆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大将军到 自己所求不过是既能平了云南又能保存麾下实力,不致狡兔死走狗烹,可洪承畴却给出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主意,吴三桂思来想去也不知这“挟天子”和自己所图有何联系。 挟天子固然是好,能挟天子便能为天子,这世上又有哪个不想做皇帝的,可问题哪个天子能让他吴三桂去挟? 北京的顺治,再给吴三桂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挟,他也没有挟的实力;昆明的永历,他却是一心只想诛杀,从未考虑过挟了这天子再替明朝卖命的打算。再者,清朝的天子本就防着他,要不然也不会让二李一直监视他;明朝的天子那边有李定国保着,视吴三桂如仇寇,又哪会把个天子让他挟着,况且,他挟了永历这个亡国天子有什么好处? 所以仅从字面上理解,吴三桂觉得这三个字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洪承畴这个人老谋深算,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留下这三个字的,因此这“挟天子”肯定有深意,只不过自己猜不透而矣。 吴三桂想的头都大了,“挟天子”三个字便如藏头诗般叫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有点后悔没有将胡守亮和方献亭带来,若二人有一个在场,恐怕都能为他当场解说洪承畴的真实用意。 吴三桂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细细琢磨刚才洪承畴的言语,觉得洪不是突然起性来找自己,要不然他也不会随身带着枚棋子,就那枚棋子,恐怕也是大有深意的。洪承畴也给他出了主意,如借土司作乱自重,也欣然纳了他的“恩师”一称,话里话外也有想与自己结成唇齿相依的关系,显然,洪承畴是有什么事要依仗他这个平西王的,要不然也不会如此举动,这不合他的身份,也不合他的为人。 吴三桂清楚,洪承畴和他一样,表面上虽受清廷宠爱,其实清廷对他们都有防范之心,所以他和洪承畴的地位并不是那么稳固,因为南明未平,清廷还需大力借重他这个能征善战的平西王。洪承畴那边,倒是颇有点卸磨杀驴的味道,这点从顺治派多尼南下为大军统帅就可看出。 替清廷百般谋划,费尽心血,最后却得了这么个结果,说洪承畴心中没有怨气,怕是不可能。但仅仅一点怨气就想让洪承畴另起炉灶,重投朱明,那却也是不可能,要不然洪承畴也不会说要力谏清廷不调西南兵马回援东南,而是立即南下入滇了。洪亨九现在想灭掉朱明的心思不比吴三桂差。 吴三桂太了解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老师,他知道洪承畴这个人是不到最后关头,不到无法选择的地步,是绝计不会做出什么改变的,所以洪承畴现在仍是忠于清廷的。但吴三桂也判断洪承畴没有要害他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出这么个主意给他。只不过此人素来圆滑,官场浸淫了数十年,“挟天子”这个主意太过大逆不道,一旦叫人知道,他洪承畴立马人头落地,所以他才以茶水写在桌上,水干字消,言语又不露一点口风,自然是什么证据都没有。 洪承畴到底要借这三个字告诉吴三桂什么,或许是要吴三桂自己去悟,又或是时机未到,洪承畴不愿多说,等时机到了,他自也会挑明。当然,吴三桂也可理解为这个主意只是洪承畴最后的选择,真万不得已时,这法子就会成二人的救命稻草。 那什么样的局面,洪承畴和自己都要面临生死选择?难道此事和广东战局变化有关? 吴三桂隐隐有些明白“挟天子”三字所指,但又却看得不是很清楚,再三思虑后,他将这三个字深深藏在了心底。对于洪承畴,吴三桂总觉得他城府太深,就像人雾中看山,实在看不明白雾中之山的高峻,险要,棱角,给人总是如梦似幻非常美妙的感觉! 当夜,在百般思虑中,吴三桂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次日一早,就有信郡王的戈什哈前来通传,说是请平西王军议。 ........ 吴三桂匆匆梳洗后,便带着胡国柱去了军议所在的原明军的卫堡指挥所。 胡国柱是吴三桂的心腹大将之一,此人也是辽东子弟,当年吴三桂在山海关降清时,胡国柱不过12岁,如今也才27岁。虽然年轻,但胡国柱打起仗来却是勇敢,因此很得吴三桂信重。 吴三桂已决定等平了云南后,便将自己的二女儿嫁给胡国柱为妻,此事他已与正妻张氏谈过,张氏也颇是看中胡国柱,同意了这门婚事。 吴三桂共有三个女儿,除这个准备许给胡国柱的二女儿外,大女儿已经嫁给手下另一大将夏国相为妻,小女儿则是自幼便说于苏州王家子永康。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是正妻张氏所生,这小女儿却是宠妾圆圆所生,小名阿珂,今年才14岁,长得颇像其母,只等过两年便送嫁苏州王家完婚。 杨老堡的指挥所其实也就是堡中一间较大的石屋而已。吴三桂到时,屋内已到了许多人,内中有几个相熟的,却是随多尼一起南下的贝勒尚善,另外还有随罗托入贵阳的左标提督李本深,右标提督张勇,总兵王平等人。广西将领也来了许多,但吴三桂只识得广西提督线国安一人,和尚善、线国安招呼过后,因多尼未至,吴三桂便放下王爷架子,与李本深和张勇谈了几句。 李本深和李成栋一样,原先都是弘光元年江北四镇之一的高杰部将。高杰死后,李本深和李成栋一起投降了清睿亲王多铎,被编入汉军正黄旗下。后洪承畴出任五省经略时指名跟清廷要了李本深南下,出任永州总兵官,麾下兵员12000人,都是直隶和宣大的精兵。其部也是中路罗托部的主力。 张勇原为明朝副将,后在九江投降英亲王阿济格,授为游击,跟随清陕甘总督孟乔芳转战陕甘,先后镇压米喇印、丁国栋起义,升任甘肃总兵。洪承畴出任五省经略时,被从甘肃调至湖南归洪指挥,其部有1600兵,皆是甘肃固原子弟。固原是从前明朝的九边之一,常与蒙古人交战,故而固原兵都是精卒,所以虽才1600人,可张勇硬是带领他们连破明军数城,一路冲到贵阳城下,所立功劳不比李本深差。 李本深和吴三桂在北京时有过数面,因此能和平西王交谈几句。张勇却是和吴三桂不熟,不过他是陕甘绿营出身,而吴三桂又长期坐镇陕西汉中,所以二人勉强倒也能谈上几句。 张勇为人不善言辞,吴三桂和他谈了几句后便没了谈兴,这时随多尼南下的满州正蓝旗固山额真伊尔德和镶蓝旗的额真阿尔津进来,吴三桂便忙上前招呼。吴三桂一走,张勇倒是放开了,寻了同为陕甘绿营出身,现为洪承畴经略协下右标游击的王进宝说话。另一边也是陕甘出身的督标中军副将赵良栋见了,也凑了过来。 吴三桂和伊尔德他们说话的功夫,又有蒙古额真巴思汉、卓罗等人相继前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将领到来,石屋中立时就人头攒动了,相识的坐在一起叙着旧,说着最新的军情,不相识的也是含笑点头。都是带兵打仗的,除了少数如张勇般性子闷沉的,别的多是性子豪迈的,几句话一说,便是英雄惜英雄,五湖四海皆兄弟了。 吴三桂注意到,屋内将领似乎多半不知道广东简亲王战败的事,看样子多尼接到消息后肯定对下面下了封口令,而洪承畴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不由又寻思起“挟天子”那三个字来,以致有点走神,还是阿尔津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大将军到!” 听到声音,屋内的喧哗声顿时静止,所有人都齐致的看向屋外,在他们目光注视下,多尼在平郡王罗可铎和左路统帅赵布泰的簇拥下迈步走了进来,跟在后面的却是五省经略洪承畴。 “见过大将军!” 诸将一起向多尼行礼,吴三桂虽是平西王,可却是汉藩,且归多尼指挥,便也跟着众人一起行礼。 “都起来吧。” 多尼坐下后,吴三桂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边上的平郡王罗可铎也沉着脸。他看向洪承畴,发现洪承畴也在看他,且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见状,吴三桂暗道看来洪承畴已帮自己在多尼那边进过言,而多尼显然也接受了洪承畴的意见。 吴三桂心下稍安,同时也在猜测多尼会不会当众将简亲王济度战败之事说出,然而多尼并没有说此事,而是直接道:“今日叫你们来,为的是何事,恐怕你们都已猜到。不错,本王今日军议便是要定下入滇之事。” ............ 今天就一更,有点累,休息下,明天两更。一号争取爆发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章马鹞子 多尼来之前显然和洪承畴、罗可铎有过商量,所以他简短开场之后,便示意洪承畴与诸将详细说明。 洪承畴对众人道:“大将军的意思贵州已为我大清所有,眼下明军残部都集中在云南,我军当立即入滇,免给明军喘息之机。探子消息,明军的主力由李定国统领驻在罗平,鉴于李定国部战斗力颇强,为云南明军之首,滇中明军又尽他马首是瞻,所以大将军决定派一毫发无伤之军与其周旋,将其牵制住,其余各兵则趁势肃清其余明军,抢占昆明。” 三路兵马,右路的吴三桂先后与李定国大战两次,中路的罗托部也在攻打贵阳时受损较重,只左路的赵布泰没有什么伤亡,所以屋内众将听后,都已明了大将军和五省经略是要赵布泰那路兵马充为入滇先锋,牵制最难对付的李定国部。 洪承畴话说的这么明白,吴三桂不由向他投去感激目光,后者却是神色不变。罗托也是暗松口气,虽然李定国叫吴三桂败了两仗,但是虎威仍在,其本部兵马实力未折,倘多尼要他去拼李定国,这心下难免还是有些不安的,毕竟当年李定国可是有过两蹶名王,险些吓的皇帝要划江议和的威风!有敬谨亲王尼堪和定南王孔有德的前车之鉴在,罗托不能不惦量自己有没有和李定国交手的斤两。 吴三桂和罗托卸了心事,赵布泰却不干了。本来他就对多尼采纳洪承畴的意见快攻云南不满,现在又要他做入滇先锋,去打谁都不敢啃的硬骨头李定国,心下自然不高兴得很。他以自己所部刚入贵州,且从未与李定国部有过交战经验为借口,希望多尼改派有与李定国部作战经验丰富的兵马为先锋。三路兵马只吴三桂这路和李定国有过交手,赵布泰这明显是要让吴三桂去当这先锋去啃硬骨头李定国了。 和赵布泰一起来的广西提督线国安也是不愿去拼李定国,不仅不想去拼李定国,甚至都不想入云南,而是想着赶紧带着他的兵马回防广西,因为他从赵布泰那里得知了广东简亲王济度战败的消息。 和别人都料想太平军会和金厦郑家联手取浙闽,攻江宁,撼动东南不同,线国安却以为太平军不会北上福建,而是会西入广西抄他的老巢。他之所以如此认为,只不过从最简单的路途远近及影响考虑。太平军联合郑家北上福建和浙江,固然可以令得东南震荡,迫使清廷从西南调兵回救东南,如此是能减轻云南的压力,但也只是减轻而矣,并不可能从根本上瓦解清军针对云南的攻势,清廷也不可能放弃因孙可望降清而降下来的这一次难得能彻底消灭朱由榔的机会。 东南是财赋之地,云南却是朱明朝廷和天子所在,朝廷和天子没了,取了财赋之地又有什么用? 所以线国安认为广东明军只要不傻,肯定会马上回兵入广西,要么就是入黔在后打击入滇的清军,要么就是入滇和李定国合兵一起正面抗击清军,如此便还来得及救朝廷和永历。从路途上来看,从广东杀到南京,和入广西救云南,两者距离上也是差得甚远。担心太平军会入广西端自己老巢,线国安自然不愿去云南,可他是定藩下的将领,名义上广西提督,人称线伯,可现在不过是三路大军左路统帅赵布泰手下的一员将领,军议重事,哪有他说话的份,再有想法,也只能按下。 赵布泰要把硬骨头丢给吴三桂,吴三桂哪能如他所愿,当下便以自己所部在黑石渡、七星关遭了重大损失,兵卒们连日苦战都已疲惫,急需休整,另外遵义左近有一些土司动乱为借口推脱此事。 吴三桂的推脱让赵布泰很是不快,转身对多尼说道他的兵马刚进贵州,虽兵卒精力充沛,但对云南和贵州的地形不熟,不及另外两路兵马有经验,若由他为先锋,怕是这仗不好打,一个不慎,很可能会失败。 吴三桂那边自然也是针锋相对,反正两人谁也不肯去当冤大头硬扛李定国,屋内诸将被这二人的争吵给惊得目瞪口呆,却谁也不敢相劝。平郡王罗可铎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多尼也有些挂不住了。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罗托却出面帮吴三桂说话,他直呛赵布泰道:“皇上要你做征南将军,便是要你征南的!大将军既有意让你做入滇先锋,你便领着儿郎去打就是,怎的就是推三阻四,找这么多理由的。你若是不想打仗,便辞了这征南将军回北京就是。” “你!...” 赵布泰被罗托噎得道不出话来。 本就心烦的多尼见状,和罗可铎私语两句后,摆手道:“你们不要再推来推去,这样吧,入滇的事情,你们三家谁都别闲着,一起去。” 一起去? 赵布泰和罗托一块愣住了,吴三桂怔了下却是立即道:“遵大将军令,我回去后马上率军从遵义出发抄明军的后路。”他倒是精明,反正李定国在罗平,不在他吴三桂的正面,顺着多尼这个黄毛小儿就是,免得叫人说他平西王不听调。 罗托不言语,似在考虑入滇后走哪条路能避开李定国。赵布泰一见吴三桂连抄后路的话都说出了,忙要开口说自己率兵去夺昆明,可不等他说话,多尼却对他道:“征南将军还是率兵去攻罗平,只要你把李定国给牵制住,入滇首功便是你的。” 多尼都这么说了,赵布泰也不好再推脱,只得闷声应了。一边的线国安却是眉头大皱,奈何却没他说话的份。 多尼扫了眼吴三桂和罗托他们,又看了眼洪承畴后,又道:“本王率大军与罗托一起进攻曲靖。据探曲靖守将是白文选,此人也是大西军的名将,本王便和罗托把他解决掉。” 多尼是大军统帅,既已决定,自然无人敢违,当下便定下吴三桂从遵义进军,赵布泰直攻罗定李定国,多尼和罗托则直趋水西,进攻曲靖白文选部的三路进军方案。 散会后,吴三桂想着洪承畴在会上的帮忙,也想着昨日他所留那三个字,便故意脚下放慢了些,想等洪承畴过来再讨教几句,不想洪承畴却好像知道他在等他,根本不来相见。 这洪亨九! 吴三桂无奈,只能叫胡国柱传令下去,卫队即刻回返遵义,准备攻打云南。 吴三桂走后,洪承畴方才露面,身后跟着他的两个贴身侍卫张大元和王辅.臣。张大元和王辅.臣都是宫中的御前侍卫,洪承畴出任五省经略时顺治特意拨这二人充作洪的贴身侍卫,免得这个能替他坐镇南方的重臣叫人剌死了。 张大元仗着自己是宫中出来的,对洪承畴并不怎么敬重,洪承畴有心撵他走,可人毕竟是皇帝派给他的,故而便是再不满也只能忍着。和张大元不同,王辅.臣却对他这个经略敬重有加,尽心伺候,很得洪承畴欢心,一直想着是不是给放出去带兵。 王辅.臣这人看着一点也不像个武夫,他面孔白皙,长身玉立而眉如卧蚕,酷似世上流传的吕布画像,所以军中有人给他起了个“活吕布”的名号。他原先追随姐夫刘某参加农民军,不过生性好赌,有次一夜输掉了刘某的官饷,刘某大怒便打算杀了这个小舅子,结果人没杀掉,反把自己命给送了。 王辅.臣杀了自己的姐夫,在农民军那边就呆不住,便流窜到明朝总兵姜瓖麾下当了兵。姜瓖反正归明后投不久,认为满人兵不刃血而占据大同要冲之地,却对他有功不赏,还屡受训斥,于是心怀愤懑,密谋反正。未过多久,南方便传来李成栋、金声恒等降清明将再次反正,声势甚大,于是姜瓖便自称兴汉大将军,以大同为根据地,打起反清复明的旗帜,王辅.臣始终追随鞍前马后。 清摄政王多尔衮派阿济格领军攻打大同,结果王辅.臣奉命出击清军,他黄马白袍,于乱军中冲突奔驰,十荡十决,勇猛无敌。阿济格麾下八旗劲旅都是自关外打到关内的百战精锐,遇到王辅.臣却谁也挡不住,数万大军无一人敢战,但见王辅.臣来,清军便大喊:“马鹞子至矣”纷纷溃散。 王辅.臣成名后未过几月,大同便失守,他无奈投降阿济格,因其勇猛,倒也免于被诛,只是被没入辛者库为奴。多尔衮去世,顺治亲政,爱惜王辅.臣的才干,任命他为御前一等侍卫,又将其拨给洪承畴做贴身侍卫。 王辅.臣见经略老大人似有什么心事,又遣走张大元,心道莫非洪大人有什么事要交待于我。果然,洪承畴交派他一事,却是让他马上去广州,跟太平军赎回他的儿子。 “你若能将士铭赎回,老夫便保你一个总兵前程。” 洪承畴所许的赏格之大让王辅.臣无法拒绝,正当他准备应命时,洪承畴却又说了句:“若赎不回,你便伺机杀了士铭,老夫同样保你一个总兵前程。” ”大人,这...“ ******惊在那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朕意不可 昆明,大学士郭之奇被马吉翔和王坤气得都想拿刀杀了这两奸贼。 郭之奇从广东冒着生命危险辗转回到昆明后,便将广州收复、满州将军哈哈木全军覆没,清平南王尚可喜连同其子尚之信被杀,靖南王耿继茂反正,总督李率泰被杀的详情向永历一一奏明,请按制册封耿继茂为归义王,按大功晋周士相为亲王,以节制广东诸军,兴师入广西勤王。 不想,首辅马吉翔却因为周士相从未贿赂过自己,且从来没有向朝廷进过任何贡物便极力阻拦此事,他对永历道:“亲王国之重爵,不可轻封。晋蜀昔以滇黔来归、复以勤王之功方得封。今士相止复粤省,若酬亲王,他日当以何赏之?” 周士相所立功劳之大,已不下晋蜀二王。以一军之力,斩一王反一王,又斩满州将军以下兵丁两千余人,杀总督以下官吏上百,俘虏总兵以下官员不计可数,实打实的收复了一省之会,这功劳远比当年晋王两蹶名王要大得多。论功,晋亲王乃理所当然之事,可是永历却不想封周士相为亲王,因为他实在是舍不得王号封爵,然郭之奇却不能体察他这天子内心,一力为那周秀才请封,且所言又是句句在理,更要紧的是,若依郭之奇所言,周士相得了亲王号后便能立即整兵入广西往云南来勤王,这无疑就使朝廷安危多了一份保障。 自孙可望降清,清军大举攻入贵州后,永历日夜担心的便是清军哪一天会突然杀到昆明城外,因此他盼勤王之师的心思便如久旱盼甘霖一般,巴不得各地明军都来云南勤王,保他这天子无事。可勤王之师却要亲王封号来换,这就让永历很是不高兴了,倘若人人来勤王,人人都要亲王号,那这亲王岂不也太不值钱了些。 一方面舍不得亲王封号,一方面却又想让人家来勤王,关键的是人家现在所立功劳也够封亲王,所以面对郭之奇的振振有辞,永历真是很犹豫,几次差点忍不住要说那便封了吧。正为难时,马吉翔这番话却让永历一下收起任何要封亲王的念头,是啊,周士相年纪尚轻,如今只复了广州,朕便要封他为亲王,那他日后若再复了一两省,朕拿什么封他?学那满州胡夷般授个摄政王给他么?功高可是震主啊,孙可望这个国主的教训可不远。 “士相封亲王之事,朕意不可。” “圣上三思啊!” 见皇帝听了马吉翔的话不肯封周士相为亲王,郭之奇心下大是着急,正待再劝,不想司礼监王坤却又上来进了谗言,道:“士相骤得大功,气傲性慢,当日复香山即恃功挟朝廷名爵,故老奴以为亲王事当缓晋之,免其以为朝廷怕了他,亦或求着他,反失了臣子本份。” 王坤原本倒也不想和郭之奇唱反调,他虽无能,贪生怕死,可也知道广东那边有强军兴起对大明可是好处多多,一个亲王封便封了吧,只要那周士相能够率军来勤王便行。可马吉翔不住朝他打眼色,示意他也反对此事,念马首辅那边给自己也谋了不少钱财,内外又皆知自己和马吉翔是同党,所以王坤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便只得违心一说了。 王坤这话说的比马吉翔还要狠上两分,他不说周士相持功跟朝廷要官的事还好,一说永历更来气了。 上回广东报捷,永历大喜之下本是要封周士相为国公的,结果就是因为这要官的事,一下降了两级只授了个兴平伯。这事原本倒也淡了,永历事后想想也有些愧疚,觉得对周士相还是亏欠了些,毕竟人家在广东为朝廷立了大功,只给个伯爵未免显得他这做皇帝的太小气。 可永历生性却是个犟性子,认定了的事一百头牛都拖不回。犟性子其实也不是坏事,坏的却是永历每每想出的念头都于国于己十分的不利,是最下下乘的选择。当年他几次在清军未至之前就弃城逃跑,任凭那些忠心的臣子如何死谏劝阻,永历都不愿意听,最后落到沦落为孙可望傀儡的下场。永历也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至少从不会在臣子面前当众说自己这个做皇帝的不对,便是愧疚也只是私下里自己感慨,容不得别人提。臣子有什么做错的,他更是能记上许久,直到自己淡忘或是故意不去想这事,但若有人提起,却是瞬间就会再次发作的。 王坤打在桂王藩邸时就伺候永历,自然知道这位皇帝的性子,所以他不跟马吉翔一样从日后考虑反对周士相晋亲王事,只将从前他做的让皇帝不快的事情再提一下,便能收到比马吉翔所言还要好的效果。果然,永历不快了,怎么也不肯封周士相为亲王。 “皇上,尔今国事艰难,清军数十万即将入滇,朝廷可用兵将不多,单靠晋王一人之力恐怕太过危险。此时多一分力量都是好的,广东周士相麾下兵将数万,且是击败满州兵丁的强军,若他挥师勤王,与晋王合力,云南局面当不会崩坏太快。”郭之奇出于大局考虑,执意相劝。 马吉翔却冷冷一笑,道:“郭大人从广东一回来便要力请封那周士相为亲王,却不知得了广东许多好处?” 闻言,郭之奇立时气得满脸通红,指着马吉翔怒斥道:“我为兴平伯请封王,全是出于公心,为皇上,为朝廷大计考虑,你安敢诬我!” 永历再如何糊涂,也是知道郭之奇绝不是那种小人的,而马吉翔的为人,他这做皇帝的却是很明白,因此便有些不快,狠狠瞪了眼马吉翔,若不是他所言正合己意,只怕不免要训斥他一番了。 马吉翔也意识到自己攻击方向错了,轻咳一声对永历道:“皇上,其实非臣反对兴平伯晋亲王事,论功,兴平伯足够晋亲王,然臣听说清廷已派大军入广东征讨兴平,此时战局未明,若兴平不敌,朝廷却已封他为亲王,那将来传出来的便是我大明亲王不敌清人的亲王,于我朝影响颇大。” 永历一怔,旋即明悟马吉翔的意思,若此时就封了周士相为亲王,万一他敌不过清廷简亲王济度的大军,那民间无知之徒就会说大明的亲王打不过大清的亲王,对明朝肯定不利。 王坤眼珠一转,却道:“若封兴平为亲王,老奴却不知正领军在外的晋王会如何看此事。” “这....” 永历一个激灵,他知晋王李定国对同为亲王的蜀王刘文秀颇多猜忌,若叫他知道朝廷又封了一个亲王,肯定会不满的。而此间朝廷却要一力仰仗晋王,却不是仰仗广东的周士相。轻重缓急,哪个更重要,他不能不虑。 想到晋王李定国正领军对抗吴三桂,又想到自己前去拜访蜀王时对方与自己所说的几句话,郭之奇不由沉默,知道周士相封亲王事怕是不成了。犹虑再三,他决定退一步,道:“皇上,便是不封兴平为亲王,也当晋郡王,焉有功不赏!” 马吉翔却道:“莫待广东再败济度捷报传来,一并升赏?” “唔...那便再等等?” 永历这话是在征询郭之奇的意见,眼睛却是看着马吉翔的。郭之奇知道周士相封王事难成,皇帝现在想的是等广东战局分出胜负,说难听点就是看看周士相有没有命活下来,再考虑他的封赏之事。这皇帝,未免也太过寒人心了。 “臣告退!” 郭之奇失望从殿中退出,一路长叹短嘘,说实话,他其实并不相信周士相,可局面如此,却又不能不希望太平军能够入广西勤王,要不然单凭云南一省,单凭晋王李定国一人之力,如何挡得住已入贵州的数十万清军。 却不知广东那边,战局究竟如何,已是五月了,算时间,怕太平军和清军已分出胜负,若太平军胜,我这边却没有为周士相成功请封王,那可如何是好?.....转而又想,若太平军败,那清军必然已重新占领广州,那广东局面便不堪收拾了。 成也好,败也好,郭大学士都是忧心重重,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大殿一步步走到这里的。突然,有一清脆的女声唤住了他。 “郭学士请留步!” “你?” 郭之奇停步转身看去,却见是一不认识的宫女叫他。 那宫女上前给郭之奇行了礼,尔后道:“奴婢是长乐郡主身边伺候的,郡主知郭学士从广东回来,所以叫奴婢一直在这等着,要是学士从皇上那出来,便请学士过去。” 想到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长乐郡主,郭之奇脸上难得有了些笑容,心道郡主倒是心急,好在我替她打探清楚了那土匪窝中的秀才究竟是谁,若她知道那秀才究竟是何人,怕是要惊喜连连了吧。 ......... 咳咳,明天新的一月,若书友月票打赏给力,骨头就再拼一回,爆个几更。(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广东又来报捷了! 闻听晋王李定国回来了,正在吃饭的永历连饭也不吃了,慌慌张张的赶来相见。 “晋王可是回来了,前线军情如何,可将清军击退?”一见李定国,永历便问出了这个月来最关心的事。 “臣无能,臣有罪,臣辜负圣上!臣在贵州吃了败仗,未能将清军赶出去!” 李定国风尘仆仆,身上征衣尽是灰尘,显是一路赶的甚急。但见皇帝如此慌张,本就因战败而于心不安的他立时就内疚万分,跪倒在永历帝面前。 “啊?败了?”永历吓了一跳,“晋王何时败的?为何未向朕禀报?晋王现在还有多少兵马,驻在何处,将士们可能再战?晋王又可有把握将清军挡在贵州,若挡不住,昆明又可有把握守住?万一昆明守不住,朕又要去哪?....” 永历一连串的发问让李定国一时无法回答,怔怔的看着他。永历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失态了,忙上前将李定国扶起,叹道:“爱卿何罪之有?是朕无能,连累爱卿了!” “圣上,臣...” 李定国无比自责的缓缓起身,站起来后却发现皇帝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那瞬间愧疚之情一下涌上心头,只让他鼻子发酸,竟是忍不住哽咽起来。他这一哽咽,永历又哪里好受,晋王是他的主心骨,主心骨都这样了,他这天子前途岂不更黯淡,当下竟也失声落泪。结果等马吉翔、王坤、沐天波、郭之奇、侯震、扶纲、雷跃龙等臣子闻讯赶来后,却发现皇帝和晋王正抱头痛哭。顿时,诸臣心头立时蒙上一层阴影,看来晋王没能夺回贵州,清军马上就要大举入滇了,朝廷前景堪忧。 李定国哭了一会,发现马吉翔他们都来了,皇帝也在痛哭,知道这样下去,势必会让皇帝和大臣们都失去信心。他拿沾满灰尘的袖子抹干泪水,强打起精神对永历道:“圣上不必伤心,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臣还可以再集兵马与清兵一战!” “晋王还能战么?” 永历帝心中没有主意,也很疑虑,李定国刚才都大哭了,又在贵州吃了败仗,他现在还能再战? 见皇帝信心不足,李定国有些后悔不应该御前失态,导致君心动摇,便道:“圣上不必疑虑,臣是主动退出贵州,本部兵马实力未折,清军吴三桂部也被臣重创,一时半会还杀不过来。臣令本部兵驻在罗平防备清军南下,星夜赶回朝廷,便是要与圣上说整兵再战事。” 郭之奇听李定国说他本部兵马未折,不由暗松口气,只要晋王本部兵实力还在,加上白文选、冯双礼他们,清军短期内绝不可能打到昆明来。当务之急除了配合晋王整兵再战,也必须马上请皇帝下旨将长乐郡主嫁于周士相,令他节制广东兵马速来勤王,要是等晋王也撑不住时再谈联姻勤王事,甚至允封亲王,却是怎么也来不及了。 闻讯赶来的臣子有二十几人,这帮朝臣们虽说是永历的臣子,但人人清楚朝廷真正依靠的是晋王李定国,晋王便是这朝廷的顶梁柱,若是连李定国都无法击败清军,这朝廷肯定保不住。因此他们一听晋王被清军击败退回云南,一个个所想不是晋王本部实力还在,而是都道坏了,连战无不胜的李定国都败了,这朝廷还有谁能救得了,还有谁能挡得住清军! 马吉翔面色发苦,有些六神无主。其他人也是脸色难看,均是在想今后去向,人人都是惴惴不安,就是一贯忠心耿耿的沐天波这会也是没了主意。 永历帝看着这帮站得很整齐,却面色都是慌里慌张的大臣,再看已是一脸坚定的李定国,不由对诸臣说道:“晋王新败然本部兵马未折,他意欲再整兵马与清军一战,众卿以为如何?” 这话让李定国一愣,他已明说自己要整兵再战,皇帝的意思怎么是要问大臣们能战不能战。 郭之奇也是眉头微皱,暗道皇帝好不糊涂,晋王忠勇无双,既请再战,便当全力支持,焉有再问他人意见。若有人说不能战,难不成便要晋王不战,弃了云南不成? 朝臣中也有人想到此节,均是对皇帝举动感到不解。李定国不敢质疑皇帝,只得扭头看诸臣,盼着诸臣能够一起表态,全力支持他与清军再战。不想,马吉翔却突然上前一步,对皇帝道:“圣上,臣以为晋王之败并非其它原因,实是入黔清军人多势众。若贵州还在我朝手中,晋王自可整兵入黔与清军周旋,现下贵州已失,我朝只剩云南一省,若晋王整兵与清军再战,若败,恐我朝便无立足之地。因此臣以为,晋王整兵再战同时,朝廷当放弃昆明向滇西方向撤退,此为万全之策!” 此言一出,满殿皆哗,永历更是惊道:“为何要朝廷向滇西撤退?” 马吉翔没有理会晋王李定国的愤怒眼神,他道:“滇西地处边界,地势复杂,若守,有屏障可依,若攻,也能即时出击。晋王胜,朝廷便再迁回昆明,若晋王败,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时,我们还可以撤到缅甸去!缅甸非清朝之地,我们若居于此,清朝必无法干扰!”他这话显然是不认为晋王整兵再战会赢,而是做的最失败的打算了。 “圣上,此计不可!” 郭之奇和大学士扶纲同时出声阻止,他们还没糊涂! 马吉翔怒瞪郭、扶二人,不快道:“我这策为何不可?” 郭之奇怒道:“如果退到滇西,必陷入绝境也!缅甸虽非清朝之地,但缅甸国小,清朝势大,若以强势压之,缅甸必不会得罪清朝而保圣上!” 李定国也被马吉翔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他怒道:“圣上,臣虽败,但并没有到山穷水尽之地步。若将各路兵马召集起来,仍然可与清兵决一死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若朝廷此刻便退往滇西,则势必军心不稳,臣所部能战至最后,其他人却怕是不能!” 李定国只差说朝廷要是往滇西退,他李定国再失望也还能替永历卖命,其他人就未必了,说不得就一块降了清了。退走滇西乃是臭棋中的臭棋,比之当年永历从肇庆退到广西还要臭。 马吉翔不知是真怕了清军,还是要一意和李定国作对,竟是死撑着道:“俗话说,兵败如山倒!晋王新败,其势必衰,若勉强纠集兵力与清兵作战,只能徒增新败。若再败,便无处逃遁也!” 扶纳怒道:“国家偌大,岂无我等容身之处,非要往滇西这绝地去!” 马吉翔哼了一声,道:“国家虽大,但一天难容二日,你们敢说晋王再战必胜?若不胜,朝廷仍留在昆明,清军至,如何逃脱?若朝廷落于清军之手,大明还有中兴机会?现在退至滇西,朝廷名声是不好,可却仍有回来机会!” “圣上万万不能听马吉翔蛊惑,滇西去不得!”郭之奇愤而说道:“臣以为此刻当令晋王假黄钺出征,再令各地兵马速来勤王,朝廷万万不能退守滇西,否则叫勤王兵马如何自处!” 马吉翔冷笑道:“云南都叫清军包围了,哪来的勤王兵马!” 郭之奇道:“广东有兵,可叫广东兵入广西,这样即便云南真保不住,朝廷也可由广东兵接应迁往广东!” “原来你郭大学士仍打着广东的主意!郭之奇,你还敢说你没收过广东好处,否则怎的想着连朝廷都要迁到广东去!” 见马吉翔这个时候还在诬陷自己,郭之奇气得竟是说不出话来,永历见郭之奇脸憋得通红,怕人给气出什么事来,便赶紧要吩咐内监给郭之奇搬凳子坐,外面却有一小太监兴高采烈的奔进了大殿,高兴的叫喊道:“万岁爷,广东那边又来报捷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封不了王便做女婿? 因为云南财政十分紧张,再加上不断的战事需要大量的军饷开支,故李定国在五华山为永历修建的皇宫一直没有完工,所以永历帝后仍是居住在沐天波的黔国公府内。逢五、十的大朝,永历会前往地方宽阔的云南贡院举行朝会,其它时间都是在国公府内理政。国公府的规模在昆明城中仅次于贡院,但要做为帝后行在还是勉强了些。 长乐郡主朱淑仪年纪虽小,论辈份却是永历的姑姑,加上她伯父是永历朝廷承认的隆武帝,其父又是殉了国的伪绍武帝,所以永历特意下旨命内廷比照公主的一应待遇安排长乐郡主。但这个公主待遇也不过是比昆明城中寻常富人家的女儿稍好一些,真要按照典制上的公主待遇安排,永历是拿不出这份钱的。 晋王李定国善治军却不善理民,现在云南境内的一应基础还是孙可望在时定下的,当初孙可望以云贵二省之力独抗清军犹感吃力,各项开支也都是紧凑巴巴,现在永历朝廷仅靠云南一省供应,财政上肯定是非常困难的。 永历不是不想五华山的皇宫快点修建好,可他没有钱,内库大约只有万把两银子可用,这点钱扔出去连听个水响都不得。就是现在,内廷的各司监衙门也是名存实亡,只御马监和司礼监起着内廷作用,其余各衙门多是裁撤了,手头困难的永历实在是养不起那么多阉人。永历帝后的各项供应也是能省则省,皇帝和皇后都如此了,长乐郡主那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特殊光照,能下道旨意比照公主安排,已是永历对这个小姑姑最大的宠爱了。 长乐郡主居所是原来黔国公沐天波的母亲陈氏所居的屋子,当年沙定州作乱,陈氏连同儿媳焦氏及另外两个儿子沐天泽、沐天润都被乱军所杀,沐家后人现在已是所剩无几了。 郭之奇是内阁学士,但却是外臣,而朱淑仪是郡主,又是未出阁的,所以按礼他这外臣是不方便见郡主的。但这个时候,充为临时行在的国公府内又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言。 在那宫女的带领下,郭之奇很快就见到了长乐郡主。年前他去广东时,郡主模样还有些瘦弱,现在再看,却是长开了不少,想来是这几个月饮食较好缘故。 “郡主!” 郭之奇上前微一作辑就要行礼,郡主却是抢先一步制止了他。郭之奇也不客气,没有坚持行礼,而是关切的问了些郡主最近饮食和生活起居方面的事,话里话外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郡主心中感动,叫宫女搬来凳子请郭之奇坐了,尔后关切道:“学士这一路可曾遇险?” 郭之奇道:“劳郡主牵挂了,这一次路上倒没遇险,只是行至广西境内碰上连绵雨天,赶路不便,耽搁了日程,不然,当一个月前就能回来。” “学士是国之重臣,却屡屡只身入险地,为我明江山奔走联络,淑仪心下敬佩。” “这都是我这做臣子的本份,眼下国事艰难,我等臣子再不尽力,难道要等国亡再去出力吗。” 郭之奇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伤,放眼朝廷上下还在不断坚持奔走的,除了他外便是去了四川的文安之,其他人都是得过且过,昏昏噩噩,消极度日,更有那马吉翔之辈弄权耍利,把个朝廷内外弄得乌烟障气,真是一点也不知大难临头。 有些话,郭之奇不好在郡主面前说,见自己方才那句话让郡主有些伤感,想到她那苦命身世,忙带着些许高兴对她道:“我在广东时细加打探过,已为郡主访出那秀才是何人。” “噢?”朱淑仪闻言立时变得紧张起来。 郭之奇笑了笑,也不卖关子,对郡主道:“那秀才便是兴平伯。” “兴平伯?”朱淑仪怔了下,失声道:“可是那广东镇周士相?” “就是他。” 郭之奇点头道,“周士相是新会生员,其父母妻儿遭清军所害,他为父母妻儿报仇手刃了清将由云龙逃往大樵山,后与胡全他们一块下山攻打罗定州城,此间事迹与郡主所言是合得上的。”他又将周士相的相貌和郡主说了,郡主听后结合心中印象,自然是对得上,不由欢喜,却因女儿家,不敢将喜悦之情表于面上。 郭之奇又将周士相收复广州事迹与郡主说了,郡主听后自然也是无比震惊,不想当年那个秀才竟是如此有本事。既说了广州收复的事情,郭之奇便也将请封王不得之事与郡主说了。 “....皇上不肯纳我意见,广东兵若不来勤王,只凭晋王怕是云南不保,朝廷说不得又要迁移了。” 郭之奇说完之后眉头大皱,清军真打进云南,却不知朝廷又能迁到哪里去。郡主听后半天没有言语,许久,方咬牙说道:“我去与皇帝说,让他给周士相封王,让广东兵马上来勤王。” 郭之奇苦笑一声,道:“皇上这会叫马吉翔、王坤蛊惑了,郡主去说,怕是皇上反而会更怒周士相。” 郡主无语,叹道:“只恨我是女儿身,不能带兵杀敌。” 女儿身? 郭之奇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自古笼拢臣下只两个手段,其一加官晋爵,其二便是联姻。皇帝不肯封周士相为亲王,又拖着郡王不肯封,那莫不如便赐婚,将长乐郡主许与周士相? 若郡主下嫁周士相,周士相便是朱家的女婿,朱家朝廷有难,他能不来勤王? 郭之奇心中大热,只觉这事操作起来比封王的成功性要大,皇上那边多半会答应。不过这事却需问郡主心意方好,正要开口试探,却听外面一阵动静传来。 郡主也是诧异,吩咐宫女道:“去看看前面怎么了?” 宫女应命去了,不一会便回来禀道:“郡主,是晋王回来了!” ........... 咳咳,没能爆发啊,下午去幼儿园看小朋友表演了。嗯,虽然我看的都是其他小朋友的妈妈。(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是真是假? 广东这次来的报捷使是军帅府参军徐应元,正式官职则是兴平伯属六官的工部官。 和上次郭绍他们报捷不同,徐应元是大摇大摆,直接从肇庆的苍悟县奔的广西梧州府,然后一路畅通无阻过大小十余处关卡从广西直接进入云南。之所以如此,却是他手上有新任广东提督唐三水开具的公文,用的名义则是往云南买茶往广东贩卖。 云南普洱茶天下闻名,从当地人手中买来价格极其低廉,转运出去却是能翻上数十倍,此中利润极其惊人。明清虽正打着仗,可明也好,清也好,大家伙都是要吃饭的,所以这私下的买卖从来没有断过。千里当官只为财,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图的可不是名垂千古,百姓安康。官官相护,发财的事情怎能挡了人家道,何况自家买卖也少不得需要人家照应,所以广东提督唐大人派来的人,广西官员可没有敢刁难的,反而还要帮着照应些,免得哪个不开眼的强盗把唐大人的银子给劫了。 徐应元是举人出身,也是做过知县老爷的,能弃了名节做汉奸,其人肯定不是迂腐之辈,所以一路走来,该使的银子还是使了出去,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银子。一路走来一路散银子,广西那十几处关卡将徐应元捧得高高,吃住都是用心,小娘子也有的享受,比起第一次到云南报捷吃尽苦头的郭绍等人,徐举人不知享了多少福。就这,到了昆明城时,徐举人嘴里还有怨言,报的劳什子捷,累得老爷腿肚子都抽了筋。他却不想想,这一路在那些小娘子身子用了多少气力,纵欲过度能有好? 昆明城的规模可比不得广州,可城中人口却比广州多的很。广州那边虽已光复,可不少百姓脑后的辫子尚未割去,衣冠什么也是汉满各半,因此一下看到这么多明朝衣冠的百姓士子,徐举人多少还是有些感慨的,仿佛一下回到青年时光,那时他也是翩翩佳公子,手执纸扇,每日流连羊城之内,不知迷倒多少青楼的姐们。 随着前面把守的兵丁变多,徐应元渐渐嗅到了一股莫名存在的威压,心下立时端正起来,他要见的可是大明朝的皇帝! 带着些许不安跟着带路官员进了大殿后,徐应元像模像样的行了大礼,口称:“臣兴平伯属工官徐应元奉兴平伯令,特来向吾皇报潮惠大捷!” 耳畔传来大明皇帝的御音,“徐卿免礼。” 边上有礼部官员提醒徐应元可以诵读报捷文书了,按规矩,需得报捷使本人奏禀。 徐应元忙打开报捷文书,视线无意瞄了下前方,这一瞄却立是一震:朱由榔生得好威风,正是人中之龙啊! 他不敢多看皇帝,当下便扬声念道:“臣兴平伯广州镇总兵周士相谨奏……三月,虏伪简王济度引满蒙旗虏及绿营兵二万二千犯惠州,臣部偏师先守陆丰,俟虏困城下,臣乃率大队以舟师航潮,袭虏后队,斩虏伪续顺公沈永兴、协领左元、鲍敬以下四千级。 复守玄武山,济度率其兵一万六千窜至,以满蒙旗虏兵扑攻。臣部官兵八千与虏大战三日,将士俱仰天恩,死力报效,斩虏伪总兵吴六奇、杨镇威以下七千,而臣部将士亦止余三千矣。虏粟绝,济度退碣石卫,臣尽发广惠兵筑寨围之。逾月,虏总兵刘忠、张超、蒙古额真苏日勒、佐领阿勒塔、汉军协领蔡元丰、满洲协领鄂多等势穷投诚。臣乃攻贼大营,获济度以下,伪贝勒杜尔佑、都统纳海以下真虏首级三百七十五级,尽歼虏师。 臣上承皇上天威神武、下赖将士感恩士效死,幸得全胜,实非臣一人之功也。惟乞皇上体臣部将士死伤殆重,多加赏恤,臣乃万死不能报皇上厚恩矣!今谨列有功将士名姓于下,伏请皇上明察!......” 报捷公文念完,徐应元等着耳畔传来皇帝愉悦惊喜的声音和朝臣们的欢呼声,不想,却是半天没动静。困惑之下,他大着胆子抬头看,却发现皇帝好像入定般正盯着他看,顿时就是一惊,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皇上,广东此番大捷,斩伪清亲王首,实乃万历以来国朝首等大捷,臣为皇上贺,为大明贺!” 郭之奇拜倒在地,脸上止不住的笑容,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太平军竟然能够全歼济度大军!可是全歼啊,那公文说的明白,活活斩了伪清一个亲王啊!还有那么多满州兵、蒙古兵投降,这...这...这真是辽事四十年来第一功啊!...更重要的是,济度大军一灭,福建清军必然丧胆,太平军没了北面的威胁便可从广东抽身入广西勤王,如此一支生力军前来,云南战事必将改观!再不济,总能打破三路清军合围云南之势。 “臣为皇上贺,为大明贺!” 震惊半天的群臣们也反应起来,纷纷跪在地上向永历道贺,人人脸上都有喜气,广东多出一支能打的兵马,对于朝廷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对于他们这些永历朝臣而言,更是救命稻草,正如郭之奇所言,广东兴起,云南便是不保,也可将朝廷迁往广东,而不是去那滇西绝地自取灭亡。不少臣子都是打永历在肇庆登基基便跟随的,所以对于朝廷迁回广东,他们是一万个支持的。 晋王李定国也是惊得合不拢嘴,脑中只反复一个疑问:广东那边是怎的如此能打的? 马吉翔却是呆站在那,心里很不是滋味,这边刚指责郭之奇,那边广东又有大捷至,首辅只觉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当真是难堪的很。 永历终于反应过来,他微愕的看着广东的报捷使,下意识道:“诸位爱卿,广东兴平立下如此大功,自当封赏,你们看,应该给个什么样的赏赐呢?” 论品级,周士相是广东镇总兵官,论爵位,则是兴平伯。单一总兵官不过正二品,可有了伯爵,那就是超品,况前番圣旨又给了周士相开六官的权力,这实际上就是开府建衙,和金厦的郑成功一样了。眼下朝廷艰难,为让武人忠心报国,永历朝廷将公侯滥封,导致朝廷名器如儿戏般。国初对封爵极其严格,天大的功劳也不过按步就班升赏,封伯已是万难,何况封侯、封公。现在却是亲王都封了三,郡王封了四,国公不下数十,侯爷上百,伯爷有多少,怕是永历朝廷自己都弄不清楚。不加爵位,便只能加将军号。大明立国之初对武将的称号控制极严,轻易不得有加将军号,即便是九边重镇的统兵大将也不是全能加将军号。现在这将军号也是漫天飞了,光是广东那边有将军号的就不下十人之多,所以将军号比起公侯来更加的不值钱。 阵斩亲王,全歼清两万余大军,斩杀清提督、总兵、额真、都统数十,又得满蒙兵数千来投,这大功,国公和侯爷肯定是拿不出手的,朝廷真要赏罚公明,只能封王。 永历现在的感觉和马吉翔差不多,都是觉得自己如被当众扇了一耳光,他一点也不敢看郭之奇,就上午,他还说了不封王,虽未明说,但却是打定主意等广东战报出来再行封赏。现在广东战事结果出来了,大捷,一个他想都想不到的大捷。如今,不封王的话永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可要他口中说出封王却也是不能。这性子使然,却是难改的。 广东如此大功,明摆了必须要封王酬功,然后让广东兵来勤王,可皇帝却要问群臣意见,再结合刚才马吉翔和郭之奇的话语,群臣也不傻,知道这当中必有什么隐情。有机灵的已经想到前些日子广东兴平持功跟朝廷要官,结果皇帝一怒将他的国公给降为伯爵的事,不由都是明亮,看来皇帝这是不愿意给广东封王,但自己也没法说,便要借群臣的口阻止此事。 群臣再是无能,但能坚持跟随永历到如今的,那也多是真正忠心为明的,所以他们可不愿落个陷害忠良的名声,竟然都沉默了。 郭之奇见状,知道皇帝这是心中坎过不去,便寻思着如何让皇帝下台,好能让周士相满意,皇帝满意,晋王也满意,这样周士相带兵入广西援救朝廷的事便水到渠成了。正要开口,却见皇帝突然视线落在了马吉翔身上,直接点了他名,道:“马吉翔,你是内阁首辅,你觉得广东兴平此次大功当如何封赏?” 马吉翔听到永历叫他的名字,立时打了个寒战,硬着头皮走出队列,看看永历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再看看周围的同僚,咬咬牙,迟疑开口道:“圣上,广东兴平此次战绩太过骇人听闻,还要点验方能核准,为公允准确计,总要见过级才做数。”(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数万大军保皇帝 闻言,群臣目瞪口呆。 晋王李定国也是有点发懵,但却觉这话有理,毕竟仅凭一份报捷文书就说消灭了清军几万,斩了一个亲王,怎么也不能让人信服。 郭之奇虽恨马吉翔又来生事,可也没法反对,要不然不论广东大捷是否属实,有心人若在皇帝面前栽他和广东互为援应,私下结党,他是怎么也洗不脱的。此事也是犯了皇帝大忌的,孙可望战败之后,朝堂之上清洗了不少和孙可望关系紧密的臣子,哪怕这些臣子是出于公心,想依仗孙可望中兴大明,可在皇帝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郭之奇出于避嫌考虑无法反对此事,永历听了马吉翔这话,倒是精神一振,看向没弄明白什么情况的徐应元,和声问他道:“徐卿,此来报捷可如上次将阵斩首级带来?” “回陛下,潮惠大捷之后,兴平伯便令臣前来朝廷报捷,臣来时匆忙,广西汛路又不通,故臣是伪装前来,所以无法携带大量首级来。不过臣却是将伪清亲王济度大印和王旗带来了。” 现在这天气,首级防腐做的再好,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带来云南,况为了赶时间,徐应元走的是广西官道,轻车简从,真要大车小车装一堆首级过来,只怕广西官员不怀疑也得怀疑了。当初郭绍他们来报捷确是带了斩获的满州兵首级,不过那数量小,且当初并不知道广西已被清军所占,因此就带了过来。路上也确被清军拦截,若不是梁双虎他们奋勇,清军又是小队人马,只怕半道就会被截了。 “噢?伪亲王的大印和王旗?” 永历面容一抽,来人将济度大印和王旗都带来了,那想必潮惠大捷肯定是真的,要不然周士相从哪去弄清廷亲王的大印来。就是战报还是不实,光凭这颗亲王大印,那也是了不得的大功。 “那是作不得假了,兴平此捷当是属实。” 永历有些意兴阑珊,他最不想做的事,却一步步要成真,只让他觉得难受。他倒不是真觉得广东周士相有何不忠,只是觉得有些不舍那亲王的封号。当初他封孙可望为秦王时,李定国和刘文秀他们都是封的郡王,就这也是被逼无奈,有求于人。等到了昆明,又有孙可望大军压境,这才又晋封刘文秀和李定国为亲王,实是指着二人替他去打孙可望。和亲王封号比起来,永历把性命还是看得要重一些的,真要威胁他性命了,亲王也是说封就封的。然现在周士相没有威胁到他性命,所以这亲王封号永历真是很难下定决心封下去。但如此大功,要不封赏,叫永历又如何面对天下臣民,如何面对那些替他朱家卖命的将领和志士? ....... 广东把济度大印和王旗带了过来,郭之奇提着的心自是立时落下。马吉翔脸皮再厚,这当口也不能说王旗和大印做不了数,他站在那立,皇帝又没明确表示,颇是尴尬。 广东大捷,如何封赏是朝廷的事,皇帝如何封,晋王李定国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自将皇帝从安龙移驻昆明以来,他是一直格守臣节,对于朝廷事务并不干涉,这点倒和当年的李成栋颇是相似。只可惜如此高风亮节所换来的却是朝政紊乱,各类小人充斥朝堂,值此存亡关头,内阁首辅竟然要他在前面领军和清军决战,朝廷却放弃昆明逃往滇西,真不知如此昏庸主意,他马吉翔是怎么想的出来的!皇帝又怎生非要用这满朝皆曰可杀之人为首辅的! 广东大捷,那太平军如此能战,若入广西参战,从广西入贵州的那路清军势必要回兵,如此一来,自己的压力也能减轻些。 李定国没功夫搭理昏了头的马吉翔,只在那寻思郭之奇方才所说的调广东兵勤王之事,却没注意殿上没了声音。朝臣们都在看着皇帝,皇帝也在看着朝臣,很是安静。 马吉翔又一次被当场扇了耳光,任他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再顺着皇帝的意思说,可要他开口为广东周士相请封王就如要永历自己开口封周士相为王一样难。 马吉翔不肯出头,群臣们又看着自己,永历心下苦笑一声,知道这事拖不下去了,正待开口点郭之奇,欲成全他请封王之事,那边报捷使徐应元却又想起一事,奏道:“皇上,兴平伯另有题本要奏。” “拿来于朕看。” 永历摆手,示意王坤将周士相的题本拿来。打开之后,却见周士相如此奏道:“臣本陋乡诸生,父母妻儿俱为虏害,余骸不存。人伦之道,止留忠君一途矣!臣以微末之功,忝受圣恩,累加爵赏。而君父危难于西陲,臣又岂敢忘之! 臣今在广州,枕戈习戎,俟粮糗备定,即尽发粤中兵西征桂、黔,以解滇京之困、以纾索虏贼氛。惟请车驾暂跸行在,待臣兵至,则与晋殿下内外交攻,必可轸灭群丑于三迤。而后提兵北上直取南京,则孝陵十五载膻腥之辱一朝粪除,皇上经年生聚之功指日克竞。臣之赤诚,天地可鉴!今临难之时,臣叩请皇上听臣策,臣必不背恩负君,臣泣奏再拜!” 合上题本,永历感慨颇多,周士相还是忠心的,他大败清军之后想的却是立即往云南勤王,其心可嘉,其勇可许。 罢了,罢了,朕身为天子,难道当真就不舍那亲王封号了! 永历缓缓起身,却是决意要以亲王相酬周士相,令他马上带兵来勤王了。不想,殿下徐应元见皇帝起身,却又奏道:“皇上,兴平伯另要臣奏请皇上,不论时事多么危急,皇上和朝廷都万不能退守滇西,否则国朝必亡!兴平伯言,有要皇上迁他处者,必是奸贼,皇上可令甲士当场诛杀此贼,免国事为此贼所坏!” “什么?” 听了这话,永历当场愣在那里,马吉翔也是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徐应元。 李定国、沐天波、扶纲他们也全都怔在那里:周士相怎么知道马吉翔要皇帝退守滇西事?难道那秀才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永历下意识看向郭之奇,却发现郭之奇也是一头雾水,瞧神情不似作伪,且退守滇西之策是马吉翔今日才提,郭之奇在此之前并不知此事,广东报捷使入城之后便被直接带到大殿,郭之奇根本没有机会和他透露此事,所以此事怕是巧合。 “广东兴平倒是将臣当成奸贼了!皇上,臣为首辅,乃是朝廷脸面,今兴平直指臣为奸贼,臣是可忍,孰不可忍,请皇上罢臣首辅一职,另请贤臣任之!” 马吉翔气得浑身颤抖,退守滇西的主意可是他出的,这么多人听到了,难道他还能不承认。那广东周士相不给他进贡便罢了,现在反称他是奸贼,要皇帝诛杀他,这口气马首辅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 永历却没有理会马吉翔,只问徐应元道:“兴平除了要朕不往滇西去,还有何言要与朕说?” “兴平伯言称若万不得已之时,皇上和朝廷可往广州去,有我太平军数万将士保护,皇上和朝廷断不会有事!” 徐应元说完之后,不为人注意的瞄了眼永历,眼神之中颇是闪烁,却不知这话真是兴平叫他说的,还是他自己说的。 “他要朕去广州,他要带数万大军保朕...” 永历喃喃数语,忽的放声笑了起来。皇帝的笑声让群臣很是困惑,均不知皇帝因何而笑。马吉翔怔了片刻之后,突然心中大石落地。一直伺候在边沉默不语的王坤抬头瞥了眼这位打小就被他伺候的皇帝,尔后又将头低了下去,心中却是暗叹了口气。皇帝的反常举动让晋王李定国也是糊涂不解,郭之奇却是隐隐感到不安,皇帝这笑声似乎并不高兴。(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赐婚 永历的笑声在殿中回荡许久,广东兴平言称数万大军保他这皇帝,当年孙可望亦称数十万大军保他这皇帝,可结果如何? 当初可望恃功跟他要秦王封号,满城文武尽是帮着一起叫嚷,没一个反对此事,那陈邦傅等人更是瞒着他伪造金印册封可望,最后让他捏着鼻子认了此事;而兴平当日就曾恃功跟他要官,今日又有朝廷大学士为他一力请封王,遣来使者还要请诛“奸贼”,扬言数万大军保他和朝廷,这场景似曾相识得很.... 大笑过后的永历乾坤独断,他对诸臣道:“晋王数万大军尚在,朝廷也尚在,云南全省军民也尚在,朕如何会去他广州?便真是到那万不得已之时,朕便学孝烈帝殉国便是。”这话既是说给朝臣们听的,也是说给那广东报捷使听的。 皇帝突然如此说话,且说得无比悲壮,这和群臣认识的皇帝反差十分大。他们眼中的皇帝但有风吹草动就抛妻弃子,扔下无数追随他的文武官员,不顾江山社稷,不顾朝廷安危,只顾自己逃命。现在,皇帝却说真到危急时刻便学先帝崇祯殉国,这反差之大,令得满殿文武都是惊讶。 晋王李定国也大为震惊,就在他震惊之时,永历突然来到他身边,对他道:“朕意已决,晋王可假黄钺代朕出征,巩昌王白文选、庆阳王冯双礼、汉阳王马进忠、淮国公马宝、叙国公马惟兴等将都归晋王节制,朕在昆明每日为晋王烧香祈祷,盼晋王早传捷报。”言辞无比诚恳,当真是把江山社稷、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李定国。 “臣...臣遵旨,臣定不负圣上!” 不论皇帝此刻心中作何感想,但使自己假黄钺出征,又以举国之兵归己节制,全力支持自己与清军再战,仅这态度便让定国心中激动,俯首便拜。 “晋王出征之后,朝廷上下务必齐心,前方将士所需,朕无不应准.....朕相信晋王必不负于朕,当日可望十数万大军压境,朝廷上下人人畏惧,就是朕,那时心里也是怕的,可结果呢?....可望十数万大军叫晋王一力破之,今日清军便是人数再众又能如何,朕相信,晋王此次出征定能大破清兵!” “皇上圣明!” 不论是否相信李定国能够击败清军,在皇帝发表了如此慷慨激昂的话语后,群臣都是轰然下拜称颂。 永历微一点头,很满意群臣们的反应,他也不再询问群臣意见,而是径直道:“广东兴平有大功,朕赏罚分明,拟旨,授兴平为粤国公,节制广东军政,接旨后当着本兵入广西勤王。伺有大功,亲王、郡王,朕欣然赏之,对于有功之臣,朕向来不吝封赏!” 粤国公?! 群臣惊愕,无人说话。皇帝无戏言,不管这国公是否配得上广东兴平大功,皇帝既已决定,做臣子的也只有欣然领之了。 那边徐应元傻了眼,来之前他可是跟周士相打了包票的,亲王封号带不回,郡王封号却是肯定能带回的,可现在朱由榔却只给了一个国公爵位,还是个粤国公! 要知道这粤国公可是死去的瞿式耜在世时的封爵,虽说现在永历朝廷封号太乱,根本不按礼制册予,可你也不能拿个才死去没几年的死人国公改封给活着的功臣啊,你要拿也得拿个死去两百年的才行啊,比如马宝那个淮国公。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 徐举人心下要骂娘了,朱由榔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看着绝对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之姿,怎的办起事来却这么荒唐的。这要把粤国公给带回去,秀才能要他好看?要是知道这还是个死人封号,还不气得暴跳如雷。 徐举人又气又急,偏脸上还要作出一幅为周士相受封国公感到高兴的模样,当真是别扭至极。 粤国公? 晋王李定国也觉皇帝未免有些小气了,但转念一想,倘若皇帝真以亲王封那周士相,那岂不是又出了个刘文秀。刘文秀十天前已经病重去世,现在永历政权唯他晋王最尊,可定国依旧执着名利,竟是不愿为周士相仗义直言,恐再出一亲王与他争权。 郭之奇却是大急,不顾群臣都是噤言,独道:“皇上,兴平如此大功,只授国公大为不妥!” “郭卿的意思是朕以国公相酬兴平大功,兴平却认为朕给的爵位低了,会对朕不满,不愿带兵来勤王么?若是如此,这种臣子朕又要他做什么!” 永历语调极其冰冷,也真是恼了,郭之奇是他一手提拔信重的大臣,却不知为何竟处处为那周士相说话。难道真如马吉翔所言,郭之奇在广东收受了周士相好处?永历心下越发猜疑,看着郭之奇目光亦越发冷淡。 “臣非此意!” 郭之奇暗叹一声,知道皇帝这是疑忌兴平了,他再说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周士相也真是,怎的就关心起朝廷迁守来了,你要接朝廷往广东便说来勤王保驾便是,真到了那一步,皇帝不去广东还能去哪?你偏要说什么数万大军来保驾,这话皇帝听着能好受? “皇上,臣听说周士相父母妻儿俱为清军所害,故臣请皇上赐婚,以长乐郡主下嫁兴平,彰显皇上和朝廷恩义。” 郭之奇无奈将备选法子拿了出来,他真是一心为朝廷着想,周士相在广州和他说的明白,也确是有为难之处,单一国公是很难节制广东那些军头们的。而太平军入广西勤王的前提就是大败济度和整合广东明军力量,前者已经完成,现在就剩后者了。 长乐郡主是绍武帝女,广东那些军头中不乏当年绍武政权的旧部,若周士相娶了长乐郡主,那些绍武旧部便没有理由抵制周士相。凭太平军的实力加上绍武旧部支持,自己再从中活动,广东局面便能安定下来,到时周士相还有什么理由不肯来勤王。 “赐婚?将长乐许与周士相?” 永历一愣,郭之奇为周士相请封王不成,怎么又来为他请郡主下嫁了? 长乐郡主今年17岁,论理是该择个夫婿,若长乐下嫁周士相能令他及麾下数万将士忠心报效大明,永历自不会反对。他微一沉吟,却没有立即做主,而是问身边的李定国道:“晋王以为可否?” “臣无意见。” 晋王对未能替周士相直言颇是有些愧疚,便欲撮合此事,再者,他也没有理由反对此事。若郡主下嫁能让广东太平军兴师入广西勤王,对云南战事肯定是大有帮助的。 晋王不反对,永乐也想到长乐配与周士相的好处,索性便对郭之奇道:“此事朕准了,朕封郡主为公主,以公主礼出嫁。” 郭之奇松了口气,皇帝还算没有糊涂,知道将郡主身份再抬高些,如此周士相娶公主为妻,虽只授了国公,想必也不会太过委屈。他高兴了,却发现广东那个报捷使好像不太高兴,且神情看上去有些发懵。 徐应元现在当真是哭笑不得,他给秀才带回个死人国公号不算,又要给他带回个朱家婆娘做老婆,却不知秀才会如何要他好看。便是秀才通情达礼,知道这事不怪他,可军帅府里那两个女人能饶得过他? ......... 文武百官退下后,永历没有回去,而是孤独的坐着殿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大殿,他突然有种怪异之感,觉得自己好像被大殿吞噬了。虽然让晋王假黄钺出征,可永历这心仍是不安定,他很害怕晋王会战败,若是晋王战败的话,难道自己真要学孝烈帝死在这昆明城中? 永历打了个寒颤,再次感到自己这皇帝做的无比艰难,又无比危险。他有些恨当年的丁魁楚与瞿式耜,若不是这二人将他推上帝位,他现在用得着这么担心受怕吗! 他却是故意遗忘了当年他又是如何盼着当皇帝的心情。皇帝是九五之尊,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当了皇帝就可以号令天下! 当年,永历幼稚的以为自己一旦当上皇帝,便是众望所归,届时天下人都将团结在他麾下,将满州人逐出中原,让他朱由榔带领大明中兴,成为汉光武那般的雄主。可现在,朱家的江山分崩离析,满目疮痍,他朱由榔的性命似乎也不稳.... 时过境迁,若再有选择的机会,永历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选择当这个皇帝。 永历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不可能的事,他忧伤的起身缓缓走下台阶,看到王坤仍默默的站在那,鬼使神差的竟然问他道:“你说,真到万不得已之时,朕是去广东还是去滇西?” 王坤愣在那里,似乎他记得,皇帝先前当着满朝文武说,真到万不得已之时,可是要学教烈帝的.... .......... 今日已三更九千字。等下吃点夜饭,再码一节。各位书友却不必等,早点休息就是。 另外闲话一句,永历临死前最大的后悔就是没能给白文选、马宝那些大将封王,以致这些实力派忠心不在。 对于晋王李定国,按正史记载,虽然忠勇形象不可否认,然还是有不少瑕疵。骨头不愿对这位汉家英雄多作诋毁,故着笔甚少。(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钱不够用了 广东,忙于整合力量准备西进的周士相突然发现自己的钱似乎不够用了。 一直以来,太平军实行的都是公库制度,即规定作战中缴获的金银﹑绸帛﹑珍宝、粮食、盐油菜肉都必须上交公库﹐然后由公库视官兵家眷需要再行拨给。此制度保障了参加太平军的官兵及其家眷生活所需,也吸引了大量贫穷百姓参加太平军。 当初周士相在罗定时曾大力宣传“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肉吃,人人有衣穿”这个口号,而公库制度便是这个口号的保证。完全建立在人无私财和平均分配原则上的公库制度,在太平军创立之初起到了积极作用,然而随着太平军的不断军事胜利,所占领的城市乡镇日多,财货来源也变得丰富,再加上大量降兵的加入,公库制度自然受到冲击和破坏。 人都是有私心的,从前那些一无所有的穷人突然有了自己的收入,在太平军中也有了一定地位,必然会开始聚集自己的私财。太平军兵员成份本就复杂,土匪、降兵占了六成之多,指望这些或为了活命,或为了发财而加入太平军的官兵能够严格执行缴获充公,严格律己,基本上是一件无法做到的事情。故而周士相在成立老四镇时便开始为官兵定饷,以此来确定官兵收入,保证官兵有足够的收入能够养活自己及家人。如此一方面凝聚官兵人心,另一方面也最大程度避免因为钱财而发生的抢掠和屠城。 潮惠大战后回到广州的周士相没有忘记战死和伤残的官兵,他定了高额的抚恤金补偿战死官兵家眷,并规定阵亡者为“烈士”称号。烈士家中男丁,成年者若从军直接定选兵饷,晋升时也可优先;若不愿从军,则可给予钱粮赋税减免。未成年的孩童则可入少年兵大营学习,毕业之后优秀者升入兵备讲习所进修,学成入军中从伍长、安军小使做起。无法升入兵备讲习所的则由各地官府安排,或在县衙做事,或在各乡、村公所任事。总之,周士相反复强调,绝对要保障烈士家眷待遇,哪怕大伙都饿肚子,也要省下钱粮供养烈士子女和他们的父母。 对于伤残者,周士相也格外重视,规定轻伤者发给伤残金并安排在各乡、村公所任事,如此既保证他们有体面的工作,长久稳定的收入,也保证了各乡、村公所任职人员对于太平军的忠诚度。不能自理的重伤者则专门在香山修建荣军院,安排专人照顾他们,此笔款项包括人员开支都为军帅府特别开支,并不由地方官府承担。 “只有心无牵挂,士兵们才会一勇直前,若是咱们抠抠索索,省不得点银钱,又怎能叫士兵们甘心替咱们卖命。” “钱从军帅府开,不走地方,这不是本帅要减轻地方负担,而是要叫咱太平军几万将士都知道,本帅是他们最坚强,也是最大的后盾!战死不要紧,父母妻儿本帅替他们养着,还叫他们的子女将来有出息。伤了残了也不要怕,本帅养着,瘸腿断胳膊没什么,照样做乡长、村长,只要本帅在,只要咱们太平军,没人敢瞧不起他们!” ...... 潮惠之战,太平军共计伤亡8890名官兵,其中阵亡者4620人。阵亡者的抚恤金在周士相尚在惠州时就开始由广东布政使司和军帅府一起统计准备,周士相回到广州后,伤残金的部分也都统计出来。与此同时,潮惠之战有功将士的赏赐也被统计出来,周士相花了两天时间一一核对,确认无误之后便批字同意分发。 除了抚恤金、伤残金,赏赐金外,周士相还给运粮的民夫和修建堡楼的泥瓦匠们发了赏银。 周士相认为战争绝不单单是军队的事,百姓的付出比军队的付出更大,军队打赢了有赏赐,那么百姓自然也应该得到好处,这好处,周士相称之为“战争红利”。 “咱们打赢了,百姓们就得到好处,你们说,他们支持咱们的积极性会不会高?会不会盼着咱们打赢?会不会全力支持咱们?要是咱们每次出去打仗,百姓们替咱们出夫子,出粮食,却什么也得不到,你们说他们会怎么想?” 周士相是力排众异决定给百姓分发战争红利的,潮州和惠州的百姓没有得到这笔红利,大头全被广州百姓得到,尤其是香山地区,几乎家家都得到了太平军的战争红利。 这个红利有多有少,视该户有无子弟参军,耕种土地面积,缴纳粮食多少,出工多少而定。这笔红利也不是单纯发给金银铜钱,也有以布匹、肉食、米粮、盐油代替的。实际操作中,香山县也有将剩余土地做为红利替代银钱分发的,此举得到了香山百姓的一致拥护。 抚恤金、伤残金、赏赐金及各项支出,再加上给百姓们的战争红利,这数目加起来就是个天文数字了。即便太平军在广州得了整个满城的城富,再加两座王府,一座总督府,银钱方面也是立时变得紧张起来。 大量银钱从太平军公库流入到官兵和百姓手中后,很快,一个新的问题便出现了,那就是物价通胀。流出去的金银基本集中在广州府,而广州府总共就五十多万人,现在一下多出数百万两白银、铜钱在市面流通,物价上涨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周士相两世为人,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他决定回收金银,抑止物价的飞涨,顺便对公库进行改革,以使公库更加适应现在的情况。反复思量后,周士相决定改公库为银库,于广州成立广东银库总行,下设广州、潮州、惠州三处分行。三府所辖县、散州又要成立支行,支行以下又设兑换所,这兑换所便建在各乡公所内。 广东银库总行归军帅府直统,由军帅府的户部代管。银库总行成立后,周士相命宋襄公着手发行军票,军票面额参考后世人民币,定为分、角、元三种面值,依次为二分、五分;一角、二角、五角;一元、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最高面额为一百元。 二分等同二文铜板,五分等同五文铜板,分与角都参照现在市面流通的铜钱,元则参照白银,一元即为一两银子,一百元便是一百两银子。而一两黄金则可在公库换取10元军票,即一两黄金固定为兑换十两白银。 金银兑换肯定是浮动的,这中间利润也极大,但不是周士相现在要考虑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推动军票流行,让军票在太平军控制区域内首先流通起来,并以绝对的实力保证军票的价值,尔后才是考虑汇率问题。(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然而当周士相满心欢喜的将自己这一又能稳定物价,又能聚敛财富的计划跟宋襄公说了后,却遭到对方的激烈反对。 “这军票不过一张薄纸,以薄纸当钱用,百姓哪个认得?...大帅想法是好,可咱大明开国之初时也曾用过这薄纸当钱用,称之为宝钞。然而这宝钞用了后,军民百姓却是谁也不认它,年年贬值,洪武时宝钞一贯能买米一石,宣德年连五文钱都不值,所以正德时干脆就废了钞法全用银两铜钱....我知现在银钱花的太多,大帅又要准备西征,处处用钱,说是流水也不为过,然便是再缺钱用,大帅也不能想出这用纸当钱使的法子,军士百姓们虽然不识字,但这一张纸如何收得?...大帅真要强推此法,恐军心民心都要动摇啊!” 宋襄公这番话让周士相不亚被兜头浇了一分冷水,细细思量,推行军票的确是有些想当然,可是若不发行军票,如何解决银钱短缺的问题呢。 宋襄公道:“古代聚钱之法除了大征赋税,盘剥百姓外便是铸钱。” 周士相问:“如何铸钱?” 宋襄公道:“当然是铸银钱和铜钱了。民间流通的银子,铜钱成色、重量不一,大帅不妨将这些银两和铜钱回收,新开铸钱厂,将收上来的银子和铜钱改铸成制式统一的新钱。铸钱有钱息,银七锡三,甚至银六锡四都可以。只要咱们铸的新钱成色足,样式新,百姓必然接受,新钱一旦流通开来,便等于什么都没做,就能从每枚新铸钱中赚三成钱息。” 周士相听后,脑海中立时闪过“袁大头”及前世所用的一元硬币、五角硬币。仔细寻思,立时便接受了这铸钱法,不过这钱怎么个铸法却是又为难起来,永历马上就要完蛋,难道自己还要铸“永历通宝”不成? “铸大明通宝!” 宋襄公看出周士相担心,一语掷地,又告诉周士相,当年绍武政权在广州成立时,大学士苏观生便有心要铸新钱好发军饷,于是叫几个从南京工部逃出来的官员组织了批工匠准备铸新钱,岂料绍武政权太过短命,四十几天就叫清军灭了,故这新钱连模子都没弄出来。那几个工部的官员和工匠也叫尚可喜抓了去,太平军破广州后,这帮人就落在了太平军手中。先前一直没用得上这帮人,眼下既要决定铸新钱,这帮现成的人手自然就能派上用场。 周士相大喜,有了现成的铸钱工匠,铸新钱自然不是难事,只要保证份量足,样式新便可。不过另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如何才能将百姓手中的银钱和铜子回收上来。 这个宋襄公倒是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周士相想了想后告诉宋襄公,他还是要发纸票,不过这纸票叫粮票,上面并不注明值多少钱,而是规定能买多少粮食。从前宝钞信用太差,且拿纸当钱用在百姓看来太过异想天开,可若这粮票能够实实在在的买到粮食,那就是变相成为一种可兑换的货币了。 太平军现在推行的是建村设乡、集体耕种,保证粮食产出的一系列制度,所以百姓除了应向官府缴纳的田赋外,剩下的粮食也要优先卖给太平军,因此各地的公库除了负有保管太平军缴获的战利品外,还负有储存粮食的职责。换言之,公库实际就是粮库和银库的结合体。而这个世道,粮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货,银子再多,你买不到粮食,花不出去也是无用的一堆金属而矣。 周士相要发行粮票,以避免直接发行可当钱使的纸币不被百姓认可,从而让太平军政府的信用受到打击,而要让百姓认可接受粮票,首要便是能确保持有粮票者随时随地能在就近公库买到粮食,且足斤足两,毫无克扣。这一点事关粮票能否成为变相货币存在,故周士相必须要严格把控,同时在各地兴建大小粮库,以方便百姓纳粮、买粮,减少当中的消耗。同时,持粮票购买粮票要比拿银钱买粮便宜一成,人都是贪便宜的,只要粮票能多买到粮,便能让绝大多数人选择粮票,信任粮票。 只要太平军能有足够的粮食储备供官兵和百姓兑换,百姓便不会把粮食放在家里。粮食这东西存久了会坏,卖给太平军的公库换成钱或是换成可以随时兑换出来的粮票当然是好的。对周士相而言,发粮票是为谋利,可在百姓看来,周大帅发的这粮票却是大大的德政,既能让他们赚到实际好处,又能让他们减少屯粮风险,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百姓的抗风险能力能高过拥兵数万的周大帅。 很少有百姓知道现在广为宣传的岳爷爷转世、兴平伯周大帅实际是抢劫起家,若他头上的风险大了,周大帅会立马将风险转嫁出去。清廷那边可是称呼周大帅是贼秀才的。 只要可以实实在在兑换,粮票信用就会建立,和粮食同等物价的货物自然可以通用。时日一久,百姓就会放弃手中的银钱和铜钱,转而用粮票来购买各种生活物资。而在这个环节上,大量的银子和铜钱就会流入到太平军手中。太平军再通过铸新钱的方式谋利,铸成的新钱还可去清占区购买物资,甚至贿赂满清官员,从而达到经济蚕食的目的。另外,太平军还可拿新钱到澳门买枪买炮、聘请西洋技师,开展海外贸易谋取暴利。这样一来,银子就能发挥比在百姓手中更大的价值,也能让太平军的财政变得宽裕,有了宽裕的财政便意味有了可持续的战争动员能力。 和清军几仗打下来,太平军不是赢在战斗力超出清军多少上面,而是赢在了比清军高出不知多少倍的组织和动员能力上。比烂的话,太平军肯定没有清军烂。 当然,直接将粮票发给百姓肯定是不行的,任何新生事物都会遭到怀疑,周士相决定先将粮票用来支付官兵的军饷,尔后由士兵和家眷拿着粮票再到各地公库兑换粮食。初期发军饷时也不能通通都发粮票,而是任由官兵自己选择,是要粮票还是要钱,等到他们实际买粮之后,尝到粮票的好处,以后自然就会选择直接拿粮票而不是要钱了。 至于日后有可能的粮价波动,却暂时不需要考虑。官兵百姓们大多不识字,哪里能考虑那么长远。真要到了粮价大幅下跌,那便意味天下太平。只有太平时节粮食产量高,才会出现粮价低,反之,便价高。 粮贱伤农,可周士相却愿意看到粮贱伤农,那代表他成功了。粮贱固然伤农,可怎么也比被饿死,被奴役要好吧。 和宋襄公反复商议具体细节后,周士相决意将各地公库一分为二,成立粮务所和银庄两个机构。前者专门发行标注多少斤的粮票,后者则在负责铸钱的同时承担民间钱庄的作用。 银庄和粮库一样,都能实现随存随取,可付给存票,也可付给粮票。而当百姓尝到了粮票的好处,存票自然便会减少。这样一来,便能回收大量金银,使铸钱厂有足够的原料改铸新钱。只要粮票一直能够在粮务所兑换出粮食,粮票的信用便会一直坚挺。 发粮票和新钱最大的敌人就是私铸和伪造者,故周士相在成立粮库和银庄同时,颁下严令,凡有私铸银币、伪造粮票者,皆为清寇之奸细,本人凌迟、家中成年男丁一律处死,余者皆流放琼州,遇赦不回。并鼓励民间揭发举报,若查证属实,则揭发者可获举报者一半家产为奖励。 此等严令及村、乡、县、府、省联查联办机制下,敢于伪造太平军粮票和私铸者只能是清廷那一边,而如何有效避免被伪造,则是铸钱厂那帮有几十年铸币经验的官员和工匠的事了。周士相尽可能的将前世所知道的一些防伪知识结合这个时代的现实灌输给他们,并让布政使司衙门组织各县官吏轮期培训,培训的内容便是如何鉴别真假粮票。 周士相希望能将自己的头像刻在新发行的大明通宝银币上,结果却被宋襄公大大的白眼了一回,说你想造反不成! 周士相讪笑一声,大明通宝上刻他周大帅的头像,的确有些过份。退而求其次,他要求在新发行的粮票上印上自己的头像。这个要求并不过份,粮票只是太平军自己发行的可供士兵百姓买粮的凭证,所以粮票上印他周大帅的头像不犯忌讳,然而宋襄公却是好心的劝周士相莫要干这事,因为活人的头像印在纸上可是件很不吉利的事情。苦口婆心相劝,周士相却是执意要印,宋襄公无奈同意,叫画师过来替周大帅画了头像,然后叫铸钱的工匠们好生描绘,争取印出最好的效果出来。 瞎子李也嚷嚷大帅头像不能瞎印,这是要折阳寿的,结果却是轮到周士相白他一眼,继而冷哼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六官科举 忙着发行粮票和铸新钱谋利积蓄实力时,周士相相继委任了六官。年前未东征前,大学士郭之奇带来的圣旨除了封他为兴平伯外,就是给了任六官的权力。 六官即为吏、礼、刑、户、兵、工六官,负有察言、承宣、审理等职,以方便施政。除了给任六官的权力,圣旨上还允许周士相委任官职,武官可达二品,文官却只能达六部主事级别,而主事一般是六品官。显然,永历这道圣旨对于文官的任免还是卡得极严,从中也能反应出永历朝廷上下还是有着旧思维,即“文贵武贱”。 在此之前,只有金厦的延平郡王郑成功于永历九年(伪清顺治十二年)被特准设置六官。如此不能看出,永历允设六官的前提是该藩(员)与朝廷联络中断,或相隔遥远,为便施政,这才特旨放权。 因吴六奇突然进犯惠州,周士相不得不提前东征,以致六官一直未设。潮惠大捷后,周命徐应元为报捷使往昆明报捷,考虑徐应元并没有正式官职,便命他为工部官,按圣旨所给权力,定的是六品。回到广州后,补充六官的事情宋襄公提了多次,周士相便拟了人选任了下去。 吏官委的是从前李率泰的幕僚桂永智,礼官则是致仕在家的原崇祯朝礼部主事郭天叙,刑官则是原绍武政权的广东按察使司副使丁之相,户官是玄武山一战断臂的营校蒋孝铭,兵官则是在陆丰献策劝降的惠州生员董常清,如此加上工官徐应元,六官便全部到任。 六官之设非于布政司衙门,而是兴平伯属,也就是说,六官其实是周士相的私官,只不过永历朝廷承认他们的官职和品级。他们的职责也仅仅是协助兴平伯处理政务,不得干涉地方衙门办公,这变相约束了六官权力,好为朝廷日后接管藩(员)地盘伏笔。 只不过广东这个布政使司衙门其实是周士相一手建立并操控,连同各府县官员都是他周士相一手任命,所以兴平伯属的六官在周士相不同意的情况下是没法子插手具体政务的。 六官之设和布政司衙门、府、县、乡、村及军帅府军部、民部职能有很多重叠的地方,属可有可无的官。但设六官是永历朝廷给周士相的权力,是种象征,所以他又不能不设。为了使六官能够正常运作,不与布政使司及军帅府重叠冲突,导致不作为或拖后腿,周士相重新理了下广东政务。 布政使司作为广东最高政务衙门,地位不容动摇,布政使宋襄公同时为军帅府民部官,负责太平军实际控制区域的一切民政事务。而与民政有关的户官、工官、刑官、吏官四官则列于布政司衙门内,各官向宋襄公负责,具体承接布政使司衙门原关各官事务。这便等于将布政使司衙门的事务具体细分了下,类似后世省政府下辖交通、公安、民政等厅,而这些厅的厅官就是六官。 做为布政使司的最高官员,宋襄公直接向周士相负责,如此便不致外有布政使司,内有六官这两个相互重叠的机构出现。太平军地盘就那么大点,人口也就一百多万,周士相还无意将这个六官作为将来的六部培养,当下,扩兵简政才是最合乎的手段。 军部作为太平军的总参谋部,不涉民政事,和军事有关的兵官则归军部提领,负责军中将校任免,功绩查叙、军械军饷、粮草辎重重。六官的礼官做为一个和军政、民政都不怎么相干的官职,周士相暂时没想到如何安排那位前崇祯朝礼部主事郭老大人,便叫他先挂个名,领份俸禄,有关礼仪事便找来问问,无事便由他去。 张安、宋英所建的军情司也在秘密扩大,既不由军帅府的民部管,也不由军部管,而是周士相自己直管。 周士相允张安打造情报网的同时,可暗中从军中、民间挑选招募人手加以训练,组建军情司的行动队伍,该力量性质类似锦衣卫,是周士相手中除铁人卫外另一支可随时调动的秘密力量,人员大概在400人左右。 六官委任后,周士相下令各府县除大力屯垦外,还要大力加强养殖业,多养牲畜,如猪、羊、鸡鸭等。此事由民部的农垦、渔牧二司大力进行,各府县务必重视并加大投入。民部定期派员考核,地方官员表现优秀者当予以嘉奖并提拔。 甘蔗也是农业发展的重点之一,将甘蔗提炼出砂糖,再作为商品贩卖给澳门的西洋人,利润也很高。周士相叫香山县选一两乡着手种植。此外,广东百姓只会用煎熬海水来制造食盐,因此盐的品质很差。周士相为了改良制程而引进淋卤晒盐法,命先在盐田附近挖水沟,使海水淋到沙土上形成盐土,再将从盐土提炼出的盐卤,拿去结晶池经过日晒得到一颗颗的盐粒,以此提升盐的品质。 盐铁一直是封建王朝专营,周士相也不例外,命布政使司下设盐巡司,专门负责盐城及查缉私盐任务。 周士相又纳宋襄公议,于广州设立广东大学堂,为全广东最高学府,各府、州、县设立府学、州学、县学,还要求各乡、村也设小学,方便子弟入学受教育。为了减轻入学儿童家长负担,鼓励他们送子入学,周士相特地规定,凡是子女入学者,其家可免田赋四成。 宋襄公又以布政使司名义规定治下各府县儿童必须七岁入小学,课以布政使司编录课本。三年两试,照科、岁例开试童子。州(县)试有名送府,府试有名送省,省试取中,准入广东大学堂,学制三年,学成再入兵备讲习所一年,仍按月月课。三年取中试者,文补六官、布政使司、各府县内都事,武补队正、卫尉、安军中使,擢用升转。 此策即是科举制,只不过将科举八股取士稍作更改,命学子习由布政司编定,军帅府审定课本,内中多是经世治民务实之识,八股文章仅占两成。广东大学堂和兵备讲习所作为太平军的文、武最高学校,不仅承担学子教习,为太平军补充军政人才,更是给予广东士子一条出仕之路。(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一家不生全村做牢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汉人千年以来只遵循一条出人头地之路,那便是走科举之道。有明以来,“文贵武贱”思想越发深入人心,以致于考秀才,当举人,中进士再做官成了汉人百姓唯一望子成龙的途径。富人家的子弟还好些,真是走不了科举之路也另有谋生手段,而穷人家的孩子想出人头地,只能是读书考科举,要不然只能和父母一样继续贫穷下去。 每一个家境贫寒的读书人背后都有一段难以言说的血泪,省吃俭用的父母、含辛茹苦的寡母... 科举给了汉人读书人晋身之阶,改变命运的机会。若读书人没有入仕晋身之阶,结果便是对前途绝望,从而造朝廷的反(如黄巢、洪秀全等),或转投异族图谋心中抱负(如张元、范文程、宁完我等) 清廷入关之前,便有大量汉奸文人为其出谋画策,入关当年,范文程便上疏多尔衮请立开大清科举,并将科举取士定为大清国策,以此笼拢汉族士绅,让他们转而自己放弃明朝,从而效忠大清。 多尔衮深以为然,欣然采纳,顺治三年即在京会试举人,此举令得北中国迅速安定下来。大量本不甘当亡国奴的读书人在发现清朝不仅不是不重视儒家圣教的异族王朝,反而和明朝一样给予他们晋身做官机会,于是,在圣人圣教大旗下,大量读书人重新拿起书本埋头于满清朝廷的科举考试之中。那刻,他们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在新政权立足,而不是想着我是汉人,这朝廷却是胡人。 此后,清军南下每攻一省,哪怕只占几府,都会在局面稍稍安定之后举行科举,且大开恩试,以此稳定地方人心,减轻占领区士绅反抗。广东这边若不是太平军异军突起,只怕此刻广东乡试早已举行,洪承畴之子洪士铭南下广东所为就是广东乡试事。 可以预见,在读书人只有科举晋身做官改变命运的一条路前提下,清朝的广东乡试一开,大量因为战乱失去晋身之阶的广东士子恐怕对大清的科举定是趋之若鹜。便是那些仍心怀故明的只怕也要动摇,毕竟清廷已经入关十多年,且拥有大半个中国,反之明朝却是日落西山,苟延残喘。两相对照,读书人便再有骨气,也不能不为自己前途和家族利益考虑。 “治天下在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心得矣。” 在询问洪士铭清廷广东乡试细节时,对方说了这么一句。周士相听后默然,诚然,打天下时为了迅速控制局面,阻吓汉人反抗,清军只用屠刀;治天下时却要改用争夺民心这个办法,否则屠刀再锋利,面对风起云涌,前赴后继的“反清复明”运动,清廷总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那一天。 所谓汉人的民心,向来只是那些士绅之民心,无权无势的贫苦百姓从来不是民心的代表,他们习惯了士绅为他们代言。因此只要抓住士绅这个汉族的精英阶层,不论是谁都能赢得民心。而士绅之基础便是读书人,有功名的读书人。 孙可望当年率大军西入滇后也开了科举,此举同样使得云南民心大定,读书人纷纷参加大西军的科举,而不去问大西军是否是流贼,大明的朝廷又在哪里。 武人有奶就是娘,谁给我饭吃、肉吃,我便为谁卖命;文人便是谁开科举让我考试,让我能有官做,或是有希望做官,我便效忠于谁。 文武非殊途,实一体也! 学得文武艺,售予帝王家。既然大明朝这个买主不在,那当然要投大清这个新买主,否则何以对得起自己的寒窗苦读,何以对得起家中父母妻儿! 当初的周士相,同样也是如此,他才不去理会什么明清不明清,什么华夷不华夷,谁能让他参加科举,谁能改变他的地位,谁能让他的日子过得更好,他便做谁的官。 倘新会没有发生那样的变故,这刻的周士相,或许正在广东贡院门口翘首看榜,一个名字一个名字找去,带着父母妻儿的期望,带着十分的希望,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圣朝特旨试贤良,一队夷齐下首阳,家里安排新雀帽,腹中打点旧文章。”正是那些参加满清科举汉族士子最好的写照。 哪怕再轻视那些科举上来的官员,再鄙视他们的无能,周士相也决定开科举,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早在新会时就有过筹谋,不过当初太平军困守孤城,随时都会覆亡,开科举自然是痴人说梦的事。眼下太平军实际据有三府数十县之地,且名义上拥有广东最高行政衙门布政使司,科举当然可以开,这不仅是和清廷争夺民心的重要手段,也是太平军发展的一剂良方! 入乡随俗,现在是17世纪,是明清易鼎之时,也是科举兴盛之时,周士相不可能取消人心所向的科举,改以开办各式学校,剥夺读书人通过科举晋身做官这唯一途径。这举措太过超前,前进一小步是发展,跨上一大步却是要蛋疼的。即便几百年后,不同样也有高考和公务员考试,虽形式变了太多,可本质不同样也是科举取士。相比注重血缘的世卿世袭制、注重空洞品德的察举制、注重门第的九品中正制,科举制度可以为平民百姓提供了性价比最好的参政议政机制,且更为公平、公正和公开。 前世所言科举之害,多集矢于八股禁锢思想。其实,但凡要公平,就需标准化;但凡标准化,形式上的严谨必无可避免。从明朝立国之初到明亡以来的官场表现看,科举绝非真正之害,也不在于其禁锢读书人思想,而在于读书人所学的圣人学问实是不合时代,无法跟上时代的发展而矣。 口中所言非心中所信,更非足下所行,封建科举批量生产出来的不是什么书呆子,而是一大批精于算计的伪君子。 书呆子才有气节! 周士相不能不开科举,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挡人做官不同样也如杀人父母么。 周士相要开科举,此举并非仅仅作为笼络广东读书人的手段,如唐太宗所言“天下英雄皆入吾彀中”那般。“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每个读书人心中的梦想,周士相绝不能让自己和太平军成为读书人梦想的敌人,所以他必须要开科举。前世晚清取消科举,结果短短数年“我大清”便吃了药丸咯屁,这教训可是深刻的很,也讽剌的很。 在没有培养出自己的新军功集团和新文官集团前,改革科举或是废除科举,便是自毁根基,是自决天下读书人、自弃民心的愚蠢之举。太平军必须得到读书人的效忠,所以周士相必须要开科举。 开科举,是周士相对这个时代的妥协;务实,则是周士相对这个时代的创新。完全裁撤旧有的八股并不现实,毕竟现在的读书人全部都是八股教育出来的,一下改用新考题这些人肯定无法适应,而要等那些从七岁开始就接受新八旧二教材的孩童成长起来,耗时又太久,周士相等不起,便只能中庸。 兴办广东大学堂,推行新式教育和举办广东乡试同时进行,周士相要宋襄公在八月底组织广东乡试事,录取上来的士子先全部到广东大学堂进修一年,尔后再按成绩高下、实事能力给予官职。 在前往肇庆会见凌海将军陈奇策和镇国将军朱统前,周士相又命布政使司以法律条文形式颁布一个命令,即鼓励治下百姓多生育,且生女者有奖励,此条例称之为《广东计划生育条例》。 该条例明确规定夫妻必须多生育子女,最低要求生育三胎,低于三胎者须承担比其他户多出两成的田赋。高过三胎者,每多一胎都享受相应田赋减免,换言之,生的越多,该户享受的好处便越多,甚至于不仅不用向官府交纳赋税,还可从官府得到物质奖励。除此外,战争红利也以人头分放,便是才出生一天的婴儿也可享受太平军的战争红利。 多生孩子多种田,多生孩子多养猪....一系列口号和标语从军帅府一条条的散播出去,结果几个月后,有些乡村竟然出现“一家不生,全村做牢”这种荒唐可笑的标语出来。 部下们对于兴平伯爷不忙大事,反而连着几天窝在屋中搞计划生育,写些让人觉得可笑的标语大是不解,生孩子是夫妻的事,外人哪能操得了这个心,人家生几个是人家的事,伯爷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 对此,周士相对部下们如此解释道,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煌汉之中国,而汉族即是指辉煌的汉族人。满洲率八旗之兵入山海关定鼎北京那日,便是我煌汉人种亡国之大日也!满州对我煌汉大加屠戮,使我人口直线下降,而人口是煌汉之基干,没有了人口,我煌汉一族何以居中国,又何以世代繁荣下去。故本伯出台计划生育条例,便是要我煌汉一族多生多育,从而有足够的人口实力抵御任何外族对我国之进攻,以足够人口实力稳居中国,不虑再有亡国灭种之日。 ......... 实在是不好每天注明更新时间,因为我没有存稿,都是现码现传,无法确定下一节更新时间,只能确定每天都有5000字以下更新。(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虞美人 忙了一天,周士相正准备去婉儿那里吃饭,向荣却来求见。 因石元灵的事向荣办得颇合周士相心意,加上手下也缺个管家的人,故而周士相便让向荣在军帅府里做个管事,里里外外的私事都由他操办着,毕竟军帅府是从前的平南王府,里面留用不少下人,没个管家负责肯定要生乱。 周士相不是没有想过让石元灵替自己管家,可石元灵虽说叫自己给霸占了,可名义上还是耿继茂的老婆,因此若是让石元灵出面替他管家,传出去周士相这名声就难听的很。抢人家老婆这事实在是有伤风化,走到哪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私下戳脊梁骨的,所以这种事情明知外人都晓得,可怎么也不能当面点破,摆到台面上来。再说石元灵那边肯定也不愿意出面替周士相管家,周士相不要脸,她一女人家也不要脸了? 自那次以后,周士相食肉知味,又去了石元灵的小楼好多次,可也只得手几次,其余都被石元灵闭门不纳。周士相又不好意思叫瞎子李替他破门,更不想传出兴平伯深夜用强靖南王福晋这种香艳事在民间传播,只能讪讪离开。 婉儿来了后,周士相去石元灵那边的次数倒也少了。婉儿也很贤惠,不过当周士相问她是否愿意出面管家,这姑娘却一口回绝了。周士相以为她是想要个名份,想着自罗定起这姑娘对自己的好,且又是个苦命的女人,便想纳他为妻。 周士相本有妻子,所以再娶妻便是续弦,他倒不在乎自己这个身份娶个贞节有失的女子为妻有什么不妥,然而婉儿却是有些自卑,不敢做这兴平伯夫人,只说能在周士相身边陪着就行,有个妾的名份便知足了。 周士相大为感动,他两世为人,又如何会介意那贞节,况婉儿失贞乃是被迫,便执意要娶婉儿为妻。婉儿却是怎么也不肯答应,周士相正要再劝时,惠州突然告急,为防惠州有失,周士相不得不提前东征,结果便将这事给放下了。等潮惠大捷回到广州后,又大小事务忙的不可开交,再加上还要准备西征的事,自然也没心思替自己筹备续弦娶妻的事。 婉儿那边却因曾在医营学了不少护理手段,见送回来的伤兵太多,医营人手忙不过来,便自己跑去医营帮着护理伤兵,这样一来,二人见面次数自然也少。每次见面一番云雨过后或是云雨之前,婉儿却是多和周士相说些要扩大医营,多招郎中,培训医护人员的事,还说些伤兵痛楚的事。 这些都是正事,周士相自然不会怪婉儿扫他兴头,回头便也给办了。叫宋襄公在广州筹备医院,先军民两用,等医护人员足够后再在军中设战地医院,以尽可能减少士兵伤亡。 前天婉儿听说周士相颁布《广东殖丁令》后,便匆匆从医营赶回,告诉周士相女人生孩子可不简单,生个孩子就是过一回鬼门关,你鼓励人家多生,却不知是将人家往鬼门关多推几次。 周士相上了心,鼓励多生育人口是好,可这年头的生育率本来就低,女人生孩子完全靠命大,民间稳婆并没有什么专业手段,许多穷人家生孩子都是在家生,结果割脐带时连剪刀都不用,直接拿碎瓷片割断脐带。便是用了剪刀之类的也不知用开水煮沸消毒,所以造成产后感染很是严重,很多孕妇在生孩子时闯过了鬼门关,结果却死在产后感染上,当真是冤枉的很。 周士相连夜将生产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列举,然后要宋襄公寻些稳婆和郎中来,针对女人生孩子容易出现的问题寻找针对性的解决办法,如产钳、酒精消毒等手段。尔后这些手段要编成册子,用通俗易懂的白话表述出来发给民间稳婆,或将稳婆组织起来进行培训,然后一带一片进行推广,最好是专门对孕妇进行加解培训,让她们自己也有生产安全的意识,尽可能在保证生育率提高的同时,保障孕妇及新生婴儿的健康。此 周士相一大男人哪里知道这些事,婉儿又是未生育过,所以当宋襄公一头雾水好奇的看向他时,他慌忙便将石元灵这个生过两个儿子的熟女推了出来,说都是她的主意。如此,才让宋襄公释了心头困惑,要不然他还真得担心秀才是中了什么邪,对女人生孩子感兴趣了。 提高生育率,减少孕妇和婴儿死亡是好事,是德政,宋襄公自然不会反对,将此事专门交办下去。突然想到一个不好的事情,秀才莫名奇妙对女人生孩子上心,莫不是石元灵和林婉儿肚中有喜了? 若是婉儿姑娘怀了孩子,宋襄公倒是欢喜,可要是石元灵怀了周士相的孩子,宋襄公可就大大头疼了。 心急如焚的宋襄公赶紧寻了借口探望了石元灵,发现对方并没有孕像这才松了口气,继而还是有些担心周士相会在石元灵身上播出种子来,这女人可真是个大麻烦,真不知周士相是脑子抽了哪根筋,偏喜欢了她。真要让石元灵生了周士相长子出来,那以后可有热闹看了。 ......... 向荣神神秘秘的将一幅字画递到了周士相面前,道:“伯爷,你瞧,这上面写的什么。” 周士相以为向荣在哪弄了个什么名人真迹来讨好他,结果接过一看,却是首李后主的《虞美人》。 《虞美人》这词太过有名,也太过熟悉,周士相看了头一句就不由自主读了起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读完之后,周士相颇是感慨,字里行间不难看出李后主亡国之后的命运坎坷。只是向荣这家伙弄个虞美人给他看是什么意思? 向荣嘿嘿一笑:“伯爷,这《虞美人》是耿继茂写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欲加之病 骨头今天有点急事耽误更新了,明天多补一更,三更打底。 ....... “耿继茂写的?” 周士相有些惊讶,单以书法而言,这首《虞美人》写得可真是不错,很难让人想象这么好的字会是耿继茂写出来的。去年向荣和他说起过耿继茂被囚禁在靖南王府后一直靠读书写字打发时间,原以为那小子不过是装个样子给自己看,好让自己对他放下戒心,不曾想这小子还真有几下子,比起同为王二代的尚之信,耿王爷还真是有点文武双全的味道。仅论这字,周士相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小看了耿继茂,至少,这字远比他这秀才写的好看。 “如假包换,这幅字是奴才安排在靖南王府的人专门拿出来的,奴才敢拿脑袋担保,绝对是耿继茂亲手写的!” 向荣打了包票,这字肯定是耿继茂写的,若是假的,他便自个把脑袋剁了。周士相很反感“奴才”这个称呼,曾交待向荣不必自称“奴才”,奈何这人奴才做得久了,改不了口,便由他去了。 “耿王爷倒是好心情。” 周士相笑了笑,将字放下,看向向荣,问他道:“你拿这幅字给本帅看,是想让本帅夸赞你旧主子字写的好么?若是如此,你这奴才倒是颇念旧情啊,知道寻机会替旧主讨些好啊。” 向荣干笑一声,生怕周士相误解,赶紧大表忠心道:“奴才心中只有伯爷,可没什么旧主不旧主的。” “行了,少在这装蒜,说吧,你拿耿继茂这幅字来给本帅看,到底要告诉本帅什么?” 周士相懒得猜测向荣用意,反正感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向荣也不会巴巴的来见自己。本能的脑海中便脑补一幕恶奴欺旧主的场景出来,在这场景中,他周士相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十足一个抢了人家老婆,又花钱买了人家奴才,进而再害人家性命的风流大官人。 唔... 我可不能干西门官人干的事,周士相暗自警醒,不论向荣如何栽赃陷害耿继茂,为大局着想,他也不能就此痛下杀手,怎么也得把靖南藩下那帮降将降兵完全消化了才能动手,要不然恐有些麻烦。 向荣却是没有察觉周士相内心态度,而是很小人般的献了谗言:“伯爷,奴才以为耿继茂这是对伯爷心中有怨恨!” “怨恨?” 周士相撇了撇嘴,向荣这谗言进得也太低级了些,广州城内哪个不知道靖南王对自己有怨恨,换你老婆被霸占,部下被分瓜,财富被洗劫,能不怨恨?有怨恨才正常,没怨恨才不正常! “你家旧主对本帅心有怨恨也是应该,不过本帅也不能因他写了首《虞美人》就对他大加治罪吧?你啊,以后把心思用在其他方面上,别鬼鬼崇崇的,本帅真要杀耿继茂那小子早就动手杀了,焉留他活到今日?”周士相急着去吃饭,暂时也没有除去耿继茂的心思,因此不欲和向荣再罗嗦。 见周士相不以为然,向荣急了,道:“伯爷,你可不能小看这首词,奴才可是打听的清楚,这词据说是当年李后主老婆小周后被宋太宗强幸之后所写,所以这词明着是思故国,实际透的可是冲天怨气...” 周士相眉头一挑:“你是说?...” 也不知向荣有没有明白周士相想问的是什么,反正他赶紧点头道:“伯爷,耿继茂明面上自知生杀皆操于伯爷之手,故而不敢对伯爷有任何不满,可私底下,这人心隔肚皮,奴才总觉得他有点不对,所以一直叫人留心着他,这不,总算叫奴才给看出来了,他是拿李后主自许,把伯爷当成宋太宗一般起怨呢。” “做个李后主也无妨,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如何?” “伯爷,耿继茂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向荣提醒道。 “嗯?” 向荣此话让周士相犹豫起来,这奴才说的不错,若真把耿继茂视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后主确是小瞧了他,这小子跟着尚可喜一路南下,手下可是沾了不少汉人血的,广州屠城、潮州屠城可都有他的“功劳”,且马上马下本领都有,算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若不是广州老窝被自己端了,他又如何肯投降。所以对这种人不能真的轻视,不然有朝一日可会给他弄出大事来的。 “伯爷,奴才伺候人一辈子,见得人可多了,这人啊,不怕有怨恨,怕的却是忍。俗话说忍字头上一把刀,伯爷你大人大量,不与耿继茂一般计较,还跟朝廷为他请封王,可耿继茂心中就真的对伯爷感恩戴德?”向荣真是浑不念旧主之情,一心要把旧主置之死地。 “那日本帅回城,耿继茂亲自为本帅牵马,还是很恭顺的嘛。” 周士相隐隐动了杀机,耿继茂单是怨恨倒也罢了,哪怕他在人前流露这种怨恨也无所谓,可这小子却在人前一点怨意也不显,反而每日在府中装模作样读书写字,这份心机便大大的不良了。他从惠州回广州时,耿继茂也和宋襄公等人出城相迎,看到自己过来,头一个便满脸堆笑的上前恭贺自己大胜回师,且执意要为自己牵马,表现极其恭顺,让人一点也看不出其心中怨恨之意,单这装孙子的本事,便常人所不及。遭此大变,却还能忍成这样,和那为夫差尝粪的勾践倒有一比。 周士相可不想自己成为夫差,已经起意要除去耿继茂,可这杀人的话总不便亲自说出口。向荣也是人精,见状凑了一句道:“伯爷,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福晋那边若是知道,怕是要闹...”周士相故作一脸为难。 “只要伯爷疼福晋,福晋也总要认命。” “杀了他怕是不妥,郭学士已回昆明为其请封王,若本帅将他杀了,恐怕靖南藩下不免寒心,朝廷那边知道了也会对本帅不满。”周士相很是踌躇。 向荣眼珠子一转,却道:“奴才伺候耿继茂这么多年,知他身子骨向来不好,若是暴毙也属正常。” “暴毙?”周士相一怔:“能行得通?” “欲加之罪尚行得通,况欲加之病呢?伯爷放心,耿继茂的病靖南王府上下个个都知道,统统都可作证,过往医案也是写得清楚,这事,没把柄落下。” 向荣把话说的这么明了,周士相也不再迟疑,沉吟片刻,吩咐他道:“这事手脚须干净,不能留下什么首尾,要不然,你和你的旧主子一块去吧。” 得了准信,向荣心下大喜,赶紧道:“奴才办事,伯爷放一万个心便是!” “这事你去办,本帅什么都不知道。”周士相说着便抬脚往厅外走去。 向荣却在后又问了声:“伯爷,那两个小的呢?斩草若不除根,后患可是无穷。” 周士相脚步微顿,迟疑一会,终是道:“留着,不动。” “伯爷...”向荣还要再劝。 “留着,不许你动手。”周士相坚定说道。 “奴才知道。”向荣心下有些失望,却是不敢违令。 走到厅口时,周士相忽的转身瞪了一眼一脸失望的向荣:“怎么本帅觉得不是你在替我除祸患,而是我在替你除去祸患呢?”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延平请兵 周士相启程往肇庆前,金厦延平藩突遣使至广州,来人是延平藩下参军陈永华。 “人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亦枉然!” 陈永华的大名天下谁不知,周士相接见了这位前世颇有名气的英雄人物,不过他还没无聊到问陈永华是不是另有一个“陈近南”大名。在和这位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年轻人谈话时,他更多的是关心对方来广州的目的,或者说国姓爷遣来他手下最信重的军师到广州来想干嘛。 陈永华首先恭贺太平军大败济度,其后便告诉周士相,延平郡王已决定七月挥师北上长江,直取南都。 国姓爷入长江之役,周士相早就知道,因此倒没有什么惊讶,只是委婉提醒陈永华回去之后得与国姓爷说,要注重军纪,且要速战速决。南都坚城,大军万不可在城下多顿,若取江口当倾全力攻之,绝对不要幻想南都清军会投降,更不能给清军拖延机会,使其援军入城,一鼓而下之方能成事。 “多谢兴平好意,学生回去之后定当转告藩主。” 陈永华来前延平藩下几次军议,藩主也好,大将也好,都对此次入江之役信心十足,藩主更是雄心勃勃,准备于孝陵祭祀太祖皇帝。藩下将士也是人人摩拳擦掌,秣兵厉马要给清廷以重击,却不知兴平怎么会认为藩主会幻想江南清军会妥协,真要兵临南京城下,藩主也好,将士们也好,哪个不盼着立即攻城,又怎会收力不发,给清军以拖延机会呢。 陈永华不以为是,但周士相如此郑重交待,他也只能代他家藩主礼貌性谢过,接着便道出了所来之目的。 “我家藩主欲请兴平率部入闽,如此我家藩主在海上直入长江,兴平大军在陆上牵制浙、闽清军,水陆夹击,清军必不可当。若南都下,我家藩主以福建全省酬兴平!” 郑成功的底线是福建全省(除金厦外),另可和太平军沿钱塘江划分浙江,但这底线自然不可能一谈就托出,总要双方争一争才是。 陈永华认为周士相会接受这个条件出兵北上,因为济度大军一灭,眼下东南清军兵力空虚,福建的达素虽是横在太平军北上路上的一只拦路虎,可实力在金厦海战时就被郑军重创,所以根本没有力量和太平军对敌。郑军即将北上,若达素和浙江清军闻知南京有警,肯定会调集不多兵马入援南京,给郑军的南京之役造成麻烦。可要是太平军从陆上压境,福建和浙江二省的清军便无力再行增援南京,此便达到了牵制二省清军之目的。 潮惠之战前,郑军上下普遍不看好太平军,眼下,却对太平军的战力毫不怀疑。试问,一支能全歼广东清军、济度大军的兵马,若是再战不过绿营兵守的浙闽二省,岂不是笑话。 南都是不能让的,郑家这几年准备全是为了一战惊天下,取南都,不仅在政治上有重大意义,军事和经济上也对延平藩下补益甚大。单是江南赋赋之地便可养郑家十几万大军,这等要地,出大力的又是延平藩,陈永华相信周士相也不会狮子大开口,能得福建一省地盘已是意外之喜了。 其实陈永华来前,延平藩下有人提了另一个建议,便是请求太平军让出潮州供延平藩下安置军民,此建议若换作以前,延平倒是会动心,当初为了争夺潮州,他可是不顾永历朝廷禁令,悍然挥师攻打同为明军的郝尚久部,结果潮州没得到,反把郝尚久硬生生的又逼反了。郝尚久被清军进攻时,郑成功又打的是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的心思,最后下场就是郝尚久败亡,潮州被屠,郑军却还是无法染指潮州。 金厦弹丸之地,单靠海贸只能解决军饷,却无法解决粮食短缺问题,潮州是鱼米之乡,若取潮州安置金厦数十万军民,郑成功便不复再有粮草之忧。 取潮州以得一块稳固地盘安置军民一直是郑成功的心病,在决定入长江夺取南京之前,郑军上下接连数年都是围绕潮州做文章,但现在是否取潮州倒是次要的了,毕竟若长江之役若顺利,有了南京和江南之地,区区潮州,延平郡王却也是看不上了。此建议自然不被采纳。 “兴平意下如何?” 陈永华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位比自己仅年长两岁的风云人物,想到对方这两年在广东所作所为,心下不免有些感慨,也有些钦佩。区区一个生员,短短两三年间便成了拥兵数万,盘踞一省之军头,且相继重创清军,斩了伪清一个满州亲王、一个汉藩,降了一汉藩,这等战绩可是晋王所不如,延平也不如的。 论年纪,晋王39岁,延平37岁,周士相却只27岁,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却比一个能干。单以威风而言,27岁的兴平伯周士相现在可是如日中天的很,自家藩主只有夺了南京后方能一举压过这二人,否则,以兴平功绩,封王是迟早的事。晋王那边又有天子和朝廷在手,虽藩主并不看重这个天子和朝廷,但毕竟大义名份在那,晋王这个亲王也始终在名义上要压过他家藩主的。若要盖过这二人,唯有取南京祭孝陵! 藩主只请兴平入闽牵制清军,并不曾指定兴平要取何战绩,只要南京下,便是太平军尚不能取浙闽,藩主亦会派兵相助,怎么算,兴平都不会拒绝这等好事。不想周士相却拒绝了,如当初延平藩拒绝与太平军合兵攻打济度一般,没有任何迟疑的就回绝了。他告诉陈永华太平军即将西征,根本无力两线作战,但因潮惠之战时延平郡王在福建牵制了达素,故为回报,他将命驻潮州的太平军一部入闽,以牵制达素兵。 陈永华来时就是走的潮州,一路打探的也是清楚,那潮州太平军的第五镇都是降兵降将组成,并非太平军四大主力镇,周士相不以主力入闽,派第五镇去能济何事? 陈永华有些失望,相劝再三,周士相不为所动,反复强调他要马上率主力入广西勤王,此刻朝廷危在旦夕,身为臣子者岂能不救天子。言语间却是有些责怪延平郡王不顾朝廷生死的意思。 陈永华默然,只得告辞。起身时,却听周士相忽道:“不知陈先生可有筹备天地会的打算?” “天地会?”陈永华一脸不解,这是何组织,闻所未闻。 周士相笑了笑,岔过此事,命桂永智送陈永华出府。正要与宋襄公安排一些事,肇庆送来急讯,却是凌海将军陈奇策病重,请他立即到肇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勤王救天子 陈奇策是台山人,武举出身。三十多年武官做下来,虽已六十,但身子骨一直都很强健。周士相听说老将军每天起床后都要举石磨,不举个十次不歇手。那石磨可有百多斤重,壮小伙举起都是吃力,况一老人。然而这次老将军病却来得急,也来得重,半月前突发的病,肇庆、广州有名的郎中请了不少,虽然没有一直改观,但也没有恶化,不想这两天病情突然加重,已是起不得身,吃不下东西,甚至话都难说了,有几次都昏迷了。郎中们都道老将军怕是不行了,镇国将军朱统等人一方面替老将军准备后事,另一方面叫人赶紧请周士相过去,因为老将军连续两次昏迷后醒来都念了周士相的名字。 一直以来,周士相便对老将军心怀感激之情,新会一战,若不是老将军率军来援,他恐怕早已战死。太平军渡香山时,也多得老将军照应,清军三路进剿香山时,老将军更是二话不说接纳了近万香山百姓,使得太平军能无后顾之忧和清军战斗。其后太平军组建水营,老将军又特意派了郑成魁带了几十艘战船相助,潮惠之战,若不是郑成魁,周士相又焉能将第一镇从惠州海运至潮州抄断清军后路。断不了清军后路和粮道,潮惠大战的结局便要尽数改变了。 周士相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老将军的种种恩情他都记在心头,也尽可能的给予老将军帮助。肇庆明军从太平军这里得到的好处,比之老将军给予太平军的帮助要多得多。周士相回广州后曾派人送信给老将军,告诉他自己想邀请各路明军势力前来广州开会,以整合力量西入广西勤王。 老将军对周士相准备勤王之举大为支持,表态他第一个响应支持。他告诉周士相,若太平军入广西勤王,首先就要解决粮草运输的问题。而广东和广西有柳江相通,所以不必走陆路,可由他麾下的水师帮助太平军转运粮草、运兵入广西。从水路走肯定要比从陆路走方便许多,这样既能快速运兵,又能减轻太平军的粮草负担。 为此,老将军特意命令部下开始打造2000石至3000石之间的沙船,这沙船能在内河行走,载重250吨至400吨,船头装铁头,两边装配大小火炮十数门,无论是载重能力和水战能力都绝非清军可比的。况清军在广西压根就没有内河水师,就是有,老将军也自信能把他们碾压成渣渣。 老将军所提议的走水路入广西,大合周士相之意,他命人找来广西地图看了,若走水路,可节省一半时间,并且占领柳州、浔州和梧州时可以得到水师帮助,可攻可守,粮草方面更是不虞有被断粮道的危险。明朝军队再是不如清军,这水师却是超过他们无数倍的。老将军的水师固然规模不及郑家,可在两广之地,却是令清军望之生畏的庞然大物了。 走水路就如正磕睡之人,突然掉下一枕头外加一床棉被,叫周士相欢喜不已。正因可走水路,所以他这才在广州多耽搁了些时日,要不然他现在肯定在肇庆忙着开僻入广西的陆路,设立驿道和粮道,还要和沿途各支明军力量打交道,种种事务,他是一天安顿时间都没有的。 接待陈永华后,周士相就准备去肇庆和老将军商议入广西的细节,以及看一看水师方面有何要帮助的,不想,老将军竟是病重到这地步,而之前,他可是一点音讯都不知道的。 情急之下,周士相立即赶往肇庆。进城之后一刻也不耽搁,直奔凌海将军府。闻知兴平伯到,老将军长子陈士邦赶紧过来相迎,周士相问了老将军病情,陈士邦面色悲戚,让周士相不由心头一重。 这个节骨眼,若老将军病逝,对于周士相的打击可是十分严重的。有老将军主持,其部水师方能协助太平军,若老将军不在,他手下那些将领是否还愿支持周士相便难说。若是陈部因老将军之死而分裂,即便最后周士相靠强力再次整合他们,所耽搁的时间怕也要不少,这对于太平军西征无疑是个大麻烦。 带着对老将军病情的担心和对西征大计的担心,周士相心情沉重的在陈士邦的带领下进了老将军的病房,发现镇国将军朱统和老将军手下的将领吴远、周胜、郑成魁都在。幕僚胡德玉等人也在,另有老将军的家眷数人,几个郎中模样的先生也在,不过脸色都是难看。 “兴平伯!” 周士相是兴平伯,屋中众人论爵位都没他高,朱统是宗室的镇国将军,爵位也是没有周士相高的。加上太平军现在势力强大,所以于公于私,众人纷纷向周士相行礼。周士相关心老将军病情,自然不与他们多客气,拱手便作还礼。众人知道他牵挂老将军病情,自无人怪他礼数不周。 病榻上的老将军此刻仍昏迷着,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满头白发,精神憔悴,已不复当日谭江边笑谈的老将军模样。 “老将军病情如何?可能治得?”周士相心中难过,拖过一个郎中问道。 那郎中道:“将军病得很重,已病入膏荒,非药石所能救。” 一听没法治愈,周士相急了,喝问郎中:“你们就不能想想法子!” “小人实是无能为力。” 郎中为难的摇头,周士相知无法强求,看来老将军怕真是不行了,不由叹了口气,呆呆的看着病榻上的老将军,思虑万千。 老将军正昏迷着,一时半会也不知能醒不能醒,所以陈士邦便要请周士相等人偏厅用茶,这是主人待客之道,再者这么多人呆在屋中,空气也闷得很,实不利病人苏醒,所以周士相便点头应了,正要出去时,却听胡德玉惊呼了一声:“将军醒了,将军醒了!” 众人一惊,忙拥上前。周士相也是箭步至榻前,一脸关切的看着苏醒的老将军。 老将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目光浑浊,视线落在床前众人,似是寻找什么。朱统知他心意,忙将周士相的手牵到老将军手中。 老将军握住周士相手,目光微闪,却不看周士相,而是盯着吴远、胡德玉等人,嘴唇微动,极力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见状,胡德玉哽咽道:“将军放心,你走后,我等唯奉兴平伯令。” 吴远也难过的点了点头,身后周胜、郑成魁等人也是哭泣说道愿奉兴平伯令。 听了诸将话,老将军似心事落地,双眼慢慢合上,却是再次昏迷过去,但右手却仍紧紧握着周士相。 “兴平伯,这是将军前些日子叫下官代写的奏本,你自己看吧。” 胡德玉将一封奏本递给了周士相,周士相接过看后,眼泪脱眶而出。这奏本却是老将军的遗奏,上面对自己一生什么都没说,也未向朝廷请荫子侄,只说他死后,恳请朝廷将其所部归于周士相统领。 合上奏本,周士相已是泪人,他没想到老将军竟早已安排一切。 背后郑成魁低声道:“将军是在船厂发的病,一直不让我们告诉你,说是怕你知道后分心...” 周士相听后,喉咙上下咽动,却是没有哭出声来,只默默的看着白发老人。不知过了多久,老将军突然睁开眼睛,紧紧盯着周士相,叫了一声:“勤王救天子!”尔后阖然闭眼,竟是就此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狮子大开口的宗室 凌海将军陈奇策的身后之事办得极其哀荣,因老将军身前并无多少家财,所以周士相拿出3000两银子交与陈奇策长子陈士邦,以用于丧事。与此同时,老将军的遗奏快马送往钦州,由钦州的总督衙门递呈昆明,想必朝廷收到老将军遗奏后会有相应荫赏下来。 丧事结束后,按老将军生前心愿,其部水师正式改编为太平军的水师。周士相命吴远出任水师统制官,实授总兵衔;参将周胜及郑成魁出任水师副统制官,皆授副将衔。老将军的幕僚胡德玉出任肇庆知府,老将军长子陈士邦则出任新会知县,其余子弟周士相也都做了妥善安排,务求不让老将军部下有任何不满。 因老将军事先安排,加上主要将领都愿意依靠越来越强大的太平军,故而肇庆及新会水师的接收整编进行得很是顺利。经清点统计,凌海将军所部共有可用于海战的福船78艘,斗舰、海鹘、走舸等船68艘,此外四百料战座船、四百料巡座船35艘、哨船、沙船等内河船只78艘,另尚有数十艘在建。水师官兵7850人,总兵以下将校52员。 老将军的部下中,参将周胜和郑成魁在老将军尚在之时就曾进言接受太平军改编。前者和清军有灭门之仇,平生所愿便是杀进北京城灭他爱新觉罗全家,因此早想加入屡胜清军的太平军;后者则是在和周士相的合作中亲眼目睹了太平军是如何摧枯拉朽一步步壮大,又是如何全歼济度大军,故而亦有投靠之心。 从前太平军没有崛起时,周胜和郑成魁跟着老将军在沿海抗清,虽然水师规模大,战斗力也强,也屡屡重创清军水师,可却因无陆战之力而无法在陆地立足,只能被清军赶到海外孤岛苦苦坚持。没有一块稳定的地盘,水师便没有固定粮饷来源,朝廷又早就不管他们这些水师,广东的总督衙门也开不出钱粮来,这便让广东各部水师难以维持。 在上下川岛时,凌海将军部下水师将士因为无粮,甚至将战船改作渔船出海打鱼为生。那些时日,水师上下对于前途都是绝望,直到老将军毅然决然带领他们前往新会。自那以后,水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得了新会城立足,后又是取了肇庆。水师的战船越来越多,士卒也是越来越多,地盘也是越来越大,士兵们再也不会因为没有吃的而将战船开出去打鱼。 这一切,都是怎么得来的,水师上下无不清楚,所以对于强大的太平军,他们打心眼里亲近且愿意加入的,毕竟这年头,只有加入强大的一方才能吃饱肚子,活下去。将领们或许还有其他心思,封功荫子,名扬千古什么,士兵们却是单纯,吃饱肚子再报仇,谁能带着他们报仇,他们就替谁卖命。 新会之战时,吴远是记名总兵,占领肇庆后,老将军为他请功,朝廷来了旨意,实授吴远为广东水师总兵官,隶凌海将军属。 吴远没有劝过老将军加入太平军,但也不反对此事,他是老将军当年收养的孤儿,跟着老将军二十多年,很大程度上将自己看作了老将军的私兵私将。若是老将军生前没有作安排,吴远或许也会考虑自立门户,毕竟接受别人指挥和自己独领一军,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的。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太平军没有水师,今后很长时间也将继续依靠他,且自己又是朝廷实授的广东水师总兵官,所以从前老将军能从太平军得到的好处,今后他吴远一样也能得到,甚至得到的更多。可现在老将军已经作了安排,吴远便息了那份自立门户的心思,他也知道,若自己一心孤行,恐怕下面的人也不会答应,至少周胜和郑成魁说不定就会带着船直接跑周士相那里去。于其自家内讧分家,倒不如大家一块跟着周士相干,这样水师也能保持团结,将来周士相真要亏待他们,大伙也能拧着一条绳跟他干。 胡德玉从前是台山知县,清军入广东后便投奔老将军,一直做着幕僚事。他是有气节的,要不然也不会风餐露宿的跟着水师天天在海上吃苦。他也没有权利之心,要有,当年只怕早早降了清,十多年下来,在清廷那边怎么也能做到知府,混得好的话,说不得也能捞个巡抚做做,何必跟着快要完蛋的朱明等死呢。 胡德玉忠心大明,也一心为老将军谋划,所以当初老将军决定来解新会之围时,他也劝过,后来也为缴获的战利品和粮食等事和周士相的手下争过,所为却不是饱他胡德玉的私囊,而是为了老将军及其麾下的数千水师官兵。 老将军的死让胡德玉很难过,但他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老将军临死前都在想着勤王救天子,身为他的幕僚,又是大明的臣子,胡德玉便放下心中哀伤,竭力配合周士相整合水师,也欣然接受周士相所委的肇庆知府一职。哪怕他知道周士相并没有委任知府的权限,也依旧坦然受之,所虑不过是想尽早安定肇庆局面,筹备西征勤王事。 水师整合完毕后,周士相又拨银8万两扩大肇庆造船厂的规模,命船厂在八月前尽量多打造沙船出来,又命郑成魁带一支船队先行沿柳江上溯至广西境内探寻水道,侦测水文,为太平军大举西进做好准备。 肇庆除了老将军这一支力量外,还有一支力量,却是镇国将军朱统。镇国将军为武官正一品,郡王长子称王长子,次子以下则皆为镇国将军,再有子弟则为辅国将军。 朱统是宁献王九世孙,清军入关以后,大多数宗室选择向清军投降,如当年在杭州投降的潞王朱常淓等人。朱统却坚决不向清军投降,自散家财募义勇抵抗清军,和在台山坚持抗清的唐王朱韦锷一样,都是至死不降的宗室典范。 朱统自散家财坚持抗清的事迹让周士相很钦佩,可真正和这位镇国将军打交道,周士相却总觉得自己很吃亏。因为这位宗室实在是个异数,不论做什么事,他都不肯吃亏,精于计较好像个商人般。在和他商谈其部整编时,朱统表现出来可不是精明,而是近乎贪婪,或者说狮子大开口了。 陈奇策的水师被周士相收纳后,朱统就知道太平军接管肇庆再所难免,他无法拒绝太平军对肇庆的接管,所以他精明的选择配合。左右他麾下不过三四千兵,能打的战兵实则只几百人,真要不配合,不用周士相动手,陈奇策的那些部下也能吃了他。 实力弱小不代表朱统就甘心任由周士相摆布了,他摆出宗室的架子,开口就跟周士相要两镇兵建制。这两镇兵不但要周士相给人给钱给粮,还要给军械。 周士相觉得朱统真是有些无耻了,可对方摆出一幅忠心为国的样子出来,且大摆宗室架子,他这兴平伯还真不好得罪于他,更不好用武力逼他就范,只能拿出耐心与对方好生商量。最终一番讨价还价下来,朱统满意的为自己争取了原本他就想好的条件——一个镇的建制。 周士相给了朱统所部一镇建制,定编为太平军第八镇,除其所部四千兵外,又从水师擅陆战的兵座抽调了千余人,再加上郭之奇曾经在沿海招募的那两千义勇,总算是凑齐三个旅。又从第三镇和兵备讲习所抽了100个低级军官配到这个镇,命其驻防肇庆。 肇庆的事情大致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方理清,在这段时间,周士相相继给驻各地的明军将领发去请贴,请他们来肇庆协商勤王事。贴子一共发出20多份,回贴表示愿意来的却只7个人,其余不是说要等总督衙门命令,便是找借口推说不肯前来。而钦州的总督衙门和高州的四府巡抚那边却是连个回贴都没有。 周士相很生气,他决定武力解决。(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东勋英烈(可不订) 此章主要介绍忠烈李成栋义子李元胤,虽有凑数之疑,但此人骨头不可不交待,可不订。 ..... 表态愿意前来广州参加军议共商勤王事的七人分别为,在肇庆西北开建活动的庆丰伯李光恩、在高州神电卫一带活动的威远侯郭登弟、在海陵岛活动的靖氛将军邓耀、在台山一带的虎贲将军王兴及海北道周腾凤、漳平伯周金汤,威定伯施尚义。 周士相对广东境内各部明军了解并不甚多,东征前曾让军情司专门收集各部明军情况,又从熟悉广东情况的胡德玉那里了解,这才大致清楚广东明军分布力量及将领底细。 李光恩原是东勋李成栋手下大将宝丰伯罗成耀的部下。梅岭战役后,成栋手下大将阎可义病死于南雄,自行开印视事的两广总督杜永和便与成栋义子南阳伯李元胤商量派罗成耀去接替阎可义抵挡清军。岂料罗成耀却不愿意去,大发牢骚说:“尔等俱安享受用,独苦我邪!且国公(李成栋)屡出,未能一逞,今以我去,能又何如?” 在杜永和反复劝说给以重贿下,罗成耀才勉强赴任,自己驻于韶州,只派中军江起龙和李光恩等人守南雄。尚可喜和耿继茂率清军主力至广东后,一面派人侦探广东明军守备情况,一面散布消息说所部清军将在南安府内过年,休养士马。结果明军信以为真,纷纷懈怠,清军遂趋明军无备,翻越梅岭进入广东省境直奔南雄。 清军攻城前,先派数十名间谍潜伏于城内,命他们除夕晚上放火焚烧鼓楼,然后趁明军慌乱救火之际打开文明门,清军主力随即冲入城内。明总兵杨杰等仓猝应战,被清军击败,杨杰和副将萧启等十余名将领被杀,总兵董垣信被活捉。守军马兵二百余名、步兵六千余名皆战死,城内居民被清军屠戮殆尽。攻占南雄之后,清廷所派广东巡抚李栖凤即入城据守。顺治七年正月初三日,尚可喜、耿继茂率领清军由南雄出发,初六日抵韶州府,宝丰伯罗成耀不思抵抗却带领兵将和道、府、县官一起南逃,结果清军未遇任何抵抗即占领韶州。 李光恩从南雄冒死突围,方捡回一条性命。突围后,因不耻罗成耀为人,便去投都督李元胤。时有大寇杨大甫被永历朝廷招安屯居梧州,常常劫掠行舟,杀戮往来军使抢夺贡物。李元胤上疏,请永历帝召杨大甫入见趁机诛杀。君臣饮酒之间,永历诘责杨大甫,杨大甫大怒之下竟想趁势劫持永历帝投清。一旁侍饮的马吉翔等人失声跑掉,李光恩却在后一脚把杨大甫踹个大马趴,把他逮住缢杀于船外。因此功深得李元胤信任,提为中军参将。 罗成耀弃守韶州逃跑后,见清军占领广州,知时势已去便暗中约降清军,想为清军攻取肇庆立功,换取在清廷那边的前程。李元胤得知此事后,遂决心除此奸贼,因李光恩是罗成耀旧部,平时和罗成耀关系不错,便由李光恩出面相约罗成耀游船饮酒。舟泛中流,李光恩忽然把正在绳床上忽悠的罗成耀掀翻在地,以利刃一刀结果了这个叛贼。罗成耀部下大惊之时,李元胤出面持天子诏书,这才稳定众人。 肇庆被清军攻占后,李元胤不忍心看到其义父反正来归的广东全省重新沦陷,又不愿意撤入庆国公陈邦傅控制的广西,更不愿违背义父之命向清军投降,便向永历请命自告奋勇前往高州、雷州聚拢义父残部同清军再决雄雌。结果顺治八年,李元胤在钦州防城联络旧部时被士兵王胜堂擒获,随后就被押送到广州。李光恩时在郁林联络其他成栋旧部,闻讯跺脚大哭。 当时还没有承袭其父靖南王爵的耿继茂劝李元胤投降,结果李元胤坚决拒绝,耿继茂又要李元胤写信招降逃到琼州的杜永和部明军,李元胤却大义凛然地道:“事不成,已为辱国,乃欲败人事耶?” 岂料几天后传来杜永和率部降清,李元胤痛哭流涕,日夜请死。因李元胤是李成栋之子,而广东境内尚有不少李成栋旧部,为免夜长梦多,耿继茂便下令将李元胤杀害,一同遇难的还有李成栋另一养子明安肃伯李建捷。 行刑之前,李元胤只提了一个要求,便是让自己穿上大明朝服,耿继茂允之。元胤穿戴完毕后便向西南方向跪拜,尔后哭叹道:“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言毕,耿继茂不耐挥手,刽子手大刀落下。 李元胤死时,永历朝廷已经接近于瓦解,从上到下是一片混乱。清军占领广州和桂林,形势固然危急,但在两广地区南明还有一些军队据守着残疆剩土,总兵力也远超清军,可是永历帝朱由榔生性懦弱无能,一有风吹草动便“起驾”逃难。他从梧州窜往南宁时,根本没有作留守地方的任何部署,像普通百姓一样只知逃命要紧。“移跸”后,梧州竟然“空城三月”,次年正月孔有德遣左翼前锋马骥接管梧州,二月命总兵马蛟麟镇守该地。跟随永历帝逃难的只是内阁大学士严起恒、锦衣卫马吉翔、太监庞天寿等少数官僚。由于撤退时的漫无组织,乱兵乘机劫掠,一些有心追随朝廷的官员也裹足不前。原先聚集于两广的朝廷和地方官员大有树倒猢狲散之势。除了镇西将军朱旻如在昭平县同清军格斗而死,被革职的朝臣汪皞投水自尽以外,其他未随驾的官员有的降清,有的窜入深山,有的剃发为僧。 皇帝和朝廷如此,再加上旧主之子被杀,“东勋”李成栋旧部便相继降清,但罗成耀却没有投降,但他实对永历朝廷失望透顶,所以领着残部千余人逃至肇庆西北和广西交界的开建一带坚持抗清,对于永历朝廷委任的广东总督和四府巡抚之命也是不理会。(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顺我者忠逆我者奸 这几年李广恩一直在开建一带活动,李定国二入广东时,永历朝廷封李广恩为庆丰伯,盼其能率兵响应定国。虽不愿听命永历朝廷,但李广恩却一直想着为旧主父子报仇,故欣然接受庆丰伯爵位,领其部出开建进攻肇庆清军,在文德一带斩清军百余人。 李定国退军之后,李广恩部遭到清肇庆总兵许尔显重兵进剿,无奈退入山中。和广东其他地区明军一样,李广恩部也是缺医少粮,苦苦支撑,直到肇庆府城突被凌海将军陈奇策和镇国将军朱统所占,这才知道广东已发生天翻地覆变化。 接到太平军使者送来的请贴后,李广恩很是犹豫,此贴直接写明广州军议为共商勤王事,而他却对永历朝廷失望透顶,恨不得那个无能的朱由榔早死早好。然其夫人赵氏却言今广东全省已复,朱明江山中兴有望,夫君当放下旧日成见,往广州参与军议,如此既能展心中抱负,又能为宁夏王父子报仇,总比困居开建山中要强。 在夫人的劝说下,李广恩遂回贴表态愿往广州军议,其贴是紧随威远侯郭登第之后到周士相手中的。 威远侯郭登第与已被永历朝廷封为淮国公的马宝都是宁夏固原人。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破隆德时,郭登第和马宝一同参加李自成的农民军。李自成入北京后,马宝因功升为老营副营总,而郭登第则在马宝手下任哨总。崇祯十七年山海关大战,李自成命马宝率骑兵从一片石夹击吴三桂,吴三桂引清军战马宝,酣战中,马宝中炮。见马宝中炮,郭登第忙下马去救,结果双双为清军俘获。后二人作为战俘随清军一起南下,又跟随李成栋入粤,反正归明。马宝受封安定伯,郭登第则受封威远伯。 顺治七年尚可喜、耿继茂围攻广州,永历命马宝和郭登第由肇庆攻清远,借以牵制清军,但是被击退。回师途中,为抢夺粮草,马宝竟然偷袭了东救广州的友军、原大顺将领刘国昌部,此举让郭登第大为不满。顺治八年,朱由榔从南宁逃到安陆,广东大部沦陷后,郭登第和马宝却依旧坚持在广西山区抗清。顺治九年,李定国攻陷桂林、柳州进军广东时,马宝率部出来接应。未过多久,因见孙可望实力强大,马宝便率军投靠了孙可望。郭登第却未与他一起投孙可望,而是领着部下兵马回到高州坚持抗清。 马宝几次易主,现今已被永历朝廷晋为淮国公,郭登第也已由威远伯晋为威远侯。可与马宝现在手下拥兵两万余不同,郭登第这个侯爷手下只七八百兵,且广州未复之前,他一直被清军压在神电卫一带,若不是广州突叫太平军占领,驻防粤西的清军绿营兵纷纷易帜归明,只怕郭登第这会多半出海亡命去了。 郭登第这人十分重情义,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在一片石下马去救中炮的马宝,若非马宝此后行径颇是不合道义,郭登第也不会和他分道。所以虽不是太平军亲自解救他,但若非太平军,粤西清军也不会阵脚大乱,从而给了郭登第部喘息之机。因此郭登第将太平军当作救命恩人,且他十分有自知之明,虽然周士相不过才是兴平伯,自己却是威远侯,爵位高了周士相一级,可他可不敢真将自己这个侯爷置于周士相那个伯爷之上。在回贴中,郭登第态度十分诚恳,言语都是自执下礼,此举让周士相很是满意,若广东这些国公、侯爷、伯爷们都能如郭登第这般识趣,他也不至于要动用武力解决他们。 靖氛将军邓耀的回贴和海北道周腾凤的贴子是一块到的,二人双双表示愿意率其部前来广州共议勤王事,并接受兴平伯指挥。前者是明军卫所武官出者,后者则是文官出身,两人也是截至目前为止,广东境内正式表示认同周士相主宰广东局面的永历朝臣。而作为第一个表示支持周士相的文官,海北道周腾凤的意义更是重大。 邓耀原先一直驻常海陵岛,其部多是舟师,有兵三千余。太平军攻占广州后,原先进剿邓耀的绿营兵为求活路反归降于他,使得邓耀所部扩充至五千余。周腾凤是文官,其部多是招募而来的义勇,也以舟师为主,战斗力不高,但其部却是第一个来援救新会太平军的,后因战力实力实在不敌梁标相的广东水师,这才不得不放弃救援。周腾凤部现有兵勇三千。 虎贲将军王兴、漳平伯周金汤,威定伯施尚义三人其实都是土匪、海盗出身。王兴青年时勇武过人,各地勇士推其为首领,聚众数千,后被广东官府招安。其为盗时有一绰号叫“绣花针”,听着好似女人,实则却是锋利之意,针扎人身痛的很。 王兴在收到贴子后找唐王商量,唐王毫不犹豫就叫他响应,马上率部前去勤王。王兴向来敬重唐王,且所部又得周士相粮草恩惠,故欣然回贴表示愿往广州军议。周金汤和施尚义二人年轻时都是土匪,受明朝招安为官,清军入广东后,他二人却又双双降了清,等到李定国率大军入广东时,二人又掉头反正。不想李定国却在广东败了两阵退走,二人没了退路,只得领着兵马在广东坚持。得益于太平军的广州大捷,二人麾下兵马都是扩充不少,招降了许多驻防营兵。 除这七人外,广东境内明军实力较大的有宋国公叶标部、代国公施尚义部、丰正伯熊朝佐部、总兵王翰、张月、先启玉、高进库等人。他们要么就是不愿理会周士相,不想自损实力去勤什么王;要么就是唯总督衙门马首是瞻,要么就是观望风色。且这帮人多是清军降将,有从前李定国入广东时降明的,也有广州被收复后降明的。 又等了三天,仍是未见这些家伙有所动静后,周士相对部下们说了一句:“顺我者是为忠,逆我者是为奸。” 仅此一言便将这些加在一块有两三万余人的明军将领全部定为奸贼,周士相也是跋扈得很。接大帅令后,第一镇、第二镇、第八镇、水师各部纷纷出动进逼,局势骤然紧张起来,大有内讧之势。(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忠臣有用吗! 周士相要武力解决不肯表态的各部明军,这是大敌当前要内讧的节奏,然而身为宗室的朱统却是拍双手支持,并且跟着一块大骂那些家伙为“奸贼”。 朱统有此反应再过正常,他是宗室,自然是最关心大明朝廷死活的。清军在西南用兵数十万,朝廷和天子危在旦夕,身为宗室,朱统比任何人勤王的心思都要急迫。原先他没有勤王之力,太平军又要东征应付济度大军,再怎么担心西南安危,勤王的心也要按下,不然就他那三四千人去勤王,还不够清军塞牙缝的呢。 郭之奇在肇庆时与朱统、陈奇策说过周士相东征之后便要勤王的事,所以陈奇策死后,朱统除了给自己争取了一个第八镇的建制,此外再无对周士相有何要求,反而全力支持周士相对肇庆的军政、民政整合,就是希望周士相能够尽快整合广东力量,然后率太平军西入广西勤王,保驾救天子。 于宗室而言,于朱统个人而言,西南的永历朝廷就是他们的根,是他们的希望,根在,家在国在;根亡,家亡国亡。 南阳伯李元胤临死前曾哭叹“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此言多少流露出元胤对于永历这个皇帝的失望,然这个皇帝再让人失望,他也是大明的根,是天下人的希望! 身为朱明一份子,哪怕这个天子再叫人绝望,朱统也是毅然决然要为这个天子奉献一切的,哪怕最后仍身死国灭,他也无悔,因为他尽到了自己的本份,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从顺治四年自散家财募兵起,朱统坚持了十一年。这十一年,他失去了无数亲人,也目睹了无数家破人亡,无数次险些要绝望自杀,但又一次次坚持了下来,只因他相信哪怕不是为了自己姓朱,哪怕不是为了自己这个宗室身份,哪怕不是为了朱家的列祖列宗,他也有值得去献身的所在,那便是这天下的无数汉人。 满州入关,不是改朝换代,而是亡国灭种! 亡汉人的国,灭汉人的种! 朱统姓朱,是宗室,但他更是一个汉人! 大明得国之正甚于三代也! 汉高起自小吏,亲领大军伐暴秦,得国不可谓不正,然高祖食秦禄未忠秦事,此其弊也;王莽篡立新,余曹魏,司马.晋,南朝宋齐梁陈皆此类也,北朝披发左衽,实为中国之耻也;隋杨夺外孙之国,唐篡表弟之位。五代皆以下伐上,宋以臣夺孤儿寡母之家业;元初为金属,后与南宋结盟伐金,金灭而凌宋,是不忠不义也! 惟我大明太祖起自草莽,未食元禄,其父兄皆死于元朝暴政,元朝欲灭五姓汉人,焉能不反,不反则助纣为虐也,明既立国,复谥元帝,修周封微子之德,故以此观之,明较汉唐得国愈正。且蒙元残暴嗜杀,视汉人有如猪狗,天下汉人深受其辱,欲驱其者,十室而八,大明驱除鞑虏,恢复汉人之社稷,重现汉家之衣冠,拨乱反正,再造中华! 今中华再沦夷胡之手,朱家子弟不效太祖之志奋起抗击,还是朱家子弟吗,死后又有面目去见太祖皇帝! 皇帝不死于国,亲王便死于国;亲王不死,宗室死。大厦将倾之际,总要有人死于国! 崇祯死于国、弘光死于国、隆武死于国、绍武死于国! 四帝无一降者,四帝皆殉! 历来亡国之朝代,可有朱家如此悲壮! 没有! ..... 自散家财那日起,朱统便要做这个死国宗室,他知道那些不肯表态的将领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乱世保存实力。眼下西南聚集的可是清军几十万重兵,能打能战的兵都在那,太平军虽然潮惠大败清简亲王济度所率大军,可满打满算济度麾下也不过两三万人,这点兵马只是西南清军的零头! 而广东明军连同太平军在内不超十万之众,能抽调入广西的勤王之兵能有半数便是顶天,无论是兵力还是实力,差距都非一点半点,故那些人害怕,他们畏惧,他们担心勤王会消耗自己的本钱,哪怕他们一直在坚持抗清,哪怕他们当中不乏可名垂青史的忠臣。 可忠臣有用吗! 史可法忠不忠,何腾蛟忠不忠,丁楚魁忠不忠,瞿式耜忠不忠?!...... 忠臣再多救不了国,有何用! 朱统不是识古不化之人,十一年的坚持让他比过往任何时候都看得清楚,大明现在需要的不仅仅是忠臣,更是良臣,能打胜仗的良臣! 朱统站在他认为是良臣的周士相一边,他以宗室名义再次致信两广总督连城壁和各地将领,请他们响应兴平伯勤王号召事。然而连城壁仍是没有回音,总督的沉默更加让那些观望的将领有了底气,他们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待价而沽。 周士相知道单凭大义无法让这些拥兵自重的大小军头响应自己,接受自己指挥,这些人需要的是钱粮,是官爵,是军械。而这些,周士相眼下提供不了,他也给不了,他要的只是他们的无条件服从——带上他们最能战的精锐,带上他们最好的装备,随自己去勤王! 连城壁有私心,这是一个忠臣,但在朱统眼里却是一个无能且有私心的忠臣。 两广总督是朝廷委任的广东最高官员,节制两广境内所有明朝文武,周士相越俎代庖率先发起勤王号召,明显剌激到了两广最高官员连城壁,也犯了官场忌讳。一个伯爷发起勤王却要总督、国公、侯爷们响应,大明立国两百余年来,可曾听闻? 广州收复后,连城壁出于大局考虑,希望将总督衙门回迁广州,但此举却遭到周士相的抵制,因为周士相不愿头上多个发号施令的祖宗。 在没有永历朝廷认可和两广总督背书的前提下,周士相私自成立了广东布政使司衙门,令得钦州总督衙门被架空,无法从体制和大义上节制广州、潮州、惠州及现在的肇庆府。此四府是广东精华所在,没有这四府之地,连城壁这个两广总督和一个知府没有区别。 没有地盘,没有军队的总督是不可能主控广东局面的,做为私人使者的提刑按察副使秦荣的回报和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对周士相的一些中伤,再加上四府巡抚张孝起的一些进言,使得本为勤王事急得头发都白了的连城壁竟鬼迷心窍的保持了沉默。 连城壁私心里却并不是真想和周士相闹翻,他只是想让周士相和自己谈,退一步,总督衙门可以不回迁广州,但至少发起勤王的主导人必须是他两广总督连城壁,而不能是归两广总督节制的兴平伯、广州镇周士相。这不合规矩。 可是连城壁最终等来的却是太平军第一镇威逼高州,第二镇由海路登陆雷州,第三镇自新会西下,第八镇进至肇庆西北,水师包围各路舟师,蒙古骑兵一路拔寨扫荡的告急消息。 一夜之间,太平军如当初清军一般,处处出击,数万兵马以武力威逼不肯响应勤王的明军,甚至太平军一些将领公开声称不从兴平伯令者便是与清寇私通奸贼,不降便死! 形势越发紧张,朱统坚定的站在了周士相一边,带领第八镇对肇庆境内一些杂牌明军进行了扫荡。对于连城壁派来的使者请他以宗室身份阻止周士相疯狂举动的要求也置之不礼,反与部下说连城壁那帮文官是猪油蒙了心,广州是人家秀才自个打下来的,他们这帮人凭什么要来摘果子。现在秀才要他们响应勤王,他们却按兵不动拒不响应,眼中还有朝廷吗! 使者又到了水师统制官吴远那里,结果吴远很务实,他知道现在应该听谁的命令,所以他不仅没有答应总督衙门许下的厚利承诺,带着水师脱离太平军节制,反而更加用心扫荡各支明军舟师,迫使他们投顺太平军。 第二镇由水师海运至钦州海安所,兵锋直指连城壁最大的依仗——高雷总兵高进库。 高进库是陕西宜川人,崇祯时为明朝副将,顺治二年,清豫亲王多铎兵下江南,高进库不敢抵抗投降,被清廷委以江宁副将之职,后随洪承畴以兵三千平定江西。顺治四年,升左协,驻赣州。顺治五年,大破李成栋,斩首万余,加都督佥事。顺治九年,被清廷委任为广东高雷总兵,其驻地就在雷州府的海康县。 得知广州被太平军占领,平南王尚可喜被杀,靖南王耿继茂投降,满州将军哈哈木及满城上下都叫太平军杀干净后,高进库知道他已成孤军,北上无望,困守又无力,再三思量之下,他派人向钦州的连城壁表达了归顺之意。正苦于手下无兵的连城壁大喜过望,立时接纳高进库的投降,仍令其驻海康,为明朝的高雷总兵官,同时为其请封海康侯。 周士相以一人之力开创太平军,开创广东抗清大好局面,却只得封兴平伯,一介降将寸功未立却能得总督亲自请封海康侯,连城壁也是糊涂得可以。(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杀鸡用牛刀 恩平。 驻守莲塘堡的明军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被友军包围,且对方明令他们一个时辰内必须出堡投降,否则就会被当作和清军勾结的贼寇加以消灭。 莲塘堡守将先启玉慌了,他原是清廷广东巡抚李栖凤的部将,曾率兵攻打过钦州,李定国二入广东时,因后路被断,面对明军重围,他被迫投降明朝,率手下兵驻扎在莲塘堡。 广州被太平军收复后,先启玉也趁着粤西清军动摇之时招降纳叛,现时手下有1300兵丁,其中亲信家丁有200多人,在恩平一带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强军。也正因他这份家当,太平军那边才给他送来贴子请他至广州共商勤王事。不过贴子先启玉看了,却是看完就扔,西南有几十万清军,他先启玉脑子坏了才要为一个从未见过的皇帝去送死。 原以为广州那个兴平伯也是做做样子,勤王口号叫得震天响不过是为了糊弄永历朝廷,骨子里打的还是拥兵自保的算盘,毕竟有兵有将有地盘,这朝廷是死是活关他贼秀才什么事。朝廷真要没了,大不了换个旗号就是。凭着手下这些家当,真要投了清廷,清廷怎么也要给个永镇广东的藩王做做。这年头,大家都是识时务者,大清那边可不会因为你贼秀才干掉我一个满州亲王、一个满州将军、两个汉藩、一个总督就非得和你死拼到底的。你贼秀才真要率部降清,恐怕满州皇帝做梦都能笑出来。便是你贼秀才不肯降清,学孙可望自立也好,学国姓爷打自己的也好,都是你的事,反正只要不来打老子的主意就行。 岂料,以为太平军只是嘴上叫叫,根本不会有什么实际行动的先启玉,却是没有想到他前脚拒绝勤王号召,后脚贼秀才就把兵派到了他家门口。 “限你军一个时辰内开堡投降,否则,我大兵必杀进堡中,到时,鸡犬不留!” 堡下面那个骑在马上的太平军军官用一口很不熟悉的汉话对着堡上说了这么一句后,便打马掉头而走,根本不给先启玉任何说话机会。随即,那些太平军就把炮从骡车上卸了下来,对方将炮口对准莲塘堡时,先启玉还在想那个传话的太平军军官到底是满州人还是蒙古人。 “他娘个逼的,贼秀才欺人太甚,大伙都是大明的兵,他个狗娘养的凭什么派兵来打咱们!...他娘的分明就是想吞并咱们,抢咱的地盘!大人,甭理他们,弟兄们手上的家伙什也不是吃素的,他太平军真敢开炮,弟兄们就跟他拼了!” 嚷嚷的是先启玉手下的千总官王胜堂,此人当年在钦州曾亲手抓捕过南阳伯李元胤,后又亲自将其押解至广州,凭着这份功劳被耿继茂提拔为把总,调至先启玉部下听用。李定国打到新会时,他和先启玉走投无路一块降的明。原以为明军那边会因为李元胤的事而治自己的罪,哪知这事压根没人管。几年下来,王胜堂倒也升了千总官,跟着先启玉在恩平端的是快活。 莲塘堡这些兵马,说是明军,其实比土匪还不如。土匪还知道给人留个活路,本乡本土的也不好祸害太甚,他们倒好,愣是把莲塘堡附近几十里弄成了无人区。恩平县的百姓被他们祸害的是有苦难言,恨不得大清兵再杀过来才好,却不知这帮王八蛋本就是大清兵。这几年,恩平一带的百姓士绅不是没有到钦州的总督衙门告过状,然而状纸却是压根到不了总督大人案前,就是总督大人能看到,又能如何。总督大人考虑更多的是如何稳住先启玉替他守住恩平,而不是考虑他们对百姓都做了什么。 “外面太平军的架势看着不像是虚的,我怕他们真会打进来。” 王胜堂胆大,根本不信太平军会攻打同是明军的他们,可先启玉却是吃不准,担心对方真的会火拼他,这年头识时务的是多,可他娘的火拼内讧的也多。就这明朝,要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叫清军收了渔翁之利,能落到今天这下场吗。 王胜堂不以为然,见先启玉胆小,怕他真降了太平军,带着他们去送死,便道:“大人,咱们听的是总督衙门的令,他太平军真要火拼了咱们,他贼秀才就不怕被朝廷治罪?总督衙门那边能容得了他?” “话是这么说,可眼下广东是他太平军一家独大啊。”先启玉还是拿不定主意,他是怕死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投降明军。 “一家独大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他贼秀才真敢火拼了咱们,就不怕其他人心寒,合起伙来跟他干?广东可不是他太平军一家的!总督衙门那边为啥不吭声,不就是怕他贼秀才欺到头上么,所以大人不用怕,总督大人肯定会为咱们做主的!....再说了,弟兄们跟着大人在恩平吃香喝辣,凭什么跟他贼秀才去遭罪,勤王勤王,那天子是好勤的?” “大人你也说了他太平军现在是一家独大,咱们真傻乎乎的跟着他太平军去勤王,他贼秀才能不把咱当炮灰使?照卑职看,他贼秀才就是想一石二鸟,借着勤王名义把咱们都消耗掉,然后独占整个广东呢!” 王胜堂这番话算是说到先启玉心坎上了,他一直就怀疑贼秀才叫他们勤王是拿他们当炮灰使,现在连王胜堂这家伙都看出来了,这事还错得了? “大人也甭担心,咱们咱莲塘堡修得高大结实,太平军那炮轰不开咱们。守上两天,他们见咱们不肯降,还不得乖乖撤兵?照卑职看,太平军那帮狗娘养的就是把咱们当鸡,要杀给后面那些猴看呢。”说完,王胜堂朝堡下吐了一口唾沫。 “娘的,拿我先启玉当鸡,得看你们有没有杀牛的刀!” 王胜堂的话剌激到了先启玉,他拿定主意,打消投降的念头。太平军能打,他先启玉也不是泥捏的,就是泥捏的还有三分性呢,拿他先启玉当鸡杀给后面那帮猴看,还得问他先启玉答应不答应!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先启玉琢磨着太平军肯定要再派人来问个准信,不料时辰一到,太平军竟是二话不说就直接开炮了。 “放炮,轰死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真当老子跟他们开玩笑呢!” 打被太平军收编起,俞天恩还没这么威风过,听着身后传来的一声声炮响,心中那个得意啊。这一回他可是向镇将亲自请命来做先锋的,拿脑袋做保一定攻下莲塘堡,然后把那些胆敢抗拒大帅命令的家伙全绑到广州一个个砍掉脑袋,叫他们知道广东这地面上现在到底谁说的算! 一想到赵自强那个家伙现在竟成了第五镇的镇将,俞天恩心中那个嫉妒啊,说起来他还是最早一批向太平军投降的绿营将领,可混到现在,却还只是个营尉千户衔,比起升为镇将,实授总兵的赵自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差老大一截子了。就是比起王兆兴、黄四成那帮人也差了许多,所以心中一直不服气,总觉得自个是最早投降大帅的,资历比赵自强他们高,凭什么到现在还只是个营尉。思来想去,他明白自个是差在军功了,所以这一回他先跟旅校请命,再跟镇将请命,总算是要来了这先锋官,摩拳擦掌的要替自己捞军功了。 这要打的是满州兵,俞天恩或许还有些顾虑,可先启玉那帮人什么货色,他能不清楚。今儿个,说白了,他俞天恩就是来捏先启玉的软柿子来了! 俞天恩正享受那炮声时,与他配合的骑兵营指挥阿勒塔打马过来,示意可以出动了。俞天恩瞅了一眼这个蒙古人,心里也老大不服气,这家伙和他手下那七百多蒙古骑兵在指挥使大人眼里可是个宝贝,且还是个指挥同知衔,比起自己这个千户又强了一截。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俞天恩带着一肚子不满下达了攻击命令,顿时刀已出鞘,箭已上弓,火铳业已装药完毕的士兵冲向了莲塘堡。(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不开城便屠城 夜色中的雷州府城,注定无法平静。城头上士兵和青壮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呆呆的望着城下的溃兵。将领们则跟在总兵高进库的身后,低声议论着。他们的议论只围绕着一件事,那就是太平军对广东各地明军的疯狂打击。 先启玉败了,张月败了、王翰败了、丰正伯熊朝佐败了,宋国公叶标降了、代国公施尚义降了.... 半月不到时间,散布在粤西的两三万明军不是被太平军歼灭就是向太平军投降,现在只剩最南端的雷州和身后的钦州两府尚还在明军控制之中,但城下逃回来的士兵告诉他们,恐怕雷州府城的失守也不会太长了。 一支百余人的太平军骑兵如赶鸭子般将数百明军从锦囊所一口气赶到了雷州城下,他们好像猫捉老鼠般戏弄着那些溃兵,只将他们往城下赶,却不杀人。可要是溃兵自个跑得慢了,叫他们撵了上来,那手上的马刀还是毫不迟疑挥下去的。 有太平军骑兵的威胁,守军根本不敢打开城门,他们只敢从城上放下一个个吊篮,把城下哭叫着开门放他们进去的溃兵拉上来。 溃兵中的军官被拉上城头后立即找到总兵大人,将锦囊所失守的经过详细告知后,心中还是惊魂未定。 两千多兵再加同样数目的团丁和青壮,竟被太平军几百人一鼓作气攻下,这个事实令得高进库和一干手下都是说不出话来。他们知道太平军能打,要不然也不会大败清简亲王济度所率的满蒙大军,但是他们没想到对方竟然靠着几百人就拿下了兵力比他们多出数倍的锦囊所。便是锦囊所的那些兵丁再如何不济,那也是四千多人啊,又以锦囊所城依仗,怎就被人家几百兵给破了! 高进库无法相信,他以擅守闻名,当年在江西赣州时以几千兵大破李成栋的数万兵,现在,却要轮到他被人家以少击多了不成? 城下的溃兵被吊篮一个个拉上城墙,但能救得了几个。那些一路赶鸭子的太平军骑兵见城中守军有备,无法趁乱夺城后便对那些溃兵不再客气。他们虽只百余人,却将数百溃兵杀得只剩靠在墙根惨叫哭泣的几十人。城上的守军却是连打开城门,放自己人进来的勇气都没有,他们只惊恐的拿着弓箭往城下乱射一通。夜色中,又能射中几个。 有胆大的军官叫嚷着要去打开城门放人进来,可是,那些已经了解锦囊所战败情况的将领那里会让他们如此做,毫不犹豫的制止。他们的理由很充分,明里能看到的就是这百来个太平军骑兵,可谁知道夜色中有没有大队太平军潜藏在内,只待城门大开便立时杀过来呢。 城外太平军的骑兵离开了守军的射击范围,雷州城是无恙了,但士气却是极度低迷。那些被拉上城的溃兵将太平军的实力无限夸大,说的比清军还要凶狠无数倍,这流言顿时让守军更加恐慌。守军们都有家眷在城中,心中害怕的偷偷回去叮嘱自己的妻儿躲好,这样一来,雷州城中所有人再也无法在黑夜中睡得安稳,他们相互之间打探着城外的动静,全部都在流传着一句话——“一支比清军更厉害的兵马马上就要来打雷州城了!如果守军不开城投降,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之中,天色渐明,随着视线清楚起来,那些站在城头的士兵也终将城外看了个分明,真的只是百十个太平军骑兵,真的就这么点人,没有大队人马潜藏! 顿时,城上的明军就变得扰动不安起来,一些将领开始叫嚷着要出城消灭这百十个胆大的太平军。 “大人,派兵出城吧,要不然军心可就提不起来了!” “太平军就百十人,咱们也有骑兵,派出城去一举打垮他们,免得太平军以为咱们雷州无人!” “......” 持重的将领主张不能出城,胆大的将领却嚷着要出城。总兵高进库心中也是矛盾不已,虽然知道城下不过是百十名骑兵,但是昨天传过来的消息太过骇人,且事态很清楚,太平军的大队人马已然登陆,没了锦囊所这个门户,他们定然已向雷州府城杀奔过来。现在,恐怕正在路上,要是这会派兵出城作战,万一太平军的大队人马杀到... 想到这里,高进库就觉得不寒而栗,不过看到求战部下眼中都是殷切,再看城头上低迷的士气,他动摇了,知道必须派兵出战,要不然军心士气根本无法挽回。 “出战,速战速决!” 总兵大人发话后,求战的将领都是脸上大喜,叫嚷着要去抢这份功劳,这时听见总兵大人又说道:“出城之后小心一点,看见情况不对,立刻回来!” “喳!” 当清军当久了,两名才换上明军衣饰才几月的将领习惯性的重重应答,尔后点上人马从城门冲剌而出。 四百名骑兵是高进库手中最大的机动兵力,也是最大的本钱,放眼雷州,除了他高进库外还有哪家能有这么多的骑兵! 四百名跟着高进库平定南昌、大战赣州,又一路直趋广东的骑兵呐喊着朝着百十名太平军所在的位置杀了过去,他们嗷嗷叫着,看起来竟是如此的悍勇。 发现雷州城中突然杀出几百骑兵后,那百十名太平军骑兵竟然毫不畏惧,反而人人精神一振,嘴角露出等待已久的笑容。他们的卫尉,满州人固尔玛对着手下这百十名蒙古兵笑道:“城内的南蛮子出城了,随我去杀光他们,拿下这首功!” 说完,固尔玛拔刀纵马向着那几百明军骑兵冲了过去。蒙古骑兵呼啸跟上,挥刀的挥刀,拔箭的拔箭,悍勇劲头丝毫不亚于那些明军骑兵。虽然那些明军骑兵都是从前绿营的精锐,也占了兵力优势,但对上这些蒙古骑兵,优势却不那么明显。双方交手之手,竟是杀得难分难解。城上高进库看得清楚,他的部下骑兵似乎马战技艺还不如那些太平军骑兵。 此时,城头上的明军都是怔怔的看着双方骑兵的厮杀,虽然双方交战的人数不多,但惨烈之处一点也不比大战来得低。厮杀两个回合后,城头上的明军骇然发现他们的骑兵落了下风,尽管人数还比那些太平军骑兵多,可死去的人更多。 是蒙古兵! 高进库终于发现了那些太平军骑兵并不是汉人,而是蒙古人,因为他们嘶吼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混乱中,他甚至听到了满州大爷的声音。 到了此时,高进库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也算是白活了,显然,太平军中有很多满州兵和蒙古兵,而这些满蒙大爷为何加入太平军替汉人卖命,却是根本不须猜测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平军的那些汉人比他们更厉害。 呼! 高进库长长的吐了口气,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锦囊所会败得这么惨,因为仅仅是这百余名满蒙骑兵,就不是他的部下所能抵挡的了,况那些还没有出现的大队太平军。 高进库面容发苦,那两个正和太平军骑兵厮杀的部下更是暗暗叫苦,明明拥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就是不能尽快的结束战斗。原以为,只要他们以泰山压顶之势冲过去,就能把这百余名太平军骑兵驱赶开来,然后一一绞杀。却没想到,这百余名太平军骑兵不仅迎了上来,而且如此的能战,很是富有技巧。他们或是拿着弓箭在那里游动着进行射击,或是拿起马刀面对面的厮杀。总之,怎么样对他们有利,就怎么打,搅得整个城下都是烟尘滚滚,虽然只是几百人的交战,看着却和千军万马厮杀一般。 时间不断过去,对方却是越战却勇,根本没有崩溃迹象,那两名明军将领心立时往下沉,他们紧张的向南边看去,他们害怕了,害怕太平军的大队人马会突然出现在眼皮子底下。到时候,面对太平军大队人马的雷霆一击,他们能顶得住多久! “撤,撤!” 那两名明军将领下达了撤退命令,他们只想早早的脱离战场返回城内。可惜,人倒霉的时候,吃饭都能够噎死,就在明军骑兵准备后撤的时候,又一队骑兵卷起灰尘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不好! 城头上的明军也好,城下的明军也好,心都陡然凉了下去,只见那些赶到的太平军骑兵黑压压的一片朝着城下杀了过来。这个时候,城下的明军骑兵早就被那些太平军骑兵拖动得疲惫不堪,面对对方的大股援军,他们那里还抵挡得住,又哪里还敢抵挡,他们纷纷打马掉头回奔,也不顾后背是不是露在对手的刀下了。 高进库却没有命人打开城门放部下进来,尽管刚才自己曾经说过,让他们见机不对就跑回来,可现在却还是狠心把城门紧紧的关闭,任他们在外如何敲打都不肯打开。高进库怕了,真是怕了,当年在赣州面对李成栋数万大军时,都没有今天这般害怕过。 赶到的太平军骑兵一路追赶明军骑兵直杀到城下,然后朝着那些敲打城门的明军放了几轮弓箭,这才远远的离开。看着下面骑兵一个个倒下,城上的明军将领只觉心中冰凉。自随着高进库从赣州入广东以来,他们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他们也怕了。 半柱香后,太平军第二镇镇将、指挥使铁毅终是带着第二镇主力三个旅浩浩荡荡出现在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向着雷州府城逼近。七八千人在宽阔的平原地带上行军,那场面远远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 太平军队伍的最前面除了一面绣有“太平军”三字的大旗,便是一面绣有“周”字的大旗,其后才是一面“明”字大旗,又有一面绣着“陷阵”二字的大旗在诸多旗帜中格外耀眼,那是第二镇的军魂。 对方打的明军旗,自家打的也是明军旗,这他娘个逼的算个什么事! 雷州城上那些明军将领面面相觑,压抑让他们谁也说不出话来。 高进库紧紧绷着脸,一动不动看着那些正向雷州城逼近的太平军,心中只反复思量一个念头:这城,我能守住吗? 将雷州城团团围住后,太平军阵中奔出一骑驶近城下,上面的骑士取出背后的长弓,从箭壶中取出箭枝,“嗖”的一声朝着城头射去一箭。箭上绑着一块白布,上面写了六个字——“不开城,便屠城。”(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到底谁更狠 “马鹞子在哪?给老子滚出来!” 打威远侯郭登第那听说今日来的那个王辅.臣十分能打,有个外号叫“马鹞子”,武勇之名播于北京,就连北京的满州人都以认识他为荣后,瞎子李不服气了,他没办法去找在惠州的苏纳求证,便偷偷寻个空从周士相那溜了出来,扛着大铁锤要找马鹞子单挑,看看这个连满州人都佩服的家伙到底有多能打。 想着先前大帅拒绝了那个洪老头赎人的建议,要人将那个马鹞子领去吃饭,瞎子李便径直往饭堂奔去。路上,正好撞见拿着一根牙签一边哼着十.八摸的小曲,一边挑着牙缝里肉的拜把兄弟裘国良,便问他可曾看到那马鹞子。 “马窑子?嘿嘿,我说瞎哥,你那不是有几十个满州娘们么,怎的,这玩腻了换口味了,打窑子里认识个姓马的相好了?”裘国良一脸猥琐的看着瞎子李。 “去去去,你他娘的一天到晚想着娘们,总有一天死在娘们手里!” 瞅他这猥琐模样,瞎子李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跟这混蛋拜把子可把他后悔死了,这家伙哪是看他为人不错要和他拜把子,而是冲着大帅许他的那五十个满州娘们去的! 那日破满城前,裘国良主动找瞎子李要与他结拜,瞎子李当时那个高兴啊,他本就草莽习性,最重兄弟情义,难得有人愿意和他结拜,把他高兴的热血上头兴冲冲的就和裘国良斩了鸡头、烧了黄纸、换了贴子,结果裘国良一声大哥叫完,就说什么兄弟之间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然做大哥的有那么多满州娘们,是不是分几个给做弟弟的? 瞎子李一寻思也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既是兄弟开了口,便剥几件衣服给他,反正大哥手中衣服有的是。结果便是裘国良成功从瞎子李那忽悠走五个满州娘们,后来还是朱庆来实在看不过去,提醒瞎子李上了裘国良的当,这才让瞎子李恍然大悟过来,气得撵了裘国良三条大街才把这小子捉住,可拳头挥上去时,这家伙却是把眼一闭,愣是挤出几滴眼泪来,说什么他已和瞎子李拜了把子,换了贴子,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尔今做大哥的为了几个女人要对做弟兄的下毒手,浑然不念兄弟情义,忘记在岳爷爷像前发的誓言,那他这做弟弟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做哥哥的不顾兄弟情义,他这做弟弟的却不能不顾! “哥哥要打就打吧,就是把我打死,我也绝不皱一下眉!” 裘国良紧闭双眼,泪眼朦朦,一番话说的又是那么的伤感,把瞎子李的拳头愣是给化软了,那是怎么也砸不下去的。打这事以后,虽觉还是被裘国良给忽悠了,但瞎子李也是真把裘国良当兄弟看了,没办法,谁让他在岳爷爷像前发了誓言呢。 “俺不是找什么窑姐,俺问你,那个洪承畴派来的人在哪?”瞎子李没好气的瞪了眼一脸猥琐,正胡思乱想的裘国良。 “你说那个长得跟吕布似的家伙啊,在饭堂吃饭呢。” 裘国良摸摸脑袋,感觉有什么不对,那洪承畴派来的人不是姓王么,怎么瞎子叫人家姓马呢? 正要问个清楚,可瞎子李已是箭步如飞奔饭堂去了,瞅着架势有点不对,裘国良赶紧在后跟上看看他这忽悠来的大哥要干什么。 饭堂是原来平南王府卫队吃饭的地方改建而来,不仅铁人卫在这吃饭,也负责招待来军帅府办事的官员。这会饭点过了大半,饭堂里没多少人,瞎子李一进去就看到王辅.臣等人正在边角一张桌子吃饭,一边吃一边和几个手下低声商量什么。 瞎子李把铁锤往肩上一扛,大喇喇的就走了过去,喊了一声:“哪个是马鹞子?站出来!” “瞎爷,你这是?” 负责安排王辅.臣一行的军帅府两个兵部吏员一脸不解的看着瞎子李,他们知道这是大帅身边的红人,铁人卫的统领,所以见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可不敢得罪,在那赔着笑脸。 自打瞎子李当上铁人卫的统领后,部下们便叫他瞎爷,久而久之,军帅府内外都管瞎子李叫瞎爷,周士相听说了瞎子李晋升为“爷”后,没事也会拿“瞎爷”打趣瞎子李。 “没你们的事,俺找马鹞子!” 瞎子李示意这两个吏员别多事,没瞎的那只眼睛在王辅.臣等人脸上扫了一眼后,落在王辅.臣身上,直觉这个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家伙就是威远侯说的那个马鹞子,可看这样子不像是能打的啊。 ......... 王辅.臣心中有事,洪承畴给了他两条路,成功赎出人可得总兵前程,可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了,那个太平军的年轻大帅根本不开价,现在也只能走第二条路了,可这条路真能走么?且不说自己有没有机会杀掉人不知在哪的洪士铭,就是杀了他,洪承畴真愿意给他这个杀子凶手一个总兵前程? 王辅.臣是满腔心事,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陡不丁却有一个拿着铁锤的瞎子来找他。见太平军的人对这瞎子颇是客气,王辅.臣摸不清对方底细,便起身抱拳道:“在下王辅.臣,马鹞子不过是外人给的外号,当不得真,却不知阁下是?” 瞎子李却不回答他,只哼了一声:“听说你马鹞子很能打,就连满州人都怕你?” 这个问题王辅.臣真不好回答,只得道:“在下也就是粗通拳脚功夫,称不得多能打。” “是么?” 瞎子李冷哼一声:“少在俺面前装大头蒜,甭废话,跟瞎爷出去打一架,让瞎爷瞅瞅你小子手底下有多强!” “这....” 王辅.臣愣在那,这瞎子来找他比武? 那两个兵部的吏部也是傻了眼,王辅.臣等人虽说清军那边的,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大帅又交待过好生招待他们,是走是留都由他们,现下可好,大帅的红人瞎爷却要找人家比武,这事让他们顿觉棘手,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行。 跑进饭堂的裘国良一听大哥要和人动手,眼睛顿时亮了,朝饭堂另外十几个正在吃饭的军官和士兵一招手,却是要开盘子作赌了。 不曾想王辅.臣却摇了摇头,对瞎子李道:“恕在下不能奉陪!” “不是要你陪,是瞎爷要揍你!” 瞎子李话音一落,大铁锤就笔直朝王辅.臣砸了过去。******一惊,推开左右,侧身一闪避过这锤,那铁锤“扑通”一声,却是把吃饭的桌子直接砸了个稀巴烂。 “你!” 瞎子李不问情由就动手,且使了真章,王辅.臣顿时大怒,他可不是什么好性情中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把自家姐夫给宰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三丈! 在瞎子李的铁锤再次朝自己砸来时,王辅.臣嘴角绽起一丝冷笑,左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铁瞎了李握锤的手腕。瞎子李奋力一抽竟是浑丝不动,在力量上,两人竟是不相上下! 果是高手! 瞎子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猛往后退一步,使出十分力气高举铁锤再次向王辅.臣砸去,这一回王辅.臣不敢托大,拔刀也向瞎子李砍去。 “呔!” 瞎子李大喝一声,对当胸砍来的长刀视若无睹,手中铁锤以泰山压顶之势往王辅.臣当头劈下,就算被王辅.臣一刀砍中,也要一锤将对手砸成肉泥。这一刻,瞎子李才不管对方是什么洪经略的使者,只知道这是个高手,替满州人卖命的高手,大帅不杀他放他回去,他瞎子可不能放他回去,要不然就是纵虎归山! 见对方使出杀招,王辅.臣脸色微变,闪身躲避,他可不愿意和瞎子李这个来历不明的粗汉同归于尽。瞎子李一锤落空,绝不停留,大开大阖,如长河波涛、绵绵不息,锤锤都是拼尽全力,都是以命博命,王辅.臣被逼得左躲右闪,怪叫连连,却愣是无计可施,除非他愿意和对手拼命,否则在对手力尽势竭之前,就只有闪避的份。 饭堂的激斗很快引来铁人卫士兵和一些来军帅府办事的军官,他们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军中比拼天天有,可如此惨烈的激斗却实属罕见。裘国良这个千户把赌盘一开,顿时就几十个好赌的都押了注,可无一例外都是押的瞎子李赢,把个裘国良郁闷的倒想那马鹞子赢了,要不然,他这庄家可赔大了。 铁人卫的士兵纷纷挥拳为统领加油,那两个兵部的吏员却偷偷的跑去向大帅禀报了。这王辅.臣可是大帅交待让他们安排吃饭,却被瞎爷打上门来,要是出了事,他们可担不起。 “大哥揍他,大哥揍他!” 裘国良兴奋异常,嘴上为瞎哥打气,心里却是想着那马鹞子怎的还不干翻瞎哥。 “噹!” 又一声脆响,只见王辅.臣奋力一刀将瞎子李的铁锤荡开,使得瞎子李胸口空门大开,而此时瞎子李的铁锤仍在向外荡开,王辅.臣的长刀已经砍到他的胸口,眼看就要砍到对方身上,王辅.臣却意识到了危险,刚想抽刀后退,瞎子李的左手已经搭了上来,毫不犹豫地握紧了锋利的长刀剑刃。 王辅.臣奋力抽刀,瞎子李的左手死死攥住了刀刃,手背上青筋暴起,有殷红的血迹从他的指缝里溢了出来,而那柄长刀,就像是卡在了石头里,纹死不动! “呀!” 王辅.臣大喝一声,猛一使力挣脱瞎子李,瞎子李也将荡开铁锤收回。王辅.臣此刻心中也是惊惧,这瞎子好大的力气,正以为对方又要锤来,却不想对方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尔后冲他点了点头,说道:“他娘的,你马鹞子果然有两手,瞎爷跟你打的过瘾!”说完又冲裘国良喊了一声:“拿两坛酒来!” “好咧!” 双方没有分出胜负那就是和了,庄家通杀! 裘国良喜笑颜开冲到饭堂后面,也不管存放的那些酒是不允许他们当值之人饮用,一手一坛就提了过来。 瞎子接过一坛看也不看就朝王辅.臣扔过去,二十来斤重的酒坛子在他手中就跟块小石子一样,轻飘飘的就朝王辅.臣飞了过去。王辅.臣不知对方何意,暗哼一声,一把接住。 瞎子李一掌拍开泥封,冲王辅.臣嘿嘿一笑:“比完功夫,敢比喝酒不!” “有何不敢!”王辅.臣也是打出真性情来了,豪情大发也是一掌拍开泥封。 瞎子李朝他大拇指一翘,喝道:“有种,喝!”举起酒坛便往嘴中倒酒。 王辅.臣也不二话,举坛就喝。“咕噜”几大口下去,瞎子李一拍肚皮,叫了声“好酒”,嚷了句:“有酒没菜算个吊事!” 抬脚走到一张桌上,那桌酒菜是几个来办事的第四镇军官吃的,才吃了一半就扔下筷子来看热闹了。王辅.臣也过来坐下,扫了眼桌上酒菜,却发现上面落满苍蝇。 瞎子李好像看不到那些苍蝇,拿起筷子夹了就往嘴中送,吃完发现王辅.臣没动筷子,不由有些看不起,不屑道:“怎的,看到有苍蝇,这菜你就不敢吃了?” 闻言,王辅.臣拿起筷子闷声道:“别说是带苍蝇的饭菜了,老子当年死人都吃过,你就是现在端来一盘人肉,老子照样把它吃了!” “此话当真?你马鹞子莫不是吹牛皮哄俺!”瞎子李一脸不信的看着王辅.臣。 “我王辅.臣活这么大,还没跟人吹过牛!”王辅.臣放下筷子,脸憋得通红,瞎子李这话让他觉得受到奇耻大辱。 见他这样,瞎子李也不二话,吼了一声:“裘二!” “哎,大哥!”裘国良赶紧凑到跟前,等着吩咐。 “去,给我拿人肉来!” “啊?!” 瞎子李这话让裘国良吓了一跳,和被马蜂剌了一下差点没跳起来。惊惧过后一脸为难的看着瞎子李,道:“瞎哥,我到哪给你弄人肉啊。” 瞎子李眼睛看着同样盯着他的王辅.臣,嘴里对裘国良道:“把甲字房中大盐腌的那颗人头给我拿来,俺他娘的今天就不信了!” “甲字房那颗人头?” 裘国良倒吸一口冷气,刚要张口说什么,却被瞎子李狠狠瞪了一眼,到嘴的话吓的缩了回去,却是没有挪步。 瞎子李大怒道:“你个傻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拿!” “瞎哥,你不是开玩笑吧?”裘国良都要哭了。 “他娘个逼的,俺这样子像是开玩笑吗!” 瞎子李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那架势大有裘国良再不去,他就要杀人了! 饭堂中众人全被瞎爷这狠劲吓住了,王辅.臣那几个手下也是呆住,只王辅.臣泰然自若坐着,一点也没有被瞎子李震住。这瞎子想拿人肉吓他,却是打错算盘了,这人肉,早年他为了活下来,吃的还少吗! 裘国良被瞎子李逼的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取甲字房那颗人头,等他把那颗人头取来后,堂中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死人他们见的多了,人头更是不稀奇,可看到这颗完全失去光泽,变得乌黑的人头,还是让他们人人骇然。王辅.臣扫了眼那人头,却是没有任何呕心,他倒是想看看这颗人头是哪个倒霉蛋的,但看来看去却是不认识,只觉这人应该蛮年轻。 “大哥,东西给你取来了。” 裘国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颗人头取来递到瞎子李面前桌上的,人头一放下,他就飞快的躲到了人群中,再也不敢凑到瞎子李那边一步。他真害怕这个凶性大发的结拜大哥会让他也一起品尝那人头。 “放得久了不新鲜了,不过你放心,这人头用大盐呛过,看着不新鲜,可他娘的绝对能吃,就跟那腊肉一样,你当猪头肉吃也一样!” 瞎子李龇牙朝不动声色的王辅.臣嘿嘿一笑,突然双手放在那人头两耳上,猛一用力竟是生生将耳朵拽了下来。耳朵上还带着好大一块肉,不见血,黑乎乎的,泛着大盐粒子,看得围观众人都是作呕。 瞎子李将一只耳朵放在自己面前,一只耳朵扔在王辅.臣那边,然后狞笑一声:“马鹞子,你若真是狠人,可敢跟俺把这脑袋给吃了!你若不敢吃,俺也不为难你,你就给俺磕十个头,叫俺声瞎爷就行!” “我若吃呢!” 王辅.臣冷冷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要他马鹞子认怂比杀他一刀都难。 瞎子李嘿嘿道:“你若敢吃,俺便真信你是条汉子,没哄俺,俺便不找你麻烦!” 王辅.臣双目微眯,嘴角微翘,道:“不就个死人脑袋,你道我王辅.臣不敢吃!” 话音刚落,王辅.臣竟真的将那耳朵放进嘴里嚼了起来,瞎子李见状,也不含糊,有样学样。二人狼吞虎咽,真真就将两只带有大块人肉的耳朵给活吞进肚了! “好你个马鹞子,真他娘的有种,俺瞎子服了你!” 瞎子说完,端起酒坛起身朝王辅.臣敬酒。二人又是几大口下去。 “没说的,往后战场上见到你马鹞子,俺瞎子也不与你打!” 听了瞎子这话,王辅.臣冷哼一声,却是没有作声。 “都他娘的看什么,还不滚回去干活!” 瞎子李骂骂咧咧赶围观的这帮家伙滚蛋,尔后朝王辅.臣一抱拳,什么也不说就扛着铁锤就往外走,走到饭堂门口,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王辅.臣道:“他娘个逼的,瞧我这记性!...马鹞子,俺忘了对你说了,你和俺吃的那人头是你们满州亲王济度的。” .......... 作者注:本节由马鹞子事迹改编。(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请给我一点创作宽容 情节突然跳跃至马鹞子,只因为不可能就着雷州战事再细致描写,高进库唯一的选择就是投降,如果非要不投降,就得描写屠城,如果我写太平军屠杀一个纯粹汉人居住的城池,你们又如何作感? 很多读者在书评骂我拖情节,不入广西勤王,问题是广东没有解决,秀才怎么勤王?攘外必先安先这句话不能因为蒋某人就成了贬义语吧? 可我要在广东再细致描写,你们又说我拖情节,注水...我只能选择性的片断性描写,以便加快情节,问题是我还没写到钦州总督衙门的反应,书评就骂成一团,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一昧迎和某些读者,必然会遭到另一帮读书叫骂,所以我还是决定按我的思路写。 我刚刚从县城回来,端午节亲戚放假请吃饭,一个人干了七两酒,我现在睡一下,晚上开工。我的更新速度应该是不慢的,至少我保证了每天更新,广东这边再用三两章节描述完毕。 马鹞子这段,前文有过交待,洪承畴派他来广州,我总不能在这段时间不写这件事吧?我现在真是头疼的一逼了草,读者能不能有点耐心!!!! 你们一昧催促,如果我迎合你们,却又无法保证情节,只能大量注水,这个你们愿意么?历史不是是天马行空,光有情节想象就可以的!历史必须尊重时代特色,尊重事实,即便本书就是一本意淫文,可总要尊循最起码的合理推.演吧! 你们能不能不要因为某个情节突然闪现,就骂我突然跳跃或者什么吧,说我没有过渡,可你总要等下节吧!!! 这是同一个时间段发生的故事,我需要不需要描述? 难道你们真要我花上几章描述太平军如何歼灭那些友军,如何对大明百姓屠城,你们才满意么! 这本书我可以说,已经将金手指开到最小化,完全按照历史本来面目加以推理,换任何一个人,在没有金手指的情况下,你们告诉我,如何在永历十二年(顺治十五年)在广东力挽狂澜?! 我不求你们如何,我只求你们能不能有一点耐心! 这本书对于我个人而言,完全是没有收入的,均订不到六百,每章换算人民币不过15元,这就是说我写500章vip章节不过才7000多块人民币,而500章最少需要一百二十万字,需要最少四个月时间完成! 读者的打赏我是有分成,但这能有多少? 我坚持创作,不因可怜的收入而放弃完成这本汉儿,只因为我是一个汉人,只因为我想对大家说,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可能,一个汉人如何在那个动荡年代对异族说不! 请读者给我一点宽容,给我一点创作自由,不要再左右我的创作思路,不要再以不订阅威胁我! 无论哪个网站,请问,你们能看到如骨头一样始终坚持汉本位,始终坚持揭露满清异族如何屠杀汉人的作品吗? 没有,我敢说,绝对没有! 我是傲骨铁心,我是汉人! 不要告诉我那些所谓的明穿经典有哪些能够真正站在汉人角度,没有,那些都是商业创作!痛快淋漓的胜利让人觉得满足,可他们有几本真正描绘了满州入关对于汉人的伤害?我只能用伤害这个词来表达我心中的想法,因为我无法用其它言语来描述,那样也许为会被和谐,哪怕我被和谐了两本作品,我依旧需要委婉表达。 我是一个被很多有心人士抹黑的作者,只因我的作品坚持了汉本位,只因我是一个煌汉写手。曾几何时,他们疯狂攻击我,威胁我退出网文圈,可我坚持了下来。 甚至于今天,你们用百度搜索“傲骨铁心”,搜索结果排名第一某作者论坛对我人品的攻击,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人品差的作者写出来的书有什么值得看的? 可这个作者写出来的作品究竟描绘的是什么故事呢? 为什么那些人会攻击我,在我坚持创作不理会他们后,又去举报投诉我,让我的作品被和谐呢? 我是傲骨铁心,我是屠虏专业户! 是的,现实中的我只是一个汉人的吊丝,可这个吊丝坚持屠虏到底,因为这个吊丝相信中国是汉人的中国!中国的文明是汉人的文明! 没有其他理由,不谈赚钱,因为我压根赚了不钱,我的坚持只因为总要有汉人站出来描写汉人的故事吧。 我是傲骨铁心,我是一个连续被封了几部作品的网络历史作者。 我是一个倒霉蛋,但我始终在坚持,《恶奴》也好,《大明狼骑》也好,《汉儿不为奴》也好,我都在坚持一个理念——汉人的悲惨过去,总要由汉人自己来讲述。别人不敢写的东西,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写。 我不求大家真的能慷慨订阅,我只求大家给我一点创作自由,给我一点创作宽容。(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马鹞子的委屈 议事厅内,军部官赵四海将刚刚收到的雷州军报递给了周士相。和赵四海同来的兵官董常清有些紧张的问道:“大帅,第二镇可曾拿下雷州府城?” 看完军报后,周士相点头道:“高进库降了,雷州现已被第二镇全部控制,第二镇的丙旅已推进至高州和钦州交界的永安所。” 董常清听后长舒一口气,高兴道:“高进库一降,总督大人便失去最大的依仗了,想来也应该识时务了。” 周士相却是冷笑一声,道:“我倒希望连城壁不识时务。” 董常清有些愕然,不解道:“大帅何出此言?” “朝廷可还没让本伯节制两广军政。” 周士相摇了摇头,也不知郭之奇为自己请封王事办的如何,要是永历真是舍不得拿亲王相酬,也不肯给自己节制两广军务的名头,自己倒能坦然继续勤王,毕竟他周士相不是为了朱家天子卖命,可麾下这帮将领们怕是不会这么想。 前一阵蒋和在周士相面前还嘟囔大帅封了王,他和葛义这帮大樵山的兄弟也能弄个侯爷、伯爷,甚至是国公做做,说什么大伙提着脑袋跟着大帅干,为的不就是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么,若是那个朱家皇帝不能让他们如愿,他们又何苦替这没担当的皇帝卖命。 命是自个的,江山是他朱家的,你姓朱的不要,咱们凭什么替你守着。要咱们替你守也行,高官厚禄你得拿出来! 蒋和就是这个想法,太平军数万人中,和周士相这个统帅有一样想法的寥寥无几,甚至是屈指可数,而和蒋和持一样想法的却是占了绝大多数。 周士相无法指责蒋和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他们卖命付出就应该得到回报,毕竟,他们才是这个时代的人,历史也是由他们创造,而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国大义于他们而言,顶不过一日三餐吃什么。 周士相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一直记着当年他在大樵山对众兄弟许下的诺言,他不会食言,他要这帮跟随自己卖命的兄弟有好下场,他不想让他们带着对朝廷和皇帝的失望走上和数十万清军拼命的战场,所以他有了决定,一个深藏在他心中的决定。 唐三水那边送来的消息表明周士相对济度战败之后清廷采取的措施判断失误,他以为顺治为了保全东南会从西南清军抽调一支回防,然而在贵州杨老堡举行的会议上,信郡王多尼和洪承畴等人制定了快速入滇作战事项。此刻,只怕清军兵锋已入云南。 顺治是在和自己抢时间,他无视广东战局恶化,无视东南有警而催促西南清军快速入滇,为的就是在最短时间消灭拥明势力的正统所在,然后挟灭国之势一一扫清分散在各地的抗清力量。 周士相不得不承认顺治的应对非常正确,他怀疑以顺治的急燥性子不可能有如此应对,很可能是洪承畴从中起了作用。而洪承畴无视自己儿子在太平军手中,力主消灭西南永历朝廷的真实用意恐怕也不单单是为主子献功,为自己身后正名这么简单吧。 清廷上下齐心要平定西南,反观自己这边却还要忙于解决一大帮不肯出力勤王的军头,要顶着跋扈的名声去威逼永历朝廷任命的总督和巡抚,还得想着自己部下们是否甘心,周士相不由叹了口气,他不想和董常清、赵四海去说连城壁的事,这位总督大人颇是有点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意思,都到这会还不肯放下总督大人的架子派人与自己谈,难道真要将他撵出钦州他才看得清局面吗! “高州那边有何进展,张孝起现在何处?”周士相问赵四海。 赵四海道:“第一镇占领高州府城后,张孝起吓的跑到了石城,葛义派人传话于他,要他来广州,这家伙却是不敢来。” “不敢来?” 周士相莞尔,知道张孝起是被太平军的凌厉行动吓怕了,怕来了广州后自己会找他算账,殊不知周士相压根没有除掉他们这些永历命官的念头。至少眼下他不会,因为这些人虽然无能,虽然不断的拖后腿,虽然局面稍好他们就要弄出妖娥子,可起码,他们还是忠臣。在永历没有弃国前,这帮人是忠臣。 杀害忠良可是要被史书骂的,史书不敢记,不明真实情况的百姓们也会骂的。 周士相不想被人骂,所以他并没有除去这些督抚重臣的心思,他对赵四海道:“告诉葛义,他的第一镇任务就是给我钉死在高州,从今天起,高州境内只能飘扬我太平军旗帜,任何敢执兵啸聚的兵马,不问他是谁家,都给我打,狠狠打,打到他们服为止!” 赵四海点了点头,董常清忽道:“大帅,既然葛将军已经夺下高州城,张大人又退到石城去,是不是可以让葛将军缓一缓,不要逼得太狠,万一张大人想不开,大帅不免要担上一个威逼忠良的污名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周士相无语的看了眼董常清,却不怪他,在这些这个时代地道读书人眼里,连城壁、张孝起他们这些在国破之后仍在坚持的官员确是忠良。哪怕清朝那边在天下一统之后也会在修史的时候记上他们的事迹,这无关立场,只关乎人心。 “巡抚大人真想寻死就不会跑到石城了。”周士相淡淡的道。 董常清听后沉默,赵四海却轻笑一声,道:“大帅真是将那些忠良逼死,朝廷也不会说大帅不好的。”这话让董常清更加沉默。 赵四海正想汇报调潮州赵自强第五镇和惠州苏纳第六镇到肇庆准备西征事,先前命去安排洪承畴使者的两个兵部吏员却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 ........... 周士相用一种惊为天人般的目光打量着面不改色的瞎子李和面无人色的王辅.臣。 闻讯赶来的威远侯郭登第偷偷给了瞎子李一个“你办事不错”的眼色,然后语重心长的问故人王辅.臣道:“辅臣以后有何打算?” “你们休想我会归顺!”王辅.臣知道郭登第想劝降他,但却斩钉截铁的拒绝。 边上的瞎子李却龇牙道:“你吃了满州亲王的肉,满州人能饶得了你?” “我不知那是简亲王!” 王辅.臣急眼了,知道那人头是济度的,他当时想死的心都有。 “可你吃了他的肉。” 瞎子李加重语气,再次强调了事实,一个王辅.臣必须正视的事实。 “我王辅.臣得圣上看重委以御前侍卫,又得洪经略看重...” 王辅.臣悲呛的话语被瞎子李毫不客气打断,“你吃了满州亲王的肉。” “我大清兵数十万攻伐西南,明朝江山保不住了,你们广东也长不了....” “你吃了满州亲王的肉。” 瞎子李又一次打断了王辅.臣的话,王辅.臣大怒:“你!” “你吃了满州亲王的肉。”瞎子李还是那句话。 “我!” “你吃了....” “够了!” 王辅.臣崩溃了,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颓丧绝望恐惧,许久,他抬头对周士相说了一句:“给我兵,我帮你去打清军。” ............ 下一章凌晨后发布,会防盗。 上一节酒多了胡话,晚上想删删不了,已成VIP章节,所以接下来的三章都会多发布400余字不收费字数,以补偿订阅骨头胡话的书友。(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西征兵力 王辅.臣的突然归顺让周士相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威远侯郭登第是对他说过王辅.臣乃是一员勇将,可前世自己似乎在哪看过王辅.臣在三藩之乱时首鼠两端,最后被康麻子活活逼死,所以对于王辅.臣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更加没有招揽之意,明末毕竟不是三国那种得勇将就能得天下的时代,个人的武勇固然可以让自己活下来的机率大增,也能为自己带来荣耀和权力,但对于大局却是于事无补。 晋王李定国那么擅战,能于千军万马中阵斩尼堪,可最后的结局又如何呢。郭登第多次强调王辅.臣当年在大同跟着姜瓖时是多么多么厉害,黄马白袍,十荡十决,把清廷的英亲王阿济格打的都怕了,满州兵见了他也是纷纷躲避,可最后大同城和姜瓖的下场又如何呢。 从罗定起,周士相就从来没有想过招揽什么英雄人物为己用,太平军是他一手草创,军中将领不是土匪就是降将,要么就是良家子弟,这些人谁也称不得英雄,但正是这帮别人看着是乌合之众的小人物们开创了太平军的今天,开创了广东新的抗清局面! 主观上不愿意招揽什么英雄人物,加上前世对王辅.臣的印象也不太好,周士相自然没有招揽之意,也没有答应郭登第扣人的请求,毕竟王辅.臣是代表洪承畴来赎人的使者,把人强扣下来不妥。不曾想郭登第却瞒着他鼓动瞎子李去找王辅.臣比武,难不成两个敌我立场分明的人单挑一下就能彼此把手言欢,携手共进不成?周士相很是不解,更被瞎子李和王辅.臣二人就着济度脑袋下酒的豪迈之举震到。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句话听着让人精神振奋,可真要去做,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做得? 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下得了口的... 周士相发现自己对瞎子李是越来越佩服了,太“能干”了,不过这货和王辅.臣把济度两耳朵给吃了,叫他怎么拿这颗残缺的亲王脑袋去昆明请功,又如何跟永历解释那两只耳朵哪去了,难道直说被我手下一个混蛋给吃掉了不成? 罢了罢了,左右徐应元已经去报捷,有济度的亲王金印和王旗证明,这脑袋送不送也没有多大意义,周士相如此安慰自己。 郭登第说自己也没有想到瞎子李会拿济度人头设套坑王辅.臣,此事全是瞎子李一人所为,乃是他的急智。 听到威远侯夸自己有急智,瞎子李眼睛放光,重重点头,一脸骄傲的看着周士相,似乎自己向来就是很聪明。 “马鹞子这个人确是厉害,我听说他还在辛者库为奴时,吴三桂就想将他要出来收在自己麾下,可却没能如愿。当年我和马宝也曾与此人打过交道,所以对他多少算是了解一二,知他是不可多得的猛将,故而我才请大帅扣下此人。可大帅却不同意,我便私自叫李统领去寻马鹞子比武,此人向来自负武艺出众,身手比他差的他看不起,可要是遇到身手比他好,或是不相伯仲的他却也会非常敬重,引为知交好友。这样就算暂时不能令马鹞子为我所用,日后也总有机会,不曾想李统领却是生了急智,拿济度人头坑了马鹞子一把,让马鹞子不得不投大帅,真乃天助我大明也!” 郭登第越说越是高兴,他是真心想让王辅.臣重归大明的,要不然这等猛将在清军那边,太平军马上就要入广西勤王,很难说阵上不会遇到王辅.臣,要是再让他上演个十荡十决出来,这仗可就没法打了。至于王辅.臣敢吃人肉这事,在他眼里却根本不是事,因为他也吃过。当年,陕北之地真是没有吃的,人饿起来什么都敢吃。 郭登第是侯爷,周士相是伯爷,但言辞举止却是以下属自居,对太平军的将领也是十分敬重,浑然没有半点侯爷威风,这固然是郭登第这个侯爷太过破落,手下只几百兵,没法和太平军相提并论,可太平军在清除粤西大小军头表现出的雄厚实力也是让他自执下礼的重要原因。郭登第是个地道武人,身上烙满这个时代武人的特性,那就是尊奉强者,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低头,什么时候又应该抬头。 “马鹞子既已归顺,大帅不妨给他些兵带。此人擅骑战,马上无敌,最好安排在骑军之中。不过,要想此人真心替大帅卖命,却还有一事需要解决。”郭登第道。 周士相问他:“何事?” 郭登第有所担忧道:“马鹞子早年在辛者库为奴时,满州人赏了他一个汉女,二人生有一子,算起来怕也有八.九岁了。这孩子太小,马鹞子不可能把他带在身边,多半留在京中,所以大帅需要想办法把这孩子弄到广东来,要不然有那孩子留在清廷那边,马鹞子总是有所牵挂。” 周士相听后表示会着手将那孩子弄过来,前世王辅.臣似乎也是因为有一个儿子在北京所以才首鼠两端,最后导致身死下场。虎毒不食子,做父亲的再如何狠心,再如何枭雄,总难免要顾虑下子女安危,吴三桂不也同样如此。从北京弄一个小孩子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钱给的足,唐三水就能帮他办了。 王辅.臣虽被迫要替周士相卖命打清军,可心里还真是牵挂儿子王吉贞,现在周士相主动提出要派人去接他儿子过来,除他后顾之忧,马鹞子再是觉得自己被坑,这会也难免有所感动。 根据郭登第的提议,加上王辅.臣也说自己擅骑战,周士相便委他骑兵千户职,命其至高州第一镇统领所辖骑兵营,准备西入广西。 勤王各镇周士相已做出决定,即现在雷州的铁毅第二镇、在阳江的蒋和第三镇,另调潮州赵自强第五镇、惠州苏纳第六镇并水师一部、骑兵全部,总兵力5万余。 第二和第三镇是老四镇之一,战斗力可以保证。第五镇和第六镇虽是新编镇,但战斗力同样也不弱。原本军帅府提出的西征方案是由第一、第二两镇并第七、第八两新建镇连同骑兵全部西进,不过考虑到第一镇在玄武山大战时减员太大,补入新兵太多,用来压制那些杂牌明军自然没有问题,可要是去硬拼清军却有些危险,所以周士相改了方案,第一镇就留在高州驻防,另调第五和第六镇西进,而第五镇和第六镇西进后留下的防务空白则由邵九公的第四镇和胡启立的第七镇接手。朱统的第八镇仍驻肇庆。(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你曾说过,忠臣无后 炮营也抽调两营炮兵随同西进,所抽调火炮均为便于携带的轻炮,最重不过800斤。此两营炮兵由炮镇齐豪亲自率领,八月初二即由广州出发赶至肇庆。 根据军帅府制定的进攻方案,齐豪将带领这两营炮兵配合第二镇进攻梧州,他们也是第一批入广西勤王的太平军。 ...... 潮州,抱着吴六奇小妾正要拔鸟快活的赵自强突然被急促的脚步声惊动,正要发作时却见副将卢光祖一把推开了屋门,看也不看那个被扒光的小妾,急急冲道:“赵兄,军帅府急令,调我们去广西勤王!” “嗯?” 赵自强目光一闪,一脚将那小妾踹到一边,赤.裸着身子一把从赵自强手中接过急令,粗粗一扫,二话不说拔脚便往外走。 “大帅看得起我们第五镇,我们就随他去救皇帝,他娘个逼的,这大明的皇帝要老子去救,却不知这皇帝给什么好处给我们,要没好处,老子就抢了他昆明城!” 发现卢光祖没有跟上来,赵自强冷笑一声,回头看着他道:“你怕也没用,人死吊朝天,去广西是危险,可他娘的却是有大富贵可捞的。你要怕死,可以不去,我放你走。” “走?我能去哪?清廷在一日,就没有我卢光祖的好日子过。” 卢光祖笑了起来,笑声充满苦涩,亦充满不甘。赵自强只冷冷看着他,并不阻止他的疯笑。半响,卢光祖笑声噶然而止,一脸平静的从赵自强身边走过,只摞下一句话:“堂堂镇将,实授潮州总兵就这么光着屁股去勤王么?” “光屁股又如何,只要咱们能打,皇帝见了老子都得跟婊.子一样陪笑脸!” 赵自强毫无顾忌的哈哈笑了起来,很粗俗的将那活儿往裤子里一塞。卢光祖对他大逆不道的话语一点也不奇怪,甚至还很认同,因为他从来不为任何人而活,他只为自己活着,也只为自己而战。清廷那边没他的活路,他便没有任何选择。他不想死。 ...... 惠州,接到调令的苏纳一脸阴沉,死死盯着军帅府最近才配发的新式地图。许久,他吐了口唾沫,从身边的刀架上取下佩刀走出屋子,吩咐外面的传令兵道:“传令各旅即刻开至肇庆,镇兵本部随本将即刻出发,告诉各旅,我在肇庆等他们!” ......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潮州第三旅驻地,所有官兵都在忙着收拾行囊前往肇庆时,一个面目很是清秀的少年却跪在地上,愤怒、委屈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这少年叫于佑明,今年17岁,其父是这个旅的旅校于世忠,也就是他面前这个中年男人。 打记事起,于佑明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他只知道自己不断被几个满脸胡子,穿的却是破破烂烂的男人抱着躲来躲去,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一个似乎一辈子没笑过的男人。 别人都说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可于佑明不承认,因为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父爱,他饿的时候,他不知在哪;他哭的时候,他不知在哪;他想母亲的时候,他也不知在哪! 他,似乎从来没有将自己当作他的儿子,他只关心那些随他逃亡千里的弟兄,甚至几次将自己置于险境中,只为他的弟兄能够活下去,因为他说过,无论如何也要把戚家军的种子留下去,为此,哪怕付出他的生命他也无悔。 懂事以后,少年从那些叔叔口中知道了父亲的一切,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背负着家仇国恨,他知道自己的爷爷和伯父们死在一个叫浑河的关外之地,他知道当爷爷和伯伯们的死讯传来后,自己的父亲就变了一个人。 那时,还没有他,他的父亲也还是一个少年。 当年的少年成了中年,当年的少年也有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如今也成了少年。可这个少年对于父亲想的最多的却是,这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 少年很委屈,如果说从前父亲是因为逃亡,是因为被追杀而不能给他父爱,给他照顾,可安定下来后,他为何还是忘记了自己? 那天,父亲将他留在香山和一群难民呆在一起,无声无息的带着他那些戚家军的弟兄不知去了何处,再次出现时,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而幼时常抱着他的叔父们又不见了几个。 从那天起,父亲似乎想起了这个儿子,他拼命的督促儿子习武,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教授给儿子,只为下一次他如果回不来,这世上还有戚家军的后人活着,戚帅的本事还有人继承。 少年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他刻苦习武,努力学习父亲传授的一切,也发誓要为自己的爷爷和伯伯们复仇,可是他却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要将他留下。 “我不仅是你的儿子,我更是你的部下,你不能阻止我去杀鞑子!”少年愤愤不平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没有说话,脸色依旧如先前平静,却显得无比坚定。 少年感到绝望,他知道父亲的性格,他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但他不甘心,他刻苦习武,努力学本事为的不就是杀鞑子么,现在,大帅要他们去杀鞑子,身为太平军的一员,父亲凭什么不让他去!难道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的么,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教我本事! “你不让我去,我就一直跪在这,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少年咬牙说道,他不是吓唬父亲,而是他真的会做到。 儿子的坚绝让父亲终于动容,他迟疑了下,开口道:“此次大帅调令勤王,西南局面凶险万分,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少年听后冷笑一声:“原来你是怕我会死。” 父亲沉默了,儿子的话深深的戳疼了他,是的,他是怕儿子会出事!这个世上,他只有这一个亲人,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不想他出事。 “等你当了爹,会理解我的。”父亲说完,微微叹息一声。 “也许我会理解你,可你同样也说过一句话,我想你应该不会忘。”少年脸上露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成熟之中带有哀色,他轻轻的说了一句:“你曾说过,忠臣无后。” 父亲的心猛的为之一颤,他流泪了。 ........... 还有一更凌晨后发布,会防盗。如客户端阅读书友打开防盗内容,请点击页面上方的下载箭头,重新下载本章节内容就可。不过最好是在收到更新提示15分钟后再行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昆明告急肇庆军议 在送来最新一封有关西南清军动向的塘报后,唐三水委婉向周士相表示,他和太平军的“友好关系”恐怕要中止了。这封最新塘报上只有一个消息,那便是晋王李定国全线大败,清军已攻入云南,正向昆明逼进。 清方塘报显示,李定国秉黄钺指挥云南各部明军对准备入滇的清军发起反击,他命冯双礼、白文选等部向贵州安顺一带进军,又令前锋祁三升、李如碧等将带领兵马三十余营向平坝进军,自己则率本部向关岭进军,欲图同时对三路清军发起进攻夺回贵阳。与此同时,李定国又联络驻四川酉阳宣慰司的宁国侯王友进、荆川侯王光兴领兵由思南府攻湄潭,借以牵制清军。然而,因为广东战局变化,清军在贵州杨老堡举行的军议没有给予各部休整时间,反而加快向云南进攻的步伐,抢在李定国集结各部进攻贵州之前先行动手攻滇。结果就是三路清军的同时进兵一下打乱了李定国的部署,迫使李定国不得不收回各路兵马以全力保滇。此举导致云南明军再无法集中力量对清军发起攻势,呈各自为战局面。 中路清军兵马最多,且是清信郡王多尼所统主力,为阻止多尼所部深入,李定国命白文选率部阻击,白文选迎战失利,麾下总兵大将刘镇国阵亡。左路赵布泰带领的满汉清军进至北盘江罗炎渡口,明军沉船扼险而守。投降的土知府岑继鲁却向清军献策,于夜间捞取沉船从下流十里处偷渡过江。天亮后,扼守渡口的明军发现清军业已过江,仓皇撤退。赵布泰连忙突击,在凉水井击败明军李成爵所部万人,又在双河口、鲁沟连败李定国军。右路吴三桂军由乌撒府涉可渡河进入云南,经沾益州、交水至罗平,与多尼、赵布泰会合,清军数路迅速向昆明推进。 看完这封清廷的塘报,周士相理解唐三水为何要委婉表示无法再合作下去,因为换作自己也会对明朝失去信心,对太平军不再看好。他无法苛求唐三水能够反正归明,也无法指责唐三水的动摇背信,因为这个家伙本就是个骑.墙派,和自己的合作也纯粹是建立在利益互换基础上。现在周士相效忠的大明朝马上就要完蛋,唐三水自然要考虑还有没有继续合作的必要。显然,唐三水做出了决定,周秀才人再好,再怎么能让他升官发财,这节骨眼还是撇清关系的好,毕竟明朝马上就要完蛋了。 好在唐三水虽然动摇,但让他马上翻脸来打太平军,却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的。只有等西南彻底平定,几十万清军出滇直扑广东之时,唐提督才会彻底放下顾忌,对周士相这个“贵人”动手。那时,唐提督一定会将朝廷心目中的“忠臣良将”印象发挥到最佳,不如此,如何能让自己再进一步。让周士相稍安的一点是,唐三水保证之前双方的合作仍有效的,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比如周士相请他派人去北京接马鹞子的儿子这件事,他已经着手去办了。 ......... 周士相没有想到李定国会败得这么快,昆明已经告急,他没有时间再继续整合广东力量,也没有精力再和缩在钦州的连城壁耗下去,他必须马上着手入广西,无论如何也要抢在昆明丢失之前拿下广西,这样哪怕救不了永历,也能让广东和清军之间有一个广西作为缓冲,不致于立时就受到清军的兵锋威胁。 将战场放在广东之外,对于太平军,对于广东眼下正着手的各项建设,对于广东军民士气都关系重大。反之,无疑是场灾难。 周士相命令雷州的第二镇放弃对钦州的进逼,全镇赶往德庆州,然后乘上水师战船和齐豪的炮营进军广西梧州,务必在八月底前拿下梧州,为随后跟进的主力取得一个牢固的出发点。除了命铁毅和齐豪必须拿下梧州外,周士相也让他们将声势闹大,造成广东方面十数万大军来勤王的声势,以尽可能的迫使入滇清军抽调一部兵马回援广西,减轻李定国的压力。 雷州和高州防务则由葛义的第一镇负责,连城壁那边,周士相倒不担心这位总督大人会脑子发热领着手下那几千乌合之众趁太平军主力入桂之际“收复失地”。 不过为防万一,周士相还是给葛义送去一封密信,上面交待,若连城壁、张孝起等人真的不顾大局在背后捅太平军刀子,那葛义便负责将这两个督抚大员解决掉,事后推给乱军或土匪便是。同时,周士相命军帅府以第一镇三个旅为构架,再在高雷一带募兵扩建一镇兵,这镇兵暂由葛义统一指挥。 八月初九,周士相在肇庆举行了勤王会议。与会的除了出征的太平军各镇将领外,便是那些或是主动来归、或是被迫来归的国公、侯爷、伯爷、将军总兵们。 董常清代表周士相将清军大举入滇之事进行了通报,众人闻知晋王大败,昆明告急,都是脸色大变。这当中有真心为朝廷安危感到担心的,也有是为自己前途感到担心的。 周士相起身先向来参加勤王会议的诸将表示感谢,然后明确告诉他们三天后他将亲率太平军主力入广西勤王,眼下先锋兵马已由德庆州沿柳江上溯进攻梧州。 “本伯亲领大军十万入桂勤王,清军虽势众,但本伯麾下将士俱是精锐,休说汉军绿营,便是满州大兵也不敌我,故诸位也不必过于惊恐,想当初....” 先是夸大兵马实数强调太平军过往战绩安抚众人后,周士相告诉与会众将领,他将再编三镇兵马,而这三镇兵马便是由与会诸将所部改编。 将人家的兵马改编成太平军的镇兵,这无疑是赤.裸的吞并意思,周士相原以为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不想与会诸将却是没有人反对,就是有,这会也都是识趣的没有吭声,前些日子太平军的雷厉行动和表现出的实力让他们都很识时务。他们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先启玉,那家伙的脑袋这会还挂在肇庆东门楼上呢。而东门楼又是太平军安排他们进城的必经之地。在必经之地上挂上不听话的先启玉人头,周士相安的什么心,与会诸将没有傻子,能不知道? 没有人反对,周士相便示意董常清将军帅府拟定的新编三镇方案详细说与这些人听。 新编三镇即太平军第九镇、第十镇,第十一镇。第九镇镇将由威远侯郭登第担任,副将则由庆丰伯李光伯出任。镇下辖三旅兵,甲旅由漳平伯周金汤部改编,乙旅由海北道周腾凤部改编,丙旅则由威定伯施尚义部改编。 第十镇镇将由广宁伯、虎贲将军王兴出任,副将则由总兵李常荣出任。镇下同样辖三旅兵,王兴本部改编为甲旅,靖氛将军邓耀部改编为乙旅,阁部大学士郭之奇所联络义师则改编为丙旅。 第十一镇由高雷总兵高进库部改编,高进库出任镇将,副将则由总兵丰正伯熊朝佐出任。十一镇除高进库部降兵3000余,另有降将张月、王翰等部,镇下同辖三旅。 此去广西勤王,可想硬仗、大仗、恶仗绝不会少,惨烈程度也绝不会低于过往任何一次战斗,太平军能不能打赢,或是能不能达成战略目标,周士相心中没底。但他清楚,只要他在广西战败,在座的这些将领中肯定会有人跳出来生事,甚至还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改头换面投降清廷。这就意味着周士相即便能从广西退回广东,面临的也将是内忧外患的局面。 故周士相必须将这些人带走,但这些人皆是有永历朝廷所册的爵位,侯、伯、将军、总兵一堆,虽被太平军强力打压,愿意接受太平军改编,可名义上周士相却是无法节制他们,但又要将他们尽数带去勤王,免得这些人在后方生出事端来,所以周士相做出妥协,这三镇只在名义上挂靠太平军,成为太平军所辖的建制镇,但军官任命他不插手,粮草方面他也提供,更许诺三镇兵随入广西后可“酬地叙功”。 所谓“酬地叙功”,即瓜分地盘。 周士相许诺新编三镇诸将,入桂之后,下府城者即为此府之主,下州、县者同例。所下地盘越多,该部实力越大,待勤王战事后可报请朝廷实授。换言之,在肇庆召开的这次以兴平伯名义发起的勤王军事会议中,在没有得到永历朝廷任何授权的情况下,周士相以最强大的军头身份为新编三镇诸将划下地盘,并保证太平军冲杀在前,绝不让诸将成为炮灰。 周士相妥协并付出最大的诚意让与会诸将说不出话来,在一些真心愿意勤王的官员,如海北道周腾凤等人的带领下纷纷向周士相表达了他们心中的激动。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曲靖惨案 云南,曲靖府。 城头上厮杀仍在继续,但厮杀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当最后两个仍在拼死抵抗的明军士兵在绝望之中哭着喊着从城上跳下后,曲靖失守了。上万清军狞笑着蜂涌冲向城中,城上城下到处都是战死的明军尸体,城中也很快传来惨绝人寰的哭喊声。 清军统帅赵布泰(又名卓布泰)下达了屠城令,这是他和弟弟鳌拜最喜欢干的事情,他很享受这种征服带来的快感,他乐意听到那些汉蛮子的尖叫与哭喊声。 和往常一样,曲靖城中所有活着的汉族男人都成了清军疯狂屠戮的对象,他们潮水般涌进城中,向着曲靖的大街小巷冲去,所到之处,手中的长刀一直不断挥砍着,一个个汉人在他们刀下倒去,一个个为了保护妻儿的男人惨死在他们亲人的眼前。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被他们淫.笑着从屋中拖出来,一个个紧紧抱着母亲的孩童被他们用刀削去肢臂,用矛尖穿透他们的胸膛,然后在院子中兴奋的在半空中挥舞。 清军的暴行令得那些手无寸铁的汉族男人恐惧,他们不敢再抵抗,甚至不敢再挡在门前,他们只知道跪在地上将头不住的猛磕,直磕得额头上的鲜血不住流淌,直磕头面目血淋淋,可他们的哀求却没有让眼前的禽兽有丝毫的怜悯,最终等来的还是挥砍过来的长刀。人头飞离身体时,男人的眼中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恐惧,和那断了线的声音——“饶了我们吧!...” 一队清兵从巷子一路屠戮过去,再次回头时,身后满是尸体,没死的在那痛苦挣扎,呻.吟着。一个才两三岁的小孩什么都不知道的坐在地上,边上是他死去的父亲,他却没有哭喊,只是很好玩的看着仅剩一点皮肉相连吊在身上的胳膊。 ...... “求求你,把女儿还给我,把女儿还给我,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陪你睡觉,我陪你睡觉....” 女儿的被抢让商人的妻子大惊失色,她哀号的抱住那个满州军官,苦苦哀求他能够放过自己的女儿,只要他能放过自己的女儿,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满州军官没有拿脚去踹那个可怜的汉人女子,只很有趣的盯着襁褓中的那个才出生十几天的孩子看来看去,脸上甚至还能看到几分欢喜。突然,他笑了,笑的很开心,他拿沾满鲜血的右手去掐了掐这个汉人小孩胖嘟嘟的的小脸蛋,然后突然将襁褓狠狠砸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 “我的女儿啊!畜生,畜生啊!...” 女人疯了,她松开抱着满州军官的双手,要去抱她脑袋都被砸出血来的女儿,可她的头皮却猛的一紧,整个人怎么也动不了,却是头发叫那满州军官拽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 女人拼命挣扎,拼命锤打眼前的畜生,可却无济于事,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被眼前的畜生扒光,然后将她狠狠摔落在地,不顾她的疼痛猛的分开她的双腿,然后如块巨石般压到了她的身上。 可怜的女人被满州人一下又一下的折磨侵犯着,她心死了,她的目光变得呆滞。 女人疯了,真的疯了,只不过她的脑袋始终侧歪着。在她呆滞的目光中,她的女儿毫无声息的裹在已被鲜血染红的襁褓中。 ....... 下身传来的巨痛让秦氏痛楚难耐,瞥眼只见鲜血正顺着两腿往下流,不由慌得脸色苍白,又听院外已有清兵迫近的脚步,秦氏不由心乱如麻,再无生念,咬牙爬出屋外,见到十几丈外的水井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便向水井奔去。 “哈哈,有个大肚婆!快去禀报穆参领,他老人家最喜欢新鲜的胎盘了!” 秦氏刚到井台边,院外就冲进来三个清兵,怪笑着要过来抓她。因为惊惧,秦氏尖叫起来,摸了摸隆动的肚子,毫不迟疑的便往井中跳去。 “他娘的,别跳啊!” 那三个清兵见这大肚女人要跳井,上前便要阻止,却是迟了一步,等他们跑到井边时,秦氏已跳下井去,只见黑幽幽的井底水花四溢,瞬间无声无息。只有那黑洞洞的井口似乎在无声的抽咽着,哭泣着,控诉着。 “呸,真他娘的晦气,早知道就不去禀报穆参领了。” 一个清兵刚丧气的说了句,院外就有人奔了过来,却是满州参领穆塔阿大人。 “那个大肚子女人在哪!” 穆塔阿兴冲冲的奔进院子,却发现只有三个汉军的士兵在那,不由怒了。 一个汉军硬着头皮将那大肚子女人跳井的事情说了,穆塔阿一听脸色顿时一变,走到那井台从井中瞅了一眼后,却咧嘴笑了起来:“不妨事,刚死,胎盘新鲜着呢,你们三个下去把人给我捞上来!” “啊!” 饶是三个汉军知道穆塔阿的嗜好,可听穆塔阿连死人的胎盘都吃,头皮也是发麻。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捞!” 在穆塔阿的威逼下,三个汉军只能硬着头皮下井打捞。穆塔阿见一时半会也捞不上来,便领着跟过来的满州兵冲到隔壁一家店铺搜寻财货。店中有掌柜一家加几个伙计都被满州兵砍翻在地。 搜了一气,将值钱的东西都寻出来后,穆塔阿正欲离去时,手下一满州兵却在夹柜中发现一个汉人幼童,看样子当是掌柜的幼子。穆塔阿原是要将这汉人崽子一刀宰了,但见其生得还算清秀,便喝住了要动手杀人的手下,命他们将这汉人崽子拖出来,然后手下兵都出去。 那汉人幼童已被父母惨死吓住,听任穆塔阿摆布,不一会,屋外众满州兵便听到那幼童哭叫声,又过一会,才见参领大人提着裤子心满意足的走出店来。再见屋中那汉人幼童,如同傻了般缩在墙角。有兵问穆塔阿是否要杀掉这汉人幼童,也不知是穆塔阿善心大发还是刚才做得快活,竟是饶了这汉人幼童一命。 ....... 曲靖屠城后,清军从城中退出,另由一路强拉民夫入城收尸,共得尸54800具,其中裸妇1254人,幼童3250人。收尸时,有先前未入城绿营士兵见裸妇女尸不乏色美者,竟猪油蒙心以尸泄.欲。另有曲靖城中年轻女子6000余名被清军携回营中,日夜轮流糟蹋,每日都有女子不堪受辱咬舌自杀。 “除各土府外,其迤东之云南府以及临安、曲靖、澄江、寻甸各府与迤西之楚雄、武安、姚安、大理、永昌各府,无处不遭兵火,无人不遇劫掠。如衣粮财物头畜俱被抢尽,已不待言;更将男妇大小人口概行掳掠,致令军民父母、兄弟、夫妻、子女分离拆散,惨不堪言。所存老弱残废又被捉拿吊拷烧烙,勒要窖粮窖银,房地为之翻尽,庐舍为之焚拆,以致人无完衣,体无完肤,家无全口,抢天呼地,莫可控诉。军民饥饿,道死无虚日。其在曲靖、永昌一带地方更为惨烈,被杀死、拷烙死者堆满道路,周围数百余里杳无人烟。真使贾生无从痛哭,郑图不能尽绘。职不知滇民何至如此其极也。”——五省经略洪承畴奏疏。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早知就不降了 罗平州原名罗雄州,乃曲靖军民万户府下辖一散州,万历十五年始建。现任罗雄知州万良庆是这知州衙门的第九个主人,原先的知州孟国升到曲靖做了知府,不过听说大清兵破城后,孟国升连同他一家十余口都成了大清兵的刀下冤魂,这让万良庆为自己及早投降之举感到庆幸,因为他若不早降,这会就是第二个孟国升了。 大清的征南将军赵布泰对万良庆早归大清之举深为满意,钦点他升任曲靖知府,不过因曲靖府城叫大清兵给屠了,城中房屋也尽数纵火烧毁,所以征南将军便定了罗平州城为曲靖府城,连带着知州衙门也升格成了知府衙门。 赵大将军两天前率大军攻取昆明去了,临行前倒也没有多少事务交待万良庆,只要他准备军粮,其余倒是没有多作要求,这让万良庆对征南将军赵布泰大是感激,他听赵大将军手下人说大将军不但自个是内大臣,他最小的弟弟鳌拜也是内大臣,一门两大臣,在大清朝廷地位举足轻重,所以心下生了巴结之心,不顾城中百姓死活,将他们赖以活命的口粮搜刮一净,只为能让赵大将军对自己能印象再深刻些。 这日,城外忽然开来一队大清兵,人数约有数百,领头的是一个叫那满的满州佐领,手下大约百十名满州大兵。余下都是原定南藩下的汉军,据说是广西提督线国安大人手下的精兵,领头的是一个姓吴的参领。 大清兵入城,万良玉自然是要热烈欢迎的。 带着手下那些由明军改编过来的绿营兵将大清兵迎进城后,万良庆一边要人去准备酒菜,一边要绿营将营房腾出来供大清兵入住。不想那佐领却是对绿营的破烂营房颇是不满,领着吴参领打马在城中奔了一圈后,吴参领过来告诉万良庆,那佐领发了话了,今夜就在知府衙门住一夜,谁让这知府衙门是罗平城中最好的建筑呢。 “难得佐领大人看上卑职的衙门,卑职这就令人腾出!” 万良庆没有因为满州佐领强占自己的衙门而气愤,反而感到万分荣幸。不过自己一家老小都在衙门中,几个未出阁的女儿和几个小妾都在,想到大清兵的军纪,万良庆便想请吴参领到那佐领那里通融一下,给他半个时辰时间好把家眷安置到其他地方,免得被满州大兵糟蹋了。当然,这话万良庆肯定不敢和吴参领说,只说衙门里太乱,需要收拾一下。 吴参领接受了这个说法,去与那佐领说了一会,可那佐领似乎有些不耐。不一会吴参领过来告诉万良庆,那佐领说了只叫儿郎们在衙门里住一晚,明儿一早就走,所以不必收拾什么,他的人直接进去住就行。 那佐领发话了,万良庆无奈只得点头应了。他倒也没有多想,来的都是大清兵,又有满州大兵,自己则是率全城军民归顺大清的良官,还是征南将军委任的曲靖知府,所以只要女眷们躲在屋中不出来,想来大清兵们也不会特意去骚扰她们。抱着这念头,万良庆又招呼开,带着手下官吏将大清兵们迎入衙门。 让万良庆头疼的是,满州大兵和那帮汉军住进衙门后,却不是他想的那般秋毫无犯,反而到处乱闯,吓得那些丫鬟仆人惊叫连连。有胆小的更是被吓哭了,而那些满州大兵却是哇哇大叫,一个比一个兴奋。仆人来禀,说是几个满州兵闯到了后院把小姐们也给吓着了,他们还对小姐们动手动脚。 万良庆一听那还得了,他再不为别人考虑,也得为自家女儿着想,都是未出阁的,要是叫满州兵们糟蹋了,传出话他这知府还要脸不,女儿们日后还能嫁人不。 万良庆硬着头皮去请吴参领和那佐领说,能不能约束一下手下,吴参领听后笑了笑,叫万良庆不用怕,满州兵不过是逗乐而矣,不会侵犯你家女眷的。至于自己手下那帮士兵,他等会便发话叫他们老实一点。你且把心放肚子里去,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大清的命官,大水还能冲了龙王庙不成? 吴参领一番话让万良庆再次宽心,他便是不宽心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边让人去叫女儿小妾们躲好,一边叫手下去准备酒菜,又寻思是不是要人去外面百姓家抓些女人过来,又或是把城里几家窑子的婊.子都弄来衙门,这样大清兵们真是管不住裤裆,也好有个发泄的地,不至于害了他的女儿清白。正寻思着,吴参领又传话来,说是那佐领吩咐了,叫他多备些肉食,手下儿郎们胃口大的很。 万良庆一一照办,很快,几十大桌饭食和肉菜便准备好,那佐领也不客气,带着他的一帮手下满兵大快朵颐起来,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的。吴参领和手下那帮汉军也没闲着,吆五喝六大吃特吃。桌上、地上一片狼藉,看得那些提心吊胆伺候的下人们一个个直吐舌头,都道大清兵难怪这么能打,原来吃饭都比明军厉害。 万良庆带人等着,准备等这些大清兵吃完之后便领他们到腾出的空屋子歇息。他实在是担心大清兵会犯他的女儿,所以一步不离守着。谁知,那佐领三口两口刨完碗里的米饭,啃光手中的猪腿骨,又喝了两大碗酒后,竟然打着饱嗝晃悠悠的起身来到他面前,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笑容,而是板着脸一边拍自己的肚子,一边对他说着什么。听语气,似乎有什么地方万良庆做的不到位。 万良庆哪听得懂满话,只能求助似的看着正和手下划拳的吴参领。吴参领见状,便笑着过问了那佐领怎么回事,听后脸上亦是笑容满面,转过头对万良庆道:“那佐领说了,你的酒食招待的不错,他和手下吃的都很满意,不过他们辛辛苦苦从北京到云南来,为的可不是吃饱肚子。” “那佐领的意思是?”万良庆忙问道。 吴参领嘿嘿一笑,拿眼朝后衙那边瞄了一眼,意味深长道:“那佐领的手下刚才看到你府上似乎有几个姑娘长的不错,所以那佐领想请她们过来一起吃酒。” “这可使不得...” 万良庆心中一个“咯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佐领这是打他女儿们的主意了。 见万良庆脸色难看,吴参领不由收起笑容,正容道:“万知府,那佐领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他老人家可是两黄旗的人,两黄旗是什么?那是圣上的奴才亲卫!所以那佐领身份贵重的很,征南将军那边都是说的上话的,你可得想明白些。左右不过几个女人,万知府可莫要舍不得,要不然那佐领发起火来,我可拦不住。” 吴参领话语之中满是威胁之意,万良庆听的亦是头皮发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是不敢发怒,可更加不愿把自个亲生骨肉推出来叫他们糟蹋,要不然他这老脸往哪搁。女儿再是赔钱货,可那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他赔着笑脸对吴参领道:“下官府上实是没什么好看的女人,都是些粗手粗脚的使唤下人,那佐领真要女人的话,下官这就叫人到外面去寻,包那佐领满意。” “外面的女人?”吴参领冷笑一声,“万知府是要找些婊.子唬弄那佐领吗!” 万良庆吓了一跳,赶紧分辩道:“下官绝无此意,下官担保找来的都是正经百姓家的女人,都是良家,身子都干净的很...” 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参领打断了,“别他娘的屁话一堆,那佐领要的女人,这世上还没有人敢不给!你也别废话了,识相的赶紧把后院的女人送过来,要不然,哼哼..” 万良庆的一个手下见这事实在不像话,便大着胆子道:“吴参领,我家老爷可是征南将军委任的知府...”话还没说完,却见刀光一闪,再看,自个胸膛竟叫吴参领给开了。 “我...老爷...我...” 那手下捂着胸口,鲜血却是止不住的喷涌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缓缓倒地。万良庆的其余手下见了,都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吴参领,你怎么能这样!” 手下的死让万良庆瞬间醒悟过来,知道对方和那个满州佐领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女儿。他惊恐万分的怒指吴参领,不知哪来的勇气道:“本官这里不欢迎你们,还请你们赶紧离开,要不然本官就向征南将军、向朝廷参你们一本!” “参我们一本?” 吴参领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一边笑一边将万良庆的话告诉那佐领,那佐领听后也是一下乐了,咧嘴大笑起来。一众满兵和汉军也围了上来,人人像看可怜虫般盯着万良庆放声大笑。 “你们给我出去,出去!” 万良庆肝胆欲裂,四周传来的笑声只让他觉得天旋地转。 “弟兄们,人家要我们出去,你们说怎么办!” 早得了那佐领示意,又一心要拍他马屁的吴参领嘿嘿一声,突然一声大呼,顿时手下汉军一把掀翻桌子,碗筷摔了一地,一个佐领抽出自己的佩刀,满脸狞笑的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汉兵叫道:“弟兄们,参领大人问咱们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 不等身后那帮汉兵回应,他就一个箭步冲到万良庆面前,对着他挥手就是一刀,锋利的大刀一下就从万良庆的肩膀上砍下,万良庆惨叫一声,左臂已经被斩断在地,断臂处的鲜血如喷泉般狂喷出来,吓得周围的衙门官吏和下人们都是下意识的把眼睛一闭。 “杀人了,杀人了!” 男人、女人的尖叫声很快从前衙响起,迅速就传到后衙。见了血的满州兵和汉军们如野兽般冲向后院,看到男人就砍死,看到女人则纷纷去抢。 万良庆死前听到了后衙传来女儿们的尖叫和哭喊声,他喃喃只一个意识——早知就不降了。 ....... 还有两更,皆为防盗章节。读者不需等更,注意休息。(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梧州大战 “长江,南都,本藩还会回来的!” 东南羊山海域,一场突至的飓风摧毁了延平郡王的庞大船队,致延平藩下折损数万精兵,军械无数,损失惨重。在兵部尚书张煌言和参军陈永华等人的苦劝之下,延平王郑森终是带着不甘率领残余的船队退回金厦。但他没有绝望,也没有放弃,在回首北方的海面时,他下定决心明年还要来! 同时期,千里之外的广西梧州城东五里处,太平军第二镇、骑兵、炮兵的红绸底鎏金边军旗高高飘扬在一面小山坡上。山下金鼓轰鸣,各旅、营、卫的旗帜和士兵的军服一起汇成一片红色的海洋。 太平军统帅周士相禁止兵为将有,在肇庆军议结束后,便严令旧时写着将领姓氏的将旗大纛全部废除,一律改授画着猛兽的军旗。依次为亲军铁人卫貔貅军旗、第一镇为猛虎军旗、第二镇为狮子军旗、第三镇为熊罴军旗、第四镇为云豹军旗,第五镇为麒麟军旗、第六镇为熊罴军旗、第七镇为飞马军旗、第八镇为山鹰军旗、第九镇为麋鹿军旗..... 按太平军老部队的规定,授旗时所部士兵必须全副披挂盛装列阵,依次上前发誓——“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军帅府制定的步兵操典更明确各部每日军队点操校操时,要先对军旗发誓,再唱大帅所命杀鞑歌。如此再加上广东正在推行的各种优待军人政策及大小安军使不断宣传大帅和本镇的英雄事迹,使得各镇官兵只要提起太平军,心中立时涌起一股自己就是替天行道好汉的豪情,同时对于太平军的归属感更为强烈。 第二镇作为太平军老四镇之一,参加过新会守城战、香山反三路围剿战、奇袭广州城、陆丰守卫战...全镇可谓战功赫赫,英雄事迹更是层出不穷。如今,第二镇作为被大帅亲点入桂勤王的首军,全镇上下士气高昂,他们全身穿戴香山军服厂所制红色军服,手持长矛、盾剑、狼筅、镗、火铳等各式武器,整齐的排成队伍目视着前方的梧州城。 ....... 梧州城中,虔诚的回教徒,原定南藩下总兵、现为广西留守总兵官的马雄决定出城击退这支从柳江杀过来的太平军,否则,他相信柳江上那望不到头的明军水师会将更多的太平军从广东运到梧州城下。 马雄是陕西固原人,原广西提督马蛟麟的养子。顺治九年任定南王旗下左翼总兵,顺治十年因随征湖南、广西有功,被清廷加都督同知,授二等男镇守广西。广西提督线国安随赵布泰出征贵州时,曾有两个人选供他选择留守广西,一个就是梧州总兵官马雄,另一个则是右翼总兵官全节。在再三权衡之后,线国安最终决定让全节随他入黔,而令马雄留守广西,以留守总兵官之职负责提调指挥留守广西全部清军,权力之大哪怕广西巡抚陈维新都不能比。 发现柳江上突然出现大规模运兵的明军水师后,马雄知道提督线国安月前书信中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广东的太平军在取得潮惠大捷击溃简亲王济度大军之后,终于调头要入西南勤王了。而广西就是他们勤王的必经之地,重镇梧州则是他们的必夺之地! 马雄没有轻敌,他知道能接连消灭八旗劲旅的太平军绝非普通明军,所以他一开始就保持了足够的耐心准备死守梧州,借梧州城消耗远道而来的太平军兵力,打击他们的士气,最终让太平军变成一支疲师。可是在发现太平军不断有新的兵马被水师运到,且其中还有骑兵和炮兵后,马雄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出城击溃上岸的明军,然后摧毁柳江上的码头,以便阻止更多的太平军登陆。 出城的清军步兵被马雄摆成了品字阵形,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前阵被击溃还有后面两阵迟阻太平军步兵的推进速度。而太平军的步兵一旦跟着卷进清军大阵,那么他们阵型间的空隙就会暴露开来,这正好给他手下的骑兵进行决定性的冲击机会。 到现在为止,战局还在马雄的预料和掌握之中,唯一让他感到吃惊的地方就是太平军竟然只花了一刻不到的时间就把他的前阵压得几乎撑不住了,单从时间上来看,太平军的体力远远没有消耗。 步兵大阵再次被太平军压迫后退后,马雄不再不再犹豫,将令旗往右边一挥,身边立即响起海螺号的声音。右翼两千多等候多时的马雄本部骑兵们在听到号令后,立即熟练地跃上马背,大喊一声“胡大保佑!”便举着马刀杀向太平军的左翼。 万马奔腾,震天动地! 马雄属下骑兵千总黑尕喇一马当先,豪情无限。他想象着等下南蛮子崩溃时屁滚尿流的惨状,又想着待会能砍上多少明军的脑袋,又能为自己换来多大的功绩和前程,不由嘴角扬起。 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对面阵中弥漫起一阵烟雾,接着就是和暴雨一样撒过来的铅丸。小小的弹丸带着火药爆炸产生的巨大动能,和对面飞驰过来的人马发生猛烈撞击,毫不迟疑地就撕开甲胄的轻轻阻挡穿透整个人体。清军骑兵中顿时和春天的草原一样绽放出无数血花,又散开成雾。 黑尕喇等到听见后面的惨叫声才心中一惊,低头看了看胸口,没有中弹! 胡大保……他还没想起保佑的佑字,又是一轮铅丸飞来,黑千总突然和撞上了一堵墙一样飞了出去。原来是坐骑中了弹,巨大的惯性把他往前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 两轮火铳的齐射扫倒了冲在最前面的近百清军骑手,后面的清军骑兵却仍然不顾生死地纵马扑上来。他们大多数都是跟着马蛟麟、马雄转战数省的固原回回老兵,他们只知道只要杀入阵里,这些汉人的鸟铳就只能当烧火棍用。不由得猛抽战马数鞭,加速冲击。战场上胡大保佑声、马蹄踏地声和怪叫声混合在一起,让人感觉不寒而栗。(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随俺马鹞子杀敌 马雄命本部骑兵冲阵之时,又令抚标副将李茹春、苍梧兵巡道李本晟等部亦向明军发起冲锋。在骑兵助阵之下,清军数阵同时开进,从梧州城头上看去,人马密如潮水,一波接一波向着太平军推去。对面太平军发现清军发起总攻后也收缩了阵线,准备迎击清军的全力一击。 清军中军步入明军阵前两里距离时,山坡上令旗一动,明军大阵两侧的数十门火炮便齐齐发出轰鸣,将一颗颗炮弹砸入清军大阵中。这轮炮击比先前更为猛烈,大小火炮尽数开火,只将阵前化作一条细长血肉走廊。 一些胆小的绿营兵看见满地的残肢碎肉吓破了胆,回身便想往后逃跑,却立时就被督战的马雄标兵拖到一边砍去脑袋。其他清兵见了,只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继续前进。过了一会儿,清军前阵抵近明军阵前百步,队中的步弓手在各自军官的催促喝骂下小跑出阵,聚成几十上百人一团搭箭拉弦,正待射上一轮时,对面山坡上的明军铳手阵前却冒起一股股浓烟,接着便是铅丸如冰雹一样从两侧坠入清军队列。周围尽是弹丸扑扑的入肉声和倒霉鬼的惨叫哀嚎,一些才刚刚从民夫成为清兵才几天的胆小者竟然吓出了疯病,又哭又笑地坐在地上打滚,照例又被督战兵上前一刀砍杀。 眼见明军火器厉害,那边骑兵又已冲向明军左翼,马雄急令清军前阵提前冲锋,尽早和明军步兵接阵缠斗,这样对面的火铳大炮就会失去作用,骑兵再给他们一冲,明军定然会大溃。伴随着阵后牛皮大鼓鼓声的骤然急促,清军阵中响起一片怒号,犹如一股黑雾般向明军大阵快速逼来。 对面山坡上,太平军大阵两边的炮手和铳队仍然不紧不慢地收割着清军阵中的人命。炮声刚过,便是炒豆般一排鸟铳齐射,然后又是一阵大炮轰鸣,节奏犹如乐队的管弦交替一般。 太平军虽然吃喝待遇甚好,军官也被禁止随意殴打士兵,然而平日操练却是严酷至极。不按操典规定完成动作者无不被军棍打得哭爹喊娘,有几个手脚呆笨的竟然被活活打残。有了这些鸡做了榜样,猴子们哪敢偷懒耍滑?两月整训过后,个个都是服服帖帖,山崩于前都不敢不听令完成动作。 这训练成果此时便应在清军身上,跟着节奏一片片倒下,死伤惨重。等到清军冲进明军阵前三十步时,太平军的大炮猛然爆射出一阵弹雨,四散的铅弹天女散花般飞进清军阵线,立时又是放倒一片。 随着最后一门大炮发射完霰弹,清军最前两排的披甲精锐几乎被一扫而空。一些轻伤倒地的清兵刚想爬起就被后队同袍践踏于地,活活踩死。看到清军继续冲近,明军炮营军官们便吹起哨子,让炮手们丢下大炮跑回步兵阵后。等候多时的步兵们一等炮手们跑过便放平长矛,一脚弓前一脚踏后稳住重心,相互结成一堵密布棘刺的长墙。几息的功夫,大炮未散的烟雾中便飞来一阵箭矢、梭镖和飞斧,当即有几十个被击中的士兵倒地,更多的却是打在太平军前沿那些披铁甲步兵所穿的各色铁甲之上,叮叮当当地形不成致命伤害。 被铁甲弹开的箭矢还未坠地,前排的清兵已经嚎叫着冲上前来和明军步兵再次接上了阵。两军的阵线上顿时响起一片喊杀声和矛尖穿透人体的噗噗声。让清军有点意想不到的是,肉搏倒下的绝大多数都是留着辫子的清兵。 太平军大帅周士相的前生在那支铁军中服役多年,几组刺杀套路被他带入了太平军中。虽然刺刀和步枪变成了矛尖和十二尺白杆,但技巧和发力特点却不无相通。大帅本人也经常亲下部队指导训练,还组织各种刺杀比赛。一旅胜者可赏粮票五石、猪肉十斤。 如此物质刺激自然引得士卒们趋之若鹜,每日操练后竟然还有加练的。老四镇训练烈度远比后建镇要猛的多,如此练出的太平军步兵,对上那些几日一操的清军自然占优。太平军或两人一组或三人一组,一人刺敌头部一人便击其胸腹,纵是武艺高强者也只是手忙脚乱勉强抵挡,更别说普通的清军士兵了,直被杀得鬼哭狼嚎。才一刻时间,太平军阵前已经铺满清军倒毙的尸体,自己损失却并不多,伤员也大多被拖回阵后救治。 看到清军中军前阵的攻击一滞,第二镇主将铁毅连忙命令中路步兵前进。一阵悠长的唢呐声响起,太平军步兵阵中立即响起密集的军鼓声。明军官兵们便踩着太平军从澳门葡萄牙人那里引进的泰西小鼓的鼓点,齐步向后退的清军方阵走去。一些胆大的清军军官带着亲兵想扑上去打乱明军的阵型,立即被几十条长矛刺穿。 几个撑住气没死的,也被阵后跟着前进的炮手、伙夫用苗刀或短剑刺穿喉咙。清军前阵招架不住,步步后退。然而这时后面两个清军方阵也压了过来,前阵的清兵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和明军搏斗,然后被一片片刺翻倒地。双方的阵线之前尸体越堆越高,流聚向低洼处的血液和着浮尘,不一会就变得泥泞湿滑,却阻挡不了太平军中路步兵大阵推进的脚步。 这幅惨景把抚标副将李茹春看得头皮发麻,他养上数年的兵,还是和老本贼李定国打过仗的精兵竟然猪羊一般被太平军宰杀! 这是做梦吗? 李茹春努力擦擦眼睛,却根本没法从恶梦中醒来。身边的苍梧兵巡道李本晟也是脸色煞白。太平寇凶悍成这样,他那些桂林兵还未靠近就吓得脚软。督战队上前杀了好几个后队的孬种也没让中军右阵多走上几步。中军士气如此,这仗还怎么打?! ............ 清军步战被太平军步阵顽强抵住,并被大量杀伤的同时,两千余戴着无檐、形如圆锥,用藤竹制成喇叭帽的清军骑兵疯狂扑向了太平军步兵大阵右翼,内中更有悍勇的清兵赤着上身,只戴一顶白色回回帽,挥着马刀嗷嗷叫唤冲锋在最前。然而尚未冲进明军大阵,胯下的战马却不听缰绳的指示拐了弯。马上的骑手定睛一看,眼前明军的战阵竟然郁郁葱葱,好似一片丛林!准确地说,一片用长矛织起的竹林。 那矛尖竖起的竹林密密麻麻不下千根长矛,矛尖闪着寒光,再加步兵始终没能令太平军阵形大乱,清军骑兵自然不敢拿命去碰这“竹林”。领军副将马明远见情况不妙,想绕开冲杀,两侧明军的铳手却又开始放起排铳,铳声中又有百余清兵被打落马下。从马上坠落的黑尕喇震惊不已,刚才的重摔折断了他的胫骨,他只能忍住剧痛依靠在一匹死马身上当了观众,指望着同袍们能给他报仇。没想到同袍们没能冲开明军的步阵,反而纷纷打马绕开。 明军的步阵响起剌耳的唢呐声,然后便是一队队铳手按着队伍两边鼓手敲出的鼓声向着前方压了上来。明军的铳手从受伤未死的清军骑兵身上踏过,那些清军伤兵以为对方不会杀害他们,纷纷都道胡大保佑,不想当铳手过去之后,后方却又冲来一队刀手,他们挨个搜视没死的清兵,然后用长刀结果他们的性命。 黑尕喇拿着长刀还想抵抗,却被一棍子挑开了刀,接下来便被按住用刀割开了脖子。血液从动脉飞溅而出,黑尕喇心中充满了恐惧。想喊胡大,眼前却看见自己死去多年的老母对着自己招手,天也渐渐黑了下去。 远处,炮声隆隆,喊杀声仍就震天。 …… “清妖在叫什么?” 山坡上,铁毅放下千里镜,步兵大阵成功顶住清军骑兵让他感到欣慰。原先蒙八旗的固山额真,现为第二镇副将的苏日勒对清军了解的多一点,听到铁毅发问,便上前道:“他们叫的是胡大保佑。” “胡大保佑?”铁毅一怔,“胡大是什么人,能保佑他们?” “将军有所不知,梧州守将马雄是宁夏回回,其麾下兵也都是从固原过来的回回兵,原先是由他义父马蛟麟指挥,马蛟麟死后这些回回兵就都归了马雄,因他父子都姓马,回回兵中也有不少姓马的将领,所以外人又称这支回回兵叫马家军。”说到这里,苏日勒笑了笑,补了一句:“那胡大是回回们的神,回回兵都信他,就跟汉人信的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一样,都是天上的神仙。” “噢?” 铁毅忽的高兴起来,指着马家军道:“他们回.教信胡大,我们罗教信大帅,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胡大厉害,还是我们的大帅厉害!”说完,红色令旗一挥。 瞥见令旗挥动,一直坐在地上懒洋洋的马鹞子王.辅臣迅捷翻身上马,手上握着一杆长枪,身上披着一件红袍,望着正从步军大阵前绕开的清军骑兵,先是摇了摇头,尔后轻蔑一笑,猛的一拽缰绳,胯下座骑立时发出嘶鸣,将前蹄高高抬起,再次落下时已是快速向着前方冲去。 “弟兄们,随俺马鹞子杀敌!”(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敌人凶恶就要退缩吗! “两千多骑兵竟然冲不破太平军的步阵!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望着狼狈不堪退回来的马明远、侄儿马之龙、马忠信等骑兵将领,马雄气不打一处来。手下这两千余固原回回骑兵是他养父马蛟麟一手带出来,又亲手交给他,从北至南纵横千里,哪怕明朝那个晋王李定国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更被广西提督线国安倚为臂助,特意留在广西镇守,不想今日却是仅仅一个冲锋就折了三百多,这让马雄难以接受。若非骑军将领都是他的亲信和族人,早就令人将他们拖下去正法了。 汉军都统戴良臣平日与马忠信等人关系颇好,便上前替他们说了几句好话,说是明军炮火太过猛烈,步阵又太过密集,步军那边迟迟无法牵制扰乱明军阵形,这才让骑兵无从下手,真要拼命的话,又怎会破不了太平军,只那样损失未免太大了些,忒是不划算。 戴良臣和马雄当年都是定南王孔有德麾下的将领,二人和线国安等人随定南王千里迢迢南下,战斗情义不比广西那些明朝降将,因此被他这么一劝,马雄便将怒火按下。视线里,李茹春等部已被太平军再次压的后退,阵前到处都是尸体,若不是派去的督战队凶猛,恐怕那些绿营兵已叫太平军打得崩溃了。而此时,太平军的骑兵仍就静静呆在那山坡的左下方,丝毫没有出动的迹象。 马雄并不怕太平军的骑兵,在他看来,这所谓的骑兵不提也罢,广东的南蛮子再怎么练,也绝计练不过他们这些北方的汉子。那些骑兵多半是缴获的战马,选些能勉强在马上不倒的士兵充数,猛一看倒是有些吓人,实际却就是用来吓人的,真要派上阵来,马雄相信自己手下随便拉出几百骑兵就能将他们击溃。仗打到现在,太平军骑兵都未出动似侧面印证了马雄的猜测,那就是这支骑兵压根不能打。 江面上,明军的水师的战船一艘艘的横在江上,不过他们能做的只是为己方兵马打气,却无法上岸助阵。距离战场太远,明军水师的火炮也打不过来。 水师无力干扰战场,骑兵又是摆设货,马雄所虑的就是太平军的步军方阵,还有他们的火炮。以绿营为主的清军步阵显然敌不过太平军的步兵,骑兵又没能冲破对方的防线,所以马雄在考虑是不是下令收兵,不再与太平军野战,仍就按先前的打算凭借梧州坚城消耗太平军,让梧州成为绞肉机,将太平寇一点点的绞死在城下。但现在就下令撤兵,步军那边肯定来不及撤下,一旦叫太平军打成追击战,绿营恐怕就会崩溃,那样损失太大了。没有绿营这些步军,单靠骑兵又如何能守城。守城毕竟也是需要兵力的! 马雄拿不定主意时,其子马承荫却自素骑术一流,有着出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情,见太平军将绿营压得太狠,便愤然上前请战道:“父亲,孩儿愿带兵冲南蛮子!” 闻言,退下来的骑兵将领马明远忙劝道:“承荫莫要小看这帮太平寇,他们可不是寻常明军,简亲王和哈哈木、尚可喜他们可都是叫他们给打败的。 马雄侄儿马忠信也怕兄弟傻大胆,不知就里瞎逞强,也劝了几句要马承荫不要逞英雄。 马承荫却不服气了,不平道:“你们怕什么,我族人论勇猛,可不比满州兵将差!”又对父亲道:“汉人的兵不比咱们多,他们分明就是来打先锋的,若咱们现在不把他们击溃,难道等江上的太平寇运来更多的汉人再和他们打吗?” “二弟,你不懂,汉人这支兵却是厉害,我先前看得可是分明,他们的步阵不是咱们能轻闯的。” 马忠信的好心相劝却被马承荫当成了驴肝肺,他哼了一声,一点面子也不给兄长,说了一句:“大哥莫不是叫太平寇吓破胆了吧。” “二弟,你怎能说这种话!” 马忠信被堂弟的话激的火上心头,豁的一下拔下衣服,指着身上那一处处伤口,大声道:“吓破胆?你也不看看哥哥我究竟打了多少血仗,从北到南,哥哥我哪一次不是冲锋在前!你以为我这身上的伤口是我自己捅的吗!” “你既勇敢,为何要长他人志气,灭咱们的威风!”马承荫其实有些心虚,可这么多人看着,他却不肯跟兄长低头认错。 眼见着他二人就要吵起来,众回将都是发愣,马雄脸上也挂不住了,戴良臣见状,做出一幅长辈模样呵斥他们道:“胡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不是想被拖去打军棍!” 被戴良臣这么一呵斥,马忠信和马承荫声音顿时哑了下去,诸回将也都看向马雄,不论是战还是退,还是马雄说了算。 马雄扫视众将,站在这里的除了戴良臣外都是他的族人,也是他的亲信,更是他手下最为能战的将领。从这帮人眼中,他看到了如儿子承荫一般的火热求战目光,但也看到了侄儿忠信等人眼中的不愿战。他再一次踌躇了,他不是黄毛小儿,如何不知忠信他们说的不假,明军步阵太过厉害,真要再冲的话,损失肯定会大到他无法接受的地步。 “马四巴巴,你怎么说?”马雄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个身穿长袍,头戴白帽、一脸大胡子的长者脸上。 被唤作“马四巴巴”的是马雄从湖北请来的大经师,其名马明龙,出身于湖北一个地方显贵的回回家族,从小就跟随父亲学习汉文和回回经文。15岁时便到西北宁夏同心城向几位回回学者学习经典,六年后回到家乡又潜心研究,这时有一位来自万里之外的西方回回大经师抵达湖北,马明龙就拜他为师,从而学习了胡大的正宗经文。由于马明龙谦虚好学,刻苦钻研,能够采纳各种回回学派的长处,在大明回人心目中有很高的名声。 马雄随定南王孔有德入广西后便一直想在梧州和柳州兴建大回回寺,怎奈战乱不断,这大回回寺始终不得建,直到去年他率兵夺下柳州后方才有机会着手修建。大回回寺一建好,他就请有名的马四巴巴前来讲经学,好传播胡大的教诲,一偿心中夙愿。 马四巴巴是自己请求随大军出城的,考虑到马四巴巴跟着自己不会出事,所以马雄便将他带在了身边。临战前,更是请马四巴巴为麾下回兵们诵读了经文,此举让回兵们士气很是高昂。这会,高昂的士气却因为冲阵失败有所低迷。 众回将都是敬重马四巴巴,闻言都是看向马四巴巴。 马四巴巴一挼长须,很是虔诚诵了经号,尔后用很是沧桑的声音对他们道:“汉人的兵是凶狠,我知道你们都不想去硬拼,可胡大曾教导你们遇到凶恶的敌人便要退缩吗?” 众回将闻言,俱是凶光一闪,先前说要避战的马忠信、马明远等将领更是感到羞愧。唯戴良臣心中冷笑一声,对马四巴巴的话颇是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回将回兵其实都是汉人,和那些色目人长的根本两样,祖上都是清一色的汉人,却不知怎的就自视和色目人一样,反过头来倒瞧不起汉人来了。尔今是大清坐天下,回人也好,汉人也好,不都是要奉满州人为主。 ........... 还有一更防盗章节,12点以后发布。(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为了大清 大经师马四巴巴一言让众回将心血大热,看向太平军的目光充满仇恨。 马雄缓缓抽出宝刀,此刻,他再也没有任何犹豫,有的只是和凶恶敌人一较高下的勇气。 “从前,我们也吃过败仗,也遇到过凶狠的敌人,当年我们跟老将军被明军围困在汉中的时候,那时我们没有吃的,且随时都会有破城的危险,可结果呢?我们不是一样把明军给撵回去了吗!...胡大说过不要害怕强敌,身为胡大的信徒,我们怎么能不听他的话!都给我挺起胸膛来,我命令你们去战斗!...难道南方的汉人会比当初围困咱们的陕西明军还要可怕吗!...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敢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请总兵大人下令!” 众回将轰然请战,眼神之中满是狂热。他们是胡大的信徒,更是胡大的战士!敌人再凶恶,他们也绝不会退缩! “好!” 马雄长刀指向太平军,正待发出进攻命令,视线中一直没有出动的太平军骑兵突然出动了,且似朝他的中军骑兵冲了过来。 “汉人的骑兵来了,去,随我杀光他们!” 马雄心下一喜,快速翻身上马,于马上扬刀大吼了一声。顿时,两千余回兵发出轰然声:“杀!” “去吧,为了胡大!” 马四巴巴看到军心士气再次高昂,也不禁有些兴奋,他用饱含沧桑的声音高举双手对出征的士兵们叫道:“孩子们,放心杀敌去吧,胡大会保佑你们的!” “杀!” 马雄再次大吼一声,双腿猛夹,座骑立时向前方疾奔而去。 “杀!” 两千余骑马回兵紧随着他们的总兵大人向着前方冲去。马承荫赫然冲在最前面,脸上满是兴奋,心中更是对杀戮和鲜血的渴望。他要建功立业,他要证明给自己的族人看,他是马家的第三代勇士! ....... 马雄率部冲杀过去后,戴良臣见李茹春他们的绿营有不支迹象,忙喝令所部九百汉军铳兵随他增援绿营。从仍还沉浸在兴奋中的马四巴巴身边走过时,马雄忽的停了下来,然后对他淡淡说道:“大经师刚才应该说为了大清。” “也许吧。” 马四巴巴年老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戴良臣暗哼一声,没有理会马四巴巴,打马领着所部铳兵加入战场。正苦苦支撑的绿营兵得到戴良臣所统汉军增援后虽然仍无法将太平军压回去,但却是稍稳阵脚,不致如刚才那般被对方压着狠打。 ........ 王辅.臣所部骑兵乃驻高雷第一镇所辖,第一镇被军帅府留在高雷镇守,所辖骑兵营却被调出重归骑兵旅建制,不过因为骑兵旅主力要跟随大帅亲来,故王辅.臣所领这一营骑兵暂归第二镇节制。得到出动命令后,王辅.臣翻身上马和第二镇骑兵营统领、原平南藩下汉军佐领秦林一起率部向清军骑兵所在方向冲去。 太平军的骑兵和清军的回回骑兵几乎是同时撞在一起,两军相触那刻,王辅.臣的表现让秦林目瞪口呆,只见这刚刚加入太平军不过十来天的家伙竟然用一杆长枪将当面十数个清军骑兵扫落马下。那长枪所至,竟无一清军能挡得住,被扫落马下的似乎还有一个清军将领。 刹那间,秦林想起了镇将铁毅对他所说的“马鹞子”事迹,原先他是不信,此刻亲眼见了,却是信的不能再信。难怪满州人都不敢与他交战,试问,这身手天下间又有几人! 第一镇和第二镇的骑兵大半都是于惠州归降的蒙古兵,军官中满州人和蒙古人也占了一半。自加入太平军以来,这帮满蒙骑兵还从未和清军有过交战,只在扫平粤西那些明朝军阀时露过身手,却都是牛刀小试,从未如今日这般在马上大显身手。在这些满州和蒙古骑兵眼中,那些回回骑兵根本算不得骑兵,他们多年前就曾将他们一路驱赶,一路碾压,一路屠杀。如今,再次对付他们,如同杀猪狗一般。 打一开始就在心理上碾压对方无数倍的太平军骑兵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双方相汇那刻,回回骑兵就如同撞上铁板一样纷纷落马。 才一交手就折了数百手下,马雄大惊失色,知道先前的猜测完全错误,太平军的这支骑兵力量绝对不是什么架子货,而是实打实的硬点子,甚至战斗力比他的族人还要高。 激烈的战况让马雄顾不得多加考虑为何太平寇中会有蒙古兵,他只有奋勇指挥突击才能将劣势弥补回来。混战中,大将马明远突然被一个披着红袍,骑着黄马的太平军将领从马上扫了下去。马明远的落马令得前头的回回骑兵失去指挥,乱作一团,不断有人被太平军砍翻落马。 远处战场上的双方步军的激烈交锋仍在持续着,炮声、铳声、号声、唢呐声不绝于耳。汉军都统戴良臣和抚标副将李茹春竭力收拢兵力妄图在一点打破太平军阵线,从而迫使太平军混乱,然而他们的努力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对面的太平军就跟钉子一样牢牢钉在那里,死死挡住清军的反击。 人命在此时不值一文钱,不断倒下的同伴让清军惊恐,死在后方督战队刀下的清军已有百余人之多,可这仍然挡不住一些胆小的绿营兵往后撤退。 李茹春和戴良臣将胜利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了马雄的回回骑兵身上,可回回骑兵的表现却比他们这边还不堪,才和太平军的骑兵交上手,就已伏尸一地。他二人都是沙场老将,均是知道今日这仗怕是输了,都有心退回城中,可却是怎么也不敢下令退兵,因为当面的太平军不仅跟钉子一样挡住他们的进攻,更如附骨之疽般死死缠着他们,令得他们想退都退不了。 若是真想退也行,哗拉一声往后疯跑就是,这样是能脱离和太平军的接触逃回城中,但可以肯定,出城的13000兵马能回去的绝不会超过1000。 戴良臣等清将没有任何选择,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和太平军继续打下去。参战的清军诸将将手下最能打的家丁和亲兵都派了上去,为的只是能迟滞太平军的进攻脚步,迫使他们后撤,哪怕暂时停止进攻也行。 ....... 太平军的骑兵本来就强过清军的回回骑兵,虽然兵力比对方少了几百人,可是战斗力却高出他们数倍。王辅.臣这个马鹞子的无敌本事更让回回骑兵苦不堪言,军官们更是不敢喝吼聚集手下,因为他们一旦这样做了,马鹞子就会笔直打马奔他们而来,然后恍若无人的在乱军之中将他们从马上挑下。 没有人能挡得过那黄马红袍明将的一枪,没有人! “挡住那使枪的太平寇,挡住那使枪的太平寇!” 马雄的亲兵大声传达着主将命令,可是那个使着长枪的太平军将领太厉害,回回兵们根本挡不住。 “我去杀了他!” 不待父亲同意,马承荫就纵马冲那使枪的太平军将领冲了过去。快要接近时,他大吼一声,手中长枪舞成一团灿烂的银蛇,闪电般刺向王辅.臣咽喉,王辅.臣不动如山、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盯着那一点银芒,祼露在空气中的胳膊上鼓起了一块块的键子肉,握紧长枪的手背上亦暴起了一条条青筋。 “去死吧!” 马承荫刺出的长枪骤然加速,锋利的枪尖堪堪就要刺中王辅.臣咽喉时,异变陡生,只见王辅.臣的身影不可思议的矮了一截,马承荫志在必得的一枪已然刺空。霎时间,战马凄厉的长嚎响彻长空,陡地翻倒于地,马承荫整个人就被狠狠地掼到了空中。 “呼!” 闪着寒光的枪头掠过长空。 “呃啊~!” 凄厉的嚎叫响彻云霄旋即嘎然而止,抛起空中的马承荫胸口被剌出老大一个血洞,整个人重重地栽落在地上。 “承荫!” 爱子丧命让马雄惊恐交加,而那些回兵则是目瞪口呆,因为实在是太快了,他们只感到眼前一花,总兵大人的爱子就已横尸当场,而那披着红袍的汉人却威风凛凛地屹立在风中,毫发无损。 “杀!” 王辅.臣一枪挑落马承荫,看也不看这个在他眼中纯粹是无名小卒的不知名之辈,他纵马挥枪在回兵敬畏的目光中冲过,长枪所至,立时又有七八个回兵惨叫着从马上落下。 “杀!” 被主将勇猛而振奋的第一镇骑兵大声疾吼着向清军杀去,朝阳的光辉照耀着他们手中冰冷的刀刃,反射出死亡的森寒。 “撤,快撤!” 爱子的丧命让马雄方寸大乱,但他没有蠢到想去夺回爱子尸体,而是赶紧下令后撤。看到总兵将旗后撤,回回兵们立时纷纷打马往后方逃去,他们再也没有了胡大会保佑他们的信心,这会只想远远避开那些凶狠的太平寇。 清军骑兵的后撤让太平军上下精神大振,人人奋勇上前追杀。王辅.臣发现清军将旗所在,把枪尖一指,厉声朝后喝道:“随我去杀那清将!” 喝完,一马当先直奔清军将旗而去,百余第一镇的骑兵紧随他身后,如拳头砸向正疯狂后撤的回回兵阵中。王辅.臣以长枪开道,一路所向披糜,无人可挡。等杀到马雄将旗时,身后已是一条血路,不下百名回回骑兵命丧当场。 .......... 有关胡大、大回回寺、大经师什么的,书友莫找我问,不知道就算了,另请勿在书评区讨论。若有,删贴。(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阵斩马雄 眼见那黄马红袍明将就要追上叔父,马雄侄儿马之龙急了,大吼一声,刷刷两刀将一名持矛剌他的太平军从马上砍翻,尔后纵马往前一跃,手中马刀往一名太平军脖子上一拉又一挑,那太平军的头颅便已经被切了下来。 马之龙手下数十回兵亲丁目睹主将神勇,大受鼓舞,纷纷嚎叫着紧随马之龙向那红袍明将冲去。前方却有百余回兵正拼命打马往这边奔来,后面是同等人数呼啸而来的太平军骑兵。 “不许退,回去,回去!” “临阵弃逃者,杀无赦!” 马之龙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叫,甚至挥刀砍死两个逃兵,可回回兵们却是被太平军骑兵打怕,他们实在是没有胆量回头,纷给打马从马之龙两侧奔过。追杀他们的太平军根本不容这些回兵逃走,也分成两队紧追不舍。追赶中,回兵竟是无一个敢掉头去挡的。 兵败如山倒! 马之龙再是勇猛,也知自己无力改变战局,他只得弃了这些逃兵,领着亲信家丁纵马去救叔父。只要叔父在,马家军便还在,总能再建起来。叔父若战死,这马家军便完了。 ....... 发现那红袍明将领着一队太平军朝自己杀过来,族人们都挡不住后,马雄心下骇然,然忙命令身边的亲兵去挡住那明将,要不然迟早要被对方追上。 数十名马雄亲兵虽也畏惧红袍明将厉害,可护主之心还是让他们硬着头皮调头回去挡。见一帮不怕死的回兵冲过来,王辅.臣长枪一挥,喝了一声“放箭!” 身后太平军中的蒙古兵立时对着那帮回兵放箭,顷刻间利箭刺破长空地尖啸声在回兵耳中响起,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几十枝利箭就朝从他们上空射了下来。 “啊,我的眼睛!” “呃啊!” “嗷!” 连绵不绝地惨嚎声中,二三十个护主心切的回兵惨叫落马。太平军中的那些蒙古兵箭射得实在又准又刁,哪怕这些回兵身上披了甲,还是被准确的射中。 马雄见状,再也不敢耽搁,提马便跑。见扛着将旗的亲兵还跟着自己,想也不想一刀便想将砍他砍翻,然后猛抽马鞭回梧州城方向快跑。 马雄将旗一倒,回兵们顿时失去主心骨,都道总兵大人已经战死,本就吓得疯狂逃窜的他们更是慌不择路的四下乱跑起来。 “开火!” 两百多回兵慌不择路竟是跑到明军步阵那边,明军步阵中的铳手立时开铳,伴随着密集的铳声,几十个回兵应声从马上坠落。余下的回兵惊恐交加,前有太平军步阵阻拦,后有骑兵追杀,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只得硬着头皮向太平军发起死亡冲锋。又是两轮铳声,浓烟中,再也看不见一个冲锋的回兵,只百十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那悲鸣惨嘶。 阵线前,人与马的尸体交相叠积。 ...... 王辅.臣眼尖,一直紧盯着马雄,发现对方摞下将旗逃跑后,不由冷笑一声,从身边一名蒙古兵手中抢过骑弓和箭壶,将长枪扔给对方后便双腿猛勒座骑直追马雄而去。当面残存的几十回兵见他冲来,竟是下意识的就打马往边上跑去,把路给让了下来!这些回兵真是怕了。 “拿命来!” 在距离马雄尚有百步距离时,王辅.臣嗔目欲裂就向马雄射去了一箭。 “嗖!” 尖锐破空声响起,冰冷的寒意自身后掠空而至,马雄目光一凛,本能的举刀向后一挡,只听“铛”地一声锐响,霎时激溅起一丝炫目火星,一支锋利地羽箭已然被他一刀格飞。 “唆!” 马雄来不及庆幸,又是一支羽箭闪电般射至,这箭力道比先前那箭更猛,马雄正要格刀再挡,却发现这箭并非射他,而是射他胯下座骑! 马雄一惊,发现已晚,根本无从格挡那箭,只听“噗”地一声脆响,锋利地羽箭已然准确的射中了他胯下战马的后臀,深没及羽. “咴律律!” 马雄座骑中箭之后顷刻间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天悲嘶.将马雄从身上狠狠的掀了下来。 “受死吧!” 马雄落地之时打了一个滚,等他站起时,王辅.臣已是拍马杀到,从腰间拔刀长刀,一声炸雷般地暴喝,马雄不及转身便感到颈项一凉,然后整个人忽的轻飘飘的飞将起来,悠忽之间,整个天地开始旋转、翻滚起来。令人窒息地死寂中,马雄诡异的看到自己仍然立于大地之上,只是项上少了一颗人头。 我叫人砍了脑袋? 马雄人头飞射,此刻脑海之中竟然还有念想,却是对于出城之举后悔不矣。若时间可以倒流,打死他也不会出城。 这明将太厉害了,为何胡大不保佑我的... 马雄最后的念头很快被黑暗吞噬,再也没有意识。人头落地那刻,目睹总兵大人被杀的回兵们再次惊住,人人如看天人般呆呆望着手举长刀的红袍明将王辅.臣。 这明将,比胡大都要厉害! 一刀砍断清军主将首级,王辅.臣心中好不得意,今日这战与他过往生涯相比,完全不值一提,想当年他在大同城下以一杆长枪杀得满州数万大兵无人敢近,在万军之中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今日这战和大同城下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不过却有特别的意义,这一仗是他加入太平军的首战,这清军主将人头便是他献给周士相的投名状。和那些满州、蒙古人一样,王辅.臣此刻是上了贼船下不得,想要活命,就不能让这船沉下去,且还要将这船造得更大更强。 看了眼刀刃上鲜红的血液,王辅.臣忽的将长刀拿了过来,拿舌头去舔了下那鲜血,这是他戎马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惯。舌尖上的血液有些腥味,也有些热。 “杀!” 王辅.臣大吼一声,狞笑着冲向那些傻怔怔看着自己的回兵。 马雄的战死让战局再无悬念,回兵们也再无翻盘可能,在比他们更为强劲的太平军骑兵的追杀下,回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去见了胡大。 一心要救叔父的马忠信被太平军团团围住,厮杀中,马忠信手臂后展,然后用力前掠,刀锋划出的轨迹直奔当面太平军的左前胸,只要砍上,雪亮的锋利刀刃就将在他胸口划开一道绝对致命的豁口。然而长刀还未抵及,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后背传来钻心的巨痛,就那么一瞬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升高并且异样的翻转起来。 天旋地转之中,马忠信看到下面一具无头的身体坐在马上奔驰而去,再接下来,他的双眼微微合拢了,世界变成了黑色,他的首级落到了地面上。 清军骑兵覆没,两千余骑兵活着从战场上逃回梧州城的只有两百多人,而一直企盼胡大保佑的马四巴巴此刻已是纵马飞奔在逃往柳州的路上。战马将马四巴巴颠得老骨头都要碎了,可马四巴巴却依旧咬牙撑着。 骑兵的覆没成了压倒清军步军数个方阵的最后一根稻草,苍梧道李本晟的桂林兵最先崩溃,而那些一直在后督阵的马雄标兵此刻早已不见了身影。抚标副将李茹春也抛了下部众拼命往回跑,但他没有逃进梧州城,而是和马四巴巴一样往柳州方向逃了过去。 被溃兵裹挟着一路逃跑的李本晟看到了仍在率部拼死抵抗的戴良臣,乱军之中他想靠向对方,可那些溃兵却将他一路带得更远,始终不得逃往戴良臣军中。(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梧州城破(上) 城外的大败令得梧州城头观战的广西右布政使董应魁、左布政使张自昌、按察使许文秀、巡按张所养、梧州知府祖泽濶等人心惊胆战,眼看着回兵、汉军、绿营被太平军一边倒屠杀,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按察使许文秀倒是发狠要带城中仅存的千余营兵出城解救败军,接应都统戴良臣等部退回城中,可那些营兵哪敢出城。许文秀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营兵们却对摆在面前成箱的银子一点也不心动。银子是好,可总要有命拿,城外打的那么惨,他们顶上去还不是送命的多。 城中的兵不敢出城,城外的兵又一败涂地,董应魁甚至想到了城破后自己的下场,张自昌等人或许能保下命来降了明军,可他是汉军镶黄旗出身,落在明军手中能有好? 巡按张所养也是汉军旗出身,这刻也害怕的很,然而却没有跟董应魁一样绝望,而是咬牙拉着祖大寿族子、梧州知府祖泽濶下了城头,抓紧时间动员全城百姓上城助防。现在城中就千余营兵,若是再不组织青壮上城协守,一旦太平军攻城,城中哪有足够的兵力防守。为了让百姓们出力,张所养和祖泽濶派人在城中到处宣扬太平军是土匪,入城后要屠城,到时鸡犬不留,男女老少一个都不得活。在他们的欺骗和恐吓下,城中百姓不得不组织青壮上城助守,使得城头可用人手添了数千人。 城外,太平军完全是摧枯拉朽般歼灭清军败兵,战至傍晚,太平军终于收兵,而最终逃回城中的只有汉军都统戴良臣所部,另外还有一些绿营残兵,加起来不到两千人。 苍梧道李本晟所统的桂林兵全军覆没,其本人也在乱军中不知下落。浔州兵备道张继曾、柳州守备田升龙、南宁副将刘广恩等将领也都阵亡,他们带来的兵也被太平军杀伤怠尽,被杀被俘的清军足有万余众。 大胜的太平军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开始清理战场,并且强令那些俘虏开始挖掘壕沟,看架势好像是对梧州作长期围困打算,这让城头上的清军都是松了口气。他们不怕太平军长期围困梧州城,因为城中的存粮足够他们守上半年有余,有这半年时间,援军怎么也能赶到。他们只害怕太平军趁胜进攻,不给梧州任何喘息之机。 汉军都统戴良臣却不这么看,他望着夜色中打着火把清理战场的太平军,望着那些拿着太平军发给的铁锹拼命挖土的自家败兵,一颗心沉到谷底。他不相信城外太平军的将领会犯傻,在重创梧州清军主力后会做什么长期围困打算,因为他们从广东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勤王,解救西南的明朝皇帝,时间对于他们非常宝贵,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将时间浪费在什么围城上,故而他们驱使俘虏挖掘壕沟肯定有其它用意。但这用意是什么,戴良臣一时却未想到。 马雄的战死让戴良臣成了梧州城中的最高将领,虽然城中有两个布政使在,可他们是文官,所以梧州的城防只能由戴良臣负责。戴良臣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桂林的巡抚陈维新在接到梧州败讯后能立即派来援军,同时向入滇的提督线国安发去八百里加急快报,请线督立即率师回援。如此,广西战事还能相持下去,只要能堵住太平军的勤王之路,云南那边最多半年就可分出胜负,只要擒住了朱由榔,到时太平军不败也得自败了。 反之,若太平军攻下梧州,广西全省便会崩盘,因为马雄为了守住梧州这座重镇,将广西留守兵力七成都抽了过来,若梧州失陷,广西其余各府便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太平军西进。取得梧州这个广西的门户后,太平军既可以从陆路直接进攻桂林,又可走水路进攻浔州、南宁二府,这三府再一失,广西全境便告失守。占领广西的太平军之后便可以以广西数府为跳板,直接出现在入滇清军的后方,那样一来,云南战事便要出现变化。 戴良臣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摸清太平军勤王之兵的兵力有多少,但仅从城外这先锋兵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来看,哪怕太平军勤王主力只有两三万人,也会让云南战局出现不可预测的后果。 太平军实在是太能打了,但再能打,戴良臣也要硬着头皮守下去,梧州绝不能丢! 次日天一亮,戴良臣的担心发生了,太平军果然不是做的什么长期围困打算,而是立即组织了攻城。 ...... 炮镇指挥使齐豪亲自指挥对梧州城的炮击,西江上的水师也将船上的佛郎机炮运到了岸上,驱使俘虏将重达数千斤重的大炮一点一点推到了城下。俘虏的清军炮手也全被太平军挑了过来,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在长刀架在脖子上这刻,他们都必须向着城内的同袍开炮。 上百门大小火炮沿着昨夜俘虏们挖掘出的壕沟一字排开,炮手们架好大炮,构建起土木工事,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城头,然后一个佛郎机军官拿着手中的工具对着城头测量起来,最终命令炮手打出了试射的第一炮。 “轰”的一声,炮弹的轰鸣声在梧州城头响起,惊得城上的清军个个心惊。 戴良臣的脸色也极度难看,太平军的火炮实在是太多了,真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火炮的。那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叫人看着着实发麻。 试射之后,太平军的炮兵开始了对梧州城的总炮击。所有炮子都被打了出去,辅炮手们来来回回的抬运着实心大铁球。 持续的轰鸣声一直没有停,不断的有炮弹落到城头,掀翻那些躲在女墙后的清兵,或是“砰”的一声将城垛砸得稀巴烂。一颗颗铁弹砸在城墙上,使得站在城头上的清军都有些站立不稳,他们能清晰感受到城墙传来的震动。 太平军的炮击没有杀伤多少清军,因为炮弹完全是对着城墙发射,不过无论这些炮子是是否对清军造成多少伤亡,对他们的士气都是一个极大的的打击。那些被匆匆拉上城的青壮更是吓得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在城头上乱跑。他们只觉得城池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梧州城头上也有火炮,在受了一阵太平军炮击后,清军也开始发炮还击。虽然火炮的数量没有太平军多,声势也没有太平军猛,但城上发射的火炮还是给了清军上下一丝安慰和莫名的指望。 参与攻城的第二镇士兵全部蹲在昨晚挖出的壕沟里,听凭头顶上方炮子跳来跳去。没有一个倒霉蛋被砸中,渐渐的城上的清军总算弄明白太平军为何要挖那些壕沟了。清军的炮手也想将炮弹直接打在壕沟中,可任他们操作,那炮子却是一颗也落不下去。 “轰”的一声,一颗从城下砸过来的大铁球正中城上一门火炮,巨大的重击之下,那炮身立时翻起在空中滚了几滚,然后砸在一名倒霉的清军炮手身上,一下就将他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开,那倒霉的炮手惨叫着想从炮身下爬出来,可怎么也爬不动。在同伴眼里,却又是另一一幅场景,一个断了半截身子的倒霉家伙扒拉着往外爬... 戴良臣躲在城垛后面,满脸都是硝烟散过的痕迹,他的周围倒着几个倒霉的士兵和青壮。突然之间,一面女墙被炸出了一个缺口,一个清兵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就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细细看去,赫然发现,那名清兵的下肢不知到了何处,肠子滚落出来,被碎石压着,情景格外的可怖。(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梧州城破(中) 仗着比守军多得多的火炮,太平军取得了对清军炮火的压制。炮声中,齐豪下令炮手将便于移动的小炮运过堑壕,不断的前移,直接推到梧州城下,然后对城门进行直射。 与此同时,数千清军俘虏被太平军驱使着开始沿着壕沟继续往前挖掘,从城头上看下去,几千俘虏如蚂蚁般在沟中奋力挥动着铁锹,稍有懈怠,就会被监视的太平军拉到壕沟上,不理会对方的苦苦哀求,直接一刀砍去脑袋,然后将无头的尸首踹进沟中,踹到那些俘虏身边。血淋淋的场面令得俘虏们再也不敢偷懒,拼命的挖掘着,唯恐下一个被拉去砍头的会是自己。 泥土飞扬,梧州城上清军看不到人影,却能看到城下泥土如下雨般从地上飞起,然后落下。清军俘虏卖力的挖掘很快就让梧州城下如同大地开了裂口般,一条条壕沟直抵城下。俘虏们为了活命奋力挖掘着,太平军军帅府派来随军的土木工师们则不断的纠正着壕沟直线,以免挖歪。几十个头上裹着红巾,右肩绣有“爆破”字样的汉子则小心翼翼的蹲在一条壕沟中,紧张的望着远处的梧州城。在他们的身后,赫然是两口大棺材。那两口大棺材顺着壕沟被这些大汉一直拖到这里,只在沟中留下又平又整的一道印痕,好像沟中的地面被平整过一般。 太平军的土木作业令得城上的清军傻了眼,他们如看稀奇物般看着那一条条通到城下的壕沟,等到壕沟挖到城下只有几十步远时,他们终于看到沟里有无数昨天被太平军俘虏的同袍正跟蚂蚁般在那奋力开挖着。他们也看到一队队持矛拿铳的的太平军在壕沟里来来回回,而城上己方炮兵发射的炮子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一条条壕沟成了太平军的安全运兵通道,一队队太平军就从这壕沟中毫发无损的抵近城下,出现在清军眼前。 这个场面让清军感到惊讶,第二镇的太平军将士却对此再熟悉不过。在广东时,他们按照军帅府派来参谋的要求下,已经做了无数次挖壕沟的演练,在一次次演练中,他们知道了如何才能将壕沟挖得更快更深更安全,也知道如何在一条条壕沟中快速转移。曾经第二镇在广州驻扎过的营地早就密布了和梧州城下同样的深沟堑壕。 潮惠大战北线所做的土木作业成效得到了太平军上下的一致认可,碉堡、岗楼、堑壕这种立体防守的战术被周士相大力推广,同时也被进一步提升开。梧州城下这种堑壕战术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这种战术不是为了防守,而是为了进攻。准备的说,是为了如何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破城。 “明军要挖地道破城,各监听口马上准备火油,要是发现明军地道挖进城中,立即倒油进去放火,绝不能让明军从地道上冲出来!” 戴良臣根据过往的经验判断太平军如此土木作业除了躲避城上清军炮子外,便是要从地下挖地道进城。他立时传下命令,甚至带人到最近的两口监听缸前凝神静听地下动静,好在地下并没有响动传来,这让他稍稍安定,以为太平军一时半会挖不进来,毕竟从地上掘地前进可不单是有力气掘土这么简单,而是一项很复杂的技术活。 虽说太平军还没能挖进城来,可戴良臣却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亲自巡视了一圈各监听口,对各监听口的清军再三交待后,这才带人上了城。 城上的清军此时已经开始向下面的壕沟放铳、射箭,他们也顾不得那些正在开挖的都是他们的人,他们只知道不能再让太平军把壕沟挖过来。铳子、箭枝如下雨般向壕沟射来,那些正在挖掘的俘虏顿时被射中一大片,惨叫连连的往后方逃。 “预备!” “放!” 发现清军阻止俘虏开挖后,前线指挥的丙旅旅校、原丛化千户黄四成连忙调来一营铳手,命令他们顺着壕沟快速抵进,然后以一队为基准,向城上放起排铳来。炮镇那边也稍稍调高了炮口,将铳子直接砸向城头,而不是如先前一般砸在城墙上。太平军铳兵的火力发射密集程度比城上清军强得多,再加上炮子压制,城上清军立时被压得无法探头。清军的炮手同样无法探头,他们只要探出头来,就会被狠狠的压回去,以至于他们只能拼着感觉去胡乱开炮,这样的炮击,对于那些躲藏在堑壕之中的太平军士卒来说,可以说是毫无威胁。 布政使董应魁等人这会已经下了城,可没有人敢回去休息,他们聚在一起,不断的派人上城头查探城外动静,以致于梧州百姓们发现城内的这些大官们现在最喜欢听的,就是从城上急急跑来的士兵用拖长的单调叫喊的“平安”二字。 许多年以后,梧州城内百姓过年时,相互见面的第一句不是什么“恭喜发财”,又或是“新年好”,而是“祝新年平安”。 ....... 王辅.臣带着部下悠闲的远远看着硝烟弥漫的梧州城下,他们是骑兵,攻城战用不上他们,再加上昨天大战体力损耗也大,所以这会都是在后方休整。受伤的抬到江上水师战船进行救治,没受伤的则盘腿坐在山坡上,一边啃着上面发下来的犒赏肉食,一边笑着打赌梧州城何时可下。 王辅.臣的手下大多都是蒙古兵,蒙古人好酒,他也好酒,所以特意跟第二镇的铁指挥要了几十坛酒,一人拿个大碗在那痛饮着。昨日那一战,两个镇的千余骑兵将两千余回回骑兵杀得人仰马翻,王辅.臣一人更是阵斩清军主将马雄及其子马承荫,死在他那长枪之下的回回兵足有数十名之多,如此强悍的身手和骄人的战绩自然让那帮先前不大服他的蒙古兵佩服的一塌涂地。虽然言语上还有些不便,可敬酒这事却是不须言语就能理解的。勇猛的人向来都是被人佩服和尊敬的。 王辅.臣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碗手下蒙古兵敬来的酒,饶是他酒量再大,这会头也有些晕乎乎的了。不过他还是很兴奋的强打着精神看着梧州城下的战事。他也是第一次看太平军攻城,他没想到攻城可以弄出这么多花样。第二镇的攻城法让王辅.臣很陌生,不再是他熟悉的蚁附攻城,也不再是那种披双甲的敢死之士攀城,更用不着什么撞城车,箭楼,而是只单纯的以壕沟迫近城下,然后借助堑壕的掩护压制城上守军。从现在情况来看,梧州城内的清军基本上已经被第二镇压迫的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但第二镇到底怎么破开梧州城,王辅.臣还是很好奇。毕竟炮镇打了这么久的炮,梧州的城墙还是屹立不倒,没有任何坍塌的迹象。只要城墙在,哪怕第二镇的壕沟挖的再多,也是白拱的。攻城攻城,总要把城攻下才成。 好奇太平军如何攻城的可不仅仅是王辅.臣,他手下的蒙古兵也好奇,梧州城内的清军更好奇。城墙下监听的大缸表明太平军并没有将地道挖进城来,他们的壕沟也没有挖到城墙角下,而是在距离二三十步的地方就停止了。 太平军到底如何攻城?难道就这样单纯用炮轰?这要轰到什么时候?他们又有多少药子和炮子可以经得起这种程度的消耗? 城上的清军发现太平军似乎没有什么厉害后手后,不禁再次有了些许底气,梧州再怎么说也是广西重镇,明军和清军都曾对城墙加固过,仅凭大炮把城墙轰塌,难度可不小。现在城中守军虽然兵力不足,可也有三千来人,再加上那几千梧州青壮,只要城门不失,太平军想要攻进来,恐怕得付出比守军多得多的伤亡。而城下太平军兵力满打满算也不过万余人,这点人手又能经得起多少损失? 然而,就在清军有了稍许底气时,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陡然在他们耳畔响起,然后脚下的大地瞬间摇动起来,如同地震一般。许多清兵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就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然后头顶上方就好像下陨石般,无数碎石和城砖劈头盖脸的朝他们砸来。 正在与手下一个佐领交待守城事项的戴良臣也被这声巨响惊动,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身子一晃扑倒在城墙上。一片碎石如雨点一般的落下来,如果不是他的身上还压着一名亲卫,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惊天动地的声音消失后,空气中满是灰尘,黄蒙蒙一片,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耳畔传来的只有不住的咳嗽声和惨叫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戴良臣呼的喘了一口长气,然后一把推开伏倒在身上的那名已被碎石砸烂脑袋的亲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却吃惊的发现眼前本来相通的城墙竟然豁开了好大一个缺口。 第二镇使用了新会城下曾经用过的棺材爆破法,这一次他们破开了广西门户——重镇梧州城。(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梧州城破(下) 足足两口大棺材的密封颗粒火药爆炸后产生的强劲冲击力瞬间炸塌了梧州城墙。 黑烟和灰尘中,一段长约十几丈的大缺口出现在人们眼前,上面空荡荡一片,原先守卫在那的百余名清军连同摆放的火炮已不知去向。 一个在爆破时正往城下报平安的清兵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直接甩向城下,如同脱线风筝般坠落城下。 而那些等着报平安的官员仍清楚的听到从这清兵口中发出的扬长声音——“平...安...” 一众正在往城上抬滚木的青壮同时看到一根硕大的炮管从天而降,将他们面前地面上的青石砸得飞贱而起,然后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几十具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身体从天而降,好像龙卷风卷来西江上的大鱼般,“扑通扑通”的掉在他们四周。沉闷的“噗哧”声中,四周瞬间如同地狱,残肢断臂伴着脑浆、鲜血让一众青壮浑身散发寒气,惊恐让他们忘记心底和胃部传来的不适。 广西右布政董应魁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出现的通亮大缺口,剌眼的阳光从那缺口笔直的照向他,直剌得他眼睛发疼。 按察使许文秀被眼前所见惊得张不开嘴,右手指着那大缺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巡按张所养喃喃自语:明军使了什么妖法,使了什么妖法... 梧州知府祖泽濶的两腿在打颤,他比其他人想的多了一步,他想到了即将从这大缺口下疯涌冲进来的太平军,他想到了自己这个梧州知府的下场。 城外五里处的山坡上,王辅.臣失手掉落了手中的大碗,酒水洒在他的赤脚上,让他觉得无比的凉快。 满州兵、蒙古兵、江上的水师、炮镇的炮手、俘虏们.... 上万太平军全部都在不约而同的看着那个让他们无比诱惑的大缺口。 人人脑中只一个念头:这梧州城,下了! 爆破发出的巨大冲击甚至令得城下那些被勒令捂着耳朵蹲在壕沟里的俘虏也被震晕一片,城上的清兵猝不及防之下,震死震晕的更是一大片。城墙倒下去瞬间,还能站着的清兵和青壮都疯了似的往城下跑,从未有过的经历让他们以为城外的明军是请来了得道大师作了妖法,不然怎的这高大坚固的城墙突然就塌了呢! 怎么会?怎么会! 戴良臣怔怔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缺口,空气中传来的呛人药子味告诉他,太平军是用火药爆了梧州城墙。答案根本不用猜测,可是戴良臣却是难以置信:这要多少药子才能把一整段城墙炸没影! “城破了!城破了!” 一名被爆炸冲击波震得摔倒在地的清兵爬起来,先是揉了揉满是灰尘的眼睛,然后呆若木鸡,进而吓得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起来。 “城破了,城破了!” 越来越多回过神来的清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城下冲去,他们害怕,他们恐惧,他们很怕下一刻自己脚下的城墙也会突然塌下去。那样,他们会被活埋而死。 一名绿营把总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爆炸发生的那段城墙离他太近,以致于爬起来时耳朵里还有尖厉的耳鸣声,脑袋也是“嗡嗡嗡”一片,那刻,他十分痛苦,只觉这般活着不如死了好。等到他终于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城墙已经塌了,而身边的手下都在拼命往城下跑。本能让这绿营把总不及思虑一刀就将一名逃跑的清兵砍翻在地,然后大声喝骂着阻止士兵的逃离。 “快堵住缺口,挡住明军!” 戴良臣也醒悟过来,他带着亲兵冲到了缺口处,大声叫喊着让那一头的军官赶紧带人堵住缺口。 虽然还有很多清兵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但是主将身影的出现还是令得一些清兵提起勇气冲向了缺口。他们或持着长矛,或拿着长刀,或端着火铳,或拿着盾牌冲向了缺口处。他们人挨人的紧靠着,将缺口堵得密密麻麻,头上两侧城墙上也出现了手拿火铳和弓箭的清兵,几百名被清兵威逼着上城的青壮也硬着头皮将所能找到的各种东西扔在下方的豁口,企图将缺口再次堵住。 “杀!” 显然,成功爆破掉城墙的太平军是不会让清军将缺口再次堵住。号角声和唢呐声同时响起,上千名躲藏在堑壕里的太平军士卒随着军官的号令从沟中纵身而起,一排排的长矛向着缺口方向冲了过去。 “放!” 铳手们对着城墙上的清军铳手和箭手打响了手中的火铳,一轮又一轮,不间断的射击让缺口处再次弥漫呛人的硝烟味。 此时,争夺缺口的太平军也好,拼命守卫的清军也好,都在拼命厮杀着。勇气、武艺在这个时候都成了不管用的东西,人挨着人,随便一矛刺过去,随便一铳打过去都能干掉一个人,哪怕闭着眼睛都行。 明清双方都在拼命,他们都明白这个城墙塌下来形成的缺口就是今天这场战斗的关键,谁能抢下这处缺口,谁就是今天的胜利者。 第二镇两个旅的官兵全都顺着壕沟向缺口移动,一面面代表营、卫的军旗随风飘扬着冲向缺口。前面的人倒下去,后面的人就踏着他们的身体向前进,哪怕战友还没有死去,他们也毅然决然的踏了上去。 清军也在拼死反抗着,从城上逃下去的清军在听到缺口处传来的搏杀声也醒悟了过来,城中的青壮也不要命的冲了上来,因为他们相信,太平军破城之后,他们的妻儿老小都会被淫.辱,被屠戮。 一方为了胜利,一方为了活命,没有人肯退后,不断有人被填到缺口中去。尸体竟将这缺口填了三分之一起来,而明清双方就在这尸体堆积的尸堆上继续厮杀着。 “赶他们上去,赶他们上去!” 按察使许文秀面目狰狞,他竟然命令士兵将城中的百姓往缺口赶。他不需要这些百姓能够杀死明军,他只要这些百姓死在缺口上,因为那样他们的尸体就会成为这个缺口的一部分。 十几丈长的缺口布满明清双方的士兵,第二镇的甲旅和丙旅都压了上来,千余名在阵地最前沿的俘虏也被威逼冲了上去,和城中的清军将百姓当作填豁口的工具一样,太平军同样将俘虏当作了消耗清军体力的工具。 没有道义,也没有同情,人命就是工具,惟有悟州城才有意义! 南门的缺口令得整个梧州城中的清军都被吸引过来,他们从各处城墙不断增援而来,死了一批又来一批,死了当兵的就让百姓上,惨烈的搏杀程度甚至比昨日大战还要激烈。有几次缺口就要被太平军夺下时,清军竟然驱赶老弱妇孺至缺口两侧城墙上,然后将她们活活从城上推下,为的就是这些“从天而降”的尸体能够砸倒进攻的太平军,能够成为和石头一样的工具,能够成为太平军的“绊脚石”。 千里镜中,目睹清军疯狂的铁毅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只是将千里镜缓缓的移向城门那边。 原先守卫在城门上方的清军都被塌下的缺口吸引过去,他们全都以为太平军会全力从这处豁口攻进城中,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几个头上裹着红巾,右臂绣有“爆破”字样的太平军士兵却从壕沟悄悄接近城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腋下夹着的,用丝绸紧紧包裹着的药包扔在了城门洞子。然后壕沟那边,十几个手持弓箭的士兵将手中的火箭射了过去。 “轰”的一声,又是巨响传来,不待黑烟散去,潜伏在城门洞子前壕沟中的第二镇乙旅的士兵就呐喊着从壕沟冲出,潮水般涌进那城门洞子,然后如一支红色箭头般从城门洞子那边冲出。 “城破了,城破了!” 这一次大喊城破的不是那些先前被城墙塌下吓坏的清军,而是城外的太平军。 梧州城真的破了,铁毅做了两手准备,他不会将赌注押在一个缺口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赶着投胎啊! 发现太平军从城门攻进来后,大缺口那边拼死顽抗的清军绝望之下终于崩溃,梧州就此失守。 从拂晓时分攻城开始至破城,太平军只用不到三个时辰时间。梧州城,可谓半日而下! “城已破,跪地降者免死!” “城已破,跪地降者免死!” 火红的军旗引领火红的大明军人疾行在梧州城中,一路行过,一路皆是跪在地上的梧州百姓和清军降兵。 太平军没有屠城,对放下武器的清军也没有屠戮,甚至接受了广西左布政使张自昌等大小官员的投降。 有投降保命的,自然也有冥顽不灵抗拒大明兵,要为那北京的满州异族朝廷殉葬的。 汉军镶黄旗出身、广西右参政董应魁于城破之时挥剑自杀;汉军正红旗出身,巡按张所养死战不降,领数十残兵被太平军绞杀在一处小巷中;汉军正白旗出身、原大明左都督、辽东总兵官祖大寿族子,梧州知府祖泽濶纵火自.焚;崇祯九年进士出身的按察使许文秀投井自杀;汉军都统戴良臣在城破之际自感生还无望,遂跳城自杀。 城中局面稳定后,铁毅率镇指挥所入城。在那炸塌的大缺口处他驻马停了下来,视线中城墙内外尽是一堆堆的肉泥,残肢断臂、散乱的大肠小肠触目皆是。那缺口上密密麻麻的堆积着尸体,有清军的,也有太平军的,更多的却是梧州百姓的,内中还有孩子的。尸体层层叠叠,一层连着一层,已是堆到了两侧城墙的一半高度,从上至下形成一处小山坡,只不过山坡上是石头,是泥土,长的也是小树和青草,这山坡却只有尸体,坡中长出的是人的手臂。 因为明清双方的激烈争夺,豁口处的尸体大多成了碎物形状,却是被上面的活人生生踩烂的。尸堆中隐约有呼救的声音传来,却不知是太平军还是清军,又或是百姓。率先入城的甲旅已经组织那些俘虏和青壮搬运这豁口上的尸体,天气太热,这么多的尸体堆积在这不处置的话,梧州便是夺了也是呆不了人,用不了两天,梧州就会成为一座瘟疫之城,一座死城。 满地都是鲜血,人走在上面直打滑,空气中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随风还传来呻.吟和哭泣声,男人女人的都有。城墙下,许多被炮子砸断手脚,砸伤身体的清兵们绝望的躺在哪里,能动的则坐在那里,他们绝望的看着在面前来来回回的太平军,内心盼望着对方能够救治他们,可没有人理会他们,看向他们的太平军眼中也满是仇恨。 一个双腿被压断,眼睛被铳子打瞎了的清兵在地上艰难地爬着,身下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知道梧州失守了,他也知道在他身边不住跑动的是明军,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向这些敌人呼救,然而直到他咽气,他也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王辅.臣率领所部骑兵入城时也看到了城墙下的惨状,原先兴高采烈、无比兴奋的骑兵们在目睹豁口的惨状时,均是自发的停止了欢呼,无声的从城门默默进城。 ....... 云南广西府城外的道路上,一群百姓跪在道路中间,为首的老者不停的向着一名清军的军官磕着头,眼看得已经磕破了头皮,流出了鲜血,但老者却是好像不觉疼痛,他仍是不住的磕着头,老泪横流苦苦哀求那清军的军官:“军爷,这点粮食是我们寨子的最后一点口粮了,你们可不能都拿去,得给我们留一点儿啊,要不然我们就没法活了!” “他娘的,你们活不活的跟老子有屁的关系,老子只知道搜不到军粮,上头就会要老子好看!” 那军官被老者说的一肚子气,根本不念老者的年纪和他爷爷一般大,抬起右脚就将老者的胸口狠狠踹了一脚,踹完之后还不解恨,又怒骂道:“老东西,赶紧滚开,再挡我们的路,老子就把你寨子给屠了!” 此言让老者身后的人群都是吓了一跳,女人吓得将怀中的孩子抱的更紧。 那名被踹倒在地的老者突然喷了一口鲜血,他的儿子赶紧上前将他抱住,可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就要不行。老者用仅存的一口气死死抱住想与那清军军官拼命的儿子,只到闭眼。 “爹!” 儿子大叫起来,想冲上去和那清军军官拼命,可他的手仍被死去的父亲紧紧拽着。 老人的死让寨子里的男人们都愤怒起来,可看到四周那些执刀大笑的清兵,再看身边吓得不住发抖的妻儿,他们最终没有勇气冲上前去和这帮畜生拼命。 清军军官见自己一脚就把老头给踹死了,却是没有半点愧疚,反而觉得自己力气又长了不少,正要喝令手下将这些拦路的寨民赶走,身后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东边快速奔来几骑快马,马上骑士拼命抽打着马鞭,胯下的座骑嘴角都有明显的白沫泛出。 “什么人?” 那清军官军正要挥手示意手下将来人拦住时,却看到对方是驿兵,且是负责八百里加急快报的驿兵,不由一怔,回过神来时,那几个驿兵已经打马从他们身边疾驶而过,带起的尘土一下将这些清兵连同那些避让到道路两侧的寨民笼罩起来。 那军官没来由的被灰尘呛了两口,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边用袖子抹眼睛,一边怒骂道:“他娘的,赶快着去投胎啊!” “头,这几个王八蛋好像是广西过来的,广西那边有什么大事要八百里加急?”一个清兵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好奇的说道。 “谁知道。” 那军官呸了两口,总算是把嘴里的灰土吐了个干净。 .......... 后天奶奶去世四十二天,也就是民间习俗“六七”,所以明天就要供菜,办法事,请亲戚...事情很多,故骨头没有时间码字,所以明后天每天只一更(今天赶稿后会在后台定时发布,请读者勿催,稍加理解一下。)(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擒贼先擒王(上) 广西府城外,炮声隆隆,喊杀震天。 清广西提督线国安率定南藩下汉军四千余并绿营四总兵部及贵州明军降兵五万余人正在猛攻昆明的南大门——广西城。 这广西府和广西省同名,却是一府一省。广西府元时曾为广西路,洪武十五年改置广西府,隶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府下辖三州,分为师宗州、弥勒州、维摩州,又有一捏招巡司。广西府城所在师宗州位于昆明以南一百二十里处,为昆明南边重镇门户。 广西府若失,则昆明以南再无险要关隘可以阻挡清军,因此广西明军为保朝廷和天子安危拼死抵抗清军,令得线国安部在广西城下已停留了四天。按照原先杨老堡军议时制定的作战计划,此刻线国安部应该出现在昆明城南,和赵布泰所率的满州兵、信郡王多尼、罗托等部清军会师后共同发起对昆明的进攻。 显然,线国安部的进展比原定计划晚了,这不能怪线国安,实是广西明军的抵抗太过顽强。连日以来,线国安都在催使各部轮流攻城。他将大营就建于城外,命各部围城扎营,将广西府城围得是水泄不通。 今日,左翼总兵全节奉命督使贵州降兵再次攻城。战斗开始后不到半个时辰,从贵州降兵中选出的数百敢死之士在付出一半伤亡后率先攀上广西城头,他们拔去了城上明军的旗帜,令得城下清军发出欢呼声。 全节放声大笑,以为夺城有望。不想城中的明军守将,晋王李定国麾下的总兵官齐大铜在发现清军攀上城后,立时亲自带领手下亲兵反攻过去。 齐大铜早年就随大西老皇帝张献忠南征北战,随四大王入滇后又参与对清的所有战事,骁勇无敌。其手下亲兵更是被清军蔑称为“老本贼”的大西兵精锐,在他的奋力反击下,攀上城的清军立时就不支,在随后增援的明军反扑之下被砍杀怠尽,余下的要不就是自己往城下一跳之了,要么就是侥幸在明军杀来之前顺着云梯逃下城头。 明军守住这处缺口后,一边将擂木、土石,石灰从城上扔了下来,一边拿叉杆去推竖在城墙上的云梯。城下避无可避的清兵只能硬生生的挨着从上空落下的重物,或是被檑木砸伤,划是被石块砸死,要么就是被石灰呛瞎眼睛,从云梯上摔下的更是不计其数。刹那间,城下一片哀号,死伤一片。全节见明军反击得手,前方的贵州兵没办法再攀上去,军心士气也很低迷,便下令鸣金收兵。听到收兵令后,贵州兵们如蒙大赦,兔子一样从城墙下拼命往回跑。受伤的清军能够自己跑回去的在少数,大多数只能躺在城墙下惨叫。 明军在付出千余惨重伤亡之后,终是将清军的第五次进攻给打了回去。 又一次攻城的失败让清军大小将领都有些失望和泄气,望着退下来的全节一阵摇头。全节却不以为意,左右伤亡的都是那些在贵州投降的明军,他的嫡系本部一点死伤也没有,所以这种仗他乐意打,赢了固然好,输了却也没什么打紧。几天的进攻看下来,广西城中的明军也是到了极限,今日贵州降兵攀城险些成功证明城中明军也没有多少力量了,所以全节相信再攻上两次,广西城肯定会落入大清手中,因此没必要为了一次失利而颓丧。 不过来到线国安面前后,全节还是大声请罪道:“提督,末将无能,这次攻城又败了!” 线国安微一点头,却是没有说全节什么,而是拿着千里镜继续看着进攻兵马从城墙退下,脸上一点也没有对攻城失败的愤怒,而是很冷静,甚至嘴角还挂着笑意,这模样让全节看了不由安心,知道线国安不会处罚他什么。 又看了一会,线国安放下千里镜,对全节,也是对诸将道:“败了就败了,没什么打紧,不过是小小挫折而已,难道还能赶上当年老王爷在桂林那一仗不成?...你们啊,就是一个个求胜心切,把胜负看得太重,须知胜负乃兵家常事,这世上有哪个将军是只打胜仗,不打败仗的?都看开些,本督看得仔细,城中明军已是强弩之末了,待明日整兵再攻,这城终是会破的。” 主帅这番话自然让失望的诸将重新意气风发起来,气氛也为之一变,很是活跃。 全节看了眼广西城,却道:“其实,咱们进展得慢些也不是坏事,要不然朝廷怎么知道咱们的辛苦?真要一帆风顺,一路平坦的杀到昆明去,信王爷和朝廷反觉得咱们这路也太轻松了些,其他几路兵马也会说咱们遇上的都是弱敌,这可显不出咱们的功劳来。” “对,这话我赞成,左右这平滇首功也轮不到我们,咱们啊就在这广西城多耽搁两天...昆明那边有朱明朝廷和皇帝在,李定国、白文选他们必然会死守,打起来一定是场恶仗,所以咱们也别急着去当炮灰,等到那几家啃不下去时咱们再去,也显得咱们定藩能打不是?” 说话的是定藩出身,现为桂林总兵的王恩曾。站在这里的多半是定南藩下出身的将领,不是定藩出身的也是线国安自己的嫡系,没有满清贵胄在当中,所以诸将说话便放肆了些。 线国安微微点头,王恩曾说的不错,进展太顺不是什么好事,眼下各路大军一齐抢攻昆明,而明军那边肯定不会让他们的朝廷和皇帝落在清军手中,所以必然会死保昆明,这一场仗打起来,百分百是场恶仗。而几路兵马中,只他线国安和吴三桂手下是汉军,那吴三桂却是平西王,所以满州人八成会让他线国安当攻城炮灰,所以晚去昆明其实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必沦落到拼着损失惨重却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 正要吩咐诸将随他至大帐商议明日攻城的事情,亲兵却来禀报,说是广西巡抚陈维新大人发来八百里加急快报。(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擒贼先擒王(下) 广西来的那几个驿兵不顾马力赶到清军大营,从马上下来时,人累得不行,那马更是没法活了。将八百里加急件递到提督大人手中后,这几个驿兵这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也得到了解脱,这要命的差事若是再接上那么一两次,可真能把人给活活累死。 “把人带下去休息,给他们安排酒食。” 线国安一边吩咐亲兵将几个驿兵带下去,一边撕开密封取出内中的信纸,上面的字迹确是广西巡抚陈维新的字体。 信中,陈维新告诉线国安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广东明军已于数日之前从西江以水师舟船载运突入广西境内,约有万余明军从舟船上岸进攻梧州。留守总兵官马雄为了应对明军进攻,防止梧州有失,便从桂林、柳州等地调集兵马协防梧州。其后马雄趁明军立足未稳,率步骑一万五千余出城进攻,欲击溃上岸明军再于西江上用铁链锁江,阻止明军水师运来更多兵马,不料却遭大败。激战中,马雄本人阵亡,其麾下骑兵只逃出两百余骑,其余尽遭明军歼灭。随同出城作战的绿营抚标副将李茹春以下大小将校数十人阵亡,出城营兵、汉军也遭大败,仅汉军都统戴良臣率残部两千余退入城中。闻听败讯后,陈维新立即派出桂林营兵三千余往梧州增援,不想半路却遭明军骑兵拦截不得不退回桂林。 信中,陈维新直言,因音讯不通,他不知道梧州城现在有没有被明军攻占,他也没有足够兵马援救梧州或击退入桂明军,甚至连守住桂林都不能,所以只能发来八百里加急,请求线国安能够立即率兵回援桂林,以防明军攻占梧州后向守军空虚的桂林、西宁、柳州三府进攻。此三府再失,广西便全盘归明了。信纸的最后面有几处墨点,可以想见陈维新在写这封信时心中有多焦虑不安,写信时又是多么匆忙。 看完陈维新的信后,线国安拿信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广东那支打败了简亲王、平南王、靖南王、满州将军的明军终是腾出手来攻打广西了。而广西的留守兵马总共不过两万人,梧州一战却叫马雄给葬送了一大半,余下几千兵分守各地,根本挡不住广东明军。若自己不回师救援,结果便如陈维新所言,广西全省归明。回师还是不回师,线国安早有主张,但真到决定的时候,还是踌躇难决。 “提督,巡抚大人信中说了何事?” 全节从线国安微微抖动的手上看出异样,心中不由微微一惊,他的印象里提督大人可是向来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可今日却竟然手抖起来,真不知巡抚大人这信中说了什么吓人的事。 “你自己看吧。” 线国安没有说话,只是将信递了过去,全节拿起信,细细一读,神色也是瞬时大变。他吃惊的倒不是梧州被明军包围或攻占,而是吃惊马雄部下的回回兵竟然叫明军打得全军覆没,只逃出两百多人来,马雄本人也被阵斩! 这广东明军的战斗力也实在是太恐怖了些吧...虽然早从线国安那里知道了广东战局变化,简亲王济度所率两万余满蒙汉大军叫广东明军全歼,可全节依旧被广东明军强悍的战斗力惊到。 “梧州是广西门户,一旦被明军占去,广西另外三府便是守无可守了。提督,咱们恐怕得马上回师救援,要不然广西可就丢了。”全节急切间只有赶紧回师救援的念头。 线国安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一脸惊愕和关切的诸将,却摇头道:“我们不回去。” “啊?” 全节一愣,四周的其他将领也都怔在那里,老窝都要被明军端了,怎的提督大人却说不去救呢。 线国安扫视诸将,沉声道:“赵将军和我在贵州有过商定,若广东明军真的西入广西,不论广西局面如何崩坏,我军也不回师,因为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便是拿下昆明!”线国安的手猛的指向昆明方向,“永历朝廷若不解决,就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拥明的力量也会和咱们死斗到底,所以必须拿下昆明,擒贼先擒王,昆明就是这百足之虫的心脏,咱们一刀插在心脏上,广东明军再能战,也不过是这百足之虫身上的一条腿,没了心脏,这腿伸得再长也不过是个死物!” 诸将听了这话,都是下意识点头。全节却是有些犹豫,他迟疑道:“提督,可咱们若不回师,广西可就保不住了。这可是一省地盘啊,难道就这么拱手让给明军?”说话时,一脸凝重之色。 线国安冷笑一声说道:“只要能拿下昆明,灭了永历朝廷,我大清数十万入滇兵马转瞬便可东奔,明军得了广西又能如何,他们难道还能守得住?” 全节闻言,凝重神色渐渐消散,暗道提督大人这话说的没错,就算广西被明军占了又如何,如今永历朝廷所在的云南都快要被大清占领,朝廷和皇帝没了,广东明军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广东明军攻我梧州为的就是入滇勤王,我们若回师救援广西就是中了他们的计,所以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昆明!我想,此刻那广东明军主帅恐怕做梦都想我回师吧。” “他们想让咱们回去,咱们偏不回去,昆明城就在百里之外,咱们倒要看看他广东明军有多大的本事能抢在昆明城破之前打到咱们后边来。”一清将道。 线国安眼中忽的凶光一闪,指着广西府城对诸将道:“诸位,眼下形势有变,容不得我们再耽搁下去,你们回去多做准备,明日拂晓各部一起攻城,城破之后本督任众将士放纵一天,然后咱们挥兵抢攻昆明,灭了朱由榔再回师和广东明军一较高下!” “多谢提督!” 清军诸将闻听可屠城放纵,都是大喜过望。(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抢老婆 广西府城明军力阻南线线国安部清军挺进昆明时,他们拼死护卫的朝廷却因移跸之事争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没有想着坚守昆明,而是主张往四川退,或往滇西退。刚刚大败的晋王李定国也同意圣驾立即移跸,认为昆明无险可守,若圣驾再不移跸,恐被清军包围。 永历朝臣将指望都放在晋王身上,现在晋王都说昆明不可恃,原先还嚷着要固守昆明的黔国公沐天波、大学士扶纲等人便只得改变主张同意圣驾立即移跸,但到底去四川还是去滇西,二人又拿不定主意。晋王那边正在忙于部署一次针对清军新的攻势,对圣驾究竟移跸到哪也没有一个明确说法。 翰林院讲官刘清力主圣驾移往四川,他对沐天波等人道:“四川那边有我大明许多勋镇在,又有夔东十三家呼应,川中总兵力不下十万众,如今既然云南守不住,圣驾便当由晋王、巩昌王保着去四川,和那里诸家勋镇联合起来,以川中为基业再与清军抗衡,此乃万全之策,若去滇西,朝廷便是自绝天下,中外联络尽断,大明恐再无复起之机,若不幸退入缅国,恐朝廷和天子都会遭小国凌视。” 刘清所言打动沐天波和扶纲,二人又找大学士雷跃龙商量,均觉去四川比去滇西的好,但马吉翔等主张去滇西的官员连日不断往行宫向永历帝进言去滇西,使得天子心下很是摇摆,几次朝会时都是愁眉苦脸,再也不提什么与昆明同殉的话,言语间甚至暗示朝臣早拿主张,免得再如从前那般仓皇出逃。 据说,马吉翔等人都在秘密将受贿得来的财货装车,司礼监王坤也调了御马监的勇士帮着他装东西,行宫中内监和宫女也都开始打包物品,种种迹象表明,天子似乎默认了退往滇西的方案。为免天子真的下旨要朝廷退往滇西,沐天波和扶、雷二位大学士立即带着刘清入行宫,在行宫所在黔国公府前的街道上却撞见匆匆而来的广东报捷使徐应元和郭绍一行。 “尔等要做什么?” 沐天波于马上喝住广东一行,问他们如此着急赶来行宫要做什么。 见是黔国公和两位大学士,徐应元忙上前向他们行了礼,然后道:“下官想进宫面见陛下,商量一下...” 徐应元正要说进宫目的,大学士雷跃龙却一下打断他,喝道:“你们可是进宫要陛下移跸去广东?” 闻言,沐天波和扶纳、刘清都是一怔,广东那边似乎也是可以移跸的所在,陆路不通可以走海路,经安南乘船抵达广东啊。但想到天子对粤国公周士相的态度,及迟迟没有得到广东兵马来勤王的消息,三人便打消了圣驾移跸广东的念头。 黔国公沐天波因曾在孙可望兵犯云南的时候将梁双虎带来的两百太平军编入昆明守军,所以对这粗直汉子颇是有些好感,见他站在徐应元和郭绍身后,便要开口想劝他们回去,免得在宫中碰钉子,天子那边毕竟对粤国公印象不好。若粤国公早率大军来勤王,天子恐怕也会对他印象改观,但都九月了,广东那边仍是毫无音信过来,打广西来的清军更是进逼到昆明一百余里外的广西府城,丝毫没有后路被袭的迹象,这么一来,天子对广东那边更是无好感,更休说马吉翔和王坤还在天子那边说了广东许多坏话。广东这几人这么冒然进宫请天子圣驾移跸,还不知会被天子认为什么呢。 本着好心的沐天波正要开口要他们回去,不想,那广东报捷使徐应元却轻咳一声说道:“回大学士话,下官进宫并非是请陛下移跸广东,而是想请陛下让我等接回主母,好早回广东。” “主母?” 一个国公、两个大学加一个翰林讲官都是一愣,旋即明白对方说的是长乐大长公主。四人脸上顿时都有些不悦,这都什么时候了,广东众人不想着圣驾安危,却想着为那周士相迎回大长公主。 “胡闹!” 沐天波冷哼一声,懒得再说这几人,打马奔向宫门。大学士扶纲苦笑一声,和摇头的雷跃龙吩咐轿夫步子再快些。刘清也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从广东几人面前走了过去。 几位大人物走后,徐应元和郭绍对看一眼,相互之间也都很尴尬。身后的梁双虎却一肚子不快的骂了句:“他娘的,若不是皇帝下了旨给咱家大帅娶了老婆,你道俺愿意在这昆明呆着。这满鞑子马上都快打到昆明来了,咱们要还不把夫人带走,万一叫夫人落到鞑子手中,咱们几个还有脸回云见大帅吗?” “皇帝不放人,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郭绍也很无奈,正如梁双虎所说,这永历皇帝要不是下了旨下嫁公主给他家大帅,他们早回广东去了,哪里还会留在这险地。可这皇帝也真是的,下嫁公主就下嫁呗,你把人送出来啊,他倒好,旨意一下就没了下文,把广东众人急得不行,去请郭大学士入宫催促,得到的回答却是太后舍不得大长公主,要留她在身边再呆些日子。 “你们俩都赶紧想个办法啊,这清军都快打到昆明城了,咱们再不把夫人弄回去,难不成真要把夫人送给鞑子不成?” 郭绍没有吭声,而是看向徐应元。徐应元眼珠子转了转,忽的嘿嘿一笑:“城中当官的现在都寻思着是往四川逃还是往滇西退,皇帝想必也担心自己性命,我看这城中大乱也是这几天光景,皇帝真要扣着大帅夫人,咱们就把人抢了就是。” “抢?” 郭绍脸抽搐的厉害,饶是梁双虎胆大,这会也是听得眼直了。 徐应元一脸看不起他们的模样,哼哼道:“瞧你们这怂样,那朱由榔胆小的很,当年为了逃命,连自己两个亲生儿子都给扔了,太后也给扔在一边,等到他们真的跑的时候,你说他还顾得上一个不相干的绍武公主吗?” “这...”郭绍有些犹豫,“这事还是有些险,要不咱们进宫去劝皇帝移跸咱们广东吧,这事若成,可是大功一桩,咱们回去之后肯定能飞黄腾达。” “飞黄个屁!”徐应元冷笑一声,四周看了眼,压低声音道:“都这会了,也不怕告诉你们,其实大帅压根不想要这个皇帝。” “不想要?” 郭绍愣住。梁双虎也是一突。 “不但不想要,咱大帅还准备换个天子,我估摸着这会大帅恐怕在广西了,他在等着永历跑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虚无的希望 国公府内,永历帝正呆呆看着一个中年内监。这中年内监叫陈兴,是原先司礼监庞天寿的徒弟,崇祯时的御马监少监。和其师父庞天寿一样,陈兴也是一个天主教徒,和师父庞天寿同时受传教士汤若望洗礼。受洗后的庞天寿教名叫亚基楼,陈兴的教名则叫伯多禄。 甲申年李自成自攻破北京时,庞天寿和陈兴二人奉崇祯旨意到南都整兵,躲过一劫。崇祯皇帝殉国后,南都的明朝官员拥立弘光帝,弘光为了筹措江北四镇军饷,便命庞天寿往福建征锐,结果没等庞天寿把福建的饷银运来,南都就失陷了。 隆武帝在福州登基称帝后,庞天寿与徒弟陈兴联络了当时福建的传教士毕方济一同前往澳门,希望能够求得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帮助抗清。到了澳门后的庞天寿师徒充分发挥了他们天主教徒的身份,成功地游说葡萄牙人组织了一支由三百名火枪手和六门大炮组成的雇佣军。然而,这支雇佣军刚组建好,福州方面就传来隆武帝殉国的消息,随即桂王朱由榔在广东肇庆称监国,庞天寿没去投广州的绍武政权,而是带着这支雇佣军前去肇庆听命永历政权。永历帝被清军撵到桂林时,就是庞天寿师徒率领这支葡萄牙雇佣兵承担了守城的艰巨任务。经过数场残酷的大战,靠着葡萄牙人凶猛的火器,总算暂时击退了李成栋派出追求永历的清军。 凭借桂林守城之功,庞天寿师徒便开始在永历宫中开展传教活动,在庞天寿的努力下,皇太后马氏和太妃萧氏竟然都受洗入教,分别改教名为玛利亚和烈纳。皇后王氏也在婆婆的劝说下信了天主教,改教名为亚纳,东宫太子也受洗入教,改教名为康斯坦丁,结果在太后、皇后、太子的带领下,永历行宫中的宫女和内监大半成了天主教徒,每日在宫廷之中对着圣母像日夜叩拜,盼着圣母能够保佑大明击败入侵的满清。 母亲、妻子、儿子都成了天主教徒,永历也不例外成了天主教徒,不过他受洗的最大目的是希望能够得到教皇的援助。他命庞天寿代表自己给罗马教皇英诺森十世、耶稣会会长和威尼斯共和国写了三封信,让陈兴前往澳门请求波兰籍传教士卜弥格转呈,恳求教皇向中国派遣援军。结果信发出去未有多久,庞天寿却因对永历懦弱无能感到失望,投向了兵强马壮的孙可望,希望能够由孙可望承担起抗清满清的重任。陈兴没有选择和师父一样投靠孙可望,而是选择继续忠于永历帝,后来跟随行在从安龙到了昆明。庞天寿在途中畏罪自杀,其尸体便是由陈兴给安葬的。 清军大兵进入西南后,永历将求援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万里之外的教皇,他命陈兴乔装前往澳门,请求澳门的葡萄牙人能够帮助他向教皇再次递信,并同时再组织一支人数庞大的雇佣军帮助大明抗击清军。然而和上次去澳门受到葡萄牙人热烈欢迎不同,这一次陈兴却受到了冷遇,并且多次从葡萄人口中感受到他们对大明的恶意。陈兴百般不解,不明白同信天主的葡萄人为何对大明朝廷态度大变,多方打听终是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广东的太平军对澳门曾经采取敌对行动,并且通过各种途径威逼勒索在澳门的西方人,令得澳门所有西方人对于大明朝都抱有敌意。 为了化解葡萄牙人对大明的敌视,争取他们的帮助,陈兴便对澳门总督布加洛说,他愿意前往广州说服广东的太平军不要再对澳门采取敌意,双方精诚合作,结果让他失望的是,他到了广州后并没有见到太平军的主帅周士相,只见到了广东布政使司宋襄公,而对方在听完他的来意后竟然将他轰了出来,根本不相信他是永历内廷的人。 陈兴自感没脸再去澳门,又在广东呆不下去,只得经由安南返回昆明。回来后才知道入滇清军最近的一支兵马距离昆明只有百十里路了。 “皇爷,奴婢说的都是千真万确,澳门那边的佛郎机人都不愿意支持我大明了,除非皇爷能罢免那个周士相。” “这个周士相,朕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刚给他晋了国公,他就把朕的盟友都得罪了!” 朱由榔越听越气,可除了生气却什么都做不了,难道自己真能一道圣旨就将周士相给罢了? 陈兴也知皇帝眼下不可能拿周士相如何,他叹口气问道:“皇爷,眼下也不是追究广东的时候,奴婢进宫时听说皇爷准备退往滇西?” 永历一怔,矢口否认:“这是马吉翔的意思,朕没有答应。” “那为何宫人们都在收拾东西?”陈兴有些诧异。 “朕怎么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永历脸色有些难看,微哼了一声。陈兴见状,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忙磕头不敢再说。见他这样,永历脸色稍缓,当年庞天寿投靠孙可望逼迫自己这个皇帝时,陈兴没少暗中保护为他说情。他又是刚从澳门回来,虽说事没办成,可不是他的错,千里迢迢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可不能太过寒了下人的心。 “澳门这条路断了,教皇那边又没有音信,看来天主是不来保佑朕了。” 永历苦笑一声,忽觉得自己求助教皇的念头十分可笑,难道万里之外的教皇真的会因自己这个才受洗不过几年的教徒皇帝就发来援军吗? 见陈兴还在那跪着,永历便开口要他起来下去歇息,却有内监引着沐天波、扶纲、雷跃龙、刘清四人求见。国公和大学士求见,永历自然不能不见。 沐天波四人进入黔国公府,就发现府内惊乱异常,许多宫女内监都在收拾衣服,一派惶惶末日景象。虽说四人早知行宫里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退往滇西,可真看了这末日景象,还是心堵得厉害。四人随内监一路走来,一路都是无语,心中却均有了皇朝末日气象。 见到皇帝后,沐天波首先进言朝廷和圣驾万不能退往滇西,尔后刘清上前说道:“陛下,现在云南四面皆被清军包围,圣驾若往滇西去幸外国,文武军吏怕是无一人肯从。就算陛下能够奔驰得脱,可陷于滇西,护卫军马全失,又岂有复起之日?四川那边仍有我大明诸镇在,督师文大学士也在,建昌王连年丰稔,粮草山积,圣驾若去,必不致随行文武军吏挨饿。故臣以为,圣驾当假道象岭,直入嘉定,养锐以须,即或兵势猖逼嘉阳,战船、商船一刻可刷数千艘,顺流重庆,直抵夔关,夔东十三家闻圣驾至,必夹江上迎。乘此威灵,下捣荆襄之虚,如唾手尔,如此我大明方有中兴之机,不若此,恐圣驾难全!”(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七章晋王最怕什么 “川中真的可以去得?” 先前马吉翔他们只对永历说去四川路途太远,且要经过清军防线,圣驾易遇险,而去滇西的话则无此险虑,所以永历这才默认退往滇西,任由马吉翔他们准备,现在却第一次听臣下将去四川的好处说得这么细致,再想从前从肇庆出逃时的狼狈模样,心下不禁又有些动摇。倘若刘清说中,朝廷上下军民官吏都不愿随自己去滇西,自己这个皇帝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么。 刘清身为翰林讲官,自然知道皇帝性格,当下斩钉截铁道:“臣已定好移跸路线,只需晋王和巩昌王率精兵护卫,沿途必无危险!” 大学士扶纲和雷跃龙也双双对永历进言,都道去四川并无危险。永历有点动心了,去滇西是安全,可是再想回来恐怕很难,去四川虽险,却有十数万将士可依仗,还有复起之机。两相权衡,自然是去川中好。但他还是有些担心,问诸臣道:“夔东十三家都是大顺余部,他们会迎朕否?” 扶纲很是肯定道:“十三家早归我大明,岂有不奉圣驾之理。” “万岁,事不宜迟,清军先锋已近昆明,圣驾当早迁移。臣等以为万岁当立发旨意与晋王和恐昌王,命他二人率部护驾。二王麾下尚有数万精兵,便是敌不过入滇几十万清军,但保圣驾撤往四川却是不难。”沐天波道。 永历仔细想想,终是不再犹豫,点头道:“也罢,就依你们,朕去四川。扶卿你替朕拟旨意,沐卿你派人去晋王和巩昌那边将朕去川中一事与他们说,让他们马上派兵来护驾。” “臣等遵旨!” 见皇帝同意往川中,沐天波等人都是大喜。出宫后,沐天波立即派锦衣卫官丁挺赶往晋王军中征询晋王意见。晋王李定国正和巩昌王白文选商议布署一次针对清军吴三桂部的伏击,听丁挺说明来意后,二王商量了下,均是同意圣驾迁往川中。晋王更写了手令给昆明留守大将勒统武,命他率部护卫圣驾前往川中,他这边和白文选打击吴三桂后再行入川。 丁挺尚未归来时,司礼监王坤便将沐天波四人进宫劝谏圣驾移跸川中之事透露给了马吉翔。马吉翔闻讯大惊失色,急忙找来兄弟锦衣卫马雄飞和女婿户部侍郎杨在。 “沐天波和扶刚他们领着那个蜀人刘清进宫去了。”说话的时候,马吉翔很是不安。 “他们进宫干什么?”马雄飞一头雾水。 马吉翔哼了一声:“去劝皇上圣驾前往川中。” “去川中?” 马雄飞愣了下,他没什么本事,凭着兄长权势谋了个锦衣卫指挥使官,对朝廷迁到哪都无所谓,所以没有多想,随口道:“蜀中尚有十余万兵,圣驾去那也好。真是去了滇西,可就没有兵马护卫了。” 杨在没有吭声,因为他并不赞同岳父劝圣驾往滇西移跸,相反,他却是主张去川中的。只不过岳父一力坚持要往滇西去,身为半子,他也不好唱反调。现在听沐天波、扶纲他们说动皇帝去川中,二叔马雄飞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心下也是一松。 听兄弟说这话,马吉翔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圣驾真要去了四川,文安之必定来迎驾。他资历老,又在川中经营多年,圣驾被他迎了去,这内阁首辅还能由我做?”顿了一顿,又说道:“文安之可不是扶纲和雷跃龙,从前他在的时候就和我不和,若是他做了首辅,你以为他会放过我?” “文安之不至于要为难兄长吧?” 马雄飞有些紧张起来,他没什么本事不假,可不代表他不知道利害关系,文安之若是找他兄长麻烦,他这做兄弟的还能有好! 杨在眉头微皱,却是仍不发一言。 “不至于?”马吉翔冷笑一声,“我敢肯定文安之必然会和我算安龙附孙逆之事,到时咱们人在他屋檐下,内无金少宰之助,外无晋王之援,还不是任他摆布,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 话中所说金少宰指的是晋王李定国亲信幕僚,现任吏部右侍郎的云南人金维新。为了抱紧晋王李定国大腿,安坐首辅之位,马吉翔平日很是巴结金维新,有事无事便请他吃宴喝酒,隔三差五送去大礼,令得金维新和他马家很是交好。 “老夫真要出事,贤婿以为祸就不及池鱼了?.....老夫膝下无子,将来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这几年在朝中经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如今老夫大难临头,贤婿就不愿为老夫分忧?....” 见女婿杨在始终不吭声,马吉翔心中有气,说着竟是掉下几滴眼泪来,杨在见了叹了口气,知道这事也由不得自己了,起身缓缓说道:“事已至此,莫若去找金维新,他祖上坟墓和亲戚家人都在云南,肯定不肯去四川。晋王那里又很听他的话,我们就请他去劝晋王坚走永昌,若事真不可为,便按岳父所言让圣驾幸缅国;若事还可为,咱们便保圣驾再返滇便是。” 女婿所言让马吉翔眼前一亮,马雄飞那边却问:“要是晋王不听金维新的呢?” 杨在微微一笑,反问马雄飞:“晋王最怕什么?” “唔...” 马雄飞怔在那里,他怎么知道晋王最怕什么。兄长马吉翔却轻笑一声,道:“晋王最怕再出两个亲王!” 杨在点了点头,直言道:“若晋王不同意去滇西,咱们就让金维新明着告诉他,蜀中勋镇林立,拥兵十余万。晋王这边却是新败之余,兵马不及蜀中,真保了圣驾去蜀中,蜀中那帮人能听他的?李来亨、袁宗弟、刘体纯、郝永忠那帮大顺军能听他这大西军亲王的?” 马吉翔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道:“最好再加上一句,若大顺军那帮人能恢复荆襄,皇上肯定会封李来亨、袁宗第、郝永忠他们当亲王,这样一来,晋王打死都不会同意圣驾去川中的!....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能再耽搁,贤婿马上去和金少宰说,务必请他快马前往晋王处相劝,金少宰有什么要求,贤婿都答应下来!” 当下,杨在便去找金维新,将先前和岳父所言对金维新说后,金维新果然也不愿意朝廷从自己家乡云南迁到四川去,另外他又同镇守四川建昌的总兵王偏头曾为争夺一个美女闹过纠纷,担心转入建昌后会遭到王偏头的报复。所以和杨在商议过后,快马加鞭便赶往晋王处相劝,结果真如杨在所想那般,晋王果然不同意圣驾迁往川中,重新发了手令命勒统武将圣驾先迁至永昌,等他率军赶到后再作下一步决定。 勒统武接到晋王手令后立即准备移驾事,昆明城中顿时大乱。(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八章我要参加太平军 梧州城墙上,正在修筑城墙的清军俘虏们看到江上消失了数天的明军水师再一次出现。这一次,明军水师的战船比上次来得更多,密密麻麻布满长达十几里的江面上。每艘战船的两翼都插满了旗帜,远远看去,就如西江变成旗帜海洋般。 随着第一艘战船停靠在由俘虏们整修出的码头上,江上响起号角声。紧接着,一艘又一艘的战船依次停靠码头,一块块船板从船头放下,随着战船上的旗手的旗号,一队队身穿红色军服的太平军在一面绣有熊罴军旗的引领下,从船板上浩浩荡荡的开上岸。也不知这熊罴军旗引导了多少太平军下了船,未等俘虏们回过神来,又是几十艘战船靠上了码头,然后又是一队队身穿红色军服的太平军在一面绣有麒麟军旗的引领下开上了岸。 俘虏们也数不清沿江由他们亲手增建的码头到底有多少,他们只看到明军无穷无尽的从船上开向岸边。先是熊罴军旗,后是麒麟军旗,再后是青龙军旗、麋鹿军旗、朱雀军旗,每一面军旗都引导着数千太平军从船上开向岸边,每一面军旗后头都有无数小旗,上面绣着各式番号。 三万人?四万人?五万人?十万人?... 俘虏们被太平军庞大的兵力吓呆,他们实在是数不过来到底有多少太平军开了过来,他们就那么呼吸沉重,痴痴的看着一队队太平军从数里外缓缓向梧州城走来。俘虏中不乏见过阵仗的老兵,他们手底下打败过许多明军,砍过无数明军人头,但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整齐且规模庞大的军队。 最后,俘虏们看到一面绣有貔貅的军旗在几百全身铁甲的太平军护卫下踏上了岸。铁甲兵的出现让俘虏中的一个叫陈五的把总看得瞠目结舌,呆呆的喃喃了一句:“我的个乖乖,广东的明军昨这么大家当的,这铁甲兵可是我们老王爷在时都弄不出来的。这盔甲,这气势,天下一等一的强军啊!...” “不是一等一的强军,我们会败得这么惨?” 边上一个同样是把总,叫王德的军官俘虏苦笑一声,然后再次低下头去默默干活。他实在是被太平军杀怕了,也打怕了。 在那些铁甲太平军的最前头,一个模样看着十分年轻的将领骑在一匹大青马上,那将领上岸之后并没有急着进梧州城,而是扬着马鞭指着西江对身边簇拥的几十位军官说着些什么。 城墙上监视俘虏修墙的第二镇太平军轻蔑的看着这帮被充作苦力的俘虏,然后骄傲的对他们说道:“我们大帅来了!” 说话间,城内几十个骑马的将领从城门冲出向着那年轻将领奔去,远远便下了马,然后一众将梧州清军杀得丢盔弃甲的太平军将领在那年轻将领身前屈膝单腿下跪,齐声叫道:“恭迎大帅!” 声音传得老远,令得城墙上的俘虏听得清清楚楚,那刻,他们心中震骇,太平军的大帅就是那年轻人? “瞧广东明军这架势,恐怕满州人打不过。就看那些兵的威势,就不是咱们随意抓个夫子能装得出来的,唉,也不知练上多久,才能这般气势。”陈五此刻心中翻山倒海,只觉这广东来的明军实在是强得太过没边,远不是他们这些广西绿营所能匹敌的。 听了陈五这话,把头低下去干活的王德心中一动,抬头看了眼城上,发现监工的明军都在看着城外,便小声说了句:“咱们若是跟着这等强军,当年也不会降了清军做了这劳什子绿营了。” “是啊,咱们怎么就跟不了这等强兵呢,要不然也不至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陈五脸色讪讪,心中说不出的落寞,原先还存着指望,提督大人率大军回援,广东明军肯定挡不住,没想到人家后头竟然来了这么多援军,且看起来和攻占梧州的这支明军一样能打,光看这援军规模就比自家提督大人强了许多,这仗还怎么打?一旦这支兵马在广西站稳了脚根,他们这些被俘的清军恐怕就要悲催的很。 王德突然很想投太平军,但凡是人,总不想当一辈子俘虏,当一个不知何时就会被活活累死的俘虏,他想跟强军干,成为强军的一员。他越想越觉得太平军不会真就这样将他们当苦力消耗,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俘虏都能成为苦力在干活,至少那些被俘的回回兵都叫太平军拖到江边喂了鱼鳖。他们现在虽然很苦,可起码还活着,每天还有饭吃,虽吃不饱可也饿不死,太阳下山就能放工回去休息。虽说每到休息的时候就会有一些太平军称之为安军使的军官会过来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给他们讲满州人是如何残暴对待汉人,那些被屠城的地方是如何惨,说些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福州屠城、广州屠城、柳州屠城的事,又说什么满州人只不过拿他们当炮灰使,将来满州人真坐稳天下,汉人就会被他们永远欺压,任他们当牛马使唤。 一开始,绿营和汉军的降兵们对太平军的安军使很抵触,因为他们说的事情他们都有份参与,远的不说,广西境内的十几起屠城事件哪桩不是他们干的,要不然广西人口怎的就剩下现在的十来万,明朝时上百万的人口怎的就凭空消失了?太平军说被屠城的汉人怎么惨,女人们被掳去又如何惨,不是变相的说他们残暴,说他们替满州人为虎作伥么。所以军官也好,士兵也好,都是不以为然,对安军使说的这些都很漠然,也很烦他们,要不是自家小命被太平军捏在手中,他们才懒得理会这些罗嗦的家伙。 然而随着每天都听这些事情,且每天听到的惨事都不同样,军官、士兵突然都有了心态的变化,不再是原先那种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心思,也不是乱世之中只为自家活,哪管旁人死的心思,而是突然间对过往所干的事情有些愧疚。 太平军的安军使们似乎也没有一夜之间就要强行改变俘虏心态,让他们积极涌跃加入太平军成为反清战士的思想,只是潜移默化他们。绿营兵本来就地位低下,且成了太平军的俘虏,所以被俘的清军有的心思活跃的会想,便是他们能够被解救,重新成为绿营兵,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而加入太平军未必就是坏事。只是现在还没有俘虏主动提出要参加太平军,要对残杀汉人的满州人进行报复什么的。 陈五没有这个想法,王德也没有,他们只是觉得从前做的或许错了,但是当不远处一个汉军的俘虏突然将躺倒在地,要身边的同伴用带有棱角的石块割去自己辫子的时候,他们一下呆了。 那要割自己辫子的兵对着城墙上的太平军喊了一声:“我割辫,我要参加太平军!”(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九章割辫杀鞑 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割去辫子意味什么,意味从此与大清决裂,从此与满州为敌! “那人是汉八旗的兵!” 绿营兵们窃窃私语着,他们看着那个汉八旗的兵让同伴割去了脑后的辫子,然后从地上站起昂首看着城墙上,目光满是期待和渴望。 陈五和五德也抬头看向城头,他们想知道太平军是不是真的要收编他们。如果是,他们不会再犹豫。 城上,一个太平军百户面无表情看着下面的俘虏,旁边的一个安军中使嘴角却露出微笑。他在等,一直在等,等第一个主动要求加入太平军的俘虏,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激动的安军中使准备开口说话,视线却被城外传来的军歌吸引过去。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嘹亮的军歌吸引了城上太平军的目光,也吸引了城下俘虏们的目光,更吸引了城下等待太平军大帅接见的降官目光。 军歌?! 好气派,好有声势的军歌! 云从龙,风从虎... 广西左布政使张自昌熟读史书,他知道城外太平军正在鸣唱的是元末红巾军的军歌,这首军歌据传说是红巾军领袖刘福通所作,但已无可考据。但有史可考的是,成千上万的汉家男儿齐声唱着这首军歌葬送了元王朝。 如今,事隔三百年,这首曾唱响在大江南北的军歌再次传诵在世人耳中,这一次,难道葬送的会是刚刚兴起的大清王朝吗?! 张自昌沉默了,他已经归降,虽不知太平军的那位年轻大帅如何处置自己,但他清楚,自己是很希望太平军能够唱着这首红巾军歌一直打到北京去的。 ........ 最先下船登岸的第三镇将士在熊罴军旗的引领下,唱着嘹亮的军歌,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向梧州城中。 潮惠大捷后,香山的太平军兵服厂再次扩建,缴获的盔甲被送到兵服厂进行了改建,几万件红色布甲军服发到了每一个士兵手中。整齐干净的军服带给了士兵骄傲和自豪感,也让他们的凝聚力更高。他们用最大的声音吼唱着他们的军歌,只为让梧州城中的人知道,他们是太平军,他们的使命是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俘虏们再一次震骇了,他们的眼神有惊愕,但更多的是羡慕和佩服... 被俘虏的清军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也是精锐,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没有成为绿营或汉军时,就是大明官军的主力,甚至是将领的家丁,所以不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是主力,哪怕成为清军,他们依旧是主力。他们知道,一支军队的队列有多么重要,任何一支强军首要表现出来的就是队列的整齐。一支能够踏出如此整齐步伐的队伍肯定是强军,而能如此自豪歌唱军歌的队伍是强军中的强军,因为他们有底气。 广东明军实在太强了,俘虏们惊愕异常,他们以为打败他们的太平军第二镇和那支兵力在千人左右的骑兵已经是太平军最精锐的一支队伍,但现在看来,他们的想法错了,太平军拥有更多的第二镇。 许是要为了震摄那些清军俘虏,又或是要让梧州城的百姓生起对大明军队的信心,第三镇入城时姿态极高,一排接着一排,密密麻麻的从城门开进城中。长长的队伍仿若一条长龙永不断绝,从几里外的江边一直绵延到梧州城中。 歌声也一直没有停歇过。 第三镇、第五镇、第六镇、第九、第十、第十一... 广东明军勤王主力七镇一卫一旅除先期抵达梧州的第二镇和骑兵一部,余下五万兵马分从梧州四门开进城中。太平军大帅周士相在铁人卫和归建的骑兵旅3000骑兵的护卫下,在黄昏时分进入城中。 全身铁甲的铁人卫和由汉、满、蒙古兵组成的太平军骑兵旅主力的入城,使得入城式达到了最高.潮,铁人卫浑身铁甲,走在路上如钢铁洪流。骑兵则是清一色身披重甲,手持骑枪,马刀、三眼铳,让人看着就觉无法抵挡。 作为曾经的敌人,清兵俘虏们不可能不拿入城的太平军和满州八旗对比,但他们一致认为,从广东来的太平军要比满州大兵强得太多。 俘虏们相信,太平军的出现将会让满州大兵无敌的神话变成笑话。事实上,这已经是一个笑话,满州将军哈哈木麾下的2000余满州大兵连同广州满城上万家眷以及死在惠州的满州亲王和一干额真、都统、参领已经证明了太平军才是这天下的第一强军。要不然,他们不会出现在广西,出现在梧州城外。 “我要加入太平军!” 王德不再犹豫,他在身边同伴还在震惊于太平军强大实力时,选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就是太平军那个年轻统帅入城时突然叫喊起来,然后拿石块狠狠割断了自己的辫子。 王德的举动让陈五愣住,突然他想到什么,也挥举双手高声叫道:“大帅,大帅!俺从前也是明军,俺要反正,俺要跟大帅杀鞑子!” “我们也要参加太平军,我们也要杀鞑子!” 所有俘虏都在高声叫喊着,一根根辫子被他们从脑后割下,所有人都只一个念头——跟着这强军干了! 几千俘虏的叫喊声同时响彻在梧州四座城门的上空,响彻在整个梧州城的上空。 周士相拽住了大青马,将视线扫向那些豁口处的清军。他笑了起来,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有清军不是在被迫或是被骗情况下主动要求加入太平军,从此,他不再靠用什么背上烙字,投名状什么的逼迫清兵为他卖命,也不用担心这些被逼迫的清军会反水,因为太平军的已经强大到令俘虏主动投奔了! 周士相打马奔到那些俘虏面前,高举马鞭,喝道:“尔等知道加入太平军意味着什么吗!” 俘虏们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十分年轻的太平军大帅,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意味着你们从此将追随我左右,随我同满清战斗到底,随我一同中兴大明,而你们当中,可能会有很多人死在沙场上!...从前,你们甘当满清走狗,不就是为了活下去,不就是为了有口饭吃,现在,你们怎么却又反悔,要反正重新做大明的士兵呢?为什么,你们告诉我!” “大帅,我是广东人,那时皇上走了,我等失去了主心骨,见其他人都投降了鞑子,我们这才跟着当官的一起投鞑。好几年了,我们一直跟着当官的替鞑子卖命,他们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在两广,我们做了很多混帐事,可现在我们不想再这样下去。我们想加入太平军,我们想跟着大帅打鞑子,因为我们也是汉人,我们不想再替异族卖命!从前我们没有机会,因为我们看不到希望,但今天,我们看到大明中兴的希望,我们看到了我们能够打败鞑子的希望,只要大帅肯收下咱们,我等就是战死沙场也问心无愧了!”王德握紧拳头,涨红着脸叫喊着。 “大帅手下的安军使老是告诉我们满人怎么欺负我们汉人,其实他们不说,我们也知道,因为我们也是受害者,我们的亲人何尝没有被满人祸害过....我们再也不想叫满人欺压祸害了,我们也不愿对同胞下毒手了,所以我们想跟着大帅一起干!” “......” 有人喊,便有更多的人在喊,他们叫喊的理由很多,他们的声音也很嘈杂,但是,他们的声音只有一个内容,那就是要跟着太平军杀鞑子。 “我相信你们,我收下你们!” 周士相按下心头激动,他环环扫视那些俘虏,扬声道:“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太平军的一员,我会带领你们一路打下去,直到打进北京城,把那些满清贵胄从紫禁城里抓出来,一个个押到菜市口砍头!从此,让我们汉人永远不受异族欺压!无论是谁,都不行!” “大明万岁!汉人万岁!” 听到太平军的大帅愿意收下他们,清兵俘虏顿时一阵山呼。 等到他们的欢呼声小下来后,周士相突然扬鞭朝西面一指,喝道:“现在,你们随我去将桂林、西宁、柳州的城门给我一座座打开,然后随我去云南捅鞑子的屁眼!”(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章天子逃了 “铛铛铛...” 昆明城小东门前,有急促的铜锣声响起,好奇的百姓随着声音望去,发现在是府衙的几个书办领着十来个兵丁正在那张贴告示。兵丁们在张榜,书办们则在扯着嗓子喊:“晋王殿下有谕至,百姓们速来看!” 四面八方的百姓被铜锣声和书办的喊声吸引至小西门前,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个小西门前挤得水泄不通,前面的呆呆看着榜文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们不识字。后面的人看不到前头榜文写的什么,有识字的也因为距离太远无法看清榜文,只能拼命的叫喊要前头的人让让,让他们过去看了告诉大伙。可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又哪里能挤得过去。 有心急的百姓看到书办中有个熟人,便叫道:“陈二爷,晋王殿下有什么传谕,您老倒是给念念啊。” 那陈二爷是一个中年书办,秦王在云南办科举时考中的秀才,虽说秦王如今成了大逆,但朝廷也承认他在云南取的士子,只不过哪怕圣驾移跸昆明,也没有再开科举,更休说云南的乡试了,所以陈二爷这秀才再也没能往前一步成为举人老爷,这些年便一直在衙门里做个小书办,勉强养家糊口。 见是街坊喊自己,陈二爷便和那队兵丁的带队之人小声说了几句,得到对方同意后便朝前走了几步,然后高声对围观的百姓们喊道:“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我把晋王殿下的榜文给大家说说。” 人群一下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巴巴望着陈二爷。 陈二爷先在心中暗叹一声,然后对人群扬声道:“殿下说了,他在云南多年,颇受百姓照顾与支持,与我云南百姓也是情如父子,本想与百姓们同享太平,然现在北方的清军大举入滇,国事颠危,殿下为保朝廷和皇上,不得不保圣驾再次移跸。此去危险重重,山高水远,又有清兵追击,所以殿下实在无法带百姓同走,还请百姓们能够明白殿下的苦衷。殿下又说了,他恐清军入城后会对百姓大加屠戮,而百姓们手无寸铁势难抵挡,因此殿下在前头为百姓们挡着清军几日,希望大伙能够赶紧从城中撤离。” “圣驾要再移跸?撤离?...” 人群听了陈二爷的话后一阵骚动,有听明白了晋王说的什么,也有没听明白,那没听明白的就问了:“殿下到底想对我们说什么啊?” “说什么?” 陈二爷苦笑一声,声调猛的提高,喝道:“殿下让你们快从昆明出逃,因为这昆明城呆不得了!你们要是不走,清兵进城你们就要遭殃了!” “啊?!” 人群一下炸了,胆小的想到这几天城中的流言,吓得一下哭喊起来。 有人不敢相信,大声问陈二爷:“天子尚在城中未走,殿下怎的就要我们出城呢?” “天子?”陈二爷脸颊一抽,看着那人摇头道:“天子已经出城了。” “啊!” 那人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陈二爷。周围百姓却知大祸临头,圣驾都走了,这昆明怕是真不保了。 “各位乡亲父老,都别站这了,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带老婆孩子跑吧!” 陈二爷说完之后朝人群一拱手,然后带着那几个早就心不在焉的书办匆匆往人群外挤。他们也有老婆孩子,也有亲人,他们也要跑了。 “天子跑了,天子跑了!” “昆明守不住了,大清兵要到了,大伙快出城逃命吧!” “......” 晋王传谕榜文在昆明城中同时贴了数十处,几乎同时,昆明城中哭喊鼎沸,无数百姓扶老携幼往城外逃奔。 西城那边,混乱之中却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叫喊:“晋王大兵保圣驾往西门去了,大伙快去随驾跟着一起跑吧!” 如无头苍蝇般不知往哪出逃的百姓们听了这话,哪还顾得上真假,全一窝蜂往西门跑去,果然,晋王的军队正保着几百辆马车从西门出城。 “跟圣驾走,跟圣驾走!” “大伙快去西门,晋王大兵保圣驾从西城走了,大伙快跟上去吧!” 昆明城中,到处都有人喊着要百姓往西城去追赶圣驾。此举让保护圣驾西撤的晋王麾下大将靳统武大怒,却又无法将那些鼓噪百姓追赶圣驾的“奸细”拿获,更不能驱赶百姓不让他们追随,只得传令圣驾速行,万不能让昆明城中百姓拖累圣驾西撤速度。 ....... 交水晋王军中大帐,晋王殿下一脸忧虑的看着从昆明过来的部下,问道:“圣驾出城了没有?” “已经出城。” “好,等百姓再撤一批后,就叫靳将军把城中仓库储粮尽数烧毁,切勿资敌!” “得令!” 来人大声应命,飞骑疾奔而回。 巩昌王白文选也是一脸忧容,他对晋王道:“殿下,真不去川中了?” 晋王稍有踌躇,终是下定决心:“不去川中,改去滇西。” 闻言,白文选叹了口气,不再劝,只道:“我与殿下护驾往滇西撤,庆阳王冯双礼、武功伯王会、延安王世子艾承业他们却不肯去滇中,反率部向四川建昌转移,这不是要和我们分道扬镳吗?” “他们和我本就不一条心,如今大难临头,怎还要与孤一起走。” 李定国脸有怒容,显然是冯双礼他们不肯西撤,反去川中让他感到愤怒。 见定国发火,白文选便不再言语,吏部右侍郎金维新却突然开口道:“禀殿下,通政司右通政使邹简臣不愿附殿下西走计,于朝臣中散布流言,又多番在陛下那里进谗言,眼下人心惶惶,下官恐陛下会听信谗言。” “是么?”李定国眉头一挑,“去,将邹简臣拿下处死。” 白文选听后大吃一惊,然让他更惊的是,晋王随口又吩咐左右:“去将广平伯陈建拿下!” 广平伯陈建乃蜀王刘文秀部下大将,蜀王死后,蜀王府三千精兵便是由陈建统帅。按撤离计划,陈建当率部随圣驾一起西走,现在晋王却要派人抓捕陈建,这不是乱上添乱,更让那些“秦兵”寒心吗! 所谓秦兵乃是蜀王刘文秀一力安抚下来的孙可望旧部,以孙可望精锐驾前军为主,兵力有四五万人左右,冯双礼、王会、艾能业他们便属秦兵。孙可望降清后,秦兵因是蜀王一力安抚,又都惧怕晋王,所以都唯蜀王马首是瞻。蜀王病死后,晋王对秦兵更加歧视,多方打压,早令秦兵不满,这也是为何冯双礼他们不肯与晋王西撤,反联合起来去川中的原因,也是晋王为何要下令抓捕陈建的原因,因为晋王担心陈建也会率部随冯双礼他们去川中。 若陈建孤身一人,晋王倒无意害他性命,可他部下那三千蜀王府精兵却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力量,眼下晋王和巩昌王兵马要集中对付吴三桂,护驾的兵马只有靳统武所带的几千人和陈建所部,要是陈建也随冯双礼他们去,护驾兵马可就单薄了。因此为防万一,晋王便只能拿下陈建。 白文选很想对晋王说你这命令只会让祸事更烈,可看晋王坚定神色,劝说的话也只能咽下肚中。晋王自大败之后,行事越发乖张,和从前判若两人,很多时候白文选也只能选择不吱声,不然,恐晋王就要疑他了。 帐中文武有十数人,却摄于晋王威,无一人敢劝。只贵州巡抚辜延泰脸色微变,趁人不备溜出帐中,吩咐亲随速去密报广平伯陈建,让他率部逃走,免为晋王所害。(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一章驸马为何不来救我们 昆明往永昌官道上,哭喊震天,数万百姓携老扶幼追赶着天子车队。他们不知道哪里安全,只知道跟着天子走或许会安全些,毕竟天子车驾有军队护卫,至于天子到底去哪,他们却是一无所知了。为了追赶天子车驾,百姓们奋力追赶着,脚板底子都磨出了泡。 撤退极其匆忙,永历朝廷根本没有派员组织百姓撤退,晋王那边也只是将命百姓撤离的榜文在城中一张,除此之外也没有派兵组织撤退,导致昆明城的大撤退一开始就陷入恐慌和极度混乱的场面。随行护驾的总兵靳统武只一心护卫天子车驾,对百姓不闻不问,结果大量昆明百姓从西城追赶上圣驾后,整个撤退队伍包括护卫兵马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没有人知道如何解决眼前的混乱场面,也没有人站出来维持秩序,所有人都在拼命的往西跑,一些拥挤的地段上,甚至都出现了百姓相互践踏的惨景。昆明城中的一些富人乘坐的马车、骡车在夜色中和天子车队的马车撞在一起,结果道上翻了十几辆车,把个队伍弄得更加混乱不堪。混乱中,又有无赖市井儿趁火打劫,被抢了包袱的妇人嚎哭声令得所有百姓都是心有戚戚,哀声遍野。 天子车驾由一百余辆马车组成,皇帝朱由榔本人坐在车队中间最大的一辆马车上,后面紧跟的是太后和王皇后的马车,再其次是太子等人的马车。内廷一些有地位的内监和宫女这会也是几人同挤一辆马车随着车队缓缓前行着,没有地位的内监和宫女只能用手拽着马车跟着往前走,那马车走得再慢,宫女内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体力也是无法支撑下去,不断有人绝望的松开双手蹲在道边啼哭,苦苦哀求经过的车辆能将他们捎上,可却是没有人理会他们。 上百辆马车,真正分给内廷却只有二十几辆,其余马车都是分给的随行官员,其中内阁首辅马吉翔一人就占了十七辆马车,马家老小坐了五六辆,余下的则全装着马吉翔这几年贪污受贿所得。大箱小箱摆满了马车,使得车轱辘在地上滚出老深的印子。司礼监王坤也独得了六辆马车,上面同样装满他这几年所得,而他的那些徒子徒孙和那些寻常宫女内监一样只能紧跟着马车跑。 大学士扶纲和雷跃龙及六部尚书、侍郎等官员都有马车乘坐,他们的家人好歹得到了照顾也分到了马车随行,可更多的随驾官员只能用两条腿跟着队伍走,也不知有多少官员气愤的脱下官袍甩在道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圣驾。他们是真的对皇帝绝望了,对这大明朝廷绝望了。 长乐大长公主蒙王皇后惦念也得了一辆马车代步,带着伺候自己的三个宫女呆呆的坐在车中,看着眼前的逃难景象,心中凄苦不已。她想到了十年前广州城那一幕,那时她才七岁,被乳母抱着从城中惊惶出奔.... “殿下,咱们这是去哪啊?我们还能回来吗?” 翠儿年纪最小,她是昆明本地人,进宫才一年多,哪里经过这等逃难场面,在那低声哽咽着,她真的好怕也很担心,她很怕自己的爹娘和小弟没有逃出城来,她很怕再也见不到亲人。 另外两个宫女一个姓何,年纪最大,有四十几了,是从肇庆一路跟着圣驾的老宫女了,宫中都叫她何妈妈。还有一个宫女姓秦,19岁,和翠儿一样也是昆明本地人。 何妈妈经历过皇帝从肇庆出逃的恶梦,加上年纪大了,所以不像翠儿和秦儿一样害怕,她只坐在那默默看着外面。秦儿也怕,但没有哭,跟个受惊小兔子般看着公主殿下。 长乐回过头来看了眼一脸泪水的翠儿,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来。” 翠儿闻言,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很委屈的道:“殿下,郭大学士不是说驸马的兵很能打吗,连满州鞑子都不打过他,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长乐一怔,不知如何回答翠儿的话,想到广东那个尚未谋面的夫婿,长乐没来由的心中一痛,鼻子酸得厉害,心里只一个念头:他知道我吗? ........ “靳将军在哪,靳将军在哪,晋王有手谕!” 正在车中闭目养神的朱由榔突然听到外面响起兵士的叫喊声,说是有晋王手谕给护驾的靳统武,他不由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发现靳统武看了晋王的手谕手忽然率人打马回头,朱由榔不由大惊,忙遣内侍齐二过去询问发生何事。 齐二询问后过来禀道:“皇爷,靳将军接到晋王手令要将昆明粮库尽数焚毁,免得资敌,所以带人准备回去烧粮。” 一听是晋王要靳统武烧毁昆明储粮,朱由榔顿时眉头大皱,十分不满道:“这怎么行?要是清军入城后发现没有粮食,不是要害百姓吗?传朕旨意,昆明储粮不得焚毁,留给清军便是。” “皇上,这?” 骑马护卫在侧的黔国公沐天波听了皇帝这旨意,吓得险些从马上坠落。 齐二也愣在那,他再不知事,也晓得粮食万万不能留给清军,却不知皇爷怎的非要把粮食留给清军。他愣在那,不知当不当去传旨。永历见他不动,怒道:“你这奴才,朕说了粮食留给清军不能烧,你怎的还不快去传旨!” “是,皇上,奴婢这就去传旨。” 见皇帝发怒,齐二无奈应了,一路小跑过去将圣谕告诉靳统武。正要带人回去烧粮的靳统武听了皇帝口谕后,也是眉头大皱,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服从皇帝旨意。 大学士扶纲闻听皇帝不准烧毁昆明储粮,大惊失色,对同挤在一辆马车中的大学士雷跃龙道:“皇上这是妇人之仁,贵州地瘠民贫,清军沿途筹粮已极为困难,晋王主动放弃昆明实施坚壁清野,为的就是让清军无法筹措粮草。没有粮草,清军就没法在昆明立足,更不可能乘胜追击圣驾啊。现在倒好,皇上不让烧粮,反把粮食尽数留给清军,这不是让清军吃饱喝足好有力气来追咱们吗?” 雷跃龙摇了摇头,一脸苦涩道:“皇上下了旨意,咱们能怎么办?” “不行,粮食万万不能留给清军,我们赶紧去劝谏...” 扶纲不由分说就要拉着雷跃龙去进言,却听前头传来永历帝的惊呼声:“朕的大宝呢,朕的大宝哪去了!” 大宝? 扶纲和雷跃龙双双变色,大宝便是玉玺,难道玉玺丢了! “你们这些奴婢怎么替朕收拾的,竟把朕的大宝落下了,你们这不是....这不是该死吗!” 发现玉玺丢了的永历帝气得脸都青了,王坤闻讯赶到硬着头皮道:“皇上,要不老奴派人回去找找?” 不想永历帝却摇了摇头,意兴阑珊道:“罢了,丢了便丢了,待到了永昌后你叫人重新刻个吧。”说完,又补充了句,“用金子重刻一个。” “老奴知道了。” 王坤应了声,心中却是大骂下面人怎么办的事,竟将皇帝玉玺给弄丢了,这要是给清军得了去还得了! 远处,扶纲和雷跃龙面面相觑,二人同时叹口气,不约而同的回头钻进了马车,再也不提那烧粮之事了。 ......... 骨头最近真是很忙又很累,更新不敢说多,只保证绝不会断更。(未完待续。) 暴雨断电 暴雨,断电,龙卷风,手机4g发下情况,今天不知能否更新。不可抗力原因,非骨头偷懒,打供电公司电话,到处在抢修。微信上到处是小孩子被龙卷风带起大树砸死消息,不知真假。现在还是狂风大作,雷电交加,暴雨倾盆。 我在等,电一到就更新!!! 以下为凑500字 暴雨,断电,龙卷风,手机4g发下情况,今天不知能否更新。 暴雨,断电,龙卷风,手机4g发下情况,今天不知能否更新。 暴雨,断电,龙卷风,手机4g发下情况,今天不知能否更新。 暴雨,断电,龙卷风,手机4g发下情况,今天不知能否更新。 暴雨,断电,龙卷风,手机4g发下情况,今天不知能否更新。 暴雨,断电,龙卷风,手机4g发下情况,今天不知能否更新。 暴雨,断电,龙卷风,手机4g发下情况,今天不知能否更新。 暴雨,断电,龙卷风,手机4g发下情况,今天不知能否更新。 暴雨,断电,龙卷风,手机4g发下情况,今天不知能否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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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大清兵现在还害不了他们,因为最近的大清兵离昆明城还有120多里远,可是,朝廷和官府的撤离不仅让昆明成了空城,孤城,也让昆明成了一座混乱之城。 混乱是由那些趁乱打劫,毫无人性,只知发国难财的地痞流氓引发的。有钱人都跑了,但是架不住留下的人更多。没有官兵和衙差前来阻止,地痞流氓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发财的机会。哪怕被他们抢劫的都是没有多少油水的穷人,可聚少成多的道理却是人人皆晓的。 从圣驾出国公府那刻,昆明城内的抢劫便开始了,且从未停歇过。逃难的队伍中有抢劫,昆明城中同样有抢劫,甚至还有人命案,让人发指的强.奸,轮.奸案。 哪怕是最坏的官府都比没有官府强。 没有官府的存在,人性最恶的一面便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夜色中的昆明城不知发生了多少惨事,可悲的是没有人阻止。 为了自保,那些留下的百姓只能将院门、屋门锁上,门后用一根根大木死死抵住,烧香求佛保佑那些外面作恶的坏人不要冲到自己家来。 西城一间带院子的平房内,一个中年男人将老婆孩子藏在屋中,自己拿着菜刀守在屋后面,小心翼翼的听着四周的动静。如果现在他的手上拿着火把,那便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脸白得厉害,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那让人剌骨发寒的笑声。 “到这家看看!” 十来个手中拿着短刀、匕首、榔头等凶器的地痞冲向了那个男人家的院子,男人很害怕,非常害怕,他打不过那么多人,他已经想到这些坏人冲进他家后,他的老婆和女儿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男人的喉咙上下咽动着,双腿抖索得厉害,但他却没有后退,而是紧紧握着刀站在门后。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管外面究竟有多少人,他都要砍死第一个冲进来的。 突然,外面却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喊,紧接着传来一个男人的怒骂声:“他娘个逼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来这做恶!” 随后,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几十息后,外面没有了惨叫声,但却有脚步声。听脚步声,外面好像还有很多人。 男人不敢开门去看外面都是些什么人,他只知道那些肯定是凶人。他心颤的更厉害,因为他不知道那些凶人会不会和那些坏人一样冲进他家。 让男人放心的是,外面的凶人没有冲进他家,反而越行越远,然后他便听到巷口那边传来了马蹄声。 马蹄声让男人下意识的以为晋王的兵回来了,他不敢开门去看,便找了个凳子爬到院墙上去看,巷子那边真的有官兵,打着火把,穿着红色的军服,密密麻麻站在那,怕是有好几百人。领头的一个将领对着两个穿着官服的男子说着什么,离的太远,听不清楚,但是男人觉得他们似乎在争吵什么。 ………… 梁双虎真的急眼了,姓徐的说要去给大帅抢老婆,免得公主落在鞑子手中让大帅名声受辱。这话说的对,虽然大帅这会压根不知道皇帝给他许了个老婆,可旨意已经下发,全天下都知道那大长公主是他家大帅的夫人,真落在鞑子手里大帅没脸,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就有脸了?皇帝现在自身难保,就凭他把自己两个儿子都给扔了的德性,能信他把公主一直带着保护着?所以这事还真得听姓徐的,豁出去把人抢回来,省得跟着皇帝朝不保夕的。 问题是姓徐的又说要把百姓都哄去西边追赶圣驾,这样圣驾那边就会混乱,他们才容易下手抢人。这话说的也对,梁双虎也听了,他带着手下在城中叫了半天,嗓子都哑了,总算把大半昆明百姓们都哄到西边去撵圣驾,把皇帝的车队乱成一团,正是最好抢人的时候。可事到临头,姓徐的却不急了,说先不去抢公主,而是要在昆明城办件大事,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再天大的事情还能比给大帅抢老婆重要! 郭绍也很不满徐应元改变主意,昆明城现在真是呆不得,天知道清兵什么时候会过来,真要耽搁得久了出了变故,这责任谁负? “徐兄,这都火烧眉毛了,圣驾出城都半天了,咱们再不去追,黄花菜都凉了!”郭绍大急。 “这城中还有什么狗屁事要咱们干的?”梁双虎发着闷气。 徐应元看了看这两位急眼的,道:“刚才我从东城过来时,发现城中粮库的储粮都在,所以咱们得把这事办了。” 郭绍一愣:“徐兄的意思是咱们去把粮食给抢了?” 徐应元摇头道:“那么多粮食,咱们可搬不完,我听郭大学士说过,昆明城中的储粮可是晋王筹措了一年多,够十几万大军吃上大半年的,原是准备孙可望攻城时用于守城的,不想孙可望败的那么快,所以这粮食便没用上,一直搁在昆明。” “这么多粮食?”郭绍很是吃惊:“有这么多粮食在,晋王怎的还要弃守昆明的?” 徐应元道:“晋王新败,秦兵又不听调令,粮食再多有什么用,问题是无兵可守。清军几路进军,各路都是吃紧,晋王实在是没有把握守住昆明,这才要弃城的,否则你以为晋王会同意皇帝退往滇西。” 郭绍听后眉头一皱:“晋王也真是的,既是决定弃城了,为何还把粮食留在昆明的,怎不派兵搬走?难道这么多粮食要留给清军不成?” “顾不过来啊。”徐应元叹了口气,他也无从猜测晋王为何要把这么多粮食留在城中,却不知晋王早下手令要昆明守军焚毁粮食,不曾想却被皇帝给拦着了。(永历不允烧毁昆明粮食为史实,此举造成入滇清军不愁粮草,加速了永历覆亡进程) “那徐兄的意思是?”郭绍问道。 梁双虎想到什么,忙道:“徐大人的意思是把这些粮食运回咱广东去?” 徐应元轻笑一声:“这么多粮食靠咱们这两三百号人要搬到什么时候?清军可是快逼近昆明了,满打满算几天后肯定会到,到时咱们连一个粮仓都没搬完呢。” “既然搬不走,咱们还留在这干什么?” 梁双虎越发不满,郭绍也是困惑。徐应元忽的正色道:“我来之前,大帅有密令,若天子弃城出逃,则将昆明全城焚毁,不留一粒粮食,不留一间房屋,不留一口水井给清军!”说到这顿了一顿,“所以咱们现在要焚城!” “焚城!” 梁双虎和郭绍倒吸一口冷气,昆明城可大的很,不说粮食,光是百姓的房屋就数以万间计,且城中怕是至少还有几万百姓没走,这要是焚城,百姓怎么办? “不要妇人之仁,若是不焚城,不烧毁粮食,死的人会比现在城中的人更多!” 徐应元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郭绍:“这是大帅给我的便宜行事的手令,你们看吧。” 梁双虎不识字,自是看不懂那手令写的什么,郭绍却是看的明白,大帅这手令上交待昆明所有人员全归徐应元调度指挥,换言之,徐应元现在就是他们的头,他说什么,郭绍他们就要听。 将手令交还给徐应元后,郭绍表示愿听徐应元吩咐,但在焚城之前,必须先派人在城中通知未走百姓撤离,以最大程度减少百姓不必要死伤。这点,徐应元同意了,焚城是重要,可真要将几万百姓活活烧死在昆明城中,那却也是一桩罪孽,怎么也是于心不忍的。 当下,郭绍和梁双虎等人分头行事,很快躲藏在家的百姓便知道了晋王大兵为免昆明落入清军而要焚城之事,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不管他们信与不信,天亮之前,昆明便火光四起了。 最先起火的就是储有粮食的几座粮仓,梁双虎等人将事先准备好地干草、枯枝铺到地上,再浇上火油,以火石引燃,倏忽之间,熊熊火焰喷薄而起,大火迅速漫延,不及片刻功夫,粮库便是火势滔天。上百万石军粮就这么被大火付之一炬。(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三章敕命之宝 纵火焚烧昆明城后,徐应元、郭绍、梁双虎三人一刻也不停留,打马率部往永昌追赶圣驾队伍。他们不知圣驾去滇西究竟走哪条路,但不管选择哪条路,永昌都是必经之地。从时间上算,便是天子车队走的再快,这会也不可能过了永昌,所以徐应元他们必须赶在圣驾出永昌前动手抢人,要不然后面可就麻烦了,楚雄那边可是有兵马驻守的。一旦圣驾进了楚雄城,徐应元他们就有可能失去抢人的最有利前提条件——混乱。 仅凭三百余人想从有数千兵马保护的天子车队中抢出公主,成功的机率是有,但肯定很渺茫,因此打一开始徐应元制定的抢人计划中,混乱和制造混乱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因素。如果这个因素不存在,徐应元能做的就是乖乖打消此念,老老实实返回广东,哪怕大帅真的追究公主落在鞑子手中,他也只能受着。 郭绍和梁双虎来昆明报捷时所携200余人都是太平军的精锐,徐应元虽只带了百十人前来,但同样也是精锐,内中更有两个满州兵,八个蒙古兵,余者也都是从骑兵旅中调来,马术自然不差。加之又是化作马帮商队前来,故马匹自然不缺。只不过队伍中多是滇马和驽马,并没有几匹蒙古马。蒙古兵的投降固然让太平军不缺蒙古战马,但徐应元真要大喇喇的带上百匹蒙古战马到云南采购什么茶叶,广西那边的清军不怀疑就见鬼了。 滇马负重可以,速度却不快,加之道上都是逃难的百姓,徐应元一行没法撒开马蹄狂奔,因此赶了半天也不过才跑了二十来里地。此时离永昌大概还有一半路程。 徐应元和郭绍下马商量抢人的具体细节,梁双虎则领着兵丁喂马,顺便歇息一下,毕竟昨夜为了放火,他们可是一宿都没合眼,这会人人都是困乏,俱是强打精神在撑着。 众人歇息时,不时有逃难百姓从他们眼前走过,虽然梁双虎他们都是明军打扮,可百姓天然畏兵,加之这一路又有散兵地痞打劫,因此远远看到梁双虎他们便开始紧张,若不是往西去就这一条路,百姓们恐怕宁可多走十里地绕一圈,也不愿从这些拿刀的军爷面前过。 百姓紧张害怕,当兵的也默不作声,道上显得很静,气氛有些诡异。徐应元知道梁双虎那帮人为何不说话,因为他们心中都有愧疚,昆明城中一场大火下来,定然会有许多来不及撤走的百姓被活活烧死,所以众人心里都很压抑,再看到这些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因素而往西边逃难的百姓,自然无言以对。 官兵模样凶恶,却没有行凶,自然让逃难百姓心安,但再心安,经过这帮大兵面前时,他们下意识的还是将脚步迈得更大更快些。 东边不远处,一辆牛车发出“吭哧吭哧”的车轱辘转动声缓缓向这边驶来,车上有三个人,两个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一个则穿的好像是个富家翁。远远看去,倒像是个东主带着两个伙计。 昆明城中有车的大多是有钱人家和官家,哪怕牛车也代表了这户人家的经济实力,而这些人又早在昨天就出城逃了,所以突然看到一辆牛马出现在官道上,太平军众人自然有些好奇,等那辆牛车驶近之后,他们才发现车上三个男人竟然一个个长得面白肤净,脸上无须。 “瞅着好像是宫里的。” 梁双虎小声嘀咕了声,这年头嘴上不留胡子的要么是戏子,要么是宫里的阉人,除了这两种人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够嘴上不长胡子。阉人是少见,不过他可没闲心理会这三个驾着牛车逃命的阉人,看了眼便转过头不再理会,心下所想的是等会赶到永昌后怎么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公主抢回来,又寻思那个公主到底长啥模样,要是长得十分难看,这事还是算了吧。别马屁给拍到马腿上去。 郭绍也惦记着抢公主的事,加上皇帝都跑了,几个内监又算个什么,自然也没心思去想这几个阉人怎的没跟圣驾一起走,反落在后头的。 一众太平军兵丁对阉人倒是很好奇,一个个拿眼盯着他们。徐应元扫了眼那牛车,也没在意,不想那车上三个内监模样的男人看到前面突然有这么多官兵,且正盯着他们看,一个个忍不住都是露出惊喜起来,为首那个穿的好像富家翁的中年男人更是急喊一声:“你们可是皇爷派来接咱家的?” “噗哧!” 正喝水的梁双虎听了这话,险些呛着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内监竟然还想着皇帝派人来接他,他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呢。正要开口说不是,前面的徐应元却忽的起身向那牛车走去,边走边道:“我们是晋王手下的,你们是什么人?” 一听前面的官兵是晋王手下的兵,那中年男人想也不想便从牛车上跳下,急奔而来,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跑到徐应元近前,发现对方穿着身绿袍官服,只以为是晋王手下的参军,也未多想,便急道:“咱家是尚宝监的马公公,你们快护送咱家去追赶皇爷!” “这...”徐应元作出一脸为难色,“我等奉有殿下谕令,另有军务要办,怕是不好送公公前去。” 闻言,马公公也是急了:“再是天大的事能有皇爷大宝重要吗?” 徐应元面色一变。 梁双虎不解的问郭绍:“大宝是什么东西?” “大宝是...是好东西...”郭绍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徐应元心中震骇,半信半疑,难道眼前这太监怀中抱着的会是皇帝的玉玺? “别愣着了,赶紧让人把咱家那牛车给卸了,换匹跑得快的马来拉,你放心,只要你们把咱家安全送去见到皇爷,殿下那边咱家自会与他说。” 马公公对晋王麾下的兵很是信任,对晋王更是信任,却不想眼前那绿袍官员却突然往后一退,然后厉声喝道:“拿下他!” 马公公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几个大汉就冲上前来将他按住,另有几名士兵冲向牛车,将那两个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小内监给拖了下来。 梁双虎从马公公怀中抢过那包袱,拎在手中倒是沉得很,他高兴的打开包袱,却发现里面包着是一块方砣砣般的玉石,上面刻着盘龙,下面却印着几个他不认识的字。 “徐大人,这方砣砣是什么东西?怪沉的?” “这是个好东西,嘿嘿,世上难得的好东西。” 徐应元的嘴角咧得老大,满是笑意,一双眼睛死死盯在那枚一处边角豁开一块的方砣砣上,上面四个大字他认得,是敕命之宝四字。 ............. 今天去那些村子看了,没帮上什么忙,乱帮反而添乱。政府救灾很及时,力度也很大,各项安置都很妥善。最后实在帮不上忙,便买了320块钱矿泉水送去,算是聊表心意。有一点感动的是,好多志愿者前来帮助灾民,市区也来了好多,出租车都是免费送灾民在外打工亲人回来。放眼全世界,中国政府对于灾难的应对和救助应该算是世界第一,这一点,身为普通百姓的我们必须骄傲,也应该庆幸!(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四章矫诏封王 尚宝监马公公怀里这印敕命之宝是永历帝的第二枚玉玺,第一枚玉玺是在肇庆登基时所用,不过随后却在出逃桂林时丢失,现今不知下落。现在这枚玉玺是在安龙时孙可望命人替永历制的,为和那枚遗失的玉玺作出区别,免为清军所趁,故这方玉玺规制比丢失那枚稍小,这样就能从圣旨上的印章大小看出真假。 这块玉玺上有破损,边角上明显缺了一小块,徐应元盘问马公公后得知,昨日圣驾出城匆忙,国公府内乱成一团,竟有胆大内监勾结侍卫趁乱抢夺财物,而向来掌管帝后宝玺的尚宝监便成了那些人抢夺首选。 混乱中,马公公也顾不得其它,只带了两个亲信内监保着玉玺逃出国公府,可随后却发现全城大乱,圣驾也已出城而去。他三人不得已,只好跑到五华山想等着城中平定之后再出城,哪曾想半夜时分却有许多强盗跑来尚未修建完毕的五华山皇宫,在宫中到处抢劫破坏。马公公担心大宝会被那些强人抢去,便只得摸黑带着手下往城外摸去。下山时,因心慌走的急,马公公摔倒在石阶上,滚了十几阶,磕得头破血流,怀中玉玺也被重重磕了一下,造成玉玺一处边角被损坏。 三人趁夜出城后,也是运气好,路上竟用随身带的银子跟一户百姓换了辆牛车,这才有了代步工具,要不然三人还不知要累成什么样。却不曾想,千辛万苦保下来的玉玺竟叫晋王手下的兵给抢了,马公公大惊失色,不知这些晋王手下为何胆大包天。那两个小内监也被吓得蹲在地上颤颤发抖,只以为这次性命要不保。 “皇帝都跑了,要这破印做什么?” 梁双虎以为这方砣砣是什么好东西,待听郭绍说是皇帝玉玺后,却是一下没了兴趣。徐应元都说了,他家大帅不要这个皇帝,要重新给大明换个皇帝,既然如此,这皇帝的玉玺不就是个废物么。难不成新皇帝还用旧皇帝的玉玺?这他娘的可真晦气的很,新皇帝能乐意? 郭绍没空跟梁双虎这粗人解释什么,不过他虽知皇帝玉玺是好东西,天下一等一的好东西,可一时之间却也没能想到这玉玺究竟能用来干什么,大帅真要拥立唐王,这永历玉玺就是块鸡肋,拿之无用,弃之可惜。 徐应元却心情激动的揣磨着手中这块永历大宝,越看越是欢喜,脑海中也涌现无数念头。这刻,只觉英雄终是有用武之地,他徐应元也终于能够凭借这枚玉玺晋身太平军高官行列了。嗯,只要他能把这枚玉玺的好处发挥的最大。 仔细在脑中筹划半天,徐应元平复心中的激动,长长吸了口气,尔后扭过头来很平静的对郭绍道:“郭兄,得劳烦你拟份圣旨了。” “让我拟圣旨?”郭绍吓了一跳,怔在那时,一时没明白徐应元的意思。 徐应元一脸正色:“玉玺落在我们手中,当然得要拟旨了,要不然这玉玺有个狗屁用。” “这能成?” 郭绍真是被徐应元的胆大包天吓住了,抢公主这事也是胆大包天,可和徐应元现在说的这事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这可是假传圣旨啊! 徐应元却是一点也没有郭绍的觉悟,只在那嘿嘿一笑,然后问郭绍:“郭兄可知大帅如今最想干的事是什么?” “勤王?拥立新君?”郭绍有些吃不准。 “不,”徐应元微微摇头,很肯定说道:“大帅最想干的事情是当亲王。” 郭绍沉默了,周士相想当亲王的事情在太平军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在永历朝廷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大学士郭之奇从广东回来后可是执力于为其请封王很长时间的。广东那边,总督连城壁在给朝廷的奏疏上也隐隐暗示,周士相对王爵有非份之想。 郭绍和徐应元都是降官,二人能够在昆明相互配合,本质上便是这二人都想周士相的地位越来越高,太平军也越来越强,因为这样便意味着他们这些最早投降的官员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前程,至少,性命无忧。所以,郭绍是很乐意看到周士相能够得封亲王的,也因此他终是明白徐应元想干什么了。 “徐兄的意思是拿这玉玺矫一份封王诏?” 郭绍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只是个小小的盐巡使,现在却要参与封王事,心中如何能不慌张。 “当年庆国公陈邦傅等人擅用大宝给孙可望造了份秦王册书,如今大宝在咱们手中,咱们又为何不能给大帅造份封王册书?” 徐应元眉头高挑,一脸得意,为自己这奇思妙想感到得意,试想,他能把周秀才梦寐以求的事情给办了,周秀才还能不念他的好? 郭绍有些担心:“封王之事朝廷上下都不知道,咱们造出来能有用?” 这话说的在理,永历朝廷上下都知道皇帝不愿给周士相封王,郭之奇争了那么久,也不过为周士相争了个尚公主的粤国公,现在突然皇帝下旨封周士相为亲王,而朝廷上下对此一无所知,有心人一想就能明白这事定然有假。 徐应元想了想,轻声一笑:“正大光明的圣旨肯定不行,咱们改衣带诏。” “衣带诏?!” 郭绍再次呆住,他如何不知衣带诏。汉献帝时,曹操迎奉天子迁都许县,与汉献帝发生矛盾。汉献帝用鲜血写出诏书缝在衣带里,秘密传给董承。董承对外宣称接受了汉献帝衣带中密诏,与种辑、吴硕、王子服、刘备等谋杀曹操,结果建安事败被诛。 “徐兄不会让大帅谋杀晋王吧?” 汉献帝发衣带诏是为了诛曹操,而现在天子身边可与曹操权势相提并论的除了晋王还有谁? 郭绍不敢想,徐应元真要弄出份皇帝要周秀才杀晋王的诏书来,这本就动荡支离破碎的大明江山还能有救。 “郭兄想多了。” 徐应元干笑两声,“吱”的一声就撕从袖口内撕下一段白衣,然后对他道:“清军大举入滇追赶圣驾,天子急切之下发衣带诏请我家大帅前来勤王,为酬勤王功而赏亲王号,这事怎么看,也没有马脚。毕竟朝廷上下都知天子对大帅有成见,所以天子好面子,不便明发旨意要我家大帅来勤王,改以衣带诏不是很合理么。”说完,又指了指被按在一边的马公公:“尚宝太监带着衣带诏寻到我们,又有什么不合理的?” 郭绍被徐应元说的哑口无言,只得道:“没有天子血书怎叫衣带诏?” “取什么天子血,用他的。” 徐应元大手一挥,视线落在一头雾水加一脸惊慌的马公公身上,脸上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 ...... 马公公被拉过来时刚要质问,手掌就是一疼,不等喊出声来,就有人拿碗来等他的血。 “哎呀!” 马公公被吓得晕了过去。 郭绍也是举人出身,写份衣带诏自然不在话下,可写到关键处却是停下笔来,一脸为难的问徐应元:“给大帅封什么王?” “秦王不行,孙可望用过了,用齐王吧。” 徐应元无所谓的随口说道,衣带诏都是假的,这用什么王号自然不打紧。不过他可真不敢随意弄个王号出来,寻思秦王叫孙可望用了,那只能选排第二的齐王了,真要选个不入流的王号,如卫王、陈王什么的,大帅那边恐怕也不乐意。他可不想把天大的功劳给弄砸了。 齐王就齐王吧,郭绍现在任听徐应元摆布,随他怎么说了。不一会,衣带诏就新鲜出炉了,前后不过百余字。 “徐兄用印吧。” 徐应元将衣带诏拿在手中,细细看过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吹了又吹,然后才恭敬的摆在地上,拿着永历的玉玺狠狠盖了上去。 马公公醒了,他看到了皇帝大宝是怎么盖在了那用他血书写的衣带诏上。 “你们?...你们不是晋王的兵,你们是广东的兵...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大逆不道,是谋逆,是欺君,是...” 马公公语无伦次了,眼前所看到的一幕是他这辈子见到过的最荒诞,也是最大胆的事。 郭绍看了马公公一眼,什么都没说。徐应元却蹲在对方身前,盯着他的脸,很是平和的说道:“死活都在公公一念间,不须我多说什么了吧。” “咱家...” 马公公如受奇耻大辱,胖胖的脸涨得通红,正要咬牙喝骂什么,却见边上有个大汉拔刀出来,顿时一个哆嗦,战战兢兢的变了口风。 “皇爷危难,咱家冒死为皇爷送诏请齐王前来救驾...” 马公公很识趣,完全按照徐应元给他编排好的版本演绎了一出忠臣老奴如何冒死为皇帝千里送诏的忠良事。 徐应元很满意,郭绍却很紧张,因为有件事他不得不提醒徐应元,那就是这衣带诏是弄出来了,可万一永历不承认这事,那他们弄出这衣带诏来可就如同请大帅吃个苍蝇了。大帅怒火之下,他二人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郭兄放心,天子真要往滇西去,他便永远回不来了,所以这衣带诏永远都是真的。” 徐应元的脸上再次浮现神秘莫测的表情,恍若高人般算到一切似的。 ....... 作者注:永历玉玺正史记载是于出昆明时被遗弃在五华山,几百年后出土,边角有破损,印字上有裂(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五章蜀王兵将 越靠近安宁,道上逃难百姓就越是多,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经过一夜的逃难,百姓们的神情大多变得很木然,身体如机械般的下意识朝前走。 为了快点入城,徐应元只得令梁双虎带人在前鞭打驱赶那些百姓。如此,总算是将速度稍稍提高。离安宁县城还有三四里地时,前面却来了一队兵马,约有数十人,他们押着两辆囚车,车中关着五六个汉子,看身上衣服,似乎都是军中的将校。 那队兵马也发现了前面过来的徐应元一行,为首一小校打马上前询问,徐应元见他们好像是晋王的兵,便道是黔国公手下的人,奉黔国公令前来随行护驾。 黔国公沐天波麾下有千余锦衣亲军,另外宫中侍卫也多是黔国公的部下,所以对于徐应元他们自称黔国公部下,那小校未有多疑,只要徐应元他们将路让开,他要将犯人押到晋王军中。在此过程中,尚宝监那位马公公倒是嘴巴张了张,可看看四周正虎视自己的那帮广东兵,求救的话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的。 郭绍多嘴问了句囚车中都是些什么人,那小校倒也不瞒,说道是广平伯陈建和他手下的几个将领。郭绍一惊,没想囚车中竟然关押的是一个伯爷,他问那小校广平伯犯了何事晋王要拿他,小校却说不上来,吱唔两声便要他们让道。 徐应元没有管闲事的心思,也不想生什么事端,便让梁双虎带人让到路边,让这些晋王兵过去。不想囚车经过他们身边时,车上却突然有人朝梁双虎喊道:“前面可是双虎兄弟!” “是俺梁双虎!” 梁双虎听那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应了一声。 囚车中那汉子见果是梁双虎,忙抓住笼子高声叫道:“我是蜀王府的丁勇,双虎兄弟快救我,晋王要杀我!” 这一次梁双虎听得明切,看得也是清楚,那囚车中关的不是他的好友、蜀王府的侍卫丁勇吗! 当初梁双虎随郭绍来昆明报捷,后因孙可望大兵进犯,为加强昆明守军力量,黔国公沐天波便跟永历讨了旨,调梁双虎他们加入城防,各王府的留守人员也都被征令上城助守。在此过程中,梁双虎结识了蜀王侍卫丁勇。 丁勇是大西军出身,为人豪爽,最爱结交天下好汉,知梁双虎是广东那边杀鞑的好汉,所以很愿意与其结交。他是蜀王府的侍卫,自然有门道弄来梁双虎弄不到的酒肉,结果一两顿后,梁双虎便和丁勇成了知交好友,可谓无话不谈。后来孙可望兵败,丁勇随蜀王往贵州招讨孙可望旧部,二人便没再见面。不想今日相见,丁勇却成了笼中囚犯。 梁双虎是江西绿营出身,大字不识一个,却是很重情义,所以陡见好友被人关在笼中,他自然是想也不想便要救人。那小校见梁双虎要抢人,自然不肯让,双方兵丁抽刀在手,竟是要在这官道上厮杀一场,直吓得那些逃难百姓尖声惊叫,远远奔逃。 好好的突然就要动手,郭绍眉头大皱,有点埋怨梁双虎太过冲动,此地离安宁县城不过三四里地,城中有数千晋王麾下的兵,这要是打起来弄出动静,他们还怎么进城去抢公主。 徐应元倒没责怪梁双虎不晓事,他低声问了梁双虎笼中人身份,知其是蜀王府的侍卫后,踌躇一番后,毫不犹豫下令将这队晋王兵拿下。押解丁勇他们的晋王兵只几十人,自然不是太平军对手,一翻砍杀后,晋王兵遗尸十来具,那小校见打不过,回城的路又被堵了,只得带着剩余手下打马往东逃跑。徐应元也没有派兵追杀他们,只叫梁双虎赶紧将人从囚车中放出来。 丁全从笼中被放出来后,第一时间就跑到前面车中将广平伯陈建等人从笼中救出。 “多谢各位搭救,此恩陈某他日必报!” 陈建虽是伯爷,实际却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在被永历朝廷封为广平伯前,他一直是蜀王刘文秀麾下将领。当日随蜀王、晋王在曲靖大败孙可望,凭功而被封为广平伯。蜀王病逝前,将蜀王府的三千精兵都留给了陈建,为的就是希望陈建能够保住蜀王旧部。不想,晋王还是没能放过陈建。 对方虽是囚犯,可毕竟是伯爷,徐应元不敢托大,从马上翻身下来,拱手对陈建道:“举手之劳,伯爷切勿放在心中。”稍顿,又不解道:“不知伯爷因何事得罪晋王殿下而要被锁拿?” 陈建苦笑一声:“陈某能有什么得罪殿下的,不外乎殿下疑我。” “晋王为何要疑伯爷?” 晋王李定国重晋兵而轻秦兵,这一点徐应元在昆明呆了这么多天如何不知道,不过知道归知道,现在却还是要明知故问。答案自然没有别的,陈建坦言晋王疑他要率兵去随庆阳王冯双视往川中去,所以令人拿下他,免他所部蜀王府三千精兵撤到四川去。 一听陈建手下有三千蜀王留下的精兵,徐应元心中大动,面上不动声色,先是为陈建的不公遭遇感到不平和婉惜,然后问陈建道:“晋王要拿伯爷,却不知伯爷现今有何打算?” 陈建叹口气道:“殿下虽负我,我却不能负殿下。现在我无处可去,只能去寻庆阳王他们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丁勇等将校也是一脸无奈和失望。 徐应元想了想,劝道:“伯爷,不妨听我一言。既然晋王不信伯爷,伯爷不妨随我等去广东。我家大帅最是看重勇士,若知伯爷到来,定是踏履相迎的” “唔...” 陈建没有想到徐应元会劝自己去广东,一时有些惊讶。粤国公周士相的大名和事迹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别的不说,就冲粤国公以一人之力力挽广东局面,重创清军,便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他一直是在大西军中效命,和广东那边没有什么交结,现在又是被晋王下令捉拿之人,去了广东粤国公能接受他? 徐应元笑道:“伯爷不必顾虑,我家大帅最有容人之量,伯爷可知,齐豪齐总兵现在就在我太平军中。” “齐豪?”陈建一愣:“他不是死在新会了么?” “齐将军活得好好的,怎会死了。” 徐应元当下就将齐豪之事与陈建详细说了,听说齐豪现在深得粤国公信任,出任太平军炮镇镇将,陈建不由很是感慨。 “将军,事已至此,咱们便投了粤国公吧。” 丁勇和另几个被解救下来的蜀王部下纷纷劝说陈建,他们对晋王真的伤透了心,也是失望透顶。 陈建没有表明态度,反问徐应元:“不知诸位到安宁来所为何事?” “这...圣上下旨将大长公主下嫁于我家大帅,现在圣驾再次移跸,我等放心不下公主,所以想去将公主接出护送回广东。 饶徐应元脸皮再厚,这事也有些让他尴尬。(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永历朝官收容队 徐应元尴尬,陈建却是没有同当日沐天波、扶纲等人一样看不起广东这行人,反是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现在局面危急,既是圣上许了婚,你们去接公主殿下回广东也没什么,要不然万一殿下有什么意外,粤国公那颜面也不好看。嗯,便是寻常百姓家,未过门的媳妇有难也是要去救的,况堂堂国公。” “我等正是此意!” 徐应元对陈建大生知己之意,却不知这陈建虽是伯爷,其实也是大字不识一个,打小就跟着西大王造反求活,自然不似黔国公沐天波、大学士扶纲他们那般迂腐,有什么礼教道德之规。在陈建看来,这公主既是皇帝下旨许了粤国公周士相,那他手下人去接这未过门的国公夫人再是正常不过。其他的,却是没有多想,所以率性说道:“圣驾就在安宁城中,你们过去接人便是。” 不想徐应元却是干咳一声,一脸为难道:“伯爷有所不知,圣上不同意我等接人。” “不同意?”陈建愣在那里,也觉得怪了,“既然圣上不同意你们接人,你们怎的还要去接人?” 徐应元看着他,沉声道:“就是因为圣上不同意放人,我等才决定去接人。”这话可是话中有话了。 “你们?...” 徐应元明白了,他看了眼徐应元身后那些执刀拿枪的太平军汉子,忽的笑了起来,很是佩服道:“倒是敢想敢做,不愧是粤国公的人,有种!...不过圣驾那边有靳统武在,他手下几千兵都是晋王的旧兵,颇是能战,想从他们手中把人抢出来,这事有点难办。” “就是难办,所以我等才决定要办。”徐应元笑了笑,很是诚恳的向陈建求教道:“不知伯爷有什么好法子能帮助我等?” 陈建哈哈一笑道:“我正头疼就这么空手去投粤国公怕有点不好,弄不好就受冷落坐冷板凳,现在倒是不头疼了...说实话,这云南是保不住了,圣驾那边也危险,去四川也窝囊,倒不如去广东跟你家国公干...这事我帮你们,做土匪还得纳个投名状呢,我这投名状便是给你家国公千里送亲了。” 闻听陈建愿意相帮,且还愿意去广东,徐应元立时大喜,忙拱手作辑答谢。郭绍却是有些不信,暗道陈建就这么五六个人,自身都难保,怎还能帮他们去抢公主。陈建看出他疑问,轻笑一声,道:“晋王是下令拿了我,也夺了我的兵权,不过我若回去,我那些兵还是听我的。” 边上丁勇也点头道:“咱们蜀王府的兵哪里真甘心听那靳统武的,先前靳统武个王八蛋把我们骗去,突然发难拿下我们,下面人都还蒙在鼓里呢。我们真回去,咱们手下的兵还能帮着他靳统武对付我们不成!这事没二话,兄弟们干了!” 另几个蜀王府的将校也没有二话,若不是太平军的人相救,他们还能有命?现在既然陈建决定带着他们去投太平军,那抢公主这事他们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事不宜迟,你们速与我去安宁。” 陈建说干就干,当下就请徐应元他们分出几匹马来,一行人快马向安宁城赶去。路上却又撞见一大群从安宁跑出来的官员,其中几人陈建识得,却是户部侍郎万年策、大理寺少卿刘泌、左佥都御史钱邦芑等人。 户部侍郎、大理寺少卿、左佥都御史可是六部九卿之一,真正的朝廷重臣,可这会他们不呆在安宁随驾,却出城来做什么。且这些官员不但是自己跑出来,还带着亲人一起跑,有的甚至连官袍都脱掉了,换的一身百姓行头。 户部侍郎万年策看到广平伯陈建也是大为震惊,心想这人不是刚叫晋王的人押着出城了么,怎么转眼就又回来了。 “万大人,出什么事了,你们怎的都跑出来了?”陈建于马上问道。 “伯爷莫要再叫我什么大人了,这官我是不做了。” 万年策心中发苦,叹口气上前实话实说道:“原先我们以为圣驾是往川中去,哪知半个时辰前,圣上却突然告诉大伙要往滇西退,大伙觉得往滇西退是死路,对朝廷感到失望,所以便不想再做这官了。寻思着趁清军还没来,大伙各自寻个藏身之处避难吧。” 刘沁等官员也上前纷纷诉说对朝廷往滇西的不满和绝望,有大骂马吉翔之辈蛊惑圣驾,也有却是骂晋王为何也糊涂至此,竟是同意圣驾往滇西去的。 嘈杂声中,徐应元忽的大声对一众官员道:“诸位大人,兵荒马乱的,诸位这么个跑法也不是个事,莫说清兵了,就是些土匪强人都能要了各位的命。” 徐应元所说不假,别看眼前这帮官员都是朝廷重臣,可一个个都是文弱书生,别说强人了,就是一个拿锄头的老农都能一锄将他们砸死,所以他们这般跑法肯定不行。 万年策不识得徐应元,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陈建,问道:“广平伯,这位是?” 陈建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也不知道这帮粤国公手下的姓名,忙低声问了,然后对万年策等人道:“这位是广东报捷使,粤国公手下的徐应元大人。” “粤国公的人?” 众官员这才想起前番广东派了两次报捷使到昆明的事,也有远远见过广东报捷使的官员暗道难怪看着这么面熟。 “徐大人说的是实情,可我等既已决定不做官了,便不能再随圣驾去滇西,自是要寻藏身之处,要不然总不能呆在安宁等着清兵过来吧。”左佥都御史钱邦芑道。 其他官员也是七嘴八舌,都是说实在是没办法,要不然谁愿意就这样出城来逃难。事到如今,也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真碰上土匪强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陈建眉头皱着,也不知如何劝说这些官员,要他们回去吧,人家都决定不做官了,还回去做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跟百姓一样去逃难,却不知道他们能活下几个来。 徐应元却道:“诸位都是饱学之士,又是朝廷栋梁,就如此弃官不做,实是我大明的损失。” “徐大人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诸位不妨去广东,我家大帅拥精兵十余万,新近又大败清虏简亲王济度所率大军,广东境内升平无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正是用得着诸位大人本事之时。” “这...” 户部侍郎万年策很是心动,可有些为难道:“广东离云南千里之遥,我等便是想去也去不得啊。” 徐应元道:“诸位若信得过在下,可与我等一起返回广东。” 万年策点了点头,道:“徐大人稍等,我与诸位同僚商议下。” 徐应元笑了笑,道:“万大人请便。” 万年策将徐应元的意思和一众官员说了后,立时得到不少官员附和,也有一些却不肯去,最终,约有四十多名官员愿意去广东。徐应元叫郭绍带一队人将他们暂时安顿在路边几里远的一处村庄里,待他们抢到公主后便前来会合。 郭绍对徐应元收留这些官员大为不解,问他道:“徐兄,你把他们带着干什么?” “大帅要拥立新君,总要讲个正统,讲个名义,朝廷的架子也要搭建,这些永历朝廷的重臣若都去了广东,你说这新君正统不正统?” “正统是正统,可这些人太是累赘,咱们怎么带他们回广东?广西那边可是有清军的,总不能带着这帮人闯过去吧。” “谁说要走广西了?”徐应元摇头道:“我来前大帅吩咐过,回程咱们走安南,然后乘海船回广东。” “走安南?” 郭绍想了想便没有再反对,安南是大明的属国,从安南回广东自然不必经过有清军的广西,安全问题倒是不必担心了。 留下郭绍安置这群从安宁弃官而出的官员后,徐应元和陈建、梁双虎他们又继续朝安宁赶。路上却又碰见吏部尚书张佐宸、少詹事汪蛟等人。张佐宸本就是广东人,听了徐应元的劝说自然没有意见,汪蛟等官员也是走投无路,见吏部尚书都同意去广东,且还有太平军的人照应,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意见。 离安宁越近,徐应元他们收容的官员就越多,除了吏部尚书外,又有兵部尚书孙顺、礼部尚书程源二位重臣,和先前几拨官员一样,这两位尚书也是对朝廷感到失望弃官不做了的。一番劝说,连哄带骗再加隐隐威胁,结果郭绍那边竟然收容了永历朝廷官员连同家眷近千人,活活成了个永历朝廷官员收容队。 弃官不做出城逃奔的官员数量极其吓人,其中重臣之多更是让人震骇,但更让人震惊的是,此刻的安宁城中已是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皇帝被打劫了。 ....... 再有一节结束云南剧情,视线转回广西。有书友说骨头对永历和晋王的描绘过于阴暗,在此我想说的是,永历帝虽身死,但其死前的十几年表现可谓是一塌糊涂,绝非人君所为。若历史重新选择一个皇帝取代永历在那十几年的表现,我相信绝对要比永历好若干倍。 至于晋王,骨头敬重他,也始终认为晋王是我汉人的民族英雄,但是晋王身上的一些弱点和最后两年做的一些并不太好的事情,也不必讳言,皆为照史直叙,并无艺术加工成份。 金无足金,人无完人。(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可是公主殿下 打劫皇帝的是护驾的官兵,准确的说是平阳侯靳统武麾下的右协总兵孙崇雅手下的兵。若要再准确些说,则是大明朝廷内阁首辅马吉翔大人请求总兵孙崇雅动手打劫,而打劫的对象就是跟随圣驾至安宁的文武百官,皇帝只是那些打劫士兵顺手而为。当然,在护驾士兵从保护者变成加害者那刻起,局面就已经不在马吉翔控制之下了。 打劫那些随驾官员,听起来好像马吉翔疯了,实际上他脑子没有坏,如果他不动手,很可能耳朵根子软的永历帝会再次更改主意不去滇西而去川中,因为超过九成的随驾官员在天子正式发出谕告要去滇西后就齐齐的去哭谏了。 说起来马吉翔也是没事找事,晋王都同意圣驾去滇西了,且护驾的平阳侯靳统武接到的手令也是将圣驾安全送到滇西永昌去,所以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根本无须担心。然而马吉翔就是不放心,害怕沐天波和扶纲他们还会阻挠此事,于是在他的极力要求下,一身疲惫的永历帝正式下旨告知随驾官员,圣驾此次移跸的最终目的地是滇西的永昌城。 结果大多数被蒙在鼓子里的官员知道了他们不是随圣驾去川中,而是去不毛之地的国境永昌城,他们很自然想到前些日子首辅大人在昆明和大学士郭之奇的争执,也想到了新晋册封的粤国公派使对皇帝说的那句话——“有要皇帝迁滇西者,必是奸贼,皇帝当令甲士当廷诛杀此贼!” “圣上听信马贼吉翔言要往滇西幸缅,此乃丧国之策!” “去滇西,国必亡!” 悲愤欲绝的随驾官员和安宁的地方乡绅耆老、百姓哭成一片,他们无法接受圣驾往边境甚至会弃国而逃的事实,在翰林讲官刘清和吏科给事中胡显的带领下,数百名随驾文武官员闯过马吉翔兄弟马雄飞所率锦衣卫阻拦,黑压压的跪在永历帝车驾前,哭求天子收回走滇西的诏命,改为去川中。 “昆明不能守已是朝廷大不幸,臣等从晋王议同意圣驾移跸,却是盼圣驾幸蜀而非中改走永昌入滇西!...陛下乃是大明天子,当此国家危难,如何能轻走边境,此举大失中外之望。外面纷传圣驾至滇西又要幸缅,那缅甸虽为藩属,可实为外国,叛服不常,便是能够谨守藩属本份忠顺来迎,可我君臣患难之余,狼狈到他国境,叫他国民如何看我君臣?陛下也不能在他国号召中外,况若缅国称兵相阻我君臣,陛下銮舆安危又靠谁来保障?....” 给事中胡显也磕头泣奏道:“云南如今之局面,中兴二字不过臣子爱君父之言,其实绝无机绪。但云南之外有川中、有广东、有金厦,我大明各地兵尚有数十万众,忠臣勇将亦在千数,陛下怎就能轻走滇西弃这数十万忠勇之士呢?臣等随驾至此,早将生死抛之度外,只为陛下能够振作,只为大明能够中兴,所以臣等万万不愿陛下轻走滇西!...臣等以为,陛下当去川中,实不成便走安南去广东,便是陛下这两处都不去,亦当坚持,尝胆卧薪,闭关休养。外之守固关隘,内之劝课农桑,死守年余,以待天意转移。幸而苟全,四方必有勤王者。若敌兵势逼,仍当取道走蜀,犹可瓦全!” 说完,胡显和刘清大哭,数百劝谏官员也随之掉泪,嚎哭声响彻小小安宁城上空。 百官劝谏让永历帝低头无语,他也感自愧,然而却不知真是信了马吉翔的谗言,亦或是怕死不愿冒险去川中,他并没有理会百官谏言,只要刘清替他起草《罪己诏》,又草《告上帝忏文》,以此两诏表达他对大明军民的羞愧和自责之心。 百官要的是天子的实际行动,要的是往川中图谋再起的机会,而不是往国境跑的弃国之举! 皇帝的举止终是让百官寒心,对前途也感到绝望,于是,正往安宁赶来的徐应元一行便看到了无数永历朝臣弃官不做,再接着,在或软或硬的种种动作下——一个小人物,举人出身的徐应元为还在胎中尚未生产出来的新帝政权架起了朝廷的架子,从尚书到主事,无一不全。若是能再说动几个大学士去广东,内阁的架子都能搭起来。 ......... 刘清含着泪水替天子起草了诏书,在这两份诏书中,他大骂马吉翔弄权祸国,更隐隐指责晋王殿下亲信小人,误于名利。永历对诏书的内容保持沉默,此举让马吉翔感到害怕,所以他找到了兄弟马雄飞和女婿杨在,对他们说道:“我们谋划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圣驾去滇西再幸缅甸,现在看来,圣上虽说还没改变主意,但心中恐怕未必没有其他想法....那些朝官大多也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今日劝不了,明日还会再劝,后日也会劝,总有一天,圣上会改变心意,所以咱们必须有所动作,否则日后必受人制。” “兄长的意思是?” 马雄飞带人阻拦随驾官员时被一个工部主事狠狠揍了一拳,所以说话时脸抽的痛,若不是当时人实在太多,实在是不敢犯众怒,要不然依他性子,肯定会把那主事抓起来痛打一顿,好叫他知道马二爷究竟长了几只眼! 杨在眉头皱着,以他对岳父的熟悉,知道岳父这又是在下狠招了,却不知这一次岳父使什么招。 马吉翔阴沉着脸,道:“这事,归根结底是反对咱们的人太多,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这帮朝官既和我们不一条心,那就让他们滚蛋,这样圣上就全听我们的了。” “让他们滚蛋?” 马雄飞一惊,兄长这法子是好,可他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法子让那些随驾官员全滚蛋。 杨在也是一突,现在随驾的官员也经有好多人弃官不做自个出城走了,兵部尚书孙顺、礼部尚书程源、吏部尚书张佐宸三个大臣等跑了,留下的人虽说都对去滇西感到绝望愤怒,但尚能坚持不走,说明他们也是死心踏地要跟大明、跟天子有始有终,甚至说他们准备殉国也不为过。这帮人连死都不怕了,岳父又有什么法子能叫他们自己滚蛋? 马吉翔却是早有预谋,他对杨在道:“平阳侯的部下右协总兵孙崇雅与我极为同心,你去告诉他,让他派人谎报清军逼近,圣驾必须马上走,要不然就可能被清军追上。”说到这,脸上露出一丝讥笑:“咱们这圣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怕死,所以圣驾肯定会马上走的。” 杨在摇头道:“晋王尚在顶着,清军最快也得有几天才能到昆明,这时候谎报清军逼近,圣上怕是不信。” “贤婿放心,圣上会信的。” 马吉翔示意杨在不必担心这事,对他又道:“你告诉孙崇雅,圣驾一出城,就让他的兵动手把那些还要跟随的官员全劫了,这样一来,我看还有谁敢随驾!从今往后,圣上面前什么都是我们说了算。” 马雄飞听了兄长这主意,吓得呆在那里。杨在也是愣了半天,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暗叹口气去寻孙崇雅。 一切正如马吉翔所料,孙崇雅本就对朝廷退往滇西感到前途黯淡,心中早有去意,所以听了杨在一番怂恿,想到那些随驾官员身上有不少钱财,顿时便应了此事,准备在离开这马上就要沉船的明朝船只前能大发一笔国难财。 按照马吉翔提供的剧本,孙崇雅派人向永历帝通报清军已至昆明,结果永历帝想也不想就信了,当时就吓得面无人色,惊慌失措之下竟叫内侍赶着他的马车赶紧出城,把太后和皇后、太子都给扔了! 看到圣驾果真吓得出城,孙崇雅立时纵兵大肆掳掠,可时机没掌握好,他的兵动手开抢时,圣驾还没出城呢! 孙崇雅手下的兵抢疯了,眼也抢红了,还哪管皇帝不皇帝,若不是内监和几个侍卫拼死保护,永历帝怕是就此丧命在乱兵手中。人虽没死,可所乘坐的马车叫乱兵抢了去,他下车逃跑的时候连鞋都没有,就那么光着脚不要命的往前跑,最后被闻讯赶到的黔国公沐天波所救。大学士扶纳、雷跃龙等人也被沐天波救出,看到几个大学士无事,永历这才稍安,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跑,母亲和妻儿还在城中没出来呢! 一听太后、皇后和太子还在城中,沐天波也急了,赶紧派兵入城救人。平阳侯靳统武也被城中乱兵惊到,慌忙带兵来镇压,可整座安宁城已是大乱,抢劫的那些兵和他手下的兵本是一体,若是将兵派进去,难保不跟着一起抢。不得已,靳统武只能收拢没有入城的2000多兵和沐天波合兵一处先确保圣驾安全,而在城中的士兵却在混乱中不是一起做了乱兵,就是如鸟兽散了。 可怜安宁城中那些哪怕再绝望也要为大明尽忠的文武官员,任他们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朝廷的首辅大人竟会安排兵马打劫他们。苦不堪言,真是苦不堪言。户部尚书龚彝、礼部侍郎郑逢元二人连身上的官袍都叫乱兵抢了,哭天抢地跑出城来时,永历都认不得这两人了。 让人啼笑的是始作俑者也倒了霉,首辅大人没想到孙崇雅的兵下手太快,局面又脱了他的控制,那些乱兵皇帝都不认了,哪里还会认他这首辅。辛辛苦苦攒下的十几辆马车财货就在快出城门时叫乱兵抢了一干二净,他老人家在兄弟马雄飞和女婿杨在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找到了靳统武的兵,这才算是保住性命。 回首望向大乱的安宁城时,马吉翔胡须颤抖着,也不知是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感到得意还是感到后悔。 ......... 徐应元他们进城时,根本没有守军盘问,也没有人阻止他们,甚至百姓看到他们都是远远躲避,而那些正在打劫的乱兵也不理会他们,一幅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广平伯陈建和蜀王府那几个将校看着城中乱象,亦是说不出话来。半响,陈建苦笑一声,和徐应元定好会合时间后便带人去收拢蜀王府的兵。 城中大乱,蜀王府的兵将肯定也参与了当中,这当口,也不知有多少士兵还愿意听陈建的命令。陈建也是抱着能收拢多少就收拢多少的念头了,徐应元已与他说了,他们将带着那些朝官去安南,然后从安南返回广东。此去安南路程也不近,又带着这么多朝臣和他们的家人,护卫士兵不能少,要不然难保路上会出什么变故。 陈建等人去收拢蜀王府兵将后,徐应元和梁双虎也不敢耽搁,立时进城去寻大长公主。太平军这两百余骑兵奔驰在城中,相较作乱的乱兵人数是不及,却胜在上下齐心,且是骑兵,所以这会单论实力而言,倒是广东这些来抢公主的兵马实力最劲了。一路行来,没有乱兵敢不长眼过来阻拦。 徐应元他们不知圣驾在哪,也不知公主在哪,只能一路找一路抓人问,最终,从两个打劫的乱兵口中得知皇后和太子的车驾被困在西城。 “公主肯定和皇后她们在一起,快,我们赶紧过去!” 梁双虎喝了一声,领着手下打马向西城冲去。 到了西城那边,果见十几辆马车被堵在路上,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百姓和官员,约有数百乱兵从四面八方逼近那些官员和百姓,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打劫他们,令得官员和百姓都是欲哭无泪。好在那些乱兵只图财,倒也不害人命,但若是遇上不肯交出财货的,见血总也是难免的。 被困在街上的便是太后、皇后、太子的车驾,太后知道天子自个跑了后气得大骂天子不孝,竟是连母亲都不要了! 皇后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何事,一边忙着安慰太后,一边叫内监和侍卫们赶紧赶车出城。大长公主长乐殿下一直跟着王皇后她们,结果驶到这里时便被逃难的人群堵住了。望着正在四周抢劫的乱兵,胆小的宫女和内监都吓的哭了,太子殿下也吓得缩在马车里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太后年纪虽大,但却是经过几次险情,老人家倒能镇定。王皇后虽也因为丈夫的突然离去而害怕,但想丈夫肯定不会遗弃她们,所以勉强镇定着指挥不多的侍卫驱赶人群,试图赶快出城和丈夫会合。然而四周的人群实在太多,乱兵也太多,车队被堵在那怎么也出不去。 正乱时,却听到东边有马蹄声传来,随后便有好多骑兵冲过来,王皇后心下一喜,以为是平阳侯的兵过来救她们了。不想那些骑兵过来后却是在叫喊:“大长公主何在,我们是粤国公的兵!大长公主何在,我们是粤国公的兵!” 粤国公的兵?哪个粤国公?! 王皇后一怔,片刻才想起丈夫前些日子册封了广东那个秀才为粤国公。 “皇后娘娘在此,你们快来护驾!” 一个内监见那些粤国公的骑兵在找公主殿下,下意识的喊了起来。他这一喊,其余的内监和宫女也都跟着叫喊起来,太后和太子也从车窗探出头来一脸期冀的望着那些骑兵。 正在打劫的乱兵们却是都愣了,暂时停止了打劫,一个个警惕的望着那队骑兵。被打劫的官员和百姓却如看到救星般纷纷哭喊起来求粤国公的兵救他们。 那些骑兵却没有理会乱兵,也没有理会呼救的官员和百姓,而是从人群硬冲开一条道,直冲向那些马车,为首的一个将领焦急的叫喊道:“大长公主何在!公主殿下何在!” “殿下在这里!” 一个满是惊恐的女声从一辆马车上传来。 闻言,梁双虎心头一口大石落地,徐应元也是一喜,率部向前驱散马车四周的官员和百姓。200多骑兵将马车围在当中,马上的太平军士兵执刀拿枪的盯着那些乱兵。望着这些凶狠的骑兵,乱兵们动也不敢动。 徐应元和梁双虎都没见过大长公主殿下,所以二人翻身下马来到那马车前。 徐应元见马车内似乎有几个女子身影,便朝马车行了一礼,尔后恭声道:“车上可是长乐公主殿下?” “我是长乐。” 一声清脆的女声从车中传来,随后马车的帘子被掀起,长乐公主年轻的脸庞映入徐应元和梁双虎眼帘之中。 看到公主殿下模样,梁双虎又是松了口气,暗道还好,这公主长得还算不丑。 徐应元却是微一点头,恭声道:“还请殿下随我等去广东。” 车中,长乐公主却是如做梦般,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徐应元,薄唇轻启:“是秀才让你们来救我的吗?” “是,殿下。” 徐应元不知如何接这话,便先应了。长乐听后,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似乎这外面的纷乱在这刻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给她羊肉汤喝的那个秀才还想着她。(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董鄂发病 找到了公主殿下,徐应元便不再耽搁,要梁双虎带人将公主的马车调过头来,准备将人带走。那边王皇后却派了一个内监急急的赶来,内监传了王皇后的懿旨,要徐应元他们护驾。 “护驾?” 梁双虎愣在那,这事不在计划之内,但这又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太后和太子殿下也在,总不能当他们不存在吧。他不知如何办,便朝徐应元看去。徐应元板着脸,并不看那内监,甚至都不去看近在咫尺的皇后和东宫的车驾,只催促梁双虎动作快点。 “娘娘的懿旨你们不奉吗?” 那内监也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自称粤国公手下的这帮人似乎不愿护驾,不由就是气恼了。 随徐应元同来的一个满州总旗在徐应元的示意下打马往前几步,将那内监撞到在一边,吓得那内监爬起后慌忙朝后退去。 “你们要干什么?!” 那内监吓得面无人色。徐应元依旧不吭声,梁双虎也默不作声,一众太平军将士也是坐在马上安然不动。见状,长乐公主颦眉,对徐应元等人举动感到不快,她不满道:“既是娘娘懿旨,你们便去护驾,否则本宫是不会随你们去的。” 徐应元可以不理会那内监,也可以不理会皇后的懿旨,但却不能不理会这个名义上是主母的公主殿下。他有些头疼,现在安宁大乱,他若带人护驾,谁知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可就这么一走了之,怕公主殿下肯定会对他不满。正为难间,西门那边又有马蹄声传来,却是黔国公沐天波的人进城来寻太后和皇后她们,徐应元松了口气,朝梁双虎打了个眼色,不由分说便赶着公主殿下的马车往东门去。 长乐没想到秀才的人竟然就这样将自己接走,甚至都没容自己和太后她老人家说几句离别的话,看这架势,哪里是来接人,分明就是来抢人。 长乐急了,有些担心这些人是不是假的,可马车已经被他们赶起来,她连下车都不得。车上翠儿和秦儿、何妈妈她们也吓坏了。王皇后那边看到广东的兵将长乐直接接走,也是看得愣了,等到黔国公的兵赶到,那帮人已是没了影。 ....... 北京,胜利的消息像雪片似的接连飞来,举朝上下一片欢腾,多尼、吴三桂、赵布泰等三路大军会师,所向披靡,一举攻占贵州,又于云南大败李定国,前锋兵马已迫近昆明。但等下次捷报来,昆明必然已属大清,永历******在西南再无立足之地! 西南诸省平定,虽有金厦郑氏、广东周氏、川中、夔东十三家等明军残部负隅顽抗,但可想随着永历朝廷覆没,这些明军残部必然分崩离析,大清一统天下之势再无人可以阻止。 随着西南不断传来胜利消息,朝中原先由于顺治皇帝要撤议政改内阁而和满州王公大臣们造成的矛盾和龈龋,也被渐渐淡化,皇帝的权威再一次被八旗上下所承认。满州向来尊奉强者,若皇帝能够带领满州彻底占领汉人的江山,尽享亿万汉人的供奉,王公大臣们丝毫不介意皇帝过往的那些并不友好的动作。 顺治也很兴奋,沉浸于天下一统的伟业将在他手中完成的兴奋之中,一道道升官授爵的诏书从他手中发出,然后快马加鞭送到前线将士手中。 满城皆喜,独一处却悲。简亲王府年轻的主人战死在了广东,至今尸首都没能抢回。福建达素派人去广东要求赎回亲王及战死满州将士尸首,结果广东的明军却向福建发起了进攻。虽然明军的攻势并不猛烈,战斗的意愿也并不强烈,但却让手中无兵的达素左拙右支,闽南数府险些落于明军之手。要不是金厦密探报来郑氏曾率大军北进,在浙江东面海上遭遇飓风损失惨重,无力对福建发起攻势,恐怕福建全省就要被郑氏和周氏分据了。 撤议政虽未成功,但顺治也未放弃,借着西南大胜,他将内院改内阁,并增设翰林院,这两条改政内容总算是付诸实施。顺治踌躇满志,开始计划许多统一后的大事:撤回大军,削减军费,改革赋税,进一步推行招抚流亡、开垦荒地等等。? 外朝一切顺利,顺治心情大好。每日下朝后,或与后妃们饮宴说笑、赏花看戏;或召内阁、翰林院学士谈诗作赋;或往万善殿拜访玉林、木陈等高僧,参禅学道。总而言之,年轻的天子对现在的局面和生活十分满意,唯一不太好的事情便是皇后染了病,而爱妃董鄂这几日都在坤宁宫照顾皇后,所以顺治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品尝爱妃的味道了。 ...... 坤宁宫,董鄂妃听到外面宫女嘈杂声,便出来要她们静些,免得扰了皇后休息。 皇贵妃发了话,宫女们哪能不立刻遵行?待董鄂继续去照顾皇后后,宫女们便小声议论开了:“多亏了皇贵妃,不然,咱们皇后这一病可就难好了!” “可不吗!五天五夜,皇贵妃眼睛都没闭过,守在床边喂水喂药,洗脸洗脚,就是坤宁宫侍女、太监还轮着歇息呢,她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唉,不管哪宫主子病了,皇贵妃都去亲自照看,她的心眼儿也太厚道了!” “哼,谁再说董鄂娘娘想当皇后,我就不信!……”年龄最小的一位皇后侍女刚不平地说了一声,就被旁人把嘴捂上了,还挨了几句申斥:“这话是你能说的吗?快闭嘴!” 董鄂妃的一个侍女却落泪道:“皇上叫我家主子侍候照看皇后,这几天主子很是费力,身子也越发消瘦,夜里觉都不好觉,你们不知道,我曾看到主子痰中见血呢。” “真的假的?” “我能骗你们么?”那侍女很是委屈,“主子不让我对外人说,说我要说了就把我赶出宫去。” “那你怎么还说?” “我不是担心主子么。” ?“......” 东暖阁里,董鄂妃强打着精神给皇后讲笑话:“从前有个邢进士,长得十分矮小,有一次在鄱阳湖遇到水盗,水盗把他的财物抢到手,便要杀他灭口。强盗刚刚举起鬼头大刀,邢进士赶忙凑趣说:\'人家已经叫我邢矮子了,假如你再砍了我的头,我不就更矮了?\'强盗听了不觉大笑,收起刀,放他走了。” 不管这笑话到底好笑不好笑,皇后却是笑了,她道:“难得这位邢进士不怕死。” “正是呢!万事只要想得开,死在眼前都有办法化解。”董鄂妃笑着说,神情很是自然亲切。? 皇后斜靠在凉塌上,董鄂妃坐的椅子就在榻边。窗外阳光经过浓绿的窗纱后,已经变得十分柔和,仿佛带着淡淡的青绿。这样的冷光斜射在董鄂妃的脸上,使她的面庞更显苍白,眼圈的乌青色也更浓重了。 见董鄂面色不佳,想到她这几日的辛苦,皇后心里不过意,便道:“我的病已经全好了,你辛苦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好好歇歇了,不要天天来陪我…” “娘娘言重了。妾妃等辈理当事皇上如父,事皇后如母,母病,子女怎能不尽心尽孝呢?但凡有体贴不周之处,娘娘多加教训才好。” 皇后望着董鄂妃美丽的眼睛,感受到一阵煦煦暖意,心里很激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她长叹一声,握住了董鄂妃的一只手,含泪道:“你真是好人!心肠好!…一向都是好的…我只当你处处邀买人心,不是想取中宫之位,也要日后当皇太后。这回我病倒,心想你不知有多高兴、不知怎么盼着我早死呢!…哪晓得你全然不是的,你这样待我,我…唉,我太多心了!”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董鄂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轻轻抚摸着皇后手背,诚挚道:“皇上治国日理万机,劳心费神,娘娘内为六宫之主,外替皇上分忧。如今天下归一,国事政务、宫外宫内都会更加繁忙。妾妃若能为皇上娘娘分担细务,分忧解愁,不但责无旁贷,也是一大快事,理当的啊!…” “我病已全好,明日要去慈宁宫请安。太后遣人来问候看视,真叫我羞愧啊!…妹妹,我们明天一起去,好吗?” “妾妃明日便和娘娘一起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姐妹二人又说了一会,董鄂见时辰不早,便向皇后告辞,起身时却猛的听耳朵里传来“嗡“的一阵尖啸,顿时眼冒金花,意乱心慌,摇晃着就要摔倒,皇后惊呼一声,宫女们连忙赶来扶住她,将她缓缓放在床上。 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再看董鄂时,吓了一跳,原来董鄂脸不但白的吓人,嘴唇也是乌黑发青,那模样真个吓死人。 “快...快去传太医...” 皇后真是被吓到了,想到皇上对董鄂的宠爱,又忙命人去通知皇帝。正在和新晋状元昆山才子徐文元谈诗写作的顺治帝听闻爱妃董鄂发病,急得立即摞下文房四宝便向坤宁宫赶去。(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三思而后行 云南昆明宜良县城,平西王世子、和硕额驸吴应熊奉顺治皇帝命特来军中看望替大清征战西南的父亲。途经汉中时,经不住弟弟吴应麒的请求,应熊便将他一起带到了云南。 吴三桂上一次看到长子吴应熊还是顺治十年,时隔五年再一次看到长子,自然是欢喜无比。父子叙了多年未见之情后,已经做了爷爷的吴三桂自然问起两个孙子的事。 “公主待儿甚好,世璠也长得十分白胖,已经会叫爹了。”提起两个儿子,吴应熊一脸欢愉,“不过老二名字一直未起,先前儿子倒是写了家信想请父亲给老二取名,可父亲又领兵出征,这事便一直搁着。儿子这次来,公主也叮嘱了,无论如何也要请父亲替老二把名字给取了。” “替儿取名是你做父亲的事,如何要我这爷爷来取。” 吴三桂开心的笑了起来,嘴里这么说着,手却拿笔落纸写了三个大字。吴应麒探头去看,却是“吴世霖”三个大字。 “世霖?” 吴应熊仔细念了几遍,对父亲给次子起的这名字大为满意。 “这名字我早前就想好了的,不过怕你和公主嫌我这老人多事,便一直藏在心头。今天总算是拿出来了。” 吴三桂一脸慈爱的看着长子应熊,想到长子自顺治元年起便一直留在京中做为质子,心中便颇不好受,但想应熊现在也是做了父亲的人,自己也已成为两个孙子的祖父,心中自然别有一番感慨。 “等回头我和大哥一起回京看看我这世霖侄儿,再看看世璠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叔叔,公主是不是真和大哥说的一般,对世璠极其疼爱。” 16岁的吴应麒长得颇是人高马大,和大哥应熊一表斯文相比,应麒倒是颇像三桂,看着就像一员武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三桂心中一动,放下毛笔,看了眼并没有对弟弟所言多想的应熊,意味深长对他道:“世霖虽是公主所生,但嫡长不可轻易,这一点你须心中有数。将来,你可是要袭为父这平西王位的。” 吴应熊一怔,明白父亲话中所指,忙道:“父亲放心,建宁没有那个念头,世璠是儿嫡子,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这就好。” 吴三桂点了点头,又想自己还不到50,却想这王位继承之事,不免有点太过多想,便笑了笑,岔过此事不提。目光瞥见次子应麒人高马大模样,想到这两年自己忙于征战,一直疏于教子,不知应麒现在学业如何,便问他道:“为父不在,你怕是高兴的很。说说,你跟先生都学了些什么书本知识?” 吴应麒没想父亲会突然问他学业,有些脸红道:“先生能教我什么,不过是些四书五经之类的。” 吴三桂眉头微挑:“除了四书五经,先生就没教你别的书么?” 吴应熊微笑不语看着自己这个弟弟。 吴应麒有些头疼,父亲明知他不好读书,而好弓马,却非问他的学业,这不是当着大哥面叫他难堪吗。他硬着头皮道:“父亲,先生说,古人半部论语治天下,所以孩儿以为只要能读好这些四书五经,就不愁没有经天纬地治国安邦之才,其它的,学与不学没什么紧要的。” 吴应熊没想到弟弟还知道半部论语治天下这事,对弟弟真是有些刮目相看。 吴三桂也是一怔,旋即笑骂道:“糊涂,真是迂腐之见!” “先生是父亲给孩儿选的,怎的父亲反说先生所言是迂腐之见呢?”吴应麒撅着嘴,对父亲的话感到不平。 吴三桂轻笑一声,问道:“你想必认为你先生读的书比父亲我多的多,是么?” 吴应麒想也不想,理所当然道:“先生博览群书,诗书礼乐无所不精,自然比父亲所学要多。”说完,想到什么,又补一句道:“这话可是父亲当年自己说的。” 吴三桂当然记得自己当年替次子选老师时对他说过这句话,但他却是摇头道:“这话我是说过,但我问你,如果让你先生来带兵,你认为是你先生厉害,还是你父亲我厉害?” “这...” 吴应麒挠耳不知如何回答。 吴应熊笑着点了他一下:“二弟,这有什么难回答的,当然是我们的父亲厉害了。” “噢,对,对,是父亲厉害,父亲厉害!...”吴应麒不住点头。 吴三桂又笑了起来,接着问吴应麒:“那你可知为何父亲厉害?” 吴应麒摇摇头,实话实说道:“儿子说不上是何道理。” 见次子说不懂就不懂,一点也不虚伪,也不强充好汉,吴三桂心中很是欣慰,只是面上却不露声色。 “两人走在一块为一事发生冲突,双方都是博学之士,谁也说不过谁,却谁也不肯服输,这时,却要如何分出胜负来?” 吴三桂出了一题,这题不但是出给次子的,也是出给长子的。 “孩儿不知道?”吴应麒很老实,他真是不知道,他想了想,征询的看着父亲,小声道:“要不再请一博学之人做判?” 吴应熊也在想这问题,一时却没办法。如弟弟所言,再请一人作判,可要这两人不信这人判定又如何解,难道还要再请人来判吗? 吴三桂笑容慢慢褪去,盯着两个儿子,正色道:“这时能够解决问题的只是一拳头而矣。” “一拳头?” 吴应熊和吴应麒双双发怔,父亲这答案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了吧。 “便是一拳头,谁的拳头强,谁就是胜者,谁的话就是对的。或者说,谁的实力强,谁就是对的那一方,输了的那个人,便是再博学,再有道理,但经不住这一拳头,他便是失败者,便是错的。这个道理,你们可明白?” “孩儿明白了!” 吴应熊和吴应麒齐声道,不管这个答案有多么惊人,但细细想来,却又是那么的真切。这世上的事,往往不就是一拳头解决的事么。 吴三桂很满意两个儿子的反应,这个道理可是他毕生经验之谈。许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父子之间气氛有些压抑,他便稍稍缓和脸颊,又问吴应麒道:“除了四书五经,你自己可曾偷偷摸摸看过别的书?” 吴应麒突然紧张起来,不知父亲的话是何意思,有点害怕的看着父亲。 吴三桂见次子这幅表情,一下笑了起来,然后和声说道:“你怕什么,父亲小时候也躲着老师和你祖父亲看其他的杂书呢。”说着又指了指长子吴应熊,“你大哥小时候也常这样呢。” 吴应熊被父亲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吴应麒则红着脸说道:“其他的书,孩儿倒是看过几本。” “什么书?” “《史记》与《孙子兵法》。” “噢?你看这两本书?”吴三桂有些吃惊,想不到一向不爱读书的次子竟然会这两本书。 “这两本书都是不错的,你既爱看,回头就让你先生多为你讲解。”吴三桂哈哈大笑起来,随手拿起案桌上果盘摆放的一只黄皮梨摆到两兄弟面前,对他们道:“你们听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么?” 两个儿子齐声答道:“听说过。”吴应熊又补充道:“儿子小时候,先生都教好几遍的。”吴应麒也点头示意他小时候也听先生讲过好多次。 “嗯。”吴三桂笑着问他们道:“既都听过,那么为父问你们,如果你们是孔融,该如何取梨呢?” 吴应麒脱口就道:“当然取最小的!” 吴应熊却在认真地思索,他知父亲不会突然问这取梨事,肯定另有深意,所以并没有回答。 吴三桂见长子在沉思,便问他道:“应熊,你怎么不回答?” 吴应熊抬头看着父亲道:“父亲,孔融让梨的故事,路人皆知。我想父亲问儿之意绝非让儿也学孔融!如果如此,父亲此问又有何用?只是儿子也并不知道如何做,所以没有回答。” 吴三桂满意点头,赞许道:“你能用心思索,足见你心思缜密,将来可做大事!” 吴应熊脸上很平淡,仿佛没有听到父亲的话一般。吴三桂见了更是大为惊喜,忍不住赞叹说:“得意不快心,失意不快语。我儿应熊果然有惊人之才!” “父亲...” 吴应麒见父亲一再称赞哥哥,却把自己给摞在一边,嘴巴鼓了又鼓。 “你啊...” 看见次子吴应麒嘟着嘴的脸,吴三桂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说道:“我儿应麒忠厚有加,前途也未可限量。” “多谢父亲夸赞!” 吴应麒见父亲表扬了自己,才慢慢地舒开了脸,露出了笑容。这时,吴应熊却突然问父亲道:“照父亲之意,儿子该如何取梨呢?” 吴三桂没有回答长子,而是反问他道:“你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么?” 吴应熊答道:“是的!” 吴三桂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之后才说道:“照为父看来,你须要三思而后行。”(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朝廷还想卸磨杀驴么 “不过取梨事,哪里有那么复杂?”吴应熊很是困惑。 吴应麒也一脸不解的问道:“为何要三思而行?” 吴三桂道:“为何要三思而后行,却是因为你们必须根据不同的情况,作出不同的选择,而不是一昧做同样的选择。” 父亲的话让两兄弟一头雾水,吴应熊问道:“父亲以为孩儿会碰到些什么情况,又该如何选择?” 吴三桂道:“比如说,在家人之中,碰到这类情况,你该如何办?” 吴应熊反问道:“父亲认为儿子该如何办呢?” 吴三桂没有想到长子有此一问,他愣了下,说道:“儿子须学孔融,取那小梨。”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只是儿子在想,父亲为何让儿子取小梨,而不取那大梨?” “在家人之中,父母既为尊长,你须有孝敬长辈之心。因此,你不能与父母争大梨!除了父母之外,还有兄弟姐妹,既是兄弟姐妹,你须顾置兄弟姐妹之情,所以你也不能与兄弟姐妹争之!” 吴应熊点头道:“儿子谨记。”然后又疑惑地问道:“若兄弟姐妹要取大梨,怎么办?” 长子的这个问题让吴三桂再次愣住,随即很是不快的斥责道:“身为兄长,你只需记住自己该如何办就行了,至于兄弟姐妹们,由的他们自选。” 吴应熊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发火,吓得赶紧答道:“儿子谨记!” 一直在听的吴应麒却问道:“父亲,你叫大哥取小的,那么谁该拿大的呢?是我么?” 吴三桂哭笑不得地看着次子,真不知说他什么。 “除此之外,父亲认为还有几种情况呢?”吴应熊在沉默后却突然又发问。 “还有三种情况。” “哪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儿子处在众世俗之人当中。” “那儿子应该怎么办?” “你应该先取,且必须取大梨!”吴三桂不容置疑道。 吴应熊听后若有所思,接着又问:“第二种情况呢?” 吴三桂道:“第二种情况是儿子处于众圣贤之士当中。” “那儿子应该怎么办?” “你应该最后才取。” “第三种情况呢?” “第三种情况是你们当中既有圣贤之人,又有世俗之民时。” “儿子如何办?” “你应该在世俗之民后圣贤之人前取梨。” 听完父亲的三种取梨之道,吴应熊很是迷茫,似懂又似未懂,他对父亲道:“父亲教儿子此三种取梨之法,儿子觉得其道理太过深奥,不知父亲能否给我解释?” 吴三桂刚要开口,次子吴应麒却道:“父亲,我才不管什么三种情况呢。在我看来,只有一种情况,也只有一种方法!” 吴应熊看向弟弟,问道:“只有哪一种情况,一种方法?” 吴应麒道:“对,在我看来,不管是世俗之人也好,还是圣贤之人也好,都是外人。因此,对我来说,就是在外人之中时,如何取梨。” “那你怎么取呢?” “当然取最大的梨。” “为何?” “能有大梨取却不取,那是虚伪。我可不愿为个虚名而弃了实惠。” 闻听次子所言,吴三桂眼睛猛的一睁,仔细打量起这个在他看来颇是有点不学无术的儿子。 吴应熊却有些生气,他道:“二弟,父亲要我们分三种情况取梨,怎的到你这便只有取大梨一途呢?” “不是吴家人,我便只取大梨,难道要让大梨给外人不成!” 吴应麒说的理直气壮。如此一来,身为兄长的吴应熊便更加生气了,他怒道:“父亲给出三种情况,是让我们好生思索,不是让你这般只图实惠取法。若真如此,为何父亲要给三种情况让我们思索呢!” “父亲其实是希望我们取大梨的,是吧,父亲?”吴应麒没有理会大哥,而是看向父亲。 吴三桂一时语滞,实在是没有办法在长子面前支持次子的见解,虽然这个见解很合他的心意。他之所以出这取梨题让两个儿子参详,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明白何时取大梨吗。但现在看来,次子应麒却是将自己所设统统推翻,一语直指其核心,那便是不管什么情况,都先将大梨取了。这一点,可是深合如今这天下大道的。 “父亲,二弟所言你沉得荒唐么?”吴应熊真被弟弟的话气到了,想从父亲这里得到支持。 “荒唐?或许吧。” 吴三桂有些失神,视线转向长子脸上,淡淡道:“应熊,你想明白了么?” 吴应熊摇头道:“儿子愚钝,想不清其中道理。” 吴三桂也摇了摇头,对他道:“不是你愚钝,而是这些道理有些特殊,非书本之中可以学到的....为父要你在世俗之人当中时,要径取大梨,是因为世俗之人,往往图一时之实惠者较多,而顾及其他者较少。你若置身于世俗之人当中,不能专取大梨,没有得到实惠事小,连存活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 吴应熊奇道:“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吴三桂点点头,道:“正是。在世俗之人中,一切教化都属附庸,唯生存才是根本。你若不懂此理,别说取不到大梨,连小梨你也无法得到!久而久之,你自问还能存活在这世上么?” “若依父亲所言,儿子直取大梨,那儿子岂不是有辱斯文?” “斯文能当饭吃吗?”吴三桂笑了起来,“是活着事大,还是斯文事大?你可知这世上有吃不起饭还要装斯文的人?” “那父亲为何让儿子处于众圣贤之士当中时,要专取小梨呢?” “圣贤之士往往多虚伪狡诈之辈,他们心中明明有着得到实惠的欲望,却唯恐被人议论而不敢表现出来。因此,你若礼让,在最后取梨,既能得到圣贤之名声,又能得大梨之实惠,何乐而不为?而你若专门先取大梨,虽可得此实惠,必能引起圣贤之士的公愤。换言之,那些圣贤之士的唾沫星子会将你淹死。” “既然是圣贤之士,怎么会因为取梨小事而对人生怨呢?” “我儿有所不知!古往今来,尚没有圣贤之士能脱离人间烟火。也就是说,圣贤虽为圣贤,但毕竟是人,是人就得有欲望。圣贤之士图圣贤也是一种欲望。圣贤之士之所以能得圣贤之名,是因为他们的此欲望已压过彼欲望。但是,仅仅是被压着而已,而非消灭,所以,圣贤之人的食欲却仍然存在的。而众人推崇他们为圣贤,是因为他们善于掩饰自己的食欲。 因此,如果你处于圣贤之士当中时,你最后取梨,必然既得大梨之实惠,又能得圣贤之大名。反之,如果你专先取大梨,圣贤之士必然不屑与你为伍,觉得与你为伍会有损其圣贤之名的。这么一来,你必成世俗之人,而世俗之人,自古以来,少有成大器者。如你执意要置身圣贤之中,那圣贤之士必能以唾液淹死你!” “若圣贤之士都以有损圣贤之名而最后取梨怎么办?” 吴三桂没有想到儿子有此一问,他思索一会,便说:“那时你须看准筐中大梨,然后闭目伸手而取之。” “这是为何?” “因为在众人看来,你虽有取大梨之实,却非有心而取之也。你的圣贤之名不会因此而受损伤。我们为官者便常常以此法得其实惠又保其廉名。” “那父亲为何要儿子在第三种情况先圣贤之士取之,而不等圣贤之士取后再取之呢?” 长子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吴三桂也有些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为他解释道:“因为圣贤之士虽将圣贤之名看得很重,但若置身于世俗之人当中时,必因生机遇到威胁而看轻圣贤之名。倘若他们仍然看重圣贤之名,必会因此而饿死。所以,当世俗之人取梨之后,他们早已将怨恨置于其身,自然不会注意他人。同时,也因为有世俗之人取大梨在先,必会激起圣贤之人的贪欲,而置圣贤之名于不顾。” “既为圣贤之士,怎会置圣贤之名于不顾呢?”吴应熊有些不同意父亲的见解,因为这和他所学很是不符。 “圣贤之士只可生圣贤之众中,世俗之民中,决无圣贤之辈!若有,也早已饿死!你若不信,这时,你最后取梨,必得小梨。只有按父亲之法取梨,仍然既可得大梨之实惠,又能保圣贤之名声....应熊,为父所说乃毕生经验,我知你糊涂,但你却须谨记,日后好生琢磨,便知为父这话都是对的。” 吴应熊觉得自己对于父亲的道理,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他很想让父亲说的再清楚些,可却见父亲脸上有些疲倦之色,身为人子孝字当先,便起身拉着弟弟应麒与父亲告辞,好让父亲能够早点歇息。待他二人离去后,谋士胡守亮却从帐后走出,来到吴三桂身边。 “我这两个儿子,你怎么看?”吴三桂说话的时候,视线仍落在案桌上的黄皮梨上。 胡守亮斟酌片刻,道:“世子有大贤之风,却有些妇人之仁,无果断狠辣之意。承平之时,乃是贤主,大乱之时,却非良君。反观二殿下,虽看着粗鲁,好似无谋之辈,便却是能成大事,颇有王爷风范。” “也许吧。” 吴三桂笑了笑,并没有责怪胡守亮对于长子应熊评价过低,因为这也是他这做父亲的看法,但这不代表他对长子就失望了,因为他从没想过长子要如他一般经历大风大浪,他只要应熊好好的活下去,然后顺顺当当的接他的平西王位即可。这天下,总会太平的。 胡守亮知平西王心中如何想,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开口说起另一件事:“洪大人信中说广东的太平军已经进入广西,广西巡抚陈维新向线国安救援,线国安却不肯回兵,看来这事多半是征南将军的意思。” “线国安就是现在回去,广西就能救得了?马雄那般能打,不也一日而亡,这会,那贼秀才怕已经站在桂林城头了吧。不过贼秀才再怎赶,也是来不及了。”吴三桂冷笑一声。 胡守亮点点头,又道:“洪大人那里如何回信?” “告诉他,本王会抢在线国安、赵布泰前面先取昆明。” “信王那边?” “从前我不取大梨,是因为这梨不好拿,扎手,现在这梨就在眼前,我若不取,岂不太虚伪了?”说完,吴三桂起身走到帐门,看着夜空久久无语,半响,忽的有感而发道:“大梨在我手上,你说,朝廷还想着卸磨杀驴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一章兵向桂林 广西,太平军第五镇受命从陆路攻打广西首府桂林。 七日,甲旅旅校、原新安千户胡明义率部自梧州府门驿出发,过龙江、昭谭二驿,占领守军已弃城而逃的永安州城。九日,镇将赵自强率镇卫并乙旅、丙旅进抵永安州城,随即全镇西进桂林,先后攻占平乐、恭城、阳朔等城。沿途清军望风而逃,无一敢与太平军一战。 14日,清广西巡抚陈维新闻听探马奏报太平军有一孤军约两千余兵冒进距府城只四余十里的东江驿,为遏制太平军攻势,陈维新遂命桂林总兵徐天佑、桂平分守道王延宾、苍梧分守道陈宏业及从梧州逃回来的苍悟兵巡道李本晟等人率兵往东江驿阻击,欲吃掉这股冒进太平军。 徐天佑本不想领兵去,但听探马说那股太平军皆是步兵,没有骑兵,且最近一支太平军尚在数十里外的阳朔,便觉这是个好机会,同意领命出征。桂林城中原只有守军三千余人,求线督回军不果后,陈维新知梧州太平军必会攻打桂林,遂下令平乐及桂林所辖各县营兵尽数撤至桂林,此举虽令太平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十数州县,却也使桂林守军兵力达到了九千余人,加上城中青壮,可用人力万余人。 随徐天佑出城兵马中,桂平分守道王延宾有千余人,苍梧分守道陈宏业有七百余人,兵巡道李本晟冒死逃回后又纠集了一帮僮兵壮丁,加上封官厚赏招来的一众土匪,也勉强凑了千余兵,不过主力还是徐天佑麾下的桂林镇标,有骑兵300余人、步军1400余。 徐天佑部出城前,巡抚陈维新带着桂林府知府冯瑾、桂林府同知姚世泰等官员于城头摆宴设出征酒,饮毕出征酒,徐天佑便令各部出城。末时,清军与进抵东江驿的太平军第五镇丙旅相遇。 ...... 第五镇丙旅原是第二镇的乙旅,数月前方从第二镇建制调拨第五镇,镇将于世忠乃明戚家军后裔。 经过数场战斗的洗礼,丙旅将士早已没有了当初面对清军的紧张感,在他们看来,对面的绿营兵不过是来送菜的。队伍中,有几个老兵甚至开起了玩笑:“今日小爷可别往前冲得太快,要不然屁股又要被老爷给打坏了。”这老兵们所说的小爷便是旅校于世忠的独子于佑明。 于佑明自小跟随其父南逃,可谓生于乱世,长于军中。其父于世忠为不让戚家军后继无人,遂倾全力教导他。于佑明不负乃父所望,枪棒刀戟样样擅长,加上年少气盛,每每仗着武艺不顾军令杀入敌阵。上次在陆丰被济度围攻时,于佑明在城头上斩杀十几名清兵,等看到城下敌军架不住伤亡开始逃跑时,竟然攀着清军丢下的云梯跳下去追杀,不一会又割了两个真鞑子脑袋跑了回来。 此举固然英雄,却是未得军令擅自出城,将父亲于世忠气得不轻,大怒之下便要行军法。好在时任上司第二镇镇将铁毅闻知之后赶来阻止。于世忠行不得军法,便行了家法,将儿子扒了屁股在校场上狠狠打了一顿。不想,这么一顿打倒让于佑明在太平军里出了名,便是连周大帅都知道老于家出了个马上能挑,马下能砍的小文鸯来。 第五镇受命从潮州西征时,于世忠出于就这么一个独子,且西征面对西南数十万清军凶险太大,所以未让于佑明从征,结果于佑明跪在校场上半天。父子一番对话之后,于佑明终于得偿心愿,以队正衔列军随征。 老兵们当众调笑自己,于佑明却是不恼,左右自家那个老子都不给儿子情面,当着那么多人面把自己屁股打开花,现在叫人家来笑又有什么打紧的。左右丢的不也是老于家的脸面,老子不要这脸,儿子又要的什么。再说了,只要能杀鞑子替爷爷和大伯他们报仇,丢脸又怎样! 听惯了老兵们调笑,于佑明索性也打趣他们来:“老哥哥们莫要光笑我,只怕待会儿营兵不经打,咱们动起手来太过顺利,你们跑得太快收不住手,到时军令下来,可是人人都要挨屁股。哈哈...” “咱们挨打,小爷也跑不掉。不过咱们皮糙肉厚的,打上一百板子不过就当挠痒痒,小爷这细皮嫩肉的,要是再给开了花,走起路来一扭一捏的,嘿嘿,小娘看了都皱眉喽...” 众人大肆说笑着,浑不将对面清军放在眼里,士气皆是高昂,仿佛对面那几千清兵真就是泥捏的一般。 但是当听到对面清军阵中鼓声响起后,老兵们也好,小爷于佑明也好,均是收起笑容,按着往日操练迅速散开结形。这丙旅完全是旅校于世忠按戚家军的战术练兵,也是全太平军中唯一一支不按军帅府步兵操典习练的,这是因为周大帅开了特例,要让戚家军的血脉在太平军中延续下去。 随着旗号,丙旅上下每四十人组成一个人字形的小阵,前后交错,左右隔开。小阵最前面四人斜向靠地支起竹子制作的丈五狼筅,侧面则是十杆长矛,最后则是镗把和刀牌手。狼筅前端尖锐的竹枝并未削去,让战马本能地避开。 仗着兵力优势且有骑兵,桂林总兵徐天佑下令冲阵。他没有轻敌,也不是大意,而是实在分析了对面太平军的实力之后才下决定进攻,因为他不相信区区两千余明军步兵能挡住他的双倍兵马。 然后战局从一开始就没能如徐天佑所预想那般,当他标下的300余骑兵鱼贯而入太平军小阵之间空隙后,却怎么拼命抽鞭也不能令战马再加速一分,太平军小阵中侧面的镗把和长矛却不断扫向刺向清兵的身侧。骑手们用马刀格挡,大都被镗把叉住,然后便是数杆长矛撺刺,顿时纷纷落马,惨叫声连绵不绝。后队的清军眼见情况不妙,想绕开冲杀,躲进人字小阵后的鸟铳手却又跑出来射击,又被打倒一片。 预想中的踏阵变成了明军一边倒的屠杀,让目睹这一切的徐天佑震惊不已。 步兵大队也冲了上去,清军不可谓不卖命,也不可谓不卖力,甚至连在梧州城下叫太平军杀破胆的苍悟兵备道李本晟也咬牙带着手下兵冲了上去,可尽管清军兵力占了优势,太平军的阵线却是纹丝不动。 慢慢的,随着旅校于世忠的不断命令,一个个变换的旗号传下去,清军愕然发现,他们竟然被兵力比自己少得多的太平军给合围了。 一场绞杀战在东江驿血腥的展开。(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桂林城头上,等着捷报传来的广西巡抚陈维新怔怔的看着从东江驿逃回来的数百残兵。 “这可不到两个时辰...” 桂林知府苏谨的脸色很难看,同知姚世泰身子微靠在城垛上,仔细看,便能发现这位姚同知身子颤的厉害。 守门的兵丁前来请示,陈维新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开门,放徐镇他们进来。” “喳!” 兵丁应了,很快城门便被缓缓开启,看到城门开启,数百从东江驿捡回性命的清兵忙加快脚步冲进了城。进了城,这些残兵也是惊魂未定,扶着城墙在那大口大口喘着气,刚才一路逃奔,可把他们吓得够呛,也累的够呛。 “抚台大人,末将无能!” 脸色苍白、浑身血污的徐天佑一脸愧疚的看着巡抚大人。仗打成这样,他实是无脸来见巡抚大人,若不是想着桂林城还在,兵败那会他就恨不得自个抹了脖子。足足五千兵不但收拾不了对手的两千来兵,还叫人家打了个围歼,拼死突围之下才跑回这么四百多人。这仗,徐天佑真是没法说。要说肚中有什么,那就是一肚子苦水了。 苍悟分守道陈宏业和苍悟兵备道李本晟两人也是命大,竟也跑了出来。后者这是第二次从太平军刀下捡回命来,一路狂奔,当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后面稍微传来一点动静就把他吓的背心发凉,好几次都想放弃了,就那么从马上跳下,然后坐在路上听天由命。若不是难兄陈宏业还想着他,死命拉着他跑,李本晟这会只怕真的成了太平军的俘虏了。 两位难兄难弟抖抖瑟瑟的从马上下来,双腿都迈不动步,在那不住的晃来晃去,要不是几个营兵眼尖手脚快,这二位大人就得晕倒当场了。 坐着休息了片刻,陈宏业和李本晟这才觉得血脉筋络活络了些,于是咬着牙关,相互搀扶着上了城头。仗是打输了,但巡抚大人那边可是不能不见。 桂平分守道王延宾打一开始就躲在最后面,跑的也是最快,一路上光想着保命,其它都没空去想,也顾不得想,等平安进了桂林城,这才发现两条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血肉模糊,那血顺着他两条腿往下流,每走一步都腌心般疼。 王大人从前哪吃过这种苦,眉头皱得紧紧的,却是不敢叫出声来,没办法,这会城中一大帮官员士绅都盯着他看呢,真要熬不住疼喊出声来,恐怕桂平分守道就是王大人这辈子当过的最大官了。 “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胜败乃兵家常事…” 城头上,广西巡抚陈维新正在安慰一脸自责的桂林总兵徐天佑,不用徐天佑多说,巡抚大人也知道这仗败了,且败得十分惨,十分的难看。他也不知如何面对了,只能尽力安慰徐天佑,毕竟桂林的城防还得靠他。再者,这安慰的话于其是对徐天佑说,倒不如说是巡抚大人是在安慰自己。 安慰一番后才发现徐天佑身上不少血污,陈维新倒没嫌弃,反是一脸关切的问道:“徐镇受伤了?” 见巡抚大人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徐天佑顿时心中感动:“抚台大人放心,末将没有受伤,只不过末将…唉,末将无能,末将无用,末将把数千军士给葬送了...末将真是没脸来见抚台啊...” “徐镇千万不要说这些,说来还是怪本抚心急了些,以为有机可趁,不想却是连累了徐镇。” 陈维新叹了口气,这事说起来还真是他的责任,要不是他起意想吃掉那股冒进的太平军,徐天佑也不会奉命出城,他不出城,又哪里来的惨败。 桂林知府苏谨心中还存着些指望,他带着几分侥幸心理问道:“我军数千兵马虽遭惨败,但想那太平寇怕也是损失惨重退兵了吧?” 闻言,陈维新也是有些紧张的看着徐天佑。吃了败仗不打紧,但要是能让太平军暂缓向桂林推进,却无疑也是大功。 不曾想,徐天佑却是苦笑一声,摇头道:“太平寇太过厉害,恐未伤及分毫。” 苏谨一惊,失声道:“太平寇有这么厉害!” 徐天佑有些黯然道:“比之真满州也不逊色。” 苏谨腮帮子一动,什么话也说不出。巡抚大人亦是无语,饶是心中做好准备,也从线督那里了解到广东明军强大的战斗力,梧州一城也证明了广东明军能打,可毕竟未曾亲眼见过,现在徐天佑直言广东明军不比满州大兵差,他这才真正感受到恐惧。 陈宏业和李本晟相互搀扶着上了城,站在一边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王延宾也抖抖瑟瑟的上了城,见城上气氛不对,也知趣的靠到一边,不想去触抚台大人的霉头。 “抚台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最终,还是桂林同知姚世泰出声打破了这不寻常的平静。 “是守还是退,还请抚台大人拿个章程。”若没有东江驿这场败仗,桂林知府苏谨倒是坚守派,现在,他却是动摇了。 徐天佑默不作声,他被太平军打怕了,若真要他拿个主意,他认为还是当弃守桂林退往云南和线督会合的好。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眼下广东明军势大,来势凶猛,又有梧州为跳板,陆路可攻桂林,水路可攻柳州和西宁,而广西清军主力又被马雄那个回回葬送在了梧州,使得广西三府想坚守都无足够守军。今日这一败,桂林守军精锐又去了一半,余下都是各县拼凑来的兵马,能当个什么用。所以这节骨眼,放弃桂林才是上策。 徐天佑想放弃桂林,可巡抚大人没有发话,他又是桂林总兵官,对桂林负有直接责任,若巡抚不发话撤,他这总兵官要撤,事后追究起来,后果多半是他来背的,因此徐天佑只能保持沉默。 陈维新也在考虑是否还要坚守桂林,他拿不定主意,便问徐天佑:“徐镇以为守住桂林有几分把握?” “三分。”说完,又觉估的多了,徐天佑忙又改口道:“实算起来,顶多一分。” “一分?” 陈维新的脸色更加难看,思量来思量去,终是拿定主意,对诸官道:“今明军势大,桂林无守住把握,本抚意弃城入滇,你等有何意见?” 诸官哪有什么意见,他们巴不得巡抚大人赶紧下令撤退。没人反对,也没人劝阻,陈维新便下令弃城。次日,太平军第五镇便从桂林城中逃出百姓口中得知清军已弃守桂林,丙旅旅校于世忠立即命令全旅进驻桂林城,同时向镇将急报。与此同时,柳州城门也是洞开,一队队身着火红军服的太平军从城门洞中鱼贯而入。 柳州清军是主动开城投降的,但是距离太平军给出的投降时间却是晚了半天。但不管怎么说,柳州清军还是主动投降了,然而跟随第二镇、第六镇、第九镇一起入城的太平军大帅周士相在入城后却是大发雷霆,他命人将柳州府知府苏霖和广西提督学政黄鼎两个降官押了过来,然后对他们道:“本帅说话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让你们半日前降,你们便得半日前降!...你们却不知好歹,非要拖本帅半天时间,安的是何心思!本帅也不与你们罗嗦,本帅信中说了,你们晚开一刻城门,本帅便杀你们全家,你们道本帅与你们是戏言么?...来人啊,把他们全家老小给我找出来统统砍了,让他们知道本帅说话到底算不算数!”(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负隅顽抗 柳州依江而筑,三面环水,从地理上而言,柳州易守难攻,然而柳州城中并无多少兵马,加上去年清军在柳州屠城,导致柳州官员想征发民夫青壮上城助守都不得。太平军三镇兵马从梧州顺江而至出现在柳州城下后,柳州城内就降与守发生了争执。 右江分巡道袁大受、监察道广西巡按田升龙主降,柳州知府苏霖和提督学政黄鼎主战。 苏霖是汉军镶白旗出身,辽东盖州人,顺治十四年方调任柳州,所以他不想投降。提督学政黄鼎是崇祯十二年的进士出身,曾任隆武朝的广西道御史,礼部右侍郎。清定南王孔有德兵进广西后,黄鼎降清,顺治十三年以右侍郎衔出任广西提督学政,与按察使同级,正三品大员,称之为学台大人。 主降与主战官员争执不下时,实际指挥柳州守军的副将许重华审时度势,知道城中单薄兵力根本挡不住大兵压境的明军,于是出于自家性命考计站到了主降派那边。得了许重华支持,主降派官员的力量便压倒了主战派,最终,在距离太平军给定投降时间过去半日后,右江分巡道袁大受、监察道广西巡按田升龙、柳州副将许重华代表柳州清军出城向太平军商洽投降事。 “自即日起,大军所至,不以屠城要挟,只以屠官要挟。” “逾期不降者,文武百官连同家小尽数屠戮,以儆效尤!” “姑念柳州实为大军入桂开降首城,特惟诛首事数人,余者不论。既而,无论官品大小,降与不从,逾期即诛,不问老弱,不问襁负,以使天下军民尽知我太平军令行禁,如此可免百姓伤亡。” 入城后,周士相便命人将柳州知府苏霖、提督学政黄鼎等官家小尽数捕来,然后命降官士绅一同观刑。一声令下,数官连同家小百余口尽赴黄泉。 通过这百余颗人头,周士相要明明白白的告诉那些尚在负隅顽抗的清廷官员:你们若不开城,破城后便杀你全家老小。你全家老小便是不在这城中,也不打紧,他日太平大军至你家乡,你那妻儿老小同样要拿来过刀。不如此,不能令你们感到害怕;不害怕,你们便有胆量继续为满州为虎作伥。 这世上,从此不再是忠臣无后,而是汉奸无后。至少,周士相要求太平军所至之处,皆以此办理。 ....... 南宁府,清军负隅顽抗。 太平军第十镇、第十一镇受命攻打南宁,二镇为粤西明军改编,战斗力相较太平军老四镇为弱,然一万余兵马攻打只两三千守军守卫的南宁府城,这城真若攻不下,第十镇镇将、虎贲将军王兴,第十一镇镇将、高雷总兵高进库也没脸再带兵了。 为了尽快拿下南宁城,王兴和高进库驱赶着一路改编、招安来的降兵、土匪源源不断攻城。云梯,冲车、火药,一切能用得上的攻城器具全部用了上去,发了疯般全用在了南宁守军身上。 南宁清军不知道现在广西局面到底如何,他们只知道明军正在疯狂进攻他们。而对于南宁守将王国维来说,明军这种不要命的进攻,完全不顾虑后方的进攻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浔州、柳州肯定失守了,要不然明军也不会直驱南宁城下,如此不要命的猛攻南宁城。 “顶住顶住!只要撑过去,咱们的援军就会来了!” 看着明显士气低迷,被明军攻势吓到的士兵,王国维除了将府库的银两搬来外,只能不断的巡城大声为士兵们打着气。至于那遥遥无斯的援军,他是半点也不指望了。 王国维不相信有什么援军会来,手下的将领同样也知道,可是士兵们却不知情,听了主将的话,心中充满希望,咬紧牙关拼死也要撑下去。 周士相只给了第十、第十一二镇拿下南宁的军令,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给。也不需要他给什么,一座没有外援的孤城,三五千不入流的守兵,两个镇15000多兵马去攻打,王兴和高进库好意思拿不下? 王兴和高进库真是不好意思拿不下,周士相将南宁、浔州、柳州、桂林数府都许给了他们这些新编镇,现在浔州、柳州、桂林已下,就剩一座南宁城,他们要是拿不下,恐怕日后在太平军系统里就要永远被人看不起了。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我们就比不过他们?都是太平军,都是大明的兵,难不成真叫人家小看了不成? 王兴下了死力要证明自己,高进库也卖了大力气,不过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多能干,他只想证明自己没有二心。不过攻了半天也没有什么进展,二将不禁有些泄气,再想想太平军第二镇一日就拿下梧州城的壮举,对于太平军的战斗力均是感到心惊。 南宁城中,一方面受到援军即将赶到虚假消息所鼓舞,另一方面是军官们不断宣扬太平军杀俘,说这些广东蛮子刀下从不留活口,所以数千清兵倒也齐心,也肯卖命,守城的决心比之先前太平军所料想的要强得太多。 太平军的进攻仍在继续,清军将城中房屋几乎拆了一半,化作擂木,不断的扔到城下,或是变成干柴,把一锅锅沸腾的粪汁劈头盖脸的倒到太平军的头上。那些被驱赶着攻城的俘虏和土匪是有苦难言,想要退,太平军督战队的大刀更是锋利,想往上爬,上面的清兵下手也不留情。真是进退两难,在城下倍受煎熬。 第十镇王兴部本就配有不少铳兵,见攻势受阻,王兴便按军帅府派来参谋的主意,将铳手集中起来对着城上放排铳。一轮轮的火铳不断的射击到城墙附近,顿时将城上清兵压制了下去。 城头上,除了清兵,还有许多被清兵驱赶上城的民夫青壮。这些青壮都是清军用来充作炮灰抵消太平军火力的,这样就能尽可能的减少清兵自身兵力的消耗。只不过青壮们本就对清军心怀不满,再见城外明军势大,哪里还肯为清兵守城。虽然他们不敢抗拒,可却知道出工不出力,一个个都是龟缩着头躲在城墙的后面,无论清兵怎么威逼踢打他们,就是不肯探头出去拿石头朝下砸。 “你们这帮刁民想死不成!” 有清兵将领拔刀砍死两个青壮,意在震摄青壮们卖命,不想这两个青壮的死却激怒了其他青壮,他们纷纷站起身来捡起那些死去清兵的刀枪,呼吼着要和清兵拼了。顿时,这一段城墙上大乱,清兵一方面弹压青壮反抗,一方面又要提防明军攻城,立时显得兵力不济,人手紧张起来。 城外正在指挥的第十镇乙旅旅校、靖氛将军邓耀见了,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立时命令本部旅兵攀城。乙旅兵皆是邓耀原先的部下改编,得了将军命令,立时喊杀着冲上去,然而清兵很快就将城上反抗的青壮镇压住,乙旅错过了最好的夺城时机,只能被迫后退。 擂木、石灰....清兵把城墙上能扔下去的东西都扔了下去,更是推倒了竹梯无数,终是把太平军这一波的攻势压了下去。看着退回去的明军,清兵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可是却没一个敢探头多看一眼,因为城下明军虽然退去,可是退得十分有序。有数百铳手依次朝城上放着排铳,一些躲避不及的清兵脑袋都被明军铳子打成了马蜂窝,凄惨无比。 明军的有序的后撤让城头清将一阵唏嘘,城上损失很大,他们不知道还能顶得住明军几次这般不要命的进攻。王国维的眉头也是紧皱着,梧州城一日沦陷他是知道的,据说明军是用无数火药活活炸塌了梧州城墙,所以他很担心城外的明军会同样也使这出手段炸塌南宁的城墙。失去了城墙的保护,哪怕城墙只豁开一个小口子,对于城内守军的打击都是致命的。 “大人,城中刁民怕是靠不住了,先前险些叫他们坏了事,是不是把他们…” 一个清军军官恶狠狠的看着那些被押到城下的青壮,拿手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周围的军官见了都是一凛,一个个下意识看向总兵大人,没有一个人出声附和那个军官。 部下的提议让王国维更是头疼,若是从前,这些百姓他是说杀也就杀了,但现在真能这样干? 南宁已被明军围得水泄不通,提督大人又领着主力正在攻打云南的永历朝廷,桂林、柳州、浔州根本就没有消息过来,看样子八成不是被明军攻占就是被明军围了,所以援军根本是没影的事,南宁其实就是在孤军奋战。真要把城中百姓屠了,城外的明军能放过他们? 王国维没有理会部下的提议,其他将领见了也是暗松一口气,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若是真的做出这种事情,他们就是想投降也没了路子,明军恐怕真能把他们全屠了。 太平军撤退后,却有一骑射来书信,上面言明清军若再不投降,破城之后则守城官员不论文武全家老小都要处死。(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四章威胁 劝降信的最后,依次列了一列列名单,却是南宁城中文武官员的名单,上至知府总兵,下至主薄把总,无一不登记在册。蝇头大的小楷字,密密麻麻写了不下百余个名字。也不知太平军费了多大功夫,才从俘虏的清军口中把南宁城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 这份名单让清军上下都吃了一惊,但让他们更骇然的是,明军开出的这份名单不但将南宁城的大小官员一网打尽,还在每个名字的后面详细标注了籍贯。 标注籍贯是何用意? 清军上下全体哑口,当官的没有傻子,他们如何猜不到明军的用意。 非广西籍的官员对这名单倒不怎么有切肤之痛,广西籍及家乡在明军控制区的官员们却当场都变了脸。 太平军这是拿他们全家老小,不,是拿他们的家族来威胁他们! 降了吧... 有几个两广籍的官员在震惊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降了吧,他们可不敢去赌太平军是在恐吓他们还是真的准备这么做。他们实在是赌不起。况且,再守下去,除了让战事再惨烈一些,让死的人再多一些,让太平军的怒火再高涨一些,对于局面又有什么益处? 两广籍官员及家眷在南宁的定南藩下军官相互张望着,他们已经没有了坚守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南宁知府谢君胆子较小,太平军攻城时他一直躲在府衙里,连上城头的勇气也没有,可听说太平军弄了这么一出杀全家老小来逼降的剧目后,他却不知哪来的胆子代表城中官员向王国维委婉表达了投降的意愿。 谢君的胆气和底气来自于那些暗中已经串连的定南藩下军官,或者说,此刻城中,有超过八成的官员意见达成了一致,那就是这城不能再守了,再守下去,死的不光是他们,更是他们的妻儿老小,弄不好整个家族都会被太平军给血洗掉。这时代,在官员眼里,升官发财远远是不及宗族存续来的要紧的,太平军真要大开杀戒,那后果可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 迫于主降官员的压力,王国维派人出城前往太平军大营,请求太平军派人入城商谈投降事。 十一镇的副将、丰正伯熊朝佐主动请令愿为使者入城,他说自己十多年都被清军撵的跟狗一样,今日终是能看到清军跟狗一样被大明的军队逼迫,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进城去看看城内那帮清狗的嘴脸。高进库和王兴商量之后,认为城中清军不可能有胆量杀害太平军的使者,所以同意了丰正伯这个请求。 熊朝佐只带了两个亲卫入城,进城后发现清军搞了几百人摆了个刀枪阵,不由冷笑一声,丝毫不惧的从那帮清兵面前走过,然后来到一众清将面前,四下缓缓打量了一眼,朝坐于正中的王国维说道:“你们何时降?若降的话,这便开城迎我大军入城。若不愿降,那便莫要废话,各凭本事,你们若能守住算你们本事大,若守不住,那便带你们家小一同赴黄泉便是....莫怪我没提醒你们,桂林、柳州、浔州三府已尽被我太平军攻占,你们是指望不了什么援军了,所以要降便早降,莫要磨磨叽叽的不爽快。”说完,又嘿嘿一声:“柳州那边开城晚了半天,我家大帅便叫人将知府苏谨和提督学政黄鼎全家老小都宰了。” 熊朝佐的声音远远传扬开去,守在外面的南宁文武官员几乎人人听到他的话语,闻听柳州知府苏谨和提督学政黄鼎二人只因晚开城半天就一家老小被杀,当真是骇得无不变色。 王国维更是脸色铁青极为难看,熊朝佐斜眼瞧他,根本不惧他的表情,嘴角一翘,冷笑一声。 “放肆!” 那曾提议要诛尽城中青壮的军官见熊朝佐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怒不可遏,拔刀上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熊朝佐却是夷然不惧,只是看着王国维冷笑不停。他是真的不害怕,因为换作他是南宁守将,也断不会将唯一的活路给断绝。 果然,王国维开口了,却不是要杀人,而是道:“贵使好大胆子,只身入我城来,还敢当我将士面前如此羞辱本镇,难道你就不怕本镇将你格杀吗?” 熊朝佐闻言,摇头道:“你若杀我,这南宁城中官员便一个也跑不掉,他们跑不掉,他们的妻儿老小也跑不掉...我太平军办事向来说一是一,说杀你全家就绝不留一个活口!...所以我很乐意看到几千颗脑袋为我陪葬。” 熊朝佐语气极为森然,一边说一边扫视那帮官员。被他双目扫到的官员,个个都是心生寒意,很多人都自觉的避开他的目光,不敢与其直视,就连王国维身边的一些将领都不由的感到头皮发麻。 王国维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这场谈判从一开始自家就落了下风,处于劣势之中。他无力的挥手示意手下将刀拿开,然后摆出谈判的架势,对熊朝佐道:“本官若开城向贵军投诚,将来有何待遇?” 太平军要诛家小的威胁已然让南宁城中官员分化,现在大多人都是主张投降,余下少数仍坚持不降的不外乎家眷不在南宁,也非两广籍贯。王国维固然可以死撑不降,但他可以肯定,城中很多人恐怕不会让他撑下去。毕意城中大半官员都是广西人,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宗族被太平军连根拔起,又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被杀死呢。 熊朝佐也不含糊,说道:“你的兵马必须开出城接受我军改编,除此,我军不会追究你们从前所作所为,也保证你们所有人性命无虞。” 听到改编二字,王国维心中微微一跳,显然是心中有所犹豫。熊朝佐对于他的心思也明白,不过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改编是太平军大帅周士相对于接受广西清军投降的最低要求,一直以来军帅府都在刻意打破兵为将有的旧军模式,这一点太平军上下包括新编几镇都看的明白。虽说新编的几镇目前仍在太平军体系中保持独立性,但这个独立性的代价却是战斗力远不及太平军老镇来的厉害,在政治上也没有太大的发言权。可以预见,新编数镇若是一直保持这种独立性,那么他们能够从周士相那里得到的资源便极其有限。(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五章南宁城破 肇庆军议时,周士相为尽快整合广东明军力量西进,避免将时间和精力都消耗在内耗上,从而对粤西诸军头做出妥协给了他们新编镇的待遇,此例日后会不会再开,熊朝佐不敢肯定,但他肯定广西降兵是不会享受这种待遇的。打散广西清军,将他们分别安置是军帅府给各镇下达的一条不可动摇的军令,所以熊朝佐不可能松口,也没有权力做出改变。 条件已经开出,接受改编,保证全体人员性命安危,且不追究他们从前所犯的罪孽,包括参与屠城事,这个条件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已是相当的优惠。所以大多数官员脸上流露出大石落地的轻松,这刻,全不约而同的看着王国维,等着总兵大人做最后决断。 南宁知府谢君就在王国维旁边,离的最近看的也是最清楚,他发现王国维这会很是犹豫,有点拿不定主意。 王国维的确很为难,之前他想的投降条件只是简单的易帜,将城头上大清的旗号换成大明的旗号,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变动。这样,即便将来清军再打回来,他也能再次降清,毕竟南宁现在已是孤城,朝廷不可能苛求他真的坚守到底,拿全城文武家小性命来替大清守节到底。 可现在,太平军提出的条件却是改编,这就一下断了王国维后路。一旦接受太平军的改编,可想他手下的兵马就将尽数被对方吞掉,连渣都不剩,而他这个总兵有没有的做也是问题了。这年头,手下没了兵,无论在明还是在清都是不好混的。 犹豫许久,王国维终是开口道:“我如何相信贵军不会食言?” “你没的选,你只能相信。”熊朝佐斩钉截铁道,看着王国维一脸苦色,心中很是快意。 王国维沉默片刻,又道:“可否让一些人离开广西。” “不行,要么降,要么死。” 熊朝佐知道王国维是想放一些向着清廷那边的官员走,但他的回答却是毫无商量。周大帅可是在军令中说的明明白白,广西诸官除非投降,否则不得走脱一人。 “此事关系太大,可否容我考虑一下。” 王国维拿不定主意,决定拖一拖,若是太平军能给他几天时间,说不得事情会出现转机。 不想,熊朝佐的回答却是:“可以,但一个时辰后你方必须做出答复,超期哪怕半柱香,我军也视你们无投降诚意,到时城破,如我军所言,南宁大小官员及其家眷皆死。” 说完,熊朝佐看也不看一脸发懵的南宁官员们,视若无人的掉头而去。 熊朝佐离开后,南宁官员们立时争论起来,而太平军开出的投降条件也在他们的争论中快速传向全城。 这世上,小人物固然影响不了大局,但小人物和大人物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王国维身为总兵,犹豫自己投过去会不会被夺去兵权,可他手下那帮千总、把总们想的更多的却是总兵大人怎的还不下令开城,难道真要他们连同家小和南宁城同殉不成。 高级将领们手握重兵,在这大事上有发言权,所以他们在那为了自身利益争吵。小人物们却利索的多,他们手上没有多少兵,最多的不过百十人,单拿出来都不能让城外的明军正看他们一眼,可当这些小人物汇在一起,他们却有撬动局势的能力。 就在总兵大人和一众将领、官员争吵时,南宁绿营的两个把总和一个定南藩下汉军出身的千总聚到了一起,开始密谋什么。 “只要接受改编就可以么?”姓齐的把总满脸惊喜的问那汉军出身的千总官。千总叫陆德,辽东金州人,不过他一家老小早在顺治五年就随定南王迁来了广西,这会都在南宁城中。 “明军的人是这么说的。” 陆德将明军来人所言和这两个把总说了,两个把总听后都是高兴,对于他们这些底层军官而言,改编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问题,他们本来就是明军,再换身皮压根不存在心中有道坎的问题。这年头,只要有饭吃,替谁卖命不是卖。现在局面很明显,南宁城撑不了多久,明军真要发狠再攻上两次,这城指日就能破了。到时城破,别说改编了,能把命保住就是老天爷开眼,菩萨爹爹保佑了。所以,他们打心眼里接受太平军开出的投降条件,问题在于开不开城,投不投降不是他们说了算。 满脸惊喜的齐把总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问陆德:“咱们不想打,可上面不同意怎么办?” 陆德“呸”了一声:“上面哪管咱们的死活,实话告诉你们,柳州、浔州都已经降了,桂林也叫明军占了,咱们压根就没有援军。” 听了这话,另一个姓江的把总低声骂了句:“照这么说,总兵大人是骗咱们喽?” “你以为呢?” 陆德冷笑一声,目光朝正议事的城楼那边看了眼,摇了摇头,又道:“总兵大人和王参将他们正在商量这事,明军的人说了,只给他们一个时辰考虑,时辰一到再不开门,咱们就是想降他们也不接受,到时,大伙就是一个死字。” “我那二小子刚出世,我可不能死。”江把总不甘心的说道。 “许他做初一,不许咱们做十五?”齐把总把心一横,也是豁了出去了,对陆德和江把总道:“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开门降了吧?” 江把总看向陆德,陆德没有说话,只把头点了下。三人既已拿定主意,又眼看距离明军给出的时间快要近了,便不敢耽搁,各自领了亲信的手下摸到城门,却撞见那名叫嚷着要杀光全城青壮的参将佟正。 佟正是汉军旗出身,家眷族人都在北京城中,所以他不肯投降,但又怕有人偷偷开城,所以领着亲卫来到城门巡视。发现陆德等人后,佟正倒也没有多想,因为这陆德也是汉军旗出身。他将陆德等人唤过来,吩咐他们道:“总兵大人那里正议着事,城中恐怕有些人被明军吓破胆,你们得给我看紧些,城门这里一定要看仔细了,千万别让那些广西佬摸过来。” “卑职遵命。” 陆德一边点头,一边朝江把总他们打了眼色。等佟正发现四周有帮绿营兵靠上来,觉得不对劲要喝问时,陆德突然拔刀大吼一声:“还不动手!” 这声大吼惊动了佟正手下那些亲卫,可他们还没回过神来,四面就冲上来一帮绿营兵将他们乱刀砍死。 佟正大惊失色便要拔刀抵抗,可他还没来得及挥舞手中的利刃,就发现一柄尖刀从背后冒了出来,穿过他的胸膛,鲜血“咕咕”的冒了出来。 陆德一刀捅穿佟正,声音冰冷道:“佟将军,莫怪我,卑职也是想寻个活路而矣。”话音刚落,他拔出刀来,佟正拼命的想转过身,可惜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跌倒在地上,转眼就没了声息。 佟正手下的亲卫队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下意识的朝后奔跑想去报讯,可没跑几步就被另一帮营兵堵住了去路。那帮绿营兵其实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过看到前面的营兵动手杀汉军这帮人,佟参将又被斩杀当场,于是也参与了进来。面对人数众多的绿营兵,那亲卫队长抵挡不过,很快就被砍翻在地。 “开门!” 陆德控制城门后,立时叫江把总他们打开城门。 东门被打开的消息传到还在争吵没有拿出决定的王国维耳中后,他起身大叹,知道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再去做什么了,唯一补救的法子就是赶紧一块跟着投降,要不然明军恐怕就拿他们开刀了。 南宁东门被打开后,城外第十一镇的太平军起初还愣了下,等到城中清军跑出来说要投降后,这才回过神来,在军官的指挥下立即冲向城中。 永历十二年九月十七日,南宁城破。总兵王国维、参将李义夫、知府谢君等人请降。 ........ 最近这段时间,骨头每晚都要出去挣钱(咳咳,正经挣钱),更新保证每天两更,思路好,不卡文会争取三更。(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六章广西狼兵 南宁破城同时,周士相从柳州赶到桂林,与其一同抵达桂林的是邵成国的骑兵旅,铁毅的第二镇、苏纳的第六镇,威远侯郭登第的第九镇,齐豪的炮营,如此连上先期攻占桂林的赵自强第五镇,集结在桂林的太平军共有步骑4万2千余人,随军征发民夫青壮连同充为辅兵的俘虏一万两千人,对外号称十万大军。 20日,收到南宁已被占领的军报后,周士相下令命王兴的第十镇驻南宁府,同时负责占领南宁以南的太平州、归顺州、思明府、镇安府等地攻略;命高进库第十一镇回驻梧州,负责梧州、平乐、浔州三府未归州县攻略;命邵九公第三镇驻柳州,负责柳州府、庆远府及思恩府等地未归州县攻略。 为整合广西地盘、钱粮资源,肃清地方反动力量,确保广西能够成为一个安全并稳定的后方,周士相命于柳州成立广西承宣布使司衙门,以邵九公为广西巡抚兼广西布政使,此举开创太平军高级将领出任地方督抚首例。 出任广西巡抚的邵九公除直接指挥其本部第三镇外,同时还可节制梧州的十一镇、南宁的第十镇。广西各州县清军投降之后直接送至柳州进行整编,有力者补充各镇,老弱者则就地安置进行屯田。同时周士相要求邵九公要在三到五个月内新编两镇广西狼兵出来。 早在广东之时,周士相就想练出一支广西狼兵出来,自古有言广西狼兵雄于天下,后世两三万广西兵就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攻城略地锐不可当,若非太平天国高层内乱,恐怕历史早就改写。天京大乱之后,太平军士兵逐渐以安徽人和江浙人为主,此举导致太平军战斗力极速转弱,被誉为晚清中兴名臣之首的曾国藩曾道,长毛中后期之30万兵战斗力,远远不如刚出广西之3万兵来的厉害。而满清对外战争打赢的两仗也都是广西兵打的,如刘永福的黑旗军在越南抗法及在台湾抗日,打出镇南关大捷的冯子材萃军皆是广西兵。 前世便是解放军一员的周士相自然清楚军史,“先打最弱之保安队,次打较强之中央军,最后打最强之桂军”便是刘伯承元帅部署的歼敌方针,从此方针便可看出广西兵战斗力有多么强悍。 周士相至今还记得他在部队时看到一些对广西兵描述的史料,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当时的解放军要分清国民党军中那些是精锐部队,一要看装备,美式装备的肯定是精锐部队;二要看口音,广西口音的部队一定也是精锐部队。如果是既有美式装备又有广西口音,那绝对是国民党军中最精锐的。 广西兵在太平天国运动中的表现及后世开国元勋对广西兵的评价固然让周士相打造广西狼兵的念头火热,但最重要的还是广西兵在有明一代的表现让他十分看重。 所谓狼兵,其实并非汉人兵马,而是广西当地的壮族土司组建的地方武装。一些官员又将广西狼兵称为狼土兵,这个土便是指湖南西部土家族的兵。 广西狼兵善用长牌砍刀,嘉前年间倭乱时,朝廷曾调遣狼兵到江浙一带抗击倭寇。狼兵表现出众,能以少击众,十出而九胜,使倭寇闻风丧胆,成为仅次于戚家军的抗倭力量。狼兵作战时也不同汉军,他们以7人为一伍,各伍独立作战;每伍中有4人专事击刺,有3人专事割首,以便请功领赏。冲锋时,一人向前,同伍的左右人都大呼夹击,予以支持。一伍向前,则左右各伍都予以支持,全队密切配合,并以执枪者居前,执弩者守卫于两侧,形成尖刀式队形,发挥长短兵器的作用。 崇祯年间,辽事激烈,朝廷再次征调广西狼兵赴辽东参战,与辽东本地明军畏战不同,狼兵每遇清军必奋勇向前,更不畏与清军近身肉搏,乃是继川兵、戚家军之后又一支在辽东打出明军威风的兵马。时人称之为关宁铁骑的辽东明军中便有数千广西狼兵在内,是督师袁崇焕直属的嫡系部队。 鉴于狼兵多是壮人、苗人、瑶人,且广西境内壮人又分生僮和熟僮,熟僮都是受了汉化,对汉人政权天然亲近,而生僮却在深山老林之中,不服王化,想招他们出来当兵难度很大。且广西境内民族杂居,不少民族都自成体系,相互抱团,明朝也好,清朝也好,都很难让他们亲近,所以入滇之前,周士相写了一封长信给邵九公,信中指示邵九公在广西开展少数民族归汉事。 对于亲近明朝的熟僮,周士相建议邵九公直接将他们看作汉人,为这些熟僮造册,从此以后官府不再称他们为僮人,而直接称之为汉人,将他们与境内汉人一视同仁,不分彼此。而对于生僮,也尽量不以武力威胁,而以利益诱他们出山参加太平军。凡是愿意参加太平军的僮人,不论是生僮还是熟僮,在参军之时都给予其物质奖励,诸如油盐酱醋、粮食和肉类食物,表现优秀者还可以得到金银、布料等物品赏赐。当然,为了区别生僮和熟僮,也为了剌激生僮,在具体赏赐上,熟僮的待遇要高于生僮。只有生僮在军中服役满一年,或者带着其全家老小一起来投,那么才可以享受熟僮待遇。除此之外,则是以战功来决定赏赐多寡。 周士相对邵九公反复强调一定不能和清军一样歧视广西壮人,不但不能歧视,还要重视他们,要想方设法将他们变成汉人。对于愿意合作的头人,更要让他们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若想当官,文可做知府,武可做总兵。总之,太平军对于愿意放弃僮人身份成为汉人的广西少数民族一律欢迎,并且保证他们能够得到比不肯当汉人的僮人多得多的好处。 “相较招募一两支能打的狼兵,让广西的那些少数民族成为汉人更重要。前者只是细枝,后者则是主干,万不能颠倒。我中国文明向来便是汉家文明,而我汉家从来不是以血统为论,而是以文明为论。只要他们愿意接受我汉家文明,愿意成为我汉人一员,那么他们便是汉人,他们的子子孙孙也都是汉人。 小到一县,大到一省、一国,若大家说的是同一种话,写的是同一种文字,过的是同一个节日,继承的是同一种传统,传承的是同样的衣冠,那么我们便再也不用担心异族为祸了,因为这世上没有异族,只有汉族。” ......... 得发个声,不然被你们想的太不堪了。我晚上出去是捉知了卖钱,这样才能支撑我写作。(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围而不死 云南,经安宁之变后的永历如惊弓之鸟,仓皇向滇西奔逃,六天后到达永昌。马吉翔等人唆使永历直奔缅甸,太后和王皇后却坚持不去。想到在安宁时自己急于逃生,而将太后、皇后、太子扔下,永历心中愧疚,便下旨驻扎永昌。此时随驾官员已经去了八成,护驾兵马也只剩不到四千人。 数百里外,未遇任何抵抗的吴三桂率军赶至昆明城下,眼前看到的一切却让他目瞪口呆。其部下诸将也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最议的事情。他们不能不震惊,因为明军做了最愚蠢也是最聪明的决定——一把火烧了整座昆明城! 吴三桂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边的女婿夏国相甚至能看到岳父大人抓着马鞍的右手在微微发抖。 吴三桂想到了明军可能死保昆明,也想到了明军可能放弃昆明,但他唯独没有想到明军既没有死保昆明,也没有放弃昆明,而是选择了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放火烧了昆明城。 幕僚方守亮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人都说李定国仁义,不想此人竟有这般魄力,竟敢放火焚毁昆明!这胆魄,方守亮佩服不已,换作是他恐怕都下不了这般狠心。 吴三桂不能不恨,他决定抢攻昆明,除了要夺下这颗大梨挟制朝廷,更重要的是为了昆明城中那几百万石军粮。有了这几百万石军粮,吴三桂便再也不用担心这粮受限,可以有更大的余力决定云南事,让自己的图谋一点点实现。现在倒好,李定国竟然一把火把昆明焚了,这让他所有的盘算和图谋尽化为乌烟,如何让他不恨。 昆明城内已成废墟,城中建筑大多是木质结构,几天大火烧下来,整座昆明城都化为了灰堆,余下的也都剩孤零零的几根正在燃烧着的木柱。空气中弥漫着木炭的味道,空中飘落的也是无数灰尘。城中除了废墟就是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没有一个活人。昆明算是彻底毁了,除了四周还算完好的城墙外,这座人口数十万的滇南第一大城已然不存在。清军没有办法在昆明城中住上哪怕一晚,因为城中满是尸焦味,也不知这场大火之下到底死了多少昆明百姓。 大梨到手了,却是个烂梨,吃都吃不得,吴三桂按着心头愤怒前往贝勒尚善军中议事。征南将军赵布泰也率军赶到,看到已成废墟的昆明,反应和吴三桂一样愤怒和无奈。 贝勒尚善代表信郡王多尼要求吴三桂立即率军往滇西追杀永历,吴三桂心中却另有想法。永历朝廷已属强弩之末,放弃昆明退往滇西表明其势衰竭,若要灭它根本不成问题。眼下聚集在昆明的清军众多,吴三桂手下有五万余人,尚善有两万多人,赵布泰也有两万多兵,近十万大兵挺进滇西,永历手下只有李定国、白文选在死扛,二王兵马加在一起也不及清军一半,多寡悬殊,灭明之事只在顷刻之间。 然而,吴三桂却不愿意就此消灭永历朝廷,或者说他不想永历就这么死了。他很清楚,清廷之所以倚重着他,不过是因为朱明尚在,若是朱明真的灭亡,他这走狗还能有好下场? 狡兔死走狗烹,洪承畴那日在贵州杨老堡拿茶水所写“挟天子”三字,吴三桂自己有诸般解释,胡守亮、方于宣他们也有诸般解释,但归根结底却都是为了他平西王不致落个走狗烹的下场。 挟天子,挟哪个天子? 胡守亮认为是挟顺治这个天子,拿什么要挟?拿永历这个天子去挟顺治这个天子。 吴三桂很认同胡守亮这个猜测,所以清廷巴不得永历死去,他吴三桂却不能。但是永历朝廷若还在云南,吴三桂图谋云贵之事便不得成。因此,他不能让永历留在云南。 故而,吴三桂便对尚善和卓布泰说道:“据探,伪帝行在永昌,我军须得立即进至永昌,将伪帝擒杀。” 尚善点头道:“平西王说得有理,只是我的兵马长途至此,劳累已极,恐难再战。”言外之意自然是不想率兵去永昌,因为永昌那里有明军李定国和白文选在,二将虽屡遭败绩,但清军却不敢说他们无一战之力。 ”我的兵马伤亡过重,恐怕也无力再战。“ 赵布泰早就对吴三桂不满,当日在杨老堡时,若不是他挤自己去与李定国对敌,他的兵马怎么如此大的伤亡,因此下意识的便要将去永昌追杀永历帝的任务推给吴三桂。 吴三桂心中冷笑,尚善和赵布泰都不肯率兵去永昌,却正中他下怀。在他看来,若让自己作为主力去追击永历帝,永历帝的死活就捏在自己手中,自己的图谋也将能按自己的意愿得以实现。心中虽高兴,嘴上却道:“我军虽累,但敌军更疲,若让其喘息,恐怕死灰复燃。到时要想灭它,更加困难。” 尚善看了眼赵布泰,思虎片刻,道:“只要平西王愿打头阵,我们愿意协助。” ”昆明已成废墟,我军粮草这一块是个大问题。“吴三桂立时顺势而上,尚善和赵布泰不肯去永昌,那他们就得付出代价。 尚善和赵布泰计议了两句,同意给他们军中的粮草拨出一些供吴三桂军使用,三人又商定由吴三桂率军正面进攻,尚善与卓布泰率兵随后。 军议之后,吴三桂回到军营立即整军出发,开向永昌,途中遭遇明巩昌王白文选部。白文选据精兵万余守玉龙关,吴三桂遣前锋统领白尔赫图进剿。白文选军接战后,不敌白尔赫图,只得拔营先遁。吴三桂令清兵追及,白文选掉头又来迎战,结果再次不敌,只能仓皇退走。此战,清军缴获白文选巩昌王金印一颗,生擒明总兵吕三贵,并获象三只,马一百四十匹。 大败白文选后,吴三桂立即率军进至永昌,他命军队在距永昌五里外安营,然后带着女婿夏国相和胡国柱前往勘察永昌地形。 探子来报说在永昌城西发现一条通往缅甸的小路,吴三桂闻知后心中一动,吩咐诸将:“等下各路人马分别将永昌城的东面、南面、北面围住,只让出西面不围。” 胡国柱不解地道:“王爷,围而不紧,岂不是要留一脉生机予敌军么?” 夏国柱却是知道岳父心意,所以笑着对即将成为自己连襟的胡国柱道:“若紧紧围之,恐令敌人生背水一战之心,到那时反对我军不利。” 胡国柱却是有些不解:“眼下明兵如强弩之末,只需紧紧围住他们,不出数日,明兵不战自乱。若能俘虏永历帝,岂不是大功一件?” 夏国相不以为意道:“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小心驶得万年船。” 胡国柱还想说话,却被吴三桂挥手止住。此间他手下除了自己嫡系关宁兵外,多是陕西、四川、贵州、云南一路招降的明军,所以有些话不能落在这些人耳中。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八章广东蛮子进展太快了 吴三桂兵进永昌之时,清军统帅、信郡王多尼也率满汉大军进至昆明,于城外安营扎寨。左路清军线国安部也突破广西府城,定于26日前来昆明会师。 抵达昆明后,多尼便感到头疼,让他头疼的是入滇各部的粮草运输出现问题。 清军进入云南后,李定国便令各部明军实行坚壁清野,使得清军无法在云南就地补充粮草,加上明军突然退去,清军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长驱直入,结果固然占领了云南大部地区,可在钱粮方面却是所获有限,后勤补给线也随着清军推进过快出现问题,设在贵阳的粮草大营已经不能按照原先的计划定期向各部清军转运粮草。 另外,明军主力部队虽退去,可云南及贵州境内仍有不少明军杂牌和土司武装反抗清军,他们的存在直接威胁到了清军粮道,已致多尼不得不令平郡王罗可驿带兵北返,以确保粮道安全。 昆明这场大火让多尼也是措手不及,大火不仅焚毁了李定国屯于城中的数百万石粮食,更让城中百姓的存粮也毁于一旦,使得清军想从百姓手中搜粮都不得。 倘若永历朝廷随着昆明城一起覆没,那么清军的粮草问题也不算多大,可现在永历朝廷跑到了滇西,李定国、白文选等明军主力也退到了滇西南一带阻击清军。永历朝廷一日不亡,这场战争便一日不能结束。而战争一日不能结束,大军所需钱粮就是个无底洞,单靠贵阳粮草输送,显然是无法支撑入滇清军长时间和明军对峙的。 一方面,多尼将速战速决的希望放在了兵进永昌的吴三桂身上;另一方面,他让洪承畴带着固山额真宜尔德、户部章京卓罗、提督张勇到已占领各府州县视察,期望能够通过搜刮这些地方的粮食解决大军粮草不足的问题。 结果让多尼很失望,洪承畴回来奏报,说各府、州、县的钱粮他已叫府厅官员详细盘点,可就算把这些地方的钱粮全运到昆明来,也不够大军开支半月。现云南境内只有征南将军赵布泰驻扎的宜良县城略有粮米所得,其余各处都是坐吃山空,全靠贵州粮草输送。 多尼年轻,也是第一次出任大军统帅,缺少处置经验,他问洪承畴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粮草不济,洪承畴却摇头说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洪承畴其实很想告诉多尼,目前这个局面其实是清军自己造成的,要不是清军各部在云南境内烧杀抢掠,云南百姓也不会视清兵为仇寇,那些土司也不会仍旧站在明朝那边不肯相助大清。若一开始清军便对云南推行剿抚并重的策略,对那些地方实力派和土司们加以拉拢,也不会落到如今举步维艰的下场。 多尼有些失望,洪承畴明确告诉他,想要继续支撑这场战事,贵州的粮食便是清军的生命线。而贵州的粮食又是清廷从东南调来的漕米,所以西南战事一日不结束,东南漕米便一日不能调拨京师,时间久了,京师定然有怨言。 洪承畴的提醒让多尼有些警醒,六天前皇帝派来的使者除了恭贺大将军进展顺利外,也提到了皇帝希望大将军尽快结束西南战事,从而可以抽出兵马解决广东的太平军,另外东南方面也需回兵,情报显示金厦的郑氏八月出兵北上并不是攻打浙江,而是想从长江直驱南京城下。虽说郑氏船队于洋山海面遭遇飓风损失惨重,但郑氏父子经营数十年,富可敌国,这场飓风造成的损失并未动摇郑氏根本,因此郑氏很可能会继续北上攻打南京。所以为防万一,皇帝希望大将军可以早点结束西南战事。 多尼何尝不想快点班师回京,可永历朝廷还没覆没,他想班师也不得。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吴三桂不负重望,能把朱由榔擒杀在永昌了。 苦闷时,贵阳却传来八百里急报。 急报是广西巡抚陈维新通过贵阳的军驿发来的,他言告广东太平军已入广西,梧州、浔州、柳州等重镇皆被太平军占领。鉴于太平军兵马强大,桂林孤城难守,陈维新为保存官兵实力,便率部退入贵州都匀。信中,陈维新称入桂的太平军兵力有十数万之众,不仅有水师,还有骑兵,寇首周士相麾下更有一支铁甲兵,遇人斩人,遇马斩马,颇是悍勇。 陈维新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想退入贵州,而是想从南丹直接退入云南和线国安会合的,可攻占了桂林的太平军第五镇一直紧咬他不放,若是按原计划退入云南和线国安会合,陈维新担心自己可能撑不下去,所以在总兵徐天佑等人的劝说下,他领着残部退到了贵州境内。追击的太平军发现陈维新退入贵州境内后,不知为何竟没有再追下去。陈维新对此的判断是太平军的目的就是入云南勤王,所以他们不愿意进入贵州耽搁时间。 “广东蛮子进展也太快了些吧?” 多尼年轻的脸庞上浮现一丝讶色,有济度的前车之鉴在,他自然不怀疑广东那支明军的战斗力,也不会轻视,但是对方的推进速度仍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半个月前多尼接到赵布泰的奏报说太平军已经进入广西并占领梧州,巡抚陈维新派人八百里急报请求线国安领兵回援,但赵布泰却认为广西不比云南,太平军攻打广西的目的就是为了到云南救他们的朝廷,所以谁主谁次显然很清楚。大清军的用兵方向只能是云南的永历朝廷,广西那边虽梧州已失,但尚有柳州、浔州、桂林、南宁等大城横在太平军入滇路上,可令这些地方的守军坚守以迟滞太平军的脚步,这样等到他们拿下广西,打通和云南的通道时,云南这边的大局早已定了。没有了朝廷,没有了大义,太平军再是能打也终将分崩离析。 多尼采纳了赵布泰的建议,他和洪承畴商量的结果是太平军进展再快,也须至少三个月时间方能占领广西,可现在,太平军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占领了广西数座重镇,速度之快,多尼感到很是心惊。(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九章那秀才做的有些过了 闻巩昌王白文选战败,清军吴三桂部已逼近永昌城后,晋王李定国担心圣驾会有危险,立即率本兵六千余赶往永昌护驾。28日,晋王兵于永昌城北突破清军胡国柱部防线冲入永昌城内。知是李定国亲自领军到来,吴三桂不敢轻视,忙令各部加强戒备,未得他军令不得擅自攻城。 得报晋王亲自领军到来,永历喜出望外,带着大学士扶纲、雷跃龙、首辅马吉翔等人亲至城门相迎。看到一身戎装、满面风尘的晋王李定国,永历帝激动之余上前一把握紧他的手,颤声道:“晋王实话告于朕知,外面清兵是否势大?朕是否还有生机?” 看着皇帝惊恐样子,李定国心中叹惜一声,安慰永历帝道:“圣上勿用担心,永昌虽被清兵包围,但西去之路尚未堵死。若事不可为,圣上可向西而去。”说完,怕永历不放心,又道:“臣亲自领军为圣上殿后。” 一听永昌还没被围死,西去之路尚在,晋王又亲自领军为他殿后,永历遂心下稍安,可转眼又有所担心道:“西边不会有清兵埋伏吧?” 皇帝的这个担心让晋王沉默,哨探奏报,围攻永昌的除了吴三桂的兵马,另外还有清征南将军赵布泰和贝勒尚善所统兵,现在永昌城外只见吴三桂部,却不见赵布泰和尚善的兵马,所以李定国担心吴三桂可能是故意留下城西这处缺口诱使他率军西去,而另派赵布泰等部埋伏于途中。若那样的话,西去之路可就是凶险万分了。然而即便吴三桂在西去之路布下伏兵,李定国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咬牙往西,因为永昌城已不足恃,围城清军有四五万之众,城中兵马连同他带来的这六千兵不过万余人,双方兵力相差四五倍。 若单单兵力悬殊倒也罢了,毕竟晋王所领六千兵都是跟随他打了十多年的本兵,战斗力远比吴三桂部要强的多。问题是永昌城中连同皇帝在内,人心都是惊恐,所有人只想着逃命,所以晋王根本没办法凭永昌和吴三桂对峙。现在他能办到的就是将圣驾送出永昌城,只有圣驾没有威胁,他才能着手部署和清军的决战。要不然,他的鼻子总是被清军牵着,顾此而失彼。 “臣已派人探察过,西去之路并无伏兵,圣驾大可放心通过。” 李定国尽可能的安慰永历帝,希望他不致重演肇庆那幕,弃了百官潜逃。 闻言,永历总算是真正放下心来,在永昌这几天,他真是日惊夜怕,做梦都能梦到吴三桂领着清军冲进城来,然后将他拖到城外用弓弦活活勒死。每回梦醒后,望着身边空荡荡的屋子,他都会默默流泪。同样是当皇帝,为何他的命就这么不好。难道大明朝真的要在他手中终结么?难道他要成为继崇祯、弘光、隆武之后又一个殉国的皇帝吗? 永历不甘心,他以为自己已经不怕死,他以为自己会发愤图强,可是当死亡威胁再一次逼近,再一次笼罩在他头上时,他还是感到了害怕。他想活下去,哪怕不停的逃,不停的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活在恐惧之中,他也要活下去。 这世间,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就是晋王李定国,这一点永历深信不疑,所以他相信晋王没有骗自己,西去的路真的没有危险。 马吉翔的脸上也露出喜色,只要圣驾没有危险,他这首辅就没有危险。只要永历天子在位一天,他就能当一天大明的权臣。至于其他的,他不敢想,也没空想那么多。现在的随驾队伍很让他满意,那些老是叫嚷着要杀他这祸国奸臣的的官员们不是自个跑了,就是被乱兵杀了,剩下的人虽然对他不满,但至少没有人再敢在皇帝面前说他马首辅的坏话。这一点,马吉翔很看重。 黔国公沐天波和大学士雷跃龙、工部尚书王应龙等人则是沉默不语,没有因为晋王的话而露出逃生有望的喜色。 大学士扶纲忽然问道:“晋王,若圣驾奔出永昌地界后,圣上到何处去等晋王,晋王下面又有何安排?” 李定国思虑片刻,道:“圣驾暂往腾越州去,我和巩昌王已经计定,准备在腾越州丛山之中部署一次伏击,若伏击得手,清军当无力西进,到时我会接圣驾回返。” 扶纲听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视线却不经意的瞄向了马吉翔。李定国见状,眉头不由皱起。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永历在那连连点头,为晋王的安排感到满意。正要开口询问晋王准备何时伏击清军,晋王却突然沉声对他道:“圣上去到腾越州后,不论发生何事,臣请圣上万不能到缅国去!” “去缅国?” 永历一怔,马吉翔也是脸色一变。 发怔之后,永历立即表态道:“晋王放心,你和将士们在前方替朕用命,朕身为大明皇帝,又岂会弃国而逃。” 天子已经做出保证,不论这保证有几分可信,晋王身为臣子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当下便要天子先休息,随驾官员准备移驾出城,他则去城头看看清军动向,以便决定何时出城西去。 晋王现在不但是永昌城的定海神针,更是朝廷和永历心中的擎天之柱,所以永历和百官们都听从了晋王吩咐,开始准备出城事。 晋王带着亲卫上城后,看到城外清军已加强了戒备,不由微微摇头。此时九月天,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明朗,可晋王心中却是愁云密布。不知何时,黔国公沐天波突然来到晋王身边,说出了他先前就想问的话。 “圣驾除了西逃,便无有他路?” “清军势大,困守城中是死,出城奔逃是死。城中等死,别无生路,出城西去或有一线生机。” 对沐天波,晋王倒也不瞒他多少,直接道明西去只有一线生机。 沐天波想了想,道:“晋王是不是派人往川东联络一下。” 晋王点头道:“川中那边,我想请圣上派几名内监前去联络文督师,请文督师出面联络夔东十三家和三谭等兵西进重庆,这样当能使清军回撤。”说到这里,想起一事,又道:“广东那边或许也可派人前往联络一下,毕竟是支精兵,若能来勤王,云南局面或许会有所改观。” 沐天波却是摇头道:“难。” “难?” 晋王有些不解的看着沐天波。 沐天波叹口气道:“晋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安宁生乱时,有自称粤国公的兵将劫去了大长公主殿下,当时皇后、东宫、太后都在,娘娘要那些粤国公兵护驾,对方却不愿意,只劫走了大长公主殿下。此事圣上知道后龙颜大怒,皇后娘娘和太后那边也对粤国公很是生气,说粤国公是和孙可望一样的跋扈奸贼。” “还有这事?” 晋王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心中大为惊讶,那秀才的兵竟敢不护驾反劫走公主殿下? “此事许多人见了,皇后娘娘亲口说的,当假不了。”沐天波说道。 “要真有这事,那秀才做的有些过了。”晋王摇了摇头,有些自嘲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罢了,不去说广东了,他们肯来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沐天波抬头看了眼城外清营,有些惆怅道:“不知郭学士那边不知是否联络上那嵩,要是那嵩愿意起兵,晋王这边压力也能小些。” 大学士郭之奇前往沅江联络土知府那嵩一事,晋王有所耳闻,皇帝特命加升那嵩总督部院衔,巡抚云南。元江知府一职也由其子那焘袭任,又加那嵩之弟那仑为佐明将军,那嵩为怀明将军。除此之外,他也听说沐天波派他的次子沐忠亮到那家入赘,想到沐天波长子死在沙定洲之乱,眼下就次子沐忠亮一根独苗,现在却让这根独苗去那家入赘,如此一来沐天波就算断了后,晋王不由很是唏嘘:“国公倒也舍得让忠亮去。” 沐天波笑了笑,然后一脸正色道:“若是能说动那嵩反清,区区一个儿子有何舍不得的。若是大明能够中兴,便是要我沐天波死上一百次,一千次,我亦不会有半句怨言....晋王也不必说我,为了大明,晋王付出的难道比我沐天波少了么?” “我...” 想到自己这一生,晋王瞬间有些失神,鼻子有些酸酸。是啊,他这一生,为大明付出了太多,可到头来,他又得到了什么。 城外,吴三桂也有些失神。 “沅江土知府那嵩、那焘父子主盟,勾连各土司歃血钻刀,真正作叛,若不剿除,则地方震动。且沐天波将子妻送往沅江府为质,将金银财物抬送沅江土官,叫沅江并普洱土官由临安出兵,候大兵出边进剿,就来抢云南。” .......... 还有一更,不过十二点前来不及发布了。凌晨后肯定会发,但大家不用等。今天晚上收入可以,500多大洋,媳妇眉开眼笑。(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章那秀才真是来勤王的么? “那嵩父子这个时候举兵,倒是选了个好时机,毕竟永历朝廷未亡,人心也未定。他这时候举兵,能捞取的好处也是多多,至少,永历不会亏待于他。洪经略书信中透露,信王爷认为沅江必须镇压,要不然那些已降我大清的明朝官兵定然会蠢蠢欲动,各地土司也会随之响应,王爷这边一日不解决永历,云南便一日不会平息。所以信王下令固山额真卓罗领一半满军经通海往征沅江,大将军自个则和额真宜尔德领另一半满军留守昆明。” 胡守亮一边说着,一边将洪承畴从昆明发来的书信递给了边上的方献亭。帐中还有两人,一个是吴三桂的女婿夏国相,另一个则是新任云南巡抚林天擎。 夏国相文武双全,擅长谋划,早年却生不逢时,空有一腔才华却无施展之处,直到被吴三桂看中才得以大展拳脚。不仅如此,吴三桂还令夏国相掌管自己的嫡系兵马关宁兵,另外还将自己的长女嫁于他为妻,如此,自然令得夏国相对吴三桂忠心耿耿。外人皆道若平西王有左膀右臂,那夏国相定是其中之一。 林天擎此人乃洪承畴的亲信,洪承畴尚是明朝三边总督时,林天擎就在其幕下任事。松山之战后,林天擎随洪承畴一起降清。顺治十年经洪承畴保荐出任湖广巡抚,顺治十一年被嘉鱼知府告索贿,结果被清廷以“才力不及”降一级,照旧留任。其后又以微故连降五级,调外用,其湖广巡抚一职由内院学士张长庚接任。 清军入滇后,顺治诏问洪承畴何人可任云南巡抚,念旧情的洪承畴便向顺治再次推荐林天擎,顺治本不想启用林天擎,但念在洪承畴劳苦功高,大清军三路入滇又进展顺利,于是便卖了洪承畴面子,如此林天擎才得已出任云南巡抚一职。 不过虽名为云南巡抚,但林天擎现下也没什么事务要办,昆明城又被明军一把大火焚毁,使得他的巡抚衙门都没地安置。信郡王多尼那里也不待见他,老恩主洪承畴日子过得也不舒心,堂堂一个五省经略现在要么就是被信郡王叫去做些幕僚事,要么就是被派去筹措粮草,对云南军政根本插不上手。几路大军也只有吴三桂这个名义上的学生还能受他一点影响,其他几路压根不理会洪承畴这个经略,更休说对林天擎这个巡抚有什么好脸色了。 林天擎是自个请求洪承畴帮忙在信王那边说项,让他到吴三桂军中来的,他实在是不敢待在昆明了,因为广西提督线国安那里传出话来,说要给他好看。 线国安要给林天擎好看,是因为这个新上任的巡抚大人向朝廷参了他一折子,说他线国安随大军进剿云南迤西地方,大肆抢掠,奸.淫杀戮,使得其部所至地方生灵涂炭,更激起民变无数。身为云南巡抚,林天擎不得不请求朝廷给线国安处分,以安民心。哪曾想奏疏还在路上,却不知线国安怎么知道这事的,气的在军中扬言要宰了林天擎。 林天擎是云南巡抚,线国安是广西提督,自然不可能真宰了林天擎这个朝廷督抚命官,所以那话实是气话。可林天擎听在耳中就不一样了,眼下云南没人待见他,老恩主洪承畴说话也不顶事,线国安真要找他麻烦,信王多尼那边肯定也不会为他做什么主。现在云南正在交战,到处烽烟,线国安固然不敢明目张胆杀他,可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使人背后下黑手,然后将他的死归究于明军剌客身上。所以为保性命,林天擎只得到吴三桂军中暂避,想着线国安是广西提督,等到云南战事结束,他肯定要回广西去,到那时自己再回昆明,便不用担心线国安会下黑手了。 吴三桂对林天擎这个云南巡抚倒也礼敬,大小军议都会让其在场,加之知道这位巡抚和自己那位名义上的恩师关系颇浅,因此也是刻意拉拢。毕竟,若有云南巡抚支持,平西王所图谋的云贵分封之事也能顺利得多。 听完胡守亮所说,吴三桂笑着摇了摇头,道:“土兵战力有限,那嵩父子固然实力不弱,可真要满军过去,他们也是挡不住的。大将军此举倒也应对得当,对付这些土官,就得杀鸡用牛刀,要不然,他们会以为我大清兵怕了他们。” “王爷此言有理,卑职也是这么想的。”胡守亮笑着附和了一句,然后又拆开一封公文,扫了一眼后眉头顿时皱起。 见状,吴三桂问他:“什么事?” 胡守亮定了定神,道:“信王令线国安回师。” “回师?” 吴三桂和方献亭都是一愣,夏国相神色不变。林天擎却是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这消息可是他到云南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天幸,大将军竟叫线国安回师了,莫不成是自己的折子起了效果,朝廷要治罪线国安了? “线国安不是攻破广西府城了么,怎么信王要他回师了?” 吴三桂有些奇怪,左路清军虽以征南将军赵布泰为首,但主力却是线国安麾下的广西兵,如今虽说明军退到了滇西南一带,可是云南其余地方也不安定,仍需大军进剿。线国安手下有三四万兵马,正可用于这些地方,多尼又是发了什么毛病,竟将人调了回去? “胡兄,到底怎么回事?”方献亭见胡守亮神情不对,便问胡守亮道。 “广西巡抚陈维新急报,广东明军已经占了桂林,正在往云南赶来,所以信王命线国安回师堵住广东明军。”胡守亮说完将公文递给吴三桂。 吴三桂看公文的时候,胡守亮对方献亭三人道:“陈维新急报上说入桂的广东明军有十几万兵马,衣甲兵器俱利,为他从未见过的明军,恐是我大清兵劲敌。” “十几万?”方献亭一惊,广东明军的兵力让他有些震惊。 夏国相却冷笑一声,不相信道:“陈维新是怕朝廷追究他弃地之责,遂扩大了广东明军实力。有兵十几万,连上夫役,可得二十万兵马了,广东明军哪来这么多人的?” “十几万肯定是夸大之数,不过能短短一月就攻占广西数座重镇,这广东明军也端的是精锐了,怕五六万人当是有的。” 吴三桂说着放下公文,看着众人有些感慨道:“本王初听那秀才之名还是大前年在汉中的时候,那时只闻那秀才据了新会败了平南王世子,不想这才两三年光景,平南王、靖南王、简亲王、李率泰、哈哈木都成了这秀才手下的败将,且这秀才还据了一省之地,带出了一支强兵来,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厉害,厉害....” 胡守亮、方献亭都微微点头,夏国相虽自视甚高,但对于那个在广东冒起的贼秀才,心下也是佩服的,毕竟对方可是击败了满州大兵。说起来,自前明万历辽事以来,满州人还是第一次在汉人手中遭逢这等大败,不但丧了无数额真、都统、参领,亲王也给送了一个,这还不说那两个和岳父一般的汉藩。英雄两个字,那贼秀才当得。 林天擎却道:“那秀才厉害倒是厉害,不过在下官看来,却是不识时务,不明大局,他那些兵再是能打,跑起来再快,总不能明儿个就出现在咱们眼皮底下吧。所以王爷也不用担心那秀才来勤王,信王已叫线国安回师,广东明军要来云南首先得败线国安,等他们真败了线国安,王爷这边大事已定喽。” 方献亭点头道:“这话说的对,那秀才跑得再快,也是赶不及了。” 胡守亮忽道:“王爷,我在想,那秀才真是来勤王的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一章敢于亮剑的汉人英雄 秀才到底勤不勤王? 云南的吴三桂和幕僚们在思虑,在等待最终的结果。 远在千里之外的桂林城中,数万整装待发的太平军将士也在等待着,然而他们的大帅此时却不在桂林城中,而是去了紫荆山区一个叫金田的小村子。 高级将领们没有一人知道大帅为何要去这个叫金田的村庄,也不知大帅为何要在金田村的破庙住了一夜。没有人敢靠近破庙,唯有瞎子李扛着铁锤坐在门外。 这一夜,瞎子李很迷茫,也很困惑,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名词——“太平天国” 太平天国是什么? 天上的国度? 瞎子李抬头仰望星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迷迷糊糊竟是睡着了。次日天亮,他身后的大门被打开,周士相从屋中出来踢了一脚还在酣睡的瞎子李,然后传令回桂林。 自始至终,周士相都没有对部下们说过半句他在破庙里在想什么,又做了什么,更没有告诉部下们他来金田的目的。 这个世上,或许只有瞎子李这个大老粗能够触摸周士相心中深藏的秘密——那个由两广子弟开创的轰轰烈烈反清运动,那个无数穷苦百姓为之奋斗、为之奉献又为之绝望的天国! 200年后的金田,两广汉人在此解开了辫子,向着满清王朝发出了他们的最强音——杀妖! 他们被满清蔑称为“长毛”,但他们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太平军! 200年前的金田,一个后世的灵魂也来到了金田,他的辫子也早已割去,他同样在此发出了他的誓言——灭胡! 他被满清蔑称为“贼秀才”,但他和他的部下们也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太平军! 同样的誓言,同样由汉人发出。 汉人不是两脚羊,因为汉人从来不缺少反抗者; 汉人的脊梁骨可以被打断,但汉人的身躯不会就此倒下; 终有一日,断了的骨头会重新续上; 终有一日,汉人会完成自我救赎! 历史告诉汉人,他们在华夏大地创造的璀璨文明并不是他们最骄傲的壮举; 灭他人族,屠他人国,才是汉人最引以为豪的壮举。 从黄河边弹丸之地走出的汉人始祖在历史长河中不知屠戮了多少异族,终致华夏大地为汉家一统。 汉人有过失败,曾几次站在灭族的悬涯边,但汉人一次次挺了过来。 一次又一次,汉人中走出无数英雄,他们带领汉人向着异族发起反击,向着他们亮出最锋利的屠刀。 几千年了,汉人一直生活在华夏大地上,而这片土地却不知湮没了多少异族。 汉人可以失败,可以沉沦,但绝不会就此沉睡。 十年、百年.... 汉人可以睡得久些,但终会醒来,他们也将最终明白自己的神圣使命——灭杀一切异族。 两百年后,在这叫金田的小村子,两广汉人苏醒了。 两百年前,在这叫金田的小村子,一个汉人早就苏醒了。 ........ 与世隔绝的金田村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大队明军,然后这一大队明军又在村民惊恐和不解的眼神下离去。 明军离去后,村民们好久才回过神来,他们看到了那个明军的大官在破庙里住了一夜,所以他们很好奇那个明军大官在破庙里做了什么。有人甚至猜测,那个明军大官会不会在庙里留下什么宝贝。于是,带着好奇和寻宝的村民涌进了破庙中。 然而,庙内,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灰尘还是跟昨日一样多。 带着期望的村民在庙里找了许久,这才确信那个明军大官没有留下什么宝贝在庙里。他可能只是带着手下军队路过这里感到累了,所以才在庙里睡了一晚。 失望的村民准备回家,突然,有人叫了起来:“柱上有字!” 村民们立刻挤了上去,那柱上真的有字,从上至下有四行,每行都有七个字,看起来好像是一首诗。 村民们人虽然多,可却谁也认不得这柱上写的是什么字,只能干瞪着眼,纷纷猜想那明军大官会写首什么样的诗。最后还是村长发话了,要人去镇上请田秀才过来。 田秀才是镇上唯一有功名的士人,不过读书读的把眼睛都读坏了,人离的稍远些,他就没法认出对方是谁。对方走近后,也是看的不清楚,要把脑袋凑上去才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田秀才也听说了金田村来了明军,所以一听有明军大官在村里破庙题了诗,立时有些激动要去一观大官的墨宝,也不谈酬劳了直接乘着牛车就赶了过去。 到了破庙,村民们立即将田秀才当成贵宾般迎了进去。 “诗在哪?” 田秀才高度近视,在村民的指引下摸到那柱子边,模糊的视线中果然有四行字在。 他将脑袋凑了上去,眯眼细看,发现这诗的第一个字是“龙”字,然后是“潜”字。 龙潜? 田秀才心中暗惊,题诗人什么身份,竟敢用“龙潜”二字?!按住心中惊讶,他逐字逐字看去,一边看一边轻声读着。 “龙潜海角恐惊天,暂且偷闲跃在渊;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六合定乾坤.....这...这...这是反诗!” 田秀才失声叫了起来,他敢肯定,这柱子上的诗就是一首反诗! “反诗?!” 村长一头雾水,村民们也是面面相觑,那明军大官在他们村子的破庙题了首反诗?他要反谁? “田相公,这还有个名字呢。” 村里一个年轻人指着这首反诗下的三个小字提醒田秀才。 闻言,田秀才忙凑眼去看,看完却是一愣:“洪秀全是何人?” .......... 正在回返桂林路上的周士相自然不会想到,他在破庙柱子上所题诗作会让村民们轰动起来。 那诗的确是反诗,作诗人便是洪秀全。周士相没有窃将洪天王的诗作据为己有,他留了洪秀全的名字。但他却没有想到,这首反诗日后却给他带来了很大麻烦,甚至洪秀全这个名字也成了世人猜测的重点。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周士相从不否定太平天国运动的意义,因为在他看来,否定太平天国就是否定华夏大地所有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为何伟人会赞同太平天国运动,因为这是被压迫的汉人唯一能够奋起反抗的途径! 为何有些人要否定太平天国运动,给太平天国大泼污水,因为他们不希望普通人起来反抗他们。 参加太平军的都是穷苦人,普通人,用后世的话说都是吊丝,他们勇敢站起来反抗异族残暴统治,无论他们是否成功,在金田向满清胡人亮剑那刻,他们是英雄,是汉人的英雄! 后世无数吊丝拼命诋毁太平天国,否定那些敢于抗争的先烈,真是极其可笑,因为他们是在否定自己有抗争的资格,否定自己会改变历史。 也许,他们是在默认自己就应该被压迫,被统治。(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我们去湖南 抱歉,更新迟了,原因是推翻了之前所定入滇勤王战略,因为当初没考虑到云贵地形和道路的复杂性。经朋友提醒,方知那个战略有些异想天开,除非大开金手指,否则根本无法实现。朋友为骨头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战略,若此战略得以实施,西南清军便如笼中之鸟,望北兴叹了。 另,诸位书友放心,骨头说每天保底两更就肯定会做到。再迟都会更新。 ....... “请大帅领我等入滇勤王!” 周士相一回到桂林,等待多日的威远侯郭登第、庆丰伯李光伯、漳平伯周金汤、海北道周腾凤,威定伯施尚义等第九镇旅校以上将领便齐来请命要求立即入滇勤王。 赵四海、铁毅、苏纳、赵自强、齐豪、邵成国、苏日勒、黄四成、胡明义、李国安、于世忠、鄂多等太平军嫡系镇高级将领也齐聚一堂,望着周士相的目光各有不同。 第九镇诸将皆是坚持在广东抗清的明军,也都是主动响应周士相勤王号召,故勤王积极性绝不弱于太平军任何一镇。然周士相率领太平军摧枯拉朽般攻占广西,却突然在桂林停步不前,这令第九镇诸将心中都是疑虑,不知周士相为何突然停了下来,须知云南那边晋王可是独抗数十万清军,圣驾危在旦夕,救驾如救火,哪里能容半点耽搁! 周士相去了紫荆山区,他们找不到人,只能耐心等侯,现在周士相回来了,他们自然要来问一问兴平伯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当然,质问他们是不敢的,但请命立即入滇勤王却是任谁也挑不出错的。 几个镇将中,铁毅是矿工出身,若没有太平军,没有周士相,他早已死在德庆大牢中,所以他一直视周士相为救命恩人,和第一镇的葛义、第三镇的秃子蒋和一样,基本上是周士相说打哪,他们就打哪;周士相说杀谁,他们就杀谁。故而周士相没有下令要各镇马上勤王,他自然没什么勤王的积极性。在他看来,去救那个赏罚不公的皇帝还不如另立一个新君,或者秀才自个黄袍加身也行。 齐豪是大西军出身,虽说晋王对他不免有些不公,但感情上他还是倾向入滇和晋王并肩作战的。但也正因为他是大西军出身,所以他不便和威远侯郭登第他们一样请战。 苏纳和赵自强这两个镇将,一个是满州出身,一个是绿营出身,二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嗜杀。前者在潮州干了不少屠寨事,后者则是做了几桩屠城事。但二人对于周士相的忠心却不容置疑,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后路,唯有太平军越强,他们才能活下去,否则,他们会死的很难看。二将出身决定了他们对于入滇勤永历那个明朝皇帝很是消极,若非周士相执意要西征勤王,他们压根不可能对云南那边多看一眼。 黄四成、胡明义、李国安这几个绿营出身的旅校对勤王这件事,态度颇是玩昧,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勤王,勤王意义又何在。他们只清楚一点,那就是周大帅发了话,他们就要听,要不然他们就没法在太平军混。 相较绿营出身的这帮人对于入滇勤王可去可不去的态度,苏日勒、鄂多等满蒙降将却和第九镇诸人一般对于勤王很是心切,也很焦虑。内中原因说白了却是关系自身利益所在,若明朝真亡了,这太平军能扛得住腾出手来的清廷?太平军扛不住,他们都得完蛋。所以云南一定要去,仗也一定要打,且一定要打赢。不然,不会有他们好果子吃。 邵成国颇像个独行侠,负手在那,什么话也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内心真实想法。看他模样,倒和边上沉默不语的齐豪能有一比。于世忠是戚家军后裔,对于大明皇帝自然是无比忠诚,但他现在是太平军一员,是太平军给了他容身之地,是周士相给他机会大展手脚,因此于公于私,他都不便和第九镇诸将一样“逼迫”周士相出兵。 海北道周腾凤因为过于关切朝廷存亡,情急之下竟口不择言,说周士相在桂林顿兵不进有坐视朝廷覆没之意,此言一出,威远侯郭登第立时慌得赶紧扯了周腾凤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免恼了周士相。漳平伯周金汤他们也觉周腾凤有些过了,纷纷打住,有些担心周士相会不会借题发作,趁机拿下周腾凤彻底吞了他手下那旅兵。 周士相却没有着恼,不过也没有告诉诸将什么时候出兵,而是示意军部官赵四海将军情司派往贵州的探子送来的最新情报通报诸将知晓。 “据探,伪广西巡抚陈维新退入贵州都匀后向清军统帅多尼求援,多尼已令广西提督线国安领军回返堵我军入贵州。另据降官广西左布政张自昌交待,线国安入贵州前只带了万余兵,但现在其部恐怕有三四万人左右,这多出来的兵马都是贵州、云南的降军,战力大致相当普通绿营。” 将这消息说完,赵四海又拿出另一份情报,展开对诸将道:“多尼除令线国安回师堵截我军外,又命伪平郡王罗可驿领满兵四千余回返贵阳,探得此部满兵多打白旗和蓝旗。我军若要入滇勤王,只能走贵州一途,也就是线国安当日所走路线,走南丹州、那地州北上入贵州境,经丰宁、独山至都匀,尔后沿官道入贵阳,再由贵阳南下入滇。” 说着,赵四海转身走到周士相身后,指着军部参谋们绘制的巨幅西南地图对众人道:“若不走这条路,那我军只能走桂西南入滇,而桂西南多是丛山峻岭,根本无大道可走,也无法容大军通过。真要走这条路,各部装备都要放弃,炮镇也不能过,粮草运输更是困难,且耗时耗力,得不偿失,故军部认为此路不可取。” 话音刚落,海北道周腾凤就道:“桂西南不可走,那便走南丹入贵州,他线国安能走得,我们一样能走得。” 赵四海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贵州清军知我军占领广西后就开始封堵入黔官道,于要道多设城寨。当日线国安走这条道路也是困难重重,他能顺利到达贵阳的原因在于贵州明军因孙可望降清事毫无战意,根本没有抵抗,遂让线国安顺利通过。现在我们要入贵州,面对的不但是这条道路的难行,还要面对清军的层层拦阻,所以走这条路的困难也很大。” 周腾凤听着有些不岔,愤声说道:“困难再大我等也要勤王,难道因为困难就不顾圣驾安危了吗?若真如此,那兴平伯当日又何以号召我等勤王?” 赵四海笑了笑,没有介意周腾凤的怒气,他道:“周大人不要着急,大帅可没有说不勤王。只是勤王的方法有很多,未必就一定要入滇才能勤王。” “大帅的意思是?” 威远侯郭登第扭头看向正座在那的周士相。诸将的视线也纷纷从地图上移了开来。 周士相依旧没有开口,仍是赵四海为他说道:“大帅的意思是第五镇从南丹佯攻西进,造成我军大举入黔姿态,将线国安从贵州诱入广西,放他深入至柳州,然后在柳州歼灭线部。若线部至柳州,则由水师配合邵九公的第三镇坚守,另从第十镇、十一镇各调一旅归第三镇指挥,第五镇在柳州附近待命。柳州战事由邵九公统一负责。” 诸将正在议论此方案的可行性,第五镇镇将赵自强突然开口道:“柳州开打,那我们去哪?” “我们去湖南。” 说话的不是赵四海,而是久未开口的周士相。(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三章夔东十三家 周士相起身走到地图前,右手食指落在了与广西交界的湖南境内,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诸将道:“此次勤王,本帅意不入滇,也不入黔,而是入湘!” 入湘?! 诸将被周士相这一决定惊呆,除了少数几人,余下都不知入湘之事,故而皆是一头雾水的望着地图,人人脑中都是一个疑问:勤王怎的勤到湖南去了? 庆丰伯李光伯反应过来,脱口问道:“圣驾在滇,大帅召我等勤王自当入滇,何以反北上入湘?” 李光伯其实更想问的是,你秀才在广东说好带着我们去云南勤王,大伙信了你,也响应了你,现在广西已经拿下,你不立即带着我们去云南救驾,反跑不相干的湖南去,你安的什么心思?你秀才到底是不是真想勤王?难道连总督和张巡抚真说中了,你秀才压根没有勤王心思,只想借着这名头拉拢人心收编我们?否则何以出此下策! “入湘如何勤王?还请兴平示下!”海北道周腾凤也不客气的质问起来。 漳平伯周金汤等第九镇诸将也是人人神情变幻,对周士相不入滇反入湘的决策感到不满,便是苏日勒、鄂多、齐豪、于世忠等人也对这个部署感到不解和疑惑。铁毅、苏纳等人却对第九镇诸将的态度感到不快,不过大帅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好指责什么。 “谁说入湘不是勤王了?” 赵四海看了眼周士相,向前一步,沉声对诸将道:“入滇清军粮草皆由贵阳转运,而贵阳粮草又是从湖南转运而来,大帅决定入湘便是要断清军粮道。”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诸位想必都知道,此次清军大举入滇,所需粮草湖广之地根本不能供应,全赖清廷调拨东南漕米,故清军要是知道我军入湖南,为了确保粮道不失,多尼定然会大举抽兵北返,如此一来自然减轻云南那边压力。此策和入滇勤王有什么区别,不同样可以牵制大量清军么?” 周腾凤、李光伯等人一时语滞,赵四海说的不假,清廷供应西南清军的粮食全来自于东南调拨,而东南的粮食又是经湖南输送至贵阳,再由贵阳往云南输送,若太平军突然北上攻打湖南,势必就会掐断清军粮道。为保粮道不失,多尼肯定会派大军北上攻打太平军,这样和太平军直接进入云南没有区别,两者的根本目的都是为了牵制清军,减轻晋王的压力。只要能够达成这个目的,谁也不能说周士相没有用心勤王。 威远侯郭登第却提出了一个疑问,他道:“既然清军粮道是经湖南往贵阳,那大帅为何不直接打贵阳,反而要北上打湖南呢?” “对,要断他粮道,莫不如直接入贵州打贵阳,绕那么一圈去湖南做什么?”李光伯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嚷了起来。 赵四海解释道:“线国安已经领军回返,贵州清军又早有防备,真要去打贵阳,这一路可都是硬仗苦仗,且不说咱们能不能打到贵阳城下,就说这一路耽搁的时间,恐怕晋王那里早就顶不住了。所以这种呆仗我们没必要去打,反之湖南那边则不同,驻防湖南的清军主力大半都被洪承畴带去了云南,剩下的都是些二三流的营兵,我军真杀奔过去,这些营兵根本不堪一击,咱们可以很快达成截断清军粮道的目的。再者,去湖南的路可比去贵州的路好走多了。” 赵四海说话,赵自强在那嘿嘿一笑:“赵军部的话在理,湖南的那些不入流的清兵,我第五镇能包打下来。”闻言,苏纳不由看了他一眼,眼神明显不服气。铁毅则是微笑不语,暗道赵自强刚才没听明白吗,大帅准备让你佯攻贵州诱线国安下来呢,怎可能还带着你五镇去湖南。湖南那些杂兵就不劳你第五镇了,我第二镇抬抬手就能把他们给全灭了。 周腾凤、李光伯听了赵自强包打湖南清军的豪言,心中既高兴也不高兴。高兴的是这么强悍的兵马是他们的友军,不高兴的则是第九镇可没这个实力敢说包打湖南。 虽担心云南圣驾安危,但周、李等人也知赵四海所言不假,从难度上来看,打湖南肯定比打贵州轻松的多,且二者能够收到的效果一样大,对云南局面产生的影响也是一般,所以他们没理由反对什么。再者,此策略是周士相亲自制定,他们便是反对也没有用,毕竟他们加在一块也不过一镇兵马。真要不同意去打湖南,周士相翻手就能把他们收拾掉。而且说实在的,别看他们叫嚷着凶,可真要一路去啃贵州这块硬骨头,就是周士相再一视同仁,不将他们当炮灰使,他们自忖也是没有那个实力的。 威远侯郭登第在心中盘算了去湖南的得失后,便问周士相道:“大帅可是要北上直攻全州和永州,然后进取长沙,就此拿下湖南?” “不,本帅的胃口没那么大。” 周士相摇了摇头,指着地图上的湘黔交界处对诸将道:“我意走怀远取靖州、沅州二府,此二府皆是湖南通往贵州要道,若据之,则清军粮道便断。不仅如此,本帅还要彻底封死这两处进出贵州的要道,令得云贵清军无法北上湖南。广西这边同样如此,以柳州、桂林为依托,锁死桂黔边境,这样一来,清军想要出云贵,只有走四川往汉中一途,短期内他们只能困在云贵。” “大帅要将清军困在云贵?!” 诸将都被周士相这个部署吃了一惊,这个想法也实在是胆大了些,我们能办到? “柳州这边要诱线国安下来,大帅只带着几镇兵北上湖南,又如何能封住湘黔边境?” 郭登第不是不相信太平军的战斗力,周士相亲自领兵北上拿下湖南绝对没有问题,问题是湖南的清军是不足为虑,可是云贵的几十万清军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太平军把他们北上的道路给封了?清军真要大举北返,仅凭这几个镇两三万兵马真能挡住他们? “我们的兵马是有限,单靠我太平军一家自然难以同时封锁湘黔、桂黔边境,不过你们不要忘了这里还有我大明一支兵马在,若咱们能够将他们接应到湖南,那自然不用担心兵力不够这个问题。” 周士相的手指忽的移到了沅州北面永顺军民宣慰司上方的施州卫一带。 郭登第一怔,旋即脱口叫道:“夔东十三家?!”(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四章拥唐派 夔东十三家? 在场诸将有知道十三家的,也有不知道的。铁毅便是这个不知道的,所以他看向赵四海,希望对方能告知这夔东十三家指的是哪路兵马。不想赵四海其实也并不太清楚这十三家的底细,只知是原来闯贼李自成大顺军的余部。 海北道周腾凤早年曾在湖南游学过,当时正值清军南下,他有幸在当时力主联合顺军余部抗清的湖广巡抚堵胤锡手下做过几月记室,所以一听周士相竟要接应夔东十三家入湖南,顿时又惊又佩服道:“兴平此策大好!那十三家除三谭外皆是忠贞营精锐,此辈久在行伍之间,动则奋,静则玩,及其锋而用之,若能使他们于夔东脱困入湖南,于大明大有功!” 这又是夔东十三家,又是忠贞营的,铁毅听了更是一头雾水。齐豪是大西军出身,在场诸将之中,倒属他对同是农民军出身的夔东兵了解的多些,于是他便站出来对不清楚的诸将说道:“大帅所言夔东十三家除了三谭外皆是顺军余部。十几年前,李瞎子在山海关兵败退出京师,一路由他领着东下,另一路则由他侄儿李过、小舅子高一功领着由陕西进入湖北...” 这正说着,抱着铁锤窝在门口两眼直打皮的瞎子李却猛的跳将出来,愤声叫道:“俺啥时候跑到山海关去了,又啥时候有个小舅子姓高的了,齐指挥莫要造俺的谣!” 听了这话,厅内诸将都是失声笑了起来,齐豪口中的李瞎子可不是眼面前这个瞎子李,比起来,瞎子李连给那个李瞎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离门口近的旅校于世忠拉过瞎子李,将那李瞎子来历相告,听后,瞎子李顿时吐了吐舌头,灰溜溜的又窝了回去。他再是大老粗,闯王李自成的大名总是晓得的。 瞎子李这一闹,厅内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齐豪那边又继续为众人说道十三家的事。他口中直将李自成一口一个李瞎子叫着,却是因为他旧主西大王张献忠和李自成不和,所以平日张献忠都是管李自成叫李瞎子,久而久之,这大西军上下便都以李瞎子来称李自成。叫了快二十年了,齐豪这也是改不了口了,倒不是真的对李自成有多大怨恨。 “.....李瞎子在九宫山遭伏身死后,原先跟随他东下的大顺军将领田见秀、刘芳亮、吴汝义、袁宗第、刘体纯等人不肯丧了汉人气节,也不肯改了祖宗衣冠,所以拒绝了满州人的招降,同明朝的督师何腾蛟联络,可那何腾蛟却看不起田见秀他们,处处刁难,根本不给田见秀他们粮饷供应,所以田见秀等人在湖南站不住脚,听说李过、高一功他们到了湖北,便领军北上和李高二人会合。 之后,那时的湖广巡抚堵胤锡向隆武皇帝力主和顺军联合,隆武皇帝不念旧仇,欣然下旨册封李过等人为侯爷,命顺军余部改为忠贞营。后来隆武帝殉国,永历皇帝登基...十多年下来,当年的大顺军、忠贞营余部一直在川陕鄂豫这四省交界之地坚持抗清,现在的首领听说是李来亨、袁宗第、刘体纯等人。至于那三谭,说的是涪侯谭文、仁寿侯谭诣、新津侯谭弘,这三谭并非顺军余部,而是原先四川的明朝兵马。” 齐豪所说大致与周士相了解到的不差,他比齐豪多知道的一点便是这大顺军余部是南明坚持到最后的抗清力量,直到康麻子那会才彻底失败。所以世人都说南明史直到永历被杀结束,但严格说起来应以夔东抗清基地覆没为止。至少,大陆上如此。 周士相缓缓扫视诸将,开口道:“正如海北道所言,夔东兵久在行伍之间,又皆是当年顺军精锐,如我们能够将他们从夔东接出,对我太平军绝对是一大臂助。” 铁毅点了点头,问道:“那十三家困在夔东,我们如何才能接应他们出来?” “把湖北清军打跑,十三家自然能出来。” 周士相笑了笑,十三家被困在夔东的原因一方面是占据地盘太小,太过贫瘠,自身难以发展,导致实力越来越弱。另外一方面则是被清军堵死了他们出来的路。而这些出路对清军而言都是易守难攻,所以在据有地利的清军面前,夔东兵再是能战也难有作为,只能苦苦支撑。然而对于要入湖南北进去解救十三家的太平军而言,湖北清军针对夔东的封锁却成了一个笑话,因为他们所占的地利在夔东兵面前是易守难攻,在太平军面前却是易攻难守——太平军是从他们的背后过去,而不是在前面。 “十三家这几年一直被困在夔东,实力有限,顶天不过三五万兵,便是能接应他们出来,相对于云贵数十万清军,总是杯水车薪。” 齐豪没那般乐观,他想的更多的是便是十三家兵马能出夔东入湖南加入针对云贵清军的封锁,可相较几十万清军而言,明军的兵力还是薄弱了些。云贵清军真要倾尽全力北上,恐怕这所谓封锁根本实现不了。 周腾凤却摇头道:“齐指挥是大西军出身,怎的忘了农民军最擅长的事?” “嗯?” 齐豪不解的看着周腾凤,不明对方想说什么。 “当年李自成十八骑出商洛,短短数月可就聚起了几十万兵马。”周腾凤轻笑一声,“夔东兵若能脱困,别说现在还有三五万人,便只几百人,我也敢断定他们也能卷起十几万人的声势来。” 闻言,漳平伯周金汤不屑道:“裹挟来的兵马顶的什么用,夔东兵流贼底子,又能帮上什么大忙。” 话音刚落,却听周士相那边轻咳了两声。周金汤怔了下,却见铁毅等人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顿时醒悟,这太平军不也是以流贼之道起家的么。自己说夔东兵不顶用,不是变相说太平军不顶用么。 威远侯郭登第上前岔开这话题,反问周士相道:“大帅接应夔东兵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和咱们一同封堵贵州,可夔东兵也不是傻子,他们会愿意帮咱们?” “他们会愿意的,因为本帅会给他们一块很大的地盘,一块他们做梦都想拥有的根据之地。” 周士相给出的条件很简单,也很诱人,他带太平军去破开湖北清军针对夔东的封锁,但是夔东兵想出来就得先帮他对付云贵清军,而周士相给出的条件就是湖北和湖南这两省的地盘。只要夔东兵肯助他一臂之力,两湖地盘周士相拱手相让,反正他现在也没有能力吞下两省,反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给夔东兵。这样,有了稳定地盘的夔东兵便能逐渐壮大起来,成为另一支让清廷头疼的抗清力量,而是和现在一样半死不活。 周士相不担心夔东诸将会食言,因为他们想要在两湖呆下去,就必须和太平军一起对付云贵的清军,要不然,清军一旦从贵州冲出来,首当其冲的不是太平军,而是他夔东十三家。这世上,吃进肚子的东西,可是没有人愿意再吐出来。突然从夔东那片穷地方来到两湖富庶之地,夔东诸将也不可能甘心再回到从前那种过苦日子。 当然,周士相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放夔东十三家入两湖的最根本目的还在于他需要他们的支持。 周士相要拥立唐王监国,而夔东这些大顺军余部其实和金厦的郑氏一样,都是拥唐派。 .............. 作者注,有关夔东十三家之事,有不清楚的读者可以自行搜索,骨头不多做介绍,不然有凑字骗钱之嫌,因为没有几千字是无法交待清楚的。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五章三大重兵集团 从来,永历朱由榔都不是周士相愿意拥戴的皇帝,因为这个皇帝太让人失望,他想拥立的是末唐王朱聿锷。 永历从肇庆跑到广西时,唐王在台山坚持抗清,他从来没有想过投降,也没有想过跑。拿下香山后,周士相派徐应元去了一趟台山拜见唐王,徐应元回来后告诉他,台山大旱,军民无粮可食,唐王身为亲王却和军民一样忍饥挨饿,饿的眼眶子都深陷了下去。即便如此,唐王也在坚持,没有想过和永历一样逃跑,更没有放弃抗清。 周士相发出勤王号召,又是唐王劝说虎贲将军王兴响应周士相勤王。周士相请唐王去广州,唐王却不愿去,他让徐应元带了一句话给周士相,说他此生只愿呆在台山和汶村军民在一起抗清到最后,除此,他无任何奢求。 那刻,周士相坚定了要拥立唐王抗清的念头。他知道,唐王不会让他失望——因为他相信,即便没有他的存在,两个哥哥都为大明殉了国,剩下的弟弟依旧能为大明殉国! 所以,唐王是一个有气节的人,一个有气节的人哪怕再无本事,他也不会怕死,如永历那般遇事即抛弃追随他的军民只顾逃跑。 不怕死这一点,便足够周士相率领太平军将士拥立唐王了。 拥唐、拥桂、拥鲁.... 周士相从来不考虑拥立唐王会给现在的大明带来什么样的混乱,因为现在的大明已经彻底混乱; 他也不会考虑弃国出逃至缅甸的永历会如何看待唐王取他代之,因为永历已经不重要,在他弃国出逃那刻起,永历已经没有资格再成为大明汉家军民的共主。 他更不会考虑所谓人心,因为人心已经绝望。 大明需要一个新皇帝,一个能够带领仍在坚持抗清的大明军民战斗下去的皇帝,一个能给天下人希望的皇帝。 这个人,周士相选定了,便是唐王! 周士相的意志就是太平军的意志,是两广军民的意志,所以太平军将拥戴唐王。 拥唐一事,周士相有一个天然盟友,那便是金厦的延平郡王。 延平郡王和隆武帝的君臣情谊天下皆知,他对永历朝廷的冷淡也是世所共知,所以周士相相信一旦拥立唐王,延平郡王将是除了自己之外最坚定的拥唐派。 延平郡王的意志同样是金厦十数万大明军队的意志! 夔东十三家则是周士相为唐王选定的第三支拥戴力量,没有任何理由,只因夔东那些大顺军余部是唐王的兄长、隆武帝一力联络招抚;只因永历向来不看重夔东兵,对他们不公;只因崇祯帝是永历的堂兄,永历从来都对夔东兵抱有敌意。理由,已经足够,更重要的是周士相将去解救夔东兵。 太平军、金厦郑军、夔东兵是大陆之上除了晋王李定国所部之外的三大明军重兵集团。 太平军拥有强大的野战能力,金厦郑军则拥有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海军力量,夔东则拥有数万经年老兵和丰富的战阵经验。 可想,当这三支重兵集团被唐王联系在一起,当彻底改变从前各自为政、各自为战的散沙局面,将就此重新书写南明抗清的历史。 反清,从来不是周士相一个人的事业。 反清,也从来不是太平军一家的事业。 周士相需要盟友,需要收拾人心,所以他必须拥立唐王。 千里之外尚在边境彷徨的永历不会想到,千里之外的北方,一个年轻人已将他抛弃。 北上湖南封堵湘黔边境,解救夔东十三家的命令被各镇执行。 十月初六,在军旗的引领下,太平军第二镇、第六镇、第九镇、骑兵旅、炮镇3万余官军连同夫役7000余人开出桂林,向着湖南靖州进发。 .......... 四川,夔东十三家再次在司礼秉笔太监庞应龙的联络下挥师向重庆出发。 督师阁部文安之不顾年迈,亲自指挥攻打重庆之役。在文安之的指挥下,明军一路攻朝天门,一路攻临江门,一路攻南纪门,两万余将士为了解救云南危在旦夕的朝廷,拼命攻打着重庆城。 明军的疯狂进攻令得城中的清军感到胆寒,清重夔总兵程廷俊,建昌总兵王明德据城顽抗。战至十一月十四,仁寿侯谭诣领所部四千兵与十三家之袁尽孝部三千余兵赶至城下增援。 发现明军又有生力军赶到,重庆城中的清四川巡抚高民瞻对守住重庆失去信心,他借口向川陕总督李国英讨援军,带人从明军袁宗第和谭文部的结合部突围而去。临走前倒是不忘留下命令给程廷俊和王明德,命他们拼死坚守等待援军。 程廷俊和王明德得到高民瞻弃城逃跑的消息后,都是破口大骂高明瞻贪生怕死。但除了大骂,他们也是丝毫没有办法,眼下便是他们想学高民瞻一样弃城潜逃也不得了,因为新来的明军彻底封死了缺口,将重庆围得水泄不通。 白日,终是将明军的又一次进攻打退后,王明德找到了程廷俊,对他道:“这城怕是守不住了,明军来的兵马比上次更多,巡抚大人说是去保宁搬救兵,但没个月余时间,援军根本不可能到来。现在局面非常危急了,于其在城中等死,不如你我领精兵趁夜突围,这样总能有一线生机。” “明军兵马多你我数倍,咱们根本没办法突围的,眼下只能坚守待援。” 程廷俊否决了王明德要突围的提议,王明德无奈,若无程廷俊的兵马,单他麾下的兵马是冲不破明军防线的。 城外,明军仁寿侯谭诣领所部兵马接替了伤亡颇大的涪侯谭文兵马,新津侯谭弘也领着所部兵马过来接防。 夜色中,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明军营帐,王明德忽然起了降意,他手下还有七八千人,再加一个重庆城,若是投明军怎么也能保住性命。但这想法旋即被他否定,因为明朝皇帝现在恐怕都被大清兵擒杀了,这会投降过去为注定要亡的明朝陪葬太过不理智。索性咬牙赌上一赌,继续撑着,说不定还真能守住援军到来。他却不知,此刻城外的明军大营却正在发生一场惊变。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六章二谭惊变 涪侯谭文自响应司礼秉笔太监庞应龙率部再攻重庆后,配合袁宗第、刘体纯等人接连同清军激战十多天,而此前答应一同进兵的仁寿侯谭诣和新津侯谭弘却迟迟不至,姗姗来迟后又借口兵马疲惫,不愿出头参于攻城,这让身为大哥的谭文大是恼火。 谭家是万州豪族,元末时谭氏祖先曾起兵反抗暴元,后来归顺明朝,得授万州卫世袭指挥使。张献忠领大西军入川时,谭家便尽起族人抵抗大西军。后来大西军联明抗清,大学士文安之自请督师四川,谭文便领着族弟谭诣、谭弘来附,因三谭手下有兵,且一直没有背叛明朝,文安之便向永历为三谭请封,使得谭家一门出三侯,一时传为佳话。 早在七月,文安之便组织过三谭和夔东兵攻打过重庆,目的便是想迫使入黔的吴三桂回师,以减轻云南压力。只可惜当时联络未定,参与攻打重庆的只有几家兵马,粮饷又严重不足,故几日之后便被清军击退。这一次,从云南冒死潜来的司礼秉笔太监庞应龙亲自带着皇帝圣旨和晋王手书联络夔东各部,文安之又居中协调,这才使得夔东各部答应再一次联手向重庆发起进攻。 不过答应归答应,出兵各家却是有先有后,最先到达重庆的是大顺军余部改编的明军刘体纯、袁宗第、塔天宝、党守素、驾珍、马腾云等部的十六营兵,约有两万余人。随后赶到的是涪侯谭文和镇北将军牟胜所部七千兵,而最后赶到的才是仁寿侯谭诣、新津侯谭弘所领的八千兵。 造成各家出兵时间不一的原因一方面是驻地远近及道路难走,另一方面则是有人存有私心。 仁寿侯谭诣和新津侯谭弘迟了很多天才来,且不肯出力厮杀,自然是存了观望之心,这令一心想要打破重庆解救云南危局的族兄涪侯谭文十分恼火,对两个族弟的举动很是不满。 连着几日谭诣和谭弘都没有动静,谭文便同镇北将军牟胜来到谭诣营地,原本谭文只是想问一问两个族弟为何不肯出力攻城,但见谭诣和谭弘竟在帐中饮酒作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掀翻了桌子,指着谭诣和谭弘喝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在这喝酒!” 谭弘很是尴尬,也有些怕这族兄,所以低着头在那不说话。 “大哥这话说的,这局势再坏,兄弟喝点小酒难不成还能让局势更坏不成。” 谭诣却是一点也不紧张,轻笑一声吩咐亲卫将帐中收拾一下,然后请谭文和牟胜落座。 谭文不肯坐,只怒冲冲道:“我只问你,既来了,怎的就不肯出力攻城?我和袁宗第他们每日不停督兵攻城,便是要让重庆守军成为疲兵。你倒好,我退下去都几天了,你这却是按兵不动。你叫文督师、袁宗第、刘体纯他们如何看我们?” “顶多说我谭诣心存观望,保存实力呗,除此,还能说什么。”谭诣不以为意的说道。 谭弘依旧不吭声,牟胜觉得奇怪,但一时也没有多想什么,只道谭弘怕谭文。 “你敢说你不是在保存实力?” “便是保存实力又如何?” 一听谭诣承认,谭文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圣驾危在旦夕,朝廷危在旦夕,你还有心思在这保存实力!你难道不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今儿个我来了,你就必须给我个准信,明日你到底攻不攻城!” 谭诣也来了火气,怒道:“攻城攻城,大哥一天到晚就知道攻城,难道大哥还真要为朱明拼命一辈子吗!” “你这是什么话!” 谭文眉头紧皱,只觉这二弟和从前似乎有些不同。谭弘抬头扫了眼谭诣,瞅见大哥谭文朝他看来,又立时低下头去不敢和兄长对视。 “什么话?”谭诣冷笑一声,指着重庆城道:“大哥以为凭我们这些人真能打下重庆么?” 牟胜气道:“如何不能!我军兵力是重庆守军数倍之多,重庆又是一座孤城,怎的就攻不下!” 谭文点头道:“只要咱们拿下重庆,即使云南战事不顺,晋王也可保圣驾来我川中,这样朝廷总还在,大明总还有中兴的机会。” 谭诣听了这话,却是哈哈笑了起来,脸上满是讥讽之色,他道:“大哥倒是好想法。不错,拿下重庆,圣驾是有可能来我四川,可那帮大西贼也能过来,到时算什么?大西贼和大顺贼合兵?” 谭文、谭诣以前都是明廷的川军,和西营的李定国打过不少仗,和闯营的袁宗第、党守素他们也有过不少摩擦,所以谭文听了谭诣这话,以为这个族弟是不愿意和袁宗第他们一块并肩战斗,这才不肯出力。 念及此处,谭文脸色稍缓了缓,语重心长对谭诣道:“二弟,现在社稷危急,以前那些恩怨且都放下吧,眼下咱们必须和袁宗第他们联合起来打破重庆,要不然,社稷可就不保了。” “打下重庆难道社稷就能保住了?”谭诣却是一幅油泼不进的样子,他摇头道:“大哥,实话与你说了吧,我对这明朝真是不看好,现在清兵几十万入了云南,大哥真以为明朝还能得存?” “你什么意思!”谭文脸色一变。 谭诣微一迟疑,终是开口道:“兄弟的意思很简单,趁着咱们手上有兵还能威胁到清军,不如降了吧,这样清廷也能看重咱们兄弟。” 这话一说,谭文气的厉声喝道:“混帐,你竟是存了降鞑子的心思!” 牟胜也是心中一紧,下意识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谭弘那边终是听到二哥和大哥道出心中真实想法,也不掩饰什么,抬头紧紧盯着大哥谭文。 谭文冷笑一声音,道:“混帐不混帐的,兄弟不管,兄弟只知道大清那边一向善待降官,原先在明朝做的什么官,封的什么爵,大清那边一样给。孙可望这个秦王投过去不也当了义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当大清的侯爷总比当快要完蛋的大明侯爷要强吧?” 谭弘也道:“大哥,就算大清给咱们降了爵,可也不会差到哪去,怎么也能保住咱谭家的荣华富贵。你还是听二哥的劝,跟咱们一块降了大清吧。” 谭文呼吸变得急促,视线在谭诣和谭弘脸上不断来回,最后,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有这念头的。” 谭弘看了眼谭诣,不敢说。谭诣却想既已撕破脸皮,把话挑明,那便索性如实道出,反正今儿这事难以善了了。 “降清这个念头我们早就有了,不过一直以来大哥看的紧,我们做不得而矣。” “你们这么做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们难道真要自毁衣冠去做那禽兽之人么!” “有官做,有荣华富贵可享,不过剔发而矣,怎的就是禽兽了!不瞒大哥,兄弟我还觉得脑后留根辫子很好看呢!” “你....你...!” 谭文实在忍受不住,怒吼一声拔刀出鞘:“你们真敢降鞑子,我就杀了你们!” “杀我们?” 谭诣冷哼一声,朝亲卫打了个眼色,那亲卫立时喊了一声,顿时谭诣手下的亲兵冲进了帐中,将谭文和牟胜及他们的亲卫围在一起。 冲进帐中的谭诣亲兵比谭文和牟胜带来的亲卫多的多,局面对谭文和牟胜十分的不利。 “你们要杀我?” 谭文脸色苍白,他明白自己这两个族弟是不打算让自己活着离开了。牟胜的心也跳的厉害,但握刀的手却越握越紧。 谭诣面不改色的看着谭文,冷冷道:“是大哥逼我的。” 谭文吐了口气:“你们当真要降了满鞑子?” “我是为保谭家!” 谭诣目中凶光闪动,谭弘则是有些羞愧。 “那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谭文顶天立地的汉子,上跪天下跪地,就是不跪满鞑子!有本事,你便杀我吧!” 谭文将刀缓缓指向谭诣,牟胜也将刀抽了出来,几个亲卫彼此对视一眼,坚定的拔刀在手等待着这最后的搏杀。 “大哥莫怪兄弟我心狠了,兄弟实在是不敢放你离开!”谭诣说完,把手一挥,朝众亲兵喝道:“动手!” 随着谭诣话音落下,帐中顿时响起刀击声,一番厮杀过后,牟胜和那几个亲卫倒在血泊之中。 谭文腹部被长刀穿过,临死前直瞪着谭诣和谭弘,死也不肯瞑目。(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七章天无绝人之处 望着轰然倒地、死不瞑目的大哥谭文,谭弘面有不忍之色,隐有后悔之色。谭诣却平静的命人将谭文及牟胜等人尸体拖出,又唤来手下总兵冯景明,命他立即往重庆临江门下喊话,联络城中守军洽谈投降。 谭诣决意降清之事早在来重庆的路上便与麾下将领沟通过,不愿降清的早被他诛杀,剩下的都是等着剃发保富贵之辈。故早有准备的冯景明对谭文等人之死一点也不惊讶,应声领命而去。 出帐时,谭弘瞥见了冯景明的帽子下似乎吊着一根辫子,再细一看,二哥谭诣的手下都已经剃发结辫,不由腮帮一动,回首看向谭诣时,对方早已摘下帽子坐在凳上,一个亲兵正拿着锋利的剃刀为其剃去额头的头发。 看到谭弘模样,谭诣轻笑一声,既是相劝又是命令道:“事已至此,三弟也坐下剃发吧。” 谭弘默默落座,任由谭诣手下亲兵过来为他剃发。 油灯下,一地血泊,一地黑发。 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谭诣哈哈一笑,要亲兵取来镜子,一照之下十分满意,一点也碍眼,挺好看的嘛。 谭弘也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却没有去照镜子,而是盯着地上的血泊和头发长长叹了口气。 “三弟后悔了?” 谭诣不动声色的走到了谭弘身边。 谭弘轻叹一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衣冠承之祖宗,今日弃之实为不孝。若非为保谭家上下,我不会赞同二哥,更不会同意对大哥下毒手。”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若非明朝败亡已成定局,我也不会有降清之念。” “二哥,若我们死后,祖宗见了我们这幅模样,他们会饶恕我们吗?” 谭诣怔住,没有说话。 谭弘摇了摇头,有些疲倦道:“下面的事情都由二哥主持了,我不想和清军打交道。” 说完,谭弘便迈出大帐,头也不回消失在夜色之中。许久,谭诣不屑的哧笑一声,心道这三弟真是婆妈之人,事情都已做了,怎的还那么多念头,祖宗算什么,不过死人。这世上事不是死人能够过问,也不是死人能够决定的! 现在,将由他来决定重庆的得失。 (作者注:谭弘三藩之乱恢复衣冠,起兵反清复明。身死,二子皆殉,谭氏一族死绝。谭弘死前留言宁谭家子嗣断绝,也不辱祖宗,不为清人。) ...... 冯景明奉谭诣命偷偷潜至临江城下喊话,城上清兵听了之后,好一阵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忙急忙通报总兵程廷俊和王明德。 王明德和程廷俊都是傻眼了,不敢相信城外二谭竟然要投降,因为重庆城下的明军是城中清军三四倍之多,且刚刚将重庆彻底合围,二总兵对守住重庆都失去信心,抱着都是拖一天便多一天的念头。现在却突然传来明军要投降的喜讯,这让二总兵真是惊愕万分,难以置信。 一番迟疑后,王明德要人将冯景明拉上城头,结果冯景明到了他二人面前后,什么都不说便直接摘掉帽子,露出剔得光秃秃的脑袋,脑后那根刚刚编起的鼠尾辫在火把映射下显得那么狰狞,又那么亲近。 “我家侯爷已决意降大清,并诛杀谭文,全军剔发,特遣我来与城中联络!” “此事当真?” 程廷俊觉得自己都快说不出话来了,王明德也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这事也太玄乎了些,但转念一想却又觉说得过去,那二谭选这个时候降清,可是比选在任何时候降清都要来得好,来得妙! 慎重起见,王明德对冯景明道:“本官如何相信你不是来诓城的?” 冯景明忙道:“将军若是不信,可派人随我去营中看看,那涪侯谭文的首级就在我家侯爷帐中!” “噢?!” 一听谭文被杀,王明德和程廷俊都是神色一动,彼此眼神都是露出狂喜之色。二人私下商议几句,便派了几个亲信随冯景明下城潜至谭诣营中查证。 半个时辰后,那几个亲信激动的回来告诉等的满心焦虑的王明德和程廷俊,说城外谭诣和谭弘真的叛变了明朝,那涪侯谭文脑袋真的摆在谭诣帐中! “皇上洪福,大清洪福,重庆有救了,有救了!” 王明德兴奋的只差跳将起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本待死的局面竟然会奇迹般的发生逆转,这让他如何不能不狂喜。 程廷俊也是大喜,对手下人道:“二谭倒是好果断,选的好时机,朝廷和总督大人那边得知此事必然大喜,二谭可是一桩大富贵到手了。” 随同几个亲信回来的除了冯景明外,还有几个谭诣手下的将领,他们告诉王明德和程廷俊,说现在明朝督师文安之正领着夔东兵李来亨、郝摇旗等部赶来,若他们赶来,仅凭二谭麾下兵马,恐怕重庆的局面也难以改观。 ........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李来亨是李过的义子,李自成的侄孙,军中称他为“小老虎”,民间又称其为“小闯王”。这人实是英雄,当年高必正、李过战死后,顺军群龙无首,年仅21岁的李来亨挺身而出,联络召集顺军余部,组建夔东十三家军继续高举抗清大旗和清军血战。故若非李来亨,顺军余部只怕早在十年前就分崩离析,被清军逐一歼灭了。 那郝摇旗也是英雄,早年李自成军中旗牌手出身,为人骁勇善战,曾被南明督师何腾蛟任命为督标副总兵,不久升总兵,升南安侯。其率部屡败清军,曾于广西全州重创清军,被清廷视为大寇之一。 听闻文老头领小闯王、郝大寇正在向重庆赶来,且所率兵马足有两万余,顿时王明德和程廷俊就感到头皮发麻。如那些明将所说,若这支明军赶到,就算有谭诣、谭弘的几千兵马助战,重庆多半还是守不住。 “二位将军也不必担心,李来亨等人固然善战,但最快还需数日方能赶至重庆。所以我家侯爷决定趁明日袁宗第他们攻城之时,突袭屯有粮草的谭文部军营。谭文手下那些将领还不知谭文已死,因此肯定不防我家侯爷突袭,定然崩溃。届时我家侯爷再率兵攻打袁宗第军营,二位将军再率部出城拖住袁宗第等人,我家侯爷便能尽夺屯于袁宗第军营的粮草,如此一来,就是文安之和李来亨他们赶过来,也是不可能再在重庆坚持下去了。不仅不能在重庆呆下去,在明年粮食收获以前,夔东兵也不可能再对重庆形成威胁了。” 王明德和程廷俊计议之后,认为谭诣此策可行,当即同意按此策行动。双方定下约兵信号,各自准备。次日,蒙在鼓里的袁宗第、刘体纯、贺珍等人按照之前的策略继续攻城,以疲惫城中守军,后方袁文部所在军营突然起火,随后谭诣的兵就突袭了兵力空虚的袁宗第军营。至此,夔东兵才知道二谭已经叛变。 袁宗第等将领大怒,要抽兵攻打二谭,城中清军却突然开城冲出。在清军和二谭兵马前后夹击之下,加之粮草被夺,夔东兵一时乱了手脚,不得不匆匆撤退。一时之间,长江之上翻船落水者不知其数,明军水师大败,清军一直追击到下游二十多里的铜锣峡口方收兵。此役,除二谭叛变外,涪侯谭文、镇北将军牟胜被杀,总兵袁尽孝也于乱军之中溺毙。夔东兵马伤亡近万人,安全撤下的只不到一万兵。 川陕总督李国英接到重庆告急后,急忙领军至保宁出发,行至合川之时突然收到重庆解围消息,有如喜从天降,立即向清廷为谭诣请封向化侯、谭弘为慕义侯。 ............... 从重庆撤退后,明军士气低落,一群群扔掉武器、手无寸铁的士兵呆滞的抱膝坐在船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军官们则聚在一起,咬牙咒骂着二谭不得好死。 袁宗第坐在一条船上,船上除了他之外,还有老战友贺珍和刘体纯。谭诣兵变之时,江上的明军水师冒着重庆的炮火接应自家兵马撤退,因为船只有限,很多士兵没有办法登船,被随后赶到的清军活活屠杀在江边。有些船只因为载员有限,船上的军官只能咬牙下狠心命人用长矛去剌那些强行登船的己方士兵,要不然船根本开不走。 谭文余部、夔东兵诸将都没能组织有效的反击,当时太乱,二谭突然反戈令得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只能在混乱中自顾。袁宗第费了好大努力才勉强将水师剩余的战船集中在一块,成功甩脱清军的追击。 刘体纯很不甘心,明明重庆就要城破,最后却是这个局面。他将二谭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遍,可骂的再狠也是改变不了兵败的事实,改编不了二谭降清的事实。 贺珍撤退时腿上中了清军的铳子,这会用布条绑着,等着回去之后再找郎中取出铳子。 袁宗第转过身去,叹了口气,有些担心道:“也不知老塔他们有没有跑出来。” “老塔出来了,在后面的船上吧。”说话时,贺珍是咬着牙,因为腿伤实在是太疼。 刘体纯停止了咒骂二谭,问袁宗第道:“老袁,现在咱们怎么办?文督师和小老虎、郝摇旗他们正在过来,要不咱们等一等他们,回头再干.他一下?” 贺珍苦笑道:“粮食都没了,怎么干?” “先去和文督师他们会合,然后大伙准备回家吧。” 袁宗第苦涩地说道,这一仗已经败了,没有了粮草,就算来再多的兵马也是没有用的。当务之急是各家赶紧撤回根据地去,要不然这一路也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再者,他们响应庞太监和文督师号召来攻重庆,带来的都是手下的精兵,老家留守的只是老弱,万一湖北和湖南的清军知道底细后攻过来,那老家就不保了。 听了袁宗第的话,刘体纯和贺珍都沉默不语。如此接连两日诸人都是无话可说,只一心想要快点和文督师他们会合,然后从小老虎那里得些粮食撑着回老家,至于再次发兵攻打重庆的事,众人却是想也不想了。 第三天,撤退的明军船队突然迎来下游上来的一条快船,船上来人是小闯王李来亨手下的一个副将。那副将显然不以为袁宗第他们在重庆兵败,因此他本是想到重庆送信的,这会见了船队下来,船上的人马都是衣衫褴褛,大多数人连兵器都没了,哪里还不知道重庆肯定兵败了。不过这副将却只是惊讶了一下,便平复了心情,找到袁宗第,将李来亨的信递到了袁宗第手中。 “袁将军,小闯王给您的信,让您赶紧带人回去。” 小老虎送信来让我们回去? 袁宗第和贺珍、刘体纯三人都是奇怪:小老虎不是随文督师和郝摇旗赶来重庆的么? 困惑之下,袁宗第打开李来亨那封信,他是识字的,粗粗扫了一眼,当即便怔在那里,有些不敢相信信中所说。 “老袁,出什么事了?老窝叫鞑子占了?” 刘体纯心惊不已,以为两湖清军趁夔东空虚打了进来。 贺珍也是强忍着腿疼,在亲兵的搀扶下支撑站起,一脸担心的望着袁宗第。 袁宗第摇了摇头,脸色很是古怪道:“小老虎送信说让我们别打重庆了,赶紧随他去湖南。” “去湖南?小老虎疯了不成?” 贺珍和刘体纯双双愣住,湖北和湖南的清军堵死了夔东入鄂、入湘道路,他们怎么去?要是能去湖南,他们早八杆子就去了,哪还会在夔东窝着。 “小老虎说湖南清军反正了,为咱们让开了入湘的口子。” 袁宗第将信递给了识字的刘体纯,刘体纯再次一怔,下意识接过信,看了之后和袁宗第刚才一样也怔在了那里。半响,才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一路反正 世上事有太多可能,由洪承畴一手保举的偏沅巡抚郭廓宇摇身一变成了带领沅州军民反正的英雄,随后在他的“劝说”下,辰州知府萧汉英、常德知府张学仁也响应复明号召,率辰州、常德二府军民反正来归。 至此,在太平军“反正”来归的满清官员名单上又添数十人,其中份量较重的有分巡上湖南道张兆焘、分巡下湖南道郭万象、宝庆知府冯恒、保靖知州赵继登等人,另外沅州总兵郭勇、辰州总兵阮庆、保靖副将常天啸等绿营兵将也向太平军归降。 桂林军议时,镇将赵自强曾言湖南清军不堪一击,太平军一镇可包打湖南。事实也确如赵自强所言,当十月十三日太平军3万余官兵自广西怀远突进湖南靖州,夺取入黔要道通道后,主力尽数随五省经略洪承畴去往云南的湖南清军在太平军兵锋下溃不成军,根本无可抵挡。 十七日,太平军第六镇夺取靖州府城,随后兵进会同、切断入黔另一要道盈口驿。清靖州知府杨士英不敢稍抗太平军锋,率残兵千人退往黔阳县。后闻太平军向黔阳杀来,杨士英又吓得弃了黔阳城往绥宁逃奔。到了绥宁县城只待了一夜,杨士英觉不放心,又匆匆退往绥宁以南六十里的城步。 太平军第六镇镇将苏纳遣副将鄂多率一旅兵紧追不舍,终将杨士英围在城步。被围之后,杨士英守城无望,突围无望,绝望之下竟在县衙悬梁上吊。其死之后,跟随杨士英逃至城步的靖州绿营参将孙大全自知不是太平军对手,便领人开了城门向太平军投降。 第六镇奉命驻防靖州,以一旅兵伪攻贵州牵制贵州清军,以一旅兵驻盈口驿,驱使降兵连同民夫青壮两万余人扒毁通往贵州官道。阔处多挖壕沟,狭隘处则以药子崩山石堵塞。更在险要之处两侧坡上兴建岗楼、碉堡,使民夫砍伐方圆十数里树林,一部分用于制成滚木,一部分则运往盈口驿用于修建岗楼工事。 为抢在贵州清军北返之前修成工事,第六镇将苏纳不惜民力,命降兵、民夫日夜干活,终以死伤四千余的代价将盈口通往贵州的数十里官道修成一条令人望而畏惧的防线。清军若要冲破此防线,非数万人命不得过。 除此之外,苏纳按军部要求,将降兵、征发的民夫青壮编组成军,发给缴获兵器,以丙旅为基础扩兵三旅。分驻靖州各县,维持地方治安,肃清清兵残余,征剿与清军合作的土司力量。 为剌激降兵、青壮卖命,苏纳命各旅大肆向境内士绅大户“劝粮”,所得七成上交镇部,余下各旅留下发赏。在此令剌激下,由降兵、民夫匆匆组建的三旅兵在靖州境内掀起血雨腥风,原本改变态度要与明军合作的土司武装也转而对太平军采取敌视态度,不断袭扰太平军各据点。 时周士相正领军北攻辰州、常德,苏纳遂自作主张,颁下屠杀令,命各部对境内土人聚集居进行“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令,令得湘西境内土人哀哭声震四野。 远在常德境内的周士相闻靖州苏纳荒唐事后,立即下令苏纳停止三光令,转对境内土司进行安抚。但安抚前提是该土司必须率族人出山,选青壮入太平军效命,同时习汉字,说汉话,从汉俗,改汉名。 周士相又令,若该土官不服王化,可遣人联络土官下面人,许下重赏厚利,由他们诛除土司。事成,委官任职,该部土人与汉民一般受太平军保护,可参与分田分产。 对于曾与清军合作对明军进行打击,对汉民进行屠杀的土官,周士相严令不得宽恕,若第六镇用兵不便,可由亲附土官加以围剿。事成,该土官财产尽归围剿土官拥有,同时可升任有司差秩。 对降官,周士相一如从前大胆使用,凡举城来投的,皆委以原任,有清廷授予爵位的,太平军这边依旧造册,待他日授予同等或晋一级给予明朝爵位。 降兵必须打散使用,降将必须另置他营任用,这个原则周士相严令不得动摇。 各地官府重建之后,首要之事一是统计丁口,以备查叙;二是征筹钱粮,以为军用;三是安民通告,以为稳定;四是招集流民,劝返难民,恢复生产。 第六镇在靖州大加整肃,掀起血雨腥风时,战斗力较弱的第九镇随同炮镇、骑兵旅围攻沅州。第二镇则越过沅州向辰州进军。 二十一日,太平军骑兵旅奇袭洪江、怀化、沅水三驿,击杀驻防千余五百余人,随后在沅州清军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包围沅州府城。第九镇、炮镇一部随后跟进。二十四日,太平军炮镇向沅州府城炮击。同时,梧州一战因功升至指挥同知的马鹞子王辅.臣领一部骑兵焚毁沅州以西便水、晃州二驿,击杀驻防清军驿兵三百余。 太平军围城开始炮击之后,沅州城内的偏沅巡抚、洪承畴门生郭廓宇当即立断,自知仅凭城中三千余兵丁万难抵挡拥有大炮的太平军,遂率城中文武官员反正归明,以免城破之后家族为其陪葬。 闻沅州反正,周士相大喜,仍委郭廓宇为偏沅巡抚,命沅州守军三千余出城接受太平军改编。以第九镇、炮镇一部驻防沅州,一面肃清沅州附近清军,一面如靖州般征发民夫堵塞沅州通往贵州的官道。 偏沅巡抚郭廓宇反正之后,自请劝降同僚属官辰州知府萧汉英、常德知府张学仁,周士相欣然同意。 二十八日,在太平军第二镇的威逼之下,辰州知府萧汉英明智的接受了上官郭阔宇的劝说,率辰州守军两千余反正。 拿下辰州后,第二镇一刻也不停留,继续向北面的常德进军,一路攻城略地,锐不可当。常德知府张学仁无力守城,又无胆自杀,只得同萧汉英一样选择反正。 常德一下,通往夔东大门便就洞开。(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良官新汉人 保靖州田家洞,领军进剿土司的太平军第二镇百户司国啸愣在那里,他没想到对面数百清军和土兵竟然这么不堪,他手下的兵只是一个冲锋,清军和土兵就崩溃了。领头的清兵把总倒是还想撑住,可任他怎么喝骂,手下的营兵也没人肯回头和太平军拼命,那些土兵更是早一窝蜂就往山林中跑了。 太平军如此轻松获得胜利,只惊得领兵来助剿的驴池洞土官廖兰奇瞪大了眼睛,一边吆喝着手下土兵赶紧去追清军溃兵,一边跑过来向司国啸道喜。 “乌合之众而矣,不值贺喜。” 话是这么说,司国啸心中还是颇有成就感的,单论兵力,他这一卫不过200多人,土官廖兰奇手下也只300余人,对面清军连上土兵却不下千人,结果自己以一敌二,轻松获胜,说不高兴是假的。 “百户大人,卑职知道有条小路可以通到德尼的寨子。” 想到跟清兵勾结的德尼寨子里存有不少粮食,寨子里的人丁也不少,廖兰奇的眼神变得很热切。 廖兰奇是湘西世袭土官,按明朝官职算的话,是五品官,而眼前这个年轻的百户大人不过从六品,但他可不敢摆五品官的架子,一路过来一口一个卑职,安营劳顿都是自告奋勇,忙前忙后,跑的很是勤快。 廖兰奇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自己手下又怎么看他,他只知道自己那个不懂事的族兄全寨叫太平军屠了个鸡犬不留,一家老小都被吊到官道上坚起的木桩上曝尸示众。而自己识时务,在众土官还在观望之时第一个向太平军请降,如此不但得了太平军颁给的良官证,还成了湘西第一个获得新汉人铭牌的土官,更是往辰州拜见了太平军大帅,得对方亲口夸赞,亲自授予保靖参将一职,另赐粮百石、银百两,更允其率部助剿可获所剿寨子财货。 如此荣耀外加实利,所付出不过从此以后全寨人改汉姓,穿汉衣,开学校教汉字说汉话,怎么算也值得了。若从此不再是那些州县官员口中卑贱的土官,而是真正成为大明朝廷的命官,成为一地父母,寨子里也能出秀才、出举人老爷,廖兰奇怎么算这买卖都是划算的,故而他愿意为太平军卖命。当然,前提是太平军真如那周大帅所言在两湖站住了脚,要是站不住脚大清兵再过来,他廖兰奇也不能不为族人考虑一二。大清那边,对他们这些土官也是比较宽容的,只要愿意归顺,对过往还是不追究的。 “清兵无胆,那德尼的寨子就交给你了,还按之前的,东西和人都归你,不过却是要统一造册,挑些青壮编入大军的。” “大人放心,这点卑职明白!” 出发之前,司国啸得过上头吩咐,所以很爽快的应下了此事。廖兰奇也知道太平军的规矩,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当下便要带人去夺德尼的寨子。司国啸想了想,怕廖兰奇手下的土兵不堪用,又命一个总旗带队兵在后押阵。 “多谢大人!” 有能打的太平军替自己压阵,廖兰奇自是底气更足,谢了之后正要转身离开,司国萧却又叫住他。廖兰奇心下一沉,以为司国啸也看中了德尼寨子的钱粮财货,正思忖要分他几成,却听司国啸道:“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清军虽然无胆,但人数也不少,德尼又是保自个老巢,万一凭寨拒守,你的人恐怕伤亡太大。这样吧,你把那些俘虏都带上,万一攻得不顺,便叫俘虏们去冲寨。” 司国啸部进军田家洞的路上破了两个土司寨子,抓了一百多土兵,另外还俘虏了一队清兵,人数大概有七十多,除此之外还有四十多个土匪,有汉人有土人。廖兰奇当时建议要把这些俘虏坑了,司国啸却说这些人留着有用,大帅交待这些俘虏都是战略资源,哪怕他们当不了兵也可押回去做些苦力,实在不行送到广东或广西编管起来也能种地,平白杀了太过浪费。 廖兰奇不懂什么战略资源,但想也对,尔今天下大乱二三十年,不说其他地方,就这湘西,人口也是锐减,汉人那边不去说他,各土司却都是把人丁看得很重。有的寨子还经常派人下山去掳汉人当奴隶,为的就是能多获得一些人口替他们生产劳动。 廖兰奇这些年也干了不少下山抓汉人生口的事,让人家妻离子散的恶事干得不是一桩两桩,而是很多桩。不过湘西的官府不断的变来变去,今天是明朝,明天是清朝,当官的自己都不知道哪天就要人头落地,自然没有空去理会土官们干的恶事。不想太平军来了后,第一件事不是急着索粮,而是对他们这些土官土司动兵。说什么太平军不但是大明的军队,更是汉人的军队,所以任何敢犯汉人者,敢欺压汉人者,都要被镇压。 保靖各关卡要道都贴了榜文,上面除了要土司、土匪、清军残兵游勇到指定地点放下武器投降,便是强调汉人的不可侵犯性。申明若哪家土司掳去一汉人为生口,那大兵便立即发去,屠他全寨。 这榜文起先各家土司哪当回事,不过随着几家寨子被太平军连根拔起,寨里男人女人连同小孩都被削去首级后,各家土司立时明白太平军的榜文不是恐吓,也不是以往官府的空口白牙,而是实打实能要人命的公告。 土司们不敢派人下山抓汉人生口了,想着井水不犯河水,你太平军厉害,我们惹不起,可那大清兵同样也厉害,等大清兵过来,你太平军的兔子尾巴也长不了。到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毕竟抓汉人生口是湘西千年的习俗,不抓汉人生口,寨子哪能存续下去。 ........ 作者注:抓汉人生口一事直至建国后尚时有发生。 这两天暴雨,没外块了,所以努力写稿。还有两更,时间上要在凌晨后,不必等。(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章靖寇策 土司们没想到太平军没有忙于应对即将来攻的大清兵,而是来挖他们墙根了。 新的榜文贴出来了,在这新的榜文上,太平军列数不肯归附土司罪状,说他们不事生产,专以奴役族人作威享福,动辄杀人害命,实为一群土匪、祸国殃民之辈。太平军视各地百姓,不论土汉皆为大明子民,实不忍见大明子民被土司欺压,因此号召土人下山就近投附太平军控制城镇。 太平军将确保来附土人生命及财产安全,若有怨苦之事,太平军将为其做主,对罪大恶极土司将重兵进剿。凡来附土人一律造册授户,给予新汉人待遇,官府为其提供田产、房屋,三年免纳钱粮赋税,青壮三丁抽一投军,享太平军辅兵待遇。 另太平军保证来附土人子弟和汉人子弟一样有书读,有学上,有工做,绝不容汉人大户欺压仇视土人。总之,来附土人,官府秉公处事,一视同仁。对语言不通者,官府遣通事专门予以沟通,拨专款建学校,请儒生授课。课业优秀子弟,或得钱,或得粮。 又告知各土人,凡提供土司藏身处,寨子据点者,可给予厚赏。若有擒杀土司及土兵者,按级赏银。对汉人家有土匪或投身清军者,则鼓励家人劝返,只要放下武器回归,同样给予田地。若杀官来返,则给厚赏。对匪首,自动来归者,视情择一而定,或为良民,给予性命安全保证;或视其部兵丁,给予官职任用。 对被土司抓去汉人,有线索者太平军立即派兵进剿救人。潜逃回归者,则予以妥善安排,并发兵进剿该部土司。 十月底,周士相在常德会见夔东兵特使商议太平军和夔东兵联合经营两湖,防堵云贵清军事项时,特意于百忙之中制定了湘西靖寇策。 此策,将不肯归附土司及土人一律视为土匪,与清军绿营残兵、山林土匪同等论。此策,一改从前明朝政策,不再承认宣慰司和宣抚司这两个特定官府机构,换言之,太平军不再承认从前大明给予土司的一切官面待遇。只要对方不肯率族人来归,便统一视为十恶不赦的土匪,一律加以剿灭。在最终扫平这些由土司和清军散兵、土匪结合的反明军力量后,周士相意在湘西推行改土归流,重新规划行政区域,日后在其他地方推行。同时由军帅府行文各处官府,日后不再称土人(各少族),对来投者称新汉民,数年之后不再以新旧区别,统一视为汉人。未投者称匪,不再以土官相称。 周士相又命各官府务将靖寇当作当前官府的首要任务,要组织民众支援配合太平军在各地平寇。同时要加以统计辖境可耕种土地田亩数,对占地过多地主大户要予以“夺田”或换田,对无主田地更要明册,以确保来投土人有地安置,有屋居住。 因暂时无法在两湖境内进行推乡建村建设,周士相只能以强力威迫降官进行最大程度动员,对于不合作的汉人士绅亦应强力镇压。让周士相始料未及的是,他原以为这些强力政策会被降官们刻意淡化,又或拖后腿,不曾想,降官们竟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动力,提前完成了军帅府下发的各项指命。 事后,周士相了解到,降官们之所以如此卖力替太平军干活,一方面是刚刚归降反正,需要表现出一定的忠诚;另一方面则是能够从中大发其财。 灭门县令、破家知府。 在太平军的强力撑腰下,所占区出现大规模的地主士绅破产逃亡潮。而他们的田产和财货有不少流到了降官之手。 任何一项政策都有利有弊,上位者决定的只是利多还是弊多。太平军在目前及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首要敌人仍是满清朝廷及其无数走狗爪牙,反贪污并不是当务之急,只要这些降官所做所为能够满足军事需求,周士相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他也命拿了几个激起民愤之辈的人头以泄百姓怒火,其余仍就命其任事。 与对降官宽容不同,周士相严禁军队参与地方事务,对有军官和降官勾结之事,发现一起处决一起。雷厉风行,绝不容任何人循私枉法,也不容任何人为之求情,哪怕之前战功赫赫,但触此雷线,定斩不饶。 各镇安军使的职责和权力进一步被放大,周士相计划稍后将成立类似宪兵部队的军纪执法队伍,以确保太平军从上至下不会腐化,不会堕落。 同时,周士相急令广东宋襄公,命其整肃广东吏治。同时加快太平军的军政人员培养,以便局面稍定之后能够立时有忠于太平军的新式政务人才接手新占领区的民务事。而之前所用降官,无才无德者则尽数去实职,委虚职。有才无德者视情用之,有才有德者则重用。 鉴于湘西多山多水,土匪又素来刁顽狡诈,对地形熟悉,一遇到太平军强大打击就化整为零,钻山进洞,分散逃逸。湘西汉民、土人久受土匪欺压,一些汉民、土人心存余悸,怕土匪事后清算,不敢相助太平军,使得湘西剿匪战果一时难以迅速扩大。 周士相特令从第二镇抽一旅、第九镇抽两旅,第六镇抽一旅,又清军降兵编两旅,新附由土官武装改编新汉兵一万两千人合编太平军湘西剿匪军,共计六镇4万人左右。 剿匪军成立之后,周士相又成立湘西剿匪指挥衙门,以军部官赵四海为剿匪经略官,以第二镇副将、蒙古人苏日勒为副经略。剿匪衙门统一指挥六镇剿匪军,偏沅巡抚郭廓宇负责剿匪军后勤供给、土人来附安置事。 根据周士相的意见,赵四海赶到驻地设于保靖南谓州的剿匪衙门后,及时总结各部先期剿匪经验,结合大帅所拟剿匪策略,把大庸、永顺、卢溪、凤凰、辰溪等16个州县划为中心区,龙山、桑植等八县划为边缘区,先集中力量进剿中心区土匪。 剿匪衙门同时广泛组织汉土民夫青壮8万余人,为部队带路、送信、送粮,配合搜山。在军事进剿的同时,展开政治攻势,向匪兵家属解释太平军政策,动员他们劝亲人下山交出武器自首,主动报告匪情。在此过程中,个别地区出现极端事例,拿匪兵家人要挟,若不来归,则杀家人,致使数百匪兵家人无辜被杀。 政治攻势最重要的一点是对来附土兵,即新汉人的团结和重用,其中曾于明朝有功的土兵得到了太平军的重视,为其提供钱粮、衣甲兵器进剿。 上到土官土司阶层分化,下到土人奴隶的分化,制定分区责任制,在太平军的军事和政治双重打击之下,很快,中心区进剿奏效。 10月至12月,太平军攻克永顺五连洞,生擒匪首土司麻海;在保靖野竹坪消灭清南谓都司罗国龙所率土匪三千余;围歼盘踞芷江东北角的土司彭大麻子匪部四千余;合歼沅陵凤鸣山一带2000多名土匪,擒获匪首龙岭。除这些大匪外,又歼小匪十数部,斩级数千。至十二月底,太平军共计斩杀土匪两万四千余人,解救汉人男丁六千余。妇人两万余。强制迁移土人三万七千余,杀土人四万余,主动来附土人七万有余。 剿匪衙门统计,自湘西靖寇以来,共焚毁土寨125处,房屋数以万间计。斩土官36人,绿营将领9人,潜逃清官25人。至十二月底,剿匪过程中,太平军阵亡3900余人,新汉兵5000余。另有千户以下将领18人阵亡,土官4人。 军帅府及各镇将领对于大帅调拨如此多的兵马用于剿灭土司武装颇是不解,若将六镇兵用于贵州或湖南、湖北其余地方,短时间内定能继续扩大战果,甚至有望夺取两湖地盘。(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一章不顾一切抢粮食 用兵贵州,亦或用兵两湖未定府县,的确以让太平军短期地盘大为扩大,甚至可以单独占有两湖。如此,仅太平军一家就拥有广东、广西、湖南、湖北四省,单论面积而言,便是次仅于清廷的第二大势力。问题是,夺取地盘不难,如何守住、如何治理却难。 周士相没有足够兵力用于湘、鄂镇守,也无足够合格官吏用于两省治理,因此他就算拿下两湖,没有数年时间也是无法消化这个胜利果实的。且到时他面临的就不是单一凭借地利封锁云贵清军,而是要在湘黔、桂黔、湖北、湖南四个方向同时面对清军的压力。 四面同时受敌,以现在的太平军兵力和实力而言,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来的。一发而动全身,四面只要有一面失败,其余三面便都要被影响。所以周士相需要一支友军替他分担两面或至少一个方向的压力,闯军余部夔东兵无疑是个好的选择。 周士相和夔东兵定下的协定是太平军只取湖南的靖州、保靖州、沅州、辰州、常德,其余府县由夔东兵负责夺取占领。其中湖北重镇武昌和湖南重镇长沙将由两军合力攻取,事成之后,太平军让出常德,以湖北全省供夔东兵养兵。而湖南方面,除上述已被太平军占领的州县外,湘南的全州、永州、衡州、宝庆四府也归太平军,余下各府归夔东兵。 如此,就在确保湘黔边境的前提下获得稍加富饶的湖南四府钱粮支撑湘黔一线太平军用兵。而夔东兵也能凭借一个半省的地盘获得喘息和体整壮大之机,一方面替太平军撑住北方战线,吸引北方清军注意力;另一方面又能够有力量支援湘黔边境的封锁。 周士相承诺在夔东兵入两湖之前,由太平军独立应对贵州方面清军压力,所以周士相必须肃清湘黔边境的土司力量,确保湘黔边境被太平军牢牢封锁。否则任由这些土司武装力量存在,始终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再者,周士相也迫切需要这些土司控制下的青壮人口补充太平军,也需要人力恢复湘西被破坏怠尽的生产。 与夔东集团的谈判,周士相付出了最大的诚意,某种程度上他为太平军谋取的地盘是在孙可望经营湖南防线的基础上确定,也竭力压制了部下们对于扩大地盘的渴望,压制了自己内心对于太平军独拥四省的欲望。 贪多嚼不烂,多大的碗盛多少饭,吃的多了,那胃子可撑不住。 正如为湘西平匪制定中心区、边缘区一般,广东同样是太平军的核心区域,而广西和新占领的湖南数府州县则是边缘的边缘。占领这些边缘地带的目的只是确保核心区的安全,确保有一个足够大的缓冲区以减轻核心区的压力。 只有彻底消化核心区,建立核心区不可动摇的政权,彻底动员核心区的人力、物力,培养出属于太平军的军政人才,周士相才能考虑消化边缘区,从而将边缘区转化为核心区再去开拓新的边缘区,以期建立一个稳定的,可以源源不断提供钱粮,提供兵员,提供装备的根据地。 这和太平军一开始采取的流寇方式壮大有异曲同工之效,只不过同样是滚雪球,前者真正遇到危机很可能一砸就碎,后者却能承受失败,会通过自身机制快速补充损失,修补伤口,让太平军有能力再战,而不是就此崩溃,成为历史的过眼烟云,成为汉家儿郎最后的哀歌。 编组湘西剿匪军便是基于这个战略的一个延伸,以剿平土司武装力量获得钱粮、人口资源,保证湘黔边境治安稳定,同时也可通过烈度不太大的剿匪战斗磨合新编剿匪军,锻炼剿匪军的战斗力。 最重要的是,新编的剿匪军六镇是周士相为应对云贵清军疯狂来扑准备的最大一支后备兵团,也是他手中最大的一支机动兵力。 原本周士相是想让夔东兵脱困之后立即协助封堵湘黔边境,然而夔东传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十三家兵马在重庆遭二谭叛变,损失惨重,除有小闯王之称的李来亨和郝摇旗部实力未损外,其余十家都蒙受巨大损失,甚至连士兵的兵器都难也凑齐,军中一件像样的盔甲都没有。而李来亨和郝摇旗所部虽未在重庆遭受损失,但比袁宗第、刘体纯等部也好不了多少。 夔东实在是太穷了,据代表夔东前来谈判的于.大海、王光兴等人说,他们的士兵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两天才能吃上一顿饭,而衣服是破了补,补了烂,烂了再补,后来甚至连补衣服的料子都没有,跟个叫饭花子似的。兵器同样也是破破烂烂,和清兵比起来差的不能再差,家眷们也是三餐不断,许多人饿得好似皮包骨。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一直在坚持战斗,不愿向鞑子屈服。这一次若不是二谭叛变,他们很可能已经拿下重庆。 王光兴说小老虎李来亨和袁宗第他们得知太平军为他们解开了清军口子都很感激,督师文安之也激动的落了老泪。原本文督师准备亲来常德与周士相会面商议两家联军之事,但因在去重庆的路上染了风寒不能成行,李来亨他们又忙于安置重庆撤下来的败兵,所以便先遣于.大海和王光兴前来会面。 王光兴同时坦诚相告,便是太平军放开了夔东兵入湘口子,但短期内夔东兵能够入湘的兵马也不会多,且不可能如周士相所想那般投入封堵云贵清军的战事之中,只能先向湖北发展,以占领足够多的地盘,获取足够多的粮食和装备接济留在夔东的其余兵马,等他们有了出兵能力后才能入湘和太平军联合作战。 周士相知道夔东兵这些年过得很惨,夔东这地方,你就是条强龙来了也得趴着,因为这地方便是在后世也是极度贫困地区,更休说现在了。李来亨他们能够在这贫瘠之地立足,坚持抗清实属不易。出于对这些汉人英雄的敬佩,周士相不断让步,付出最大诚意,同意了夔东兵暂不出兵湘黔边境,由太平军独立应对贵州清军。 这样一来,剿匪军的重要性越发突显出来。为了让剿匪军尽快磨合出来,周士相放了最大的权力给剿匪衙门,哪怕湘黔边境再紧张,他也不从剿匪军抽兵,只待土匪彻底平定,剿匪军能够适应战事所需为止。 如此一来,封堵湘黔边境的重任落在了铁毅的第二镇和苏纳的第六镇、郭登第的第九镇、齐豪的炮镇身上。 铁毅的第二镇在抽调一旅赴湘西组建剿匪军后,余下两旅兵又抽调了一些军官老兵,在常德绿营的基础上扩编了两旅,兵力9700余人。相较之前,第二镇战斗力有所下降。 苏纳的第六镇在靖州时便以丙旅为基础扩充三旅,使得镇部实辖五旅兵。组建湘西剿匪军时,第六镇的乙旅被调了过去,现苏纳部实有四旅兵,兵力也是不到万人。其中甲旅为原建制,战斗力最强。丙旅与新一旅、新二旅都是新编旅,兵员多是降兵和民夫,战斗力较弱。军部给这三个新编旅给出的评价是稍强于绿营。 威远侯郭登第的第九镇在驻沅州时整编了一旅降兵,其后又调了两旅兵参与剿匪军的组建,现下镇部实辖只两旅兵不到5000人。 齐豪的炮镇也进行了扩充,现实有兵员8000。炮镇一部驻靖州,一部驻沅州,另有两营留在柳州和桂林。军部建议将炮镇以营为编制分配各镇,以使各镇独立拥有附属炮营,如此便于指挥,也能加强各镇火力。如现在这般将炮兵集中使用,一来运动困难,二来不便指挥。 齐豪也向周士相提出了这个问题,认为他的炮镇在诸次战斗中都是被分开使用,从未集中。而无论同清军进行何等规模的战斗,单独集中炮镇也无必要,相反应采纳军部意见,将炮镇分配各镇使用。 周士相同意军部和齐豪的看法,命各地炮兵归所在地镇一级指挥。如沅州的炮兵便归驻沅州的第九镇指挥,靖州的炮兵归驻靖州的第六镇指挥。 邵成国的骑兵旅没有进行多少扩充,主要因为湖南清军都是绿营,没有骑兵,缴获不多。 十一月十七日,周士相命令铁毅率第二镇两旅兵驻常德监视湖北清军动向,接应夔东兵出来,另外两旅兵则调往沅州加强沅州守军力量。等夔东兵出来后,铁毅则将常德让出,率那两旅立即赶来沅州。 同时从苏纳部调一旅,连同邵成国的骑兵旅组建东进支队,该支队由齐豪率领,负责攻略宝庆、永州、全州、衡州四府。 周士相给齐豪的命令是不顾一切抢粮食。 夺取湘黔这几个州县时,太平军缴获了不少从长沙往贵阳输送的清军粮草,但相对战事的长期需要,这些粮食显然不够,因此周士相需要大量的粮食。(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二章满州衣冠满州帽 秦淮八艳董小宛和如皋才子冒辟疆情定终身,南京城中是个人便知道,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二人又是如何好事多磨。起初,董小宛从姐妹们中听说冒公子的人品如何,才华又怎样,便暗暗动了真情。加之南曲名妓陈圆圆曾经与冒辟疆订下了终身却被棒打鸳鸯散,董小宛对冒辟疆更加痴情了。可是董小宛因为生性倔强,而得罪了秦淮河畔的地痞无赖,不得已连夜避祸吴江,从而与冒辟疆失之交臂,直至半年后两人才见面。 谁知冒辟疆与董小宛只匆匆见了一面,两天后冒辟疆便奔赴扬州、无锡等地,四处会晤复社会友,共议反清复明之大事。这一别就是三年。冬去春来,年复一年,董小宛晨占鹊喜,夕卜灯花,闭门不出,一心一意盼着冒辟疆早日归来,以脱风尘,偕归如皋故园。可董小宛望穿了秋水,冒辟疆仍是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董小宛万般无奈,悄悄打点了行装,从苏州又回到了南京,投奔柳如是、钱谦益夫妇,暂时住在桃叶渡的一所寓馆里,苦苦等待冒辟疆。终于,在冒辟疆复社里的一班朋友和柳如是秦淮要好姐妹的努力下,冒辟疆与董小宛终于再次相会。悲喜交集的董小宛已经弱不禁风,再也受不了这许多的相思和颠簸之苦了,冒辟疆心中惭愧不已,终于决定与董小宛在桃叶渡定下终身,然后夫妻二人偕归如皋归隐田园。 董小宛觉得自己在南曲姐妹中应该是最最幸福的人了,她与冒辟疆,心心相印年纪又悬殊不大,不像如是姐姐和横渡姐姐她们那样,嫁的是花甲老人,虽说自己为偏房,但也应该心满意足了。 春去秋来,天气愈来愈凉,人心也愈来愈冷了。当初钱侍郎钱谦益与龚尚书龚鼎孳等复社老夫子迎降清朝的时候,原想是位登台辅,名动公卿,却不料他二人先后只做了一两年的侍郎和尚书,不久就被鼎革解职,身上还背了个骂名,龚鼎孳在北京做起了寓公,而钱谦益本想不问政事饮酒自娱以消磨时光,却禁不住关心国事的柳如是的再三劝说,终于拖者老迈之身,奔波于南京、常州等地,与有志复明之志来往密切。 此时的钱氏夫妇已从当年的含情儿女变成了复国英雄,而士人尤其是柳如是对老夫子在当年“乙西之变”中的折节行为也基本谅解了。只是岁月不饶人,虽然门生故旧都尊钱谦益一声“虞山宗伯”,但这两朝领袖的名声,终究留着痕迹。年近八旬的钱谦益因感而愤,因愤而悔,这老境也益发困窘了。年近不惑的柳如是眼见得债台高筑,只得一次次地变卖手饰和以前收藏着的古董字画聊以度日了,真想不到往日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的钱老夫子的日子也会这样落魄。 钱谦益和柳如是晚年过得凄惨,董小宛和冒辟疆这些年过得也是很辛苦。冒家在如皋原为大户人家,成亲之后的董小宛就住在水绘园里,着实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与冒辟疆研读诗文,形影不离,恩恩爱爱,冒府上下对这个脱籍从良的女子也极为友善。 可是好景不长,自弘光政权灭亡之后,清兵铁蹄南下,南京、杭州、合肥、江西、福建、江浙都落入了鞑子之手,全为清朝所有,只有附近州县,如太湖、英霍山等偏僻之地以及云贵一带,还有聚众抗清,不肯剃发的。满清鞑子兵四处搜刮,见了江南美女更是非夺即抢,可怜这些粉装玉琢、锦簇花团的弱女子,落花误主,大半被清军掳掠去了。 心惊胆战的董小宛与冒辟疆只得收拾起家中细软,四处躲避。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处处兵荒马乱,盗贼蜂起,劫财掠物,杀人如麻,冒府全家老少数十口人屡遭劫难,细软珍玩也丢尽殆尽。万般无奈之中,一家人又悄悄回到了如皋,此时的冒府早已被毁坏得凋零不堪了。 家道败落的冒家缺米少柴,一大家子都要吃饭,日子变得十分艰难,多亏董小宛精打细算,才勉强维持着全家的生活。就在这节骨眼上,冒辟疆却病倒了,下痢兼虐疾,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疟疾发作寒热交作,再加上下痢腹痛,冒辟疆几乎没有一刻能得安宁。为照顾他,董小宛把一张破草席摊在床榻边作为自己的卧床,只要丈夫一有响动,马上起身察看,恶寒发颤时,她把丈夫紧紧抱在怀里;发热烦躁时,她又为他揭被擦澡;腹痛则为他揉摩;下痢就为他端盆解带,从没有厌倦神色。经过五个多月的折腾,冒辟疆的病情终于好转,而董小宛仿佛也曾大病了一场。 这日,冒辟疆大气嚷嚷着从外面进来了,一脚将本已摇晃的门板踢得嘭嘭直响,口中直骂无耻。董小宛吓了一跳,忙去问出了何事。 “堂堂经略使洪承畴,口口声声宁死不降,可是与那清朝皇后睡了一夜之后,筋骨全散了,剃发称臣乖乖地成了鞑子的奴才!这还不说,现如今他穿着那个鞑子小皇帝赐给他的顶戴花翎和黄马褂,到云贵去杀咱大明的皇帝了,真是无耻,无耻之极呀!” “哦,”董小宛轻叹一声,柔声劝道:“冒郎,人各有志,那钱老爷和龚老爷不也都做了北朝的大官了吗?生死关头,这样的行径,真不如我们女子了。我总觉得,如是姐姐嫁了钱老爷真是不如愿。” “钱先生不是已经后悔了吗?可怜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还四处奔走呼号,也真难为他了。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唉...”冒辟疆长叹了一声,跌坐在床上,他面容瘦削,鬓角已出现了白发,忽的不知怎的又烦燥起来,一把拽过脑后的辫子,恨声说道:“满洲衣帽满洲头,满面威风满面羞。满眼于戈满眼泪,满腔忠愤满腔愁。这可恶的辫子,拖在脑后,不三不四的,真恨不得一刀剪了去!” “冒郎,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你这辫子一剪不要紧,府里上下老小数十口人可就要遭殃了。” 董小宛惊的脸都白了,丈夫真要把辫子剪了,那大祸立时便至。 “我便是怕这个,要不然,如何还留这辫子。” 冒辟疆很是苦闷,看着那辫子无比生厌,心下一股郁火不得泄。在床头坐了片刻,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知道自己终归是书生意气,几十万清军都入了西南,清廷的塘报天天说清军占了哪里哪里,败了多少明军,可见,这天下怕是复明再是无望,这辫子恐怕此生都是割不去了。 可叹,冒辟疆前些时日听说广东那边大败清军,广东全省光复时还高兴得和几个友人痛饮一番,各自畅论明军何时光复东南,不想这才几个月,这局势又天翻地覆了。唉,为何大明如此多灾多难,为何每每有中兴之机,最后总是叫人空欢喜一场! 知丈夫心烦,董小宛见天色已晚,便欲劝丈夫早点歇息,毕竟才大病一场,外面又天寒地冻的,可不能再病了。 冒辟疆微微点头,不欲小宛再为他担心什么,夫妻二人正铺床时,外面却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访? 冒辟疆和董小宛都是一怔,冒家老仆去开了门,只听门口说了几句话,随后那老仆便将来人带了过来。 “老爷、夫人,这人说是老爷复社故人,特来拜访老爷。” “复社故人?...你引客人去客厅奉茶,我稍后就来。” 闻言,冒辟疆很是激动,小宛虽想丈夫早点休息,可来人是复社中人,丈夫断然是要见的。她身为女眷不便见客,便替丈夫稍作整理衣冠,然后叮嘱不要谈得太晚,便先行上床为丈夫暖被窝。 自回老家后,冒辟疆还未曾见过复社故人来访,因此这会心中很是激动,往客厅去见时心中猜测会是哪位复社故人来访,可至客厅见了来人模样,却是脸生的很,不由怔在那里,一时想不起来人是复社哪位才子。 “阁下是?” 冒辟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来人,对来人不免有些警惕。 来人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看着颇是富态,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复社的才子。 “久闻冒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人哈哈一笑,上前冲冒辟疆施了一礼。 “不敢。” 冒辟疆一边还礼,一边再次打量来人,目光之中困惑之意更重。 见状,那来人也不兜圈子,笑道:“冒公子也不必猜测,其实在下并非复社中人,而是另有身份。” “另有身份?” 冒辟疆眉头微皱,吃不准来人到底是谁,又所来何事。 来人收起笑容,正色道:“久闻冒公子和南都钱宗伯关系颇浅,故在下冒昧来访,只为冒公子能够从中搭线,为在下引见钱宗伯。” 一听对方是求自己为他引见钱谦益,冒辟疆心中警意更盛,不及多想便脱口回绝:“我与钱宗伯不熟,你找错人了。” 来人摇了摇头,道:“不熟?未必吧。在下听说公子妾侍董小宛和钱宗伯的如夫人柳如是可是好姐妹。” “你到底什么人,有何事要见钱宗伯?”冒辟疆脸色有些难看。 来人笑了笑,轻声说了四个字:“在下明人。” 明人? 冒辟疆定在那里,隐隐觉得来人身份很是不凡。 “准确的说,在下乃广东兴平伯属军情总旗官曹大正,此来求见冒公子,只为冒公子能为我家伯爷与钱宗伯搭上话。” ........ 作者注:正史董小宛到底何时死,骨头也弄不清楚。此处只因情节需要,便安排他夫妻二人做个引子。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三章天寒地冻 一场暴雪将整个京师变成了白色世界。 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都大,四九城的人都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京师下这么大的雪。 大雪纷飞之下,顺天府的运尸车来来回回的进出着城门。车上,都是被冻死的乞丐,也有来京告御状却没有门路,盘缠也用光的可怜人,无名无姓的也不知是打哪流过来的。运尸的那帮人也是尸体见多了,见怪不怪,一路埋怨的赶着马车出城,然后便将这些尸体往乱葬岗那么一抛,也不管有没有野狗会来啃尸便急急赶回车。没办法,这天寒地冻的,衙门给的钱又少,谁个愿意为这些冻死的倒霉鬼刨个坑让他们入土呢。这要是回去的迟了,说不得衙门里那帮人又要扣他们的钱了。 屋外寒气逼人,百姓们或窝在被窝,或烤着炭火,谁也不愿意出去遭罪。偶有串门的邻居也会打趣说刚在外面撒了泡尿,结果尿还没落地呢就被冻住。这事,当然是个笑话,没人会信。 说起来,北京城中最倒霉的不是那些被冻死的乞丐,也不是那些运尸的人,而是负责收各家粪便及扫街道的那些卫工。这天实在太冷了,各家粪便还好收些,那街道上的马粪、牛粪冻得跟铁砣砣似的,怎么铲都铲不动。一天活干下来,卫工们从脖子到脚冻得都没了知觉,那手更是冻得跟个冰块似的,两耳朵更是早感觉不在了。 要不是家里娃嗷嗷待哺,卫工们哪个愿意干这要命的差事。有年纪大的这会都想着大明朝的好了,那会北京城的下水道可是四通八达,官府定期派人检修疏通,百姓们花些钱将下水道和自家接起来,粪便便直接冲进了管道,哪里用得着现在这般天天拎着净通等人来收。街道上牛马车也管得严,不像现在这般没个规矩。一天车马下来,好好的个大街就成了粪街,臭不可闻。天冷些还罢了,这天要干些,再刮上大风,四九城就成了臭城。靠街的屋子哪家不被粪便涂了一墙,说起来都晦气。 风雪中,几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仍被冻的发抖的卫工正一铲子一铲子的将冻结成冰砣的牛马粪往车上扔。不远处,几十个卫工拿着各式工具正在清扫街道上的积雪。这雪下的实在是大,前头刚扫完,后头就又落下一层来。 “我说老赵,照你这么说,崇祯爷那会不就没咱什么事了么?” “怎就没咱们事了?不过比现在轻松些而矣,也不那么脏,至少出门不用担心一脚踩在屎上。” “这才多少年?满打满算不过十六年,怎的京城就成这样了。” “这地下现成的管道,衙门就不能派人通一通,像这样哪行,好歹也是天子脚下啊。” “通通?现在衙门的人可不是明朝那会懂的多,这下面的管道都堵了,想疏通干净可不是小事,上头那些老爷们谁肯干这事,又谁懂这事?....唉,说起来,要崇祯十七年京师大瘟,死了好几十万人那会起,北京城就从来没有干净过。” “你们可知道,那满洲人啊早年在关外时,都是用小便洗脸的,就他们这德性进了咱汉人的花花江山,又能干净到哪?”(作者注:《鞑靼飘流记》有记,满人以小便洗脸,非杜撰。) “那倒是,这京城最脏的就属那帮旗人住的地方了,反正我是打死也不去给他们打扫的。脏累不说,还老挨骂,那些旗人一个个眼睛长在天上,好像咱汉人天生就是给他们打骂的贱役。他娘的,这帮龟儿子拉出来的屎都比咱汉人的臭。” “行了,都少说几句吧,赶紧把这积雪和牛马粪清掉,要不然上面老爷又要说咱们偷懒了。” 带班的工头见这帮人越说越不像话,出声制止了他们,一个个嘴上没个把门的,这种话能说,要不要命了? 工头发了话,一众卫工们自然不敢再说,一个个埋着头继续干活。 雪下的越来越大,北风呼啸,这人面对面都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了。可就这鬼天气,五城兵马司的那帮人却在风雪中出现,吆喝将正清扫积雪的卫工和有急事出城的百姓们赶到一边。 一众卫工们正纳闷五城兵马司的这帮大爷吃错了什么药,大冷天的还跑出来值岗,却听远处皇城那边有蹄声传来,随后便见一大队骑兵护着几辆马车正赶过来。 “跪下,都跪下!” 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一边喝喊着,一边拿长矛去敲那些还傻站着的卫工们。 “军爷,这哪个王公大臣天寒地冻的还要出城啊?”有胆子大的闲汉就问了。 “问那么多干什么,闭嘴!” 兵马司的人可没什么好心情理会这闲汉,你说这皇上也真是的,大冷的天你不在宫中好好呆着抱着皇后娘娘温存,起什么性去什么西山啊。 沿着皇城一路过来都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维持秩序,百姓、卫工和闲杂人等在皇帝车队经过时都已跪在地上。没有一个敢将头抬起来,在寒风肆虐下,人们的表情都是麻木的,偶尔有人忍不住抬头想看一眼,却马上就被一直盯着他们的兵马司的人狠狠教训。 皇帝的车驾就这么从皇城一路向着城门行去,所到之处皆是跪了一地的百姓。最终,皇帝的车驾出了城,直奔西山而去。 坐在有暖炉的马车里,顺治的心情和这外面的天气一样天寒地冻。年轻的天子现在什么都不顺。宫里,董鄂妃的病情越来越重;宫外,西南再也没有捷报传来,反而是湖南和湖北纷纷向京师告急。 年轻的天子实在是想不通,广东的贼秀才怎的就不去云南勤他的朝廷和皇帝,反而带兵把湖南给搅了个天翻地覆。 顺治实在是想不明白,所以他决定去西山。在那里,或许玉林禅师能为他解惑。 ........ 今年天气不好,各地都发洪涝灾害,马上又有台风来了,骨头没了外快收入次要,紧要的是希望不要再发生大的灾害。愿各位书友都安好。(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人心算个什么东西 西山慈善寺一间不起眼的厢房中,新科状元徐元文和同榜探花叶方霭各自捧着手暖围炉而坐。二人皆是昆山人,说的家乡的吴音,听着颇是悦耳。 叶方霭是昨天傍晚和徐元文一同随圣驾来西山的,这会皇帝正在玉林通绣大和尚那听佛释经,他二人便在此侯召。闲来无事,又是新科状元公和探花郎,且还是同乡,这说着自然而然说到了家乡。 “朝廷在西南用兵颇费钱粮,广东、两湖又遭兵灾,廷议要在江南多行催收,以解国库支用不足。不知状元公对此有何看法?” 叶方霭忽的说到前日才下发的圣旨,旨意上要江南各地对士绅大户征收较前明还要为重的钱粮赋税,以支撑西南战事和京师八旗给用,称催科。叶方霭和徐元文都是昆山大户人家子弟,催科旨意一到,可想他两家定然要被勒催钱粮,事关自家利益,自然关切。 徐元文笑着摇了摇头:“唤我姓名便可,称什么状元公,难道你还要我一口一个探花郎叫你么?” 闻言,叶方霭也笑了起来,称呼随之便改了,“那请问徐兄对朝廷催科江南有何看法?” “要说看法,确是有些。”徐元文道。 “愿闻其详。”叶方霭作俯首恭听状。 徐元文示意对方不必如此,微一思虑道:“叶兄可知《五人墓碑记》?” “《五人墓碑记》?西铭公所作那篇?” 叶方霭愣了下,不明白徐元文怎的忽说起这复社创始人张浦作做文章来。身为江南士人,叶方霭自然知道西铭公那篇鼎鼎有名的《五人墓碑记》,文中所述之事也是大致清楚过程。 天启六年,京师派来锦衣卫在苏州巡抚衙门宣读逮捕东林党人周顺昌的诏书,在场的有巡抚毛一鹭、巡按御史徐吉和北京来的缇骑张应龙、文之炳等人。突然,衙门口聚集大量百姓,紧接着诸生文震亨、杨廷枢、王节、刘羽翰等人要求拜见江苏巡抚毛一鹭及巡按御史徐吉,说是要替百姓请愿请求释放周顺昌。 抓捕周顺昌的行动是京师来的锦衣卫奉皇帝诏书进行的,是圣命,苏州官员无人敢违抗圣旨释放周顺昌,因此,诸生的要求遭到拒绝。在争论中,办差的锦衣卫指责诸生聚集百姓前来是要阻挠办案,诸生及百姓则大骂锦衣卫假传圣旨乱抓人。于是双方发生冲突,紧接着就大打出手,场面顿时失去控制,民变暴发。京师来的两名锦衣卫被打死,多人受伤。 巡抚毛一鹭和巡按御史徐吉站在朝廷一方,在事件中也受到了冲击,毛一鹭躲到厕所里才得以幸免。知府寇慎和县令陈文瑞则站在诸生一方,没有受到冲击。事件发生后,皇帝震怒,苏州遂有五名义士被官府捉拿问斩。后创办复社的娄东二张之一西铭公张溥亲自为五人作碑记,一时广为传诵。 当然,此事也可理解为天启年间宦官魏忠贤专权,网罗遍天下,以残暴手段镇压东林党人。天启六年,魏忠贤派人到苏州逮捕曾任吏部主事、文选员外郎的周顺昌,结果激起苏州市民的义愤,爆发了反抗宦官统治的斗争。在此次斗争中,有五位义士被阉党杀害,事后复社领袖、东林党人张溥亲自为五人做墓碑记。 事情很清楚,叶方霭却不明白这件事和江南催科有什么关系。 徐元文问他道:“那五人为何而死?” 叶方霭道:“百姓激于义愤反抗阉党迫害忠良而矣。” 闻言,徐元文却摇了摇头,道:“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可后来舅父却对我说,此事另有文章。我不解,便问舅父到底有什么文章,经他说后却是如梦方醒,原来这事真的有不足为人道之处。” 叶方霭是越听越糊涂,百姓激于阉党迫害忠良而愤起抗争,此事江南士绅人人传诵,怎的徐元文的舅舅顾炎武说这事还有不足为人道之处? “首先,魏忠贤为何要抓周顺昌?” “魏阉行事,要何理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矣。” “要这么说也对,问题是魏忠贤抓周顺昌,并不是抓苏州百姓,更不是抓那五义士,这些人为什么要和诸生一起反抗呢?而且,抓人的是天启皇帝下的圣旨,来的又是缇骑锦衣卫,这和百姓有什么关系?百姓难道真是激于义愤,自动聚集到衙门要和官府抗争不成?” “徐兄的意思是?” “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我舅父的意思。我舅父对我说,百姓并非激于义愤,因为这件事和百姓的利益根本没有关系,他们不可能为一个不相识的官员和官府对抗的。而能聚集这么多人,激起如此大的民变,这背后乃是有人组织,有人指使,不然,百姓吃饱撑的冒着杀头的危险和官府抗争?” 听后,叶方霭愣在那里,细细琢磨徐元文所说,渐渐也是品出点不对来。是啊,若不是有人指使鼓动,百姓怎的就能聚集起那么多人,又怎的知道官府里来了缇骑要抓周顺昌呢。 “我先前听了也觉不可思议,后将西铭公的文章反复再读,这才发现西铭公早在文中将事实道明了。叶兄可记得文中有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敛赀财以送其行,哭声震动天地这句?” “是有这么句话。” “吾社是什么?便是复社前身应社也!“行为士先者”,说的是应社骨干杨廷枢和文震亨等人充当这次行动的骨干,杨廷枢是应社元老,地位仅次于张溥和张采,文震亨和他的哥哥文震孟都是一时俊杰,也是复社的中坚,文氏兄弟的曾祖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文家在苏州极有势力。另外上书要求厚葬五人,以旌其所为的是东林党人;请于当道,要求厚葬五人的是太仆寺卿吴因之,翰林修编文震孟和姚希孟。文震孟和姚希孟都是东林党人和复社成员,也都是朝廷大员,两人还担任过崇祯皇帝的日讲老师,姚希孟是文震孟的外甥,这些,你恐怕不知道吧。” “小弟还真不清楚这些人的关系。” 叶方霭苦笑一声,虽都是昆山人,家境也属大户,但对于前明朝堂那些大人物的关系,他还真及不上徐元文。心中暗叹一声,毕竟是大儒顾炎武的外渗,果真是家学渊博。 徐元文没想到叶方霭在那自愧不如自己见闻广,只在那道:“山墉街五人墓碑都是哪些人出钱修建的?那墓碑上都刻的清楚,吴因之、文震孟、姚希孟、钱谦益、瞿式耜等人绝大多数是东林党人或亲东林的人士,另外为五人撰文的是应社和复社的创始人张溥。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不过是东林党人利用百姓对抗魏忠贤而矣。所以这件事其实叶兄应该能够猜到来龙去脉,说白了,被抓的周顺昌是东林党骨干,而策划营救和指使百姓冲击官府的都是东林党人,他们的目的便是通过制造动乱,吓阻朝廷抓捕东林党人。正如张溥在文中所说:“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大阉亦逡巡畏义,非常之谋难于猝发。” 说到这里,徐元文忽的冷笑一声,“那五个主动受死的所谓义士中,周文元其实是周顺昌的轿夫,另外四人或为牙伶,或为伙计,或为贩夫,都是些身份卑微之人,这等人的命可不值钱,朝廷问罪,东林党人自己怕死,便花钱买这五人顶罪,事后再好生宣传,倒是个好打算。” 叶方霭叹口气,道:“也许,事情真如徐兄所说,可归根结底,徐兄与我说的这件事和催科又有什么关系?一个前朝事,一个今朝事,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吧?” “东林党人为何要拼命反对魏忠贤,魏忠贤又是吃饱撑的要胡乱抓人杀人?” 徐元文说着将手中暖壶放下,那壶已经不暖了。 这个问题让叶方霭一时无法作答,他想说因为魏忠贤是阉人,阉人就是大奸大恶之徒,所以东林党人反对他是有公义在。可这话却又似乎站不住脚,圣人可不曾教导弟子对身有残缺者歧视对待,自己若这么说了,怕有违圣人大道。有些事,心里能想,说出来却是不太妥当的。 徐元文见他不语,便直接道:“原因很简单,朝廷没钱,江南有钱,魏忠贤想要从江南弄钱,东林党人却拦着不让,于是他便要杀人。” “为了钱就要杀人?” “这不是小数目,也不是一家一户之事,而是一国之事。朝廷没钱还能称之朝廷么?那大头兵要是没饷领,没饭吃,还肯替朝廷卖命?当兵的不卖命了,不忠朝廷了,这天下不是要换一家了?...莫说朝廷了,就是小门小户,家中赤贫,一个铜子都没有,那当家的不都要想着法子赚来铜子养家么?谁不让他挣钱养家,你说,他会不会和那人拼命?” “话是这么说,可事情也不能归罪党人吧,魏忠贤要弄钱自可去弄,又何必对党人痛下杀手。” 叶方霭说完,却发现徐元文没有接话,只是盯着自己看。他怔了怔,旋即有些脸红,党人党人,这党人之根还不是普天下的士绅大户。而天下何处士绅大户最多?江南也!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魏忠贤想从江南弄钱,自然动了江南士绅利益,如此一来,党人自然要反他。党人反他,魏忠贤便要杀人。不杀人,不震慑,他如何为朝廷弄钱。 或许党人还不敢扯旗造朝廷的反,但私下却有太多变通办法可做,那苏州聚集百姓冲击官府,不就是变相的手段么。 这道理实在太简单,枉之前看不清,还真为那五义士叫好,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可笑啊。 叶方霭沉默不语,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家族供他读书考科举,图的不就是有朝一日他能成为朝廷命官,反过头来照顾家族,庇护家族么。现在朝廷要对江南催科,他这探花郎又该如何取舍,是劝族人将钱粮拿出来交给朝廷还是让他们继续和从前一样变着法子抗税呢。 说一千道一万,动别人家的东西,人人都是积极,可真要动自家袋中东西,谁又心甘情愿? “你不觉得现在和当年何等相像么,同样朝廷没钱,同样朝廷需要江南的钱粮。” 徐元文所言和叶方霭心中所想竟是到了一块。 “你我都清楚,朝廷催科的旨意起有多少实效。江南缙绅和地方官府自前朝就久有勾连,利益相关如大树盘根,我敢肯定,催科旨意下去后,地方士绅多半便是交通官府,贿买书办,隐混拖欠钱粮,万不会把自家腰包里的东西交出来的。” “这...尔今已是新朝,难道他们还想和从前一样?” 叶方霭这话说的有些心口不一,因为他想的是便是如从前那般。 “在利益面前,没有旧朝新朝说,只有我家的还是你家的一说。” “徐兄打算怎么办?你家和我家可都是催科的对象。” “这要看你我是站在他们一边还是站在朝廷一边了。” “此话何解?” “若你我二人站在朝廷这一边,知道这内中隐情,肯定将这内情如实奏禀皇上,让朝廷制定比明朝更为严厉的催科,遣派更加得力的人手去做这事。纵是江南激起所谓民变无数,也当大刀阔斧执行下去,绝不循私。但若你我二人站在自家一边,向朝廷奏禀如何动自己袋里的钱财,你不觉得好笑么。” “唉...”叶方霭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我倒并不担心我家里,而是担心那些人。若是朝廷催的急了,催的狠了,他们就会想着明朝的好。”徐元文有感而发,神情有些担忧。 他们是谁? 叶方霭知道,除了那些江南士绅还能有谁。 “我担心,催科旨意一到,江南人心便又向明了。若是从前倒还罢了,现在若江南生事,这天下只怕又要多难了。” “人心还是向着大清的,他们不糊涂。” “人心算个什么东西,在利益面前有人心吗?他们若懂人心,这明朝就不会亡了。” ........ 咳咳,骨头对天启年间的历史比较感兴趣,所以顺带着写了些,诸君不要以为骨头是凑字数,实际这事和江南三大案有很大关系,而江南三大案又和江南士绅反清复明有很大关系,和国姓爷有关系,间接的,也和一心想摘东南果子的秀才有关系。这章算个伏笔。 写小说不是整天描写打打杀杀的,一个故事需要很多情节,很多场景,很多画面切换。(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不是阴谋是阳谋 风雪比昨天小了许多,熊赐履的心情却很坏,因为他的挚友程汉斌要离开京师了。 没有古道西风瘦马,也没有小桥流水人家,有的只是对好友离去的伤感,同时也是想不通。 “汉斌,你真的决定了么?还是再考虑下吧。” 熊赐履还想再做最后的努力,他实在是不舍好友南下,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将人绑下来也不愿他到南方去。 程汉斌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我在老家等了十年。” “你等了十年,却什么也没等到,这才来到京师。现在,你就认为有希望了?” 熊赐履不明白好友的脑袋究竟是怎么想的,十年等待难道还不能让他彻底醒悟过来,认清天下大势! 程汉斌微一沉吟,坦白相告道:“多尼大军入西南那刻,我心如死灰,我以为大明真的彻底亡了,那刻,我真的万念俱丧,为之前的等待感到可笑,感到后悔。可现在,我不想再等了,我想亲自去看看,大明到底还有没有中兴的机会。如果还有,我不会再等待,我会亲自参与其中。” “就凭那贼秀才领军入了湖南,你就以为明朝还能救得过来?你不要忘了,信王的几十万大军就在云南!永历朝廷完了,完了!” 熊赐履太了解好友的性格了,他知道今天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劝不了他了,但他必须提醒这位固执的好友,他想效忠的那个皇帝和朝廷很可能已经完蛋了。他的满腔热血和希望到头来终究还是水中捞月,一场空而矣。 不想程汉秉却道:“你知道的,我不是为明朝,也不是为哪个皇帝,我是为汉人。” 为汉人? 熊赐履微微动容,他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半响,他叹了口气,道:“大清皇帝很看重你,他知道你没有参加会试后,觉得很可惜。元文和我说了,大清皇帝想让你到国子监当个五经博士,过的几年便外放你任一州。你若做出功绩来,他日出将入相也未必不可能。” 谁料程汉斌却吐出几字来,他道:“功名非我愿。” “不为功名,你又为何上京?”熊赐履觉得很好笑,眼前这好友似乎有些虚伪了。 程汉斌正色道:“我进京考试的目的是为天下人。” “为天下人便不再等你那大明,要仕我大清么?”熊赐履很想讥讽好友,但终是忍了下来。 “是。” 程汉斌却是一点也不脸红,他直盯着熊赐履,坦然说道:“我仕大清,便是想尽一己之力让天下汉人的苦难少些。哪怕不能让天下汉人稍减,也要让一县汉人稍减,哪怕一村汉人也可。这便是我进京考试的目的,或者说是我的理想。”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放弃这个理想?” “因为我发现,明朝气数未尽。” “明朝气数已尽,两湖之事不过回光返照而矣。明朝根基在永历朝廷,如今这朝廷都要不存,那些枝叶纵是还能绿上一时,可终究还是要枯萎掉落的。” “谁说根基损了,枝叶便不能存了?赐履兄难道不知插枝一说吗?以我看来,滇中之永历便是真的不存,明朝也不会亡。现如今,明朝的枝叶可比根基大的多,也强的多。” “汉斌兄,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么?永历真亡,云贵大清兵便能抽手,届时,那些枝叶又有哪根能挡得住数十万挟灭国之威而来的大清兵?” “问题是,云贵的清军一时半会怕出不来了,再者,尚可喜、耿继茂、哈哈木、济度他们或许都和你有过一样的想法,但最终呢?...又或许,我在自欺欺人,事情最终的走向和你所说一样,但我不亲自去看一看,又如何知道那些枝叶到底能不能另插新枝成为为一棵参天大树?我可不想十年之后,自己再后悔。” 熊赐履无言以对,长叹一声,道:“元文也很想你留下来,他与皇帝去了西山,要不然知你要走,定会来劝你。” “我便是知道元文去了西山,这才要走的。” “唉!...” 熊赐履苦笑一声,知道事已成定局,好友既然心意已决,那便好聚好散吧。他很是有些伤感道:“从此你我便是各为其主了,此生再也不能相交了。” “书中有说各为其主者便不能相交了吗?”程汉斌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熊赐履一怔,旋即哈哈一笑:“还是汉斌兄洒脱,我不如矣。” “那...告辞!” 真要就此分别,程汉斌也是有些伤感的。 熊赐履有些心酸,却强笑道:“如汉斌兄所言,你我还是好友,他日有缘自会相聚。” “我可不想和你再相聚,万一到时要我来监斩你这个汉奸,我可下不了狠心发那令箭。” 程汉斌打趣熊赐履,话锋一转却又道:“不过现在,却是要沾你这汉奸的光,劳烦给张沿途坐车住店的凭证,你也知道,我囊中羞涩,又未曾参加会试,怕是驿站那些势利小人不认我这举人老爷,有你这庶吉士的官引,总能少受些白眼。” 熊赐履莞尔一笑,住官驿的凭证官引他早就备好,当下连同准备好的盘缠一起递给程汉斌。 “你啊,坐清朝的车,住清朝的驿站,反去投明朝,不知道的人多半说你是小人。” 程汉斌接过熊赐履递来的包裹,反笑一声:“书上有说不可吗?” “和汉斌兄相识一年,一直只当汉斌兄是沉默寡言,为人不苟的性子,今日要离别了,方知汉斌兄真性情,回头要是元文知道,怕是要目瞪口呆吧。” 熊赐履有些感慨,和程汉斌双目相对,双双拱手,就此告辞。从此便真是天涯海角,人各一方了。 程汉斌临走时再次看了眼北京城,心中亦是感慨,闭眼之后再次睁开,已是坚定向着前方的驿站走去。 “汉斌兄!” 走了才十几步,却听身后熊赐履突然大声叫住了他。 “赐履兄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程汉斌疑惑的转过身看着熊赐履。 熊赐履笑了笑,扬声道:“倒没什么事,只是我想知道,你见了贼秀才后会劝他做什么?” 程汉斌没有迟疑,径直相告道:“我想质问他,既已入湘,为何不顺江东下直取南都。” “南都就那么好取么,你啊想的太简单了些,告诉你吧,等过完年皇上便让安亲王往南都坐镇了。贼秀才真顺江东下,也是讨不到任何便宜的。” “是么?” 程汉斌却笑了起来,“岳乐手下有兵吗?只要云贵清军一日冲不出来,东南那边便一日无兵,就是顺治自己去了又能如何?” 熊赐履一怔,苦笑摇头:“你这是要去给贼秀才献阴谋图我大清江宁城了。” “不是阴谋,是阳谋。清廷本来就没兵,要不然何以两湖告急,京师却派不出一支兵马南下呢....另外,南京城是我大明的南都,不是你大清的江宁城。” 程汉斌说完转身便走,望着程汉斌渐渐远去的背影,熊赐履心情复杂,也不知在想什么。 .......... 西山慈善寺的红墙碧瓦,在漫山遍野的瑞雪中格外醒目。一夜大雪,将寺前的路都封住了。清晨雪霁,两位灰衣僧人打开了山门,挥舞着扫帚和铁铲,不一会儿便扫出了一条路。 “师兄,今儿个天冷,大雪封山,香客恐怕要少喽。”小僧人扔下竹扫帚,双手揉搓着被冻红的耳朵。 “本来就没有香客来,有那些兵在,哪个香客敢来?”高个僧人一边铲着雪,一边指着沿着山道一路排开的清兵说道。 “要没了香客来,庙里可没进项,咱们吃什么啊?”小僧人一脸不乐意。 “吃吃吃,就知道吃?”高个僧人没好气的白了小僧人一眼,笑骂他道:“皇帝都在咱寺中和大禅师论经,咱庙里怎可能没进项。” “皇帝总不能给庙里送来肉吃吧?”小僧人还是很不快活。 高个僧人闻言却是立时诵了声佛号,然后板着脸斥责小僧人道:“师弟,咱们出家人一心向善,可是不能吃肉的。” 小僧人却“嘻嘻”一笑:“师兄你又装和尚了,前晚上是谁偷偷在后山烤兔子吃的啊?” 高个僧人吓了一跳:“嘘!这话可不能说出去,要不然师兄就要倒霉了。” “放心吧,只要师兄下次吃肉时叫上师弟我就行。”小僧人一脸贼兮兮。 高个僧人撇了撇嘴,拿这个小师弟没办法,不过也是打心眼里疼这小师弟,寻思下次吃肉时还是带着小师弟的好。多吃肉,身子也能结实些,这做和尚的太单薄也不好。 这边师兄弟一起打闹逗着乐,庙里,太监吴良辅也乐得合不拢嘴。他为什么乐,因为他成功将主子从汤若望那里拉了出来。 自打顺治和玉林禅师见了一次之后,这心就被禅师吸引了,往常有什么烦心事第一个想的是去那汤玛法那里散心,现在却是想着到玉林禅师这里来。渐渐的,汤若望那里就被冷落了,这自然让一向和汤若望不对付的吴良辅暗自偷乐。(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六章线国安大军突进 湖南被太平军搅得天翻地覆,两湖清军不断向北京发出八百里告急之时,奉清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令,广西提督线国安率所部四万七千兵自云南启程,经贵阳火速入都匀增援广西巡抚陈维新部。同时,驻贵阳的清平郡王罗可驿闻知湘黔边境被太平军封锁后,急领四千余满兵并贵州清军万余东进镇远府,一面督部攻打太平军沅州防线,一面急报多尼,请速派大军回救粮道,打通贵州北上通道。 广西方面,全权指挥广西太平军的新任广西巡抚、原第四镇镇将邵九公秉承军帅府所定诱敌深入战略,决定派一镇兵佯攻贵州以诱线国安入广西。 第五镇赵自强部奉命自庆远府南丹州西进,沿当日广西清军入黔道路深入,夺取丹平、丹行、平州三土司地,斩杀清军及土司兵千余。 第五镇连战告捷激励了广西留守诸镇,第十一镇镇将高进库、副将熊朝佐联名向邵九公请战。邵九公考虑一镇兵北进所造声势未必能够诱使线国安下来,便同意第十镇西进配合第五镇佯攻入黔要道独山州。 第十一镇赶到后,第五镇将赵自强便借口连战数日所部需休整,由第十镇承担佯攻独山任务。 因线国安部回返,清军加强了关卡巡查,致使军情司派入贵州探子无法送出情报,太平军只能根据先前所得情报判定线国安部此时应当在贵阳往都匀路上。故而第十一镇将高进库认定独山守军不过是从广西败退下来的陈维新所部,该部多是绿营团勇,战力低下,不足为虑,因此痛快答应由第十一镇佯攻独山。 高进库部抵达独山城外后,果如事先猜测,城内清军只出来战了一阵,没打上多久就急急退回了城里关门坚守,一副蒙着头等挨打的样子。 高进库也无意强攻独山,便命扎下营来。每日派人催着降兵跑城下攻上一阵,叫骂上一阵,连着十几日天天如此。城内清军倒好,任凭太平军如何激进,如何叫骂,都是充耳不闻。只那叫骂的离的近了才会懒散散的放上两铳威吓一下,除此以外,城内清军纹丝不动,看架势是打死也不出城了。 第十一镇本来就不是太平军的嫡系,而是由原先清军降兵和粤西一部明军杂牌改编而来,所以该镇对于太平军的操典纪律并不严守。加之此次北进不过是佯攻,只待线国安部清军赶到便要撤退,所以在独山城下呆久了,又没有威胁,从前的坏毛病便显出来了——打仗成例行公事,军官士卒全是松懈下来,在营中无所事事,靠着赌钱打发时间。有个别官兵甚至还跑到附近的村寨洗劫,以捉拿土人为乐。 十一镇副将、丰正伯熊朝佐见军纪焕散,有点担心,便跑去镇部大帐想给高进库提提醒,整顿一下军纪,不想刚踏进大帐,就见镇将高进库和旅校张月、王翰等人在帐中摆下宴席,正在吃酒划拳,好不快活。 “熊老弟你也来了!快快过来和我们一块儿喝一杯!” 高进库一见熊朝佐进帐,立即起身把他引上酒桌。旁边的张月也满脸堆笑,给熊朝佐满满倒上一碗米酒双手递了上去。王翰也是一脸醉乎乎的上前要为熊朝佐倒酒。 “军中饮酒,怕是不妥吧。”熊朝佐有些犹豫。 “哎,老弟勿怕。邵抚台这次派我们来只是佯攻诱敌,不是要弟兄们真拼命的。这清军也是被我们打怕了,十几天连城都不敢出,线国安那个王八蛋还在路上呢,我们守在这里也无事可干,进广西那么久了也该让大伙儿松泛松泛不是?来来来,熊老弟莫要多想,且先饮了这碗,可不要折了老哥哥我的面子啊...哈哈。” 高进库这么说了,熊朝佐推辞不过,便只得把这碗酒满满喝了,还没打出一声嗝,旅校王翰却又端着一碗酒上来,敬道:“王某平日里最佩服熊副这样的爽快人,这次勤王山陡路远,我等受高帅、熊副的照顾不知如何报答,好容易偷了此闲,便让卑职敬上一杯吧!先干为敬!” 伴着咕咚咕咚的声音,王翰也端的是好酒量,鲸吞一般把酒喝下,引得高进库也是哈哈大笑,跟着便又干了一碗。熊朝佐不好拂了上司面子,也不便推了王翰,只得硬着头皮又喝上一碗。结果两碗酒下肚,整个人就觉得人变轻飘飘的,原来要劝高进库整顿下军纪的事情也被抛到脑后去了…… 第二天,时近中午,一个卫兵急促推醒了还在酣睡的熊朝佐,急道:“将军,清军那边有异动!” “什么?!” 熊朝佐闻言一惊,顾不得宿醉的难受跳了起来,草草披挂上甲胄便带着卫兵跑到营门前。视线里,只见大概三千多清军出城列阵,要和明军决一死战的样子。 “嘿,他娘的奇了怪了,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独山城的乌龟出来了!” 十一镇上下在独山城外空守了十几天,总算看到清军又出来了,顿时全镇上下都是精神一抖。士兵们在唢呐声中急急穿上盔甲出营列队,不久也列阵完毕。随后清军那边就开了过来,十一镇这边的太平军士兵也在鼓点声中迈开步子迎上前去。 一刻后,两军便交上了火。双方都是绿营底子,战斗力本就差上不多,你来我往打得颇为热闹。但太平军兵多,出城的清军人少,一柱香的功夫清军那边便鸣金退兵。 看到清军要退兵,十一镇哪肯放过,追击时杀了上百个腿慢的清兵,却被城头上的火炮鸟铳打翻了三十几个。高进库怕自己的兵伤亡得多了,便也鸣金命令所部后撤回营。回去清点了下两边损失,砍了大概两百多清兵,自己折损七十几人,算是小胜,便下令各部休息,救治伤员。 第二天午时,清军又是出战,两边的死伤和前一日差不多。第三日又是如此,但明军学乖了不再钻城头炮火下,才折了三十人不到。 这仗打的多了,又是赚多赔少,十一镇上下好不快活,都讥笑清军打这样赔本的买卖不怕把人磨光吗? 第四日辰时,天刚蒙蒙亮,贵州群山的雾气还未散去。酣睡中的明军官兵却被尖利的号炮声惊醒。 打着哈欠的镇将高进库披着斗篷跑到营寨门楼上,却看见清军已经照例排好了阵势出来挑战。 “妈勒个巴子!这鞑子吃错了什么药这么早来!他娘个逼的,今儿个不杀他多点人,这群龟孙子真当老子是吃素的不成!” 高进库有点恼被这群清兵扰了好梦,带着一肚子气便命全镇马上披甲出阵,今日非好好揍疼这群混蛋不可! 伙夫还未造饭,十一镇的士兵们都是空着肚子,所以和镇将高进库一样装了火气,一个个发了狠心:今日不把这群清妖多砍几个,就他娘的是清妖生的! 不过几刻时间,十一镇便浩浩荡荡踏出营列队前进,又和前几日一样在同样的地方和清军接上了火。 然而今日情形有些不对,清军并没有很快退去,反而凶狠地和明军杀成了一团,比之前几日要悍勇的多。习惯了清军打上一打就要撤的太平军有点发懵,竟然被他们杀了不少人。 高进库刚有些诧异清军今天怎么魔怔了,来拼命了不成?不远处的城下土墙突然被推倒几段,竟是源源不断冒出来大股清兵!转头城门上也鼓声大作,树起一面丈八大纛,旗帜上赫然写着:“大清广西提督线”几个大字! “线国安来了?中计了?!” 高进库心里一沉,暗叫不好。 今日为一举击溃清军,高进库没有分前后军预备队,而是命令手下部队排成一线平推上去。没想到,这连续数日诈败,竟然是线国安的疲兵之计! 还未等高进库后悔叫苦,左路乙旅已经被线部援兵从侧翼冲乱,陷入苦战。现在这情形进是没法进了,这退都退不了!传令兵接连从侧面跑来求援,可高进库除了身边的镇属兵,哪里有兵可调! 没过多少功夫,右路报来噩耗:丙旅被数倍优势的敌军冲垮,旅校王翰中流矢落马不知生死。左中两路的甲乙两旅虽在死力支撑,但也离崩溃不远了。 高进库手脚冰凉,目睹步步合围自己手下的清军,拿着令旗的手竟然颤抖起来。当年作为清军时守赣州时先后逼死了金声桓和李成栋,升官调来广东不久却又被迫投回了明军。虽然被太平军逼降,好歹是太平军里少数的镇将大官。原想着跟着西进捞些功劳,在周士相面前好好表现他的十一镇,日后也能跟着得到重用,哪想最后会是这么一个局面! 线国安这人,可是清朝那边能打的将领,其部兵马又多,高进库想不到有赢的可能。这会,不禁有些后悔连日以来的掉以轻心。可事情已然如此,他早年怕死,在闯、明、清三家跳来跳去,算得上是几姓家奴,反复无常之辈。然这一次他是万万投降不了清朝那边了。 高进库脑子里乱轰轰的,中军却跑回了一个骑着马、盔甲上满身插着箭矢的将领。定睛一看,是他的副镇、丰正伯熊朝佐。 “高帅、弟兄们快顶不住了,快带着镇旗走吧!有这旗在,周大帅还能给咱十一镇重新建起来!快走!晚了就走不掉了!” 熊朝佐满身是血,这会说什么也迟了,埋怨谁也没用,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轻敌。 高进库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熊朝佐却对卫兵使了下眼色,亲兵们硬是拖着他的马转头往南跑了起来。而熊朝佐带着手下又往敌军阵中杀了视线中战场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漫天扬尘之中。 高进库绝望地回望着战场,口中喃喃:“熊老弟,是我害了你啊!弟兄们,是我害了你们啊!”…他突然猛一发力,从前面亲兵手里把缰绳拉了回来。 “你们护旗回柳州邵巡抚那里,我去接应兄弟们!今后你们都去听大帅的安排,记得每年这个日子敬我们一杯酒!” “大人!” 亲兵们停马大喊,却止不住高进库拍马向回冲去。只能抱着大旗往柳州跑去。 高进库不想回去丢人,他更不想无耻的去向线国安乞降,他再是没脸皮,也干不出四降的事来! ....... 独山一战,太平军第十一镇自镇将高进库、副将熊朝佐以下将士战死六千七百人,只有乙旅旅校张月带着左翼两百名残兵逃离战场,后收拢散兵后凑到八百人,被驻平州司的第五镇救回。仍然留在战场和大营的太平军伤员和俘虏连同民夫近三千人,被线国安下令全部杀害在独山城外。 独山大败太平军后,线国安以本部精兵一万为先锋迅速东下。太平军第五镇兵力单薄,无法抵挡拥兵数万的线国安,只能在镇将赵自强的指挥下边打边往南丹州城撤。 25日,线国安部在丰宁司击败太平军阻击的第五镇乙旅一部,趁乱以骑兵改换明军旗帜服色,杀入忙着收拢散兵的南丹州城。 驻防南丹州城的第五镇未行抵抗即在镇将赵自强的带领下撤往庆远府城。线国安部占领南丹州城后,连年也不过便带大军向庆远扑去。赵自强命庆远守将卢光祖放弃庆远撤往柳州。 永历十三年元月十一日,清军线国安部前锋杀至柳州北面的雷塘山筑起大营,开始攻略这座西江上的重镇。 至此,广西战局急转直下。 周士相入湖南前所定广西战略乃是计划太平军先行佯攻贵州,步步引诱清军进入广西预设战场作战,至少能在大体相同的兵力条件下开始柳州战役。没想到独山一战第十一镇几乎全军覆没,线国安又快打快进,第五镇仓促之下不断弃地,战个略略部署被完全打乱。 为保柳州,广西巡抚邵九公被迫以本部第四镇、第五镇赵自强部以及第十一镇的残部并第十镇一个旅,连同以降兵改编的两旅兵及西江上的水师,共计三万余人开始了柳州大战。(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七章疑神疑鬼 云南。 晋王李定国亲自殿后,永历帝后一行仓皇向滇西边境腾越州逃奔。途中,又有诸多随驾官员对前途感到绝望,大学士扶纲、户部尚书龚彝、礼部侍郎郑逢元、兵科给事中胡显、御史陈起相、吏部文选司主事姜之琏等人皆弃官不告而辞。 工部尚书王应龙出身陕北制弓箭匠人,张献忠建立大西政权时任工部尚书,联明抗清后在永历朝廷内任原职,这时已经年迈,行动不便,遂对其子道:“我本草莽微贱,蒙恩授职,官至司空。先不能匡扶社稷,今不能患难从君,尚可靦颜求活人世乎?”言毕,自缢殉国。其子将老父埋于道旁,对左右道:“父殉国难,子成父忠”,也跟着上吊自杀。 自此,永历朝廷已彻底失百官人心,天下人心。 ..... 闻永历西奔,吴三桂大喜,但知殿后乃李定国部,怕硬战损失太大,心下便不欲追击,故在永昌按兵不动数天。闻吴三桂未继续率部追击永历,多尼大怒,使人严令吴部继续追击,又命征南将军赵布泰、贝勒尚善两部驱兵往前,催逼吴三桂进军。 吴三桂接到多尼严令,又得知赵布泰和尚善领满兵赶来,便召诸将商量如何应对。 谋士方献亭道:“明朝经孙李内讧,实力早就衰竭,今滇中大部已入大清版图,只剩李定国、白文选等残兵苟延残喘,实不足道。今永历既已西奔,不如再送他一程,直将其赶出国境,如此王爷才安心云贵。再者,我若不破之,别人亦必破之。倒不如抢先一步,建立奇功异勋,到时再作打算。” 胡守亮却道:“我担心若由王爷灭明,必失民心于天下,将来行事必然艰难。” 云南巡抚林天擎听了胡守亮这话,心中微微有些心惊,却不敢深想,只开口劝说道:“大将军严令,王爷若不奉令,恐大将军和朝廷必疑王爷,因此下官以为王爷当立即进军腾越。” 大女婿夏国相也道当立即追击永历,便是不欲擒杀他,也不能使他留在云南境内。 吴三桂思虑良久,终是下令全军追击。 李定国率本部兵殿后,且走且停,未露空隙予清军,吴三桂捕捉不到战机,便只紧紧尾随。 李定国率军渡过怒江至磨盘山时,前方送来消息,圣驾已至腾越。李定国心中稍定,见磨盘山山势险峻,山高谷深,森林茂密且只有一途通过,不由起意在此山设计埋伏吴三桂,将追击清兵消灭于此。于是,李定国骑马上山,登高而望,发现此山山势延绵,有三处峡谷可设伏兵。 李定国估计清军屡胜之后必然骄兵轻进,决定就在这磨盘山二十里长的羊肠小道两旁草木丛中设下埋伏,以泰安伯窦名望为初伏,广昌侯高文贵为二伏,武靖侯王国玺为三伏,又令士兵埋地雷谷中,与诸将相曰,必等清军全部入这羊肠小道,初伏才能发。然后便引爆地雷,二、三伏都发。如此首尾夹击,清军必败。又令埋伏各部携带预先制作的干粮,以免造饭冒出炊烟被清军察觉。 部署妥当后,李定国便在磨盘山等侯清军到来。对此次伏击,李定国寄予厚望,只要伏击成功,一可缓清军追击之势,二者可保永历暂不入缅甸之地。 晋王心中,总是怀疑皇帝还是会贪生怕死跑到缅甸去。 ......... 明军刚在磨盘山部署好埋伏,吴三桂便率军而至。 吴三桂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一见盘磨山之山势,便下意识地命令各部停止前进,然后登高而望,认为此山山高谷深,森林茂密,是一处绝佳的伏兵之地。 吴三桂担心李定国会在前方设伏,但眼前峡谷之中,唯有随风而动的草木与阵阵轰鸣的松涛,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心中疑惑,以此处山势,擅于用兵的李定国怎的会不设伏兵? 派到山中探察的兵丁也来回报,没有发现伏兵踪迹。如此,是进还是退,吴三桂一时难决。 奉多尼令前来监视吴三桂的征南将军赵布泰见吴三桂下令停兵,疑神疑鬼地停止不前,心中不屑,暗道明军已是残兵败将,如何可能设伏,吴三桂这是疑神疑鬼了! 一同率军前来的贝勒尚善却是想的更多,暗道莫不是吴三桂这个汉人不想为大清尽全力不成? 赵布泰等了片刻,见吴三桂迟迟不下令进军,他急性子,担心再耽搁下去明军就跑了,便纵马去找吴三桂,问他道:“平西王,此处山中并无埋伏,为何平西王还不下令前进?” “赵将军怎知没有埋伏?” 赵布泰拿鞭一指山中,很自信道:“山中如此宁静,哪里像有伏兵的样子?” 闻言,吴三桂心中一惊,陡然有所醒悟道:“我却认为此山中必有埋伏!” “为什么?” “因为,山中太静!” “为何山中太静,便是有埋伏呢?” “若是山中无埋伏,应有百姓过往,野兽出没无异,绝不会像这般宁静!” “平西王之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如此疑神疑鬼,我们要何时才能追到敌军?” “若是真有敌军伏击,我们贸然而进,岂不会损兵折将?” 吴三桂宁愿延误战机,也不想损失自己的实力。自己能熬到这步田地,已属非常不易。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绝不想损一兵一卒。 赵布泰见吴三桂还在那疑神疑鬼,怒道:“有没有埋伏,用大炮一轰便知!” “好办法!” 吴三桂眼前一亮,心中却暗道,这赵布泰真是笨人笨法。不过此法虽笨,却能奏效。他认为,若李定国真在山中设有伏兵,大炮一轰,那普通兵卒绝对经不住必会出来。 当下,吴三桂便下令向峡谷周围,凡是树林茂密之处以炮火攻击。然而,几声炮响之后,山中除了腾起滚滚浓烟之外,别无它物。 吴三桂怔在那里:难道自己真是疑神疑鬼了,那李定国真没有在这山中设伏? 赵布泰脸上却是有得意之色,显是对吴三桂的胆小不屑,又为自己判断正确感到高兴。他却不知,李定国真在这山中设了伏兵,只不过有想到清军会用炮火试探,所以要求兵卒尽量躲入山洞之中。且下了严令,若无命令,即使被炸死,也绝不能出来! “我说无伏兵嘛!平西王不信,偏偏耽搁了这许多时间!....平西王还不下令进军吗!”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尸堆如山 吴三桂心中还是有怀疑,但炮也发了,探子也派了,都显示磨盘山中并无明军伏兵,赵布泰和尚善这两个满州监军又催逼自己进军,自己若还是不下令进军,恐怕这二人就要怀疑自己。不得已,吴三桂只能下令进军。 远处磨盘山的密林之中,见清军终是向着埋伏圈开进,晋王李定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微笑。 追击而来的清军有数万人,而李定国手下只有六千兵,每道伏兵只两千兵,可李定国却一点也不担心兵力过少会导致埋伏失败,因为这六千兵都是随他南征北征的本兵精锐,每一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精兵健卒! 有精兵,有地利,李定国相信苍天不负有心人,他将在磨盘山重创清军,一改清军入西南以来的颓败局面! ....... 充作前锋的四千绿营兵开进山中后,吴三桂一直担心着,但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们没有遭到任何伏兵攻击。 随后,在赵布泰、尚善等人的催促下,清军全部开进磨盘山中。走在前面的是吴三桂的兵马,二女婿胡国柱带人走在前面,随后满州都统莽古图、克星格、固山额真沙里布等满州兵将也进入伏击圈。 磨盘山这羊肠小道走不得太多人,数万大军想要通过磨盘山,没个一天时间根本不可能。所以吴三桂便命人在山下扎下营来,在帐中等着各部兵马通过。 说是在等,吴三桂心中却还是担心的,不时出帐登高眺望,唯恐明军伏兵突然杀出。 也不知第几次出帐来看,突有亲卫来报,说是抓到一名明军奸细。 抓了个明军奸细?! 吴三桂心中一惊,此处既没有伏兵,怎会有明军奸细存在?难道那李定国还是在山中设了伏不成! 想到此处,吴三桂急坏了,赶紧去见那奸细。那被捆绑的明军奸细远远看到吴三桂,突然就挣脱按着他的清兵,上前几步就跪在了吴三桂面前叫道:“平西王,山中有伏兵!” 有伏兵! 吴三桂大骇,那奸细却又叫道:“平西王,我乃明朝大理寺卿卢桂生!” ...... 那明军奸细并非小卒,乃是永历政权大理寺卿卢桂生。对前途感到绝望,又贪生怕死的他获知晋王在磨盘山设伏后,便从军中偷偷跑出向吴三桂告诉密,以期能以此功晋身清廷。 卢桂生向吴三桂指出清军已进入埋伏圈,吴三桂闻听,大惊失色,急传令停止前进,部队速撤,并令骑兵下马,舍骑步行,搜索伏兵。同时,命炮兵对准沟莽树丛中发炮,弓箭手用箭矢猛射,一时之间,两旁丛莽中矢炮雨下。 明军伏兵不得号令不敢出战,听凭枪炮与箭矢袭击,倒毙在林沟中。隐蔽在第一道埋伏线的窦民望知道埋伏已被识破,不得已发炮出战,第二伏的明军也发炮,冲出救援。于是,双方在山上接战,短刀肉搏,血肉横飞,霎时间,双方战死者的尸体如堵墙般遍布。 战斗打响时,李定国正坐在山顶,一听号炮失序,十分惊异,还没等弄清情况,一炮弹落在他面前,爆炸激起的尘土,飞溅了一脸。由于卢桂生投降告密,打乱了李定国的部署,他也无法统一指挥,明伏兵被迫出阵,人自为战。但李定国仍据险督战。激战从卯时一直持续到中午,双方伤亡都很惨重,山上山下,到处都布满了尸体。 由于明军在山谷之中已潜伏多日,精锐之气已失,又是孤军没有力援,战至最后,明军完全崩溃。清军则越战越勇,明军死伤过半,四处逃散。 吴三桂令各路兵马分头追击,并暗中嘱咐嫡系将领,对于明军,能招降便招降,若不能招降,只能将其驱散,不可赶尽杀绝。 李定国见败局已定,率领残兵败将向南甸方向奔去。 此战,明军伏兵被枪炮与箭击死在沟中的有三分之一,激战死在战场上的也有三分之一,李定国最终只带了千余残兵退走。大将窦民望、王玺等战死。? 清军方面,损失也相当惨重。吴三桂部属,自都统下,固山额真沙里布、祖泽润等18名将官及辅国公干图、扎喀纳等战死,损失直系关宁精锐三千余,汉军四千余,绿营兵近五千。满州军方面,也折损满兵千余人。清军合计伤亡万人以上,为入西南以来第一败仗。因在关键时刻告密有功,永桂生被清朝赏给云南临元兵备道的官职。 磨盘山战败后,李定国脱出吴三桂的追击,来到腾越州,本想觐见皇帝,不想到了腾越州后,却发现城中空无一人。问了百姓方知,圣驾已往缅甸逃去! 这消息让晋王只感天旋地转,一口鲜血喷在了胸前尚染征血的甲衣上,后从马上坠下,此后便大病一场。 ....... 永历皇帝又一次自食其言,他没有等待晋王到来,而是在晋王正在磨盘山与清军血战之时往缅甸逃跑。 如安宁逃跑一般,永历在深夜从腾越州城潜逃,一路窜到铜铁关,随行的文武官员苦不堪言,不少护驾的将士也在混乱当中若鸟兽散。二十六日白天到曩本河,距缅关十里。黔国公沐天波先派人去通知守关缅兵。 知是明朝镇守云南的沐国公到来,守关缅兵纷纷下马以礼相待。不过当他们得知是大明皇帝要到缅甸避难,且随行官兵有近两千人马,缅甸官员遂要求护驾官兵必须必尽释甲仗才能入关。 得知缅甸方面竟要护驾官兵解除武器,尚随圣驾的明朝官员一致指责不同意,沐天波也不同意,可永历却同意了。一时卫士、中官尽解弓刀盔甲,器械山积关前,皆赤手随驾去。从此,永历政权便在缅甸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以为这样清朝就可以放过他们,从而苟且偷安。 清朝是放过了永历,不过不是因为永历逃到了缅甸,而是因为千里之外的北方,十万身着火红军服的太平军将士在用鲜血和生命向着他们说不! 柳州,尸体堆积如山; 沅州,血流成河。(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平郡王 前文有误,入广西的太平军老四镇是第二镇、第四镇,第519章及一些章节误作第三镇。因无法更改,只请读者注意(如书评某书友而言,骨头把自己绕进去了。以后有类似失误,请大家及早指出,我好更改。不然过了一定时间后,章节锁定,无法更改) ..... 平比郡王罗可铎没想到广东的明军会那么快攻占广西,更没想到广东的明军并没有入滇勤王,而是突然北上攻入湖南境内,断了贵州和湖南的联络。 接到镇远府发来的急报时,罗可铎还不相信,等到黎平、思州、铜鼓等处陆续送来消息,罗可铎这才相信湖南出事了。 西南大军的粮草供应全靠贵阳输送,而贵阳粮草又全赖东南供给,湖南是粮草输送线上最重要的一环。东南的粮草经长江送到湖南,再经湖南往贵州转运。现在,太平军突入湖南,封锁了湘黔边境,意味着贵阳再也无法从湖南得到东南粮草输送。 粮道被断,意味什么,平比郡王再是年轻,也知道其中厉害关系,所以他一边将情况急报大将军多尼,一边便领所部满兵四千余并调贵州营兵万余人北进镇远,欲图击败湘黔边境明军,打通贵州和湖南的官道。 不过罗可铎从没有想过,突入湖南的广东明军会比云南的李定国更要能打,哪怕他很清楚简亲王济度所率满汉大军就是败在这支广东明军手中,但他仍不以为然,只道济度轻敌,而广东明军入湖南也不过是占了湖南驻防清军空虚的便宜。所以在贵州营兵还没有集结赶来之时,他便领着所部满兵四千余北进了。在他看来,满州大兵天下无敌这个事实,不会因为一两场轻敌的败仗而改变。若明军真的能打,大清也入不了关,占不了天下。 平郡王领满州大兵北上退敌,沿途地方自然竭尽供应。原本就因清军入黔遭了次殃的各府县,这回又是吃了二茬苦。满兵所过之处,可以用寸草不留来形容,以致有的降清汉官实在是看不下去,跑到大军营中为民请命,得到的回应则是被乱棍打出。 有汉官挨了打后,忍气吞声,有的则是万念俱灰,偷偷弃官而逃。而被满兵祸害的汉人和土人则是携家带幼往深山逃窜,发誓此生再也不出山。 这一切,满州大兵们毫不理会,也压根不在乎,在他们看来,他们所做的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事,谁让他们是征服者呢! 在距离湘黔边境平溪驿这处联通湖南和贵州的要道还有十几里路时,罗可铎在亲卫的簇拥下登上了官道边的山坡。 平郡王虽年轻,但也不是不知兵的,地方官奏报,平溪驿有明军出没,所以他要察探一下地形,确保不会被明军伏击。一番察探后,自是没有明军踪影。罗可铎放下心来,命满兵继续北进。下山时,手下蒙古都统扎喀忽的提议等一等汉兵过来再攻打平溪驿,这样可以减少满州子弟伤亡。 扎喀是科尔沁蒙古出身,他和罗可铎年岁相差不大,自小又是一起长大,所以二人一向亲近,罗科铎有什么事也不瞒他。 “贵州的这些汉兵都是明朝的降军,之所以降咱们,不过是没了指望,现在北面来了明军,这些人难保没有反复之心。所以本王不能不防着他们,先打个胜仗,叫他们知道满州兵的厉害,这样他们自然不会有其他念头,才会老实用命。” “王爷言之有理,那些汉兵是靠不住,哪有我们满蒙子弟对大清才是真正的忠心。” 扎喀闻言点了点,深以为然,那些明军降兵是有些靠不住,大半都是墙头草。要让他们知道广东明军入了湖南断了云贵清军粮道,这帮墙头草肯定会有反复。 罗科铎笑了笑。 扎喀看着半山腰上的薄薄积雪,有些感慨道:“这里都下了雪,想必京师那边雪更大。唉,只等大将军那边把永历朝廷平定了,咱们就能回京师了,这地方咱满蒙汉子呆着总是不舒服,远没京师来的快活。” 罗科铎听到此言,深有同感,就感慨一句道:“你说的对,还是京城好啊。不过咱们要回京师,总得要大将军擒杀了那个朱由榔才行,要不然朝廷不放心云南,皇上是不会调咱们回去的。” “要我说,朝廷也早该撤兵了。哪怕不全撤,也该撤一些回去,几十万人堆在西南忒是耗钱粮,犯不着都压在这。再说了,明朝没几个兵,除了李定国,其余那些明军连吃穿都成问题,降的降,死的死,就算咱们不去进剿他们,只扼守关卡要道,他们也撑不了多久,饿都能饿死他们....”说到这,想到从广西突入湖南的广东明军,扎喀冷笑一声,不屑道:“那广东的明军倒是能折腾,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朝廷都没了,还能蹦达多久?....贵州这帮汉官们也是怕死的很,谎报什么十万大军,真是不晓事。湖南的明军撑了天能有两万就不错了,还要分驻各地,能挡咱们的能有多少兵?王爷手下的都是满州精锐,一口气压上去,谅他们也挡不住,说不得这一回,王爷倒是能替简亲王报了大仇呢。回京之后,也不比大将军差在哪。” 听了扎喀这话,罗可铎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扎喀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头去了,云南那边对付永历朝廷,多尼自己掌着总,生怕别人抢了他的功劳去,也嫌自己这个郡王碍事,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带人回返贵州确保粮道。话说回来,大家都是郡王,你多尼又比自己亲贵到哪去?论年纪,还比自己小一岁,要不是你死去的爹,你道皇上能让你做大将军? 入西南以来,多尼一直躲在后面,吴三桂、赵布泰他们打到了昆明,他才有胆朝前,几乎没真正指挥过一场战斗,所以罗可铎对多尼颇是有些看不上。这一次他不待多尼回消息,就带满兵北进,多少也是想表现自己,若他罗可铎能够击败打败济度、尚可喜、耿继茂、哈哈木的广东太平军,功劳薄上想必也不差多尼多少。朝廷看在眼里,皇上和太后看在眼里,回京之后通道还能厚此薄彼,什么风光都尽他多尼了么? 正想着,突听前方传来一声爆响,然后便见一队满兵混作一团。 ........ 还有两更。(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首级换肥猪 罗可铎和扎喀被那爆炸声吓了一跳,以为前面明军设了埋伏,但很快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准确的说明军并没有在前面设埋伏,但的确有明军,或者说疑似明军的敌人攻击了清军。 被袭击的是正白旗的兵,那队兵的带队佐领一脸哭丧的过来向平郡王大致叙述了遭袭过程。 据这佐领说,他手下的十来个马甲在前面探路时突然遭到十几个敌兵袭击,他们先是扔了一颗类似爆竹的东西下来,随后那东西便在马甲兵中爆开,射出的铁钉伤了七八人。陡然遭袭,加之马匹被爆炸惊动,马甲兵控制不住座骑,顿时乱作一团,而那些敌兵这时从林中居高临下朝他们射箭。混乱中,有几个敌兵潜了过来将受伤的几个马甲兵脑袋割了去,然后便在其余敌兵的掩护下撤了回去,尔后他们便不理会剩下的马甲兵,飞速的往山上跑去。从遇袭到敌兵撤走,前后用时很短。等那佐领带着大队人马赶来时,那些敌兵早就没了踪影。 “这么说,你们是一个贼兵都没抓到!” 罗可铎耐着性子听着佐领说了一通,发现对方竟是一个贼兵都没抓住,己方反而伤了七八人,被割去六颗首级,不由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王爷,那些贼兵对地形很是熟悉,奴才手下的人实在是追不上他们。” 那佐领看到平郡王脸色难看,心中也打着颤,将另外一件事给强行压了下来不敢再说。这事便是他带人赶到后,曾派了一队兵上山搜寻,结果那些敌兵竟然早在山上挖了几个陷坑,里面插满沾过毒药的竹枪,有四个满兵不小心坠入陷坑,结果拉上来后发现虽不是致命伤,但是伤口都是发黑,流出的血也变了颜色,没过多久,四个兵就咽了气。 据带路的汉军说,这竹枪上染的怕是致命的蛇毒,由此那些汉军推测,方才那些敌兵有可能不是湖南那边的明军,而是这附近山上的苗人,或者是瑶人。因为不管清军还是明军,都不会在战斗中使用毒箭,也无法采集致命的毒液,这种事情只有那些土人才会干。 瑶苗土人攻击我大清兵做甚? 这佐领想不明白,虽说大清兵入贵州以来,对地方多有祸害,但是那些土人在明朝时就多住在深山老岭之中,尤其官道两侧更是没有什么土人居住,住的多是汉人。因此汉人遭殃的多,土人遭祸害的少。故而按理说,这些土人没理由攻击大清兵。且大清对各地土司多有安抚,那些土司和降清的明军一样,多半也是墙头草,谁强就向谁称臣,大清不去剿灭他们,已是他们祖上积德,躲家里偷着乐了,现在怎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派人来攻击大清兵?! 这佐领原本倒是想将这事报与平郡王知道,可看平郡王这脸色,实在是不敢触霉头,便生生的压了下来。 “汉人就是奸诈,不敢堂堂正正与我满蒙勇士一决高下,非弄些偷偷摸摸之事,忒是无耻!” 扎喀咬牙切齿,那佐领没敢说后面陷坑竹枪蛇毒的事,所以他只当那些袭击的敌兵是明军派出来的小股人马,目的只在袭扰迟滞他们行军。 罗可铎阴沉着脸问那佐领:“可曾发现那些敌兵往哪个方向逃了。” “这...” 那佐领回不上话,他手下那队马甲兵遭袭时混成了一团,以为中了明军大队埋伏,光顾着自保了,哪想着对方竟是得手之后就跑了,所以压根没人注意那些敌兵往哪跑了。 见这佐领连人往跑了都不知道,罗可铎气的给了他一鞭子,骂了句:“废物!两白旗的都是废物!” 那佐领挨了郡王一鞭子,敢怒不敢言,跪在那将脑袋磕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身后几个同样跪在地上的正白旗兵们和这佐领一样跪在那不敢动,可心里却人人有怒气:要是摄政王和睿亲王还在,你个平比郡王敢说我们两白旗的人都是废物! 抽一鞭子于事无补,人死了伤了,敌兵一个没抓到,罗可铎心中怒火难泄,觉得这事实在是太丢人,见天色已晚,索性下令就在此行安营。然后命满兵四出搜寻,但凡发现有人居住的村庄,不问老弱妇孺统统屠了。这样也算是给那些偷袭的明军一个警告,惹恼了大清兵可是鸡犬不留的! 罗可铎的这个命令让扎喀有些惊讶,他认为就算己方被明军袭击受了些损伤,但这损失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这会正确的做法是传令继续行军,然后加强戒备,前方多派探马巡查,这样就算再有明军小股兵马偷袭,也不会影响大军行军速度。这样绝对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平溪驿安营,而不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荒郊野岭扎营。若是大军在此处安营,扎喀可以肯定明军是高兴的,因为他们派人偷袭的目的就是迟滞大军行进。清军不走正遂了他们意。 扎喀很想劝说罗可铎不要因为怒火失去理智,派兵搜寻附近村落毫无意义,把附近的百姓杀光除了能泄一口恶气,对于明军又能有什么影响。这年头,那些明军难道又真看重这些百姓吗? 扎喀想劝,可罗可铎那样子叫他也张不开口。虽说打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可怎么说对方也是大清的满州郡王,是他扎喀的主子。主子的命令,他这做奴才的还是老实奉行好了。 王令下令要搜寻附近村落,虽说将佐们都很意外,也感到不对,可那些满兵却是高兴坏了。当下就有正蓝旗两个佐领,正白旗一个佐领离了官道,在汉军向导的带领下四处搜寻开。可他们很快发现,随着他们往山中深入,四处山上到处都有烽烟升起,有的地方没有烟升起,却有显眼的大树突然就倒了下来。 烽烟显然是信号,那突然倒下的大树看起来似乎也是向别处发出什么信号。满兵们感到困惑,难道这山中还藏有明军大队人马不成? 有这念头,满兵们自然紧张起来,然而除了到处升起的烽烟和倒下的大树,并没有什么明军杀出。满兵们也终于发现了附近的村落,然而他们兴高采烈的冲进夺子后,却发现整个村落都是空荡荡的。别说是人了,就是他娘的一条狗、一只鸡都看不到。砸开那些村民的屋门冲进去,那米缸里也是清的透底,把屋内翻个底朝天,连床棉被都找不到! 而村子里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村子先前还是有人居住的,只不过他们在清军赶到之前就撤走了。 满兵们终是明白那升腾起的烽烟和倒下的大树是在向谁发出信号了。 一无所获的满兵们垂头丧气的回到官道边的军营,临走前有满兵按不住怒火,在村子里到处放火。很快,官道两侧山中肉眼便能清晰看到烟火腾天而起,比之那一道道笔直上天的烽烟还要浓,还要大。 知道派出去的兵马一无所获,罗可铎的脸因为过于愤怒近乎扭曲了。 “这帮该死的刁民!” 平郡王只能如此咒骂那些不老实呆在村子里让大清兵过刀的百姓了。 ............ 大清的平郡王咬牙大骂百姓刁民,离他所在方位只有七八里的一处密林之中,一群苗人打扮的男子站在一队明军面前,为首的那个苗人将刚刚得到的几颗人头递给了那队明军的为首军官。 “大人,这是我们割的人头,你验下!” “不错,真鞑子!” 那明军军官是老广东人,也是验熟了鞑子首级的,略微一看就确认了这六颗首级的真假。将这几颗鞑子首级扔进筐中后,军官笑着拿了三块牌子递给那领头苗人,然后对坐在石头上的随军记室吩咐道:“记下,真鞑子首级六颗,新汉兵苗一寨甲队割。照例赏肥猪三口,凭牌立给。”(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一章猎头令 六个满州鞑子首级换得三口肥猪,苗人新汉兵们高高兴兴的拿着三块木牌消失在丛林之中。 又等了一会,确认今天不会再有新汉兵过来交人头后,那明军军官略微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大帅的猎头令刚刚颁行,哪见效这么快。贵州这边的土人大半还在观望着,等到这些苗人新汉兵将肥猪实打实的领回去,那会怕土人们都要眼红的蜂涌而出了吧。 世上事,熙熙攘攘莫过于一个利字。 汉人如此,土人亦是如此,有高额的赏金和实物剌激在,不怕这些土人不为太平军所用。 很快,这队明军也消失在群山之中。此后很多天,在湘黔边境的大山之中,到处活跃着拿着筐子来收鞑子人头的明军。他们多不过十余人,少则四五人,如一个个幽灵般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游荡。而每当他们的身影重新回到湖南的太平军据点时,那筐中总会盛满人头——满州鞑子的人头。相对应的,贵州清军人心惶惶,一方面想要打破太平军的防线,一方面还要提防那些土人的袭击。平郡王罗可铎现在真是焦头烂耳。 随着时间推进,猎头令渐有起效,拿满州鞑子人头换太平军的赏赐成了永历十三年春节时湘黔边境的一道盛景。用周士相的话说,这是个时髦。邻居家出去猎了颗鞑子人头换来钱粮米面和肥猪,一家老小过得滋滋润润,自家男人却窝在屋中,锅里别说肉了,连个米汤都见不着,这女人心里肯定有意见,这男人也会觉得自己窝囊。于是,不论他是否愿意,或足够勇气,在邻居族人和妻子的目光“逼视”下,他只能也去赶猎头这个时髦,要不然他会被族人们讥笑,会被妻子埋怨。 猎头令的全称是《猎满州头颅赏赐令》,颁行地点是在湖南的沅州,时间是永历十三年(伪清顺治十六年)大年初一。 明朝也好,后世也好,大过年的,衙门总是不办公的。但战争不会管你过年,广西提督线国安年都不过便大军杀奔柳州,湖南的太平军自然也没心情过什么年。 本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便让你过不好的原则,周士相一面组织沅州防线应对清军大规模进攻,一面开始了他计划已久的猎头令。 该令鼓励湘黔边境土人勇敢猎杀满州兵,以割取满州兵头颅来太平军换取丰盛的奖励。奖励有金银,有米面,有布匹,有铁器,更有猪羊肉,甚至还有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可谓从货币到实物,无一不足。 初期,猎头令只是针对投附太平军或被俘的土兵,且只限以满州鞑子首级。之所以如此规定,却是因为太平军在湘西的剿匪过程中获得了大量土兵,这些土兵有的是主动来投的土司带过来的,有的却是被俘虏过来的。 太平军需要扩军,周士相也需要更多的士兵,但是有些土兵实在是不适合收编成为太平军。这倒不是说这些土兵不够身强力壮,不够勇敢,而是他们短期内实在是难以融入太平军这个集体中,或者说他们无法遵守太平军的军纪。而战争往往是拥有纪律的那一方获胜。 对清战事,绝不是仅靠一些游击战,取巧战就能获胜,不谈将来,就是现在,太平军便正面临广西和湖南两个方向的战事。而这两个方向所发生的战斗,都主要以正面战场为主,或者说是以会战级别为主。因此,周士相没有足够时期消化这些无法遵守太平军军纪的土兵,但将这些拥有一定武力的土兵放归充为良民又太过浪费。他们中的很多人自成年以来干的就是杀人买卖,即便在那些土官手下,干的也是绑人杀人夺寨抢粮的勾当。换言之,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帮土匪,要是放回去很可能又重操旧业,成为太平军治下一股不稳定的力量。 如果是汉人,周士相可以收纳他们,消化他们,但是这些土兵不行。思来想去,周士相觉得不能浪费这些“鸡肋”,所以他颁行了《猎满州头颅赏赐令》。 土兵们对湘黔边境地形十分熟悉,一些人在深山老林中甚至可以用来去如飞形容。他们不适合大规模行动,但适合个体或小团体形动,因此周士相给了这些土兵两个选择,一是安置下去和汉人一样老实种田;二是去贵州边境活动,专门猎杀清军首级。其中满州兵首级一颗顶半片猪。若不要猪肉,则可获同等价值金银或米粮等物赏赐。同时明白告诉这些土兵,他们的行动并不受太平军指挥,因此若是战死太平军不予抚恤。但为了他们能够更好的猎杀满州兵,太平军可以提供他们一些必要武器,甚至还可以给予一些杀伤力较大的武器,如震天雷等。当然,震天雷因为太平军自身尚未能够做到量产,因此想要获得的话必须付出一定代价,如事后减一颗首级。 周士相的这个命令一开始被一些部下质疑,认为土兵不足信,这些人没有胆量去袭击满州兵,放他们回去多半就会帮清军对付太平军。但事实却是猎头令宣布后,那些被认为不适合留在军中的土兵十分愿意靠此发家致富,没有人想着去帮没什么实惠给他们的清军,而是想着如何从这猎头令中捞一笔。 正如周士相所想那样,土兵之所以不愿受太平军训练指挥,并不是因为他们太过无用,又或是不甘心,而是他们自由惯了,没办法像汉人那样接受钢铁般的纪律约束。哪怕那些曾经在土官手下干过的土兵亦是如此。 在被裁撤下来时,土兵们很是担心,唯恐太平军会将他们坑杀,或发到哪里去做苦工,现在太平军却给他们一条既能展未自己勇敢,且能发财,由着自己行动的路子,他们自然是欢喜异常。于是四千多被裁下来的土兵只有少数人选择回家过太平日子,其余的或结伴,或孤身潜入贵州境内,或就在湖南边境活动。 当然,周士相对这些土兵并不是没有后手,所有土兵的详细资料都造了册,他们留在太平军治下的家人都在具保书上签了字,若是该名土兵背水降清,反过头来对太平军不利,那么他们的家人不问男女老少都将被吊死。但若他们表现足够出色,能够猎取足够多的满州兵首级,那么他们的家人就可以获得在太平军中服役的正规新汉兵的待遇。 三千多猎头土兵撒出去很快没了踪影,一连几天都毫无消息。湘黔边境实在太大,湖南境内土人多,贵州那边土人更多。 周士相没有期望土兵们的猎头号行动能够立即收效,也不会一腔情愿的以为靠这些土兵就能遏制贵州清军的进攻,因此他的重心仍在组织湘黔防线上。广西那边,线国安已经围了柳州半个月,但是邵九公送来的消息表示,虽线部攻势甚猛,但柳州三面环江,只一面陆地相连,故在有水师相助的前提下,太平军攻守自如,兵员和粮食都可由水师输送,而线国安想攻破柳州大门,难度与登蜀道一般。事实上,线国安攻了柳州半个月,可除了损失数千兵马外一无所获。他想北上进攻桂林,可只要他有移兵迹象,城中的太平军又会出城咬住他,另外桂林方向太平军第五镇也是一支强敌,线国安没有必胜把握。撤兵,显然是不可能的,不是线国安自己不想撤,而是多尼不让他撤。 柳州会战的基调便是牵制线国安部,只要线国安在柳州无法腾出手北进,会战目的便算达到。 周士相没有从湖南抽军增援柳州,因为贵州清军在平郡王罗可铎的指挥下已经攻占了平溪驿。并且有消息表明,云南又有一部清军正在往贵州回返,他们很可能会攻打湘黔边境的另一处要道——湖南通道。 罗可铎部攻占平溪驿后,便再未有所寸进,因为他没有办法攻破太平军依道而筑的防线。 ................. 今天下午有些事情,更新晚了。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二章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土人要换种 罗可铎从没见过太平军的土木工事,济度倒是见过,不过死了。和明朝在辽东修建的卫堡防线不同,太平军所建的碉堡岗楼只以地利为主,且不为推进,只为防守。说起来,这种土木工事放在北方平原地带,也就是个死靶子,只要清军断了这些防线的粮草,防线修得再坚固也没用,不用清军打,防线里的太平军自个也会崩溃。不崩溃也得饿死,那粮食再多,总有吃完的一天吧。 可这是在湘黔边境,多山的湘黔边境,进出就那么屈指可数几条路的湘黔边境!所以罗可铎没有别的选择,要么就是拿人命硬填一眼望不到头的太平军工事,要么就是另想他法。 攻打平溪驿的战事倒也算利,正蓝旗一个佐领就轻松拿下了这处要道,而太平军可以用望风而逃来形容。 轻而易举就拿下一地的平郡王很是高兴,趾高气扬的在满兵欢呼声中纵马奔入平溪驿,准备发动更大的攻势,赚取更大的功劳,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那脸上的神情和去年在潮惠的简亲王济度一样黑的厉害。 “南蛮子太狡猾!” 扎喀实在是想不出除了“狡猾”以外,还能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广东明军。 南蛮子是太狡猾,且心黑手辣,清军眼前的这道防线,可以说一尺地面下就有一具尸体。 苏纳在靖州修防线,活活累死四千多降兵和民夫。而沅州这道防线,死的人却有两万多。 周士相也不想死这么多人,可这个时代的土木工事完全靠人力,没有任何机械可以使用,再加上这条入黔官道很多地方都是石基路面,使得想要破坏它十分困难。 工期短,时间紧,周士相只能拿人命硬填这道防线。长达一个月的工期,据军部那些主持修建的参谋们统计,大致有一万三千名土人和九千多汉人降兵和民夫累死在这条只有三十二里长的官道上。 可以说,这是一条以尸骸铺就的防线,是一条沾满汉土人民鲜血的防线。高强度的修建工作不仅累死数以万计的性命,更接连爆发土人和民夫的反抗。在数次镇压中,又有两千余汉土百姓被杀。 有关沅州防线修建过程中的具体详情和死亡数字,被周士相下令封档,但严禁销毁。 反清,是汉民族对满州的抗争,牺牲再所难免。正如清军以屠城威逼汉人放弃反抗,以达成所谓屠杀是为汉人好的目的一样。在太平军的抗清斗争中,同样也有无数汉人被牺牲掉。而他们的牺牲只为一件事,那便是埋葬满州一族。 世上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反清,对周士相而言是对,是最正确的事;而对于那些因为反清而被牺牲的人而言,恐怕就是错。 对与错,从来不是周士相所考虑的,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反抗,他就无法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如果他不反抗,汉人就将做那满州人的两百多年的奴隶;如果他不反抗,后世子孙将以大清为荣。 所以他必须反抗,哪怕他的反抗事实上让在战乱中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同胞死的更多。 不反抗,活下去的人会更多;反抗,却让本来能活下去的人死了。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却真实发生着。事实上,湖南的汉人因为太平军的到来,受的苦难比清军在时还要多。很多汉人现在并不想成为什么大明子民,恢复汉家衣冠,而是在想着大清兵快点来解救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太平军在湖南执行了周士相的“抽血”战略。 何谓抽血? 抽湖南汉人的血,供养湘黔边境的太平军。 抽湖南汉人的血,封堵云贵清军。 血是什么? 钱和粮食,以及生产物资、鸡鸭鱼肉....甚至是生命。 ....... 罗可铎试探性的向着北面的太平军防线发起了进攻,结果一佐领兵还没接近对方的岗楼,炮声就响了起来,紧接着是铳声。满兵们倒是奋勇,几轮箭雨,看得就叫人心惊,可那羽箭除了射在壕沟后的太平军碉堡上发出“咣当”声,一点效果也不起。 太平军根本不露头,他们就跟乌龟一样缩在碉堡里。满兵要是近了,他们就开炮开铳,不来,他们就等。壕沟也挖的吓人,既宽又深,一道道的,每隔几十步就有一道,里面要么就是插满削尖了的树枝,要么就是灌满水。人马掉进去,要么被活活剌死,要么就是活活溺死。没有生还的可能,因为壕沟的沟壁被太平军削得很是光滑,连个搭把手的地方都没有。 这仗,怎么打? 这路,要怎么过? 满兵上下面面相觑。 想过去倒也不是非要走这被太平军搞得跟乌龟壳似的官道,可以绕路取小道。但那小道马走不得,人过的话最宽处也顶多只能行两人,狭处一个人走都费劲。要命的是,太平军显然将周围的地形都摸了一遍,但凡是小道的地方,四周树木都砍得精光,从上至下一眼扫过,毫无死角。更在险要处修了碉堡和岗楼,无法修碉堡的地方也堆满了石头和滚木,驻上十几个兵就能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且就算清军能从小路过去,可太平军的防线沿着这条入黔官道修了几十里长,又是分区负责,清军突破了一处还有另一处,一层又一层,绵绵不决,又哪里有哪么多小路可以走,就是走小路,你又能过去多少兵。人少了,不顶事,转眼就能被太平军包了,人多了,更没用,你压根过不去! 罗可铎空有一身力气无处指,空有一肚子火没处发。领路的汉军向导告诉了平郡王还有一处可以过大军。平郡王闻言大喜,问过之后却是甩手给了那汉军向导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平郡王真是往死里打的,打的那汉军牙齿都掉了几个。 平郡王为何这么生气? 因为那汉军说的地方是十万大山! ...... 清军在平溪驿寸步难进时,那些为了赏金而潜过来的土兵开始了他们的冒险致富之旅。 这些个土兵要是集合起来作为一支军队使用,甚至都打不过清军的营兵,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行军打仗,他们只知道一窝蜂冲,然后一窝蜂跑。这种乌合之众有个屁用,要是有用,也不会被称为土人了。 但是这些土兵作为个体成为清军敌人时,他们却成了清军最大的恶梦。 在清军顿在平溪驿进退两难时,那些派出去探路或者打粮的小股人马不断遭到袭击。甚至夜里都会有敌兵偷偷潜进营中抹掉巡夜士兵的脖子,然后割走他们的脑袋。 在接连八十多个满兵被割走脑袋后,罗可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立刻派兵四下搜寻,并在军营附近清除树林,以防止有敌兵潜入。夜晚的岗哨也加倍,巡逻队不定期的来回防备。如此种种措施下,袭击的敌兵倒是不再潜入军营。 但随后,罗可驿便发现那些袭击己方的小股敌兵将目标瞄准了他派往贵阳的联络兵,以及后方各驿站的守兵、运送粮草的辅兵。 损失越来越大,最多的一天竟有17名满兵被杀,十几车粮食被抢。 罗可铎怒了,开始了反击。清军大规模四出,对官道及驿站两侧山区进行扫荡,各关卡要道增兵驻守。结果倒让他平郡王满意,连日的反击很有成果,捕杀了两百多意欲袭击大清兵的土人。 从土人俘虏口中,平郡王和满兵高层第一次听说了广东明军颁行的《猎满州头颅赏赐令》,且知道他们的首级可以从广东明军那里换来半片肥猪或等值物品。 据那些土人交待,广东明军给满州兵开出的价码是一样的,并不分官衔,这意味着罗可铎这个堂堂满州郡王的脑袋也不过只值半片猪肉。 这让罗可铎暴跳如雷。 然而好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清军再次发现有土人袭击他们,且人数越来越多,有些军驿甚至遭到数百土人同时袭击。 一时间,湘黔边境的土人好像都出动了,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在夜色中收割清军首级。起先只是单纯袭击满州兵,后来则是连绿营兵也一起袭击。 清军疲于这种层出不穷的小规模袭击,但慢慢的清军也总结出了遭土人袭击的经验。罗可铎下令抽调来的贵州绿营兵入山进剿,并威抚并用,吸引一些土人来投,从而能以汉制土,以土制土。 在这一方针下,湘黔边境袭击清军的土人数量开始减少,被清军捕杀的土人也变的更多。但自始至终,清军都无法越过北线。 战争的主动权被充当乌龟的周士相牢牢掌握着,他在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 ....... 贵州境内土人袭击清军的高.潮是由那些贵州土人引起的,而让贵州土人冒着性命危险下山袭击清军,则是因为他们眼红了。 看到湖南那边过来的土兵靠满州人的首级赚了不少钱粮后,贵州土人们自然心动。他们从湖南土人口中了解到,太平军人头换赏赐不限实物,不限金银,更不限对象,只看拿来的首级,并且是真金白银立付,绝不拖角。这让那些民风本就彪悍的土人心热不已,加上初期湖南土兵袭击清军屡屡得手,他们都道清军好欺,于是大规模出动。结果的确让清军防不胜防,压力倍增,也从太平军那里得到了好处,可很快就被回过神来的清军镇压住。 在贵州土人发财不成反被抢时,湖南的太平军向他们伸出了“友好”的援助之手。 一队队从山中潜来的太平军士兵在湖南土兵的带领下找到了贵州土人,向他们传授如何反清军“扫荡”,如何开展“游击战”,如何“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武器甚至绵甲等装备也被太平军慷慨的送了过来,而贵州土人们的首级兑换则是快速完成,甚至对一些困难的寨子还可以提前预支钱粮。 相对清军的残暴,太平军的友好让贵州土人们感动。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在山的那一边,在两省交界的那一头,湘西境内的太平军却提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口号。 这个口号便是——“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土人要换种!” .......... 深夜有点累,今天两更先完成。睡醒后,会再更三节,有可能13号五更。(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宁杀错不放过 “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土人要换种!”是湘西剿匪军中一些中低层军官背着镇部和剿匪衙门擅自搞出来的,原因是他们的部队遭到了负隅顽抗的土司武装袭击,于是在报复心理下,这个耸人听闻的口号被提出,且被付诸实施。 核心区数县,寨寨过兵,家家过刀,村村见血,其惨烈程度不亚第六镇在靖州实行的烧光抢光杀光政策。据统计,永历十三年以后,又有百余土寨被屠,死难土人六万有余。 进剿过程中,以原清军绿营降兵为主的一些旅在执行过程中格外疯狂,而以归附土司武装改编的数旅兵亦充当了屠寨先锋,其凶狠程度让其余部队自愧不如。 在这一疯狂口号引领下,湘西境内未投附土司武装力量遭到灭顶打击,盘踞湘西的土匪大寇也多遭覆没。湘西境内虽仍有残疾余土司武装不肯下山投附,原驻防湘西境内的清军绿营残疾兵亦有多股仍在负隅顽抗,但军帅府及剿匪军上下毫不怀疑湘西匪患将被彻底荡平。 发动百姓、利用百姓、鼓励百姓,予百姓以实惠是湘西剿匪能够取得成功的关键所在。而这个百姓,不分民族,只要愿意接受太平军领导,愿意汉化,那便是大明的百姓,便是太平军予以保护的子民。 周士相将后世解放军在湘西剿匪的经验原封不动的照搬于这个时代,而无论今世还是后世,湘西匪患的本质都是一样,活动模式也是一样,自然不存在水土不合这个问题。事实证明,再狡猾、再奸诈的敌人在群众力量前都是纸老虎,不堪一击。 而当发动群众与大规模屠杀威摄相结合后,困扰中国千年的湘西土患便被彻底终结。 湘西剿匪军中也涌现一大批战斗英雄及英雄部队,由军帅府授旗表勋的就有“五寨英雄卫”、“凤凰攻坚英雄队”、“麻阳尖刀新一旅”等;由湘西剿匪指挥衙门授予英雄称号的有“十五洞特战英雄模范伍”、“米公寨群众工作模范营”、“勇猛顽强方家屯新六旅”等。 而个人荣获军帅府表彰的则有原驴池洞土司廖兰奇,得授“大汉勇士”勋章,获委保靖参将一职;原黄道溪土官万麻得授“大明忠诚卫士”勋章,获委沅州副将一职。 而由湘西剿匪指挥衙门下发的个人勋章则有六十余枚,勋章由金、银两种材料铸成,正面都为“大明”二字,反面则为“荣誉汉人”四字。得授金勋章者,有汉人4人,土官6人,土人14人。得授银质勋章者则有汉人9人,土官12人,土人28人。 周士相本人在二月初七那日,亲自前往麻阳县为一英雄母亲授勋,此举开创太平军为女性授勋首例。 该英雄母亲为苗族妇人挝靓花,在太平军进抵麻阳剿灭土司武装,号召土人下山归汉后,挝靓花带着六个儿子两个女儿越过数十里山路来到麻阳县城。此后更是响应官府号召,送三个儿子参加太平军,在长子、次子战死后,又为身边的三个幼子报名。 麻阳县城遭到附近数支土匪联合进犯时,挝靓花毅然带领两个女儿参与守城,帮助救治伤员。其英雄事迹在麻阳广为传诵,经麻阳驻防新四旅安军使奏报剿匪衙门,并由剿匪总指挥赵四海特报军帅府,周士相亲往麻阳接见挝靓花,除为其授勋表彰外,更为其亲自取汉名范汉杰,其子女均以范姓。除给予荣誉外,更在政治上予以一定地位,物质上给予一定赏赐,以鼓励更多的土人学习范汉杰。 周士相在麻阳对范汉杰等土人妇女说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汉家女人,你们的子女也都是汉家儿郎,你们不必再担心受到土司欺压,也不必担心你们的女儿被土司霸占,更不用担心你们的儿子会被土司杀害,因为你们有我,有太平军!” 会后,周士相在麻阳县衙对前来的剿匪军诸将如此说道:“前一阵子剿匪,在湘西20多个县中杀了土司匪首、地方恶霸四千六百余人,剿匪衙门准备在今年由地方再杀一批。本帅以为这个处置是很必要的,也必须坚决予以落实。只有如此,才能使敌焰下降,使民气大伸。如果我们优柔寡断,姑息养奸,不将匪患彻底解决,不能将湘西彻底汉化,则将遗祸汉人,遗祸后世子孙。” 赵四海代表剿匪衙门对下一阶段任务汇报,他道:“核心区、边缘区现在大概还有十几万不肯来附土匪、在乡恶霸与伪清地方官员、散兵游勇、绿林土寇、暗藏祸心的地方士绅等坏分子将近一万,我们经过几次讨论,决定分化瓦解消灭敌人。在这个总方针下作出了再杀五万人的预算。这五万人包括土匪和在乡这批人。” 周士相欣然认可,他道:“这个预算军帅府认可,只有匪患彻底消弥,只有不再有土人,才可以考虑不杀人。不然,还是要杀人。消灭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肉体消息,不论他们是什么人,只要他们是我们的敌人,那么就应该无情消灭。” 为了更加有效肃清匪患,让湘西汉土百姓知道谁是坏人,谁是好人;谁在侵犯他们的权益,谁又在保护他们的权益。周士相建议各地可以广泛召开公审大公,大会要大张旗鼓举行。公审犯人为罪大恶极的土司、大寇及那些伪清官员。参加大会的人数可从几百到几千或几万,要组织百姓们登台控诉犯人的罪行,然后公开宣判,当着百姓们砍掉这些罪大恶极犯人的脑袋。 经军帅府同意,剿匪衙门部署,驻沅陵的剿匪军新八旅在校场坪广场举行了公审裘五、乌基郎达、郭万夔三人的大会。 裘五,永顺县人,曾在孙可望的驾前军中担任把总、千总,后降清担任清军沅陵守备。太平军攻入湖南后,裘五开城投降,同时积极配合太平军肃清附近清军残余势力。因其表现忠心,被委以千户一职。不想,未过多久,因见太平军对各地士绅大户“劝粮”,裘五担心其家族也会被勒饷催粮,便在伪清官员、吉首知首郭万夔的重金劝说和唆使下率部反水,血洗了沅陵县城,遭成汉土百姓千余人丧命。后被闻讯赶到的太平军赶出沅陵县城,和附近土司乌基郎达合兵一处继续对太平军发动袭击,更制造无人区,致使三千汉土百姓无辜被杀。经剿匪衙门重兵进剿,三大寇遂在永历十三年元月二十一日兵败被俘。 会审之后,裘五、乌基郎达、郭万夔及其党羽手下254人被集体斩首。首级悬于沅陵县城门楼,风吹雨淋三月后方取下。 同时,又在芷江举行有芷江、怀化、黔阳、晃县等六县代表参加的公审李永全的大会。 李永全年轻时即为匪,后被明朝湘西官府招安,先后任过千总、参将。其所部明军被清军击溃后,李永全逃回老家继续为匪,横行乡里,并以发展帮会组织手段扩充势力,成为“复兴大唐宫’的双龙头。永历十二年三月十八日,其参与“血洗黔城”事件,不久向清军投降,得授沅州副将一职。同年六月,清五省经略洪承畴来到芷江,对李永全赞赏有加,给其发银三千两。太平军入湘后,李永全一心替满清卖命,数次率部袭击太平军。去年十二月底,驻芷江太平军三个旅对李部发起围剿,李部很快被击溃,但李永全本人得以逃脱。他到处藏匿,最终化妆成新娘乘坐花轿出逃时被抓获成为俘虏,公审当日连同手下心腹18人被公开处决。 因受李永全祸害百姓请求,对李永全本人采取裂尸刑。即以大马数匹拉断其尸,后任由百姓取尸相食,以泄痛愤。 根据军帅府意见,湘西剿匪军指挥衙门又在各处开办军官训练班。参训学员一半是太平军入湘初期因不敌而降的清军军官,另一半则是进剿过程中被迫投降的一些土司和土官。 这些训练班,一不设铁丝网,也不设警戒,有家眷在的人每隔七天还可回家团聚。太平军对于这些投降的清军和土官给予了最大信任,然而事实却是训练班中的不少人表明接受训练,暗地却与反动土官和地方士绅联络,一心筹划迎接清军。尤其是当这些训练班成员知道满清平郡王罗可铎领大军正在攻打太平军后,这些人的活动更加密集。在反复权衡之后,周士相下达镇压命令。 在大帅特令下,湘西六处训练班中356名伪清军官及土官均被坑杀。 高级军官和土司土官不稳定,底层喽罗同样不安定。和举办高级军官训练班一样,太平军于一些地方也成立了低层训练班。成员多是普通清兵和土匪,对这些老兵油子和经年土匪,在思想工作进展不顺的前提下,经剿匪衙门报请军帅府,决定予以处决。 各地接令后立即动手,先选择一个山谷地方,预先布置好刑场,山谷两端设置警戒,随即将要处决的匪兵,以转场名义重兵押送过来后,立即分批处决。 类似这等处决,剿匪衙门有文报如此写道:“有的地方有成批杀的现象,如芷江、辰溪、沅陵几个城市中曾一天杀过三五十人的。有的地方,在驻军奉令移防时,仓促行事,以致有的土匪就被杀在官道上不得掩埋”。 针对反动伪清军官、土司土官及底层贼性不改的喽罗土匪的大规模处决只进行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因战事紧张,军帅府下令剿匪衙门将身体健康的,罪恶不大的免去死刑,改为输送各部队充为夫子使用。这些人是被真正当作夫子,而不是被充作辅兵使用,人数大概在万人左右。他们虽身着红色衣服,但并非军服,所任的也都是极其辛苦的活计。这帮匪兵在随后太平军与云贵清军的大规模交战中,不少人死在阵中。有的人表现很勇敢,有的人则表现很不堪。 各地大规模处决土匪人员时,太平军中不是没有过不同意见,尤其是湘西剿匪军中争论颇多,认为有些土匪可能是冤枉的,也有的一些是被逼上梁山,本质不坏,应当给他们一个改过机会。有的则说土司和土官是两千年来湘西等地特有现象,他们对于族人的欺压并不损害官府利益,所以对他们不当一昧剿灭杀戮,而当予以怀温柔手段。有的身处大山之中,强迫他们出来改汉名,学汉语,穿汉衣,受汉令有些苛刻。 湘西剿匪指挥衙门及军帅府内的一些不同声音传到了周士相耳中,他没有就此发表什么训话和看法,而是手书六个书送到了湘西剿匪指挥衙门。 这六个字——“宁杀错,不放过。” “湘西成功的经验以后要向天下推广,尤其满蒙等族,更要依此例办。有意见者可以保留,但必须执行。不执行者,同贼论。” ?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汉壮一家共赴国难 广西,思恩府兴隆寨,狼兵招募处。 “满州鞑子看不起咱们僮人,当咱们僮人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他们到咱们广西来到处屠城,杀的汉人血流成河,可咱们壮人同样被他们杀的尸堆成山!柳州、浔州、思恩、镇安、田州....你们告诉我,究竟有多少咱僮人子弟被他们砍了脑袋,究竟有多少咱僮人女子被他们抢过去奸.淫!” “大伙觉得难道咱僮人天生就是被他们满州鞑子欺压的吗?你们想想,打鞑子来了后,咱们多少房子被烧了,多少财货被抢了,不仅如此,他们还逼着咱们替他们干活,我想问问大伙,这一切凭什么!” “咱僮人受大明国恩两百余年,瓦祖娘娘当年就带着咱们僮人替大明去东南打倭寇,你们的阿爷、阿爹又替崇祯爷去辽东打鞑子,现今,崇祯爷不在了,你们的阿爷阿爹也不在了,可大明还在!” “咱们僮人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鞑子视咱们为猪狗,祸害咱们,咱们就要起来和他们抗争!他们杀我一人,我便杀他十人;他们奸我女子一人,我便奸他女子十人!只有这样,咱僮人才能顶天立地的活在这个世上,咱僮人才不会被人欺压!” “现在,满州鞑子叫大明的兵打跑了,你们或许以为鞑子既然都跑了,那咱们就不用站出来。可我想告诉大伙的是,广西的鞑子是跑了,可外面的鞑子更多,他们随时都会回来!....等他们回来,我们僮人就会再次被他们祸害!那时,没有人会帮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勇敢的站出来,拿着阿爷阿爹留下的武器去和满州鞑子拼命,打到他们再也不敢来,永远也不敢来!” “你们或许不相信我说的,你们会认为广西除了咱们僮人,还有汉人,还有苗人,还有瑶人,有那么多人在,鞑子也不可能尽着咱僮人祸害!可你们想过没有,当他们杀光了汉人,杀光了苗人,杀光了瑶人,下一个会杀谁?” “汉人受难的时候,我们没有站出来帮助他们,因为我不是汉人;苗人受难的时候,我们也没有站出来帮助他们,因为我们不是苗人;瑶人受难的时候,我们依旧不作声,因为我们不是瑶人。你们中甚至有人会天真的想,左右受难的是他们,那刀砍不到我们脖子上,所以我们不需要做什么。那么好了,我想问你们,等到鞑子对付我们时,谁还会来帮助我们,替我们说一句公道话?” “知道这木牌上写的什么字吗?是汉僮一家!” “什么是汉僮一家,就是说汉人和咱们僮人是一家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骨的兄弟,是身体里流着同样血的炎黄子孙!所以汉人就是僮人,僮人就是汉人!汉人的事就是咱们僮人的事,僮人的事也是他们汉人的事!兄弟有难,我们该不该帮!” “满州鞑子和咱们不是一家人,他们和蒙古人一样都是鞑子,我们不是!鞑子只会欺负咱们,他们只会像饿鬼一样吸咱们的血,所以我们必须站出来反抗他们!.....这里,是我们和汉人兄弟共同的家园,我们不能让鞑子再来祸害我们的家园!” “打瓦祖娘娘那会,我们就和汉人兄弟一起并肩作战,现在,我们同样要和汉人兄弟一块去杀鞑子! “拿出你们的勇气,勇敢的报上你们的姓名,参加狼兵,因为你们本来就是狼兵!” “狼兵是瓦祖娘娘为咱们僮人挣来的名声,这名声不能坏在我们这些后辈手里!我们不能给僮人丢人,更不能给瓦祖娘娘丢人!” “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僮人!” “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瓦祖娘娘的后人!” “告诉我,你们敢不敢杀鞑子!” “如果敢,就站出来,让我看到你的脸!” “如果敢,就站出来,割去你脑后那根难看的辫子,因为我们僮人从来不留辫!” “勇敢的站出来吧,告诉那些满州鞑子,狼兵依旧在!” ....... 同样的场景,在不同的地方上演。 经过短期培训的僮人军官在各地号召族人加入太平军,在他们充满激情的演说下,无数僮人沸腾了,他们的血燃烧了。 “杀鞑子,保家园!” “汉僮一家,同赴国难!”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 一个个响亮的口号响彻桂省大地,响彻群山之中。 精神的感召和物质的刺激同时进行着,每一个招兵点都摆着从清军那里缴获来的金银财宝。一条条参加太平军所能获得的好处在僮人之间流传着。 热血的年轻僮人们在瓦祖娘娘的感召下割去辫子,在僮人荣光的感召下报上自己的名字,领过发下的火红军服,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 ......... 寨林村一间不起眼的茅草屋中,年轻的僮人万毅在自家屋中来回犹豫着,耳畔传来的欢呼声让他一次又一次想冲过去报名。可是想到刚刚出生的儿子,柔弱的妻子,他的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屋中,瓦祖娘娘的画像在烟火的熏染下已经发黄,可在万毅眼里,瓦祖娘娘却依旧无比圣明。 瓦祖娘娘、狼兵、死在北方几千里外的阿爷,鞑子对僮人的祸害、保卫家园... 年轻的僮人心中倍受煎熬,他在挣扎,他想捍卫僮人的荣光,他想捍卫狼兵的荣耀,他想从招兵点得到能够让妻儿生活过的更好的钱粮,但这意味着他将踏上未知的旅程,甚至意味着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才出生几天的儿子。 年轻的僮人的视线落在发黄的瓦祖娘娘像,最终,他还是咬牙看了眼摇蓝中的儿子,推开屋门向招兵点走去。 一直在注视丈夫的妻子瞬间知道丈夫想做什么,她的脸一下变了,她跑到丈夫面前,伸手挡着他。她不想让他去。 年轻的僮人抱着妻子,在她耳畔低语几句。 妻子流下了泪水,松开了手,看着丈夫越走越远。 “我想你过的更好,我想让我们的孩子白白胖胖的长大,我不想他长大后替鞑子做牛马。” ........ 作者注:壮族原先称僮人,为居住在广西汉人,因历史原因多与当地土人结合。瓦祖娘娘为瓦氏夫人。 另外,昨天晚上牛皮吹过了,说是五更,现在看来,牛皮要炸。(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五章人命不值钱 柳州,明清双方围绕小北山炮台的争夺已经持续了十四天。 小北山是柳州城附近唯一一处高地,控扼柳州城与陆地相连唯一通道,若将炮拉到山上可以直接向城中开炮。故战事还未开始时,太平军就在小北山上修建了工事,炮镇留在柳州的数十门火炮全部摆在了山头。第四镇甲旅做为全镇最精锐的一旅承担了守卫小北山的重任。 战事一开始,小北山因其地理重要性便成了清军反复争夺的目标,为了拿下这处高地,线国安不断驱使降军向小北山发起冲锋。十四天内,共计发起了兵员3000以上进攻两次,千余兵规模攻势七八次。 连番攻击之下,驻守小北山的第四镇甲旅损失惨重,清军同样也付出惨重代价。熬战十四天,太平军伤亡1400余人,清军方面的伤亡在4000余人。 现在,小北山仍牢牢控制在太平军手中,而连战半月不得寸进的清军则停止了攻事,但却没有退兵。 ..... 小北山约有四十多度倾斜的山道之上,大量的木头垒在了这条山道之上,木头两端皆用长钉扎入地中固定。几门重达千斤的铁炮正在这条山道上由人力推挽而上。每门炮前都有几十个太平军士兵用长绳拖拉着,炮后同样有七八个汉子涨红着脸吃劲的往上推。昨夜一场大雨让道路泥泞不堪,令得山道上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溅满了泥土。 山道的尽头便是小北山主坡。坡南,是一座座用茅草和枝干搭建的棚屋。前方轮换下来的太平军将士就在这棚屋中休息,屋中没有床,而是大通铺。地上铺满厚厚的干草和树叶,上面再铺垫被。几十个疲倦至极的太平军士兵就那么挤在上面呼呼大睡。他们实在是太累,这会就是天塌下来恐怕都没有人愿意睁一睁眼。 空气中散发着食物的香味,连轴转的伙兵们正在熬制一锅锅食物,只为同袍们醒来后能有一口热食吃。因为山下正往山上面运炮,上百名伤员只能在民夫的帮助下侯在坡上等待,只到炮拉上来后,他们才被抬下山送入柳州城中。每一名伤员都要两三个民夫帮抬照顾,民夫们也是累的东倒西歪。 小北山正东坡上,却不知何时堆起了一座座坟头,坟头下埋的都是战死的士兵。而在北坡,一门门铜铁火炮依山而列,一颗颗实心铁球用竹筐垒着摆在大炮两侧。环形工事下的壕沟里,斜靠着或手持火铳、或手持长矛和大刀的太平军将士。 炮击、铳击、箭射、长矛剌.... 小北山恍若武装到牙齿的巨人。 安静在一个时辰后被打破,随着清军营中号角声再次响起,正抓紧时间休息的第四镇和炮镇将士再一次投入紧张的战斗之中。 清军的这一次攻势显然比之前更要猛烈,号角声中,小北山的太平军将士便看到成千上万的清军从军营中开出。 和之前几次进攻一样,清军同样驱使着抓来的汉土百姓负泥填沟。 太平军上下不以为然,因为清军驱百姓负泥填沟很多次了,却每次都是失败。但这一次,他们有些紧张,因为他们发现被赶过来的百姓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 惊恐的百姓被清军分批驱使着赶往小北山,他们有人专门挖土,有人则是专门拿着麻袋接土,土满了之后再交给那些要冲上去填沟的人手中。 “准备开炮!” 炮兵指挥官、汉军旗出身的牛根生放下千里镜,摇了摇头,他已经麻木,对于那些根本不被计算在伤亡之内的百姓,他的心只能狠,要不然,倒下的就会是他。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 最前方工事下的铳兵在军官的命令下开始装填药子,检查火绳。没有人相信那些百姓会将沟填满,可这次来的实在是太多,那种如潮水般涌来的百姓实在是让心中压力倍增,让人头皮发麻,让人心惊胆战。 “冲上去,把袋子扔进沟里马上撤回来,不想死的动作就得快!” 清军的骑兵在马上拿着马刀驱赶着炮灰往前冲。 这一次,却不单是百姓往前,人群中赫然夹着一队队的背着弓箭、火铳的清军。 在清军的驱赶下,那些填土的百姓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哭爹喊娘的往前跑去。 百姓们鼓噪嘈杂,声闻十里,太平军在工事中,安静异常,一动一静,很是诡异。 终于,负土的百姓冲于终到了壕沟,然后便听一声炮响,旋即无数炮声响起。大炮的轰鸣声掩盖了火铳打响的声,这一刻,人耳之中听到的只有炮击声,没有其他。 无数被清军驱赶来的百姓被炮子无情的打死,一颗颗铁球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忽沉忽跳,带起无数尸体、收去无数人命。 霹雳叭拉的铳声中,一排排的百姓被铳子打中或是倒在地上,或是倒下沟中。后面的百姓却不为所惧,疯狂的踩着前面人的尸体将负满泥土的麻袋扔进了沟中,然后头也不回向着来路跑去。轰鸣声中,许多没有被火炮、铳子击伤的百姓就被后面的人直接推进了沟中,他们的尸体成了这壕沟的一部分。人活着,头顶却扔下无数麻袋,直接将他死死压在当中。 太平军的铳兵只是机械的按着平日的训练装药、点火、发射。他们甚至都不去看那些被他们打死的百姓,因为他们不敢看。 清军计算出了太平军不可想象的火铳射击密度,他们驱来了比以往更多的百姓,为的只是太平军的铳子和火炮发射速度和密度不足以压制填沟的速度。 后方督阵的清军骑兵不断挥刀砍杀那些被炮子吓的往后跑的百姓,在他们的狰狞马刀威逼下,百姓只能向前冲去,盼着菩萨能够保佑自己不被铳子击中。 广西这些年倒是没有什么天灾,百姓们日子都能过的下去,可是没有天灾,却有兵灾。与邻省广东一样,明清双方在广西来回争夺,造成境内生产遭到破坏,百姓妻离子散,人口直线下降。而柳州附近更是因为清军在柳州的屠城几乎十室九空。(未完待续。) 请一天假 他今天又喝多了,叫他起床更新,嘴里连连答应,人就是不动。儿子叫了也不动,呼呼大睡,口水流一枕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算了,让他休息一天吧。 明天我会亲自监督他,他要不给我娘俩码字挣钱,不把今天补上,就一哭二闹三.....让他晓得厉害。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六章人死了不打紧 赵行不是柳州人,他是庆远人,这一次是全家一起被清军从庆远抓过来做炮灰的。赵行的两个哥哥已经死了,尸体在哪,赵行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死了。老爹老娘也死了,一个是饿死的,一个是被清兵打死的。除了死去的兄长和父母,赵行还有一个小妹活着。 比起被迫替清军填壕沟的哥哥以及被打死、饿死的爹娘,赵小妹很幸运,虽说每天都要被好多浑身散发臭气的清兵糟蹋,可赵小妹不必担心自己会和哥哥们一样被清军撵去负土填沟,也不用担心清兵会把她赶去冲明军的防线。 乱世之中,身体就是女人最大的本钱,最大的活命本钱。很幸运,赵小妹是个女人,年轻的女人,而不是男人,所以她有活下来的价值。至于她所受的屈辱,难道又真是屈辱吗?屈辱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时代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死人和活人。 两个哥哥的死和小妹的受辱并没让赵行对清军有多少仇恨,他现在正紧紧扛着一袋泥疯狂的向前跑着。前面响起的哭喊和惨叫声他听不到,地上的尸体和血迹他也看不到,他只知发了疯似的向前奔跑着。 他没有失去理智,恰恰相反,他很清醒,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好多人死了,如果自己不快点帮大清兵把那沟子填满,很快他也会死去。 想要活下去,动作就得快,就得快! 只有快点把背上那袋泥土扔进沟中,只有快点跑回去拿下一袋泥土,他才能早点看到大清兵冲进明军的防线,然后把他们屠戮怠净。唯有如此,他才能活下来。 拼命的原因只在于想活下去;勇敢的原因也只是仅仅想活下去。 无数和赵行一样抱着活下去念头的汉土百姓勇敢、毅然向前冲去,他们大喊大叫着,仿佛忘却生死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倒在明军的炮子和铳子下。但更多的却是前赴后继,以无惧死亡的勇敢姿态出现在对面明军的视线中。 “他们疯了不成,他们为什么不回过头和那些清兵拼命?” 机械射击着的太平军铳兵们脑海反复闪着这个念头,他们无法理解那些明知朝前是死亡却还要向前跑的百姓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虽然没有武器,可他们有很多人,他们为何不反抗!哪怕反抗会死很多人,可死去的人会比现在多么? 反抗或许还有一条生路,或许能够逃走一些人,不反抗却只能在阎王爷面前排着队,昏昏噩噩的等着死神向他招手。 然而就是没有人反抗,相反却是争先恐后,相反却是自相残杀——为了能够将手中的泥袋扔进沟中,为了壕沟早点填满,太平军的士兵看到很多没有受伤的百姓被他们身后的人推进坑中。 “百姓们不是不畏死,他们也不是勇敢,他们只是不敢回头,因为他们害怕清兵的刀。往前冲,他们或许还有再次回去的机会,若不往前冲,他们就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非要用个理由来解释他们的疯狂行为,那就是晚死比早死好,你死比我死好,明白么?” 牛根生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也没有下令停止炮击,免得无辜百姓凭白死伤。眼前这幕,他看的太多,只不过从前是他驱使着百姓去冲明军,现在却是看着百姓来冲他而矣。 人心是肉长的,不是铁打的。起初,牛根生也心颤过,也不忍过,可看的多了,他又能如何? 这年头,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万余汉土百姓如人海般,如浪潮般一波波向着太平军涌过去,又一波波退去。周而复始,没有停歇。只那遍地的尸体和已经填得满了大半的壕沟在告诉战场上双方——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而战争不存在同情。 望着那些被驱赶过去充当炮灰的百姓,望着他们一片片的倒在太平军阵前壕沟里,广西提督线国安神色不动分毫,脸上没有不忍也没有犹豫,这些百姓的死活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一件事。甚至在给朝廷的奏报上他都不会浪费一个字来描述这些百姓如何勇敢替大清填壕沟,他只关心这些炮灰的死亡能否将那壕沟填满。要是不能,他还得头疼到哪找更多的炮灰,因为方圆数十里地的百姓都被他搜刮过来了。这一次要是还不成功,广西提督真的要焦虑了。他在柳州耽搁的时间太久,他在小北山付出的伤亡太大,信王爷对他迟迟不能拿下柳州已经很是不满了。 “明军采用的是轮流发射,不间断射击,看起来铳子打的很快很密,不过他们的火铳也不比咱们强多少,打个五六铳总要停下,要不然铳杆子太烫药子都装不进去,所以总会有停顿。对面山上的火炮同样如此,我算着,大概七八炮,明军火炮就会有个停顿。不要小看这个停顿,这就是我们取胜的关键。” “提督大人说的是,明军确是有停顿。” 左翼总兵全节听了一会炮声,点了点头,嘿嘿的笑了起来,颇有些得意的说道:“广东蛮子再怎么厉害,也顶不住咱们弄这么多人来冲。他们打的越凶,药子的消耗就越大,到时看他们还能撑多久。” “传令下去,闻炮声全军压上,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小北山!” “喳!” 当下就有线国安的亲兵打马前去传令。 “提督大人,咱们可是把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驱来了,要是全死光了,这柳州和庆远也就是个空地了。”全节有些遗憾。 线国安不以为然道:“没人不要紧,等平了明军,可以从其他地方移人过来。” 全节忽的眼前一亮,拿马鞭朝前方一指,兴奋道:“壕沟填了大半了,再有一柱香时间,恐怕这沟就填满了。” 线国安探头看了一眼,把手一挥,吩咐道:“去,叫炮营把炮推上去,不能光听南蛮子炮响,咱们的炮也得响一响。”(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为了活下去 清军的火炮打响了。 线国安的嫡系兵本就是定南藩下汉军,而定南藩下汉军则是整个清军之内最擅长火器的部队,装备的火炮和火铳数量远超靖南藩下和平南藩下。线国安率部入黔时,一路又缴获了大量孙可望部明军的火器,使得线部成为西南清军之中火器力量最强大的一支部队。也正因为火器强大,线国安部才能连败拥有象兵的明军,一路从贵州向昆明推进。 这次线国安奉多尼命令率军回防广西,携带的火炮数量实际超过了驻守柳州的太平军炮镇,只不过在之前的战斗中,线国安并没有将他的实力完全展现,以致当面太平军并不清楚他的真正底子。如同独山州那一战,线国安先以示弱迷惑太平军第十一镇,尔后在第十一镇上下懈怠之时,出其不意一拳砸出,结果导致十一镇几乎全军覆没。 同样,线国安的耐心用在了柳州战事,哪怕他急于打破柳州城,但还是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试探、消耗、攻击太平军,为的就是能够捕捉最佳战机,在最有力的时候一举拿下柳州城北这处高地。而之前清军所表现出的种种不堪,某种程度上不过是线国安的再次示弱而矣。为了让明军相信自己无法攻克小北山,他想撤军又不能撤,在此进退两难,线国安甚至命人将这消息透露给了一些绿营兵,而知道清军“实际情况”的绿营兵在第二天就会被派上去攻打明军,结果明军便从俘虏口中知道了线国安的难处。 其实,打一开始,线国安就根本无意攻打柳州,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柳州的难以攻克,因为他曾亲自指挥过攻打柳州。三面环江,又有水师可以机动运兵运粮的柳州城从来不是线国安想拿下的目标,他的目标是桂林。而想要全军北上攻打桂林,则必须要拿下柳州城北这座高地。 小北山的重要性不仅仅是柳州的北门户,更重要的是占领了这里,清军可以将柳州城的明军完全锁死在城中。只有柳州明军被困,线国安才可以大胆无虑的挥师北进。太平军一直在外线活动的那个第五镇虽然战力不弱,不过线国安相信,自己若是全力进取桂林,那个拥兵数千的第五镇是万万抵挡不住自己的。 开战以来,线国安不断驱使降军攻打太平军阵地,使得太平军上下都以为清军在拼命,再加上从俘虏那里获得的假情报,广西巡抚邵九公不由有些乐观,认为线国安不过如此。 身为巡抚总指挥的邵九公乐观态度自然感染了小北山驻守的太平军将士,驻守的第四镇甲旅和炮镇对清军都有些轻视,认为这些汉军和绿营终是比不得满州鞑子,不过是帮色厉内荏的家伙,除了驱使百姓充当炮灰外就没有什么克敌手段。他们真要有本事,也不会十多天了连柳州城墙边都摸不到一下。 有此想法的太平军在听到清军阵中突然响起炮声时自然都是吃了一惊,他们吃惊的不是清军有这么多的火炮,而是在此之前,对方竟然一直将大炮藏在军中不露面。 线国安手下这支炮兵的操炮手都是定南藩下汉军老卒,军官都是在当年登莱巡抚孙元化所建新军呆过的,降清之后几乎参与了明清战事的所有大规模战事。当年松山之战,清军能够快速占领明军粮道所在笔架山,这支炮兵在其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一片石大战时,虽说是满州兵和吴三桂的关宁军和闯军正面硬战,但若无三顺王的炮兵在后方掠阵,夺制住了闯军步队,那一战结果也是难说。 清军炮响之后,早就待命的线国安本部精兵连同万余降军便齐向小北山冲来。原先夹杂在负土百流中的清军箭手和铳手也开始对工事后的太平军发起进攻。 壕沟已被填埋大半,剩下的已经不需要再填了,因为人直接可以从尸堆和泥堆中过去。大清兵全军突进令得活下来的负土百姓都是激动,他们以为接下来的战事不再需要他们,他们可以保住性命。然而当他们带着死里逃生的激动和兴奋准备往回跑时,后面的清军骑兵却用马刀威逼着他们继续向对面山上的太平军防线冲去。 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没有犹豫的时间,赵行就硬着头皮随着人群向太平军的防线冲了过去。赵行不能不冲,因为那些不愿意冲的人都被大清兵砍去了脑袋。他不想自己成为一具无头的尸首,他想活着回到家乡。他也想活着将小妹带回去,大清兵承诺过,只要破了明军,女人们可以放回去。爹娘兄长都死了,赵行在这世上只有小妹一个亲人,他虽然怕死,可若是有可能,他还是要将小妹带回家的。 为了活下去的资格,或为了能够带着女儿、姐妹回家的百姓们在清兵的再次威逼下,蜂涌着越过壕沟向着太平军的防线冲过去。 炮子、铳子不断在他们身边飞射着,赵行亲眼看到前面的一个同乡被明军的炮子砸掉脑袋,而他那无头的身体依旧向前跑了十几步才仆然倒地。那模样实在是太恐怖。 明军显然是发现了清军的大举进攻,他们的炮打得太凶,铳子打的更密,导致的结果自然是那些充当炮灰的百姓一片一片倒下,如风吹稻浪般。 绝望和恐慌在蔓延着,喊叫的声音更大,没有人再有理智了。赵行夹在人群中麻木的朝前冲去,他赤着脚,跳进了壕沟,又从沟中爬出,双脚拔出时,他感觉自己的脚被人拉了下,那感觉就像是在河中游泳时突然有水鬼从下拽他的脚一般。 连爬带滚的翻出壕沟,赵行浑身都湿透了,上半身是汗,下半身是尿。他“啊啊”叫着,也不知叫着什么,手中不知从哪拾的一根木棒,就那么笔直向前冲去。 冲在最前面的汉土百姓人人面目狰狞,脸上或是泥土,或是鲜血,或是汗渍。他们就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跑的很快,他们看到了前面明军设置的障碍,看到了那一圈圈的铁丝和竹枪、栅栏设置的防线。铁丝上挂着好多发着寒光的铁蒺藜。 “啊,我的脚!” 突然,前头的人忽的惨叫起来,好多人抱着脚在那跳来跳去。赵行看的明白,前方的地上都是铁蒺藜,撒的到处都是,让人根本无处落脚。有的地段倒是没有铁蒺藜,可地上却密密麻麻扎着一根根削尖了的竹桩、铁钉。密集的让人看着都心惊。 越来越多的百姓双脚被剌破,被活活钉在那。疼痛让他们终于清醒了些,他们想回头,可后面的人群却如一堵墙般把他们推向前面。 一个个倒下去的百姓成了后方同伴和清军的“踏脚石”,赵行也倒了下去,他的身体离前面明军的栅栏只有不到十步距离。可他再也不能靠近,他的右手捏着拳头,死死看着那栅栏,他清楚的看到栅栏后有一顶顶红色的军帽。 我就这么死了么?我终是要和爹娘、哥哥他们一样死了么? 赵行绝望的看着那些戴红帽子的明军,他的身体不断的被后面的人踩踏,每一次踩踏都会让他的身体痛上一分。他整个人都不能动了,因为他的身子被无数铁钉和竹桩死死钉住,倒下时是什么姿势,现在还是什么姿势。 无数清军呐喊着随着百姓性命铺就的通道向着山坡上冲去。 “轰!” 一声声炮响从明军阵中传来,伴随着炮声,正在冲锋的清军一片片倒下。明军大杆子铳和虎蹲炮发射出来的铁钉和铅子将阵地前变成了一处禁区。(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八章疯狂崩溃 太平军本无虎蹲炮,那虎蹲炮乃是戚家军的标配火炮。 戚家军余部在戚继光侄儿戚金带领下参与浑河之战。此战3000戚家军以火器和4000川军白杆兵配合力敌数万后金骑兵,力毙金两白、两黄兵上万,却因辽东援军不至覆没。战后,戚家军所配大量虎蹲炮落入金军之手,后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渡海投敌,金军遂将历来征战所缴获火器连同火炮一半交“三顺王”部使用,一半组建汉军炮兵乌真超哈营。 尚可喜、耿继茂的兵败使得太平军获得二藩麾下火器,潮惠大战,太平军海运突袭自潮州南下,由续顺公沈永兴所领乌真超哈炮营,此战乌真超哈全军覆没,太平军由此尽得乌真超哈所携火炮,其中虎蹲炮40余门。 在亲自测试虎蹲炮性能后,鉴于虎蹲炮射程不远,但是近距离内开火如同大杆子铳一般发射出的散弹威力惊人,所以周士相令齐豪将虎蹲炮集中使用,与大杆子铳配合作为正面防线防守之用。小北山阵地有虎蹲炮27门,大杆子铳40余支。 虎蹲炮、大杆子铳作为近距离杀敌的利器,也是太平军对敌杀伤的最后一杀招。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数十门虎蹲炮和大杆子铳同时开火,威力立时显现。最前面那些被击中的百姓和清兵浑身上下好似筛子,遍体都是血洞。炮声响后,又是密集的几轮铳声,山坡之上的太平军阵地浓烟弥漫,敌我双方谁也看不见谁,身置烟雾之中的清兵和百姓则是如置地狱之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甚至都看不见自身存在,只知眼睛呛得厉害,鼻子嗅到的也是呛人的硝烟味。浓烟令得战场好像时间停滞,瞬间静止了数十秒。 等到微风带走浓烟后,明军阵地前只有尸体和没有死却马上要变成尸体的身体。尸堆之中,没有断气的清兵和百姓挣扎要爬出来,他们无一不是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爬出般。 当场死去的人格外幸运,因为他们不必忍受身体突然分开的痛楚。有一个清兵大腿被打断了,他站不起来也走不动,但又不想就这么死,在尸堆中艰难的爬行,却怎么也爬不出。又有清兵脑袋被虎蹲炮开了半边脑壳,人竟是没有死,直直的矗在那,小辫子吊在半边脑壳上,人发出“呃呃”的喊声,身子还似乎向前移动,看着如同行尸走肉般。 从东到西,一片片的尸堆,未死之人的惨状令得后面的清兵和百姓都是为之发呆,也同样令得造成这一场景的太平军将士心惊。 就在太平军以为清军会退去时,却见那些发呆的百姓和清兵再一次疯狂涌上来。 山顶上,牛根生的眉头紧皱着,千里镜中,他看到清军的马队疯狂的屠戮那些不肯前进的百姓和降军。 线国安根本不在乎那些百姓和降军的死活,在他的严令下,督战的马队继续逼迫着百姓和降军往太平军的阵地冲去。 线国安的目的很简单,用那些不被计在伤亡在内的百姓和降军性命耗尽太平军的药子,填平太平军的工事,然后派出最精锐的兵马和他们肉搏,凭借兵力的优势绞杀小北山上所有的明军,直到将这处高地彻底控制在手中。 全节见万余汉土百姓炮灰只剩下不到两千人,眼珠一转竟是传令下去将营中的几千女人也往小北山驱去。在清兵长刀的威逼下,几千被掳去淫.虐的女人啼啼哭哭的踏上她们父兄走过的道路,在那条铺满她们亲人尸体的道路上跌跌撞撞的向着前方走去。 这不是战争,是屠杀。 小北山上的太平军将士心颤了,他们能够下着那些男人开火,将他们成片的宰杀在阵地前,可望着那些衣衫褴褛,甚至赤身裸.体的女人,他们心跳的厉害,呼吸也更加急促。 “他娘的,这他****的不是人干的事!” 第四镇甲旅旅校吴麻子哪怕是土匪出身,哪怕曾经也杀人如麻,哪怕曾经也当着人家父兄面祸害女人,可却从来没有干过将成千上万女人驱使当炮灰的事情。 清军的疯狂取得了成效,太平军的炮火和铳子已经无法抵达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 战事向着线国安的预料转变,失去了火器优势的太平军不得不和清军肉搏。 靠着无数百姓、无数女人尸体,清军终是冲到了太平军阵地前。他们赶着百姓疯狂去推太平军阵地前的木栅栏,而太平军为了栅栏不被破坏,只能拿长矛去剌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去剌那些一边哭喊着一边去用手狠狠去推栅栏的女人。 铁丝网绊倒了无数女人,上面的铁蒺藜剌伤了无数人,没有衣服的女人被剌得满是血条条,有衣服的女人同样也是如此,不同是的,先一刻她们身上还有衣服,下一刻却是赤条条了。 女人们不想死,赤身的她们没有什么屈辱感,她们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噩梦,而不是去想着找一点布料遮挡自己的身体。 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便是有清醒的这会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的向前。 人性的最自私在这一刻体现的是那么完美,后面的人永远都是在推着前面的人,直到前面的人倒下,她们再被更后面的人推着向前。 铁丝网被摧毁,铁蒺藜和铁钉被尸体铺满,木栅栏被一段段的推倒。如潮般的人群不再成一线往前推进,而是分成无数条箭头往前推进攀爬。 太平军在拼死守卫着阵地,长矛一次又一次向前剌出去,一次次又一次缩了回来。一伸一缩之间,带走的是一条又一条的生命。无论是百姓中的男人还是女人,又或是清兵,都倒在了地上,没有人知道他(她)们叫什么。 线国安知道,那些人叫炮灰,他们活着的意义就在于这一刻被驱使上前。 随着一道道防线被突破,随着杀的女人越来越多,太平军也崩溃了,没有人受得到这种战斗,受得了这种疯狂的屠戮。 线国安敏锐捕捉到了战机,随着他一声令下,清军阵中响起激昂的鼓声,那刻,炮打得更响了,哪怕炮子不分敌我的落在山坡上。各式旗帜飞舞,刀出鞘、弓上弦,铳装药,六千多线部精锐汉军连同一万多由明军降兵改编的绿营兵在鼓声的引导下呼吼着冲向了小北山。 冲在最前面的战前喝了血酒的敢死之士。他们人人双甲,这时却没有穿上甲衣,而是保持着匀速向前。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帮背着铁甲的辅兵,等到了山坡下,这些辅兵立即上前为那些敢死之士披上甲衣,尔后这些披着铁甲的精兵便持着长刀嘶吼着向坡上登去。 ....... 对不住诸位,昨天一天都在外面。大清早爬起来赶紧码字。不要骂我。(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九章岌岌可危 山坡上,参杂着清兵的百姓队伍遮蔽了半个山腰,太平军的铳声越打越稀。相反,从坡下响起的清军铳声却越来越密集。清军吸取了前番进攻失利的教训,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了太平军轮射的决窍,两千余定南藩下汉军分做几股,以30至40人为一批次,不间断的向着坡上放着铳,直将那些躲藏在工事后的太平军压的无法抬头。 成批的百姓被那些夹混在当中的清兵或威逼、或带领着继续向着坡上的太平军工事冲去,在他们后方,上千辅兵不断的将堆积过高的尸体搬开,开辟出一条足够平坦的道路供清军后续大军涌上。 从坡顶向下看去,赫然便能看三条平坦的大道,和后山坡用木头垒起的通道不同,前山的道路是用尸体铺就的。无数可以夺去人命的陷坑和障碍都被尸体铺填,失去原先的作用。 赵小妹哭哭啼啼的在清兵的驱赶下跃过那道用无数尸体填平的壕沟,她的上身不着寸缕,下身却围着一块破布,一动一合之间令得她身躯再无秘密可言。 小妹身上没有血,只是膝盖以下染满血迹,粘乎乎的怎么擦也擦不掉。眼前的景象也容不得她弯腰去擦拭什么秽物,她只知道自己在朝前走。有时,小妹很想停下来,可是后面涌上来的人却让她无法自主,哪怕只想停下喘息一口气。 好多人死了,不用别人说,小妹也知道,因为她看到了一路过来的尸体。她也曾用目光在尸堆中搜寻,她很害怕看到那里面有她熟悉的面孔。天可怜,直到现在,小妹都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当然,这或许和那些死人脸上都是泥土和血渍有关。 前面的坡上还在不断死人,小妹看到好多人从山上滚落下来,有男人,有女人。又艰难的随着人流登上一处布满栅栏的斜坡时,小妹突然“啊”的一身尖叫起来,她的手不知是要捂眼睛还是要捂嘴,因为她看到她的脚下有个熟悉的面庞正不屈的看着自己。 那是她的三哥,最疼她的三哥,流着泪说要带她回去的三哥。 赵行的身子成了这通往山坡道路的一部分,他的身体被铁钉和竹枪牢牢钉在地上。无数的男人和女人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只为成为下一具铺路的尸体。赵行的眼睛至死都没有合上,因为他不甘心。 小妹甚至都不能蹲下去摸一摸三哥的脸庞,她后面的人就不断的将她挤着朝前。 女人们不能不挤,她们不得不向前,因为后面的大清兵不是拿皮鞭在抽打她们往前,而是拿刀在砍杀她们。哪怕只是仅仅慢了一步,大清兵也会毫不犹豫的砍杀过来。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大清兵从来都不曾怜香惜玉过,正如他们的提督大人将这些百姓和女人当成消耗对方药子的炮灰看待,这些大清兵们同样也从未将这些可能几个时辰前还在他们身下受辱的女人当人看过。 只要手中有刀,女人便不是稀罕物,死了这批,只要大清兵愿意,他们马上就可以得到另一批。大不了多费些功夫去搜罗而矣。就在不远处的柳江,去年,大清兵曾将七千多玩弄够了、身体也垮了、病了的女人集体赶进江中。那时,柳江为之断流。 山下,大清兵的火炮还在隆隆响着。头顶上,不时有炮子飞过。山上,大明兵的炮声却几乎听不着了。 小妹带着剌骨般的心痛呆滞的、恍若抽去魂魄般,被威逼向前的人潮裹挟着继续往坡上走去。在她的前方十几丈处,一队大清兵正在疯狂砍杀因为畏惧而不敢向前的男人和女人。 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和女人被砍翻在地,大清兵如砍瓜切菜般夺去他(她)们的生命,而那些男人和女人却好像认命般听凭大清兵宰杀。甚至好多不敢向前送死的男人和女人跪在地上任由大清兵砍断他们的脖子。自始至终,他(她)们既不哭也不喊,没有一个人反抗。或许,他们想的更多的是快点去投胎,省得再在这世上活受罪。 死去的人很快被拉到一边,要么去填明军挖的陷坑,要么就直接摞在一边,成为后来者的警示对象。 那些被砍断脖子的无头尸首或被砍去四股的可怜人仿佛是大清兵在刻意告诉下一批人:看,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男人们在哭,女人们在叫,可没有一个再敢回头。他们只能紧闭着双眼跌跌撞撞的继续往上爬。 看到小妹她们过来,那些清兵脸上满是狰狞的笑容,他们用刀尖指着这些他们天天玩弄的女人,嘴里发出淫.荡的怪叫声。小妹听不懂这些大清兵在说什么,因为他们是北方人。听说这些北方人是从遥远的关外来的。 为了这一次进攻,线国安等待了十多天,也部署了十多天,细致到哪些兵负责驱赶炮灰、哪些兵负责引领炮灰、哪些兵负责砍杀炮灰都一一做了部署。 线国安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完美的人,眼前的一切也证实了他是一个完美的人。攻势如他事先所做及所料想那般,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或许还有些瑕疵,但至少,小北山的明军真的被他耗光了药子。战前部下们有人担心炮灰会因为恐惧回头冲乱自家兵马的情形也没有发生,甚至线国安在部署时都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探察的明白,小北山的太平军完全是以守为主,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反驱炮灰,而唯一有能力这么做的柳州城现在却是动静全无。或许,柳州的守军天真的以为这一次清军的攻势和先前十几天一样,都在做无用功吧。 “放铳,放铳!” 百户林振生叫的嗓子都哑了,可四周并没有响起多少铳声。 “为什么不放铳!” 林振生拉过一个铳兵,大声喝问他。那铳兵却是一脸苦色的将盛放药子的牛皮袋递到他面前,“大人,没药子了!” 不止这个铳兵没了药子,林振生的其他部下也没了药子。 没了药子的火铳连烧火棍都不如,而没了药子的火炮同样如此。 小北山防线岌岌可危,柳州城中,广西巡抚邵九公却在计算这一次清军又会损失多少人马。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章天时地利人和(一更) 广西战事开端,邵九公对于诱使线国安深入广西再加以围歼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据那些降官交待,线国安本部只有万余原定南藩下精兵,其余多是云贵两省投降的明军。 仅从战斗力而言,线国安本部汉军并不算一支强军,否则也不会被晋王李定国压制了那么多年。直到晋王从安龙保驾去云南,广西明军留守兵力空虚,线国安才得以趁机攻占柳州、浔州、梧州等广西要镇,切断了云南和广东明军联络通道,实现了明面上广西版图归于清统。倘若当年晋王没有从广西抽走主力,线国安及定南藩下那些残军恐怕连在广西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最大的可能是如丧家犬一般狼狈逃回湖南。 而以军心而言,现在的线部也未必是铁板一块。人数多达线国安本部三四倍的降军大半都是原孙可望的驾前军及其他明朝兵马,这些人在孙可望降清后士气低沉,对抗清前途绝望,以至清军入黔以后要么望风而逃,要么不战而降,比起誓死抵抗的晋王及巩昌王麾下兵马差了不是一分两分。这差,不是差在战斗力,而是差在军心。 三四万刚刚投降的降兵能够为满清朝廷卖多大命,邵九公对此保持疑问。而线国安又是否能如臂使般驱使这些比他本部多的多的降兵冲锋陷阵,邵九公同样怀疑。两个怀疑之下,他自然对战局充满信心,且难得乐观。 周士相选邵九公出任广西巡抚,成为太平军组建以来第一个独力承担一方面军政的大将,某种程度不是看重邵九公能打能拼,而是看中其老成持重。 太平军西南战略的核心是封堵云贵清军,换一个字眼便是守。依托湘黔及桂黔多山少道的地形,凭借地利将几十万清军封在云贵不得出,便是周士相早在广东时就和宋襄公定下的“勤王战略”。 此战略两个要点,一个就是湖南和贵州边境的封堵,另一个则是广西和贵州边境的封堵。前者,周士相亲自领兵前去实施,后者,则交给了邵九公。 老成持重的邵九公无疑很合适承担“守”这个任务,且按照原先的计划,诱敌深入,逐步消灭进而在柳州合围线国安,断绝其部与贵州的联系,使其孤军顿于柳州坚城之下。届时即便线国安手下的兵马和广西太平军总体兵力相当,对方也不可能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天时、地利、人和,战争的三要素,太平军已尽数取得。 天时者,广西全境为太平军所占;地利者,坚城要寨关卡要道尽在太平军手中;人和者,上下一心,太平军凭借快速席卷广西取得的胜利将广西军民凝聚在一起,哪怕是降官都在太平军的兵锋之下改旗易帜,摇身要与大明共存亡。当然,最大的人和是那些降官都惦记着一家老小和家族的命运,他们可不敢拿家族存亡去赌太平军的刀会不会软。在面对马上要自己命及可能要自己命这两个十分头疼的选择题下,降官们一致选定了前者,以致广西反清声浪高涨。 攻占广西可以说顺利无比,唯一可惜的是定南藩下那帮汉军没有将家眷从辽东带过来。这不是他们不想带,事实上当年多尔衮令三顺王南下时,都是允他们将来可以开藩建镇,永镇南方。而为了让汉藩们替大清卖命,多尔衮也是大度的允他们将留在辽东的家眷尽数带往南方。这就是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多尔衮的这个大度决定确让汉藩们倍加用命。尚可喜和耿继茂在攻占广东后,都将家眷从辽东迁到了广东,孔有德却没有干成,因为还没等他着手为将士们将老婆孩子从苦寒的辽东迁来,李定国的大军就将他围在了桂林城中。 定南王府一场大火,孔有德一家120余口人都送了命,只幼子孔廷训和在北京的女儿孔四贞逃了此劫。此后,定南藩下残军在广西一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除了极少数将领在军中携有家眷,大部分定南汉军的家眷都在辽东巴巴的等着消息。这就导致太平军占领广西后,不能如同广东那般以家眷性命要挟,从而让线国安部不战自溃。 人质没有,金银财货却是缴获颇多。可以说,线国安军中大小将领多年来抢掠的身家全落在了太平军手中,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在听说广西沦陷后,线国安麾下的大小将领可都是人人咬牙,红着眼睛要回广西和太平军拼命的。 当然,广西的太平军可不怕线安国的手下回来拼命,吃进肚中的东西让他们再吐出来也很困难。 有利条件尽占,又是对付远道而来,千里回军的线国安,负责这一任务的又是以持重闻名的邵九公,怎么看,周士相都不认为广西这边会出什么纰漏。即便邵九公依旧对付不了线国安,但将对方牵制在柳州附近也算合格完成任务。 周士相从前在广东香山时对诸将所说,伐清如伐树,满清朝廷好比一棵根深干粗的大树。根者,满州人也;主干者,蒙汉八旗也;枝干者,各地绿营也,而支持满清的汉人地主士绅就是这棵参天大树的叶子。对付这棵树,首要的便是先将叶子摘光,枝干锯掉,然后再去砍主干,最后刨掉它的根。伐树的过程是缓慢且极其凶险的,一不小心就会砸死人。而对于一些枝干和叶子,如果它们愿意自己落下,从而让满清这棵大树越来越虚弱,周士相也是乐意看到并愿意成全的。 周士相从没自大狂妄到以为可以凭借太平军一军之力就能把西南几十万清军给一锅端了,所以他联络夔东十三家,将顺军余部作为一股大水从夔东放出来,去冲两湖,替太平军承担北线压力。另一方面,对西南清军,周士相依旧采取从前策略,即分化拉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一章分化拉拢(二更) 分化拉拢的前提就是首先要确定谁是太平军的主要敌人,谁是次要敌人。无疑,满州人是太平军乃至全天下汉人的主要敌人。二者之间的关系是你死我活,任何对满州人的妥协都是对汉人的背叛。所以对满州这个首要大敌,太平军要做的就是必须予以痛击,予以消灭,毫不留情的消灭。 而对于蒙古人,则在痛击的时候可以稍稍拉拢一下。满清提出的宣传口号是“满蒙一家”,这个口号实际只是满州人一家之言。据投降太平军的蒙八旗固山额真苏日勒等人交待,只有蒙八旗的蒙古人和满州人是真正的一体关系,这是因为蒙八旗都是早年后金之时主动投附满州,或被满州征服的蒙古小部落,几十年下来,这些当初的蒙古人早就和满州人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或者说他们已经满州化,不再以蒙人自居,而是以旗人自号。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蒙八旗的蒙古人都剃发蓄辫,而非蒙八旗的蒙古人则没有。 苏日勒的祖上便是蒙古小部落的贝子夸尔夸,当时带了三百多族人投奔努尔哈赤,是最早被编入蒙军旗的蒙古人。而关外诸蒙古大部中,只漠南蒙古诸部,如科尔沁等族与满州人关系紧密,其他蒙古诸部与满清的关系只限于合作关系。换言之,就是一起抢劫的伙伴,除此之外,满州人并无法对蒙古诸部实施有效指挥。而原先漠南蒙古的统治者,察哈尔部对满州人也是抱有极大敌意的。 察哈尔部原大汗便是黄金家族的直系继承人林丹汗,可惜他于后金天聪八年死于痘症,后其妻苏泰太后、子额哲率部众归降满清,清廷将其部众编为六旗,授其为亲王统率部众。额哲因病去世后,其弟阿布奈袭为亲王。但是,与哥哥对满清的顺从不同,阿布奈却始终对先人的耻辱耿耿于怀,心中始终怀有复兴大蒙古之愿,不愿意被满州人统治,所以他接替哥哥成为察哈尔亲王后,多年不朝见北京的顺治,清廷便将其革职下狱,囚禁在盛京。 阿布奈有二子,长子布尔尼,次子罗不藏。阿布奈被囚禁在盛京后,清廷以他长子布尔尼为亲王,但是布尔尼的态度与其父相同,同样不愿臣服满清。由于父亲阿布奈被囚,布尔尼对清朝的仇恨更为加深,一直在图谋反清营救父亲,并带领族人重振大蒙古的光辉。这一点,清廷心知肚明,只是因为南方明朝残余势力未平定,所以一直无法腾出手解决布尔尼,只能依靠亲近的科尔沁等部对察哈尔部采取监视牵制。 顺治时期,又将蒙古诸部分为内外蒙古,内蒙便指漠南科尔沁等部,外蒙便指漠北准葛尔、漠西厄鲁特等部。对于内蒙等部,由于自努尔哈赤以来长期实行通婚,并依赖其来充当屠杀汉人的急先锋,所以清廷对其照顾有加,想尽一切办法掠夺汉人的利益与其共享。但是对外蒙各部,则不管不顾,拿其来做炮灰,做奴隶。 不但如此,满清为了避免蒙古各部壮大,利用喇嘛教统治蒙古,规定凡有兄弟八人者,七人须当喇嘛;兄弟五人者,四人须当喇嘛;仅有一人可为娶妻生子的平民。这样一来,蒙古女人没有充当喇嘛的福气,但又难找得相当的配偶,于是都做了满州人泄欲的对象。这自然令得外蒙各部对满州更加敌视,不愿向清廷称臣纳贡。 蒙古与满州关系的貌合神离及很多部落并非满清的盟友,这自然令得周士相调整对蒙策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这个朋友本质上仍是汉人的敌人,但在消灭共同敌人满州之前,还是可以暂时拉拢这个朋友的。 西南清军中的蒙八旗数量在三万人左右,其中又有外番蒙古兵数千。外番蒙古兵也好,蒙八旗也好,周士相都是一个态度,合作可携手,不合作便打杀。太平军和蒙古人合作有一个天然优势,那就是太平军中有着将近四千人的蒙古兵,这些人在现在及将来,都将对分化清军中的蒙军起到一定作用。 而对汉军和绿营,鉴于这些人本就是汉人,且大部分还曾经是大明的官兵,所以周士相认为可以给他们一条重新选择的道路。换言之,对于如线国安、吴三桂这些汉人军头,周士相其实是想拉拢他们的。如果占了西南清军七成以上的汉人兵马掉过头来去咬剩下的两成满蒙清军,满清可以说不亡也得亡了。 周士相没有给邵九公下达一定要歼灭线国安的严令,只要他能够拖住线国安,原因就在于此。而想要能够线国安反戈,前提则是让他看不到西南清军有赢,或有脱困的可能。 周士相在沅州准备对满清的平郡王罗可铎下刀了,一旦全歼罗可铎部,那孤军深入的线国安多半就要考虑一下其本人及部下的前途了。罗可铎败亡,线国安再转换门楣,云南的平西王吴三桂和那些投降的明军恐怕就会成为清军统帅多尼做恶梦的对象了。甚至远在北京的顺治恐怕也会在半夜惊醒,从而考虑是不是遣使与贼秀才商量一下划江而治的事情。 然而,事情总不会都按周士相设想的剧本走,线国安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将领。或者说,线国安是员良将,他有不按剧本走的资格。 独山州一战,轻敌的第十一镇全军覆没导致广西战事从一开始就往着不可预料的方向走去。收到第十一镇高进库败亡消息后,第五镇的赵自强犯了从前在绿营的坏毛病,他没有想着立即封堵线国安,为后方重新部署争取时间,而是匆忙率兵后撤,结果接连丢失南丹、河池、庆远、罗曹、柳城等通往柳州的要地,使得邵九公不得不匆忙部署柳州会战。由于太过匆忙,且战况实在是不利,新的会战计划比原先差了许多。(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二章重赏药子短缺(三更) 线国安猛打猛进,不断高奏凯歌向柳州推进,太平军的应对不当,丧师失地自然导致清军士气高昂,战意强烈。而那些被邵九公认定为战意不强,军心士气都混乱低迷的降兵在清军一连串的胜利剌激下,也判定太平军不如清军,大明还是要完,从而生了要在新主子面前立功的心思。他们要立功,自然就要向大清献投名状,这也是为什么攻打小北山伤亡最多的是那些降军,而降军依旧替清军卖命的原因,因为他们看到的是太平军被清军包围攻打,而不是太平军围着清军打。 在此过程中,线国安也表现出了良将合格的手段,他对降军,尤其是降军中的将领安抚力度绝对不弱于周士相。 钱财、官位、女人、地盘,一切能够剌激人卖命的东西,线国安都大方许了出来。而这年头,普通士兵在将领的眼中和炮灰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线国安花了大价钱,明朝皇帝都马上要被擒杀,一路进军又是不断胜利,降将们没理由不卖命。只要嫡系亲兵在,下面的兵就闹不出事来。人打没了,到时再拉就是,这世上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却是好找的很。 降将们人人卖命,线国安的嫡系更不示弱。太平军抢了他们的身家,让他们这么多年的积蓄全打了水漂,别说手下有兵的他们了,就是换成普通百姓,又哪个不是恨的咬牙切齿的。 如同太平军发家的模版,线国安麾下的那些降军重走了向太平军投降清军的道路,且表现的更恶,也更加凶残,一点也不弱于当年李成栋、金声恒、王得仁等人。 清军大举进逼,太平军节节失地。太平军方面,一些降官和降将对于局势也产生了错误判断,很多人已经开始准备后路,准备如何为自己洗脱“从贼复叛”的借口。 有几天,邵九公在柳州城中坐卧难安,他很担心自己守不住柳州,那样就意味着大帅在广西的全盘部署和全部心血都付诸东流。若是广西被清军复占,攻入湖南的太平军就是陷入绝地,在两湖清军、贵州清军、广西清军的三方夹击下,大帅再是天纵之资也断然不可能翻盘。所以广西绝不能丢,柳州更不能丢! 为了不让最可怕的局面出现,邵九公竭尽所能调集了所能调集的兵马屯于柳州,另外命令水师往柳州运来大批粮草,又下令将在南宁和浔州刚刚组建,还未进行多少整训的狼兵调来柳州。 好在线国安突入柳州后,却被小北山阻住了十多天,损兵折将,再也不复前些日子快打快冲,摧枯拉朽般的攻势。这让邵九公安下心来,也让那些起了异念的降官降将们重新审视起来,等着后续战事变化。若线国安能够突破小北山拿下柳州城,先前那些准备自然有用。若是线国安失败,那先前那些准备就得马上抹去痕迹。和清兵的刀比起来,太平军的刀把子也硬的很。 每次小北山发来的军情,邵九公都要仔细审看,有关清军伤亡的数字,他严令吴麻子不得夸大,以便能够从中窥视线部真正的伤亡。 小北山的接连胜利诱发了柳州守军的强烈战意,一些将领向邵九公请战,都道清军远道而来,又顿兵多日,定然疲倦至极,此刻正该全军出击重创对方,从而结束这场战事。 邵九公老成持重是不假,但不代表他没有勇气。他能随孔国治兄弟从江西一路打到广东,靠的可不是什么老成持重,而是杀人的锐气,要不然,他也不会活到现在。 江西老表出身的广西巡抚在叠加计算了清军伤亡后,结合从俘虏那里得到的情报,做出一个他认为还算精准的判断,那就是在连日进攻失利,损兵折将的情况下,线国安部此时也是虚弱至极,处于进退两难境地。其军中明朝降军大半不愿再被充为炮灰消耗,若柳州守军出城进击,哪怕不能重创线国安部,也当能迫使其退往庆远。这样,柳州和桂林的联络便能恢复。邵九公一直想问问那个游离在外的赵自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巡抚大人。 .......... 城楼上,邵九公轻挼这半年长长了不少的胡须,望着小北山方向,听着那边传来的炮声,有些冷笑。线国安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小北山的工事修得无比坚固,他想拿下来至少得要万余伤亡,这个伤亡代价他能吃的消?他攻了十多天,难道还看不出他根本没有能力拿下小北山?退一万步讲,你线国安就是拿下了小北山又能如何?难道你以为你还能拿下柳州不成? 线国安半个月来顿步让邵九公心情大好。 “禀抚台大人,牛指挥急报,清军驱使大量百姓冲击小北山,我军药子消耗太大,牛指挥请求抚台大人再调一批药子去。” “驱百姓冲击?” 邵九公摇了摇头,对线国安这种愚蠢做法不以为然,清军这种做法除了让广西汉土百姓更加仇恨他们,还能有什么好处?难不成线国安以为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能够替他们拿下小北山不成。不过小北山守军药子被炮灰消耗过大这个问题却须正视,清军驱炮灰上来,守军总不能一炮不发,一铳不打,真要这样,这阵地还怎么守。 “去,将藩库药子再拨一批去小北山,另外,叫吴麻子将伤亡情况报来。” 邵九公如此吩咐道,小北山对柳州十分重要,守军可以力败而亡,但却不能因为物资不济而败。 统管军需的副将王有喜闻言却上前一脸苦色道:“大人,藩库已经没有药子了。” “没有药子?” 邵九公吃了一惊。 太平军夺取广西时并没有缴获多少火药,原因是广西清军的火药大半都被线国安部下汉军带走了。留守广西的清军除了极少数汉军外,余者多是骑兵和营兵,根本不用火器,如此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火药供太平军缴获。因此现在广西和湖南的太平军所用药子除了一小部分是缴获所得,余下都是靠前期从广东带来的,连番征战之下,药子的消耗自然是个天文数字。 广东那边虽新建了专门生产火药的军工厂,可这厂是新建,所产药子数量有限。为了供给前线所用药子,在宋襄公的主持下,广东布政使司衙门和澳门的佛郎人重金采购了一批,另外也向金厦的郑氏采购了一批,这才保证了前线药子供给。但因为太平军进展太快,战线拉的过长,导致后方往前线物资输送出现了一定困难。柳州这边,最快的一批药子输送过来也得六天后。 邵九公有些头疼,小北山防线之所以能够大量杀伤清军,靠的就是依山而筑的环形工事,但工事是死的,最终杀伤敌兵靠的还是小北山上太平军强大的火器优势。现在小北山药子消耗怠尽,藩库却没有药子送去补充,这让山上的将士如何杀敌。 副将王有喜建议马上从第四镇的另外两旅调一些药子紧急送去,另外再调一支援军赶去,失去火器优势后,山上的甲旅只能和清军肉搏,那样伤亡定然会极大。 邵九公立即采纳了这一建议,命调第十镇的一旅兵赶到小北山增援第四镇,另外让水师那边想办法凑一些药子送到小北山。 柳州这边正为药子短缺想办法补充时,小北山上,第四镇甲旅和炮镇将士已经和冲上来的清军厮杀在一起。 冲在最前头便是那些喝了血酒,身披铁甲的敢死之士。他们要么就是汉军精锐,要么就是降军将领的亲卫,人人事先得了大赏,更是许了战后厚赏。在重赏剌激下,以及明军阵地被突破大半的鼓舞下,清军人人奋勇当先,踏着男人女人的尸体,踩着自家同袍的躯干,一队队的攀上坡顶。 ......... 回答书评区书友针对驱炮灰一事的质疑,有关炮灰情节,骨头可能在一些细节上有违背真实性的书写,略微夸大,但大体是写实的,是建立在千年以来无数蛮族具体战例引用上的。 千年以来,从未听说过炮灰会反抗。或者说,千年以来,从未在史书有我们汉人被蛮族驱赶冲击自家军队时会奋起,会掉头和那些逼他们送死的蛮族拼命的事迹描述。 若有,请书友在书评指出,骨头也很想想看看所谓炮灰反水冲乱己方的战例。在查找史料过程中,骨头看到的只是成千上万的汉人百姓为了活命拼死冲击自家兵马,一次两次后,这些百姓便心甘情愿成了蛮族的帮凶。 所谓汉军旗中就有很多人原本都是被清军俘虏的明军士兵,掳去的百姓。初期,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炮灰。最后,他们成了凶悍的大清兵,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在辽东战场,很多城池是被内应的奸细打开,也有很多城池是被炮灰硬生生拿命砸开。(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三章酷令北线时间(四更) 小北山上,吴麻子有些顶不住了,最外围的防线被清军驱使百姓填平,内圈紧邻山顶的几处防线也被清兵的“人海”战术冲破,因为药子消耗怠尽,火炮火铳都成了摆设,第四镇又没有弓箭手,导致无法远程拦截清兵。现在,只能靠大刀、长矛和清军以命换命了。 那些披着双层甲的清兵敢死之士已经从几处突上山顶,设在山顶上的炮兵阵地因为清兵的突入已乱了一锅粥,处处告急,吴麻子没有兵力可调,只得将手头的旅直属兵投上去顶住清兵,从而保证那些炮兵能够从山后撤下去。 牛根生想毁掉山上的火炮,但是清军推进太快,他不得不命令士兵们放弃毁炮,抓紧时间往后山退。至于那些火炮要是被清兵得去,会对接下来的柳州攻防战起到什么后果,他已是顾不上了。这会,把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炮手们安全撤下去,才是他这个炮兵指挥佥事最应该做的事。 炮没了,以后还可以再缴获;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汉军旗出身的牛根生太清楚培养一个熟练的炮手需要多大的代价。再说现在这种单纯的以命换命的战斗,炮兵留在这里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于其让这些花了大价钱和心血培养出来的炮手无谓的死去,不如将他们撤到安全的柳州城。哪怕为之付出的代价是小北山阵地的丢失,牛根生自认也是划算的。 在清兵的一波接一波次的攻击下,驻防小北山的第四镇甲旅伤亡已经过半,若不是尚有工事和地形可以依托,只怕甲旅已然崩溃。士兵们坚持不退的另一层原因则是因为太平军老四镇实施了连坐法,战场之上一人退则一伍斩,所以若有士兵因为害怕后退,第一个要他性命的不是清兵,而是他朝夕相处的战友。 更要命的是除了军中连坐法,还有一柄利剑悬在士兵头上,那就是若他们不战而逃或未奉命令擅自撤下,那么他们的家人将会因为他们的懦弱胆怯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个代价有轻有重,轻则剥去该户家庭所享有的一切军属待遇难,充为苦役,重则全家老小都要被处死。这是条极不人道的法令,残酷到宋襄公等人屡次规劝周士相罢除这条法令,然而21世纪来人的周士相,却毫无那个时代的价值观和理念,反执着于暴力和酷刑。 他经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是个乱世,这是个人命贱如狗的乱世,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乱世,所以乱世必用重典。非重典不能大治,非重典不能力挽狂澜!对敌人如此,对自己人也应如此。执念于合理的法度,在这乱世和痴人说梦有什么区别。满州人就不讲法度,也不问情由,更不用什么重典,他们只以屠刀说话。事实上,他们的做法很有效,所以我们要学习。对于士兵和百姓,我们现在做的只能是一条,那就是保证战斗的胜利,保证我们治下的百姓不用挨饿。只要满足这两点,哪怕是再严酷的法令都是合理的。存在即合理,合理即存在。” 太平军没有出台针对被俘或投降的士兵家人有什么惩处,但是小北山上的太平军士兵此刻想着的哪怕是战死也不会投降,因为在此之前,清军在独山州坑杀了降兵和民夫三千余,在南丹又集体屠杀了俘虏和民夫四千余,可以说,清军往柳州推进的一路,没有降兵和俘虏及民夫能够生还。 清兵杀俘,残忍的杀俘,且大多是坑杀,这便断绝了太平军士兵投降的念头。 死,人人都害怕,但如果非死不可,那就选一个好一点的死法,能够给家人带来荣誉和好处的死法。 小北山上尚在苦战的太平军士兵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手中有刀。所以,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 吴麻子已派人向柳州搬援兵,只要他能坚持小半个时辰,援兵就能赶到。 ........ “禀提督大人,柳州方向有明军出城,似是奔小北山来的!” 山下清军大营,时刻探察柳州方向明军动静的清军探马第一时间将城中太平军出城援救小北山的情报禀报给了线国安。 “出城的明兵有多少人?” “三千左右!” “三千?” 全节听了这个数字,失声笑了起来,“派这么点兵来救小北山,明将得失心疯了不成?” “明将不是得了失心疯,他只是不知道本督这次进攻下了多大的本钱。” 线国安笑着摇了摇头,命令汉军都统王胜统领马队前往拦截出城的明军援兵,不使他们靠近小北山一步。王胜的马队有两千多骑兵,对付只有三千人的明军援兵是绰绰有余了。 在先前的数次进攻中,柳州的明军也曾出城增援过小北山,但线国安从来没有派兵拦截过,因为只要小北山在,他就无法将柳州明军拦住,不仅拦不住,还要承受山上的炮火。现在,明军的火炮已经哑了声,他可以放心大胆的派兵去拦截柳州明军。 “明军这个时候来救已是晚了,早半个时辰或许还能挽回,现在,哼哼。”全节冷笑一声。 线国安拿起千里镜看了会,发现攻上山顶的兵马虽然被明军赶了下来,但很快又冲了上去,不由微一点头,转首问全节:“北面有动静没有?” 全节道:“徐天佑没有消息过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北面那支太平军是个威胁,前番在南丹时,我曾想将这支太平军吃掉,只可惜那支太平军跑的太快,提前跑了。” 想到这事,线国安就有些可惜,也有点后悔,要是早一点派骑兵拿下庆远,切断那支太平军北逃之路,功劳薄上便能再添一笔,现在也不必担心北面了。 全节道:“北面那支太平军不过几千人,又是被咱们一路撵过来的,他们连柳州都不敢去,可见对咱们有多怕。所以提督大人不用担心北面,照末将看,北面的领军之人恐怕多半是存了保存实力观望的念头。 听了全节这话,线国安轻笑一声,心下有些赞同,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传令兵道:“你去告诉徐总兵,无论如何他都要给我堵死北线,这边哪怕是天塌下来,他都得给我钉在那里。要是让北面的太平军冲过来,你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让他自己抹脖子,省得我动手。” “喳!” 传令兵应声而去,全节笑道:“徐天佑听了提督大人这番话,恐怕脸要发青。” “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日之战我顶着信王催兵的压力谋划了这么久,定要一举成功,若失败的话,假的就成真了。” 全节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今日若还是拿不下小北山,他们的确没法再在这柳州呆下去了,最好的结局是撤兵回到庆远喘息,最大的可能便是一路返回贵州。毕竟,他们从云南千里回返,携带的军粮物资也不是太多,要不是在都匀的广西巡抚陈维新提供了一批粮草,他们也不可能在柳州耽搁这么久时间。 ......... 骨头明天上午搬家,中午有事,更新可能很晚。 另外,今天的更新不算还债的。欠的五节会在后面补。(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五章点验首级(一更) 赵小妹比爹娘和兄长幸运的多,她没有死,而是活了下来。 控制了小北山北的大半山坡后,清军不再驱赶炮灰上山,因为接下来的战斗已经用不着这些可怜的炮灰替他们挡铳子,也不需要炮灰替他们趟平太平军的工事,再留着他们反而碍手碍脚。 山顶上,明军仍在抵抗,不过清军上下并不认为这些残存明军在没有援兵的情形下能够挽回局面。他们的坚持不过是因为害怕而矣。 “困兽犹斗”——线国安给小北山上的太平军下了这四个字的评语。 战况的发展让广西提督很是高兴,高兴他这半个月的耐心没有白废,高兴他将又一次击败广东明军,获得柳州城北这处高地的控制权,从而能够让他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获得更多主动权。虽说这场战事的激烈程度远超出他的想象,伤亡代价也大,但只要能成功锁住柳州城中的明军,线国安便不会在乎到底死多少人。左右,死的不是他的本部。 柳州城先后派了两拨援军想来援救小北山,第一拨是第十镇副将李常荣所带的丙旅,第二拨则是第四镇的乙旅和清军降兵改编的广西新一旅。 李常荣所带的这支丙旅战斗力并不高,该旅前身是阁部大学士郭之奇在广东沿海招募的义勇,入桂前只在沿海和清军绿营驻防兵进行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从未有和骑兵交战的经验,另外武器装备也较太平军老四镇差的许多。所以任凭李常荣如何督率,如何下了严令,丙旅都无法突破清军马队拦截,反而损失惨重,最终只能败退回柳州城中。 清军骑兵一反常态的疯狂拦截让邵九公意识到小北山战事肯定到了关键时候,很可能山上的守军已经撑不住,甚至线国安的最终目标并不是柳州城,而是小北山。所以他不再迟疑,立时派出本部第四镇的乙旅和新一旅出城增援小北山。 二旅兵近六千人,第四镇的乙旅虽没有参加过潮惠大战,但也是经历过神湾和广州之战的劲旅,无论是兵力和装备,都非一般清军可比。新一旅虽是降兵改编而成,但军官都是太平军中抽调,即便刚刚组建,但那些降兵之前都是绿营兵,多少还是有些能战之力的,所以邵九公对这一次的增援抱以信心,认为清军不可能拦截的住。 两旅兵马出城后,负责统一指挥的是第四镇的副将王有喜。大军出城后,王有喜以乙旅为前锋,将全旅火器兵集中向前冲,果然逼的清军骑兵不敢拦截,节节后退。出城之后仅用小半个时辰,乙旅就向前挺进了四里多地,离小北山已是触手可及。 但接下来,王有喜就发现自己无法前进一步了。清军调来了大量火炮,而没有了小北山上炮兵掩护的太平军只能被动承受清军炮火的攻击。单是炮火倒也罢了,拼着伤亡大一点,总能冲上山。问题是清军竟然也有大量的火器兵,且战术和自家火器兵的战术是那么的相似,猛一看还以为对面那些火器兵是按太平军的步兵操典训练出来的呢。 王有喜几次组织进攻,都被清军火器(炮、铳)和骑兵击退,担任前锋的乙旅损失颇大,但从上至下,却没有一个人言退。新一旅在军官的带领下也赶了上来增援乙旅,双方在距离小北山只有两三里地的地方展开了激战。 就战损而言,太平军的伤亡是大了点,可清军的伤亡也不小。然而,心态上,太平军方面却是越打越心惊,越焦虑,而清军却是无比轻松,因为他们只需将太平军拦住便可,而太平军却须冲破对方的拦截攻上小北山。援军上不了山,这场战斗就没有意义,就是失败。 王有喜的嗓子都喊哑了,硝烟呛得他眼泪直流,可是他却顾不得喘口气,也顾不得喝口水,因为他知道,小北山上的守军给不了他太多时间,如果不能尽快冲破当面清军,小北山的失陷便随时可能发生。 都冲到小北山下了,哪有冲不上去的道理! 王有喜咬牙高喊着命令,尽可能让各部散开些,那些被炮子打伤的士兵是顾不上了,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拼着伤亡冲上山去。 可他想不到,清军的火炮竟然是打的这般快,队形才将将的散开,他们的火炮又是打了过来,这次对形是散开了不少,可对面打来的炮弹也是不少,伤亡依旧是不小。一波炮弹过来,几十颗大小铁球砸在阵内,血肉横飞,断手断脚。各级军官们没有被清军吓住,也没有吓的慌忙逃命,而是竭力控制阵形继续向前进发。 仗打到这个节骨眼上,谁都知道撤退意味着什么,清军骑兵可是巴不得他们自行崩溃呢! ....... 大难不死的赵小妹溅了一身血,身上、腿上都有伤口,和其他女人一样,她丝毫没有活下来的庆幸和激动,还是如先前一般机械的被大清兵从这里赶到那里。 和从军营中被赶出向着山上一样,下山的时候,赵小妹还是在抽搐。突然,她看到一群大清兵不再往山上冲去,而是在一堆尸体间争先恐后的挥刀砍着什么。那模样,就如同在瓜田里砍瓜。 小妹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些大清兵在尸体上砍什么,但她很快发现大清兵是在做什么。他们是在尸身上往下砍人头,砍那些没有辫子的明军人头。小妹吓得闭上闭眼,哪怕大清兵斩的是死人头,都让她觉得分外恐怖。 那些争相砍人头的大清兵很是高兴,很是疯狂,甚至为了一颗人头的归属相互生了争执。他们不能不争执,因为这些明军的人头可是代表了他们作战是否勇敢,到底有没有拼命。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头可以拿去积功劳换赏银。争相抢人头的都是那些明朝军队改编的绿营兵,甚少有汉军参与。 长着稀疏树木的一处山坡上,竖了块牌子,上书“领赏处”三个大字。千总刘奇负责验看人头,几个把总带着一帮人在记录,专门有人在发放银子。 领赏处前面排起了长龙,有提着一串人头的,有用箩筐装的,也有挑在枪尖上的。那些血淋淋、龇牙咧嘴、惨不忍睹的人头,在士兵手里,像大萝卜一样普通,实在让远处的赵小妹感到毛骨悚然。 刘奇点验了一个士兵筐里的首级后,问那人叫什么? “小的叫夏大保!” “记了,夏大保,首级两颗,一颗为千总官。” 刘奇点头示意,随即有人唱诺:“夏大保,人头两颗,千总一颗。赏银二十两…” 夏大保欢天喜地的拿着赏银揣进了兜中,然后薅了一把草,用力擦拭身上的血污,领了一壶箭又往山上走去,他要去为自己挣更多的赏银了。 ......... “教长说大帅是岳爷爷转世,鞑子见了俺们这些岳爷爷的兵就害怕,大帅也保佑着咱们,鞑子的刀砍不死我们!...将来俺们罗教要做国教,俺们罗教人都要进护国英烈祠.....” 19岁的香山兵孙正的眼睛紧紧的闭着,他不敢睁开眼,因为他害怕看到自己被清兵用长矛剌穿的样子。不过他不怕死,他要尽自己的职责,他必须得完成自己的使命。哪怕是死,他也要死的像个岳爷爷的兵。 孙正的身子被三个清兵用长矛挑了起来,残存的意识让他喃喃轻呼着最疼自己的母亲,眼角的泪水缓缓落下,年轻的脸蛋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 他轻蔑的看着下方的三个清妖,试图挣扎一下,以示自己的不屈和愤怒,可是身子却好像痉挛般,手脚都在不停的抽搐,那手与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任凭自己怎么使力,都不动一下。胸口的长枪剌在肺叶上,导致喉咙里泛出的尽是气泡,伴随着血水在嘴边形成一个又一个血泡。明艳阳光的直射下,那血泡瞬间变得亮丽万分,五彩斑斓,宛似暴雨过后的天间彩虹。 远处的柳州城墙,突然变得十分的巨大,大得好像天与地都与它联在一块,黑压压的,又似乌云盖顶般可怕。 “他奶奶的死清妖。” 低声骂了句清妖的粗话后,孙正的嘴角诡异的笑了起来,笑容就这般永远停滞在他年轻的脸庞。 ....... 吴麻子随手将长矛往前一推,两个被钉在一起的清兵向后倒去。坡上,数十名清兵往下逃去,他们跑得很快,唯恐被后面的太平军撵上。然而身后却是根本没有追兵,太平军已经精疲力竭,耗尽体力,根本不可能再去追赶那些清兵了。 不大的坡上,数百名清兵倒在地上,战果很大,吴麻子却没有半点激动和兴奋,因为他看到随着这些冲上坡顶的清兵退去,坡下却有更多清兵涌了上来。而他身边仅剩三四百人了。 望着这些残存的部下,吴麻子心中很是感慨,这些兵都是好样的,他们是勇敢的战士。当年自己可不像他们这样,说起来,自己从前好像很贪生怕死呢。 大帅说过,只要当官的不怕死,士兵们就不会怕死。(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四章戚家军南下 柳村,以柳江得名。 村中的百姓早就跑光,现今,柳村成了太平军第五镇丙旅的驻地。 村头,高高飘扬着两面军旗,一面是第五镇的镇旗——麒麟军旗,另一面则是绣有“戚”字的大旗。 太平军帅周士相为防兵为将有,严禁各部打出代表将领姓氏大旗,但唯第五镇这个丙旅被特许可以打出“戚”字大旗,这是因为他们是戚家军的延续。 “临阵诈称疾病者,斩首!“ “临阵抛弃军器者,斩首!” “.......” 戚字大旗下,一队新兵正在队正的带领下一字一句诵读着军规。 新兵入军营第一天就要背诵军规,这是戚家军的规矩。几十年来,这个规矩从来没有改变过。哪怕,那支强军已在辽东葬送,但只要戚家军还有后人在,戚家军就没有亡,他的规矩依旧在。 看着这些年轻的新兵,旅校于世忠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这些新加入戚家军的士兵很幸运,因为他们可以在军旗下背诵军规。而他们的旅校大人,当年则是在戚大帅和父兄灵牌前背诵的军规。 怕死的,千万别当戚家军! 在将义乌的农民和矿徒从山中带出来的那刻起,戚家军就告诉了世人何谓治军。 治军,只在一个严字。 一条条的军规,透出的只有一个杀字。 若你是铳手,在战斗中开铳早了,军令无情,斩首。若甲长和队友发现不告发的,一起杀;若你是保护铳手的士兵,铳手阵亡,你就会被斩首偿命!凡是临阵退缩,允许甲长割兵耳,队长割甲长耳,哨官哨长割队长耳,把总割哨官哨长耳。收兵回营,查无耳者,斩;一人退却则一人被斩首,全队退却则队长被斩首,队长阵亡而全队退却则全队被斩首;埋伏作战,遇贼不起及起早者,队长斩,各兵捆打。不服上官,令不行,禁不止,杀平民冒功、奸.淫妇女者皆斩。 戚家军的军纪近乎残酷,甚至于行军途中尿急离队小便者也要割耳;喧哗说话者,捆打四十;训练还有考核,凡是成绩在中下的,捆打;凡兵逃走,同队之人各捆打。平时军中除了统一唱军歌,没有任何娱乐,不许拉家常煽动乡愁,更不许说家乡话,不得唱家乡歌,饮酒赌钱者一经发现立即斩首..... 一条条透着杀字的军规让新兵们脸色都有些发白,更是凛然。 或许,戚家军的很多军纪和太平军的军纪并不冲突,但是于世忠还是坚持将当年戚大帅制定的军规一条条的告诉士兵们,让他们牢牢记住。 一条条的军规诵读后,照例,教唱戚家军军歌,戚大帅亲手所作的军歌。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 新兵入营规结束后,新兵在各自队正的带领下入营,于世忠却没有离开,而是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大旗下。 他的脸上有愁色,他似在等待什么。他的内心很焦虑,也很不安,但他却不能将这不安表现出来,因为部下们在看着他。 数骑自北方奔驰而来,马上骑士翻身下马将一封急令递到了旅校手中。 于世忠看过之后,脸上不再是愁色,而是怒色。 “父亲,指挥大人怎么说?” 于世忠没有回答儿子,而是将那军令猛的一把撕碎,毅然决然的对诸将下令:“全旅即刻南下!” 诸将闻令,没有任何质疑,也没有任何优于,纷纷领命遵行。 “父亲,指挥大人是不是不让我们南下?” 知子莫如父,知父莫如子。于佑明知道父亲为什么发怒,他猜到了军令上说的是什么。 “违抗军令是死罪,事后,我会向大帅请罪!但这一次,我们不能再跑了。” 于世忠的回答很决绝。 于佑明没有说话,但他以行动表达了对父亲的支持。他沉默的拿着他的长枪去了他该去的地方,那里有他的战友们。 丙旅从柳村开出,不再如先前一般往北,而是朝南。 十几里外,接到丙旅南下的急报后,第五镇镇将赵自强愣在了那里。 ...... 夏大保是贵州土人,孙可望率大西军出滇抗清夺取贵州时,他这个土人被明军拉了夫子,后来因为其射术不错被提为了正兵。孙可望降清后,夏大保跟着的那个参将大人受旧主感召,毅然打开了自己所守的寨门,剃发降了大清。从此,夏大保成为了大清兵。 夏大保的箭射得很准,做为弓箭手,他不需要和披双甲的敢死之士一样冲在最前头,他只在后头,用他的箭射杀那些顽抗的明军。 夏大保一边张弓,一边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枝箭,瞄准一员好像是明军千总官模样的将领,习惯性的眯了只眼,然后五指脱弦,羽箭瞬间射向那明军千总官。 正带领部下结成矛阵欲图将突上来的披甲清兵赶下山的明军千总沈有田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心头就不由自主的一紧,眼角余光只见一枝闪着寒光的羽箭向他而来。 沈有田连深吸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就听“扑哧”一声,那羽已正中他的胸口。巨痛之后,沈有田只觉自己的心突然收缩了一下,胸间血气上涌,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扑通”一声,整个人重重倒地。 “千户!” 目睹千户之死,护卫营兵总旗郑三猴子悲从心来,哀吼一声,举刀向对面的清兵砍去。“嗖嗖”两箭齐至,一箭正中其左肩,一箭却是正中其面门。 “呃!” 郑三猴子大吼一声,拔出左肩的箭枝,不顾血如泉涌,又去拔面门的箭,可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淡淡的,只觉额头突然一热,旋即视线被鲜血遮挡,前方,什么也看不到。 ......... 在网吧赶的稿子,不习惯,可能有标点符号错误,等家中宽带弄好会作修改。今天就一更,先回家,老婆还在收拾。明天我会下午来网吧,争取三更。(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六章你们还能不能干(二更) 当官的不怕死,士兵自然不怕死,这便是所谓将为军之胆的道理。 这道理,吴麻子知道,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个土匪有朝一日会成为军之胆。 大帅不地道,当日骗咱们兄弟下山杀官发财,到了来,队伍越打越多,地盘越打越大,钱银财货也多的叫人睁不开眼,可咱兄弟们似乎并没发什么大财吧? 吴麻子坐在一个披双层甲的清兵尸体上,百无聊赖的竟然想着自己这两年好像也没挣下多少家产。帐面上公库里倒是有一笔不小的财产,噢,对了,公库不在了,现在改称广东银库了,嗯,银库里自家名下是有一笔数目不菲的钱财,问题是大帅好像又哄了他,说这钱你提出来也没用,还得找地方存放,莫不如就放在银库里吃息,将来子子孙孙都能吃息下去,这多好?细水长流嘛。再者,吃住都有军帅府提供,名下还有田产进项,你要银子做什么,该有的都有了,有钱没地方花去啊。 大帅的理由吴麻子觉得很好,还是大帅想的贴心,卖命的兄弟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广州城的大房子可劲的供他们挑,不想住广州,肇庆、惠州、潮州....甭管是哪,只要你看中都可以。大帅甚至说,将来打下北京,把紫禁城也分给兄弟们,这话当然是笑话,皇城能是咱们这帮大老粗住的么。将来把鞑子消灭光了,皇城还得让朱家天子住呢。 总之,吴麻子觉得大帅说的都对,给他们这些老弟兄们想的也妥当,直到蒋秃子有一次喝醉酒对他说大帅哪是为咱们兄弟想,而是他没钱使了,这才拿话哄咱们呢。 这话吴麻子也是听个乐,大帅没钱使了,拿兄弟的去使有什么不对?再者,咱太平军还没把满州鞑子杀光呢,只要鞑子在,那钱就是再多,能用的安心,能安安稳稳的传给子孙?所以,大帅要用,就放在银库,看不到实物,逢年过节去银库看看自己的存单,也挺好的不是。 钱财身外之物,要紧的是有命去花,这道理吴麻子比任何人都懂,因为他是土匪,随时随地都在担心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太阳的土匪。 当土匪的岁月,吴麻子有钱就花,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有娘们就糟蹋,真正是醉生梦死,过着完全浑浑噩噩的日子,不顾自己死活,更不会顾别人死活。在他眼里,别人的东西就应该是他的,要不然他怎么活? 驱除鞑虏,恢复大明,是大帅反复对吴麻子他们这干老弟兄提起的抱负,不过吴麻子却一直记着大帅最早对他们说的那话——“我带兄弟们下山就是为了让大伙做官,让大伙发财。” 官,吴麻子现在也是旅校了,军帅府定的指挥同知衔,若照朝廷的,最少也是副将衔。爵位暂时没有,真要论的话,吴麻子寻思自己弄个伯爷也不在话下。因为第九镇的郭登第手下才千把人,就能弄个威远侯,自己手下两千多人,还是老四镇精锐,怎么也比郭登第强吧。 吴麻子很为大帅感到不平,觉得永历朝廷真小气,大帅替他朱家立了这么大功,就才给了个兴平伯,这他娘的完全就是糟蹋人。大帅也是,永历糟蹋他,他还忍了,天天把个伯爷挂在嘴边。他也不想想,他这大帅是伯爷,下面那些人却公侯一大帮,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事。 乱,真乱。 还是大帅说的对,甭管他朝廷有多乱,只要咱们太平军不乱就行。太平军中,只论统兵实衔,不论爵位,哪怕你是大明的亲王,叫你在太平军只当个旅校,你就是个旅校,亲王的架子你摆不得,也摆不出!真摆了,拿军法与你说话! 咱太平军,只让大帅,不认他人! 官有了,财虽说现在只是纸面上的,但不管怎么说总是有的,要是真能把鞑子杀光,将来这帐总是要兑现的,所以吴麻子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很满意。他本就是土匪,土匪就是杀人见血的,从前杀人是欺负同胞,现在杀人却是为了国战,为了大帅说的那个汉家不沉沦,为了那个汉儿不为奴,所以吴麻子很适应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反正不管为了什么,他都是在杀人。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再次感受到从前当土匪时的恐惧——面临死亡的恐惧。 吴麻子怕死? 他不怕! 因为不怕死,所以吴麻子能够百无聊赖的坐在清兵的尸体上想着自己有多少钱,想着自己做什么官,封什么爵。 他的恐惧是因为他害怕太平军会失败,会害怕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害怕他死后被人蔑称为土匪,而不是一个反抗异族的英雄。 “大人,清兵又上来了!” 听到亲兵的叫喊,吴麻子拍了拍有点发酸的大腿,起身冲一众正在抓紧时间喘息的部下们叫道:“还能不能干了?” 千户郭魁笑道:“能干,就怕大人不能干了。” “我不能干?告诉你们这帮兔崽子,大帅身边那个瞎子李都干不过我!” 吴麻子哈哈笑了起来,语气中充满着得意,他有得意的本钱。去年在广州,瞎子李弄了一帮满州娘们干了三天,结果连走路都要人扶。他同样也干了三天,出来的时候却是精神抖擞,神清气爽。看的那瞎子都直了眼,直叹人比人比不得,私下更来请教麻子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惹得麻子大骂,拿指对天赌咒说老子是天赋异禀! 据说大帅周士相在听瞎子李嘟嘟囔囔不服气说吴麻子连老天爷都敢骗后,好奇之下问了瞎子李才知道吴麻子有这本事,当时就说了八个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八个字自然让瞎子李气不打一处来,也让吴麻子大为得意,大帅这八个字说的太好了,这不是说他比瞎子李强么。 “大伙要是还能干的话,就跟清军干到底吧。咱们的规矩是能干就要干,干死拉倒!” “干死拉倒!” “干死拉倒!” 一众残兵纷纷起身笑骂着,他们当中或许有人心中其实害怕,其实怕死,但他们别无选择,他们除了干死,没有别的选择。 两三里外,清军的炮声隆隆响着,喊杀声也在继续,但所有人都没去看,因为那边的动静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他们显然意识到援军不会再过来了,如果能过来,他们早过来了。 吴麻子定了定,突然扬声对部下们叫道:“你们记住,老子绰号虽叫吴麻子,可老子是有名字的,老子叫吴一水!”(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七章死便死吧(三更) 吴麻子真的很想部下们知道自己的大名,因为打他落草时起,“吴一水”这个名字就再也不为人知。时至今日,除了有限的几个老兄弟,知道吴一水这个名字的人也很少。 吴一水习惯自己变成吴麻子,吴麻子也习惯了自己成为麻子。当年在大樵山时,吴麻子是个很低调的人,低调到周士相对他印象并不深刻,也一直以为他战死了。若不是葛义一次和周士相说起从前兄弟,只怕吴麻子真的不为周士相所知了。 现在,这个险些被周士相忘记的土匪汉子即将领着他仅存的三四百部下与清军进行最后的厮杀。这刻,吴麻子希望他的部下能够知道他的名字。 “弟兄们这仗打得痛快,现在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家里面有大帅照应着,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参加太平军那刻,弟兄们又哪个没做好丧命的准备。这年头,吃刀口饭的,活不久。就是想活,也得他娘的看老天爷给不给活路。” 广东抗清义师出身的千户郭魁实际也是个秀才,老四镇里除了大帅周士相外,唯一一个秀才出身的军官。和周士相这个大帅一样,郭秀才也不像个秀才了。常年的厮杀,常年和大头兵呆在一起,便是进士老爷都透着一股血性,哪怕是状元公,恐怕每日都要挂个三字经。当年崇祯朝的袁督师,不就是出口便是骂娘么。任你什么读书人,在军营中呆得久了,便天然就脾气大,性格暴。 郭魁是秀才,但他这个秀才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撤退这个词,也没有害怕这个词。他要复仇,太平军中,父母妻儿尽丧的绝不是周士相一人。家仇国恨之下,没血性甘愿忍受的多,有血性的奋起抗争的更不会少。 “大人,弟兄们还能干,还能跟着你干!” 郭魁领着手下兵聚拢在吴麻子周围,坚毅的目光看向坡下,眼中并没有什么畏惧,相反,却是期待。 “老子不死,就领着你们干,干死拉倒。” 吴麻子点了点头,对拿着各式武器集合过来的部下们说道:“弟兄们,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仗真要输了,怨不得你们哪个。等会清军上来,恐怕你们当中很多人会倒下,不过你们放心,本官会和你们战斗到最后一刻。” 三四百浑身浴血的士兵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望着吴麻子。片刻,一个声音响起:“大人,我不怕死!当日我参加太平军,为的只是能够有口饭吃。后来,大帅告诉我们,咱们是汉人,所以咱们太平军不是为了有口饭吃而在战斗,而是为了全天下的汉人不受满州异族奴役在战斗。若我们不反抗,咱们汉人就完了,因此咱们要像个爷们一样战斗,哪怕是死,也得倒在前进的道路上,而不是倒在后退的路上。” “我来当兵,我全家都支持,太平军到了我们村,给我家分了田产,我参军家里又得了照顾。我下面还有两兄弟,死了我一个,王家香火照样有人续。”一个左手断了两根指头的年轻士兵凄然一笑。 一个士兵迟疑了下,终是鼓起勇气大声问道:“大人,要是我们死了,大帅会将我们的尸首送归我们的故乡,送到我们的亲人手上么?....我是广东人,我怕在广西做孤魂野鬼。我家祖坟都埋在村东头,我爹也埋在那,生前我不能陪他老人家,死后,总要埋他坟边,日夜照顾他。”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许多人的心坎,汉人讲究叶落归根,讲究死后葬在先祖坟侧,这是一个民族的民气使然,也是一种传承。汉人,重的是血脉传承,重的是家族传承,重的是国家传承。而孝道,是这传承的核心之一。 “你们放心,便是我死了,大帅也一定会将我们送回家乡!不但是你们,这里倒下去的每一个兄弟都能回到家乡!我吴一水对你们保证,我第四镇甲旅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成为孤魂野鬼!” 吴麻子神色动容,他想到了他的家乡,想到了早已空无一人的故乡。他死后,灵魂能回到家乡吗? “那好,我等便与大人同死!”问话的那兵凄惨一笑,转身朝同伴们说道:“我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那么多弟兄都死了,剩下我们这几个也不好意思独回,既然咱们身后事有人料理,大伙便在这战死吧,没什么好遗憾的。” 一个兵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就算让我活下来,我也没脸回家乡。柱子他们几个爹娘问起来,要我怎么说?” 身边的同伴听了这话,都是鼻子一酸,难以言语的痛楚。一个村出来二十几个,现在就剩六个了,这事,任谁都不好受。 一个左腿中了一箭的士兵却是哈哈笑了起来,把手中长矛往半空一举,喊道:“我全家都被清军屠了,投军为的便是能为爹娘妹子报仇,今日当官的不跑,反而带着咱们和清军拼到底,我这条命交得值!弟兄们,什么都别说了,要说就一句,愿与将军同死!” “愿与将军同死!” 三四百太平军将士发自心底的呐吼,没有一人退缩,没有一人犹豫。此刻,同死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选择。 “愿与将军同死!” 郭魁的声音同样壮烈。 那罢,便同死吧! 吴麻子吸了口气,将已砍得豁出许多口子的长刀慢慢抬向半空,向着坡下如潮水般冲上来的清兵狠狠指去。 “杀!” 随着吴麻子长刀落下,小北山上再次响起喊杀声。而在距离此地不过七八里地的地方,半个时辰前,两千多戚家军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拿着狼宪、火铳、短刀在“戚”字大旗和镇旗的引领下,缓缓向对面清军踏去。随着一声声口令和旗鼓,两千多士兵组成的大阵豁的停住,在距离清军两里许的地方停住。 ......... 以上是补昨天的,现在出去吃饭,可能要喝一点酒。但回来还有更新,是今天的两更。另外欠的五章会在这两三天补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八章赫赫战果 先更四章,余下为补欠章。 ..... “我于世忠不管你们为何当兵,我只知道你们既当了太平军,吃的就是两广百姓的钱粮。拿人钱财手短,吃人嘴软,你们吃的喝的都是百姓供给的,所以你们就得替百姓消灾。若你们不当兵,在家要种田,风里来、雨里去,哪天也闲不住,遇上灾年还吃不上饭,这年头饿死也是寻常,死道上的人多了去了,不缺你们当中哪一个。可你们现在当了兵,吃的喝的都是别人拿血汗苦给你,你也不用担心死在道上没人埋,所以你们是不是该卖命?你们要不肯卖命,是不是连他娘的土匪都不如,那土匪打家劫舍还讲究个拿钱就放人呢!” 两千多戚家军士兵听了旅校这白话,均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大帅招你们当兵,百姓们拿血汗供养你们,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你们能够逢战必上,逢敌必战!若你们见到敌人不敢奋勇当先,只远远望风而逃,那大帅和百姓不是白养你们了吗?说句不中听的,你家养只狗,是不是指望它在有人来的时候叫两声?这狗要是不叫,养着做什么?糟蹋粮食么?...当然,本校不是说你们是狗,你们若是狗,那我这个旅校不就成了狗头了?” 底下又掀起一阵笑声。 “你们都给我牢牢记着,咱们太平军是替大明,替天下汉人卖命的军队,为大明和天下汉人作战,是我们的天职!如果你们惜命,怕死不敢战,那本校是不会对你们客气的。本帅说得俏皮话,同样使得杀人刀!咱们的军规,你们熟没熟,明白不明白!” “明白!” 两千多戚家军将士一阵雷。 “现在,你们跟着我去杀清兵,咱太平军中不讲究割首级,但唯咱丙旅能割首级,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戚家军!” “老规矩,斩一颗人头,赏银二两,我这里有的是银子,就怕没人来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看旗号,各营出阵,随我杀个痛快!咱戚家军没有贪生怕死的孬种,咱太平军更没有畏敌避战的孬种!” 言毕,于世忠把手一扬,立时就有旗鼓兵打出红色前进的三角小旗,战鼓声亦是立时响起。 “杀!” 两千多经过严格训练的戚家军战士列出鸳鸯阵,向着对面的清军冲去。 ....... 对面杀奔过来的太平军打出的旗号,排出的阵形,桂林总兵徐天佑极其眼熟,很快,他就知道对面杀来的明军是哪路人马了。 东江驿,徐天佑曾亲眼目睹自己的部下是如何被这支打着“戚”字大旗的明军屠戮的,要不是他见机的快,小命早就扔在东江驿了。 有东江驿惨败的前车之鉴在,徐天佑潜意识里就不敢与明军交战,哪怕这支明军是从南丹被他们一路撵到柳州来的。他很困惑,为何这支一直在往北跑的明军今天会突然有胆掉头。困惑之余却是头疼,不知道是要迎战还是撤退。 徐天佑拿不定主意,因为北线虽名义上是他指挥,但是真正做主的人却是汉军都统佟正梁。 论兵力,徐天佑手下只有三千多桂林撤往贵州的残兵,佟正梁手下却有1500汉军和3000绿营兵。 就在徐天佑还在迟疑战还是退时,汉军八大家佟家第三代出身的佟正梁却命吹响了进攻号角声。 在云贵一路连捷,横行惯了的佟正梁根本没有将太平军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太平军就是不堪一击的菜鸟,只要自己亡命冲锋砍杀,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调转屁股玩命的逃跑。 论打仗,还是得属我们八旗厉害! 佟正梁一脸不屑的望着太平军列出的阵势,打心眼里瞧不上,那叫列阵吗?他娘的稀稀疏疏的一点都不严整,真不知对面明将脑子是不是长在屁股上,竟然如此废物,排这种稀垮阵形不是等着让我们砍吗! 佟都统很幸运,也很不幸。幸运的是他没有见识过戚家军的厉害,当年浑河之战,他还没出生。东江之战,他在云南;不幸的是,正因为他不知戚家军这种阵形的厉害,所以他勇敢的向着明军发起了冲锋。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佟正梁深信不疑,他也毫不怀疑自己将取得战事的胜利。若不是线国安严令,他早就想带兵把这支一直在北面彷徨游荡的明军吃掉了。现在这支明军自己送上门来,他要不吃掉对方,却是太不给那废物明将面子了。 徐天佑没想到佟正梁就这么冲了上去,他也来不及做什么,只能下令全军跟上。再说,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佟正梁,自己从前曾经被眼前这支明军打的差点逃不回来。 不管对面明军再怎么能打,总归不过两三千人,自家却有七八千人,这仗总不会跟上次一样惨败吧。 数千清军在佟正梁和徐天佑的指挥下大举扑向戚家军的鸳鸯阵。 两军刚一交上手,佟正梁就惊讶的发现过去对付明军的那一套根本不管用。这些排着奇怪阵形的明军不光没有逃跑,相反是在盾牌掩护下,杀声震天,手里用着一堆没见过的怪玩意向着清军推过来。 长长的带尖头的,还浑身带刺带钩的狼筅成了清军挥散不去的噩梦,刀砍不断它,枪挑不过它,密密麻麻的顶在眼面前,是进不得退不得。那东西不仅是难弄,还往往遮蔽视线,使的清军看不清这玩意后边的明军都在干什么。 清军根本无法抵挡狼筅的攻击,他们手里的兵器还没等够着拿狼筅的明军,自己就被划了个满脸花,毁容算轻的,大多是被这个缺德玩意钩倒扫倒之后,后面拿长矛的明军马上就跟过来玩命往他们身上捅。更可恶的是,明军中还有铳手,这些铳手在拿其他武器的明军保护下,专门开铳射杀清军的军官。清军想要冲上去对付那些铳兵,却被狼筅兵牢牢挡住。 清军的主力是佟正梁手下那一千多汉军,在汉军一个一个被明军击倒之后,余下的清兵都是胆颤。仗打的实在是太窝囊,他们根本无法破开明军那长长的怪武器,哪怕他们人数比对方多的多,可对方是以一个个小鸳鸯阵结成的大阵,不论清军从哪面攻打,明军的阵形就跟个刺猬似的,让他们无从下手。 激战半个时辰后,不用佟都统发令,清军扔下一堆死尸,掉头向南逃窜。 此战清军阵亡984人,戚家军阵亡人数仅29人。 以29人的伤亡取得敌近千伤亡,这个战果不管放在哪里,都足够耀眼的,然而于世忠却仍不满意。因为当年戚大帅领着戚家军打倭寇,往往是以零伤亡取得倭寇阵亡数百乃至上千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九章三战三捷 第五镇丙旅虽是太平军中唯一一支以首级计军功的队伍,但却有严令,士兵上了战场后必须一往直前,谁也不许去割首级。首级由后方的辅兵负责收取,然后根据战斗分工,战斗表现将首级分到各队,再由各队细分至个人。 担负冲锋、阻击的队伍很难获取首级,可这些人却是实打实的拿命在拼,往往牺牲最多的也是他们,所以对于他们,哪怕没有首级缴获,却都是按最高赏赐标准执行的。如此制度便是防止出现打死一个敌人,士兵们就为了首级的赏银而放弃战斗争抢人头,甚至闹内讧,仗还没打完自己阵型、队形先乱套,给予敌人可乘之机,导致先胜后败的事情出现。 同样,戚家军军规也规定在战场之上禁止抢夺战利品,以防备敌人在战场抛洒金银财物,诱使己方士兵自乱阵脚。所以丙旅的每一次战斗,所有缴获都和其他太平军部队一样,都是专人收集然后交入公库,战后再对有功者进行奖励。敢有抢夺钱财或私藏钱财者,一经发现,立即斩首。同伴知而不举者,亦斩首。 首战轻松取胜,以29人伤亡换取清军近千伤亡,这让半月以来一直不停北奔的丙旅士气复振。丙旅上下,从旅校于世忠到普通士卒,对于镇指挥所不断要他们往北撤,不准和清军交战的命令都是感到困惑和不平。尤其那些于世忠从北方带过来的戚家军后裔,更是深以为耻。打戚家军成立那天起,撤退这两个字就是戚家军的耻辱。现在旅校大人终于领着他们回头和清军拼命,且首战就打出如此赫赫战功,这让丙旅所有人都为之鼓舞。 首战得胜,于世忠却没有满足,也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而是凭着优秀的军事素养,结合情报判断出北线清军并非清军主力,此刻清军主力当在围攻柳州小北山,于是只令留下数十辅兵打扫战场,又令传令兵快马急报镇指挥所大捷,尔后下令全旅继续追击溃逃清军。 佟正梁、徐天佑率部狼狈而逃,二将一个是连遭两败,如惊弓之鸟;一个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结果却被明军劈头盖脸一顿猛打,直将他打的精气神全丢光。疲于奔命之下,二将谁也不愿意殿后拦截明军,谁都指望对方能够做替死鬼,结果就是数千清军无人指挥,只一窝蜂往南边跑。一路上有数百清兵体力不支被追上来的太平军或杀或俘。 巳时,在宋家窝楼,一部清军绿营兵被丙旅追上。这股绿营兵都是由孙可望的驾前军改编而来,内中不少贵州土兵。他们原先以为太平军不敢和清军交战,所以才望风而逃。哪知对方却突然掉头杀过来,双方一交手,清军就被杀的丢盔弃甲,连汉军那帮旗大爷都撒丫子狂奔,这些从前的驾前军自然是军心士气全无。 太平军撵的急,紧咬不放,这股绿营兵无处可逃,又不敢回头厮杀,只得在一个千总的带领下逃入宋家窝楼做困兽之斗,人数大概有五百余。 宋家窝楼是此地宋姓大户聚集之处,万历年间因广西土人作乱,聚集在此的宋姓汉人村民便仿军寨的样子修了这处窝楼。石门极其坚固,内中房屋也多是石制,风雨百年下来,宋姓村民早就不存,可这宋家窝楼却仍是屹立不倒。绿营兵逃入此寨后,凭地利想要坚守待援。此时,营兵们虽然胆气全无,但投降的念头倒是不强。 于世忠闻听有股清军逃进宋家窝楼后,带人察看了地形,发现若是强攻,恐怕会有一定伤亡。于是便命人在四下伐木收集干草,借着风势用浓烟熏呛窝楼里的清兵。结果清兵受不住浓烟,纷纷从窝楼里奔出,被当场打死百余人,余下清兵尽数丢下武器投降,只那千总官带着数十残兵从宋家窝楼后逃入山中。 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的千总从后山逃了后,于世忠立即命其子于佑明所在那队兵进山追杀。于佑明不负乃父所望,带兵奋起直追,终在山上追上那清军千总官。一番砍杀,那千总当场被于佑明挑破了肚肠。于佑明用枪挑着那千总的首级一路下了山。 宋家窝楼一战,清军阵亡168人,被俘320人,千总一人被杀。戚家军方面,则只阵亡了6人。 儿子于佑明带兵去追那逃走的清军千总,父亲于佑明则率主力继续向南推进,在距清军大营四里处与增援而来的清军遭遇。 接到徐天佑、佟正梁败讯后,线国安又怒又惊,以为北面那支太平军全军南下想要解小北山之围,而此时小北山的战事已到最后关头,万不能容北面那支明军赶到,否则便是功亏一侧。惊怒之下,线国安命左翼副将刘得胜、汉军参领齐万年、降军总兵周国定、陆三香等将率大营兵两千并降军四千赶去拦截。并下严令于徐天佑、佟正梁,命二将速收拢兵马会合援军一同堵截北线明军。 刘得胜、齐万年等军赶到后及时接应了正败退的徐天佑、佟正梁部。发现清军又有援军至,于世忠没有传令就此收兵,而是反复权衡之后下令全旅立即向清军猛攻。 此时丙旅上下连续作战加上一路追击,相当疲劳,又饿着肚子,为激励将士,于世忠于阵前高喊“灭贼而后会食于柳州”,全旅遂列阵向清军猛攻。 刘得胜、齐万年等率的清军也是从未见过士气如此高昂、作战如此凶狠的明军,和佟正梁的兵一样,双方初一交手清军就陷入被明军大量杀伤的混乱之中。 眼看援军竟然也敌不过这支人数只两三千的明军,佟正梁和徐天佑竟然心有灵犀的同时率部后撤。他二人一撤,刘得胜和齐万年气的大骂,骂完之后也只得率部后撤。 此战,清军阵亡740余人,太平军伤亡则只21人。 敌我战损比相差如此巨大,直让丙旅士气高涨不可复加之地。然此战后,丙旅却也无力再向南推进。清军方面,线国安闻听北线又吃了败仗,上万兵马竟是挡不住一支两三千人的明军,气的就差派亲卫将徐天佑等一干将领绑来杀头。还是全节苦苦劝住,最后更是自请率部往北线统一指挥,以免真被明军打穿防线杀过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章消失的明军 小北山下,王有喜艰难支撑着。第四镇的乙旅在几次进攻失利之后,已是伤亡惨重。新一旅也是堪堪在撑着,要不是乙旅顶在前面,替他们挡住了清军大半压力,只怕由降兵改编组建的新一旅已然崩溃。 仗打到现在,王有喜看不出半点赢的希望,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办法增援上小北山了。现在,他能做的仅仅是收拢防线,聚拢士兵,保持队形往柳州缓缓退去。 小北山上的喊杀声已然听不见,甚至清军的火炮都停止了对小北山的轰击,再怎么乐观,王有喜也不认为小北山还在己方手中。 柳州城中的邵九公派人询问了王有喜的意见,王有喜给出的答复是不必再派援军出城了。柳州现在要做的是组织接下来的守城,而不是再无谓的如添油般往城外派兵。 现在这局面,派再多兵来也没用了! 为将者,最忌添油战术。倘若一开始柳州就调集三个旅一起出城增援小北山,那么战事很可能不是现在这样,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战前,王有喜不是没有建议过往小北山上多屯一些兵马,可是邵九公却认为小北山虽说是一处绝佳的防守高地,控扼柳州城北唯一通道,但毕竟不是柳州城,柳州军力重点还是要放在柳州城,而不是在小北山上屯驻重兵。 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个老成持重的做法,小北山虽重要,可也没有柳州重要,退一万步讲,小北山便是真丢了,清军也断不可能拿下柳州。只要柳江上的水师在,只要柳州不是孤城,单凭线国安的几万兵想拿下柳州城无疑是痴人说梦。所以王有喜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有多加劝说。 现在,却不能不说当初没有在小北山屯驻重兵是个极其愚蠢错误的决定,因为王有喜觉得线国安的目的可能并不是攻打柳州,而是将攻守双方换一个位置——拿下小北山的清军将成为柳州太平军面前一道很难过去的坎,就像他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王有喜现在真的感到很窝囊,因为他是被清军的炮火压着打。对方的骑兵不停的出来骚扰牵制,令得他想要成功将两旅残兵撤下去都很困难。 打参加太平军起,王有喜还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憋屈过。哪怕当年被清军围在新会城,他也没有这样强烈的憋屈感。 “开炮!”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清军的炮手利索的将手中火把挥下,火绳顿时发出“哧哧”的燃烧声,好像毒蛇的杏子般。烧到尽头,“轰”的一声,火光一闪,炮子呼啸而出,砸向前方的明军。 五十多门火炮齐射,声动天地,威力也是惊人。黑烟之中,支撑了一个多时辰的太平军中终于开始出现抱头鼠窜的士兵。 “明军撑不住了,别浪费药子了,马队随我上!” 汉军都统王胜好不得意的放下千里镜,他毫不含糊的下令骑兵冲杀。 大炮是轰得过瘾,可最终解决战斗还得靠骑兵。王胜可不想将到手的功劳给扔了。 “杀!” 两千多清军骑兵嗷嗷叫着随着他们的都统冲向了那些正在四散逃奔的明军。 明军,的确在溃败。 最先崩溃的是新一旅那些降兵,新一旅的溃败直接影响了正在保持阵形,试图且战且退的乙旅。 清军骑兵的大举冲阵,令得失去侧翼保护的乙旅陷入苦战之中。 王有喜和乙旅的旅校李秉隆被清军合围了。 清军分出一半兵马追杀溃逃的新一旅明军,余下的骑兵则在都统王胜的指挥下不断冲压乙旅的阵线。 战场上,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明军,新一旅的两千多兵在那胡乱往后奔跑,军官们根本弹压不住。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千余具尸体,断肢残臂随处可见,都是被清军火炮砸死,火铳打死的,马刀砍死的。 王胜统带的这支骑兵除了几百原定南藩下的汉军外,都是云贵新降的明军,其中还有一小部分招安来的马匪。这些个马匪全是帮亡命之徒,要他们攻坚打硬仗怕是要打折扣,但追杀一帮正在溃逃的明军却是人人卖命,手中的马刀挥得高高,目光中满是狰狞。 “死吧!” 一个马匪一刀砍在一名正在逃奔的明兵后背,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口,那明兵往前又跑了十几步,方才觉得后背巨痛,随即整个人向前仰去。那背上的肉已被整个掀开,露出森森肋骨,从上一直劈到下,再长寸许,只怕人都要被劈成两半了。 清军骑兵到处砍杀着,战场上到处都是倒下的明军。杀得性起,追得兴奋,清军不再集在一处,他们跑得到处都是。后方,一千多拿火铳的汉军和三千多绿营兵也冲了上来。 乙旅剩余的一千多士兵陷入重围,但没有崩溃,而是在军官的指挥下牢牢抵抗着清军一次又一次的冲杀。 ...... 北线,左翼总兵全节带人赶到后,清军总算是在三连败之后得以喘息。在简短询问了几次战斗的具体情况后,全节眉头大皱,直觉那个打着“戚”字大旗的明军战术和武器颇像当年在浑河覆没的那支戚家军。 戚家军自在浑河和四川的白杆兵一块全军覆没后,明朝就再未在浙江重组过戚家军,可以说戚家军已经成为过去的历史,这世上再无戚家军。然而,从徐天佑的他们描述中,广东的贼秀才似乎又重组了戚家军。 想到当年浑河之战戚家军的表现,全节有些不安,那可是连几万满州八旗劲锐都敌不过的强军。要不是明朝那些辽东军乱开炮打在了戚家军和白杆兵头上,恐怕浑河之战的胜利者不会是满州人,历史也会就此改写。 全节很快做了决定,不论太平军中是否重建了戚家军,都必须马上派兵将他们加以消灭。然而派出去的探马却反馈回来一条让全节十分惊愕的消息,那支刚才一直追击他们,疑似是重建的戚家军没了踪影。(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一章凭啥我不能做巡抚?(四更) 铜家堡,第五镇指挥所内,镇将赵自强坐在椅子上,双腿翘在案桌上,正惬意的拿着一杆涂着珐琅彩的水烟筒吸着,每吸一口,烟筒里都会发出“咕…咕”的声音。与赵自强的惬意不同,副将卢光祖的脸色却很难看。卢光祖不抽烟,也受不了这烟味,若不是于世忠擅自出兵这事太要紧,他才不会在这屋中活受罪。 瞅赵自强浑不当回事的模样,再想自己听到消息时的紧张,卢光祖颇是有点自嘲,这感情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赵自强是第五镇的主将,我卢光祖不过是副将,于世忠那个旅真要出了事,倒霉的肯定先是你赵自强,然后才是我卢光祖! 可卢光祖急没用,打他进屋到现在,赵自强便一直在那吸着他的水烟,要不是他卢光祖在这,恐怕后面那个广西巡抚陈维新的小妾都得过来替赵自强捶捶腿捏捏肩。弄的不好,就能在这屋中把事办了。左右,卢光祖都撞上好几回赵自强办事的场面了。那小妾身体长啥样,他卢光祖看得一清二楚。 “咳咳...” 这一屋的烟味让卢光祖真是受不了了,他咳嗽了两声,心下很是埋怨,这赵自强也真是的,在广东时还没抽烟,到了广西反而学人家抽起烟来。据说他手上这杆水烟筒是从桂林知府衙门弄来的,主人就是桂林知府冯谨。这水烟筒值不少钱,要是拿去卖的话,恐怕最少也值个百八十两银子。 许是卢光祖的咳嗽声起作用了,赵自强终是有了反应,他“吧嗒吧嗒”又吸了两口烟后,将烟筒扔到桌上,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起身随口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于世忠要装好汉就让他装去,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听了这话,卢光祖急了:“赵兄,于世忠这摆明了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不奉镇将命令,自然是不将镇将放在眼里。赵自强却嘿嘿一笑,不以为意道:“于世忠是太平军老镇的人,也是大帅调来给我赵自强掺沙子的,监视我的,他要把我放在眼里,大帅怕就不放心我赵自强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于世忠是咱们第五镇的人,他凭什么不遵军令擅自南下?这要是人人都学他,这以后第五镇咱们还怎么带?....于世忠不遵军令,必须惩处他!” 卢光祖有些愤愤不平,下不奉上这个恶例可不能开,要开了,往后第五镇就没法带了。 “于世忠带着丙旅已经南下了,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又怎么惩处他?真要打起官司来,我也里外不是人呢。” 许是觉得这屋中烟味确是大了些,赵自强便去打开了窗户。外面,十几个镇卫正按刀执守着。随着窗户打开,一股清风顿时吹入屋中,也让卢光祖昏胀的脑袋清醒不少。 赵自强说的也不假,于世忠既然已经抗命率部南下,那现在说什么追究的话也没用,他是镇将,可无权处置旅校。真要把事情闹到军帅府,那他这半个多月来的避战恐怕也绕不过去。而卢光祖身为副将,却没有尽到副将的规劝之责,名面上肯定也是要受牵连的。 想到这头疼的地方,卢光祖摇了摇头,试探性的问赵自强:“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看着丙旅出事吧,要不让李国安和胡明义也南下?不管打的过打不过,总得去打一下吧,要不然大帅那里恐怕不好交待。” 李国安原先是丛化绿营千总,现在是第五镇甲旅的旅校,胡明义原先也是绿营兵,算起来是第七镇镇将胡启立的本家侄儿,他能当第五镇乙旅的旅校,多半还是因为投降得早的原因。李国安则是靠着实打实的功劳,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潮惠之战,李国安的表现不比赵自强差。现在二人各率一个旅驻在铜堡山附近,最近的李国安旅离于世忠那只有不到十里地。 “线国安正围着小北山打,这会邵九公肯定指着咱们过去给他解围。既然于世忠去了,那咱们索性也去了吧。” 说实在的,卢光祖倒不是真心想去替邵九公解围,而是替自己着想。第五镇一直在北面晃荡,一直不与清军交战,这固然是因为独山州之战后清军进展太快,又接连吃了两次小败仗,第五镇来不及做出有效调整,只能选择和清军脱离接触。但更重要的是赵自强和他卢光祖都因为独山州之战和南丹城的那个混乱之夜生了怯战之意,不敢硬扛线国安的精兵。所以军帅府真要追究起来,赵自强固然倒霉,自己这个副将恐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要是没有于世忠这一出,卢光祖倒也咬牙跟赵自强死撑下去,等着柳州那边分出胜负,或是线国安顿兵久了,失了锐气再做决定,现在这算盘却是敲不响了。于世忠弄这一出,可是把他和赵自强架在火上烤。 不想,赵自强听了他这话,却是恨声说道:“不去!凭什么要老子替他邵九公解围,他手下两三万人,哪用得着我第五镇。” 卢光祖怔了一怔,以为赵自强说的是气话,便劝道:“邵九公毕竟是巡抚,咱们第五镇归他节制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赵自强更是恼火,骂道:“论功劳,他邵九公能比得过我?我在潮州替大帅顶着北边清军压力,平定潮州时,邵九公在哪?我替大帅拿下桂林时,他又在哪?现在倒好,他屁功劳没有,就凭着投奔大帅时间早一些就当上了广西巡抚,反过来要我听他指挥,这算什么?.....大家都是镇将,凭什么他邵九公能当广西巡抚,我就不能当?我第五镇哪点差过他第四镇了!” 卢光祖没想到赵自强原来一直对邵九公出任广西巡抚不满,当下惊的说不什么话来。 “柳州这烂摊子是他邵九公自己惹下的,要不是他擅改大帅部署,让高进库个混蛋带兵去独山州,咱们第五镇会被害的这么惨?”(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二章抗命变遵令 赵自强有怨言,嘴里说着是高进库的败亡连累了他第五镇,导致他第五镇面对清军的快打快进毫无还手之力,不得已之下这才接连弃地失城狼狈北撤,骨子里却是对邵九公出任广西巡抚的不满。因为对邵九公这个巡抚不满,所以他畏战,畏战的本质却是避战,又或者说坐山观虎斗。有一句话是赵自强不便说出口的,那就是他其实是很乐意看到小北山被线国安拿下的。好钢用在刀刃上,若第五镇从柳州之战的附属力量变成决定战事成败的关键力量,甚至于一举击溃线国安的大军,赵自强相信,他绝对能取代邵九公成为广西巡抚。 太平军中,资历固然重要,可战功更重要,吃了败仗的邵九公资历再老,也不可能让广西其他将领信服,更不可能继续坐镇广西了。到时,军帅府要考虑新的广西巡抚人选,他赵自强肯定是排在首位,且是唯一一个侯选。 督抚要职,可是比第五镇镇将来的更诱人,也更有大义和权力。太平军目前实际控制只两广地盘,若能出任广西巡抚,赵自强便能从十几个镇将中一跃而出,成为太平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升官发财,从来都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短短一年,若从一个小小的绿营千总一跃而为一省巡抚,这升官速度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至于这个巡抚是周士相封的还是永历朝廷给的,赵自强并不在乎,他只在乎他能不能当这个巡抚。说句违心的,一个镇将投降和一个巡抚投降,那可是有着天与地之别的,降过去的待遇也是不能等提并论的。 明朝也好,清朝也好,从未有过武将出任一省巡抚的,但现时不同往日,周士相开了邵九公这个例子,便挡不住其他将领对于督抚要职的野心。赵自强只是其中一个,日后也会有更多。 为了广西巡抚这个实质上的封疆大吏,赵自强便不能救小北山,他要的是邵九公的失败,只有邵九公败了,才能显出他赵自强的能干来。只是现在于世忠带着丙旅擅自南下去解小北山之围,这打乱了赵自强的计划,让他有点难以决断。 论战斗力,于世忠的丙旅是从第二镇直接调过来的,老四镇的装备和训练本就比其余诸镇要强,又多是和满州军队交过手的,所以于世忠那个旅比李国安和胡明义那两个旅能打。但再能打也不过才两千多人,而线国安手下有三四万清军,于世忠就这么一头撞上去,恐怕凶多吉少。没了于世忠旅,仅凭李国安和胡明义这两个旅,赵自强对于迎战清军也没底。若他手中再多两个旅出来,他也不会从贵州一路退到铜山堡。 说到底,赵自强手头剩下这两个旅是比威远侯郭登第、高进库等人手下的兵强,但不见得比清军强到哪里去,因为他们本就是绿营兵。潮惠之战赵自强之所以能够打出了威风,靠的其实并不是部下有多能打,而是靠无情的杀戮震摄住了潮州那些清军降兵和团练寨丁而矣。在潮州,他赵自强在民间的名声可不比满州人差,甚至于都能和能止小儿夜啼的“麻老鬼”相提并论。 同样,赵自强能够让周士相看中出任第五镇的镇将,忠诚在其中占了大半因素。因为赵自强可以信用,所以周士相才能容下他在潮州干的一桩桩屠城屠寨惨事,否则,赵自强的人头早就被他拿去安抚潮州百姓了。而赵自强的忠诚是建立在太平军能打,自己能跟着升官发财的基础上,若没了这个基础,忠诚这两个字不过是个屁。 眼下,赵自强依旧是忠心于周士相的,否则他也不会为了要图谋广西巡抚这个位子而想要坑邵九公一把。但现在最能打的丙旅擅自南下,手头剩两个和清军战斗力差不多的旅,再加上兵力也不及清军,赵自强现在其实也头疼的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听着是洒脱,可细细回味,却不难听出这八个字含了许多无奈。没了对付线国安的本钱,邵九公就是败了,广西巡抚这个位子怕是离赵自强也很遥远,说不得广西的局面就会从此崩盘,这一点,赵自强是不愿意看到的。和线国安手下那些将领一样,他的家产可都在广东,要是太平军败了,便也意味着他这两年都是白干了。 卢光祖听出了赵自强没有说出口的意思,他沉默了。卢光祖从来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当年他从满清肃亲王豪格下四川破张献忠,又在湖南大战孙可望,在全军皆退之时自领本部为全军殿后,无论什么仗,他都是勇于冲锋,绝不轻言后退的。然而潮惠大战,乌真超哈全营覆没让他第一次有了害怕之心。人要么从不害怕,有了害怕之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因为害怕,卢光祖在知道济度大军覆没后开城投降,加入太平军后,随着太平军不断的胜利,害怕这个念头倒是在卢光祖心中绝了迹,可独山州和随后的南丹之战,让他又有了害怕。 和赵自强的畏战实际是避战,打着看邵九公笑话、为自己谋取广西巡抚这个位子的真实用意不同,卢光祖是真的害怕。 线国安这个人,卢光祖原先就打过交道,知此人善于带兵,也善于用兵,当年李定国在桂林干掉了定南王孔有德后,不是不想趁势消灭线国安等其他定南藩下兵马,然而就是线国安领着那些定南藩下残兵硬是挫败了李定国的围攻,反过头来重新占领桂林,而李定国对此却是束手无策。 李定国两攻广东时,其后路广西是有一半被线国安控制的,太平军在新会崛起时,平南王尚可喜和广东总督李率泰当时就有过提议,这提议便是邀广西线国安一块夹击包括太平军在内的广东明军,从而将两广彻底联成一片,尔后再重兵入滇。当时广东清军拿太平军一点办法也没有,尚可喜和李率泰却都相信线国安要是领兵来,广东局面便能成活,太平军不足为虑,由此也不难看出在尚可喜等人心目中,线国安是有真本事的。 因为了解线国安,所以卢光祖害怕,也因此没有尽到副将规劝责任,放任赵自强带着第五镇一路狂奔三百里,从贵州一直退到了铜山堡。现在,赵自强头疼于世忠擅自南下削弱了他手头兵力,使他没有多少本钱用于邵九公败亡后的局面,卢光祖同样也在头疼如何收拾这个意外情况带来的麻烦。 不管于世忠是不是抗命南下,身为第五镇的主将和副将,坐视于世忠旅败亡,事后任他们怎么解释都是说不过去的,故而卢光祖建议赵自强即刻领全镇南下,不论是否能打得过线国安,总要尽一下力,免得事后无法交待。可他不曾想,赵自强却是不愿南下,哪怕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他也不愿就这么南下替邵九公解围。 赵自强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他已经有些后悔不应该坐看线国安围攻柳州,但他眼下是真的不敢出兵南下,因为他信不过李国安和胡明义那两个旅,他很害怕南下会吃败仗。没了于世忠旅,赵自强是真的没了底气,也没了把握。 卢光祖沉默时,丙旅的急报送了过来,得知于世忠领丙旅大败了清军徐天佑和佟正梁部,斩首近千级时,现全旅正在追击南逃清军时,卢光祖心头一跳,脸上露出喜色,没想到清军竟然对付不了于世忠手下的区区两千多兵。 赵自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怔了一下,呆立在那半天没有说话,卢光祖以为他还是不愿南下,正要劝说既然于世忠旅得如此大胜,那全镇当马上南下接应,以求扩大战果时,却见赵自强唤来镇指挥所的随军参谋,命他手书了一份军令,却是补的一份由镇指挥所同意丙旅南下解围的军令。 “这....” 卢光祖实在是摸不透赵自强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世忠明明是抗命南下,你怎么反给他补了军令,你这镇将还要不要脸了? 赵自强看出卢光祖困惑,待那参谋下去后,冲卢光祖咧嘴道:“他娘的,前些日子倒是给线国安吓着了,以为他多能打,现在看来,也不过一般。于世忠既然给咱们开了好头,那就去会会他线国安。输了,是于世忠的事。赢了,是我们的功劳。” 在卢光祖无语的眼神中,赵自强颁下军令,命李国安旅和胡明义旅立即南下接应于世忠旅,镇指挥所即刻前移。 军令下达,第五镇立时动员起来,不出半个时辰胡明义和李国安便派人急报,他二人已率所部南下。赵自强传令镇指挥所移到李国安旅中直接指挥,命胡明义在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到宋家窝楼一带和镇指挥所会合。 南线,于世忠旅两千余官兵在清军探马的视线中消失,但不是清军想象的撤退,而是撤到了宋家窝楼一带设伏。(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三章打埋伏 宋家窝楼后面的玉萌山上,一条羊肠小道在山林中若隐若现。就在一个时辰前,这条羊肠小道见证了一个明军小将用长枪挑着一颗清军千总首级下了山。 柳州这地方和梧州、桂林一样都是广西重镇,要在太平时节,距离柳州城不到二十里地的宋家窝楼无疑是处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地方。这地离柳州城不远,村民们进城做些小生意都方便的很。可在这乱世,离所谓重镇越近,那百姓就越倒霉。去年清军屠柳州城时,连带着附近的村庄都被祸害了一通,宋家窝楼也不例外。现如今这村子里早就没什么人了,可村后的玉萌山上,却有人住。 玉萌山上住着几户人家,不是打猎为生就是靠采药为生,因为他们住在山上,又没什么油水,清军自然不会费力气上山找他们麻烦。太平时节,穷山僻壤让人看不上,嫌弃的很,没人想在这多呆一刻。可在乱世之中,这穷山僻壤却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多少人想来而不得来。 一个时辰前,住在玉萌山上的这些人家听到了山下传来的如大伏天响起的炸雷声,然后便看到山下的宋家窝楼方向冒起了浓烟。在山下声音消失以后,一个姓雷的山民约了两个同伴想下山去捡落。所谓捡落,便是去看看刚刚发生战斗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哪怕没有值钱的东西,若是能捡上一两件兵器也行。山上有个老猎户会打铁,捡来的刀啊斧啊什么的都可以化成铁水重新锻造成山上能用的工具。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拾到些当兵的胡乱丢下的金银财宝呢。 雷姓山民和两个同伴沿着他们常年走惯的羊肠小道摸了下来,途中看到了十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无一不是被人割走了首级。雷姓山民三人常年在山上生活,又经常打猎,对于血腥什么的也不是太陌生,所以陡然看到人的无头尸体,虽有些害怕,但也不是太过惊恐。他们知道这肯定是刚才山下战斗一方的士兵叫对方割去了首级。住在山上,不代表他们与世隔绝,至少,他们晓得军队打仗是要割首级领功的。 尸体就这样摆在山上肯定不行,一来容易腐烂生蛆,二来要是叫那些野兽吃了也是忌讳。山上人家要吃肉食,除了家里养的鸡崽,多半是靠打猎为生。这要是把吃了人肉的野兽猎过来稀里糊涂的杀了吃肉,想来都是叫人作呕的,而且这野兽要是吃了人肉,就会变得凶残,会对山上人家造成威胁,变的难以对付,所以万万不能让这些尸体就这么摆在这。但因为惦记着捡落的事,因此雷姓山民和同伴也没有就此停下掩埋尸体,只是胡乱摸了一番确认尸体上没什么值钱东西便赶着下山了。相比捡落,埋尸体这事倒是不急的,反正这人头都没了,也不怕这些尸体会爬起来跑。 这羊肠小道雷姓山民和同伴真正是走的熟了不能再熟,哪怕闭着眼也能摸着走上一气。所以他们下山速度很快,但离山脚还有里许地时,雷姓山民却发现附近的树林好像有点不对。不对在哪,他一时又想不起。两个同伴也停了下来,常年在山上生活的人对于危险都有警惕。 就在雷姓山民想要四下看一看究竟哪里不对时,突然他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顶住了,然后就见有人从四周露头。 “你们是什么人?清军的探子?” 问话的是丙旅的一个哨长。丙旅是完全按照戚家军军制所立,因此旅里的军官衔称和太平军的有所不同。这哨长相当于太平军中的队正。 几个持火铳的戚家军士兵拿铳顶着雷姓山民和他的两个同伴,这些戚家军士兵身上都披着树叶子和草编成的伪装物,脑袋上的帽子也戴着由树叶和青草编成的圆环。如此趴伏在地上,不走近了看,很难发现他们。 雷姓山民的两个同伴被突然冒出来的士兵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雷姓山民好歹还镇静些,慌忙摇头,连说自己是山上的采药人,绝不是什么清军的奸细。 那戚家军的哨长走到雷姓山民前面,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拿他的手细细看了后,便吩咐手下将这三人先带到一边看押起来,等战事结束再放他们离开。 明军不杀他们已是祖上修来的阴德,雷姓山民和同伴哪敢反抗,很老实的跟着这些明军士兵到了他们看押的地方——一棵歪脖子树下。 一路过来的时候,他们终于知道这林子为什么不对了,因为这山上藏着的可不是刚才那一伙明军,而是有好多人。所有人身上都披着草和树叶织成的伪装物,只怕不下千余人。这么多人藏在林中,身上又全是伪装物,这林子自然和从前不一样。 那些伪装的明军士兵一队队的在山林中掩藏,喝着皮囊里的水,啃着手中的干粮。山林很大,明军很多,却听不到半点喧哗声,甚至打嗝的声音都没有。 静,实在太静了,静的让雷姓山民他们都有些震惊。 因为明军只是将他们看押,并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看押他们的士兵也说等会战事结束后就放他们回去,并且对他们态度也不凶狠,所以三人很快就镇定下来。过了一会,一个张姓年轻山民就忍不住好奇问雷姓山民道:“雷二,这些明军躲在这里干什么?” 雷二白了他一眼,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当然是打埋伏了。” “打埋伏?打清军的埋伏?嘿,这下咱们有好戏看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打仗呢。” 张姓年轻山民满脸都是兴奋,一点也没有这里马上就要打仗的恐惧感,反而很是期待。 雷二和另外一个同伴见了都是无语的很,他们可没有张姓山民这般好心情,年轻人不懂事,他们能不懂事?这仗要是打起来,刀枪无眼,谁个保证他们就有命活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四章请一桌饭,来几桌客 三战三捷后,于世忠毫不犹豫的下令后撤。丙旅官兵撤到了宋家窝楼后的玉萌山上,于世忠准备打一场伏击战。为防清军发现,丙旅没有生火埋灶,而是官兵一起就着冷水吃着干粮。 赶到北线统一指挥的清左翼总兵全节对于明军的突然后撤很是不解,在连派几拨探马确定明军后撤消失后,他一方面将情况向线国安通报,一方面命令左翼副将刘得胜、汉军旗参领齐万年领所部为前锋,全节领大营兵和降将周国定、陆三香等部居中,徐天佑、佟正梁等部居后,诸部合约一万四千余兵向北搜索挺进。 不论那支打着“戚”字大旗的太平军是不是重组的戚家军,全节都不能容他就这么安然退走。北线接连吃了三次败仗,若不能将这支明军重创或消灭,军心士气便无法挽回。且这样一支能打的明军始终如狼一样在清军身侧游荡,终不是好事,而且线督下一步用兵方向是桂林,这支明军就是横在清军面前最大的障碍。既然迟早要与他们交手,那不妨现在就动手。耽搁的久了,谁也不知道广西战事会有什么变化,毕竟清军的粮草有些吃紧,而柳州的明军却还有一战之力。 线国安接全节报后,小北山上最后一个抵抗的明军已然倒在清兵的长矛下。王胜那边也击溃了柳州出城增援的明军援兵,小北山之战清军已是大获全胜。线国安夺取小北山的目的并不是攻打柳州城,而是锁住柳州的明军,他真正的目标是北边的桂林,只有拿下桂林,他才能将刀尖剌向湖南太平军的腹部,和平郡王罗可铎一起夹击湖南太平军,彻底打通贵州和北方的联络。 据明军俘虏供称,入湖南的太平军是其主帅贼秀才亲自率领,其所带兵马也是太平军西征勤王的主力,因此线国安对于拿下桂林越发心热。全节来报率部北进消灭那支颇是能打的太平军,线国安思虑之后同意下来,为安全起见,他又命王胜拨一部骑兵归全节指挥,另外调了三十多门能用马拉的轻炮归北线清军使用,其余兵马则立即接管小北山明军工事,同时加强大营防备。 北线清军在全节的指挥下重整旗鼓北进,又得骑兵助阵,一时士气倒也恢复不少。先前三战虽连败,但清军的伤亡也不过两千余人,并未伤筋动骨。齐万年、徐天佑等人怕的不是明军,而是他们手中难缠难打的兵器。现在有骑兵相助,又有火炮可以轰阵,不再是先前毫无办法应对,自然胆气大壮。 ....... 随着时间的流逝,清兵离丙旅伏击的玉萌山越发的近了,两千余粗粗吃了干粮填饱肚子的戚家军士兵伏在山林之中,头上、身上密密麻麻的盖满了枯草,远远的看去,仿佛与山林融为一色,没有人能知道会有这么多当兵的埋伏在这里。 山上的于世忠眉头深锁,他知道自己后撤后,清军一定会派兵北进,所以他才在玉萌山设伏,想吃掉这支北进的清军,但没想到对方却是集合了这么多兵马前来,大有寻他于世忠一较高下的意思。 万余清兵,又有骑兵和火炮,己方只有两千多人,且无火炮,只有少量射程不远的虎蹲炮,这伏击战怎么打,于世忠也为难了。按原先部署打的话,恐怕在冲下山的路上,丙旅就要伤亡惨重。 重整之后的清军有了骑兵和火炮的依仗,方才被明军撵着一路狂奔的颓丧士气已是不见,声势浩大的渡过了宋家窝楼前的石桥。桥下,是从玉萌山上几条溪水汇聚而成流下来的一条小河,河水的尽头是柳江。 于世忠有些后悔,要是知道清军大举前来,他肯定会把那石板桥炸掉,这样哪怕伏击不成,至少也可以让清军的火炮运不过来。 柳州方向已经听不到炮声,再结合清军大举北进,于世忠猜测怕是小北山已经落入清军之手,要不然线国安不可能抽出这么多兵马北进的。 玉萌山并非如小北山那样可以控扼要道,清军来的少了,于世忠自然可以伏击他们一场,可来的多了,且又有骑兵和火炮,于世忠就觉棘手了。 他思虑着,是不是放弃伏击,等天黑之后趁夜色撤离玉萌山。但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便被他放弃,他违抗军令擅自率部南下,为的不就是洗刷这十多天不战而逃的耻辱,为的不就是解小北山之围么。小北山是丢了,可他丙旅还在,敌人还在! 这仗,不好打也得打,打不赢也得打! 于世忠发了狠心,但现在这情形是他只准备了一桌饭,却来了几桌客人,如何让客人们都有酒有菜吃,却是个让他十分为难的事。 ........... 数十骑清军探马在警觉中打马前行,他们渐行渐远,为整个清军的前进张开了一道幕布,他们此刻就是万余清军的眼睛。但要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发现,并准确的将军情回馈给后方的大军。 古往今来,探马虽然不能决定战争的胜负,但却能决定战场的归属。清军纵然声势浩大,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对于战场和前方的情报,清军同样也急需知道。 一路上,清军的探马并没有遇到明军的探马,也没有遇到小股明军的拦截。他们仔细搜索着附近,在最怀疑可能藏有伏兵的宋家窝楼,十多个清军探马壮着胆子小进去小心翼翼的搜了一气,却是并无放心。领头的清军把总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玉萌山,打了个手势,顿时有四五名手下往山上摸了过去。 这几个清军探马很小心,作为哨探,他们当然知道山上的险恶,也知道山林最突然伏兵。眼前这玉萌山上那一排排的树林,不知道能够藏下多少兵马,如果他们突然从上边杀了出来,对于后续过来的清军主力绝对是个威胁。 不过,西南地界内似玉萌山这种地形实在是数不胜数,且宋家窝楼才是这附近最佳的设伏地点,又易守难攻,明军没有在此藏兵,说明他们无意在此设伏。或许,那支刚才撵他们极其凶狠的明军真的是撤了回去。 在山脚下胡乱搜了一气,深入大约一里多地后,几个清军探马便没有力气,也没有兴致再往上搜了。让他们放弃搜索的原因这个距离内明军若是没有伏兵的话,那他们的设伏便没有意义。因为他们藏的太远,真的动手冲下山,时间足够山下的清军有所反应,根本不可能达成什么奇袭的目的。 有一个探马不放心,拿手中的火铳胡乱朝山上打了两铳,结果惊起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看见有飞鸟出,那个清军探马脸上露出笑容,四周的几个同伴也是放心的笑了起来,若是这里有人埋伏,那里惊得起如此多的飞鸟出来。上山的清军探马以为此地安全,便纷纷下山,可他们却浑然不知,此刻山上却有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半山腰上被用布条塞住嘴巴的雷二和他的两个同伴心都要跳出来了,同时也是越发佩服这些藏在这里的明军,他们的军纪实在太严了,严到这林中没有一点动静,严到那飞鸟落在树梢而对下面的人群一无所知。 清军要吃亏了。 雷二和同伴对视一眼,以为明军会发起攻击了,可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这些明军有下山冲杀的迹象。 于佑明神色紧张的看着清军的哨探掉头下山,他松了口气,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却不敢掉头去看父亲所在的地方,仍是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趴伏在那。 清军探马离去后,又相继上马往前方搜索。随着探马往北,后方的清军大队也动了。 听到远处清军大队的声音,于佑明一个激灵,他瞄了眼身边拿铳的老兵宋甲,发现宋甲的手上有只长怪毛的蜘蛛。于佑明有些发毛,宋甲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视线紧紧盯着山脚下,似乎他手上什么也没有。 前方探马来报附近并无危险,全节却不敢大意,他命令前面的刘得胜和齐万年先派几百兵过去,然后他们再跟上。这样若是明军真有伏击,就可以迅速接应前队,将那些伏兵绞杀干净。 于佑明不知道清军很稳重,只派了几百兵从山脚下过去。他头上一棵大树茂密的叶子中,却传来一声极低的声音:“清狗只过了几百兵,旅校旗号让他们过去。” 于佑明微微一愣,然后点头放低声音乐道:“知道了!” 山上的戚家军没有动,任由数百清兵从山脚下宋家窝楼前方过去。不得不说于世忠带兵有方,两千多戚家军士兵中不乏有才入伍的新兵,可是所有人都牢牢守着自己的本份,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前边的几百兵通过后,齐万年骑在马上领着剩余的部下出发。他很谨慎,因为那支打着“戚”字大旗的明军实在太能打,让他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因为对方太能打,所以他越是谨慎,并不像刘得胜那样大摇大摆带人就过去,而是直等前面的人过去好长一段距离没有事发生,他才敢带人过去。 对于那支消失的明军有可能在某地设伏等着自己,全节并非没有想到过,只是附近都已被探马搜寻过,并无伏兵迹象,且那支明军兵力只不过两三千人,相对自己所率大军,设伏似乎有些笑话。他倒是蛮期待那支明军真在附近设伏的,那也省得他去找他们。 全节从宋家窝楼前过去后,相信那支明军早已撤走,他很可能会一无所获。但没过多久,前方探马来报发现明军踪迹。(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五章探马(一更) 第五镇没有骑兵营编制,不过镇指挥所直属的镇卫却有一队骑兵,平时是负责镇将护卫和传令擎旗的,战时充作探马使用。因是骑兵,所以虽只一个队正,但魏忠却是百户衔。他手下那队骑兵都是绿营的老底子,三个总旗也都是镇将大人亲兵出身,算是嫡系亲信。和太平军老四镇那些有建制的骑兵不同,第五镇这支骑兵队颇是有草莽江湖之气,队里讲究的不是军规将令,而是兄弟义气,这一点倒和清军马队里那些马匪十分相像,且兵员构成也差不多,除了少数会骑兵的营兵,剩下都是潮州投诚或被俘的土匪寨丁。 魏忠现在很困惑,跟他一起的部下们也是差不多情绪,因为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丙旅的踪迹。此时距离丙旅南下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距离他们派人到镇指挥所报捷也过去了快一个时辰,照时间算,这会魏忠他们怎么也该发现丙旅联络上他们了,可偏偏就是找不到人。过来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丙旅留下打扫战场的那几十个辅兵,可带队的总旗也不知道他们旅现在到了哪里。 找不到丙旅可不行,镇将大人领着全镇南下为的就是接应丙旅,这要是联络不上丙旅,那这仗怎么打? 魏忠心下有些发沉,有个不好的念头,丙旅在郭家铺子胜的那一仗是不是清军故意放水,诱他们深入,然后反过头来将丙旅给吃掉了?若非如此,怎么就找不到丙旅那两千多人呢。 魏忠不敢往下想,他和手下的三个总旗一合计,决定把搜索范围再朝南扩展一些,哪怕是冲到清军大营那边,也要把丙旅是生是死摸个明白,要不然他们没法回去交待。 快要黄昏的时候,魏忠带着骑兵队到达了宋家窝楼北面,这一路上,马匹跑跑停停,却根本看不见什么人烟,路过几个村子,不是残垣断壁,就是人去楼空。 停下来收拢了,把马喂了喂后,魏忠先派两个士兵回去镇指挥所禀报一下他们到了哪,然后他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南推进寻找。眼下二月的天,广西这地方也谈不上什么春暖花开,反而有些凉气逼人。搜索了这么久,骑兵队的人都感到疲惫,但是却没有停下就此休息然后回去的念头。 “魏头,前边有人!” 正是越发困惑的时候,在魏忠身边的一名总旗低声的喝道,这句话一喊出,骑兵队上下立时一个激灵,纷纷探头看去,果然,不远处的宋家窝楼附近,正有几十骑出现在视线中。黄昏时分,因为光线的原因,魏忠他们看着对面那几十骑根本看不太清楚,对方看魏忠他们却是清清楚楚,并且明显也是注意到这边了,甚至能听到一声声吆喝打马的声音,朝着这边追了过来。 魏忠双脚扎着马镫,身体在马上直立起来,想尽可能的看远些,他的坐骑有些焦躁的打着响鼻有些不安,不过还是看不清楚。 “魏头,是丙旅的人还是清狗?” 周围的骑兵队士兵有些紧张有些兴奋的问道,魏忠摇摇头,只低喝了一声:“管他是谁,先火媒点火绳,压火铳,要是不对就放他一铳。”他心下却是不以为来的是会是丙旅的人,因为丙旅只旅卫有十几个传令的骑兵,而来的骑兵却有好几十人。 百户命令下来,有些疲惫的士兵们立刻翻身下马,从马鞍的侧面把挂着的火铳拿出来,另有一名士兵一手拿着五根缰绳,缓慢的后退,这人就是所谓的马桩子。算计着,对方应该再翻过两个矮土包就到这里了,骑兵队的人有一半是拿着火铳,余下的有几个拿弓的,剩下拿的不是骑矛就是马刀。骑兵在上马前,火铳里面必须要装填弹药,用木塞塞住,避免临敌的时候,装弹耽误时间,这时拔下木塞,用通条夯实就可以,拿弓的直接搭箭就行。 对面的几十骑终于是到了明军面前百步左右距离的地方,不管光线如何,总归是看得清楚了,有人带着皮帽,有人带着头盔,还有人光着脑袋,脑后赫然可以看到有一根金钱鼠尾辫垂下。 “是清狗!” 魏忠大呼了一声。 ....... 几十名清军探马就在距第五镇骑兵队前方不足百步的地方,身上都披着皮甲或棉甲,一看就是清军的精锐。 看着前方的几十个明军骑兵,清军探马没有紧张害怕,领队的佐领只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有清兵还四处张望,像在搜寻什么。 第五镇这支镇将赵自强当作头心宝的骑兵队装备可不比对面清军差,身上都是穿得潮惠大战缴获的满州兵皮甲,关键部位镶嵌铁叶,红色的头盔也是如此,胯下所骑乘的战马也是满州人骑的上等蒙古马。马不差,装备武器也不差,人数也差不多,所以打碰面始,魏忠就没有生过退走的念头。他是个死脑筋,这回接到的命令可不是一路北撤,而是南下找到丙旅,所以找不到丙旅,哪怕再累再险,魏忠也是不可能把人带着往回跑的。 对面清军探马是汉军参领刘得胜手下的兵,清一色的辽东人,有几个父祖还是早在老奴时期就替满州人卖命的包衣,若这次西南战事他们能赚个前程出来,回京后或许就有可能入宫侍卫大清皇帝,到时真正是莫大的荣焉。 领队的汉军佐领叫曹荣,他原本不是汉军旗的人,而是摄政王多尔衮家的王府包衣。顺治八年多尔衮死后被当今皇帝认定犯了大罪,不但正白旗被皇帝收归己有,王府的一众包衣也转为内务府包衣,成为皇帝的家奴。好在皇帝虽对正白旗很不待见,可对于王府的包衣却是没有多少歧视,因为这些汉人包衣可是皇帝自家的财产。既是成了自家财产,皇帝便也格外恩典,曹荣的哥哥曹玺便从王府护卫升任了内廷二等汉军侍卫,曹荣这次能够放出来做佐领,便是他哥哥曹玺替他向皇帝恩请来的,为的就是这个兄弟也能有个好前程。上个月在云南的时候,京师的兄长有书信过来,说是嫂嫂生了个儿子,取了名字叫曹寅。(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六章皇帝的奴才(二更) 曹荣年纪不大,自幼父亲曹锡远随摄政王多尔衮南征北战,常年不在家中,所以他和哥哥曹玺也算是相依为命,故而兄弟感情极深。现在兄长有了儿子,自己也有了侄儿,曹荣当然是欢喜无比的。自知消息以来,便一直想着能够早点回京师看望自家那个小侄儿,顺便也想在父亲膝下尽些孝心。 曹家祖籍辽阳,说起来祖先倒是北宋名将曹彬之后,远祖曹俊曾是明朝沈阳中卫指挥使,这一官职是世官,所以此后二百余年,沈阳中卫指挥使都是由曹家子孙历代承袭。现如今,曹家倒是不替明朝镇守了,而成了替大清开国卖命的从龙功臣。对于家里从摄政王的王府包衣变成归皇帝的内务府包衣,曹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沾沾自喜,因为包衣是奴才,既是做奴才,那当然再没有比给皇帝做奴才,且是子子孙孙给皇帝做奴才来的荣光。 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哪份荣光能比上子子孙孙给皇帝当奴才来的幸运,来的有面子,来的自豪呢? 哥哥曹玺在宫中做二等侍卫,这是个天天能见着皇帝的好职事,曹荣很羡慕,所以他也想进宫,因此随征南将军赵布泰南下以来,他倒是颇为卖力。然而,这前程不是光靠卖力就能得来,也看运气。南下以来,云贵的明军实在是不经打,往往汉军和满军还没出动,前头的绿营就高奏凯歌了。所以直到现在,累积在曹荣名下的功劳也没有半个前程。大清论军功是看前程的,半个前程就是最低的爵位拖沙喇哈番,汉语叫云骑尉。有半个前程,再加是内务府包衣出身,进宫做汉军侍卫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兄弟二人同入宫做侍卫,再加上父亲当年的战功,曹家想不发达都难。 曹荣想立功,想得半个前程,他便跟上头请了这个探马前锋的职事。现在,他正在观察着对面的明军骑兵,见他们不跑不说,还下马列阵,不禁感到疑惑,这些汉人难道是脑子坏掉了不成? 曹荣并不忌惮对面的明军骑兵,方才和那支打着“戚”字大旗的明军步兵较量时,他倒是也乱了手脚,随着败兵一起跑,可眼前这些骑兵显然不是刚才那支明军,手里拿的又是和自家差不多的兵器,因此他不认为对方有多难打,且打心里看不起对面这些明军,认为他们根本不配称之为骑兵。 曹荣手下那些辽东出身的汉军骑兵和他们的佐领想的是一样的,他们的马上挂着长刀和骑矛,那是准备用来冲杀和砍杀的。还有的人身上背着大弓,看他们取弓的熟练姿态,就知道这都是一流的射手。至上至下,清军都看不起对面魏忠那一伙人,他们却不知,对面的明军也压根看不上他们。 “一帮二鞑子倒挺装大爷的,也不想想他们都有多少主子脑袋叫咱们割了。”魏忠旁边的一个潮州团丁出身的士兵见对面清军好像瞧不上他们,不禁哧笑了一声。 “二鞑子也是鞑子,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对方不比咱们人少,等会打起来下手都要准些,可不能折了。” “吴三,你和二张马上回去禀报,既然清军探马出现在这,那他们的大队人马肯定在后面,把消息传回去,让镇将大人心中有数。” 魏忠一边提醒手下不要掉以轻心,一边安排两人回去报信,毕竟他们最主要的任务不是和清军厮杀,而是传递情报。现在宋家窝楼这里出现清军探马,却仍不见丙旅踪迷,那便只意味着一件事——丙旅很可能完了,清军的大队就在后面。 看到对面明军有两人往回跑,四周又没有其他明军踪迹,曹荣同样派人将消息传了回去,并且下达了进攻命令。一众清军探马立时把队形对齐,把骑矛放平,负弓搭箭,抽刀马刀准备冲杀。 明军骑兵队这边在魏忠的指挥下也准备迎战,虽然看不上二鞑子,可对方毕竟也是骑兵,双方人数也相差不大,因此真打起来肯定会有死伤。不过这帮骑兵队的汉子平日都是镇将赵自强当嫡系亲兵养着,和其他明军总兵养的亲兵差不多,算是死士。平日好吃好喝供养着,图的就是这会能够卖命,这帮人又多是江湖习性深重,这会也不露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镇将对他们够意思,太平军又有军属优待,他们没理由不卖命。 很快,清军动了。 随着曹荣一声大喝,清军战马开始前进,马速逐渐加快。明军放弃在马上冲杀倒合曹荣心意,真要对冲折损也不会少。他命部下用马匹逐渐逼近明军,试图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让那些拿火铳的明军在射程之外打出第一轮,然后清军马匹迅速加速冲锋,一下就能击溃明军。这一招,从前无论在哪里,大清兵都是屡试不爽的。 不过清军马匹冲过了三十步,对面的明军还是在那里保持着姿势不动,这让清军骑兵心里面都是觉得有些不对,但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胯下的战马速度依旧是保持着加快的趋势。 曹荣出于谨慎,开口大声命令道:“再冲二十步,对面火器不射,咱们就朝着两边散开!”马匹在奔驰的运动中转向,只有骑术非常精良的骑兵才能做到,至于距离明军四十步还是五十步的距离,那则是凭经验判断。根据从前的经验,明军地火铳最多在五十步之内有杀伤,只要是在这个距离之外,打中了也不打紧,那铅子还要不了人命,顶多探破皮毛。 清军虽然只有几十人,但几十匹马同时排开向前冲去,气势也是惊人。按照常理,对面的明军早就应该惊慌地发射火铳了,但他们却硬是忍着没有打。清军骑兵的马匹实际上速度已经在放缓,马上的清兵都是在控制马匹速度,准备在五十步那边转向,这会速度可不能再这么快下去,要不然可不好转向。战场上,可没人会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也没有人愿意当惨死鬼。 距离快要到五十步,曹荣能看到对面那些明军把一个个火折子凑到了火铳上,他心下一定,只要对方这一轮火器打完,他们就能冲过去将他们屠宰干净,顺便再留两个活口问问,那支打“戚”字大旗的明军到底跑哪去了。 “轰!” 三十多根火铳打响了,在这安静空旷的黄昏中,显得格外的响亮,加重的铅弹呼啸着飞了出去。一轮齐射战果就是把十六个清兵从马上打了下来。黑火药在燃烧之后发出的硝烟弥漫,还有火铳发射时候的大响,把这些马匹吓到了。除却两边准备放慢速度的马匹之外,清军其余的马匹全是嘶鸣乱扭,很多人猝不及防直接就被从马上甩下来,或者是跟着马匹一起倒在了地上。火药发射的硝烟还未散去,十多名没有被波及到的清军骑兵冲了过来,但因为刚才的惊扰,已经谈不上什么速度了,马匹冲击更是无从谈起,但还是居高临下。 天光昏暗,硝烟遮蔽,视线极差,除却冲在最前面的清兵长刀劈下,砍中一名躲闪不及的明军士兵之外,其余的人都是迅速的闪开。那些因为马匹惊扰倒在地上的清兵也都是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知道这场面就是狭路相逢了,也顾不得别的,骂骂咧咧的抽出兵器上前就砍。三十多名仍在马上的清军骑兵,边上的刚找到目标,却发现对面的明军居然拿着武器直冲了过来。清兵一边暗骂对方找死,一边转身拿刀就要劈下,但对面明军不管他高处劈下的长刀,只是用力的斜着刺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八章骑虎难下不打也得打 热成狗了。 ....... 发现敌情后,明清双方的号角声同时响起。清军骑兵大量向战场赶来,而明军此刻尚连阵形都未摆开,仍是以行军队形向前开进。魏忠的骑兵队被接应回来,但当赵自强和卢光祖知道他们仍就没有发现丙旅踪迹,二人不禁都是心下沉。此时天色已黑,明清双方都是打出了火把。这会,已是没有必要隐藏自身所在,毕竟双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遭遇在一起,没有谁想着设伏谁,不存在谁当靶子叫人家打的问题。 夜战,向来不是明清双方所擅长的,也是双方都忌惮的,黑夜之中,在向对手发起进攻前,双方将领首先要做的是如何避免自家军队先崩溃。这时代官兵或多或少都有夜盲症,任你白天如何勇猛顽强,到了夜间都是两眼抹黑,所以能够夜战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一般士兵很难做到。即便没有敌人,这黑夜也是叫人发沐的。在无知的夜色之中行军列阵还要杀敌,不是一般的困难。故而,双方都点燃了火把,数千火把同时点燃,将个战场上空映射得通红一片,也让双方士兵有了主心骨。黑夜之中,火光永远是人类最大的期盼,也是最暖心,最安心的所在。 后方的清军大队在得知前面发现明军大队人马后,也迅速向前开进。沿途清军堆起了无数草垛,点上火后,一个个火垛如一条火龙般在玉萌山脚下婉延前曲。 双方都打起了火把,将自家位置暴露给对方,现在的局面如同骑虎难下。以步军为主的第五镇不敢退,因为这个时候若是后退,拥有骑兵的清军肯定会趁势袭杀上来。若是白天,第五镇倒也不怕清军骑兵,可这四下黑蒙蒙一片,赵自强要敢下令后退,清军骑兵根本不必冲阵,只须吊后袭扰,一场崩溃就会在明军当中发生,毕竟黑夜之中有效克敌的手段太少,因此赵自强果断下令甲旅和乙旅立即展开战斗队形,准备和清军硬碰硬干一仗。 这仗,已经不是赵自强愿不愿意打的事情,而是必须打了。 清军面临的问题和明军一样,所以同样也不敢后退,甚至还要做出进攻姿态,这就使得战斗一触即发。大约八百多清军骑兵最先赶到战场,在发现明军没有后退反而开始列阵后,统领这八百多骑兵的汉军副都统耿聚贤决定趁明军立足未稳,队形未展之时冲杀过去乱他们的阵脚,若能就此击溃明军最好,不能的话也能为后续步兵集阵争取时间。虽说视线不好,但耿聚贤还是能够从明军自身打出的火光中察觉到对方似乎并没有携带火炮。 “赵兄,现在怎么办?” 见清军来的越来越多,火光一直亮到玉萌山南边,卢光祖估摸着清军骑兵步兵不下万人,又见前面的清军骑兵有进攻的迹象,而自家两个旅还在列阵,不禁有些紧张。现在第五镇只有李国安和胡明义这两个旅,加上镇卫不过五千多兵,又是夜战,他有点担心敌不过清军。 “还能怎么办,他娘个逼的,真当老子怕了他们不成!” 赵自强骂了句粗口,都这份了,他难道还能把兵带回去不成。他倒是想,可问题是清狗能答应么。 真他娘的背运,于世忠坑死老子了! 赵自强想骂娘,本是来捡便宜,不想却要啃硬骨头,清军摆这么大架势,傻子也知道肯定是于世忠完了,于世忠那个旅要是还在,清军敢摆这么大阵势出来?失算了,失算了... 这光景倒是赶鸭子上架,赵自强也没了办法,退不得,只能战了。 接到镇指挥所准备作战的命令后,甲旅旅校李国安翻身下马将绑在座骑上的一杆长矛拿在手中,然后带着他的直属旅卫走到了一营阵中。 副校秦明见了旅校这架势,颇是紧张的低声劝道:“大人,你是一旅首脑,弟兄们都靠你指挥呢,清军比咱们人多,等会仗打起来肯定凶险,你还是别靠前了,就在后面压阵吧。” “以前那套不管用了,今晚这仗我们要是不卖命,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日头了。” 李国安摇摇头,拿着长矛带着直属旅卫就走到了一营阵中。一营这边阵形有些乱,很多士兵还没有踏上他们该呆的位置。陡然遇敌,又是天黑,且未见友军踪迹,包括一营在内,甲旅官兵都有些惊慌,所以列队的速度要比平日迟了不少。再者,他们当中很多人是潮惠大战时才参加的太平军,降兵俘虏颇多。西征广西以来,第五镇并没有打什么硬仗,前头第二镇把最难打的仗打完了,广西其余几座城几乎都是不战而降,打桂林那仗又是丙旅打的,因此甲旅和乙旅严格说起来倒是没有经过多残酷的阵仗。似今天这种陡然遇敌,又是在天黑进行的的战斗,他们还是头一次遇见。 甲旅的第二营是镇将赵自强的南海营兵老底子,这一营兵跟着赵自强在潮州干了不少屠城事,所以军纪虽然很差,但相比其他诸营却是颇能打。这能打,主要就是个杀气。人杀多了,哪怕是平民百姓,这当兵的也是有些血性的。而且赵自强绿林习性重,镇卫骑兵队是他当嫡系亲兵养,而第二营他的老底子待遇也不错,时不时将自己抢来的财货拿出一些分赏下去,所以第二营这七百多官兵对赵自强也是颇忠诚。 第一营则是李国安的丛化兵老底子,不比第二营能战,可军纪却行,军令执行的也到位,李国安虽也是绿营出身,但加入太平军后倒是刻意跟老四镇学习,一心想将自己的部下锻炼出来,至少不能比老四镇差多少。所以潮惠大战时,李国安算是真出力的。赵自强带人到处屠城屠寨,抢劫杀人祸害百姓时,他却是实打实的带着兵和潮州清军对峙,并且扫荡了不少团勇寨丁,确保了他负责区域安全。战后,因表现不错,便被提了旅校。 第三营是以潮州团丁和吴六奇标兵俘虏改编的,这帮人对太平军谈不上多少忠心,可无一却是有人质在太平军治下。这人质自然是他们的家眷,因此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家人,他们都只有为太平军卖命一途。 胡明义的乙旅是以他的增城兵为底子,调了几十个老四镇军官连同潮州民夫青壮组成的,战斗力在三个旅排倒数第一。丰宁司那仗,负责殿后的就是乙旅的第三营,结果七百多号人被清军打的只剩几十个跑了回来。现在虽说兵员补上了,可新补进来的都是广西这边调过来的降兵。本就战斗力不高,这降兵又磨合没几天,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候就要命了。甲旅那边队形展开大半时,乙旅这边才堪堪展开,差距不是一丁半点大。 两个旅这等底子,这也是为什么于世忠擅自南下,让赵自强措手不及,直觉自己谋划要打水漂的原因。再好的谋划,总要有实力才行,没有实力,谋划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都别慌,把火把给插到高处,照亮了,清狗就在前面,招子放亮些,手脚快些,瞎了慢了,死的可是自个!” “我是李国安,我就在一营,不怕死的都给我定住了!” 李国安一边大声叫喊告诉部下他在哪里,一边不迭下命令给各营。听到旅校大人到了一营,甲旅官兵虽说有很多人其实并看不到旅校大人身影,但那心却是瞬间踏实了。古往今来,百姓也好,当兵的也好,都要有个主心骨。甭管再多人,没个主心骨在,那就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而这主心骨,当官的天然就有优势。百姓惧官,当兵的同样也惧官,惧的同时也是羡慕,也是敬仰。当官的不怕死在前面,当兵的又哪个肯怂了。 甲旅防线刚刚组织完毕,清军骑兵就冲了过来。耿聚贤手下这些骑兵算起来也是连战连捷的,半个多月前就是他在丰宁司击败了殿后阻止的第五镇乙旅一个营,后来不待休整就伪装成明军奇袭南丹镇。那一夜,可把赵自强吓得不轻,要不是他早就准备出城北撤,恐怕真能被耿聚贤给冲乱指挥所,导致第五镇和第十一镇一样全军覆没。小北山战事以来,清军骑兵并没有怎么出动,只在今日由汉军都统王胜率领着阻击了柳州出城增援小北山的明军,此一役也是大获全胜,以不到四百人的伤亡重创了数千明军,斩级两千多颗。 有着和明军交过手,且胜过几场的优势,耿聚贤自然不将当面的第五镇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明军除了极少数精锐,如小北山上那支顽强抵抗了十多天的明军,其余多是乌合之众,甚至可以说是拿着兵器的土匪和农民。 骑兵的优势不在于攻坚,而在于快速机动,捕捉对手失误和薄弱而击,然后将对手的薄弱处撕开,撕成一条血淋淋的大口,最后让对方血流而亡。耿聚贤看出当面明军第五镇是陡然至此,因为他们被发现时是行军阵列,而不是战斗队形,因此他要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率部冲上去,将他们一举击溃。 耿聚贤手下这些骑兵都是汉八旗的兵,只很少是云贵的明军降兵和马匪,几场战斗下来,那些降军和马匪也多适应了清军的战斗条例。在大小军官的指挥下,他们开始加快马速向着明军冲去,但不是全力奔驰,而是控制马力,这样可以保护一击不中可以快速从对方阵中突出来,而不是就此陷进去。(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七章麒麟军旗(三更) 马上清兵长刀还未曾劈下,就觉得胸腹间被什么异物捅入,然后便是钻心的剧痛,一柄长矛从他的肋骨的间直刺而入。那清兵惨叫一声,下意识的挥刀朝那长矛下方砍去,可却够不到那捅他的明兵,反而因为惯性让他的身体往长矛的木柄上更深入些。疼痛让那清兵再也挥动不了拿刀的手臂,他的身子不断摇摆,最终痛吼一声从马上载了下来,“扑通”一声重重落地,却掀不起任何泥土,只被那冰冷的地面将他砸得更痛。他人还未死,却和死了没有区别,因为身上的长矛,他甚至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只能在那不断哀号,最后,脑海中却什么敌人也不再想,什么前程也不再想,只想他那远在北方的亲人。 明清双方一场兵力不过百余人的小规模战斗正在激烈上演着。远处西头的夕阳懒懒的洒着它最后的余辉,落在人身上,却不是温暖,而是寒意。没有风,火铳发射导致的硝烟让正在厮杀的明清双方视线极差,以致于只能凭借声音判断身边的是敌人还是同伴。 明军不光剌人,还剌马。被长矛捅中的战马有好几匹,吃痛的战马人立而起,直接把背上的正欲作势砍杀明军的清兵甩落在地。一时间,战马的嘶鸣声,人的惨嚎声响彻在这不大的矿野之上。 魏忠用力挥格着长刀,一边格去一个清兵砍来的马刀,一边向着对面一个拿矛的清兵劈砍而去。他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刀狠狠的砍在对方的肩臂之上,将那方对右臂连着手中握着的长矛一起削飞而去。失去右臂的清兵先是目瞪口呆,尔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最后是疯狂的向魏忠扑过来,用他那还在的左手试图一把拽住魏忠,而下意识的想用他的右手去扼对方的脖子。可臂膀间却只在如泉涌般喷血,却无一物可供他伸出.... 魏忠轻而易举的将这个没了手臂还要逞凶的清兵踢倒在地,然后长刀斜举,一下切断了对方的脖子。他定了口气,四周满是正在厮杀的敌我双方,因为放弃冲杀,处于马下的明军在初期杀伤了为数不少的清兵后,却不得不面临残余清兵居高临下的优势。随着战斗继续,明军开始出现死伤,但这死伤相对清军而言还是划算的,是能接受的。 曹荣有些心惊,他没有想到明军的战斗力竟然这么高,高到他的手下已经伤亡一半,而明军却只死伤了十多人。虽然这个伤亡不如下午那支打着“戚”字大旗明军给清军造成的伤亡来的更大,但已经让曹荣难以置信,并感到恐惧了。 如果说下午那支明军只不过是因为兵器太长太难缠,阵形又极度刁钻,让从未见过这种打法的清军无法适应,这才导致被那支明军以少击多打败,狼狈南逃。可眼前这些明军使用的武器实在普通,装备并不比清军强到哪里去,但却同样拼死战斗,且给清军造成了巨大伤亡,这让曹荣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他没记错,这十多天来,他似乎一直在追杀这些明军,而他们从来没有试图掉头迎战过,所以这支明军根本没道理突然爆发出这么强悍的勇气和战斗力,按理,他们仍应是远远望风而逃才是。 然而事实却是被清军撵了大半个月的明军不仅回来了,而且表现出远超清军的战斗力,甚至于一点也不比小北山上那些明军表现出的强悍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差。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曹荣糊涂了,他有些后悔不应该自请探马职事,半个前程是好,可要是为此把命给丢了,那就不划算了。 曹荣不会想到,从前这支明军的狼狈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将军起了私心。而将为军之胆,当官的不想打,下面的士兵又如何会死战。当然,如果设身处地去想,曹荣也会理解一支能战的兵马为何突然不能战了。如果他的父亲曹锡远在这里,恐怕他能猜到更多,因为当年在关外,曹锡远见多了为了私利的明军将头是如何坐视友军覆没而不出一兵一卒予以援救的。只有胜局确定,那些私利的明军将头们才会蜂涌而起要来分一杯羹,否则,他们只会远远看着。 而这些明军所表现出的战斗力却绝不是曹荣所想的那般强悍,而是他们本应该就是如此,或者说他们是发挥了正常水平。只不过从前他们因为害怕,所以逢战不敢进,所以屡战屡败,所以让清军看不起,以为明军都是这么弱。但现在他们不害怕,不害怕的原因是他们亲眼目睹了满州大兵是如何被痛宰,目睹了太平军是如何一场接一场胜利的。如同满州人一样,周士相同样用胜利剌激太平军每一个人,剌激那些原先是明军,后来是清军,最后又成为太平军的汉人,让他们不再恐惧所谓的大清兵。没有了恐惧,自然就不会害怕;不会害怕,他们就会战斗,结果便如曹荣所见这般。 事实证明,只要当官的愿意打,第五镇的官兵就不会畏惧清军。 魏忠从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一身佐领官服的曹荣,他提刀向着曹荣冲了过去,耳畔却传来号角声,紧接着南边传来更多的马蹄声。清军来了援兵,大约百余骑兵从宋家窝楼前纵马驰奔过来,在他们的身后,有更多的骑兵和步兵在赶来。 魏忠知道不能恋战,他们必须马上撤,要不然他们就会全部战死在这。 “上马撤!” 不用魏忠下令,骑兵队残余的官兵也知道不能恋战,他们将当面的清兵逼退几步,然后返身朝着战马狂奔而去。从疯狂砍杀到突然后撤,明军的动作几乎只是几个眨眼,快到清军都没反应过来。曹荣也是愕然,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帮明军骑兵已是冲到了战马那里,那名作为马桩子的士兵已是把战马都转了身子,明军士兵翻身下马,两腿一夹,战马便向北面奔去。 “追,快追上他们!” “绝不能让他们跑了,快追!” 援军的到来让曹荣胆气复壮,他死了那么多手下,哪能这么轻易就让明军跑了。他大声叫吼着带着剩余的部下纵马去追赶,在追出足有两里地时,前面的清军却突然打马停住,然后飞快的调转马头向后方奔去。 曹荣也同样打马往回跑,因为明军同样来了援军——在他们的前方,数千明军在“麒麟”军旗的引导下一队队的开了过来。 .......... 热,几乎是赶一节稿,就去冲一把凉水澡。骨头抽烟,空调间里老婆儿子在睡,不能抽烟,所以只能在客厅里抽,要不然房间里没法睡,这结果就是热。(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九章死多少人都得给我顶住 双方都在抢时间,一方要布防,一方则是要打乱对方,战场上可用争分夺秒来形容双方的速度。清军骑兵是径直冲向右翼的甲旅,他们来的太快,到达百步距离时,甲旅的阵线才刚刚完成,而前头不少拿铳的士兵却连火药都没有装填完毕。 “稳住,稳住!” 李国安将长矛竖起,大声的喝喊着。各级军官也在不断的吼叫着,唢呐声不断的响起。夜色之中,没法凭借旗号来传达命令,只能依靠平日训练用的唢呐声,而镇一级的调度却需靠鼓声来辩明。太平军中,营一级以上都有旗鼓手专门负责命令识别和传递。营一级以下却是要靠唢呐及军官命令来执行。 清军骑兵在百多步外突然分成了两拨,一拨是继续加快速度往明军阵线冲去,另一拨却是勒住座骑下马,然后从马上取出大弓开始向明军射箭。清军的箭头非常大,并且十分重,这种箭头射程不远,最多不过百步,不过射程虽不远,可是箭头破甲效用极好。若人被那种大箭头射中之后,伤口一般都会很大,导致血流不止瞬间失去战斗力。 满州兵擅骑射,李国安是知道的,可对面这些汉军八旗也会骑射,他倒是第一次见识。 ........ 要想在马上把箭射得又准又狠,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因为战马前冲的时候,马上的骑士会被颠簸的厉害,这个时候在马上射出去的箭就不会有什么准头。所以满州八旗和那些蒙古兵在碰到有阵列的明军时,大多选择下马步射。如果敌阵骚乱出现空隙,立刻是上马冲阵,这样的法子对付步兵阵极为的好用。毕竟阵型结合很紧密的步兵队列,骑兵往往很难直接撼动,就算冲阵成功伤亡也会地很大,这对于满州子弟很少的清军而言,是绝对要避免的战术。 汉军旗自组建起,一切便是仿照满八旗,战术也是跟着满八旗学,清廷指望着这些汉军替他们督阵那些绿营,指望这些汉军能够代替满州子弟为大清卖命,自然对他们多加训练,把满州子弟的骑射本领传授于他们。 耿聚贤是半道之中改变主意,将原本全部冲阵的部下分成两拨,一半冲,一半射,原因是他发现对面明军虽然乱,但却形成了防线的雏形,最外围几排明军已经列阵完毕做好战斗准备。为了减少损失,也为了最大程度杀伤明军,耿聚贤稍稍保守了一下,以“骑”和“射”结合的方式打击明军。反正他的目的是能击溃明军最好,击不溃也不打紧,后面的步军大队上来的话,单是用炮轰,也能把明军轰乱。 战斗来的太突然,来的也太快,甲旅的防线调整和人员部署都没有到位,士兵们只是依靠着平素地训练,那些在棍棒皮鞭和军纪督导下养成的本能反应来站好自己地队列,把手中的长矛或者放平或者斜指。饶是如此,阵中还是有些混乱。那些因为紧张还没有装填好药子的士兵被军官们毫不留情的鞭打到了后头,免得他们拿着没有药子的烧火棍在前面发挥反作用。 李国安的亲兵旅卫跟在他身旁,牢牢护卫着旅校大人。第五镇的火铳相对老四镇而言其实并不多,全镇加在一块也不过千余杆,其中一半归了于世忠的丙旅,因为丙旅是按戚家军的战术训练,对于火铳的需求很大。丙旅拿了一半,余下五百杆甲旅和乙旅一家一半。所以甲旅实际只有两百多杆火铳,而去除那些没来得及装好药子的,现在能够及时打响的火铳不过一百多杆而矣。 数百清军呼啸着冲了过来,另有数百清军在那张弓搭箭,随着军官的命令,一轮箭雨在前头骑兵还没有冲到明军队列前就射了过来。 “举盾!” 五百多名盾手将挨牌顶上了头顶,既保护自己也保护着那些拿铳拿矛的同伴。 “嗖嗖”声中,几百枝厉箭钻入明军阵中,掉在挨牌上发出“噗噗”的闷沉声,那声音好像突然下起冰雹似的。清军的箭枝造成了数十伤亡,不少明军是被从挨牌和挨牌缝隙中掉下的大箭射杀的。 一轮箭射过去,明军阵列却没有多乱,这让负责“射”的清军军官们大为不满,在那哇哇乱喊着什么。双方隔着百多步远,明军自然听不清楚对方说什么,不过就算是双方面对面,多是广东人的第五镇官兵也听不懂这些北方人在说什么。 第五镇形成两个方阵,甲旅在右,乙旅在左,而镇指挥所在中间,镇直属的卫队保护着镇指挥所,同时也起着督战队的作用。若是有士兵后退,镇卫第一时间就会上前砍杀,这和清军的做法完全一样。本质上,第五镇包括丙旅在内,还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军队,而不是他们的大帅周士相所期盼的那种新式军队。这原因主要便是太平军中的老旧之分,以及武器装备、钱粮资源、军官训练的差距。 截止目前为止,滚雪球的发展让太平军拥兵十余万众,可是因为底子太薄,一切军政建设都在起步,基础太弱,使得太平军还无法达到周士相所期盼的那样,或者说,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源进行新式军队的装备训练和轮换。周士相只能将有限的资源尽量往嫡系老四镇倾斜,这就导致非嫡系的各镇训练不足,军官的培训也极度不足,使得这些非嫡系镇和清军差不多,甚至有很多不如。比如朱统的第八镇、威远侯郭登第的第九镇、高进库的第十镇,以及王兴的第十一镇。这几个镇真要拉出来和清军对拼,恐怕败多胜少。 ........ 随着箭雨落下,冲阵的清军骑兵也冲到了明军火铳的射程之中。一声令下,百余杆火铳一次性的打出,硝烟弥漫,铳子飞射中,二三十个冲在最前面的清军被击落坠马。打完火铳的士兵自觉的往阵后退去,他们所在的位置被持矛的士兵填满。人的吆喝,马匹的嘶鸣开始嘈杂的响起,清军骑兵砸向了明军队列。百余步外那些射箭的清军也向前挺进,一轮又一轮的将大箭朝着明军射了过去。 李国安身前的那名亲兵被一支箭正中面门,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就是仆倒在地上。有士兵肩头中箭,立刻是捂着肩头倒在地上,甲旅的方队中虽然披甲士卒的比率相当高,可皮甲和棉甲并不能彻底防住清军射来的大箭,而且清军骑兵的这种大箭,破甲的效用相当的强。 在清军又是冲又是射的打击下,甲旅伤亡颇大。第五镇没有弓箭手,火铳兵数量又少,最能打的丙旅又不在,所以甲旅和乙旅竟没有什么可以抵抗清军这种攻击方法。火铳兵已经是组织不了轮射,只能装填好药子,就对着前面清军轰出去。单枝或十几枝火铳的射击,自然不及两百多杆火铳一次齐射来的厉害。加上又是夜色之中,视线受限,铳兵装填的速度很慢,且不但要防着清军的箭枝,还要防着因为紧张看不清楚装药过多,导致火铳炸膛伤了自己。 赵自强随时观察着战局,甲旅支撑的同时,乙旅已经完成队列调整,卢光祖建议将乙旅调上去合围清军骑兵,凭借兵力的优势耗死那些清军骑兵,可赵自强却不敢这样做,因为清军的大队步兵已经从玉萌山那里开了过来。这个时候要是把乙旅也调上围攻清军骑兵,那么清军步兵一旦上来,第五镇便连一个最基本的防线也没有了。 “去,告诉李国安,不管死多少人,他都得给我顶住了!” 唯今之计,赵自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硬扛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章没死的就是精兵 “一营二营冲上去把清狗围起来,三营去对付那些射箭的清狗!” 李国安见己方阵列被清军冲得有些混乱,遂大声叫喊下令。听到命令,一营二营的官兵忙冲上前去,不顾伤亡要将冲进来的清军围住。三营的兵也向着那些放箭的清军冲过去。 一营兵是李国安的老底子,二营兵则是镇将赵自强的老底子,这两营兵一个军纪胜一筹,一个则是杀人胜一筹,算起来是第五镇除了丙旅之外最能打的两个营头。营中士兵以及他们的家人也是从太平军历次战斗中得到不少战争红利的,所以这会也都是打的顽强,一些士兵在军官战死后也没有想到就此逃跑,而是咬牙拿矛冲上去。 平日得到的好处还不足以让这些前绿营兵拼死,但残酷的家眷连坐法在他们心中的威摄力比清军的威胁更大,使得明军纵是落在了下风,短时间内清军想要再扩大战果也是不能,因为这些明军和他们从前对上的那些不同,他们根本不敢后撤,也不愿后撤。 不远处,看到甲旅在清军冲击下伤亡惨重,赵自强肉疼不已。他知道,那些战死的士卒有不少是跟自己许多年的老兵,若是有可能,他才不会让自己的嫡系就这么折损。可眼下骑虎难下,不打也得打,也根本不是考虑什么伤亡不伤亡的事,而是要拼死一战。 反水,临阵倒戈,赵自强还做不出来,因为他看不上线国安。真要投降,他赵自强也不会向同为汉人的线国安投降,而是要去找满州人投降。投降也分好坏的,向二鞑子投降能有向大鞑子投降来的有面子,来的有前途? 不过现在情形,就是他赵自强愿意降,对方怕也不会待见他。线国安一路从贵州下来,可是坑杀了不少俘虏和民夫的,赵自强不考虑别的,也得考虑一下线国安会不会把自己也给坑杀了。再说了,第五镇就是败了,广西这局面就能如他线国安所愿了? 周士相一天不死,赵自强就一天不会有反水的念头,因为他什么人都不怕,就怕周士相,也就服周士相一人。不服不行,换你赵自强能有本事白手起家,两三年光景就拉出一支十余万的兵马,坐拥两省,搅得清廷那个狗皇帝坐卧难安? “打,打光了拉倒!” 赵自强也算是想通了,既然今儿不能善了,那就拼他个娘的。兵打光了不要紧,败了也不打紧,要紧的是他赵自强能不能回去。他相信,哪怕自己真是输的光杆跑回去,周士相也依旧会重要自己,不为别的,就为这份忠心。 卢光祖也没什么好说的,在他看来,什么是精兵?一百个兵死的只剩几个,那几个就是精兵。第五镇算不上精兵,至少在他看来,除了那个按戚家军训练的丙旅,另两个旅还不及他当年带着打张献忠、打孙可望的那些兵。而自己当年带的那些兵被满州人都称为精兵,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些兵都是随他跟着左帅南征北战,或者说跟着左帅不断逃跑,最后活下来的。逃跑能活下来的兵都叫精兵,这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不叫精兵? 别人死了,活下来的那个,不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在外人眼里就是精兵。 卢光祖对于精兵的概念就是如此简单,所以前面死的人再多,他也是不会心疼一分,左右也没多少他的老底子,他卢光祖的老底子现在都在第六镇苏纳手下呢。他唯一忧虑的是清军的步军大队正在赶来,而甲旅却被清军骑兵给完全拖住,就眼下这战况,别说是迅速歼灭这些清军骑兵了,能不被他们击溃就算甲旅上下卖了力了。 ........ 表面上看清军是占了上风,明军的阵列被撕开了好大一条口子,伤亡也比清军大,可是明军在起初的混乱过后,却开始了针对性的反击,令得清军在他们的长矛威胁下无法凭借马力进行冲剌,一些拿铳的明军也混在那些拿矛拿刀明军之中,不时向着马上的清军打铳。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在马上,清军哪里能躲得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从马上轰落。 陷在明军阵中时间越长,伤亡就越大,耿聚贤几次想要下令撤出去,但看到后方跟上来的部下,又几次将撤退的念头压了下去。不远处,已经有打着火把的清军步兵赶到,所以虽然伤亡有点大,但耿聚贤心里却是很有成就感。步兵一旦上来,还在混乱的明军肯定难以抵挡,这仗便算胜了,而他耿聚贤就是这首功之人,不说一个前程,半个前程肯定是能到手的。 耿聚贤想着即将到手的前程,咬牙正在和明军厮杀的曹荣也在盘算着自己的半个前程。连番的砍杀让他的手臂有些酸麻,可一想到马上就能到手的半个前程,曹荣便又精神复振。 清军的箭枝“嗖嗖”的射在明军队伍之中,不断有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因为都是拿着长矛和刀剑,中箭士兵倒下去的时候,其身边的士兵必须要小心避开同伴的身体和武器,要不然很容易就会被误伤。如此一来,本就不怎么整齐的队列变得更加散乱。好在突进来的清军不过三四百人,而李国安手下三个营有两千多人,因此局面虽然乱,但清军要想就此使明军崩溃也是不可能。 在两个营太平军的合力之下,突进来的清军被逐渐压缩,到处都是攒动的长矛。清军左冲右突,一时之间无法将明军的裂口撕的更大,但明军想要彻底消灭这些清军骑兵也是很难。 李国安察觉那些射箭的清军比冲过来的清军还要危险,便带着旅属卫队亲自和三营冲了上去。看到明军分成了几股,有一股正向他们冲来,射箭的清军立时翻身上马,吼叫着催动了马匹,抽出了长刀大剑,朝着明军直冲而去。第三营的士兵虽然乱,可看到旅校大人和他们一起向前,心中虽然已经开始慌乱,但还是咬着牙,跟着方队大步的朝前走。 李国安的身上已经是中了两箭,不过他身上披着的是铁甲,这两箭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清军也看到了李国安身影,知道他是这支明军的指挥者,于是好几个清军将弓箭瞄向了李国安。但他们的大箭却无法对李国安身上的铁甲造成什么损害,最多也就是砸出一个凹痕罢了,那些朝着面门射来的箭镞,李国安只要是抬起手臂遮挡,就没有什么问题。再说,几十个旅卫亲兵就护在他前后左右,李国安被射中的概率也小的很。 上马的那几百射箭清军急于冲破前面明军拦截,而当面明军在其主将的带领下一心要将他们截住,双方谁也不肯后退,就这么径直冲了上去。看到清军骑兵马蹄跑了起来,李国安尽管想着手握长矛冲出去,但却不断的抑制自己心中情绪,提醒自己要保持队形,只有有组织的步兵才能抗衡骑兵的冲击,所以他忍住冲动,和周围的军官们一起压着速度,使得跟随的士兵能够保持队形。 李国安一边走一边大声的提醒身边的部下按照唢呐的节奏走步,不要乱。吹唢呐负责队伍前进速度和节奏的士兵坚持着自己的任务,唢呐一声接一声有节奏的响起。一个唢呐兵被射杀,便很快有第二个唢呐兵接着吹响手中的唢呐。士兵们依照着唢呐声向前,很多长矛兵和刀兵、盾兵都是站在同一排,远远的看过去,第三营的方队兵器参差不齐,但那种整齐队形带来的威慑力还是让清军多少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清军骑兵在和明军展开厮杀时,越来越多的清军步兵赶到。最先赶到的是汉军都统佟正梁和桂林总兵徐天佑所率人马,大约四千余人。发现耿聚贤的马队已经将明军搅得大乱后,佟正梁和徐天佑双双眉开颜笑,他们对付不了那支拿着长怪武器的戚家军,难道还对付不了对面这几千普通明军? 清军步兵上来后,赵自强立即命令已经调整队列的胡明义率乙旅迎上阻击。数千清军步卒加入战场后,第五镇立时吃紧,若不是卢光祖亲率镇卫骑兵队从侧翼打了个佟正梁所部措手不及,只怕乙旅防线就被打穿。 步队的到来让残余清军骑兵士气大振,但杀红了眼的甲旅全死死拖着他们,不让他们退出去。清军总指挥左翼总兵全节也带着所部大营兵和降军总兵陆三香等人赶到。此刻天色已是极黑,可谓伸手不见五指。远处战场上,但见火光闪动,可却是无法看清局面到底如何,是明军占了上风还是清军占了上风。 黑夜之中,也不知明军是否还有兵马潜伏,全节便不敢轻易下令全军出击,传下命令,让后面的炮队速速拉上来。降军总兵陆三香关心战局,可又看不清楚,便仗着马术好,整个人站在了两匹并在一起的战马上,好像个杂耍演员一般。他头上的皮兜尖顶盔已经摘了下来,露出才剔没多久的光头,后脑勺巴掌一块大小的头发,一根细长的小辫子垂在那。 “陆镇放心,明军撑不了多久,待炮队上来,他们铁定覆没。” “总要小心些,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白日,明军可是得手几次的,眼下被咱们包了,总得提防他们些,等炮队来,安全些。” 全节对战事发展信心百倍,这会就是明军另有援军,可他们同样也没动,所以根本不担心战事有什么变化。唯一可虑的是黑夜之中,若是明军撤退的话,难免会让他们跑掉一些。他以为白天那支打得徐天佑他们溃不成军的明军也在其中,所以心情大好。 陆三香嘿嘿一笑,从马上坐下,然后一副恭维的模样道:“有全镇亲自指挥,太平寇肯定挡不住,别说白天那支明军了,就是贼秀才亲自带人来,也是惨败。” 全节笑了笑,知道陆三香这是马屁话,正要传令后面的炮队动作快一些,左后方不远处的玉萌山上却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后面哪来的明军? 全节和陆三香不约而同掉过头去,这一看却是惊的倒吸一口冷气,视线中,只见本已搜索没有伏兵的玉萌山上,无数火把从山林中往山脚涌去。 “不好!” 全节大叫一声,“炮队!”(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一章夜乱 北面传来的铳声让于世忠意识到一个绝佳的战机出现,他沉住气,严令各部继续蛰伏,未得命令不得下山。于世忠在等,等清军大队从宋家窝楼前过去。夜色,对正在和清军激战的第五镇另外两个旅而言并不是好事,可对潜伏在玉萌山上的丙旅却是一个最大的臂助。 短短时间内,于世忠就作出了计划,也可以说是决定。他要将清军全部放过去,然后借着夜色掩护从山上潜下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垮清军的后队,然后利用夜色给清军带来的恐慌一举击溃清军。 丙旅上下两千余官兵虽然不知道为何北面友军已和清军交战,但旅校却仍让他们潜伏,在严格的军纪和军规约束下,即便是心有疑虑的军官也坚定执行了旅校的命令。他们忍受着饥寒,继续趴伏在林中一动不动。 于世忠没有失望,山脚下的清军在北面打响后立时加快了脚步往着北面战场赶去,他们已经完全放下警惕,对玉萌山上的危机一无所知。山脚下,为了照明,清军几百步就堆起了草垛,然后放火点燃,使得道路及左右被火光照得一望无余。这条由火光照亮的道路加快了清军的前行速度,却也让山上的明军对他们的动向一览无遗。一堆堆火垛子,就好像夜间的启明星般,成了清军的座标。 在队伍最后的清军炮队出现后,于世忠下令全旅向山脚移动。借着夜色的掩护,两千多明军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宋家窝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丙旅上下都感到万分紧张和焦虑时,旅校的进攻命令下达了。 瞬间,戚家军士兵从藏身地冲出,向着前方被火垛子照亮的地方冲去。 为了迷惑清军,于世忠让人在山上赶制了数千火把,一个卫的士兵专门负责点燃这些火把。攻击命令下发时,数千火把同时点燃,使得玉萌山上满是火把,远远望去,伴随着喊杀声的似乎是成千上万的明军。 喊杀声传入耳中,再傻的清军也知道他们被埋伏了,且不是一般的埋伏,而是被包围,因为他们的视线中漫山遍野的火把,千军万马般的景像。 最先冲下山的一队戚家军士兵打响了手中的火铳,数十名清兵立刻就被打成了筛子。紧接着,火铳声、虎蹲炮声,从玉萌山下,从宋家窝楼前一路次第响起,夜色中硝烟弥漫,火光耀眼,杀声震天,哀声遍野。 毫无防备的清军被瞬间打懵了,人的本能让清军根本不敢抵抗,而是无头苍蝇般四下乱窜。 也有吓呆了的清兵在那撕心裂肺大喊:“有埋伏!有埋伏!” 不喊还好,这一喊更不得了,那些还没有被明军攻击的清兵立时整个队列全部陷入一片混乱,后头的人直面明军攻击,慌乱之下只想往前跑,可前面的人却以为被明军包围,只想往后面大营方向跑。如此一来,宋家窝楼前的清军全乱了套。 黑夜行军本就是战争所忌,哪怕是扎营安寨,军官们也得小心提防营啸。这会,却是比营啸还要可怕,两三千后队清军就这么崩溃了。 桂林总兵徐天佑魂都要吓飞了,山上明军冲下来时,他在马上正给往前赶的部下们打气,要他们发奋图强,一洗白日之耻。这话音还没落,部下士气还没有鼓到顶点,明军就来了。 徐天佑的反应很快,也不知是他在东江驿被明军打怕了,还是白天被打傻了,总之在明军离他所在地方尚远时,他就打马飞奔了。总兵大人这一跑,士兵们哪里不跑,反正他们也是跑熟了的。白天那几仗,大家伙可没少跑,动作快跑得慢的下场,大家伙都是知道的。于是,一千多桂林兵丢盔弃甲,在明军离他们尚有里许地时就全军崩溃,乱兵大嚎大叫着往北面跑去,闹出的声势让北面的清军只以为后队已经完全崩溃。 负责后队的是桂林总兵徐天佑和汉军都统佟正梁,徐天佑不堪,佟正梁却要稍好,虽说他手下的兵也乱了套,可佟正梁还能掌控附近的几百兵。 明军在玉萌山上从上往下点燃的火把成功迷惑了佟正梁,他只以为陷入明军重围,今儿这仗完全是个陷阱,所以他不甘就此身死,于是他领着还能掌控的兵马拼命往南冲。路上,看到一大队明军冲过来,那几百清兵倒也豁得出去,铳口一抬就是一阵猛轰,手中有箭的也是嗖嗖的放箭。 然而这些清兵打出的声势是猛,可是那些明军却压根还没有冲入他们武器的射程之内,所以光听得响动,明军的伤害却是为零。清军这边,乱哄哄打了一气后,就彻底无组织的瓦解了。佟正梁收拢不住部下,只能在亲兵的保护下借着夜色往东边跑。 明军一路杀过来,清军根本没有有效反抗,倒是有清兵稀稀疏疏的射了不少的弹丸和箭矢,但黑夜之中又能伤的几个。此时清军之中最可能给明军造成威胁的就是那三十几门用马拉着的火炮,但明军来的太快太突然,那些炮兵根本就没有机会将炮架起来。就是能够匆匆把炮卸下来,他们也没有时间往炮膛里面塞上火药。 驱散了那些护卫炮兵的清兵后,清军的炮兵就成了明军专门打击的对象。一看到清军火炮附近有人,明军就冲上来,先是铳子打上一气,铳射过后,便是一大帮拿着长长的狼筅冲过来就扫就剌的明军。那些清军炮兵甚至没有回过神来就被狼筅扫倒在地。没有保护的清军炮兵伤亡殆尽,就算还有些命大躲过了,也是远远朝着夜色之中狂奔。哪怕眼前根本看不得路,也不知脚下到底是不是路,就这么一路狂奔,头也不回。 炮队千总王泰在明军冲过来的时候,就被明军的铳子打下马来,若不是身边亲卫的拼命护卫,只怕现在他同样成了筛子。看到到处被射倒在地,砍杀在地的部下,王泰悲愤欲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没有办法挡住明军。 王泰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指挥的炮队通常是压着对手猛轰,现在一门炮都没响,就叫对方打的稀零八落,这场景,他这辈子都没遇过。 “快开炮,快开炮!” 王泰不甘心的大声喊道,带着亲兵想去挡住冲过来的明军,好让附近的几门炮能够响起来。可他人还未及近,一杆杆长长的狼筅就伸了过来,不等他后退,明军狼筅兵后面的铳手就开火了。王泰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身上满是流血的窟窿。 王泰一死,他手下的亲兵愣了愣神,撒脚丫子就往回跑。不远处,倒有几个清军炮兵还真是敢卖命,他们对于四周的惨象视若不见,对明军的喊杀声也充耳不闻,只拼命的把炮架起来,然后就将药袋拿刀剖开,将药子拼命的往炮膛里倒。也不管倒了多少,甚至连通条也不压实,就将一颗大铁球放了进去,然后拿起火把对着火绳就点。 “轰!”的一声,炮膛响了,却是将这几个炮兵瞬间炸得飞向四周。 因为慌乱,这几个炮兵放了足足多了三倍的药量,结果炮弹没有打向明军,炮膛却炸了。整个炮管向半空飞去,落下之后将两个倒霉的炮手实实的压了下去,瞬间就将他们砸得肚破肠流。另一个清军则是被碎射而来的一大块铁块结实砸烂了脑壳,脑浆子流了一地。一个清兵口中冒着血泡,不停的想要抓着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抓到,然后气息渐弱,眼看着就不能活了。 这门炸膛的炮,仿佛就是清军炮兵最后的绝唱,此后,再也没有一门炮响起过。(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二章乱 玉萌山下火光星星点点,有如繁星,一条火龙从宋家窝楼前直向北方的夜空游来。火龙前,是苦爹喊娘的清兵。 败的实在是太惨了,明军不知道有多少,后队三千多清军连同炮队就这么全军覆没了。无数的败兵丢弃了手中的兵器,解开了身上的盔甲,只为能够让自己跑的更快。败兵们一群群的四散逃跑着,有往东面跑的,也有往山上跑的,更有往回跑的,而最多的却是往北面跑。 北面,清军的前锋大队正和明军厮杀着,而中军那里,篝火一堆堆的烧着。这些篝火本是清军为了照明所堆,现在,却成了那些败兵求生的希望所在。败兵们无一不是一个念头:前方仍有大军在,只要逃到那里,就能活命。 徐天佑一马当先,身后只跟着十来个亲卫。在他们的身后,紧紧吊着一支尾巴,却是数百已经跑得快喘不过气来的桂林兵。佟正梁没有往北边跑,而是向东跑。只是,他忘记了东边是柳江。又或许实在太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里跑。 不过半柱香时间,后队三千多人马就这么崩溃了,全节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他立在马上的身影在火光的映射下无比高大,但那高大的身影此时却在微微颤抖着。 陆三香望着南边玉萌山下的脸色无比苍白,他看到了正向这里狂奔而来的徐天佑,也看到了那条正向此处游过来的火龙。 他喃喃的道:“败了?” 目光,难以置信。 .......... 南边动静太大,刚才那声炸膛的炮响方圆十里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炮声让赵自强心中一突,探头向南边看去,耳朵里清楚传来的喊杀声让他表情从先前的凝重瞬间变成狂喜之态。 “于世忠?” 卢光祖的身子也在发颤,相对于全节的颤抖不同,他的发颤是因为激动,恍若溺水之人突然看到岸上伸来的长竹子般激动。 “弟兄们,清狗叫咱丙旅打了埋伏,他们败了!” 也不管南边传来的喊杀声是否是于世忠的丙旅所为,李国安先入为住的就大声吼了起来。那边胡明义也抓住了清军停顿的瞬间,指使亲兵旅卫大喊清军败了。 一听友军打了清军后队的埋伏,正在苦苦支撑的第五镇官兵立时就如打了鸡血般,而清军那边,却陷入迷茫和不知所措。听到明军喊他们败了,很多清兵都停止了厮杀,齐身转头朝后方看去,视线中,后队确是不对劲。耳畔中传来的喊杀声和铳声也不是假的,难道明军真的打了咱们埋伏?咱们败了?! 耿聚贤牙关紧咬,不发一言,手底下动作更快,砍杀的力度更大,然而他现在想的不是尽快击溃当面的明军步队,而是想着赶紧撤出去。战场上想活命,勇敢固然重要,可见机行事同样也不可缺少。 曹荣虽年轻,可也不傻,副都统大人这般作为,士卒们看在眼里只道副都统大人身先士卒,可他只看了一眼就察觉副都统大人打的什么主意。他不动声色的格开明军一杆剌过来的长矛,反手一刀将那长矛削断,然后猛的一勒缰绳,座骑顿时发出嘶鸣一声,尔后马头顺着缰绳的用力方向兜了个头。调转马头后,曹荣双腿猛一用力,座骑便向后方疾奔而去。 清军骑兵的率先撤退让左翼副将刘得胜大骂,大骂的同时心也在发寒,因为他不清楚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未知,是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 北面的清军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那些知道南边出现明军伏兵的清兵,也不知道伏击他们的明军究竟有多少,他们只看到了南边的败兵正大嚎大叫的往他们这里逃奔而来,而原先离得尚远的明军铳声也是越来越近。 “全镇,怎么办?” 陆三香的牙齿在微微打颤,才剃不久的光脑勺上竟然渗出了汗。二月天,又是夜晚,陆总兵头上却渗了汗,可想他现在有多么紧张和害怕。 降军总兵周国定也打马跑了过来,敌情不明,他不知道是应该带兵去南边拦截明军伏兵,还是带兵去冲垮北面的明军,然后回过头来对付南边过来的明军。又或者是赶紧撤,所以他来找全节。 全节手下的一干将领都聚了过来,人人神情慌张,后队被伏这个事实让他们都是没了分寸。倘若是白天还好,被伏就被伏,该调兵就调兵,该反击就反击,可眼下这一片乌黑的,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军又来了多少兵马,所以他们压根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做。 站在一堆堆篝火旁的清兵,这会也大多都是变了脸色,胆大的强自镇定,胆小的却不断扫视周围,似乎是在盘算等会往哪跑。 ...... 北边,发现清军骑兵要跑,李国安忙下令拦截,但清军骑兵突然后撤,使得甲旅也是一时没有提防,最终只留下了数十具清军尸体,其余清兵安然从甲旅阵中突了出去。 骑兵是跑了,可那些步兵没法跑。胡明义见清军士兵不振,军心大乱,计上心来,喊叫着命令部下扔掉火把,结果明军阵中突然一片黑暗,拿着火把的清军一下成了明军的活靶子。 对面突然暗下来,自家的骑兵又跑了,后队那边又情况不明,饶是清军刚才杀的人仰马翻,这会也是胆气全无。扔掉了火把的明军在阵中将一杆杆投枪往清军阵中剌去,甚至于有的明军将手中的长矛也当投枪剌向清军。 拿火铳的明军士兵更是借着黑暗悄然上前,对着那些被火光照明位置的清军就是一铳,然后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时就退了下去。清军的箭枝到处飞射着,却再也没有了准头。人心惊慌的清兵现在更多的是出于本能将手中的武器射(抛、砸)向对面。 赵自强下令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轰天雷。 一百多颗被赵自强当作宝贝留作最后杀敌手段的轰天雷被镇卫亲兵们点着之后扔进了清军阵中,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中,清兵一片片的被炸到,虽然轰天雷爆炸所产生的铁片和铅丸并不足以射杀一个大活人,但却可以让清兵受伤。不断有清兵捂着眼睛和脖子,或是捂着脸蹲倒在地。清军实在是受不了,左翼副将刘得胜压不住阵脚,只能下令后撤,试图摆脱和明军的接触与中军会合。汉军参领齐万年倒也不慌,不像耿聚贤一样不顾步兵死活就跑,他一边下令亲卫去镇压溃逃的士兵,一边指挥还能保持阵列的士兵和刘得胜同进同退。 卢光祖见清军竟然还没有崩溃,和赵自强说了声后,便带骑兵队从夜色中脱离本阵,兜到了清军步阵右翼。魏忠他们一人一颗轰天雷,借着战马居高临下的将轰天雷不断抛到清军阵中,结果清军大乱,士兵们为了躲避轰天雷,再也不受控制的往后方狂奔。 赵自强见清军步兵终于大乱,狂喜之下立即命令全镇突击,务必将清军彻底击溃。 刘得胜和齐万年所部大乱之时,全节的中军也乱了,这倒不是因为败兵冲乱了清军,而是明军将缴获的火炮用马拉了过来,然后对着清军开始了炮击。 面对数千清军聚集的中军大队,于世忠没有下令就此进攻,而是命令炮击。 于世忠只要一个乱,只要清军乱了,那不用明军动手,黑夜就会让他们崩溃。(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三章大败 全节中军有大营汉军3000余,另有降军4000余,前面还有撤下来的骑兵500多,大营汉军更是人手一杆火铳,火器优势比明军强得太多,若是结阵坚守,拼着损失再大,总能撑到天亮,到时自会发现明军虚实,南边大营线国安也会派兵来救,无论如何总不会就此全军覆没。然而,听到明军的炮声后,全节却计不出此,反而失去镇定,竟是下令立即突围,结果近万清军就此作鸟兽散。 桂林总兵徐天佑巴巴的赶到中军想寻求庇护,眼前景象让他再次直堕冰底,只看得全节领着亲卫和一众汉军往东跑,也来不得多想,打马也跟了上去。 全节完全被唬住了,于其说是明军的炮声让他以为大势已去,倒不如说是虚张声势的明军将这个沙场老将唬住。第一发炮子打过来时,慌乱之下的全节竟用老家辽东广宁方言大叫大喊着要部下随他快突围。 突围命令一下,中军便是大乱。几千人的战阵,连绵数里地,又是黑夜之色,哪里能统一调度。所以全节是往东跑,周国定、陆三香他们却是往西跑。北边正在明军追击下想和中军会合的齐万年、刘得胜他们也傻了眼,于是乎一声叫喊,也加入了这场大溃逃之中。 陆三香带着兵一路往西狂奔,为了不让明军发现,他让那些打火把的士兵将火把都扔下,上千人就在这黑夜中慌不择路的狂奔一气。途中,无数清兵被地上的石头绊倒,被身后的同伴推倒。明军都不知在哪,清军却是自己吓自己,以致一路都是哭喊声,跌倒受伤不下百人。 不少清军实在跑的没有力气,又是两眼抹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同伴又都跑去哪,索性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摸索着拿出火折子,寻些干草点上。火光亮起后,他们倒也不含糊,双膝一软就跪在哪里,一幅任凭大明兵处置的模样。 没有火光照路,天上连个月光也没有,可陆三香也是出奇的运气好。狼狈之中,竟是叫他跑到了玉萌山上。四下里一嚷,发现跟着他跑过来的士兵也有不少,而明军并没有发现他们,心下顿时大安。 感受到性命保下来的陆三香和一众清兵躲在黑乎乎的树林之中,有秉气不敢呼吸的,也有大口喘着气的。他们无一不是探着头,看着远处的一幕,发现自家兵马已经完全崩溃,到处都是追杀的明军,他们的最后一丝胆气都丧失干净。 陆三香长长叹口气,摸摸光秃秃的脑袋,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涌上他心头,那就是他怎么才能逃回去。 这夜间跑不出去,天亮了不是更跑不出去? ....... 发现清军大乱,到处突围狼奔,将不顾兵,兵不顾将后,于世忠大喜,也顾不得什么指挥了,把手头的兵全派出去追杀清军。结果,很快于世忠就发现他指挥不了部下了,因为清军大乱,明军也是大乱。 旅不知营在哪,营不知道卫在哪,卫也不知道队在哪,只最下面的那些伍长们还能收拢住手下的兵。 “乱,以乱打乱,哪里有清兵,就追向哪里!” 于世忠拍板下了此仗最后一个命令,然后派人将现在的战况和镇指挥所汇报,请求镇指挥所立即建立清军收容所,自己则亲自带着直属旅卫赶往石板桥。不论清军怎么个乱法,他们想要突围,必从南边的石桥过。只要守住石桥,清军就别想跑出去,等到天亮,这帮失去指挥的清军便是人数再多,又有什么用。 在“以乱打乱”的命令下,丙旅各自为战。黑夜之中,明军失去了统一指挥,四下追杀着清军,唯一能够识别双方身份的就是口音。一时间,到处都响着两广方言,常常一支明军追上一队清兵后,结果对方传来的却是广东话,要不是提前喊话,恐怕双方都能自家先杀上一场。 清兵也是狡猾,发现四周到处是大喊大叫的明军,他们便保持沉默,有明军追上他们问话的时候一言不吭,试图蒙弊对方。如此事情发生几次后,明军便对那些不说话的清军不再犹豫,追上去就是一顿砍杀。到了后来,清兵答话也不是,不答话也不是,只能把心一横,眼一闭往前跑。反正就是睁眼,他们也看不见。 同样的乱景也在甲旅和乙旅发生着,清军突然大崩溃,黑夜之中,李国安和胡明义也没办法有效指挥所部追击清军,于是索性一咬牙,也将手下失全派了出去,反正清军大乱,明军再乱总是追击者。 这仗,清军翻不了盘,大不了就是乱。可这乱,不正是明军所需要的么。 ....... 往东跑的全节半道上才想起东边是柳江,江上有明军水师,他这么带人跑过去不是自寻死路么,就是江上明军水师发现不了他们,等明军追上来,难不成他要跳江逃跑不成。于是全节心念转得极快,眼看着大军已乱救不得了,便带着手下的亲卫和紧紧跟着的千余汉军大营兵转向南边突围。 全节这会只一个希望,那就是明军没有彻底堵死南逃的路。上千清军行动,不被明军发现根本不可能。很快,就有一队队追击的明军咬上了全节所部。在南边负责堵截的明军也不断阻拦这支拼死要突围的清军。 一路不知挨了多少铅子,不知多少的人倒下,全节自己也险些被明军用长矛从马上捅下。几乎是靠着部下性命才保着自个往南边跑的全节,在黑夜之中竟是瞎猫碰死老鼠般成功穿过了宋家窝楼。 全节跑出了宋家窝楼,其余的清军没这么好运气了,他们士气跌落到极点,很多人再也忍受不住,在听到明军于夜色中响起的跪地投降者不杀的声音后,便纷纷跪地投降。 一些汉军不愿投降,又无处可跑,在明军的追杀下凶性大发,举着兵器嚎叫着向明军冲去,很快就再无声息。更多的清军趴伏在隐蔽处,或是躲藏进树林。明军举着火把搜山,清军甚至连打这些明军冷箭的勇气也没有,因为一旦明军发现他们,那些拿着鸟铳的明军就会对着林中乱轰,然后就开始四处放火。不想被活活打死或烧死,清军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藏得更隐秘些。 耿聚贤带人不管不顾的朝前冲,任由明军的铅子不断的从头上飞过,竟然还真让他冲了过去,不过跟着他只不到三百人。内务府包衣奴才出身的曹荣也是在这支队伍中,这会却是受了伤,胸口处叫明军的铅子打中,虽不致命,可伤口不断的渗血,让他也是咬牙。 好不容易从明军的封锁拦截逃出来的全节再次绝望了,眼前唯一能过河的石桥上面已是布满了明军。一根根火把插在桥上,将个石桥映得如同白昼。 “冲过去,冲过去!” 上千清兵为了活命向着石桥上的明军冲过去,结果明军只响了一轮铳后,再也没有清兵敢从石桥上冲。许多清兵“勇敢”的跳下了河,想游到对岸。但是河水冰冷剌骨,身上的棉衣浸水之河沉重无比,让他们根本一个个的在河半腰沉了下去。如此情景,后面的清军哪里还敢下水。 游不过去,桥上又冲不过去,当真是兵败如山倒,千余清军都是汉军精锐,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若是狠下心来不要拿的死冲石桥上的明军,于世忠守的再顽强,可只有不到两百兵,怎么也挡不住几倍清军。然而在这种大崩溃之下,清军便是再如何悍勇,这会也都是失去了主心骨,谁也不愿意就此去送死,所以他们人再多也无法挽回败局。 “降了,我们降了!” “明军弟兄们,我们也是汉人,我们降了,降了,别杀我们!”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最先,十几个汉兵叫嚷投降,随后那一千多汉兵全部叫降,有不肯降喝斥那些降兵的军官也被急于求生的降兵乱刀砍杀。 全节面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他趁乱带着几个亲兵回头钻入山林之中。在东方发白时,他涉河通往玉萌山西南一条水渠时,一个亲兵不慎跌入一个水深没顶的地方,吓得大声呼救。 黎明的呼救声让全节和另外几个亲兵吓坏了,他们生怕这个亲兵的呼救声会引来明军的搜索,于是一个亲兵在全节的示意下拿刀砍死了在水渠中的同伴。几人绕过这条水渠向南摸索前进,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看到前边有一小村庄似乎很平静,因为又饿又累,全节便决定派一个亲兵进去看看,找些吃的。没想到那个亲兵一进村,就被在村里休息的一队明军抓住了。等了一会,不见亲兵回来的全节知道不妙,便赶快带着剩下的三个亲兵离开那里。 不久天亮,全节四人一路躲藏,可往南边的关卡要道都被有明军把守,他们根本无路可走。最后,全节坐在一棵大树下抱头痛哭起来,然后解开腰带准备在那棵树上自缢。亲兵苦苦相劝,要他绕道往西从山中奔贵州,没准还能逃出去。全节正在犹豫时,一队明军却突然出现,走在最前头的却是那个到村子里找食物的亲兵。 清汉军旗定南藩下左翼总兵全节就此被俘,闻听抓到了全节,第五镇镇将赵自强立即命令将人送来,同时命各部清点战斗伤亡及缴获,他已是按捺不住要向军帅府发去大捷消息了。 汉军都统佟正梁在夜间最先奔逃,他一路逃到柳江边,路上收拢了一些溃兵,约摸百多人。佟正梁见无处可逃,便领着这些溃兵藏在江边的草荡中,想在这里躲过明军搜索。不想,一队明军追到江边后竟是懒得到草荡中搜索,而是直接在外边放起火来,结果佟正梁等人被大火围逼,无处可跑只得跳江。两天后,佟正梁的尸体在下游柳州城外被发现,尸体已经鼓胀,腿脚处已然被鱼虾吃掉一半。 原孙可望驾前军总兵出身的周国定是最先向明军投降的清军将领,其投降后被明军要求进山招降躲藏的清军,结果苦于没法逃出去的陆三香听到周国定声音后,毫不犹豫的就下山投降了。 汉军参领齐万年死于乱军之中,左翼副将刘得胜战死。统领骑兵的汉军副都统耿聚贤在宋家窝楼前失足坠马被俘,曹荣领人弃马想上山藏身,中途却被自己的部下捆绑送到明军请降。 此仗,清军阵亡总兵以下大小将领39人,士卒5260人,被俘及投降清军近6000。另有两千余清军逃入山林,不知所踪,只桂林总兵徐天佑领着几十个溃兵成功逃回。 线国安在大营等了一夜,结果就等回徐天佑和他手下的几十个溃兵,当场脸就难看的吓人。 (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四章阵营 北线清军的全军覆没让线国安措手不及,也如同吃了根黄莲般苦不堪言。在帐中对着地图发了半天呆后,线国安有如壮士断臂般毅然下令全军立即放弃小北山,全军往庆远府撤退。 消息一传,清军全营大哗,撤退很是无序,好在线国安下令撤退及时,北面的太平军第五镇刚刚大战一场,兵员损失也大,将士更是疲惫至极,急需休整。加上降军众多,第五镇一时之间无法消化,所以短期内也无再战之力。柳州的明军又暂时未收到北线战报,对于刚刚占领小北山的清军突然后撤也是始料未及,来不及做出反应时,线国安已领着主力汉军四千余并绿营降兵一万多弃了大营,直退庆远府城。 线国安退的极快,什么都不要了,甚至连几十门火炮刚刚拉上小北山的火炮都被他丢弃了。数千被掳来的女子除了被将领所占个别姿色出众女子外,其余连同民夫青壮尽数丢在了小北山下。因为走的急,清军营中很多帐逢都没来及得拆下。 水师送来第五镇战报同时,出城的哨探也发回清军撤走的消息,邵九公既惊又喜,忙带人出城察看,果然小北山前的清军大营已无一兵一卒。战局的突然逆转让邵九公狂喜万分,但也未派兵追击清军,而是先派人与第五镇取得联络。 接到柳州方面消息,赵自强也是讶然,不明白线国安怎么就这么退走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小北山,眼一眨功夫就不要了? 赵自强命将全节提来,询问线国安为何突然退走。全节倒是有骨气的很,牙咬得紧紧,一句话也不肯说。 赵自强哈哈一笑,也不难为全节,只叫卢光祖将人带下好生劝说。全节是广西清军的二号人物,也是定南藩下仅次于线国安的大将。早年他在孔有德手下时就是参将,后来孔有德封王南下,他一路随征,替清廷立了不少功劳。线国安率军入黔前,曾想让全节留镇梧州,后来反复思量后才让马雄坐镇梧州。 这么一个重要人物,赵自强当然是想劝降,一来线国安军中有不少人是全节带出来的,若全节肯出面劝降他们,这些人肯定会有所动心。若是就此归降,对于线国安而言肯定不是好事,弄得不好就是一个大军自崩的下场;二来,赵自强自己就是降将出身,所以对于这些清军将领颇是念些旧情,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杀人的。 当然,赵自强不杀全节的最重要原因却是私心作崇,现在第五镇俘虏的清军加上降兵有六千多人,赵自强想将这些降兵全数吃下,就不能不借助全节在这些降兵中的威信。若能得全节相助,不仅第五镇实力瞬间恢复,且远超从前,更重要的是他赵自强也将获得再次抗衡邵九公的实力。 卢光祖对于赵自强的算盘也是摸得一清二楚,他也是降将出身,和全节他们也算是有旧情,所以也顺水推舟帮着劝降全节。卢光祖这么做倒不是想着帮赵自强抗衡邵九公这个广西巡抚,而是出于太平军利益格局瓜分考虑。 眼下太平军中已然分成了几个派系,老四镇是一支,降将出身的赵自强、苏纳、胡启立他们算是一支,广东那些杂牌明军改编的新建制也算一支。随着太平军占领地盘越来越多,将领们对于日后前途也是越来越乐观,难免不会考虑自身以后在太平军中的发展。人都是喜欢抱团的,太平军整体是个大团,下面的将领则又要结成小团,而相互抱团的前提便是对方的出身。不管军帅府如何压制,如何戒备,同一出身的将领难免会有所亲近,同时也会想着让自身这个阵营更加壮大起来。怎么壮大? 自然是吸收更多的新成员。全节这个广西二号人物连同几千降兵理所当然的成了赵自强拉拢吸收的对象。他才不会介意全节在广西犯了多少周士相所说的战争罪,杀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他只在意对方是否愿意归降,又是否愿意在日后和他赵自强亲近,帮衬他一把。 人心总有个适应的过程,全节新败,赵自强当然得给他认识现实和做出选择的时间。 全节不说,自有他人会说。 降将周国定和陆三香这会已是双双削去了脑后的辫子,跪在赵自强面前先是大表自己从前糊涂,有何不得已之处,总之,他二人将自己降清的责任全推给了孙可望。瞅着赵自强神情还算不错,二人紧接着就是大表忠心,发誓从此以后重归大明,为太平军卖命,为周大帅卖命。要不是帐中还有其他人,这两个家伙恐怕连要给赵自强卖命的话语都说了出来。 周国定和陆三香这话有多少真,多少假,赵自强不理会,他也装糊涂,从前那些事都已过去,现在追着不放也没什么意思。既然这二人如此识趣,那不妨提携他们一把。 好话一说,周国定和陆三香便竹筒倒豆子般将线国安为何仓皇撤退的原因说了出来。 线国安为何要撤,原因很简单,他没多少兵,也没多少粮。周陆二人告诉赵自强,线国安原本就不是要打柳州,攻占小北山的目的只是想要锁住柳州明军不让他们出来,他真实的用意是夺取桂林,然后北上入湖南和平郡王罗可铎一起夹击湖南太平军。现在北线清军覆没,一下就折了一万多,加上之前半个月围攻小北山又损失了四五千人马,线国安现如今手下只有不到两万人的兵马。这点兵马已不足以支撑线国安的战略,故而他只能退,且退的越早越好,迟了,等明军回过神来两面包抄他,他想跑也没的跑了。 听了二人所说,赵自强怔了下,暗骂线国安真是兔子,跑的还真快。 知道线国安为何要跑,且的确跑了后,赵自强放下心来,可是却不想搭理邵九公。他一面派人绕过邵九公直接往湖南报捷,一面任用周国定、陆三香等降将开始重整那些降军。 知道赵自强绕过自己直接向大帅报捷后,邵九公气不打一处来,在副将王喜的提醒下派人秘密调查赵自强这个龟孙为何突然回头,结果这一查让他窃喜万分。很快,广西巡抚参劾第五镇将的秘信也快马往湖南沅州送去。 线国安方面,自退至庆远府后,他做出坚守姿态。(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五章老婆?齐王?安南?(一更) 晋王李定国于磨盘山大战清军之时,永历帝再次违背诺言,在马吉翔等人的唆使下慌不择路地进入缅甸避难,此举让晋王李定国心力交瘁,在腾越吐血之后便疾病缠身,无力再指挥对清战事。无奈之下,晋王只能率领本部兵向南撤退,崎岖于云南边境地区。二月,晋王率部到达车里,休整月余之后又转移到孟艮一带。此间,又有不少明军兵马前来与晋王会合,使晋王所部兵力达到三万余人。 由于天子弃国,局势恶化,晋王所部与北方联络通道被清军切断,与朝廷又断了音信,加上磨盘山一战失利,晋王染疾,军心不稳。三月,重病之中的晋王突然命人将广国公贺九义乱棍打死,原因是贺九义的妻子被清军俘获,清方乘机写信要挟贺九义投降。贺九义有些犹豫,既未决定就此降清,但也没有向晋王禀报此事。结果贺九义的部下将此事禀于晋王,晋王判断贺是心怀两端,决定立即将其处死。 贺九义原是孙可望的部将,晋王本就对有他有戒心,加上贺九义部下有近万名官兵,所以为了防止贺九义率部降清,晋王就采取了这一断然措施。贺九义被杖杀后,他的部下深为不满,有将领鼓动贺营官兵鼓噪逃出,结果上万贺营兵一夜之间奔散。 闻听贺营生变后,晋王担心逃出的贺营官兵可能充当清军向导,带清军来袭击,于是,命将孟艮城里房子尽烧,孟艮彝人少壮者掳去,弱幼小的杀了。随后,晋王撤营走景迈、景线,奔巩昌王白文选处,要与白文选合营走木邦缅甸再图兴复。 临行前,晋王又命人杖死亲信文官、吏部侍郎金维新,原因是金维新和马吉翔等人勾结瞒骗于他,导致天子最终弃国出走他邦。金维新死前也是悔恨万分,悔不应该听信马吉翔之言,导致今日天子弃国,局面急转晋化局面。 ...... 晋王还在孟艮时,土知府那嵩等人的反清战事越演越烈,已经影响到了清军对云南的占领和统治。因为平郡王罗可铎和广西提督线国安率军回防北线,清军统帅信郡王多尼便决定以本部兵和吴三桂所部先行镇压各地土官土兵反清,以免这些地方武装的动乱影响到清军对云南的统治。 经与洪承畴商量后,多尼决定由他和固山额真宜尔德带领在滇满军一半留守昆明一带,固山额真卓罗带领另一半满军同吴三桂部往征元江。二月二十六日,清军进抵曲江驿,明总兵许名臣和龙赞扬见清军势大,便撤回元江。三初一日,清军重占石屏州;初九日到达元江,凭借优势兵力将该城包围。那嵩虽曾派兵出城劫营,被清军击退。 吴三桂命降将杨威到城下喊话,声称那嵩只要将郭之奇、高应凤、许名臣等永历朝官缚献,就可以仍旧当元江府土知府。郭之奇、许名臣见清军势大难敌,要求那嵩接受清方要求把自己交给清军处置,换取元江军民的安全。 那嵩毅然回答道:“吾等共事,岂以生死易心乎?”拒绝了吴三桂的要求。 吴三桂见那嵩矢志不移,又写信用箭射入明军营中,号召元江军民捆绑那嵩出降,否则屠城。 那嵩针锋相对地射书城外,备列三桂入关以来罪状,且署其衔曰:“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开拆”。 此信让吴三桂恼羞成怒,挥军奋力强攻,元江城破。那嵩、那焘父子合家登楼自焚,许名臣等人自杀,高应凤、孙应斗等被俘。大学士郭之奇则趁乱逃出,因南去之路被堵,遂往东边逃奔。 ........ 朱由榔、沐天波和其他朝廷随行人员进入缅甸以后到达蛮莫,当地缅甸土官思线前来迎接,永历帝赐给了金牌、缎帛厚礼。黔国公沐天波、华亭侯王惟华、东宫典玺太监李崇实三人头脑还比较清醒,他们认为把朝廷命运完全置于缅甸保护之下,万一缅甸当局态度发生变化,将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因此,几人经过商议后共同向永历帝提出建议:“此地属缅边,尚未深入。我等若将文武将士一半随大驾入缅,以一半导太子入茶山调度各营,即上在缅地亦有外援可恃。不然,深入夷穴,音耗内外不通,终于生困。” 永历帝觉得这个建议有道理,可以考虑。可是,中宫王皇后却舍不得爱子远离身边,坚持不肯让太子去茶山,此举遂作罢。因为不知道晋王虽在磨盘山战败,可同样也重创了清军,使得本就不愿赶尽杀绝的吴三桂得以名正言顺的停止了追击,永历帝朱由榔一心以为吴三桂马上也会越国境追杀而来,所以在离开蛮莫时即谕土官思线砍倒树木,阻塞道路。 思线既得此谕,就在车驾启行后,对关内外山箐搜括三天,碰上仓皇追驾的明朝官员一律加以拘捕,抄没随身财物,身强力壮者杀害于关前沟下,老弱者散给各土寨令其舂米,被折磨而死的即投入江中,销尸灭踪。 永历帝一行至八莫后,缅甸国王派了四艘客船来迎接。由于船只狭小,永历帝挑选随从官员六百四十六人扈从三宫由水道南下,其中有的官员还是自己出资雇买船只随行;剩下的九百多人由总兵潘世荣保护岷王世子等骑马走陆路,其中有文书房太监江国泰、刘九皋、刘衡、段然忠、翟国祯等十四人,文官朱蕴金等,武官温如珍、范存礼、姜承德、向鼎忠、高升等。 马吉翔、杨在等人拥簇着永历帝登上缅甸客船,此时不仅随从文武官还有不少人船只没有着落,连太后和东宫都没人料理。永历帝坐船开行后,太后大怒,说道:“皇帝此时未至颠沛,即不顾亲娘耶?” 朱由榔等才停泊了两天,到初六日水路人员草草准备就绪,陆续开船南下。一路上缅甸寨民供应物品,二十四日,缅甸国王请永历帝派两位大臣过舟讲话。 朱由榔派中府都督马雄飞、御史邬昌琦前往“宣谕南幸之意”。尽管永历朝廷仍以宗主国自居,事实上却是逃难而来,这点缅甸君臣自然非常清楚。为了避免礼节上难以处理得当,缅甸国王拒绝接见使者,只派汉人通事居间传达信息。 通事拿出大明神宗时颁给缅甸的敕书同马雄飞、邬昌琦带来的永历敕书相核对,发现所盖玉玺大小稍有出入,因此对永历朝廷的正统地位产生怀疑。这颗玉玺确是制式不对,是仓促间用金制成,原本那颗玉玺在昆明丢失了。 玉玺制式不对,缅甸便有足够理由拒绝永历避难,永历大急,叫马雄飞他们多加解释,可缅甸官员却不认。幸亏沐天波携有历代相传的征南将军印是明代同西南沿边土司和接壤国家往来文书中经常使用,缅甸当局对比之后才解除了疑惑,允许永历帝和他的随行人员暂时居留境内。 由潘世荣带领取陆路南行的明朝官员士卒在三月十七日就到达了缅都阿瓦城隔河对岸处。由于人马杂沓,引起缅甸国王的不安,他说:“此等非避乱,乃是阴图我国耳!”派出兵丁加以包围,强行把这批南明人员不分男女老幼分别安插于附近各村民家看管,一家一人,禁止往来。可怜这批官员历经千辛万苦,既要防着清军加害,又要防着自家人加害,结果好不容易追随皇帝到缅甸,却又顷刻之间妻离子散,家产荡尽,真是欲哭无泪。 .......... 第五镇将赵自强的奏捷凯报是三月初二日送到沅州的,闻广西大捷重创线国安部,周士相大喜,下令军帅府进行嘉奖。兵部官董常清却提醒大帅广西大捷当由巡抚衙门发来,赵自强越过巡抚衙门抢先奏报似有不妥,不妨等广西巡抚的奏报到后再行并议。经此提醒,周士相也有些疑惑,便叫军帅府暂缓,等广西巡抚奏报到后再作商议。 此时,千里外的广州城,十几骑快马从钦州飞奔而至。马上骑士行色匆匆,一进城后便直奔布政使司衙门。很快,布政使司衙门便再次快马飞奔直往广西而去。 十天后,沅州的周士相正收到了一份让他愕然的消息——永历帝给他赐了个老婆,而现在这个老婆却被安南人扣住了。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永历帝封周士相为齐王的诏书也被安南人扣住了。 老婆?齐王?安南? 周士相一头雾水,实在是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六章安南之变(二更) 广东传来的消息无头无脑的很,以至于周士相根本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让徐应元、郭绍他们从安南返回广东是周士相的主意,而这个借道的主意则是原满清广东总督李率泰幕僚、现为军帅府六官、吏部官桂永智提出来的。 桂永智提出让往云南报捷的两拨队伍从安南回国,主要是因为当时太平军还没有入广西,所以报捷队伍没办法从广西直接回广东。出于安全考虑,走安南回广东是最好的途径。 当时桂永智提出走安南借道时,周士相还特意询问了有关安南的事项。他知道这个安南便是后世的越南,而历史上的安南曾经在很长时间属于中国,且又在很长时间与中国敌对。明初成祖和宣宗时就曾对安南大举用兵。在两世为人的周士相眼中,安南无疑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用白眼狼称之最合适不过。和同样全盘传承了汉民族文化的倭国一样,安南这个小国一样充满对中国的野心。 后世有名言,国有难回必乱,此话说的是国内。而国外,中国若有难,东方的倭国和南方的安南,也是必乱中华者之一。 桂永智提出走安南回国,是因为安南承认了弘光以来的明朝政权的正统和合法性,故而他认为报捷队伍从安南这个属国借道回广东并没有任何问题,且相对距离而言也更近。 桂永智查找了清方有关档案,并调取了存档的一些南明档案后,告诉周士相,隆武二年时,安南后黎朝遣正使阮仁政,副使范永锦等,同明朝都督林参航海往福建求封于隆武政权。时值清兵攻占福建,部分安南使者被俘至北京。永历政权建立后,安南使臣阮仁政往广西,拜见新即位的永历帝。永历遣翰林潘琦赍敕书、诰命、涂金银印与安南使臣同行,前往安南册封后黎政权的太上皇为安南国王。永历元年五月潘琦至镇南关,后黎朝派礼部尚书阮宜、户部侍郎阮寿春等接至升龙,明使行颁封礼。永历二年永历驻跸南宁,安南至南宁入贡。永历五年,永历使臣再至册封后黎实权派郑梉为安南副国王。 这些都表明,安南对于永历政权是愿意亲近,并且承认其对安南的宗主国身份的。然而桂永智的判断却是局限在了表面,并不完全符合现在安南对明朝的态度,更是误判了明清战事对于安南这个中华属国的影响。 从安南莫朝开始,明朝就一直对安南政权采取压制的态度。黎朝中兴,负有恢复名义,明朝并未因此而提升其待遇,令其南关请罪,献代身金人,封黎王为安南都统使。对此,后黎朝虽然十分不满,可为了获得明朝的认可,只能委曲求全。此后安南求封国王也不得,从朝贡等方面不断挑战明朝的权威。 一直到清兵南下,永历为了获得安南等属国支持,方下诏正式提升安南国王封号,但安南方面此刻却也十分明白明朝处境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丢掉了大半江山的永历政权已经无法得到安南的敬重和畏惧,永历的示好只能让安南越发以为明朝的弱小,从前不恭的心理便越发激烈起来。至永历移跸昆明以后,安南国内对明朝不恭的一派便彻底占据了上风。 另外,隆武二年至福建寻求明朝册封的安南使者被清军俘虏送到北京后,安南和清朝实际上已有所接触。起初,安南对明朝还有所畏惧,认为明清战事结果难判,故而多次遣使往永历朝廷所在入贡。然而随着明朝不断的失败,至永历八年起,安南便再也没有派员入贡反,并且也没有奉永历诏书派兵帮助明军抵抗清军。 因为没有帮助明朝抵抗清军,安南和清朝就没有冲突,也没有矛盾,随着清军逐步南进,安南开始改变对南明的态度。清军进入广西、云南后,安南已经着手要建立与清朝的宗藩关系。为了获得清朝的承认,安南的一些激进亲清派甚至准备要协助清军对国境上的明军进行围剿。 相对于安南,另一个大明属国朝鲜却是始终侍明如君父。太祖皇帝定朝鲜为不征之国,万历年间明朝曾派大军助朝鲜抵抗日本的侵略,明末双方多次合作抗击后金的扩张,在共同的战斗中结成了深厚的友谊。虽然也有一定的矛盾,如丁应泰参劾朝鲜事件等,但这些矛盾远远比不上明朝抗击日军对朝鲜的“再造之恩”,所以朝鲜对明朝的友好态度是十分真诚的,对于明朝是有求必应,便是现在,朝鲜国内仍在试图发起对清战事,以挽救中华大明宗主国。 ........ 安南全盘倒向清朝,而明朝方面包括太平军在内却一无所知。这个时候还一头蒙在鼓里,只以为安南是大明藩属,对大明亲近,所以借道完全不成问题的太平军一行,便如自投落网一样钻到了安南人的袋子里。 昆明放了一场大火后,徐应元和郭绍、梁双喜便去抢长乐公主,途中却成了永历朝官收容队,前后收容兵部尚书孙顺、礼部尚书程源、户部侍郎万年策、大理寺少卿刘泌、左佥都御史钱邦等永历朝官126人,另云南地方官员74人,连同家眷在内总有2000多人。 这么庞大的朝官及其家眷队伍,单靠徐应元和郭绍手下这两三百太平军自然是没法护得周全,更不谈将他们一路翻山越岭带到安南国境。好在广平伯陈建及时收拢了一千多原蜀王旧部,这让护卫队伍的实力变得强大,南下一路所经的土司武装不敢轻掠。 在滇东南时,队伍撞见了永历朝廷的另几位重臣,却是大学士扶纲、户部尚书龚彝、礼部侍郎郑逢元、兵科给事中胡显等人。从扶纲口中,徐应元、陈建他们方知天子已经马吉翔的唆使下奔腾越要出走缅甸弃国了。 在徐应元的一番劝说下,大学士扶纲毅然答应去广东。因扶纲是内阁次辅,素有威望,所以他都决定去广东了,户部尚书龚彝等人也没有意见,他们本就对国事绝望,更对自身前途绝望,眼下除了滇西南,云南其他地方都在清军手中,他们就是想回老家也难。再加上长乐大长公主也在队伍中,他们更加没有理由拒绝了。 一路上,这支由徐应元临时拼凑的队伍倒也团结一心,无论是永历朝官还是那些蜀王旧部,都知他们现在的唯一出路就是到广东,所以上下一心,倒是拧成了股绳。清军离的远,且目标是天子,倒也不担心会追击他们。唯一的麻烦是几千人的吃喝,沿途扶纲以大学士身份往几处土寨寻求粮食接济,不过所得甚少,大部分土官对于这支更像是落难的队伍并不友好。结果梁双虎气不过,带兵破了一处寨子,将寨内土人杀个精光,抢来粮食足够大伙吃上三天。自此后,每到一寨,徐应元都会先派永历朝官去和土司协商,协商不成,广平伯陈建手下那些蜀王兵就会攻寨。如此,一路打破无数寨子,终是抵达安南国境。 因安南是大明属国,大学士扶纲便去与驻守的安南官员商量借道之事。安南方面答应的很是爽快,且当天就先送来了食物供明军取用,此举让扶纲等人都放下心来,徐应元也是没有多想。按着安南人的要求,明军一行护送着长乐公主进入了安南国境,却被分置于三处地点安置。安南官员的理由是地方太小,长乐公主和兵马来的太突然,所以一时之间没法腾出足够多的房舍安置公主一行。 这个理由显然是没有问题的,安南人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本着客从主便,徐应元一行便按安南人的安排进入安南国境,当夜,却有数千安南兵马突然出现,将已进入梦乡的明军围住。(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九章太岁头上动土(三更) 明军被围时,几乎所有人都在酣睡,对于即将发生的危险一无所知。近一个多月的跋山涉水,使得明军上下包括那些永历朝官们都是极度疲倦,好不容易到了安全地带,都以为可以安心歇上一晚,自然是人人松懈,个个闷头大睡,根本不曾想到身为大明藩属的安南会突然翻脸对他们下手。 事变陡起时,明军来不及做出防备,仓促之中纷纷束手就擒。广平伯陈建手下的那些蜀王兵几乎是睡梦之中直接被安南兵缴了械,陈建所负责的那两处营地也是瞬间被安南兵控制。 徐应元、郭绍、梁双虎及大学士扶纲,兵部尚书孙顺等人是和长乐公主在同一营中。事变生发后,徐应元愣在了那里,半响才回过神来,却不是想着赶紧将公主救走,而是将自己怀中一直藏着的永历大宝和那份伪造的圣旨拿出,当着一脸震惊的扶纲等人面递给了被外面动静惊到出屋查看的长乐公主。 “此玺乃天子大宝,此道旨意乃是天子晋封我家主公为齐王的圣旨,二物关系重大,臣恐被安南人得去,且请殿下替臣收好!...殿下也勿惊慌,殿下乃我大明公主,安南人陡起作乱,对臣等定不会顾虑,稍后恐有拷打搜掠可能,然安南人断不会对公主下手,所以只要殿下不说,安南人便不会知道这二物!” 徐应元说完,长乐公主惊在了那里:天子何时下旨册封他那准夫婿为齐王了,这天子大宝又怎的落在了徐应元手中? 不止长乐公主惊讶,大学士扶纲等人更是震惊:皇帝册封周士相为齐王这么大的事,他们怎的闻所未闻? 礼部尚书程源张了张嘴,想问明到底怎么回事,但想了想却是没有开口,而是若有所思的盯着那枚被公主殿下收在手中的玉玺。他若是没有记错,在安宁时,天子似乎提起过大宝丢失的事。 程源想到了此节,扶纲身为大学士,又如何想不到此节。丢失的天子大宝重新出现,且还又冒出一份从未听闻的册封亲王的旨意出来,扶纲若是看不出这中间有什么古怪,他这大学士也是白当了。要知道册封亲王这么大的事,可不是天子一份圣旨就能办妥的,还需内阁和礼部一同会办。现在扶纳这个内阁次辅不知情,程源这个礼部尚书也不知情,这圣旨的真伪自然不难猜出。 徐应元却是丝毫不理会周遭一众永历朝官古怪和疑惑的眼神,只催促公主殿下赶紧将这两样东西收好。将东西交给公主殿下收藏,是徐应元现在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在他看来,安南毕竟做了大明百多年的藩属,即便此刻作乱,但对于大明的公主殿下至少还要给予礼节上的尊重,因此不可能对公主殿下有所冒犯,更不可能搜身。所以,把东西放在公主这里无疑很安全。 徐应元不是没有想过让梁双虎将这两样东西带着冲出去,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梁双虎冲不出去,这两样东西就要落入安南人之手了。所以徐应元选择将东西交给公主殿下,哪怕只能保上一段时间也行。 在场众人中,只那被徐应元时刻带在身边的尚宝监马公公知道大宝和圣旨这事始末,可是这事他不敢将实情告诉扶纲等人,再说这会马公公早就吓的腿发抖了,哪还顾上揭穿假圣旨的事。 泥菩萨过江,这命能不能有都不知道,还问的什么噢。 将大宝和圣旨交给公主后,徐应元一把拽过梁双虎,让他马上带人冲出营地,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此间消息传回广东。 梁双虎却要带公主殿下同走,徐应元急了,猛的一把将他推出,直呼大帅若不知此间事,谁都救不得公主。郭绍也知事情缓急,连连催促梁双虎赶紧走,这节骨眼怎么可能把公主一块救走。安南人既敢动手,定有依仗,梁双虎若走的晚了,恐怕便走不脱了。 扶纲等人也会意过来必须马上把消息传出去,也顾不上去追问大宝和封齐王圣旨的事了,也是纷纷劝说梁双虎快走。 梁双虎无奈,只得咬牙带着手下兵丁杀出营去。外面包围的安南兵不下千人,梁双虎一行奋勇厮杀,死伤大半,终是在夜色中逃脱了数十人。安南人发现有明军逃走后,也是立即调兵去追。 梁双虎等人冲出后,虽不知他们能不能甩脱安南人的追兵,但徐应元还是稍稍松了口气,恢复镇定后立即请扶纲出面质问安南人为何要背叛大明。 长乐公主也反应过来,她是永历皇帝亲封的大长公主,又是隆武帝的侄女,绍武帝的女儿,身份贵重无比。但她毕竟是女子,又在异国他乡,不便出面和作乱的安南人理论。 扶纲和兵部尚书孙顺、户部侍郎万年策一起出营质问安南人为何背叛大明,安南人却不理会,只来一官员问先前逃走的是何人。扶纲等人自然不会相告,安南官员冷哼一声便掉头而走,随后大批安南兵冲进营中,将营中明朝官员全部造册登记,对长乐公主倒如徐应元所想并无冒犯,甚至还有一个官员带着通事过来询问公主有何所需,安南这边尽量办到。 许是安南官员有所顾虑,又或是想拿这些明军和官员向清朝表功,所以控制了明军营地后,安南兵并未就此大行屠戮,杀害明朝官员和士兵,而是只将武器和盔甲收走,不准明军出营走动,其他倒是并不干涉。但是,对于明军营中的财物,安南官员和士兵却没有什么客气,一番搜掠后,个个腰包鼓鼓。 梁双虎等人从安南人包围圈冲出后,一路拼命往北跑,好不容易甩脱安南人的追兵返回了明朝国境。在一不知的山岭中休息了半天后,梁双虎领着剩余手下开始摸索着往东边走。云南和广西连接交壤之处尽是群山,山中多是大小土司,道路不便,话音不通,又没有向导,还要随时面临那些土司的袭杀。梁双虎一行可谓是历经生死,在群山摸了半个多月,终是从云南境内抵达广西。后又花了半个月时间才从广西和安南交界处摸到钦州。路上,他们被当地的土司武装袭击了数次,到达钦州时,梁双虎身边只剩七人,梁双虎更是身受重伤。 钦州的明军发现了梁双虎一行,将他们带到总督衙门。连城壁虽对周士相十分不满,可听梁双虎说天子已经册封周士相为齐王,且下嫁大长公主于齐王,现公主殿下和大学士扶纲、几位尚书并一众官员都被安南人扣住,连城壁是大吃一惊,一心忠于大明的总督大人有心想立即前去解救大长公主殿下,可却苦于他手下根本没有多少兵马,无力相救,只能一边让人医治梁双虎,一边派人将这个消息快马送到雷州的太平军处。 雷州方面驻扎的太平军第一镇收到总督衙门传来的消息后,也是一刻不敢耽搁就快马往广州通传。广州主持太平军广东军政要务的宋襄公听了这事,亦是赶紧将消息送到沅州。 正在沅州参加军议的铁毅知道这事后,一拍桌子怒骂道:“安南人好大的胆子,太岁头上也敢动土,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大帅放心,末将这就领兵去荡平安南!” 说着就气冲冲的起身,却发现四周的将领和官员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铁毅发怔:“怎么?” 周士相斜了他一眼,问他:“你知道安南在哪吗?”(未完待续。) 第六百章为了粮食开战 安南在哪,铁毅还真不知道,等到兵部官董常清将地图摆出来,他才知道安南在哪,同时也算体会到什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若真等他率第二镇去安南,黄花菜都凉了。 周士相不关心朱由榔给他弄的这个老婆,他关心的是那个封齐王的圣旨是怎么回事。就在不久前,邵九公刚刚发来奏报,说是从清军那里截了一份文书,上面说是云南的清军曾经抓住了几个明军奸细,他们身上携带有永历帝册封周士相为粤国公的圣旨。 永历帝给周士相封的是粤国公,现在广东那边传来的却是封齐王,事情变得很是有些扑朔迷离,也越发让周士相糊涂了:永历真那么痛快,肯给自己封亲王?若他真舍得给自己封亲王,那粤国公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永历先给自己封了粤国公,后来想想觉得愧疚,又补封齐王? 周士相无从猜测云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什么原因让永历改变了主意。他现在很头疼,头疼这个安南的麻烦。 论理,不管自己是否愿意,他都要马上派兵去救那个名义上成为自己老婆的大长公主,哪怕对方长得跟头肥猪一样,周士相也要将她迎娶回来,因为这是皇帝给自己娶的老婆。身为臣子,只要周士相一天没有另立新君,他都得接受永历对他的安排。 周士相还没有立新君,因为他不知道永历是否已经弃国出逃。在广西向太平军投降的清军将领只说吴三桂正在率军追击永历,且和晋王李定国在磨盘山大战了一场,这一战清军损失近万兵马,但晋王李定国也是惨败,现正领军在云南边境和清军周旋。各方说辞中都没有关于永历已经弃国的消息,所以周士相即便再如何心急想马上拥立唐王监国,都不得不耐下心来等侯。 永历弃国的消息一天不传来,一天不被证实,周士相便不可能拥立唐王。他若这么做了,不但会被天下拥明势力唾骂,太平军自身也会因此而内讧。老四镇且不去说,赵自强的第五镇、苏纳的第六镇、胡启立的第七镇也没什么好担忧,可镇国将军朱统的第八镇、威远侯郭登第的第九镇、王兴的第十镇难免会因此事和周士相发生龌龊,进而离心离德。毕竟这些人愿意接受周士相的指挥,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勤王,勤永历这个王。他们的爵位和地位也是永历给他们的,而不是周士相给他们的。即便现在他们接受了太平军改编,但在太平军系统中,他们仍是独立的。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很难说朱统、郭登第、王兴他们真就愿意在太平军中当个镇将,要是有选择的机会,他们恐怕更乐意独立出来当一方军头。两广总督连城壁、四府巡抚张孝起为什么不愿意响应周士相的号召,原因不就是因为他们不愿居周士相之下么。 一个是总督,一个是巡抚,响应了周士相,他们能够得到什么?广东太平军控制的地盘又有哪个他们能插得上手,周士相为何不愿意总督衙门回迁广州,为何一手擅立广东布政使司衙门,原因又是什么?还不是权力二字。 朱统、郭登第他们或是为了大义,为了抗清大局,或是实力有限,没法和周士相对抗,这才选择响应周士相。可周士相真要另立新君,大义不在,朱统、郭登第他们会不会有别的念头,实在是一件说不准的事。 周士相在肇庆口口与他们声称的也是往广西勤王,这天子尚在国内,尚在坚持,周士相却转眼就拥立新君,这不但是打了他自己的脸,也是在打天下拥明势力的脸,更是自己给自己制造麻烦。 夔东兵作为周士相计划中的“拥唐派”已经被他从夔东救出放入湖北,现正在湖北搅得天翻地覆。金厦的郑氏自从去年北上遭遇飓风退回后,也在休整,国姓爷没有放弃北上的计划,他正在着手于今年再入长江。而郑军这次再入长江方是周士相所知的“国姓爷打南京”之役,也是他摘取东南果实的最好机会。 而无论是夔东兵还是国姓爷,这两个实质的拥唐派在永历尚未弃国的前提下,显然是不可能做无君无父之人,一块响应周士相拥唐的。这时代,大义是顶大帽子,也是能杀人的帽子。夔东兵已奉永历,国姓爷也看在抗清大局上违心奉了永历为君父,哪怕不听调也不听宣,在名义上国姓爷就是永历的臣子。因此,只要永历尚在,夔东兵也好,国姓爷也好,在大义面前,他们都不可能做无君无父之人。想要让他们和周士相一起拥唐,前提只能是一个,那就是永历自己作死——弃国! 周士相等永历弃国的消息可谓是望穿秋水,可这消息却是迟迟不至,来的却是安南的麻烦。 安南的事情很麻烦,太平军主力正在广西和湖南两线和清军对峙,根本不可能从这两处战场抽兵回去,那样时间上也来不及。但又不能不派兵去安南,毕竟周士相的名义夫人被安南人扣住,他要不救的话,万一那个大长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齐王”面子上不好看,要是安南人将大长公主给污辱了什么,那他这个大明“齐王”就更没有脸面了。再者,被扣的除了这个便宜老婆外,还有徐应元、郭绍等部下,更有大学士扶纲在内的两百多大明官员及他们的家人和护卫的士兵。这么多人,周士相能不救? 但周士相是真不想派兵去救人,因为这等于是和安南宣战,和一个国家宣战,哪怕安南只是一个小国,凑个几十万人马出来也不是难事。周士相手上哪有这么多兵和安南开战?他又哪来的底气和实力能同时和清廷、安南作战? 周士相很头疼,在他看来,派兵去安南救人似乎得不偿失,除了付出根本没有回报。 思来想去,周士相决定赎人。 世上事,不过一个利字。安南为何背叛大明,无非是见明朝快不行了。但是和清朝交好,也并非非要纳投名状。只要价钱出的高,出的让安南人满意,安南人也没必要非要背上一个背叛宗主国的坏名声,他们也得考虑新宗主满清如何看待他们干的这件事。要是将来满清也不行了,他们是不是也会这样干?再者,满清也不可能因为安南人没有将他们扣下的明朝官员和士兵交给他们就向安南宣战。 所以,周士相自认赎人这个方案可行,在他的坚持下,铁毅等人便没有再言语。 决定赎人后,周士相还要考虑一个合适的使者去安南充当说客,最后他决定派六官的吏官桂永智去安南。 董常清这个兵官也是有眼光的,也不主张现在和安南人开战,因为太平军底子太薄,湖南和广西压力太大,一旦和安南开战,实质才拥有150万人口的广东根本支撑不了这场战事。所以大帅说要赎人,董常清欣然赞同,按周士相意思提笔将发往广州的公文写好后,一边递给周士相,一边随口说了句:“安南那地别的不好,就一个好处,地里的稻米是一年三熟,粮食多的吃不掉。” 闻言,周士相拿公文的手停在了那里:“你是说,安南有很多大米?” “很多,不仅大米多,而且比咱们的米要香。” 董常清点了点头,没有多想,话刚说完,却见大帅将写好的公文转手撕了。 “既然粮食多,那就开战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章粮食意味一切 安南的粮食很多,所以周士相决定开战。 不惜一切代价开战,顶着巨大压力对安南用兵,只为安南有粮。 粮食,周士相太需要了。 明清战事,于其说是两个民族的战争,不如说是粮食的战争。 这个时代,说什么都是虚的,唯有粮食才是真的。 有粮,就会有兵,有人卖命;无粮,强大如大明王朝,也瞬间崩塌。 为了粮食,尚在关外的后金便多次入关抢劫;为了粮食,大清兵几乎逢城必屠,只为杀掉那些多出来的嘴巴,以此减轻大清的负担,从而避免明朝为饥饿流民所覆的教训。 为了粮食,太平军在湖南亦是以极其血腥的手段镇压汉土百姓;为了粮食,太平军的东进支队血洗了宝庆、永州、全州、衡州四府,导致四府百姓生灵涂炭。而这一切只为支撑对西南清军的战事,只为消灭那些来抢粮食的大清兵。 战争双方已经说不上谁是正义一方,谁是邪恶一方。至少,在湖南,太平军扮演的是一个极其不光彩的角色,甚至某些方面比清军来的还要更恶。 湖南百姓思清远甚思明,湖南百姓苦不堪言! 东进支队一车车往湘西运来的粮车不知洒满了多少湖南百姓的血汗! 湖南百姓的苦,周士相知道,却没有办法解脱他们的苦难,因为他真的没有粮食,他也真的需要他们的粮食。 ....... 已经初步完成建村设乡的广东全省只有人口152万人,其中成年男丁不过40余万,其余多是老弱妇孺。而在清军南下之前,广东全省有户98万7000余,总人口750余万,成年男丁223万余。 十二年的战乱,让广东人口总体缩减了八成,而原本就比广东要贫瘠的广西人口锐减更是惊人。万历六年广西全省有口178万6000余,而广西巡抚衙门前些日子统计的梧州、浔州、柳州、桂林、南宁五府的人口只有12万多人。 广西巡抚衙门并没有统计广西南部那些土人,因为目前为止,广西巡抚衙门只在几座重镇建立了实际统治,对于广西南部到镇南关一线,尚未建立有效统治。但那些土官控制区域人口本就没有计入明朝所统计的黄册之中,事实就是广西全省人口可以忽略不计,那12万人中有一多半是老弱妇孺,能称为丁口的不过三万余人而矣。 两广地盘看着是大,可人口太少,仅凭广东一省承担十数万太平军所需,广东的压力可想而知。宋襄公多次来信,直言广东民力已经耗尽,若不能获取大的战果,恐广东难以承担这场战事所需。倘硬压下去,势必会影响广东生产和稳定,甚至有可能激起民变。这个大的战果显然是指攻占夺取一省乃至数省之地,且所占区域绝不是广西这等贫瘠的人口稀少地区。宋襄公信中多次提到两湖地区,显然,宋对占领两湖或者说取得一块能够稳定支撑太平军的产粮区很是急切。 广东压力之大,周士相何尝不知,他又何尝不想控制两湖地区。“湖广熟,天下足”,这六字他再是孤陋寡闻也是知之甚深。然现在他根本没有办法在两湖地区建立实际统治,如广东一样开展建村设乡,使“皇权”下乡,一来夔东兵需要地盘休养,以替太平军分减北面清军压力;二来西南数十万清军一日不解决,处于他们北上必经之道的两湖地区就一日不可能建立有效统治。周士相真把精力用于在湖南建立明朝统治,很可能最后是风吹蛋壳一场空。 周士相现在做的就是将湖南的民力和钱粮尽数取来用于对付清军,这种做法可以苛刻的称之为不顾湖南百姓死活。而西南数十万清军的粮饷皆来自于东南财赋之地,也就是说周士相以湖南和广东养太平军,而满清则是以东南数省之地养西南清军。 双方的压力同样都大,但满清的压力却比太平军大的多,他们的财赋之地在东南,他们的大军却在西南,而太平军在当中。战事长期对峙下去,或者说清军迟迟不能突破太平军封锁从西南出来,时间一久,满清对中国的统治就会产生危机,哪怕他们最大的对手永历政权弃国出逃或者被擒被杀,横插一脚的太平军造成的局面依旧让这危机紧紧悬于满清头上。 变数,已经出现。 年后,清廷已令安亲王岳乐南下。岳乐临行前曾被顺治诏见,年轻天子已是按不住内心的焦虑和急迫,对于南下的安亲王寄予厚望,湖广巡抚张长庚也收到了清廷急令,命其务必坚守武昌,同时整顿洞庭湖水师,确保武昌至长沙一线为清军所控。 清廷针对两湖变局做出应变时,周士相也在应对。广西太平军与线国安大战之时,他已初步做出针对清平郡王罗可铎的战役部署。周士相计划以第二镇、第六镇并湘西剿匪军两镇兵围歼清平郡王罗可铎部。若能一举击溃罗可铎,则以湘西剿匪军诸镇兵继续执行封堵湘黔边境重任,周士相则率第二镇、第六镇、第九镇及东进支队夺取长沙沿江东下,直取东南富饶之地,一举拿下南都。以江南财富之地缓减太平军当下钱粮吃紧问题,并趁势夺取浙江、福建、江西,从而将两广及湖南太平军控制区联成一片,形成事实上的半壁政权。 这个计划十分宏大,但也有一定风险,最大的风险就是西南清军。能不能将西南这几十万清军重兵围堵起来,让他们无法北上,是这个战略能不能实施的关键所在。至于东南清军,周士相并未放在眼里,因为他相信国姓爷会替他扫清这些障碍。他要做的就是在湖南等,等瓜熟蒂落那刻,等江南清军欢天喜地庆祝国姓爷败北那刻。 和西南清军这个风险并存的便是日益紧张的粮食问题。(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以他族之血养我族之兵 距离夏粮收割还有两三月时间,广东那边因为是核心根据地的缘故,即便各级官府对于钱粮赋税的征收比往常更加频繁,力度也更大,但布政使司衙门总是坚守执行了最低底线,便是牢守和百姓的田赋分成,加上太平军在广东大规模分田分产,百姓们手中总有些余粮,不致于因为余粮尽被官府收去而拉下饥荒。湖南这边,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那些粮食被太平军强行征去的百姓。东进支队在宝庆四府所做的一切,堪称横征暴敛典范。 从起兵那刻起,周士相就反复与部下们强调抽血论,所谓抽血论即以破坏清战区民生,抢掠清战区物资为用兵目的,最大程度破坏清占区的统治基础,使得清军无法从他们所控制的地盘获得足够的钱粮支撑。三年多来,在抽血论的指导下,太平军逐渐滚雪球发展壮大,但这背后却是汉人同胞的血泪。 反清,付出最大代价的却是自己的同胞,这显然是周士相不愿意看到的,但他没有选择,他没有足够时间经营根据之地,也没有足够资源用于恢复生产、发展生产,从而能够自给自足。 广东的民政建设不过堪堪走上正轨,但也仅仅是农业这一块达到了人力物力动员最大化,其他方面仍是草创。诸如军工厂业,矿产方面的开发,经济作物种植这一块都在摸索阶段,便是能够投产,产量也极有限。造成这个现状的主要原因便是人口劳动力的不足,若是从农业方面抽取大量人力用于开矿和工业生产,那么必然造成农业生产的停滞,粮食产量的下降。 一句话,人力不足。人力不足之外,也是时代条件所限。 周士相不是神仙,即便是两世为人,他也无法变出化肥农药来,所以广东各地的土地开发仍是原始的耕种方式,亩产远不是后世的千斤产量,而是只有三四百斤,这还是好的,一般的不过两百多斤,一些差一点的土地只能收上百来斤。 如此少的产量,即便广东各地都建村设乡,很多地方进行了集体化耕作,类似“屯田”办法,但依旧无法维持十几万脱产大军吃穿所需。以战养战便成了周士相和太平军必然采取的手段,这手段本质就是抽血。 没有选择,周士相可以铁石心肠忍受清占区的汉人同胞为太平军的发展和壮大付出血汗乃至性命,但现在突然有了新的选择,周士相自然要考虑尽可能减少汉人同胞的苦难。毕竟,他也是汉人。 “于其流我汉人之血供养我汉人之兵,不妨以他族之血养我族之兵。” 周士相为用兵安南定下了基调,这基调冠冕堂皇到董常清硬是想不到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好在,这个曾经头不顶清天,脚不踏清地的书生很快反应过来,坚持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他道:“安南虽是小国,然国朝初始用兵,数十万大军费20年时光,却终是无功而返,由此可见安南不易征伐。大帅用意是好,然大帅又从哪里筹这数十万大军?若能筹数十万大军,又何需征讨安南,直捣黄龙不是更好?” 对于永乐大帝用兵安南,周士相多少知道一些。国初,成祖集结30多万军队兵分两路进攻越南,出兵路线和500多年后的那场自卫反击战几乎如出一撤。占领越南之后,永乐皇帝便下旨在越南建立安南布政使司衙门,从此安南正式收并大明版图。然此举让安南官民皆是不满,各地相继出现义军,到处袭击明军。明军虽然强大,但是被安南义军搞得疲于应付,恍若几百年后的驻越美军一般,被越南人的游击战术生生拖跨,不断流血。 宣宗皇帝登基之后,北方的蒙古压力增大,为了加强北方防线力量,在三杨的谏言下,宣宗皇帝终是下令撤回安南大军,毕竟两线作战无论对哪个国家来说都是大忌。而相对安南,北方的蒙古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周士相问董常清:“宣宗皇帝为何放弃安南?” 董常清道:“除了北方蒙古压力外,职以为主要是付出与回报所得不值。职在乡之时多阅史书,成祖时每年用于安南军费最少也在300万两以上,而从越南征收的赋税,最多的一年也只有区区的7万两银子。如此天文数字投入,却只得区区杯水回报,宣宗皇帝自然要弃安南,否则我朝在安南便如陷泥潭般,国库实在是负担不起。” “这么说,从成祖收并安南后长达20年,国朝一直在干亏本买卖?”周士相有些惊讶,他倒不疑董常清信口开河,对这书生,他还是颇是信重的,知其有些见识。 “直如无底洞般。”董常清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投入太大,却无回报,何能长久。” 周士相听后微一点头,美国佬在越南何尝不是跟大明一样。不过他却未因此就改变主意,而是仍就坚持要对安南用兵。 “大帅为何一定要对安南用兵,倘若只是公主殿下事,大可直接赎人。”董常清很是困惑,不明大帅怎的就如此不听职下所劝,成祖和宣宗朝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么。 周士相轻笑一声,直言道:“本帅对安南用兵可不是为了什么公主,而是为了你先前所说的粮食。嗯,除了粮食外,本帅还要人。人,许许多多的人。” “要人?” “你知为何?” “职下不知。” “广东百废待兴,垦殖兴业都需大量人力,故人力是仅次于粮食的首重大事。” “大帅的意思是掳安南人于广东耕作下矿入厂?” “不错。” 周士相爽快的承认自己用兵安南的用意,就是抢粮抢人。这做法和大明上国的风度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董常清无言,只得提醒周士相:“大帅可要知道,安南国虽小,无百万控甲之士,但二三十万兵马却是轻易便可凑出。如此兵马,我军如何能战?” “安南有无水师?”周士相答非所问。 “自有水师。” “可与我军水师有一战之力?” 董常清想了想,坦然道:“安南水师不值一提。” “唔,那就行了。”周士相笑了起来,将手指放在他所画的东南亚地图上,“对安南用兵,自非单从北部而入,此策须兵马无数,本帅哪里有这么多兵。” “不从北部而入,何以取安南?”刚才还在问安南水师,现在却转而说不从北部进兵,董常清感到自己实在是跟不上大帅节奏了。 “我何时说过要取安南?”周士相微一摇头,“我说的是用兵安南,而非取安南。” “用兵安南?” 董常清越发糊涂,既然派兵去打安南,怎的就不是取安南了?不取安南,钱粮人力从哪来?难道安南人自己送来不成? 周士相自顾自的看着地图,手指在安南地图南北两端不停拨动,“安南国形狭长,本帅的意思是可使水师南北各地分略。” “使水师南北各地分略?”董常清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安南地图,半响却摇头道:“此策怕是不行,安南定会处处设防,水师未必就能得手。” “处处设防便如处处不设防,嘉靖年间的倭乱你忘记了吗?” “大帅意使我水师如倭寇般?” “有何不可?”周士相哈哈一笑,“此番用兵安南,不求其地,只求其粮,其人。” “便是安南人无法防住我水师,可若想取粮得人,我军势必要深入其腹地,一次两次得手可以,时日一久,安南人必有防范。届时于重要处设关卡驻重兵,再辅以海禁迁民,怕水师仍是收获无几。” “单水师一家力量自难收全功,我意使一镇兵配合水师。再者,等我们得手次数多了,安南人自己便会送来我们想要的东西。” “大帅所说,职下实是不明。”董常清愣在那里。 “丧权辱国你知道吧?” 不待董常清回言,周士相便继续道:“安南毕竟小国,其国兵马有限,只要他水师一天强不过我水师,他安南便天天受制于我。不消多,水师沿他海岸线袭拢上一段时间,他国内便要如你所说处处设防。这处处设防所耗钱粮兵马更多,安南能撑得住?届时,我只需派使前去对他们言明,我所求只为粮,他们若付粮便能得平安。你说,安南人会同意么?给了粮之后,再让他们给人,便也理所成章之事。这年头,只要不动自己的利益,咱们中国的官员也好,安南的官员也好,想法恐怕都是一样的。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僧,呵呵...”周士相难得说了句俏皮话。 “以水师并一镇兵去,须要安南人划一块地给我们,也不需要多大,只要能驻水师的港口便行。当然,为了让安南人面子上好看,这块地我会付银子买。若他们觉得卖地有损,那便租与我们。噢,澳门嘛。我大明都能租地与夷人,他安南人租块地给我大明又有什么不行。真要没面子,也是我大明先没面子....这些道理你都得记下,我刚才所说你也都要记下,稍后整理出来。” “是,大帅。”董常清点头应下,不管听懂没听懂,反正他是记住了。 “另外将苏纳搞的那个什么三光,湘西剿匪衙门的剿匪经验都整理出来,这些在安南也用得上。” 董常清也是点头应下,稍后却有所担心道:“若真用兵的话,恐公主殿下...” 话没说完便被周士相打断,他摆手道:“无妨,直管用兵,他扣他的,我打我的。你须记住,不管我们多想营救出那些人,在安南人面前,我们都不能表现出来,甚至根本不当一回事。等到他们头疼,自会想着和我们谈判,那时首谈钱粮和人力,最后顺提所扣之人。明白么?” 董常清是真心领教了,大帅所说这番道理可是兵书之中没有的。 “用兵安南,须择一大将,大帅以为何人可当此重任。” 周士相想了想,点了一个人名出来:“赵自强。他在广西的差事干的不行,要不是于世忠,哼....”说完,顿了一下,“让他去安南吧,屠城屠寨都随他,只要把钱粮和人给我弄来就行。”说完,目光又在地图上反复看了几遍,抬头又道:“你亲自去趟广西,对赵自强说,安南的差事办好了,他就是安南王。”(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三章马宝降清 占领元江,平定那嵩父子后,吴三桂便令全军在元江左近安营扎寨休整。同时,奉吴三桂之命追击明晋王李定国及永历朝廷的兵马也相继从永昌、大理,姚安等地撤回。此举,让清军统帅信郡王多尼大是不满,但吴三桂却以磨盘山之战损失过重,急需休整和补充为借口,令得多尼也无法质责吴三桂撤军之举。 三月二十一日,清廷委任的云南巡抚林天擎忽深夜拜见吴三桂,呈上五省经略洪畴从云南发来的秘信,信中直言线国安在广西大败,平郡王罗可铎在贵州也是无法北进。洪承畴在这封信中除了将广西和湖南战事通报吴三桂外,另再次隐讳提出当日在贵州杨老堡对吴三桂所言那“挟天子”三字。 吴三桂阅信后即将此信点火焚烧,随后命人快马相传二女婿胡国柱,让他马上率兵从腾越返回。胡国柱回来后,带回来了一个确切消息,那就是永历帝朱由榔已经从腾越州弃国出逃缅甸。永历弃国得到确认后,吴三桂一方面大是安心,但却压住这消息不报多尼,另一方面则让各部开始以他平西王的名义招降明朝兵马。 二十七日,夏国相传来一好消息,说是明朝淮国公马宝派人和他接洽,有意降清。 马宝,排行老三,或称三宝。自幼失去双亲,由兄嫂抚养成人,好武逞强,勇而少谋。崇祯十六年,李自成破隆德,马宝投李自成部下。李自成入北京时,马宝已因战功擢升老营副营总。顺治元年,李自成与吴三桂战于山海关。李自成命马宝率骑兵两万人,从一片石夹击吴三桂,吴三桂投降清军,清廷多尔衮引大军战马宝,酣战中。马宝中炮,为吴三桂俘获。清军南下时,马宝为李成栋部将,攻陷清远。归顺南明桂王朱由榔之后,受封安定伯,驻守德庆。顺治七年,尚可喜、耿继茂围攻广州,马宝和郭登弟由肇庆攻清远,借以牵制清军,但是被击退。不久马宝偷袭了东救广州的原大顺将领刘国昌部。顺治八年,朱由榔从南宁逃到安陆,广东大部沦陷后,马宝依然坚持在广西山区抗清。顺治九年,等到李定国攻陷桂林、柳州,进军广东时,马宝率部出来接应。马宝见孙可望实力强大,故率军投靠了孙可望,攻陷连州。后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马宝因为倒戈有功被永历帝封为淮国公。 马宝麾下有兵将两万余,是云南明军中除李定国、白文选外的最大一股力量,因此马宝有意降清让吴三桂大喜过望。马宝为人忠厚,虽是宁夏固原人,其家乡多为色目后裔回人,但马宝却是地道汉人。马宝英勇善战,但缺乏心计,平日行事多率性而为。倒戈之后,他受封淮国公,平时都是听凭晋王李定国调遣。如今皇帝弃国,晋王兵败,清兵占领云南大半土地,马宝一来无法朝见君主,二来无君帅可依,心里便像失去屏障一般,彷徨之中竟是生了降清之意。 马宝想要降清,眼下只能降最近的吴三桂。然马宝和吴三桂对敌多年,双方结了不少血仇,故马宝担心吴三桂不肯收留自己,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念头,先与夏国相接触,来招投石问路。若吴三桂那边稍稍假以辞色,马宝便打消降他念头,宁可战死也不与吴三桂多言一句。 马宝有意降清,此事关系重大,夏国相不敢擅专,令人快马急报吴三桂。吴三桂大喜之余,传令夏国相告诉马宝,平西王对他降清之举很是高兴,只要马宝愿意来投,不但职下各官保原职,马宝本人更是可得重用。 消息发出后,吴三桂便在元江等侯。心急难耐之下便邀谋士胡守亮在军中下棋。胡守亮对马宝来投并无多大把握,可见吴三桂却是信心十足,因此心下十分纳闷,下棋之时心猿意马,走了不少错棋。倒是吴三桂沉得住气,步步为营,杀得胡守亮连连败北。 “何故魂不守舍?” “心中挂念马宝投靠之事。” “勿忧,马宝走投无路,必来!” 吴三桂轻声一笑,拿起自己的车,便去将了胡守亮一军。 “王爷这是要将死我了。” 胡守亮见自己已是死棋,心下感慨,这时,外面便有人来告,说是明将马宝来投,顿时怔住。 吴三桂喜出望外,起身便跑,出了帐篷,果见马宝骑马于帐外。吴三桂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边跑边喊:“我等将军久矣!” 吴三桂部下诸将见王爷独自跑向前去,恐有意外,便要趋身而跟,却让胡守亮制止住了。 此时单身匹马前来清营的马宝却在暗念,若吴三桂敢讥笑他,他便勒马横刀,自绝于军帐之前。但这会却见吴三桂身着便装跑来,衣冠不整,连鞋都没穿,有当年曹操见许攸之态,这分明是对自己心无芥蒂,且有重用之意。马宝心下感动,立即抛刀下马,下跪迎接。吴三桂见之,便张开手臂要去拥抱马宝。 马宝正在激动,突见吴三桂手中飞出一物,马宝心中大惊:难道吴三桂有诈?正待变色而起。 吴三桂也意识到手中飞出一物,心下恐慌。随即明白是自己抓起要将胡守亮的军的车尚未放下,他怕马宝怀疑,立时哈哈大笑起来。 马宝见吴三桂神色无异态,便不再动,只与吴三桂相拥而坐于地。只是心下仍在怀疑:他手中飞出的是何物? 吴三桂颇是激动对马宝道:“我等将军久矣!” 马宝听了此言,疑惑起来,我并未与你相约,你何故等我? 恰在此时,胡守亮捡起吴三桂手中掉下的“车”,顿时大笑,然后说道:“我道主公何故失态,原来已有大将到来。” 马宝正在迷惑,胡守亮手中之棋呈给马宝看,马宝更加迷惑。 胡守亮便将自己与吴三桂下棋时,吴三桂得知马宝到来,便手执棋子而出的经过说了出来。马宝听了,大为感动,重又跪倒于吴三桂之前:“我得明主,至死不渝!” ...... 匆匆赶制,明日四更补。(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四章我投王爷非投满清(一更) “将军言重,三桂和将军乃是兄弟,不谈主从!” 马宝来投让吴三桂既兴奋又激动,上前将马宝扶起,拉着他的手便携手共进帐中。进帐之后,吴三桂对马宝自是一番吹捧,胡守亮、方献亭、大将杨坤、郭云龙等人也不着声色的对马宝夸赞一番,只字不提马宝为何来降。这一番举动自是让马宝面子好看,心下更是不疑,越发坚定投降吴三桂的念头。 稍后,吴三桂命人置下酒宴。宴上,吴三桂让诸将不停劝酒。马宝家乡虽多色目人,但其是汉人,并不禁酒。且少时勇猛,乡邻若被色目人欺压,其必出头领着那些平日与其厮混一起的青年与那色目人干架,故在家乡被色目人视为地痞流氓,多加侮言相向,蔑称之马三,却奈何不得,只到马宝离乡投军李自成。 马宝少时就好酒,酒量自是不差。吴三桂帐下诸将轮番上来大碗敬他,他来者不拒,皆是一饮而尽。大碗吃酒,大块吃肉,只看得吴三桂及诸将目瞪口呆。 接连干了十几大碗酒后,马宝酒量再好,这脸也变得烫红,他突的起身,抱拳对吴三桂道:“王爷有大量,马宝服了,这就去领手下儿郎来投!” “不急,不急,且吃完这顿酒,将军再去不迟。”吴三桂心中窃喜,面上却很是诚恳。 马宝却摇头道:“王爷有所不知,我手下儿郎都担心着呢,我若回去晚了,恐他们生了疑意退走,到时又要多费功夫。” 闻言,吴三桂微微一笑,起身道:“那就劳将军了!”说完,又道:“将军放心,本王定向朝廷为将军请功!” 话音刚落,却见马宝猛一摇头,然后一脸正色道:“我马宝是来投王爷,而非投他满清!请王爷稍待几日,我这就回去。”说完,便转身而走。 马宝这举动让帐中诸将都是愣在那里,胡守亮反应过来,正要示意卫兵将马宝拦住,却被吴三桂用目光止住。 “本王送将军出营!” 吴三桂亲自上前,又如刚才一样拉着马宝送他出营。马宝一骑远去后,吴三桂仍立在那,满是期待的看着。 方献亭有些担心道:“王爷,马宝此去,还能再来?” 吴三桂挼须微笑:“马宝非小人。” 边上的胡守亮微一摇头,总觉王爷有些托大,万一马宝回去改了主意,岂不是纵虎归山。须知这马宝手下可是有两万余兵马的,且其人也曾反复过,孙可望对他十分倚重,他还是说反就反了。但人已经被放走,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能按下心来等,只盼马宝真如王爷所说不是小人了。 ........ 马宝这一去便是数日无有音信,夏国相那边也是断了和马宝的联络,不知马宝到底是否还要来投。消息送来,胡守亮、方献亭等人都是担忧起来,杨坤等将领也都是忐忑不安,他们都担心马宝上次来并非真心来投,而是前来打探清军虚实,然后再率兵来袭的。 和部下担心怀疑不同,吴三桂对马宝来投却是深信不疑,在他看来,马宝属勇猛少计之人,而这类人往往忠贞不渝,认定了一件事情便会一头走到黑,不管别人怎么劝说都没有用的。对于马宝叛变孙可望一事,吴三桂的看法和胡守亮他们也不同,他倒认为这正是马宝大忠的表现,因为马宝是明臣,而非秦臣。 吴三桂实不喜欢心灵慧质之人,这类人嘴上一套,心里想着却是另一套,暗中多有奇巧,实不足信。他欣赏马宝之类的人,他们一般不会改变志向,如果一旦改变,便再无变过去之理。所以,尽管众人将心中疑惑对他诉说,吴三桂依然对马宝深信不疑。 胡守亮出于防备之心,便暗地叫杨坤、郭云龙等将领暗中布置,以防不测。杨坤等人觉得有备无患也好,便依了胡守亮调动各地兵马,大营这边也是加强了戒备。 数日之后,让胡守亮他们吃惊的是马宝真的率兵再次到来。随同马宝一同前来投降的不但有他本部两万余兵马,更有总兵李承爵、雷朝圣、黄元才、都督李如碧、总兵高启隆、刘之复、阎惟龙等部兵马,加在一起总兵力近四万之众。 马宝率军在清军十里外停下来,命人先行通报清军。然后让兵马就地等侯,他则解甲再次单人前往清军大营。 闻马宝复来,且所领兵马三四万之众,吴三桂大喜,命人为马宝看茶,然后对他道:“将军辛苦了!” 马宝却只点头示意,并不答话。吴三桂一怔,不知马宝怎的不说话。 胡守亮轻咳一声,道:“将军既领大军来投,为何不见将军麾下将领?” 马宝开口了,他闷声道:“我让他们留在军营。” “既然都来了,怎的不和将军同来?”吴三桂有些奇怪。 马宝抬头看了眼吴三桂,道“怕王爷有所怀疑,所以我让他们留在外面。” 吴三桂眉头一皱,不解道:“将军何出此言?” 马宝仍是闷声道:“我等率众前来,突见王爷军营戒备森严,猜知主公疑心于我,故我只身前来!” 吴三桂闻言惊起,讶然道:“有这事?” 马宝见吴三桂之态不似作伪,便点头道:“是的!” 吴三桂神色顿时阴沉下来,目光落在一众部下脸上,声色俱厉地问道:“说,此事是谁所为?” 胡守亮心中暗惊,因为他从未看吴三桂发这么大的脾气,而让杨坤他们调动兵马布防是他的意思,所以,他立即跪于地上,颤声请罪道:“王爷息怒,此事是下官所为,请王爷恕罪!” “你身为参军,妄动三军,该治何罪?” 吴三桂真的是恼了,他都告诉胡守亮他们马宝不是小人,肯定不会食言,怎的他们偏要背着自己做这些小动作,现在好了,马宝生了疑心,这事叫他如何处置? “死罪!” 胡守亮自知这事做的不对,也没法给自己辩解,只能连声称死罪。 吴三桂怒道:“你既说是死罪,那好,来人啊,将胡守亮拉出去斩了!” 众将一听,大惊,“哗”的一下全跪了下来为胡守亮求情。 杨坤道:“王爷,我等因为胡大人此举有备无患,才依言而行的。若要治罪,须将我等一同治罪!” 方献亭等人也都为胡守亮求情。吴三桂哪里又真舍得杀胡守亮,这一切不过是做过马宝看的。当下便对胡守亮道:“既然众人为你求情,本王便暂饶你一命。不过你临事无主,擅传军令,虽无死罪,活罪难逃,给我重杖四十!” “末将刚来,便已开罪众将,末将于心不安!故末将请王爷网开一面,饶恕胡参军!” 马宝是粗人不假,可也不是一点心性也没有,这会也是出面替胡守亮求情。重杖四十大板可是不轻,那胡参军可是吴三桂的首席谋士,真要吃了这顿打,日后能对他马宝有好。而他马宝往后可不再是大明的淮国公,而成了吴三桂的部下,故而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马宝都不能让胡守亮吃了这顿打。 见马宝也跪了下去,吴三桂忙上前将他扶起,好言宽慰道:“此事与将军无关。” 马宝不肯起来,只道:“王爷若不宽恕胡参军,我即率兵离去!” 这话说的... 吴三桂一声长叹,然后对胡守亮道:“念马将军心慈之份,赦你无罪,起来吧。” 胡守亮忙称谢道:“多谢王爷赦罪之恩!” 吴三桂佯怒道:“此事与我何干?你要谢须谢马将军活命之恩!” 于是胡守亮忙又对马宝道:“谢马将军活命之恩!” 马宝不敢当,奔到胡守亮面前,将他扶起,颤声说道:“胡参军言重了!” 如此一番真假难辩的风波后,众人又重归于座。马宝那边神态复归平静,刚才那幕是苦肉计也好,是真的也罢,实则都无法改变他降清的举动了。 吴三桂见马宝是解甲轻装而来,心中一动,便问道:“将军是怕我生疑心而解甲的么?” “确实如此!”马宝点头道。 吴三桂大为感慨道:“幸亏马将军对我深信不疑,否则,岂不坏了大事!” 胡守亮听了此言,不论心中作何感想,此刻满脸都是羞愧。方献亭在边上看着,却是有些好笑。 “既然将军尽释疑心,这便请将军去传部将前来吧。” 马宝却没有着急去传一同降清的诸将,而是解释了他为何耽搁这么久才来。原来马宝回去后,又亲自去联络逃到顺宁府边外的都督邹自贵、马得鸣等人;逃到云龙州的李如碧等将;逃到澜沧边外李如碧、高启隆;逃到丽江外的李承爵、雷朝圣、黄元才等部。这些明军残部兵马多者三四千,少的数百。永历弃国后,这些将领对局势绝望,要么逃到边境,要么就是钻入山中,都对前途迷茫。马宝既已决定降清,便想将这些人一起拉来,这样在吴三桂手下也能相互扶持。如此一来,才耽搁时间,让清军这边以为他生了变故。 解释完迟来原因后,自是再无他话,马宝出营回军招诸将过来。旋刻,清军营前响起马蹄之声。吴三桂见马宝领着上百明将来投,心中大喜,亲自出帐,将他们迎入帐中。 因来投明将人数太多,吴三桂的中军帐已是坐不下,便叫人在外面设了桌案,又让自家部将前来作陪,一时间,中军帐外满满都是将领头盔。 早在磨盘山之战后,吴三桂便密令各部对明军进行招降,对降兵更不得杀戮,只为扩充他平西王的实力。眼下,马宝一人来投就带来上百员战将,四万兵马,他如何不欢喜,叫给众将赐酒。 明朝诸将见吴三桂真心对他们,此刻也都是有了主心骨,恍若心有所属,性命前途都能得保证,自然都是高兴,于是你斟我喝,不一会儿,明清双方这一干将领便不再是从前的仇敌,而是心中芥蒂全消,喝得酣畅起来,所谓五湖四海皆兄弟了。 酒至半酣,吴三桂举杯问诸将可是真心来附,以马宝为首的明朝诸将自是大声应是。吴三桂哈哈大笑起来,满饮此杯,诸将也是一齐饮尽,齐呼从此便唯平西王之命是从。 在吴三桂的刻意安排下,很快,明朝诸将都喝的头大,兴头劲也是高。这时,吴三桂的另一谋士方献亭却突然起身很是感慨的诸将道:“诸位将军齐聚于此,实难得盛事。只可惜按大清之律,西南大战已完,兵将须要分离,恐往后再难看到如此盛事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五章平西王的卖命钱(二更) 战事结束,兵将需要分离? 方献亭一句话就让在场诸明将连同那些清将都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明将都是看向马宝,清将却是看向吴三桂。 马宝眉头深锁,什么兵将分离,不就是削兵权么! 吴三桂的人突然说这一出,什么意思? 高启隆、李承爵、黄元才、雷朝圣等一干被马宝说动来降的明将都是齐齐心惊,若清廷真要收了他们兵权,万一将来秋后算帐,他们这些人岂不是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了么。 吴三桂的嫡系将领、关宁军出身的杨坤、郭元龙、本藩四旗兵援剿左路镇总兵沈应时、右路镇总兵马宁等将也不知方献亭突然说这话是何意,心下都是愕然。 除这些吴三桂的嫡系将领外,帐中还有许多比马宝他们早降清军的明将,如原明朝重庆镇守总兵杜子香、永宁总兵严自明、遵义总兵郭李爱、兴宁伯王兴、白文选部将吕三贵、延长伯朱养恩、总兵龙海阳、副将吴宗秀等,这些将领都是吴三桂率军攻入贵州后相继率部归降吴三桂的。副将以上有三十多人,各部相加足有十万人(连同家眷)。 杜子香、严自明等明将当日投降之时可是得过吴三桂保证的,不仅允他们仍带所部,还允将来酬以高位,现如今吴三桂的亲信谋士却突然摞下一句清廷要收兵权的话来,这自然让杜子香等人眉头直跳,反应比刚刚来投的马宝他们还要激烈。 帐内帐外因方献亭所说嗡嗡一片,清将窃头私语低声议论,明将也是杂七杂八说些什么,显得十分嘈杂。嗡嗡嗡一片时,吴三桂却突然微抬右手,见状,明将也好,清将也好,都是闭上嘴巴。 吴三桂摆手一笑,对诸将道:“你们勿必惊慌,兵将分离乃大清律法,本王纵身为平西亲王亦不能免。故而用不了多久,本王很可能就要离开云南了。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是真心投顺,朝廷是不会亏待于你们的。” 马宝发声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朝廷用兵西南,为的就是平定朱明残存,尔今朱由榔弃国而去,这大战便算结束,朝廷调本王回京再所难免。”吴三桂平静言道,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似是此事对他而言一点也无影响。 马宝沉不住性子,道:“我等是投王爷,不是投满清。王爷若不留在云南,我等便不投了!” 这话一说,不待吴三桂有什么反应,方献亭就一脸惊容道:“马将军慎言!” “有什么慎言不慎言的?”马宝毫不理会方献亭的大惊小作,直道:“我马宝就是个粗人,今虽投了王爷,但我却是汉人。所以我马宝可做汉人王爷的手下,却做不的他鞑清皇帝的臣子。” “对,我等不做鞑清皇帝的臣子!” 李承爵、高启隆等明将纷纷附和马宝叫了起来,他们同意马宝相邀来投吴三桂,除了天子弃国让他们自觉回天无望外,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吴三桂很可能要永镇云贵,所以他们投了吴三桂后就不必受满州人的气。毕竟,他们和满州人打了这么多年,一些民族气节还是有的,若不是局面难以挽回,他们也不会选择投降。现在吴三桂却说他可能要离开云南,这让李承爵、李如碧他们无法接受,因为他们实在受不了清廷派一个满州人来管他们。 马宝这些明将的叫嚷让清将中不少人面色陡变,但见吴三桂那里并未喝骂什么,心下思虑同时都是狐疑。有人稳重,觉得不对,有人却巴不得再乱些。 在遵义投降吴三桂的明总兵郭李爱叫道:“要是平西王离开云南,那我等便也各归山林,还做的什么官!我可不愿受那满州人的气!” 郭李爱这一叫嚷,那帮早期降清的明将顿时不少人也附和起来,帐内帐外又是大乱。好在,在场诸将都是吴三桂刻意挑选的人,没有满州人也没有蒙古人,所以不怕会有人出来喝骂诸将,导致场面尴尬。 吴三桂始终不语,不知此刻在想什么。 正乱着时,一直不语的胡守亮却起身走到人群当中,对众人道:“大伙也别着急,大伙都想想,可有什么法子能保大家与王爷相聚不散!” 郭元龙眼珠子一转,道:“王爷留在云南,大家自然散不了。” “云贵之地险要,是养军练兵之佳处,我们何故要离去?”说话的是右路镇总兵马宁。 左路镇总兵沈应时亦道:“我等替朝廷卖命十多年,这仗打够了,该是择一地安度余生了!我看这云贵就很好,其他地方我反正是不想去的。” “对!我们随王爷安置在云贵以度余生!” 吴三桂帐下嫡系关宁将领纷纷叫道,他们这一叫,后附的那些将领顿时心中有数,知道吴三桂原来打的是永镇云贵的算盘。 胡守亮抬手示意大家静一静,尔后摇摇头,对众人道:“此计虽好!却有人未必会肯让王爷留在云贵遂了大伙心意。” “谁敢不肯?”说话的却是马宝,眼珠瞪得大大。 胡守亮叹口气道:“马将军,有些话不便明言。” “有什么不好明言的?!” 马宝就要发作时,方献亭却上前道:“马将军,你想,王爷真要留在云贵,朝廷恐怕以为王爷拥兵自重,到时一道圣旨下来要解散我等,大伙是散还是不散?” 马宝怒道:“顺治是鞑子之帝,非我汉人之君,他若急逼,我等便随王爷反他就是!” “对,反他,反他!” 众将本已喝得耳酣面热,听到此言,不仅没心生惊恐,反而轰然叫好!这也是诸将都是汉人缘故,且大半不久前还是明将,倘换作有满蒙子弟在场,这会多半就要拔刀相向了。这会,便是那些仍是清醒的将领,也不得不违心跟着叫上几句,因为他们已经看出今儿这酒宴味道不对了。人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可不好受,他们便是不担心清廷日后找他们算帐,也得考虑一下吴三桂对他们怎么看。 吴三桂目中精光一闪,并不表态什么,只朝方献亭点了点头。方献亭心中会意,但嘴上却说道:“不可,万万不可!此是大逆不道之事,我等不可随意言之。” “好了,你们真是酒喝多了,在这胡言乱语,我吴三桂乃大清臣子,怎能行那大逆之事!” 吴三桂先是摆出怒色训斥诸将喝酒闹事,稍后却话锋一转又道:“南朝虽破,然永历帝却在缅甸,李定国将军亦在孟艮。依本王愚见,永历帝不亡,李将军不灭,朝廷就不会下诏解散我等。但朝廷真要解散我等,本王也会为你们安排一切,断不会让你们寒心。” “王爷!....” 马宝还要再说,吴三桂冲他一摆手,道:“马将军之心,本王已经知道,但此事并非像将军想象那么容易,须有一段过程。马将军和各位将军若无他想,紧跟本王便是。我还是老话一句:我们只论兄弟情谊,并非主仆之分。我吴三桂有饭吃,大家便有饭吃!” “好,我等信王爷!” 吴三桂一番肺腑之言,说得众将热泪盈眶。 方献亭、胡守亮等人这会亦是上来缓和气氛,酒宴又进行一会,诸将不少都喝的大醉,各有专人过来将他们搀扶过去安顿。这一闹,只到深夜。 .......... “人都安顿了?” “都安排好了。” “马宝带来的那些兵也要送些粮食过去。” “已叫郭元龙去办了。” 听胡守亮事情都办到位,吴三桂微微一笑,忽道:“白日却是委屈你了。” 胡守亮却笑道:“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守亮可从未觉委屈呢,若王爷真打守亮四十大板,守亮怕是会更高兴呢?” “噢?”吴三桂不解。 “打是亲,骂是爱。王爷打守亮,那便是亲近守亮呢。” “你啊。” 吴三桂笑了起来,胡守亮也笑了起来。笑声过后,胡守亮却还是有所担心道:“王爷,若马宝等人知道北面的事情,会不会再有反复?” 吴三桂摇了摇头,对马宝,他是看得极准的。 “线国安在广西无所寸进,罗可铎在贵州也突不出去,咱们粮道被太平军卡住,出云贵只川陕一途,万一真有不济,王爷须早作打算。” 吴三桂点了点头,却道:“守亮不觉得现在形势,倒是很适合洪承畴那三字么。” 胡守亮面色一动:“王爷的意思是?” “线国安无用,罗可铎无用,多尼想要打通北上道路,只能求本王出兵,那本王是不是跟朝廷要点什么。” “永镇云贵?” “咱们现在的价值可不是云贵两省就能使动了,或许,我们还能得到更多。” 吴三桂说着,负手转身,目光射向那遥远、漆黑的北方。 ...... 马宝降了吴三桂之后,未过多久,撤到丽江、兰州一带的明叙国公马惟兴、将军塔新策、汉阳王马进忠的儿子马自德等带领兵马六七千人先后向吴三桂投降。怀仁侯吴子圣在永昌府投降。此外,降清的还有岐山侯王会、总兵杨成、赵武、史文、邓望功等率众四千一百余人,杨武伯廖鱼领兵六百名;咸阳侯祁三升率领孟津伯魏勇之子魏君重、总兵王有功等兵员七千九百余人、马一千三百余匹、象三只降清。 四月,吴三桂奏请多尼报清廷批准,把投降明军分作十营,以马宝、李如碧、高启隆、刘之复、塔新策、王会、刘偁、马惟兴、吴子圣、杨威为十营总兵。经过整编的这十营兵共计56000人,有大小将校400余人,战马4200余匹,军械无数。(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六章赵自强的高升 柳州,南门码头东边安了好大一片营地,准备前往安南的两个镇一万多士兵被安置于此。不远处的柳州大东校场上,刚刚招募的两镇狼兵正在军官的指挥下进行着队列训练。狼兵多是壮人,只少数汉人和土人,除熟壮土官外,几乎都不识字,因此为了教会这些狼兵基本步操队形,军官们可谓是煞费苦心,最后依旧是棍棒教育起效果。 码头这边异常忙碌,停在码头上的几十艘大船正在不断往岸上运粮,这批军粮有一部分是从南宁、浔州等地调来,余下都是从肇庆水运而来。因为人力短缺,广西又经兵灾,青壮劳力极度匮乏,故广西巡抚衙门体恤民力,不征役夫,只使清军降兵和军中辅兵从事物资搬运,百姓则忙于春耕,此举让太平军在广西残存十数万百姓中口碑甚好,很得民心。 一千多南宁和梧州投降的清军绿营兵在码头上费劲搬运粮食,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江风吹来却又有些冷。虽说这活苦,不过降兵们也没多少怨言,至少,太平军没有杀他们,还让他们能够吃饱。活干完了,表现好的还能转作正兵,如此待遇,他们做梦都能笑醒,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码头边修了一排房屋,只是用木搭成架子,上面覆草,修的颇是简单,平日主要是让干活的降兵休息吃饭用。若遇风雨天,则用来存放来不及运到城中的物资,如粮食和火药等。 这排房屋最靠江边的一间修的倒是比其它屋子大些,屋内也不是空荡荡,而是桌椅条凳俱全。八仙桌上摆了不少茶碗,几个穿着火红军服的太平军官正围坐在那,一边喝着冷了的茶水,一边聊着前些日子的大战及征安南的事情。 门边上,从第五镇将位子上高升为远征军都督的赵自强“吧嗒吧嗒”抽着水烟,他始终闭着眼睛享受烟气给他带来的云山雾照感觉,对于部下们所说之事,他只是听在耳中,却不开口发表任何看法。尤其是部下说安南的事情,他更是理都不理,或者说,他胸有成竹,因为他怀中可是放着本册子,那册子有六十多页,是大帅命人专门整理出来送给他的。大帅对他说的明白,你到安南之后只要按这册子上的一条条去办,那么你这安南王肯定是能做定了的,甚至于你想做安南的太上皇都行。 安南王?太上皇? 赵自强嘴角露出微笑,很是惬意的将水烟袋敲了一敲,然后叼在嘴边悠然神往大帅给他许出的美好前景。不时又想,安南的女人却不知道长的如何。 ......... 对于高升为远征军都督这件事,在部下们眼里,赵都督的表现可真是荣辱不惊。事实上,赵自强也的确表现的波澜不惊,不喜也不怒,接到调令后便开始准备南下的事情,而对调令本身,他是什么态度,他却从来没有在部下面前表露过。 卢光祖曾私下问过赵自强,大帅让董常清带给他的那封信上到底说什么,是不是邵九公参劾的事让大帅很不满,这才明升实降,借着讨安南的名义将赵自强调离广西。赵自强却笑着岔开此事,根本不提。卢光祖碰了个没趣,加上自己也升了官,想想便也没再问。左右安南就在广西边上,又不是远隔万里,这辈子再也不能回大明来,讨安南就讨安南吧。 接到调令后,赵自强便和于世忠做了交接,领着自己可以带走的镇卫及一些允许调走的将领直接进了柳州城等侯水师过来接他们启程。 安南人背盟弃信,叛乱大明,擅扣大明官兵,太平军即日成立讨安南军,又称太平远征军。因征安南为国战,故远征军主将升格为都督,等同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实际指挥远征全军,并对征安南负全责。 经周士相提名,第五镇将赵自强因广西战功高升远征军都督一职,副都督由第五镇副将卢光祖出任。 远征军为陆军两镇并水师一营。陆军两镇分别为重建的第十一镇,新建的第十二镇。第十一镇兵员组成除本镇残兵800余,另调梧州、浔州、南宁三地原清军降兵组成。全镇三营兵制,总兵员7575人。第十二镇同样为三营兵制,以第五镇所俘及归降清军组成。 第十一镇镇将由原第五镇副将、同时出任远征军副都督的卢光祖兼任,副将由原第五镇乙旅旅校胡明义出任;第十二镇镇将由原炮镇副将牛根生出任,副将则由原第十一镇乙旅旅校张月出任。两镇旅校、营尉各职则由广西战事中表现出色的百户、千户出任。具体人选由广西巡抚衙门报备军帅府广西战事功绩薄升任。 赵自强高升之后空缺的第五镇镇将由原丙旅旅校于世忠出任。同时新编狼兵两镇,分别定编为第十三镇、第十四镇。第十三镇镇将以原平南藩下汉军都统尚可远出任,第十四镇镇将则由原靖南藩下汉军都统耿仲德出任。此举表明原平南藩下、靖南藩下汉军降将开始得到周士相重用,也意味着平南、靖南藩下汉军降将真正融入太平军系统之中。 耿仲德没有随军西征,而是一直留在广州的兵备讲习所以副提督名义主持所里事务,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被周士相任命为第十四镇的镇将,因为他来广西一方面是将最新结业的120名军官学员带来广西充实新建狼兵两镇,另一方面则是来报丧的。 靖南王耿继茂死了,染病身死。 ......... 昨天晚上九点多接到电话,亲戚家打成一团,17岁的儿子把娘打了,把家里给砸了。一众亲戚呆到两点多,我三点多回的家,看到书评朋友在骂,知道理亏,昨天只更了七千字,所以在书评发了个贴稍作解释。当然,说这些没用,关键还是能不能保证多更新。(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七章便宜爹的难处 去年腊月耿继茂就病了,原靖南王府的郎中诊治之后说是王爷染了风寒。 风寒这病,可重可轻,大体却是视人年纪与体质而论病情严重程度。年长体弱者,这风寒说不得就能要了命,可耿继茂正值壮年,身体一向也养得结实,是上马能拉弓,下马能舞刀,比起同辈尚可喜遑多让。所以按理这小小风寒不致让身强力壮的耿继茂丧命,可偏偏耿继茂这病就是一直不见好转。初几日,还能撑着,到后来,却是卧床不起,每日都要进药汤了。不但如此,更是常常昏迷,梦中说些吓人的怪话,令得伺候的下人们听着都是胆颤。 耿继茂死后,曾经伺候他的王府下人都被原来的二管事向荣调了出来,除去奴籍,给予田产房屋安置到香山县去了,所以他到底说过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打听。 耿继茂名义上是主动来归,当初周士相又本着为自己谋个亲王的盘算,故而向永历朝廷发去了奏请。按规矩,永历朝廷当继续册封耿继茂为大明的郡王。去年大学士郭之奇来粤时,也专程到靖南王府去拜访耿继茂,言谈中也提到了为耿继茂奏封郡王事。不过郭之奇回昆明后却因为战事紧张,加上为周士相请封王不得,实在是不好向永历提及耿继茂这个伪王爷的事,要不然永历再下旨封这来归的伪王继续当大明的郡王,那置周士相这个才得封粤国公的广东功臣于何地? 自己的嫡福晋被周士相霸占,自己又被囚禁王府之中,昔日部下想见自己一面都不能,耿继茂犹如笼中困兽,但其心性却是坚忍异常,生生忍受住了这奇耻大辱。周士相潮惠大战回广州时,耿继茂更是亲自上前为其牵马,堪称鞍前马后伺候。这份隐忍劲令得周士相都为之动容,不过也为他带来杀身之祸。 耿继茂显然不是病死,而是被毒杀。凶手是靖南王府二管事,现今的军帅府大管家向荣。当然,幕后主使者是谁,却也是不须多言的。 耿继茂不知自己的隐忍并没有为他带来好运,而是带来杀身之祸。他一直在靖南王府掩饰着内心的愤怒,强行压下直能把整个人烧着的怒火,为的就是能等来永历政权的册封。永历朝廷的承认和王爵对耿继茂十分重要,因为那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大丈夫一日可无妻,岂可一日无权柄在手? 耿继茂痴痴的等,然而,等来等去却是等不到云南的消息,心中郁结可想而知。于是乎,一场小小的风寒竟让正值壮年的靖南王一病不起。 虽然不待见耿继茂这个二五仔,不过周士相走后,全权负责广东事务的宋襄公明面上总要做些事。年初,宋襄公派人遍请良医到靖南王府为耿继茂诊治,可得出的结论却和靖南王府那些耿继茂从辽东带来的郎中看法一样,都是靖南王心中郁结以致气血不畅,所谓病入膏荒,金石之术已难回天。 名医郎中们说的委婉,宋襄公却是明白,这是说耿继茂活不了。郎中们给出的时间为最多三个月,结果才两个月,耿继茂就病死了,死在深夜时分,死在妻子石元灵的面前。死后,他闭眼了。 石元灵是二月的时候托宋襄公给周士相送去信的,信中提及自己身为妻子,丈夫却重病染床,故而她当回王府伺候丈夫于病榻之侧。丈夫病重,妻子照顾,这乃人之常情,周士相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回信允了,并要宋襄公给石元灵一些方便。 石元灵回靖南王府时,耿继茂已是口不能语,见妻子回来,目光微闪,似想要说什么,但终是什么也没说。石元灵倒也尽了妻子本份,日夜在耿继茂身边服侍。 耿继茂死后,石元灵大哭一场,尔后却以嫡福晋的身份召集王府众人,要他们为耿继茂按满清藩王礼置办丧事。 广东已经光复,耿继茂名为来投,实为降人,石元灵一介妇人要以满清王爷礼为耿继茂办丧,这使得外界议论纷纷。宋襄公知道此事后却未制止,只要藩库拨了三千两银元供石元灵用。 宋襄公不反对,却有人反对。 耿仲德等靖南藩下旧将虽对耿继茂之死有所怀疑,但人已经死了,怀疑有个屁用,难不成还能让人起死回生不成?他们反对石元灵以满清藩王礼仪办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要为耿继茂获取身后名。 耿继茂虽死,可两个儿子却在。 石元灵以满清藩王礼为耿继茂办丧,清廷却已明诏天下削了耿继茂的靖南王爵,这丧礼办得就有些不伦不类。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真这么办了,耿精忠和他弟弟耿昭忠怎么办? 显然,清廷是不可能让耿精忠承袭什么靖南王爵了,但明朝这边却有承荫可袭。 耿仲德代表靖南藩下旧将来沅州报丧,为的就是周士相能对耿继茂的身后之名有个说法。耿仲德的意见是,耿继茂当获得明朝郡王封号,所以他死了,他的儿子耿精忠便当袭封。至于封号是什么,倒不重要。 对于耿继茂的死,周士相首先对耿仲德表达了自己心中的伤悲,尔后两手一摊,对耿仲德说了一句话。这话说的很白,意思我周士相不过才是兴平伯,耿精忠那小子还想当王? 耿仲德却提出永历朝廷已封周士相为亲王,对于这件事,周士相更是莞尔,安南那边是有消息说是永历给自己封了亲王,可毕竟那道圣旨没人看过,所以这事眼下还当得真。再者,耿仲德想要耿精忠袭封王爵,那前提是永历朝廷给耿继茂封王,然而现在朝廷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办这事?而且这事有可行性么? 最终,耿仲德道明真实用意,那就是不管永历朝廷怎么看待“来归”的耿继茂,也不管永历朝廷现在在哪,周士相身为两广实质的主人,当给耿继茂一个交待。 耿仲德话里另外透出的意味却隐约有周士相当补偿死去的耿继茂意思。 周士相撇了撇嘴,这事还真是不好说,自己对石元灵干的事不地道,稀里糊涂的成了耿精忠的便宜爹。现在人家真爹又叫自己弄死人,似乎也应该补偿一下。 “归义伯”是周士相拟给耿继茂的爵位,同意耿精忠袭封此爵。这是周士相最大的退步了,给耿精忠一个归义伯,已是看在他娘的份上了。 周士相对耿仲德反复强调,这个归义伯只是自己擅权所封,若朝廷不承认,那便作罢。 永历朝廷现在什么样,广东什么样,到底谁做主,耿仲德一清二楚,只要周士相给了这个兴义伯,难道还怕那个都不知道在哪的朱由榔反对不成?再说了,周士相现在都是齐王殿下了,皇帝下落不明,亲王殿下代授一个伯爵也没什么大不了。 耿继茂这事算是以归义伯结束,稍后,周士相便提出让耿仲德出任新建第十四镇的镇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八章野战军团 一镇之将对耿仲德无疑是天上砸下的馅饼,在此之前,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靖南藩下大将,靖南藩下降军又多,故而周士相不可能重用自己,以防他这靖南王的堂叔在军中形成气候,他日再反咬周士相一口。 事实上也是如此,耿仲德投降后没有再带兵,而是被任命为兵备讲习所的提督副使,这个职位定的是总兵衔,且讲习所的提督正使是周士相本人,因此名义上耿仲德也是一个位高之人。但位高不代表权重,虽是讲习所提督副使,耿仲德却调不了一个兵,甚至于在讲习所的训练军官他也无权擅自调动。 说白了,这个提督副使就是个看着光鲜,实则什么权力也没有的位子。但这个位子却有着长远意义,兵备讲习所等于太平军的黄埔军校,身为黄埔军校的副校长,耿仲德难道又真无未来可言?可惜,耿仲德没有看出这一点,他只认为这是周士相提防自己才给予的安排。耿继茂死后,耿仲德也算是死了心,只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不想,一个镇将的位子就这么轻飘飘砸中了他。 耿仲德很激动,发自内心的激动,他是久带兵之人,哪又甘心真在兵备讲习所做个类似提督学政的事,所以几乎没有任何谦虚和推辞,耿仲德就欣然接受了第十四镇镇将的委任。 对尚可远和耿仲德的任命,也可以说是周士相对于平南藩和靖南藩的安抚,毕竟两藩降军和降将在太平军中占有很大比例,老四镇中不少中层军官骨干就是是两藩出身,而他们的表现证明了他们的忠心。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两藩出身的军官有反水的,就是线国安围攻小北山,广西战事一度陷入低迷时,第四镇中的两藩出身军官也没有人动摇过。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们的家人都在广州,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看到太平军就此失败的可能。更多的却是因为他们在太平军中所取得的成就比他们在清军时还要高,很多在清军时只是底层军官的两藩军官,现在很多都成了营尉、旅校。汉军旗出生的牛根生现在更是成了十二镇镇将,这让在清军中苦熬资历的他们,自然看到了向上攀爬阶梯。 相较才出现在世人面前不过两三年的太平军,已有几十年历史的清军无疑要僵化得多,这僵化主要就是底层往上升的通道受阻。现在的清军,很多方面是看出身,看资历,而不是看战功。往往半个前程就能让人争的头破血流,最后却是上面的达官贵人一句话决定前程所属。 大体上,清军内部上升通道首先面对满州人,其次是蒙军旗,尔后是汉军旗,最后才是绿营。所以,这对于毫无背景的汉军旗和绿营军官而言,显然是极不公平的。可以说,他们在投降参加清军的那刻起,他们的人生未来就被注定了。除非运气极好,又或是真立下不世之功,不然他们是争不过那些满蒙子弟的。而在太平军中,却完全不存在出身种族这个障碍,只要有功,只要卖命,不论你是何人,你都能得到和你功劳匹配的职位。仅此一点,再加上太平军成立以来几乎战无不胜的“神话”,自然使得两藩所属那些底层军官为之倾心,为之卖命,近而和太平军一体化,彻底凝聚。 新建的十三镇和十四镇是以广西壮人为主的两镇兵,与平南藩下和靖南藩下都没有关系,尚可远和耿仲德虽然出任镇将,但下面的军官和士兵与他二人并无利益关系,因此二人不可能带着两镇兵造周士相的反。为了充实这两镇狼兵,加强战斗力,兵备讲习所第一批结业的军官都被周士相调到了两镇之中,而这些学员军官全部是老四镇出来的,忠心自然无疑。便算尚可远和耿仲德有二心,没个十年时间恩赏拉拢,暗中替换不为其收买原军官,想要让这些老四镇军官为他们所用,显然很难。而广西巡抚衙门在广西推行的汉壮一家政策,更是让狼兵们对于太平军有天然的亲近,因此尚耿二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拉着两镇兵造反。 尚可远和耿仲德接到调令后,便行赶往柳州搭建各自的镇指挥所,同时认识自己的部下军官。新镇成立可谓事务繁多,大到将领熟悉,下到军营安置,操场训练,伙食后勤,军令军规....五月前尚可远和耿仲德能把两镇兵彻底形成战斗力,难度不是一般的低。 对于周士相为何重用他们为镇将,尚可远和耿仲德也是心知肚明,加上线国安大败,湖南那边又彻底封死了湘黔边境,夔东兵又被放出在湖北搅天搅地,清廷的几十万大军在西南已被捆住手脚,虽不知永历朝廷是否尚在,但太平军的局面显然是大好,尚耿二人这会也是士为知己者死,哪有反水念头。耿仲德那边倒无顾虑,尚可远可是亲手宰了平南王世子尚之信的,就冲这事,他还敢回头? 柳州这边,远征军都督赵自强领着一干将领则在等侯水师统制官吴远的消息。这次讨安南,重建的第十一镇和新建的十二镇是步军主力,海上则是由吴远所统水师负责。 西征广西以来,水师方面主要做的就是运输事宜,广西清军没有水师,因此水师上下就是想战一场都不得。眼看着陆军方面屡建战功,水师却寸功未立,水师诸将难免有些急眼。讨安南组建太平远征军的命令一下,水师诸将便从中看到了他们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水师统制官吴远当仁不仁的将讨安南的重任领了过来,然后便开始调集各营战船组建远征船队。征安南肯定不能用内河船只,所以吴远将水师各营中能用于海战的战船全部抽了出来,共计123艘,另外还将广东沿海属明军的小股水师兵马都征了过来,其中就有海北道周腾凤等将所属的水师,又得海船40余艘,最后组建了一支海船135艘、大小火炮219门、水师官兵8500余人的庞大船队。 如此庞大的海上力量,仅在广东外海而言,已是巨无霸的存在,但和金厦郑氏船队相比,却还是远远不及的,不过用来对付只有海船几十艘的安南水师,却是杀鸡用牛刀了。 清军未入广东之前,吴远曾率水师出海剿杀过海匪,在琼州驻扎过两年,因此对于离琼州不远的安南多少有些了解。据他向军帅府奏报,安南国内也不是铁板一块,其国地盘各有瓜分,相互之间牵制,安南国王无法控制全国局势,因此很难说安南军队扣押明朝官兵是得到了安南国王同意。所以远征军大举讨安南,在用兵同时似乎也可以利用一下安南国内各方力量,以求达成出兵目的。 吴远的奏报送到沅州后,周士相便命军情司马上物色懂安南话,知安南国情的商人,许以重金命他们为太平军打探安南详情,另想法设法往安南国内派出一些细作。军情司大使张安这会正在忙于联络江南士绅,接到大帅军令后,立即让宋英着手安南方面,为此将用于江南的一些资源划到了安南方面。 安南小国不假,但怎么也是一国。 讨安南是太平军成立以来第一次用兵海外,意义十分重大,周士相不容有失,故而战争准备和军情这一块都要投入人力物力,不能因安南国小就轻敌,应该做的事情都要做到位,免得日后因为小事而罢大局。 张安奏报可能要在安南用很多银子,对此,周士相的回复是花多少钱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把事情办妥。因为事情办妥了后,花出去的银子就会再次回到太平军手中。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银子这东西不过是个金属物,买不到东西便是废物,只有花出去才有大价值。 周士相让宋襄公为张安的军情司提供一批新铸的银元,尔后由军情司的细作将这批银元全部用在安南。 新式银元的样品周士相已经看过,十分满意,他很希望这些定量标准化的银元能够广受安南官员和人民喜爱,也希望安南人民能够无私援助大明军民抗清事业。 ......... 柳州大东门码头,赵自强做绿营千总时的亲兵队长、原第五镇镇卫骑兵队百户、现高升为远征军都督府护卫统领的魏忠带来了水师可以启程出发的消息。 屋内等待的一众军官都起身看向赵自强,他们中有远征军副都督卢光祖、原汉军乌真超哈营协领的石庆,参领李元、原第五镇安军大使郭怀、乙旅副校林峰、甲旅一营营校蒋天赐等人。这些人很多都是赵自强的嫡系,原本都安插在第五镇中,现在却是全被赵自强带到了远征军。而在北线向第五镇投降的那些清军将领却都被留在了第五镇,现在很多人都在干一件事,那就是写信招降线国安手下和自己熟悉的将领。 水师船队到达后,第十一镇和第十二镇便相继登船。赵自强上船后,回头看了眼柳州城,柳州城中的邵九公也在城头看着他。 邵九公刚刚接到军帅府命令,因战事统一指挥需要,在广西的所有太平军须马上重新整合。第四镇、第五镇及新编狼编两镇将整合为广西野战军团,而第十镇则转为广西驻防兵。(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九章有士来投 赵自强在小北山之战的表现为周士相敲响了警钟,为了避免日后再出现镇将之间不和,或镇将与督抚不和以致造成战事失利,周士相决意在广西建立野战军团,以整合广西各镇兵马,明确指挥号令,统一职权所属,避免出现镇将各自为战、不服调令的现象。同时,也防止将领拥兵自重。 广西军团由第四镇、第五镇、及新编狼兵两镇组成,共有士兵31000余人,武器方面火铳5200杆,火炮83门,刀、矛、弓箭、狼筅等武器若干,另有铁甲725幅,棉甲12300具,战马652匹,驽马1360匹。新整合的广西军团以歼灭线国安所部清军,封堵桂黔边境为当前主要任务。 有鉴于于世忠在小北山之战的杰出表现,周士相令其出任广西野战军团都指挥使,以下各镇官兵建制不变。第五镇仍由于世忠兼领,作为都指挥使直属镇。 于世忠其人,对明室、对永历朝廷颇多忠诚,西征广西以来,其三次上书周士相请早日入滇,故而任命于世忠为广西野战军团都指挥使,军帅府内部争论颇多。在湘西剿匪的赵四海甚至特意回了沅州一趟,直言用那降将赵自强出任远征军都督,已是叫老兄弟们看不过眼,不过因远征军是用兵安南,此举有些近似流放,所以弟兄们倒也勉强认了。可这于世忠先前不过是个旅校,其人又是浙江人,怎能就一下压过了邵九公,一跃而任广西军团都指挥使? 对此,周士相的答复是有才能者,不问出身只要立有大功都当重用。倘若对有功者不赏,有过者不罚,何以立军,又何以让全军上下归心? 又私下对赵四海道,那于世忠忠于明室不假,可我们太平军也是大明之兵,我等亦是大明之人,怎就不能容忠于明室之人居军中高位呢? 相对于世忠以旅校之职窜升军团都指挥使,老弟兄广西巡抚邵九公却不再兼任第四镇镇将一职,而是由其副将王有喜接任。同时,广西巡抚衙门迁往南宁,柳州改作广西军团都指挥使驻地。原虎贲将军、第十镇镇将王兴所部仍隶广西巡抚指挥。第十镇今后的任务是在广西巡抚衙门的指挥下对广西南部和西部山区的土人武装进行剿灭,换言之,第十镇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将主要从事剿匪,从而让广西版图实质归于明统。邵九公这个广西巡抚今后也将成为文官性质,主要精力将放在恢复生产、安置灾民、招纳流民,建立广西地方政权事务上。 单以权力而言,邵九公这个巡抚权力下降很大,之前他以巡抚之职统领广西诸镇太平军,对广西军政一把抓,现在,则是只能管理地方,只对转为广西驻防兵的第十镇有指挥提调之权,这不能不说是被削权了。 不过,邵九公对于没能出任广西军团都指挥使并没有感到多少失落,反而如释千斤,心头如一颗大石落地。 人贵有自知之明,邵九公深知自己才能有限,恃重有余,进取不足,这在成平时节自是难得品质,但眼下明清相争,太平军力抗西南数十万清军,过于恃重就显得有些不合适宜。若是小北山之战他可以更胆大一点,恐怕吴麻子也不会战死,往前推的话,高进库也有可能不会在独山州身败。总之,邵九公自认无法统领大军,真要他继续主持广西战事,说不定又会出什么纰漏。将广西野战军团交给于世忠,其实也是邵九公的进言,因为他也觉得于世忠比自己强。 邵九公爽快的将第四镇交接给了副将王有喜,然后带着衙门一众属员向荣升都指挥使的于世忠道贺,柳州城内物资一概封存留待于世忠派员接收,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交接完毕后,他便乘船离开柳州,只身前往南宁赴任。 于世忠出任广西军团都指挥使后,用了七天时间整合各部,在广东新运来的一批药子到达柳州后,即指挥第四镇、第五镇对庆远的线国安部发起进攻。 ....... 成立太平远征军和广西野战军团两事让周士相耗去许多精力,甚至于推迟了原定四月上旬进军贵州歼灭清平郡王罗可铎的战略部署。 赵自强率部乘水师战船抵达钦州,于世忠率部猛攻庆远府城时,沅州突然来了一个举人,这个举人为周士相带来了一本书,书名《军器图说》。 周士相并不是先接见的那个举人,而是先看的这本《军器图说》,看完之后拍案而起,令人将那献书的举人立即带进来。 这个举人便是年初刚刚从北京回归的湖广士子程汉斌。程汉斌本是想先回湖北老家看望父母的,但是湖北却因夔东兵进犯而大乱,水陆交通都是不便,因此程汉斌便转而奔了湖南宝庆府,在那打听到太平军在湖南的情况后便直奔沅州而来。 路上,程汉斌几次被当作清军奸细叫太平军给捉拿,但是听说其是要奔沅州投太平军大帅,各地太平军都为其开了方便之门。第九镇的郭登第听说有个去北京参加清廷会试的举子要来投太平军后,更是派人将程汉斌一路护送到了沅州,此举让程汉斌对于太平军好感大增。对于沿途所见湖南百姓饱受兵灾之苦,程汉斌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寻思着到沅州后要向那“贼秀才”进言一番。 到了沅州后,第九镇护送的士兵将程汉斌送到军帅府后便返回驻地,负责沅州军帅府守卫的正是瞎子李。一听有个举人来投,瞎子李也是好奇,一直以来,太平军还从未得到过任何清占区的士人来投(兵临城下投降不算),所以陡然一个举子主动来投,实是件稀罕事。 ............ 为保障正版订阅用户权益,明日起开始防盗。请正版订阅用户(手机客户端)读者在收到更新提示后不要马上进行阅读,等待15分钟后再行阅读,否则将出现章节内容错误情况。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章军器图说(一更) 有举子来投俺家大帅? 瞎子李很高兴,戏文里可是唱的好,英雄好汉才有读书人主动来投,当年太祖皇帝得了刘伯温那等读书人的大才来投才得了蒙古人江山。现在有读书人来投大帅,不就是说大帅也是如太祖皇帝般的英雄人物么。 瞎子李下意识的就将来投之人比作了诸葛孔明、刘伯温一样的神奇人物,不想见到的却是一中年男人,且看着其貌不扬,若非一身儒衫,很难将此人和饱读诗书的举人联系起来,更是没法和孔明、刘伯温那等神仙般的人物相提并论。 这老家伙有本事? 瞎子李心下嘀咕了,别是个假举子来糊弄大帅来着? 可怜程汉斌不过四十许人,瞎子李却硬将人家当成了老家伙。不过这年头人的寿命短,平民百姓能活个三十来岁便算长寿了,程汉斌四十多岁被瞎子李当成老家伙,也倒说的过去。 这边瞎子李看程汉斌不入眼,那边程汉斌看瞎子李更不入眼,第一印象便是此人粗俗无礼的很,自己身为举人,又是千里来投,哪有不礼遇待之,反在门口如看小媳妇般打量的。这也忒是无礼了些。 “你真是举人?” 瞎子李有点狗眼看人低,见程汉斌仿若老农般不起眼,心下便有些瞧不上对方。说话间,真是眼高手低的很,根本不将对方当成一回事。 程汉斌心下着恼,不明白贼秀才怎的用了这么个粗人来看门,但既然千里迢迢来了,也不可能就此回头。当下便取出他的举子凭证递给了瞎子李,耐着性子道:“在下程汉斌,崇祯十七年湖广乡试正榜34名,此为中举凭证,请大人一阅。” “34名?这得排哪去了....” 瞎子李嘟囔一声,装模作样接过程汉斌的凭证看了,却是上面的文字认得他,他却不认得它,这凭证是真是假他更是分辩不出来。看不懂却又不愿在人前露拙,更不想将这个看着不起眼的老家伙引见给大帅,瞎子李便嘿嘿一笑道:“既是举人,那俺便问你个事,你若答出来了,俺带你去见大帅,你若答不上来,那你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如何?” “大人请说。” 程汉斌不动声色,他也是看出来了,眼前这瞎了只眼的太平军将领不但是个粗人,更是个浑人,因为他把自己的凭证都给看反了。至于对方出的问题,程汉斌是半点也不怯,一个浑人又能出什么题出来。 “俺听西洋和尚说,大地是圆的,也就是从咱沅州要是一路往西,走上个两三年,还会回到这地方,你说这西洋和尚说的是真是假?” 瞎子李说完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则这大地圆形一说是他前几天刚从军部那些佛郎机参谋官处听来的,哪是什么西洋和尚说的。再说,西洋有和尚么?人家那叫传教士! 瞎子李的这个问题让程汉斌颇是有些惊讶,惊讶这浑人竟然也能接触西学,看来太平军中确有能人。想到这里,他正色道:“按钦天监的说法,我等所处大地是圆的,因此大人所言确有可能。” 程汉斌是崇祯十七年湖广乡试举人,结果中举之后就发生了甲申之变,其后清军入关,明朝动荡,他在家乡等了十年也没等到大明中兴,最后不得已才决定去北京参加清廷会试,免得一身学问就此蹉跎。在等局面安定的这十来年间,他看了不少杂书,学识见识都增长不少。去北京之后又和熊履赐、徐文元等人接触了钦天监的汤若望,在汤若望的引见下拜访了不少西洋传洋士,故而对于西学颇有涉猎。而西学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地球圆形说,当初他接触这个说法时还颇是抵触,毕竟与老祖宗留下来的截然相反,但当知道那些西洋人家乡所在,再看了西洋人绘制的地图后,却是慢慢接受了这一说法,否则难以解释西洋人为何能远渡重洋,万里迢迢来到大明。 程汉斌心道既然这瞎子知道西学,那自己这答案定然是对的,不想对面瞎子却哈哈就笑了起来,一脸鄙视的看着他,道:“瞎说,咱老祖宗早就说了,天圆地方,你身为举人怎能不知晓?什么大地是圆的,那是西洋和尚故弄玄虚,大地是方的才对!你这家伙,俺看你根本不是什么举人,多半是个冒牌货,知道俺家大帅最好名士,所以过来想骗个一官半职对不对!.....嘿,俺告诉你,你这点小伎俩可瞒不过俺的眼睛,像这你种人仗着些许小聪明,就不将世间英雄放在眼里,只以为人人都会上你们的当,真是那什么夜....” “统领,是夜郎自大。”跟在瞎子李后面的一个亲兵机灵的提醒道。 “啊,对,夜郎自大!” 瞎子李回头赞许的看了一眼那亲兵,小子不错,十分有眼力界么,回头好生提拔你。 “夜郎这人,就跟那些闭门造车的腐儒一般,自大的很,总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到头来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正的就是混在读书人中的东郭先生,而你这种人就是这种东郭先生。俺们太平军需要的是有真本事的人材来投,可不需要你这种东郭先生,就算叫你混进了咱太平军,你也呆不了多久,今儿发现不了你,明儿也定能揪出你来...实话告诉你,你若没个真材实学,想在咱们大帅手下谋个官做,是想也不用想的!” 瞎子李毫不客气的就关死了程汉斌求见大帅的大门,言语间竟然还拽了不少文辞来,也不知是从哪听来的。 程汉斌听着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虽说不是什么诸葛再生,刘伯温复生,可也不是什么骗吃骗喝的小人,这瞎子怎的就对自己如此偏见了。 “那照大人说,什么才是有真本事?”程汉斌憋着口气。 瞎子李瞄了他一眼:“俺问你,三国可看过?” 程汉斌微一点头:“看过一些。” 闻言,瞎子李不住摇头,道:“看过一些怎么能行,得记得烂熟于胸才算大大的人才,要不然怎么替俺家大帅办差?....也罢,总得让你知难而退。俺问你,说那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去女人衣服,司马懿却愣是没受激将,紧守营门不出,使孔明妙计不得法,却不知之后孔明昨整的司马懿这奸贼?你且好生想,你若说得出来,俺二话不说便替你引见,你若说不出来,嘿,瞎爷可没功夫与你耽搁。” “这....” 程汉斌倒吸了口冷气,在瞎子李得意的目光中,缓缓说道:“话说那司马懿…” 这一说,竟是滔滔不绝起来,恍若那茶馆的说书先生到了眼面前,直听得瞎子李入神不已,连带着大门口一众守卫也都听着沉醉不已。 “....如此,那司马懿便中了诸葛孔明计矣....” 程汉斌一气说完,打眼去看听得入神的瞎子李,却见对方已是变了一幅脸,满脸敬佩之情,由衷说道:“程先生如此本事,俺先前真是看错了!....先生稍等,俺这就进去替你向大帅通传!” 说完,瞎子李便要掉头入府,程汉斌却叫住他:“大人留步。” “怎的?”瞎子李回头一脸不解。 程汉斌没有言语,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上前递到瞎子李手中:“请大人将此书递于你家大帅,就说湖广举人程汉斌敬献。” “什么书?好,俺给你送去。” 瞎子李瞄了眼封面,却也看不懂上面四个大字写的是什么,便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大帅,外面有个湖广举子叫程汉斌的来投。” 瞎子李进屋时,周士相正在吃饭,吃饭的同时却是在看桌上的地图。这份地图是他凭着前世记忆结合明朝有关地图重新绘制的西南地图,绘此图时更是让军部的参谋官们帮着丈量测定,算是这个时代最精密的一份地图了。 “湖广举子?” 周士相放下饭碗,和瞎子李听到这件事的反应一样,也是十分稀奇,旋即却又很是高兴。有人来投,能不高兴么? “他还让俺带了本书给大帅,说是敬献给大帅的。” “什么书?” 周士相从瞎子李手中接过书,看了眼封面,上面是《军器图说》四个大字,不由更是好奇,随手就翻了起来,不想翻了几页后眼睛却是越看越亮,嘴形更是成了惊讶的“o”字形。 周士相不能不惊讶,因为他从这《军器图说》上看到了燧发枪的图形,不但有图形,还有制作方法!除了燧发枪,书中另载有一幅喷火烧灼的梨花枪,此梨花枪以梨花一筒,系缚於长枪之首,发射数丈,敌著药昏眩倒地,火尽则用枪刺敌。 单论威力,这梨花枪显然不如燧发枪那般厉害,却是太平军可以马上能批量制造出来的。因为制造这梨花枪的办法很是简单,只需将民间所使烟花爆竹捆于长矛杆上就行,对敌之时士兵点燃烟花爆竹,将其对准敌方骑兵或步兵,利用烟花爆竹使敌军阵形混乱,再以长矛突击。功效有点类似带剌刀的步枪,打完子弹就拿剌刀上去捅。 书中燧发枪不叫燧发枪,而叫自生铳,但无论是图形还是制作方法,却都是燧发枪,因为这铳不再是使用火绳点燃,而是使用了板机!使用板机击发的火铳与使用火绳的火铳哪个威力大,哪个射速快,答案显然是不用说的。一直以来,周士相就想改进火铳,可苦于自己不会,部下又没有精通军械的人才,澳门那边的佛郎机人也没有这种铳,所以改进火铳的想法一直没能落实。现在却突然有一本教人如何制造燧发枪的教材面世,这如何不让周士相惊喜交加,只感觉老天爷为自己开了金手指。不需多,只要能为太平军装备五千杆燧发枪,周士相自信就能将西南这几十万清军全部扫进垃圾堆。 而紧接着书中记载的另一件事让周士相更是狂喜,这件事倒不是机关铳或连发铳也面世,而是书中提到了一种制造火药的法子。此法通过熬粪煮硝的办法获取硝,然后配以硫磺,就能混合成火药。(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一章夷虏所畏中国者,火器也 若熬粪煮硝这个法子能行,对于太平军而言,实是雪中送炭,其价值在短期之内更是胜于燧发枪的制造。 广西和湖南战事陷入僵持的原因一方面在于太平军是采取守势,只想将西南清军封在云贵,因而仅是广西方面和突进来的线国安部清军展开了激战,而湖南方面贵州清军根本无力突破太平军牺牲数万汉土百姓修成的血肉防线,清平郡王罗可铎不得不率部龟缩,一面应对日益高涨的土人反清运动,一面向清军统帅多尼求援。 另一方面,火药的极度匮乏迫使太平军停止了大规模军事行动。广西第五镇重创全节所部清军后,本当在休整数日之后便立即投入对庆远清军的进攻,以求将线国安部歼灭或逼其退回贵州,重新封堵桂黔边境。但因为火药供应不上来,导致火炮和火器的优势丧失。而强攻庆远府城势必造成重大伤亡,因此时还全权负责广西战事的广西巡抚邵九公下令各镇停止对清军的进攻,一边抓紧时间休整,一边等侯从广东送来的药子补充到位后再行进攻。 广西休战同时,邵九公和于世忠也没有闲着,他们命降将周国定、陆三香、耿聚贤等人不断写信劝降庆远清军,虽然没有任何成效,但却让清军内部产生疑虑,因为谁也不知道同僚心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一些收到劝降信的原孙可望驾前军出身的清军将领为了表明自己没有任何二心,便将那些信件交给线国安。线国安却是看也不看这些信,只要人将信拿去烧了,然后大力安抚众将,说道只需守住庆远,待大将军领大军亲来,广西局面便可再次改观。 大将军多尼是否真领满蒙大军前来,线国安实际心中也无底,他已向云南发去数拨快马使者,每次多尼的回话都是他坚守庆远等侯援军,可这都快大半个月了,援军却迟迟不至,这让线国安心中忐忑,担心云南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否则何以北线受堵,多尼却不回军的。 .......... 线国安坚守庆远等侯援军,太平军则等侯广东送来的药子。不过广东那边新建的军工药厂受限于原料来源,产药量极低,所以太平军现在使用的火药主要来源三个方面。一是缴获于清军,二是购买于澳门葡人,三是与郑氏贸易而来。 清军方面,大量使用火器的是汉军旗兵马,普通绿营兵根本没有火器,因此在夺取广西、湖南的诸次战斗中,太平军都没能大量缴获火药。第五镇重创全节所部清军时,也没能缴获多少火药,线国安撤军时连中军大帐都没来得及拆,小北山上的火炮也不要了,却将所有药子全都带走,这让期望通过缴获补充药子的第五镇大失所望,从中也不难看出清军方面对于火药的重视程度不比太平军低。 没有缴获,广西太平军也好,湖南太平军也好,都面临药子匮乏这个难题。西征之时所携带的药子已经消耗怠尽,余下少量药子也在不断的消耗,大规模战事是没有,可各地小股清军散兵和土司武装作乱却时常发生,因而剩下那么一点药子也存不住。小北山之战,炮营和第四镇甲旅就是因为火药供应不上来才导致失去了火力封锁优势,被清军拿人命生生突破。 缴获这一块,现在基本上已不可能,从澳门葡萄牙人手中采购火药这条路也断了。火药不仅对太平军十分重用,同样对于澳门的葡萄牙人也是极其重要。太平军将盐铁、人力、粮食、火药视为战略物资,葡萄牙人同样也视火药为性命攸关的物资。葡萄人自身在澳门无法生产火药,因此他们的药子来源大半是国内和印度送来的,且大半药子需用在商船护卫上,澳门葡萄牙军队的火药数量其实也没有多少。因此他们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将火药卖给太平军,毕竟太平军在去年时曾对澳门有过极其不友好的动作,当时战争可谓是一触发。 与清军、海盗相比,葡萄牙人眼中的太平军才是十分危险的敌人。这世上,再蠢的人也不会一昧通过资敌来换取平安,所以澳门总督布加洛委婉的向广东布政使司衙门表示,他们实在是没有火药能够卖给太平军了。葡萄牙人这边不肯再卖火药,金厦郑氏那边也传来了不好消息。 镇守潮州第七镇将胡启立奉宋襄公之命派人往金厦求购火药,但是三月开始,金厦方面便不再卖给太平军火药。胡启立派人询问原因,延平郡王参军陈永华对此的解释是,郑军今年将有大动作,所以藩下正在大量囤积物资,因而不能再将药子提供广东方面,望广东方面见谅。 三个火药的主要来源通通被断,只剩一个新建的军工药厂每天以几十斤的产量生产药子,又如何能供应十几万太平军所需,便是停了广东的第一、第三、第七镇所需药子,广西野战军团和湖南太平军也不够使用,更何况还有讨安南的远征军。陆军方面倒也罢了,水师没了火药还如何压制安南水师。 于世忠出任广西军团都指挥使后,广东方面刚刚送来两千斤的药子,其中颗粒火药600斤。两千斤药子听着是多,但实际分摊下去,各镇只能领几百斤,以致于一个火铳兵能分到手的不到半斤,而一铳击发的药子量在三钱到四钱,也就是说这两千斤药子全部分给火铳兵使用,也只能保证一个铳兵打响手中火器六到七次。若是将这些火药再匀一些拨归第四镇的炮营使用,那更是僧多粥少,根本难以为继。 然于世忠等不得广东下次补充药子送来,便亲率第四镇、第五镇对庆远府城展开了强攻。在给军帅府的奏报中,于世忠直言必须马上将线国安部突进造成的缺口堵上,否则一旦云南清军大举顺着此缺口攻入广西,单凭广西野战军团这三万多兵马,势难防住。 周士相批准了于世忠的行动,也同意将这两千斤药子全部调拨第四、第五镇。于世忠的担心是迫在眉睫的事,线国安部已将桂黔边境打穿一个缺口出来,要是多尼不顾云南战事未定,云贵统治未安就大举率兵从贵州突入广西,那广西野战军团肯定是挡不住的。广西一丢,湖南这边的封堵就成了一个笑话。湖南太平军届时就成了孤军,而老家广东也要面临丢失的危险,到那时,便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之际了。 广西战事一起,广东那边就是有新产药子送来,也断难补充到湖南这边,而湖南这边周士相一直在部署第二镇、第九镇并调湘西剿匪军两镇准备突入贵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歼灭罗可铎部,尔后挥师东下摘取国姓爷的果子,夺取东南。 现在,这一计划不得不又要推迟,因为周士相手中实在是没有药子,因此对于熬粪煮硝这个办法他才格外看重,连带着对那个献书的湖广举子程汉斌也是无比重视。 命瞎子李立即将那湖广举人程汉斌请进来,对方还未踏入厅中,周士相已是迈步迎了上去,很是激动道:“程先生可是这《军器图说》的作者?” 虽早听闻广东贼秀才颇是年轻,但见了真人,感觉对方似还不到而立之年,程汉斌心中还是颇是震憾的。恍惚间,他不禁想到了北京那个年轻的顺治皇帝,心下对二人难免做了一番比较,旋即却又暗自失笑:这两人有什么可比性。 “非也,《军器图说》并非在下所著,乃毕懋康先生大作。”程汉斌摇头道。 “毕懋康?” 周士相一怔,此人他从未听闻,几乎下意识脱口就道:“不知毕先生现在何处,本帅求贤若渴,毕先生这本《军器图说》实是解了本帅天大难题,本帅很想拜访毕先生讨教一二。” “贼秀才”求贤若渴的模样让程汉斌暗松一口气,心道那《军器图说》果是投石问出了路来。但他却是再摇头,道:“毕先生已不在人世。” “啊?” 一听毕懋康已死,周士相顿时失落,这等大材怎的就死了呢。失落片刻,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有些冷落程汉斌,忙请他坐了,问了毕懋康的事。 程汉斌道那毕懋康乃是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曾任右佥都御史、陕西巡按、山东巡盐御史等职。万历四十二年,其在山东济南建历山书院,为当时济南最大书院。天启年间遭后遭御史王际逵弹劾,遂被削籍。崇祯初年,起用为南京通政使,升兵部右侍郎,后因年纪大了旋自请致仕。辞别时,崇祯皇帝命其制武刚车、神飞炮等军械。械成后,编辑《军器图说》以进思宗。 崇祯十五年,毕懋康在其家乡去世,而程汉斌初次看到这本《军器图说》却是在顺治帝的玛法汤若望那里。当时程汉斌和徐文元等人和汤若望探讨西学时说到火器,汤若望便取出这本《军器图说》,说中国有大材,这书中便记了不少火器制作方法,有的更比西洋人为强,尤其那自生铳。 在此之前,程汉斌倒是对火器颇多好奇,也看过火铳,但见了这书中所说自生铳却是当场惊服,他明白以板机击发火石引燃火药和以火绳子点燃火药的区别在何处,当时就向汤若望讨了这本《军器图说》,想回去好生研究下。 此举让同来的徐文元他们大为不解,因为程汉斌是来参加会试的,却研究这武人用的火铳做什么。他们却是不知,程汉斌在家乡等待的十年时间内,可是亲手制作了不少奇巧之物,因此看到从未接触的自生铳,便难掩心下猎奇,或者说难按一探究竟之心。 汤若望见程汉斌对这自生铳感兴趣,竟是笑着命人取了一杆出来,告诉他说这是明朝工部所制。不过当时因为没钱制作,只制成了几十杆样品便停了工,一年后北京城破,这些样品自生铳不是毁于战火,就是流散民间。他手中这杆也是无意得来,顺治帝来时也把玩过,不过没当一回事。 看到真品,程汉斌更是激动,仔细看了结构,和书中所画图形竟是一分不差。激动之余便想向汤若望讨这自生铳,不想汤若望却笑着拒绝了,说他已答应澳门主教,要将这铳送到澳门去。 汤若望这么说了,程汉斌自是不好强求,只暗中记得这铳的每一处细节,回去之后便自己作了备注。放弃清廷会试南下后,他便一路琢磨自己去投那贼秀才当如何才能引起对方重视,倘若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劝对方沿江东下直取东南,不免有些夸夸其谈,纸上谈兵,所以不妨从贼秀才的实际需要出发,先让对方看重自己,进而再择机进言。 湖南一路行来,程汉斌不但看到了太平军对湖南诸府百姓的压迫,也看到了太平军对火铳及对火药的重视,因此在反复思量之后,他毅然决然将《军器图说》作为自己的敲门砖。 现在看来,这敲门砖起到了大效果,这贼秀才果然是好火器之人。 “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毕大人生前所著这《军器图说》可谓博览古今,集古今火器大全,加自身创研,实为军国利器。在下当初初见时,也是惊得口不能言,尤其那自生铳更是不信,后来亲手打过那自生铳后,却是什么怀疑也没有了。” “程先生见过自生铳的实物?”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一听燧发枪竟然有实物,周士相可是坐不住了。随后听了程汉斌一番说法后,心下顿时安定下来。想来崇祯得了这本《军器图说》肯定命人按图制造,毕竟都是军国利器。可无奈大明国库没有银子,加上战事紧张根本没有时间和资源,这才无奈停了自生铳的制造。现在世间所存燧发枪的实物怕也不过几杆,而其中一杆就在汤若望手中,那顺治却将此物不当一回事,看来多半是骑射思想及防范汉人思想作崇。而那汤若望要将这自生铳送到澳门,这居心怕也没安好意。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二章天子弃国 程汉斌没有任何隐瞒,将他去年在北京汤若望处所见自生铳实物构造详细与周士相说了。为了确认那自生铳就是燧发枪,周士相特意问了扳机和燧石方面的问题,程汉斌一一作答,和周士相认知中的燧发枪并无任何区别。 “那自生铳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从而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在下虽不精火器,但也知此铳击发方式比之现时火铳好用得多,若士兵持自生铳对敌,要比持火铳对敌效率更高,且铳子发射的精度也要高很多,另外,据《军器图说》一书所说,制造一杆自生铳的成本仅七八两银子,这价格可是便宜得多。” 程汉斌已是将自己所知都说了出来,没有一点藏私,现在就看“贼秀才”如何决断了。 一杆燧发枪的成本不过七八两银子,而前年周士相派人跟澳门葡萄牙人采购火铳时,他们将一杆火绳枪卖出了40两银子的高价,气的周士相派兵封锁澳门关墙,在武力威逼下才从葡萄牙人手人以12两银子一杆的价格买了千余杆火铳,还是老旧的,很多买回来后还得要工匠重新维修才能使用。而一杆燧发枪的威力等同三杆甚至四杆火绳枪,所以周士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决定立即上马制造燧发枪。 广东那边在宋襄公的主持下已经开办了不少军工厂,有生产火药的,有生产新式军服,也有打造刀剑铁甲的,另外还有不少负责武器维修的工坊。匠人方面,太平军自成军起就格外注重有一技之长的人,只要是手艺人一律厚待,哪怕只不过会逢补破铁锅,打锄头之类的铁匠都被太平军网罗。占领广州后,六官之一的工官徐应元实际承担的职司就是负责太平军的军械制造,不过其人因为临时充为报捷使去了昆明,现在又被安南人给扣下,所以实际主持广东军械制造的是布政使司衙门。 银子,周士相缺,但再缺也不会短了军工生产,只要这自生铳确实能够批量生产出来,花再多的银子周士相都不会皱眉头,哪怕为此让广东银库见底,他也绝不会收手。 钢铁,周士相也是不缺,广东本身就有两处铜矿和一处铁矿,另外历次战事,太平军也特别注重搜罗铁器,使得广东布政使司衙门存有不少铁器,完全可以化了重新锻造为制铳所需的钢管。便是钢铁不够,军中火铳拿去改造也是可行的。 匠人有,资源也有,银子也有,所缺不过就是一主事之人。只要主事之人有了,即便那些匠人们什么都不懂,在他的指导培训下总能掌握制铳的本领。况且,广西战事中俘虏了不少清军汉军旗随军的工匠,这些人中有不少一把年纪,甚至有崇祯初年就被掳去关外的工匠,而清军留着他们的目的便是替他们生产火炮和火铳。他们之中甚至还有天启和崇祯两朝北京工部的世袭匠户。 另外,潮惠大战中也有100多隶属汉军乌真超哈炮营的工匠被俘,现在这批人就在广州,被宋襄公当作宝贝一样放在越秀大营专事武器维修。故而,其实太平军并不缺少精通制铳的熟练匠人,缺少的只是一个领导者以及一个全新的制铳理念。 程汉斌,这个自称是湖广举人,且十分熟悉火铳的主动来投者无疑成了周士相眼中一个最佳的领导者。他沉吟片刻,看向对方,开口问道:“先生可会制此铳?” 程汉斌轻笑一声:“图纸俱全,有何不会造的。只需匠人精细,材料充足,在下有十足把握制成这自生铳。” “那好!” 周士相突然一脸郑重起身,在程汉斌的惊疑之下俯身朝他拜了下去,尔后一脸恳请道:“不知程先生可否出任我太平军军械局大使一职?”说完,怕程汉斌不同意,又补了一句,“军械局大使为正四品职衔,若先生为我太平军成功制出自生铳,本帅保先生一省巡抚之职,他日定向朝廷为先生请功!” 这话实则是冠冕堂皇的空头话,太平军现在不过实际占领两广地盘,广西巡抚已有邵九公出任,广东巡抚不出意外肯定是宋襄公的,周士相从哪再安置程汉斌。不过对于双方而言,这个巡抚保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汉斌能不能为太平军造出这自生铳来。他若造不出来,这四品的军械大使都不定能坐得住,造出来了,巡抚位子怕真能坐上。毕竟这自生铳威力太大,若太平军能够装备此铳,相对清军在装备上可是强得太多。太平军强,这天下肯定就不会属于满清。 当然,程汉斌的志向不是做一个专门负责生产武器的军械局大使,而是要做一个济世安民的良臣。但他虽是主动来投,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举人出身,周士相却片言只语就委他一个正四品的职司,不能不说程汉斌自己都感到惊讶。说起来,他就算参加清廷会试得中,最佳结局不过是外放一县,日后能为五品就是顶天。 在清五品顶天,在明四品起步,这差距足以击毁程汉斌心中的一切矜持。再加上他一心要参与中兴大明的过程之中,而不是做一个看客,周士相初次见他便委以重任,任他怎么权衡,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按这时代的礼节,程汉斌向周士相拜了下去,行了大礼,如此便算他程汉斌正式投效周士相,愿为对方卖命了。 周士相激动的扶程汉斌起来,就着《军器图说》上自生铳的构样就讨论了起来。接着又说到军械局的事,周士相本想将军械局安置在沅州,但考虑湖南战事未定,不够安全,最后还是定在了广州,这样也可以就近调用人力物力。 周士相是急性子,程汉斌也有心表现,二人便约定三日之后程汉斌动身前往广州,争取五月底前将军械局搭建起来,六月开始研制自生铳,九月之前将自生铳造成,尔后开始批量生产。 想到马上就能有大量燧发枪装备太平军,周士相是格外高兴,又想到火药短缺的事,便对程汉斌道:“眼下我太平军中火铳数量颇多,然现在却缺药子,这书上有熬粪制硝配以硫磺便能大量制成药子法子,却不知这法子先生可曾验证过?” 程汉斌道:“此策汉斌没有验证过,但想毕大人既在这书上说了,便是能行。据汉斌所知,这硝土多存于厕所、猪牛栏屋、住房、庭院老墙角不易被水冲洗的地方,若含硝,那便有苦、辣、盐三味,特别辣的便是好硝土。” 周士相听着不住点头,程汉斌所说他前世似乎也有耳闻过,但是好像是有关制盐的事。 “具体制硝,汉斌不擅精通,只是耳闻一些方法。有将硝土放在红木炭上,观其是否能爆火,若能爆火便是好硝土,反之则不是。另外熬硝所用草木灰,须以桐于壳、养麦秆为好,这样熬出来的硝品质最佳。” 周士相听后插了一句道:“本帅昔年曾看过一本西洋人的书,上面说若将硝放在水中溶解的话,得出的硝品质更好,却不知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程汉斌迟疑一声,道:“大帅说的这个法子,汉斌去广东后会着手试验此事,否则光有铳而无药子,又如何能打的了仗。” 周士相点了点头,如何提取纯度更高的硝,肯定得经过不断试验,不是他嘴一张就能行的。想到一事,便叮嘱程汉斌道:“先生去广东后,若行熬粪制硝法,则那熬煮出的粪却不能浪费了,可以叫人拿去肥田,西洋人书中说这粪肥比一般粪力要强,可增加产量。” “有这回事?” 程汉斌哑然,他是没有听过熬过的粪会比没熬过的粪更肥田,但既然周士相这么说了,他便试了看看,若真能增加收成,那无疑是件天大好事。民以食为天,这一亩土粮食不消多,只多上个两三成,可就是能活人无数的。 “自生铳和熬制硝土就托给程先生了!” 周士相再次起身向程汉斌施了一礼,程汉斌见他接连两次不屈下节,心中也是激动,忙道:“汉斌定不辱大帅所托!” 燧发枪若能制成,熬粪制硝法又确是可行,这枪和火药的事便能得到完美解决,周士相自是兴奋。他已命军部开始筹备定装颗粒火药的事,军部的上百次试验都证明用这种定装颗粒火药可以让火铳的杀伤距离增加十步左右。而十步距离在这个尚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可是一个大大的跨越,若是再结合燧发枪,那太平军将对清军拥有绝对压倒性的火力优势。 周士相和程汉斌越说越投机,从自生铳说到火药,从火药又说到火炮,最后又谈到清廷及现在的抗清局面,二人真有相见恨晚之感,这一说竟是说了一个时辰。正当周士相起意要带程汉斌去看看第二镇军容时,兵部官董常清拿着一份公文急匆匆的就奔了进大厅。 “大帅,广西急递,天子已经弃国逃往缅邦!”(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三章天下何往 永历弃国出逃缅甸,消息确凿无疑,因为这消息是从云南逃到广西的大学士郭之奇带来的。 晋王李定国为避清军兵锋,决定弃守昆明后,郭之奇自感云南局面越发艰难,为了替晋王减轻压力,他便向永历请旨前往元江说动土知府那嵩等人起兵反清,以为晋王援应。成功说服那嵩父子反清后,郭之奇便作为永历朝廷的使者在元江主持反清事宜。但从永历朝廷西逃至永昌后,郭之奇实际上已经和朝廷失去了联系,有关天子弃国的消息他还是从难民口中得知的。 吴三桂攻破元江,那嵩父子等人殉国后,郭之奇在总兵赖世勋部下标将沈国宣等人的保护下从城中逃出,因往西道路皆被清军封锁,郭之奇便决定先逃往云南东南部的维摩州,尔后再折向南边的国境,稍后再从国境前往滇西找寻圣驾和朝廷所在。若是找不到圣驾所在,郭之奇的打算便是去寻晋王。在他看来,只要晋王在,人心便在,局面尚可挽回。 翻越丛山峻岭到达维摩州后,因郭之奇是永历朝廷大学士,身份高贵,当地土官不少人也是心向明朝的,因此对郭之奇一行的到来表示欢迎,并愿提供保护。但只隔了几天,却有难民涌来维摩州,他们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大明天子已经弃国出逃缅甸,晋王李定国在滇西生死不明。 这个消息让维摩州的一众土官态度大变,有土官主张将郭之奇等人送给清军,尔后众土官一齐向清军纳土具文表达归顺之意。这个意见却遭到另一批对明室尚有感情的土官反对,他们认为大明皇帝只是出逃缅甸,并不是被清军擒杀,皇帝随时可能再从缅甸归国,因此没有必要现在就背叛明朝向清朝归附。万一清朝在云南站不住脚,明朝重新占领云南,那他们岂不是要遭到明军的清算。 另外有不少土官表示,他们寨中有许多子弟都参加了明军,跟随晋王殿下的土官子弟不在少数,若他们就此降清,那明军之中的子弟怎么办? 这些土官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自从大西军进入云南以后,孙可望便大量招募云南少数民族从军,其麾下精锐驾前军中的少数民族将领就有数十人,士兵更达三万众之多。晋王李定国麾下也有很多云南当地的土兵,其中负责象兵的全是土兵。这些云南少数民族将领、士兵和汉族军民一起为了反抗清军流血牺牲,很多人已经长埋在异乡他土。现在活下来的人虽有很多降了清,但也有很多人仍在坚持抗清。所以在不知自家子弟到底是降清还是抗清的情形下,土官们实不便就此决定是否投顺清军。 再者,这些土官也担心他们的子弟参加了明军,清军那边有可能因此对他们进行报复,所以在局面没有彻底明朗之前,这些土官宁可再观望下去,也不想冒然决定是否降清。亦或者说这些土官打的是待价而沽的念头,毕竟不管是明朝还是清朝,对他们这些打蒙元起就世袭云南的土官,都必须要安抚,而不是发来大军攻打,那样得不偿失。为了尽早稳定云南局面,清廷必须要安抚这些土官,否则再来一个元江之变,清军也吃不消。安抚,则要实利。不急于表态降清的土官们,其实便是想看看清廷能给他们多少实利。 土官们为了是否降清争执时,却有土官手下的汉人将消息悄悄透露给了郭之奇等人。得知天子已经弃国出逃缅甸,郭之奇直感手脚冰寒,脑袋直旋,当场就要晕过去。 沈国宣等人也是被这消息惊住,大明朝廷和皇帝是他们主心骨所在,也是他们一直坚持下去的源泉和信念所在,现在这主心骨却是不顾云南百万军民弃国出逃,一下就将他们坚持的信念击得粉碎。 有士兵放声痛哭,直言天子既已弃我等而去,我等还坚持什么,不如就此散了! 另有士兵愤声道:“我们拼死拼活要随天子,天子却不要我等,那土官又要将我等卖于清军,事到如今活着毫无意义,不如自我了断,也免叫土人羞辱,受那清狗毒手!” 眼看着有士兵就要当场了断,郭之奇一下警醒过来,怒喝道:“天子只是暂避缅邦,何来不顾我军民之说!” “对,对,莫听那土官造谣,朝廷和天子只是为了躲避清军追击,不得不暂退缅邦以避追兵,天子绝不是真要弃了我云南军民!大家千万不要慌乱!” 沈国宣也是赶紧安抚众士兵,如此才稳住了军心大乱的军士,免得血溅当场。但不管他和郭之奇如何安抚,皇帝出逃到缅甸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土官们想要将他们交给清军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马上离开维摩州,但离开维摩州后去哪,沈国宣不知道,他只知道去找圣驾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去广西!” 郭之奇咬牙说道。 “去广西?” 沈国宣愣住,广西可是被清军占着,郭大学士这是糊涂了,要自投罗网么? 郭之奇没有糊涂,但他也没有多少把握肯定周士相已经领太平军西征广西,他只知道,留在维摩州肯定没有好下场,那些土官眼下没决定将他交给清军,但不代表他们明天、后天不会。缅甸,他是去不得了,维摩留不得,眼下也只能赌一把去广西了。 从维摩州去广西到去缅甸的距离谈不上谁更近一些,但同样却是艰难的一条道路。郭之奇拿定了主意,沈国宣又听闻过太平军的大名,当下没有意见,二人计定之后立即趁夜带着士兵潜出,头也不回便往北方群山疾奔而去。 这一路,郭之奇一先先是从维磨州逃到教化三部司境内的文山,然后又往东奔富州方向,在山中摸索了十二天才得以进入广西归顺州境内。在当地土人的帮助下,郭之奇一行终是在四月下旬赶到了在广西南部的思同州,此时距离他从维摩逃出已过去整整两月。 奉命到思同州一带剿匪的太平军第十镇丙旅第三营的士兵发现了大学士郭之奇一行。被发现时,这支100多人的队伍个个衣衫褴褛,面黄饥瘦,包括郭大学士在内,没有一个衣衫完整的,陡然看到,只以为山中野人出山了。 天子弃国的消息从思同州快马传回南宁,又快马传到柳州、桂林、通道、靖州,最后一直传到湖南沅州的军帅府。随后,一匹匹快马从沅州驶出,奔向广东、广西、湖南、湖北四省明军驻地。 随着这些快马的驰奔,天子弃国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在南中国大地上到处传播着,同时,各地太平军高级将领也不约而同的向沅州赶去。 天子弃国,天下何往? 湖南沅州的太平军帅府,在这一刻成了南中国的焦点所在。 ......... 天子弃国,唐王监国比较难写。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四章罗托的援军 天子弃国出逃让得知消息的太平军将领和官员感到震惊之时,贵州通往广西的官道上,四千多满蒙骑兵疯狂的打马向着东方狂奔,骑兵的后面紧跟着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步军,粗略估算怕不下万人。 这支正着急赶路的兵马便是接到线国安求援急报后,由清军统帅多尼从云南紧急调往增援广西战场的清军。统帅是固山额真、宁南靖寇将军罗托,另有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等满州将校随军,汉军将领则有原属五省经略洪承畴统帅的左标提督李本深、右标提督张勇、总兵刘芳名、高第、白广恩等将。 多尼原是想调吴三桂的兵马北上增援平郡王罗可铎,以求打通出黔通道,不想吴三桂却百般推托,托辞其部在磨盘山之战损失太大,嫡系精锐几乎尽丧,现在部下皆是未经整合的降兵,实难放心使用。若冒然率领这些降军北上,恐有再次哗变危险。 多尼年轻气盛,知这是吴三桂借口,大怒之下便欲往吴三桂军中夺其兵权,却被五省经略洪承畴苦苦劝住,说吴三桂部下损失太大当不假,未必就是托辞。再者,吴三桂新纳马宝、高启隆、马惟兴等明将,降兵之数已超其本部兵马,此时无事尚可,明将各安其命,也各自认命。可若真驱这些降将北上,一旦叫他们知道北面已叫太平军封锁,广西和湖南也被太平军所占,恐立时就有复乱风险。并且滇西尚有李定国、白文选等部明军活动,元江等地也是新近平定,需留吴三桂镇守。否则,吴三桂北上之后,李定国等人必率军再来,那么好不容易打下的云南地盘就会再次易手,弄得不好,那逃到缅甸的朱由榔也会再回来。 洪承畴说的句句在理,多尼无奈,只得听了他劝,另调罗托所部和左标提督李本深、右标提督张勇等汉将领军北上增援平郡王罗可铎。 罗托接令后,对于多尼不调吴三桂的汉兵北上,却调满蒙子弟北上感到不满,但军令如山,罗托不敢违令,只得率所部四千余满蒙骑兵并李本深、张勇所部绿营兵北上,抵达贵阳时,线国安柳州败捷传来。 线国安之败让本以为广西战局稳操胜盘的多尼乱了方寸,在和洪承畴商议之后,多尼认为罗可铎那边可以暂缓增援,反而是已经打通广西缺口的线国安必须马上增援,否则广西缺口就会被太平军再次堵上。到那时,广西太平军很可能会和湖南太平军一样,在两省交界处修上叫人望而生畏的血肉防线出来。那样就意味着清军若想打通北上通道,不论是在贵州还是在广西,都要付出比现在多得多的伤亡。而这个代价,显然是清军难以承受的。不想付出代价,则只有走川陕一途,可真要选择走那条路,同样也意味着几十万大军,几年的准备,无数钱粮和资源投入才取得的云贵两省重新被明军所占,这同样也是清廷无法承受的,更不是多尼这个年轻气盛的王爷能够承担下来的。 于是,多尼改了军令,命罗托军改向奔广西,而这时罗托部已经从贵阳出发数日,接到改向军令后不得不再次回头,一来二去耽搁不少时间。加上粮道被断,清军补给困难,不得不沿途打粮,这一路进展自是缓慢。 线国安在庆远久盼援军不至,急得一连往云南发去数求援快马,多尼也没有办法,只能催促罗托加快行军。太平军再次发起攻势后,线国安苦撑数日,只感庆远随时都会失守,于是手书一封派人送往罗托军中,请罗托无论如何也要在七天之内赶到。 看到线国安这份只差说你再不来,我就完了的求援信,罗托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要不然线国安一败,他就是赶到广西也没用。 在罗托的严令下,清军轻装急行,风疾火燎的朝着广西增援而来。退往都匀的广西巡抚陈维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筹措粮草供应罗托所部。当清军终于从贵州赶到广西南丹州时,又一个败绩传来,却是线国安已经放弃庆远府城,正向河池州退却。 从接到线国安书信到现在不过才五天,线国安却已经丢了庆远府城一路后退,罗托下意识的就感觉到情况不妙,急忙派随军额真阿尔津领人快马赶往河池州,要线国安务必守住河池州城,绝不能再后退一步。可是,当阿尔津赶到河池州城时,看见的却是大群清军溃兵,不管汉军还是绿营,都在头也不回的往南边跑。而不远处的河池州城中火光四起。 阿尔津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拉过一个正在逃跑的汉军旗军官,问他线国安在哪里。那军官见是满州将领,忙领着阿尔津去找线国安。 阿尔津找到线国安时,线国安正领着一众部下在收拢溃兵,看到阿尔津到来,线国安先是一喜,随后却是面色再悲,怎么也喜不起来。阿尔津只道河池州城已叫太平军占领,便上前宽慰线国安不用担心,罗托正带着大队援军赶来。不想,线国安却摇头说河池州城并没有叫太平军占领,而是那些溃兵在城中抢劫放火。 阿尔津一愣,问线国安太平安现在何处。线国安苦笑一声,说自己也不知道。 连敌兵的影子都没看到,就一路仓皇逃跑,手下的溃兵还把州城给放了火,阿尔津气不打一处来,喝斥线国安道:“你是如何带的兵,怎生乱成这样!” 线国安理亏,沉着脸不吱声,一众清军将领也是个个不敢言。 阿尔津扬鞭指着浓烟四起的河池州城道:“你们马上回去把城中火灭了,罗托大军马上就到,不管太平军在哪,河池州城不能丢。要是太平军来攻,我们可以歼敌于城下。” 阿尔津这番话,如果是在从前,线国安真的会心动,可是他现在是真的一点信心和底气也没有。无论是柳州北城野外的那场会战,还是庆远的攻城战,太平军的表现都让他震憾,原本自视甚高的信心也被太平军极大的打击,特别是庆远城被太平军用药子崩塌那一刻,险些让他当场崩溃。 线国安真的是没有胆量再和太平军打下去了,他不以为罗托能带来多少援军,更不以为这河池州城能被守住,所以他默不作声,根本不答阿尔津的话。(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五章满州铁骑 阅读提示:请在收到更新消息后15分钟再行阅读。 ......... “线国安,你要违抗军令吗!” 线国安的不吭声让阿尔津勃然大怒,他是满州人,且是宗室额真,吴三桂在这,他或许还能捏着鼻子,毕竟对方是平西亲藩,可线国安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不答自己的话! “违抗军令”四字让线国安神情一动,看向阿尔津却是一脸苦涩,摇头道:“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什么晚不晚,你这是动摇军心!” 阿尔津脸色阴沉,随他一起来的几十个满州兵也是面露狞色,在他们眼里,线国安哪怕是大清的广西提督,也不过是个下贱的汉人走狗而矣。既是走狗就要有做狗的自觉,要不然就休怪主人痛打于它。 “军心已乱,叫我如何占住河池城?” 满州兵将的狞色让线国安身后一众定南藩下汉军将领都是变色,线国安也是一脸为难,对太平军他固然是真怕,可对于满州人,他同样也怕,所以他真不敢得罪阿尔津,更不敢违抗罗托的军令。 “那是你的事!” 阿尔津哼了一声,道:“丢了河池城,罗托问罪的是你,可不是我!”稍顿,又缓和了些许神色,对线国安道:“罗托大军马上就到,又不是叫你去夺回庆远,只是守住这河池而矣,你如何就说不能?真丢了河池城,罗托那里你可是过不去,便是他饶了你,大将军那边,你以为就能过去了?大清军法严酷,磨盘山一战,赵布泰畏惧不前,朝廷已是下旨将其革职。满州尚且如此,你汉军难道还不警醒,莫非你线国安觉得自己比赵布泰顶子还硬不成?” “末将不敢。” 阿尔津这番话让线国安打了个寒颤,赵布泰是征南将军,满州固山额真,三路入滇大军左路军的统帅,却不想就这么被朝廷革了职。想到赵布泰的兄弟便是皇帝身前红人、内大臣鳌拜,线国安更是惶恐不安,连鳌拜都不能保住兄长赵布泰,朝廷真要追究下来,又有谁能保住他兵败的线国安? 自己若真失势,一家老小就全完了,弄的不好就是发给披甲人为奴,妻妾女儿任由披甲人糟蹋,线国安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念及于此,他是不敢再逃了,也不敢再耽搁,忙带人继续收拢溃兵,尔后对那些聚拢起来的溃兵大声道:“固山额真罗托将军正带着大队兵马来接应咱们,现在谁跟着我去抢下河池城就是大功一件,朝廷封赏不再话下,本官这边也是重赏!” 闻听援军就到,且还是满州兵马,立时就有溃兵觉得得救了,当下就嚷嚷着愿随提督大人去抢河池城。可也有不少溃兵却不理会什么援军不援军的,他们只知道太平寇一路撵着他们跑,跑得慢的都成了刀下鬼了,这会好不容易跑出来,再掉头回去不是送死么。因此说什么也不肯当傻子随当官的回头,也不听军官们招呼,执意往南逃奔。 见状,线国安的部下请示是否将这些溃兵斩杀,线国安迟疑一下,却是吩咐不必追杀,愿意跟他走的带着走,不愿意的就由他们去。 “大人!....” 有部下想要劝说提督大人万不可放溃兵自去,这会影响那些没有走士兵的,线国安却摆摆手,示意不必劝说,就这么定了。慈不掌兵,追随线国安多年的一众部下从未见过提督大人如今日这般手软过,惊讶之余却是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去收拢兵马准备夺回河池城。 一番收拢后,线国安终是聚了两三千兵马,其中定南藩下汉军为多,绿营兵少。正当线国安下令这些兵马随他回河池城时,阿尔津却打马过来以固山额真的身份接管了这些兵马的指挥权,然后命令这些士兵去杀那些不愿回去的溃兵。 阿尔津的举动让线国安敢怒不敢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作任何反抗,任由阿尔津接管了自己的兵权。线国安不敢动作,其部下定南藩下将领更是不敢反抗,眼睁睁的看着阿尔津下令追杀溃兵。 “杀!” 阿尔津一声令下,几十个满州骑兵立即领着那些汉军骑兵向不愿回头的绿营溃兵冲杀过去。 “你们干什么?!” 绿营溃兵们被骑兵的举动吓懵了,等到伏尸一片时才搞清楚状况,纷纷四散奔逃,不过他们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结果可怜这些溃兵一路不要命的从庆远狂奔至此,路上连喘口气都要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奔出来,却就这么被自家兵马给砍杀了,真可称得上是横死。 骑兵的杀戮震住了溃兵,杀了数百溃兵后,阿尔津才下令停止砍杀,命人再问那些绿营兵是否回头,这时还哪有敢说不愿回的,一个个都是不迭点头,唯恐头点的慢了自家脑袋就不在脖子上。 如此,阿尔津便直接带兵驱着溃兵重新回到河池城中,首先派兵接管城门,接着命令进城弹压抢劫放火的溃兵,若是不听招呼的,直接就是一刀砍了。一番镇压下,半个时辰后,河池城中虽还有火势未灭,可是溃兵却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五六千人的守城军队,其中骑兵千余人。这支骑兵是线国安的亲信、汉军都统王胜所统,当日在柳州城北曾重创了出城太平军,以伤亡百余人的代价歼敌两千余。 稳定了河池城中局势后,阿尔津一面命人向罗托通报,一面让线国安派人在城中搜刮百姓粮食。要不然没有吃的,这兵再多也没用。 一路追杀线国安的于世忠接到了前方哨骑发回来的消息,说是正在溃逃的清军突然回头占住河池城,不跑了。 这个消息让于世忠眉头深锁,他料定是清军来了援军,否则溃兵绝不会有胆量回头。兵败如山倒,在没有强有力援军接应的情况下,线国安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收拢住溃兵。能让线国安回头的原因只有是一个,那就是清军来了援兵。 于世忠不知道清军到底来了多少援兵,又是一支什么样的兵马,但他清楚河池城绝不能让清军占住,否则战事又会回到庆远之战前的情形。于世忠发起庆远之战的目的就是将清军彻底赶出广西,重新堵上桂黔边境通道,所以只要清军仍在广西境内,他的目的就没法达成。 于世忠判断清军援军很可能就在路上,于是他下令最前头的第五镇甲旅马上向河池城发起进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清军重新站稳脚根。第五镇甲旅赶到河池城下,发现城门四闭,清军已于城头做好初步防备,旅校李国安便命一营向河池发起试探性攻击,看清军是否真如表面这样上下一心要坚守。 清军方面,在发现太平军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出现在河池城下后,阿尔津立即命令线国安率部出城将这支太平军打散。线国安反对出城,劝说阿尔津等侯罗托大军到来后再行反击,阿尔津却执意派兵出城,说是不能让太平寇顿兵城下,因为城中军士本就军心不稳,结果线国安不得不组织一队兵马出城。看到清军竟然有胆出城,李国安大喜,忙组织所部迎战,双方接触之后,清军不敌,死伤三百余人,险些再度崩溃。 阿尔津不信邪,又精心组织骑兵出击,他将带来的几十个满州子弟全派了上去。这些满州骑兵都是没有和太平军对阵过的,所以对太平军毫无了解,没有了解自然就谈不上害怕,因此跃跃欲试。 在阿尔津厚赏的许诺和满州大兵前头带阵的鼓动下,清军骑兵难得恢复了点士气,纵马就朝着那些太平军冲了过去。 上千骑兵冲上去后,阿尔津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已是想象那些太平寇的步卒在己方骑兵冲击下如何不堪一击,被迅速击垮,他甚至都已经能够看到那些太平寇的步卒是如何在骑兵的追赶下疯狂撤退。可惜,这终究只是阿尔津的想象,或者说是他的一厢情愿。面对奔腾而来的清军骑兵,第五镇甲旅将士在军官的指挥下脸色丝毫未变,按着操练了无数次的程序排好队列,向着清军打响了手中火铳。 铳声过后,阿尔津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寄予厚望的骑兵没能一举击垮太平寇,反而死伤两百多。而在最前方一马当先的满州子弟更是倒了一半。 阿尔津的脸色极其难看,线国安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太平军又有援军赶到,却是打着“戚”字军旗的第五镇丙旅,也是当面太平军指挥官于世忠的嫡系旅。看到那杆“戚”字大旗,河池城内的清军都是人人变色,线国安的脸更是难看到极点。 在线国安的苦劝之下,阿尔津顺坡下驴,命令收兵。他们聚拢起来的兵马本就是不太多,且还是新败之军,对方兵少还能仗着人数优势去冲一冲,现在对方来了援军,兵力不比己方少,再出城的话,这仗就不用打了。阿尔津和线国安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龟缩在城中,苦苦防守,等待罗托大军赶到。 河池城不是什么坚城,但赶到的太平军没有携带火炮,所以停止了攻城,只在城外开始安营扎寨,布置防线。这架势让阿尔津眉头直跳,觉得不好,忍不住扭头朝着南边看去,心下里希望看到烟尘滚滚的罗托大军。就这么看了几次,视野里却是什么也没有,终于,第五次扭头去看时,阿尔津的心一下落了下来——他看到了卷起的烟尘。 五月初三,清宁南靖寇将军罗托率领的四千多满蒙骑兵、汉将左标提督李本深、右标提督张勇等人率领的九千多绿营兵扬起一路灰尘赶到了河池城。在这支清军中,有两千多号称绿营最强的陕甘绿营兵。 “咱们的援兵来了,满州铁骑来了!” 河池城头响起了清军的欢呼声,满州铁骑四个字让所有的清军都像打了鸡血般兴奋。 ........ 情人节,妻子要学人家小情侣浪漫一下,嗯,骨头满足了她,于是一家三口看了动画片归来,另外花费10元大洋买了一朵玫瑰花,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另友情提示一下:《汉儿不为奴》作品章节已达六百多章,凡是全订阅的读者朋友可以领取骨头的“大神之光”,领取办法就是点击作品页面骨头作者名右边的五星标志,在弹出页面领取即可。实际这大神之光就是显示给新读者看,这本书有多少全订书友的。一个大神之光代表一个全部订阅书友,若书友是全订本书,不妨领取一下,也算骨头的一个荣誉。(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六章我们知道皇帝跑了 广东离的太远,满州将军哈哈木怎么败亡的,简亲王济度又是怎么死的,河池城的这些清军大半不知情,因此他们只将入关以来几乎是每战必胜的满州八旗兵当成了救星和依赖,激动的叫嚷着,雀跃着,似乎满州大兵一到,太平寇就要灰飞烟灭。而知道太平军曾经两次全歼过满州大兵的线国安等人,见士兵们因满州大兵的到来而军心大振,自然乐见其成,如何可能告诉他们真相。 城外的太平军初时只听城上清军大叫大喊着什么,但听的却是并不怎么清楚,后来却是听的明白了——城上的清军好像是故意让太平军听到,几百上千人同时呼喊满州铁骑已到,颇是有点声震云宵的气势。 太平军中,一个原先绿营兵出身的百户听了清军叫喊,却是冷笑一声,语气之中满是不屑对身边的士兵们道:“什么满州铁骑,老子刀下还砍过真鞑子参领呢。” 这一说,有参与过潮惠大战的士兵们顿时兴奋起来,有说砍过满州兵,有说斩过蒙古兵的。在他们的描述中,满州真鞑也好,蒙古二鞑也好,汉军那些走狗也好,都他娘的一个脑袋两条胳膊,跨下那玩意也是黑不溜秋,也没见长三头六臂,吊大如蛇的。刀砍上去,“噗哧”一声铁定入肉,叫起来也跟杀猪似的,没个英雄好汉的样子。要说真有不同,也就是满州真鞑那牙口比咱汉人差得厉害,黄的厉害,嘴一扒就是一股臭气,叫人闻之作呕。 这众老兵如此一说,那些听到满州真鞑来了还有些害怕紧张的新兵们立时情绪放松下来。相同的场景在甲旅和丙旅处处上演着,军官们用各种各样的办法为部下没有和满州兵交过手的新兵打着气,同时往军团部发去急报。 甲旅旅校李国安见清军援军兵马众多,便和丙旅新任旅校、和于世忠同为戚家军后裔的宋钟商量片刻,将两旅人马从城下后退三里合兵一处,坚守等待军团主力赶到。 宋钟这人,长得很是粗壮,脸上的络腮胡子堪称全军第一人,其也是父兄皆战死于浑河。宋钟本身有个世袭职位,却是世袭海州卫指挥同知,只是自他记事以来还未去过海州。宋钟这名字起的不好,军中同僚无时不打趣他,宋钟送终,十分的不吉利。 不过对于自己这个不吉利的名字,宋钟却是很喜欢,因为他是送终的,不是被送终的。李国安提议先后撤避开清军援军兵锋,宋钟同意,因为他心下也没底,脸上胡子多不假,可不代表他就是个无谋好勇的粗汉,明知清军兵马众多,又有数千骑兵,己方只两个旅不到五千人马,打起来胜负真的难说。再者南下追了近百里路,士兵们也是疲惫不堪,需要休整,不然精力、体力都跟不上。 太平军后撤后,罗托亲率的四千多满蒙骑兵赶到了河池城下,他们一路狂奔而来,卷起的烟尘远远望去如条黑龙,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罗托已得阿尔津遣人通传,知道河池城下有太平军,原本是想率部赶来一股作气将对方冲跨,可看到几千太平军在城外数里地列阵以待,战阵之间不露半分空隙,罗托顿时打消了冲阵的念头。这会,兵疲将惫的不单是太平军,清军同样也是如此。为了尽早赶来,罗托部是连着三日加速行军,人马都是到了极限。有空子钻能一击得手,清军上下也能打起精神冲一把,可对方阵形严密,一击不可能得手,罗托自然不可能强驱疲兵冲阵。 和清军统帅信郡王多尼一样,罗托也是个年轻宗室,他是三等镇国将军、固山额真,不过和多尼从未经过战阵不同,罗托倒是打过几仗,一番权衡之后,罗托下令全军入城。 罗托入城后,阿尔津、线国安等将领连忙来见。待众将行了军礼后,罗托急不可耐便问线国安道:“你是怎么搞的,庆远怎么才几天功夫就丢了?” 罗托的质问让线国安脸微微一红,硬着头皮将太平军用火药崩塌庆远城墙的经过说了。听完,罗托半响无语,随后却是问左右可知道这火药崩墙的法子。左右皆回不知,罗托不由大奇,命人将这法子记下派人送去云南,他们这边无人知晓这破城法子,大将军帐下幕僚参军甚多,总有人知道吧。若能将这法子学来,日后对付明军城池也多了一招克敌手段,自家也能对敌军这种破城手段多作防备。 罗托又问线国安攻打庆远的太平军有多少人,线国安有心想夸大太平军人数,但想太平军就在当面,自己瞒不住,便实话实说进攻庆远的太平军估摸只有一万多人。 “一万多?” 罗托一愣,他没有记错的话,线国安求援时说他麾下还有不到两万人马,这就是说线国安是被只有一万多人马的太平寇击败,就算太平寇有火药崩墙这种破城手段,这仗打的也未免太不济了些,或者说线国安打的也太无能了些。 线国安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只得闷着头在那不吭声。定南藩下一众汉军将领和几个降军将领在罗托这个满州宗室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阿尔津因为先前的两败,这会也不好落井下石,在罗托面前说线国安的不是。要不然罗托追问起来,他也面上无光。 城下传来通报,说是步兵大队赶到。罗托忙让线国安带人去接李本深和张勇他们。九千多绿营兵进城后,本就不大的河池城顿时显得有些拥挤。这拥挤倒不是说城中容不了这么多人,而是不少地方都被溃兵纵火焚烧,使得没有那么多房屋能够供清兵居住。 河池城原先倒是有清军任命的同知,不过太平军打来后,那同知携印跑了。太平军的广西巡抚衙门任命了新的河池州官,可清军来了后,那州官同样也携着木头印跑了,故而城中现在根本没有官员,就是那些衙役也都跑光。城中百姓大半也都跑到乡下避难,因此清军在城中搜刮到现在,也没寻到多少粮食。 罗托部从贵州下来,沿途有一段时间就是靠打粮来维持,若不是退到都匀的广西巡抚陈维新筹了一批军粮送来,罗托这会只怕还在贵州境内下不来。不过陈维新提供的这批军粮满打满算也只能支撑罗托部五六天,线国安这边肯定是没啥指望了,从柳州撤军时就几乎丢弃了所有辎重,并且本身也没有多少军粮,这会被太平军从庆远一路撵过来,怎可能还带着军粮。 李本深和张勇、刘芳名、高第、白广恩等汉将进城后,罗托便召集诸将开会商议。 李本深原来是明将高杰的外甥,和李成栋一样都是高杰手下大将。高杰死后,李本深代了高杰的提督一职,后与李成栋一起降了清豫亲王多铎。李成栋南下攻取广东后良心发现再次反正归明,李本深却是一直替清廷卖命。顺治八年洪承畴出任五省经略后,将李本深要到帐下出任左标提督,将甘肃总兵张勇调来出任右标提督。 磨盘山之战后,洪承畴曾向多尼建议,要李本深出任贵州提督,张勇出任云南提督,不过因北线大变,这两个任命便暂时搁置了。这一次洪承畴让他二人随罗托北上,也是想让他们立下战功,这样便可名正言顺出任贵州和云南的提督。 刘芳名原是明朝的柳沟总兵,顺治二年降清后调任宁夏总兵,任上很受清廷委任的三边总督孟乔芳器重。顺治十四年调任江宁,后随征南将军赵布泰一起入西南。赵布泰因磨盘山之战被革职后,刘芳名被洪承畴调到左标提督李本深帐下,这次随罗托一起北上。 白广恩原是明将,松山大战时倒是立了点战功,后来回陕西随孙传庭办贼,潼关城破,败于固原,被李自成军围困投降,得李自成重用。李自成死后,他却摇身投了清朝,清廷对其并不重用,只拨入汉军正黄旗下以闲职贴官用,直至洪承畴出任五省经略,他才在洪承畴手下听用。不过也一直没有得到大用,这一次白广恩是自请北上的,用意也是想得些军功。 高第是原明山海关总兵,而吴三桂是辽东团练总兵,高第手下有关宁兵万余人,乡勇三万,吴三桂有辽兵四万。吴三桂先投李自成后反悔降清,高第却不愿降清,与吴三桂在山海关西石河、抚宁县九门口两次大战,均不敌吴三桂军,只能引军退走。吴三桂放清军入关后,高第无路可走遂降清,仍令山海关总兵,后为河南开归总兵,顺治十年高第上书请休,因南方战事反复,清廷不允,让其到洪承畴帐下效命。入西南以来,高第一直没有领过军,一来年纪大,二来到贵州后身体便一直不太好,难以上马杀敌。和白广恩一样,这一次高第也是自请北上,不过却是想战事结束便上书请休,无意长留云贵。 诸将到齐后,罗托让线国安简短说了下广西战事情况,又让阿尔津说了军粮只能维持三五日的事,然后便要诸将决议,决议的结果自然是速战。 速战便要组织进攻,组织进攻就免不了诸军之间的协调,虽然清军之中以罗托地位最高,又是地道的满清勋贵,可是在这种急需汉军协助的情况下,他倒也不会给那些绿营将领施什么脸色,而是好言好语的对绿营诸将说道:“西南那边平西王已将朱由榔撵至缅邦,大将军正决意要平西王入缅擒杀朱由榔,朱由榔一死,云南局势便可安定。然而现在广东明军突然西进占了广西和湖南,平郡王那边连日不得寸进,因此全指着广西这边。这一战便为彻底歼灭广西太平寇,夺回广西,则西南局面便全盘而活,因此还望众将军用命,一举得胜!” “将军只管吩咐就是,为朝廷效力,我等绝不是畏缩不前的人!” 线国安、李本深、张勇、白广恩等汉将忙一齐应道。 罗托点了点头,对于李本深、张勇他们,他还是有着几分了解的,尤其那张勇更是员不可多得的骁将,其部陕甘营兵更是精锐,若诸将人人卖命,个个奋勇当先,这一仗便有十足胜算。 白广恩忽道:“既然朱由榔已经弃国逃至缅邦,那朱明便算没了正统,卑职以为不妨将此消息告诉对面领军的太平军将领,对方若知他们的皇帝已经弃国,恐怕就会动摇吧。” “此策大善!” 罗托闻言大喜,怎么把这茬忘了,便是不能让对面太平军向大清投降,可也能动摇他们的军心士气。当下,便派人去将永历弃国消息传给对面,不想对面太平军的将领听到这个消息后却不感到任何惊讶,反对清军来人很是平静道:“我们知道皇帝跑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七章壮丁对壮丁 湖广总督和两广没什么关系,官衔为总督湖北湖南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正式简称为湖北湖南总督,又因明朝设两湖为湖广省,清沿明制,所以又称湖广总督。 首任清朝湖广总督辽阳人罗绣锦,此人为明朝秀才,后降皇太极,隶汉军镶蓝旗,顺治九年老死任上。次任湖广总督是山西文水人胡全才,此人是崇祯朝进士,曾任勋阳巡抚、宁夏巡抚等职。胡全才在湖广总督任上已是干了七年,但他却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任上被朝廷明旨罢官解押回京。 胡全才被解职的原因便是湖广局势的糜烂。几乎是一夜之间,湖广一省大半落入明军之手,只省会武昌和重镇长沙、德安、黄州等地尚在清军之手,而湖广的丢失不仅意味着西南大军粮道被断,更意味着几十万大军反被明军给围在了西南。顺治龙颜大怒之下一气罢了胡全才,改任湖广巡抚张长庚为湖广总督,并从北京派来专使面谕张长庚,要其务必早日平定湖广乱局。 张长庚升任总督不到三天,前线就又传来一个噩耗,武昌门户汉阳遭到明军进攻。据报,来犯明军为闯贼余部郝摇旗和塔天宝两个大寇,人马不下万人。为保武昌,也为保自己这个才刚坐上的总督位子,张长庚勒令武昌士绅大举纳饷,更是向城中百姓大肆摊派,得了四十多万两银子拿给湖广绿营提督董学礼,命他立即招募新兵壮勇,又从德安、黄州等地调来兵马,甚至连水师都被抽了丁,如此总算是凑了一支三万余人的大军出来。 因担心自己重走胡全才老路,张长庚不顾这三万多兵大半都是壮丁,严命董学礼率一万兵马为前锋,自己则亲率余下两万多兵为中军,浩浩荡荡向汉阳开去。大军刚出城,按惯例,也为了剌激将士卖命,张长庚竟是下令绿营血洗了汉口等地,此举让武昌城中士绅百姓骂作一片。 武昌清军大举来援汉阳时,郝摇旗和塔天宝正围着汉阳打的不亦乐乎。他二人麾下兵马倒真如清军探马所报不下万余人,可其中老卒不过千余人,其余都是出夔东后强裹的壮丁。本来,凭郝摇旗和塔天宝的实力,再给他们一万人也拿不下汉阳城,所以后方的李来亨和刘体纯给郝摇旗的命令只是让他监视住汉阳清军,等侯其他诸家兵马到齐后再行攻打汉阳,然后大伙一块围攻武昌。武昌若下,这湖北便算尽落夔东兵之手,德安、黄州等府不足为虑。长沙那边,有太平军帮忙,拿下也是小事一桩。可郝摇旗和塔天宝猎功心切,加上眼红汉阳城中的财富,竟然擅作主张对汉阳发起了进攻。 郝摇旗和塔天宝认为汉阳守军不过两三千人,拿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谁知汉阳守军却是守得顽强,城中百姓也风闻夔东明军是当年流寇大贼李自成的余部,所以都担心城破之后这些流寇明军会洗劫全城,因此全城百姓在没有组织的情况下自发上城助守,令得汉阳守军信心十足,也为明军攻城添了不少难度。 郝摇旗和塔天宝督兵攻了两天,白白折损千余人,却连汉阳城的一块城砖都敲不下来,心中郁闷可想而知。正苦着时,武昌的清军却在提督董学礼的带领下赶到汉阳。武昌清军的到来一下就让郝摇旗和塔天宝失了分寸,两军在城外交了手,结果明军大败,若不是塔天宝拼死领着亲兵押阵,恐怕一场大溃就此发生。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出夔东以来,在太平军的帮助下,夔东各家把个湖北搅得天翻地覆,几乎每战必捷,这让夔东兵信心十足,士气高涨,同时实力也是得到迅猛扩充。然而新扩充的这些士兵都是新兵,跟着打顺风仗还可以,真要碰到硬茬子,死伤一大,顿时就是没了士气。 郝摇旗和塔天宝领着余部退到了汉阳以南的小别山附近,原本是想在那休整些时日,等小老虎他们过来再找董学礼算帐。可董学礼却是率兵紧咬他们不放,两军就在小别山附近的蔡口镇反复争夺拉距,战事陷入胶着。每天都有士兵伤亡,老兵的消耗更大,粮草也快不继,郝摇旗和塔天宝知道如果再拖上一段时间,恐怕他们从夔东带来的老兵就会被消耗光。而没有这些老兵做为榜样,那些湖北新兵的士气就会以更快的速度跌落。没有了那些老兵,郝摇旗和塔天宝也就成了光杆将军。 郝摇旗有些后悔,自己或许应该耐心等待小老虎、贺珍、刘体纯、党天素他们赶到,大伙一块打汉阳,这样虽然不能独吞汉阳缴获,可怎么也比现在这赔本买卖强。 可是后悔也没用了,买卖再不划算,他和塔天宝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这样便是亏了血本,总还能落些家当下来。不撑的话,就是血本无归了。不过郝摇旗和塔天宝却是没有想到,他们的对手董学礼现在的压力比他们还要大。 董学礼原是明朝花马池的副将,李自成攻陷陕西时,董学礼投降,授怀庆总兵。顺治元年,多铎兵下河南,董学礼降清,并写信招降大顺政权宁夏节度使陈之龙,书信被李自成的部将牛成虎截获,因此他的家属尽被屠杀,所以对于李自成军,董学礼可是恨之入骨。李自成军攻打孟县时,董学礼便渡河援救,杀敌千余,后因投诚有功被清廷封为一等子爵。 闯军余部和董学礼有灭家之恨,现在自己率军围住了闯军大寇郝摇旗和塔天宝,按理董学礼当是马上纵兵将二寇脑袋砍来,可是董学礼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原因在于他所带的这一万多兵大半也是新拉的壮丁,战斗力比之同样是拉壮丁而来的明军好不到哪里去。 郝摇旗和塔天宝的坚持也让董学礼产生错觉,认为明军战斗力和士气还可以,若按现在这种打法,他很可能没法全歼对方。(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八章董学礼兵败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稍安毋躁。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九章总督大喜!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稍安毋躁。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章应城大会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读者朋友稍安勿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二章唐王做的,韩王也可做的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一章太监和文官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三章好日子过够了不成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四章老夫人什么意思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读者朋友不要着急! ..................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五章你们忘了隆武帝吗!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 本书首发起点,请支持正版订阅。 ........... 周家只是新会县城中一个普通家庭,周士相清楚的记得,他的父亲周善元平日靠给人箍打木桶为生,为人老实巴交。母亲何氏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妇人,深信着菩萨,见不得世上的可怜人。老两口是这时代的典型居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周士相是家中独子,何氏快四十的时候才生了他,算是老来得子,故而周善元夫妻对他很是疼爱,如同后世许多父母一般,当真是夏天怕儿子热着,冬天怕儿子冷着,恨不得把儿子含在嘴中养护着才好。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周善元许是知道自己苦了一辈子,不想儿孙再跟自己一样苦下去,因此特意给儿子取名士相,执意要儿子读书,好考取功名成为人上人,将来光耀老周家的门楣。 为了供养儿子读书,夫妻二人节衣缩食,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使,可有什么好吃的却都是紧着儿子吃,自个是舍不得沾上一口,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士相也是天资聪颖,不负父母期望,竟然读书有成,在十四岁时就考取了秀才功名,一时引得新会县人刮目相看,都道周家要出文曲星了,把个周善元和何氏乐得合不拢嘴。 那时广东尚还是属明朝,周士相原是打算趁热打铁次年到省城参加乡试,哪知北面的清军突然就杀了过来,这明朝的乡试便再也开不得,清朝这头也忙着和明军争夺广东,一时也顾不上开科取士,就这么着考举人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周士相十八岁那年,周善元和何氏眼瞅着儿子大了,功名暂时没法考,便生了抱孙的心思,找人张罗着为他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城中开米铺的赵家闺女,家境殷实,长得也好,若不是周士相有着秀才的功名,将来大有前程,赵家是怎么也不会把闺女嫁到周家的,毕意跟赵家比起来,周家也实在是穷得厉害。 对爹娘说得这门亲事,周士相一开始其实并不满意,后来见到了赵氏后,却是一下就喜欢上了,没过几天,小两口就如胶似膝起来,恩爱得不行。 婚后没两年,赵氏便不负公姑盼望,为周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当了爹的周士相高兴的给儿子取了名字叫周秉正,意为秉性正直,小名安儿。 有了安儿,周家小两口欢喜,老两口更是乐得不行,这日子过得是和和满满透着喜气,对他们而言,明朝也好,清朝也好,这改朝换代的事离他们太远,老百姓正儿八经的把日子过好就行。 上有老,下有小,家有余粮,不正是百姓们一辈子都盼着的好日子么。只要刀不架在自个脖子上,只要自家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个吃饱了撑得去和拿刀的拼命,替老朱家卖命去。 再说,周士相虽然是明朝的秀才,可是清朝也承认他的功名,该得的好处一样不差,甚至较明朝相比,这清朝的官府对他们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格外看重。 南明已经是日幕西山,地盘就剩了西南数省,明眼人都看出这明朝算是完了,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清朝坐江山是铁板钉钉的事,故而周士相也没打算为明朝守节,日子就这么过着吧,等哪天广东局面彻底稳定下来,他打算去参加大清的乡试,好歹也要考个举人回来,若是老天真遂人意,能让他周士相高中进士,那可就真是祖坟上冒烟了。 至于什么胡虏不胡虏、华夷不华夷的,不是他这个小小秀才应该考虑得事,那明朝皇帝都死了几个,那么多大臣将军都死了,地盘也是越打越小,他一小秀才能做什么?顺天应人,顺天应人吧。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都快完蛋的南明竟然在顺治十年又打回了广东,次年明军主帅李定国又亲自率军来攻,一下就把新会县城给围了,这一围就是足足八个月! 明军围城,清军守城,城中的新会居民一开始倒也没怎么担心,明军去年就打过一次广东,可到头来不也是在肈庆碰得头破血流败了回去吗,这一回虽是老本贼李定国亲自来攻,可大清兵强马壮,他打不破新会城,等到粮草断了,还不是哪来的回哪去。 岂料,新会居民的噩梦来得是那么快,且还是应在他们以为凭仗的大清兵身上,明军的粮草没断,他们倒先断了! 为了守城,清军将领下令搜刮城中所有粮食,清兵挨家挨户抢掠,居民家无余粮,只能掘鼠罗雀为生,等到后来更是以河中浮萍、地上清草为食,就这样,清军也不放过对城中百姓的搜刮,动辄突入居民家中大肆搜掠,若是看见百姓家中有口吃的,立时便是屠刀挥下。 老人言,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乱世之中,人不如狗啊! 明军围城四个月后,清军就开始掠人为食,他们将城中的居民宰杀当肉来吃。 初期,清军只是吃那些普通人家,有功名在身的倒是能够躲过这劫,可是到了后来,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好,在清军的眼里都成了可以吃的肉。 等到明军解围退走,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带兵入城时,竟然发现城中的清军竟然马有余粟,兵有遗粮,所余粮食尚可供清军坚持三月之久。只那遍地的百姓骸骨,却不知向谁去诉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和新会县城中到处上演的惨剧一模一样,当清兵冲进周家要捉周士相时,父亲周善元挺身而出,愿为儿代死,母亲何氏则挺而愿为夫代死,媳妇赵氏亦愿为姑代死。最后,清军杀了周善元和何氏,尔后又在三天后过来杀了赵氏,甚至连在襁褓中的安儿也不放过,当着周士相的面活活摔死带走了。 一家五口,就剩了周士相一人,这还是妻子赵氏死前苦苦哀求,清兵这才放了他一马,否则,也是难逃一死。 父母惨死之时,天性懦弱的周士相吓得躲在屋中不敢出来,妻儿惨死之时,他更是吓得生生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灵魂已被后世之人附体,原本的周士相已经泯然不见矣。 当真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周士相父母妻儿死后不到十天,明军便解围退走。 十天,就只十天! 完全承载了身体主人记忆和情感的周士相捶胸跺地,仰面嚎哭。他为身体的主人感到羞愧,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妻儿死去,周士相啊周士相,你还是男人吗!你怎么就能苟且偷活下来!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和清兵拼命,为什么! 亲人都死光了,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 面前两座连墓碑也没有的新坟是后世之人周士相亲手堆出来的,坟中没有任何一物,是地地道道的两座空坟。 父母妻儿的骸骨早已不见,世间哪里还有凭悼之地! 有坟也罢,无坟也罢,又有何用! 国仇家恨,后世之人周士相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这两座空坟前,心中满是酸涩和悲苦。 身为汉人,骨子里流着的炎黄血液让周士相天然的排斥一切异族,前世之时,他所身处的社会大肆贬低主体民族、鼓吹美化异族统治,那时的他虽然是共和国仅有的几支骑兵连中的一名士兵,可是,对社会的这种畸形现象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在痛骂之余做那沉默的大多数。但穿越之后,父母妻儿的死让他再也无法做沉默的大多数! 国仇家恨第一次如此血淋淋的摆在眼前,任谁都无法再做那缩头乌龟,任谁,也再无法视若不见!任谁,也要挺胸复仇! 周士相,既然你没了血性,那就让我这个后来人为你重塑脊梁骨吧! 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闪现... 庭院中,满头白发的父亲望着一手箍好的木桶,露出满意的笑容; 灯光下,年迈的老母看着为儿子一针一线纳好的鞋底,目光中满是慈祥; 书案旁,妻子端着做好的夜宵看着正在读书的丈夫,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襁褓中,才出生几个月的儿子咯咯笑的看着父亲,神情满是好奇。 一幕幕的画面不断闪现在脑海之中,周士相只觉自己的鼻子酸得难受,他很想放声痛哭,可是他哭不出来,他的眼中早已没有泪水。 爹、娘、晴儿、安儿,我周士相一定替你们报仇,一定替你们报仇! 不知何时,周士相转身离开了这两座空坟。 ................ 新书上传,还请喜欢骨头作品的读者朋友们能够给予支持,点击、收藏、推荐、评论....都是您对我及这部作品最好的支持. 《汉儿不为奴》这部作品只想告诉世人,历史是血淋淋的,穿越同样也是血淋淋的,在这个华夏陆沉的岁月,汉家儿郎难道真要去做那异族的奴隶!(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六章恭请唐王监国!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孤不堪天下重任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八章王爵以待 十五分钟后替换成正式内容,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九章大军何日北上 十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章唐王有什么资格 十分钟后替换为正式内容,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一章先拜孝陵者为天子 十五分钟后替换为正式内容,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二章罗托当可全歼 十五分钟后替换为正式内容,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三章北伐军的组建 十五分钟后替换为正式内容,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四章贼秀才不过第二个李定国 十五分钟后替换为正式更新内容,章节购买不会重复,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五章大丈夫当战劲敌! 稳住降将后,罗托即下令全军向庆远进逼。 此时罗托手下除了有四千多满蒙骑兵外,还有原隶定南藩、由线国安指挥的一千余汉军骑兵,使得骑兵总数达到六千人。步兵方面有左标提督李本深所率的九千绿营兵,这些营兵为北直隶及宣大兵,军官多为明宣大边军出身。 右标提督张勇所部只2500余兵,但论精锐,却比李本深所部更勇,概其原因便是张勇所部营兵乃陕甘固原兵。固原为明朝九边之一,常年与蒙古人作战,故士兵之精比之宣大更甚。清军入贵州之役,便屡屡是这张勇率部冲杀在最前头,所立功劳不比李本深差。清军中有一说法,陕甘兵为绿营战力最强者,这一点在诸多战场都得到了印证。罗托奉多尼命令北上时,便向多尼求来了张勇,盼的就是张勇麾下这些陕甘绿营兵能够替他立下大功。 南下清军有四员将领是陕甘绿营出身,另三人分别是洪承畴帐下督标副将赵良栋、右标游击王进宝、左标游击孙思克。现除了张勇外,另三人都在云南洪承畴帐下听用,并未随军前来。 线国安在河池收拢了五千多败兵,加上广西巡抚陈维新从都匀带来的四千兵,罗托手中的可用军力将近三万人,另有随军民夫数千,多是贵州壮丁。 五月十七,清军前锋正蓝旗骑兵的旗帜出现在庆远府城以西的宜阳驿上空。而同时,清军也发现了太平军打出的红旗。 ........ 罗托没有想到太平军并没有凭城据守,而是全军尽出,摆出架势要与他在宜阳驿决战。 太平军广西野战军团都指挥使于世忠早就决心全歼盘踞在河池的罗托部,原本他准备等尚在路途上的一批颗粒火药到后再如庆远一样爆开河池城墙,清军却突然全军而出向庆远进逼,这让于世忠感到有些惊讶,但未及多想,便传下将令,命广西野战军团所属四镇兵全部向庆远集结。 于世忠将战场选在了宽阔的宜阳驿,这是个让太平军无法获得地利的战场,甚至还有利于清军的骑兵冲阵。军团所属各镇对于都指挥将战场选在对清军有利的宜阳驿都有质疑,于世忠却是力排众议,坚持就在宜阳驿和清军决战。 于世忠向大帅周士相许下军令状,七天后必向广东报捷,更要将罗托和线国安的人头送上,所以这一仗他不单是要击败清军这么简单,而是要全歼他们。因此于世忠必须要让罗托对战场放心,放心到他将所有兵力全投上来,唯有如此,才能于野战一举溃敌,收取全功,而不是如庆远一战般让线国安和数千清军逃走。 这是个大胆的战役部署。太平军成立以来,还从未有过与数万清军进行野战的先例。潮惠大战更多打的是防线之战,与其说济度是败在太平军手中,不如说他是败在饥饿手中。唯一两场和清军大规模野战并取得胜利的就是神湾之战和宋家窝楼一战。但神湾之战也好,宋家窝楼一仗也好,都不是单纯的野战,太平军能够获胜都离不开地利因素。若没有神湾的泥沼令得满州骑兵难以活动,那一仗胜负难说。而宋家窝楼一战,明清双方事先都没有料到对方的存在,凭着夜色掩护和伏于山上的第五镇丙旅的出奇不意,太平军方能一举歼敌。 更重要的是神湾也好,宋家窝楼也好,清军的兵力最多也不过万人,而这一次罗托部有近三万兵马,内中更有六千骑兵。这实力并不比从潮州一路深入的济度差。为此,各镇将难免有疑虑,第四镇将王有喜和第十三镇的镇将尚可远、第十四镇的镇将耿仲德都向于世忠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于世忠却极自信的告诉他们,太平军定能一举溃敌。并且,于世忠向他们强调“我们是广西野战军团,如果不能野战,我们算什么军团。这一仗,便是要叫清军知道,我们太平军是能野战的!” 于世忠要在宜阳驿和清军野战分高下得到了两个将领的支持,一是铁人卫的统帅瞎子李,另一个则是统领2000骑兵调归广西野战军团指挥的“马鹞子”王.辅臣。 瞎子嚷嚷的是叫他们看看瞎爷的厉害,马鹞子依仗的除了自己的马上本领,更是其手下的2000蒙古骑兵。现在这二人一个领着800铁人卫坐在地上静静等侯,一个则是在马上取出酒囊同他身边的几个满蒙将领喝着豪酒。 ......... 宜阳驿出现大量明军的情报很快就送到罗托手中,罗托和线国安、阿尔津他们先是一怔,旋即却是大喜。要是太平军据庆远坚守,清军想要速战成功还是颇有些困难,现下对方却出城来野战,这不是弃长扬短吗,难道这帮太平寇不知道大清这一次来了几千满蒙骑兵么! 一道道将令发出后,罗托带着线国安和阿尔津他们赶到了宜阳驿,望着眼前宽阔的战场,罗托脸上露出笑容,线国安也是松了口气,阿尔津更是放声大笑起来。 随后赶到的左标提督李本深和右标提督张勇他们也发出了太平军将领似乎不知兵的感慨,真不知先前线国安为何败的那么惨。 “呜呜”的号声响起,一队队的满蒙汉骑兵从不同方向冲出奔向宜阳驿。罗托给骑兵的命令是从两翼包抄,将太平军围起来。 对面的太平军指挥于世忠希望罗托不留后手,罗托果然也没有留后手,他对胜利的渴望比于世忠还要强烈。 六千骑兵尽数派出后,罗托以左标提督李本深部出阵对付太平军的中军,右标提督张勇并广西巡抚陈维新部对付太平军的右翼,线国安部则对付太平军的左翼。 两万八千多清军分成几个大阵在不停的号角声中向着宜阳驿的太平军推进,只待从两翼包抄的骑兵将太平军合围,清军便要将太平军杀个人仰马翻。 大量清军骑兵从两翼过来后,于世忠挥旗传令左翼的第四镇、右翼的第十三镇拉长战线,使清军骑兵也被迫随之拉长战线。紧接着将旗再次打出,中军的第五镇和第十五镇摆出战斗队形向前方踏进。 旗帜攒动,灰尘四起。宜阳驿金戈铁马,大战一触即发。 罗托皱眉,他发现太平军的兵力似乎不比他少,且对方的后阵之中也有骑兵。 难怪贼寇敢在此地与我野战,原是有所依仗,罗托心道。 伊尔德看了片刻,提醒罗托道:“大将军,敌军两翼在拉长!” 罗托点了点头,传令骑兵不必理会太平军,直接向他们两翼发起进攻,务必要将太平军的注意力吸引到两翼。又令李本深准备,一旦太平军有从中军抽军回防两翼动作,立时就要趁势杀上去。右翼和左翼清军也同时接到了大将军令,张勇看着对面黑压压的太平军阵形,突然就有一股豪气自心中油然而发。 大丈夫就当战劲敌!(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六章铁甲重装步兵 张勇豪情大发之时,对面太平军阵中,于世忠的目光也投向了他的陕甘绿营。 “张勇、赵良栋?” 于世忠有些困惑,这二人于清军之中名不经见传,何以大帅会特意将这二人姓名写于纸上交给自己?又言若能生擒便擒,若不能生擒必杀之,万不能让这二人逃出。 周士相的郑重交待让于世忠格外上心,战前便召降将打探这张勇和赵良栋的底细,结果知之甚少,这让于世忠越发不解,两无名小卒怎的就比罗托和线国安让大帅更加看重。 事实上,周士相对张勇和赵良栋的看重有些过前,他二人于清廷真有大用时却是十多年后的“三藩之乱”。现在,二将在清军之中无足轻重,至于那河西四汉将的另两个王进宝和孙思克,更可用无名小卒相称。换言之,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这四人大放光彩的舞台还未到来。 赵良栋是个大胡子,张勇能带兵,是周士相从后世某小说家书中所看,那时只觉这二人是大英雄,现在却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站在满州人的角度看,张勇、赵良栋确是清廷英雄,可站在汉人角度看,这些人却是地地道道的数典忘祖之辈,地地道道的汉奸刽子手!至于那小说家,士相亦认为其心可诛。 然而,即便如此,周士相还是准备招纳张勇等人,想让这些为清廷效力的汉将能为己效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反正来归,过往作为一概不究是周士相对于降官降将的一惯态度。明清易鼎,时事所迫,有些人的作为实在是无法苛责太多。如李成栋、王得仁之辈,未反正前替清军卖命,双手沾满汉人鲜血,然反正之后亦不失汉家英雄。 张勇在罗托军中,那赵良栋却是不在。于世忠拿着千里镜仔细观察着张勇的陕甘绿营,渐渐,神色有些凝重。 ......... 罗托重新调整部署后,负责包抄太平军两翼的清军骑兵猛的掉头,汇集至一处,开始急速向太平军的防线发起冲击。位于太平军后阵的马鹞子有些急不可耐,他迟迟等不到军团都指挥的出兵命令,只能眼看着那些清军骑兵呼啸杀向己方步兵阵列。 数千骑兵冲阵,如万马奔腾,造成的声势惊天动地,马蹄声只踏的大地为之颤抖。太平军左右两翼分别是王有喜的第四镇和和尚可远的第十三镇,前者是老四镇,但在柳州一战中两个旅却曾遭线国安重创,后者是新建的广西狼兵镇,从未上过战场。数千清军骑兵的大举冲阵,对这两镇将士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果然,在清军骑兵的猛烈冲击下,第四镇和第十三镇有些支撑不住,迅速后退然后向两边逃去。 战场上满是厮杀的敌我两军,数万人汇集一处厮杀,令得观战的罗托一时也无法看清战场上到底发生什么,但他看到太平军左右两翼的旗帜都在向后方撤退,心中立时大喜,知道骑兵这是得手了。 罗托将千里镜从太平军两翼移向中军将旗,他很期待那面将旗倒下。但他很快发现,骑兵的得手似乎不是好事。 一举冲破左右两翼太平军单薄的防线后,正要趁势突进扩大缺口,获取更大战果的清军骑兵却发现,那些被他们击破的太平军并不是崩溃后退,而是有组织的向两侧退去。随着太平军的退去,清军骑兵看到前方太平军推出了一门门火炮。 左右两翼同时推出近七十余门火炮,内中有一半是可以用来发射散弹的虎蹲炮,其中很多还是线国安遗弃在小北山上的。这些火炮早就填装好弹药,清军骑兵冲过太平军的防线后,于世忠的令旗便挥动了。 “开炮!” 炮兵在军官的喝令下点燃了火绳子,于是,数十门火炮怒吼起来。轰隆隆的炮声中,上百名清军骑兵同时应声落马,这让后面的清军骑兵阵列为之一滞。紧接着又是数轮炮击,越来越多的清军骑兵中炮倒在阵前。清军阵列也是大乱,太平军阵前人仰马翻,嘶声一片。 于世忠手中的红色三角令旗再次挥出,于是一直带着部下坐在地上的瞎子李看到了将旗下传令兵摇弋的大旗。 “披甲!” 瞎子李激动的大吼起来,八百铁人卫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在辅兵的帮助下麻利的披上铁甲。 “杀!” 瞎子李大叫一声,当先踏步,扛着他那柄大铁锤向着清军冲杀而去。按着战前于世忠的吩咐,瞎子李带着铁人卫直扑攻向右翼的清军骑兵,那是因为右翼是新编的狼兵镇,该镇缺少火器,无法有效克制清军骑兵。而左翼的第四镇火器众多,面临的危险要比十三镇少的多。 指挥十三镇对敌的尚可远看到瞎子李的铁人卫出动,心下顿时大动。让他安心的不是那些重甲精兵,而是瞎子李。 被火炮阻滞了的清军骑兵发现了对面太平军阵中开出一支浑身穿戴铁甲的兵马向他们杀来。大小将校齐声呼唤,迅速调整队列,踏着前面的同伴尸体向着那支铁甲兵冲了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满州八旗兵挥舞长刀,笔直挺着骑枪直向那铁甲兵冲去。战马奔的越来越快,不时有清兵从马上被铳子、箭枝、炮子打中坠落,但更多的清兵却呼啸着冲到了铁人卫近前,瞬间,清军的骑枪便狠狠向那些铁甲兵身上捅去。 骑枪接触铁甲那刻,战场上响起噼里啪啦的折断声,马上的清兵愕然的发现他们手中尖锐的枪头不但没能刺入太平军的铁甲,反倒纷纷在其上折断枪杆。而铁人卫被清军利用马力的骑枪一撞,也有很多人往后摔去,甚至不少人被撞得两脚腾空,然后和身上沉重的盔甲一起飞离地面,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闷沉声。一些铁人卫再也无法从地上爬起,一些爬起来的也是猛然一口鲜血喷出,却是内脏都被清军的骑枪捅伤。 瞎子李没有被撞飞,而是一锤砸在了当面一名清兵的战马前胸。锤落锤起,战马已是鲜血喷出,马上骑士更是一头载倒,不及爬起,就被瞎子李狠狠一锤连他身上的盔甲都给砸凹了下去。 数十名铁人卫被清军撞飞,但阵形却没有松动。倒下的铁人卫空出的位置被后面的同伴补上,结结实实的堵住在了清军骑兵面前。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周士相拿肉养出来的铁人卫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让瞎子李失望,如潮惠大战般,铁人卫再次表现了自己的价值。他们用实际行动告诉友军,他们不是酒囊饭袋! 清军的冲锋速度被完全迟滞,铁人卫本就是铁甲重装步兵,他们的存在,他们的牺牲,他们的勇敢让当面人数多的多的清军骑兵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于世忠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下意识的再次挥动手中的将旗。于是十三镇的狼兵们嘶吼着向停滞的清军骑兵冲了上去。 “撤,撤!” 阿尔津大声叫下令后退,除却前头的百十个来不及撤下的清兵被铁人卫斩杀当场,其余骑兵迅速掉转马头向后退去,沿着第十三镇狼兵的长矛丛林快速向后撤退。不断有清兵被长矛捅落,被铳子打翻。时间眨眼而过,刚才还如惊涛拍岸的八旗骑兵又如退潮般迅速脱离和太平军的白接触。 “他娘的,跑的倒快!” 瞎子李扫了一眼四周倒地的部下,有些心疼,也有些遗憾。(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七章游射僵持全军 十五分钟后替换为正式更新内容,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八章怎么会是他 清军步兵动了后,于世忠连连挥动将旗。 急促鼓声中,中军第五镇和第十四镇随之而动。清军向前,太平军亦是向前,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就全线开始交战。 最先和太平军交手的是李本深部,这些北直隶和宣大来的清兵一头撞上了曾让全节吃了大亏的太平军第五镇。 第五镇最能打的丙旅被于世忠摆在了最前线,拿着狼宪、盾牌、火铳、长刀的丙旅士兵组成一个个“鸳鸯阵”,一下就将清军顶住。当面清兵够不着对手,打不着对手,却只能被对手用长兵器狼宪扫倒,立时全体发慌,不知如何应对。 李本深见势不妙,调集亲卫领着两营兵从相对较弱的第五镇乙旅突进去,试图先击溃对方的弱军,再合围那支能打的太平军。 铳子声、喊杀声不断响起,战场上空黑烟弥漫,明清双方互相搏杀,但是李本深认为较弱的那支太平军没有出现他盼望的一触即溃。乙旅咬牙硬顶着,残酷的军令使得士兵哪怕害怕,也不敢往后方退却。那样,他们很可能会害死他们的亲人,同时他们也不可能有机会逃跑,因为他们身边的战友在专注杀敌的同时,也在相互监视着同伴。如果有人敢跑,他们第一时间就会被天天相伴的同袍砍于刀下。 于世忠担任军团都指挥使后,将原用于丙旅的戚家军法扩大到了第五镇全镇,此举令第五镇上下人人寒颤,但也越发让他们勇于战斗。于世忠也不是一昧用酷法治军,杀敌的战功和赏赐也被他抬高许多,令得士兵们对于获取战功更为渴望。 另一方面,大小安军使们对于安军工作也越来越熟练,每日训练下来,安军使们总会第一时间发现并找到那些稍有怨言的士兵,对他们展开思想工作。而从军帅府下发的安军工作小册子更让安军使的工作如鱼得水。降将这一块有集体训练班,降兵这一块则有各种诉苦大会,满清入关以来的一桩桩针对汉人的灭绝人性屠杀被安军使们反复向士兵告知,从自身在清军中的遭遇、家乡苦难、亲人命运乃至成为满清治下奴民后子孙面临的一切,都是安军使们的宣传重点。 当日,小北山上,太平军第四镇甲旅全旅覆没,却无一兵一卒向柳州逃去,堪称甲申以来之奇迹。甲旅的事迹如今在广东已是家喻户晓,吴麻子更成了太平军的英雄,与战死在神湾的秦智生一样成了武备讲习所每一个新学员入堂之前必须祭拜的英灵,也成了每一个太平军人所必须崇拜的对象。第四镇甲旅坚守小北山不退,也越发坚定了周士相对于安军使的重视。各野战军团安军使几乎全员配备,第五镇这里也是一个不落,乙旅的表现便是安军工作到位的证明。换在从前,他们可没法这么坚持。 清军左翼张勇部和右翼的线国安部也冲了上来,张勇配合汉军都统王胜部的骑兵对第四镇展开了绞杀。线国安也全线压上,打得尚可远连连后退。张勇部以陕甘绿营为主,战斗力强悍,第四镇已在清军骑兵的反复冲击下伤亡惨重,再被陕甘绿营冲击,立时情势危急。 王有喜告急,尚可远告急,于世忠依旧不动中军。 马鹞子王.辅臣派人来请战,于世忠不允。 瞎子李请战,于世忠同样不允。 随着于世忠的令旗挥动,中军的第十四镇从第五镇后边左侧冲出,七千多狼兵的奋勇冲杀,一下将清军李本深部和张勇部的结合部打穿,使得李本深部失去了左翼支点。张勇也是措手不有,原本是和骑兵围杀太平军,现在反而被太平军反包围。 战事仍在持续,在罗托的督战下,清军各部奋勇冲击太平军阵线,太平军这边也在顽强抵抗着。一时半会难以分出胜负,除了某一方面被重创,否则战事将持续很长时间。这一点,于世忠清楚,罗托也清楚。 罗托有些急,但面上还是乐观的,因为战事总体是有利于清军的。至少,清军现在是在进攻,太平军则是在防守。作为攻势一方,清军有更多的主动。 全节、周国定、陆三香等降将一直呆在于世忠的将旗下,脸上神情各有不同,但无一心里不在忐忑。 全节几次拿眼偷偷去瞧于世忠,却发现这个太平军的大将脸上就如个死人般,没有任何神情。有的只是目光中的深遂和毅然。 周国定和陆三香现在都被授予了旅校职务,不过却没有实权,因为他们的训练班还没结束。全节这边,周士相在柳州时已经拍板不计较他的过往“战争罪”,要他戴罪立功,许训练班结束后给予副镇之职。于世忠将这干降将带来,只是要让他们看看不可一世的满州兵是如何大败,这对他们彻底投效太平军有极大好处。 战事打成僵持,甚至不利,但于世忠仍有信心。 无声无息的立在那,静静观察着战场。终于,于世忠手中的令旗再一次猛的挥手,下面侯着的传令兵立时快马奔出。大军后阵,马鹞子王.辅臣将酒囊甩落于地,跃身上马,从亲卫手中接过他那杆长枪,猛的一抽马鞭向前冲去。 “杀!” 2000满蒙骑兵紧随于后,人人面色醺红。 王.辅臣一马当先,白马黄袍,手中长枪染血,看着如同那演义小说中的常山赵子龙般。 清军发现了王.辅臣所领的骑兵,罗托也发现了。 相对清军而言,太平军的骑兵不过三分之一数,因此虽然知道太平军后阵藏有一支骑兵,可罗托并没有将这支骑兵放在心上。他认为等清军冲散太平军中军,将太平军左右两翼彻底包围后,这支骑兵不过是案板上一块鱼任由宰割。然而当马鹞子一马当先冲出后,他身边的固山额真伊尔德却吃惊的叫了起来:“马鹞子!是马鹞子!” “马鹞子?!” 罗托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是他! 张勇也叫了起来,他认出了王.辅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王.辅臣竟然会投了太平军!(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九章天下再无人不识 马鹞子之名十年前就响彻北方,而因其勇武,北京的满州人都以识得王.辅臣为荣。只不过时过境迁,当年马鹞子在大同城下的勇猛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汉军都统王胜便是这个不记得的人,而那帮蒙八旗的将校更是不识得什么马鹞子,他们见一个骑着丑陋黄马、披着白袍的南人将领领兵杀来,心下都是大笑。 南人的骑兵?当真是笑话! 蒙古参领达日阿赤狞笑着带着所部几百蒙古子弟迎了上去,在他看来,汉人就算有骑兵,也是北方的稍稍能看些,何曾听过南人也擅骑战了。既然这帮南人不怕死,那便成全他们好了,也好叫他们知道什么是骑兵。不过很快,达日阿赤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惊奇的发现冲杀过来的南人骑兵好像不是什么南人,而是和他一样的蒙古人,甚至还有满州人! 长生天,这怎么回事! 达日阿赤糊涂了,跟他迎上去的那帮蒙古兵也糊涂了。 汉军都统王胜也听到了冲过来的太平军骑兵口中呼喝的满州话和蒙古话,那一刻,他和他的部下们都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才是明军,而对面来的才是大清兵,且不是一般的大清兵,而是大清的满蒙大兵! 潮惠一战,蒙古额真苏日勒领着四千多蒙古兵向太平军投降。对于这些归降蒙古兵,周士相放手大用,但却在军中强制教习他们学汉字,说汉话,也用汉名,军中号令也都用汉令,可真到战场厮杀,满州人也好,蒙古人也好,都是会习惯的用自己的母语。于是,耳畔传来的满蒙语言,让清军有了错觉。 达日阿赤的困惑没人能给他解答,在他发怔时,马鹞子王.辅臣已冲至跟前,身后的满蒙骑兵或是直起身子尽力后缩,将手中的长枪长矛笔直向清军骑兵扎去,或是猛的松弦,将利箭射向他们的同胞。 达日阿赤骇然发现,冲他而来的那黄马白袍的汉将表情十分的可怕,他两眼瞪得大大,眼角看起来好像都要喷血般。那看人的表情更是如看死人般,达日阿赤心下惶恐,下意识的想要扭转马头逃避这汉将的目光。但见一团人影冲来,旋即长枪飞至,自己的咽喉已然开口。 一剌一拔间,马鹞子已飞马而过,再也不理捂着咽喉发出难听声响的达日阿赤,只见长枪狠狠抽在了一个傻傻的蒙古兵胸前,“扑通”一声,那蒙古兵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人在空中,就发出了抑制不住的惨叫。反手又是一抽,又是一个蒙古兵被扫落于地。 “拦住他,拦住他!” 回过神来的蒙古兵顾不得参领达日阿赤的死,十几个悍勇之士纵马挡在王.辅臣前面。他们身上都是披甲,可在马鹞子面前却如赤身一般。王.辅臣长枪一送,顿时洞穿一个蒙古兵的胸腹之间,接着左手长剑挥出,一道血泉喷天而出,又是一名蒙古兵被直接削去了脑袋。十来个蒙古悍勇之士竟是拦不住王.辅臣,反叫他连杀三人。 蒙古兵骇然之时,头顶之上又是一阵箭雨落下,“嗖嗖”羽箭声中,数十蒙古兵中箭落马,余下的混成一团,哪有刚才去杀南人骑兵的勇气和声势。混乱中,冲上来的大队太平军骑兵如铁锤一般撞上了他们,矛断声中,又是数十蒙古兵应声落马。 王.辅臣长枪横扫,从一堆蒙古兵中杀出一条道来,数十亲卫骑兵于他之后将这通道越打越宽,越来越多的太平军随之涌进。本来蒙古兵就只数百,来的太平军却有两千,首领达日阿赤又被枪挑,这会哪还能有还手之力。蹄声呼啸之间,这数百蒙古兵只剩数十人还于马上,呆头呆脑的看着四周遍地的尸首。无主的战马四处跑着,跑了一会却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子,似想寻找昔日的主人,可视野之中却再无主人可寻。 太平军的骑兵这么强?!那贼将又是谁! 汉军都统王胜骇得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手下那帮定南藩下汉军骑兵更是难以置信。另一边的蒙古将领和克却因达日阿赤的死而血性大发,他那如一张大饼般的圆脸满是通红,嘶吼着举着他的马刀冲向了已杀奔而来的马鹞子。 王.辅臣枪跳清军将佐,心中好不得意,又看一清军将佐来找死,也不多言,把枪一提,拍马便上。两人靠近时几乎同时大吼一声,一枪一刀同时交错,再看时刀已被挑翻。 和克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在马上任由座骑惯性的带着他向前奔出。和克怎么也不敢再回头,因为他的后背正冒着寒气,他能感受到后方似乎有死神在等着他。可是前方却让他更加绝望,上千太平军的骑兵正冲他这边奔腾而来。 和克面露绝望,紧闭双眼,他已知道自己的下场。但他现在却更想知道,为何满蒙子弟会替南人卖命! 消灭了达日阿赤部的太平军骑兵越战越勇,这些战前豪饮的蒙古汉子可没有什么对同胞手下留情的概念,反而是倍加凶狠。 和克于阵前,穷途末路,感到敌兵就要接近时,他却猛的睁开双眼,那架势,倒也颇有几分英雄样。只可惜,他这英雄生涯太短暂,短暂到只是眨眼间。铁蹄踏过,和克的肉身已成烂泥,倒是双手却是出奇的保持完整,如同鸡爪般卷缩着死死扣在泥中。 清军丧了胆气,蒙古兵们无人再敢冲上前去阻挡,纷纷打马往后跑。他们一跑,汉军骑兵更是跟着跑,只将后背空荡荡的露在太平军骑兵眼前。慌不择路的清军骑兵到处飞奔,甚至一些人直接往张勇部的绿营跑去。 张勇头皮发麻,他知马鹞子王.辅臣厉害,却不想这家伙竟是厉害到这种程度。难怪皇帝会派他护卫洪经略,又难怪洪经略将他视若宝贝,对他信重有加,可王.辅臣怎的就投了敌! 张勇想不明白,也没法去想,他现在可是有大麻烦了——那帮败下来的骑兵直接冲他的大阵来了。 清军骑兵败退,太平军骑兵自然不会容他们就此退走,一队队骑兵分成许多线条紧追清军不放。一个个清军骑兵被追上来的太平军骑兵砍倒,他们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一些倒霉的躲避不及的绿营兵竟也被砸中。 自家骑兵冲击自家阵列,又引来了太平寇的骑兵,霎那间,张勇部绿营兵一阵惊呼,纷纷退开,阵列大乱。王有喜见状大喜,忙率第四镇趁势冲上,鼓起气力猛冲绿营。 张勇拼命整顿队列,约束各部,可在太平军骑兵和步兵的双重打击下,再加上自家溃退骑兵造成的混乱,张勇就是神仙在世,也不可能立时打出反击将太平军击退,他能稳住阵脚,保存嫡系陕甘绿营已是世上难得良将了。 汉军都统王胜的运气到此结束,他没能像在柳州时那般表现出色,而是倒霉的被自己的部下给撞翻了,等他从地上爬起好不容易重新跃上自己的座骑时,身后却来了一匹黄马。 王.辅臣左手持枪,右手单手就将王胜的尸身擎起,然后重重的扔了出去,尸体落地之时,但听他豪迈一叫:“马鹞子在此,清狗谁敢与我一战!” 王.辅臣这一声大喝,令得当面清军都是恐惧,四下清军更是大哗,那些满州人中知道马鹞子大名的更是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而太平军却是因这一喝而士气大振,人人精神抖擞。 “马....马鹞子....” 罗托低语喃喃,马鹞子的威风让他终于色变。边上的伊尔德也是眉头直跳,经此一创,左翼那边可是完全退了下来。 开战以来从未有过任何神情变化的于世忠此刻亦是微微动容,他对将旗下的全节等降将道:“经此一战,马鹞子之名,天下再无人不知。”(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章小爷不比马鹞子差 邵九公的老部下、江西绿营出身的王有喜及时把握住马鹞子打出的战机,率部猛攻混乱的张勇部,迫使张勇不得不率部后撤。张勇部的后撤令得分兵牵制他的太平军第十四镇得以腾出更多兵马围攻清中军李本深部。 第十四镇镇将耿仲德和第十三镇的镇将尚可远都是清军藩下出身,二人经历都是相似,从前在各自藩下时也是深被藩主信重,耿仲德更是靖南藩下名符其实的第二人。耿继茂从前和尚可喜一起南下时,每每亲临前线指挥的就是耿仲德。当年潮州大战郝尚久时,靖南藩下实际指挥作战的便是耿仲德。 耿仲德对于战机捕捉的敏锐不下于王有喜,不待军团有指示,他便趁张勇全军后撤之际亲自带着甲旅一下兜住了李本深的后阵。太平军两个镇一前一右将李本深部七八千兵合围当中。此时战局是清军左翼溃退,中军被围,只右翼还占着上风。但右翼清军线国安部的几千兵和满州固山额真阿尔津带领的三千多骑兵却是始终被当面太平军牵制着,看着是占了上风,当面太平军也是伤亡惨重,可线国安和阿尔津要想一举击破太平军防线,造成对手大崩溃却也难。更重要的是第十三镇广西狼兵的顽强支撑,牵制了人数多达万人的清军,若是第十三镇崩溃,那这支包含三千多满蒙骑兵的清军杀到太平军中军后方,于世忠的将旗不倒也得倒了。 罗托手头只有两百多戈什哈亲卫,战斗开始,他便将所有兵马全投了进去,原是想一举击溃太平军,现在战局被扭转,他立时陷入无兵可派的境地。罗托眉头紧皱,没有听从伊尔德的劝告传令退军,而是命继续擂鼓为三军将士打气鼓劲。伊尔德叹了口气,知道宁南将军这是孤注一掷,眼下也只有盼着李本深能够重创太平军了,要不然这仗恐怕真要大败。 一道道催促增援中军的命令送到了线国安和阿尔津手中,战场太大,数万人分布在方圆数里的战场上,战场上发生的变故很难在第一时间被将领掌握,所以左翼张勇和王胜部被太平军骑兵击退的情况,阿尔津和线国安并不知道,他们只是隐约觉得中军那里似乎有变故。但他们也仅仅是猜测这是因为太平军中军有一支十分难缠的兵马缘故。 柳州和庆远两场大战过后,那支打着“戚”字大旗的太平军让线国安可是印象深刻,他不认为李本深能够从对方手中讨到多大便宜。但他也不认为这仗会败,毕竟清军有六千骑兵,满蒙大兵更有四千多,只要两翼得手,只剩中军的太平军如何能挡住这四面八方的合围,任你再是强兵,也终告崩溃。 线国安对于自己负责的右翼战事进展很是欣慰,不但满蒙骑兵表现出色,藩下兵马也是人人敢战,那些降将们也不再如从前般消极避战,虽然看着还是有些不成器,但总归是卖了命的。 线国安满意,阿尔津也是满意的,虽说部下满蒙子弟伤亡不少,但总是压着太平寇在打,比起河池州城下那一仗,大清兵的表现可是强得多。二人相信这番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当面太平军就会被拖垮,不想这会大将军却接连派人催促他们分兵增援李本深的中军,这使得二人都是有些不安。 阿尔津于马上探头向中军那边观望,到处都是移动的旗帜,喊杀声也是震天,粗看并无什么不妥,但仔细再看,却发现李本深部的后面出现了明军的旗帜。 中军被太平寇包围了? 阿尔津心头一跳,那边线国安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同样也是心头一跳。二人同时想道既然太平军能够分兵将李本深围住,又不是从自己这个方向兜出去的,那显然是从左翼过去的,那就是说左翼那边叫太平军给打乱了,要不然他们是不可能从左翼插出去围了李本深的后阵的。 线国安和阿尔津都知这场战事的重要性,于是线国安立即就调了一营兵往中军方向增援,阿尔津那边也拨了一千满州骑兵从线国安部后方迂回去增援李本深。线国安和阿尔津调兵增援李本深之时,李本深部正被太平军第五镇从正中方向猛攻。 ............. 大军对战不适合第五镇丙旅惯用的“鸳鸯阵”战术,且这平坦的地形也不适合这种小型阵法的使用,所以开战之初,第五镇便是以营为编制,以火铳和长矛、狼筅配合杀敌。士兵与士兵之间几乎毫无缝隙,如人墙般平推平进。清军方面同样也是如此,只是李本深的绿营兵没有配备火铳,所以在太平军的火铳打击下损失不少。但双方混战一起时,清军的弓箭也发挥了不小作用,射杀了不少无披甲的太平军士兵。 “小爷,你给长点眼,跑慢些!” 于世忠之子、因宋家窝楼一战积功升至丙旅卫尉的于佑明和普通士兵一样拿着长矛向前方突进。自幼就被教习武艺的于佑明枪法极好,打到现在,死在他矛下的清兵不下六七人。不过许是受了刚才在不远处马鹞子王.辅臣那声大喝的剌激,小将于佑明这会有些急燥,几次为了追杀当面清兵脱离队列,这令得卫中一众刚升为军官的老兵们都是提心吊胆不已。这要是把都指挥的独子给丢了,这仗再如何大胜,他们也没脸去见都指挥啊! 被众老兵喝止,于佑明没恼,反而清醒过来,为自己的冒失有些愧疚,心道父亲于我说过多次,战场之上个人再如何英勇也是无用,想取胜终究是要靠身边的同袍,戚家军讲的是同进同退,令旗一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勇往直前。同样,鸣金声起,眼前便是金山银堆,也要立即后退,眼都不能眨一下。像他刚才那般不顾同袍,不顾部下,冒然突进,已是违了军法,要是叫父亲知道,恐怕少不了一顿板子。 “老哥几个放心,佑明晓得规矩!” 于佑明让军官们放心,也让部下士兵们放心,他已经不再是普通一兵,而是统领指挥200多士兵的卫尉百户,他要做的是指挥好自己的部下,而不是如个莽夫般去逞个人之勇。再者,他们是步兵,马鹞子王.辅臣是骑兵,他便是再不服气马鹞子,也不可能凭手中长枪压过对方的威风。 马鹞子王.辅臣可不知军团都指挥的独子很不服他,他一直没歇着,始终率部追杀那些溃逃的清军骑兵,同时配合第四镇的步兵攻击正在后撤的张勇部,有几次王.辅臣都差点直冲到张勇的提督将旗下,几次都是被张勇手下的那些陕甘绿营兵不要命的堵回去。 王.辅臣也是知道陕甘营兵的名头,更知道张勇是个能打的将领,所以在几次冲击不果之后,他一改猛打猛进的战法,而是学着先前清军一样指挥所部骑兵对付张勇,直驱得张勇只能不断率部后撤,根本无法停下来组织反击。王有喜见王.辅臣都没冲下张勇,果断的将进攻矛头对向和张勇一起的广西巡抚陈维新部的营头,捡这个软柿子来捏。广西营兵被太平军打得溃不成军,间接又让张勇收不住阵脚,真是狼狈不堪。渐渐的,连张勇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兵和中军李本深已经相距甚远。 中军忽然有号声传来,王.辅臣转头一看,中军那边有一支清军骑兵从右翼杀了过来。他看了眼后退的张勇部,眉头一挑留下副将领一半兵马继续配合第四镇对付张勇,另一半兵随他赶往中军。 李本深于阵中也是焦头烂额,但看到右翼有兵马来增援,信心再燃。可他很快发现左翼的太平军骑兵也朝他杀了过来,而后阵又被太平军步兵堵着,根本没法调兵去挡。 ......... 前文有关“鸳鸯阵”的使用有误,已作更改。(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一章鞑子说我是鞑子 十五分钟后替换为正式更新内容,请读者勿急。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二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本书首发网站且唯一网站为起点中文网,其它都是盗.版,骨头请求手头能有零花钱的读者朋友(一直看盗版的)可以支持一下起点正版订阅,因为订阅才是骨头写作的保障,也是创作的动力。 不求阁下全订,订上十几二十章骨头也感激不尽! 这花不了你一两块钱。 ........ 千里镜中,罗托看到了太平军将几十门火炮从两翼往中军挪动,与此同时,一支铁甲兵从太平军的后阵杀出,直奔李本深的中军步兵而去。包围圈中的清军近万人,半数都是无甲兵,要是让太平军那支铁甲兵靠近,别说那些无甲兵了,就是有甲兵怕都挡不住。 “快让阿尔津冲上去截住那支铁甲兵,端掉南人的炮!” 罗托大骇之下慌忙传出将令,旗号已是不及,几个戈什哈快马便去传令。 罗托命令传的有些迟了,正与太平军厮杀的清军惊愕发现当面太平军忽的如潮水般往两侧退去,紧接着一队队浑身铁甲的太平军手持大刀长矛向他们踏来。 清军阵中坐于马上的高第目睹铁甲兵阵,脸色大变,下意识就叫道:“是铁甲兵,快退,挡不得!” 白广恩早见到了那支杀气腾腾的铁甲兵,见对方是奔自己这个方向而来,想也不想一拉马缰便往后退。 李本深处于战阵中央,一时没能发现前面传来的异动,等到发现时,太平军的铁人卫已是快要接近清军,令得远处的清军骑兵无法再行拦极,倘要直接扑上,势必会连己方的步卒一起冲乱。 阿尔津先前吃过铁人卫的亏,知道中军李本深那怕是顶不住,于是他咬牙喝令步下随他直冲太平军将旗和那些正在挪动的炮兵。擒贼先擒王,阿尔津的判断倒也没错,前面就是打成一边倒的局势,只要将旗被端,胜者也得变败者。 阿尔津是满州固山额真,平日素有威望,听到他的命令,两千多满蒙骑兵立时调转方向向着太平军将旗所在冲去。线国安指挥所部步卒见状也没有涌向中军,而是随着阿尔津一起去冲太平军将旗所在。 高台之上的于世忠目光一直就盯着从右翼回返的清军骑兵,见对方没有去增援李本深,而是冲他这边而来,手中令旗再次挥动,鼓声响起,已经率部退出里许地的马鹞子王.辅臣看到旗号命令,愣了一下,旋即放声大笑,打马飞奔,却是朝远处的清军将旗方向杀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与此同时,尚可远也带着所部残兵往将旗方向移动,而另一边一直配合第四镇驱赶张勇部的太平军骑兵也弃了张勇部,回身向将旗方向杀去。这支太平军骑兵去后,张勇却没有感到轻松,因为他现在能够聚拢得住的残兵不到两千人,当面太平军却有三四千人,所以即便没有了那支骑兵威胁,张勇想要击退当面太平军却也很难,因为他的军心士气已是荡然无存。 阿尔津部满蒙骑兵呼啸着向于世忠所在方向扑去,就在他们从散兵线聚成一团的时候,太平军的炮子打响了。炮弹带着恐怖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在清军骑兵忐忑不安的等待中落在他们当中。实心的大铁球瞬间扫出一条条长线来。在这条长线区域内,没有任何活物。 清军没有被炮弹吓住,而是更加发狂的向前冲去。他们以为太平军又会打出实心炮子来,不想这一次却是打出散子的虎蹲炮开火了。铅子呈扇形向清军砸去,掀翻一片。惊慌失措的战马胡乱奔跑,马上的主人早是被掀下了马,甚至还有被挂在马上拖挂着的。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肆意冲撞,把清军的冲锋之势搅得有此混乱。 不下两百名满蒙骑兵被炮火击落,但更多的满蒙骑兵却冲近了太平军的炮兵。佐领噶赖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对面只二三十步远的太平军士兵长的何等模样,他以为那些太平军炮手会马上吓得掉头狂奔,可是视线中这些炮手却仍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的不是害怕恐惧的神情,而是兴奋,兴奋之中还带有期盼。 汉蛮子在等什么? 噶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直觉告诉他前面就是地狱。他想勒马,可高速冲驰的战马根本停不下来,就是他能停下来,也会瞬间被后面的同伴们撞翻。 无法停下来的噶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手中的马刀握得紧紧,呼吸越发急促,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他觉得身下一轻,准确的说是座骑的脚下猛的一轻,然后他便察觉自己的座骑往下方掉落。 下方是厚实的大地,怎么会掉落? 噶赖下意识向脚底下看去,心中咒骂,该死的汉蛮子竟然早在将旗周围挖上了壕沟! 沿将旗四周的确早被太平军挖空,挖出了一条环绕将旗,长约近两里的壕沟。上面只是虚盖了木板,然后铺上碎泥,又从其地方移来草皮盖在了上面,远远看去,根本不会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 若是清军从一开始就仔细注意太平军的调动,他们就会发现,太平军不是直接从将旗四周径直出来,而是一队队的从一些固定区域出来。那里,是仅有的通道。 数百高速冲驰的满蒙骑兵同时冲向壕沟,“扑通”声中,一匹匹的战马连同它们身上的主人坠落进深达数尺的壕沟之中,沟中布满尖剌。人叫马嘶,哀号一片。 倒霉的清兵直接被尖剌剌死,幸运的则是叫自己的座骑给救了一命,因为沟中的尖剌还不足以直接剌过战马的身体将上面的清兵钉住。可这些被自己座骑救了一命的清兵来不及庆幸自己命大,因为当他们从座骑身上艰难的站起,准备从沟中爬出来时,却发现头顶上方落下一个个黑乎乎的竹筒子。那些竹筒子都冒着火星,有的就那么随意的落在沟中,有的则是精准的朝他们身上扔来。 “什么鬼东西!” 清兵们大叫大喊,人对危险的本能让他们只想远离这些会冒火星的竹筒,可是不等他们爬出去,那些黑竹筒就带着巨响炸开。爆炸声中,铅子碎铁片飞射,不分人马的飞射,直炸得清兵鬼苦狼嚎。 上千满蒙骑兵目睹前方的同伴突然凭空消失,然后就听到巨烈的爆炸声和同伴的惨叫声。 前方那条遍布人马尸体的壕沟,这刻如雷池一般不可轻越一步。 阿尔津牵着马缰的手已经发抖了,他参加大小战斗不下数十次,虽然大部分都是跟在汉军和绿营后面抢功,但作为固山额真,在满州宗室中他也是小有名气,算是经历战阵颇有经验的一员将领,但如此惨烈的画面他还是头一次看见。 满蒙骑兵们都停在了沟对面,有足足数十秒时间,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挨着头上落下的炮子,呆呆的看着前面。 很多满州子弟以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甚至都没拉过弓箭,他们之所以随大军南下,不过是为了捞取军功,赚取前程,哪曾见过这等惨烈的壮面。 又一颗炮子落在阿尔津左前方的地面上,从地上又重新弹起,将他身边的两个戈什哈连人带马砸烂。 尚可远的第十四镇赶了过来,用不多的火铳和弓箭射杀那些好像傻了的清兵。 “撤!” 身边戈什哈的惨死让阿尔津回过神来,下达了他认为最应该下达的命令,那就是马上撤退。 噶赖躲过了太平军的炮子,壕沟中的尖剌,躲过了太平军的黑竹筒,但他失去了座骑。从沟中爬出,他茫然的看着四周,耳中嗡嗡的响着,巨烈的爆炸声震得他耳膜都出血了,他什么也听不到。额头的鲜血也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他艰难的回过身,发现后面的同伴嘴巴都张得老大,好多人都在拉拽马头。 噶赖虽然听不见,但他没被炸傻,他知道后面边的人肯定是在撤退。他们这一退,他便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他嘴角微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摇了摇头,再次回过头来,一颗跟他脑袋差不多大小的炮弹从天而降,直接从他的脑袋上砸了下去,瞬间,脑浆四溢。 阿尔津的撤退命令一下,满蒙骑兵便乱了套。年轻的满州子弟为了活命,竟是四散奔逃。恐慌情绪迅速蔓延,那些满蒙老兵也被感染,人人都认为这仗已经大败,这个时候,谁要是跑不出去,就得送命的下场。 清军骑兵要跑,太平军却不让。 于世忠将旗再次挥动,尚可远的第十四镇立时冲上正在混乱的清军骑兵,狼兵们用长矛不断捅落清兵,一队队的将已经无组织的清兵围起来绞杀。 左翼从张勇部那里赶回来的骑兵也从第五镇后方插向了清军骑兵和线国安部的结合部,一阵冲杀之下,清军骑兵更是崩溃,任线国安怎么努力,都无法制止即将到来的大崩溃。 (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三章为了旗人姑奶奶 十五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请支持起点正版订阅! 你的支持是我的创作动力。 为了你的支持,我将努力坚持。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四章光头降兵 请有能力的读者能够支持起点正版订阅。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五章宜将剩勇追穷寇 二十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章节不会重复收费。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六章活捉线国安 九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 .............. 周家只是新会县城中一个普通家庭,周士相清楚的记得,他的父亲周善元平日靠给人箍打木桶为生,为人老实巴交。母亲何氏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妇人,深信着菩萨,见不得世上的可怜人。老两口是这时代的典型居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周士相是家中独子,何氏快四十的时候才生了他,算是老来得子,故而周善元夫妻对他很是疼爱,如同后世许多父母一般,当真是夏天怕儿子热着,冬天怕儿子冷着,恨不得把儿子含在嘴中养护着才好。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周善元许是知道自己苦了一辈子,不想儿孙再跟自己一样苦下去,因此特意给儿子取名士相,执意要儿子读书,好考取功名成为人上人,将来光耀老周家的门楣。 为了供养儿子读书,夫妻二人节衣缩食,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使,可有什么好吃的却都是紧着儿子吃,自个是舍不得沾上一口,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士相也是天资聪颖,不负父母期望,竟然读书有成,在十四岁时就考取了秀才功名,一时引得新会县人刮目相看,都道周家要出文曲星了,把个周善元和何氏乐得合不拢嘴。 那时广东尚还是属明朝,周士相原是打算趁热打铁次年到省城参加乡试,哪知北面的清军突然就杀了过来,这明朝的乡试便再也开不得,清朝这头也忙着和明军争夺广东,一时也顾不上开科取士,就这么着考举人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周士相十八岁那年,周善元和何氏眼瞅着儿子大了,功名暂时没法考,便生了抱孙的心思,找人张罗着为他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城中开米铺的赵家闺女,家境殷实,长得也好,若不是周士相有着秀才的功名,将来大有前程,赵家是怎么也不会把闺女嫁到周家的,毕意跟赵家比起来,周家也实在是穷得厉害。 对爹娘说得这门亲事,周士相一开始其实并不满意,后来见到了赵氏后,却是一下就喜欢上了,没过几天,小两口就如胶似膝起来,恩爱得不行。 婚后没两年,赵氏便不负公姑盼望,为周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当了爹的周士相高兴的给儿子取了名字叫周秉正,意为秉性正直,小名安儿。 有了安儿,周家小两口欢喜,老两口更是乐得不行,这日子过得是和和满满透着喜气,对他们而言,明朝也好,清朝也好,这改朝换代的事离他们太远,老百姓正儿八经的把日子过好就行。 上有老,下有小,家有余粮,不正是百姓们一辈子都盼着的好日子么。只要刀不架在自个脖子上,只要自家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个吃饱了撑得去和拿刀的拼命,替老朱家卖命去。 再说,周士相虽然是明朝的秀才,可是清朝也承认他的功名,该得的好处一样不差,甚至较明朝相比,这清朝的官府对他们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格外看重。 南明已经是日幕西山,地盘就剩了西南数省,明眼人都看出这明朝算是完了,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清朝坐江山是铁板钉钉的事,故而周士相也没打算为明朝守节,日子就这么过着吧,等哪天广东局面彻底稳定下来,他打算去参加大清的乡试,好歹也要考个举人回来,若是老天真遂人意,能让他周士相高中进士,那可就真是祖坟上冒烟了。 至于什么胡虏不胡虏、华夷不华夷的,不是他这个小小秀才应该考虑得事,那明朝皇帝都死了几个,那么多大臣将军都死了,地盘也是越打越小,他一小秀才能做什么?顺天应人,顺天应人吧。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都快完蛋的南明竟然在顺治十年又打回了广东,次年明军主帅李定国又亲自率军来攻,一下就把新会县城给围了,这一围就是足足八个月! 明军围城,清军守城,城中的新会居民一开始倒也没怎么担心,明军去年就打过一次广东,可到头来不也是在肈庆碰得头破血流败了回去吗,这一回虽是老本贼李定国亲自来攻,可大清兵强马壮,他打不破新会城,等到粮草断了,还不是哪来的回哪去。 岂料,新会居民的噩梦来得是那么快,且还是应在他们以为凭仗的大清兵身上,明军的粮草没断,他们倒先断了! 为了守城,清军将领下令搜刮城中所有粮食,清兵挨家挨户抢掠,居民家无余粮,只能掘鼠罗雀为生,等到后来更是以河中浮萍、地上清草为食,就这样,清军也不放过对城中百姓的搜刮,动辄突入居民家中大肆搜掠,若是看见百姓家中有口吃的,立时便是屠刀挥下。 老人言,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乱世之中,人不如狗啊! 明军围城四个月后,清军就开始掠人为食,他们将城中的居民宰杀当肉来吃。 初期,清军只是吃那些普通人家,有功名在身的倒是能够躲过这劫,可是到了后来,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好,在清军的眼里都成了可以吃的肉。 等到明军解围退走,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带兵入城时,竟然发现城中的清军竟然马有余粟,兵有遗粮,所余粮食尚可供清军坚持三月之久。只那遍地的百姓骸骨,却不知向谁去诉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等到明军解围退走,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带兵入城时,竟然发现城中的清军竟然马有余粟,兵有遗粮,所余粮食尚可供清军坚持三月之久。只那遍地的百姓骸骨,却不知向谁去诉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和新会县城中到处上演的惨剧一模一样,当清兵冲进周家要捉周士相时,父亲周善元挺身而出,愿为儿代死,母亲何氏则挺而愿为夫代死,媳妇赵氏亦愿为姑代死。最后,清军杀了周善元和何氏,尔后又在三天后过来杀了赵氏,甚至连在襁褓中的安儿也不放过,当着周士相的面活活摔死带走了。 一家五口,就剩了周士相一人,这还是妻子赵氏死前苦苦哀求,清兵这才放了他一马,否则,也是难逃一死。 父母惨死之时,天性懦弱的周士相吓得躲在屋中不敢出来,妻儿惨死之时,他更是吓得生生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灵魂已被后世之人附体,原本的周士相已经泯然不见矣。 当真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周士相父母妻儿死后不到十天,明军便解围退走。 十天,就只十天! 完全承载了身体主人记忆和情感的周士相捶胸跺地,仰面嚎哭。他为身体的主人感到羞愧,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妻儿死去,周士相啊周士相,你还是男人吗!你怎么就能苟且偷活下来!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和清兵拼命,为什么! 亲人都死光了,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 面前两座连墓碑也没有的新坟是后世之人周士相亲手堆出来的,坟中没有任何一物,是地地道道的两座空坟。 父母妻儿的骸骨早已不见,世间哪里还有凭悼之地! 有坟也罢,无坟也罢,又有何用! 国仇家恨,后世之人周士相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这两座空坟前,心中满是酸涩和悲苦。 (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七章脑袋也值钱 九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 .............. 周家只是新会县城中一个普通家庭,周士相清楚的记得,他的父亲周善元平日靠给人箍打木桶为生,为人老实巴交。母亲何氏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妇人,深信着菩萨,见不得世上的可怜人。老两口是这时代的典型居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周士相是家中独子,何氏快四十的时候才生了他,算是老来得子,故而周善元夫妻对他很是疼爱,如同后世许多父母一般,当真是夏天怕儿子热着,冬天怕儿子冷着,恨不得把儿子含在嘴中养护着才好。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周善元许是知道自己苦了一辈子,不想儿孙再跟自己一样苦下去,因此特意给儿子取名士相,执意要儿子读书,好考取功名成为人上人,将来光耀老周家的门楣。 为了供养儿子读书,夫妻二人节衣缩食,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使,可有什么好吃的却都是紧着儿子吃,自个是舍不得沾上一口,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士相也是天资聪颖,不负父母期望,竟然读书有成,在十四岁时就考取了秀才功名,一时引得新会县人刮目相看,都道周家要出文曲星了,把个周善元和何氏乐得合不拢嘴。 那时广东尚还是属明朝,周士相原是打算趁热打铁次年到省城参加乡试,哪知北面的清军突然就杀了过来,这明朝的乡试便再也开不得,清朝这头也忙着和明军争夺广东,一时也顾不上开科取士,就这么着考举人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周士相十八岁那年,周善元和何氏眼瞅着儿子大了,功名暂时没法考,便生了抱孙的心思,找人张罗着为他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城中开米铺的赵家闺女,家境殷实,长得也好,若不是周士相有着秀才的功名,将来大有前程,赵家是怎么也不会把闺女嫁到周家的,毕意跟赵家比起来,周家也实在是穷得厉害。 对爹娘说得这门亲事,周士相一开始其实并不满意,后来见到了赵氏后,却是一下就喜欢上了,没过几天,小两口就如胶似膝起来,恩爱得不行。 婚后没两年,赵氏便不负公姑盼望,为周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当了爹的周士相高兴的给儿子取了名字叫周秉正,意为秉性正直,小名安儿。 有了安儿,周家小两口欢喜,老两口更是乐得不行,这日子过得是和和满满透着喜气,对他们而言,明朝也好,清朝也好,这改朝换代的事离他们太远,老百姓正儿八经的把日子过好就行。 上有老,下有小,家有余粮,不正是百姓们一辈子都盼着的好日子么。只要刀不架在自个脖子上,只要自家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个吃饱了撑得去和拿刀的拼命,替老朱家卖命去。 再说,周士相虽然是明朝的秀才,可是清朝也承认他的功名,该得的好处一样不差,甚至较明朝相比,这清朝的官府对他们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格外看重。 南明已经是日幕西山,地盘就剩了西南数省,明眼人都看出这明朝算是完了,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清朝坐江山是铁板钉钉的事,故而周士相也没打算为明朝守节,日子就这么过着吧,等哪天广东局面彻底稳定下来,他打算去参加大清的乡试,好歹也要考个举人回来,若是老天真遂人意,能让他周士相高中进士,那可就真是祖坟上冒烟了。 至于什么胡虏不胡虏、华夷不华夷的,不是他这个小小秀才应该考虑得事,那明朝皇帝都死了几个,那么多大臣将军都死了,地盘也是越打越小,他一小秀才能做什么?顺天应人,顺天应人吧。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都快完蛋的南明竟然在顺治十年又打回了广东,次年明军主帅李定国又亲自率军来攻,一下就把新会县城给围了,这一围就是足足八个月! 明军围城,清军守城,城中的新会居民一开始倒也没怎么担心,明军去年就打过一次广东,可到头来不也是在肈庆碰得头破血流败了回去吗,这一回虽是老本贼李定国亲自来攻,可大清兵强马壮,他打不破新会城,等到粮草断了,还不是哪来的回哪去。 岂料,新会居民的噩梦来得是那么快,且还是应在他们以为凭仗的大清兵身上,明军的粮草没断,他们倒先断了! 为了守城,清军将领下令搜刮城中所有粮食,清兵挨家挨户抢掠,居民家无余粮,只能掘鼠罗雀为生,等到后来更是以河中浮萍、地上清草为食,就这样,清军也不放过对城中百姓的搜刮,动辄突入居民家中大肆搜掠,若是看见百姓家中有口吃的,立时便是屠刀挥下。 老人言,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乱世之中,人不如狗啊! 明军围城四个月后,清军就开始掠人为食,他们将城中的居民宰杀当肉来吃。 初期,清军只是吃那些普通人家,有功名在身的倒是能够躲过这劫,可是到了后来,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好,在清军的眼里都成了可以吃的肉。 等到明军解围退走,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带兵入城时,竟然发现城中的清军竟然马有余粟,兵有遗粮,所余粮食尚可供清军坚持三月之久。只那遍地的百姓骸骨,却不知向谁去诉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等到明军解围退走,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带兵入城时,竟然发现城中的清军竟然马有余粟,兵有遗粮,所余粮食尚可供清军坚持三月之久。只那遍地的百姓骸骨,却不知向谁去诉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和新会县城中到处上演的惨剧一模一样,当清兵冲进周家要捉周士相时,父亲周善元挺身而出,愿为儿代死,母亲何氏则挺而愿为夫代死,媳妇赵氏亦愿为姑代死。最后,清军杀了周善元和何氏,尔后又在三天后过来杀了赵氏,甚至连在襁褓中的安儿也不放过,当着周士相的面活活摔死带走了。 一家五口,就剩了周士相一人,这还是妻子赵氏死前苦苦哀求,清兵这才放了他一马,否则,也是难逃一死。 父母惨死之时,天性懦弱的周士相吓得躲在屋中不敢出来,妻儿惨死之时,他更是吓得生生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灵魂已被 (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线国安必须死 使用手机起点客户端阅读的读者朋友如果发现章节内容显示为第一章的,请在目录章节页面选择该章节重新下载即可。 ....... 阿勒塔让人将阿尔津抬回去请功后,便指挥着部下继续追杀溃敌。第五镇和第十三镇已经扫清大半溃兵,余下溃兵要么是往南边跑,要么就是往东西方向跑。整个战场上唯一还聚拢不少清兵便是左翼的张勇部,这会也在艰难的边战边退。其余方向的清兵多则几十人,少则几人,根本不可能再重新聚拢起来。只是这些清兵虽然分散,但人数众多,又是乱跑一气,所以一时半会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倒也很难。 此刻便是于世忠再如何部署得当,总会叫些残兵逃脱,不过人数顶天了也不过几百号人,这点人数相对于太平军的战果,几乎可以忽咯不计。再者,这些败兵要么直接跑回清军那边,这样还可以继续成为太平军的敌人,若是跑进了庆远附近山中,那便很难再活着走出来了。赖线国安在庆远、河池、柳州一带做的孽,这些清兵冒然钻进山中,只会成为那些躲避清军的汉土百姓复仇对象,相对于被太平军俘虏,他们的下场会更惨。 第五镇已经派兵增援第四镇,欲将张勇这最后一股清军也彻底击溃。因为大帅的嘱托,于世忠决定亲往张勇部说降。 第十三镇开始清理战场,抢救己方受伤士兵,震天的喊杀声再也听不到,偌大的战场已经开始变得平静起来。 马鹞子派了两个士兵回来报讯,说他朝南边追赶罗托去了。王.辅臣的本领于世忠自是信得过,但怕罗托还是跑掉,于是于世忠传令第五镇丙旅稍作休整便开往河池,不给罗托任何喘息之机。 太平军步骑的合围清剿下,一些左冲右突也突不出去的清军骑兵已经无力再跑,听到对面响起的满蒙话叫着要他们投降时,这些清军骑兵犹豫之后,手中的武器终是无力的落下地面。 另有一些满州兵不甘被俘,他们发疯一般打马地向南方窜出,为了能让座骑跑得更快,他们先是扔掉手中的刀剑,后是抛落自己的头盔,最后连甲胄也扔了下来。此举倒是让他们成功跑出了一些,可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的前方,那黄马白袍的马鹞子正追着他们的将军起劲。 线国安跑的气喘吁吁,哪怕脚下如有千钧重,他都不肯停留一步,脑海中只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跑出去。可突然,他不跑了。 线国安是陡然停住的,与他一同停住的是六十多名汉军亲兵。人在剧烈奔跑中突然停下,令得线国安和一众亲兵都是心跳厉害,甚至有呼不过气的感觉,似乎随时心脏都会停止跳动,又似乎吸上一口气后就会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线国安的脸更是因为难受而憋得通红,呼呼的喘着气,每吸一口心口都会有绞痛感传来。 让线国安他们停下来的是前方的一队骑兵,这队骑兵人数倒不多,只三四十人,但是他们横在了线国安逃跑的前路之上,让线国安他们不得不停下。 “那胖子就是线国安!” 周国定看到前面的线国安终于停了下来,大喜过望,唯恐前面的骑兵不知哪个是线国安,再将人放走,远远就大声叫唤起来。 听到后面传来的这声叫唤,线国安的亲兵们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然后鬼使神差的竟然有庆幸感——还好自己不胖。 线国安脸色讪讪,周国定那王八蛋的叫嚷让他很不是滋味,又觉这情形十分的熟悉。片刻,他想起来了,当年在关外时,太宗皇帝可是给满蒙将领和他们这些汉军将领人手一册《三国演义》,说是都要熟读,不识字的也要请人读,这样以后就会长本事。 线国安识字,算起来他还是个童生呢,要不是考不中秀才,他也不会从军。不过话说回头,真考中了秀才,他线国安能在大清封伯当提督? 凡事都有正反两面,也许,真考中秀才的话,线国安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这般恐惧。 周国定的叫嚷让线国安想到了曹操被马超追杀的那一幕,他嘟骂了一句,垂下头看了眼自己发福的肚子,有些感慨,不知何时,自己的肚子竟然可以将衣服撑得这么高。 前后左右都是太平军,身边只几十个亲兵,线国安没有时间多作感慨,他那腮帮子两侧的多余肥肉因为呼吸急促的缘故在微微晃动。 阿勒塔只知线国安是广西清军主帅,但不知他在广西干过什么事,所以一听被围住的人里有清军的汉军大官,所以习惯性的策马上前问道:“线国安,你可愿降!” 要线某投降? 线国安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太平军竟然还会让自己投降。这还未答话,后面跟上来的周国定却气急败坏起来,扯着嗓子急声叫道:“线国安的兵听着,杀线国安者免死,官升一级!否则,一个都别想活!” 正在发怔要不要投降的线国安听了这话,小腿肚子立时哆嗦了一下。 周国定的好兄弟万枝笔也有些发懵,线国安降了不是更好么,为何周大哥非要他死呢。 “线国安要降了,咱们就要倒霉了!” 周国定白了好兄弟一眼,线国安非死不可,他可是听到风声的,广西巡抚邵九公接到了不少苦主的状纸,有意为这些亲人被清军祸害的苦主做主,而清军在柳州一带干的事周国定等一干降将没一个手头干净的,所以这事肯定要有人来扛。周国定不想扛这事,只能由主使线国安来扛,因此线国安必须要死,绝不能让他投降。毕竟太平军这边对降将还算仁义,而线国安在清廷那边的影响不是他周国定这些人能比的,万一周大帅看重线国安,邵巡抚却非要替那帮苦主做主,说不得到最后很可能是周国定等人被推出来平息民怨。(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九章乱刀分尸 九分钟后替换,请读者勿急。 .............. 周家只是新会县城中一个普通家庭,周士相清楚的记得,他的父亲周善元平日靠给人箍打木桶为生,为人老实巴交。母亲何氏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妇人,深信着菩萨,见不得世上的可怜人。老两口是这时代的典型居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周士相是家中独子,何氏快四十的时候才生了他,算是老来得子,故而周善元夫妻对他很是疼爱,如同后世许多父母一般,当真是夏天怕儿子热着,冬天怕儿子冷着,恨不得把儿子含在嘴中养护着才好。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周善元许是知道自己苦了一辈子,不想儿孙再跟自己一样苦下去,因此特意给儿子取名士相,执意要儿子读书,好考取功名成为人上人,将来光耀老周家的门楣。 为了供养儿子读书,夫妻二人节衣缩食,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使,可有什么好吃的却都是紧着儿子吃,自个是舍不得沾上一口,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士相也是天资聪颖,不负父母期望,竟然读书有成,在十四岁时就考取了秀才功名,一时引得新会县人刮目相看,都道周家要出文曲星了,把个周善元和何氏乐得合不拢嘴。 那时广东尚还是属明朝,周士相原是打算趁热打铁次年到省城参加乡试,哪知北面的清军突然就杀了过来,这明朝的乡试便再也开不得,清朝这头也忙着和明军争夺广东,一时也顾不上开科取士,就这么着考举人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周士相十八岁那年,周善元和何氏眼瞅着儿子大了,功名暂时没法考,便生了抱孙的心思,找人张罗着为他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城中开米铺的赵家闺女,家境殷实,长得也好,若不是周士相有着秀才的功名,将来大有前程,赵家是怎么也不会把闺女嫁到周家的,毕意跟赵家比起来,周家也实在是穷得厉害。 对爹娘说得这门亲事,周士相一开始其实并不满意,后来见到了赵氏后,却是一下就喜欢上了,没过几天,小两口就如胶似膝起来,恩爱得不行。 婚后没两年,赵氏便不负公姑盼望,为周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当了爹的周士相高兴的给儿子取了名字叫周秉正,意为秉性正直,小名安儿。 有了安儿,周家小两口欢喜,老两口更是乐得不行,这日子过得是和和满满透着喜气,对他们而言,明朝也好,清朝也好,这改朝换代的事离他们太远,老百姓正儿八经的把日子过好就行。 上有老,下有小,家有余粮,不正是百姓们一辈子都盼着的好日子么。只要刀不架在自个脖子上,只要自家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个吃饱了撑得去和拿刀的拼命,替老朱家卖命去。 再说,周士相虽然是明朝的秀才,可是清朝也承认他的功名,该得的好处一样不差,甚至较明朝相比,这清朝的官府对他们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格外看重。 南明已经是日幕西山,地盘就剩了西南数省,明眼人都看出这明朝算是完了,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清朝坐江山是铁板钉钉的事,故而周士相也没打算为明朝守节,日子就这么过着吧,等哪天广东局面彻底稳定下来,他打算去参加大清的乡试,好歹也要考个举人回来,若是老天真遂人意,能让他周士相高中进士,那可就真是祖坟上冒烟了。 至于什么胡虏不胡虏、华夷不华夷的,不是他这个小小秀才应该考虑得事,那明朝皇帝都死了几个,那么多大臣将军都死了,地盘也是越打越小,他一小秀才能做什么?顺天应人,顺天应人吧。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都快完蛋的南明竟然在顺治十年又打回了广东,次年明军主帅李定国又亲自率军来攻,一下就把新会县城给围了,这一围就是足足八个月! 明军围城,清军守城,城中的新会居民一开始倒也没怎么担心,明军去年就打过一次广东,可到头来不也是在肈庆碰得头破血流败了回去吗,这一回虽是老本贼李定国亲自来攻,可大清兵强马壮,他打不破新会城,等到粮草断了,还不是哪来的回哪去。 岂料,新会居民的噩梦来得是那么快,且还是应在他们以为凭仗的大清兵身上,明军的粮草没断,他们倒先断了! 为了守城,清军将领下令搜刮城中所有粮食,清兵挨家挨户抢掠,居民家无余粮,只能掘鼠罗雀为生,等到后来更是以河中浮萍、地上清草为食,就这样,清军也不放过对城中百姓的搜刮,动辄突入居民家中大肆搜掠,若是看见百姓家中有口吃的,立时便是屠刀挥下。 老人言,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乱世之中,人不如狗啊! 明军围城四个月后,清军就开始掠人为食,他们将城中的居民宰杀当肉来吃。 初期,清军只是吃那些普通人家,有功名在身的倒是能够躲过这劫,可是到了后来,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好,在清军的眼里都成了可以吃的肉。 等到明军解围退走,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带兵入城时,竟然发现城中的清军竟然马有余粟,兵有遗粮,所余粮食尚可供清军坚持三月之久。只那遍地的百姓骸骨,却不知向谁去诉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等到明军解围退走,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带兵入城时,竟然发现城中的清军竟然马有余粟,兵有遗粮,所余粮食尚可供清军坚持三月之久。只那遍地的百姓骸骨,却不知向谁去诉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和新会县城中到处上演的惨剧一模一样,当清兵冲进周家要捉周士相时,父亲周善元挺身而出,愿为儿代死,母亲何氏则挺而愿为夫代死,媳妇赵氏亦愿为姑代死。最后,清军杀了周善元和何氏,尔后又在三天后过来杀了赵氏,甚至连在襁褓中的安儿也不放过,当着周士相的面活活摔死带走了。 一家五口,就剩了周士相一人,这还是妻子赵氏死前苦苦哀求,清兵这才放了他一马,否则,也是难逃一死。 父母惨死之时,天性懦弱的周士相吓得躲在屋中不敢出来,妻儿惨死之时,他更是吓得生生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灵魂已被后世之人附体,原本的周士相已经泯然不见矣。 当真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周士相父母妻儿死后不到十天,明军便解围退走。 十天,就只十天!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章张勇降罗托死 “大人,怎么办?” 眼看着中军和右翼崩溃,满蒙骑兵狼狈而逃,张勇部下的陕甘绿营将领都吓掉了魂,一个个直如末日降临般。 张勇咬牙不语,他不甘,也不服,但却没有丝毫办法挽回这大败。 张勇的将旗仍然高高打着,这面将旗吸引了不少清军溃兵,但同样让越来越多的太平军往这个方向聚拢。 赌桌上有明灯,说的是不停输的家伙,别人下注跟他反着下,包赢不输。张勇现在就是战场上的明灯,他那面提督将旗就是面明灯,引来溃兵同时,也引来了敌人。 于世忠念在大帅有意招降张勇,特意领着亲卫前来,准备劝降张勇。不过发现张勇仍在试图聚拢残兵稳住阵脚,于世忠毫不犹豫的就命令第五镇和第四镇全军压上,不给张勇任何喘息之机,也不给他任何希望。 陕甘绿营确是绿营最强,虽只剩千余残兵,但在太平军的连续冲击下,竟然稳住了防线。但陕甘绿营兵实在是太少,面对数倍于己的太平军,面对全局大败,他们的坚持换来的是太平军越发凶猛的冲击。 于世忠亲自指挥第五镇、第四镇对张勇部发起围攻,轮番攻击下,张勇部的陕甘营兵打的越来越少,那些广西营兵更是没几个。 张勇不能不正视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兵的事实,在发现一支太平军的骑兵也向自己这边运动而来后,张勇当机立断,一刀就砍断了自己的将旗,然后对部下们大喝了一声:“跑!” 在部下们惊愕的目光中,张勇猛拉马头就往后方逃去,速度之快连他的亲兵都没有反应过来。 “跑!”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节骨眼已经容不得这些陕甘绿营的军官们再多想什么,提督大人将旗一倒,想要活命就看他们跑的够不够快了。 一直坚持的陕甘残兵在将旗倒下那刻,终是瞬间崩溃。 就在张勇将旗倒下一刹那,第四镇将王有喜笑了起来,然后一声令下,第四镇、第五镇的太平军士兵如潮水一般向张勇部杀出去,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冲向陕甘营兵。 张勇跑的太快,将旗也倒的太突然,提督大人跑出老远后,陕甘营兵们才发现他们已经被抛弃。大部分陕甘营兵一直和当面太平军厮杀在一起,以致他们想跑都来不及。将旗代表军心,没了军心,再能战的兵马也不过是帮乌合之众。失去指挥,也失去主心骨的陕甘营兵们再也提不起勇气反抗,一团乱麻之下纷纷弃械投降。两百多太平军骑兵冲了过来,对着那些不肯降的陕甘绿营狠狠挥刀手中马刀。将旗一倒,陕甘绿营最后的一口心气也没了,那些不肯降的陕甘营兵只想逃命,哪里挡得住这些骑兵,大溃之下便是伏尸一片。 于世忠赶到后,对那些被张勇抛弃的营兵理都不理,直接命令自己的亲兵卫队向着正在拼命撤退的张勇追了过去。在太平军的进逼下,张勇部清军要么投降,要么受死。面对如狼似虎的太平军,那些撒腿狂奔的清军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骑兵乘势而出,驱赶着败兵,把恐慌无限放大,压得清兵除了逃跑,就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两条腿的清兵如何能够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不过,对于那些在逃跑的清军而言,他们只要跑的比后面的人快就行。哪怕是张勇本人,现在也是这个念头,他在拔刀砍断将旗那刻就认命了。而在那刻,便注定张勇那些尚在坚持的部下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只要跑得比部下快就行! 张勇一点也不妇人之仁,为了逃命,他将所有人都舍弃了。然而,他最终也没有逃出去。张勇被一队太平军骑兵追上,为了逃出去,张勇在乱军之中趁人不注意时躺在地上装死,原以为追兵直接越过他而去,哪曾想那些追兵却拿着刀对经过的每一具清兵尸体都补了刀。当补刀的太平军士兵来到自己身边时,张勇从地上爬了起来,喊道:“别杀我,我是大清左标提督张勇,我愿降!” 张勇就这么降了,消息传到于世忠耳中时,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大帅亲自看重的两员清将就这么不堪? 然而事实不容改变,张勇的确降了。 张勇降的干净利索,且见到于世忠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愿为将军下河池!” ......... 张勇装死都没能逃脱被俘命运,罗托和他比起来却是运气好多了。马鹞子王.辅臣一路狂追,竟是让他逃了了来。不过,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罗托没想到河池州城中的那些绿营兵却反了水。带着河城绿营兵和城中贵州青壮反水的就是罗托曾敲打过的总兵石天。 石天没有随大军一起向庆远进军,而是留在河池主持防务。说是主持河池防务,实则石天手下也没几个兵,城中留下的大多是贵州征发来的青壮民夫。 身处后方,石天却对前线的战事无比关切。他派了好几拨人马往前线探察,最后一拨派去的人马给他带来了大军惨败的消息,因此石天没有任何迟疑就决定反水。 罗托带着几个亲信戈什哈跑到城下时,石天原是想将对方诓进城中逮起来,把罗托做为自己投靠太平军的垫脚石,升官石,不曾想手下一些营兵因为过于激动露出了马脚,令得准备进城的罗托产生警惕退了出去。事到如今,石天也用不着掩饰什么了,于是直接命人朝罗托他们放箭。 听到石天的命令,他的嫡系亲信自然二话不说就放箭,可不知情的营兵却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城外的毕竟是满州大兵,他们心中对于满州大兵的畏惧令得他们在放箭时很是颤颤悠悠。 罗托察觉到了城中不对,可已经迟了。城头上一通乱箭射来,他挡都挡不住。 罗托死的很不值,一个根本算不上神箭手的营兵瞎猫碰死耗子般射中了他。 罗托死后,石天亲自带着他的尸体向太平军投降。 至此,持续近两月的广西战事终告结束,于世忠在确认了罗托尸体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旋即命人往广东发去正式报捷文书。 此战,斩杀清军固山额真以下大小将校48人,歼灭满州兵2502人,蒙古兵2350人,汉军3870余人,绿营7420人。俘虏清军将佐39人,兵9520余。另缴获战马1600余匹,铠甲1200余幅,其余军械不计可数。 ........... 酒多了,被嫡叔伯小舅子给灌了,郁闷,阴沟里翻船了。连续几天拼搏,今天少点当不会被骂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一章灾情如军情 从柳州回广东后,周士相在肇庆停留了两天,处理潮惠受灾的事。 惠州知府马安民、潮州知府宋宪往广东布政使司发来潮惠受灾的急报,言称境内受了风灾,死伤百姓近千人,另有数万百姓屋舍被大风吹毁,流离居所无处容身。风灾虽已减弱,但却又有水灾,过境大风带来瓢泼大雨,潮汕、惠东等地雨量尤大,一些乡镇甚至都被淹没,惠东城也被大水淹没。很多地方官道被洪水淹没,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下游一些河流上每天都有尸体冲下,一些村庄整座整座的被山上冲下的泥石流埋没,很多睡梦中的百姓就此被活埋。 过往,不管明清,对于灾情能够做到的就是派员设赈灾点,给予百姓一些能够果腹的口粮,或者在城门口支上一些大锅熬粥,再派人掩埋死难者尸体,再将孤儿和老人安置。要是灾民作乱,便派涫军镇压,如此便是难得的能吏善政,要写入地方志,在史书上也值得大书特书了。 然而,这些对于首次处置灾情的周士相而言不够。潮惠的灾情引起了他的重视,传令驻防潮州的第七镇立即派兵救灾。这是太平军成立以来第一次动用军队救灾,鉴于第七镇多是从前清军绿营,缺乏救灾经验,所以周士相连夜制定了救灾手册,尽可能的将前世有关军队的救灾手段列出,以此指导第七镇救灾。除了第七镇,周士相又命广州的第三州蒋和部调一个旅立即开往惠州。 周士相提出一个响亮的口号——“灾情即是军情”,救灾如救火,各部接到命令后必须无条件救灾,任何事情都要为救灾让道。 调兵救灾同时,周士相并令广东布政使司往潮惠紧急调运粮食、棉被等物资,号召广东各地向灾区伸出援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除此之外,周士相又从刚刚从湖南回来的第二镇、第六镇、驻肇庆的第八镇调拨了900顶帐逢快速发往潮惠。另令惠州知府马安民、潮州知府宋宪组织百姓救灾,不得任由灾民流离。同时广州正在筹建的太平军野战医院全体郎中、护理人员也赶往潮惠,一方面救治伤员,另一方面开展灾后瘟疫预防。 最后一道从肇庆发出的帅令明确要求潮惠官府必须严控民情,一旦发现谣言流出,必须立即予以辟谣,同时抓捕造谣传谣者,传谣者送入工矿充苦役一至三年,造谣者不问男女老少,不问居心,一律砍头。 千年以来的历史和前世经历的一切告诉周士相,民智再如何开,谣言总是有市场,总能让大部分百姓信以为真,进而产生惊恐,怀疑和否定官府。而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几乎都有谣言相连,如当年陈胜李广在大泽乡弄的鱼腹丹书、狐狸叫,黄巾军的“苍天已生,黄天当生”,元末韩山童在黄河上弄的独眼石人等。 周士相不惧怕潮惠灾民造反暴乱,也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少,但却不能不防有心之人利用灾民,毕竟一旦乱起,太平军就要镇压,而不管取得何等的大胜,死去的都是无辜灾民和百姓。广东人口本就稀少,每一个人丁都极其宝贵,所以周士相绝不允许百姓被谣言所惑,也绝不允许任何一个百姓因此事而死。更不能让一个百姓在灾后因为无房可住,无田可种而生活困苦。 在军队和官府组织救灾同时,广东的罗教徒也被组织起来,这件事是第二镇的镇将铁毅在主导。铁毅除了太平军镇将这个身份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罗教的大引。 罗教又称无为教和罗祖教,大致在明成化年间兴起,后一直在广东和福建、江西等地发展。罗教导人向善,传至今日,已经形成自己的阶级。如广东的罗教,教徒按修行程度分为9个阶段,最高指导者叫“空空”,第二位“太空”,第三位“清虚”,第四位“书记”,第五位“大引”,第六位“小引”,第七位“三乘”,第八位“大乘”,第九位“小乘”。第八、九位授予初信者,第七位是入教后,通过诵经达到某程度的功德而获得的;第五位是授予能给予结社金钱和精神援助,且能守五戒,足以为模楷的信徒;书记担任记录、文书的工作,由“空空”任命。从“小乘”到“书记”都可娶妻,是有俗世职业的在家信徒,上三位的“空空”、“太空”和“清虚”则独身,多半由僧人出任,是专任布教师。 广东罗教上三位的空空、太空、清虚是谁,目前军情司还没弄明白,就连铁毅这个继承乃师大引之位的高级教徒也不知道。有人猜测,罗教上三位很可能是出家人。 周士相对于汉人的宗教没有排斥感,且一直想扶持出一支可以和当世乃至后世所有外来宗教相对抗的宗教来,罗教教义导人向善,组织又严密,加上军中罗教徒众多,故周士相一直便默认罗教在军中传教。铁毅等人又不断在教徒之中宣传周士相是罗祖化身,后来又宣传周士相是岳武穆重临人间,带着大伙杀鞑子,所以周士相这个大帅在罗教徒心目中威望很高。 那神秘的上三位一直不露面,某种程度上周士相倒成了罗教的大首领。对于这个局面和引导,周士相也是乐见其成,但却从来没有对此做出过明确指示,持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否认,一切只看罗教自己的发展,又是否能够为自己所用。若罗教的最终发展偏离了周士相为它设定的轨道,那周士相毫不介意来一次大清洗,哪怕如铁毅这种身居高位的罗教徒,他也会毫不犹豫将其拿下。而军情司一直在秘密调查“上三位”,若是查出那三人究竟是谁,周士相给予的指示便是将他们从这世上抹除。 宗教绝不能驾凌政权之上,宗教更不能有法外特权。任何宗教都是哄骗世人的工具,奈何这世上偏偏就有人信,而这个骗子市场,周士相不占领,其他人也会占领,那些教义暴力的宗教更是其中的翘楚者。所以周士相不以为自己这个两世为人的大帅变相扶持罗教有什么不可。 随着社会进步,文明进步,汉人的宗族在将来肯定要被打散,因为宗族恰恰是阻挡生产力解放的最大障碍物。宗族实则就是地主士绅在主导,这些人从来都是解放人口的最大敌人,广东“建村设乡”能够取得成果,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对于宗族给予了无情打击。但是没有了宗族凝聚汉人,后世之人若脑袋发晕,不承认、不重视中国为汉人的中国,汉人的利益就是中国的利益,只对外人摇尾讨好。那么,一个能够凝聚汉人、号召汉人的宗教便变得格外重要,佛教不行,道教不行,便看这个罗教行不行了。 汉人需要一个能够为自己代言的工具,需要一个能够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政府如果做不到,那宗教便必须要做到。 铁毅以大引身份发出指示,命令各地罗教徒配合官府救灾,这点周士相格外赞赏,吩咐军情司予以配合,积极宣传罗教徒在救灾中的表现,吸引那些沉迷宗教的百姓转而加入罗教。 连着两天,肇庆的临时军帅府人来人往,忙碌异常。事实证明太平军的军事运转十分有效,接到救灾命令后,驻广州的第三镇立即向惠州派兵,潮州的胡启立也不敢有任何耽搁便将所部三个旅尽数投放灾区,救灾同时维持秩序,抓捕刁民地痞。潮惠两地的官府也组织了各乡各村的保安队生产自救。 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剩下的事用不着周士相,也不必他亲自前往潮惠坐镇,毕竟只是局地受灾,灾民规模数万,不是遍及广东的大灾难。周士相决定去文村,时间紧迫,他连回广州的时间都没有。这边军帅府正收拾准备前往文村时,一个客人不请自来。 来人是周士相的好兄长,生意上的好伙伴——大清广东提督唐三水。(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二章殿下放心,卑职明白 唐三水跑肇庆来做什么? 周士相有些惊讶,带着疑惑于议事大厅会见唐三水。 唐三水一人前来,没带任何随从,看着气色不错,大腹便便的,比之去年在肇庆见面时要胖了许多。穿的一身便服,肇庆人多眼杂,唐三水再有胆子,也不敢穿他那身提督大人的官服跑来参见太平军的大帅。 “三水兄!” 唐三水是老熟人了,当年要不是唐三水,周士相也不可能有今天这般成就。饮水思源,所以他没有端架子,而是笑着起身向前迎去,以示对唐三水的亲近。 见周士相来迎自己,唐三水怔了下,稍稍犹豫了下,便喊了声“使不得”瞬间加快脚步向前冲去。这架势把周士相那些亲卫吓了一跳,也把周士相给惊到:怎么,三水兄这是要当荆轲来了! 就在周士相要下意识要往后退去,众亲卫要扑上来擒住唐三水时,唐三水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大叫一声:“齐王殿下,卑职是叫猪油蒙了心啊!” 这一幕可把周士相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知唐三水怎的就叫猪油蒙了心。同时,唐三水那声“齐王殿下”也把他叫愣。 周士相愣着没动,却把唐三水吓到了,以为秀才这是记恨于他,不肯原谅他,于是更加卖力表演,声嘶力竭,涕零泪下,说了一大堆前后不连贯的话,周士相费了好大劲这才弄清楚三水兄为何说自己叫猪油蒙了心。 原来听闻大清军攻入西南,永历朝廷岌岌可危后,一向擅于摆正立场的唐三水觉得明朝和太平军前景不妙,生怕自己会被太平军牵连,于是有意疏离与太平军的关系,在将马鹞子王.辅臣的儿子王吉贞从北京弄回来后,唐三水便正式切断了和太平军的所有联系。 不仅如此,唐三水还在韶州几处要道关卡也放上了重兵,又连连上书清廷,只等西南捷报传来,大军转向杀来广东便要为大清效犬马之劳。哪曾想太平军西征之后却连传捷报,一下占了广西和湖广,把信王爷多尼几十万大军给堵在云贵了。这可把唐三水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后悔自己不应该长了双“势力眼”,提前下注的太快,弄得现在太过尴尬,进退两难。须知,他能坐上这广东提督的高位,靠的可就是对太平军的不断“战功”,这要是“战功”没了,太平军再来个兵临城下,他唐提督可就连西北风都没的喝了。 一连大半月,唐三水在韶州的提督衙门内都是坐卧难安,脑门瓜子里想的就一件事,那就是如何修补和太平军的关系。听闻秀才回到肇庆,永历朝廷又封秀才为齐王后,唐三水的心思再一次动了。他决定亲自来肇庆化解和秀才的关系,当然,负荆请罪的戏码他还是做不出来了,这倒不是他不愿意做,而是再怎么说,他唐三水都是大清的广东提督,真要干出这事来,他在清廷那边还用不用混了! 三水兄现在只是想修补一下和秀才的关系,可没说要就此投效,毕竟信王那边只是被困住,没大败呢。至于哪一天自己私通太平军的事情被清廷发现,他倒也是不怕,因为大可放言那是贼人使的反间计。事实可以证明他唐三水对大清的忠心,要不是他唐三水,韶州恐怕早就被太平军占领了。丢了韶州,江西能安稳?清廷真要法办于他,那也简单,大不了辫子一割反正归明。 手下有兵,在哪混不成,唐三水之所以一直不肯归明,不过是想在明清之间捞取更大的好处而矣。价码到了,又没杀身之危,有什么事干不得,干不成的?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周士相能够原谅他,要不然,他可是真没了退路。 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周士相看着在自己膝前哭成一团的唐三水,笑了笑,弯腰扶他起来,安慰他道:“兄长多心了,士相心中从未怪罪过兄长,再说,这事说起来也是你我各为其主而矣,有什么可怪罪的。” “殿下真是大人大量。”唐三水声音哽咽,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可那泪水却没就此止住。 再次听到“殿下”这个称呼,周士相很不适应,连忙摆手道:“兄长可是折煞我了,齐王这事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兄长如此称呼,可是折煞小弟了。” “怎的就当不得?殿下荣封齐王,这事我韶州街巷百姓都知道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从地上爬起来的唐三水眼角仍挂着泪水,脸上的神情满是敬仰,内心同时唏嘘:这贼秀才怎的就混成了明朝的亲王了,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 “这....” 安南的情况周士相知之不多,也不知那份封自己为齐王的旨意是真是假,毕竟大学士郭之奇那里可没说过此事,再结合永历小气的性格,他心下怀疑多过相信。但这事不管真假,周士相都要当真的来看待,齐王的册封对他意义太大,但这事又不好和唐三水明言太多,于是含糊过去。 唐三水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了礼物的。礼物很实在,六十大车粮食。当然,这粮食也不是他自个掏腰包,而是慨了大清皇帝的腰包。这些粮食是军粮,前些日子才从江西赣州送来,都还没来得及卸下就直接拉了过来。要是顺治知道他亲自在屏风后面写上良将可用的唐三水如此大方,怕是要气得吐血三升。 伸手不打送礼人,况对方还有利用价值。当下,周士相自然是称谢了一番,顺便又问了些唐三水清廷那边的消息。据唐三水说,清廷派安亲王岳乐到了江宁,前些日子塘报又说安亲王去了安庆,却不知所为何事。另外,清廷从河南、陕西等地陆续调兵,外藩蒙古又征召了一两万人,江西这边绿营也有异动。结合西南困局,周士相分析顺治可能是想调兵攻打湖广,从而将云贵清军救出来。 好不容易锁住多尼和吴三桂,周士相自然不能让他们出来。现在,程汉斌的提议便越发显得重要了,北伐之事迫在眉睫,战争的主动权绝不能转向清军。太平军必须马上北伐,围江南这个魏救湖广这个赵,牵着顺治和清军的鼻子走,而不是被他们牵着鼻子。 北伐军已经组建完毕,连番大战,各部也困乏,现正在肇庆和连州一带休整。只待唐王监国后,周士相便要挥军北伐。而想要最快达成北伐目的,则必须从唐三水驻防的韶州北上,然后夺取赣州,这样江西便可不战而定。有了江西的人力粮草,北伐军才能以战养战,减轻广东的负担。等获取了江南的钱粮资源,再有安南的稻米,周士相便再也不用为钱粮发愁。太平军的作战能力才能进一步提高,也能承受战败,因为有了稳定而富饶的数省地盘,太平军有了造血能力,周士相更有了战略主动。 念及此处,唐三水的重要性便更加突出。周士相想着唐三水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莫非真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福人。正要开口与他说北伐的事,兵部官董常清满面春风的举着一封公文快步奔了进来。 “大帅,大捷,广西大捷!”董常清激动万分,一路喊来,嗓子都有些哑了。 “噢?拿来!” 周士相也是瞬间起身,从董常清手中拿过报捷文书,一看,上面却只五个大字——“职不负大帅!” “哈哈,好,好!”虽只五个字,却胜过一切,周士相哈哈大笑,“好一个于世忠,好一个于世忠,本帅没有看错他!” “罗托一败,广西大局便定,云贵清军再也不能越雷池一步了!”董常清兴奋道。 “殿下?” 唐三水有些困惑,不知广西那边叫太平军打出个什么大捷来。 周士相笑定后对他道:“好叫兄长欢喜一下,我军已于广西大败罗托。” “啊?宁南将军败了!” 唐三水一突,这消息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他迅速调整心态,连忙恭维周士相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罗托之败全是殿下用兵有方,指挥有道...” “全是将士用命,与我有何关系?”周士相轻笑一声,忽的把脸一板,正色对唐三水道:“罗托既败,我便再无顾虑,我意挥师北伐,却不知兄长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北伐?”唐三水咽了咽喉咙,这消息让他脑子有些接受不过来。半天才迟疑道:“不知殿下北伐何地?” 周士相微微一笑,道:“南都。” “南都?”唐三水再次一咽喉咙,很是忐忑道:“不知殿下欲从何地北伐?” “这个么?兄长以为呢?”周士相没有明说,只饶有意味的看着唐三水。 秀才你要去南京关我屁事...唐三水心念急转,半响,猛的点头道:“殿下放心,卑职明白,卑职明白!”(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三章抬旗拜师行痴亲征 四月传来永历弃国消息时,北京城着实欢腾了一阵,皇宫里也难得的放起了烟火。年轻的皇帝带着一帮奴才一直闹腾到了深夜,要不是太后发话,恐怕皇帝要一直折腾到天亮。然而这高兴劲没持续几天,湖广就闹出了大乱子。胡全才那个废物竟然一夜之间丢掉了湖广大半地盘,还险些叫夔东那些顺贼围了武昌城,要不是顺治及时用张长庚换了胡全才,恐怕湖广这会都姓了明了。 武昌是守住了,可西南战事却没有因为朱由榔弃国而结束,天杀的贼秀才没有领着他手下那帮土匪去云南保驾,反而钻到了湖广,一下截断了多尼大军的粮道,广西也叫他们给占了,湖广也糜烂了,现在的局面倒成了多尼那几十万兵马好像钻进了云贵这个套中,出不来了! 安亲王岳乐已经去了南方,叫外藩蒙古出兵的旨意也出了口外,陕西、河南等地也都派了旨意,不管如何,顺治总要再拼凑起一支大军去解湖广的危局,要不然太危险。可凑来凑去,北京城的满州王公们意识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再凑起的大军以汉人和蒙古人为主,满州子弟却没几个,领军的将领也大都是汉人。 这哪成? 大清根本在满州,哪怕是躲在后面捡汉军和绿营的功劳,满州子弟总要跟着上阵,便是不去捡功劳,也要起个监督的作用,哪里能一点也没有呢。 顺治也知道这样子不行,可他真抽不出兵来了。入关以来,满州子弟的伤亡也很大,现今连上京师八旗和各地的驻防八旗,满州子弟充其量也不过数万。衡阳一役后,清廷再也没有大规模调遣过满州子弟征战,对南明战事主要以绿营为主,所以这几年满州子弟很难得的安生过了几年好日子。哪曾想,广东冒出支太平寇先是全歼了哈哈木的两千多满州子弟,又全歼了济度带去的四千多满蒙子弟,吴三桂和赵布泰在磨盘山又葬送了三四千满州子弟。这三仗,可是令得京师八旗上下家家办丧,至今连尸体都没能寻回,不可谓不凄惨。 满八旗子弟,顺治是真的没法再抽了,多尼已经将能带去的都带去了,现在北京城只有骁骑、前锋、护军、步军、善扑、火器、健锐等禁营,另外就是上三旗的侍卫亲军,实在是抽不得,真要抽了,北京就是座空城。到时,休说是明军了,哪个烧香的会匪聚众一呼,都能让紫禁城震动。 老臣范文程给顺治出了个主意,说只要此策施行,那大清便又多了数十万忠心的可战之士。这主意便是抬旗,大规模抬旗,把汉军和绿营那帮人全部抬入满军旗,让他们祖上三代及以后的子子孙孙全弄成满州人。如此满州人丁大盛,又有旗饷旗米许多特权,不怕被抬旗的汉人不自视为满州,不为满州打拼。 抬旗这个主意好,顺治很是心动,可却只能是心动不敢实施,为什么?因为他不敢! 大清根基是满州,这满州要是一下混了几十万汉人进来,还是满州吗? 满州以少族而主汉人江山,面对人数多得多的汉人,满州上下一致认为绝不可如从前的北魏鲜卑般汉化,而要保持民族本色,如此才能不被庞大的汉人同化掉。所以大规模抬旗虽能满足清廷现在的利益,但是却会彻底葬送满州。顺治可不想自己百年以后,子孙全成了汉人。 朕乃大清之君,满州之主,非中国之君,更非汉人之主,汉人不过奴隶耳,连朕之奴才都不配当! 范文程也知道大规模抬旗遇到的阻力太大,皇上那里一时也难过,便也不再提此事,倒是和云南的洪亨九书信多了起来。 几天前京师八旗也闹了起来,为的却不是朝廷调他们南下的事,而是为的旗饷的事。一直以来,旗饷都是东南过来的钱粮分发,现在东南钱粮全用在了西南,虽然现在停了输送,可下一批的漕米也运不来。没有银子发,没有禄米领,八旗能不闹? 那帮老家伙一个个搬出功绩,说是为太祖流过血,为太宗流过汗,皇上可不能不管他们,去太后那边哭的人也不少,王公大臣们提起此事也是一个眼通红。 千说万说,终是从内库弄了批钱粮发下去,才算稳住了闹事的八旗。可这事了了,战死八旗将士抚恤的银子又没了着落,那些孤儿寡妇也嗷嗷叫着呢。更要命也更急的是西南那边几十万大军的钱饷如何开支,又如何输送。 总之,烦人的事情太多,爱妃董鄂病情又一直不见好转,顺治烦心之下,自然而然想到了西山的慈恩寺。 ........ 慈恩寺的大雄宝殿塑着佛祖金像,有求必应坚毅严肃身骑百象的普贤菩萨,聪明睿智笑容可掬跨着雄狮的文殊菩萨。大殿两侧是瞠目龇牙,形态各异的四大天王。此时殿内无一闲杂人员往来,正中供桌上青灯长明,烟雾缭绕,只有轻脆的木鱼声在高旷的大殿里回荡。庄严的佛家大殿,耳边传来的木鱼声,鼻间嗅到的香火味,让吴良辅“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喃喃道:“佛祖在上,受小的一拜!” 顺治回头看了眼这奴才,许是受到感染,再次回头之时也是双腿一软跪在了蒲垫上,拜倒在了至高无上普度众生的佛祖脚下。敲木鱼的老和尚一直保持着出家人的“高僧”模样,自顺治进殿后始终不予参见,这时却起身带着笑容合什道:“万岁驾到,贫僧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顺治挥手道:“朕特来拜望玉林诱大师,烦请大师出来相见。” 老和尚眼睛一转,恭请道:“大师已恭候多时,请万岁随贫僧到后院去。” 一听玉林禅师在等自己,顺治心中一喜,跟着老和尚往里走。吴良辅见主子心情不错,也很高兴,怕被人扰了主子好心情,便要随行的宫中侍卫统领费扬古带人立即四下散开,不许任何香客上山。 玉林诱的临时禅房,窗明几净,长几上摆着几卷经书和纸砚,禅床上盘腿坐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和尚,看着其貌不扬,此人正是临济宗一代高僧玉林诱和尚。顺治进屋后,玉林诱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一指对面的竹椅子:“请坐!” 玉林诱那稳如泰山的打坐姿态,长眉疏髯,清瘦安详的面庞,细长的眼睛中射出的超凡脱俗的光芒,令一直心神不定的顺治顷刻间变得心悦诚服了,他规规矩矩地垂手坐着,身子绷得笔直,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诚心接受老师训斥的学童。 坐下后,顺治感慨道:“大师,朕想前身的确是僧,如今每到寺院禅房,见僧家窗明几净,处处洁净,总是好生羡慕不忍离去。说来也怪了,朕宫里差役奴婢数百上千人,怎么就不觉得如这般清爽洁净?” 玉林诱淡淡道:“老衲看来,皇上乃佛心天子,若久修梵行,定能修成正果。” “朕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师解惑。”顺治认真地看着玉林琇:“从古治天下,皆是祖祖相传,日理万机,不得闲暇。朕祖上信天神,奉喇嘛,而朕却好学佛法,这却是为何?朕是从谁而传?” 闻言,玉林琇眼睛一亮,娓娓说道:“老衲观皇上乃是金轮王转世,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天然种性,故礼佛信佛不化而自善,不学而自明,故为天下之至尊,南面而有天下,向明而治也。” “噢?是么!” 能得到玉林如此的夸赞,顺治心里好不得意,他道:“朕已有皈依我佛之心,但一时又抛不开凡尘。请问大师,朕是了却尘务再皈我佛,还是抛却尘务,即皈我佛呢?” 这话可把玉林诱惊住,皇帝这是想要出家? 心中惊讶,嘴中却道:“尘务未了,凡心不净,即便皈依,亦难成正果。以老衲之见,皇上不如了却尘务之后,再皈佛门,日后一定可成正果。” 顺治听得直点头,说得也是,他身为大清国皇帝,怎么能放弃江山社稷呢?他一直还有志于与历史上的明君们一比高下呢,未见分晓,他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循入空门。 他轻轻叹了口气:“大师,朕极不幸,五岁时先太宗早已晏驾,皇太后仅生朕一身,又极娇养无人教训,因此年幼失学。直到九三谢世朕亲理朝政时,才发觉读不懂汉臣的奏章,那时候已经十三岁了。” 正说着,有小沙弥献上了热茶和几盘水果点心,顺治趁热喝了一口,顿觉唇齿留芳,一股热流直涌心田,赞道:“好香,好茶!” 玉林诱那过于严肃的脸上这时也终是现出了笑意,扬声朝外喊道:“慈翁,你也进来吧。” 话音一落,一位身披大红销金袈裟的和尚一手应声而入。 玉林诱指着这和尚对顺治道:“皇上,这位是老衲的大弟子茆溪森,人称慈翁和尚。” “茆溪森?朕好像在哪里读过你作的偈语,写得实在是绝妙。人生如梦又如戏,生有何欢死何惧?如梦似幻何所依,梦醒却又在梦里。”顺治有些惊喜的看着茆溪森。 茆溪森见自己的偈语竟被当今皇帝随口吟出,心中也喜,乐得嘿嘿直笑。他的相貌比其师傅玉林诱要中看多了,但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玉林诱忽然说道:“人生百年,电光石火;本无一物,何染尘埃?随心到处,便是楼台,逐意行时,自成宝相。老衲看来,皇上参禅悟道,决计不难。” 顺治心头一震,定定地看着玉林诱。其实,方才他说皈依佛门完全是一时之念,随口说说而已,而现在,却觉得自己与玉林诱师徒二人竟是如此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这岂不是天意?岂不是缘?再说,这老和尚口口声声自己将来一定能得道,不如就拜他为师吧。于是,顺治也是一脸的认真道:“既如此,大师便收朕为弟子吧。” “这…似乎太早了些。” 玉林诱没想到皇帝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脸上现出了犹豫之色。 玉林诱心中当在犹豫,收皇帝为弟子可不是小事。表面看来佛教已经赢得了大清皇帝,盛极一时的基督教在京畿一带已处于下风。可是,佛教内部却并不是铁板一块,围绕着让大清皇帝接纳哪一个门派,反使佛教各派系旧有矛盾更加激化,而这些顺治是不会知道的。禅宗自六世祖慧能之后,首先分出南岳怀让和青原行思两派,以后南岳系又分为沩仰、临济两支,青原则分出曹洞、云门、法眼三支,合称五家。到宋代,临济再分出黄龙、杨岐两派,至此,禅宗分裂为“五家七宗”。日后,以临济宗和曹洞宗二支独秀,但学禅者又多信仰临济,于是曹洞遂成“孤宗”,因此清初佛界有“临天下,曹一角”之说。 自从临济宗诸憎得宠于顺治之后,京师内外添建新寺,大小佛寺香火骤旺,而江浙一带的礼佛修寺之风更是蔚为壮观。在紫禁城,连皇太后也几次派近侍到万善殿,请和尚们开示参禅要领,宫里太监宫女们参禅拜佛者更多了。如此一来,临济宗便由憨璞聪的法师费隐容写了一部曲解禅宗世亲的《五灯严统》,自诩临济宗为佛门正统,欲借朝廷势力欺压佛门别宗。 而玉林琇深知佛门对此已有异议,不认同费隐容他们,所以在顺治面前大讲佛法借以笼络少年天子,没想到少年天子只定一心一意要礼佛,而并无意去管佛门的什么“正宗”与“正统”,这怎能不令玉林诱喜出望外?可喜归喜,剃度大清皇帝却是玉林诱万万不敢的,他怕将大清皇帝引入佛门会犯下众怒和天谴,更会被大清朝廷撕成碎片,被那些满州王公视为大敌,就跟汤若望一样。 “求老和尚答应!”顺治见玉林诱迟迟不应,有些急了。 “师父,收大清皇帝为徒,此乃佛门盛事呀。只是如此一来,慈翁将要与皇上同辈了,嘿嘿。”茆溪森亦很兴奋道。 “你我一见如故,若成为同门师兄,岂不更好?”顺治一把抓住了茹溪森的大手,也很是欢喜自己能得如此高僧做师兄。 “也罢,老衲依皇上就是,不过却只收徒,不剃度。” 玉林诱想了一个圆满的点子,收了大清皇帝做徒弟,却不给他剃度,如此各方面便能交待过去。顺治想了想,也觉这法子好,自己毕竟是大清皇帝,哪能真剃个光头做和尚。顺治没有意见,玉林诱便起身走到几案前,提笔思忖着要给顺治选择法号,而茆溪森则忙着研墨。玉林诱笔走龙绞,一气写了十多个字进呈顺治御览。顺治不加思索,指着“痴”字道:“此名甚好。” “唔。论辈分,你是禅宗龙池派第五代,行字辈,法号便是行痴了。” “行痴?”顺治黑眉一扬,旋即笑道:“妙,妙!茆溪,朕此番与你可真成了同门师兄了!” “大师不但佛学精深,书法也是极好,字迹圆劲,笔笔中锋,不落书家俗套。不知大师楷书曾临过什么帖子?” “哈哈!”玉林诱眯起了眼睛,带着满意的神情打量着这位新收的弟子:“老袖初学黄庭不就,继学遗教经,后来又临夫子庙堂碑,一向不能专心致志,故无成字在胸,往往落笔就点画走窜了。对了,老衲想一睹皇上书法魄力,还请皇上赐教呢。” “不敢不敢,弟子怎敢当场献丑呢?” 话是这样说,可顺治却已挽起了衣袖。茆溪森又是一笑:“嘿嘿,师兄我再为师弟你磨一回墨吧。” “有劳师兄了。” 顺治伸出五指撮起毛笔,这一招叫“抓笔”,略一思索,随即写了一个大大的“佛”字。这“佛”字写的实在是不怎么地道,因为顺治本就进学很晚,于书法之道毫无长处,这“佛”字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中等。 不想,玉林诱却在一旁抚掌笑道:“这个字最佳,乞皇上赐给老和尚吧。” 顺治心中得意,嘴上却连说着“不堪不堪”,而玉林诱已经将这个大“佛”字轻轻拿了起来,连连致谢着:“恭谢天恩。” “师父谬夸了。朕不过一时兴起,信手拈来,胡乱涂鸦而已。写出来,心里反倒轻松了。” 顺治仿佛遇着了知音,在玉林琇面前很是随意自在,无拘无束。久已郁郁的心情如释重负一般,他的脸上竟浮起了难得的笑容。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几个时辰。小沙弥站在禅房外,声间低低怯怯的:“师父,斋饭已备好了。” “既如此,就请陛下赏光在此用斋如何?” “吃斋菜?”顺治习惯地扬起了黑眉。“也罢,朕既做了佛门弟子,理应吃素。” 一行人出了禅房,绕过藏经楼,来到了前院一侧的斋堂,房里已经坐满了僧人,围着一张大长桌子,再一看,吴良辅、侍卫费扬古他们也坐在一张桌子上。 “好香呀,朕这会真觉得饥肠辘辘了。” “皇上请慢用。这些是素肠、素火腿、素鸡、素牛肉,还有素鱼和素虾,不知可合陛下的口味?” “嗯,朕先尝尝。” 顺治举着筷子夹了一根金红油亮的素肠,轻轻一咬,嘿,鲜嫩无比,味道十分可口。 “不说是素肠吗?怎么朕吃出了一股子肉香?肥美的肉香,好吃极了,肥而不腻,满口浓香。” “佛门斋菜虽说都是素食,但经过疱僧精心的调配和刀功,采用蒸、煮、炯、煎、炒、爆等方法,把原本是普普通通的豆腐、面粉和蔬菜,烹饪成了色香味俱全、品种形状各异的美味佳肴。陛下,斋菜也以祛疾保健,延年益寿,比仙药还灵验啊。” “唔,弟子相信。索性让朕将这寺里的厨子带两个回宫去,这样朕不就可以天天吃这仙药了吗?还有哇,师父,也请你随朕一同下山,就住在西苑的万善殿,这样朕与师父便可朝夕相处,谈经论道了。” “谨遵圣旨。” 玉林诱双手合什,作出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师父可别弄颠倒了,师父在上,请受小徒行痴一拜。”顺治笑着也双手合什,像模像样地拜着。 这素席吃的顺治当真是好不开心,席后,有小和尚端来热水干净毛巾请顺治洗了。擦完脸后,顺治只觉眉清气爽,看着寺外大好风景,忽的豪情大发,猛的转身对侍立的费扬古吩咐道:“去,叫他们开议政会议,朕要亲征!”(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四章满州宗室 皇帝要亲征,吓坏的可不是小小侍卫统领费扬古,而是把在京的八旗王公大臣都吓坏了,太后那边听到这个消息直愣了半柱香,生平从来不洗澡的苏嘛喇姑也是险些吓得晕过去。 乱了,全乱套了。 顺治还没从西山回来,紫禁城就乱了套。 内大臣索尼、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吓坏了,第一时间找到了庄亲王博果铎、襄亲王富绶、敏郡王勒都等在京满州王公大臣,请求这些亲王郡王们无论如何也要劝阻皇帝亲征。 博果铎和富绶都是顺治的嫡亲侄子,一个是太宗五子硕塞子,一个是太宗长子豪格子,可这两位亲王和顺治亲近是亲近了,但不管是辈份和年纪都不足以承担劝阻皇帝的重任,于是苏克萨哈等人连夜前往康亲王杰书府上。 康亲王杰书也是顺治的侄儿,不过不是嫡亲的,而是嫡叔伯侄儿的关系。杰书是礼亲王代善第八子祜塞三子,顺治六年袭多罗郡王,八年,加封号为康郡王。十五年因顺治觉得杰书这人不错,年轻有学问,长相也好,所以很赏识他,刻意栽培,传旨追封杰书的父亲祜塞为郡王。今年年初,顺治最终决定礼亲王一系的爵位由杰书承袭,杰书遂改号康亲王。 礼亲王一系除了杰书这个康亲王外,另外能拿的出手的便是贝勒常阿岱了,他是代善第七子满达海的儿子。顺治九年袭巽亲王,结果顺治后来觉得满达海活着的时候谄媚多尔衮,对自己颇是不敬,因此便将常阿岱的亲王降爵为贝勒,以报复其父当年对自己不敬。此举让常阿岱对顺治可是恨得咬牙切齿,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也知趣,知道自己不比堂弟杰书在皇帝心中份量,所以为人很是低调,以致于大多数人提起礼亲王代善这一系时,都想不出他这个曾做过巽亲王的礼亲王孙子了。苏克萨哈他们不知是忘记了常阿岱,还是知道他本就不受主子喜欢,倒也没去找他。 为人低调不代表对外面的事就一无所知了,常阿岱听说顺治要亲征,当时表情就很不屑,狠狠“呸”了一口。在常阿岱眼里,福临有屁的本事能亲征,他老子的本领他是一成也没学会。说多尼是黄毛小儿,他福临就是嘴上长毛的猴子而矣。 亲征亲征,爷瞪大眼睛看着呢! 礼亲王代善这一系再怎么说,也有袭了亲王爵的杰书和曾做过亲王的常阿岱,比起郑亲王济尔哈郎那系可强的多了,要知道现在的简亲王府可是人丁凋零的很。 济度在广东战死后,顺治不想礼亲王这一支再有亲王爵,所以和当年不想让耿继茂袭封靖南王爵一样,拖着济度的简亲王爵承袭之事。可不管怎么说济度都是为大清,为他这个皇帝战死,顺治真要就此罢了简亲王爵,满州上下也不答应,也对不住死去的郑亲王,所以顺治最终不得不让济度的第三子德塞袭了简亲王爵。 德塞是顺治十一年出生,其母是济度的嫡福晋科尔沁博尔吉吉特氏,多罗贝勒绰尔济之女。五岁的人,能有什么影响力,说给他听他都不知道。德塞倒有个叔叔叫巴尔堪,不过只是个三等辅国将军,提都提不上台面,因此打一开始,索尼他们考虑劝阻人选时就没往简亲王府想过。 开国的几个和硕亲王中,曾做过摄政王的睿亲王多尔衮活着的时候因为无子,曾将弟弟多铎的第五子多尔博过继过来,死后多尔博袭封睿亲王。顺治亲政后清算多尔衮,把尸体都挖了出来,多尔博这个睿亲王能有好?很快就被革爵勒令归宗了,使得多尔衮直接断后。和其哥哥多尼相比,多尔博也真是倒霉,三年前才被封了个贝勒。在顺治这个堂兄面前,胆子更是小的跟个老鼠一样。因为多尔衮的关系,索尼他们自然也不会想到多尔博,况且多尔博现在不过是个十八岁,年纪太小说话没用。 联络奔波了一夜,索尼他们终是联络了有资格出席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一干满州王公大臣,另外汉官和蒙官那边也都派人打了招呼,准备明日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时大伙一块劝阻皇帝。理由都是现实的,西南战事有信郡王多尼统一指挥,江南也有安亲王岳乐坐镇,若皇帝不放心,可再使一亲王或郡王领军出战湖广,完全不必御驾亲征。 索尼他们说动的满州王公大臣中有几个可是顺治的嫡亲兄弟,如太宗四子镇国将军叶布舒、太宗六子辅国公高塞、太宗七子镇国将军常舒、太宗十子镇国将军韬塞。这几位都是顺治的兄弟,不过爵位都很低,最高不过辅国公,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他们的皇帝兄弟顺治还很年轻,他们自己年纪也不大,没有什么战功,所以得等顺治稍长一些后才能顾上安排他这些兄弟们。而博果铎和富绥这两个侄儿成了亲王却是因为他们的豪格和硕塞都是早年就立有战功,又早早就被封了亲王和郡王的。 叶布舒他们虽是太宗子,当今皇帝的兄弟,可是却没有资格参加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可这些人对于皇帝又有一定的影响力,因此索尼他们使了个变通的法子,让他们以列席资格参加会议,这样主子也好,外面那些人也好,都没有说头,毕竟叶布舒他们也只这一次机会可以参与议政王公大臣会议。 索尼一直和自己在主子身边当侍卫的儿子索额图保持着联系,为的就是获取主子那边的最新动态。带着一腔豪情壮志回宫的顺治,这会可想不到自己最亲信的几个奴才正想法设法在反对自己御驾亲征呢。 因为担心太后知道自己要亲征会来劝阻,顺治使了个滑头,他赶在宫门关闭前才回的宫。都深夜了,想来太后也不会过来,结果真如他所料,太后她老人家年纪毕竟大了,身子骨也不行,实在是等不了儿子这么许久。亲征的事把顺治弄得心头痒痒,热血难冷,索性连董鄂那也不去了,就在东暖阁里睡下,直等天亮对他们的臣子们宣布这件大事。(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五章御驾亲征 清朝入关以后,议政王大臣会议除了亲王、郡王、贝勒以外,贝子及国公一级也能参加议政。另外除了满州八旗的固山额真和大臣,蒙八旗的固山额真及六部的满蒙尚书也可列为议政大臣。顺治十四年,为了增强自己对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掌控,顺治又命内大臣、一等侍卫以及各亲王贝勒府的长史也可为议政者。而汉官这边,除了汉军八旗的宁完我、范文程等寥寥可数几人,其余汉官都没资格参加议政会议。说白了,这议政王大臣会议实则就是满蒙王公大臣会议,与汉人没有多大关系,换言之这大清和汉人也没多少关系。若顺治知道几百年后汉人会将他的大清视为汉人的政权,将他视为汉人的皇帝,不断编排他与汉家女子的缠绵爱情故事,恐怕会气得从东陵里爬出来大骂那帮不要脸的汉人。 简亲王济度死后,顺治设内阁再无人反对,于是他在内廷设议政处,作为议政王大臣的办公处所。凡军国重务,不由内阁票拟者,皆交议政王大臣会议。若不是怕惹来满州共怒,顺治恨不得连这会议都裁撤掉,自己直接乾坤独断了。 议政王大臣会议自清朝入关以后便一直在乾清门前的广场举行,今儿参加会议的满蒙王公大臣人数比从前多了一倍也不止,不少旗下贴职闲散也都来了。这些旗下贴职闲散虽没实权,但个个都有爵位,都是红带子黄带子的宗室觉罗,不少还是随太祖太宗征战的老人,资历很足,若是他们也齐致反对皇帝亲征,顺治这热乎劲头怕还真能被浇灭。 从东暖阁过来时,顺治就觉得今儿议政气氛不对,眼面前可是瞅着不少生人。索尼和鳌拜等一众奴才神情也都是严肃,看到自己过来,站在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样子。 这帮奴才搞什么鬼? 顺治带着些许困惑来到御座坐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一众大臣三呼万岁后,顺治抬手示意众臣工免礼起身,居高临下看去,却越发觉得气氛不对。索性也不去想这帮人有什么不对,直接起身说道:“广东太平寇下了广西,又占了湖广,地方督抚丧城失地,无能的很,以致多尼大军的粮道都被贼寇给断了...朕闻西南战报,是越发的憎恨那周逆。若非周逆,天下早平,何致仍就生灵涂炭,百姓不能安生,大军在外久久不能班师...故朕意已决,效仿太祖太宗,御驾亲征周逆,以求毕功于一役,解天下生灵疾苦,安宇内疆宇。尔等听着,京师禁旅及地方绿营随驾从征,宗室及满州子弟不得懈怠!” 说完,顺治直觉胸中一股郁气泄出,人也精神许多。前些日子满州王公大臣们还担心满州子弟越发不能成军,征召汉兵汉将恐损大清根基,为此范文程给进了个主意,说是要大规模给汉军绿营抬旗,以此充实满州丁口数量,另外还能让那些抬旗的汉人对大清忠心不二。当时顺治差点就准了这个折子,好在清醒得快,知道这法子能解一时之困,却会为将来埋下祸根,会让满州一族彻底亡族。可不采范文程的法子,朝廷又调不出满州兵将来,到头来还得重用那帮汉军和绿营,这长此下去,主弱枝强,也不是好事。然现在这个困扰他心头的难题不复存在了,顺治认为他的御驾亲征将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御驾亲征是一个极其英明的决定,一个一石三鸟的决定。 身为大清之君,身为满蒙之主,顺治一举一动关乎天下,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离开京师,要不然下面的人肯定会惶恐不安,但他身上流的是太祖太宗的血液,是爱新觉罗家的血,上天注定他将继承父祖们敢战的勇气和本领,带领满蒙军民再创辉煌。顺治相信自己御驾亲征后,军民士气必然大振,并且他对自己用兵也很有信心,或者比不上太祖太宗,甚至比多尔衮也差上那么一些,但是肯定要比那朱由榔强,也比那李定国、周秀才强。 文成武治,圣明之君,臣子们如此说,奴才们也这么说,太后也这么说,玛法也这样说,慈恩寺的玉林师父也这么说,爱妃董鄂也这么说,顺治自己也这么认为,于是他坚信自己出马,所有的麻烦都会消失。正如太宗皇帝亲征大凌河、锦州一样,他的亲征也将彻底葬送苟延残喘的朱明。他很期待阵斩周秀才、生擒李定国、活捉朱由榔后大清臣民对他无比敬仰和佩服的目光。那是胜利者的荣耀,那是天子的荣耀,而那是他应该得到的! 然而让顺治可气的是,两黄旗那帮奴才没有在他御音落下之后一拥而上支持主子亲征。广场上静悄悄一片,那帮两黄旗的奴才都跟哑了一样,站在那没动! 冷场了! 顺治心情大坏,脸色不由阴沉下去,直飕飕的盯着索尼和苏克萨哈他们看。 被主子这么盯着,索尼和苏克萨哈等人也是觉得阴风四起,虽然头顶上阳光晒得暖和,可这背上却是凉嗖嗖的。遏必隆倒是沉着的多,但瞅着主子阴冷的眼神,心下不由也有些忐忑:这是支持主子亲征好呢,还是反对好呢?要是主子一意坚持,自己是不是得考虑一下这事的可行性? 吴良辅和边上的御前太监赵德全察言观色,知道主子这是窝着一肚子火呢。 “皇上,国朝入关定鼎以来,还未有过天子亲征事,再者御驾亲征兹事体大,关系方方面面,牵涉极广,非短时间内可以安排妥当,故臣以为皇上亲征之事可暂缓一缓,待臣工们将事情准备好后再议此事。” 打破沉寂的是奉恩辅国公噶布喇,此人是太祖九子巴布泰之子,生于明万历三十八年,顺治八年晋的辅国公爵位,今年已是50岁的人了,算起在太祖子孙中也是长寿的了。噶布喇说话还是很有技巧的,知道皇帝年轻,热血,做事易冲动,御驾亲征这个念头既然出来了,那强硬的说这事不行肯定是不行的,得变着法子说。比如先拖上一拖,等皇帝的热乎劲过了后,这事自然不了了之。又或南方战事有了新进展,多尼他们从云贵突出来,又或岳乐打通了湖广,那到时自然也不需要皇帝亲征。这做皇帝的,难道还能跟下面的臣工抢功不成。 不想,听了这位堂兄的话,顺治却是气不打一处来,脱口便道:“怎的就不行了?当年多尔衮不是去打过大同吗!” 这话说完,顺治就知道失言了,噶布喇是说本朝入关以来没有天子亲征事,他却搬出多尔衮打大同那件事来,这不是变相承认多尔衮是天子了么。 自知失言的顺治猛的瞪了眼老哥哥噶布喇,噶布喇也没想到皇帝弟弟会失言,想到皇帝亲政后对多尔衮和两白旗的报复,心下不由有些不安,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被鳌拜说动来趟这混水。 群臣和众奴才们知道皇帝这是失言,也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可他们不说话,顺治却想他们说,且不是要他们反对,而是要支持,可偏偏下面的臣子没人遂他的意。 正僵持着,汉人老臣范文程哆嗦着柱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尔后开口说道:“皇上,眼下我大清已有三位王爷在南方主持战事,亲王两个,郡王一个,各司其责,且战事并未有明显失利,何至于要皇上御驾亲征。” 范文程是老臣,太宗皇帝身边最亲信的汉人,论对大清的功劳还在宁完我、鲍承先等人之上。朝堂之上一众汉官也是以他为首,所以他的意见便是汉官们的意见,显然,曾随太宗皇帝御驾亲征数次的范文程不认可顺治御驾亲征的念头。 范文程的态度让顺治脸上阴晴变化,结合刚才索尼、鳌拜那帮奴才的模样,顺治隐隐想到这帮奴才为何会这样了。看着索尼他们的目光越发不善,吓得索尼把头埋得低低,怎么也不敢和主子对视。鳌拜说是巴图鲁勇士,尸山血海过来的,可这会也是感到害怕。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对视一眼,深感这事恐怕难办了,真要再坚持反对,恐怕主子那里有他们的好。 那边,康亲王杰书想到索尼他们的嘱托,又见范文程都开口反对了,也不再犹豫,出列奏道:“皇上,朱由榔已经弃国出逃,他这一逃,朱明便失了大统,国内那些朱明兵马用不了多久便会自相崩溃,皇上心系宇内早定,想着天下早安,百姓早日安生,臣等亦是如此想。但眼下局面,朱明不日便要自行瓦解,皇上再御驾亲征,不免有些往他们脸上贴金了。” “广东周逆虽领军下了广西和湖广,但其军战线也拉的过长,我军随时可从贵州、广西进击,几十万大军挟灭国之势不是他太平寇能挡住的。故臣以为西南不日必会奏捷,皇上御架亲征大可不必。”敏郡王勒都也出列道。 康亲王和敏郡王这么一说,满州宗室们立时就有了底气,大伙上前你一句我一句的纷纷劝谏起来,归结起来就一句话——皇上不能亲征。顺治的几个兄弟叶布舒他们也是苦口婆心规劝兄弟,天子者不可轻动,更不可列于危墙之下,御驾亲征不比其他,实在是国朝第一大事,能避免就避免。 群臣一块反对天子亲征,顺治却是一点也听不下去,只觉自己脸上好像被扇了耳光般,做皇帝的一点威望也没有,这局面恍如当年济度在时那般。他是听的越来越恼,指望着索尼他们这帮奴才出面,可这帮家伙就是不动,气得牙“咯咯”响,终于爆发出来,怒声道:“大清的江山是打出来的,太祖太宗当年都是亲临阵前,如此才有我大清今日!现在朕要效仿太祖太宗,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不是生于安乐窝中,长于妇人之手,而是应勇于战阵之上的!朕屡次对你们说,满州根本不可废,不可忘,朕御驾亲征不是游山玩水去的,而是要领着满州子弟却见识,去搏杀,去叫汉人们知道我满州子弟的本领没有荒废!是叫汉人们知道我满州子弟依旧是无敌的存在! ....你们倒好,一个个都来劝阻朕,找出那么多的理由来,你们不要以为朕不知道,朕知道!朕知道你们这是不想上战场,不想去搏杀,你们只想呆在京师享福,可你们不要忘了,你们享受的一切都是太祖太宗领着无数满州子弟搏杀回来的!想要保住这份家业,你们就得和你们的父辈一样去上战场,去流血流汗,要不然,天大的家业你们都保不住!” 见弟弟发了火,臣工们吓得都不敢吱声,叶布舒硬着头皮道:“皇上,太祖太宗那会...” 顺治却连话都不让他说,直接喝斥道:“怎么,四哥是想说朕没没有亲征这个本事吗!想说朕差得太祖太宗远了吗!” “臣不敢!” 叶布舒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众臣子也都吓得跪倒在地,笑话,谁有这个胆子敢说皇帝没本事? “不敢?”顺治怒极反笑,“不敢你们罗嗦什么!朕不是问你们同不同意朕亲征,朕亲征的主意已经拿定,亲征的旨意今日就要发布!有谁还反对朕的,站出来说,朕听着!” 哪个敢站出来? 鳌拜见机的快,一头拜倒,高声喊道:“奴才遵旨!” “奴才遵旨!” 其他两黄旗的奴才见势不对也跟着上,索尼有些郁闷,嚷嚷着主子不能亲征的是鳌拜,喊着要拉人反对的也是鳌拜,这会他倒也先变了脸,把他们给拉下,真是一点义气也没有。 两黄旗的人改为支持主子亲征,其余各旗也没人愿触顺治的霉头,于是在一片三呼声中,顺治亲征的事情终是通过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六章诸王之中,唯杰书可用 皇帝亲征可不比亲王、郡王出征,朝中要准备许多事情,头等大事便是要点选亲征的兵马,再次便是筹措大军所需粮草,尔后是地方支应,行军路线制定、各地督抚总兵联络事等。总之,亲征不是皇帝随口一说,大军就能立即出京的。 接连数天廷议,最终定下在京禁旅八旗各营随驾,另征召外藩蒙军两万余人自口外进来供皇帝直接调遣,山东、河南、陕西、北直隶等地的绿营也都要调兵随驾。不过这些营兵先统一至南阳府集中,先归安亲王岳乐节制,等御驾到后再由御营统一指挥。 那日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发了一通脾气后,顺治倒也没有再发火,点兵调将的事都是索尼他们在做,他也乐得清闲,先是在爱妃董鄂那呆了两天,看着日渐憔悴的爱妃很是不好受,平复伤感心情后又往太后那去了下。 皇帝执意亲征,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又通过,向来自诩不干政的太后也不好硬压着不许,便只能再三叮嘱皇帝一番,余下的就是每日和苏嘛在佛祖前为儿子祈祷大捷归来了。太后不能不担心,皇帝虽然已经成人,可毕竟从未经过战阵,跟太祖太宗那会不同,算是自幼长于深宫,养于妇人之手,这陡不丁的却要御驾亲征,太后能不担心么。 为了让太后放心,也让老人家少担心,顺治特意将养在宫外的三阿哥玄烨接回宫中,要他和二阿哥福全天天陪着祖母,如此确也让太后少了些许担心。太后今年四十六了,虽保养很好,看着和三十许人一样,可毕竟是做了祖母的了,心性上也是渐渐朝着老人去的,所以天天见着孙子能不高兴,人一高兴,这身心自然都好。 点兵调将的事情,索尼他们也办得差不多了,皇帝等着率领大军南下大展手脚,可京城里的满州八旗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广州设满城,哈哈木带走了那么多八旗子弟和家眷,结果广州城破,上万满州家眷叫太平寇给屠了个干净;简亲王济度南征,又葬送了两千多满州子弟;西南磨盘山一役,四五千满州子弟死在那荒山野岭之中。这两年下来,京里旗人十家有八家办丧缟素,这会信王爷还领着数万精锐在西南群山之中没有班师,皇帝又要御驾亲征,试问,在京八旗哪家不恐慌?可皇帝决定了的事,旗人们又能如何。 也就两三天光景,热闹的京城变得一片萧瑟,那些男丁在禁旅的八旗家眷看着自己男人,真是越看越舍不得。禁旅八旗的满州兵将们也晓事,不再到处花天酒地,而是放值回来就呆在家中和老婆孩子一起。没了这些满州大爷的花销,京师里的窑子、酒楼、赌坊生意顿时大减,进进出出的反而是那些穷酸的汉官多了起来,惹得窑姐们大骂晦气。 下面人怎么想,顺治管不着也不想管,只不断催促索尼他们动作快些,手脚麻利些,早日准备妥当。 索尼他们也想快,可这事哪能快,点兵调将的事还好说,照册点名就是,可大军所需粮草可不是拿着花名册就能变出来的。一帮内大臣们这会算是干出苦水来了,好不容易把粮草的事情给解决了,回过头来却又叫起苦来。粮草是有了,可开拨银子还没下落呢?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满州子弟开拨要银子,外藩蒙古兵来替大清打仗,也得给好处,那帮汉军绿营同样也得给银子,要不然怎么指望他们卖命?这一次可是御驾亲征,不比寻常,索尼他们可不敢让下面闹出还没到敌境,反而先在自家地盘屠城洗劫的事,所以不管怎么着,这银子都得备下来,少一两都不成。 主子什么都不管,奴才们累死也不能喊苦。索尼、鳌拜他们真是累得够呛,而那帮满州王公大臣们也是两手一摊,狗屁事也不问,左右是皇帝自个要亲征,又不是他们要去打仗。主子的事情,你们两黄旗的奴才不帮着料理,谁帮着干? 康亲王杰书倒是一心要办事的,想着皇帝对自己的恩宠信重,于是他进宫准备再向皇帝进谏。他对顺治道:“臣以为自大清入关以来,明军便向来好内讧。当年左良玉东下南京,后来的唐、鲁对立,唐桂对立,再接着又是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而每回明军内讧,我大清总能坐收渔人之利。” 听了杰书的话,顺治微微点头,杰书说的不错,算起来要不是明军内部的一次次内讧分裂,大清想要坐稳汉人的江山还真是难的很。 “说下去。”杰书的话让顺治中听,便示意他继续说。 杰书见皇帝愿听自己的话,心中一喜,接着说道:“其实臣以为,现在南边的情形和当年一样,甚至还不如当年。金厦的郑氏海贼虽然遥奉永历为尊,实则各行其是。西南面的李定国是大西贼出身,其奉永历和孙可望奉永历怕也一样,未必就有多少忠心。而那广东周逆,看着是异军突起,兵强马壮,可却没有李定国那等地位,臣听说永历不过给此人封了个兴平伯,而南边伪明的郡王、国公侯爷却不知多少,因此周逆一个区区兴平伯,再是兵强马壮总是不能慑服其他伪明力量。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周逆兵强,李定国兵弱,而朱由榔这个伪主又弃国而逃,眼下伪明可是没了共主的,所以臣认为兵马更多的周逆怕是不会向李定国低头,时日一久,二人定然会生出间隙,到时恐怕又是个孙李内讧的下场。” 闻言,顺治却摇头道:“多尼奏报说李定国叫吴三桂撵到了滇西,这周逆却拥两广,又实际占了湖广大半,地盘和李定国不相连,兵马又不归李定国管辖,二人恐难生间隙。” 杰书笑道:“皇上放心好了,就是李定国和周逆闹不起来,这周逆内部也会闹。臣闻周逆太平寇中多降兵降将,那周逆真能放心用他们?如果不用,周逆又当如何处置这些降兵降将,稍有不慎,这些降将恐怕就会再生事端出来。而且就算周逆和李定国真的精诚合作,可现在朱明没了共主,那周逆难免会生拥立之心,到时他仗着兵马多重新拥一个皇帝出来,李定国这个朱由榔封的晋王会同意?” 顺治听后,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告诉杰书,他这话说到皇帝心头去了。 杰书倍感鼓舞,接着道:“皇上,其实云南那边已不足为虑,朱由榔弃国跑到缅甸,李定国在滇西苟延残喘。大军入境,云南民生凋敝,粮食肯定不多,李定国要想在滇西站稳脚,就不得不从那些土司手中征粮,一次两次也不罢了,次数多了,那些土司还会甘愿被李定国欺压么?洪承畴奏报上说的明白,李定国可是在滇西对土司屡下毒手,屠城几次的。另外,李定国手下那帮将领和他困居滇西,这帮人本就是大西贼出身,共患难可以,共富贵却难。我大军压境,他们紧紧抱成一团,相互支持,轻易难以撼动,可要是没了我们的威胁,皇上认为他们会如何?” “你的意思是?”顺治做出沉思的模样。 杰书道:“臣以为对西南应徐徐图之,而不可急躁。” 顺治挑眉道:“如何做?” “对云南李定国那边,可使吴三桂暂缓进军,对土司多行安抚,对明军多行劝降,使李定国既得不到土司支持,又无法聚拢兵马,让他们自生自灭。” 顺治微一沉吟,点头道:“此策可。” 杰书又道:“对周逆那边,投诚过去的我大清官兵,朝廷不追究他们,无论文武,从前在大清何等职事,朝廷仍给他们保留着。只要他们愿意归来,原官升一级补用。” “对那帮叛贼还这么做,不是叫他们觉得朕好欺么?”顺治眼光闪烁,对此策有些不认可。 杰书轻笑一声:“皇上觉得难受,那周逆会如何看这事?” 顺治想了想,道:“如吃口苍蝇?”说完,又猛摇头:“这离间之计太过简单,朕觉得都儿戏,周逆如何会上当。” “这离间计看着是简单,一时半会也没有多大效果,可时间一久,总会有效果。而且重要的是,皇上御驾亲征率大军杀到,那帮叛将又该如何选择呢?到时,周逆是信重他们,还是防范他们?” 顺治听后,久久无语,半响起身,对着旁边的吴良辅感慨一声:“诸王之中,唯杰书可用。” ....... 在杰书的进言下,顺治一连发布几道圣旨,先是表彰了平西王吴三桂、五省经略洪承畴、川陕总督李国英、四川巡抚高民瞻、广西提督线国安、广西巡抚程维新等人,湖广总督张长庚也被明令嘉奖,总之,凡是与明军战斗过的汉官汉将,不论是胜是负,都被顺治下旨勉励一番。同时下旨以塘报形式公告天下,大清对于败降投敌的官员既往不咎,家人也不牵连,但凡有悬涯勒马,重新来投的予以重用。 同时,顺治又发了两道旨意,一道旨意是给长沙的义王孙可望,一道旨意是给和硕公主孔四贞和额驸孙延龄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七章大帅做天子! 孙可望降清后,清廷原是准备在京师为其举行义王的册封典礼,但洪承畴却上书说当在长沙就地举行,这样能够迅速安抚孙可望之心,且能让那些南明将领知道大清对于来归之人的重视,同时利用孙可望来降大作舆论,将孙可望来降的政治价值发挥到最大。 顺治准了洪承畴的折子,于是在长沙为孙可望举行了册封典礼。不过正当顺治要孙可望进京见驾时,广东发生了翻天大变,简亲王济度奉旨领军南下平乱,清廷又准备三路大军入滇之事,孙可望进京的事便被耽搁下来。其人一直呆在长沙,洪承畴未随军入西南时特旨为孙可望在长沙盖了一座义王府。为了安抚孙可望,顺治两次下旨赐给孙可望银一万两千两,另外赐给解袍、朝衣、缎匹等,此举让降清后的孙可望心中大安,深觉自己这条路走的太对了,他日假大清兵之手报昔日在李定国手下受辱之事定然成功。 然而随着清军三路大军在西南战事推进顺利,孙可望这义王的待遇却是一天天发生变化,在顺治心中的份量也是一天天减少。去年七月,孙可望得知自己失散十多年的弟弟孙可升在江南松江府的消息后喜不自胜,忙向清廷上书,请求清廷能用军驿把他那个在江南绿营当兵的弟弟一家送到长沙与自己团聚。殊不料,这么一个微渺的请求,却引来朝中御史一阵猛轰。一帮御史攻击孙可望,说他“始以张献忠养子荼毒蜀楚,神人共愤。继而称兵犯顺,逆我颜行。迨众叛亲离,计无复之,方率数百疲敝之卒,亡命来归…”,不仅恶毒咒骂孙可望,那帮御史又称孙可望的弟弟只是一个食粮兵丁,白身无官,这样的人,怎敢妄用国家驿传? 顺治在看到这些弹劾奏章后一字不批,只叫人送到长沙给孙可望自己看。看到这堆劾奏后,孙可望如五雷轰顶,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当年他为秦王国主时是何等的威风,今日成了大清的义王,却被帮捉刀弄笔的家伙如此攻击,真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无奈感。孙可望感受到清廷和顺治对自己的冷淡,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上疏谢罪。原以为这件事自己上疏请罪,清廷便不会再与他计较。不想,今年三月又有人揭发孙可望在长沙放债取利等事。 放债取利,千百年旧有之事,不说汉人,就是京中和各地的满州旗人中也是习以为常之事,可顺治却小题大作,派内阁学士马迩吉去长沙宣读谕旨,先是训斥了孙可望一番,然后宣布宽假其罪,以示皇帝宏恩。此后,孙可望的处境益发难堪了,在长沙虽以义王自居,可长沙的大小官吏对他这义王却从无恭顺,正应了古语所说神龙失势,与蚯蚓同。可以说如果不是太平军在广西和湖广掀起的一连串反清高.潮,如果不是多尼大军被困西南,顺治是绝对想不起孙可望,更不会给他发去宽勉旨意的。 给孙可望的这道圣意中,顺治先是将其反正来降之举大表特表,尔后又是赐了一堆御物,给孙可望的几个儿子也是封爵,最后,却是一语道明用意。顺治希望孙可望能够用他昔年为伪明秦王的影响力对旧部施加影响,尤其是对广西和湖广投降太平军的旧部进行拉拢,使他们能够脱离太平寇,反正来归。 让孙可望发挥作用是顺治自己想出来的,可是给和硕公主孔四贞和额驸孙延龄下旨意却是内大臣苏克萨哈的建议。 苏克萨哈说广西那边向来是由定南王孔有德的部将线国安在负责,现在线国安已奉多尼将令回援广西,但战事想来也是有所不顺,不如令和硕公主四格格和额驸南下广西坐镇。 和硕公主四格格孔四贞是原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儿。孔四贞幼时曾被吴三桂收为养女。顺治九年,李定国奇袭广西,孔有德把两位夫人及子女叫到跟前,他对两位夫人表明自己一旦城破必然殉国的决心,希望两位夫人能同子女一起出城暂避一时。但两位夫人不肯舍夫而去,最后决定由两个保姆带着孔廷训、孔四贞兄妹随同难民一起逃到城外乡间。 逃到城外后,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两位保姆就各自带着一个孩子去寻找避难住所。桂林军民都知道定南王孔有德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所以两个保姆带孔廷训兄妹在一起很扎眼,容易被明军捕获,于是两个保姆商议了下,决定孔四贞同兄长孔廷训分开躲避。桂林城破后,孔有德自尽,其家一百二十余口悉数被杀,仅孔四贞逃出生天,孔廷训则被李定国擒获,几年后被处斩。 孔四贞在过了将近一年的难民生活后,孔有德部将缐国安趁李定国主力转向之时攻下桂林。在缐国安的主持下,孔有德及两位夫人的遗骸均被入殓,一身缟素的孔四贞扶柩北上,不分昼夜驱马赶往京城。从桂林到北京行程数千里,而且两湖还是抗清军队出没的地区,主持军务的缐国安派了最得力部将、最精锐的部队护送孔四贞扶柩进京。 顺治十一年,孔四贞扶柩至北京,顺治令诸王大臣会送,给银四千两造坟,工部立碑。孔四贞请求将孔有德骸骨葬在北京,顺治慨然应允,并赐孔有德谥“武壮”,在北京建立定南武壮王祠,并设醮诵经18个日夜。此外,顺治派礼部侍郎恩格德赐孔四贞银万两,作为日用,让她享受郡主的俸禄。太后哀怜孔四贞孤苦伶仃,将她收养在宫中待为亲女,恩宠倍加。 孔四贞虽是孔有德女儿,算是将门虎女,可模样长得却是俊俏,人见人爱。因此顺治对孔四贞很是眼热,太后看在眼里,也想在心上,觉得若是儿子纳了孔四贞为妃,可以将定南藩下的汉军笼络住,于是刻意培养孔四贞和顺治的感情,不仅督促孔四贞读经书,而且每当顺治退朝后,总要找个事由把孔四贞派到顺治的住地,尤其每当顺治到南苑打猎,从来都要让孔四贞陪同前去。 这样一来二去,在南苑时的某个深夜,顺治突然闯进孔四贞的房中将她给睡了。事后,孔四贞却是又哭又闹,闹得顺治很是烦心。太后知道此事后便问她为何不肯嫁与皇帝,孔四贞说道父亲在世时已将她许配给部将孙龙之子孙延龄,所以她是有夫之人。 太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不能给我当儿媳,就给我当女儿吧!”于是,太后收孔四贞为养女,封和硕格格。不久,便主持将孔四贞嫁给了孙延龄,可怜那孙延龄洞房花烛夜却吃了个哑巴亏,既不敢怒也不敢声张。 孔四贞出身将门,其父是定南王,她又是太后的养女和硕格格,和皇帝又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因此嫁给孙延龄后,在丈夫面前趾高气扬,对孙延龄呼之喝来,又常常借着进宫探视太后的名义在宫中一住就是几日。 妻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孙延龄不是不知道,但他心机颇深,虽不满孔四贞的专横和不贞,但知自己也得罪她不起,于是只对孔四贞百般恭敬,对她所为也不管不问,屈意迎奉,以顺其意。此举自然让孔四贞大为满意,于是便常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说孙延龄的好话,使得太后和顺治对孙延龄印象都是不错。 虽是和硕额驸,但在京中却不比一满州旗下闲散,孙延龄一直就想能得实权,于是不断怂勇孔四贞能够请求太后和皇帝让他们夫妇二人出镇广西,统领其丈人孔有德的旧部。可是孔四贞却因为和皇帝私情缘故,不肯离京去广西。无奈,孙延龄只得耐心等侯。 皇天不负有心人,孙延龄从皇帝御驾亲征这个消息中看到了自己的机会,于是他走了内大臣苏克萨哈的路子,请托苏克萨哈能够在皇帝面前提及广西战局,放他们夫妇二人前往广西。于是,收了重金的苏克萨哈替孙延龄把事办了,顺治纵是不想孔四贞离她而去,但苏克萨哈的提议也深合时局,广西那边确是要派员坐镇,线国安再怎么说也只是孔有德的部将,没法让定南藩下都服从。孔四贞和孙延龄却不同,有他夫妇二人去广西,定南藩下汉军力量才能真正整合一起。 圣旨上门时,孔四贞才知道丈夫背着自己搞的小动作,又惊又怒,可圣旨已经发下,皇帝金口玉言改不得了。只好带着门人戴良臣、傅弘烈等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启程往广西。 和妻子反应不同,孙延龄出京之后却是一路眉开颜笑,颇有春风再渡玉门关之感。 孔四贞夫妇离京三四天后,顺治有些后悔起来,毕竟孔四贞那穴比爱妃董鄂的更要缠人,且还是人妻,与孔四贞在一起,能让顺治有种偷情的快.感。只可惜,佳人已去,他身为皇帝也不能不要脸皮的派人把人家妻子撵回来。 顺治后悔郁闷之时,数千里外的广东台山文村唐王府前,却有一秃子指着唐王府大骂:“好你个唐王,这等不识抬举,你不做天子,我家大帅便做天子!”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八章千秋史册凭谁作 广西大捷,清宁南靖寇将军罗托、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广西提督線国安、总兵刘芳名、汉军都统王胜以下大小将校48人身死,五省经略帐下左标提督李本深、右标提督张勇、广西巡抚程维新、桂林知府冯谨、总兵高第、汉军镶黄旗下贴职闲散白广恩等人尽降,此战阵斩满蒙汉清兵上万,俘虏清兵万余,取得太平军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野战大胜。 广西发来具体战报后,周士相激动之余亲自赋诗一首,名《大捷》。 “大厦危颓洛邑亡,天南尚有孝忠乡。 旌旗一举山河动,战鼓齐鸣四海扬; 子弟争先不畏死,三军奋起未愁伤。 千秋史册凭谁作,碧血书成万世芳!” 诗作成后,桂永智当场就惊叹大帅果是文武双全,此七律有唐人出塞诗之风,必定留传千秋万代。 兵部官董常清再三品读,心中却给大帅这诗判了个中等,毕竟大帅只是个秀才,能做这等诗作已是难得。当然,心里对桂永智的溜须拍马不以为然,嘴上却是跟着欣赏连连的。做人嘛,可要圆滑一些,难得广西大捷,大帅心情大好赋诗一首,这又不是诗会,一定要分出个优劣,做属下的没道理泼冷水,真这么做了,可是大大的浑人。 驻肇庆的第八镇将、镇国将军朱统和肇庆知府,原凌海将军陈奇策的幕僚胡德玉等人对于周士相这首七律也是一个个赞赏有加,朱统是发自内心的赞赏,他虽是宗室,可实际也是不通文墨,对于文人向来是敬仰的很,对于能写诗的更是佩服的不得了,所以在他眼里,哪怕这诗写的狗屁不通,可只要能把一个个字拼起来就是大本事了,因为这件事他这个镇国将军可做不了。凡是自个做不了的事,别人能做到的,朱统对此的态度一律是佩服有加。 胡德玉是老官油子,对于马上就成为齐王的周大帅诗作,那自是发自“肺腑”的夸赞,并且还当场厚着脸皮向大帅讨这诗作亲笔,看模样似是打定主意要将这大帅亲笔当传家宝传下去了。 对于这帮人或真心或假意的马屁,周士相却是嘿嘿一笑,若不是实在不好意思,把后世太祖的诗作随便借来一些,包管这些家伙真也好,假也好,都要惊掉下巴的。便那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又或“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可都是千年未有之好句。可惜,自己无太祖之雄才,放眼千古,太祖之才,举世无双,于国之助,天地难寻。 打了大胜仗,心情又大好,周士相便大手一挥,生平首幅墨宝便落在胡德玉手中,把桂永智等人眼红的不得了。董常清巴巴的看着胡德玉把大帅那不算好看的墨宝收起,眼珠子转来转去,可到嘴的话还没说,胡德玉便眼珠一翻,神情动作明白无误告诉他——先下手者为强,你省省吧。 正值相劝唐王监国却得报大捷,自是佳音,文武皆贺,都道广西大捷正是上苍送于大明之福音,此大捷也正是上苍要请唐王监国之意,也是唐王顺天应人的最好证明。 捷报快马飞传文村,唐王得此大捷奏报后也是欢喜异常,难得命夫人去村中屠户家割了八两猪肉,一顿竟是吃了两碗米饭,喜得唐王夫人差点落泪。须知自广州大难以后,唐王可是许久不进荤腥,前些年文村军民艰难之时,更是接连数月以糠米瓜皮果脯,导致唐王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落下不少病。这两年形势变好之后,才难得吃上大米,进些荤菜,饶是如此,唐王也不肯吃多,往往三五日才命人割上三四两肉,每尝一筷都回味许久。 此时聚集在文村的两广官员及随从近千人,这些人中大半都是清朝降官,见着唐王夫人自个往屠户处买肉,都是惊诧,再想自己这些年所为,一个个均是万分惭愧,对唐王油然而生敬意。一时间,文村上空满是对唐王的赞不绝口声,劝进之风更烈,甚至有人提出索性拥唐王登基为帝,自此改元,以示新气象。这提议竟是得到不少官员赞同。 因潮惠两府灾情严重,广东巡抚宋襄公已于日前回广州部署指挥救灾具体事项,所以留在文村的广东地方最高官员是由刚刚从香山知县提为布政使司左参政的廖瑞祥和广州知府王章钧;广西方面,巡抚邵九公分身无暇,便派左布政使张自昌和南宁知府谢君为代表前来;湖广方面则以偏沅巡抚袁廓宇为首。这些人中除了廖瑞祥是因写了“反诗”被拿入大牢待死的死囚犯出身,其余诸官无一不是降官,导致大明建国两百余年来首次出现罕见一幕——一帮降官拥立大明的藩王。 广东、广西、湖广三省太平军实际控制区域的地方官员都派人前来,周士相从肇庆动身前往文村时,夔东方面的代表,忠贞营监军太监潘应龙、永历朝廷任命的总督川楚部院大臣洪育鳌和荆国公王光兴、皖国公刘体纯、歧侯贺珍已经先行出发前往文村。 潘应龙和洪育鳌执意先去文村拜见唐王的目的是他们二人都是由永历朝廷委任,而现在他们参与太平军劝进唐王监国是为了大局着想,但这不代表他二人就此和永历分道扬镳,亦或走上了反对永历的道路。即便洪育鳌是隆武帝信重,一手简拔出来,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永历朝廷任命的部院大臣,哪怕他再对唐王亲近,名义上总得避讳些什么,以免落人口实,所以从湖广出发这一路,包括见周士相,洪部院的表现都很低调,一般都是由潘应龙代表他二人说话。 此次先行往文村见唐王,潘洪二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唐王监国以后对于弃国出逃在缅邦的永历皇帝如何处置,将来中兴以后,又如何对待永历皇帝。这件事情十分重要,重要到他们都不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唐王的态度,而必须亲自往文村和唐王面谈。 王光兴早在李来亨、刘体纯他们召开应城大会前就秘密向周士相上了投效书,这一次他和刘体纯、贺珍一起前来广东,一来是自己这个永历朝廷册封的荆国公还有些份量,参与劝进好看些。二来便是来见恩主周士相的。柳州一见,周士相对王光兴颇多夸赞,言语很是勉励,言下有意王光兴将来可多些地盘,太平军也会对王光兴部加大援助,此举让王光兴大是兴奋。谈话中提及自己兄长之死,周士相更是起身拍案,说道他日北伐中原之时便是荆国公为兄长复仇之时,这让王光兴当场就眼红,就差哽咽连连。周士相见了,自又是好生宽慰,言语中也不禁提起了自家父母妻儿大仇,结果数语之后,两人竟都是心生同感,双双落泪。 刘体纯和贺珍没那么多心思,他二人是顺军余部,当年顺军也是由隆武帝招抚,所以对于隆武帝的亲弟弟唐王,忠贞营并无排斥,且老夫人又力主忠贞营不能忘恩,所以这次他二人代表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前来,只为劝立唐王监国,早定大局,并无其他心思。另外,则是要在唐王监国大局定下后,和周士相谈判湖广所属,及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在唐王政权中的位置安排。这些都是切关利益之事,容不得半点含糊,也是应有之意。 各路人马和捷报一同前往文村,太平军方面,驻广东的太平军第一镇镇将葛义、第三镇镇将蒋和也从各自驻地出发前往文村。他二人可是太平军的老人,周士相手下的大将,虽还只是镇将,但现在周士相已编组北伐军,可想不久以后,随着北伐军的进展,这两人必定会再次加官进爵,有望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周士相让这两个大将一起往文村参与劝进,也是显示其部太平军对于唐王的忠诚和归心。 钦州方面至今毫无动静,太平军要拥立唐王监国的风声早就传到了两广总督连城壁和四府巡抚张孝起耳中,永历皇帝弃国出逃的消息他们也从不同途径予以确认,但这一个总督和一个巡抚就是不肯来台山,钦州恍若世外桃源般,竟是与世无争了,天知道这督抚二人是怎么想的。 葛义来时曾请示周士相,是否出兵将钦州攻占,如此也可从钦州派兵攻击安南北部地区,和海上的远征军配合,迫使安南交出扣押的永历朝臣和大长公主、徐应元等人。另外直接将连城壁和张孝起押到文村去,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得在劝唐王监国章上署名,这样永历朝廷在两广、湖广的的所有官员全都参与唐王监国事,唐王监国更加名正言顺。换言之,今后两广及湖广的明军所属力量便都尊奉唐王,不会再承认什么永历朝廷。(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九章天降祥瑞添啥乱 葛义的这个提议对于唐王监国事有很大臂助,毕竟连城壁和张孝起的地位摆在那,不管周士相承认不承认他们,他们都是大明朝的总督和巡抚,这一点即便是清廷都是承认的。然而周士相没有让葛义派兵攻打钦州,只要他先来文村,等赵自强那边有所进展后再决定是否攻下钦州,从陆地发兵安南。 周士相的看法是眼下留下钦州,未尝不是给安南人的一个转圈余地。毕竟他眼下无意攻占安南全境,因为太平军还没有这个灭国能力,就是有,周士相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应付安南人随后的大规模游击反抗。当年成祖三十万大军在安南都没能肃清安南反抗军,后世美国佬同样也没干成,因此周士相不以为凭现在的太平军实力能完成这件彻底占领安南的大事。倘若在安南投入过大,那就本末倒置,相对于白眼狼般的安南,清廷才是太平军的心腹大患。 用兵安南,周士相只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安南的稻米,二是为了那些被扣押的人。而前者比后者更重要,虽然部下们都将那个大长公主当成未来的齐王妃般重视,不少人嚷嚷着杀进安南抢回王妃,可在周士相眼里,那个他见都没见过的公主或许还不及一船稻米对他重要的多。 军情司那边对安南的情报动作初步有所进展,据探,安南国内国情复杂,当权三家,各自拖拉后腿,安南国王并不是一言九鼎,也无力操控国内政局,擅自扣押大明朝臣和大长公主一行的便是占有安南北方私自所为。 这个情报让周士相对用兵安南更有了把握,而安南的地形狭长,水师力量薄弱,海防近乎于零更是压逼安南的有利条件。对安南该怎么做,周士相已经全权放手给赵自强了,只要赵自强不犯蠢,那么安南人的结局注定和后世的满清一样——以举国之力讨大明这个宗主欢心。 军部参谋们有人认为安南人如果在远征军的压力下会孤注一掷向广西进军,进而有可能威胁南宁等地,如当年宋朝时的侬智高般。对此,周士相莞尔一笑,太平军目前在广西也不过只是控制了几座大镇,广西南部基本上还没有占领,那里都是土司武装力量盘踞,若安南人有兴趣北上,周士相反而举双手为他们加油。因为如此一来,安南人反而会帮助太平军消灭那些不肯臣服的土司力量。 若是那些土司力量倒向安南,和安南军队一起攻打南宁,周士相也不担心。便是最后战局真演变成那样,太平军就发兵攻下钦州,然后从钦州插上去一举断掉北上安南军队的后路便行。远征军那边再在安南登陆,单以一家之力想要北上的安南军队便是孙猴子也得趴下,毕竟扣押大明朝臣和公主的是安南北边那家,而不是南边那两家。要是大明能够帮助那两家把北边那家干掉,恐怕军饷钱粮开支南边那两家会很乐意承担,甚至直接发兵相助。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可从来不缺乏落井下石之辈,更何况牵涉到的还是巨大的利益之争。 大学士郭之奇现在身体也养的差不多了,周士相将他从广西带了过来。知道周士相回广东是想拥立唐王监国,郭大学士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而是沉默。 桂永智他们猜测郭大学士的真实想法,都道此人是永历信重的阁部重臣,对于唐王监国他不支持,说明他心中是向着永历的,要是将他带到文村,说不得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周士相的看法却相反,郭之奇是沉默,但这世上,沉默往往也是一种态度。 郭之奇如果真的反对唐王监国,他大可直接喊出声来,做出一幅永历忠臣的模样给周士相看,可他偏偏没有这样,这就说明他心中其实是赞同唐王监国的,毕竟永历弃国实在影响恶劣,国内若是不能重立新君,大伙头上奉的便是一个胆小鬼,弃国而逃的皇帝,下面将士哪个心里舒服,哪个又肯甘心替这样的皇帝卖命。试问,皇帝自己都跑了,还指望下面的军民为他继续战斗下去,有这可能么? 所以,郭之奇的沉默恰恰说明他是支持拥立唐王监国的,只不过因为他的身份尴尬导致他实在是开不了口表明支持的态度而矣。这一点倒和钦州的连城壁和张孝起差不多。 不过比起连城壁来,郭之奇倒是开明的多,他没有拒绝周士相的邀请和他一同去了文村。路上,周士相几次问起安南那道册封他为齐王的旨意究竟怎么回事,郭之奇却摇头说不知,他只知道永历只册封了周士相为粤国公,并将大长公主下嫁周士相为妻。 周士相问郭之奇,永历有无可能是在弃国出逃前下的这道旨意,郭之奇犹豫一会,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这个可能。郭之奇不知道也好,这件事连阁部大臣都不知道真假,那便更加有操作可能性。 周士相迫切想要得到那个齐王的册封,而封亲王这种事,只是监国的唐王是封不得的,所以如果没有那道永历封齐王旨意的背书,便是拥立了唐王监国,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周士相能够得到的爵位恐怕就是那个粤国公,而不是齐王。而单以粤国公的身份来主持唐王政权和北伐事项,指挥各地明军力量,显然这个身份不够,远远不够。因此假的也必须弄成真的。 到台山时,第六镇的镇将苏纳和骑兵镇的镇将邵成国也赶了过来,这样广东方面的几个大将只潮州的第七镇胡启立和连州的第十五镇镇将齐豪没有赶到,其余几员大将都赶来参与唐王监国事。广西那边虽取得大捷,但于世忠要忙于重新部署桂黔防线,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来广东。倒是王.辅臣和瞎子李在大战结束之后不待军帅府命令就快马往广东赶了。他二人倒不是要来参加什么拥立唐王事,而是想着赶紧回来,要不然他们害怕自己就会被编入广西野战军团,从而不能参加北伐南都之役。 广西这边,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再发生什么大规模战斗,随着罗托和线国安的全军覆没,云贵清军短期内想要再组织起大规模攻势,没个三五月时间根本办不到。而这三五月时间,北伐军早就打到南都去了。 苏纳这个满州出身的镇将前来劝进唐王,加上其他几个满蒙将校,使得劝进唐王监国更是出彩。周士相让他们过来,也是想让唐王看看,你瞧,连满州和蒙古鞑子都来劝你当监国了,这可是天下归心,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当呢。 周士相轻车简从赶到文村后,便立即带领众官隆重再请唐王监国,当唐王拿到第二封劝监国章后,在周士相的名字后面看到了大学士郭之奇,当时他心中还是颇为惊讶的。 这日,因午前突下一场大雨,雨后放晴,天际陡现一条彩虹。王府外的台山知县王明远见了,当场就喜极而呼“天降祥瑞”,于是在一片“天降祥瑞,唐王顺天应人”的呼声中,周士相与百官文武一起跪请唐王监国。 唐王是首次看到传闻中的“贼秀才”,周士相也是第一次见到唐藩本人,二人目光对视,均是猜测对方的真实用意。 “天下大事不可无主,殿下岂可弃天下而全虚名!”偏沅巡抚袁廓宇振臂疾呼,大帅亲来,他可得卖力表现。 “臣等恭请殿下监国!”周士相领文武再拜。 “孤德孤,无以监天下。况天子尚在,何来监国之事,尔等休再提。”唐王如上次一样再次拒绝,并没有因为周士相亲自到来就答应此事。 荆国公王光兴忙道:“天子弃国,天下军民失其主,殿下若不监国,难道忍受军民就此离散,忍心大明江山社稷就此毁于一旦吗!” “殿下乃绍宗嫡弟,不欲为绍宗报仇乎?”广西左布政张自昌道。 “这....” 唐王有些犹豫,但仅迟疑片刻,便斩钉截铁道:“便天子不归,孤已年近五十,气血已衰,何以担监国重任。尔等便是真要立监国,可择宗室他人。” 闻言,一直沉默的大学士郭之奇开口道:“殿下乃绍宗嫡弟,殿下若不监国,何人可监国?” 唐王怔了怔,道:“金厦有鲁王可立。” 鲁王? 众人都是惊愕,唐王怎的提到鲁王了。 周士相脸色亦有变化,唐王这是演的哪出,难道他真不愿做监国。那鲁王在国姓爷手下,是他能拥的。真拥了鲁王,他周士相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潘太监和洪部院及刘体纯等人也都是一脸吃惊,鲁王和唐王八杆子打不到一处,怎的殿下就起意要鲁王监国呢。 潘洪二人昨天就到了文村,可唐王却不见他们,弄得二人也不知道唐王究竟怎么想。 众人惊讶时,郭之奇缓缓说道:“鲁王虽亦为亲藩,但与绍宗太远,今天子弃国,放眼海内,亲藩唯殿下有资格称监国。” 众人一听,忙纷纷附和。唐王却是视若不闻,只坚定道:“孤说过,孤德薄,无意监国,此事你们不必再提。孤累了,尔等自去。”说完,便起身负手而走,唐王夫人有些迟疑的看了眼周士相,低头跟上唐王。 “殿下!” 众人不想唐王说了这么几句就走,一时都愣了,不知如何反应。 廖瑞祥、王章钧等人朝周士相看来,周士相微一摇头,示意众人先出去。 众人从唐王府退出来后,各自交头接耳议论先前唐王所言,有道这只是二劝,唐王未必不想做监国,下次再劝定然答应。也有道看唐王样子,似真无意监国,此事恐怕要黄。有人担心唐王不肯监国的话,那何人能监国,难不成真要那金厦的鲁王不成。 洪太监和洪部院上前和郭之奇问侯了几句,谈起唐王反应,三人各有猜想,却都是打定主意稍后一定要入府亲见唐王。王光兴和刘体纯等人聚在一起,也议论起此事来。 周士相不想在如此多人前谈这事,便令亲卫准备先回台山,等两天后再来相劝,如此也算全了三劝之意。且他心中困惑,不知唐王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有必要派人到唐王这里探个底,要不然自己忙活大半天,却发现当事人根本不配合,那可是大大的麻烦。 这边刚上马,后面却有人叫骂起来:“好你个唐王,这等不识抬举,你不做天子,我家大帅便做天子!” 这话一出,一众还未散去的文武官员听了,都是惊的呆了。马上的周士相听了这话,也险些吓得坠下马去。 哪个王八羔子给老子添乱! 周士相气急败坏,扭头一看,却发现叫骂的却是秃子蒋和,而他身边还有三人,一个是葛义,一个是苏纳,还有一个是邵成国。(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章操莽之事 天黑之后,唐王府内就点起了明烛,这在往常是不可多见的,因为唐王身子骨不好,视力也弱,加上早年和父兄被囚禁受的苦难,不像其他亲藩子弟一样早早进学,以致学问有限不爱看书,再加上唐王为人节俭,故而府内除非来了重要客人,否则很少像今天这般点上两根明烛的。因为这在唐王看来,很是浪费。 伺候唐王夫妇的那两对下人一对歇息去了,一对则忙着在烧水。水开后,唐王夫人亲自端着沏好的茶水送了过来,她知道丈夫现在见的客人都是外面的大人物。唐王的客人确是大人物,共有三人,分别是忠贞营的监军太监潘应龙,总督川楚的部院大臣洪育鳌,及永历朝廷内阁大学士郭之奇。 虽然这个唐王夫人并不是唐王妃,只是当年随唐王从广州逃出来的一个妾侍,甚至可以说是侍女,并无任何名份,所以按礼制,郭之奇、潘应龙他们完全不必向这个唐王夫人行礼。但唐王夫人进来后,三人还是立即从位子上站起,向唐王夫人行了顿首礼,以示对这位一直追随照顾唐王的女人敬重之意。 唐王夫人有些不适应被官员行礼,端着茶水不知如何反应。唐王依如从前一般,微微一笑,示意夫人将茶水放下。 “有劳夫人了。” 潘应龙因是宦官的缘故,嗓音比常人要尖,唐王夫人听了后有些诧异,但见其面白无须,立时便知此人是太监。当年在广州时,她可是见过不少从福京逃难过来的公公。 “夫人今日也累了,且去歇息吧。” 唐王知道夫人不习惯待客,便挥手示意她先下去。唐王夫人点头应是,按着从前做侍女的习惯给郭之奇他们还了一礼,便施施然退下,临走不忘掩上屋门。 “都是些沫子,不当几位一品,但孤府上情形,你们也是看在眼里,当不至于埋怨孤小气吧。” 唐王自嘲一笑,伸手端起茶碗,可能觉得有些烫,又或是沫子浮在上面太多,他便用嘴轻轻吹了几下,才轻饮一口。 这茶叶倒是上等的碧螺春,只可惜全是些沫子。自太平军光复广州,文村形势早已变得大好。地方官员和王兴等人不是没有替唐王弄来好茶叶,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替唐王重新营造王府,或是迁到居住稍好的台山县城。周士相也曾派人来请唐王迁居广州,想将自己住的平南王府腾出供唐王居住,但这都被唐王拒绝。就这茶叶来说,现在唐王随时都能喝上更好的茶叶,甚至全广东最好的茶叶他若想要,地方官员们也随时都会替他弄来,毕竟广东就这么一个亲藩在。但唐王却从不开这个口,他只想将这些别人眼中的粗劣茶叶喝完,而不是嫌弃扔掉,因为他见多了人世间的悲苦,他总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还能有一口饭吃,还能有一口茶喝,便是这世上最美的事了。 人生于世,有吃有穿有茶喝,还有何所求? “殿下此言可非我等心中所想。” 唐王都这么说了,郭之奇他们自是笑着说殿下过谦,纷纷端起茶碗。别说,这碗中虽都是沫子,可看着粗糙,入喉之后却觉心肺一片清明,别有一番味道。 “好茶,此茶芳香直泌人心,一口入喉,下官就觉回味无穷。” 洪育鳌由衷说道,他这些年在夔东其实和唐王在文村差不多,都是缺衣短食,唐王在府后开了一片菜地,他则是常如老农般与百姓一起下田耕作,说起来倒是和唐王的经历十分的相像。加上隆武帝的关系,三人中便属他最亲近唐王,且唐王又是如此贤德,怎生不令他好生敬重,更加坚定拥唐王监国之意。 郭之奇品了一口,亦欣然说道:“茶能静心静神,有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人一旦烦躁时,若能饮上一杯清茶,则会神思清明,思益开阔。古人诚不欺我啊。”最后一句似是感慨良多。 潘太监闻言,不禁放下茶碗,道:“大学士有何见解?” “见解谈不上,只是饮下此茶后,之奇心中纠结却是一扫而空了。”说到这,郭之奇稍顿,情不自禁诵道:“宿醒来破厌祝船,紫笋分封入晓前。损火石泉寒食后,鬓丝禅榻落花前。一既春露香能永,万里清风意已便。避遁化胥犹可到,蓬莱未拟问群仙。” 唐王自小就没接受过多少教育,不知郭大学士诵的何诗,潘太监也是读书甚少,所以二人对于郭大学士突然吟诵的这首诗作自然一片迷茫。洪育鳌却知这诗乃是元时诗人元好问所作茶诗,不过相较这首在士大夫中有名的诗作,元好问的另一首词作却是街巷市井都耳熟能详的,尤其那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更是引得多少痴男怨女为之入迷。 诗能表意,洪育鳌看了眼郭之奇,知他不会无缘无故诵起元好问的茶诗来,当下便道:“大学士想必已有决断?” 郭之奇微一点头,起身拜在唐王面前,叩请道:“殿下监国,人心所望,还请勿辞!” 见状,潘应龙和洪育鳌也起身拜倒,前者道:“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都是支持殿下监国的。” 唐王知他三人来见必是为监国之事,只是这事他实是不愿为,故端坐在那沉吟不语。 洪育鳌急道:“殿下若不监国,天下便无主可奉,难道殿下真忍祖宗江山社稷就此消亡?殿下就当真不欲为隆武、绍武二帝复仇?” 听洪育鳌将绍武这个伪帝也与隆武帝并列,郭之奇和潘应龙均是眉头微皱,但旋即便释下。若唐王监国事成,他日多半就是新帝,如此一来,绍武帝恐怕便不是伪帝了。 洪育鳌的话让唐王终是动容,他缓缓起身,看着三人,长叹一声,道:“你们这是逼孤啊!....白日府外之事,孤可听得明白,一些人说孤不识抬举,确实,孤如今倒真像是不识抬举之人....你们都是我大明忠臣义士,孤问你们,你们可曾想过这周士相拥孤监国,所为只是学那孙可望,他日一旦事成便会行那操莽之事?”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一章天下军民听谁的 唐王这是说出了肺腑之言,他之所以不愿监国,一来是淡于名利,不愿卷入帝系之争;二来则是担心那周士相会成为第二个孙可望。不读书不代表唐王不知史,历来帝王为藩镇强兵所立者,有几个好下场? “孤身为太祖子孙,两个兄长皆死于鞑虏之手,孤又何尝不愿恢复祖宗江山,为二位兄长报此大仇!...然眼下情形,孤真的能就此监国吗?孤再问你们一句,孤若真称监国,这两广军民到底是听孤的还是听他周士相的?” 唐王又是一击重言,此话听在郭之奇三人耳中,当真是且惊且惧。三人这才恍然大悟,唐王殿下并非不想监国,实则是害怕周士相有不臣之心,亦或殿下担心从此以后会成为周士相手中的傀儡。 潘应龙惊惧之余,不加思索叩首拜道:“殿下多心了,殿下若监国,天下军民当然是听殿下的!” 洪育鳌亦坚定万分道:“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皆奉殿下为主!” 郭之奇未开口,但神态明白无误告诉唐王,他是忠于大明,忠于唐王的。 唐王却是苦笑一声,叹道:“形势比人强,孤知你等忠心,不然孤也不会见你们。可孤在广东,便是在他周士相手中,他手下的大将都嚷着要他做天子了,孤这监国真能做得?” 唐王的担心让潘应龙和洪育鳌不知如何劝慰,白天周的部将所为确是太过份,也太荒唐,唐王想不担心也不可能。 郭之奇心中暗叹一声,想到来时周士相诚恳所托,微一犹豫之后,终是开口道:“殿下,白日之事所为者名为蒋和,此人是于大樵山时随周士相下山起事一土匪,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等匪类心中又有何君臣大义可言?唯图升官发财而矣。这等匪类只道拥了周士相黄袍加身,便是一场从龙之功,却不知此举却是取死之道。我国朝两百七十余年,虽两京皆沦于鞑虏之手,但天下士子和百姓之心却仍向大明,否则,那孙可望篡位自立何以旦夕便分崩瓦解?故而殿下不必担心有臣子会行操莽之事,此不得人心之举,聪明人所不为。” 听了这番话,潘应龙和洪育鳌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在他们看来,周士相的太平军是强,可其人绝不是孙可望之流。他当真是要自立,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大可直接竖旗便是。凭借太平军的强大战力,凭借对满清的数次大胜,凭借对两广的实际控制力,又自起事起未曾得朝廷半分助力,当真自立,天下人也不会说他多少。届时不过是明失其鹿,群豪相争而矣。可周士相偏偏没有这样做,反而坚定要拥立唐王监国,为此更是派兵出湖广解救夔东兵,种种迹象表明,周士相于拥唐是真心实意,绝非要将唐王只视为傀儡,他日行那操莽之事的。 洪育鳌斟酌片刻,开口道:“殿下,周士相此人起于寒门,以秀才之身效张良博浪一击,斩那参将由云龙,后于罗定起事,遂有今日两广复归之举。观其人,自举事之日起便以荡平鞑虏为己志,为此取表字灭胡以示己志。太平军自成军起,便无时无刻不在与清军激战,闻云南危急,更是出兵西征,由此可见,周士相对于大明是忠的。” “孤知那时他是忠的,不然孤也不会助他一臂之力。但现在,孤不知他是否还忠心,毕竟天子弃国,国内军民无主,又他太平军一家独大,他要是真有异心,谁能制得了他?孤身边可没有第二个晋王。” 唐王又是一声叹息,天子被孙可望挟制时尚有李定国可依仗,他若被周士相挟制,却不知何人可依仗了。忠贞营虽是大兄招抚,可如今在湖广,离的太远,他日真要有事,指望忠贞营救驾是不可能的。 潘应龙和洪育鳌、郭之奇都是面面相觑,殿下这想得也是太远了些。 “殿下放心,臣敢肯定周士相是心系大明,一心拥立殿下,他已着人将那蒋和拿下,更要我等来与殿下说,蒋和所言大逆不道,他周士相绝无窥伺大宝之心,生平所愿唯学戚继光,所谓封侯非我意,但愿宇内平。” 为了大局着想,不管唐王说的将来有无可能变成真的,郭之奇都要先请唐王就这个监国,要不然现在局面就会崩坏。只有先稳住眼下局面,才能再图将来。 唐王却根本不听,他道:“郑应龙当年迎孤大兄之时,也是极尽真诚;孙可望当年联明抗清,奉表也是如此,可结果又如何?孤在这与你们把话说明白,孤实不愿称这监国,孤若称了这监国,天子那里、鲁王那里哪个会答应?到时,又是一番内争。再者,孤若监国,于天子而言便是叛臣。孤这一生多苦多难,却从未考虑过降清,更未想过做叛臣。周士相真要强行拥立孤,便是要孤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你们且去将这些话明明白白转告他周士相,让他打消拥孤监国念头,另择他人吧。” “殿下....”郭之奇没想到唐王说的如此决绝,还要再劝。 唐王却抬手阻止他道:“大学士不必再言,三位若愿品一品孤这次茶,且坐,孤欢迎得很,可若再提这监国之事,孤却不怕做得罪三位的事。” 无奈,郭之奇三人只得从唐王府退出。三人走到村口,却见周士相正在等着他们。郭之奇将唐王所言一五一十相告,并无隐瞒。听后,周士相苦笑一声:“这么说,殿下这是不信我了。” 郭之奇不知如何回答,便没有开口。潘应龙看了眼洪育鳌,摇了摇头。 看着唐王府方向,周士相一脸焦虑:“殿下到底如何才能信我?!” 无人回答。 半响,周士相猛一跺脚,道:“我亲去见殿下!” 桂永智有些迟疑道:“大帅,要换衣吗?” 周士相看了眼身上穿的素衣便服,摇了摇头:“不必了,就素服去见吧。” 桂永智又低声问道:“蒋指挥那边?” 周士相哼了声:“关他几天,饿他几天再说。” 说完,周士相便亲往唐王府去,郭之奇他们没有跟随,而是在此等侯。桂永智唤来一小吏,命他去给关起来的蒋指挥传话,就说大帅只是关他几天,没有性命之忧。不想,蒋和听了传话后,却是大不服气,抓着木栅栏嚷道:“秀才,你关我几天,饿我几天,你就是砍了我脑袋,我也要说,咱弟兄拼死拼活的可不是为了他朱皇帝!凭甚你就不能当天子了!” ......... 往年都是儿子他妈在办开学和买东西的事,今年都是我来办,大大小小的事不少。今天更新可能不多,(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二章内阁女婿皇子 唐王不见客,可深夜来访的周士相却不能不见。 周士相素衣来见,护卫皆留在外面,只身进入茅草屋搭就的王府。 28岁手握重兵的周士相和49岁的大明亲藩唐王朱聿锷隔着八仙桌,四目对望,彼此却无言。 唐王一句话也没说,只看着周士相。周士相想说什么,但瞬间却迟疑起来,没有开口。唐王夫人站在丈夫身边,视线落在周士相脸上,右手却紧紧握着丈夫的手,看得出,这个女人似是在担心面前的青年会害她的夫君,此举让周士相很是自嘲。 屋外,轻风拂吹,摇曳着烛光。 五月的天,夜风吹着叫人觉得舒爽。 桌上的茶水早已凉却。 踌躇之后,周士相终是出声打破屋内平静,他看着唐王道:“殿下疑我又是一个孙可望,这才不肯监国?” 唐王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变化,只摇了摇头:“孤不想受人所制做个汉献帝。” 周士相很是诚恳道:“殿下当知士相为人,自士相起兵以来,无时无刻不是以反清驱鞑为己任,对于大明从未有过二心,否则何以闻朝廷有难,便点兵马西征勤王救驾呢。今天子弃国,天下军民无主,为抗清大局计,士相这才来请殿下监国,以安天下军民之心,使我等能有明主相奉。倘若士相真有二心,又岂会如此。” “此一时彼一时,你我都不知未来之事。”唐王依旧摇头,并不因周士相一语就改变态度。 周士相眉头深锁,道:“殿下当真因疑我而不肯监国?” “孤说过许多次,”唐王侧脸看着自己的夫人,眼中满是柔意,“孤这辈子吃过太多苦,现在只想和心爱的女人共度余生。孤没有大才,也没有大志,孤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做什么监国,甚至于孤梦中梦见死去兄长,惊醒过来时却不是想着为兄长复仇,而是想自己能好好活下去,不像两位兄长一样惨死...” 唐王此言听着好似无比胆小,只想苟活,可这话中流露的却是无比悲呛之意。 周士相叹道:“殿下想安度此生,可殿下以为真能如此?” “孤是大明宗室,又是亲藩,满州人自是不想孤活着。甲申以来,满州人可是杀害了不少我大明宗室,若不是你周士相,孤很可能早已死去。”唐王倒也实诚,并不否认若没有周士相,他很可能已经死去。 “殿下既知这理,又何必推辞监国,殿下唯有监国,才能保祖宗江山社稷不亡,才能得复二帝大仇。” 周士相俯身拜了下去,拥立唐王监国是他一直以来的谋划,绝不能前功尽弃。自立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没有可行性,永历无能懦弱,弃国出逃,无疑是自承朱明已失其鼎,天下群雄起而逐鹿,不再奉他朱家再是天经地义不过。便是孙可望这会自立为帝,所能得到的人心也比他当国主时强得太多,况连败满州、坐拥两广的周士相。 但周士相若真仗十数万太平军将士自立,于个人是有好处,于反清大业却无半点利处,唯有在唐王旗帜下统一各方力量共同反清,才是当下最实际的选择。要不然,反清清未灭,南方却又陷入内战讧乱,便宜的只是满清,倒霉的也只是汉人。不说云南晋王那边,就是金厦的国姓和湖广的忠贞营就不会再和太平军合作,很可能双方以后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太平军内部也会有纷争,无疑大大损耗太平军的实力,使得满清能够坐山观虎斗,最后再趁着明军内讧摘取果实。 两世为人的周士相深知统一战线、团结各方力量的重要性,若为一己之利而致抗清大局崩坏,又或是使战乱再持续数十年,周士相不肯为,也坚绝不为之。 唐王必须监国,不肯也得肯! 周士相暗下决心,若唐王真不顾大局,他也只能强行将他绑上监国位了,哪怕为此落个跋扈操莽之语,也是顾不得了。他一人落个骂名,总比抗清力量就此消散分裂的要好。 唐王不知拜倒在面前的周士相实则已无多少耐心,他仍在道:“孤正是不想祖宗江山社稷在孤手中消亡,才不称这监国。” 周士相神情肃然:“殿下还是信不过士相。” 唐王缓缓摇头道:“信得过也罢,信不过也罢,古往今来,教训还少了么?” “士相之忠堪比晋王。”周士相再次强调。 唐王却道:“晋王若事成,谁又保他不生二心?” 周士相一怔:“殿下当真这样想?” 唐王反问他道:“换你是孤,你做如何想?” “士相非可望,士相更非操莽,士相生平所愿唯驱逐鞑虏,复我中华!”周士相斩钉截铁道。 唐王看着他,淡淡道:“驱逐鞑虏之后,你便不做操莽了?便舍得那至尊高位了?” “士相可以对天发誓绝无此念!”唐王的固执和偏执让周士相既郁闷又发狂,真不知应该如何做才能表明自己真心。 唐王似是被周士相这话说动,站在那默默沉思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唐王夫人却忽的说了句:“妾闻陈桥驿赵大也是迫不得已呢。” 这话让周士相身子一震,抬头看向唐王夫人。夫人却不看他,只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唐王双目微眯,再次睁开时,神情比先前更有所坚定。 周士相知道唐王夫人一语太坏,结合白日蒋和的混帐之举,唐王恐怕真不会信他了。当下腰板猛的一直,大声说道:“殿下若不监国,可曾想过大明江山现在便会消亡。” 唐王微愕,旋即竟是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孤还真要赌你一赌了?” 周士相道:“殿下不是赌士相,而是必须相信士相,否则,大明现在便会亡。” 周士相话中流露决绝之意,且不是虚言恐吓,云南那边只滇西晋王李定国几千兵马苟延残喘,金厦郑军马上就要南京大败,湖广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土寇看着有数万之兵,实则一帮乌合之众,行的完全是流寇之道,周士相将湖广给他们本意是让他们据湖广为根据,可数月以来他们却是在湖广境内如从前闯军般,不重视经营,要没有太平军在边上虎视眈眈,封住贵州的罗可铎,忠贞营和摇黄土寇只怕分分秒秒就会被清军重新撵入夔东。所以唐王真不肯监国,周士相也不想再拥其他宗室,发起狂来竖旗自立,这朱明还真是说完就完。 唐王脸色凝重,他无大才也无大志不假,可他不是傻子,他品出了周士相话中的威胁,他有些害怕,也有些动摇。半响,他开了口,却是让周士相等待许久的佳音。 唐王说的是:“若要孤监国,你须答应孤三个条件。” 周士相一喜,唐王自愿监国可比他来强绑要好,大喜之下忙道:“殿下请讲。” 唐王看了眼担心自己的夫人,微一摇头,尔后对周士相道:“第一,孤要郭之奇、连城壁二人入阁,郭为首辅,连为次辅。” 唐王监国后的内阁名单周士相早就拟定,却是宋襄公做首辅,郭之奇做次辅,眼下唐王却搬出郭之奇做首辅,连城壁做次辅,他颇是犹豫。虽说他可以完全架空新内阁,但要是能让宋襄公直接主持唐王内阁,比起他来架空更合适,毕竟没有多少可让人骂的。现在唐王却釜底抽薪,点名要郭之奇做主辅,连城壁做次辅,这分明就是直接把控内阁,便是这内阁再那么有名无实,未来总会给周士相添麻烦。 见周士相迟迟不开口,唐王脸色沉了下去:“怎么,你不答应?” 周士相没办法,担心迟疑太久会让唐王改变态度,只得咬牙道:“士相答应殿下。” 唐王点了点头,脸色稍缓,又道:“第二,你须派兵迎回淑仪,并娶淑仪为正妻,以全天子之意。” “这....” 周士相没想到唐王第二个条件还是让他成为朱家的女婿,自古以来可没有女婿造丈人家反的,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得人心。他苦笑一声,暗道唐王和永历还真是朱家的人,对自己还是防着的,可叹自己最后还是要聚个朱家女做老婆。相较第一个条件,唐王似乎更看重这第二个条件,虽然神情不变,但夫人却是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有些微微发颤,好在周士相没让他们等太久,便点头道:“士相答应殿下。” 说完,周士相呼出了口气,这种政治联姻是他最痛恶的,但是却又不能不接受,真是气闷的很。 唐王也是暗松了口气,竟是上前扶周士相起来:“贤婿快起来吧。淑仪是我嫡亲侄女,我膝下无子,你这侄女婿便如我半子。” “是,殿下。” 周士相动作僵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等着唐王说他的第三个条件。 “孤的第三个条件是你须派兵迎回天子。” “迎回天子?”周士相一惊。 周士相的惊讶不出唐王所料,他若不惊讶,唐王才会奇怪。他道:“孤虽答应你监国,但孤只监国,不称帝。天子流落异邦,身为臣子,难道不要为解君之忧,除君之难吗?” 周士相一脸为难:“殿下有所不知,天子在缅邦,云贵又有数十万清军,士相恐难迎回天子。” 唐王道:“事在人为。” “士相已在筹备北伐南都之事,实无力出兵云贵迎回天子。况且天子眼下在缅邦,安危实难猜测。” 唐王沉吟片刻,道:“若天子有意外,则你将来须访孝烈帝皇子以继大统。” 孝烈帝是弘光朝给崇祯帝上的谥号,而有关崇祯皇帝的几个儿子下落,一直众说纷纭,没一个知道具体的,周士相没想到唐王还会想着崇祯帝的几个儿子,加上根本不知他们下落,所以没有多想,脱口便道:“孝烈帝数子下落不明,恐难寻找。” “无妨,孤知道皇五子朱慈焕的下落,你若能拿下南都,孤便去将皇五子寻来,你拥他为帝,孤还做唐王。只要你答应这些条件,孤立马监国。”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三章内阁六部小九卿 周士相不知唐王如何知道那个皇五子朱慈焕下落的,但他若知道这个朱慈焕便是民间传闻的“朱三太子”,想必会大吃一惊,毕竟这“朱三太子”名声很响,前世历史中清初便有许多人自称“朱三太子”聚众反清,有名者如杨起隆等。 不过便是知道那朱慈焕就是所谓“朱三太子”,且唐王真知道他的下落也将他找到,周士相都无意拥这五皇子为帝。拥立唐王监国只是周士相着眼于抗清大局,建立抗清统一战线所需,毕竟唐王是隆武、绍武之帝,金厦和忠贞营与唐王这一脉关系不浅,拥唐王易得这两家支持,拥了他人未必能有这效果。而那五皇子这么多年来下落不明,可见其人就是活着,也是一胆怯懦弱之辈,否则何以不早站出来,所以他便是烈皇子,周士相都不会让他来继唐王将来的大统。 胆小鬼如何能做天子! 唐王能得周士相看重,不是因为他无大才,也不是无大志,易受控制,而是唐王不怕死。他若和永历等人一样也是个成天只知逃命的胆小鬼,周士相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事情有些麻烦,周士相不肯答应将来访那五皇子的条件,但是唐王态度坚决,咬定周士相必须答应这条件他才监国。事情陷入僵持,眼看事情要黄,周士相再三思虑之后还是违心应下此事,答应他日若访得五皇子下落,便以他来承继大明国统,皇位算是还给燕系。 本以为口头应下便行,不想唐王那边却早有准备般,竟是叫下人拿来笔墨,当着周士相面将这三个条件写了出来,尔后盖上了自己的唐王印,示意周士相也签字盖章,然后于监国之时公布天下。 白纸黑字这东西最抵不得赖,一旦成文且公布天下便是天大麻烦,周士相如何肯签。但他不签,唐王却不应,周士相退了一步,同意签字,但此书却只能由唐王自己收藏,不可公之于众。 唐王也知自己不能太过苛求周士相,毕竟此人若是真忠于大明,那他及其麾下的十数万将士就是大明中兴的唯一希望,便是不白纸黑字,周士相都不会背叛明朝。可周士相若是假忠,那就是写一百份条文出来都无用,到时兵强马壮为天子,部下黄袍加身之时,无兵无将的唐王又能如何,凋零的朱明宗室又能如何,难不成仅凭一封条文就能保住朱明江山不成? 念及于此,唐王也是退了一步,同意此书不公布于世,如此周士相才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了他的印章。 从见唐王到最终答应唐王的三个条件,周士相态度很是软化,明明是主弱臣强,可看着却是主强臣弱。唐王一步步进逼加码,周士相一步步退让示软。 周士相从唐王府出来后,有些自嘲一笑,兵强马壮的权臣做到他这地步,也算天下独一份了。忽然间想到当年李成栋反正之后迎回永历,李定国将永历从安隆救到昆明,二人皆是以大忠臣待永历,可朝政却是乌烟瘴气,不知二人对此有无后悔过。 这忠臣真的好当吗? 这大明真的有必要扶保吗? 这皇帝真就不能换一家吗? 夜色下,周士相摇了摇头,皇帝算个屁,常言道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三年前的新会秀才可是做梦都没想过拉皇帝下马,可现在的秀才,却有拥立废黜皇帝的资格,对皇权更是无畏得很,可事实偏偏却要保这个朱明皇帝,个中滋味也只周士相自个知了。 谈不上后悔,起码周士相的目的已经达到,唐王监国这个旗帜打出来,两广便是天下重心。数以百万的抗清军民重新有了主心骨,历史走向总不会比原本更坏。 至于唐王提出的三个条件,郭之奇和连城壁入阁主政,自家做朱家的女婿,对周士相而言都是小事,那五皇子入承大统一说更是微不足道,毕竟此事不是当务之急,那五皇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担心未来的事毫无意义。 眼下,周士相只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摘取国姓的果实——拿下南京! 唐王答应监国,消息传出,文村百官自是惊喜交加。 五月二十三日,唐王携夫人由周士相亲自护送前往广州。快马已向广州发出,周士相命将自己府上一干人等从尚可喜的平南王府迁出,转而以靖南王府为军帅府所在。腾出来的平南王府整治一新后便为监国行在。 内阁名单已经拟定,共有六人入阁理政。郭之奇以文华殿大学士任首辅,同时兼吏部尚书;连城壁以武英殿大学士任次辅,同时兼户部尚书;宋襄公以武渊殿大学士入阁,同时兼兵部尚书;洪育鳌以华盖殿大学士入阁,同时兼任礼部尚书;袁廓宇以东阁大学士入阁,同时兼工部尚书;丁之相以谨身殿学士入阁,同时兼刑部尚书。 都察院方面,原崇祯朝礼部主事郭天叙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惠州知府马安民则出任右都御史。降官广西左布政张自昌升任大理寺卿、肇庆知府胡德玉升任通政司使。 唐王监国,政权百废待兴,自然新格局新气象。不过周士相无意将朝廷的大小衙门职位全都设立,原先只想将内阁和六部架子搭起来,可唐王却不同意,认为他既监国,那自是朝廷要害都要俱全,否则何以有朝廷样子。 郭之奇等人也进言便是不全设,大小九卿衙门总要设立。无奈,周士相只得又设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詹事府,翰林院,鸿胪寺,国子监,苑马寺,尚宝司等小九卿衙门。这小九卿衙门官员任免周士相毫不干涉,全由唐王和郭之奇等人商议后确定。 最后,郭之奇报送给周士相的小九卿名单中,四府巡抚张孝起赫然为小九卿之首太常寺卿,原海北道周腾凤为太仆寺卿,另有数员永历朝廷任命的官员及致仕在乡的崇祯朝、隆武朝官员列名小九卿。 周士相拿着这份名单看了半天,哑然一笑,随手就扔在案桌上。(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四章我还像个秀才吗? 连城壁窝在钦州根本不知自己已被唐王钦点为内阁次辅,张孝起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小九卿之首。周士相命人往钦州送信,要连城壁和张孝起前来广州参加唐王监国礼,同时履任新职。与这封信一道前往钦州的还有第一镇的一旅兵,此举明白无误告诉那两位督抚大人,你们最好识趣些。 宋襄公入阁后,其广东巡抚一职由廖瑞祥接任,广州知府王章钧则升任广东布政使,余下官员依次晋级。 内阁及六部、通政使司等大九卿衙门均设在总督衙门,其内格局稍作变动,一切从简。小九卿衙门则在总督衙门四周僻了一些原先的官衙简设,这衙门格局自然比不得崇祯朝,也比不得弘光朝,毕竟南都本就是大明两京,各部衙门设置一应俱全,两百余年下来,不说内在,门面肯定好看,是广州所不能比的。但比起永历朝廷来,广州这新鲜出炉的唐王朝廷却是要好的多,至少衙门看着是小,办公场地有限,人员配置也少,可至少安定,不像永历朝那样东搬西迁。当年永历朝廷在安隆时,不少衙门可是直接设在茅草屋里,别说六部九卿了,连内阁都是个泥糊的衙门。 周士相已是竭力所能按唐王的意愿将朝廷机构设立起来,唐王也没办法再要求他做多少,毕竟天下大半国土还沦陷在鞑清手中,广东经这十几年兵灾,境内也是满目疮痍,就这即将升格为行在都城的广州城,百姓数量也不过才刚刚恢复到二十万。条件有限,唐王自知周士相已经做的很好。 小九卿名单送来的第三天,郭之奇代表唐王来了两次,目的是和周士相协商六部侍郎的人选。 言语中,首辅大人对于小九卿没有周士相夹袋中人表示歉意,但又说小九卿无关要害,唐王点那些人出任小九卿,只是表明自己仍是永历臣子的态度,对周士相这边没有猜疑提防之心。不知是唐王有过交待,还是郭之奇自己的决定,他很肯定的告诉周士相,唐王监国之后,军政大事仍是以周士相意见为肯,朝廷和唐王不会横加干涉。对此,周士相自是诚惶诚恐,说殿下既已监国,朝政之事自当由殿下全权处置,身为臣子的他,如何敢擅权自专。 周士相所言是真是假,他有数,首辅大人也有数,二人心照不宣,默契的没有再提有关小九卿人选的事。 对于自己从永历朝廷大学士摇身一变为唐王政权的内阁首辅,郭之奇倒没有多少愧疚永历皇帝的言语。若说大学士在唐王未监国前是沉默,现在则是活跃。不得不说郭之奇也确是个有本事的,到广州不过数日,朝廷的大小章程他都弄了出来,一些方面甚至比周士相军帅府里的人鼓捣出来的更好。 郭之奇提到了一些名字,都是从前永历朝廷任命的官员,他的意思是唐王认为这些人材堪可用,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时,不妨委他们重任。 周士相笑而不语,问首辅大人意下如何。郭之奇点了两人,随口说起他们当年事迹,言辞中也是很赞赏的。 周士相不动声色听着,在郭之奇以为他也认可这些人时,周士相却拿出一张写有人名的名单递与他。 郭之奇接过看后,脸色有些难看。因为纸上这六个人名都对应了各部,显然这是周士相认可的六部侍郎人选。 名单是周士相想了半天方确定的,有道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他这会却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夹袋里可信的文官人选真是太少,以致他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出多少可用之人。 最终,他定了六人。六人中,礼部侍郎竟是由洪承畴的儿子洪士铭担任;兵部侍郎则由周士相的六官兵官董常清担任;户部侍郎则由郭绍出任,刑部侍郎为徐应元,工部侍郎为军械局大使的程汉斌,吏部侍郎则是桂永智。 六人中,徐应元和郭绍都是举人出身,眼下双双被扣在安南。洪士铭的出身自是不用多说,董常清是惠州生员,潮惠大战进言有功。程汉斌则是北来相投,于军械有大见解大用,其任工部侍郎主管军械制造再是合适不过。而那桂永智原先是满清两广总督李率泰的幕僚师爷,算是半个参谋,他原先就在六官中当吏官,对于太平军文武官员资料颇是熟络,出任吏部侍郎也算是物尽其用。 六个人名下面则是一个“左”字,一目了然,周士相这是要六人皆出任各部的左侍郎。六部除堂官尚书外,便各有两侍郎,明制以左为尊,这左侍郎自然便是仅次于尚书的部中大佬。而现在唐王政权的内阁学士都兼着六部堂官,换言之,这六个左侍郎才是六部真正的主事者。 周士相对郭之奇的脸色变化只当未见,笑着问道:“阁老以为这六人可当其用?” “怕是资历浅薄了些。” 郭之奇知这事没法反对,谁让唐王把小九卿全给钦点了,一个都没给周士相,现在周士相自己弄六个左侍郎出来,看着颇有点针锋相对。没有办法直接反对,首辅便委婉的提出了这份名单的最大缺陷,那就是这六人都太年轻,资历也太浅,最大的桂永智也不过才四十许岁,且还是降人,如何能做得了大明朝的六部侍郎。 周士相轻笑一声:“阁老这话说的,我这国公也很年轻,也无什么资历,莫不成我该向朝廷辞去这国公?” “粤国公一言惊醒梦中人,是咧,细算下来,老夫也有何资历出任首辅。” 郭之奇知道周士相是铁定要这六人出任左侍郎,便也不做无用功,笑着起身向周士相告辞,去将名单给唐王殿下看。 郭之奇走后,后厅走出四人来,却是刚刚成为武渊殿大学士的宋襄公、东阁大学士的袁廓宇、及桂永智和董常清二人。 袁廓宇一脸谄笑的向前道:“大帅,唐王殿下这几日可是用了不少心思。” 周士相看了眼袁廓宇,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殿下此举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将心比心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宋襄公忽的开口道:“北伐在即,若唐王一直见疑大帅,此事如何解决?” 这话让袁廓宇他们都是心中一凛,不约而同看向周士相。 周士相笑了笑,没有回答宋襄公的话,而是问他们道:“你们现在看,我还像个秀才吗?”(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五章内阁之争 夜深人静,15分钟后后替换为正式内容。 请读者支持起点正版阅读,当然不愿支持不勉强。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六章亲军湖南湖北 周士相很反感唐王用阉人,搞什么内廷,两广军民总数不到四百万,不及清廷治下一北直隶,却要硬撑一个政权,不可谓不吃力。内阁六部大小九卿衙门之设已大大增加两广军民负担,况这可有可无的内廷。然唐王一句祖制如此令得周士相不好反对,好在唐王也知两广不易,只安置收容了百余太监,复设三四衙门,开支有限,周士相便让军帅府直统的广东银库向行在拨去新铸银元两万元及等价粮票以供唐王开支。 拨去银元和粮票后,周士相一边让军情司挨个调查唐王收入行在的内官底细,一边给新任广州知府衙门、原增城反正知县江庆之发去手令,命他派人于各城门监控,凡发现面白无须者即脱衣检查,如是阉人即遣送至香山发予农村安置使其自食其力。手令中明确要求江庆之不得再令阉人入唐王行在。 收到粤国公亲自发来的手令,江庆之如何敢怠慢,当天广州各门就加派人手,城中也是挨街沿巷清查,唐王府前各要道也都秘密部署人手,但凡发现有私投行在的阉人立即捕拿遣送。 行在那里,除新收纳的百余内官,原先平王南府的侍女大半也留了下来,以供唐王夫妇差遣。各项用度,周士相也都是竭力供给,不苛待唐王。唐王那边虽然收纳内监,复设内廷,但其人却仍是秉承文村时简朴之风,并不一夜之间变成奢侈无度之人,每日所食竟是与文村无异,除新添置的朝服及礼服各两件外,并无其它。 唐王监国于广州,按制必须有亲军,即锦衣亲军。这一点唐王和郭之奇均向周士相提及,唐王意下调太平军第十镇镇将王兴所部为天子亲军。 唐王和虎贲将军王兴的关系可是众所皆知,当年若不是王兴收留唐王于文村,唐王只怕早就罹难。王兴其人虽是土匪出身,但受招安后对明室也是极其忠诚,尚可喜屡次劝降于他都被拒绝,两次发兵攻打文村都被王兴击退。周士相发下勤王令后,王兴本是无意往肇庆与会,也是唐王出面劝说于他,这才领兵赴会,现为太平军第十镇将,镇部驻广西南宁,接受广西巡抚邵九公指挥,负责广西南边土司武装清剿。 唐王要调王兴部为亲军,自然是因为对于王兴的信赖,可换种角度看,却无疑又是对周士相的不信任,以致郭之奇也认为唐王这个要求很不合适。周士相也觉这事有些不可思议,原本只想争官位的唐王怎么一下开了窍,想到要军权了。他让桂永智去司礼太监潘应龙那里打探了下,方知唐王要调王兴部为亲军的主意是刚刚到广州的连城壁和张孝起所出。 “这二位督抚,真是恨不得本帅现在就解甲弃印,想来本帅这些年也真是把他们得罪狠了,这才一到广州就想着给本帅上眼药。” 周士相没兴趣给刚来的连城壁和张孝起一个下马威,又是寻他们麻烦,那样太小家子气。他要宋襄公去和郭之奇说,王兴部现在广西有重要军务,不能轻调,周士相拟调太平军第三镇丙旅为唐王亲军。第三镇是蒋和的部队,丙旅旅校是当年和苏纳一起锯杀塔音木的满州人昂哈巴,老姓瓜尔佳氏,现在的名字叫周保国。 周保国这人和改汉名为王泰的苏纳对于周士相的忠诚丝毫不亚于大樵山出身的葛义、蒋和、邵成国他们。丙旅驻防广州期间,恰值布政使司推行设乡建村,该部在丛化和清远可是积极配合布政使司衙门,对当地的士绅地主可是下了不少狠手,以致不少人跑到广州来告周保国的状,结果自然是“官官相护”,就差上演一出“堂下何人要告本官”的戏码了。 唐王那边还没回音,军帅府的调令就快马送出,正磨刀霍霍准备北上攻打江西为大帅夺取南京的周保国摇身一变成了什么狗屁唐王的亲军指挥使,着实把这个满州汉子委屈的不行。 亲军的事,唐王没有说什么,默认了此事。连城壁和张孝起见没能把王兴调回来,反而让周士相的人成了天子亲军,心下自然不甘,但唐王没说什么,他二人初来乍到,在广州一点根基也没有,想闹也闹不出来。 亲军这个小风波很快过去,内阁议定,六月初五日为黄道吉日,届时将于东城外设圜丘祭天地,然后去奉先殿祭祖宗,再临武英殿接受群臣朝拜并发布监国谕令。 广州这里自是没有什么奉先殿、武英殿,但礼制监国礼又必须如此,所以内阁商议后报请唐王和周士相,命广东布政使司建太庙、社稷和唐王宗庙。庙制取其义,不取其形,一切从简。至于奉先、武英等殿,则直接于内阁六部所在总督衙门易名举行便要。这总督衙门原先就是绍武行宫,现在用作唐王监国典礼举行所在,也是再适合不过。 刘体纯和贺珍、王光兴三人还没有返回湖广,一来他们要等唐王监国礼成后回去,二来他们和周士相的谈判还没有有最终结果出来。 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派员前来参加唐王监国礼,不但是表明他们对于唐王的拥立态度,也是他们对于周士相的支持,所以投桃报李,周士相必须有所回报。 刘体纯代表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提出,唐王监国之后,湖广当为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共治,朝廷当委忠贞营之人为湖广巡抚一职。 湖广境内,沅州、靖州和宝庆四府目前被太平军占领控制,其余府州县除武昌、常德、长沙、黄州、德安五府外,均被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控制。 刘体纯他们的意思很明显,他们想得到整个湖广。这个条件周士相自然不能答应,因为那样做的话,封堵湘黔边境的太平军就要从湖广撤出来,而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现在号称有十数万兵马,可老底子能战的顶天两三万兵,且各自为战,不说摇黄十三家土寇,就忠贞营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李来亨这个共主压根指挥不了其他将领。将湖广让给他们,转眼间恐怕就能被贵州清军突出来。 最终,经周士相提议,湖广一省被拆分为湖南和湖北两省。湖南省包括长沙、宝庆、岳州、常德、辰州、沅州、永州、衡州、永顺九府,另辖乾州、凤凰、永绥、晃州、南洲五直隶州。湖北省则为武昌、汉阳、黄州,安陆、德安、荆州、襄阳、郧阳八府,另辖归州、保靖等六直隶州。(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七章两省巡抚 新设湖南省的长沙、常德、岳州、衡州四府、湖北省的武昌、汉阳、黄州、德安四府尚为清军所占。因此湖广拆分归属只是纸上作业,但不管是周士相还是刘体纯他们,都对湖广全省光复充满信心,毕竟湖广清军主力只是三流绿营兵力,在太平军和忠贞营、摇黄十三家长达近一年时间的打击下,湖广清军主力半数被歼,武昌方面更是岌岌可危。唐王监国典礼举办之后,太平军方面将立即着手北伐南都,而湖广方面,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也将联手夺取武昌。可以预见,不久之后,明军的两个主战场便将是南京附近及武昌附近。 湖广拆分为两省后,周士相当着一起来谈判的司礼太监潘应龙和大学士洪育鳌的面明确提出,湖北一省可尽归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所有,但湖南一省则全归太平军所有。湖北省可设巡抚、三司衙门,上下官员委任皆由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自决,所任人员由朝廷予以实认。 这个提议周士相付出的代价是将太平军实际控制的保靖州交给忠贞营,当地向太平军投诚的两万余土司武装力量也由湖北方面接管,同时周士相承诺将派太平军协助湖北方面攻打武昌、汉阳等地。另外,由户部每年按三万兵员拨给湖北方面军饷。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取得湖北全省后,四川、陕甘等地由湖北方面派军征伐,太平军方面则提供一定钱粮和军械支援,必要时候也可派兵联合作战。届时,视具体情况再定。 这些条件相较之前周士相与湖北方面的协议更进一步,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亦是钱粮,湖北方面都得了很大便宜。而两万多向太平军投诚的湘西土司武装力量转由湖北方面接手,则是最让刘体纯和贺珍动心的所在。他二人很清楚,忠贞营在夔东这几年日子实在不好过,两次攻打重庆之役几乎损失了营中一半老兵,在太平军打通湖北缺口解他们围之前,各营军械大半残破,很多新兵只能拿根削尖的木棍对敌。粮食更是短缺,大人饿得面黄饥瘦,小孩子更是瘦得皮包骨,一根根骨头看着就叫人心疼落泪。 进入湖北以后,忠贞营的日子才变得好过,短短数月就滚雪球的从不到三万人扩充为十二万人,夺取了五府七十余州县,但兵马地盘听着是多,可内中能战的老底子却仍是先前的三万人。真要碰上清军主力,如现在被困在云贵的清军,忠贞营仍是敌不过。所以周士相将湘西投诚的两万余土司武装交给他们指挥,无疑让他们在湖北的底子更足,腰板更直。 贺珍一开始提出是按十万人拨给钱粮,代表周士相先行谈判的董常清一口回绝,只答应按一万五千人拨给钱粮,双方差距太大,最后还是洪育鳌找周士相商议,定了三万人的名额。其余军士钱粮开支由湖北方面自己解决。 军帅府内诸多将领和参谋都不同意给忠贞营发什么军饷,还是周士相力排众异拍板定下的。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既已支持拥立唐王监国,那么他们便是唐王政权所属军队,和太平军一样都是打着唐王旗号的大明军队,周士相和刘体纯、李来亨、贺珍、郝摇旗他们是同殿为臣,因此朝廷没有理由不给自己的军队发军饷。倘若还和从前永历那般,一文铜板都不给忠贞营,那周士相又何必需要忠贞营响应拥唐,让他们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发军饷,是唐王政权对于忠贞营这些抗清力量表明态度的最好办法,或者说是周士相的态度。只有发了军饷,忠贞营这些抗清力量才会真正对唐王政权产生归属感,而不是游离在外,仍视自己为顺军余部。更重要的是,虽然不能实际控制忠贞营,但通过发军饷这个手段,周士相也能间接对忠贞营各部产生一定影响力。这影响力有多大,周士相不确定,但至少,会让忠贞营这些人对他没有恶感。军饷名义是朝廷所发,可朝廷由谁而建,这军饷又是由谁拿出,忠贞营上下没有傻子。 广东经济是很困难,但再困难周士相也不会如当年的何腾蛟、永历一般只将忠贞营视为可利用的工具,用之则当牛马使唤,不用之扔在一边不管不问。不论如何,这些一直坚持抗清到最后的汉子们都是值得尊重,也是值得周士相扶持的。况且他马上就要率领北伐军进攻江西,湖广拆分之后也需要忠贞营他们发挥更大作用。即便他们只在湖北一省活动,总也能牵制清廷一部分精力,使得顺治没有办法倾巢对付太平军。 给湖北方面定下的这三万兵员军饷,是按周士相太平军正兵标准实发。至于多出这三万张嘴后广东的财政压力如何解决,周士相将解决的方案放在了安南人身上。算算时间,赵自强那边也当有消息送过来了。 周士相仁至义尽,刘体纯和贺珍说不出什么,再提什么要求,他们自己都会觉得过份。再有王光兴从中活动,协议最终成文但没有报给唐王。毕竟,这件事是周士相和刘体纯他们在操办,所涉及的官职、地盘、钱粮和唐王殿下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周士相要将协议呈报唐王过目,刘体纯他们也不肯。 郭之奇对于忠贞营方面和周士相所定的合作条款也没有异议,更加没有指责什么,他忠于大明,但更明事理,也知大局。他可以帮着唐王主持内阁,稳定朝政,建立唐王的权威,削弱周士相对于朝廷的影响,但绝不会在背后给周士相使绊子,更不会在太平军即将北伐之时弄出什么事端。弘光四朝以来的教训,四十六岁的大学士沥沥在目。前车之鉴,安敢再犯。 连城壁这个次辅则是压根不知道忠贞营方面正和周士相谈判,不过就算他知道,也无力阻止此事。 在郭之奇和宋襄公等人的主持下,内阁通过了周士相的提议,将湖广一省拆分为湖南、湖北两省。兼掌吏部的郭之奇向唐王奏请,委任袁宗第为湖北巡抚,委任赵四海为湖南巡抚。(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八章齐王之事可当真? 半小时后替换。(深夜勿读书,好好休息) 为保障正版订阅读者权益,凡深夜更新章节均防盗,如此最小程度减少付费读者阅读麻烦。 若有读者手机客户端无法显示正常内容,请于目录章节重新下载此章内容。 如仍造成困扰,还请见谅。 另外,我知道最近有关拥唐情节让不少读者看得很不爽,为此退订的不少,书评也批评的不可开交。对此,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九章唐王监国 原先的绍武行宫、伪清两广总督衙门,现在的内阁六部所在,还有不少工匠正在忙着拆去脚手栏架。新制成的“奉先”、“武英”等殿字样端正悬于殿门之上。 满头白发的广东巡抚廖瑞祥在殿内殿外看了几圈,犹觉不放心,问身边的新晋工部左侍郎程汉斌:“是不是简陋了些?” 程汉斌微一摇头:“真按大明会典来办,这监国礼得拖几个月去。”稍顿,颇有信心又道:“放心吧,等会我让人用绸布将这里四面一蒙,缝缀起来,保证气派,大帅看着定会满意,监国殿下看着也会满意。” 廖瑞祥笑道:“如此就好,这些日子倒是辛苦肃严兄了。” “有何辛苦,又不是我亲自搭台上架。” 程汉斌揉了揉熬了一夜有些发困的双眼,看着那漆了金漆的“奉先殿”牌匾,心中感慨但愿这唐王不是我大明最后一个监国。 ....... 距永历四年广州大屠杀已过去九年,距太平军破袭广州城已过去两年,如今的广州城,兵荒马乱的景象总算是过去,市井之中也总算是看到人气。现在,广州城更要迎来唐王监国殿下,蒙当年清军在广州造的孽,现今城中二十万百姓竟是没有几个知道这座城池曾经也有过天子登基的盛典,而即将成为大明监国殿下的王爷便是那位天子的亲弟弟。 铜锣不断在街巷坊市敲过。天还未大亮,广州城内就忙碌异常,知府衙门大小差役全部出动,家家户户都被动员,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拿着扫帚的百姓。行在至即将举行监国典礼的总督衙门都已铺上净土,往东门的大街也是清扫干净。 城中的商铺大多关了门歇业,但一些小食铺、早摊铺还是开着门。店主们满脸笑容的为不时来买吃的衙役们端上一张薄饼,或是两个包子、一碗稀粥。往日常沿街叫卖瓜果蔬菜的乡民都没了身影,今儿个是唐王殿下的监国典礼,昨天衙门和街坊的里正们就和那些乡民打过招呼了,说是明日再来,今日权当一歇。 广州府这些日子无疑是广州城中最忙碌的所在,组织百姓、卫生环境整治、治安缉查都担在广州府身上,把个新晋广州知府江庆之累得直差吐血。天快亮时,江知府带人将东城墙边的一堆杂乱垃圾收拾运出城外后,才难得有了轻闲坐在一家粥铺前要了个咸鸭蛋,就着稀粥吃了起来。一碗下肚却觉更饿,再要一碗便是狼吞虎咽,半点也不顾虑什么知府老爷的体面,只看得那摊主和左右随从瞪大眼。 江知府所在不远处的东城门下,一帮衙役在几个看着好像读书人的指点下,将一条横幅悬挂在了城门下。 横幅上一行大字——“热烈祝贺唐王殿下监国!” 大约十万百姓被组织起来参与唐王监国典礼,内中不少原平南藩下、靖南藩下官兵家眷,这帮当初的旗人早是不再穿什么旗袍马褂,女人们穿着袄裙,男人们穿着曳撒,传统汉冠汉服,看着就清爽。 归德门后的一处巷中,游手好闲的破落户张四难得一大早就起来洗脸穿戴,媳妇看着觉得奇怪,便操着不甚熟络的汉话问丈夫起这么早做甚。 张四看了眼自己这位不花一文钱就从衙门领回来的满州媳妇,嘿嘿一笑,带着自豪道:“今儿俺们大明有监国殿下了,俺去瞅瞅,沾点监国喜气,说不得回来就能弄大你肚子。”说完,抬手在媳妇胸前一捏,高兴的出去看热闹去了。 媳妇脸上始终带着羞红,待到院外响起丈夫和邻家小孩的逗笑声后,笑容才慢慢褪去,一滴泪珠缓缓落在她的脸颊之上。 她叫乌那希,老姓爱新觉罗。 乌那希记得,她的祖父叫雅尔哈齐,太祖皇帝努尔哈赤是她的大爷爷。 而她原本的丈夫和孩儿,已成白骨。 ........ 左通巷一间不起眼的院子里,新晋礼部侍郎洪士铭终是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然后仔细端详起自己熬了一夜的战果——唐王殿下监国谕。 算起来,这已是洪士铭替周士相写的第二份文章了,第一份是东征檄文,第二份便是这份监国谕文。 洪士铭不想写什么文章,更不想做明朝的什么官,可偏偏那贼秀才却吃定他般,非要他当官,非要他写文章。 洪士铭不敢不写,也不敢不当这个礼部侍郎,因为贼秀才会杀人。 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笔误,洪士铭这才小心收起,早饭也顾不得吃便往军帅府去交差。 一路上,看着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广州城,看着那大街小巷挂出的横幅,洪士铭心中不免万般感想,只这感想让他十分的不好受。 ...... 监国殿下有谕,城中凡是家有孤老的,计口一人发五十文。知府衙门又有赏钱,却是出来做工的一人能领三十文,银元还是粮票都可。此举让广州城中的百姓对于监国殿下异口称颂,广州城中如过年般开始热闹起来,军民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嘹亮的歌声远远传来,一队队换了崭新赤红军服的太平军从城门开进城中。 嘹亮的军歌传到军帅府中,正在一边吃着婉儿姑娘熬制的小米粥,一边看着洪士铭写的监督谕文的周士相,不禁抬头朝府外看去。 视线自是穿不透那一重重院墙,但他却好像真的看到无数将士正在眼前穿过般。 大明永历十三年六月初五日,唐王身着冕服,乘车辇赴圜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山川之神,行五拜三叩头礼。礼毕,赴太庙、唐国宗庙,具孝服祭告祖宗,行五拜三叩头礼。稍后,唐王再着袞冕,诣武英殿。 因唐王只是监国,并非天子,故武英殿中不设丹陛,仅设监国座于殿中。监国座西尚宝监设宝案,上放唐王监国大印;监国座东,由鸿胪寺设诏案,放监国谕令。另按制当由钦天监设定时鼓,教坊司设中和韶乐于殿上,不过因钦天监和教坊司都未设立,故此两制由礼部权且责成。 太平军第三镇丙旅将士充任的锦衣亲军依次而列,于行宫中门上设云盖、宣读案。另备座辇、仪仗于殿外侯命。 辰时三刻,唐王于礼官引领下至大殿,座殿中,文武百官具礼服行礼,礼毕,即由礼部左侍郎洪士铭宣读监国谕。 “昔我太祖高皇帝廓清宇内,一扫胡氛;成祖文皇帝广播天恩,威震华夷。仁治义育、累洽重熙,历三百年矣!不意一朝国变,犬羊飞渡,先有安宗北狩之痛,后有绍宗蒙尘之难;皇上(永历)御宇以来,圣德彰明、推诚懋勤,四方归心、赤子还朝,一时有两蹶逆酋之功,八省恢复之盛。然内有孙(可望)、陈(邦傅)诸奸谋叛,外有贼虏众凶交迫。以致云贵不守、滇京丧亡。 今车驾南巡藩属、海内虚君。统绪几失,国危旒缀。虽闽粤尚存,众心惶惶。今尔诸臣士民,连笺劝进,至再至三。孤德凉薄,雪耻未遑,然念切同舟,志固中兴。恐祖宗社稷,沦于贼手;忧兆姓父老,复陷胡尘。故勉其请,俯顺舆情,允从监国。 谨于永历十三年六月初五日,朝见臣民于广州,以张皇六师,迎还玉辂,复高皇之威光,出黎民于汤火。谕下,布告遐迩,咸使闻之!”(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章有违祖制 15分钟后替换。(深夜勿读书,好好休息) 为保障正版订阅读者权益,凡深夜更新章节均防盗,如此最小程度减少付费读者阅读麻烦。 若有读者手机客户端无法显示正常内容,请于目录章节重新下载此章内容。 如仍造成困扰,还请见谅。 另外这两天我不在家,出去做寿,更新是定时发布,所以请书友不要在书评有什么过激言论。觉得更新不到位,不满足的,等我回来。 ......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半小时后替换。(深夜勿读书,好好休息) 为保障正版订阅读者权益,凡深夜更新章节均防盗,如此最小程度减少付费读者阅读麻烦。 若有读者手机客户端无法显示正常内容,请于目录章节重新下载此章内容。 如仍造成困扰,还请见谅。 另外,我知道最近有关拥唐情节让不少读者看得很不爽,为此退订的不少,书评也批评的不可开交。对此,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一章安南 被唐王亲点为小九卿之首的太常寺卿张孝起也不甘落后,出班反对此事。洪育鳌兼管礼部,这些日子对于监国典礼也是钻研颇深,知道确无阅兵一说,也不知周士相请唐王校兵所为何意,因此也出班奏称此事不合规矩。 阅兵一事,周士相事先根本没有和郭之奇通过风,甚至宋襄公他们也不知此事,而是他一时起意,本心只是单纯想请唐王校阅三军将士,以壮监国声威,同时请唐王就北伐之事说上几句,如此军心士气也可大涨,民气也高。不想,连城壁他们却跳出来反对,说什么观粗莽武夫有违祖宗之制,这话让周士相不高兴了,也让殿内一众太平军将领瞪大了眼珠。 宋襄公、袁廓宇、丁之相作为周士相在内阁的代表,自然不甘示弱,纷纷指责连城壁此言大寒三军将士之心。连城壁虽知用词欠妥,但有祖制可依,倒也不肯退让,一时之间,武英殿下竟是就是否校兵一事争成一团。 争吵中,观礼的太平军一众将领个个面色阴沉,葛义冷森森的盯着张孝起的脖子看,苏纳则瞪着连城壁,邵成国等人脸上也都是怒气。幸得蒋秃子和瞎子李不在,要不然恐怕又要闹出事端来。 周士相不满连城壁将自己辛苦带出来的太平军视为粗莽武夫,故而对于眼面前的争吵不出声干涉,任由他们吵下去。郭之奇见这样可不行,好好的监国典礼怎能演变成口舌之争,可周士相不开口,袁廓宇他们便不肯停下,连城壁那边也不理会他,不由有些气急起来。 观礼的王光兴、刘体纯、贺珍等忠贞营将领一个个可都是武夫出身,连城壁那句粗莽武夫可是连他们一起兜进去了,哪会对这险些叫周士相给宰了的次辅有什么好脸色。 最终,矛盾的焦点回到唐王身上,唐王于殿上却道:“非常之时,礼亦非常。三军将士为朝廷效死,孤岂可甘居宫中,视若家奴?准粤国公所奏,孤亲往校阅三军将士。” 连城壁等人听后顿时大失所望。于是在唐王的坚持下,百官便随车驾出东城奔越秀大营。越秀大营的第三镇上下自是精神抖擞,因镇将蒋和被关押了起来,所以由副将领军操训。唐王自始自终都是兴致勃勃,未露不耐之色。 最后,在数千太平军将士的“万岁”声中,唐王车驾回城。回城后,连城壁犹自不甘,对四周官员道:“殿下怎的好厮杀亡命之徒,如此要我等士大夫之辈有何用?” 此话传入唐王耳中,他却笑而不语。 周士相眼线耳目众多,自然也听到了连城壁此言,与唐王一样,他也是笑而不语,一来他可没有精力和自诩士大夫之辈的连城壁打什么江山,二来他心情好,因为赵自强终是从安南发回了第一封战报。 这封战报显示,在与安南水师进行了两场小规模战斗后,吴远已率军向安南水师主力所在的海阳水寨发起进攻,一旦拔除海阳水寨,安南便再无海上力量可以抵抗远征军了。 ........... 海上作战,赵自强是门外汉,所以他没有逞英雄,而是放手让水师统制官吴远负责指挥对安南水师的战斗。 吴远率水师从雷州和琼州出发,先后在安南的义安和清化两地和安南水师进行了两次战斗,两战皆重创安南水师,烧毁安南水师战船三十余艘,而安南方面对此的反应却是莫名其妙,不知明军水师为何要攻打安南。 军情司方面已将剌探到的安南情报用快船送到了远征军,情报显示此时的安南名义上的国君为黎维祺,此人为安南后阮朝第十八代皇帝,但是其却被北方权臣郑柞所控。南方则为权臣阮福濒所控,阮福濒亦自称国王,定都南方的顺化。 郑柞是安南北方权臣郑梉的儿子,永历七年,郑梉在南方阮主的军队大举北伐之际病逝,郑柞嗣位。此时阮军多次打败郑军,一直将战线推进到乂安一带。初掌政权的郑柞率兵防御,被阮主阮福濒击败。但次年郑柞便大败阮军,阮军被完全逐回南方。现在郑柞正积极备战,随时准备率军南下,试图彻底攻灭南方阮氏政权。 郑柞挟黎维祺定都北方的升龙府,自称都元帅总过政尚父平安王。而明朝在永历八年时,曾派使册封黎维褀为国王,权臣郑柞为副王。除南方阮氏、北方郑氏这两个权臣外,安南还有一方力量,即偏安在北边与中国钦州接壤的高平莫朝。 莫朝是越南第一次南北朝的北方朝代,大明嘉靖六年时,后黎朝权臣莫登庸篡夺帝位建立莫朝,万历年间又被郑氏所复辟的后黎朝推翻。莫朝灭亡后,莫氏势力并未被完全消灭,莫氏宗室又聚结于北部高平建立统治,托庇于大明保护之下,和明朝关系甚为紧密。但郑柞击败南方阮主势力后,高平的莫氏残余力量在家主莫敬宇的带领下向郑柞称臣,郑柞给莫敬宇封官太尉通国公,不过莫氏不向郑家交贡赋。且莫敬宇私下在高平自称顺德皇帝,时常剽掠郑氏的太原领地,也是个不甘心位居人下的野心家。 扣押永历朝廷和大长公主一行的是郑氏政权的镇守官丁文左所为。军情司的探子花费重金买通了郑氏大将武荣府上的人,这才将事情基本弄清楚。 原来徐应元等人奉大长公主一行本自云南红河沿线入安南境,再由当地向导过太原,折向谅山,从钦州一带返回广东。岂料当地镇守官丁文左却怀疑明朝人是来援助高平莫氏的,加上知道北方的胡虏清军已经攻进云南,以为明朝就此亡国,为和清朝搭上关系,便派人劫持了公主一行,试图将这个明朝公主和朝臣奉给清军,以讨清朝欢心。 丁文左的作为得到了郑家家主、安南副王郑柞的肯定,种种迹象表明,郑柞意欲获得清廷的承认,从而能让他即将进行的安南统一战争不为外力干扰。(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二章避战保船 安南水师统领是郑氏大臣黎珠,此人曾于崇祯十年奉命出使过大明,对明朝国内形势很是了解,是郑氏政权有名的“知明派”。然而正是知明,黎珠才反明。早在弘光政权建立之初,黎珠就向郑柞之父郑梉进言明朝国柞已失,中国必为北方满清所据,应而安南当与明朝交好,以免将来为清朝所恨。除此之外,黎珠更是聚拢了一帮儒生,在国内宣扬什么明室已亡,尔今中华在安南,以致安南士人动辄以“小中华”自称,似乎从今而后,安南便是中华正统所在,北方那原先的宗主国则是胡虏蛮夷了。 不过当时虽说满清已入主中原,但明朝仍据有南方半壁江山,故而郑梉举棋不定,既想与清朝交好,又害怕此举会得罪仍有半壁江山的明朝,毕竟相较北方的清朝,明朝的兵马近在咫尺,且南方还有阮主政权与他为敌,万一明朝发兵来打,南方阮氏必落井下石,再有高平一直与明朝交好的莫氏,郑梉害怕难以抵挡,清朝那边又远水救不了近火,故反复权衡利弊之下未纳黎珠之见,仍是往明朝派出以正使阮仁政,副使范永锦为首的使团,同明朝都督林参航海往福建求封于隆武政权。 时值清兵攻占福建,结果到达福建的安南使团没能见到隆武帝,副使范永锦等人反被清军俘至北京,阮仁政被迫返回安南。永历政权建立后,阮仁政再度往广西拜见新即位的永历帝。永历八年,永历册封郑梉为安南副王。 永历七年郑梉病逝,其子郑柞继位,在击退南方阮氏军队后,郑柞一方面接受了明朝的册封,另一方面却在黎珠、和从北京回来的范永锦等人的帮助下,开始着手要建立与明朝的宗藩关系。随着明清战事清朝不断取得胜利,为了获得清朝的承认,安南的一些激进亲清派如北方镇守使丁文左等人甚至准备要协助清军对国境上的明军进行围剿,明朝公主和朝臣从云南一头撞到丁文左手下,事变自然不可避免。 海上突然出现明军水师,且两战重创安南水师,这让黎珠很是莫名其妙,不明白这支明军水师从何而来。据他所知,明朝的广东早被清军占领,现在有清廷册封的两个汉人藩王统治,而明军在广东活动的只有少量兵马,在清军的重压下自保都难,何以能渡海而来侵犯安南的。 更叫黎珠糊涂的是,这支明军水师不但规模极大,远超他手下的安南水师,且到目前为止对方根本没有派人向安南方面提出任何要求,哪怕是指责都没有,就这么渡海而来见着就打,颇像市井游侠般一言不合就开打,完全不合乎两国交战规则。隐隐觉得明军水师来犯很可能和被扣押在江河府的明朝公主和使臣有关,黎珠便不敢大意,一面命水师全部收缩回安阳水寨,不要出海和明军水师交锋,以免再遭损失;一面派人往升龙府快马报讯。 升龙的安南副王郑柞闻听海上有警,立即下令沿海各府加强海防,不让明军上岸进犯,另外派范永锦去和明军水师谈判,看看他们想干什么。与此同时,郑柞命在兰江和阮氏军队对峙的大将郑根、黄义胶、潘兼全等人也加强布防,以防南方的阮福濒会趁明军进犯北方蠢蠢欲动。 未过多久,谅山镇守发来消息,国界未见明军来犯。这消息让郑柞松了口气,单是水师来犯,他倒是不怕的。便是明朝真想颠覆他郑氏政权,仅凭水师又如何得成。水师打不过他,便不与他打,叫沿海各府道多设海防便是,难不成明军的水师还能登陆进犯升龙府不成。 范永锦还在路上时,却不知他的谈判对象已将目光对准了安阳水寨,且下了决心一举歼灭安南水师主力。 安阳水寨是安南水师最大的港口基地,位于距离清化不到两百里的南宁府,此地离升龙府则只四百里。安阳水寨停泊的是安南水师主力,大小战船约有八十多艘,水师官兵连同水寨两岸的炮台官兵有近万人。 黎珠已从清化赶到安阳水寨坐镇,到任后便颁下严令,禁止除哨船以外任何船只出海,连渔船都不行。此举令得安南水师的一些青壮主战将领颇是不满,认为避战有损国格。然黎珠是三朝老臣,又深得郑主信重,主战将领固是不满其避战之举,亦不敢违令轻出。 “海上交战,能否趋避,应以船行之迟速为准,速率快者,胜则易于追逐,败亦便于引避,若迟速悬殊,则利钝立判,故海上交锋,恐非胜算。” 黎珠向郑柞提出“保船制敌”之策,他认为安南水师战船数不及明朝,船也不及明朝坚利,倘若冒然出海与明军决战,则定难取胜。但若是避战,则有安阳水寨存在,对明军水师就是牵制,如猛虎在山之势,攻人不足,自守有余。明军渡海来犯,所携辎重补给定少,势不能持久,若不能全歼安南水师,时间一长,不退也得退。 郑柞遣使至安阳水寨,同意黎珠所提“保船制敌”法,并命范永锦速与明军取得联系,弄清对方所图,倘若是为了被扣公主和朝臣一行,则以拖字决解决此事,倘若是为钱粮而来,可给予一些使其退兵。 郑柞的看法和黎珠有些不谋而合,都认为此次明军来犯不过是单纯水师,无以陆军,则郑氏根基不损。且水师不能持久,战之不得,谈之不成,明军最终还是要退兵。 郑氏官员中不是没有人提过将明朝公主和朝臣交还明军,以求取明朝谅解,但丁文左.派往云南的探子却探的清清楚楚,明朝的永历皇帝已经弃国出逃缅邦,这明朝已是亡了,所以没有必要理会那些明朝残余力量。而高平的莫氏则对明军来犯之事保持沉默,这个态度却给了郑柞误判,坚定认为明朝这是真的亡了,要不然何以和明朝向来关系亲密的莫氏会无动于衷。(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三章保家卫国 安南方面紧急部署应对时,明军庞大的船队已经出现在海阳水寨以东百里的洋面上。 吴远统领的水师几乎将太平军所有能用于海战的战船搜罗一空,600料以上的福船86艘,其余四百料以上的战船126艘,斗舰、海鹘、巡船、哨船135艘,另有50余艘专门用来运兵的大海船,仅水师官兵就有8400人,大小将校80余员。 这日,海上无风,碧波荡漾,蓝天白云,视线极佳。 三艘安南军的快哨船沿着海平线巡航着,此处海域距水寨只三十多里,有什么警讯,快哨船可以最快速度赶回去报讯。自从被明军水师“以大欺小”压着揍了两次后,安南水师上下对明军都有恐惧之心,谈明色变,就是统领黎珠大人也是再三叮嘱下面千万不要出港。 战船不能出海,哨船却是必须要出海的,否则明军摸到水寨安南人都不知道,那还得了。 三艘快哨船上的安南水兵巡航了半天,没有发现海上有任何船只,就在船上的安南兵庆幸马上就可以返港,换下批人来“担惊受怕”时,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响了起来。 “明军的船来了!” 这声凄厉叫声让三艘船上的安南兵全都紧张起来,纷纷到甲板上眺望,很快,他们的视线中就出现了壮观一幕——几百根桅杆密密麻麻的出现在远处的海平线上。 短暂的失神之后,带队的安南将领醒悟过来,尖利的呼喊着赶紧掉头回去报讯。 明永历十三年六月初九日,太平军远征军都督赵自强统领水师统制官吴远、副都督兼任第十一镇镇将卢光祖、第十二镇镇将牛根生等率大小战船325艘、官兵25000余人出现在安南水师港口海阳水寨东面的海面上。 .......... 安南人的快哨船将明军大举来袭的警讯传了回去,黎珠大惊失色,立即下令水师在水寨附近水面严阵以待。按照黎珠的部署,总兵阮国维领战船28艘为左翼,总兵郑海领战船23艘为右翼,其余34艘战船由黎珠亲领,依托海阳水寨两侧炮台防御明军水师。 明军水师直接扑海阳水寨而来,这一仗可是由不得黎珠不打。可是作战命令发布以后,黎珠却又给阮国维和郑海传去了口令,大意便是若不能抵挡明军,则二将和他都须突围,万不能让水师主力尽数覆没于此。这道命令让阮、郑二将都是发愁,因为明军既然直扑水寨而来,那显然便是想要一口吃掉安南水师主力,又如何会让他们突围而走。 阮国维气愤的对手下将领道:“统领这是老糊涂了,明人都欺到家门口,我安南本就不及明人强大,此刻只当血性为重,将士人人奋勇方有一线生机,焉能有突围之念,这岂不是自泄士气么!” 因为怕下面的将领不听命令擅自出海,海阳水寨的出海口两天前就被黎珠下令用数道铁锁封住,一来将“保船制敌”策落实到位,二来也能阻止明军深入水寨。 震天的鼓声中,守卫海阳水寨东阳两座炮台的安南兵也紧急上了炮台,水师营地附近的安南百姓也被官府征发组织,冠以“义勇”的名头协助官军保家卫国。 ......... 明军船队未经任何抵抗和袭扰就到达海阳水寨外面,见到安南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吴远当即命令偏将郑成魁率战船一百余艘向海阳水寨冲杀而去。见明军派船来攻,黎珠立即挥旗吹号,阮国雄和郑海部立即从左右方向向明军水师围攻上去,岸上炮火轰鸣,海上亦是炮火轰鸣,可安南水陆两军的炮火竟是不及明军战船来的厉害。冲锋在前的十几艘600料以上的明军福船上,竟是船身两侧布满大小火炮,一轮齐射之下,当场就击沉阮国雄部战船一艘。 黎珠没想到明军水师炮火竟然如此猛烈,根本近战不得,对战也不得,惟将希望放在海口之下数道铁锁。 发现入海口有铁琐阻拦,郑成魁立即派水鬼勇士百余人乘座小船、携带大量火油驶近铁锁,冒着安南人的炮火将铁锁捞出以火烧之。安南人所用铁锁乃紧急赶制,并非百炼钢,猛火烧后很快融断,明军未花费多少手脚便成功突入海口。 拦海铁锁未能阻止明军,再加上明军战船高大,炮火猛烈,安南水师战船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无从相抗,战事很快就呈一边倒局势。混战中,黎珠中炮晕厥,其部水师战船匆匆忙忙向水寨遁去。由于黎珠帅旗随着桅杆一起消失,右翼的郑海部失去指挥,乱作一团,被冲上来的明军战船围住,先是炮轰,后是铳射,最后跳帮接战。仅一个时辰,郑海部二十条战船一千余士兵尽被明军歼灭,郑海本人也被跳帮上来的明军开膛剖腹,死时肠穿肚烂。 阮国维见势不妙,命死士乘小船满载火油和火油接近明军战船,明军猝不及防,六艘战船被大火焚毁。见安南人反抗顽强,吴远立即命偏将周胜率第二批战船上前接战,同时命其余战船掩护陆军第十一镇从海阳水寨东边的滩涂地登陆。 ........ 海阳水寨,火光冲天,浓烟四起,海上爆炸声连绵不断。在明军几倍于己的绝对优势打击下,安南水师已是无力还击。两侧山上炮台虽仍在不断发炮,可隔得远,又皆是实心弹,哪里有什么准头。 接战中,明军水师突然祭出“火龙出水”,接连烧毁安南水师战船。这“火龙出水”被明军称之为火箭,用茅竹五尺,去节,并用铁刀刮薄,前后各装上一个木制的龙头、龙尾。龙头的口部向上,龙腹内装神机火箭数枝,把火箭的药线总连在一起,由龙头下部一个孔中引出。又在龙身下而前后各倾斜装着两个大火箭筒,把它们的药线也总连在一起,更把龙腹内装神机火匍的总药线连在前边两个火箭简的底部。这样水战之时,火龙箭可离水三四尺燃火,即飞水面二三里去远,如火龙出于江面,专门用于烧毁敌军船只。 当年万历平倭时,日本水师全部进入露梁海之后,明朝大将邓子龙率领俞家军切断日本水师后路,朝鲜将领李舜臣率领朝鲜水师袭击日军舰队侧翼,明提督陈璘在海战开始后全力支援,而日军统帅岛津义弘却不恋战,全速驶离露梁海,意图穿越猫岛,但是他不知道明军在猫岛埋设水雷,不得已只能返回露梁海决一死战。此战中,明军水师大量使用火箭“火龙出水”,经过激烈战斗,中朝联军击毁日本军舰400余艘,一万多日军阵亡。日军统帅岛津义弘逃跑,日军精锐第五军全军覆没。 现在,当年曾重创日本舰队的“火龙出水”再次于海阳水寨海域出现,一支支火箭如火龙般向安南水师船只射去,令得安南水师溃不成军。一些悍不畏死的安南水师青壮将领见战事已败,索性命令战船加速向明军船只猛冲过去,想与明军同归于尽。可是他们却绝望的发现,明军根本不给他们靠近的机会。先前吃过安南人火攻亏的明军如何再会大意,发现有安南战船过来,立即炮火齐轰,火龙猛射,如若仍未击毁安南战船,便立即转向调离,凭借远高于安南战船的速度将“自杀式”攻击的安南战船甩脱,然后再次用密集炮火猛轰对方,直至将对方打入海底。 海上,不少安南士兵落入水中,嚎叫哭喊着,有的拼命往岸边游去,有的则抓着木板在海上向明军求救,结果明军的战船靠上来后,上面的明军根本不放绳子拉他们上去,反而在上面拿火铳射他们。一些明军战船在击毁或焚烧了安南船只后,转而在海上来回奔驰,哪里水面落水的安南兵多,他们就往哪里冲去,根本没有救人举动。 海上鏖战时,太平军第十一镇在远征军副都督、镇将卢光祖的指挥下已经成功登上海滩。安南军队没有想到明军水师竟然运载了这么多步兵前来,且第一次看到水师竟然可以运兵来抢滩登陆,所以守军很是惊讶,匆忙间,上面山上的炮台都没来得及将炮口转向。 此刻,无论是远征军都督赵自强,还是水师统制官吴远,都已将目光从海口内的海阳水寨方向移向十一镇登陆的东山方向。他们已将夺取安南军队守卫的东山炮台视为了现在的进攻重点。 守卫东山炮台的是安南军队的一支精兵,人数约有两千余人,另外还有相同人数的义勇,都是居住在附近的百姓和渔民。东山炮台上有三十多门大炮,守将为郑氏宗亲郑华,此人于历次对南方阮氏作战都是身先士卒,英勇顽强,所以深受士兵爱戴。加上安南军民又是守土保家卫国,因而战斗打的格外激烈。(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四章明人欺我百年 东山炮台的位置要比西山炮台更重要,因为它是海阳水寨的门户。守住东山炮台,海上明军打得再凶,终是站不住脚,可若东山炮台失守,那海阳水寨就危险了。 东山保卫战打响后,守将郑华始终坚守岗位,指挥所部和义勇击退了太平军第十一镇组织的两次进攻,始终未能让明军越过东山炮台直取海阳水寨。气得海上观战的赵自强大骂卢光祖和十一镇无能,还是吴远给说了句公道话,说陆镇弟兄们都是第一次乘船出海,这些日子来在海上颠簸的实在不轻,这刚下船人还没适应就匆匆投入战斗,以往的战力能发挥两三成就算不错了。且再等等,反正安南水师已经完蛋,这东山炮台守得再凶,难不成还真能挡住大军脚步不成。 吴远这么一说,赵自强才勉强按下怒气。他也知道这事急也没用,还得看第十一镇自身,要是这帮降军真的不堪用,说不得他只能把第十二镇也调上去了。同时亦是寻思看来以后必须加强海上运兵作业,使这两镇兵能够真正成为大帅所说的水陆全能镇,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表现不堪。 战至申时,太平军第十一镇副将,原第五镇乙旅旅校胡明义亲自督领丙旅发起进攻,一度攻上东山炮台。经过殊死搏斗,安南军顽强拼搏,再一次将攻上炮台的明军赶了下去,炮台前遗尸数百具。不过安南军队虽然打退了太平军的三次进攻,但本身也伤亡惨重,近千士兵和义勇战死当场,炮台上的尸体层层堆积,惨状一点也不亚于明军。 炮台上的三十多门大炮已有半数打不响,倒不是刚才开炮开的太密,导致炮管发热不能装药的缘故,而是这些炮自从摆在东山炮台上到现在已有十几年,海防无事久了,平日驻守的安南兵自然不注重这些炮的保养,大炮本身已经不堪使用。在知道明军大举来袭前,一些炮台上的大炮甚至还挂着守军换洗的衣物,里面更是锈迹斑斑,如此大炮,打到现在没有炸膛,已算是难得的运气了,但再想它们超负荷、超寿命发挥,也是“强炮所难”了。 开战以来,一直是郑华从南定府带来的两千多兵在支撑着战事,这些南定兵中有一营火器兵,人数约有四百余,其余都是大刀长矛和弓箭,而那些地方组织起来的义勇则武器少得可怜,不少人是两三人合用一杆长矛,很多手中甚至拿的是鱼叉。要不是炮台上这三十多门大炮发挥了作用,进攻的明军又是刚从船上下来,一个个走路都打飘,不少人在船上吐得胆水都出来,下了船更是吐得晕头转向,导致进攻时一营兵只有三分之一兵力能够勉强上阵,恐怕这东山炮台早就被十一镇拿下。 连攻三次都没能取下一座小小炮台,反而让安南人给折损了几百弟兄,卢光祖的脸可是难看的很,传令三旅各调200人组成一支敢死队,也不拿铳,人手一柄大刀不要命往上冲,看他安南人到底有几个脑袋禁得住砍。内务府包衣奴才出身,有个哥哥在北京给鞑子皇帝做侍卫的曹荣也被选中。被选中时,曹荣直如死了爹娘般,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这一路上,他不知做了多少噩梦,甚至两次梦见父亲和哥哥、小侄儿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皇帝下令砍头。 卢光祖也不和这帮人罗嗦,直指着山上炮台对他们道:“拿下炮台,老子放你们假,方圆数十里的人和东西,都是你们的!” 这话一说,敢死队们嗷嗷叫唤起来,他们中有一半是汉军旗出身,余下则是绿营出身,有广西绿营的,也有原孙可望麾下驾前军的,还有一些云南兵。在当清军时,上官可是常拿屠城血洗这种事剌激他们,且十分的奏效。当日柳州大战时,线国安为了激励军心,也曾派兵抓捕附近百姓,年轻女人统一发为营妓供这些士兵耍乐,为的就是要他们上战场时能够卖命。身边人都在兴奋,曹荣竟也被感染,却不知是因为连日来心头压抑恐惧,还是却是需要发泄一下的原因。 卢光祖便是打清军那过来的,深谙激兵之道,这种事也是干得熟络,眼下碰上硬骨头,又不是在国内,自然想也不想便将这招搬出来。方圆三十里地可是有不少安南人的村镇,女人和财货自然少不了,就这东山炮台后面的海阳水寨,安南人的家眷也有很多,虽说那些安南女人长得比较黑,可这帮降军打广西运过来后就一直在憋着,海上这些日子更是把他们憋坏了,有头母猪都能先拱了先。原先有严酷军法压着,没人敢乱想,这会开了口子,不怕他们不卖命。 那安南女人再黑,再猴子样,也总归是女人吧。况且海阳水寨这里可不缺少安南官员的妻妾,这些女人肯定要比穷苦百姓家的漂亮,娇生惯养的,说不定就有水灵的。 胡明义嘿嘿一笑,扬声叫道:“都他娘的听清楚没,副督大人赏了你们乐子,你们再不操家伙砍翻那些猴子,可对不住胯下那玩意!” “干,砍翻那些猴子!” “杀光男人,扒光女人!” “老子都快两个月没尝过荤了,今儿个无论如何也得找个安南大官的娘们干一下!” “.......” 敢死队的士气一下被激发起来,就连那些没被选上的也叫唤起来,仗打到现在,鼻子嗅到的血腥味早就让这些从船上下来的士兵们清醒过来了。就是脑袋再胀人的,看到前面的尸体也都得激灵一下。 卢光祖一点头,胡明义一挥手,六百敢死队顿时就呼拉一声往上面的炮台冲去,几百人就那么赤着上身,嘴里嗷嗷叫的,瞅着就是帮精兵。 发现明军再一次猛扑上来,且士气明显比先前要激昂,便有郑华手下的部将劝他放弃炮台,趁明军还没上来时赶紧率军退下去。郑华冷笑一声问他们退往哪里,有说退到水寨,有说直接退往南定府的。 郑华没有拔刀杀人立什么军威,震慑什么人心,而是爬上一蹲大炮的炮身,站在上面扬臂对下面的部下和义勇疾呼道:“你们若是害怕,不想死,大可自去,本官是不走的,今日这东山炮台便是本官的坟墓!” “将军不走,我等焉能走!” “北吴欺我安南二百余年,今日一战,便叫北吴知道我安南大好男儿厉害!” 主将如此,下面的士兵和义勇又如何会抛弃自走。明军很快扑上,炮声断断续续响了一会便停了下来,被女人和屠城剌激到的明军不要命的往上冲,安南人抵挡不住,炮台节节失守。最终,炮台被明军所占,郑华身负重伤,被部下抬着,仍大呼杀敌。后续增援上来的明军迅速堵截住东山炮台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在人数多得多的明军围攻下,安南军民被压缩到炮台东北一个角落。 眼看已无活路,郑华不甘被俘,要部下将自己推到崖下。部下大哭不肯,郑华却猛的推开他们,用力一跃坠落于山崖。 “统领殉国,我等焉能苟活!”有部下大叫一声,恨恨的看了眼逼近的明军,返身一跃坠于山崖。 “宁死不为明人所辱!” 越来越多的安南士兵追随自己的将军而去,那些义勇们惊恐的看着狞笑上来的明军,挣扎犹豫之后,亦一个接一个的跳崖而死。 远处海上的明军水师上下目睹东山炮台跳崖一幕,纷纷惊叹。赵自强却鼻子一抽,不屑道:“山崖不高,跳下去未必就能摔死,让十一镇去崖下看看,没死的挨个补刀,扔进海中喂鱼去。” ........... 作者注:北吴,越南人对大明的蔑称。(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五章干票大的 东山炮台陷落之后,海阳水寨再无屏障。安南水师统领黎珠中炮晕厥后被其部下死保至水寨。酉时,黎珠清醒,此时海面上仅存数艘正在起火燃烧的安南战船,其余船只尽数覆没。水寨之内军民人等数千,却无一可战之兵,也无敢战之心。 诸将仓皇不知决断,黎珠命人查探阮国维、郑海下落,后知郑海阵亡、阮国维落水生死不知后,黎珠即有意放弃海阳水寨,军民人等自行往南定府方向逃难。诸将有人却言东西两山炮台尚在,此时放弃水寨,无疑动摇东西两山,军民自行撤退亦如大败退,明人尾随于后,恐难走脱。 黎珠迟疑不决之时,东山败卒数人前来禀报,称炮台已陷,统领郑华与数百军民义勇跳崖殉国。黎珠闻讯,再不迟疑,忙令放弃水寨,军民人等立即往南定府方向逃窜。弃寨命令一下,水寨顿时乱成一团,数千水师家眷扶老携幼,哭奔泪嚎,一派末世景象。 听得东山有明人喊杀之声传来,海上明人水师又发炮轰打水寨,根本无法组织家眷百姓撤退,黎珠便只领亲信部众百余人骑马逃窜。途中遇姗姗来迟范永锦一行,得知水师尽没,水寨被占,黎珠欲退往南定府,范永锦大吃一惊,抱住黎珠马腿哀求不可轻撤,当发令周边调集一兵、义勇夺回水寨,不使明人水师在国境立足,同时快马往升龙府求援,否则于国有大祸。 黎珠不听,言道军心士气皆无,难以夺回水寨。范永锦无奈,只得又道便是不夺回水寨,也不当撤往南定,当纠集残兵调集周近一兵驻防山南关,免明人趁势攻入腹地,危胁南定,震动都城。 范永锦所称一兵为安南郑家兵种之一。郑氏有兵七万六千余人,其兵分两种,一为优兵,兵源来自清化、义安等府,按三丁抽一之例抽兵;另一种兵称为一兵,兵源来自北方四镇,即山南、京北、海阳、山西四镇,按五丁抽一例选兵。 郑氏规定,优兵驻防于京城,选充宿卫军,守卫皇宫、主府。因优兵有公田供养,又可得加封职敕,故郑氏将领多出自一兵,战力也比一兵为强,乃郑氏禁卫精锐之军。东山炮台守将郑华所领2000余兵便是从南线紧急抽调回来的优兵。郑家眼下有优兵50000,其中半数驻防南线兰江、香山一县与阮氏军队对峙。余下则大半驻防于升龙府,拱卫京畿。 而一兵则轮值守卫各镇,侍侯官员,多余者令其回乡种田,待有需要再行征召。郑氏兵册上,一兵在额23000余人,分作数十奇,每奇200至300人不等,留一半在伍,一半归乡,如此轮流。换言之,一兵便如明朝卫所之兵,战力不如优兵,饷俸也是不如,只被郑氏视为地方治安之兵。前些年与南方阮氏交战,从未有调一兵。除一兵、优兵外,便是各府县自行募集乡勇,不过乡勇比之一兵更差,平日根本不得操练,大抵只是用来为前线运输军粮,承担役夫之责。 眼下南定附近没有优兵,但邻近各府县有一兵和义勇,水寨又有溃兵逃散,稍加整合也能得千余人可用。范永锦建议便是令黎珠整合溃兵、调集一兵乡勇据守山南,如此明人无法深入腹地获取补充,他日谈判之时他便可据此争取,迫使明人撤兵。倘若就这么放弃山南直奔南定,那明人便能趁势在安南腹地抢掠钱粮财货,补给不断,又谈何撤军。 可惜黎珠却未采纳此正确之见,而是以伤重,耳鸣,头眩心跳,须往南定寻医救治为名打马而逃,一路狂逃100多里,直至逃入南定府。范永锦于道上悲愤大叫,称黎珠此举乃是引狼入室,自弃屏藩。悲愤之余,范永锦领着随从数十人倒有心收拢溃兵,可溃兵却无一人理会于他,不得已只能也往南定逃奔,同时派人快马往升龙及左右府县镇报讯。 海阳水寨,西山炮台守将阮雄见东山已陷,水寨乱成一团,唯恐明人趁势攻打西山,遂不顾部下所劝,不战自退,逃跑途中甚至派兵掳掠逃难水师家眷,使得道途哀载。 此时已日落西山,因对海阳水寨周遭地形不熟,赵自强便传下军令,命水师进驻安阳水寨,收拾残局。十一镇接管东西两山炮台,十二镇与水师一同入驻水寨。另外命人收容俘虏,择选青壮统编名册,择日送回广东充为矿工,伺天亮之后挑用向导向安南内地深入。 经一番清点,海战结果已出,共击沉焚毁安南水师战船74艘,击毙安南水军4250余人,另击毙安南步兵2650余人,另有两千余安南官兵和四千余安南水师家眷被俘。 明军方面,水师损失大小战船13艘,官兵680人;陆军十一镇损失官兵1250人,阵亡千户一人,百户两人,总旗五人。如此战果,自然令得水师诸将兴高采烈,吴远高兴之余对赵自强道:“唐王殿下刚刚监国,我军就得此大捷,当速派人乘船向殿下报捷!” 赵自强闻言却哼了一声:“什么鸟殿下,我赵自强眼中只有大帅,我能有今天也全是大帅所赐,可不是什么殿下给的。饮水不挖思源,这捷报得先向大帅报,让他高兴!” 吴远和水师诸将闻言,不由都有些讪讪,卢光祖上前笑着打了呵呵,说报与大帅知道和报于殿下知道都是一样的,何必分什么彼此。说完却吩咐随军记室参谋,明日一早便派人回军帅府报捷。 卢光祖笑了笑,问赵自强:“都督大人,已下海阳水寨,却不知是否就此和安南人谈判,要回长公主一行,免得夜长梦多?” 赵自强摇头道:“现在谈判,能有多大好处?大帅可是交待的清楚,咱们辛辛苦苦来安南,可不是单纯为了要人。” “那都督的意思是?” “明日便发军攻打那什么南定府,拿下之后咱们挥师杀奔升龙府,看他郑家坐得坐不住。” “打升龙府?” 卢光祖和吴远等将都是一惊,来前大帅可没说打安南人的京城啊。 “小打小闹没意思,要干就干票大的。”赵自强一舔嘴唇,嘿嘿道。(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六章旗在人在 黎珠逃往南定,惊魂过后即派人快马往升龙主府报讯,所派之人和范永锦派去报讯的是前后脚进的升龙城。 闻听水师全军覆没,升龙府的一干大越朝臣都是心惊,一向在深宫之中不闻世事的皇帝黎维祺也被这消息惊动,派人往主府询问郑柞明人为何会大举来犯,前方战事又如何,明人是否会深入腹地威逼京师。 黎维祺虽是傀儡,但面子上郑柞对他还是尊重的。他没有告诉皇帝明军来犯是因为他想讨好清朝所以扣押了明朝公主一行,并且事实上直到现在,郑柞也并不知道明军水师大举来犯的目的何在。 郑柞遣人对皇帝说,明人因受制于北面清军,且皇帝弃国,在国内无处立足,这才渡海来犯,妄图取大越一两地以为根据。战事方面,虽水师遭受大败,但明军亦无力深入,眼下尚在海阳水寨。 事实上明军现在已向山南关进军,但黎珠撤退太过匆忙,逃到南定之后慌里慌张的就上报升龙府,范永锦那边也是不知明军内情,以致二人都没将事情报清楚。郑柞这边自然不知具体情况。 黎维祺得此回报,自是大怒,发下旨意要郑柞即刻派兵剿灭明人,大越之土绝不能为明人所占,百姓更不能为明人荼毒。 郑柞接旨后,便召朝臣于主府商议派兵进剿之事。郑氏政权沿后黎朝官制,却是仿的北面他们看不起的明朝,相应官衙职署大体相同,南方阮主政权却是自设一套,以差司、将臣吏司、令吏司及知县知府等官员体系统治。 郑柞被皇帝黎维祺册封为西定王,按理其处所当称西定王府,但不管朝臣还是百姓,却皆称之为主府,意为郑氏之主府。而百官十之七八皆由主府出,郑家牢牢把控了这大越朝的权力。 最终,郑柞没有采纳大臣黎有德和陈玉厚的建议派人与明军谈判,以交还公主一行为条件换取明军退兵,而是委任都督统帅陶玉饶和大将武良率优兵一万三千余奔赴南定府反击明军,同时行文海阳、京北、山南、南定等十数沿海府州县,命各地召回在乡一兵,并行招募义勇,奋勇抗击明人。 郑柞这是被水师覆没给激怒了,自他接位以来,便战无不胜,还未尝有一败,尔今却是叫都已亡国的明人欺上门来,真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决意坚决予以还击明军后,郑柞又给北方的丁文左发去谕令,让他马上派人到云南和清军取得联系,在尽可能为大越争取最大利益的前提下,将那个明朝的大长公主和随行人员交给清方,以彻底断绝明人的指望。 陶玉饶领军出征之时面见郑柞,郑柞对他说道未有大胜之前绝不可与明人谈判。陶玉饶请示是否将兵败的黎珠锁拿解回京城治罪,郑柞思虑之后以黎珠乃郑家三代老臣,且一直忠心耿耿,许他在南定戴罪立功。 陶玉饶和武良率优兵出京之时,太平军第十一镇在都督赵自强的指挥下,已经夺取山南关,正向南定方向进军。而第十二镇在留下一旅兵驻防山南关的同时,分兵攻掠左右州县,以为大军补充钱粮。 水师方面也没有闲着,吴远派郑成魁和周胜各领一支船队攻打北面的鸿基港和南边的清化。郑、周二人得到的命令是尽最大可能抢掠安南人的粮食,然后将青壮年抓回船上,分批送往广东。 在明军水陆大举并犯之时,郑主谕令下达地方,郑氏所控沿海各级官府立即召回在乡一兵,并贴榜招募义勇。各地百姓闻北吴人事隔两百年再次来犯,均是同仇敌忾,踊跃报名参加义勇,积极支持和配合当地驻军对来犯明军作战。导致明军所到之处,无不遭到当地人的抗击。水师偏将周胜率师朝北攻陷鸿基,发兵四下掳掠之时,当地民众便自发组织起来袭击明军,迫使周胜不得不率水师退守鸿基港。 六月十三日,太平军第十一镇前锋甲旅抵达南定府所辖果安城,果安说是城,其实不过一小镇,根本无城墙可守,因此明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果安。 胆怯的黎珠知道明军到达果安后,害怕明军会来攻打南定府城,便擅自派人与赵自强开始谈判,以期明军能够退军。但由于赵自强提出条件过于苛刻,黎珠不敢签订,结果风声走漏,郑柞大为不满,命将黎珠革职,由陶玉饶统一指挥南定左右安南军队作战。 十七日,赵自强不满黎珠突然被撤,探马又报左近发现不少安南军队,遂先下手为强,命令十一镇攻占南定府城的门户庆安城。陶玉饶闻讯派武良统优兵四千配一兵三千余增援庆安。结果庆安的安南守军虽明军勇顽强,但终因寡不敌众被明军破城。武良救援不及,便令优兵1700余人,于黑夜出动,挈火箭、喷筒,夜袭庆安城,掷火焚烧,欲将城中明军烧死。明军派1500兵反攻,于夜色之中多扔轰天雷,结果安南军队抵挡不住溃退。 陶玉饶不甘庆安失败,又陆续调集兵勇准备反击。26日,陶玉饶以兵力已足,决定从三面同时反击,企图一举收复庆安、山南关、果安三地。结果接战均不利,纷纷撤回原驻地。 29日,驻山南关的第十二镇丙旅乘势攻打山南府,山南安南军队大败,被杀两千余人。30日,十二镇数百兵在奉命抓人抢粮时激起当地安南百姓反抗,16名士兵被打死。随后,该镇安南男女老少在村中集合,以黑旗为令旗,约定旗进人进,旗退人退。同时,还联络了附近的数千百姓,手持大刀、长矛,冒雨袭击明军驻地。 因天降大雨,火药受潮,明军无法发挥出火器威力,遂和安南百姓展开肉搏战,4名明军死亡。明军一路肉搏,在双方人数悬殊的情况下,竟大胜安南反抗百姓,一路屠杀,致使安南百姓遗尸千余具。第二日清晨,却有数万安南人高举黑旗,将明军驻地围得水泄不通。 明军指挥千户传话给当地的安南知县郑国成,如果百姓不解除对明军驻地的包围,那么明军便将屠近方圆所有百姓,不使一人走脱。 郑国成清楚双方实力,己方正规军已被明军击败,单靠自发组织起来的百姓势难挡住明军,因此为免百姓无辜枉死,郑国成便出面劝退百姓,从而避免一场惨剧发生。可郑国成却为此担上卖国贼的恶名,被群情激愤的爱国士子于知县衙门外围殴而死。(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七章赎城费 15分钟后替换。(深夜勿读书,好好休息) 为保障正版订阅读者权益,凡深夜更新章节均防盗,如此最小程度减少付费读者阅读麻烦。 若有读者手机客户端无法显示正常内容,请于目录章节重新下载此章内容。 如仍造成困扰,还请见谅。 为保障正版订阅读者权益,凡深夜更新章节均防盗,如此最小程度减少付费读者阅读麻烦。 若有读者手机客户端无法显示正常内容,请于目录章节重新下载此章内容。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15分钟后替换。(深夜勿读书,好好休息) 为保障正版订阅读者权益,凡深夜更新章节均防盗,如此最小程度减少付费读者阅读麻烦。 若有读者手机客户端无法显示正常内容,请于目录章节重新下载此章内容。 如仍造成困扰,还请见谅。 为保障正版订阅读者权益,凡深夜更新章节均防盗,如此最小程度减少付费读者阅读麻烦。 若有读者手机客户端无法显示正常内容,请于目录章节重新下载此章内容。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八章骄横明军 山南城被屠之后,山南府所辖各县均被明军暴行震住,当地官员纷纷派兵约束境内,不许对汉人进行仇杀,同时士绅商人花重金请汉人出面前往明军处说和,仿宝州例以赎城费用换取县境安宁。对此,明军欣然笑纳,除钱粮以外,另要安南地方各县提供500至1000不等的青壮劳力以供大明雇佣。 雇佣时间为三年,届时结算工钱使人回乡,大明保证雇佣之安南工人人身安全。同时,明军还提出条件,鉴于前阵安南大规模屠戮汉人无辜百姓,为防此事再次发生,当地汉人聚居处当成立保安队,择汉人青壮授以武器以求自保。汉人保安队之钱粮供应开支,当由安南地方负责,以示惩戒。 若单是给钱给粮便罢了,明军还要人,更过份的还要武装治下汉人,这条件不是丧权辱国、埋下大祸是什么。 山南各县安南官员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明军没安好心。所以9个派人来洽谈的县只有3个捏着鼻子同意了明军要求,其余要么是怒声指责,要么是不置一言。结果短短数天之内,明军又打破两城,尽如山南府城例被屠戮一空。于是,苦等中央援军未果,自身又无力保家卫国的安南地方官员们纷纷再次派人携带大量酒食前往明军驻地犒军,随后,便各自签下条约。这些条约被明军统称为地字约,即非郑氏中央所签条约,不具备法理性,但大明讲究礼信,为免两国军民再有伤亡,对签署地字约的安南地方一视同仁。 在山南各县安南地方官员的“配合”下,安南人民大规模反抗侵略军的壮举被镇压,无数青壮男丁在家人的哭泣下被安南官兵用绳子捆绑送往明军营地。山南境内的汉人因为明军的支持,也纷纷组建保安队,一方面自保,另一方面却又配合明军和安南官军镇压境内安南人的反抗力量。 山南境内还未彻底平定时,牛根生又率部进犯清化。因南方河静屠汉风潮越演越烈,已经波及到北方诸府,安南汉人为求自保,纷纷组织起来反抗安南官府,约请明军相助。仅河静一地,便有两万多汉人聚众结社,乞求明军给予军械帮助。清化府,有汉人庞炳德拉众数千攻陷县城,响应明军。 对于各地汉人反抗力量,赵自强传下命令,各部必须无条件支持援助,若愿意归纳,即加以改编为太平军,不愿归纳者,发给缴获安南军械,使其有自保之力,替明军扫荡剿灭占领区内大小安南反抗组织。而对愿意花钱消灾的安南地方,则效仿山南例处置。 七月初四,第十二镇攻陷清化平湖城,发起清化之战。安南郑氏清化镇守官李化成战死,在明军屠城威逼下,清化统领郑德开城投降,至此,山南、清化两镇首府均为明军占领,升龙府同南方联络被明军切断。此后,水师郑成魁部又入锦罗江,以战船43艘,水兵3000、陆军600及安南汉人反抗军4000余溯江上犯,准备切断安南内陆交通大动脉湄公河。7月9日,明军发起德庆之战,遭安南郑军顽强抗击,被击毙击伤169人后攻陷德庆。 北路周胜部在得到海阳水寨增援的1000水兵和第十一镇紧急调去的600陆军后,开始向广宁进军。明军将大量舰炮拆下带到岸上,凭借强大的火力一下便突破广宁郑军防线,军心士气大涨,气焰十分嚣张,叫嚣“先下广宁,后下太原,直取升龙!” 广宁境内汉人虽然没有遭到郑军屠戮,但也纷纷起来效仿南方,或组织武装力量反抗安南官府,或投奔明军,或充为向导,或提供钱粮。 郑氏广宁镇守官黎子元为文官出身,经阵便怕,见明军再次来攻,且一下就突破了郑军防线,吓得在镇守府内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所做便是不断派人到京中活动,试图能够从广宁调离。黎文元无能,统领大将闵文莲在部下的支持下接受了广宁兵马指挥,针对明军来犯路线,部署东西两路防线,其中西路防线以安子山为依托,最为险峻。 安子山,位于广宁府城以南60里,海拔852米,因地势险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明军突破郑军防线后,统帅周胜骄狂之下兵分两路直扑广宁。东路直指广宁,西路则绕道先安、海屯方向。28日,明军攻陷先安,安子山便成为守卫广宁的最后屏障。 为阻止明军向广宁推进,闵文莲亲自率兵扼守安子山。他召开军事会议,要求所有郑军北线部队集中攻击明军从先安到安子山一带的运输线,打断明军运输线后,将进攻安子山的明军包围于此。然而,由于东路战场上的连连失利,许多郑军将领产生了畏战情绪,真正主战的只有闵文莲一人,其实际能够指挥的部队也不足五千人,其中还要分兵扼守东路防线。 7月2日,明军率先进攻安子山南的成先关,郑将武应林以不足1000人奋死抵抗,先后两次击退明军进攻。但进攻明军在火部掩护下还是冲过郑军防线,为避免全军覆没,武应林率部突围,成先关陷落。明军攻占成先关后,稍事休整,随即便开始猛攻安子山,而闵文莲在安子山的守军已不足2000人。 5日,明军800水兵、500陆军和2000安南汉兵驱赶700多安南降军在水师参将王国明的带领下向安子山发起试探性攻击。为迷惑明军,闵文莲巧用疑兵计,在山林中布置数千面旗帜,安排众多战鼓、号角,并发动附近百姓前来助战。当地百姓闻讯踊跃报名,瞬时聚集数千之众。 骄横的明军发起冲锋后,即遭到了郑军守关炮兵的猛烈攻击,打得明军无法前进且伤亡惨重。随后,明军再次集中兵力妄图夺取郑军炮兵阵地,但阵地前方的一片开阔空地使得明军无处可藏,明军士兵在郑军的强大火力下,再次遭受重大伤亡。此时,隐藏在周围的战鼓齐擂、号角轰鸣,又见山林中旌旗飞动,人影绰绰,明军指挥官王国明发现势头不妙,只好率队向山下逃去。 闵文莲见势指挥部队乘胜追击,附近百姓也是纷纷助阵涌向明军。明军狼狈地逃回成先关,王国明请求指挥官周胜派大部队增援,但此时驻守先安城的明军主力由于遭到安南义勇袭击,运输线被切断,无兵可派。王国明只得率部龟缩在成先关与郑军相持。 士气大振的闵文莲决定夺回成先关,7日晚,安子山区天降大雨,明军认为郑军不会在这种天气下发动进攻。而闵文莲却亲率300余骑兵和100多象兵突袭明军营垒,将毫无防备的明军打个措手不及。当闵文莲冲入明军指挥帐时,军官们看见突然杀入的郑军大惊失色,闵文莲骑在马上,右手马刀乘势斩下,将一名明军军官斩杀,而此人正是明军安子山指挥王国明。主将战死,余下明军不支,弃关而逃。随后,闵文莲又率部追击,在德家河大破明军,击毙明军数百人,彻底收复了成先关。这是明越开战以来,郑军首次收复失地。 此后,闵文莲依托有利地形,在固守阵地的同时,不断派兵与明军游击周旋,最后迫使明军全部退回先安城。此后,直至战争结束,北线明军也始终未能跨过安子山一步。 闵文莲在郑军一路溃败、军心涣散的情况下,成功指挥了安子山之战,有力遏制了明军的进攻,打击了其嚣张气焰。此战虽未能扭转整体战局,但在南方沿海各路郑军一触即溃的情况下,堪称奇迹。(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九章糜烂议和 北路明军于广宁安子山和郑军激烈交战之时,中路明军陆军第十一镇及水兵一部在都督赵自强、副督卢光祖等人率领下,先后与郑军陶玉饶、武良等部激战数次。 7月2日,当地汉人来报,说是郑军有军粮屯于南定城西南三十里处的交水县,赵自强当即命令十一镇丙旅前往攻打。明军抵达交水后,经当地汉人向导带领,从侧面迂回,轻松绕开石壁和郑军关卡,突袭交水城。 交水城中驻有郑军优兵800余,一开始抵抗激烈,但明军使用火药炸塌交水一段城墙后,郑军很快不支。至黄昏时分,明军完全夺取交水县城,城内郑军残兵百余人弃械投降。事后探查,城中并无郑军军粮。 将交水交给随后赶到的汉人义军李起孝部后,丙旅又向位于红河岸边的南直县挺进。明军赶到时,守军已于夜里逃散,城中安南百姓自发组织抵抗,凭借刀矛农具等拼死守卫,激战半日,明军以死伤58人的代价破取南直县城。入城以后,明军以该城百姓拒抗天兵,不服王化为由,将城中青壮男丁半数驱至红河,溺死2000余人。而直到此时,升龙的大越朝臣方知明军此次来犯不仅是水师,更有陆军。 郑军连战失败,减员严重,清化、山南和南定三省糜烂,南方沿海更是烽烟告急,北面广宁、鸿基等地也出现明军身影,郑主郑柞这才感到事态严重,对于自己事先的误判后悔不已,却不得不咽下这枚后果。 陶玉饶上书郑主,指出明军以水师袭拢沿海,又煽动境内汉民造反,使得郑军主力被大量牵制,不得不分兵驻防各地,结果却被明军分而击之,若再不改此态势,恐大越有亡国之患。武良也同意陶玉饶上书所称,他建议当放弃已经糜烂地区,将各处兵马整合,主力当坚守南定,只要明军不能打破南定,朝廷就能取得主动,而后从京畿和北方诸镇调兵围歼明军。 就在陶玉饶上书时,赵自强决定直接攻打南定城。明军第十一镇主力5000余并水兵2000、安南汉军义民5000余人,号称五万大举进犯南定城。军情紧急,陶玉饶亲自率5000优兵坐镇南定主持南定保卫战,武良则率六千兵于南定附近待命,与此同时被夺职的黎珠被郑柞再次重新启用,命往山南组织防务,收缩现有兵马往升龙移动。在启用黎珠同时,郑柞又给北方的镇守官丁文左快马传讯,让他不要着急将明朝公主和朝臣交给清军。 南方与阮军对峙的大将郑根上书郑主,称明军占领海阳水寨,各类补充援兵不断,南定孤悬在外,城池又不是十分坚固高大,故当放弃南定,全军后撤诱使明军深入升龙府,然后朝廷调集京畿所有优兵,并北方诸镇兵合围孤军深入之明军,断其后路,一举溃敌。中路明军遭受重创,必会收缩回海阳水寨,其余各省兵马则合力围歼乱民,如此局面可定。 放弃南定,让明军深入京畿,郑柞倒有这个胆量,可手下的大臣们全都反对,皇帝黎维祺那里也不会答应。所以郑柞没有采纳郑根这个大胆建议,只命郑根速抽精兵北上稳住河靖、山南一线,打通和北方通道。 明军于7月6日开始向南定省城进军,随后两天,与郑军屡有交火,均损失轻微。7月8日晨,郑军大将武良率兵向明军发起总攻,至下午,激战三个时辰。郑军于此战出动战象160余头,初始进展顺利,后战象却被明军使用大量火器和震天雷惊乱,反践自家兵马,致使郑军大败,阵亡三总兵,一统领,死伤两千余人。明军方面则战死658人,伤1000有余。 赵自强恼郑军抵抗顽强,又恼在南定耽搁时间太久,遂于10日传令向南定发起总攻。战斗开始后,明军组织火炮猛轰城外郑军,城外郑军缺少掩护也没有任何反击手段,南定外围阵地纷纷失守。明军一路占据城西南的商馆,一路由城西北,包抄城北高地,攻占城东北各炮台,并用缴获安南军队火炮轰击全城。南定附近要地全失,数千郑军尽退城内,秩序大乱。 与此同时,十一镇组织安南汉军开始攻城,由于缺少攻城器械,安南汉军只能用云梯攻城,被守城郑军痛击。随后明军组织火炮轰击城墙,大量杀伤城头郑军。城中郑军多是优兵,受郑氏供养,人皆有死战之心。但在占尽火力优势的明军猛攻下,郑军逐渐不支。明军从东、南两门同时攻入城中,守军一直坚持巷战到深夜。几个时辰后,城中再也不闻郑军反抗声音,都督陶玉饶吞金自杀,大将武良见大势已去,跳河自尽。 入城以后,因为郑军反抗激烈导致明军和汉军死伤两千余,同时又为迫使安南人放弃抵抗,接受条约,赵自强传令洗城三日。 洗城命令下发后,明军兽性大发,在南定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他们见人就杀,有的砍掉脑袋,有的割去双耳;妇女被奸污后割腹开膛...... 屠杀持续三日之久,整个南定陷入血泊之中,死尸堆积高达数尺。道路上满是死人,行走很不方便,流出的血使人作呕。 南定失陷、都督陶玉饶、大将武良双双殉国消息传来,升龙举朝震惊,皇帝黎维祺甚至吓得一夜难眠。 雪上加霜的是,北干省传来告急,高平的莫氏军队在其主莫敬宇的带领下悍然出兵攻打北干;南方郑根也向升龙发来急讯,阮氏军队已于两日前渡江北犯。 京畿前有明军,山南、清化、南定全境糜烂,鸿基、广宁被明军所制,北方莫氏、南方阮氏落井下石,郑柞无比惊惧,命南北诸将勤王,同时马上和明军谈判,愿意将明朝公主和朝臣奉还,另赔款五百万两,只为大明天朝能够息怒。 ........ 咳咳,此章为定时发布,我在外面喝喜酒。今日就一更。(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章帝落平阳 广东唐王监国、明军大举入侵云南之时,千里外的缅甸,大明天子朱由榔过着画地为牢的囚徒生活。 朱由榔逃入缅甸时,晋王李定国还在呕心呖血的组织磨盘山战役,欲挽救大厦将倾的大明江山,且当时清军不可能直接威胁到已经逃到国境的永历朝廷安全,朱由榔完全可以等待晋王与清军决出胜负之后再做决断。然而,畏敌如虎的永历却是不顾随驾官员劝阻,不顾晋王与将士们正在和清军血战,由马吉翔、李国泰等人簇拥登上了缅甸客船,从此自弃大明无数军民。 朱由榔逃跑时,除他和马吉翔等人外,随行的大多数文武官员和护卫士卒船只都没有着落,连太后和东宫都没人理会。朱由榔坐船开行后,太后大怒,说道:“皇帝又不顾亲娘耶?”朱由榔等才停泊了两天,到初六日水路人员草草准备就绪,陆续开船南下。一路上缅甸寨民供应物品,十八日船到井梗(曼德勒),二十四日,缅甸国王请永历帝派两位大臣过舟讲话。 朱由榔派中府都督马雄飞、御史邬昌琦前往“宣谕南幸之意”。尽管永历朝廷仍以宗主国自居,事实上却是逃难而来,这点缅甸君臣自然非常清楚。为了避免礼节上难以处理得当,缅甸国王拒绝接见使者,只派汉人通事居间传达信讯,并允许永历帝和他的随行人员暂时居留境内。 由大臣潘世荣带领取陆路南行的明朝官员士卒在三月十七日到达缅都阿瓦城隔河对岸处,由于人马杂沓,引起缅甸国王的不安,他说:“此等非避乱,乃是阴图我国耳!”派出兵丁加以包围,强行把这批南明人员不分男女老幼分别安插于附近各村民家看管,一家一人,禁止往来。这批南明人士顷刻之间妻离子散,家产荡尽,失去了人身自由。通政使朱蕴金、中军姜成德被迫自缢。 五月初七日,缅甸当局才把永历帝及其随从由井梗移到原陆路人马到达的阿瓦城隔河相望的地方,用竹子围造了一座城,里面建草房十间作为永历帝的住所,其他随行官员人等自行构房居住。 朱由榔和他的随从人员在缅都阿瓦城郊居住下来以后,同国内的抗清势力之间已经很难保持联系,所谓“朝廷”、“正朔”不过虚有其名。缅甸当局虽然允许他们入境避难,却始终没有给予正式的官方接待。尽管缅甸国王住在阿瓦城中、流亡入缅的永历君臣住于阿瓦城外,隔河相望,近在咫尺,但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 开初,缅甸当局还给予一些物资帮助,即所谓进贡颇厚。朱由榔也还携带了一点积储,有意回赠一份厚礼,用明朝习惯的说法是居高临下的“赏赐”。缅甸官员却表示未得王命,不敢行礼,意思是不愿对明朝皇帝行藩臣礼。朱由榔既无实力,也只好听其自然。 永历朝廷暂时得到安置,多数文武官员毫无失国忧君之念,继续过着苟且偷安,苦中作乐的生活。当地的缅甸居民纷纷来到永历君臣住地进行贸易,许多明朝官员却不顾国体,短衣跣足,混入缅妇,调戏妇人,席地坐笑。缅甸官员看不起明朝逃难官员的丑陋行径,私下说道:“天朝大臣如此嬉戏无度,天下安得不亡?” 一位汉人通事也痛心道:“我看这几多老爷越发不像个兴王图霸的人。” 朱由榔见了这种局面也是痛苦,为了维护所谓朝廷的安全和体统,他决定派官员轮流巡夜,不想奉派官员却乘机张灯高饮,彻夜歌号。朱由榔左脚患病,昼夜呻吟之时,马吉翔、李国泰等人却会饮于皇亲王维恭家内,维恭家有广东女戏子黎应祥,吉翔、国泰命她歌曲侑酒,黎应祥流着眼泪说:“上宫禁咫尺,玉体违和,此何等时,乃欲行乐。应祥虽小人,不敢应命。”王维恭竟然拿起棍子就打。 朱由榔听到哄闹哭泣之声,派人传旨道:“皇亲即目中无朕,亦当念母死新丧,不宜闻乐。”王维恭等人才暂时收敛。此外,绥宁伯蒲缨、太监杨国明等大开赌场,日夜呼幺喝六,一片喧哗。永历帝大怒,命锦衣卫士前往拆毁赌场,诸臣赌兴正浓,那管什么皇帝圣旨,换个地方重开赌场,喧啸如故。 缅甸国王派人来请黔国公沐天波过江参加缅历年节。沐天波携带永历帝原拟赠送的礼品过江后,缅甸君臣不准他穿戴明朝衣冠,强迫他换上民族服装同缅属小邦使者一道以臣礼至缅王金殿前朝见。按明朝二百多年的惯例,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氏代表明帝国管辖云南土司并处理周边藩属国家的往来事务,体统非常尊贵。这时却倒了过来,要光着脚身穿民族服装向缅王称臣,沐天波心中苦恼可想而知。 礼毕回来后,沐天波对朝廷诸臣道:“三月在井亘(吉梗)时不用吾言,以至今日进退维谷。我若不屈,则车驾已在虎穴。嗟乎,嗟呼,谁使我至此耶?”说完大哭起来。礼部侍郎杨在、行人任国玺在这个时候竟然还上疏劾奏沐天波失体辱国,永历帝无奈,只好留中不报。 六月时,马吉翔、李国泰对永历帝诉说廷臣和随从人员生活困难,有的人已经没粮下锅,意思是要朱由榔拿出“内帑”来救济,可怜朱由榔已是流亡他国避难的天子,本来就没有多少家产,屡经劫难,原先晋王给的一点积蓄早已经捉襟见肘,一怒之下便把黄金制成的新国玺扔到地上,让他们凿碎分给群臣。 典玺太监李国用叩头道:“臣万死不敢碎此宝!” 马吉翔、李国泰却毫无顾忌,当着永历面将国玺凿碎,分给各臣数钱至一二两不等。不久,缅甸方面送来一批新收的稻谷,朱由榔指示分给穷困的随行官员。马吉翔却视若己物,只分给同自己交情密切的人员,其他人根本不分,这件事引起流亡朝廷内部极大不满。 护卫总兵邓凯悲愤之下,大呼道:“时势至此,尚敢蒙蔽上听。升斗之惠,不给从官,良心何在?” 永历在屋中听到邓凯悲呼,正欲出来问个明白,首辅马吉翔却命弟弟马雄飞带人将邓凯打翻在地,以致邓凯伤足不能行走,从此成了一个瘸子。 朱由榔其实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当年在广西梧州,便有一帮子游手好闲之徒陪他玩。他本以为做了皇帝之后,能过上更舒心更热闹的日子。然而,事实证明,他自从做了皇帝后,便再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先是到处颠簸,后是受孙可望的挟持,现在是流落异乡。让他更难忍受的是身边这帮子大臣们,他们历来都过着食君俸禄养尊处优的日子,可如今,皇帝手中再无钱财可赏赐,也再无土地可封赠,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皇帝。这帮臣子却依然伸着手向永历帝要这要那。 将玉玺砸碎分了没多久,马吉翔他们又跟朱由榔要东西。朱由榔没办法,只好将珍藏的一些珠宝拿出分赠众臣,以博得众大臣一乐。后来,珍藏没了,朱由榔又从王皇后手中讨来金银首饰分赠给众大臣。再后来,什么都没有了,众大臣依然来向永历帝要俸禄。 朱由榔气得怒指马吉翔问道:“阁老为何总带人向朕要俸禄?” 马吉翔竟是颜面不改,理直气壮道:“俗话说,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我等若不食君俸禄,又怎么能为君分忧呢?”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一章平西王派人来了! “你不要说为朕分忧,朕有今日之难,完全是你所赐!”马吉翔的厚颜无耻让朱由榔气的身子都发颤了。 马吉翔却是一脸无辜为自己辩解道:“江山社稷是皇上的,军民百姓也是听皇上的,暂避缅邦也是皇上自己的选择,至有今日之难处如何能归咎于臣?再说,臣领同僚前来只是请俸,若无俸禄可领,官员人心一散,朝廷如何维持?无有朝廷,皇上又如何与缅人打交道?” 绥宁伯蒲缨自来缅甸后为了生计和马吉翔走得无比亲密,当即就开口帮腔:“首辅一心为圣上,赤诚之心,臣等有目共睹。” 朱由榔怒道:“朕的国玺已凿碎分给你们,带的珠宝也给了你们,皇后的金银首饰也全拿了出来,朕现在什么都没了,你们却不体谅朕之苦,还伸手跟朕要钱,这就是你们的赤诚之心,待君之道?” 李国泰道:“朝廷大小官员家眷两千余人总要吃饭,皇上要是不发俸,叫他们如何吃饭?” “够了,朕不做这个皇帝总行了吧!”朱由榔气的拂袖而去,“你们以后别再来烦我,我不是皇帝了,你们总不能还跟我要钱吧!走,都走,我不想再见你们!” 朱由榔真是气至极点了,连“朕”都不呼了。马吉翔和李国泰他们没想到皇帝竟然说不干了,目瞪口呆,一帮人大眼瞪小眼,有感皇帝这里怕真是没有钱财可榨了。 因为永历的缘故,现在缅甸方面还能稍给钱粮,要是朱由榔不肯做皇帝,缅甸方面怕是不但一点钱粮不给,转眼就能撵这帮明朝人回国,所以马吉翔他们害怕朱由榔真的摞摊子,一下老实起来,竟是真不敢来打扰朱由榔了,反正他们这帮大臣家底还厚,穷困的是下面的那些小官而矣。可怜那些妻离子散、家产荡尽的明朝官吏因为没有俸禄,不得不给缅甸人做工度日。更有甚者,卖儿卖女,叫妻女开暗门卖身的更是不在少数,结果让缅甸人更是看不起这些明朝人。 王皇后和太子见皇帝心情不好,也不敢来打扰朱由榔。朱由榔除了例行公事般的每日去看一下皇太后,便将自己关在屋中,陷入无边无际的孤独之中。 他后悔,真的后悔,自来缅邦以后,他便和国内失去了一切联络,晋王在哪里都不知道。他更后悔不应该自解武装,以致落得今日之窘迫地步。 明朝君臣所住这村中有一小男孩,平日甚是好动,常往朱由榔这屋中来玩。这日窗口往里看,看到朱由榔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小男孩十分奇怪,他知道这男人就是大人们口中所说的明朝皇帝,便趴在窗户上问朱由榔道:“大明的皇上,你干嘛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中呢?” 朱由榔看了眼那小男孩,摇了摇头:“我不想见人,所以我把自己锁在屋中。” “只有小鸟被人捉了,才会关在笼子里,你是大明的皇上,不是小鸟啊。” 朱由榔听了这童言,浑身一颤,眼泪立时就流下来了:朕为何要将自己关在屋里呢! 朱由榔叹了口气:“我又没地方能去,不关在屋里又能怎样?” 小男孩想了想,道:“那我带你去见我爷爷吧。” “你爷爷?”朱由榔一怔,“他就住在这村子里么?” 小男孩点了点头:“当然了,他每天都给我讲故事呢。” 朱由榔突然来了精神,心想与其坐在这里乏味,倒不如出去走走。这小孩爷爷既是住在这村中,那缅人便不会多加干涉。念及此处,朱由榔便从屋中出来。小男孩将他带到一处丛林之中,然后用手一指前面道:“皇上,那便是我爷爷的房子。” 朱由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一间简易低矮的小木屋。小男孩快步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叫道:“爷爷,大明的皇上来了。” 小木房的门陡然打开,房里钻出一个人来。朱由榔细细地打量着那人。那人背已弯曲,面部干瘦,一张脸毫无生气,只有下巴之下飘动的胡须尚可证明他仍然活着。 那人见了朱由榔,双腿颤了颤,想跪下去,却未能跪下去,许是因为年纪太大,骨头已硬的缘故。朱由榔哪敢要这老人家跪,当即奔过去扶着这老人。 老人看着朱由榔:“你就是大明的皇帝?” 朱由榔点头,听这老人说的是汉话,心中一动,问他:“老人家是汉人么?” 老人点点头,然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脸黯然。片刻,老人神情动了动,问朱由榔:“皇上是谁之后?” “我是神宗之孙,桂王之子。” 老人听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直到差点为此窒息才止。朱由榔被他笑得不知所措,不知老人为何而笑。 老人叹息一声:“原来陛下是神宗之孙,当年神宗将我发配边疆,今日我却在这异邦见到神宗子孙,真是讽刺的很。” 朱由榔呆了呆,问老人发生了什么事,老人将自己的事告知了朱由榔。原来这老人乃是神宗皇帝朱翊钧的臣子,当年吴建兄弟在福建举兵起事,神宗皇帝让众臣议朝,朝中大臣均认为要发兵镇压,只有他一人主张安抚为主。神宗皇帝根据众臣意见,决定发兵镇压,他便极力阻止,并直抒己见说,民为官本,民为朝纲。若朝廷不能安抚民心,天子必失根本!并说,年年有民造反,年年镇压,为何没有尽头?若再这样下去,必激化矛盾,那么,朝廷之灭不远矣!许是老人当年的话犯了神宗忌,神宗皇帝一怒之下便将他发配到边疆,至今已有四十多年。 听了老人的事,朱由榔一时不知如何说话。仔细想想,确有老天在报应朱家之意。当年这老人因直言犯谏而被神宗皇帝发配边疆,最后被赶到缅甸。几十年后,自己作为神宗皇帝的孙子却因为国破而流落到缅甸。若说这不是报应,谁能相信? 朱由榔心中感慨,问老人道:“你姓甚名谁?” 老人摇头道:“无名无姓。” “你既为朝中大臣,怎么会无名无姓呢?” “寄居山野太久,姓与名都已忘记!” 闻言,朱由榔沉默起来,老人也跟着沉默起来,只有风吹着树叶在沙沙的响。 朱由榔突然问道:“老人家,你说皇威大不大?” 老人点点头道:“大,大得很呢!” 朱由榔问他:“老人家为什么这样说?” 老人凄惨一笑:“我因皇上一言,不仅丢官失爵,而且连寄居之地也无,只得流落异地,客死他乡。试问,世上还有谁一言能置老夫于此地步的?所以这皇威大的很啊!...” 朱由榔叹口气,想到爷爷的皇威,再想想自己,苦笑一声道:“可是我这皇上的皇威却小的很呢。” “皇权至高无上,怎么会小呢?”老人道。 “我虽贵为皇帝,却天天被大臣们折腾得死去活来,无有一人肯听朕的,简直一点皇威都没有呢。” 老人听后大笑,久而不住。 朱由榔奇怪道:“老人家何故发笑?” 老人道:“我笑你名为皇上,实为奴才。” “老人家此言何意?” “皇上是什么?是一国之君,既有辽阔之土地分赠诸侯,又有泱泱大众可供己驱使,所以说,土地是皇上的本钱,民众是皇上的胆子,有此二宝,皇威便极盛!现在,你名为皇上,脚下却无一寸之土,手下却无一民可用,有如鱼儿离开了水,连活路也没有了,还会有威么?” 朱由榔觉得老人的话虽然有理,却未必全对,他道:“那些文武大臣不是人么?他们见到我为何称我为皇上?” 老人笑问:“他们来找你干什么?” 朱由榔沉默片刻,低声道:“他们来要钱使。” 老人道:“这不就得了,他们并没有把你当皇帝,而是把你当摇钱树呢。” 朱由榔心中一痛:“他们为何找我要钱?” “他们的日子一直便是这么过着,称之为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他们认为天下财富都是皇上的,所以都来向你要!却不知天下财富并非皇上的,而是天下百姓的。” 朱由榔喃喃自语:“确实如此!” 老人道:“所以我说你名为皇上,实为奴才嘛。” “实为奴才?” “你非百姓之奴,而是皇帝之奴!” “皇帝之奴?” 朱由榔从林中返回住处时,一路之上默念的都是这四个字。他心里在思考着老人的话,觉得老人说他是个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自己虽然是皇帝,但是既没有土地,也没有诸侯,连兵马也在云南无法来保护自己,现在又被缅人所轻,被臣子所辱,哪有半点皇帝样。但他又觉得老人说他是皇帝之奴又不对,因为他已经是皇帝,怎么还说自己是皇帝之奴呢? 难道说我自己会是自己的奴隶? 想到这里,朱由榔浑身战栗了一下。他认为这个世上,自己成为自己的奴隶的人是大有人在的,譬如说,人为自己的名所累,为自己的利而活等。如此细想,老人的话似乎是有些道理的,他不正是为皇帝之名所累、所困,甚至在为此受辱么?如果不是被人抬着做了皇帝,自己用得着东跑西奔流离失所么?那些大臣谁又敢以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为借口向他要钱财? 朱由榔越想越悲,屋外却响起了乱哄哄的脚步声和人声。朱由榔眉头一皱,他以为又是马吉翔他们来找他要钱来了。 “皇上在呢!皇上在呢!” 屋外响起太监李国泰的尖利嗓音,朱由榔还没有回过神来,马吉翔与李国泰就率领文武百官过来了。朱由榔正要斥责他们,文武百官们却屋里屋外跪倒一大片,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和马吉翔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缅甸人及一个朱由榔从未见过的汉人。 “谁是你们的皇帝?我不做皇帝了!你们另外找人来做皇帝。”朱由榔仍如上次一样大怒,嚷着他不做皇帝。文武百官一听此言,顿时吓得懵懂了,自古以来,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不愿意做皇帝的!况且,皇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做的,怎么能让我们另外找人来做皇帝呢? 那两个缅甸人听不懂朱由榔说什么,那个汉人却是一下变了脸,暗道难道朱由榔知道唐王在广东监国了? 马吉翔知皇帝心中如何想,但他这次来可不是来跟皇帝要钱的,而是有好事告诉皇帝的。所以他笑着对朱由榔道:“皇上,好事,大好事,平西王派人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二章吴三桂的好心 平西王是满清给吴三桂的封号,而明朝在弘光元年曾封吴三桂为蓟国公,又封吴三桂死去的父亲吴襄为辽国公,当时史可法本来还要运送漕米十万担给吴三桂做军粮,后因船被江北四镇的明军将领抢了去,便没能运成。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隆武还是永历,都没有下旨剥夺过吴三桂蓟国公的封号,所以便是吴三桂真的派人前来,按规矩马吉翔也当称蓟国公遣使来,而不是一口一个平西王叫着,且叫的无比亲热,这实在是太丢明朝的脸面了。但一众明朝的文武百官,都没有对马吉翔口中的“平西王”皱眉,反而是个个精神一振,只黔国公沐天波始终沉着脸,对于吴三桂派使前来没有任何反应。 吴三桂遣来的使者是王府参军苏运祥,此人是吴三桂在汉中时招揽的谋士,在吴三桂帐下仅次于方献亭、胡于亮等人,算是亲信之辈。当然,若不是亲信,吴三桂也不会派他入缅见永历,毕竟吴三桂是满清的平西亲王,而且多尼的大军还在昆明,倘若叫人知道他平西王私下派人来见永历,信郡王那边多半就要挥师进剿他这西南灭国首功之人了。 朱由榔愣了好大一会,方醒悟过来,旋即却是大怒,指着苏运祥道:“平...吴三桂派你来见朕,是要看朕有没有死吗!” “我家王爷断无此意,只是听闻陛下在缅邦处处为难,故念在昔年曾为明臣,不忍陛下受苦,特遣小人送来些许金银,以供陛下开销。”苏运祥表现的不卑不亢。 “吴三桂派你送银子给朕?” 朱由榔有些吃惊的张了张嘴,前些日子吴三桂可是领兵追杀在后,巴不得自己早死早好,如今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反过来送钱给自己花呢,难不成真是良心发现了,要学李成栋迎回朕? 马吉翔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很是心急的追问苏运祥一句:“苏大人,平西王可是有反正迎回天子之意?” 闻言,朱由榔心头一跳,看着苏运祥的目光有些炙热。不想苏运祥却表示平西王并无反正之心,只是不忍旧主在异邦受苦,这才送来金银以供开销,除此以外,毫无其他。 “单是送些钱财来啊...” 马吉翔心中无比失望,朱由榔也觉心头有些空荡荡的难受,不过有一点却是让他安下心来,那就是吴三桂至少不会再追杀进缅甸要他命了。 苏运祥没有多做停留,礼节性的问侯了朱由榔几句,便告辞而去。他此行带来的金银都被缅甸人扣了,不过缅甸方面却因为吴三桂此举而对永历态度大变。缅甸国王心道大明皇帝现在虽寄居在自己国内以避灾祸,却不知哪朝又得回去做皇帝。汉人的事总是没定准的,先前不也有降了清朝的汉人反正归明的么,弄不好吴三桂这个清朝的平西王也会如此,所以还是对永历君臣好一点,免得这个落魄皇帝再次被迎回去,到时记恨缅甸。因此,缅甸国王打算接永历君臣入都城安居,另外也不打算扣下吴三桂送给永历的钱财。 两个缅甸使者将国王的意思说明之后,朱由榔还有些不信,对两个缅甸使者也没有好脸色。还是马吉翔脑子转得快,他凑近朱由榔的耳朵边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岂能在外国使节面前失了威仪?” 朱由榔一听,顿时警醒。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大明皇帝,哪怕他不愿意做了,可他仍是大明的皇帝,作为一国之君,岂能在此小国使节面前失了威严?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缅甸方面是因为什么原因转变态度想要对他好,总归是尊重了他这个大明天子,他没有理由冷脸相对。 话是如此,可朱由榔在情感上还不能完全原谅马吉翔他们,所以他冷冷说道:“我不做皇帝,不就不失面子么?” 马吉翔尴尬的笑了笑,低声道:“皇帝号称天子,是万民之主,一国之君,平常之人岂能做得了皇帝?皇上还是不要和臣一般计较了,答应缅甸人的请求,皇上处境也能好些。” 朱由榔冷哼一声:“你们几时把我当做你们的皇帝了?” “皇上放心,从今日始,臣保证文武百官都会善待皇上,绝不再会向皇上索要什么。” 吴三桂派人送钱和缅甸方面态度大变,让马吉翔重新意识到朱由榔仍是奇货可居,且还有大好处能捞,自然不愿意和朱由榔闹翻,竭力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你们如今讨好我,无非是因为缅甸国王要善待我,你们想从中得到一些好处罢了。”朱由榔话中满是讥讽,马吉翔这脸翻得太快,他哪里看不出其中猫腻。 马吉翔心中一惊,皇上心中不糊涂嘛。他陪笑道:“皇上快别这么说了!你这样说,岂不是折杀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朱由榔虽然恨马吉翔他们,却也不能全把他们杀了,真那样,他还做什么皇帝?须知自古以来,皇帝都是官员抬出来的,没见过普通百姓愿意抬出个皇帝来压在自己头上的。再说,吴三桂使者和缅甸国王派使前来,总算让他找到点皇帝的感觉,眼下朝廷还要靠马吉翔他们维持,于是的的语气便软了下来,他对马吉翔道:“朕已居此多日,为何今日才见他缅邦派使节前来问候?” 马吉翔见朱由榔说话语气不好,便示意翻译不要直译给缅甸人听。他对朱由榔道:“皇上误会了,缅甸国王也是近日才知皇上已驾到缅甸的。” 朱由榔哼了一声,他来缅甸都几个月了,连缅甸的小孩子都知道他大明皇帝来了,况缅甸的国王,马吉翔这是睁眼说瞎话。然朱由榔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既然缅甸国王愿意派使见他,自己又寄在人家篱下,总得识趣些。他缓和了脸色,对那两个缅甸官员道:“缅使今日来,所为何事?” 缅甸官员答道:“我家国王想接皇上入都城居住。” 闻言,朱由榔断然拒绝道:“不必了,朕不去住你们的都城。” 马吉翔心中大惊,若朱由榔拒绝了,自己从哪里得到好处?他忙轻言细语地劝道:“缅甸国王也是一国之君,皇上不可轻易驳他的面子。” “朕正是不想驳他的面子才不敢前去的。” “臣不知皇上的意思!” “俗话道,天无二日,民无二君,朕岂可随便入住藩邦都城,乱了别国的朝政?” 边上马吉翔的女婿,礼部侍郎杨在听了心中好笑,好个糊涂的皇帝,人家又不是请你去做国王的,只是请你去做客的。即使是请你去做皇帝,你也不能去呀!岂有大明皇帝做不了时,便跑到人家缅甸来做国王的?你这也太一厢情愿了些。 马吉翔也觉皇帝有些异想天开了,但他的表情丝毫不敢松懈,仍然严严谨谨地道:“皇上仁德圣明,若让缅甸国王知晓,必感皇上恩义。” 朱由榔心情稍好,见屋内屋外除了两个缅甸官员没跪外,其余都是战战兢兢地跪着,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喊道:“众爱卿都平身吧!” 文武百官一听此言,口呼:“谢皇上。”然后又齐齐地站起。 马吉翔见永历不肯入住缅人都城,便道:“既然皇上不肯入缅甸都城,缅甸国王还有一个请求。” 朱由榔问他道:“什么请求?” “缅甸国王想在首府附近修座宫殿让皇上住!” “骚扰人家已属不该,岂可还要让人破费?” “臣也是这样回使节的,可他们执意不肯。”事实上马吉翔压根没有拒绝缅甸人的“好心”。 “这如何是好?”朱由榔有些为难。 马吉翔见永历有些松动,立即道:“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住在这简陋之处,也显得太寒酸了一点。” 朱由榔一想也是,自己虽是流落在外,但毕竟是一国之君,岂可因此而失了做皇帝的面子?再三思虑后,他答应了此事。文武百官见皇上答应,自然是喜出望外,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居住条件和处境都将得到改善。 文武百官散去,两个缅甸使者却还没有走。永历不明其意,马吉翔道:“皇上为一国之君,应赐些礼物给使节。国家再穷,也不能穷了气节。” 永历帝一想也是,缅甸使节与自己初次见面,怎能够不给些馈赠,让他们小瞧我这个大明皇帝呢?可是,他虽然有心,却是无力。因为他身边的财富早已被马吉翔他们洗劫一空,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赐予给使节的呢? 无物可赐的朱由榔有些难为情,一脸悻悻然。 马吉翔一见皇帝这副模样,知他是囊中羞涩,他可无意自掏腰包替皇帝解围,只提醒道:“皇上能否从皇后、太后那边取些钱财来。” 马吉翔这话可是再次勾起朱由榔心中酸楚了,王皇后身边贵重的东西早已让他拿来满足文武大臣的私欲。要说有,太后身边可能还有一点。可是,自己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够向自己的母亲伸手要馈赠给使节的财物呢?即使是母亲大人不在意,自己也不好开口呀! “太后那边只怕没有。” 朱由榔言下之意,太后身上即使有,自己也不好开口索取。马吉翔眼珠一转,却道:“事到如今,皇上也不得不去求太后了,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在缅邦使节面前失了我天朝风度吧。” 朱由榔咬咬牙,道:“那...那朕去试试。” 到了太后那边,朱由榔将自己的难处结结巴巴地道了出来。太后一听,便唉声叹气。朱由榔以为太后不肯,便道:“母后若有难处,就算了。” 太后道:“并非做母亲的不同意,而实在是自己也无它物。” 朱由榔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即使在最困难时,他也没伸手向母亲要过东西。按理说,太后身边应该有些值钱之物,现在太后说没有,朱由榔自然吃惊。 太后道:“孩儿有所不知!我身边的值钱之物也由皇后转送给你了。” 不用太后多说,朱由榔什么都明白了,沉默着,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母亲。静坐了片刻,他不语,太后也不言,他觉得受不了,起身向太后告辞。他刚走到门边,便被太后喊住了。太后从头上拔下两根金簪子送给儿子。 望着母亲从头上取下的金簪,朱由榔僵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自家人苦点没关系,反正无人看到,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 太后叹了口气,示意儿子速拿去赏赐缅人使节,以免被人轻视。朱由榔无奈伸手接了,然后奔回住处。缅甸使者正等得不耐烦,马吉翔一个劲在随他二人说话。朱由榔将怀中紧握的两枚金簪赐给了那两个缅甸官员,二人喜笑颜开,双双告辞。 朱由榔以为马吉翔还会和自己说说缅人修宫城的事,不想马吉翔却是留也不留,径直就走了,将他这皇帝如从前一般又扔下不理不问。朱由榔心中好不苦恼,却也只能闷闷不乐呆在屋中,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这边马吉翔从永历那边离开后,却找到弟弟马雄飞和女婿杨在,让他们想办法找人回云南。马雄飞以为哥哥是想派人和晋王李定国联络,不想兄长却是让他们和吴三桂联络。马雄飞愣在那里,不明白兄长这是做什么,难道凭那吴三桂送些钱财来就指望人家反正来归不成。杨在却是猜到了岳父用意,他微微摇头,却是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杨在花重金托了一个缅甸客商往云南去见吴三桂时,晋王李定国和巩昌王白文选正在商议如何从缅甸救回永历君臣。当初受李定国派遣负有保护永历和朝臣、家属责任的大将靳统武、梁杰等将领眼看朱由榔和随从进入缅甸境内,并且接受了缅方解除武装的要求,他们既不敢阻止皇帝的行动,又不愿自动解除武装流亡异邦,于是靳统武和梁杰便带领部下兵将由铜壁关追随李定国部主力向南撤退。 巩昌王白文选在被清军击败后,领兵由雪山平夷攀崖附木来到陇川,同李定国军相会于木邦。两人都认为云南内地虽然被清军占领,散处在云、贵、川的兵力还有不少。永历朝廷的逃入缅甸,对诸将的坚持抗清必将在心理上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所以当务之急是把永历帝从缅甸接回国内,否则国内长此无主,大局再难挽回。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三章血路满江红 李定国与白文选商议之后,决定由白文选领兵进至缅境磨整、雍会地区,要求缅方交出皇帝。白文选领命后率本部兵四千和晋王拨给的三千兵,加上新近在边境招募的数千士兵,计一万三千兵向缅甸进军。 由于天气炎热,白文选命令部下卸甲解鞍,在树阴下休息,派出两名使者找寻缅甸地方官通知这次明军入缅只是为了接回永历皇帝,不料使者在途中被缅人杀害。白文选又派十名骑兵前往说明情由,结果又遭到缅兵击杀。 和缅甸国王刚刚因吴三桂派人来见永历,从而认为这个明朝皇帝可能还有复启之机遂加以重视不同,缅甸的地方官员都有一种错觉,他们以为明朝皇帝入境避难,国土尽皆沦于清朝之手,所以明朝已经是亡了,剩下的明朝残兵不过是一些散兵游勇,不堪一击的很。因此这些地方官员看到白文选军中有不少马匹,就天真的以为这些明军是送上门来的肥猪,不抢白不抢,于是派兵闯入明军营中抢马。 巩昌王白文选何等人,早年为了活命,死人肉都吃过,后随张献忠南征北战,朱皇帝家的凤阳祖坟说刨就刨,随孙可望、李定国入云南后在大西军中仅次于四大王。现在虽说被清军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可再怎么落魄也不是缅甸人能欺的。白文选震怒之下,下令兵马立即反击,缅方抢马的士卒被文选部下兵将追到河边,纷纷溺水而死。 击败这帮不开眼的缅甸官兵后,白文选索性决定大举深入缅甸,进军他们的王都,以此迫使缅人交出皇帝陛下。 ....... 缅甸界内到处都是云遮雾障的热带丛林,树木参天,丛林绵延相续,昏暗不见天日的环境让人生畏。山道隐隐约约,使人感到几十步之外甚至几步之外,就是不可知的地段。两人并行,一个转身,一个人就可摆脱另一个人。极目遍山,绿色挟着湿气扑面而来,绿的使人透不过气来,使人真想看到一点黄土黑土,想看到秋风中的一片黄叶,想看到北风中的一片片雪花…可是没有,有的只是绿色,绿树绿草绿藤绿地,空气是绿的,雨水是绿的,连毒蛇飞虫都是绿的,整个儿就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绿色海洋!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绿色世界中,大明巩昌王的兵马却艰难的行走在其中。他们全部是软甲短衣,手执藤牌与短刀大斧,一支象队夹在队伍的当中,大象身上的骑士们手执长矛,身披皮甲;大象的身上驼着粮食和备用器甲。 第一天,白部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虽难以行走却还顺利。从第二天开始,进入了原始森林,古木参天,不见天日,动、植物腐烂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使人恶心而欲窒息,士兵头顶上数不清的青皮猴子,发出如儿童啼哭的叫声,叫人发悚!满地都是厚厚的落叶,走在上面如同行走在柔软的床垫上,很不得劲,因此行不多时,士兵们就一个个又恼又急,哼哧哼哧地骂着娘。过不多久,大家行走在这“软垫”般的落叶道上,便有如履薄冰之感,不免战战兢兢,因为往往有一些深坑被落叶覆盖,犹如猎兽的陷阱,有的甚至是不可探测的深渊,人一坠入便难挽救。 先头部队担负起“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任务——手持大刀的士兵披荆斩棘,开出一条真正的前人未走过的道路。过悬崖时还要架设扶手,以免坠入万丈深渊。有一些真正的独木桥,也是部队极难通过的,必须附加原木。原计划抢在雨季到来之前走出大山,没想到今年雨水来的早,实际上进山不几天倾盆大雨就铺天盖地而来。 缅甸雨季的飘泼大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天空好像被戳了个大窟窿,雨水从这个大窟窿里一刻不停地倾泻下来。每天从明至昏,从昏至晨,下个不停,只有大雨转中雨、转小雨,再转大雨……周而复始,并无止尽。在旱季可以行走的山沟,竟然白沫飞腾,犹如瀑布,因此过沟也必须架桥。但因水势湍急,架桥不易,往往桥刚架起,便被急流冲垮,经反复架设方能成功,所以行军之慢,出乎任何人所预料,往往每天行进不过数里。 头几天明军将士只把巨蟒猛兽看作最可怕的威胁,所以将士们都警惕着,防备遭到猛兽的突然攻击。其实森林中的动物在明军大举入林时发出的嘈杂响声和火光的照耀下,受到惊吓早已经远避了。只是在夜间将士们才会发现周围远处闪烁着野兽那对可怕的发红绿色的目光,对着他们虎视耽耽。由于明军将士们的注意力都在猛兽方面,对那密密麻麻爬在树上的黑色蚂蚁却掉以轻心,吃了很大的亏。 密林能挡住阳光,却挡不住雨水,明军将士们脚下注起了水坑,蚂蝗飘浮出来了。因为明军士兵大都是赤脚草鞋,很少有穿军靴子的,所以蚂蝗便疯狂叮咬明军将士的赤脚,蚂蝗咬人时并不怎么痛,往往不会被及时发现。即使发现了也不能拍打,因为蚂蝗经拍打或拉拽断了身子,它的头会钻进皮肉继续繁殖为害人体。于是明军将士们走过的地方,很快便被血水染红——一条名符其实的血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巩昌王白文选不是不知道部队正面临的大麻烦,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他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早点走出大森林,早点接回天子。 没过多久,明军队伍开始出现病号,也有了掉队的将士,在原始森林中掉队几乎必死无疑。雨中行军,加上疲劳,人的体质逐渐衰弱,尤其是被蚊虫叮咬后,感染上“瘟症”的人越来越多,死亡的人数日益增多,从每天几人增加到十几人、几十人、上百人。由于明军极度缺少药物,许多勇敢的明军将士在高烧几天后死去,很多将士死后都不肯闭目,因为他们还没有接回天子! 残忍的事情一件件接踵而来,伤病员没有人肯抬,因为完好的人都说不准能不能走出去,伤病员又哪能活着走出去。所有人都硬起心肠,巩昌王同样也是硬着心肠,伤病员必须被弃置,否则大家谁也出不去。 有的伤病员还能挣扎,他们柱着棍子追随队伍。有的则在地上滚爬,哀嚎着大叫:“弟兄们,弟兄们,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 前方的同伴谁也不肯回头,因为他们不敢,因为他们的心也很痛。 明军行进的路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倒毙者,森林中无数蚂蚁和不知名的爬虫向倒毙者进攻,一个倒毙者在两个时辰内便只剩一堆白骨了。 白文选心急如焚,他意识到自己的队伍进入了没有敌人的恐怖战场,惟一的解脱方法就是加紧行军,走出森林,负责开路的军官被白文选连着斩了三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总算加快了一些。又行进了五天,明军终于在山里发现成群结队赤身裸体的缅甸山民,这些山民男男女女仅在下身围一块遮羞布,见军队路过也不惊慌,都站在山上好奇地观望。将士们对这一发现自然也好奇,议论纷纷,他们都说那是野人,后来这座山便被人称之为野人山。 ......... 白文选得知发现了缅甸野人山民,下令不必理会,严禁将士与野人接触,免得惹出是非,节外生枝。再说既然有了人烟,说明他们就要走出森林,更是不宜耽搁。 终于,明军历尽千辛万苦,经过近一个月的昼夜行进终于走出茫茫原始森林。前哨来报,队伍抵达缅北的加迈,这里距缅都孟坑城还有二百里。白文选下令就地扎营,队伍休整。各营的损亡人数陆续报了上来,总共损失了两千八百多人。 一道檄文飞到缅甸王宫,白文选命令缅王交出永历帝,否则将挥师大举进攻! 缅王被突然出现的明军吓坏了,可他却不敢将永历君臣交出去,因为吴三桂又派了两次人过来,这一次来人却不是要见永历,也不是给永历送什么钱财的,而是要求缅甸方面不得和明军接触,更不得将永历送还明军,否则云南的大清兵便将杀入缅甸。 相较皇帝都跑来避难的明朝,缅甸国王自然更怕占有中国的清朝,于是缅王决定和明军交战。他下令召集了数万民众和士兵,在都城至缅北大肆建立木城,一直延伸到明军驻地。又组织了数百头大象连同缅军,和明军隔江对峙。一时间鼓声震天,喊杀不断。 巩昌王白文选见缅军不肯交人,反而要来决战,便命令部下士卒砍伐树木编造筏排渡江作战。缅军自恃人多势众,对明朝军队看不上眼,主事大臣变牙简说:“汉人无状,然亦不多,须俟其尽渡,然后扼而尽歼诸江中可也。” 白文选亲自指挥渡江,他选悍勇将士数百全身披甲,坐在木筏上鱼贯而渡,刚渡过一百多骑兵,白文选就在对岸下令吹起号角。上岸的一百余明军将士一鼓而前,人人死战,缅军抵敌不住,阵势大乱,明军主力陆续渡河,发起全面进攻。 白文选所率皆百战之兵,虽然人数不多,兵器不良,但面对七八万缅军(民)毫无惧色。他们布成千人方阵,手中尽管只有长刀、矛槊、白兵(短木棒),却勇敢地杀入缅兵长阵之中。战马交蹄,刀戟来往,闪出一道道寒光,明军士兵们有的默不作声,拼命厮杀;有的打着赤膊狂叫着横冲直闯。被砍中的,有的落在马下,立时又被乱马踏成肉泥;有的仍在马上忍痛挥刀;有的被削掉了头颅,砍飞了天灵盖;有的被刺伤了手臂,砍断了大腿.... 战场上到处是鲜血喷涌,士兵的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地下到处是马尸人尸,惨号哀叫,喊声、杀声夹着鼓声、兵器撞击声……半日激战苦斗,缅军不支,死伤一万余人,余下缅军连同召集来的百姓疯狂撤退。 经此一战,缅甸当局这才知道明军强劲,哪怕残兵败卒,也不是他们可以抵挡的,缅甸国王吓得下令收兵入都城据守。白文选意欲攻城,直接拿下缅甸王都,可又担心城内的永历帝的安全不敢莽撞行事。 在一些知晓永历君臣内情的缅甸官员建议下,缅甸国王派人质问永历帝朱由榔:“尔到我家避难,云何杀我地方?” 朱由榔并不知道巩昌王白文选奉晋王令率兵前来接他回去的详情,只以为缅甸人是借这由头要杀他,当场吓得就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答道:“既是我家兵马,得敕谕自然退去。” 黔国公沐天波等人请皇帝不要着急下旨,先派人打探具体情况,可被缅人吓破了胆的朱由榔却不肯听,要文书房太监李国泰带敕令去命明军退兵。缅甸当局却怕永历派去的人同白文选见面后,各自了解对方情形和缅甸态度,生出波折来,所以不让李国泰出城,而自行派人将敕文送至白文选营。 白文选见了这敕文,不知真假,找来随军官员详加核查,确认真是皇帝手书后,当场就悲愤的哭嚎起来。哭后,朝永历所在方向磕了三首,含恨退兵。 ......... 巩昌王白文选退兵后,广昌侯高文贵、怀仁侯吴子圣也率领一支兵马入缅迎驾,但他们所取的道路同白文选不一样,走的是永历帝入缅的路线,这条路十分的好走。 前脚刚骗走白文选,后脚又来一支明军。缅甸方面却没有吸取教训,他们打探的清楚,上次来的明军是精锐,这次来的却是杂牌,所以缅甸国王下令阻止明军进入。高文贵和吴子圣见状,决心动武,一举杀入蛮莫。缅军抵敌不住,又故计重施,逼迫永历帝发敕谕责令高、吴退兵。 朱由榔和上次一样,一味迁就缅甸,派吏部郎中杨生芳、锦衣卫丁调鼎前往敕令二将退兵。高文贵、吴子圣接到谕旨后被迫从布岭退兵。高文贵忧愤于心,不久病死。而杨生芳、丁调鼎回去后,竟以退兵有功,各自被朱由榔升官晋爵。 有了这两次明军入侵事,缅甸方面如惊弓之鸟,觉得永历君臣实在是个烫手货,把人交还明军,吴三桂不答应。直接交给吴三桂,吴三桂却不肯要,只要缅甸妥加安置。缅甸国王实在是弄不明白吴三桂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可他实在是害怕清军入缅,打不过清军的明军都能让他亡国,况清兵直接来呢。 思来想去,缅甸国王派人找到马吉翔,威逼他一番,马吉翔吓得赶紧去找李国泰,二人一块怂恿朱由榔发出敕令给缅甸各守关隘官员,这敕令说道:“朕已航粤,后有各营官兵来,可奋力剿歼”,借以换取缅甸当局的欢心。 ........ 滇西九龙江畔,晋王驻地。 夜色已深,丛林中的营地点起了一簇簇火堆,疲乏而寒冷的士兵围着火堆,有的沉沉睡,有的冻得睡不着,起来烤火或跑步,边哨紧张地绕着营地不断巡逻。 晋王李定国领着两个侍卫在一个火堆一个火堆的中间走着。火堆发出毕毕剥剥的清脆的爆响,火苗儿忽闪忽闪地映着晋王严峻的脸膛。作战失利,粮草奇缺,军心紊乱,处境日渐艰危,使他心情忧郁。晋王苍老了许多,自投身到永历帝驾下,十几年的苦战,他没有屈服过。他始终向往着胜利,憧憬着复明的美好理想。但是他不懂为什么明朝的局面会每况愈下,一步步走向灭亡... 巩昌王没能接回天子,广昌侯他们也没能接回,晋王不甘心,或者说他不肯屈服,他想力挽颓局,但屡屡却是挣扎,毫不见效。 晋王累了,病了,他的心也渐渐要死了。 这些天来,晋王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难道真是天意灭明,要不然老天爷何以如此待他,待大明! 晋王有些心酸,附近,不知哪一个火堆边的士卒,轻声唱起了粗犷低沉的歌声。 歌声是晋王熟悉的乡音,陕北的信天游。 “嗨哎嗨诶嗨哎嗨嗨 羊啦肚子手啦巾哟 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 哎呀拉话话的难 一个在那山啦上哟 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那话话 ......” 歌声慷慨激越,随着风,在丛林群山之中断断续续,回响呼应。 乡音让晋王麾下的陕北将士们都情不自禁跟着唱了起来,很多人唱的哭了。 这情景,让晋王军中的官员们想到了史书上所写的垓下,想到了那令楚军一夜而散的《楚歌》。 夜空下,篝火旁,晋王呆呆的站着。突然,他觉得很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沉默片刻,他从腰间拔出宝剑,剑锋抖着一股青光。他双脚并拔,深深地运了几口气,剑慢慢向上划过一个圆弧,然后向右侧奋力一挥,紧张地舞起剑来。剑光像熠熠的银链,闪烁夺目,兜起了阵阵风声。他似乎要把周身的热血,满腔的激愤,一齐抛向肃杀的夜空! 伴着舞剑的节奏,晋王也唱起了歌,歌声慷慨悲壮,歌词透露了英雄磊落的胸襟。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四章留得狡兔,走狗自存 从山海关打到北直隶、又从北直隶打到山西、陕西、甘肃、宁夏、四川、贵州、云南;打过李自成,打过张献忠、打过孙可望、打过刘文秀、打过李定国.... 从顺治元年到现在,十六年间吴三桂一直在给大清卖命,甚至可以说大清的半壁江山都是吴三桂打下来的,所以有人说,没有平西王就没有大清朝;也有人说,当年要没有平西王,就是李闯坐北京,张献忠据西南,朱明据江南,满州人占关外,何来的大清朝!京城中还有人中伤吴三桂,说什么天下要是三分,肯定有他吴家。 好在清廷没有相信这些流言和恶意中伤,虽对吴三桂始终提防,但终究还是放手大用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云贵平定。朱由榔弃国潜逃后,清廷便酬功,晋吴三桂为平西亲王,这使得吴三桂成为汉人藩王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晋亲王的,而当年的三顺王这会都是已经见了阎王爷。 吴三桂成了平西亲王,其部下自然是倍受鼓舞,西南清军的真正统帅多尼却不乐意了,并且对吴三桂感到害怕,因为这个汉人亲王手下的兵马比他这个满州郡王还要多。据可靠消息,吴三桂几月时间就收容收编了人数多达十万的明朝军队,连同其本部兵马足有十数万之众,而多尼手中能够掌握的兵马却只有不到八万众,其中真满州一万四千人,蒙古兵两万,余下是汉军和绿营。其余数万云贵明军改编而来的降军,因为罗托和赵布泰在广西的战败,都变得有些不稳。多尼对他们并不信任。 单论兵力,多尼这个统帅实在是有点名不符其实了,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何皇帝还要晋吴三桂为亲王,就算要晋亲王,那也应该先晋他多尼,后才晋吴三桂,要不然多尼拿什么压住吴三桂。 平郡王罗可铎又来告急加诉苦了,说他在贵州无粮可食,既不能进,又不能退,还要忍受贵州那些刁蛮土人骚扰,实在是苦不堪言。现在除了贵阳等几座大城要镇外,罗可铎已经不能控制贵州其余地方,导致讯道、粮道一半堵塞,征粮就食更是困难,多尼要是再不给他补充军粮,罗可铎恐怕只能全线收缩,直接退回贵阳了。 罗可铎的苦,多尼知道,因为他也很苦。罗托、赵布泰在广西吃了败仗的消息传回后,一些原先投降清军的明军就立即作起乱来,那些投诚的土司不少人也跟着响应叛乱,致使云南境内烽烟再起。原先洪承畴的部署的安抚政策彻底失败,朱由榔弃国后对清军有利的局面一朝尽丧,已经精疲力尽盼着班师回京的清军不得不再次披甲上阵,以平定地方。 好在两广的太平军在歼灭罗托和赵布泰后没有从广西西进,那些作乱的明军和土司得不到太平军的支援,相互之间又缺少联络,没有统一指挥,所以很快就被清军镇压。饶是如此,清军也付出了数千伤亡。伤亡倒是次要,关键的是这场持续近两月的乱事让本就民生凋零的云南雪上加霜,直接导致清军能够征集的粮草、人力大幅度下降。 最让多尼恼火的是建昌的明将狄三品原来已和清军约定,挟持明朝的庆阳王冯双礼降清,可自从得知太平军占了湖广,替夔东忠贞营解困,又在广西大败清军,阵斩靖南将军罗托、线国安后,立即反悔不再降清。 四川方面倒是捷报连连,先是在重庆两次击败夔东兵夺城,尔后四川巡抚高民瞻依据川陕总督李国英的指示,派出军队由保宁出发,先后收取灌县、绵竹、什邡、汉州、简州等地,兵进成都。守卫成都的明朝总兵刘耀、杨有才、曹昌祚、陈安国、赵友鄢等杂牌军队自动撤退,清军就在当天进入“满城荆棘”的省会成都。李国英和高民瞻先后招降明安武将军杨国明、总兵武国用,沿途各州县明朝官员皆缴印投诚,川南底定。 只可惜四川的捷报影响不到云贵的局面,只要太平军持续封锁湘黔、桂黔边境,云贵这数十万清国就如被困笼中之鸟,难以展翅高飞。 七月初,多尼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广东的太平军和湖广的忠贞营一起拥立伪明隆武弟弟唐王朱聿锷监国于广州。还未消化这个惊人消息,又一个消息从吴三桂军中传来。说是吴军之中有人在议论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 清廷晋自己为亲王,换在从前,吴三桂肯定会狂喜,可现在,他却是波澜不惊。不过,在外人面前,平西亲王对于大清的恩典还是感恩戴德,只差涕零泪下了。 苏运祥从缅甸回来后,带给吴三桂确切的消息,那就是他对于滇缅边境的封锁还是成功的,至少在缅甸的永历君臣和李定国、白文选的残兵还不知道两广发生的战事和唐王监国事。 前几天,多尼派领侍卫内大臣爱星阿到吴三桂军中。爱星阿来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让吴三桂拨些军粮调运贵州,二是让吴三桂马上发兵剿灭在边境活动的李定国残兵。 爱星阿没有提起让吴三桂发兵进缅擒杀永历,不知是不是北京知道明朝唐王在广州监国,永历这个伪明天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不想理会,还是因为北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广东方向的缘故。 不管什么原因,清廷没明令让自己带兵入缅对吴三桂而言都是好事,因为他不想杀永历。 他很清楚,清廷虽然晋升自己为亲王,可他毕竟是汉人,是半路伴驾,且手握重兵,清廷不可能真的信任于他,要不然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一直派李国翰监视防范于他。给自己晋亲王,恐怕最大原因不是永历被他撵出国外,指着他入缅,而是因为两广发生的巨变。罗托、赵布泰在广西全军覆没,葬送的可不单单是几万兵马,而是西南清军冲出包围圈的唯一希望,这一点,清廷知道,多尼知道,吴三桂更知道。指望平可铎那个连多尼都不如的家伙打通湘黔边境,跟指望母猪上树没什么区别。 吴三桂没有拒绝爱星阿调粮的要求,他在平定那嵩父子时得了不少粮草,加上对边境土司和明军武装的招揽,不像其它地方的清军一样杀人放火,屠城屠寨,反而很重视恢复地方,任命了不少明朝降官治理经营,使得他平西王的名声比大清朝还要响亮,还要得人心。但吴三桂现在也仅仅能做到控制滇西和滇南区域,这块区域相对而言还是贫瘠得很,大军无法长期驻扎,所以吴三桂需要更大的地盘养兵,因此他很希望北京能够兑现当年多尔衮的诺言,让他平西王永镇云贵。 想要北京将云贵给他,吴三桂自然不能表现出对清廷的任何不忠,他一口答应了爱星阿的要求,往贵州调运了八百石粮草,此举让爱星阿大为满意,上疏替他平西王说了不少好话。多尼那边,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但不知何时起,又是何人在军中散布,说朝廷很可能要对平西王来一出狡兔死、走狗烹,加上两广的消息相继传来,吴三桂大量招揽的明军降兵开始不稳,甚至其嫡系的关宁将领也对局面感到困惑和不安。 吴三桂阻止不了流言散布,而且他也有些心虚害怕。心虚不是因为他派苏运祥去缅甸对永历朝廷示好,而是他也担心在两广拥立唐王监国,云贵清军又接连失败的情况下,清廷是不是担心他吴三桂会如墙头草般反正。 大女婿夏国相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了谣言,说是北京的皇帝准备南下亲征,有意让吴三桂领军从川陕回返加入湖广战场。 这个谣言的可行性很低,因为北京真要吴三桂加入湖广战场,大可直接让他从贵州北上,何必绕一圈从川陕走。贵州罗可铎冲不出去,不代表他吴三桂也冲不出去。 吴三桂轻蔑一笑,在部下面前表示这谣言十分可笑,不必理会。但部下们却不这么看,郭云龙言道王爷现在手握重兵,在云南当然自己说了算,可万一清廷真让王爷北返,到时还由得王爷说了算吗? 吴三桂沉默,清朝军制如明朝般,兵将须分离,一旦他真的北返,那按制就必须交出手中的兵权,做个安乐王爷了事,再想其它可就是非份之想了。 但吴三桂从来不是一个甘于安乐之人,手中没有兵马,谁又敢保证清廷不会真来一个狡兔死,走狗烹? 所谓君道无常,多尔衮对大清那么大功劳,死后不照样被挖出来鞭尸。年轻天子心性无常,吴三桂很难保证他不会将自己给杀了,来一个一了百了。 毕竟,他吴三桂是汉人! 现在到底怎么做,平西王手下的一帮谋士和大将们意见不一。为安全起见,吴三桂一一召见他们。之所以单独召见,是因为吴三桂知道自己身边肯定有清廷安插的人,另外多尼的大军还在昆明虎视眈眈,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的手下个个都对他忠心耿耿。而对几个心腹,如谋士方献亭、胡守亮,女婿夏国相、胡国柱、郭云龙他们,吴三桂自然不必如此小心。若对这些人也小心翼翼,那平西王身边可真是无人可信了。 胡国柱问吴三桂派苏运祥去缅甸见永历的真实用意,吴三桂笑着对他说,只是念旧主之情,无复明之心。 胡国柱听后没有说话,夏国相却若有所思。 胡守亮却是知道恩主真正用意,他对吴三桂道:“王爷,复明之事目前还不行,一则是兵少,二则无根据,三则钱粮器械均不足以起手。所以眼下必须先谋一立足点,扎下根积蓄有余了,才能效法汉刘邦、明朱武,然后再做打算。” 苏运祥点头道:“王爷眼下当谋镇守西南,勿回北京。最好争取学明朝沐英世代镇守云南,立足而后图。” 方献亭挼须微一点头,早在满清在贵州湖南一带与孙可望的大西军酣战之时,方献亭就劝过吴三桂不可彻底扫平南明,应该趁此机会出汉中占武昌,据江南为根据地,尔后北进。吴三桂当初确实心里犹豫过,但他最终认为太仓促,兵力不足,时机不太充足,若真这样做了,南明与清室有可能南北夹击于他,所以没有采纳意见。 “留得狡兔,走狗自存!” 说话的是大将郭云龙,此人是吴三桂的关宁嫡系,随吴三桂出生入死,在吴三桂心中份量堪比两个女婿。 郭云龙说的这八字事实上就是吴三桂现在做的,他之所以没有继续追击入缅甸的永历帝,便是存的这个心思。而对云南境内的其他明军势力,如李定国的残兵,吴三桂现在也是下令不要追击,甚至不久前还秘令前线将领不要将李部逼迫太急,给他们一些活动空间。而前线报过来的有关李定国、白文选正在训练军队,可能伺机反击这一情报,吴三桂都没有命令采取相对应的措施,只是严令封锁边境,不得让李定国他们和国内取得联系。 吴三桂没有介意郭云龙用“走狗”二字,他反倒觉得这两个字用来形容他最贴切不过。 “本王也想留在云贵,可朝廷万一真要本王北返,怕是棘手。” 胡守亮道:“这件事王爷怕需请洪经略相助。” 吴三桂想了想,写了一封信派人送于昆明的洪承畴。几天后,洪承畴果然找了借口来吴三桂军中。吴三桂忙命人备下宴席,参加宴席的人不多,都是吴三桂的亲信。而洪承畴却是一个随从也没带,只身赴席,显然,洪老经略要慎重的多。 宴席大菜小菜摆了一桌,没有过奢,也不是太简,既要表示吴三桂这个学生对老师的敬意,又要显示出酒席特色来。 洪承畴扫了眼桌面上的酒菜,笑着对吴三桂道:“长白,老夫并非饕餮之徒,如此飨我,过于丰盛了吧!” 吴三桂忙谦道:“老师政事繁冗,难得到我这里,这还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请老师略作品尝。” 论官场关系,洪承畴是经略大使,虽也位尊封侯,但到底比不上吴三桂的平西亲王官爵大。但论私交,吴三桂是洪承畴的学生,在座陪席的方献亭、胡守亮等人更是晚辈。当下也不多言,众人纷纷举杯相敬洪承畴。洪承畴也是来者不拒,看着一派春风模样。 不知不觉中,已喝了三盏茶,此时已三更时分,洪承畴正打算告辞。吴三桂突然屏退了身边恃从,酒席上只剩他们两个人。见状,洪承畴如何不明白,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 “长白莫非有事?”洪承畴轻描淡写地问道。 “三桂欲求立足之地,又闻北京欲调三桂北返,故望老师不吝赐教。”吴三桂突然起身,跪在洪寿畴的面前,眼中含着泪。 “你且与我说,你可与缅甸那边有过联系?” “这...” 吴三桂怔了怔,不敢相瞒,便将派苏运祥去缅甸之事与洪承畴说了,话中也提到了要缅甸方面不得将永历交还李定国之事。 洪承畴听后,一言不发。吴三桂也不讲话,默默地等着。半响,却听洪承畴道:“你须派人去李定国那里。” ............ 最近发的都是四五千字的大章。(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五章朕不是胆小鬼 深夜赶的稿子,如以前一样进行防.盗处理,希望大家理解,也是保障正版用户权益的一个不得已法子。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六章太子少傅唐三水 索尼、苏克萨哈、鳌拜、遏必隆是顺治亲自掌握的上三旗的功臣贵戚,也是他最忠心的奴才。多尔衮死后,顺治遇到重大难决之事,一般都是先找这四个奴才来商量,解决不了才是部议或通过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来决。 鳌拜的哥哥赵布泰(瓜尔佳卓布泰)因在磨盘山之战拥军不前,被顺治革职为民,信郡王多尼也被罚银五千两,多罗贝勒杜兰罚银二千两、都统济席哈革、莽古图等人都受到处分。 鳌拜进来的时候,顺治想到了赵布泰,便对这个奴才说过些日子便将他兄长官复原职,把个鳌拜感动的连忙跪地磕了几个响头。索尼和随后进来的苏克萨哈则一个笑而不语,一个是眉头微皱。遏必隆因为处理理藩院蒙军入口的事最后一个才赶到,顺治也没怪他来的迟,当着四个忠心奴才的面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苏克萨哈为人耿直,喜欢直言,当下便道:“主子,奴才早对吴三桂晋亲王的事心有异议,这大清毕竟是咱满人的大清,刀把子总得攥在咱满人手中才要紧!...吴三桂现在麾下十数万兵马,大半还是明朝的降军,都是汉人的兵,旁人怎么看,奴才不管,反正奴是放心不下。” “这话说的在理,如此庞大的汉人力量远离京师,又多是前明降军,咱们是得防着些,要不然恐生不测。”遏必隆点头道。 这两个奴才的话可是一下说到顺治心坎里了,他问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苏克萨哈道:“奴才以为不仅不能将云贵给吴三桂,朝廷更得削藩,免得来日祸事。” “削藩?”顺治一愣。 遏必隆也是一惊,他是不相信吴三桂,可却没有削藩的意思。这要是大清宇内一统,削藩也无可厚非,可眼下不但朱由榔的永历小.朝廷躲在缅甸未灭,西南境内还有不少明军残兵,两广那边明军更是拥立新君,湖广是处处告急,福建的郑氏也是虎视眈眈。局面对大清可是不利的很。 福建达素上报,郑军这个月来一直在福建和浙江征粮,郑军甘辉、马信和张煌言等人十天前刚刚攻打了温州府属的瑞安城,种种迹象表明,今年郑军会有大动静,很有可能是郑森想部署一次大规模进攻,好呼应南方的广东唐王政权。 另外,在韶州和南雄一直坚持抗击周逆太平军的广东提督唐三水也发来告急,说是太平军已经向韶州境内发兵,威胁府城,他虽竭力抵抗,但终归是兵力不及,若韶州有失,太平军便能打开北上通道,直入江西赣州了。因此唐三水请求朝廷调集兵马援应韶州,以免太平军锋迫及赣州,致使江西一省动荡易手。 当年王得仁、金声恒在江西反正归明,便是因为赣州仍属大清所以失败,而李成栋归明后也是点起大军攻打赣州,可见赣州之重要,李成栋甚至就是在赣州战败溺水身死。而尚可喜和耿继茂领军南下,也是从赣州一路杀奔入粤,半月便灭绍武政权,迫使永历狼狈从肇庆出逃。如今太平军北上进攻韶州,摆明也是想攻克韶州后夺取赣州,清廷自然须加重视。遏必隆亲自主持兵部满蒙堂官,定下由江西抽调援兵六千奔赴韶州,为了激励唐三水坚守韶州,顺治更授予其一等轻车哈番爵位,超擢其为左都督,晋太子少傅。这些可是当年吴六奇替大清卖了十年命才有的荣誉,如今统统都给了才任广东提督不到两年的唐三水。不仅如此,韶州清军的钱粮支应也都由江西一省承担,为了保韶州不失,清廷可是给江西方面下了严旨,但有文武敢于懈怠者,定斩不饶。而江西巡抚夏一鹗为了保证“御敌于境外”,可谓是使了吃奶力气,对于韶州方面的任何请求都是竭力供应,从不叫声苦,苦的只是江西百姓。 两广、湖广、闽浙沿海、滇边、川中....明军处处作乱,大清处处用兵,这当节骨眼,削藩一事肯定不能为,要不然逼反了吴三桂,云贵可就得而复失,这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多尼的满蒙大军还留在云南,万一吴三桂真反了,多尼大军可就是真被拖住了,更休说另外那十数万降兵降将,这要是群起一窝蜂的跟着吴三桂做乱,多尼保不住,长江以南八省恐怕也瞬间就能丢得精光。 索尼为人老练的多,遏必隆想到的,他也想到了,生怕主子听了苏克萨哈的瞎咋呼,忙道:“主子,吴三桂是因为驱逐李贼立功,扫荡大明建勋,西南之战论功为首才被晋为亲王的。若贸然削之,恐为天下人所不服!” 苏克萨哈微哼一声,提醒索尼道:“这天下人难道是咱们满人不成?”言外之意能称天下人的只是满州,大清靠的也是满州,汉人服不服的有何干系。他们服就老实当顺民奴隶,不服,入关以来满州八旗已经屠了上亿汉人,不在乎多杀个千百万。 遏必隆忍不住了,愤而说道:“大清是咱满人打下来的,可没有那些汉军出力,咱满州真能坐稳这江山?不说别的,就说吴三桂,若没有他,咱满州儿郎得死多少人才能拿下如今地盘?就现在,咱满州儿郎还剩多少?满州儿郎要都打光了,拿什么威摄汉人!” 听了这话,苏克萨哈脸色铁青,却是没有驳斥什么。 顺治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鳌拜:“鳌拜,你说说看。” 鳌拜微一沉吟,道:“主子,奴才以为苏克萨哈言之有理,索尼也说的对。” “你个奴才怎么玩起花招来了?”顺治有些来气,他是问鳌拜的看法,不是听他打马虎眼的。 鳌拜轻笑一声,道:“主子,汉人有句话,叫己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大清是咱满州人的,所以对汉人一定得防,要不然江山说不定就会叫他们夺回去,毕竟咱满州人丁稀少,历来以少族治多族,重视根本乃为国策。所以苏克萨哈说要削藩,奴才觉得有理。不过眼下天下还没太平,南方战事纷起,两广得而又失,这当口削藩,易给汉人口实,更可能激反吴三桂,因此索尼的话奴才也觉有理,这藩不能削。再说,奴才始终以为吴三桂并不一定全如我等所言,已生异心。若贸然触之,恐反推他变异。” 顺治历来对鳌拜另眼相看,因为他头脑敏捷,为人机灵,且办起事来有老辣沉稳之风格,这番话说的又是在理,很合顺治心意,便又问他道:“依你这奴才的意思,朕现在该怎么办?” 鳌拜躬身答道:“依奴才之见,当下只宜投石问路,不可打草惊蛇!” “何为投石问路?” “一则问群臣之心,防群臣认为朝廷有负吴三桂之意;一则问吴三桂之心,看他是否真有异志!” 苏克萨哈忍不住了,道:“鳌拜,你能否直话直说,在主子面前绕什么圈圈!” 鳌拜笑了笑,道:“问群臣之心,乃是问大臣,非问御史,那帮人前明时就会坏事,朝廷养着他们只是图个名,可不能真指望这些人。天下大事,只有真办实事的臣子才能问,如六部,如地方督抚,这些人的意见朝廷才能真正听得。御史们嚷得再凶,主子都不能听,对他们更不必理会,总之一点,绝不能让大臣们以为朝廷真有猜忌吴三桂之心,这样便是吴三桂真反了,也不会得到多少响应,毕竟朝廷没有负他。” “那如何问吴三桂之心?” “洪承畴为他请藩,那他就得向朝廷表明心迹。主子让他带兵打湖广就是。” “打湖广?” “平郡王太过年轻,办事不稳,吴三桂可老辣的多,部下战力也高,重要的是他新收的十万明朝降军得给大清投名状。叫吴三桂去打湖广,成了,满盘皆活,朝廷信他,云贵给他。不成,损失的也是汉人的兵,朝廷又没损失,何乐而不为。” “此策甚妙,就依你的法子。”顺治欣然点头,暗道还是鳌拜点子多,不过想了想,又有些担心道:“多尼那怎么办?” “信王就留在云南,驱吴三桂朝北,湖广打通,让信王赶紧出来。若不通,就让信王镇着,免得云贵出乱子。主子亲征,只要一场胜战,明军都得大乱,到时信王便可择机而出,直扑两广。” 鳌拜滔滔不绝说着,顺治听的是不住点头,索尼没有吱声,遏必隆觉得鳌拜的办法不错,苏克萨哈不服气,可见主子那样,也不敢多说什么。 主子奴才正议着,内阁送来急奏,却是浙江巡抚佟国器发来的。佟国器说郑军甲兵数万,分道突犯,密布帐房,扎营绵亘四十余里,烟火蔽天。此番大举非比寻常登陆来犯,且贼般横截瑞安至西南入海的飞云江口,援兵莫渡,平阳县、瑞安二县声息不闻。又复水陆并进,窥伺温州。我兵首尾牵制,万分危迫,最后佟国器一语点明,他认为郑军有可能入犯长江,兵进江宁,请朝廷早作防备。 ......... 昨天招待亲朋,我喝多了些。今天会弥补,能力有限,只能保证每月的日均更新在5000字以上。(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七章老夫真为复明吗? 浙江巡抚佟国器八百里加急奏报郑军有可能兵犯长江后,顺治和内大臣们吓得不轻,立即下令浙江和江苏清军集中驻守,加强沿海府州防御,另传旨于河南、江西、山西、山东各省抽调兵马,由安亲王岳乐统一指挥,分批向江宁增援,同时催促各部办备亲征事从快,定于7月15御驾南征。因郑军有可能内犯长江,顺治对于亲征也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了,不然要是南京丢了,这局面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到时就算他亲征,也未必能夺回南京。 清廷大举调兵遣将时,郑军在温州地区征集粮饷后,即移舟北上,准备入长江,攻取南京。于温州北上舟山之际,延平郡王颁谕令:“官兵远征,不无内顾;携眷偕行,自然乐从。本藩统领大师,北伐丑虏,肃靖中原,以建大业。虑各勋镇将领官兵,永镇之时有为家之念,已经着兵、户官拨赶缯船配载各眷;各令有眷官兵照依派船载来,暂住林门,候令随行。” 谕令颁布后,延平特地指派忠靖伯陈辉、宣毅前镇陈泽领水师一镇保护女眷船只,随军行动。此令一下,郑军上下官兵无不欣悦鼓舞,只是苦了晕船的太太小姐们。 部下有曾劝阻延平不当使妇人从军,延平却道此番北进长江,夺取南京有万分把握,一来清军由多尼统带的主力已被太平军封堵在云贵,短时间内根本出不来。而驻防南京一带的清军兵力十分的薄弱,据江南复明人士提供的消息,南京一带驻防的满州八旗只由昂邦章京喀喀木所带领的一支小队伍,人数不足千人,其余兵多是绿营,人数虽多,但根本抵挡不住郑军。我强敌弱,南京一下,郑军便将永镇江南,何防妇人随军有损士气一说。 命携家眷行军,一来是延平对于夺取南京信心十足,根本不曾考虑会有失败危险;二来却是吸取从前教训。当年延平率军在外时,福建清军便屡次趁虚而入,致使留在金厦的家眷死伤怠尽,严重影响军心,使得日后郑军在外作战时,上下将士都担心金厦会被清军再次偷袭。去年郑军大举北上时,军中便多有此担心。经一年休整准备,再有广东拥立唐王监国一事,延平对于夺取南京祭拜孝陵,占住大义之事已经刻不容缓,因此不容军中有任何后顾之忧,这才命家眷一体随军。这样夺取南京以后,也免得还要再派人回去接家眷。 郑成功和张煌言联军北上后,先是五月抵达浙江定海一带,经过两天激战,全歼镇守该地清军,夺取了定海炮城,焚毁清水师船只一百余艘。夺取定海之后,郑军一方面制造进攻浙江宁波府的假象,吸引江苏、浙江清军来援,另一方面则分兵攻打福建沿海,以迷惑福建清军。 清廷坐镇福建的内大臣达素被郑军行动迷惑,下令沿海收缩。南边的广东太平军也再次向福建发起进攻,虽攻势规模不大,但却牵制了闽南清军,使得达素更加惶恐不安,以为郑军和太平军合兵要谋福建,只得不断向江宁和浙江请援,同时往北京发去急报。 清浙江巡抚佟国器却判断郑军大举北上绝不单单是为了袭拢浙江沿海征粮这么简单,而是有可能入长江侵犯江宁城,故而向北京发去八百里加急,同时派人往江宁通报,请两江总督朗廷佐赶紧部署长江防线,以免被郑军轻易入江。 6月19日,在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战术迷惑后,郑成功终于率领兵马16万,分乘大小船舰3000余只,从定海北上,分三路进发,由中提督甘辉统前军,郑成功亲率兵将居中,总兵陈文达殿后,浩浩荡荡起航向长江口进发。 郑军此番进长江,船只兵力规模皆是庞大,其水师比之两广明军战船多出数十倍,清军水师更是远远不如,以致沿海清水师远远见郑军战船便望风而逃,不敢上前一战。清吴淞提督马逢知更是拥兵观望,不战不降。 然郑军如此声势北上,军中却出了一败类。进入长江之前,郑军前军前镇马龙在浙江乍浦降清,随马龙降清的有五艘船,其中水艍船二只,双篷船二只,水底船一只,兵丁及家属男妇共一百四十余名口,可是携带的装备竟有红衣炮十三位,铜百子炮四十五位,三眼枪、鸟枪十杆,火药四十二桶,连桶共重一千八百八十九斤,红衣铁弹一千六百六十三出,百子铁弹一百八十二桶,连桶共重八千八百九十九斤,铁碎子一百零五桶,连桶共重五千一百九十斤,铁盔甲四十二顶,铁甲二十六身,铁蔽手九副,铁裙九条,铁遮窝十四副,还有棉盔、甲、刀、箭、长枪、藤牌之类。 这五条船虽仅一百多人,拥有的进攻性火炮和防身的铁盔甲之类数量却相当惊人,由此也可窥出郑军之强大实力。马龙降清后,迅速向清军通报了郑军大举入长江要夺取南京的计划,浙江巡抚佟国器闻知之后更是心惊,但从时间上推算,郑军已入长江口,能不能保住江宁城就要看两江总督郎廷佐有没有重视他的告警了。 ....... 江苏常熟鹿苑奚浦,文坛一代大豪钱谦益府上,江南才子冒襄携夫人董小宛来访。 见到恩师,冒襄诚挚地拜下:“宗伯大人,学生向您请安!” “辟疆快起来,快起来!” 看到学生来访,七十多高龄的钱谦益很是高兴,上前将冒襄扶起,拉着他的手便进入屋内。夫人柳如是也是迎了上来,拉着昔年秦淮河畔的姐妹董小宛,看着小宛瘦了那么多,瞬间眼眶泛红。董小宛也是多年未见柳如是,女人家易生情,眼中也是朦胧一片。 钱谦益极是热情,虽然名为冒襄之师,但自家妻子却与冒襄妻乃结拜姐妹,所以也不执长礼,与冒襄夫妻一阵寒暄过后,气氛立即变得轻松自在。谈话中,自然少不了提及最近的几次大战。 “那周士相真乃武穆在世,比之当年晋王更要叫人刮目相看啊!”钱谦益颇是激动。 冒襄亦很感慨道:“是啊!短短四年,先是哈哈木、尚可喜、李率泰、吴六奇等,后是济度这个鞑子亲王,今年又是罗托和線国安,啧啧,四年让鞑子报销了一个满州亲王,两个汉人藩王,一个总督、两个巡抚、五个固山额真、六个都统,两个提督,满兵上万,汉军绿营无数....如此勇猛之人,却是个秀才,学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此人当真是上苍赐给我汉家恢复的豪杰啊!” “辟疆有所不知,先生自从得知两广战事以来,整个人都比从前不同了。以前我老看他哀声叹气,现在却是罗嗦的很,一天到晚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就好像那些仗是他指挥打的般。”柳如是捂嘴笑道。 “难怪辟疆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原来都是跟先生学的。”董小宛也笑着道。 “你们懂什么,甲申以来,我汉家衣冠尽丧,你们可不懂什么叫故国不在,传统中断。这些年,老夫真是悔恨当初啊,借酒消愁,愁都不去啊...” 钱谦益突然自责起来,冒襄和柳如是忙安慰于他,都道往事已过,今日局面仍有恢复衣冠之机,先生何必自责。 钱谦益擦了擦眼泪:“还好,还好,好在先有李定国,后有周士相,他们都是我汉家的英雄啊...” 冒襄见状,忙岔过这话,转而说道:“学生听人说,广西那一仗,是周士相手下的大将于世忠指挥打的。这人是浙江余姚人,戚家军的后人,当年璐王朱常淓在钱塘江和清军对峙时,此人上血书请战,却被朱常淓当众打了一百棍。朱常淓降清后,于世忠不甘,带着所部几百人和清军血战,最后带着几十个手下去往福建投隆武。转眼十多年,不想今日此人竟成了太平军的大将,还打了这么大一场胜仗!...” 钱谦益听后,叹息一声:“这么一说,天不亡我大明,不亡我汉家啊....可惜这些英雄之辈当年却无人赏识,否则,何以叫鞑子占了我大明江山呢。” “眼下清军主力都在西南出不来,天子虽弃了国,可周士相和忠贞营他们联合拥立了唐王监国...”说到这,冒襄却突然顿住,却是想到老师一直是支持永历的,现在两广却拥立唐王监国,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对广东有意见。 钱谦益如何看不出学生心中所忧心的,他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了,你我之辈也当看的清楚,我等这些年所为真的是为复明吗?...不!隆武以后,老夫老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复明,而是为了恢复汉家衣冠!”他猛的一把拽住脑后的金钱鼠尾辫,无比厌恶道:“老夫七十多岁的人了,难道真要带着这么根恶物去见祖宗吗!”(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八章活人不及死人香 钱宗伯钱谦益坚持十多年秘密反清,为的真不是什么复明,而是为了死后不带着脑后那根丑陋的辫子去见列祖列宗! 而在十多年前,同样为了不带这根丑陋的辫子去见祖宗,江南数百万军民奋起抗击暴满,最终落个“活人不及死人香!”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清军占领南京活捉弘光帝以后,派出使者招抚南直隶各府县,绝大多数地方都慑于清朝兵威,纳土投降。这刻,包括钱谦益在内的所有人,都只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改朝换代,哪怕满州人入主中原,坐了汉家江山,但总不会想要彻底断绝汉人的传承。然而,事实却是北京的满州人真的想要汉人不但亡国更要灭种,使汉人不知祖先之文明,不知衣冠之传承,只知做唯唯一顺奴! 江南的士绅军民觉醒了,不甘死后无颜见祖宗的他们奋起反抗,首先高举义旗的是常州府属的一个小小县城——江阴县。 弘光政权迅速瓦解后,江阴的明朝知县林之骥解印去职,清廷委派的知县方亨上任后遵照清廷法令张贴布告叫百姓剃发。闰六月初一日,生员许用等人在孔庙明伦堂集会,一致决定:“头可断,发决不可剃也。”正在这时,常州府发来严令剃发的文书,其中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话。方亨叫书吏把府文写成布告张贴,书吏写到这句话时,义愤填膺,把笔扔到地上说:“就死也罢!” 消息很快传遍全城,绅民百姓鼎沸起来。方亨见士民不从,秘密报告常州府请上司派兵多杀树威。这封密信被义民搜获,于是在初二日把方亨等逮捕,推典史陈明遇为首,以“大明中兴”为旗号,自称江阴义民正式反清。陈明遇虽然胸怀忠肝义胆,却感到自己缺乏军事组织才能,在他推荐下,江阴士民把乡居的原任典史(弘光时调升广东英德县主簿,未赴任)阎应元迎接入城担负守城重任。 江阴百姓抗清的消息传开以后,清常州知府宗灏派兵丁三百人赶来镇压,闰六月初五日被江阴义民歼灭于秦望山下。清军统帅多铎见江阴蕞尔小城竟敢于抗命,派降将刘良佐领兵来攻。刘良佐部兵数万自闰六月下旬包围江阴县城,屡攻不利,一再派使者用弓箭射书信入城招降,甚至亲自来到城下现身说法,要阎应元投降。 应元在城头痛斥良佐的背叛明朝,他道:“有降将军,无降典史!” 刘良佐无言可对。多铎先派恭顺王孔有德率所部兵协攻,接着又派贝勒博洛和贝勒尼堪带领满洲兵携红衣大炮前往攻城。博洛来到江阴城下,认为刘良佐曾任明朝伯爵,手握重兵,却连一个江阴县城也攻不下来,打了他一顿板子。刘良佐惭恨不已,督促部下拚命攻城。 阎应元、陈明遇鼓励城乡义勇扼守危城,多次派徽商程璧等人出城联络各地义师来援,却始终没有得到江浙救兵。坚持到八月二十一日,清军集中大炮轰击城东北角,城墙崩塌,清军蜂拥而上,江阴失守。陈明遇巷战而死,阎应元负伤后投湖,被清军从水中拖出,不屈遇害。清军随后屠城,杀戮一空,其逃出城门践溺死者,妇女、婴孩无算。清军屠城至二十三日午后才出榜安民,城内百姓仅剩大小五十三人而已。 在福州继统的隆武皇帝听说泾县和江阴百姓坚贞不屈抗清事迹后,深为感动,道:“吾家子孙即遇此二县之人,虽三尺童子亦当怜而敬之。” 江阴百姓抗清同时,嘉定县民也因清政府强迫剃发起兵。弘光朝廷覆亡后,六月十四日嘉定已经沦入清方之手,二十四日清朝委任的知县张维熙上任。闰六月十二日颁布剃发令,嘉定百姓愤愤不平,拒不从命。有人征询著名乡绅侯峒曾(天启五年进士,弘光时任通政司左通政使)的意见。侯峒曾毅然回答:“闻徐太史汧护发自裁,何不奋义?即不可为,乃与城存亡,未晚也。” 十七日侯峒曾带领两个儿子侯玄演、侯玄洁,进士黄淳耀及其弟黄渊耀入城倡义反清复明。他们同当地士绅会议后,决定率领百姓上城画地而守,城上树立白旗,大书“嘉定恢剿义师”。 嘉定绅民起义反清后,清军立即领兵来攻。侯峒曾、黄淳耀等人想借用城外乡兵扼阻清兵。可是,四乡乡兵都是临时组织起来的农民,根本没有作战经验,人数虽多,却难以同正规清军作战。七月初一日,会兵砖桥东,不下十余万人,排挤拥塞,纷呶如聚蚊,多适为累。清兵每战必分左、右翼;乡兵不识阵势,呼为蟹螯阵。每发挑战,多不过十余骑,皆散落不集一处。诸乡兵遥见兵出,拥挤益甚,手臂摩戛,轧轧作声。双方才一交锋,乡兵就不战自溃,走者不知所为,相蹈藉而死,许多人被挤入河中淹死,尸骸乱下,一望无际。 七月初三日,清军大举攻城。次日城破,侯峒曾奋身投入池中,被清兵拖出斩首,其子玄演、玄洁遇害,黄淳耀、渊耀等自缢。清军在城中大肆杀戮,家至户到,小街僻巷,无不穷搜;乱苇丛棘,必用枪乱搅,知无人然后已。城中僵尸满路,皆伤痕遍体,此屡砍使然,非一人所致也。乞命之声,嘈杂如市,所杀不可计数。其悬梁者、投井者、断肢者、血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藉,弥望皆是,亦不下数千人。三日后自西关至葛隆镇,浮尸满河,舟行无下篙处。 昆山县绅民在原郧阳抚院王永祚、翰林院编修朱天麟、知县杨永言等倡义下,杀清委知县阎茂才(原为明朝该县县丞),起兵反清,推废将王佐才为帅。七月初六日,清军破城,朱天麟等逃出,王佐才被俘杀。清军屠城,士民死难者达数万人。 苏州由弘光朝兵备副使杨文聪起兵,城中起事的民众有几万人。清兵围城后参将鲁之玙战死,从水路增援的吴淞总兵吴志葵败退,杨文聪弃城南去(后吴志葵、杨文聪均战死),苏州城破后遭清军屠城,搜索杀戮,抢掠妇女,城中死人无算。 常熟由兵部主事严子张起兵,坚持了一个半月,城破后遭屠城,两日一夜城中被屠干净,凡通衢小巷,桥畔河干,皆积尸累累。 太仓由民间帮会乌龙会领头,失败后遭屠城,掠妇女千计,童男女千计,杀人万计,积尸如陵。 潥阳由进士钱国华起兵,失败后退守南山,遭清军围剿,尽屠南山一路,凡百余里,杀伤无数,积尸如山,自经兵火,未有如斯之甚者。 嘉兴由翰林屠象美、兵部给事中李旒新起兵,失败后遭屠城,时城中逃出者十二三,未及出者十之七八,间有削发为僧避于佛寺者,有自系狱中诡称罪囚者,仅三百余人,其余尽行杀戮,血满沟渠,尸集巷里。 松江由总兵黄蛮、兵部给事中陈子龙、兵部侍郎沈犹龙起兵,失败后遭屠城,城中士民十不脱一,死者二万余人。 宜兴、金坛、武进、平湖、海盐、金山、上海....均遭屠城! 钱谦益的家乡常熟被屠城后,然四周乡民仍然奋起抵抗,以致再遭清军屠城,死难者不下十余万人。 往日之事沥沥在目,钱宗伯狠狠拽着自己的辫子,脑后头皮发青发紫,他仍不放手,吓得妻子柳如是和冒襄夫妻拼命去拦,他犹不肯放手。 “这辫子,这衣服,不是我汉人!那皇城住的也不是我汉人!”钱谦益大笑起来,是怒笑,愤怒的笑,他的手指着南京方向,那里,有满城。 满城,满人的城,汉人进不得。(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九章家祭无忘告乃翁 钱谦益年纪大了,突然激动导致猛的咳嗽,着实吓坏了柳如是和冒襄夫妻。劝了半响才让老宗伯平复心情,只不过脑后的淤青却是褪不了,只让柳如是看得心疼不已。 “我大明百姓的血总不会白流,江南绅民的仇也总会得报。如今两广光复,唐王监国,广东又在准备北伐,延平王也将兵进长江,收复南都有望。先生可静观之。”冒襄生怕老师再次激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述说即将发生的大事。 “金厦舟师已经到了舟山,江南人心翘望延平大军啊。” 钱谦益点头道,金厦延平那边与他一直有联系,延平挥师北进之时也曾派人密告于他。至于广东方面,周士相手下的军情司人员去年就和他接上了线,不过相较延平那边,广东对于北伐恢复南都之后对江南士绅的补偿和许诺有些模拟两可,而延平那边则是对江南复明士绅提出的科举及钱粮补偿一口答应下来,这导致江南多数士绅对于延平那边更为热衷,而对于广东方面则有些冷淡。 毕竟这些年来暗中反清的除了极少数是和清军有破家灭门之恨的士绅,或是真正心系朱明,余下许多却是因为这几年清廷钱粮征收过苛缘故才思念故明好处,从而铤而走险要反清的。要是复明之后,钱粮税赋这块他们仍和在清时交的一样多,那又何必冒着身家性命危险支持复明呢。 说白了,人心思利,真正不畏死,一心要守护汉家衣冠的英雄们早在十几年前江南那轰轰烈烈的抗清斗争中牺牲了,活着的人要么人云亦云,别人干什么我也干什么,要么就是心有私利,总之,眼下江南士绅反清的心思不那么单纯了。再者,相较广东,金厦离江南近,且海上的舟师随时能动,不比隔着闽、浙、赣的广东,单从距离和安全上而言,江南士绅也没理由舍近求远,放着眼面前的郑军不支持,反去支持数千里外的太平军。 这次延平大举北上,江南各地士绅暗中积极筹措,有的私下组织家丁佃户准备起兵响应;有的则是屯积粮草以供军需;有的则是和衙门的小吏串通,只能明军杀到就胁迫官员反正;有的则是奔走呼号,为明军提供地图向导;有的更是聚在一起商量未来地方官员的分配,反清热举较之前些年无比高涨,原因为何?还不是因为延平大军旦夕可到么,就是那些清廷的地方官员,不同样也是因为感受到明军压力,从而对那些士绅的复明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参与其中么。 钱谦益心中对于和太平军合作还是和郑军合作,其实也没有决断,不过他私心是没有的,在他看来,不管是延平王还是传说中已被永历册封为齐王的粤国公都是大明的臣子,他们的兵马也都是大明的军队,所以不管哪家能夺取南都,他都一万个支持。就现在而言,广东方面尚未有北伐消息传来,所以延平王抢先一步入江夺取南都,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拒绝和延平王的合作。至于延平王对于广东方面拥唐王监国是个什么态度,支持还是不支持,钱宗伯暂时就不去想了。当下,能不能夺取南京才是他老人家考虑的重点。 冒襄不知老师心中所想,只在那说道:“若国姓能恢复南都,我大明真是中兴有望啊。” 闻言,钱谦益精神复振,面上泛起潮红,道:“我恨不得亲往延平军中,演一出将相和,可我都七十许岁的人了,这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再者,延平大军在海上,我就是想去,也是鞭长莫及噢!” 冒襄想了想,突的说道:“老师虽不能去延平军中,可不妨在他处做些事情。” “辟疆的意思是?”钱谦益有些疑惑。 冒襄道:“学生听说马逢知新得一子。” “马进宝新得一子?” 钱谦益双眼一亮。 那马逢知乃是清廷的苏松常镇提督,其原名马进宝,乃山西隰州人。明朝时曾任安庆副将、都督同知,顺治二年于九江降清,加总兵衔,隶镶白旗汉军,后改正蓝旗。顺治三年从端重亲王博洛南征,克金华,即镇守。顺治八年五月,总统台、温水陆官兵,攻鲁王部将阮进、张名振于舟山,大败之。九年四月,加都督同知,率浙兵协剿海上郑成功。顺治十三年,清廷任他为苏松常镇提督,可以说整个江苏、浙江沿海的防务,都跟他有关。若延平王大军从海路北上,再溯江攻打南京,那马进宝便是郑军的第一个关口。而在四年前,当时张名振和张煌言三入长江时,钱谦益便曾亲自拜会过马逢知,意欲让他反正,可那时马逢知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将钱谦益捆绑送到江宁,这使得钱谦益一直认为马逢知这人当还是心念故明,不甘替鞑子做帮凶的。 “噢?这倒是个机会!”比钱宗伯更热心复明的夫人柳如是显得颇有兴致,但却有疑虑,她担心道:“先生上次访过他,他却没有答应,这次就能行?” 冒襄道:“听说他奏请鞑子皇帝,允许他把一家子九十多人都接到金华来,就是怕被鞑子挟为人质。再者,这个武夫听说鞑子在两广接连大败,已透过人传话,希能获得鲁王或皇上的敕印,可见其心已活动,老师再次出马,也许就大功告成。” 听了这话,钱谦益顿时心动,四年前他首次见到马逢知,二人虽然把酒言欢,场面热闹,但是事后回想,他仍感到马逢知这人相当狡狯,表面上与复明人士周旋,但是清朝命他攻击张名振和郑成功,他也毫不迟疑,还因而获得都督同知的头衔,可见他是典型的墙头草,两方谁势大便投谁,不是个轻易就押宝的人。 “你这消息可确实?马进宝真传话来?”钱谦益有些担心这事的真假。 冒襄很肯定的点头道:“消息是曹大正透给学生的,正因此事,学生这才特意赶来老师这的。” “马进宝和广东的军情司也搭上了?” 钱谦益有些惊讶,却不是惊讶马进宝能和广东搭上线,而是惊讶广东那个军情司在江南活动不过一年多,就能取得说服马进宝这个苏松常镇提督的成绩,着实叫人高看一眼的很。 柳如是有些不解:“先生,何为军情司?” “这...与当年锦衣卫差不多吧。”钱谦益随口解说了句,下定决心,对冒襄道:“好!既然马进宝有心,延平又在海上,那我便出点力气,好过在此翘首盼望!”说完,语气却是一转,“马进宝毕竟是个粗人,我有些话还真不易和他措词...” 话还没说完,柳如是就担心道:“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出远门。” 冒襄忙道:“老师不必亲去,这件事不妨由学生去,老师这边可以带封信去。” 钱谦益思虑片刻,自感身体也不是太好,便应下此事,要提笔给马逢知写信。这时仆人进来,对柳如是耳语,柳如是随即起身道:“大家先用餐,边吃边聊。” “好!那咱们小酌二杯,好养养我的诗兴。” 钱谦益大是开怀,不过席上他吃的却不在心。席散,立即就叫柳如是磨墨,一番斟酌后,提笔写了一首诗。 “天上张星照海东,扶桑新涌日车红。寻常弧矢那堪挂,自有天山百石弓。” 冒辟疆看着老师所作,沉吟一会,道:“这是称赞马进宝,如照耀东海的星星,也期勉他的儿子将如乃父一般,能开百石的弓。但是深意为何?请老师明示。” 钱谦益赞赏的看了眼自己的学生,挼须道:“张星是南方朱雀星宿之一…” 冒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张星是指咱们大明,所以老师表面上是称赞马进宝,实际却说大明将如旭日东升。” 钱谦益微笑点头:“弧矢除了祝贺弄璋外,也是南方星宿之一,而且正对着天狼星,天狼星多指暴虐贪残之主,如楚辞有举长矢兮射天狼。” “李白亦有诗曰:何时天狼灭?父子得安闲。所以,老师的诗意,该是期许马进宝之子,要有乃父射天狼的锐气。” 钱谦益哈哈一笑,提笔再写一诗。 “充闾佳气溢长筵,孔释分明抱送年。授记不须寻宝志,老夫摩顶是彭籛。” 冒襄看了这诗,正琢磨意思,师母柳如是却是开口便道:“我想授记这一句,是整首诗的关键,一是期许他马进宝要意志坚定,永不退转;二是暗示他祸福存其一心,不假外求。南朝梁的宝志法师,相传颇具神通,为观音大士的化身,所以许多人寻他断祸福。” 听夫人娓娓道来,钱谦益手捻胡须,微笑颔首,眼神中满是欣然。 “先生的意思是,马进宝抗清复明,以此忏悔,便可无罪,自毋需再寻法师。”董小宛不愧和柳如是同列才女,也是一言点破钱谦益的用意。 “原来是这样。”冒辟疆感慨一句,“可是如此隐晦的涵义,马进宝那粗人能理会吗?” “他理会不得,其帐下就无人能理会了吗?” 钱谦益丝毫不担心马进宝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然而,马进宝的态度到底如何,他却是全无把握。万一马进宝并非真的有意反正,而是借机下套,转而向清廷告发他,那他钱宗伯可是性命要不保。然而担心也是转瞬的事,想到自己已经七十多岁,弘光以来奔波后悔了十几年,马上就要入土的人,难得延平发大军入江夺取南京,机不再来,若不再有所作为一番,只怕死都难闭眼。难道真要学那南宋陆放翁般,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么!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章漕粮一断,京师必乱 深夜无人,防下盗,请体谅。 如无法阅读,请于章节目录重新下载。 ........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一章明黎南定条约 “强盗,这完全是一帮强盗、土匪!不谈了,绝对不能再谈了,真要答应了明人的条件,咱们就是国家民族的罪人,是要被打在历史耻辱柱上永不能翻身的,是要被万千国人唾骂至死的!” “范某虽一介儒生,可也知礼仪廉耻,明人欺我太甚,威逼要胁我竭国力讨他欢心,是可忍孰不可忍!黎大人,请回禀主公,谈判破裂,明人要求我们满足不了,请主公点齐都城优兵禁旅,请皇上颁旨,谕令天下子民,与明人拼了!” “国破山河在!我安南大黎千万人民,便是尽数死绝了,也不能让明人欺辱得逞!” “皇上啊,主公啊!臣无能啊,这条约真不能签啊,臣万死也不能签啊!” “......” 南定府城,安南谈判使团驻地内,副使范永锦悲愤欲绝,在他看来,和他们谈判的这帮大明官员哪有个天朝上国大臣的气度,完全就是一群无赖和强盗的组合体。 悲愤之余,范永锦请求正使黎珠立即停止与明人谈判,使团撤回,请都城备城! 范永锦的强硬行为得到了使团大部分安南随员的支持,一致跪求黎珠速速回返。 望着跪了一地的随从和官员们,黎珠哀声叹气。他何尝要留在这里受明人的欺压,然而形势比人强。根据现在的局面来看,如果不能尽早与明军签定议和条约,对于大黎朝和郑主来说无疑都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相对贪婪无度的明军,高平的莫氏和南方的阮氏才是大黎朝真正的大敌。明军贪婪不假,索求无度也是真,可他们终究要的不过是钱财和粮食,而那莫家和阮家却是要大黎朝的命,要郑家的命啊! 黎珠不担心明军真的能打到升龙府去,也不担心各地起事的汉人能翻了大黎朝的天。但是这条约一日不达成,明军就一日牵制着郑军,而在明军的援应下,各地起事的汉人掐断了都城和各省联系,阻断汛道和粮道,到处袭击郑军,使得大黎朝除了都城和北方寥寥两省以来,处处告急。这等于掐住了升龙的脖子,令整个都城呼吸不得,也让大黎中央对地方的指挥调度失灵。 眼下高平的莫氏军队被挡在北干,南方的阮氏军队也被郑根拼命拦截在香山县一带,可明眼人都知道,南边也好,北边也好,都是在苦苦支撑,毕竟因为和明朝的战争已使大黎伤筋动骨,明军一日不退,都城的优兵禁旅就一日不敢远调,各省又都糜烂,战事久拖下去,大黎很可能就此垮台。 想到郑主接连发来的催促签约密函,黎珠苦笑一声,他知道郑主是要自己背下这个黑锅,顶下这个千古骂名。因为如果不能赶在阮氏和莫氏军队兵临升龙府前签约,那就什么都迟了。郑主真要倒了台,他如何有脸见死去的先主! 罢了,我之名声与国家相比不值一提,今日便让我黎珠做回大越军民的罪人吧! 签约,必须马上签约,明人要银子,给他们!要粮食,给他们!要人,也给他们!只要大黎不倒,只要郑主还在,这些总归还能回来! 打定主意后,黎珠再也不与范永锦解释什么,以总统大臣的名义下令立即重启与明军的谈判。 在黎珠的强压下,升龙的郑主又不置一词,范永锦与一些主战的官员只好无奈的服从。 明黎谈判在中断一天后重启。经过数天的无休止争吵和老套的武力威胁后,黎珠代表安南黎朝与赵自强签订《明黎南定条约》,条约全文内容如下: 兹因大明监国殿下、黎朝君主,欲以不和之端解释,止肇衅,为此议定设立永久和约。是以大明监国殿下特派钦差大臣、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赵自强,远征军副都督卢光祖;黎朝君主特派全权大臣黎珠;公同各将所奉之上谕便宜行事及敕赐全权之命互相较阅,俱属善当,即便议拟各条,陈列于左:嗣后大明、大黎永存平和,所属明黎人民彼此友睦,各住他国者必受该国保佑身家全安。 自今以后,大黎朝君主恩准大明人民带同所属家眷,寄居大黎沿海之南定、海阳二处港口,贸易通商无碍;且大明监国殿下派设领事、管事等官住该二处城邑,专理商贾事宜,与各该地方官公文往来。 因黎朝将大明大长公主一行强留境内,吓以死罪,今大明监国殿下准以白银四百万两赎罪,并立即半公主一行护送交还大明,如有怠慢,大兵必将再讨还伸理。 凡大明商民在黎贸易,向例全归额设行商,亦称公行者承办,今大黎君主准以嗣后不必仍照向例,乃凡有明商等赴各该口贸易者,勿论与何商交易,均听其便; 因大明为索还公主及朝臣,兴发大军伸求讨理,劳师顿众,死伤颇多,今酌定水陆军费白银一千二百万两,黎朝君主、副王郑氏准为偿补。念黎朝百姓不宜,大明监国殿下准以先期交付三百万两,余下五年分期交纳。年例定额不足者,由黎朝备以稻米代偿。倘有按期未能交足之数,则酌定每年每百两加息十两。双方议定,安南稻米价格为每石(120斤)一两银,条约期内,此价格永久不变。条约期满,再行议定。 又议,凡系大明汉人,无论本国、属国军民等,今在黎朝所管辖各地方被禁者,黎朝当即释放。凡系大明汉人,前在黎朝所据之邑居住者,或与明人有来往者,或有跟随及俟候明人者,均由黎朝君主俯降御旨,誊录天下,恩准全然免罪;且凡系黎朝境内汉人,为大明伸求讨理事被拿监禁受难者,亦加恩释放。死难者,由黎方给予丧葬抚恤银两。凡往海阳、南定投明之在黎汉人,黎方一律不得刁难阻拦。原在安南汉人武装,如社兵、保安队等,黎方可以解散,命汉人归家自养,但地方需保留一定规模汉人社兵,以免有滋事寻仇者。 另黎方自条约签订日起即向大明提供工矿人力,计每年十万人。所输人力皆以16岁以上,40岁以下青壮充任,不得以老弱充任,一经发现,一人罚以百人。大明允许保证这些工人人身安全,工满三年,即放还回籍,并酬以银钱。黎方输送工矿人力,为期十年。十年期满,由明方在安南自行招募,黎方不得阻挠。 议定大明住黎朝之总管大员,与黎朝大臣无论京内、京外者,有文书来往,用照会字样;明朝属员,用申陈字样;大臣批复用札行字样;两国属员往来,必当平行照会。若两国商贾上达官宪,不在议内,仍用禀明字样为着。 俟奉黎朝君主允准和约各条施行,并以此时准交之三百万两白银、五万石稻米、三万劳工交清,大明水陆军士当即退出清化、山南、南定、广宁、鸿基等处,并不再行拦阻黎朝各省商贾贸易。 以上各条均关议和要约,应候大臣等分别奏明大明监国殿下、黎朝君主各用。亲笔批准后,即速行相交,俾两国分执一册,以昭信守;惟两国相离遥远,不得一旦而到,是以另缮二册,先由黎朝便宜行事大臣等、大明钦奉全权都督大臣各为君上定事,盖用关防印信,各执一册为据,俾即日按照和约开载之条,施行妥办无碍矣。 条约签订后,安南黎朝皇帝黎维祺和副王郑主即行用印,令各部、地方准备赔款钱粮人力。在收到安南方面首批送来的白银三百万两和三万石稻米后,赵自强即命水师统制官吴远拉远回国。同钱粮稻米一起回国的是条约正文。 大长公主和永历朝臣、徐应元等人则随后被北方镇守丁文左送至都城,黎朝皇帝黎维祺出面召见,双方言谈数语,即由赴都城的明军接回海阳。赵自强领远征军诸将以大礼参拜,水师准备快船数艘护送公主一行至雷州。 黎珠因此约回都城后便被群起攻击,士子官员齐骂此人为卖国贼,朝议之时,更有御史弹劾,致使黎珠当殿吐血,不得不请辞致仕。郑主念其劳苦,准致仕。副使范永锦因其在谈判时的强硬表现得到了黎朝上下认可,接替黎珠统制大臣一职,参与中枢。明军退出后,郑主即调兵对付北面莫氏,南方阮氏。明军保持中立,不再参与安南内战。 广州,先期得报安南方面已经签约的周士相大喜,总计一千六百万两白银的赔款让军帅府底气大增,有源源不断的赔款、稻米及输送入粤的安南人力,周士相对于北伐信心更足。郑军方面已于日前通报广东,延平王已率大军北上,此时当在长江外海,随时入江夺取南京。 周士相组织北伐军,目的就是为了前往南京捡取国姓爷兵败的果子,可此时国姓已入江口,北伐军却尚未北上,从时间上看,郑军如果进展顺利,最多一月就能拿下南京,一旦郑军夺取南京,那周士相谋划许久的算盘便落空。北伐军诸将也强烈请求立即北伐,好与郑军抢夺南京。延平不肯拥唐,令得太平军内对于郑军颇是敌视。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二章想做皇帝的女性?呸! 章节名打错了,女性为女婿。 ...... 虽说前世记得清楚,国姓终会在南京大意战败,但随着自己这个本不应出现的历史蝴蝶扇动,南京之役的结局到底如何,周士相也是没有十分把握的。万一郑军在南京大胜,那么对于刚刚在广州成立的唐王政权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因为倘若国姓在南都另拥宗室监国,凭借南都在天下人心目中的政治份量及高皇帝孝陵之存在,唐王这个监国在法理上就会被压制,到时周士相也难保国姓和他会不会因为拥唐或拥某宗室再来一次争夺帝位续承的内战。 桂永智从厦门回来时,就曾委婉提醒过周士相,延平之所以不肯附议拥唐,怕便是有取南都另立他人的念头。一直以来周士相都没有将这个提醒当回事,因为他知道郑军会在南京大败。惨败的郑成功有何资格另立宗室?到时自己挥师夺取南京,郑成功无处落脚只能响应自己拥唐。但现在看来,自己许是过于迷信前世印象了,郑军进展太过迅速,世上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的让郑军取了南都,当真是凭空添了大麻烦。 论军事实力,太平军或许陆战能强些,可在水上,郑军可就是庞然大物。太平军以两三百战船就能欺压安南,令得安南郑氏以举国之力讨大明欢心,况郑军两三千艘战船呢。若郑军照太平军的安南之战依样画葫芦,秀才的老巢广东便瞬间糜烂了。 郑军夺取南京的后果让周士相着急了,他想马上北伐,但这几天广州城中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恼火,也让他必须着手加以解决。这件事一日不解决,他便一日不能北伐,因为这件事不仅关系到他在唐王政权中的政治权力,更关系到他对唐王政权的掌控。 这件事其实是周士相自己引起的。唐王监国典礼之后,周士相考虑到永历将长乐大长公主下嫁自己,这公主又是绍武帝的女儿,而绍武帝虽有种种不是,但毕竟是殉国天子,且兄长是隆武帝,嫡弟又是唐王,所以他这个女婿于情于理都当为这个死去的丈人正名,而不是继续沿用永历时期的唐庶人称之,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周士相授意丁之相这个绍武旧臣给唐王上了追尊绍武帝的奏章。奏章内容为承认绍武帝的皇帝地位,并上绍武帝谥号,将绍武帝灵位从唐国宗庙迁到太庙,并在奉先殿奉祀,在广州附近立绍武帝衣冠陵。 唐王看到丁之相这个奏章后,由于绍武帝嫡弟的身份,内心自然是愿意给兄长平反的。但这么做,就等于要他和永历政权划清界限,从此各走各道,而唐王一直声称代永历监国,为永历之臣,他又大量启用永历朝官,现在突然反口不认永历,定然会惹来轩然大波。 唐王怕引起纷争又碍于兄弟悌爱之情,既不敢赞同这个提议,可也不反对。周士相这边示意丁之相上了奏章后,也借口军不干政,冷眼旁观。次辅连城壁知道这件事后,感觉此事可以利用,说不定能从周士相手中争来一些权利,便将此事告知张孝起。于是以张孝起为首一群永历官员出头反对,和以宋襄公、袁廓宇、丁之相为首的周党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互不让步。 看着殿上群臣争执一片,唐王无奈宣布罢朝,改日再议。张孝起等人散朝后立即前往都察院,找到左都御史郭天叙和右都御史马安民。这两人一个是崇祯朝的礼部主事,一个则是原清朝的惠州知府,都是投诚之后被周士相启用的,可不知张孝起和二人说了什么,二人竟然一致答应反对替绍武平反事。 “将之,反对上尊绍武不是你一人之事,乃我朝廷全体同僚之事,郭之奇是首辅,乃我文官之首,他没有理由置身事外,我看还是请他来主持大局的好,毕竟他是首辅,要是粤国公有什么不利举动,有他在,监国总不会就让他乱来的。” 马安民可是见识过周士相在惠州的霹雳手段,也知道太平军的厉害,所以提醒张孝起这件事得把郭之奇拉出来,要不然周士相这个绍武女婿发作起来,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郭天叙和都察院刚刚任命的十几个御史言官也都倾向请郭之奇出面,郭之奇毕竟是首辅,份量要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重,如果他肯出面,这胜算便能多了几分了。 听了众人的劝说,张孝起想了又想,最后缓缓起身,朝马安民他们点了点头,说道:“那好,你们这便与我去见郭阁老。” 见张孝起同意去请郭之奇,马安民和郭天叙大喜,忙吩咐人备轿立即赶往郭府。不想众人刚从屋里出来,就见几个锦衣卫簇拥着一个太监径直奔这边过来了,赫然却是司礼太监潘应龙。 “今儿都察院倒是蛮热闹的嘛。” 潘应龙从一干御史和张孝起等官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张孝起脸上,轻笑一声:“张大人,朝中的事,咱家本不应该多说什么,可是请张大人明白一件事,绍武毕竟是殿下的嫡亲兄长,且还是粤国公的岳丈,所以,请张大人好自为之...” 潘应龙把个“之”字拖得长长的,尔后二话不说扭头便走,那几个锦衣卫忙也跟了出去。他前脚刚走,张孝起就涨红着脸,怒道:“阉寺竟然敢干政!” 郭天叙一脸担忧:“这是潘公公自己的想法,还是殿下的意思?” 张孝起愤声道:“便是殿下的意思,也是潘阉蒙蔽,士可忍,孰不可忍,诸位这就随我去见殿下,我倒要看看他潘应龙有几个胆子敢蒙殿下视听!” 张孝起说着就要往行在那去,吓他马安民忙将他拉住。太仆寺卿,原永历朝廷任命的雷州知府周胜民凑到张孝起身边,摇了摇头,说道:“潘应龙此来怕有深意,许是殿下那边真想为兄长平反。” “若替绍武平反,那我等算什么?贰臣孽子?!”张孝起向来自诩永历忠臣,他是万万不能接受替绍武平反的,这样一来,这唐王政权和永历朝廷可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不错,我等做的是永历朝官,可不是唐藩的官。真要让绍武平了反,我等在朝中可是里外不是人,这等官做来又有何意?”原永历朝廷任命的高州知府、现为光禄寺卿的王万达眉头紧锁,一脸的痛心和不甘。 “大伙切莫气馁,这事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那周士相为争权夺利弄出来的鬼把戏,他道娶了唐庶人的女儿,就是皇帝的女婿了!呸,做梦,有我等在,决不容他得逞!走,大伙这就去找郭阁老,再怎么说,他郭之奇总是我文官之首,不是他周士相的鹰犬吧!”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三章宁搜错不错过 矮脚安算是广州城最神秘的人,神秘到军帅府中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朝廷那边知道的则更少。现下太平军中论资排辈时,很多人习惯性的会漏掉张安,不将他当一回事。但实际上张安却是和葛义、赵四海、蒋和他们一样都是大樵山老弟兄出身,眼下虽没有领兵在外,不像葛义他们一样风光,可却掌握着太平军的最要害部门——军情司。 军情司是直属军帅府,由周士相直接掌控的一个机构,连军部都没有管辖权,设在内阁旁边的那个大明兵部更是听都没听说过这个机构的存在。军情司,顾名思义,便是负责军事情报收集的一个机构。随着太平军在两广、湖广接连取得的几次大胜,军情司的活动范围也随之越来越广,能够吸引招募到的情报员也更多,在清占区的活动也得到了很多当地士绅暗中支持,不像起初到处碰壁,不少情报员被当地士绅出卖牺牲。 眼下军情司的情报员已经密布大江南北,北京也布下了线,甚至在解往关外宁古塔的犯官中也有军情司的人。安南那边,郑氏,阮氏、莫氏三家都有军情司的人在活动,而各地清军营中军情司的人也时常出没,至于友军如忠贞营、延平藩下郑军,军情司也悄悄伸出了触手。 情报工作开展顺利的同时,军情司却像一个吞金兽般吞食着广东不多的财力,但即便财政再困难再紧张,周士相给主管广东财政的宋襄公指示都是优先拨给军情司所需。在周士相的大力支持下,各地常出现拿着银票,甚至直接提着金银袋子往清军将领或官员府上跑的人。当然,这些人对外的统一面目都是商人,或者是有求上进的士子。 对于情报的重视,令得周士相能够不出广州便知天下事。军情司的壮大和成熟,张安出力甚众。很难说当年周士相是慧眼识人,因为当初组建军情司时,实在是没有适合人选,能说会道又识字的张安才被周士相赶鸭子上架,结果却是让人刮目相看的。 现在,除了收集军事情报、收买清军将领和官员这一任务外,周士相又给张安布置了一个任务,这任务却是有些大逆不道,乃是监视内阁六部乃至监国行宫。如从前一样,张安一声不吭的领了任务,又无声无息的暗中布置,一切如没有发生,一切又是确切存在着。 张安在军帅府管事向荣的引领下参见了周士相,看着比从前稍胖了些,颇是富态。正陪周士相吃饭的林婉儿见状,乖巧的起身退出。 周士相冲张安点了点头,向荣也识趣的退下。周士相指了指墙上的巨幅地图,对张安说了三个字“做得好。” 这是幅囊括了长江以南八省的地图,绘制的极其细致,官道、水道、水陆要卡、山陵地势无不标注清楚。为了绘制这幅地图,军部派出了不下百人的参谋跟随军情司的人前往清占区,为了保障这些测绘人员的安全,军情司可是出了大力,为此牺牲了数十人。 “这都是属下当做的。” 张安仍如从前一样在周士相面前有些拘束,周士相让他坐,他不肯坐,只愿站着。 “大帅,张孝起他们没理会潘公公的话,这会奔郭阁老府上去了,看架势,怕是要把这事闹大,”说到这,张安犹豫了下,“是不是派人把他们抓起来?” “抓他们干什么?” 周士相笑了笑,挥手道:“再给他们一次警告,本帅耐心有限,不要真以为本帅是没牙的老虎。” 张安小心翼翼问道:“大帅要属下做什么?” 周士相想了想,随口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嘛。” ....... 郭之奇的家人大半死于清军之手,余下的也在永历八年那场海难中遇难,如今首辅大人是凋零一身,所以他推了周士相给安排的大宅,执意在离内阁所在只里许的地方找了间看着还不错的院子。不过地方首辅可以随意选择,该有的待遇他却是不能再推。 按规制,广州府给首辅大人府上配了十几个使唤下人,另外还抽调了50名兵丁作为首辅大人的护卫加仪仗。郭之奇潮州老家的乡亲听说他当了首辅,近来有不少人前来投靠,念在乡亲份上,首辅大人收了几人,余下给了些银两盘缠让他们归家去了。 张孝起他们从都察院出来后便直奔郭之奇府上,路上却有一队军士冲了过来,吓得张孝起他们吃了一惊,以为周士相抓人来了。但见那些太平军的军士只是叫他们站住,却没有上来动手捆人,不由有些奇怪。奇怪之余倒是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在场的都是朝廷命官,均是四品以上的大员,只要这些士兵不是周士相派来抓他们,那他们还真不怕,就算真是周士相派来抓人的,他们也不畏惧。 这就是体制的好处,只要周士相一日是大明的粤国公,只要他手下的虎狼之师一日是大明的官军,那这些同为唐王政权的大明官员们就不担心自己会死于非命。便是那周士相真恼他们,起码,面子上总要跟唐王殿下交待,这么多官员可不是他想抓就抓,想杀就杀的。 张孝起把脸一扳,怒声喝问那队兵士道:“你们要干什么,未见我等乃朝廷官员吗!” “朝廷官员怎么了?” 领队的太平军百户笑咪咪的上前,嘴角一咧便把手一挥,大喝一声:“搜!”顿时手下们如狼似虎的就扑向这帮官员们。 “混帐,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敢…” 张孝起话还没说完,就被兵丁们围了起来。一同来的郭天叙见状不好,看到郭府前有守卫的兵丁,便张口呼救,不想那些值守的卫兵充耳不闻,反而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路上一队过来的广州府差役见了,也是远远躲开,不敢来趟这混水。官兵差役都不敢管,寻常百姓又哪个敢过来,一个个都是跑得老远。 一帮书生如何是五大三粗的士兵对手,三四个对一个,很快就把他们控制了。不过那些太平军士兵却也没有让张孝起他们吃苦头,只挨个在他们身上搜来搜去,搜了一会什么都没有,那领队的百队才点头走到张孝起面前,对他们作了一辑,赔笑道:“几位大人,多有得罪…”顿了一顿,做了个请的动作,“几位大人,请吧!” “你们目无王法,竟敢当众羞辱朝廷命官!” 张孝起的眼中满是怒火,刚才发生的事情比潘应龙那个阉寺敢干政都要令他震惊,他万没想到太平军的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敢在这内阁首辅家门口如此羞辱自己。其余诸官也是义愤填膺,对着这太平军百户和他的手下怒目相向。 那百户煞有介事道:“大人莫要如此说,只是最近城中有鞑子奸细潜入,据说朝中有人和清狗私通,所以卑职便奉命搜查。大人想必也知道,我家大帅马上就要北伐,若真是朝中有人和清狗私通,泄露我方军情,那可是天大的祸事。所以为防万一,卑职本着宁搜错一千,不错过一人的念头行事,若是有所冒犯,还请几位大人见谅!” “宁搜错一千,不错过一人”这句话可让张孝起他们愣住了。人人脑中只一个念头:这太平军太跋扈,太霸道了! 那百户躬身又施了一礼,挥手带人大摇大摆而去。张孝起怔了足足半刻后,方涨红着脸对众人道:“此辱大伙可记住了,日后定会周士相算帐! ...... 带着一肚子怒气到了郭府后,张孝起向门房说了来意之后,不一会,门房就过来说:“阁老请几位大人进去。” 嗯? 张孝起一怔:这么顺利? 但肯见总是好的,当下忙拉着王万达、马安民他们进了郭府。到了客厅后,便见郭之奇正端坐在那品着清茶。 见郭之奇这个样子,张孝起气不打一处来,暗骂一声,急步上前说道:“阁老,国家养士,即为伸张义理!周士相要翻今上钦定铁案,今后即便不为清亡,义理亡了和亡国又有什么区别?” 郭之奇叹口气,他早就知道周士相授意丁之相为绍武平反之事,也知张孝起他们起来闹是连城壁背后指使,但他真不愿掺和其中,因为眼下朝廷要忙着的大事是北伐,而不是就一死人尊号争吵不休。再说了,绍武毕竟是唐王的亲兄,这做弟弟的不给兄长平反,似乎也说不过去,有违人伦啊。 “既然唐王殿下监国,有隆武先例在,追封也未尝不可。” 郭之奇起身,劝说张孝起他们以大局为重,不要再闹这事了。不想,张孝起等人根本不听劝,反而说什么如今朝廷就是周士相一手把控,不但军令是从周士相的军帅府出,就是内阁六部大小衙门的俸禄也要从他军帅府领,两广大小府县也都是唯军帅府之命是从,朝廷之设如同儿戏,六部自创办以来竟无任何公事可为,大小官员每日只是往堂上点个卯,这成什么体统。这朝廷到底是听他周士相的,还是听唐王殿下的! 张孝起在话中使了激将法,想以此激怒郭之奇出面,不想郭之奇听后,却是无动于衷,只轻笑一声,示意张孝起他们坐下说话,尔后才缓缓道:“老夫年迈,虽不惜一身报国,但倘若粤国公不听,公等将殿下于何地呢?” 张孝起一听这话,急了,郭之奇这摆明是袖手旁观,不受自己的激,情绪激动之下,忍不住起身怒道:“阁老身为大明首辅,身为百官之首,却眼看朝廷大权落于他周士相一人,又眼睁睁的看着周士相要翻钦定逆案,逆案一翻,天子与唐王再无关系,两广与大明再无关系,届时那周士相真要学了孙可望,一切皆是公之过错!” 张孝起这话说得太过伤人,郭之奇再和气,也不能不动怒。霍的起身,盯着张孝起怒道:“你眼中何曾有过内阁,何曾有我这首辅,又何曾把我大明安危挂在心上,世上之事,但分轻争缓重,你不竭力报效以图北伐,恢复江山,却在这斤斤计较,串连百官,肆意妄为,你安的什么心!若因你所为而置百官于险地,老夫不倒,尚能挽回;老夫若倒,则朝廷上下还有何人能救你们!” .......... 满口仁义道德的忠良们,你们完了!乱世者,必我也!————《权臣攻略》(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四章事情闹大了 张孝起恼郭之奇不肯出面,郭之奇恼张孝起固执己见,做事不分轻重缓急,徒为朝堂添乱,如此二人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谈不到一块去。 从郭府出来后,马安民、王万达、周胜民等人都是一脸愁色,跟来大半官员中多半已是息了斗志,首辅都不肯出面,他们还争个什么劲。左右绍武也是监国殿下的嫡亲兄长,他们为了躲在缅邦的天子与监国做对,也是自找麻烦。要知道,他们如今可是吃周士相的,拿周士相的,要不是周士相,休说他们能位列朝堂之上,这会不被清军逮到就是祖上烧高香了。按理,这帮人总得念及周士相的好处,可他们偏偏不,这实在是有违常理,单以一个忠心公义而论,怕不能解释。 其实原因很简单,都说饱暖思淫.欲,这帮人是饱暖思闹事,仿佛不闹一闹,不能证明他们的存在般。这些人不是没有目的的闹,真正担心绍案平反上尊号后,唐王和天子分道扬镳的有,但不多,更多的参与此事图的却是指着这闹一闹能为他们的官帽争来些实利。 换言之,这帮人跟随张孝起一块闹,就是想将声势闹起来,从而逼迫周士相交还一些权力出来,让他们的官做得有名有实,这样他们举双手赞成女婿给丈人平反,如此皆大欢喜。像现在这个官,当真是鸡肋,吃不到肉,丢了又可惜,做着实在是没劲。 诸位大人可都是有大志的人,这每日点卯,按时拿俸可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读圣贤书,当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才痛快。 张孝起也是忧心重重,须知,若由郭之奇这个首辅带着百官闹将起来,群起而攻周党,坚决反对替绍武平反,监国殿下不可能不为所动,周士相也不可能不软化。但现在郭之奇不肯出面,固然还有人愿意跟他一起抗争,但人数必然大为减少,如此一来,影响力就大大减弱,最后可能弥于无影,这对眼前局势而言是很不利的。 张孝起有些心急,连城壁与他说好派人过来,但迟迟不见,却不知次辅是不是改了主意。周胜民和王万达是铁杆的永历派,他二人见张孝起愁眉苦脸,再想到郭之奇这个永历朝大学士的态度,都有些垂头丧气。 正丧气时,张孝起突然精神一振,很是期盼的看着前方。众人随之望去,却是前兵部职方司主事的程邦俊,这人去年曾代表永历朝廷前来广州,却不知为何得罪了周士相,唐王监国后一直不得用。还是连城壁在监国殿下那替他说了几句,这才得以出任兵科给事中一职。 和程邦俊一起来的还有一人,却是前广东提刑按察副使秦荣。这秦荣和程邦俊一样也是得罪过周士相,不过可能是得罪周士相太狠,程邦俊得被启复,他却是没有,现下在次辅连城壁那帮忙出谋划策,等着哪天能被起复。 秦荣和程邦俊来后,与众人一一执礼,后与张孝起耳语几句,张孝起听后发出一声长笑,一扫先前颓丧,大有乾坤底定之感。周胜民、郭天叙他们都困惑不已,彼此对视一眼,不知秦荣他们和张孝起说了什么,让他瞬间变了个人。 “将之这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不愧曾斥五虎之人!” 王万达越发钦佩张孝起来,有些自愧不如,自感若是自己是张孝起,怕绝不会做得像他这般镇定自如。 周胜民朝郭府大门看了一眼,对张孝起道:“张公,亏你还笑得出来。唉,方才你不应该和阁老那般说话的,现在阁老这条路算是彻底断了,我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挽救之法。” 闻言,张孝起盯着周胜民看了看,开口说道:“莫非周大人以为我会眼睁睁的看着逆案得翻,就此心灰意冷了?” “将之莫要再强撑了,殿下不为你的奏疏所动,郭阁老又不愿出面主持,朝堂周党又势大,我等现在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 郭天叙有些悲观了,一腔热血他有,但处处碰壁之后,难免心生无力。其实郭老大人对周士相倒真没恶感,反而支持的很,但他致仕前便是做的崇祯朝的礼部主事,凡事都讲一个礼,绍武逆案乃是永历天子钦定,又涉及唐桂之争,更影响现在的两广政权和躲在缅甸的永历朝廷关系,所以郭老大人从他认为的大局考虑,才站在了张孝起这边,认为不可给绍武翻案,以免唐桂再相争。 “我不是强撑,而是我有必胜把握。”张孝起的脸上露出十分自信的神情。秦荣和程邦俊也是笑而不语。 马安民有些不敢相信道:“张公是说你还有后招?” 王万达心气为之一振,咋舌道:“张公还有何策,快说与我们听听。” 张孝起点了点头,瞅了一眼门房,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郭阁老定是受了周士相威逼。他周士相以为郭阁老袖手旁观,凭我们这些人断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浪…哼哼,不过他想得倒是不错,但他却不应该忘记,当年我张孝起是如何痛骂五虎的!” 痛骂五虎之事可是张孝起生平最为得意之事,他为人素来清真介直,不畏强权。永历四年为给事中,随天子一起逃到梧州后便与廷臣共同商议除去当朝五虎。所谓五虎,指当时依附东勋李成栋之子李元胤的五个大臣,分别是都御史袁彭年、少詹事刘湘客、给事中丁时魁、金堡、蒙正发五人。后因弹劾五虎有功,张孝起这才被永历帝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高、雷、廉、琼四府。 秦荣和程邦俊给张孝起带来了一个次辅连城壁大人想到的好点子,那就是发动士绅学子百姓力量一致反对绍武翻案,如此朝堂有反对声,民间有反对声,唐王和周士相总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民意硬要替绍武平反吧。 “士绅学子?”马安民一头雾水,广州哪来的士绅学子? 张孝起哈哈一笑:“看来马公这些日子没到城外去,不知民间疾苦啊。” 广州被清军屠过城,当时城中的明朝官员和士绅全部遇难,后来尚可喜为了充实广州城,下令从各地移来一批绅民到广州,加上随清军前来的官员家眷,这才形成广州城的新士绅阶级,不过可惜太平军一夜屠广州,忠于大清的这帮士绅转眼又遇了难。而城中能够称上是士绅的又多半是跟随太平军一路走过来的那帮人,这些人早已和太平军紧紧绑在一起,和唐王监国后来广州的这批永历官员根本不是一路人。 马安民很肯定城中没有多少士绅学子,有也不会跟他们一起和周士相闹,但张孝起却信心十足,言称肯定有。马安民等人倍加糊涂,经秦荣提示,这才恍然大悟。 准确的说,不是广州城中有士绅学子,而是广州城外有一批对太平军,对周士相很不满的士绅学子。他们几乎全部是因为家乡进行“建村设乡”运动,自家利益遭到侵犯的旧士绅,也是周士相常挂在嘴边的地主土豪,不开明人士。而那些学子则是参加了太平军广东乡试,却发现他们中举后,太平军不但不给他们官做,反而让他们到学堂重新学习的读书人。 这帮人总共有四五百人,原先还老实,就是不老实的跑到官府上演一出“堂下何人敢告本官”的戏码之后,也变得老实起来。可自从他们听说大明唐王殿下在广州监国,广州城中有大明新朝廷,那个天杀的太平军大帅贼秀才不能只手遮天后,一个个就好像打了鸡血般,纷纷从四面八方向广州汇聚而来,盼着御前告状,从太平军那里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 对这些人,周士相还有一个很贴切的称呼,那便是“还乡团”,而对这些妄想继续鱼肉乡里,做着明来不纳粮,清来却交粮的地主士绅,周士相给各地的意见很明确,不予理会,任他们自生自灭,但若发现有暗中谋反鼓动乡里作乱的,则必须予以镇压。对那帮不肯接受新学的读书人也是同样对待,你学不成新学,无有专业,这官便不能让你做。你可顶着举人功名还乡,官府照样按前朝举人待遇免你的赋税,给你在乡一定地位,但要奢求掌印视事,则是想都别想。 旧士绅和不肯学新学的士绅学子在广州城可是闹了好几次,广州知府江庆之为此被周士相责骂数次,一咬牙,索性将这些人全撵到城外,不让他们进城。原想着这些人在城外呆的时日久了,总回醒悟,失去耐心乖乖回去,不想这帮人却突然集合到一块,在朝廷官员的引领下群情激愤的跑到监国行宫堵门闹事,声称唐监国不留中追尊绍武帝的奏章就跪着不走,还要唐监国惩处上表的“佞幸小人”。上表的”佞幸小人“指的肯定是丁之相,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四个字用在周士相身上更为合适。 事情闹大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五章得寸进尺 数百士绅学子联合数十朝廷官员一起闹,再加上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声势绝对要比上一百道奏章要强。就算最终仍然阻止不了绍武翻案,可领头的张孝起等人肯定会名利皆收,扬名天下。而周士相则会成为市井百姓口中的佞幸小人,所以消息报过来,周士相很是恼火,感到张孝起那帮人实在是给脸不要脸,他已再三示意此事不要再闹,可这帮人却得寸进尺,非要和他闹到底,颇是将他这“贼秀才”不当一回事了。 事不过三,周士相觉得有必要采取一些手段,要不然这帮人事事与他做对,何时是个头。他有些后悔,不应该在文村答应唐王,让连城壁和张孝起来广州的。事实证明,这两人是带着对他周士相一万个不满来广州的,而那帮充斥大小九卿衙门的永历朝官们,骨气气节是有,要不他们早就降了清,可问题是这帮人实在是迂腐的可以,国家都到这个地步了,好不容易两广有新气象,不投身于轰轰烈烈的恢复汉家江山中,反倒执迷于什么礼制公义,处处添乱,着实叫人气恼的很。 党争,宋襄公一语点明,眼下朝廷发生的事,其实就是党争。从前是齐党、浙党、楚党斗,后来是阉党和东林党斗,再后来是唐党和桂党、鲁党斗,秦党和晋党斗,现在便是永历党和周党斗。不管周士相承认于否,在世人眼中,他及忠心于他的文武官员便是一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党内无派,千奇古怪。结党不是一件坏事,坏事是结党的这帮人是非不分,为私利而碍大局。当下唐王政权最大的事情是什么?是北伐!真正的敌人是谁?是满清!所以不管以什么目的,什么理由,什么大义名份为借口,只要是直接或间接影响北伐大业的,都是是非不分。 周士相很少发脾气,这一次他砸了碗,大骂张孝起他们混蛋,吓得带着耿精忠和耿昭忠来求见的石元灵连门都没敢进。 石元灵来的目的是想请求周士相收回让长子精忠到北伐军效力的命令。就在三天前,周士相无意见到了年满16岁的归义伯耿精忠,觉得这小子长大了,于是第二天耿精忠就接到了一封调令,要他往北伐军第三镇丙旅出任卫尉之职。 卫尉一职衔百户,为太平军的低级武官职事,统兵245人。太平军中,向来未有16岁的少年出任百户军官的,便是那广西野战军团都指挥于世忠之子于佑明这等年纪时,也不过是个手拿长矛的普通一兵,耿精忠却一下就能担任卫尉百户,这当然是因为其母和周士相的关系。按理,这也算是周士相对耿精忠的重用和培养,一入军营就是百户,年轻又小,往后还瞅不能当上千户、指挥? 不曾想,石元灵听说了儿子这个任命后,却是死活不愿意,向来不肯主动来见周士相的她难得找上门,又哭又闹的,求周士相收回成命。周士相却只好言劝慰,说精忠也16岁了,不是小孩子了,男子汉大丈夫理当战场杀敌,军功报国。总之一句话,周士相是铁了心的要把耿精忠送到战场上去。 石元灵求不动周士相,便转而去求林婉儿,婉儿哪里敢过问此事,硬着头皮和周士相提了两句,便被周士相责骂了两句。石元灵不甘心,带着精忠和昭忠又来闯议事大厅,结果远远就听到厅中传来摔碗声,顿时一个激灵,知道眼下不是进去的时候。 “娘,咱们走吧,你别去求公爷了。孩儿也大了,爹这个年纪时早跟着爷爷骑马上阵了,孩儿身为耿家子弟,又是长兄,理当建功立勋,将来好让娘和弟弟享孩儿的福。” 耿精忠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议事厅内。石元灵叹了口气,见不远处管事向荣和一个微胖男人正在看她娘三个,微哼一声,拉着二子掉头而去。 向荣远远见了,嘿嘿一笑,看了下四处,遂低声对身边那微胖男人道:“归义伯的事就劳烦大使了。” “大帅的事就是我的事,既是大帅的意思,我这边自然办得妥当。” 张安面无表情。 .............. 议事厅内,桂永智、董常清、丁之相等人站在那,大气不敢出一声。上位者自有上位者的威严,周士相自己或许不觉得,但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无形之中自有威严在,有时候哪怕不经意语气稍重了些,下面的人听在耳里都会诚惶诚恐的很。 难不成真要学孙可望般彻底架空朝廷,以军帅府为国主府,大权独揽,动辄杖毙那些不开眼的,如此朝臣才能噤言,不拖北伐后腿,让自己专心致志的对付满清么? 周士相发着闷气,从牢中才放出来不到十天的汪士荣从这件事中捕捉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他大着胆子上前进言道:“大帅其实不用担心那些人,我有一策,却不知大帅肯否接纳?” 周士相看了眼这个历史上替吴三桂出谋划策的谋士,吐出一字:“说!” 汪士荣朝行宫方向看了眼,沉声道:“其实要想叫这些人闭嘴,最好的办法莫不如让他们消失!” “消失?” 桂永智他们听了都是一惊,这汪士荣可忒是心毒了些,这可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数以百计,其中可有不少朝廷命官的啊,这怎么能说杀就杀呢?真要杀了,岂不坐实大帅跋扈不臣之名,监国殿下那如何看?天下抗清军民又如何看? 丁之相是绍武旧臣,虽说现在是周党一分子,可内心里对唐王还是有感情的,他怕周士相真听了那不知哪冒出来的汪士荣的混蛋主意,对朝官们大开杀戒,那样势必会引得唐王大怒,他夹在中间可棘手的很,所以忙上前劝说周士相万不能采纳汪士荣之策,对张孝起和那帮官员士绅还是当以安抚为上策。 周士相不置可否,只命人备马,他要去看看张孝起他们究竟想干什么。瞎子李点了卫队,浩浩荡荡向行宫方向奔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六章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广州城很热闹,从监国行宫到东大街,到处都是喊着震天口号的人群,有官员,有士子,有百姓,有闲杂人等....口号声彼此起伏,煞是热闹,远远看去,怕有数千人都不止。监国行在宫门前,更是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官员和士绅,头发花白的老士绅因为过于激动而抱头往宫门上撞的不止一个两个。 军情司初始禀报说只有数百人闹事,现在却有好几千人不止,周士相有些惊讶,但细一想,领头闹事的都是官员、士绅、读书人,这在当下都是人上人,一个个又情绪激动的,百姓们见了自然好奇,再听他们瞎嚷一通,有心人再一煽动,队伍想不壮大都不行。不管古今,向来不缺起哄和看热闹的。 热血的官员士绅,为了伸讨公义,喊着震天的口号带着激动(起哄)的百姓,让整个广州城为之轰动,小贩们放下手头的买卖,加入到请愿的队伍当中,酒楼的伙计们也不去上菜了,肩膀上搭条毛巾也随着人流而去,正在杀猪的屠夫也顾不得剔毛了,打着赤膊便同去痛骂奸贼了,手中那把油光闪闪的杀猪刀看上去是那么的耀眼.... 周士相一路过来,发现不少地方都有官员或士绅在那饱含深情的为不明真相的百姓们激动宣讲着什么,士子们则是一次又一次的振臂高呼,直让整个场面变得无比热血,无比煽情。 “大帅!” 见到周士相亲来,锦衣亲军指挥周保国一脸惶恐,连说自己办事无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看着这个满州老姓瓜尔佳的亲军指挥,周士相的怒火却奇怪的消散不少,竟是没有责骂周保国办事不利,反而宽慰他几句,尔后便吩咐一脸苍白的广州知府江庆之:“广州府代表本帅去和他们谈,让他们马上自行解散。” 一听周士相要自己也去,且什么条件也不给,只让自己去把人劝退,江庆之不由心中叫苦,那帮官员士绅读书人现在正群情激动着,打出的口号可是要监国惩治佞幸小人,一路行来,浩浩荡荡,就差打砸抢了。沿途广州府的差役不是没有试过阻拦他们,但那帮人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往日的斯文也不要了,竟然卷起袖子就上来围殴自己的人,再加上那帮看热闹起哄的百姓,差役们哪里有还手之力,唯一能做的就抱头鼠窜了。瞧这帮人架势,那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要是急了眼,哪个还管你是什么人,不打死你就算是好的了。 江庆之不敢去,害怕自己会被那帮人围殴,可看着粤国公的脸色,这不敢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只得硬着头皮带了十来个差役往群情汹涌的人群中而去。 民意不可违,民心可用! 听着四周慷慨激昂的叫唤,看着整个广州城被自己鼓动起来,张孝起胸怀大发,翘首看着行宫,心中荡漾,难以复平。 殿下,你可曾听到此间的呼声! ......... 江庆之一行格外引人注目,很快就被那帮闹事的官员发现。周胜民大呼:“江庆之来了!” 王万达“呸”了一声:“这个狗贼来做什么!” “各位大人,我等就是被这江知府从城中赶出去的,请各位大人给我们做主啊!”有曾挨过广州府差役打的士子害怕的嚷起来。 程邦俊一身正气:“大家莫怕,我等皆朝廷命官,皆圣人子弟,今日之事乃为伸张公理正义,怕他们这些爪牙做什么!” 秦荣也是豁出去了,振臂呼了一声,尔后二话不说便向江庆之一行走去,一边走,一边叫道:“江庆之,你来做什么!”他这一带头,顿时一大帮人便激动的跟上去。 几个保护知府大人的班头看到前面冲来一帮人,下意识的拔刀,结果把围上来的士子们吓了一跳,但四周看了一眼,发现除了眼前这十几个广州府的差役外,并无太平军大队人马在,连亲军也没有,不禁胆气一壮。 秦荣轻蔑的看着江庆之一行,叫道:“大伙莫怕,我等有上万之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这帮鹰爪孙,怕他们做甚!” “快把刀收起来,快收起来!” 江庆之也吓了一跳,喝令随从赶紧收刀,然后满脸堆笑的冲秦荣他们鞠了一躬,将周士相的意思委婉说出。 “要我们走,除非监国殿下答应永不翻逆案!” “这....” 江庆之一脸为难,粤国公可是什么条件也没给他,他如何敢应下这事。见状,秦荣他们立时知道江庆之是空手来的,当下发一声喊,顿时数百士绅和百姓呼啦跟着他向前冲去。前面人带头,后面的人更是毫无所惧,最后面的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发呐喊也向前跑了过去,吓得江庆之魂都要惊飞了,屁滚尿流的在随从的保护下好不容易奔了出来,回首密密麻麻的人群,冷汗出了一身。 江庆之后怕,周士相却是大怒,恶从胆边生,正要挥手命周保国率亲军清场,把人驱散,大学士洪育鳌却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他是今日内阁当值的大学士。 “粤国公千万不能动手,让老夫去劝一劝,去劝一劝。” 洪育鳌见锦衣卫蠢蠢欲动,担心周士相忍不住大打出手,自请去做这和事佬,免得闹出什么不堪的事。周士相微一沉吟,答应了洪育鳌这个请求,然而洪育鳌却没动身去,而是有些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提到绍武翻案一事,言下之意这事是否可以缓一缓,日后再说。 “此事刻不容缓,无有商量。” 周士相毫无商量余地,他已经退的够多,若这次再退,以后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只要别人一闹,他都得退让?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会闹的孩子得打,而不是给糖吃。 洪育鳌见周士相这边是铁了心了,知道劝不动,担心周士相会采取激进手段,暗自叹息一声便去劝张孝起他们先把人散了,免得真闹出不可收拾之事。 然而张孝起却坚持要监国殿下亲自出来接见百官和士绅学子,洪育鳌苦苦相劝,将周士相有可能动用武力清场都说了,张孝起等人仍不为所动,面无惧色。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今日之事,公理不得伸张,我等便绝不退去!倘若因爪牙所迫,便彷徨不敢向前,正直大臣无可立于朝堂,此公理又何在,公义又何在!公道自在人心,纵使权臣使人夺我性命,我之骨气亦长存世间!” ......... 重感冒,状态不是很好,有什么写的不中看的,请大伙见谅些。(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七章乱世用重典 张孝起等人所坚持的要求是周士相所不能答应的,为绍武翻案不仅仅是他这个名义女婿应该做的事,更涉及他在唐王政权中的政治地位和号召影响力,亦是将唐王政权和永历朝廷切断的一个重要手段。如果不能将唐王政权和永历朝廷切割,将来必有大患。文村夜话时,周士相是答应了唐王的几个要求,但这不代表他会去执行,或者说他会有选择的执行,而不是全盘接受。之所以答应,是为大局;将来违背诺言也是为大局。周士相是绝不会将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交还给那个懦弱无能,只知逃跑保命的永历皇帝的,更不会交给一个是死是活都不知的“朱三太子”的。 曾几何时,周士相以为新成立的朝廷会在唐王监国以后随着自己的心意前进,一切矛盾在满清这个大敌之前都会被压制、被掩盖,那些饱读诗书,满腹经文的官员们会以大局为重,会以国家恢复、民族自救为己任,然而,这一切现在看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矣。 仅仅几场胜仗,仅仅两广这么一块地盘,仅仅是暂时没有兵临城下的危机,大明的官员们就露出本性,开始党同伐异,开始争权夺利,而这些在他们口中都成了冠冕堂皇的公理正义!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去与鞑子拼死战斗的太平军将士在他们眼中是粗鄙的武夫,甚至于监国殿下校阅三军都成了疏远士大夫,成了有违祖制的混帐事。 连城壁、张孝起等人原本做的就是永历的官,他们害怕唐王和永历切割,会让他们成为贰臣,名节有失,玷污他们心中的大道,这,周士相能够理解,所以他不与他们计较。然而,参与今日之事的除了那些一心唯永历是忠的官员,竟还有不少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甚至有很多还是降官,这就让周士相难以理解了。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人在投降满清,甘为异族走狗,为虎作伥时,便往往以此来解释自己背弃家国、背弃祖宗的举动,可实质却是他们怕死。在死亡面前,什么圣人教诲、什么家国天下都是虚妄的,唯有活着最现实。 如今,刀把子在周士相手中,十数万太平军是两广政权坚定的基石,是这些官员们安身立命的基础,可他们这会却偏偏不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无条件的配合周士相,帮助周士相稳定政局,反而抱团和周士相斗,这反差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周士相的困惑便是这个时代的最真实写照,反抗异族的士子官员不是没有,有,且很多,但更多的官员在为明臣时,不论他们做多大的官,他们首先考虑的是自身利益,其次才会想到这个江山;而当他们为清臣时,他们却只考虑大清的江山,而不去考虑自身的利益。他们只知拼命维护大清的统治,拼命镇压汉人的反抗,以鲜血染红自己的顶子,除此之外,他们再不考虑其它。甚至于不少投降清朝的官员在明军打来时,坚守不退,战死、吊死、投河死....一幕幕大清忠臣上演的悲壮场面彼彼皆是。 在清廷,明朝的降官们没有人敢结党,从前他们最爱干的就是冒死直谏,以得廷杖为荣,而当他们成了大清的官后,他们最爱干的就是闭嘴,就是“圣上英明!” 这,很写实,也很荒诞。 周士相想不到其它的原因,他只能归咎于一点,那就是或许满州人的刀锋利些。 大清能让苍蝇们闭嘴,乖乖的做走狗,积极的配合满州人坐稳江山,周士相觉得自己也能这样干,虽然这样做的后果并不明智,更可能因此激怒唐王殿下,但周士相真的不能再妥协了,因为他没有时间了。 他在犹豫,是直接武力镇压,以鲜血肃清朝堂还是将人先抓起来,交由唐王殿下处置。 闹事的人中有不少旧地主士绅,这些都是周士相推行“建村设乡”,皇权下乡运动的“受害者”,其中很多如果严格区分的话,便是汉奸,因为他们在清军占领期间可是积极配合了清军,出工出粮还是次要,不少人还曾替清军通风报信过。出于迅速稳定地方考虑,除香山寥寥几县,太平军进行了大规模镇反,其余地方采取的手段相对要温和一些,毕竟广东受兵灾十多年,现下残存人口不到三百万,能称之丁口的只有百十来万。若是针对这些地主士绅和宗族势力再来一次严酷的镇压,人口势必仍会下降。 不想,当时的心软却让这些旧地主士绅成了今日闹剧的一员,而那些因为不肯进新学的举人老爷和秀才相公们也因为太平军对他们的“慢待”悲愤。这年头,能读书的都是家境要好的人家,而这些人家十有七八都是地主士绅家出来的。家中有读书人,有秀才,有举人,有进士老爷,才能称为士绅,否则就是一乡下老财,衙门一个小吏都能欺压你一番。故而所有人都想成为士绅一员,因为在明朝,士绅的权力极大,也是统治的基础,朝中的官员是士绅的代言,而士绅则是官员们最坚定的后盾,两者彼此勾结与皇权相对抗。 皇权下乡,县乡村的新政权构架无疑就是刨这些士绅、官员的祖坟,是断他们的根基,所以求告无门的士绅和学子们才会毫不迟疑的响应张孝起等人伸讨公理的举动,因为这件事如果成功了,很可能就会橇动太平军在广东推行的新政权构架,只要有一块砖脱落,这个体制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推翻,哪怕名义上仍在,可那乡村的统治权只怕仍就被这些旧地主士绅所掌握,到时,一切又如从前。 官员们为了大义、为了权力,士绅们为了夺回被削夺的财产,为了夺回乡间的统治,士子们为了做官,为了光宗耀祖,为了回乡成为士绅,他们紧密结合在一起,上演了轰轰烈烈的唐王“大礼议”事件。 周士相的出现没有让事情变得静止,而是越演越烈。广州府陆续抓捕了一些人,都是趁机打砸抢的闲汉刁民。 行宫中静悄悄,唐王似乎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没有传出片言只语来。 首辅郭之奇闭目在家,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理,一句话都没有带给周士相。也许,首辅大人知道粤国公最终会做什么,而他根本阻止不了。 连城壁在事情闹大之后也龟缩在家,但他没有闲着,军情司布置在他家的眼线禀报说,次辅大人在书房里可是接连派家人往行宫前送了几张小纸条。 那些没有参与闹事的官员有的坐在衙门里等着事情最终结果,有的则聚在一起悄悄商议着。 城外的第三镇已经披甲,等着大帅一声令下就进城把这些不听话的龟儿子宰光。 城内的太平军家眷们也开始自发组织起来,在从前营老、营管的带领下和那些闹事的人群对峙。 少年兵大营和武备学堂的学员们被勒令不得外出,少年兵和学员们趴在墙头上,对外面发生的事满脸困惑。 汪士荣又进言了,他道:“大帅切勿心软,这世上两条腿的蛤蟆难找,可两条腿的官却是好找。”稍顿,又道:“眼下为乱世,乱世当用重典。” 周士相采纳了汪士荣的建议,他下令清场,执行任务的是周保国指挥的锦衣亲军。(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八章官兵真的杀人了? 从前的满州戈什哈,如今的大明锦衣亲军指挥使周保国领命之后,拔出了他手中特意请人打造的绣春刀,表情很狰狞,眼中闪烁的全是凶光。 2400多名原第三镇丙旅太平军将士穿着鲜艳的飞鱼服,腰间胯着绣春刀,手中举着火铳,从四个地点出发,在广州府差役的带领下封锁了通往监国行宫的所有要道。 广州知府江庆之调集了四百多衙门和小吏,开始沿街喊话,要参与闹事的百姓速回家中。 亲军大举出动后,不少百姓察觉气氛不对,看热闹是好,起哄也有意思,可要为此丢了小命或是被抓进大牢那可犯不着。 周士相没有立即下令抓人杀人,而是又给了三柱香时间。 广州府的衙役很多是从军中退下来的伤兵担任,街坊的里正、保长大半也是军中退下来的,在他们的极力劝说下,聚集在各处的人群开始慢慢减少,但是行宫前面广场上的人群却依旧不曾少,甚至还变得更多。很多其它地方的人群在官兵压力下往行宫前聚集,因为这里有很多官员和读书人,这让无知的百姓们觉得很安全。官兵总不能当官的也下手吧? 刚从增城视察回来的广东布政使王章钧闻讯匆匆赶到,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然而劝说仍不奏效。张孝起等人没有感受到周围官兵的异动,反而只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百姓赶来声援他们,这使得张孝起等人误判了局面。倘若这个时候行宫前的广场上平空树起一座高塔,他们能够爬上去四下俯视,就会发现原先密布城中的人流这会只剩行宫前这一块区域,他们或许会意识到大事不妙。 王章钧无功而返,在得到了大帅的允许后,周保国露出了獠牙,身着飞鱼服的亲军开始合拢了包围圈,大致估计被包围的官员士绅和百姓有三四千人左右。 “举铳!” 周保国用并不熟练的汉话大声下令,部下亲军立即向着人群举起了火铳。 “你们要干什么!” “尔等是天子亲军,何敢铳对行宫!” 虽然明知锦衣亲军是周士相的人,但看到这帮身着飞鱼服的太平军举铳对向他们,官员们仍是忍不住责骂起来。 亲军人人沉默,他们是战场上厮杀的汉子,他们只知服从军令。就在先前,因为没有明确的命令,他们不敢向这些身着官服的大人们动手,导致不少士兵被混在人群中的闲汉殴打,有几次那帮闲汉在官员士子的鼓噪下竟然想抢夺火铳,窝囊气着实受了不少。现在,得了军令的他们可不会再让那帮人嘲笑手中拿的是烧火棍了。 事实证明,人群不是不怕死的,虽然他们中是有些人不怕死,但一队队举铳的锦衣卫,以及那充满杀意的威吓,还是让骚动的队伍瞬间静了下来。有官员和士子在缓缓后退,但是退了几步后,发现身边的人没有退,他的脚步自然不再好意思往后退了。倒是人群中有很多百姓却毫无所惧的挤到了前面,怒目看着对面的锦衣卫,一脸的无畏。 “张公,怎么办?” 王万达眼皮打跳,他很怕这些名为亲军,实为周士相鹰犬爪牙的锦衣卫真的会杀人,要知道,从小到大,他王大人可是连只鸡也没杀过,见到血就发晕。文人的骨气他有,但是要是白白送死,他却是不干的。留得青山在,没怕没柴烧,要是这次真的斗不过周士相,大不了偃旗息鼓,下次再重整旗鼓便是。左右周士相马上就要带兵北伐了,等他一走,广州再生出什么事来,贼秀才鞭长莫及,大伙总有得手的时候,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还怕他周士相不认? “将之兄,周士相不会真要对咱们动手吧?”秦荣也很紧张。 张孝起头皮同样发麻,他也吃不准锦衣卫会不会动手杀人。但他是此行队伍官职最高的,乃人群心目中的领袖,此时此刻,也不能就怯了,否则,颜面无存。小打小闹他不怕,之前也有过广州差役阻挡,但却被万众一心的百姓齐致赶跑,但如今,对方却明确亮了刀子,把铳都对向了他们,面对生死的威胁,前进还是后退,这个选择让他真的为难。 怎么办? 进还是退? 若是退让,岂不前功尽篑? 连公还在等待捷报,若是就此退让,岂不是让贼秀才更加得意张狂? 奸贼、权臣,跋扈不下孙可望! 苦恼之余,张孝起愤怒更加,对周士相更是憎恨,恨不能食其肉吞其骨。 大凡关键时候,总会有人不畏生死,振臂一呼,身先士卒,为了公理义无返顾。在张孝起他们都拿不定主意时,一个小人物出场了,此人乃南海县宋成乡的大地主李秋水。 “各位大人勿怕,老夫不才,虽一介白丁,但若真须鲜血涤荡才能得讨公义,我李秋水便愿做那人头落地第一人!...一死又何足惜,但愿老夫之死,能唤醒朝中诸公,复我祖制,不使我绅民哀号泣野,不使我百姓冻饿田野!” 李秋水此刻所表现出的大义凛然之色,令一众官员羞愧,也令士子和百姓们仰慕。 李秋水真是恨,恨那霸占其家祖上世代相传千亩良田的刁民,恨那雀占鸠巢住在自家的十几户老菜梆子,恨那当官不为民做主的吃人县令,恨那比土匪清兵还不如的太平寇,恨那只手遮天的贼秀才! “我等于行宫前苦谏监国殿下,早已生死置之度外,要杀便杀,何来罗嗦!” 李秋水昂首向前,生死已是浑不放在心上。正义之气,甚至使得对面的锦衣卫也不禁钦佩。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声诵起了文天祥的绝笔诗,如此一来,人群再是忍耐不住,一个,两个,无数个脸色坚定的官员、监生、百姓们面无所惧的向着对面的锦衣卫行去。 正义可以使人热血燃烧! 热血可以使人忘记害怕! “这帮人真不怕死么?” 眼看人群在一个白发老头和一众官员的带领下冲过来,周保国忍不住问了身边的部下一声,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从前就没有遇到过这等不怕死的汉人官员。印象中那些明朝的官员看到自己都是怕的要死,早早就开了城门领着一帮子士绅跪地伏拜,口呼“恭迎大清兵”,一眼扫去,满头白发的不在少数。今日却是见了鬼了,这当官的何时变得如此有胆量。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你们的火铳是用来杀鞑子的,不是用来对准我们的!” “......” 官员、士绅、读书人、百姓闲汉掷地有声。他们没有错,错的不是他们。 “老夫李秋水,南海人士,今日若不幸,不知他日有无读书人能为老夫作个墓志铭!” “在下惠州举子邵万全愿为李秋水作墓名铭!” “詹事府少詹事林安泰愿为南海李秋水著书作序!” “公道自在人心,谁是谁非,自有人心在!” 王万达猛的快走几步,越到人群前头,朝李秋水重一点头,与他并排行在前面。 “士可杀,不可辱!我劝你们这些鹰犬还是离开为是,否则,便是叫天下人唾骂与你们!” 张孝起回过神来,但见李秋水和王万达等人已经到了最前面,再见无数士子和百姓从身边穿过,怒哼一声,也朝前行了过去。 面对汹涌而来的人群,锦衣亲军立而不动。 周保国咧嘴冷笑,扬声嚷道:“对面人等听着,着立行退散,否则以冲击亲军罪,格杀勿论!” 李秋水等人根本不为这话所动,望着周保国的眼神鄙夷不屑,好像在他们的眼里,这些粗鄙武夫就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程邦俊怕人群有人被吓住,就此散了,忙高声呼道:“大伙不要怕,对面虚张声势,咱们可是朝廷命官,再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杀咱们!” “不错,程大人说得对,咱们都是朝廷命官,就算周士相亲来,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杀害咱们!” 张孝起不失时机的也跟着给人群打气,说话间却不经意的踮起脚尖想看看周士相在哪,却被人群遮挡,根本看不到仇人所在。 人群中那些永历朝官也纷纷叫嚷着,原本就不怕死的自然不怕,那些心存疑虑的听了他们的鼓动,一个个则更加坚定信心,周士相再跋扈,再无法无天,总不能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他们这些朝廷命官吧。周士相再一手遮天,他也不敢下令手下做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士子相拥在前,年轻与热血使得他们中的大多数根本就不畏死,甚至都不曾想过有人敢杀他们,因为他们可是大明的举子! 为公理,为良知,为大明,为天下苍生,甘洒热血又如何! 百姓们瞧见当官的和读书人们坦然不惧,一个个义无反顾,也是叫嚷着上前。在他们心目中,读书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们肚中的墨水可是自己一辈子都学不到的,知道的大道理更是自己想都想不到的,所以跟着他们向前,一定就不会错。 不过却也有一些混迹在人群中的无赖子巴不得出个什么大乱子才好,他们可是无心反对什么绍武平反,惩治什么佞幸小人,甚至什么监国殿下留中不留中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他们只是觉得今儿这事实在是太过热闹,若不参与其中,恐怕这辈子都要后悔。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就跟着起个哄,这往后也能对人吹嘘几句:想当年,爷也是为咱大明出过力的… 跟着吼几嗓子,壮壮声势,对于这些无赖子而言简直太容易了,又不费他娘的什么事,何乐而不为?但要真拿命去闹,却是想也别想的,因此听到对面亲军说要杀人后,他们便一个个缩了,嘴上激动人心的口号还是要有的,但脚下的步子却是迟迟不肯挪动。好在人实在太多了,多到根本不会有人留心身边的人有什么迟疑。大多数百姓还是愿意追随他们眼中的正人君子去声讨监国殿下身边坏人的。 远处的周士相骑在大青马上,面无表情。边上的江庆之、王章钧等人一脸惶恐。大学士洪育鳌痛心疾首,丁之相、桂永智他们则是冷笑连连。汪士荣的眼神却有些兴奋,不知是因为周士相纳了他的建议而兴奋,还是马上就能看到血流成河而兴奋。 大帅没有命令过来,就代表之前的命令必须执行。周保国的眼睛一直盯着行进在最前面的官员和士绅,默默数着他们的脚步,至于他们的叫喊声则是充耳不闻。 周士相没有阻止周保国动手杀人的意思,因为好人不一定就是好人,坏人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就如无心为恶,有心为善般,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好人的人,他所干的事情却不一定就是好事,而看起来处于民意的对立面,群众眼中的坏人,他所干的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好与坏,不应该盯着某个细节,而应该放大了来看。他认为自己不是坏人,那帮人才是坏人,所以他心安理得。再者,说过的话要算数,否则何以服众,更何以威摄人群,何以威摄那些总想拖自己后腿,与自己做对的蠢人们。 前方响起了铳声。 数十把火铳同时开火,走在最前面的李秋水和王万达等人无处可躲,也无处可避,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死神向自己招手。 李秋水被打成了马蜂窝,他的身体向后跃去的瞬间,地面上拖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奸贼,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在身体倒下去的瞬间,李秋水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声音凄惨而尖厉,饱含愤怒与不甘。 王万达当场咽气,死前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火铳声和倒下的人吓得后面的人群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官兵真的杀人了?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九章还想脱身不成 官兵真的杀人了! 炸耳的铳声过后,六七具尸体让人群如定格般沉寂。数秒之后,一个年轻的士子发出了歇斯里底的哭叫:“亲军杀人了,亲军杀人了!” 死人,所有人都看过,可惨死的人,看过的却很少。 几个大活人在自己眼前被人打成马蜂窝,几具尸体仰面躺地不住的泛着血水,地上散落着一滩滩的血迹,距离自己又是如此的近,这对于在场的大多数人而言,是桩极其恐怖的事。 肇庆府来的宋老爷当场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崇祯四年举人功名的他竟是失禁了。此刻,宋老爷悔得肠子都青了,若知道官兵真的会杀人,他是打死也不会听李秋水的劝来躺这混水的。那帮当官的闹什么钦定逆案关他屁事,活皇帝他不管,况个死皇帝。他只是想要官府发还自己的家产而矣,只此而矣。 “莫杀我,莫杀我!...我只是想要回我家的地,我只是想要回我家的地啊....” 宋老爷放声嚎哭,他拼命的抽打自己的腿,可两条腿却好像生锈般怎么也挪不动。屁股下的黄白之物散发着恶臭,却怎么也盖不住空气中的血腥味。 王万达双目圆瞪,眼睛通红,但射出的不是滔天的怒焰,而是惊恐欲绝的目光。望着和自己一起喝过酒,一起寻过乐的太仆寺卿周胜民的尸体,他的牙关颤抖得厉害。是愤怒还是恐惧,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天好像塌了。 锦衣卫的铳声响彻在广场之上,传到了近在咫尺的行宫内,也传到了不远处的首辅府上。 铳声传来时,唐王神经反射的一下站起,紧紧握住王妃的手。 “潘公公,外面可是打铳?”王妃有些害怕。 司礼太监潘应龙不知道说什么,只在那叹了口气。 片刻的惊愕后,唐王反应过来,怒声对潘应龙说道:“你马上去传孤的谕旨,官兵不可杀人!” “殿下息怒,老奴这就去传!” 潘应龙不敢耽搁,抬脚就往外走,身后又传来唐王的厉声:“孤监国未及一月,行宫外面就有铳声,你去问问粤国公,问问孤的好侄婿,他眼中还有没有孤!” 郭府之中,首辅郭之奇望着行宫方向恨恨的说了二字:“愚蠢!” 这愚蠢却不知是在说周士相还是说张孝起他们。 ....... 广场上,官员士绅都惊住了,百姓们也呆住了,谁也没有想过亲军真敢杀人,谁都以为这些亲军只是虚言恐吓而矣,哪知道对方竟然动手杀人,杀得还是朝廷的命官! “杀人了,杀人了!” 先前表现得最激动、口号喊得最响的那些中了举却得不到官做的读书人们终于清醒过来,胆气瞬间消散,他们惊声尖叫,或是目瞪口呆的望着地上的尸体不敢挪动,或是如鸟兽般四散而逃,一个个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这一刻,刚才的激昂,刚才的勇敢全都不在,往常的斯文亦是再也不见。 什么公理、什么正气、什么名利....这些都不及自家性命来的重要,寒窗苦读,一朝中举,为的可不是在这枉自送了性命,权臣视读书人为猪狗,这朝堂不要也罢,这大明不要也罢,这官不做也罢! 更有甚者咬牙切齿,贼秀才不给我等官做,不给我等进身之阶,我等便去投大清! 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他贼秀才断我财路,便如杀我父母!且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且看他高楼何时塌! 右都御史马安民这会也是懵了,如果他的眼睛没有看错,他分明看到程邦俊和秦荣已经拔脚溜人了。 “鼠辈,安能成事!” 马安民气得大骂,要不是先有张孝起来劝,后有秦荣这个同乡同年代表连城壁来游说,他如何会想着参与这件事,要知道他右都御史这个官职可是周士相给的,不是什么次辅给的,更不是唐王给的。而今他算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后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上了连城壁他们的贼船,这下好了,闹出人命来了,这件事善了不得,他这右都御史恐怕再也做不得了! 见血和不见血的后果,做了几年清来降清,明来降明的前惠州知府可是明白的很,这政争得再厉害,吵也好,闹也好,总归是闹不出多大的差子,到最后肯定有一方退让。周士相肯退,自然皆大欢喜,他若不退,那他们便退,左右都是监国殿下的臣子,都是大明的官员,总不至于血溅朝堂,来个以身直谏,彻底闹翻吧。 争权夺利的机会肯定还有,理由名义也总能再寻,只要朝中大半官员和周党尿不到一个壶中,事情总会有转机。监国殿下也不是傻子,再不知事,这文武平衡的道理总该知晓吧,唐王他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朝堂发出的皆是他周士相的声音,兵马钱粮也都是他周士相一手掌控吧。 只要这大明一日没姓周,只要监国一日还是君,周士相一日还是臣,削弱乃至扳倒他的机会总会有,只要大伙耐得住性子,等到那绝妙机会,一击就中。可如今,这机会恐怕再也等不到了,人命一出,这周士相不做孙可望也得做了! 想到孙可望做秦王时,那永历朝廷多少官员被他罢免杖毙,更有多少重臣被孙的爪牙当着永历的面处死,而永历却大气不敢喘一声,马安民心死了,知道他当初想的还是太幼稚了些,如今的大明可不是甲申之前的大明了。如今的大明,不再是文人说的算,而是武夫当道。 程邦俊他们跑了,马安民也不敢留了,各家自扫门前雪吧,若有人真不怕死,那就在这好汉充到底,反正他是不会白白枉死在这些亲军铳口下的。 ....... 大乱,就如同一颗爆竹扔在密集的人群中一般。 离尸体最近的那帮士绅百姓就像躲避瘟疫般窜向一边,如见鬼似的在那鬼哭狼嚎。他们这一叫嚷,再加上那帮官员老爷们抱头鼠窜,后面的人还以为亲军杀了好多人,前面已经血流成河,顿时一窝锋的乱了起来。 “大伙快跑啊,再不跑,可就没命了!” 这声突然冒出来的叫喊好像催命符一般,搅得人心乱成一片,哪还有人去问真假,更没人理会到底死了多少人,人群这会只知道官兵不是在恐吓他们,而是真的会杀人,因为他们听见铳声了。 人多,有时候是有利的,至少声势大得吓人,可以让人远远一瞧,就心生退意。但一旦遭遇突如其来又或是太叫人害怕的事情时,人多,就成了最大的弊端。群体是盲目的,几个人的反应往往会带动一大片。人群的瓦解只是瞬间的事,前面的人急于向后逃命,后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两相一撞,好了,队伍乱套了,全乱套了! 倒地的人不断的哭爹喊娘,好像大祸临头般,搞得偌大的行宫前广场是鸡飞狗跳,让人更为吃惊的是,竟然还有人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 最先身受其害的增城的王举人,当他正准备往后逃时,突然旁边的一个汉子朝他嘿嘿一笑,在王举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汉子提手一拳就砸在了他脑门上,那个痛啊,火星直冒,惨得还在后头,王举人只觉腰间被人一拽,捂着不知东南西北的脑袋往下一瞧:哎呀,我的荷包被抢了! “抢东西啊!抢东西啊…” 倒霉的王举人不断的呼号着,但他很快就停止了号叫,因为他发现,几乎在他叫喊的同时,四周类似抢东西的叫喊声已经不绝于耳。触目所及,都能看到一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凶狠的从士绅读书人手中抢东西,有些更是连当官的也抢了。 人群中不但有人在趁火打劫,还有人更是什么都不为,就在那捣蛋,他们大声叫喊着吓人的话,说什么官兵杀人不眨眼,大家快点跑,要是迟了,脑袋就保不住了之类危言耸听的话,唯恐天下不乱。 人群因为惊乱,有的地方甚至发生了自相践踏事件,可很快,人群就发现他们跑不出去,因为通往外界的道路都被锦衣卫封锁了。 一队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举着火铳向前缓步推进,领头的军官只反复重复四个字——“跪地不杀!” 很快,就有百姓吓得跪地求饶,接着,又有士绅和官员也老老实实的按着亲军要求跪倒在地,读书人膝盖也软的快,没有一个敢跳出来大骂亲军无法无天的。 最先逃跑的程邦俊和秦荣跪的最快,二人的骨气在铳口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如潮水般,又如风吹麦浪般,成片的人群跪倒在地。 一队队锦衣卫持铳如无数溪流涌进大海般冲进了广场,紧随在后的广州府差役们拿着大棍在人群中狠狠击打着,讨饶声,辩解声、哭泣声彼此起伏。 事件的发起人,官员士绅心目中的偶像,百姓们心中的大官、原四府巡抚、现在太常寺卿的张孝起大人仍兀自站在那。 直到这会,张大人还有些不敢相信周士相的爪牙真的开铳杀人,也不敢相信浩浩荡荡的请愿队伍就这么眨眼间崩溃了。 “你们亲军擅杀朝廷命官,此事我外朝定不会罢休,你且猖狂一时,待我奏与监国知晓,定叫你等人头不保!”张孝起的心沉到了谷底,面色铁青,怒目看向大步走来的亲军指挥周保国。 周保国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大人莫要吓我,本指挥只是奉命行事,你也见到了,这人群中多是不法之徒,我亲军有侦缉不法,保护监国的重任,如何能让这些宵小聚集宫门,要是出了大祸,这个责任不说本指挥,恐怕就是大人也担不起吧。” 张孝起听后,愣了一愣,刚才人群中的确有很多宵小在趁火打劫,要是此事真闹到监国那里,锦衣卫确是能够以此为借口脱身,可如此一来,周胜民和那些仁人义士不就白死了吗? 不行,我一定要为周胜民他们讨个公道! 张孝起怒哼一声,转身便要去找连城壁商量此事,不想身子刚动,就听耳旁传来一声吼“跪下!” 余音犹在耳,张孝起的双膝却是猛的一痛,然后两腿不由自主的“扑通”跪倒在地。 “聚众谋反,乃是死罪,张大人以为今日能脱身?” (未完待续。) 第七百章镇反 张孝起他们当然不是聚众谋反,他们的诉求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那就是请监国殿下将为绍武翻案的奏章留中不发,同时惩治上此奏章的“佞幸小人”。自始至终,发起的官员没有一个有过谋反念头,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士相以谋逆罪给这次监国行宫闹事案定了性。为了让谋逆罪坐实,管刑部的丁之相等人搬出大明律法,从中择摘十八条罪名以佐领张孝起等人聚众为图谋不轨。 当日,张孝起、马安民、王万达、郭天叙、秦荣、程邦俊等136名朝官被捕,另有378名士绅及中举未进学又未归乡的士子被捕,参与闹事百姓被捕者2650人。一时间,广州府的牢房爆满,以致不得不将部分犯人关押在城外越秀大营。因军帅府严令,广州府不敢私放一人,使得府衙外犯人家眷哭嚎不已。 唐王对周士相不经自己同意就杀人、抓人、关人的举动很是愤怒,命首辅郭之奇拿他谕令命周士相放人。 周士相很是愤怒的对首辅郭之奇道:“朝中之议,有不同意见者可上疏直达监国殿下,或递表通政使司代传,是非公直总有朝廷公断,焉能不经官面程序而私下串连,煽动百姓冲击行宫,以造成声势压迫监国,压迫朝廷!倘若此举得逞,日后人人学之,但凡不合心意,便使人冲击官府朝廷,国家如何治理,朝廷又有何公信可言?” 郭之奇反复为张孝起等人求情,周士相都是冷面一张,只称需依律法处置,不能循私,更不能枉法。 郭之奇走时,周士相命人将这些天来广州府统计出的有关打砸、抢劫等案卷薄送上,共计369桩,桩桩皆有苦主,桩桩皆叙述分明,内中不乏苦主为牢中待罪之人。又取特别卷,为所捕犯人自供通鞑作乱,欲使广州内乱,借此反对唐王监国,以为大清之助口供。另有参与闹事地主士绅从前为清廷卖命出力事迹,都是各地详加察明,快马递呈广州。白纸黑字,又有乡邻作证,更有从前受害乡民状纸,当真是铁证如山。 郭之奇无语,知这些案卷有真有假,但就算周士相统统拿假作真,人在他手上,话都是他说,他一空头首辅又能如何。郭之奇无果回奏唐王之后,唐王自是不满,再派司礼太监潘应龙传谕放人,更于宫中声称周士相若不放人,他便不再监国。 周士相不得已,亲往行宫觐见唐王,当殿说道:“臣当日在文村就对殿下说过:此生唯以杀虏复国为志。谁要阻拦北伐、阻拦光复河山的大业,臣就算落个千古骂名也不会让这等奸人得逞。若殿下信不过臣,殿下这便可以命锦衣卫把臣推出午门斩了,臣绝不多说一句怨言!” 又道:“毅皇帝曾言:百官皆可杀。这些所谓的士大夫平时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大部分人闯来投闯,虏来降虏,毫无节操。南都城破时,有几个士大夫殉国死节?倒是笏板堆积成山,争相向鞑子屠夫多铎输诚请降!清虏占据广东时,这些人又有几个和今天这样对鞑子大义凌然,据理力争?!又有几个对鞑子射过一箭?收复过一寸土地?今日我大军出师北伐在即,这些鼠辈反倒来谋乱了!如果对这些坏我光复大计的伪君子真小人不加严惩,北伐将士们怎么想?为我大明殉节的忠臣义士们怎么想?天下黎民百姓又怎么想?!” 唐王一时无言。 “今日臣的话,殿下信也罢不信也罢;臣今日所为之事,殿下认为是功也罢罪也罢,且请记在臣的账上。他日待臣灭了鞑虏,光复我大明社稷,尽将我汉家父老百姓出了水火之后,殿下便以今日的事情诛杀了臣,臣也绝不喊一个冤字!” 周士相斩钉截铁,丝毫不肯退让。 唐王细一琢磨,周士相所言未必无道理,加上潘应龙委婉提醒唐王,他刚监国就有大臣聚众于行宫冲击宫门,此事往大了看也可视为张孝起他们对唐王有不轨之心;往小了看也是张孝起他们干犯礼制,于君无礼。于是唐王怒火稍息,他也不想将此事闹大,遂以答应周士相召集内阁宣布平反绍武帝为条件,换取周士相不得大开杀戒的承诺。 自己的最终目的得逞,唐王又好言相劝,周士相亦不能不无表示,表示对于所捕之人,无官职者又无作案前科,可以罚银了事;有为非作歹前科,又于事件当中趁乱抢劫,打砸破坏之人,则交由广州府审明定罪,罪重者依律重治,罪轻者发往佛山铁矿服苦役;有官职者则由周士相命人详加审讯,确认无通敌、无谋逆之心者,可交由唐王发落,余者由军帅府审明罪状之后再行定夺。 唐王知这是周士相的底线,想到张孝起等人毕竟也是煽众闹事,矛头直接对准周士相,不给周士相一个交待也不妥,当下便也妥协,同意这个处置。 从行宫回来后,张安却立即来见,禀报说军情司在审讯过程中发现参与闹事的百姓当中有不少是会道门分子,而士绅之中亦有此类人员存在,不少还是当地秘密结社的道门主持。 周士相命人将汪士荣找来,将张安所报之事告诉汪士荣,另外将前番各地的奏报也说一些,大意是朝中和地方还广泛存在对太平军不服的旧势力、清军奸细及土匪和在乡间活动的清军散兵游勇,这些人在远离城池、乡镇的山区和交通不便地区活动猖獗,各地太平军和地方保安队虽多次清剿,但却不能彻底消灭这些势力,一旦他率太平军主力北伐,后方很可能会因此生乱,故想听听汪士荣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汪士荣没想到周士相会特意征询他的意见,甚是激动。思虑片刻后提出了九字方针,即“杀一批,关一批,管一批,放一批。” 汪士荣首先建议对抓捕的那些地主士绅,可分批交还地方,由地方察明其于伪清时期有无通敌行为,若有,则以汉奸罪名斩杀,其家直系男丁概以通敌罪论处。若无通敌行为,则由地方管束,命乡村监督,未经允许不得离家。 而对那些因为中举却得不到官做的读书人,汪士荣的建议是将这些人送到安南去,授予他们在安南的大小官职,如此既可让这些人为军帅府效力,又可得官做,还不让他们在国内发牢骚,历练些年总会出些人才。 至于官员,汪士荣的意见很明确,有唐王在,把人杀了肯定不好。但又不能不杀上一批,否则这帮人不知畏惧,下次有机会说不定还会添乱。故当将为首的官员交军情司处置,坐实他的通敌罪名,杀上一批,如此才能让余下的官员认清现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周士相听后觉得汪士荣的办法不错,命人找来张安,给他一份名单,让他往韶州去一趟,请大清的广东提督帮忙坐实闹事为首官员的通敌罪名。当然,如果军情司直接查出有官员暗中通敌,那自然不须多费手脚。 针对周士相所提出的会道门分子、土匪**细等问题,汪士荣又提出了一个整肃镇反计划。 按汪士荣的计划,镇反分三个阶段,今年即永历十三年七月至十月为第一阶段,在两广范围内进行内部肃反,清除地方官府内部不坚定的摇摆分子,重点是那些前清降官。同时在地方驻军和地方保安团队中也要开展清查,大规模发动百姓检举揭发那些暗中和清军、会道门分子有联系的官员。 第二阶段为十月至明年三月,届时由军帅府统一指挥各地,调集驻军、府县乡村保安队力量,集中力量打击土匪、奸细、汉奸及恶霸势力,定下包片包区负责制,对负责官员进行考核,同时在广东开始取缔帮、派、社、道等组织。 第三阶段则是明年三月以后,主要就是将广东所取得的经验向广西和湖南推广,将广东前两阶段的经验总结成册,好处要重点推广,不好的地方也要及时改进。所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周士相听后,觉得这个办法和太平军在湘西剿匪的经验差不多,所区别是这一次加上了城镇中的会道门和恶霸势力,并且第一次在太平军的军政体系中开展自查自清。 “大帅,我以为对匪首、惯匪、恶霸及确有证据的重要汉奸和会门头子,应当放手杀几批,杀个人头滚滚,如此才是乱世用重典。对于那些和这类人有勾结的官员,便是军中将领也要该杀的杀,该抓的抓,绝不能留情。” “首恶惯匪自是要统统杀了,从匪的和那些信徒帮派分子,捡些罪轻的充到各地农场铁矿,罪重的便发到安南去。远征军在安南取了两个地方,正好修筑两座新城,让这些人去,城建好后就留在那里。以后有重犯也可考虑送到安南去,免得浪费人力。” 周士相很满意汪士荣的方案,示意袁廓宇和管刑部的丁之相连夜起草一份上监国奏疏,名为《请肃地方安靖表》,以便能够获得唐王对地方整治的支持。 宋襄公对周士相突然要搞镇反,且在军内也要搞有些不解,周士相对他解释说,以前为什么不能大量镇压那些旧地主士绅残余势力和地方的反对派,不在军中清除不稳定分子,是因为时机不成熟,两广人口有限,钱粮短缺的问题也没有解决,且一直在同清军殊死战斗,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 现在情况不同了,赵自强的远征军在安南取得大胜,制服了安南郑氏,得到了大量赔款和粮食,所以钱粮短缺的问题基本解决。军事方面,太平军连续大胜,西南清军已被封锁,福建和江西的清军又构不成威胁,又建了三大野战军团,可以腾出手、调出兵马着手解决这件事。更加重要的是,难得有这次行宫闹事事件,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否则积弊下去没有好处。 宋襄公问为什么选择在马上北伐这个节骨眼开展内部镇反,周士相的回答是:“北伐有好处,有什么好处?北伐的锣鼓响起来,响得很厉害,建村设乡的锣鼓、镇压汉奸、打击旧官僚、士绅势力的锣鼓就不大听见了,就好搞了。如果没有北伐的锣鼓响得那么厉害,那么镇反的锣鼓就不得了了。这里打死一个地主,那里也打了一个旧官僚,再那里又杀了一帮道门分子,抓了一些帮派分子和道门信徒,到处闹,天下人就会觉得我们两广对地主士绅不友好,对读书人不友善,对百姓也不好,那后面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尤其我们这次北伐重点是夺取南都,占领江南,而江南的士绅最多,因此我们必须让天下人知道我们要杀的是通敌的士绅,是那些渔肉乡里,勾结土匪、道门祸害百姓的官员士绅,而不是知大义、识大体、亲百姓、明事理的士绅。” (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一章刻不容缓 行宫冲击闹事案沉重打击了广东永历旧官僚士绅势力,令广东政局得到暂时平静。 六日,内阁奉请监国殿下,上绍武帝谥号为:文宗貞天應道昭崇德毅甯文宏武達仁閔孝節皇帝。监国允,考虑国家财政困难,不兴建帝陵,只将绍武帝灵位自唐国宗庙迁至太庙,与隆武帝并祀。 绍武帝自缢殉国后,李成栋命人将其尸骸与同殉的一干明朝藩王、大臣合葬在越秀山木壳岗内,民间称之为绍武君臣冢。 八日,周士相领百官往木壳岗祭拜绍武帝,礼部侍郎洪士铭作祭文。礼制毕后,周士相又以帝婿身份执进家礼。 从越秀山回城后,雷州送来急报,乃赵自强使人快船报讯,称安南已送还大长公主及永历朝臣一行,赵自强择日便将安排船只送大长公主一行回广东。使者还带来一封徐应元的密信,上面言之确凿的声称天子确实册封周士相为齐王,圣旨就在公主处。此事有永历内阁次辅大学士扶纲、户部尚书龚彝、兵部尚书孙顺、礼部尚书程源、户部侍郎万年策、礼部侍郎郑逢元、大理寺少卿刘沁、广平伯陈建、尚宝监马姓太监等人可以做证。 看着名单上那一长串能够证明此事为真的永历朝臣,周士相自是大喜,不疑有它,连忙吩咐下去,命雷州方面做好接船准备,一旦公主驾来,立即护送至广州。为防有失,周士相更令张安亲自带人往雷州,确保公主和齐王册书安全。 宋襄公等人听说齐王册封一事为真后,都是兴奋不矣。宋襄公进言,不妨等待公主及齐王册书至广州,由内阁会同礼部举行晋齐王典礼后再行北伐,如此三军将士必将鼓舞。 以国公之身领军北伐和以齐王之尊领军北伐,二者地位声势、政治影响力自是天壤之别,后者尤利广东正在开展的镇反运动,故周士相欣然同意。然而,军情司却收到江南方面紧急军情,称郑军已经入江,且取得瓜州、镇江大捷,这让周士相眉头大皱,深感必须马上北伐,否则恐会生变。 ....... 郑军是于6月17日进军长江,20日进至江阴,清朝文武官员凭城扼守。郑成功接受诸将建议,以县小不攻,率师西上。22日进攻瓜州,阵斩清游击左云龙,破敌兵马数千,截断清方用铁链、船只连结而成的锁江防线“滚江龙”,焚毁清军江上浮营三座,夺得谭家洲大炮数十门,使清方苦心经营的江防工事全部瓦解。 同一天,郑军攻克瓜州,清操江巡抚朱衣助投降,郑成功命援剿后镇刘猷镇守该城。清江宁巡抚蒋国柱认为郑成功必取镇江,即飞书要求苏松提督马逢知、江南提督管效忠派兵援助。管效忠收到消息后,率领南京满兵4000余人、绿营3000余兼程赶往镇江。出发之前,满州将领皆轻敌,认为郑军不堪一击。 管效忠领军赶往镇江时,苏松常镇提督马逢知因钱谦益劝说按兵不动。24日,郑成功率参军陈永华等人,登上镇江七里港高处远望,见到清军在银山下驻扎,营账相连,战马嘶鸣,不下万人之众。 郑成功有些凝重的对陈永华等人道:“鞑子骑马甚快,不知是否还有援军?我们必须速战!”又问参军此地形势如何,可利决战。 “银山是京口门户,距离城门五里,鞑子骑兵若先上山,由高处向下突驰,对我军不利。”陈永华回道。 郑成华微一点头,旋即下了决心,果断吩咐:“白天行动,易被鞑子侦知,仓皇应战反而不好。传令各军准备,后天二更衔枚登山,要让他们措手不及!” 26日天刚亮,清军发现郑军已上银山,距离已不到二里,管效忠大惊,立即布阵防守,郑军也随之分派为三迭,互相支持。 管效忠命亲兵挥舞令旗,清军满州铁骑齐声吶喊,兵分五路向上仰攻,第一股部队近二千人,直奔郑军腹心,欲先夺下指挥中枢。郑成功从容应对,下令各部还击,顿时鸟铳、营炮齐射,清兵被射倒不少,但后排骑兵仍奋勇向前,速度之快,果然不同于以往接战的清兵。见状,郑成功下令出动铁甲精兵,顿时,六千余名身穿重铠甲,手持盾牌与蛇矛的铁甲兵以数阵向清军骑兵杀去。 清军的习用战法,是先以骑兵快马加鞭冲入敌阵,然后大肆砍杀践踏,让敌军阵脚大乱,接着再以强弩力射,以收拾战果。没想到郑军铁甲兵毫不畏惧,屹然不动,待清军骑兵接近,就举矛猛刺,马匹受伤惊慌,人立起来,冲力大减。领军满州将领经验丰富,见郑军铁甲兵难克,前进受阻,立即传令后退,以弓箭还击,双方箭如雨下,郑军有备,前锋又皆铁甲精兵,伤亡不多。 一番调整后,管效忠命牛角齐鸣,下令再次出击,顿时喊杀震天。郑成功亦传令虎卫亲军持团牌、斩马刀上。于是郑军士兵三人一组,一人持藤牌挡箭,一人挥大刀斩马,一人砍人,手起刀落,清兵纷纷落马,不得不与郑军进行肉搏血战。郑军个个奋勇争功,清军完全占不到便宜。 管效忠见郑军英勇,己方攻势不利,伤亡惨重,遂下令再次后退。清军迅速退至一箭距离之外。与满州诸将商议之后,管效忠命令各部重新列阵合为一股,准备以更强大的力量再次冲杀。 郑成功当然不会静待清军动作,他下令调来大量鸟铳、倭铳和斑鸠铳密藏阵中。清军骑兵冲到之时,郑军令旗挥动,锣鼓大响,士兵纷纷向两侧退让,来不及移动的士兵,则立即就地伏下,配置在阵中后方的炮、铳火器,快速移动上前,“砰砰”连珠齐发,清兵中弹落马,马匹四处践踏,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清军铁骑何曾见过如此强大的火力,纷纷夺路窜逃,管效忠惊恐交加,拔刀于阵前大喊:“不许退,谁退我砍谁!” 然清军溃兵无人听令,管效忠阻拦不住溃兵,郑军铁甲精兵又趁势冲杀,致使清军大败,伏尸无数。管效忠无奈,只能仓皇而逃。郑军追杀急迫,管效忠武艺高强,为人勇猛,他同时勒马数匹,郑军铁甲兵斩他一匹马,他就跃上另一匹,马头三落,他三跃换马逃去,所部四千满州兵,只存一百四十人。 回到南京后,管效忠对两江总督郎廷佐和江宁驻防昂邦章京硕尔辉哭道:“我从满洲进入中原,经历十七场战役,从未败得如此之惨!” 银山之战从早晨战至下午,整整四个时辰,清军损失惨重,遗弃甲冑、马匹、弓箭、炮、铳等军资无数。而郑军布置得宜,损失不大。清镇江守将高谦与知府戴恩等官员,先是见到郑军浩大船队,再目睹己方满汉精锐,几如摧枯拉朽一般被郑军覆灭,自知难以抵挡,只得献城投降。郑成功命右武卫周全斌、后冲镇黄昭入城防守,降将高谦以熟悉地利留之协守,其部下兵马调随主力进攻南京。又派工官冯澄世为常镇道,戴可进仍署知府事。 清两江总督郎廷佐等人于南京度日如年,只以为郑军大军立刻就会攻打南京,不曾想郑军行动异常缓慢,在镇江滞留多日。郑成功严令各部必须谨守军纪,故郑军在镇江的良好军纪令得附近各城归附者接踵而至,句容、仪真、滁州、六合等城相继来归。然而,进攻南京这一头等大事却迟迟未行,郑成功仅派兵部张煌言和杨戎镇往浦口安抚。 30日,郑成功认为镇江地区已安抚就绪,才召集各提督、统镇会议,讨论进攻南京事宜。会议开始时,郑成功问诸将进军南京是走水路快,还是走陆路快。中提督甘辉认为兵贵神速,值此根山大捷,清军亡魂丧胆,南京根本无力防守,郑军当由陆路长驱,昼夜兼程而进。若南京清军敢迎战,则以破竹之势一鼓而收。清军不出城迎战,则郑军合围南京,先绝其援兵,则孤城不攻自下。 甘辉反对走水路,因为此时风信不顺,走水路势必耽搁时间,南京方面很可能因此而得以喘息,又能得援军增援,到时凭南都坚城固守,郑军破城将有麻烦。郑成功准备采纳甘辉意见,由陆路快攻,可是其他将领却以郑军远来,不习水土,兵多负重,天气又炎暑酷热为由反对走陆路。有人又提出现在正下大雨,河沟皆满,不利于行军,若走陆路,大军很可能因泥泞而不得进。 郑成功思来想去,放弃了走陆路的打算,决定由水路进发。结果由于郑军所乘海船形体巨大,逆水而上,又不顺风,靠纤挽才能行进,以致周士相接到江南这一军情时,郑军在江上已经行了八天,却离南京仍有两三天路程。 ........ 除了军情司辗转从江南发来的军情外,韶州的唐三水也提供了有关江南之战的最新动向,两相佐证,江南发生的战事便大体呈现在了议事厅内就坐的北伐军诸将的面前。 苏纳“哧笑”一声,对众人道:“郑军诸将鼠目寸光,他们不习水土,难道江南那些满汉兵马就习水土了吗?兵贵神速这个道理,便我从前为满州人时不识一字也懂,他郑军上下十数万,就无一人懂?这拖拖拉拉的,不是给了郎廷佐和硕尔辉、管效忠活命的机会么?就这耽搁的功夫,我估摸着南京附近那些清兵早赶去了,安庆的岳乐可是满州亲王里难得的知兵之人,不消说,这会只怕也带兵增援南京去了。延平这一仗,我看悬,弄得不好,很可能无功而返。” 十五镇镇将齐豪却不同意苏纳这个看法,他道:“镇江一战,驻防南京的满州八旗算是全军覆没了,江南那些兵又多是绿营,就算南京得到了援军,恐怕也不是郑军十来万大军的对手。延平走了水路,拖是拖了些,但大军真兵临城下,清军怕也守不住南京。” 苏纳笑了笑,摇头道:“郑军十来万大军不假,可多是水军,真正陆上能战的兵马顶天也就两三万。想要攻下南京城,两三万兵马是不顶用的,要知道那南京城可不得了的很。” “怎么?南京这城有什么不得了的?”齐豪有些诧异。 “南京可是咱大明的两都,那城墙修得北京城怕是都有所不如啊。若城内守军死扛,单以强攻要想拿下南京城,郑军怕是损失不起。”苏纳道。 “照你这么说,郑军拿不下南京喽?” 刚从牢里放出来没几天的蒋和脑袋上顶着好大一块疤,却是被周士相拿鞭子打的。 “能否拿下南京城,得看那位国姓爷有多大的毅力和决心了。”苏纳没有正面回答蒋和。 刚刚出任新一镇镇将的******起身道:“大帅,管他郑军能不能拿下南都,咱北伐军都成立一个多月了,也是时候北上了,弟兄们老窝在家中总不是个事。” 新一镇便是原先的湘西剿匪军第一镇,现下为北伐军编制里的新一镇,另一镇为新二镇,仍在湖南的四镇则分别为新三、新四....广东这边以第一镇和第三镇扩编的三镇兵为第七、第八、第九三镇,因为这些兵马战斗力较弱,且多是新编,所以冠以新字头,以示和主力镇的区别。除北伐军中的新一、新二两镇,其余新字镇基本都是地方驻军,承担后方稳定和治安剿匪任务,同时也负责向主力镇输送兵员,换言之,各地的新字镇都是二线部队,只比地方保安团队稍强。 不过王.辅臣这个新一镇战斗力不比主力镇差,因为他这个新一镇有四旅兵,其中一旅便是他从广西带回来的蒙古骑兵。新二镇的镇将是原第一镇的旅校朱庆来。新镇和主力镇各官职衔相差一等,如主力镇的镇将是指挥使衔,新镇的镇将则是指挥同知衔。(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二章黄袍加身 眼下太平军的军制有些混乱,这主要是因为大量降将和杂牌明军的加入造成,如第八镇镇将朱统是宗室出身,副将是代国公施尚义;第九镇镇将郭登第是永历朝廷册封的威远侯、副将是庆丰伯李光伯,本镇三个旅校就有两个伯爷,另一个虽然不是公侯伯爷,可也佩着永历朝廷颁给的将军印;第十镇的镇将王兴则是广宁伯挂虎贲将军印、副将是总兵李常荣,下面乙旅的旅校一个是靖氛将军邓耀,还有一个是宋国公叶标。 除了这些得授国公、侯、伯爷、挂印将军的,另外军中实授总兵、记名总兵不下五十人,可以说,在周士相没有崛起前,广东沿海明军所能控制的区域内,有个镇子在手便能得副将,有个县城在手那肯定是挂印总兵,再大些就是挂印将军,朝廷的封爵加身了。当初程邦俊上大樵山收编不过才三四十人的土匪首领胡全时,给的就是罗定州参将。公侯满地走,总兵不如狗,说的便是永历朝廷滥授名器引发的后果。 太平军自组建初起,周士相便格外重视军功和等级晋升制度,所以嫡系各镇军官采用的是卫所官制,从小旗至指挥使,士兵则以选兵、正兵、锐兵区分,类似后世上士、中士、下士,这样官阶职事一目了然,不会导致指挥系统混乱,从上至下责任明确,指挥明确。然而随着大量杂牌明军和清军降将降兵的加入,太平军的指挥体系难免受到冲击。同为镇将,别人是侯爷、自家却是个不伦不类的指挥使,虽说挂个实授总兵的差遣,但再怎么看,都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在葛义、蒋和等将领眼中,他们提着脑袋卖命,为的是升官发财,搏个万户侯好封妻荫子,不是为了什么恢复明室,拯救汉家于水火之中。那大道理,他们听不得,也听不了,他们只认一个死理——秀才当年是让我们下山当官发财的,那现在就得满足他们! 财,一帮老弟兄们名义上发的可大了,秀才可是给他们算过帐,广东银库里的银元有一半都是他们的,躺在那上面吃息吃个一百年都吃不完。都是高级将领了,手下有兵,又管着钱粮,现成的大房子住,又都没娶妻,所以一众老弟兄对于钱财倒是看的不重,反正秀才说有就行。可是他们不满意的是,他们的官做的没劲。准确的说,他们也想当国公、当侯爷、当伯爷。要不然每次军议,看着那些个名名只是个旅校,却偏偏是国公的家伙们,没来由的就是火大。 凭什么这帮狗屁不是,抬抬指头就能灭了的家伙能当国公,当侯爷,自家却当不得?!当不得就算了,原本大伙头上就一个秀才,现在却又冒出个唐王和朝廷来,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谁他娘的愿意没事找个对象跪拜着?那唐王是哪座庙里的神仙,屁大本事没有,狗屁功劳也没有,就凭姓朱就能骑在咱弟兄头上了? 蒋和是最早对秀才拥立唐王发出牢骚,明确表示不满和反对的高级将领,并且他付诸行动。在秀才还在肇庆处置潮惠风灾时,蒋和就私下和在广东的葛义、苏纳、邵成国、齐豪、朱庆来、胡启立等将领沟通了,除了齐豪对这事保持中立,不同意但也不反对外,其余诸将无一不同意拥戴大帅自立为帝。朱统是宗室,蒋和压根没找他。 宋襄公和廖瑞祥也被蒋和找上门了,不过二人对此事的反应却很激烈,不同意蒋和他们要给秀才披黄袍的计划。蒋和讨了个没趣,好在宋襄公和廖瑞祥只将蒋和这念头当成粗人发疯,没往深处想,不然要是知道这家伙会在文村大闹,恐怕早就向周士相禀报了。 按着蒋和等人的想法,秀才做了皇帝,下面的人自然会水涨船高,不说封王,国公、侯爷总能封上一大批。到时大封功臣,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大伙拼来拼去不就图的这个么? 别看蒋和为人粗,可这事算得也清楚。广东这边,除了一个统率第八镇的朱统,其余诸镇都是老弟兄在带,潮州的胡启立是降将,典型的墙头草,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起兵造周士相的反。苏纳这个家伙除了降将这个身份,更是满州人,广州满城的上万条性命和他脱不了干系,可谓双手沾满满州同胞的鲜血,这要在太平军诸将中排个忠心表,苏纳铁定进前三。周士相真要称帝,苏纳能笑掉大牙。 广东这边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广西那边,巡抚邵九公是老兄弟,第四镇的王有喜是邵九公的江西小老弟,十三镇的尚可远和十四镇的耿仲德是两藩降将,这些人的出身注定他们要在秀才和明朝之间二选一的话,铁定选前者。没办法,他们要选明朝的话,还得担心将来明朝会不会清算他们。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拉不走手下的兵。 广西有可能会反对此事的两个人,蒋和认为一个是现任广西军团都指挥的于世忠,另一个则是统领第十镇的王兴。于世忠这家伙是老明军后裔,虽说能打仗,可其人对朱家颇为忠心,所以当不会支持周士相称帝。但就算于世忠反对,蒋和他们也没将他当一回事,原因和尚可远、耿促德他们一样,于世忠这个都指挥使同样没法子调动军团造周士相的反。 在蒋和看来唯一有可能起兵造反的只有王兴了,因为他手下的第十镇都是从前的广东明军,王兴又对唐王忠心耿耿,所以这家伙八成会起兵。不过用葛义的话说,那王兴真敢起兵,王有喜和尚可远他们抬抬手就能把他手下那帮杂牌给灭了。要是邵九公狠一点,把人诓到南宁一刀就能剁了,连起兵的机会都不给他。 湖南那边军团都指挥是赵四海,主力第二镇又是铁毅在带,其他四个新编制全是从主力镇抽调的军官统领,除了郭登第这个威远侯有可能有异动,整个湖南军团完全是支持秀才称帝的。 同意的,不同意的,会起兵反对的,有可能会起兵的,方方面面蒋和他们都算好了,只要周士相点头,他们立即就会给他黄袍加身。可是周士相却偏偏不肯自立,反而铁了心的要拥那唐王监国,气得蒋和直想骂娘。那日实在是气不过,索性直接在唐王府外叫嚷,想硬逼秀才称帝自立,结果却是被秀才给捆进了大牢。 “你们天天想着要我自立,却不想这事现在能做得?当皇帝是好,天下间谁人不想当皇帝?可我问你们,我若自立,那忠贞营的明军要不要打?金厦的郑军要不要打?两广忠于明朝的那些将领要不要打?将来要不要和李定国他们打?咱们真要和他们打了,快活的是谁?是满清,是鞑子!等咱们和这些忠于明朝的兵马打过之后,咱们要死多少人?到时拿什么去打清军?” 周士相气得拿鞭子狠狠给了蒋和一下,让他的秃脑袋上结了块好大的疤。他却不知,这一鞭子不但没让蒋秃子明白事理,打消做从龙之臣的心思,反而变得越发强烈。只是他变聪明了些,不再把这心思嚷出来,还老实的请罪认错,这才被放出。就这会,他心里其实想的不是郑军能不能拿下南京,而是想着等北伐后,找个机会把黄袍硬披在秀才身上,大家伙一起跪他面前三呼万岁,看秀才做不做这个皇帝!他真不做,也逼着他做了!老子才不给姓朱的打江山呢! 不过想要干成这事,首先得解决李瞎子,要不然这家伙发起狂来,还真有些棘手。 蒋和两眼不经意的瞄向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的瞎子李,旁边人说什么却是一点也没听进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四章杀光鞑虏再凯旋! 周士相定于明日越秀大营阅兵演武,请唐王与朝廷大小官员、广州百姓一同观礼,一是为提升士气,二则是震慑宵小。 北伐军大半集中在连州、阳山、清远等地,现下驻在广州的只有第三镇、第十五镇,另外便是王.辅臣新一镇的一旅骑兵。周士相部署安排了下,命第三镇和第十五镇于明日各抽一旅,连同新一镇的那旅骑兵,加上自己的铁人卫组成八个方阵进行演兵。兵部官董常清建议可再从兵备讲习所调500学员、少年兵大营调500少年兵一同参加演兵,再将第三镇和第十五镇的炮兵合编为一炮兵方阵,如此看着人多,军械也多,可壮声势。 周士相采纳了董常清建议,命诸将和军部这就去准备。董常清这边也连夜组织人手前往越秀大营搭建阅兵观礼所需高台。宋襄公去行宫前曾担心的对周士相说道,仓促演武阅兵,未及整训,队伍看着会不会散乱,不要没壮声势,反惹百官发笑,是不是将北伐推迟几天,待将士们训练完毕再行演武阅兵。 周士相呵呵一笑,让宋襄公无须多虑。现下各镇对于军列训练抓的都紧,新入伍的新兵和那些清军降兵都是被大棍打出来的,就是不加集训,让他们按平日训练所走,也堪称威武雄壮之师了。 宋襄公基本不过问军中之事,见周士相说的自信,便也放下心来,与袁廓宇一同入行宫向唐王通报太平军于明日越秀大营演武,誓师北伐的事,提出请唐王观礼,为三军将士送行。 上次监国典礼时,周士相曾请唐王于东门阅兵,当时次辅连城壁等人提出此举与制不合,事后有议论说监国殿下重武夫而轻士人,惹得唐王极为不高兴,再加上身边的亲军都是太平军的人,而周士相用来镇压百姓士绅官员的就是亲军,故而对于太平军颇有些不满。不过在宋襄公说明来意后,唐王却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此请,欣然愿往大营观兵为将士北伐送行。北伐之事关系朱明江山社稷能否恢复,关系祖宗基业能否得存,唐王再是对周士相有所不满,此刻也万万不会寒了周士相之心。不论周士相是不是第二个孙可望,在此时,他就是大明的天,是唐王唯一能够相信并寄予厚望的人。 宋襄公等人退下后,唐王更是让王妃连夜赶制一件征袍,伺于明日亲手为周士相披上,以壮声威。王妃亦是激动,进言说不妨让宫女们都来绣征衣,明日好让将领们人手一件,如此也能显监国殿下对将士们的淳淳厚望之心。唐王笑着答应,又觉不妥,找来司礼太监潘应龙,问他当准备些什么才好。 潘应龙早年在崇祯朝内廷呆过,对于礼制方面知晓颇多,他对唐王道,不妨赐周士相金甲、尚方剑,赐领军大将银甲,再赐将士征衣,最后再赐酒食。 赐金甲、银甲可把唐王难为坏了,他刚监国,宫中一应都是草设,到哪去找什么金甲、银甲。还是潘应龙给出的主意,命人去周士相的粤国公府找来数十件铠甲,尔后一件刷以金漆,其余则刷银漆,以示金银之甲。将士征衣方面,则是象征性的跟周士相要来百件新制军服,尚方剑则是取当年尚可喜用过的一柄宝剑,最后酒食这块按理当赐牛肉,不过广东禁止宰杀耕牛,所以命广州府连夜杀了数十头肥猪,又备了百坛白酒以为明日赏赐之用。 唐王那边不停的派人过来要这要那,周士相也觉好笑,有点自己捣腰包让唐王做人的感觉,不过却无反感,命人一一准备。另外,在管礼部的大学士洪育鳌建议下,唐王颁下谕旨,将洪武年间废除的大都督一职重新设立以授周士相,同时加周士相为太子太保,授征虏将军印。 此事让周士相颇为惊讶,要知洪武年间的大都督乃是死后追封中山王的徐达担任,后来因大都督权力过重,太祖皇帝在废丞相制的同时,将大都督改为五军都督府,遗命后世子孙不得再行恢复,怎的现在唐王将大都督又给恢复,且授予了自己呢? 周士相百思不得其解。 桂永智猜测唐王这是想让周士相学徐达,做徐达。至于恢复大都督府,这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事,尔今军政都出自周士相的军帅府,有无大都督都是那么一回事,不过是让粤国公府的另称军帅府再多一个大都督府的称呼而矣。周士相仔细一想,觉得桂永智猜的不错,唐王这是想自己做徐达呢。 这一夜,广州城中除了不知情的百姓外,大小衙门都是热闹非凡,城外越秀大营也是忙碌异常。 ................ 次日,唐王携内阁、六部重臣前往越秀大营观礼。经过行宫冲击案,朝堂之上几乎没有敢反对周士相的官员立足,敢反对的现在都在牢中关着,等着审明定罪。放眼朝堂,现在只一个次辅连城壁还在顽强的坚持“孤军作战”,不过显然张孝起等人的被抓让次辅大人意识到不能和周士相硬碰硬,所以他很聪明的没有对唐王亲临军营观礼提出反对,也没有说什么怪话,自身也是早早就准备一番前来观礼。 同从前一样,次辅的脸色不好看,阴沉沉的跟在唐王身后,和身边的宋襄公、丁之相他们是一句话也不说,郭之奇他也不理睬,倒是和洪育鳌能说上几句。 越秀大营连夜匆匆搭制而成的观礼台上,唐王站在最前面,周士相和郭之奇分立两旁。内阁及六官成员、大小九卿衙门官员及家眷、太平军军属分别安置一边。大营对百姓开放,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被阻挡在安全区域之外,中间留出一块宽约两百步的的道路供阅兵将士入场所走。 巳时,白袍黄马的王.辅臣代表太平军受阅将士纵马驰于观礼台下,扬声请令道:“请监国殿下阅兵!” 唐王兴奋点头,周士相大手一挥,战鼓声顿时齐齐响起,伴随着苍凉的号角声,一阵阵整齐而又沉闷的步伐声响起,一万余士兵分步、骑、炮依次入场演兵,喊杀震天。最后八百铁人卫入场时地面响起的震动声更是让唐王看得振奋不已,只盼此强军能北伐大捷,光复南都,光复孝陵,光复京师.... 阅兵结束,礼部侍郎洪士铭轻车熟路的登上高台,扬声宣读北伐檄文。 “大明永历十三年七月初九,监国唐王檄于广州曰:今谓满洲者,本建州属夷。蒙我皇祖抚养,安居辽左。熙洽繁育,历二百年,恩不可谓不厚矣!然夷性犬羊,屡生反侧;不思报效,竟作仇雠。老奴构乱辽东,人民糜遗;洪太播毒畿内,黎庶流散。及至福(临)酋,趁我多难之时,敢兴荐食之志。乃鸣镝山海之间,神京遭据;飞渡大江之侧,三帝蒙尘。而胡骑甫至,即行惨屠。父子相丧、夫妇无全。昔物华之所,皆沦鬼域;弦歌之地,尽化荒墟。又毁我衣冠,薙我头发。于是炎黄苗裔,人皆左衽;尧封禹土,遍地膻腥。若先圣睹之,岂不痛哭于九原乎?! 幸蒙祖宗遗泽,大明有未绝之祚;况人心在汉,中国有必伸之理。去岁潮州之捷,伪王授首;今春柳州一战,群贼伏诛。两载之间,已复粤桂湖广三省;旬月之内,计斩真假索虏十万。今虏势衰蹩,坐困燕隅,众丑惶惶。此实乃廓清海内、一扫胡尘之良机也。 今命粤国公、征虏大将军周,提水陆大兵三十万,顺天应人,誓师北伐。不日匡复三楚,直取南都;粪除膻腥,拜祭孝陵。上慰皇祖在天之灵;下安父老恢复之望。嗣后提兵北上,剿戮群凶;直捣黄龙,轸灭匈奴。迎天子复归神京,抚黎民共享太平,岂不快哉?! 在北文武将吏,本系大明赤子,时穷势蹩,委质虏廷,查尔本心,宁无隐忍?若天良犹存,忠孝尚在,归正反邪,正当其时。以全省来归者,不吝分茅裂土;以州邑来降者,必与度地纪勋。率兵来投,论其众寡授职;洁身而至,量其才具超擢。勋同开国,功比郭李,名垂青史,勿失先机!若仍为丑虏爪牙,顽抗王师;天兵一至,顿成齑粉!身诛族灭,遗臭万世,勿谓不预也!檄下,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北伐檄文宣读完毕,校场上上万官兵山呼万岁,唐王一怔,欲辞而不得,然心甚喜,命赐酒食犒赏三军。 稍后,三声大炮掠空而过。 号角手将长长的号角高高仰起,“呜呜”一阵悲凉鸣叫,空寂的越秀山回音袅袅。剌眼阳光下,两面红色大旗在轻风中瑟瑟舞动,一面绣着:“皇明兵马大都督周”八个大字;一面则绣着“太平军”三个字大字。 唐王将金甲赐于周士相,又将银甲赐于葛义、王.辅臣、齐豪等将。周士相与诸将当即披甲,待周士相披甲完毕,唐王亲手为周士相披上王妃所绣征袍,其余诸将也都由专人上前披袍。 “卿此去北伐,定能荡平鞑虏,复我两都!”唐王因为过于激动,说话隐隐有些颤音。 周士相披甲在身,不便行跪礼,遂施军礼,朗声道:“殿下放心,臣必不负所望!” 说完,周士相走下高台,骑上大青马,纵马校场一圈,引得上万将士和周遭百姓发出一片欢呼。 看着将士们严整的军容,高昂的士气,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周士相的心里充满豪情,充满自信,他举起手来向将士们致意。欢呼声立刻静止,上万人鸦雀无声。 周士相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开口唱了起来。他唱的是太平军歌,唱的是杀胡之歌。 所有人都没想到周士相竟然会开口唱歌,瞬间都愣在那里。唐王也是一头雾水,在他的脑海中,还从未有过领军大将于大军之前放声歌唱的事迹。 郭之奇他们也是愕然,一个个表情古怪,有人体贴的为粤国公的怪异举动做出解释:毕竟只是秀才生员,见识少,又少年得意,难免有失礼之处。 不体贴的人则将周士相此举视作君前失仪,有失体统之举。别人怎么想,没人知道,但次辅连城壁肯定是这样想的。这会次辅大人的脸可是扭曲的厉害,要不是四周都是虎狼之士,恐怕早就忍不住上前喝骂了。 周士相的嗓音并不好,但唱的声音极大。 “.......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这首当年的红巾军歌,现在的太平军歌,周士相记得很熟,一字一句的唱着,浑不理会四周人群的怪异目光,他只在乎眼面前上万将士的目光。 大帅唱歌了,大帅唱军歌了! 受阅官兵沸腾了,他们一起放声大唱。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豪迈的军歌随风而起,随风而飘,随风而散。 无论周士相所为有多么的荒诞,上万男儿齐声歌唱都给人最强的冲击。官员百姓们也沸腾了,会唱的跟着吼,不会唱的热泪盈眶。 三百年前,无数汉家男儿唱着这首军歌挺进了北京城,覆没了暴元! 三百年后,这首军歌将再次见证满清的败亡,见证汉家儿郎的不屈! 唐王亦是激动,不顾君仪,大吼一声:“上酒!” “谢殿下赐酒!” 周士相接过宫女奉上的酒碗一饮而尽,随手掷烂于地,面朝北方,大喝一声:“太平将士随我出征,杀光鞑虏再凯旋!” 永历十三年七月初九,明粤国公、大都督周士相率军北伐,前锋直逼韶州。(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三章誓师北伐 蒋秃子人模人样的坐在那,摆出一幅洗耳恭听状,不知道的以为这家伙洗心革面了呢。 李瞎子依如从前,对于军议这种事从来不感兴趣,抱着他的大铁锤远远靠在柱子上,看着像是在打盹,实际脑门子里却在不停的转动着,脑门子里满是忧心。不过他不是替郑军担心,而是替南京城里的清军担心,要是这帮家伙不顶事,叫郑军破了城,那满城里的满州娘子们可就跟他李瞎子无缘了。 这可如何是好噢! 李瞎子撇撇嘴,一脸不甘心的模样,背上挪了挪,准备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却发现蒋秃子正盯着自己看,神情无比诡异,不禁打了个激灵,不知道这秃子干嘛这么看自己。 想到大帅的叮嘱,李瞎子下意识的侧过脸去,心道这秃子可不是好人,俺得离他远点,免得被他坑了。 周士相那边可没想着蒋秃子不记打,还“贼心不死”,打算拉李瞎子上贼船,等北伐后也给他搞一出陈桥驿兵变,从而满足他们的“从龙”愿望。这会他想的是不管郑军在南京打的如何,太平军都必须马上北伐,夺取赣州,南昌、九江,彻底占领江西,控制上游,这样无论下游的南京发生什么变故,他都能从容应对。 他的计划是若郑军破了南京,太平军便挥师浙闽,把两省地盘抢下;若郑军破不了南京,那太平军便去打南京。南京城坚不假,难攻也不假,可周士相却对破城有极大信心——抬棺材去爆便是,一具不行就两具,两具不行就三具,看它南京城墙到底有多固。 同时,周士相也准备北伐后在军中推行新的军功授爵制。这个念头他考虑了很长时间,百般权衡利弊之后才下的决心,实行新的军功授爵的前提是不再承认从前由永历朝廷滥授的爵位,改以唐王监国名义重新颁授军爵,这肯定会造成一些人的反弹。因为这么办的话,从前能当国公、侯爷的那些人,恐怕连个佩印将军、总兵都当不上,他们不可能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爵位。因此推行新的军功授爵制度必然需要强力手段,眼下广东正在进行镇反,周士相意将此事交给汪士荣去办,让那些掂量不轻自己斤两的爵爷们知道如何选择。知趣的,以能力授实官,不知趣的,说不得就得被镇反了。 周士相甚至准备建立“非军功不得授侯爵,非侯爵不得入内阁”这个制度,但这个牵涉太大,关系整个朝廷的构架,而他手中几乎拿不出能够入阁理政的文武双全人才,真让一帮只知杀人抢钱的家伙去治理朝政,也是想当然了。 这件事,只能按步就班,从小培养,眼下的兵备讲习所和少年兵大营、广东大学堂的学员便是周士相将来的依靠所在。只有等他们学成锻炼出来,等他们中的杰出人才涌现之后,等他们成为太平军的中坚之后,整个朝政体系才能彻底改变。 文武不分家,文不贵,武不贱,文能提兵杀敌,武能开印视事,如此才是长久之道,若此策可以完成,周士相便不须担心自己死后国家依旧如从前般重文轻武,最后再导致明末这场悲剧发生。这个政策用后世的话说便是服兵役,非服兵役者不得入学、不得为官,非侯爵者不得为中枢。以此将尚武精神从骨子里,从日常习俗里,从民间、从朝堂深深烙印在汉人心中。 落实军功授爵后,周士相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按后世办法,成立军区模式管辖军队。军区管地方部队(二线镇),军帅府总统军区和主力部队(主力镇)。军团这一级别改为临设,有战事由军帅府临时任命军团都督,调集三至四主力镇归军团提调,战事结束后取消编制,兵权归军帅府,不卸交军权者视为谋反,以此办法来避免将领坐大,或形成军中派系,尾大不掉。 任重而道远,周士相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不是神仙,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在没有培养出一个能够落实自己想法的新官僚团体前,他只能一样样来做,耐下性子等侯自己的播种能够取得成果。 苏纳和齐豪他们在说郑军打南京时,宋襄公、廖瑞祥、程汉斌等人也奉召到齐。 待众人落座后,周士相先问程汉斌:“军械局那边现在产了多少药子,能调集多少药子供北伐军使用?” 太平军北伐的事情,程汉斌是知道的,一直以来也在为此做着准备,他回道:“熬粪煮硝及搜刮各地铜矿硝石,勉强得了十三万斤药子,从澳门购得四万斤,除去拨往湖南和广西及地方开矿使用,可调集八万斤药子供北伐军。” “八万斤?少了些。” 周士相摇了摇头,北伐军中配火铳的士兵有12000人,大小火炮有近百门,平均下来每个士兵只能得到不到一斤的药子分量,余下都要用做炮兵。要是没有后续药子补充,两三场战斗下来,估计药子就要告急了。不过转念又一想,江西的清军多是绿营,战斗力不高,进军江西以后基本不会发生万人规模的大战,所以火药虽少,但也不是少得无法支撑战役结束。 程汉斌微一欠身:“下官会加大工量,争取多制。” “也难为你了。” 周士相点了点头,又询问了刚刚调归军械管的佛山铁矿的生产情况,程汉斌一一说了,最后周士相关心的问他:“自生铳制的如何?” “上次样铳经大帅审定无问题后,下官已令人赶制,不过现下只制成了300杆。生产跟不上的原因主要是缺乏机械,还是单纯靠工匠们以手工制造,进度自然慢。” 程汉斌说的是实情,现在军械局生产火铳和制造兵器采用的是金属型筑法和泥范制作及失蜡三个办法,基本上全是采用手工制作。经这三个办法做出来的铳管还是比较粗糙的,需要匠人打磨之后才能使用,这自然效率极慢。另外军械局也采用了人力车床和畜力车床来打造铳管和一些机密零件,但效率也是不高。现在军械局里有老匠人正在寻址建立水力车床,利用水流的速度代替人力和畜力,若是能够制成功,效率方面当能得高不少。 “机械方面,你要重视,该买的买,该造的造,有本事的匠人要大力提拔,给他们官做,给他们赏银,让他们有积极性,能多出好点子,多弄好东西。你这边可不要舍不得银子,军工生产关系甚大。” 周士相扭头对宋襄公说了几句,大意军械这块的投入不能少,宋襄公笑着点头。原先他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日子过得紧巴巴,处处用钱,一文钱恨不得分成两半来花,现下有了安南的那笔赔款,广东财政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周士相又看了眼葛义,吩咐他道:“这300杆自生铳配在第一镇,检验实战效果,军部会派参谋随军行动,将第一手的实战数据上报过来,以便军械局改进提高。” 葛义忙应了,周士相又交待他必须保证这300杆自生铳不能落入清军之手。这不是多此一举,而是必须如此做。自生铳的威力和射速要比火铳强得太多,可以说是当下最具杀伤力的兵器,若是能够量产大规模配备军队,几乎可以碾压清军和同时代的任何一支军队。但是太平军眼下只据有两广和湖南大半,无论人口还是资源都远不及清廷,人才方面更是远远不如,万一自生铳落在清军手中,很难说清廷会不会也大规模研制。若清廷也生产自生铳,凭借他们的资源,周士相研发自生铳这个举动可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宋襄公和廖瑞祥分别奏报了钱粮开支和民夫人力动员情况,为了确保北伐功成,广东早在一个多前就开始着手这方面的准备工作。周士相一一听了,虽有些地方还有些瑕疵,但总体上北伐军的钱粮调度是到位的。 具体钱粮调到到各镇,及如何输送前线是军帅府军部和兵部的事情,宋襄公和廖瑞祥只是确保将东西准备好。军部官一直空缺,以前是赵四海担任,但他现在已在湖南领野战军团,现在负责军部的是原平南藩下的的汉军都统郭雄,此人当年曾在登莱巡抚孙元化的军中当过教习,算是一个对火器和西洋战法熟悉的参谋型人才。 郭雄也是早有准备,见大帅看向自己,忙命人将地图摊开,上面已经标注北伐军的进军路线,凡红点处为军部预设的粮草营地,黑点处为计划建立的兵驿。 “按大帅的意思,朱统将军的第八镇承担此次进军粮草及伤兵转运的任务,另外确保后方与前线的汛道。布政使司衙门征调的5000名民夫供第八镇差遣。军部已经抽调百余名郎中和数百随军护理组成野战医院,可随时行动。” 周士相仔细看了看军部拟定的相关条程后,很是满意,起身对诸将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了粮草,咱们北上的底气才能足,要不然将士们前方拿命作战,打完仗后却吃不上一口热乎饭,时不时的还得勒紧裤腰带,这仗要怎么打?....此次北伐,我们要树立良好的军纪,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取食于当地,要不然,老百姓又要苦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话其实不假,但是我们能将百姓的苦难降低一些,如今我们不是没钱没粮,因此你们都要给我把军纪抓起来,北伐后,如当年进军香山一样,不可杀害无辜,不可掠夺百姓钱财,更不可霸占百姓房屋,百姓家中的一根针,你们都不准拿!否则,军法从事,听明白没有!” “末将明白!” 诸将轰然起身。 周士相微一定格,终是在诸将期盼的目光中,缓缓说道:“第一镇、第三镇、十五镇、新一镇、新二镇、骑兵镇随我北伐,广东这边潮惠的第七镇不动,压着福建那边,高州的新七镇调入广州,新八镇和新九镇留在雷州和廉州。少年兵大营14岁以上的少年兵抽出来,组建少年营,随本帅卫队一起出发。明日演武阅兵,誓师北伐!” “遵令!” 诸将轰然起身,人人兴奋,等了多日,终是要提师北伐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五章打满州易,打唐三水难 自从广州失陷后,韶州府大小官员每日提心吊胆,坐卧不安,唯恐一夜过后,城门下就来了大队太平寇,叫自家脑袋搬了家,也让自家费尽心思聚敛的财富变成他人的的囊中物。 好在,江山代有英雄出,继大力将军吴六奇后,广东又出了一个英雄人物,却是那原德庆守备唐三水。此人端的是了得,以区区八百兵阵斩了太平寇早期贼首胡全,打的贼寇溃不成军。那贼秀才实在是被唐三水打怕了,在罗定站不住脚,这才不得已领着余下贼众弃了罗定城,钻山越野狼狈逃窜。可恨老天爷不开眼,竟叫这贼秀才死里逃生,瞎猫撞死耗子般攻取了新会城,从此成了大清心腹之大患。 平南王身死、靖南王降贼,将军哈哈木、总督李率泰等相继殉国,一时之间,广东文武尽皆惶恐,降贼的降贼,弃官的弃官,等死的等死,无一人敢有胆气与贼一战。最后,千辛万苦等来的朝廷大军竟也败在了贼寇之手,简亲王济度成了继尼堪之后第二个阵亡殉国的大清亲王。 贼焰之嚣张,大清之损失,为定鼎开国以来从未有之!就在人皆道韶州、南雄必不保,两府官员忙着收拾细软准备潜逃之时,却有捷报传来! 奏捷之人正是升任肇庆副将的唐三水,他于营中亲手斩杀贼寇劝降使者,发出“生是大清人,死为大清鬼”的豪言壮语,尔后负棺亲督部卒与贼寇大战,从清晨杀到黄昏,身中数箭仍立于阵前不退,大呼“杀贼”,部下士卒感主将奋勇,人人拼死,竟是以少胜多重创贼寇,先后取得仁化、英德大捷,斩贼首级多达数千,一举保住韶州这座广东北上要镇,从此使得太平寇再不敢复望北一眼。 据闻,贼寇之中留传这么一句话,“打满州容易,打唐三水那王八蛋却难!”;更有人说,太平寇首领贼秀才闻前方败讯时,曾啼哭留泪,与周遭众贼道:“若清廷再有一两唐三水,我等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传闻是真是假,无人知晓,毕竟谁也没法去向贼秀才亲自证实,但有一点却很明确,那就是唐三水的出现便如东海龙宫的定海神针般,狠狠打压住了太平寇的嚣张气焰,不仅为大清保住了入粤要镇韶州,同时也将太平寇成功锁在广东,不使有流窜北上糜烂江西乃至南直隶的机会。 大清天子闻唐三水英勇事迹后,于屏风之后亲书唐三水姓名,不吝封赏,授以广东提督之职,后又加太子少傅衔,亲书“大清栋梁”四字赐于唐三水。 京师粤籍官员更是风闻,朝廷有意以唐三水为两广总督,若此事为真,那唐三水将是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个荣升总督的汉人,比那些汉军旗出来的督抚还要让人羡慕。 而对于韶州和南雄两府的大小官员来说,唐三水的存在便是他们性命的保障,是比如来佛祖还要灵验的菩萨,是就在身边的大救星。若没有唐三水,韶州和南雄只怕早就沦于太平寇之手,焉有他们今日之官职地位,又焉能身家俱保全。 两府官员都是苦读圣贤书的读书人,知恩图报,无一不对唐少傅感恩戴德。曲江县令翁体仁更在县中学庙边为唐少傅立了生祠,家中也设了家庙,每日香火供奉,祈祷少傅大人长命百岁,永镇广东,如此他翁知县便能富贵此生,不复有财去命丢的危险。 不过打今年六月开始,安静了一年多的太平寇又开始对韶州有所动作了,他们掳掠乡野,包围县城,叫嚷“不开城便屠城”,结果唐三水再次领兵出击,先后三战,战战告捷,一下就击退了前来袭扰的太平寇,更将阵斩的数百贼寇首级筑成一座京观置于韶州和连州交界处,以示震摄。 此举果然奏效,大半个月来,韶州所辖各县果然没有再发现贼寇踪迹,对面的太平寇如从前一样再次变得老老实实起来。这让原先都以为太平寇下了广西和湖广,气焰再度嚣张,兵锋越发威甚,这次转兵广东定会大举北上的两府官员们心头大石落地,联想从前听说的贼军对唐提督的畏惧传闻,一个个都是信心十足,认定只要少傅大人在一日,贼寇便不敢窥视韶州一眼。 数天前,京师传来消息,大清皇帝准备御驾亲征粤匪,其中讨粤匪檄文已至韶州,让人读之热血沸腾,为之激动。 “自古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商汤乃东夷之人,承运代夏;文王虽西戎之身,其命替殷。我大清起于朔北,兴于辽左。彼时前明昏昧,已失其德。我太祖奉天起义,奄有全辽;而太宗英武相继,复取漠北。及闯贼陷京,崇祯殉亡,摄政王乃举义师,入关复仇。由是闯贼授首,献丑毙命,盛功煌煌,天命岂非属大清哉!而粤贼周士相,本属不第秀才,不思大清厚恩,反聚流丐无赖之徒,倡乱两广。妄托前明宗王,腆居伪爵,啸聚群盗,戮害四方....” 不过讨粤匪檄文至后没两天,韶州府再度发现连州的太平寇在边境大举集结,声势比先前更盛。派往那边的细作发来消息,说是贼秀才要率太平寇北伐。这个消息让韶州、南雄的府县官员们大吃一惊,皇帝御驾未至,太平寇却抢先一步要北伐,真要聚了大军杀来,韶州首当其冲,虽说少傅大人勇猛盖世,乃当世活张飞,可毕竟兵马不满万,敌众我寡,万一守不住,那大伙身家性命岂不全完了? 正忧虑时,大小官员们却接到了提督大人唐三水的请贴,请他们往韶州府城一聚,以庆四十大寿。 这太平寇大军集结,马上就要攻过来了,提督大人怎还有心庆生呢? 大小官员们都是困惑不解,旋即就有聪明人分析了,说这是提督大人胸有成竹,根本不惧贼寇,知道咱们担惊受虑,故而借这名目让大伙安心呢。如此一分析,众官员们顿时了然于心,是咧,提督大人这是想让大伙放心呢。于是乎,一个个备了重礼,大车小车的赶来韶州。提督大人做大寿,可没有空手去的道理。(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六章本提督要办事了 提督府外,车水马龙。 除了实在不能离开的官员,韶州和南雄两府的大小官员差不多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是专门派人送上贺礼。韶州城中的一些有头有脸的士绅大户也都得了请贴,一个个激动的将那请贴当成传家宝般揣在怀中,兴高采烈的来为大清栋梁、广东提督唐三水将军贺大寿。 唐三水当年做德庆千总时的亲兵贾大如今也是韶州参将了,管着提督大人的督标亲营,倍受提督大人信重,所以韶州大小官员在给提督大人备上做寿贺礼同时,也不忘给贾参将奉上一片心意。 收了南雄知府周文明的“心意”后,贾大将周知府带到了提督大人面前。不待提督大人开口,周知府便从袖中取出一张大红销金纸笺,恭恭敬敬呈上。 “哎,这是做什么?” 唐三水先是眉头一皱,随手翻了纸笺,扫了眼上面的礼物后,脸上顿时扬起笑容,微一抬手,对周文明道:“南雄府何必破费,但有本提督在,你便将心放进肚中便是。嗯,明日本提督便派贾参将领兵协守南雄,断不让潮州的贼人得逞。” “多谢提督大人!” 周文明一颗心当场落地,韶州这边当着太平寇的重压,南雄那边也好不了多少。这些日子,潮州的贼寇可是动不动就窜来南雄,境内当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县里叫苦,府里也叫苦。往提督大人这边请兵几次都石沉大海,这一次借这做寿机会,周文明可是咬牙出了大血,备了大礼来的,这要是提督大人再不肯发兵协守南雄,他都不知回去如何跟那帮被他“劝饷”的士绅交待了。 “保境安民乃本提督职责所在,南雄府不必言谢。” 得了大礼的唐三水心情大好,越看周文明越顺眼。说话间,又有一众官员士绅前来拜见,人人都是备了礼来的,听着管家的唱礼声,听着众官员士绅的恭维声,唐三水当真是如喝了蜜汗般心甜,难得放下架子,不论是官员还是士绅都是招呼几句,有一些人还亲切的叫出名字来,只让一众官员士绅如沐春风,人人都为提督大人的风资所折。 贾大领着一众官员去落座时,韶州知府秦大诚匆匆过来,唐三水问他:“韶州府,戏班子找来了吗?” “找来了,找来了,还好下官去的及时,要不然这班子就回南昌了!” 秦大诚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作势去抹先前没有,进府之后才有的汗水,抹去汗水再看,那一脸满是为提督大人办事的荣光。 秦大诚请来的戏班子是南昌府有名的班子,听说江西巡抚夏一鹤曾想将这班子买下做为家班。六天前,本城大户宋家办喜事,花重金将这班子请了过来,连唱三天大戏,热闹非凡。今日这班子本是要回南昌的,东西都收拾妥当,秦大诚要是晚去一步,恐怕人就走了。 “好,好!” 唐三水哈哈一笑,一点也不把秦大诚当外人,随口就吩咐他道:“那韶州府就叫他们拣最拿手的好戏演一场吧,要是唱的确实不错,本提督重重有赏!” “提督大人放心吧,这班子没的说。”秦大诚满脸谄笑,“下官自作主张,让他们唱一折《飞鸟笺》供大人听个乐。” “《飞鸟笺》?是新戏?本官真沒听过。”唐三水一边走一边说道。 秦大诚在后边赔笑道:“提督大人猜得不错,戏是新戏,不过唱词却是江南那边新作的,听着可是好。” “韶州府说好,想必肯定是好的。”唐三水停下脚步,看了眼秦大诚,淡淡一笑:“去让他们开始吧,客人们都到齐了。” “哎!下官这就去吩咐他们开锣!” 秦大诚身为堂堂正四品的知府,青金石的顶戴花翎,却跟个家奴般被唐三水使唤,其人却一点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乐呵呵的就去了。 望着秦大诚屁颠颠的样子,过来的贾大嘿嘿一笑,唐三水却朝他瞪了一眼,打了个眼色过去,贾大立时会意。 ........... 提督府内,这会早是彩灯高挂,明如白昼,仆人、伶人穿梭忙碌,园子的水池边上凭空搭起一座戏棚,正中为一大厅,大厅中部有立柱数根,四根前柱上都挂有对联。 戏班子开锣后,官员士绅们自然听起戏来。相熟的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不相熟的也是相互客套。大伙心里都清楚,能得提督大人请贴的不是官,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往常便是没交情,这会也都要借这机会攀谈几句,说不得这人脉便交下了,以后有什么事也能相互照应一下。官场官场,做官的场子嘛。 闲谈说的最多的当然是最近闹得大伙都烦的太平寇和让大伙激动的大清皇帝御驾亲征的事,于是两种人很受重视,一是军中的武官,二是在京里有门路,消息来源广的那些人。提及太平寇,自然是人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贼秀才千万万剐;提及大清皇帝,那当然也是一个个尊崇佩服有加,文成武德。 这年头讲的是上下尊卑,身为主人,又是在场官职最高的广东提督唐三水自然是坐主席,他不做别人也不敢落座。陪坐的是南雄知府周文明,韶州知府秦大诚等人,其余官员士绅则按各自官阶落坐,不知坐哪的也自有提督府的人安排。 台上吚吚呀呀的唱着,不得不说这戏班子确实唱的不错,台下人群不时发出叫好声。唐三水也听得不错,便开口赞了几句秦大诚事办得不错,把个秦大诚激动的眼泪就差掉出来了。坐对面的周文明见秦大诚这样,甚是羡慕,只恨自己做的是南雄的知府,不是这韶州的知府,要不然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恭维提督大人的好事哪能轮到秦大诚这败类来做。再者,韶州虽然直当太平寇兵锋,可有提督大人这等名将亲自坐镇,保险系数可比爹不疼、娘不亲的南雄府强得太多,就是兵也比南雄多。真要有事,韶州肯定比南雄守得更久。 大戏唱了一会,唐三水便吩咐下去开席。他举起酒杯,与一众官员士绅说了几句,虽是象征性的客套话,但仍让众人啧啧一片。宴席上,文官和士绅们表现自然规矩,便是敬酒也是一番文道,那帮武官们却没这么多讲究。酒过三巡之后,划拳的划拳,劝酒的劝酒,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五花马啊,六六顺啊!“ “兄弟敬各位一杯!” “来,满上!” “这还没怎么着呢,赵千总就不行了?!来,甭管他,咱们接着喝!” “……” 许是那帮武官的表现太过镇定,一点也没有太平寇大兵进逼的胆战惶恐和紧张样,文官们渐渐被气氛感染,加上三杯酒下肚,便也不那么拘束,气氛也是热了起来。台上的戏子仍在唱着,却是早换了新戏,锣鼓梆子敲着,煞是热闹。 热闹了约有大半个时辰,众人都是面红耳赤时,唐三水起身环顾一圈,笑着问道:“招待不周,诸位可都吃好喝好?” 一众官员士绅自是说吃好喝好,提督大人请客,就是一人给碗水喝,那都是天上的佳酿。 唐三水哈哈一笑,笑声过后,却是说了那么一句,他道:“既然大伙吃好喝好了,那本提督便命人办事了。” “办事?” 一众官员士绅都是愣住,办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七章狗官,你将提督当什么人了! 有士绅脸色大变,却是想到提督大人说的办事莫不是又要劝饷募款? 想到此节的不在少数,顿时不少士绅大户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虽说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是因提督大人才得以保全,可也架不住提督大人隔三岔五的来“劝饷”。这世道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做,地里的收成又少,地主家也没多少余粮啊。 官员们却是个个被提督大人“办事”二字吸引,一个个精神大振,提督大人要办事,下面人少不得要竭力筹办,到时提督大人吃肉,大伙跟着喝汤,却是再美不过的事了。 南雄知府周文明这会心里却早就打小九九,暗地把一张无形的算盘给拨动了起来。来时,为了凑上给提督大人的大礼,周知府把南雄的士绅召到了衙门,一番软硬兼施,总算是让士绅们为他凑上了三万两银子的大礼。就这点银子,那帮士绅们还老大不乐意,一个个好像施舍般,把个知府老爷当成乞丐一样,你家两千,我家一千,几十家才把银子凑齐。 可这回要是提督大人亲自下令“办事”,周知府腰杆子就硬得很了,把提督大人的百战精兵往南雄一带,那帮士绅大户们还敢不开眼?还敢再给他知府老爷脸色看?到时谁要是再敢抠抠索索的,就治他个通贼的罪,看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当然,为提督大人办事,功劳谈不上,苦劳肯定是有的。届时,总要得些跑腿办差的辛苦钱才是。这两年广东闹兵灾,周知府的日子过得也不痛快,为了离开南雄这座火山口,这两年知府老爷往北京使的银子可不少,十多年积攒的家底眼看着就要空了。 “不知提督大人要办何事?若是钱粮方面,下官等定为提督大人备齐。”有了先前秦大诚拍马的前车教训,这回周文明抢先表了态。 “这个嘛...” 唐三水又是轻声一笑,却不看周文明和那帮困惑(兴奋)的官员士绅,只抬手突然喝了一声:“来人啊!” 话音一落,便见四周庭院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只眨眼功夫,上百名督标的亲兵便涌进了院中,拿刀持矛的将官员士绅们团团围住,那架势,不分明就是提督大人早就备下了“刀斧手”么! 突然变故吓得好多人手中的酒碗和筷子落地,台上的戏子也是吓得尖声大叫逃往后台。四周明晃晃的刀枪让官员士绅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有眼尖的人发现,指挥这队督标亲兵的不是提督大人的另一亲信爱将——韶州总兵宋钱吗? 宋钱亲自带兵上到主桌,将南雄知府周文明一干人等控制住。 “提督大人这是何意?” 周文明的手仍握着酒杯,可说话的声音却打颤。同席上的官员也都一个个不知所措,不知道提督大人这是演的哪一出。倒是韶州知府秦大诚却好像知道什么,不动声色的走到了提督大人身后,然后幸灾乐祸的看着周文明他们。 “何意?” 提督大人变脸极快,他怒哼一声,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指着这帮人骂道:“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却不思报效朝廷,解民疾苦、为君分忧,只知贪赃枉法,催收勒索,草菅人命,搞的地方怨声载道,百姓民不聊生!更有甚者,暗中通贼,私解款项钱粮于贼,言之贼来降贼,官来降官,哼哼,倒是一个个官不倒,当真是无耻透顶! ...本官身为广东提督,管一省之军政,早就命人暗查尔等不法行径,今日便是要将尔等一网打尽,以替百姓伸冤,替朝廷正风气!...攘外必先安内,眼下太平贼寇对我韶州虎视眈瞎,本提督再不下狠手肃清尔等,说不得便被你们给卖了!”说完,又是大喝:“捆了,都给我捆了!” 宋钱大手一挥,一众督标亲兵立时上前将官员士绅们制住。那帮督标兵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手下又不留分寸,把个官员士绅们折腾的够呛。原先喝酒划拳的那帮武官们也都变了人似的,一个个狞笑的看着这帮官员士绅。有几个并非提督大人亲信的武官却是早被刚才的酒友灌醉,这会正在梦乡里游荡,哪知道身外发生这等大变。 绳子加身,有官员自思为官清正,并无贪赃枉法之事,于是挣扎大呼:“冤枉,冤枉,提督大人明鉴,下官为官数年,谨奉圣人教诲,治牧地方犹如居家管子,从未有任何侵害百姓利益之事....” “我不是官,从未贪赃,也未枉法,更未通贼,为何也要抓我?!”又有不是官员的士绅对自己被抓叫屈。 可惜,提督大人根本不管他们是不是冤枉,只命虎狼之士将他们捆上。 周文明也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亲兵按住,眼瞅着大绳就要将自己五花大绑,周知府也是急中生智,陡的大叫一声:“下官愿拿银赎罪!” 这一声喊让脸色一直铁青的提督大人怔了下,旋即脸上露出笑容,正待开口,身后的韶州府秦大诚却一脸怒容的冲上前去,右臂猛然抬起重重地向桌面上拍落。手掌拍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酒杯碗筷腾空而起。 “狗官,竟敢当众行贿提督大人,你将提督大人当什么人了!若提督大人收了你的赃银,与尔等狗官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怒骂听在周文明耳中,顿时让他羞愧,人尽皆知皇帝亲赐提督大人为“大清栋梁”,自提督大人坐镇韶州以来,贼寇不敢北犯一步。而提督大人更是为官清廉,爱民如子,虽常命地方纳饷劝款,可所得银钱却尽数用于官兵粮饷开支,提督大人自己分文不取,甚至还自掏腰包补贴贫寒军士家眷,以使他们杀敌之时无后顾之忧。就是先前收了自己的大礼,可提督大人却当着所有人面,命将所收礼金送到军营,以为将士杀敌犒赏之用。试问,如此忠心为国、大义凛然的提督大人,怎会被自己脏银所动! 秦大诚的铮铮之言落在被捆的一众官员士绅耳中,也个个为之动容,也让众人为之心跳,要是不能拿银赎罪,岂不是今日真要进了大牢?真要追查起来,在场官员可没一个身家清白的,这帮子士绅也没一个屁股干净的,这两年和太平寇做生意可是韶州这边的时髦事,有银子不赚,傻了不成?可谁会知道,一向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提督大人会突然变脸,以此来治他们呢! 然而,正在众人惊疑不定时,一件众人想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提督大人悄悄跃过秦大诚,尔后看着一脸羞愧的南雄府,叹了口气,脸上神情变化,显是内心挣扎犹豫。许久,提督大人方长长吐了口气,然后对周文明和声说道:“不知南雄府愿以多少银子赎罪?” 提督大人这话如天籁之音,随风飘进周知府耳中,飘进一众官员士绅耳中,让所有人再次如沐春风。 “大人...大人...” 周知府内心激动,以致竟然失声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提督大人见状,微一摇头,上前亲自扶住周知府,低语宽慰几句。此情此景让官员士绅们张大嘴巴,不敢相信,也让秦大诚讪讪不已,觉得自己或许理会错了提督大人的意思。 “说吧,南雄府准备出多少银子赎罪?” 耳畔再次传来提督大人和蔼的声音,周知府止住哽咽,小心翼翼道:“下官自知为官不正,但这些年却是积蓄不多...下官愿以...三千两银纹银赎罪,只求提督大人饶下官这次,下官回去之后便自行解印,上表请辞,从此回乡务农,再也不涉官场。” 言毕,却发现提督大人扶住自己的手似乎僵硬了下,抬眼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提督大人愤怒无比的面孔。 “南雄府当本官是要饭花子不成!” 提督大人很愤怒,十分的愤怒,南雄府的开价让他倍觉耻辱,三千两银子就想收买他堂堂大清栋梁、左都督加太子少傅、提督广东省军务总兵官!这...这简直是侮辱,是对他人身和人品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南雄府忒也瞧不起人了! 越想越怒,提督大人只想一脚踹开这不开眼的南雄府,可却发现院中几百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再看那帮官员士绅的殷切目光,到嘴边的脏话一下收了回去,脸上的怒气也是消失不见,转而是一幅很为难的模样。 “南雄府这样,让本官觉得很为难啊。” 提督大人轻挼胡须,于微风之中屹立于众人面前,显得十分的高大威武。 周知府听出了提督大人的言外之意,他意识到自己许是有些小气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依提督大人之见,这银子多少为合适呢?” 提督大人没有直接回答周知府这个问题,对于那些阿堵物,提督大人向来是看不上的,也不屑与之斤斤计较。 “韶州府以为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八章赣州才值钱 秦大诚没想到提督大人会征询他的意思,他一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不明白提督大人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改以罚银收拾这帮人,而不是事先所说的一锅端,所以愣在那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提督大人见状,自是不快。周知府却一下开了窍,知道提督大人这是嫌自己出价太低,于是他果断咬牙,说出了一个让提督大人脸色瞬间变得和蔼的数字出来。 “一万两!” 周知府真是心头滴血,这个价码也是他的极限了,再多,他是真的拿不出了。 “南雄府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提督大人叹了口气,他上前对众官员士绅说他不好这些身外之物,按他秉性对于贪赃枉法之辈,那定是要以法纪严治,绝不轻饶的。然眼下太平贼寇大军压境,内部需要稳定,两府还须靠你们来维持,把人都抓了,他又如何带领两府军民共御贼寇。所以为韶州、南雄两府绅民安危着想,为大清江山社稷着想,提督大人破例一次同意两府官员以罚银赎罪,届时这些罚银将作为军饷及赏赐杀敌有功将士之用。 提督大人多次重申,各官士绅所交罚银,他是分文不取的。同时他还大方表示只要官员交了罚银,从前的事便既往不咎,只要从今往后不要再祸害百姓,便各官仍就原职,抗敌有功者他也会向朝廷为他请功。此举让大小官员们都是连称提督大人体恤官情,不使官不聊生。至于士绅和大户们,也是被警告了一番。 在提督大人的一番指点之下,韶州知府秦大诚终是弄明白了提督大人的意思,于是他抖擞精神,与官员士绅共推的代表周文明及韶州城中有名的宋大户展开了“唇枪舌剑”般的谈判。半个时辰后,提督大人得到了最终谈出的数字,这帮官员士绅愿以白银四十万两赎他们的罪。 蒋大诚以为防官员士绅反悔为由,请提督大人立即安排人取罚银,不见银子不放人。提督大人以此举未免操之过急,易让人误会他是趁机勒索官员,与名声有害为由拒绝,只要明日再行安排。蒋大诚以取来罚银为将士们发赏,以激励军心士气为由再三相劝,终使提督大人松口,同意此事。 家在韶州城中的官员和士绅自是不必担心,提督大人专门安排亲兵与他们一起回府取罚银,那些从外地赶来的官员手中却是没那么多钱。不过不要紧,提督大人想到了他们的难处,于是在提督大人的“关照”下,韶州城中的49家士绅大户和商行掌柜为这些外地官员垫资。 一时之间,城中大小马车络驿不绝,载满金银细软奔驰不息,方向却只有一个,那便是提督大人府上。就这还有一部官员交不上罚银,毕竟韶州不是江南富饶之地,也不是省城广州,时间又急,城中现银没那么多。 提督大人考虑到了这点,于是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再次松口,让那些实在凑不齐银子的官员有多少交多少,余下统一打欠条,等回去凑足银子再来赎这欠条。 可怜那些兴高采烈来府城为提督大人庆寿的官员们,一夜之间个个负债千两以上的,想哭都没地方哭去。好在提督大人收了罚银便兑现承诺,将他们从牢中放出安置在城中客栈,却是不许出城,等天亮之后才能回去。提督大人也没有食言,各官职事并不剥夺,这让官员们安下心来,只要还能做官,今日的损失便总能想办法补上,不致就此绝了生路。 天亮之后,倒霉的官员们准备搭乘马车回去,却发现城门并没有开。官员们以为提督大人改了主意,一个个都是慌了手脚,共推南雄周知府往提督大人那打探下,给个确信,免得大伙担惊受怕。周知府在去提督府的半路上,却突然被一声炮响惊到,吓的从马上摔了个“狗吃屎”。人还没爬起,耳畔炮声、铳声就跟打雷般响个不停,吓得周知府脑中只一个念头:莫不是太平寇杀来了?! 突然响起的炮声和铳声让全城百姓也是人人大惊,大人小孩全吓得躲在家中不敢出来。这炮声、铳声只响了半个时辰,断断续续的,城头和城外不时还有喊杀声,想是战事激烈的很。 直到中午,炮声和喊杀声终是停了下来,城中绅民暗松口气,想来太平寇是被提督大人击退了,要不然怎么没动静了的。不一会,外面大街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听着像是大队官兵经过。有胆大的趴在门缝偷偷往外一看,顿时整个人都傻眼了——外面大街上行进的哪是什么大清兵,而是一队队身着红色军服的太平寇! 太平寇进城了! 几乎是瞬间,韶州城中绅民都知道了这个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消息,那天杀的太平寇竟然打进城来了! 提督大人哪去了? 但凡有些见识的这会都不禁想到勇猛无比,打得太平寇鬼哭狼嚎,不敢北犯一步的当世活张飞,大清皇帝无比信重的提督大人怎的这次挡不住太平寇了。百姓们还罢了,士绅官员们如丧父纰,太平寇破了城,这意味着他们这些大清的官可都要倒血霉了。 然而,又一件惊人的事情被官员士绅们发现,那就是进城来的太平寇似乎对韶州无比熟悉,他们能够准确的从城门开到城中各处要津,占据府县衙门,甚至连军营在哪都摸得清清楚楚。更让他们大跌眼界的是,城中的军营里竟是空无一人。大清兵吓跑了这可以理解,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军营里却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粮仓里也堆满了粮食,士兵睡觉的大通铺上也是铺好席子,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营帐外的大水缸里也是倒满了水,一切就好像早就准备好。更叫人咬牙切齿的是,那替太平寇引路的不是提督大人手下的精兵是什么! 明白了,统统明白了! 那太平寇不是打进城中,而是被放进城中的! 惊人的真相很快被发现。 唐三水个王八蛋投了太平寇! 那混蛋昨儿晚上还狠狠敲了我们一笔银子! 当官的愤怒了,士绅们也跺脚大骂,他们很愤怒,离奇的愤怒:你唐三水投太平寇不打紧,可你不能不带着我们一起投啊! ......... 正领着重金养出来的3000精兵行进在前往赣州官道路上的唐三水得意洋洋,他不能不得意,原本只是想将韶州和南雄的那帮清官一锅端掉,将两府完完整整的交给秀才,赚上一笔小钱。不想却有横财突至,一夜之间竟是叫他弄了三十多万两银子,真是人要发达,神仙都挡不住啊。 这些银子可是那帮官员士绅自愿给我的,可不是我纵兵抢的,秀才可不能拿这事说我背信弃义。我唐三水又不是真视金银为粪土的人,打拼这么多年下来,别人不了解,你秀才还了解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送上门的银子我要是不要,要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不时有快马从后飞奔而来,将太平军入城接收相关事宜通报唐三水,待听说太平军入城后对于提督府秋毫无犯后,唐三水笑着对宋钱和贾大说道:“我都说齐王殿下乃当世最讲信义之人,与他做买卖就是放一万个心,你们偏还担心,怎么样,齐王殿下看上你们的小钱了?告诉你们,他不但不会要你们的小钱,等会还得照单结帐,往提督府送钱呢。” “都是托大人的福,卑职们才能有今日。” 贾大和宋钱嘿嘿傻乐,四年前他们俩不过是大头兵,眼下一个副将、一个参将,赚的银子也有好几万两了,玩过的漂亮女人也多了去,人生如此,还有何所求的。 “不是托我的福,是托齐王殿下的福,这一点你们可要弄清楚,万不能混了。” 唐三水纠正部下们的口误,喝水不忘挖井人,他能有今天,可都是托秀才的福,知恩要图报啊。 “大人放心,卑职明白,卑职明白,咱们是托齐王殿下的福,嘿嘿...” 贾大和宋钱不迭点头,秦大诚也是呵呵笑着,从前捞的那些不算,昨夜那三十多万两银子里就有一万两是他的,如今钱弄到了,城也交出去了,银子放在太平军那就跟放在自家一样,没啥好担心的。现在就看他们能不能再接再励,将赣州献给齐王殿下,作为祝贺他老人家北伐的大礼。 “他娘的,叫他们装的像点,咱们好歹是败兵,咱看着跟得胜了似的!” 瞅着部下们一个个士气高涨,昂首阔步的样子,唐三水笑骂了两句。于是一声令下,原本整整齐齐的队伍立时变得凌散,旗帜也倒了,看着立时就像是一支亡命逃奔的队伍了。 “这才对嘛,败兵就应该有个败兵的样子,要不然这么大摇大摆过去,苏弘祖那家伙能信咱们?”唐三水口中的苏弘祖指的是南赣巡抚,这人是汉军正红旗人,对鞑子可是忠心的很。想要拿下赣州,这人便一定要除去。 “赣州可比南雄、韶州值钱,齐王价码开的很高,能不能把这单子做成,可全看你们了!” 唐三水意气风发,拿鞭一指赣州方向,眼中满是渴望。 (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九章下赣州 太平军大举北伐,贼秀才亲率十数万大军猛攻韶州。据守韶州的广东提督唐三水率部坚守三日,终因寡不敌众被迫放弃韶州,率余部向赣州退去。途中遭到太平军马队追袭,幸得清南赣总兵胡有升救援,所部终得保全,然军械盔甲、钱粮辎重、伤重之兵尽数丢弃。 探马急报,太平军占领韶州后,以偏师取南雄,主力立即越过梅岭,分兵两路,一由龙南、信丰,一由南安、南康,直逼赣州。消息传出,江西全省为之震动,局面有如当年金、王叛乱之时。 “贼军旌旗器仗焜耀一时,所携粮饷、弓刀、铳炮、火药等不可计数。其气壮,意在先取赣州,再夺南昌,复下九江,挥师东下,与海匪合兵,谋取南京!” 清南赣巡抚苏弘祖在向广东提督唐三水求证后,向清廷发去八百里加急,同时请南昌的江西巡抚夏一鹗立即调集江西绿营主力增援赣州。 夏一鹗和江西提督刘光弼商议后,认为赣州为江西门户,唇亡齿寒,倘赣州一失,南昌以南除吉安外再无重镇可挡太平军,届时太平军必然挥师直扑南昌,凭借江西现有兵力定难抵挡。唯有集全省之力增援赣州,如此才能将太平军挡在梅岭。 为坚定夏一鹗御敌信心,刘光弼强调当年刘武元、高进库等人守赣州,先败金声恒、王得仁,后败李成栋之事迹,使得夏一鹗信心大涨,欣然同意集全省之兵救援赣州。7月13日,江西提督刘光弼率江西绿营主力6000由南昌出发,经吉安增援赣州。此时太平军前锋已至信丰,贼秀才多次致信清朝赣州守将人等进行招降,降书之中多有屠城灭族要胁。 赣州城中的清广东提督唐三水、南赣巡抚苏弘祖、南赣总兵胡有升等人采取缓兵之计,不断派使者回信表示愿意反正,借以麻痹贼秀才,实际上却乘太平军未到之时在附近乡村搜括粮食,加固城防工事。 赣州城和广西的柳州城一样,三面临水,地势险要,城墙坚固,是易守难攻的重镇。加上当年一座赣州城令反正的几十万明军望城兴叹,现任南赣总兵胡有升也全程参与了两次赣州保卫战,守城经验丰富,城中又存有大批军械钱粮,就是药子都是以十万斤计,更有江西巡抚援军赶来,故城中清军士气高涨,对于守城信心十足。 广东提督唐三水在总兵胡有升的陪同下巡视全城后,对官兵人等放言有赣州雄城在,那贼秀才必是第二个李成栋,兵败身死之期不远矣! 7月17日,右路太平军经龙南、信丰一路推至赣州城下,据悉此路太平军为贼秀才亲领。太平军至赣州城下后,贼秀才下令连营数十余座,炮火连天,环攻彻夜。同时左路太平军在大将葛义的指挥下,迅速扫荡南安、南康、崇义、兵进九牛驿,瓦解了赣州周左清军抵抗力量。 清广东提督唐三水与南赣巡抚苏弘祖见太平军势大,周左府县尽失,便商定利在速战,即趁太平军营垒未固、濠沟未成,立足未稳之时,派总兵胡有升挑选精锐士卒突然开城出战,打太平军个措手不及,破坏他们的炮台,为南昌援军赶到争取时间。此计正是当年南赣巡抚刘武元、总兵孔国治等人守赣州,击败李成栋的办法。 次日凌晨,清南赣总兵胡有升率军四千分别从小东门、南门、西门出城,欲一举袭营重创太平军。岂料太平军早就有备,炮铳齐鸣,马队杀出。四面八方喊杀震天,出城清军猝不及防,惊惶败退,自相蹂践,兵员和器械损失惨重,根本无法再行袭营。南赣总兵仰天悲呼,知事不可为,被迫下令撤军回城。 不曾想,胡有升领着千余败兵退至城下时,却发现任他们怎么呼喊开门,城门都是纹丝不动。不仅如此,原先城上的赣州兵都是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广东提督唐三水从韶州带来的广东兵。那些广东兵居高临下,对城下的赣州兵哈哈大笑,旋即便枪铳弓箭齐放。胡有升大惊,知道不好,唐三水定然是与贼秀才私通反水了。情急之下,拍马欲逃,却被城上广东兵和城外太平军两相夹击。 先是出营偷袭不果,现是老巢被端,清军大乱,纷纷逃窜,大部被太平军马队追入河中溺毙。战后,清扫战场,有太平军士卒于河滩捉获大马一匹,金鞍辔俱全,送营报验,审问清军俘虏供称系总兵胡有升所骑战马,随验明转解大帅报功。 周士相闻捉获胡有升座骑,遂命人至下游搜寻胡有升尸体,果有发现。经验尸,确认胡有升并非中箭中铳身死,而是失足坠马溺毙而死。此死状与当年东勋李成栋如出一撤,却不知是天意使然还是纯属巧合。 ......... 刚刚率军赶到吉安的江西提督刘光弼望着狼狈从赣州逃出来的广东提督唐三水,整个人都变得不好起来。 “贼带红衣大炮一百位,来攻赣城四十位,尚有六十位见在梅岭。至城下,炮火日夜不停,总兵胡有升督众出城袭营,不幸遭贼兵合围,以身殉国。贼兵大举攻城,破大小东门,巡抚苏弘祖于抚衙自缢殉国,粤省提督唐三水率残部与贼巷战一日,及至夜间,方率残兵数百逃出……今贼既取赣州,势必来犯吉安、南昌。省内人心惊惶,战守而无所恃,职死固不足惜,而朝廷四省咽喉尽轻弃于一旦耳。” 清江西巡抚夏一鹗闻赣州沦陷,悲愤莫名,向清廷告急。同时令提督刘光弼率军就地驻防吉安,又请广东提督唐三水率残兵,另拨营兵八百名共同协守吉水。 太平军方面在夺取赣州城后,不待休整便向吉安推行,不给江西清军任何喘息之机。与此同时,周士相以大明粤国公、大都督名义广为传檄江西地方,命各地早降,否则大军一至,不论文武尽数屠戮。(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章好男儿留的什么辫! 太平军新二镇奉命攻打位于赣州东北的兴国府。镇将朱庆来亲率一旅兵连破清兴国守将康清泉设置的木城五座,俘斩清兵千余人。24日午时,太平军进至距兴国城五六里处,康清泉挥军迎战,为太平军所败,退入城中。次日,太平军开始攻城,当时上游暴雨,致使河水泛涨,不能涉渡。朱庆来遂命在西、北两门外和南门旱路上挖濠栽桩,防止清军突围。 连遭惨败,又与南昌、吉安失去联系,兴国孤城一座,清军军心不稳。太平军围城只两日,清军便行瓦解,于日夜间出东门渡河逃窜。太平军占领兴国城,清兴国知府章天闻自缚投降。朱庆来命章天闻仍为兴国知府,命发榜安民,留兵数百以镇地方,其余诸部乘势尾随追击清军,向宁都方向展开攻势。 败逃清军为北方客军,没有什么本乡土地的观念,逃跑路上竟然大肆祸害百姓。此时明清相争,天下未靖,稍有家财的人都是把金银财宝埋藏起来,等天下太平之时再取出。有地方百姓看到清军过来,不以清军乃是败逃而来,慑于清军往日威风,纷纷献上吃食,不想清军却将百姓抓起,拷问谁家有钱,随后便将有钱之人架在火上烤,若是苦主不肯将藏钱交出,便活活烤死。有些肥胖之人,往往死后一地油脂,极为恶心惨烈。 除了拷打索钱,清军更是掳掠妇女,百姓家中稍有姿色妇人尽被掳去,或带往偏僻处淫耻辱,或当其父兄之面作乐。有清军败兵逃命之时有抢得船只,索性将抢来女人绑在船上,没日没夜的就在船上胡搞。若是这些抢来的妇人稍有哭泣,立时就是砍下脑袋。 清军败兵作恶之举激起兴国、宁都百姓愤怒与不满,两地数万百姓自发割辫,或围攻县衙,或为太平军向导,或于道上伏杀清军,或为太平军提供情报,使得新二镇进军神速,数日间便下县城六座。 有关清军在兴国、宁都等的暴行传到正在指挥攻打吉安城的周士相耳中,当场书写手令,命凡属兴国、宁都清军不得纳降。负责攻略兴国、宁都、广昌等地的朱庆来接到手令后,当即下令将已降与被俘的清军600余人尽数坑杀,同时命将缴获清军抢掠财物发还苦主,妇人亦一同发还,此举大得民心。 ......... 永宁县属吉安府,因提督府调令,原驻县城绿营兵勇400移驻府城,以协防抵御南方粤匪。该城防务由知县管涌潮征招乡民青壮填充,城中具体防务由把总洗千军负责。 这日,管知县于县衙后堂设宴宴请城中士绅大户,商议筹粮募饷事,却有守城兵勇来报,说是来了一大帮子永新县的营兵,正闹着要进城。 永宁东面就是永新,永亲的兵怎么跑到永宁来了?难道永新失守了? 管知县和洗把总吃了一惊,那帮县中士绅大户也是人人变色。众人都知道事关重大,当下就簇拥着知县老爷往城头一观,看是否真是东面永新过来的溃兵。 众人上城之后,果见城下有两三百绿营兵丁正在吵闹。这些士兵衣衫破烂,不少兵丁身上还带着绷带,显是负伤在身,大部分士兵手中都没了兵器。见城上守军不开城门,这些营兵群情激愤,骂爹骂娘的不堪入耳。 听这些营兵骂得难听,士绅们不由皱眉,管知县却顾不得计较这些,探出身子伸头大声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永新!” 真是永新的兵? 管知县心下一突,仔细看了看,又喝问道:“你们杨千总何在?” 管涌潮口中说的这杨千总乃是吉安总兵杨文远的侄儿杨孝忠。沾其总兵叔父的光,那杨孝忠年纪轻轻就任了千总官,三月管涌潮往府城公干的时候曾和陆知府一块吃酒,席上便有杨孝忠。那杨孝忠虽说是个武官,不过其人却颇是风雅,很好读书,也很敬重读书人,每年都自掏腰包支持县中家境贫寒的学子进学,因此颇受士绅百姓好评。管知县和杨孝忠有过几面之谊,听到城下是永新的兵,自是要问一问杨孝忠的下落。 听了城上叫喊,城下一个把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仰着脖子喊道:“城上的,太平寇打进永新城了,杨千总叫贼寇给杀了,贼寇堵了往吉安的路,咱们没处跑,这才退到你永宁来.....你们快开城门放我等进去,不然那太平寇来了可没人帮你们守城,他们可在后面追着呢,用不了多久就打过来了!” 太平寇奔永宁来了?! 管知县和一众士绅们都是大吃一惊,有两个胆小的士绅更是吓得两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城上的兵丁青壮听了也都是人人变色,洗把总的腮帮子也抖得厉害。 管知县很慌,县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驻防营兵,前几天总兵大人一纸调令就调走了大半,现在就余200多兵丁,要不是紧急征召了千余青壮上城协守,恐怕城头上都看不到多少人。他天天烧香盼佛祖保佑,太平寇都往府城、省城那去,别惦记着他这小地方,哪曾想佛祖不保佑他,那天杀的太平寇竟然还是来了。心里慌得很,可管知县还是强打起精神,稳住心神,问那把总道:“太平寇来了多少人?” “这哪个晓得,我等光顾着逃命了,谁敢掉头去打探啊...不过估摸着怕不下千人。”那把总一脸不耐烦。 不下千人? 管知县的脸色难看到极点,这要是来的太平寇不多,他发动全城上下一起守,总能撑过去。可这一来就不下千人,城里这点人手恐怕顶不住啊。 那把总一路逃命过来,嗓子早就冒烟了,见城上光顾着问东问西,也不开门放他们进去,不由急了,叫嚷中道:“还磨蹭什么,赶紧放我们进城,要是太平寇打过来,好歹我等还能帮着守城。” 听了这话,顿时有士绅就直摇头,“县尊,不能放他们进来,这吃了败仗的兵可是信不得啊!” 其他人听了这话,想了想都是纷纷附和,不同意放这些永新的溃兵进城,因为他们担心这帮败兵进城后会抢劫作乱,那后果可比太平寇打来差不了多少。这年头,只要不是本乡本土的兵,那都是信不得的。把总洗千军没什么主意,拿眼看着管知县,听他的决定。 管知县很是犹豫,在那沉吟不语。城外永新兵见城上没有反应,也都急了,在那不断的叫嚷催促。守城的兵丁青壮们没有知县老爷的命令自然是不敢开城的。 沉吟许久后,管知县才下了决心,咬牙吩咐洗把总道:“开门,放他们进来。” 洗千总迟疑一下,道:“县尊就不怕这些溃兵为乱?” 管知县摇头道:“他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如何有心作乱?再说都是朝廷的官兵,我身为朝廷命官,又如何能拒他们于门外。”有一点管知县没有明言,他怕他要是不放这些兵进来,万一叫人奏上巡抚衙门,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众士绅见县尊老爷决定了,便不敢再反对。于是洗千总命人打开城门,城外的两三百永新溃兵立时如见救星般,激动的冲进城中。还好,这些溃兵进城之后都很老实,士绅们担心的作乱抢劫的事没有发生。管知县又让洗把总将这些溃兵安置到军营中,大抵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城外远远就听到马蹄声,灰尘卷土扬上半空,竟真是太平寇杀到了。 打来的太平寇人数真不少,光骑兵就有好几百,余下都是步军,看着怕是有一两千人。这些太平寇兵临城下后没有马上开始攻城,而是往城中射了几封劝降信,前几封都是好言好语,最后一封却是威胁再不开城投降,破城之后他们便要城中文武官员连同他们的全家老小统统杀光。 一帮士绅都吓坏了,有人便劝管知县开城投降,可管知县却咬紧牙关,宁死也不肯降贼。领兵的把总洗千军平日得了管知县不少好处,加上他全家老小都在吉安府,所以也不敢降。他怕他要是投降的话,自己全家老小就会被清军杀害。 为了稳定人心,同时也为激励青壮百姓奋勇,管知县开了库房,把县中刚收上来的税银全拿了出来,加上士绅大户们筹的一些钱,给每个兵丁发了十两银子赏,青壮则是一人三两,另外杀猪备酒,又是领着县丞和主薄他们挨门巡视,一番动作下来,城中人心稍稳,局面看着还是能有所作为的。 深夜,城内却突然生了变故。有数十人在城中到处点火,霎时火光冲天,风助火势,城中烧成一片,城头上的守军立时大乱!片时功夫,白日放进城中的永新营兵就冲到城门夺城,他们杀散守城的永宁兵丁和青壮,踏着他们的尸体打开城门,将早在城外等侯的太平寇放入城中。 变故发生时,管知县正和县丞林远康、把总洗千军等人商议明日城防事,得报那些放进来的永新兵竟然做了太平寇的内应后,管知县悔得肠子都青了。但事已至此,他除了一死以报君王,也是无能为力了。 管知县绝望的到后堂寻夫人准备自缢殉国,县丞林远康却和洗把总带人去组织兵丁青壮抗击太平军。 “长毛发匪,我与你们拼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永新县丞林远康虽然害怕得要死,但却奋勇挥舞一柄长剑,带着家中老仆勇敢冲向太平军。 “难道我还不及一文弱书生!” 把总洗千军被林远康的忠义之举感动,带着手下亲兵不要命的和太平军厮杀在一起。然而他们虽然英勇,但毕竟寡不敌众,加上城中早已遍布太平军,真所谓大势已去,又如何能力挽狂澜。只片刻功夫,洗把总和手下的亲兵便都被太平军剁为肉酱。 林远康身中数刀仍兀自和太平军拼命,虽努力挥剑欲砍杀太平军,但奈何却是伤不到一人,那些太平军有意逗弄于他,待其力竭之后方一拥而上将其乱刀砍死。管知县没死成,归根结底是他还是怕死的。绳子套到脖子那一刻,他心软了,于是他便被太平军给绑着送去见他们的主将。 太平军的主将没有进城,而是在城门那里。管知县被押到城门时,便发现白日他放进来的那帮永新溃兵都在,那个诓骗他的把总也在。 那把总并不是在那太平军主将面前为自己邀功请赏,而是拽着自己脑后的辫子,冲他的一干手下喊了一声:“好男儿留得什么辫子!”尔后拿匕首狠狠切去自己的辫子,手下有样学样,人人大吼割断了脑后金钱辫。 那太平军主将看到了被押过来的管知县,问部下此人是谁,待得知便是永宁知县后,那主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对部下道:“白日说过不降便杀他全家老小,你还把人带过来做甚?”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一章盼公速至 率部攻占吉安府辖各县的正是太平军第三镇镇将蒋和。自北伐以来,蒋和多有联络各军将领,言要效仿陈桥驿,为大帅披黄袍,尔后各军回师广州,将那鸟唐王废为庶人,从此两广姓了周,大伙俱都做从龙功臣,然后再挥师北伐,灭了满州鞑子,将来大伙封妻荫子,公侯百代。 不想北伐以来,第三镇便一直为先驱,作前锋,与各军之间往来无多。拿下赣州以后,周士相带第一镇、第十五镇和新二镇围攻吉安府城,蒋和则被命令率所部第三镇扫荡吉安府下各县,使得蒋和迟迟无法落实为大帅“披黄袍”的念头,一肚子憋屈自是全撒在了那些冥顽不灵,不肯归降的清朝官吏头上。 第三镇先破永丰县,杀城中清朝官员9人,士绅28人。被杀之人还包括这些人的家眷,当日只杀得永丰人头滚滚,不少士绅大户就此灭族。蒋和又命将永丰被杀之人首级全部拿铁丝串上,派人送到安福县,吓得安福知县当即开门归降。此后又有龙泉、泰和、庐陵三县或受复明大义所感,或为局势所迫,携全城绅民反正。 永新知县周泰昌为顺治十年同进士出身,自感受清恩甚重,拒绝归降明军。结果城破,周泰昌一家19口无一得存,本城千总陈孝忠连同县学诸生50余人伏诛,使得永新县自此生员断绝,时人哀呼文脉底断。利用永新归降营兵诈开了永宁城后,蒋和又故计重施,命将知县管某、士绅20多人连同其家眷,不论老弱,尽皆从南城摔下。又派兵捕捉当日城上协守青壮600余于东门三里亭坑杀,致使永宁城中家家有丧。邻近万安县士绅闻永宁惨事,士绅联同衙门书办小史一起行事,将不肯开城归降的清知县捆送太平军前,从而保全该县。 赣州以北,新二镇进展顺利,先后夺取兴国、宁都、安远、瑞金、龙南、石城、长宁、会昌等县,又有信丰、雩都、安远、广昌、南丰等县举城反正。新二镇前锋甲旅兵进建昌府,建昌府清军不敢抵挡,往北面抚州方向逃窜。 太平军中军主力第一镇、第十五镇、新一镇及骑兵一部在大帅周士相亲自指挥下包围了吉安府城。因吉安一带暴雨如注,致使太平军行军困难,营盘安置也十分不便,原先定于以火药爆破吉安府城也因地湿不得行,故周士相只令各军将吉安团团围住,重挖深壕,重筑营城,每日以火炮攻城,不克不休。 吉安城中清军人心惶惶,粮食价格陡涨,生火木柴也短缺。清江西提督刘光弼派人向南昌告急,称内绝粮草,外无救兵,势难久待。清江西巡抚夏一鹗此刻却是一点援兵也调不出,反而要为南昌城的安危焦心竭虑。原来赣州被太平军攻占的消息传到江西各地后,便引发了一连串的反清起事。 原崇祯朝兵部主事江星桂、生员马江等人在南康府起兵响应。马江自称巡抚,江星桂称兵部尚书,携众数千先后攻克都昌、湖口、星子等县。清南康副将徐学易等人见势危,兵力不敌,下令全军入南康城凭险扼守。岂料南康都司陈万和等人却被江星桂等人的使者策反,领兵数百在安义县举旗反正,使得南康城顿时成了一座孤城。 鄱阳湖一带向来就有水匪聚集,清军数十次进剿都未能彻底平定,这会各水匪也是趁着清军手脚大乱,兵马空虚的机会相继而起,各立山寨,以永历纪年造作符印,以次拜官,自郡县、监司、抚按、科道、部院、总镇之属咸备。其歌曰“弟兄一千七,天下无人敌。有人来犯我,一个一两一”。有其他水匪和绿林没有起兵反清的,这些鄱阳湖水寨便会联合攻打,迫使对方一起举旗。总有十八寨,寨主称复明天下兵马大元帅,其下总督数人,巡抚数人,五军都督一应俱全。 太平军新二镇尚离建昌府泸溪县百余里地时,本城清朝知县和县丞等人便俱携印潜逃,城中百姓纷纷出城避难,诺大一座县城,等到太平军前锋探马来时,竟是空无一人,直叫那些太平军探马以为这城是座鬼城。自甲申以来,此事还为头一桩。 各地一些士绅学子也趁势起兵,百姓平日多受清廷榨取,这时便也纷纷响应。虽乌合之众,却因各地清军空虚,几乎建制官兵,故瞬间便能成事。抚州乐安知县胡某平日贪赃枉尘,加田亩过额,结果城中一小儿突发大喊“大明兵至”,百姓瞬间挥臂呼吼向县衙冲去。衙役捕快无人敢阻,胡某吓得藏于茅房之中,结果被愤怒百姓搜出,将其活活溺死在茅坑之中。 南昌府丰城县也发生了绅民数百掠市,官兵惊散之事。巡抚夏一鹗派副将吴之培领兵百人前往镇压,结果兵行半路便自相溃散。武宁县绅民乡宦公然网巾大袖,口称大事已就,劝知县速为迎顺,以至人心汹汹,各地官员无一有固守之志。 瑞州上高县匠人冯国材化名朱弘图,假称史阁部名义,领学徒亲友十多人起兵,竟是一下就夺了上高县城。其后,冯国材派人联络高安、新昌和瑞州府城的士绅乡宦,准备一起举旗攻占府城。瑞州清军千余人来剿,冯国材率乡民奋勇抵抗,原先约定起兵诸乡绅竟无一人率人至。苦战两个多时辰,冯国材被清军擒杀。 清江西监察御史李之粹竟然派人偷偷送信给周士相,信中说:“人心未死,谁无汉思?公创举非常,为天下倡,天下咸引领企足,日夜望公至!” 除去已被太平军攻占的府县,江西其余诸府无一府无有士绅乡民举旗反清,夏一鹗见人心不稳,为了防止内变,竟然把在江西降清的原李成栋部将陈胤、丁全桂等人全部杀掉,又命在城中大肆逮捕有复明嫌疑的士绅读书人,更强行壮夫征丁,全城百姓敢怒不敢言。(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二章心腹大患 清江西巡抚张朝璘为汉军正蓝旗人,清军入关以后,其随豫亲王多铎下江南,克扬州、江阴,后又平湖南,克武冈、沅州,再随睿亲王多尔衮讨伐大同姜瓖,和身死广东的李率泰一样,都是两手沾满汉人鲜血、替满清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江西上任巡抚夏一鹗是汉军正白旗人,顺治九年死于任上后,时为户部侍郎的张朝璘便迁为江西巡抚。在江西任上数年,张巡抚为江西百姓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便是上折子为南昌、瑞州二府免了三年赋税。 刚刚命将从前随李成栋反正归明后又叛降大清的副将陈胤和丁全桂捕杀,又命在城中大肆拉夫征丁,又行文各地命镇压乱民土匪作乱,巡抚张大人是忙得团团转,也是急得转团转,可这还没顾得上喘口气,南昌的巡抚衙门便来了江宁的特使。使者是奉江西江南总督郎廷佐命令来的。 郎廷佐为辽东广宁人,其父是明朝的一名秀才,后金奴尔哈赤攻占广宁后,郎父前往投归,被后金授予世袭游击一职。顺治三年郎廷佐从肃亲王豪格征四川,平张献忠,迁秘书院学士。顺治十一年,授江西巡抚,十二年,擢江南江西总督一职。原先的江南江西总督府驻地是在江宁,顺治九年的时候曾迁到南昌来,不过去年又迁回江宁。 总督大人派使前来,张朝璘自是不敢怠慢,忙问使者何事。使者拿出一封总督大人的手令,却是要江西方面立即调拨兵马赶去救援江宁的。 “江宁那里有海匪寇城,我江西这里也有长毛贼打来,绿营主力都叫刘提督带去吉安了,省内到处是刁民作乱,省城人心惶惶,咱们哪还有兵去救江宁!总督大人这莫不是急糊涂了?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般个投法!” 左布政佟凤彩和巡抚张朝璘一样,都是汉军正蓝旗人。不过佟凤彩却是开国额驸大臣佟养性的从孙,当今一等公佟图赖的从侄,论起和满州的亲贵来,比郎廷佐这个总督和张朝璘这个巡抚还要近些,因此说话有些大喇喇,一点也不怕得罪郎廷佐。 右布政王庭不是汉军旗人,而是地道汉官,所以不敢如佟凤彩那般说话,而是叹口气对使者道:“江西情况早就发去总督衙门,总督大人当知我江西情形,太平寇十数万大军北上,仅我江西万余兵马抵挡,不说吃力得很,而是根本挡不住。赣州一丢,江西全省便为之震动,万一吉安再失,我等连省城都不能呆了...还望使者回禀总督大人,非我江西不发兵救援总督大人,实是无兵可派。” “江西乃四省咽侯之地,万一有失,上游、下游联络便尽切断,届时太平寇上可攻湖广,下可入江南,所造成的威胁不比海匪来得小,这一点总督大人当明白得很,却为何还要我江西派兵,莫非江宁那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张朝璘意识到江宁那边怕是很凶险,要不然郎廷佐不会派人来向自己求援。 听巡抚大人这么一说,佟凤彩忙问了使者一句:“江宁那边现在到底什么个情形?” 使者一脸发苦,道:“几位大人有所不知,自镇江失守后,江宁便****危急,江南各地是连串恶耗,大江南北各州县失守数十城,有些地方更是内外信息不通。小的从江宁出来时,那海贼已经兵临城下,听说那海贼头子领着一大帮亲信上了钟山,采踏地势,又领了贼兵贼将和一众从贼劣绅往孝陵拜了明太祖,说什么南京必下呢。” “这么说来,江宁可真凶险了。” 佟凤彩有些发呆,他想到万一江宁这座明朝的陪都真被海贼夺了去,那明朝说不定还真能咸鱼翻身。 那使者还在说着,“海贼兵马众多,一部扎狮子山,一部扎第二山上,一部屯扎狱庙山,一部扼凤门要路,又分兵屯扎汉西门,连了几十座营盘。还有水军屯扎东南角,依水为营,铁甲兵屯扎西北角,傍山为垒,连诸宿镇护卫大营。那营盘都是设了鹿角了望,深沟木栅,看着很是威风....” 听到这,张朝璘突然抬手止住了使者,然后对佟凤彩道:“海贼如此布营,真是怪哉。” “抚台大人的意思是?”佟凤彩没明白巡抚的意思。 “江宁城高坚固,乃天下第一雄城,以郑贼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将江宁城包围得水泄不通,惟一可取的战术是分兵数路佯攻,借以迷惑城内,而以主力选择城守薄弱环节,一举突破,如此才能下城。可海贼计不出此,反将兵马如此分散驻扎,看着是声势浩大,给人威慑,但他一日不攻城,这再多人马又有何用?....想那郑贼也是经年大寇,于闽浙常与朝廷官兵征战,按理也是沙场名宿,焉不知这攻城道理?真是怪哉。” 听了这番话,佟凤彩也是奇了怪了,问那使者:“海匪确是一日都不曾攻城?” 使者摇头道:“小的来时,海贼在城外没有动作。”说完,想起一事,忙又道:“不过海贼其实是想来攻城的,总督大人让管提督派人纳款伪降,骗他们说我朝有定例,守城者过三十天,则城失罪不及妻女。今城中各官眷口都在北京,所以希望海贼能宽限我们一个月,一个月后当开门迎降。” 佟凤彩止不住笑了起来:“这等鬼话,那海贼如何能信,亏总督在人和管提督想得出来的。”笑完却是愣在那里,因为刚才使者说的明白,海贼在城外除了大扎营盘,便再无动所,这不是说明那海贼真信了那鬼话? “郑贼真信了,不但信了管提督的话,还厚赏了管提督派去的人,说什么他率大军大来我江宁孤城,是易如反掌,不过既然管提督和总督大人有意归降,他便姑准宽限,如此能取信天下。当然,郑贼也说了,到期不降,破城之时,寸草不留。” 王庭听的眼都直了,不是为使者最后说的郑军寸草不留害怕,而是为郑贼竟然听信小孩子都不信的鬼话而发怔。 “郑贼是太自信了,他自金厦起兵北上,战必胜,攻必取,镇江一役又斩杀了四千我满州大兵,只以为他天下无敌了,江宁又是一座孤城,他是想不损一兵一卒就拿下江宁城呢。” 张朝璘冷笑一声,起身对那使者道:“你且回去与总督大人说,我江西实在是无兵可派,不过请总督大人放心,那郑贼志大才疏,定然破不了城。倒是江西这边,那贼秀才陆师精锐,又下我赣州重镇,实乃比海贼更为心腹大患。”(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四章驱兵攻城 清江西提督刘光弼果断拒绝了周士相给出的最后一次机会,他拔出长刀,以刀尖指城下,发出誓与吉安共存亡的誓言。 太平军的劝降信是在四城同时射进,不下数十封,不少清军和守城青壮都看到了信中内容,城中官员士绅对信中所说灭门屠城都是恐惧,不少士绅为此动摇。刘光弼让吉安总兵杨文远和知府陆国孝等人威胁众士绅和守城青壮,倘使不出力导致城破,日后大清真满州兵至,必屠城加以报复,到时才是真正鸡犬不留。 清军入江西,曾在南昌、赣州等地屠城,杀害汉民百姓百余万,以致赣江为之变色,此事距离现今不过十年,当真是沥沥在目。知府陆国孝等人反复宣扬大清真满州兵雄威,以南昌、赣州被屠之事恐吓众士绅,结果士绅被吓住,担心日后清军再来真会屠城报复,于是再不敢动摇,纷纷相劝青壮卖命协守,断不能使太平寇入城,否则他日祸事必至。为激励青壮卖命,士绅们慷慨解囊,许下重赏,令得青壮们人人胆气复升。 刘光弼又与众士绅道,太平寇入赣以来,府县失守数十处,殉难官员不计其数,故只需城中士绅齐心协力守住吉安,待他日大清真满州兵至,收复失地后定以各地官职相酬士绅。此举让士绅更是坚守守城之心,齐致说道愿与大清兵共存亡。 劝降不果,意料之中事,倘清军愿降,前几日便已开门,何至今日。周士相命发降军攻城,鼓声响起,一队队身穿红色军服的太平军从营门走出,四千多降军也被分批提至城下,分发武器准备攻城。 一门门火炮被从雨棚中推出,随着一声令下,一发发炮子落在城墙上。太平军的火炮并没有多大的准头,不过全部对准城上,要么砸在城楼上,要么砸城垛上,或是直接砸在城墙上。硕大的实心铁球弹一落地便掀起一片的碎石碎块,一些倒霉的清军或被炮子当场砸死,或被碎石砸在要害,城墙上的通道上到处都是散碎的血肉,一滩滩血迹上满是掉落的砖石碎块。 刘光弼咬牙缩在城门楼中,听着城头上呼啸的炮子声,他估摸着城外太平军火炮怕是不下百门,要不然打不出这等声势。城上的清军要么贴墙躲在城垛后,要么趴伏在地上,那些刚上城的青壮却是因为没有经验,吓得在那鬼哭狼嚎乱叫乱跑,不少人因此做了倒霉鬼。 甲申以来,何人最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降官降兵也! 降兵们被驱赶着向吉安城墙冲去,他们很有自觉性,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作为炮灰攻城,但他们同时也清楚,只要自己能够活下来,那么他便不再是炮灰,而是摇身一变成为太平军的一员。这一点,不论明清,都是予以肯定的,也是这些降军为此卖命的唯一机会和好处。想当初,这些人几乎无一不曾被清军驱为炮灰攻城过,今日再做这事,也是再熟悉不过。 四千多降兵就这么一窝蜂冲向吉安城墙,有人扛着刚刚打造的云梯,有人推着制造简单的盾车,有人执着大盾顶在头上,还有人拿着刚刚从太平军那领来的弓箭不住射向城头,以掩护己方登城和撞击城门。 太平军虽是围住了吉安四面,但主攻却只南城一面。幸运的是,当年清军攻打吉安时曾驱百姓填平了城外的护城河,所以这些降兵们可以直接抵近城墙,要不然有护城河横在那,怕是他们中的大半连城墙都摸不着就惨死在护城河边了。 周士相任由降军攻城,只命炮兵不住发炮压制城上清军。攻城主力第一镇被命令就地待命,待降军抵进城下再见机而动。数百蒙古骑兵一直吊在降军的后面,作为威摄的存在,一旦发现降军有掉头者,或迟滞不进,他们便会纵马上前砍杀。降军们没有选择,只能撒开两腿往前跑去,以期不要被城头的炮火和弓箭击中。 城头上,趴在垛口后的吉安总兵杨文远发现太平军竟然驱降兵攻城,愤恨的捏紧了拳头,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团怒火喷发出来。清军的炮手们一直在等待,迟迟没有得到开炮的命令。吉安城上有二十几门火炮,负责开炮的炮手都是刘光弼的督标精锐,统领的游击当年曾在赣州保卫战中一炮炸伤王得仁,致使明军不得不停止攻势,给了他们喘息之机,最终等来了北面过来的满州兵。 杨文远愤怒太平军驱清军降兵攻城,却对这些降兵一点也不手软,之所以迟迟没有下令开炮,却是因为那些降军还未进入火炮射程。终于,降军们进入了火炮射程,杨文远将手重重拍在城垛上,下令开炮。听到号令的炮手立时将早就备好的,正在燃烧的火把拿到手中,对着露出药膛的火信引子烧去。 “轰!” 十几门火炮喷发出怒火,炮弹呼啸从炮膛射出,向着远处冲来的降兵飞去。那尖厉的炮声十分的剌耳,炮弹落在地上,惨叫声彼此起伏,很多降兵被炮子直接命中,身子炸得不知分成了多少块,手脚满天飞,好不骇人。没有被当场炸死的降兵们只恨不能早死,痛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凄厉地惨叫着。被炮弹炸过的地方,云梯、盾车残骸到处可见,人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遍地都是鲜血。 突然打来的炮子让降军们前进的脚步为之一滞,目睹前方的惨状,很多降军吓得两腿发抖,可是后方的太平军骑兵却毫不犹豫的纵马上前,马上的蒙古人操着夹生的汉话挥刀砍下数十颗头颅,让发怔的降军们再也不敢迟疑,胆战心惊的继续朝前冲去。城上的炮火纵然可怕,但不冲的后果更可怕。在城头大炮忙着换药装弹的空隙,降军们又往前冲进了里许地。城上的大炮再次打响,又是一片惨叫。 发现城上清军火炮位置后,太平军的炮兵在那些白人参谋军官的指引下迅速调整了炮位,一轮炮击,清军的火炮顿时被炸翻三门,吓得清军炮手如见鬼一般。 催促进攻的战鼓敲得震天响,督阵的蒙古兵们根本不在乎那些降兵的性命,只要前面稍有停滞,他们就如狼群般的冲上来砍杀。在督战太平军骑兵的压迫下,降兵不得不继续朝城上扑去。城头上,清军的火炮和弓箭不住发射着,付出数百人的伤亡后,降兵们靠近了城墙,云梯一座座的搭了上去,一些被挑出来给披甲的清兵手执大刀,急急忙忙的攀城而上。 城上清军疯狂的射杀那些从前的同伴,一个个降兵从云梯坠落,很快城下就伏尸一片。降军们或哭天喊地,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下面的拼命往上爬,上面的则是拼命的阻挡他们。 城头上,太平军的炮子,清军的炮子来回不住的飞腾着,喊杀声令得城中躲在家中的百姓心惊肉跳。 鏖战半个时辰后,太平军中军大营,红色令旗升起,顿时,数千红色披甲的太平军向吉安城扑去,行进在队伍最前面的是300肩上绣有红星印记的士兵,他们手中拿的是刚刚配发下来的新式火铳,军中称之为燧发枪。 发现太平军开始攻城后,清提督刘光弼一面急忙抽调督标亲兵涌上城头,一面将十几箱白银抬上城头,下令不论军民,但凡杀敌一人,皆可至箱中取银一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钱能使鬼推磨,望着那晃眼的银元宝,守城清兵青壮士气高昂不可复加。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五章屠吉安 深更半夜防下盗,请尊重作者心血,请支持正版订阅。 一个小时后替换为正式更新内容,如未能显示正式更新内容,请于目录中选章节名重新下载。 本书唯一授权正版发布网站为起点中文网。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六章迎大明天兵 吉安一下,清军江西绿营主力尽没,南昌门户洞开,清江西巡抚张朝璘手中再无兵马可拒太平军。 据守吉水县城的清广东提督唐三水闻吉安被屠,吓得不战而逃,率部退往临江府。次日,太平军兵临城下,吉安知县何杰率城中绅民奉上黄册丁薄,口称“迎大明天兵”,跪伏于道,开城出降。 八月初三,太平军大举北上,临江府辖新淦、新喻、峡江三县驻防清军闻风而降,无一官一兵敢凭城拒守。 八月初七,太平军十五镇攻克临江府城所在清江县,追杀清广东提督唐三水直至丰城,并擒清临江知府黄宣朝,掌印都司徐学增等人,经报大帅后,第十五镇镇将齐豪命将黄宣朝、徐学增等人尽数斩杀,以儆效尤。 夺取临安府后,周士相率部继续北上攻打瑞州,派镇将蒋和等进攻袁州府,击败清将张先夔部三千余人,占领袁州。袁州府辖四县宜春、分宜、萍乡、万载皆降,大小官员尽弃顶带而换冠裳。有官员寻明时衣冠不得,便花重金从道人处购买,又或从戏子处购买。各式故明衣冠,飞禽走兽不分,闹剧十足。 临江、袁州两府少数不愿投降的清廷官员均被捕杀,清江西掌印都司柳同春在袁州被拿获,闻知此人被捕获,周士相立命将人解至临江。 柳同春当年于金、王反正归明之时抛下妻儿家属,缒城而出,乔扮成和尚星夜逃往南京搬请救兵,后来又为南下的清军将领谭泰提供江西地理图,为清军进攻南昌及其附近州县中立了赫赫功劳。若非此人,金声恒、王得仁断不会败亡如此快速,南昌城中二十余万百姓亦不会被加以屠戮。 周士相亲审柳同春,柳同春反破口大骂,周士相大怒,命割去此人舌头,又以大钉钉其十指,使之痛不欲生。一夜折磨之后,瞎子李缚柳同春于南城大街,召百姓围观,以腰斩之刑将柳同春处死。稍后,临江快马通报袁州,命捉袁州柳家帅府柳姓之人三百余,尽皆斩杀,以达汉奸不留后。 西路太平军主力进展顺利,东路新二镇朱庆来部亦进军神速,闻吉安失守,提督刘光弼身死,抚州临川守将刘士元率部归附,随后自请先锋攻打抚州城。城中清军坚守两日,不支溃逃,抚州遂下。奉军帅府令,朱庆来将城中不降官员士绅尽数诛杀,以刘士元部镇守抚州,朱庆来率部向东攻打饶州。清饶州守将汤永中据城反正,至此,江西以东四府尽数落入太平军之手。消息传到南昌,江西巡抚张朝璘疾心痛首上书清廷,称江西变乱,全省已无坚城,只南昌、九江孤城两座。赣省得失,只在旦夕之间! 八月十四,太平军新一镇攻打瑞州,瑞州右协副将郑启仁在双方交战于城外时,暗通太平军卖阵回营,致使清瑞州总兵姜仁信被杀。郑启仁挟持清瑞州知府王建等人开城出降。 瑞州一失,南昌以南再无一城一池可挡太平军。南昌城中亦是无有兵马可守,巡抚张朝璘摄于封疆大吏不得弃土之严令,守不得,占不得,退不得,当真是度日如年,每日面色如土,嚄恨而已。大小官员前来问策,张朝璘无有策出,只要左布政佟凤彩等官遣人出城号召四乡绅民入城协守,又命右布政王庭往九江召九江总兵杨元率部守卫省城。杨元见令却以九江兵寡为由拒绝救援省城。 江西御史李之粹秘请张朝璘以南昌反正归明,张朝璘大怒,命总兵陈胜将李之粹捕杀。陈胜却未遵令,反命部下厚待李之粹,部下不解,陈胜道:“李公之策不过为保全我等,今南昌必失,何必枉自杀人,不如结个善缘,以求后路。” 八月二十一日,太平军终抵南昌城下,张朝璘命总兵陈胜等人征发青壮死守。陈胜却与李之粹合谋擒获张朝璘,开南门迎太平军入城。 周士相入城之后,命提张朝璘、佟凤彩等伪官,讯问他们为何不降。 张朝璘不吭一声,佟凤彩却大叫:“旗汉有别,天下何有旗人降尔汉狗之道理!” 闻言,周士相废话不说,命将张朝璘、佟凤彩等汉军旗官肢解弃尸,其后颁令,江西全省汉官反正来降,均授原职听用。若杀旗官来降,则官升一级;升满官来降,官升两级。 二十三日,周士相命李之粹持他令牌前往九江,声称大明天兵马步十余万至,只有迅速归降才可免遭屠城。清九江总兵陈元吓得面色如土,解印而逃。路上碰到仓皇逃窜过来的清广东提督唐三水,二人仔细一琢磨,要是就这么逃走,将来清廷必将治罪,于是在唐三水力主之下,陈元硬着头皮随他去九江西面的瑞昌城,一面向清廷疾报赣省危局,一面派员前往安庆求救。 九江城内,陈元逃跑后,其他官员和部分绅士也一哄而散,九江重镇转瞬之间竟然无有一官一吏维持,陷入后世“无政府”状态。 闻知九江情况,周士相失声而笑。两天后,九江士民推出代表数人前往南昌,迎请大明天兵接管九江城。葛义奉令领兵接管九江,接着占领湖口、彭泽等地。至此,江西全境除少数地方仍在清军之手,其余府县尽为太平军所有。 李之粹投效新主,欲谋新功,遂上策周士相,言称:“前番有伪总督郎廷佐遣使请兵援救江宁,今大兵当乘破竹之势,以清兵旗号服色顺流而下,扬言赣省援军,江宁必开门纳之,其将吏文武可以立擒。遂更旗帜,播年号,祭告陵寝,腾檄山东,中原必闻风响应,大河南北,西及山、陕,其谁得而为清有也?” 周士相很重视这个建议,一面着手部署进军江南,一面传令湖南野战军团都指挥赵四海发兵攻打长沙,尔后湖南军团顺江下游与北伐军合兵略取江南,以应对自北京而来的顺治大军。正当周士相就李之粹之策准备着手东进之事时,南京城下却是一场巨变。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七章观贼不似兵 南京那边,延平郡王无疑是受骗了,瓜州、镇江两战的胜利和江南大批州县望风来附让他做出了错误判断,竟然相信了南京城内的清军会在一个月之后投降。 清两江总督郎廷佐一面以江南提督管效忠的名义卑辞“请降”,借以缓兵;一面不惜以放弃部分州县为代价,从附近地区调集一切可用的军队,同时向清廷发出十万火急的求援奏疏。在周左援军到达之前,郎廷佐、硕尔辉、噶褚哈、管效忠等人自知兵力不敌,不敢出城作战。 最早赶到南京的援军是苏州水师总兵梁化凤统带的4000兵。梁化凤先是在苏州与江宁巡抚蒋国柱的抚标兵会合,尔后进至丹阳时连续接到总督郎廷佐四次调兵入援南京的羽书。 梁化凤知道南京危急,连夜进兵,于26日上午到达句容县。此时句容已向郑军纳款投降,地方又是丘陵曼衍,草木蒙茏,所以梁化凤怀疑郑军会在句容有埋伏,下令严密戒备,搜索前进,结果毫无郑军踪迹。 通过险处以后,梁化凤长松一口气,笑着对部下说道:“海贼太大意了,句容这等险地都不置兵扼险,倘若他们部署数千兵在此,我等焉能过去。” 当天深夜梁化凤即率兵到达南京城下,郎廷佐闻知梁化凤来援,欣喜异常,忙命开正阳门让梁军入城。此后,在郑军大规模“围城”期间,又有江苏、浙江等地的驻防清军相继赶到南京。 计有:苏松提督标下游击徐登第领马步兵300名; 金山营参将张国俊领马步兵1000名; 水师右营守备王大成领马步兵150名; 驻防杭州协领牙他里等领官兵500名; 浙闽总督赵国祚和驻防杭州昂邦章京柯魁派镶黄旗固山大雅大里、甲喇章京佟浩年带领驻防杭州披甲满洲兵500名; 浙江巡抚佟国器派抚标游击刘承荫领精兵500名; 和州副将赖天光领兵600名; 当涂游击蒋庆领兵260名; 芜湖参将赵真领兵480名; ...... 围城期间,南京上、下游清军源源不断通过郑军防线进入南京,安庆方面,清安亲王岳乐也发兵1600名乘船赴援,竟在郑军水师眼皮底子眼进了南京城。前后大半月,进入南京的援军多达一万余人,而山东、河南、江南各地援军陆续不绝。 已于七月十六出京南下御驾亲征的顺治帝接到郎廷佐急报后,传旨命内大臣达素为安南将军,同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等统领官兵北上增援江宁,又命漕运总督亢得时督兵赴援。亢得时因圣旨催逼,性命攸关,不得不出师高邮往援南京,然而他早已被郑军吓破胆子,以为不死于敌必死于法,故在七月二十八日竟然在途中从船上跳入水中自尽。 延平郡王对于南京周左援军陆续进城一无所知,诸军将领都以为时间一到,南京必开城投降,所以军心懈怠。前锋将余新部营盘扎于南京城下,营中一切都暴露在城上清军眼皮底下,丝毫无有防备。军中士兵更是三、五成群,每日只管往江边捕鱼取乐。管效忠等人于城头之上看到长江边密密麻麻的满是郑军士兵,营中根本没有多少士兵警戒,不由向总督郎廷佐提议出城攻击这些明军。 郎廷佐和昂邦章京硕尔辉却认为这是郑军故意示弱,好诱清军出击,不同意管效忠的出战请求。另外有将领也认为好不容易用诈降为南京争取了一月时间,各地援军也是不断抵达,情形变得对清军有利,不妨继续拖下去,等到期满后若是城中兵马仍然不够,可以继续借口人心不定再拖上一段时间,那时候御驾亲征大军恐怕也离江南不远了,只要江宁咬牙坚持,未必不能撑到皇帝大军到来。若是现在就主动出城进攻,那便是连拖延时间的机会都没有了。 南京城内对于是否主动出击争论之时,城外的延平郡王藩属户官杨英在巡视各营时发现了前锋镇余新的部下士卒擅离汛地到江边捕鱼,忙将此事上禀延平郡王。延平王得报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要余新管束部下,去江边打鱼可由伙兵去,战兵还是留在营中。余新却未重视此事,随着时间推移,江宁城内要求主动出击的声音越来越多,因为城外的明军动静怎么看也不像是诱敌之计。 郑军方面,不但余新部阵营涣散,其余各部也完全没了军队的样子,包括延平王郑成功的中军在内,各部郑军不但和余新所部一样扩展营地,在江边撒网垂钓捕鱼,而且不再严格盘查商贩,任由百姓出入。一些郑军营盘更是热闹的像个集市,南京附近的商贩和农民每日都去郑军营地赶集,向郑军兜售禽蛋、布匹、米酒等物。这个情况很快被清军侦知,一开始郎廷佐他们还不相信,后来派人化妆成商贩去郑军营地侦察,果然轻松通过关卡,没有受到郑军的仔细盘查。一些化妆成菜贩子的清军细作甚至还上到了江边郑军水师船上。他们一上船,船上马上就有不少妇人围拢过来挑选、购买他们的菜蔬。 城外郑军如此荒唐,主动出击的声音自然高涨,江宁巡抚蒋国柱却坚决反对出战,认为城外郑军动静实在过于诡异,多做多错,不妨等侯下去。一些参与过瓜州和镇江之战的清军将领也不同意出战,那些从瓜州突围逃回南京满州将佐,更是打死也不同意出城和郑军决一死战。 极力主战的管效忠得不到大多数人的同意,正焦急时,梁化凤站了出来认为当出城反击杀郑军一个措手不及。梁化凤建议由刚赶来南京的镶黄旗固山大雅大里、甲喇章京佟浩年所率的驻防杭州的500披甲满洲兵出城突击郑军,大雅大里和佟浩年却不同意,认为他们只有500披甲兵,万一葬送,南京城中就没有足够满州兵镇压那些汉军绿营了。 管效忠气得和大雅大里吵成一团,作为镇江之战的统帅,管效忠一战就葬送了四千满州八旗兵,导致江南战事糜烂,如果不能立功自赎,那么战后清廷绝不会饶过他,抄家灭族基本上都能肯定,为此,管效忠绝不能坐视良机,他极力与梁化凤游说总督郎廷佐,请求出城攻击郑军。 “标下观贼根本不似兵,反似流民,乌合之众,毫无军纪,只须出奇不意合军一击,海贼定败无疑!” 郎廷佐再三犹豫,终是被管效忠和梁化凤说动,但却不肯派大雅大里从杭州带来的500披甲满州兵出城突击,只命管、梁二人各率手下骑兵出城。次日黎明时分,梁化凤率领部下骑兵五百余名出仪凤门、管效忠领兵1000余出钟阜门突然对郑军营垒发起冲击。 余新原以为仪凤门地处偏僻,城墙前面长满芦荻,似无人出入,所以全未设防,未料清军竟然由此攻击。梁化凤亲率五百骑兵直冲至余新营前,一时箭矢齐飞,杀声震天,余新所部士兵多数从睡梦中惊醒,还来不及接战就被射死。其余士兵惊慌之中连甲衣都来不及披戴就和清军厮杀在一起,不少铁甲兵被清兵射死。 眼看清军人马来去奔驰,耳中听到金铁铿锵,己方士兵节节后退,余新来回喝止,却是已无法有效指挥,所部连半柱香都未撑上就告崩溃,余新被俘。清军初战告捷,收兵在城外扎营。 闻知余新战败,郑成功大惊失色,依据形势变化,重新部署军队,以观音山至观音门一带为集结地点,准备同清军决战。他派左先锋镇杨祖统率援剿右镇姚国泰、后劲镇杨正、前冲镇蓝衍屯扎大山上,作犄角应援;中提督甘辉、五军张英伏于山内;左武卫林胜、右虎卫陈魁列阵于山下迎敌;他自己督右虎卫陈鹏、右冲镇万禄在观音门往来策应;后提督万礼、宣毅左镇万义等堵御大桥头大路;右提督马信、宣毅后镇吴豪、正兵镇韩英由水路抄蹑其后;左冲镇黄安专门负责水师,防止清军由水上来犯。(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八章本藩对不住将士们(完) “首战告捷,重创海贼,卑职(标下)为总督大人贺!” 江宁城中总督衙门内一片庆贺之声,杯觥交错,好不热闹。两江总督郎廷佐脸上洋溢着有一个多月没见着的笑容,昂邦章京硕尔辉的脸色也因为过于激动而涨红得厉害。 谁个也没想到看势强劲,自入江以来战无不胜的海贼大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梁化凤和管效忠领着不到两千人的兵马就重创了海贼万余精兵,还生擒活捉了海贼大将余新,当大雅大里和佟国年等一干满州将佐听到这个消息时,可是当场惊呆了一片。 “梁总兵一战得手,生擒海贼大将,居功甚伟,本抚定会在折子上为总兵大人大书一笔!” 江宁巡抚蒋国柱是抑止不住的激动,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紧紧握住梁化凤的手,激动的声音都打颤。蒋国柱不能不兴奋,因为这梁化凤可是他的部下,战后叙功,一个运筹帷幄的功劳怎么也跑不掉的。 梁化凤听了巡抚大人话,心下自是高兴,嘴上却是表示谦虚,忙道:“能有此胜都是靠总督大人的缓兵之计,靠抚台大人指挥有方,末将只是稍稍卖力些而矣。再说那海贼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末将于城头观他兵营,哪有半点强兵模样,先前是高看了他们。” “对,对,乌合之众...” 蒋国柱听了这话,想到郎廷佐派管效忠领军攻打海贼,结果却在瓜州和镇江遭遇两场大败,葬送了四千真满州大兵,而他这边,梁化凤首次出手就重创海贼万余精兵,生擒其大将,两相一比较,怎么也是他蒋国柱高出郎廷佐这总督一大截,自是无比高兴。 郎廷佐面上有些讪讪,管效忠听着也不是滋味,黎明一战,他也是率部出了城的,只可惜选错了攻击方向,战果不及梁化凤来的大,若是将他换在仪凤门,怕是那余新就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了。 看到郎廷佐和管效忠脸色有些僵硬,蒋国柱自是知道他们想什么,打个哈哈道:“当然,管提督也是劳苦功高的,本抚定也会为你大书一笔。” 说完,高举酒杯对一众官员将领道:“诸位,经此一战,海贼丧胆,我大清官兵却是士气高涨,这江宁城必能守住,来,我等为大清、为皇上贺!” “为大清、为皇上贺!” 文武官员连同满州将佐自是欣然举杯,郎廷佐却是微哼一声,很是不快,因为刚才诸官可是为他总督大人贺的。 昂邦章京硕尔辉是大清开国五大臣安费扬古的儿子,原先江宁驻防昂邦章京哈哈木调任广州将军后,他从西安满城调来南京出任昂邦章京。这人是个好脾气之人,不似一般满州将佐那般高高在上,抬着鼻孔看人,南京被围之后,他着实很是害怕,因为南京满城的驻防八旗全葬送在了镇江,只以为南京必会失陷,他性命不保,哪想这梁化凤却是打了这么一场胜仗,自是兴奋无比。 他对众人道:“安亲王发来谕令,命我等坚守,他正在调集北方各省援军,等海贼困顿坚城,安亲王便发大军扑他后路,断其首尾。圣上也已出京御架亲征,待大军到来,贼寇必灭!” 众官自是大为点头。 蒋国柱忽的问总督郎廷佐:“据闻粤匪北上袭扰江西,不知赣省情形如何?” 郎廷佐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前番本督派人去了南昌,张朝璘说粤匪已经下了赣州,这会提督刘光弼正领军与粤匪对峙在吉安一带。” 蒋国柱很是担心道:“粤匪凶悍,那贼秀才有李定国的本事,刘光弼能挡住他?这江西可是四省咽侯之地,若是落入粤匪之手,江南、闽浙、湖广都有危险。” 大雅大里眉头一皱:“倘江西真有失,粤匪岂不是可以顺江奔江宁而来?” 郎廷佐正要开口,硕尔辉却起身摇头道:“无妨,安亲王已部署安庆水寨做好准备,且安庆有安亲王坐镇指挥,粤匪但无水师,便难以顺江杀来。” 一听安亲王亲自坐镇安庆,大雅大里等满州将佐自是再放心不过。 郎廷佐亦道:”眼下以江南事重,张朝璘只需撑上旬月,自有大军解救,江西方面不必担心。” “总督大人,末将以为应该一鼓作气,打铁趁热,明天就可发动对海贼的全面攻击。”梁化凤说话谨慎,但仍见出他的得意。 “梁总兵神勇,但是余新仅是郑逆之一部,今天之战,已足以延后其攻城步骤,待更多援军到达,再作计较。”郎廷佐不置可否。 “总督大人明鉴,海贼虽众,但是能披甲作战的士兵,应不足三万,陆地上冲锋突驰,确为我八旗劲旅之长。”梁化凤在领兵作战的同时,也细心观察郑军的状况,他续言:“海寇散得太广,我军由南侧登上幕府山,顺着山势向下冲杀,以先声夺人之势威吓,同时在仪凤门开炮放火,再遣一队绕道护城河,至大桥头夹袭,就可以把海寇逼向江边。” 听了梁化凤这番话,管效忠也觉不错,但却皱眉问道:“郑贼中军仍有许多铁甲精兵,我军再次出战,郑贼必有所备,到时该如何对付那些铁甲兵?” “装上钩锁的夹连棒,足以破之,黎明之战可证。”梁化凤胸有成竹地,“即使我方未获全胜,也能让海寇付出代价,他们远道而来,要再补充攻城用的装备,至少需要十天工夫,届时近有安亲王大军,远有圣上大军,该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郑贼了。” 郎廷佐见梁化凤求战态度坚决,管效忠也不反对,硕尔辉等满州将佐因受了清晨一战剌激,也是个个想请战立功,于是便点头同意。这一仗,是梁化凤自告奋勇,若胜,他这总督当然有定策统御之功;即使败了,是梁化凤轻敌冒进,于己无损。 郎廷佐起身作揖,对梁化凤和管效忠等人说道:“南京士民之安危,便要托付给诸位将军了。” 稍后,商议明日由硕尔辉、梅勒章京噶褚哈、玛尔赛、总兵梁化凤等率领主力由陆路出战;提督管效忠等领军由水路配合;总督郎廷佐等在城留守。 次日,江宁清军精锐尽出。郑军前一日已备妥弹药,见到清军出现,立即开炮迎战,双方炮火齐鸣,喊杀震天。郑军大将杨祖没料到清军亦有不少火炮,双方于是对峙,以火炮互击。忽然,风向转变,把炮击的烟雾、沙尘都吹向郑军,一时之间视线受阻,炮击停止。 梁化凤见机不可失,挥旗吹号下令冲锋,大雅大里、佟国年等率满洲骑兵冲杀过来,声势惊人,杨祖派出铁甲精兵,但似乎训练不足或是仓促接战,不少铁人被战马一撞即倒。清军挥舞着带钩子的枣木大棍,郑军的斩马刀无法发挥效用,杨祖眼看无法阻挡骑兵冲刺,只好后退,于是清军改以强弩力射,乱箭齐飞。 郑成功在观音山上望去,只见清军旌旗飞扬,队伍前方是一群红缨头盔骑兵,很是鲜明,双方先是对峙,接着竟然是清军逐步推进,己方士兵无法招架,心里很是担忧。正在此时亲兵来报:“藩主,大桥头和江边都发现鞑子!” “这些鞑子不怕死吗!” 郑成功大怒,发现杨祖部队已无法抵挡,节节后退,遂立即命令:“叫万禄领右冲镇、右虎卫去支援。”但是山路崎岖,无法疾行,已经来不及了,提督蓝衍身中数箭阵亡,杨祖所部于是溃败。 郎廷佐在城楼上观战,见到清军旗帜缓缓向山上移动,兴奋地对左右说道:“我家兵上山,胜矣!” 郑成功挥舞大旗指挥,命令邻近部队围堵,但因水气氤氲,视线不佳,部队看不清楚旗号,再因之前瓜镇之役有人擅自行动,到达南京后,郑成功严令“无令不许轻战”,各军不敢擅离阵地,使得郑军的优势兵力不能灵活应变,互相支持,中提督甘辉更是被困在山中,不敢擅自移防。 郑军节节失败,清军则气势正强,擅长骑射的满洲士兵由高处向下冲杀,登时郑军阵式大乱,纷纷败走。甘辉勒马大喊,欲召回四散的士兵,却指挥不动他们,清军愈围愈多,甘辉挥刀力战,手刃数十人,但左右随从也已阵亡多人。眼见大势已去,为免再增士兵伤亡,甘辉就对着清兵大喊:“勿射箭,我是甘辉,你们可擒我去请功!”清兵乍听,还无反应,待见甘辉放下大刀,才一拥而上,将他捆绑起来。 郑成功见战况不利,情势危急,命令参军潘庚钟站在指挥台的黄盖伞下,不可擅离,以免影响士气。自己领了十余骑,欲到江边,亲自命令水师从后方攻击,梁化凤见到观音山上黄盖屹立,指着对部下喝道:“擒贼当擒王,捉住郑逆者有重赏!” 大队清兵向观音山上杀来,潘庚钟严守命令死战,终被清军射杀。后提督万礼率军断后,在大桥头遭先已派驻的清兵两面夹击,亦不敌战死。主将接连地战死和被俘掳,郑军指挥失灵,虽兵力仍从,但士兵已失斗志,竟相奔往江边。 郑军陆战死者无算,但是江岸的船只和士兵仍纪律森然,梁化凤部众在各处纵火,管效忠也率领水师开炮袭击,郑军兵众扶持伤者和眷属,依序登船,前头的不躁,后方的不乱,井然有序,让清军也感佩服。然郑军水师既要保护随军眷属,又要为撤退留下后路,加上陆战战斗力不高,根本没有力量扭转形势。 仗打到这个地步,郑成功知道无可收拾,命人传令甘辉等将立即全军撤退。上了大船的郑成功回首江边,看着那黑压压的人头,和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不由轻叹一声,对参军陈永华道:“本藩十年心血打造的大军,竟是一招不慎惨败如此,本藩对不住将士们啊!” 一阵江风吹过,八月长江好像瞬间变得北风凛冽。(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九章我等前来接应张尚书! 国破家亡欲何之? 西子湖头有我师; 日月双悬于氏墓, 乾坤半壁岳家祠。 ——明兵部尚书张煌言《八月辞故里》 .......... 宁国府,一个扮为金山松隐禅寺的和尚行色匆匆的进了城。很快,正在府衙接待徽州府来降士绅代表的张煌言便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延平郡王南京城下大败。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让人想不到,以致张煌言愣在那里,久久不能相信。 在此之前,张煌言曾力劝郑成功拿下镇江后从陆路进军南京,后为配合郑军作战又请为先锋,率本部三千余将士下船于两岸芦苇中昼夜牵缆,提前八天到达南京观音门下。不想郑成功未采纳张煌言及甘辉走陆路的建议,依旧乘海船从水路进发,导致张煌言部在南京城下孤立无援,被清军以快船百余艘出上新河顺流拦击,张部兵少受挫。好在清军知道郑成功大军在后,未敢追击,张部得以保全。 因迟迟等不到郑成功大军,张煌言便集结所部兵船游弋于南京附近江中,又派出大量使者招徕邻近各州县。张部停舟于江北浦口,浦口城中的百余清军骑兵不敢守城,竟从北门逃遁,张煌言部下七名士卒即由南门入城,浦口光复。 等到郑成功大军终于抵达南京城下时,却传来芜湖等地官绅纳降归附的消息,郑成功认为收取上游郡县既可以收复失地,声张兵威,又可以堵截湖广、江西等地顺江来援的清军,于是请张煌言率领舟师西上,自己负责进攻南京。 张煌言到达芜湖时,部下兵不满千,船不满百,好在清芜湖守将赵真率兵赶去救援南京,芜湖城无有清兵驻守,当地士绅又都纳降,张部这才得以上岸。随后,张煌言以延平郡王郑成功的名义发布檄文告谕州县,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四府都有官员士绅派员请降。短短一月便招降克复四府三州四十二县,又得归降清军和当地绅民义勇参加,兵员扩至水陆兵万余人。 上游除安庆以外基本落入明军之手,下游江南两岸更是降者如云,大好局面,只要南京一下,东南半壁便可尽数光复,哪曾想延平王竟在南京吃了败仗,全军撤退了! 张煌言焦虑万分,郑成功大军一退,单他这万余兵力怎么也是挡不住清军的。可是现在芜湖、池州、宁国、太平四府有大半县城已归明朝,无数复明士绅冒着杀头危险支持明军,若他也和延平王一样率部撤退,岂不是置这些士绅百姓于死地,更寒了天下复明绅民之心? 张煌言和参军郑允耕商议之后,决定派那假扮和尚的细作带着他的亲笔信去寻郑成功的行营,无论如何也请郑成功不要撤走,便是郑军真的要走,也请郑成功能派百艘大船给他。张煌言这是打定主意在南京上游坚持下去了。 信中张煌言如此写道:“胜败兵家常事,不异也。今日所恃者民心尔,况上游诸郡邑俱为我守,若能益百艘来助,天下事尚可图也。傥遽舍之而去,其如百万生灵何?” 安排这一切后,张煌言带人立即赶回芜湖,尔后命各地部下到芜湖商议浙军下一步动作。 芜湖衙门里那些杂役奴仆都被清退,值守的都是张煌言的浙军精锐,气氛很是紧张,前来议事的诸将知道南京大败的消息后,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 原定西侯张名振麾下参将魏大龙起身问道:“延平王现在何处,可是在镇江?若在镇江,则事还有可为。” 张煌言叹口气,道:“延平王船队已经航向崇明。” “什么?往崇明去了!”魏大龙失声惊呼,“延平王这不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吗!” “延平王就算要走,也应该派人通知我们一下,我们也好立即撤退,他这船队都往崇明去了,我们才收到消息,他这是根本不看重我们浙军将士性命啊!”另一将领陆凤鸣恨恨的握紧拳头,对延平王不管盟友的举动十分失望和痛心。 堂内一干将领悲愤莫名,有性急的甚至气的大骂延平王不仁不义。张煌言起身,示意诸将不要吵,他道:“延平王也是有不得已之处,南京一役他损失了上百艘船,精兵数万,大将甘辉和余新都叫清军擒住,如果不急撤,船队或会被清军封锁在长江内。” “尚书就知道替人家想,那我们呢?延平王担心被困,我们又怎么办?!就算要撤,也该通知我们一起撤!” 魏大龙的话引得诸将纷纷附和。 半月前刚刚反正归明的原清军南陵守备张文胜忽的问道:“延平王到了崇明后还会再次入江吗?” 张文胜所问吸引了诸将,均是看向张煌言,若延平王还会再次入江,那局面虽然凶险,但也不会坏到哪去,毕竟郑军水师在这长江之上乃无敌的存在,便是损失了一些船只,也绝非清军能够对敌的。 张煌言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老实说,我也不清楚延平王的计划,到达崇明后是整军再战?还是撤走,又或是与鞑子议和?眼下能对延平王直言谏诤的潘庚钟大人和甘辉将军都不在了,一切只存乎延平王的一念之间。不过便是延平有意再次入江,眼下细作探知鞑子兵船大增,人马四出,所以我们需要有最坏的打算,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坚持下去,不使前功尽弃。” “诸位,木已成舟,我们毋庸再抱怨,如今情势虽然不利,但也不是全无可为,只要团结一致,仍可杀出一条活路。”说话的是总兵郭法广,原是定西侯在浙江招纳的义勇头领,为人十分勇敢。张煌言接管定西侯部浙军后,提拔郭法广为总兵,是张煌言手下能当大用的将领。 听了郭法广的话,魏大龙也附和道:“我等追随尚书大人,本就是要杀鞑子的,尚书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诸将也纷纷表态,愿随尚书大人行动,大伙同心协力,怎么也要把这难关渡过去。 张煌言点了点头,转身问身旁的徐允耕:“你怎么看?” “诸位先想想,对我们在船上的眷属而言,是进,还是退,比较安全?” 徐允耕是跟随张煌言最久的幕僚,除为他谋略擘画,又待人随和,能与军士一起同乐,当部属有所争执时,徐允耕犹能排难解纷。所以听他开口,魏大龙便问道:“如何是进?请参军详述。” “我想延平王南京兵败的消息应该还未传到江南右和江西各地,所以我们还有时间筹备。不过我军不擅陆战,所以我以为可沿江西进直趋鄱阳湖。江西一直是抗清要地,以尚书大人十余年的声望,应可在江西号召义军再起,这样比顺江经过清军防区出海要安全的多。”徐允耕说出了他认为最好的办法。 张文胜问道:“那么退呢?” 徐允耕道:“延平大军南京战败,鞑子气势肯定正盛,那些原先归降我们的清军也会转而与我们为敌,所以我们极可能遭到前后夹击,因此沿江撤退绝非上策!” 诸将听后,都在思索这进与退哪个更好。 张煌言开口道:“参军的意思是向上游奇袭,以巩固我在江南右四府的成果。如此,就算没有延平王的援助,我们也可以就地取粮以自保,若能夺取江西,则可与粤省的太平军联络……” 张煌言正说着时,屋外忽传来争执的声音,亲兵来报:“有个百姓在外面吵着要见尚书,我们说您正在会商,他却一定要见。” “让他进来吧,许是有什么事。” 张煌言摆手让亲兵将人带进来,进来的是一个看似商人的百姓,那人看到张煌言,忙上前行了礼,然后说道:“张尚书,小人是做粮食买卖的,久仰尚书大名,所以听到一些消息,觉得对尚书大人不利,便赶了两天的路,想着一定要把消息告诉尚书大人。” 张煌言忙问:“噢,什么消息?” 那商人道:“太平府易帜降清了!” 张煌言一惊,急问:“那太平周近等地的状况如何?” 商人摇头道:“这个小人不太清楚,但是听说原先归降大明的地方好多都转头降清了。” 张煌言听后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此事本可预料,只是来得快了些。” 那商人想起一事,又道:“另外小人还听说鞑子有千艘兵船已过安庆,说是什么鞑子亲王往去南京增援的。” 参军徐允耕急道:“鞑子兵船会停泊在池州吗?” 商人道:“平时失船许是会在池州休息,但现在这么乱,或许不一定会在池州停船。” 徐允耕又问了商人一些池州和安庆的情况,谢过此人后命亲兵将他带下。 张煌言问诸将:“池州是我们到江西的要地,现在清兵接近,该不该驰援?” 诸将却谁也没有开口,有的忧心、有的忐忑、有的不怕,但却没有办法可想,只能沉默以对。 “形势已很清楚,咱们并无退路,也许郑王爷在崇明停留几天,将重振声威,到时候我们再顺流而下,前后呼应!”郭法广见军心有些动摇,便为大伙提气。 张煌言和徐允耕商议了一会,也没什么好主意,便要诸将马上启航向池州,等到了那里再作下一步决定。 张煌言的船队先抵达铜陵,途中遭遇一小队驶向南京的清兵,双方发生战斗,清军船少,不敌张煌言的炮火,被击沉四艘。不过由于张部一万多人分乘各式大小不同船只,又是逆流上行,使得前后船只相距十数里,所以前方发生战斗,后队很多人还不知道。而且现在军中都在担心到了池州后会不会碰上清军的那千余艘战船,所以士气很是低迷。 夜半时分,张煌言和徐允耕等商议军事直到三更,张煌言正想睡下歇一会时,忽闻外面炮声大作,营中很多人在大喊:“贼鞑子劫营来了!” 张煌言急到甲板观看,只见江上远处不时有火光冒起,人声嘈杂,无法确知状况。张煌言以为真是清军来劫营,便下令备战,可是江上清军炮声却逐渐远去,除了模糊的人声之外,再也不知具体。 事发突然,张煌言不敢入舱,便和衣在甲板。待天亮之后,他派出小船勘察清点,发现原来是下游的几艘清兵船开炮壮胆,双方并未发生实质战斗。 正当张煌言和诸将为此松口气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却出现了——张部停泊在较远处的船队听到清军来了,竟吓得在不明究竟下解缆升帆,不告而去,使得张部只剩不到三千人。不告而去的大半都是这一个多月招降收纳的清军降兵和地方义勇,其中就有降将张文胜等人。 船队走了大半,能战之兵不到三千,进取江西的战略变得难以实施,张煌言痛心无奈,决定改向巢湖。定下去巢湖坚持抗清后,张煌言忽然有股酸苦涌了上来,人在瞬间变得苍老许多。 得知尚书大人准备去巢湖后,魏大龙等将领却反对,认为巢湖入冬后水浅,根本不便停留海船,不如进入霍山山区,那里从前有不少抗清义师的山寨,或许能够立足。张煌言考虑之后采纳了这个建议,毅然下令全军弃船登陆赶往桐城,由桐城进入山区。 英、霍山区属于大别山系,正处在河南、安徽、湖北三省之交,山势波澜起伏,常年云雾缥缈,在安徽境内尤其险峻,陡崖、峡谷遍布,仍有一些抗清组织在山中筑寨。由于浙军不少士兵的眷属随行,加上武器辎重,故而张行进速度很慢,六天之后才到达桐城,所幸一路平安,清兵尚不知张部已转由陆路。然而,对浙军更大的考验才刚开始,浙军要进入二、三百丈的山区,不只跋山涉水,还需越过危峰峭壁,连骑兵都只能牵马而行,而且绝大部分的士兵都来自沿海,缺乏登山的装备和经验。几天走下来,不是淋雨受寒,就是双脚皆起了水泡,家眷妻小,更是苦不堪言,但人人都在咬牙坚持,无一人叫苦,无一人离队。 原本张煌言的目标是阳山寨,一个位在山顶的村寨,可容纳上万人,一直是抗清的根据地。张煌言已先透过当地义民去信,没想到走了大半路程之后,才得知阳山寨已接受清军招抚,原因正是南京兵败。张煌言大为愤怒,几欲领兵攻占,但虑及地势险峻,仰攻不易,终究放弃,改往英山山区。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那天,张煌言带领的浙军仍在山中行进,忽传来前方有清军把守,张煌言为免损伤决定翻越东溪岭,绕道以避之。结果走了大半天之后,后方来报说是鞑子追上来了。 张煌言大惊,不明白清军怎的行动如此迅速,后又有来报,这才弄清楚,原来后方追上来的是鞑子的骑兵。此时张部上下已是精疲力尽,妻女眷小人人无力,士兵更是饿的走不动道。倘若继续行军,清军骑兵追上来后,恐怕张部覆没就在此间。 张煌言咬牙下令郭法广、魏大龙等将领挑选能战士卒数百人随他垫后,要参军徐允耕领着其他人继续走,务必要将浙军的种子保存下去。 浙军上下都不忍尚书大人为他们垫后,又都知此一垫后尚书大人必殉国,所以不论是士兵还是妇人孩儿皆不肯独走,都道要与尚书大人同死。场面之悲,闻者落泪,观者痛心。 张煌言流泪对众人说道:“诸位追随我与定西侯多年,我张煌言铭感在心,然今日之局面,鞑子目标是我,为保存抗清力量,你们当速走,善加珍重,日后大明光复还要靠你们。”言毕,一揖到地,众人泪眼相望,依依不舍。 “尚书大人保重!” 一兵忽拜倒在地,众人全部跪下,嚎哭之声声振山区。 抱着必死之心的张煌言和郭法广、魏大龙等将领着不到500人的浙军伏于清军必经两侧山坡。未及多久,后方果有蹄声传来,紧接着众人便看到数百清军批甲骑兵出现,旗色打出的是镶白大旗。 “是蒙古鞑子!” 魏大龙曾和满蒙真鞑作过战,一眼便看出来的是镶白旗的蒙古鞑子。闻听来的是真蒙古鞑子,浙军上下虽然害怕,但无一人轻离岗位,人人均是抱着死念要为同伴和亲人争取活命的时间。 张煌言拔出佩剑,正要下令放箭,对面清军骑兵却似乎发现了浙军的埋伏,纷纷勒马止步。为首将领拿鞭指着此处山坡与身边之人说着什么。 眼看鞑子不进伏击圈,郭法广等人便要下令浙军冲杀而出与鞑子拼命,却见对面清军有一将领突然驰出,对着这边喊道:“前面可是浙军弟兄?我等是广东太平军,奉我家大帅之令前来接应张尚书!”(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章满蒙特别行动队 “此必是鞑子想赚尚书大人去!” 一帮留着金钱鼠尾辫,骑着高头大马,甲衣齐全,刀快箭利的蒙古兵说自个是广东的太平军,浙军上下哪个肯信? 自甲申年清军南下,冒充明军诈城骗降之事层出不穷,这里又是英霍山区,离广东十万八千里远,周左附近都是清军,那太平军插上翅膀他也飞不过来,所以浙军上下根本不信对方是太平军,张煌言也是不信,下令不要理会对方,不过却也没有下令冲杀,而是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对面不回应,可把奉了帅令领着部下从江西饶州府辗转了近千里地,才弄清浙军去向的太平军千户那木图搞糊涂了。他以为情报有误,他们追上的不是大帅说的那个大明兵部尚书的浙军,而是当地的义师民壮。真要是这样,那可误了大事,要是不能把那个兵部尚书和他手下的浙军救下来,回去之后大帅纵是不与他算账,王镇将恐怕也要他好看。 想到外号“马鹞子”的镇将脾气,那木图不由就有些慌。镇将样样好,酒量更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脾气太大,发起火来可叫人害怕的紧。 那木图的外甥,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又一块在惠州投降太平军,现在担任总旗一职的额尔德木尼见舅舅愣在那里,前面的明军又无动静,便和身边的一个军官一块打马上前察看。 那木图这边犹自不放心,又喊了两声,前面明军仍是毫无反应。见状,那木图便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寻思赶紧折回去抓些清兵问问,免得那张尚书真叫清军给捉了。不过被抓了也不打紧,凭他们这些蒙古真鞑子的威风,从绿营那提个人还不是小事一桩。 那木图正要勒马回去,额尔德木尼却道:“舅舅,怕是那些浙军不信咱们,要不我和王百户过去和他们说?” “过去?” 那木图一怔,看向安军使王重山,询问他的意思。 这王重山原先是徐州的世袭卫所兵,甲申年清军南下山东,明朝的东平伯刘泽清不敢抵挡清军,带着部下兵丁往淮安跑,当时只有16岁的王重山也和父亲一块跟着刘泽清南下。后来刘泽清成了弘光朝的江北四镇,不过清军一来,他却立即剃发降清。王重山的父亲却不愿丢了祖宗衣冠,把脑袋剃成个难看的阴阳头,于是带着王重山往南逃,途中遇见史阁部出巡的仪仗,便随史阁部一起进了扬州城。 进了扬州没多久,北面的清军就打过来了。眼看着扬州城越来越危险,史阁部又没有什么御敌办法,王重山的父亲不想父子都死在扬州,便托上官给王重山谋了个出城买粮的差事。结果王重山任务还没完成,扬州的噩耗就传过来了,城中八十余万军民被清军屠戮一空。对着扬州城痛哭一番,磕了三个响头后,王重山和同伴抱着木头渡过长江,此后几年在几支不同的明军效力。 不过看着自己投靠的明军将领一个接一个的投降清朝,明朝的皇帝一个接一个的被俘被杀,这王重山渐渐也是心灰意冷,变成了一个兵油子,再也没有了当初要为父亲报仇的热血。永历二年王重山在江西索性随上官也投降了清廷的靖南王耿仲明。后来在广州娶了个媳妇,生了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倒也舒坦。虽说父仇未能得报,但想着怎么也是把王家的血脉给传了下去,没让王家绝后,也算是对得住父亲了。再说这天下大势已然归清,凭他王重山一人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所有人都降了清,都识了大势,自己又必抱着仇恨到死。这人,总要过日子不是,王重山如此安慰自己。 前年太平军攻入广州后,在广州有亲人牵挂的王重山闻讯当夜就和同伴偷偷跑出军营逃回了广州。原以为可以从此做个平头百姓,不想太平军却将他们这些逃回来的汉军重新组织起来,以他们的家眷胁迫他们卖命。潮惠之战时,为了活命,也为了广州的妻儿不被清军屠杀,王重山很是卖命厮杀,立了些战功被提升为总旗。等看到满清的亲王都被打败,那么多满州和蒙古鞑子都投降了太平军,王重山那颗早已沉寂的复仇之心竟是再度燃起,因为他看到了复仇的希望。 潮惠之战后,王重山随军出征广西,杀入湖南,积功升至百户,现为新一镇骑兵旅甲营安军使一职。额尔德木尼建议去和明军谈一谈,王重山也认为当去问个清楚,免得和张尚书阴差阳错失之交臂。那木图想了想同意下来,于是王重山和额尔德木尼解去甲衣和武器,赤手空拳向前方山坡走去。 “不要放箭,我等确是太平军,奉我家大帅之令来接应张尚书!”王重山和额尔德木尼一边朝前走,一边举起双手大声叫喊。 原以为清军哄骗不成便会来攻,不想对方却是派人过来,还口口声称他们真是广东的太平军,这一下浙军上下都是困惑起来,张煌言也是诧异,命将人带过来,好看看这帮蒙古鞑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重山不认识张煌言,但见几个明军将领簇拥着一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想着上面交待的张尚书模样,心中便有了数,忙拉着额尔德木尼上前拜道:“末将太平军百户王重山(总旗郭木德)见过尚书大人!” 两个清军军官二话不说就朝自己下拜,张煌言真实被惊到了,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 “你们真是太平军?” 郭法广和魏大龙等一干浙军将领也是张大嘴巴,一个个只觉不可思议:难道这些蒙古骑兵真是太平军不成? “此为我家大帅给尚书大人的亲笔信,另有我二人腰牌呈上,请尚书大人一验真假!” 王重山知道张尚书他们不可能就此相信他们,于是和额尔德木尼将自己的腰牌及那木图给的大帅亲笔信呈上,另外还将帽子摘下,露出刚剃的脑袋给浙军将领看,以示他们是新近剃发。 郭法广担心这两人会行剌尚书大人,便替尚书大人接下信和腰牌。信给了尚书大人,腰牌则捧在手中察看,不过看来看去却是验不了真假,因为这腰牌制式和浙军不同。 张煌言拿起密封的信件,见上面火漆印有大明粤国公、大都督周字样,不由一愣,旋即撕开信封看了起来。 信的落款人确是周士相,上面说周士相已率太平军攻占江西全省,闻知浙军和兵部尚书张大人在江南左一带活动,担心浙军会遭到清军围攻,尚书大人有危险,所以特派其部满蒙兵将化妆成清军前来接应。 看完信,张煌言半信半疑,上下打量着王重山和额尔德木尼。额尔德木尼长着蒙古鞑子特有的大饼圆脸,王重山则是和汉人无异。 张煌言微一沉吟,问额尔德木尼:“你是蒙古鞑子?” “回张尚书话,我从前是蒙古鞑子,但现在不是了,”额尔德木尼一昂脖子,很是自豪道:“我现在是汉人,叫郭木德。” 张煌言一怔,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清军骑兵:“那些都是蒙古...都是和你一样的?”尚书大人本想说那些都是蒙古鞑子,但想要是这些蒙古兵和郭木德一样都是太平军,以汉人自居,那用鞑子称呼他们不免有些不妥。 “是,我们是太平军的骑兵。”额尔德木尼猛一点头,又重重说了句,“汉人的骑兵!” 王重山在旁边也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我太平军中有不少满州及蒙古降兵,他们现在都习汉字,说汉话,用汉名,与我等汉人没有什么不同,不再是什么鞑子了。” 浙军一干将领听着可都是傻了眼,要这么说的话,那些蒙古兵真是太平军了?! 听王重山这么一说,张煌言想起来了,去年满清的简亲王济度曾率大军南下入粤攻打太平军,结果却在惠州被周士相大破之,想来这些归附的蒙古骑兵便是随济度南下的蒙军旗。 王重山生怕浙军上下及张尚书还不信他们,便说道:“尚书大人要是还不信,末将这就去让弟兄们都解甲过来,如此,尚书大人总能信我们了吧?” 张煌言和郭法广他们商议了下,觉得这事恐怕是真的,但为防万一,还是让这些骑兵解甲过来,这样要是对方真是太平军,那自然没有问题,要是假的,焉敢赤手空拳,将性命送到浙军手上。 张煌言同意王重山的请求,王重山让额尔德木尼留下,回去和那木图一说,一听那个尚书大人真在这里,那木图大喜,忙命军士下马,除留一些人看守马匹,其他人都解下武器随他去见尚书大人。这一下,张煌言和浙军上下都是信了,齐松口气同时,又为太平军能够接应他们感到庆幸和兴奋。 张煌言让魏大龙赶紧去通知徐允耕他们,尔后很是高兴的拉着那木图的手问他道:“你们是如何得知我在此处的?” 那木图笑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是满蒙特别行动队,我们这一队的任务便是专门接应张尚书和浙军弟兄。” “满蒙特别行动队?” 这个很是奇怪的名称让张煌言和一干浙军将领听着都是一头雾水。 张煌言不解道:“何为满蒙特别行动队?” 那木图笑道:“我等从前都是满蒙鞑子,尔今又用这个身份潜入江南左活动,故而大帅说我们是深入敌后的利剑,因此以满蒙特别行动队称之。” ......... 作者注:伪清顺治年间将明朝南直隶改为江南行省,大致为后世江苏省、上海市和安徽省。江南右为江宁府、苏州府一带(江苏);江南左则为安庆府、徽州府、宁国府等地(安徽)。(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一章一颗心凉个彻底 满蒙特别行动队是江西御史李之粹所上“以清军服色顺流而下,扬言赣省援军入江宁”之策的落实,不过周士相派出的并非伪清军,而是实打实的满蒙大鞑子,目的也不是袭取南京,而是破袭南直隶,夺取安庆。 延平王在南京大败的消息已由军情司在江南的情报人员通过间道传到南昌,与此同时安庆方面也传来消息,清安亲王岳乐在得知郑军南京大败后,即领北方数省绿营兵搭乘安庆水营的船只赶往南京。安庆则交给了固山额真巴尤布达什统带3000河南绿营负责。 郑军的大败让周士相不得不召集诸将紧急军议。兵官董常清建议北伐军主力当立即从江西饶州向徽州进攻,尔后经宁国府、太平府直趋南京城下,抢在顺治大军赶到之前强攻南京。 董常清认为只要夺下南京,便可以南京为据,接着出兵攻占镇江,整合江南反清力量,和顺治大军隔江对峙。若清军渡江,则以主力与清军决战。若胜,清军必将一蹶不振,无力再战;若败,北伐军则退守南京,和清军一样坚守不出,同时从广西、湖南两个野战军团抽调主力镇从江西来援。这样有南京坚城可依,又有援军可至,清军困顿城下,时间一久,必成劳师,到时内外夹击,鞑虏授首之期不远矣。 董常清这个提议很有冒险精神,甚至有可能一举擒杀鞑酋顺治,所以诸将听着很是心动,然而一个现实难题却摆在了众人面前。宁国、太平府一带多是丘陵地区,不便大军行军,南京以西更是如此,千余人的兵马能轻易通过,可几万人的大军连同辎重、民夫却是难以迅速通过,更无法在南京西面展开。 南京又是坚城,城内清军刚刚打败郑军,士气高涨,不可能再跟郑军兵临城下般一样惶恐,直以为末日将至。另外岳乐又从安庆带了北方数省绿营兵去了南京,所以保守估计南京城内的守军兵力恐怕也要比北伐军多,再加上清军缴获了郑军大量火炮军械,使得太平军攻城难度陡增。万一攻城不下,北伐军岂不成了孤军,成了劳师,重蹈郑军大败覆撤? 李之粹和桂永智坚决反对董常清的冒险之策,他们认为自古下南京必先夺其上游,而南京上游两座重镇九江和安庆是兵家必争之地。只有取得安庆和九江的控制权,才能考虑攻打下游的南京,否则易被夹击。 桂永智甚至劝说周士相不要着急攻打南京,而是当稳固江西,东面图取闽浙、西面则占领湖南全境,配合忠贞营打下武昌,彻底收复湖广,然后集中兵力打进贵州,一举解决云贵的多尼和吴三桂兵团,这样便可以整合粤、桂、闽、浙、滇、黔、鄂、湘八省地盘,和清廷隔江对峙,缓图缓取,以一路军收复四川,占领汉中收复陕甘;一路军从上游下江南,这样清廷首尾难顾,顾东便失西,顾西便失东。东西两路无论哪路得手,对清廷都是致命打击。 江南为财赋重地,陕甘则为精兵产地,桂永智之策,便是逼迫清廷二先其一,无论选择保哪个,或是丢了哪个,清廷在北方的统治都会被动摇。只是此策施行起来,耗时日久,没有三两年时间根本无法办到,且还要担心中途有什么变故,尤其是被困在云贵的清军毕竟是清廷最大的一支重兵集团,满蒙八旗有足两万人,吴三桂部下也是精兵强将,真要打云贵,势必一场恶战。 以太平军现有的实力,便是能够成功歼灭云贵清军,付出的代价也将大到周士相无法承受,等到舔完了伤口,恐怕满清那边也能回过气来。且最重要的是,若采纳桂永智之策,则战争的主动权在一开始便将转入清军之手,因为鞑酋顺治已经御驾亲征,又有南京大胜,所以顺治是不可能坐视太平军稳固江西,谋取闽浙,任由多尼大军被困西南而不管不问。 几乎可以肯定,顺治在抵达江南之后,肯定会向江西进军,趁着击败郑军的风头迫使周士相集中主力与他决战,而周士相则必须迎战,因为他不能放弃江西。无论是从政治角度还是从军事角度出发,江西都不能轻弃,要不然军心会动摇,那些投诚归附的降将降官也会动摇,就如当年李自成在一片石大败之后,降闯的明朝官员和将领几乎全部反叛一样。 同时,放弃江西,太平军亦将失去战略纵深,广东将直面清军压力,又将回到清军大举攻入西南时的局面。那时,周士相决定西征广西,为的就是防止西南清军攻入两广。更要命的是,若周士相决定在江西和顺治展开一场会战,肯定要调动湖南和广西的野战军团主力,如此势必削弱湘黔、桂黔防线力量,西南清军压力大减,很有可能趁机突破封锁,到时两支清军重兵前后夹击,太平军的日子可不好过,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战争的主动权,周士相是万万不会拱手让出的,他必须采取攻势,牵制搅乱清军,更要夺取南京,这不仅仅是因为南京近在咫尺,而是因为收复南京的政治意义极大,对于人心的影响大到无复可加地步。一旦南京被明军光复,不说太平军内的那些降官降将,就是清廷内部那些汉官汉将,恐怕都要重新审度一下天下大势。到时不是周士相担心内部不稳,而是鞑酋顺治得考虑一下攘外同时如何安内了。 自二世为人那日,周士相便一直筹谋捡取南京国姓兵败果实,今日这果子就在眼前,虽说这果子上现在满是尖剌,可只要咬牙伸手去摘,忍着巨痛总能摘下,所以他如何肯放弃。 周士相拍板而定,南京必须夺取,会议的主题不再是打不打南京,而是怎么打南京! 军部官郭雄取出地图,给出了军部的参谋意见。军部参谋一致认为,唯有走长江水路才能有攻占南京的机会,但这个机会已经由原先的七成变成了现在的五成。军部降低攻占南京成功性的机率原因便是清安亲王岳乐带往南京的援军。 郭雄给出了具体数据,如果走徽州、宁国、太平这条陆路,主力四镇全部抵达的话,最快也得20天,这还得排除中途会遭到地方清军的拦截,及建立在南京清军如傻子般缩在城中不出,任由太平军大摇大摆的向南京城下进发。若南京清军出城拦截,占据地利,那么军部对于能不能击退清军,抢在鞑酋大军赶到前抵达南京城下不抱乐观。 另外,走陆路的话,对北伐军的后勤也是个极大的考验。毕竟周士相下了严令,北伐军不得抢掠百姓粮草,这就使得军部的后勤压力大增,北伐军离南京越近,就意味着粮草运输线越长。在纯靠人力运送粮草的情况下,保证前线粮草供应,显然是个代价极大,也极其困难的工程。 “走水路,拿下安庆!” 周士相下了决心,陆路太慢,不可测的风险又太大,那就走水路。延平王逆风而上,他便顺风而下。 可诸将听到大帅这不容置疑的命令,却是面面相觑,走水路是快,也稳当,能够一次将兵马粮草都运上,可问题是太平军哪来的水师? 九江有原清军的水营,不过在九江总兵陈元逃跑后,九江水营也一轰而散,葛义接管九江后只收编了几十条船和数百清军水师,短期内根本别想建成一支属于太平军的长江水师。 没有水师,如何夺取安庆?那安庆可是在江对面啊! 诸将都是困惑,李之粹却是眼睛一亮,问道:“大帅莫不是想收编鄱阳湖那帮水匪?” 太平军北上攻取赣州后,鄱阳湖水匪便联兵起事,称十八家,声势很响,各家各寨大小兵丁也有一两万人,主事者称天下复明大元帅,比周士相这个唐监国册封的征虏大将军、兵马大都督都要威风,下面总督巡抚封了一大帮,这个王那个公的好不热闹。不过太平军攻陷南昌、饶州、九江以后,这些以复明为旗帜的水匪却不来降,也不派员和太平军联络,只在湖中快活。太平军这边忙于攻占江西各府县,一时也没顾得上这些人。 李之粹以为大帅是想收编鄱阳湖水匪,尔后让这些水匪入江去攻打安庆的清军水营,如此太平军便能由水路攻打南京,不想周士相却是摇头道:“一帮水匪有什么大用,指着他们肯效命,黄花菜都凉了。” “那大帅的意思是?”李之粹不解了,不收编那些水匪,从哪弄水师来。 周士相对诸人道,军情司探知兵部尚书张煌言正带着原定西侯张名振部水师在江南左各府活动,这支浙军水师虽然不及郑军强大,但也是一支实力不弱的水师力量,若能和他们取得联络,让浙军袭取安庆,尔后配合太平军沿江攻打南京,那这水路自然是畅通无阻的。 诸将对于浙军了解不多,周士相便要郭雄将军情司送来的有关浙军活动情况和实力简单说了下,听说浙军就在宁国、芜湖一带活动,诸将顿时热议起来,倘若浙军真肯配合太平军夺取安庆,那攻打南京可就有很大把握了。正热议时,军情司却有急报送来,周士相打开一看,一颗心顿时凉了个彻底,信中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浙军在铜陵自相瓦解,兵部尚书张煌言率残部弃了海船上岸奔英霍山区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二章拿出你们的威风来! 浙军的自行瓦解一下就断了周士相走长江的心思,没有浙军的配合帮助,靠九江投降的那几百清军水师和几十条船就想夺下有水陆清兵合守的安庆,然后把北伐军的四个主力镇运到南京去无疑痴人说梦。 只恨延平王撤得太快,倘若他仍在镇江一带,周士相无论如何也要和他取得联络,让他知道上游的江西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郑军庞大的船队横在镇江不走,太平军就是走陆路打南京,路上再怎么耽搁也是浑然不惧鞑酋大军的只要有郑军横在江上,鞑酋大军就得望江兴叹,进不了南京城。 没了顺治大军的威胁,周士相就能从容解决南京的清军,毕竟他有着攻克南京的杀手锏——前世那支太平军在史书上留下了以棺材爆破法攻取石头城的成功战例,他不需创新,自需照搬就行。爆破技术在铁毅的主持和改进下,现在已经成了太平军的破城法宝。城门薄弱就以药包爆,城门坚固厚实就穴地爆破,如新会城、柳州城那般一举炸塌城墙。只要火药足够,这个时代再坚固的城门,再固若金汤的城池都将成为太平军的囊中之物。 只可惜,现在的问题不是南京能不能拿下的问题,而是怎么去南京的问题。 浙军的瓦解让太平军诸将都是沉默,原先听说郑军兵败南京,厅内诸将大多幸灾乐祸,因为延平王可是几次拒绝和太平军合作,潮惠之战如此,拥立唐王也是如此,当年晋王东征广东时更是如此,这使得延平王给太平军将领的印象很差,不少人认为郑延平私心太重,这次发动北上入江之役,恐怕是有自立之心,至少也是有不愿奉唐王为尊,另起炉灶的念头。若郑延平能和太平军联兵北上,一从江口入,一从江西入,水陆合进,清军就是长十个脑袋也不挡不住。只可惜,郑延平太过自信,自恃水师天下第一,有兵十余万,结果却落个惨败而归的下场。而对浙军及那位大帅常挂在嘴上,与“岭南三忠”相提并论的兵部尚书张煌言,太平军上下却是敬佩的,同时也很同情。 有关浙军的情报几乎是公开的,明军知道,清军更知道。浙军成分很复杂,兵员主要是沿海的渔民和农夫,还有商贩、手艺人、戏子....总之三教九流无一不全。虽为浙军,但军中也有很多人来自南直隶,甚至河南、山东。这些人在参加浙军之前都不是大明的军人,但他们却凭着一腔热血投奔浙军,追随定西后张名振和兵部尚书张煌言和鞑子血战到底。 然而浙军一直被清军压迫在舟山群岛,钱粮紧张,武器更是缺少,连肚子都吃不饱,自然谈不上什么训练了,所以每每和清军战斗,浙军都是败多胜少。即便如此,浙军上下仍是咬牙坚持,哪怕基地舟山被清军所占,他们仍然在张煌言的带领下退到金厦继续和清军作战,宁死也不降,这一次随郑军入长江,更是为全军先锋。仁人志士,汉家英儿这些词语用在参加浙军坚持抗清的那些大明普通人身上,最是合适不过,他们实为天下复明人士之楷模、之节率,应为汉家子孙千秋万代所诵扬,所铭记! “延平王撤退时难道没通知张尚书?浙军好歹也有上万人马,又占了那么多地盘,就这么自己瓦解了?”李之粹有些难以相信,他身为清廷的江西监察御史,自有途径知道郑军大举入江后浙军在江南左各府取得的战果,所以很难相信浙军就这么自崩了。 周士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有这方面的情报,但显然郑延平抛弃了张煌言,否则何以有浙军在铜陵自行瓦解一事发生。除了对前途绝望和士气极端低迷,周士相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在江南左取得巨大成就的浙军一夜崩溃。军情司的情报上写的明白,浙军是在没有和清军发生任何战斗,甚至都没有接触的情况下瓦解的。 董常清在惠州“头不顶清天,脚不踏清地”时便闻张苍水大名,这时不由哀叹一声:“苍水公带着残兵去英霍山区,怕是凶险了。” “战罢秋风笑物华,野人偏自献黄花。已看铁骨经霜老,莫遣金心带雨斜。” 默念了一首从他人处听来的张煌言诗作,董常清忽的跪倒在周士相面前,恳切求道:“望大帅速发兵救援苍水公,要不然苍水公必落入清军之手!” 李之粹眉头大皱:“救浙军?怎么救?我们连江北都过不去,怎么去英霍山区救张苍水?” “张尚书为国为民,乃我汉家之英雄,本帅如何能不救他!”周士相起身环顾众将,尔后对李之粹道:“谁说江北我们过不去?不但江北我们能去的,南京城亦能去的。” “怎么去!”诸将不约而同问道。 周士相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落在了苏纳脸上。 “大帅?”苏纳怔住,不知道大帅看自己是什么意思。 桂永智做了几十年幕僚师爷,自有一颗玲珑心,见状,若有所悟,道:“大帅莫不是想让军中的满蒙将士摸过去?” “不是摸过去,是名正言顺,大摇大摆的过去!” 周士相的计划很简单,太平军主力自然是过不了江的,但是军中那些满州兵和蒙古兵却是能去的,因为他们只要换上清军的衣服,就是活脱脱的满蒙大兵! 周士相迅速做出安排,命将北伐军中的满州兵和蒙古兵调出来,组建满蒙特别行动队。满蒙特别行动队的任务除了援救张煌言的浙军残部,将他们接应出来外,同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破坏、破坏、再破坏! 清朝的府县衙门、军营、驿站、粮草运输线、地方投鞑士绅、清军传讯驿兵…只要是涉及清朝地方官府统治和清军的人、物、机构,都是满蒙特别行动队的目标。 利用满蒙大兵的身份,利用满蒙大鞑子在清朝地方官员和绿营心中的威风,利用那些官员和士兵对大鞑子的畏惧之心,利用这个时代通讯手段的落后,利用满清方面根本不知太平军中有大量满蒙降兵的优势(知道的都已被歼),周士相下令满蒙特别行动队要在江南左、江南右制造恐慌,瘫痪清朝在江南的统治,切断清军的汛道,使南京的清军变成聋子、瞎子。 “满蒙特别行动队的最终目标便是要让江南的清军对满蒙八旗产生不信任,谁也不相信八旗兵,各地清军相互猜忌,你疑我归明,我疑你反正,府县之间谁也不通气,谁也不联络,使整个江南没有官府的存在!” “我要求所有的满蒙归化兵拿出他们昔日的威风,钻到清军的肚子里,搅料他们,撕烂他们!” 组建满蒙特别行动队的任务周士相交给了苏纳和王.辅臣负责,因为他们的手下满蒙兵最多。 对于满蒙特别行动队的忠心,周士相是毫不怀疑的,因为满清军法严酷,战时阵丧上官部下都要被处死,况那帮蒙古兵手中有一个满州亲王、一个郡王和无数额真、都统、协领、参领、满州大兵的性命。而那些投降的满州兵,广州满城的上万满州妇孺在天上看着他们。 清廷可以饶过那些投降太平军的汉官,但绝不会饶过这些满蒙兵,因为他们的存在和所作所为是对满州统治的最大威胁。 “不跟着我走,他们就得跟济度走!” 当然,王.辅臣和苏纳在选派组建满蒙特别行动队时,还是注意安插军官人选,行动队中更有少量汉人军官,满蒙军官也是搭档使用,以确保行动队不会出纰漏。 被派往江南活动的满蒙特别行动队共有十六支,人数最多的就是专门接应浙军的那木图部,有四百多人。其他各部多则百余人,少则数十人,其中有真满州兵将96人。 领受任务后,这些昔日的满蒙大鞑子迅速消失在江南大地,他们甚至连关防文书都懒得制作,因为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话,便是他们安全的最大保证。 (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三章大人,小人冤枉啊! 太平府荻港附近的官道上,一队打着绿旗的绿营兵很是兴高采烈,因为他们刚刚捕杀了百来个浙寇,抓了几十个浙寇俘虏和他们的妻女眷小,正着急将浙寇的首级和俘虏送到府城去请赏。 这队绿营兵是荻港水营的兵,带队的王把总一路上都很激动,看着部下用大筐挑着的浙寇脑袋,当真是越看越喜,同时也对自己及时再次“反正”感到庆幸。要不是他英明果断,这会恐怕被人捕杀的就是他了。 就在四天前,王把总还和这些被他捕杀的浙寇称兄道弟,领着手下弟兄绞断了辫子,发誓要和鞑子不共戴天。可当听说海匪大军在南京城下大败后,王把总立马肠子悔青了。当时他还怕消息有假,特意派人到府城打探了下,结果确认海匪真的大败,现在南京的清军正在大举四出追击捕杀海匪和浙寇,两江总督衙门发来的通缉浙寇首领张煌言的告示也送来了。 一夜之间,江南竟然再次变色了!这当真是天大的噩耗,比听到海匪大举入寇南京来得还要让人措手不及。 身上胡乱弄了一身走兽服的王把总惊魂之后还算果断,知道这事不能耽搁,于是当夜就再次打出了绿营的旗帜。那些绞断的辫子本就收着,这会也是拿了出来,也不管是谁的了,就那么胡乱的粘在后脑勺上。而同营的浙军却对此事一无所知,结果被突然作乱的清兵砍杀怠尽,余下几十人连同妻眷尽叫生擒。 得手之后,王把总便急忙带兵将战利品和俘虏送往府城,这些可都是洗涮他王把总曾经投敌的最大证据,只要把这些浙寇脑袋和俘虏往府城诸位大人面前一摆,还有谁敢指责他半句,还有谁敢说他曾经投敌。 其实王把总并不担心府城那边会把他推出来做替罪羊,因为那帮家伙屁股也不干净,浙寇还没打到太平府时,他们就急慌急火的派人去纳表请降了。浙寇一来,一个个都屁颠屁颠的去迎“大明王师”,哪有人还忠于什么大清。换言之,这太平府的文武官吏全是一般黑,谁个不知道谁个做过什么,现在的情形是大伙一块将功赎罪,一块去哄骗南京和朝廷,以保各位的身家性命,没人敢独自跳出去拿全府同僚的性命洗清自己。 这一路,王把总倒也唏嘘过,浙寇那边其实对他们这些反正的清将不错,给了他一个太平府守备的职事,这可比把总高得多。原以为是把握机会飞黄腾达,哪想竟是上了艘沉没的贼船,弄得自己是狼狈不堪。 “让他们走快些,这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才能到府城?” 怨气之下,王把总对俘虏的行进速度非常不满,喝骂着拿鞭子开始抽打行动不便的俘虏和女人们。手下的兵有样学样,这会可没什么怜花惜玉的心思,一个个下手都毒的很,管你如花似玉还是碧月羞花,都是狠狠挨打没的商量。没办法,这帮兵们也都指着这些个海寇家眷保命呢。和命比起来,再美的女人也不顶事。 清兵的抽打让女人和小孩开始哭泣,男人们则咬牙低声咒卖这帮无耻之徒,有人试图挣脱捆缚在身上的绳索,但却白费力气。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突然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让清军一惊,因为太平府的驻防兵都是绿营,可没有骑兵,所以一个个脸色惊疑,不知来的是什么兵。 南京的汉军来的这么快? 王把总也被蹄声吓了一跳,却是想到来的怕是南京的汉军。府城那边有消息说总督大人派了不少汉军前来剿杀浙寇,但没想会来的这么快。 “总爷,好像是满蒙八旗?”一个眼尖的清兵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队伍,声音都有些打颤了。 “满蒙八旗?!” 王把总脸色也是大变,定睛看去,果然来的都是清一色的尖盔红顶,不是正宗的满蒙八旗兵是什么! “都避开,都避开!” 王把总生怕有不晓事的部下挡了满蒙大爷的路,忙大声叫喊让手下们退到两边,免得满蒙大爷们因为路被挡了而发火。来的满蒙骑兵大约有几十人,他们也发现了前方的清军,纵马奔了过来。王把总盼着这些满蒙大爷不要停留,直接走人,可满蒙大爷们却非勒马停了下来。 为首的军官不知是满州人还是蒙古人,他在马上扫视了一眼这帮绿营兵和那些被他们捆绑的浙寇俘虏,嘴角微微一动,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些大筐装着的脑袋上,开口哇哇说了一通。 王把总听不懂马上的满蒙大爷说的是什么,却满脸谄笑,在那不住点头。甚至有种幻觉,似乎满蒙大爷的声音如天籁般悦耳动听。 “你能听懂佐领大人的话?” 耳畔响起的熟悉话语让王把总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年轻的满蒙大爷,这年轻大爷的汉话说的不错。 王把总先是一呆,脸上一红,然后则是赶紧摇头:“回大人话,小人听不懂。” “听不懂你点什么头?”那年轻的满蒙大爷讥笑起来,四周的满蒙大爷也都发出哄笑声。 王把总一脸尴尬,手下的兵则是提心吊胆,浙军俘虏和家眷们则是恨恨的望着这帮满蒙鞑子。 那年轻的满蒙大爷笑过之后,问王把总:“你是什么官?” “小的是荻港水营的把总王有庆。”王把总一边说,一边把腰牌掏出,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去。身份得验个明白,要不然满蒙大爷们有什么误会,他王有庆的人头可就不保了。 那年轻的满蒙大爷从王把总手中接过腰牌,看了一眼递给了身边的佐领。那佐领却看也不看,只对年轻人说了几句,年轻人听后点了点头,扬鞭问王有庆:“这些都是什么人?” “回大人话,这些都是小的带兵捉住的海匪浙寇。” “你要把人押到哪去?” “小的准备把人送到府城去。” 年轻的满蒙大爷听后,和身边的佐领说了几句,王有庆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却发现对方说话时不时瞄向自己的后脑勺,顿时一个激灵,感到有些不妙。果然,那年轻的满蒙大爷突然一脸怒容的指着他喝道:“把你的帽子摘下!” “这…” 王有庆哪敢把帽子摘下啊,他那辫子可是假的! 见王有庆不敢摘帽,满蒙兵们立时拔刀,那年轻的满蒙大爷更是猛的纵马上前,一刀鞘削弱了王有庆的官帽。因为力度极大,官帽飞出时一下就将王有庆粘上的假辫子给带飞了去,顿时呈现在满蒙大爷眼前的就是王有庆光秃秃的脑袋。 “反贼!” 年轻的满蒙大爷大喝一声,甩落刀鞘,长刀立时向王有庆脖子上砍去。 “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这辫子…” 王有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更是骇得不知闪躲,眼睁睁的看着满蒙大爷的长刀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噗嗤”一声,王有庆人头落地。 事发突然,王有庆手下的营兵都是惊的呆了,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数十满蒙骑兵就挥刀向他们杀了过来。 “饶命,饶命啊!” 营兵们惨叫连连,根本无人敢还手,只知扑通跪倒在地求饶。满蒙大爷们却是根本不予理会,只驰马砍杀。终于,营兵们回过神来,没死的立即大叫着四散而逃。满蒙大爷们却是紧追不放,未用多久,荻港水营这三百多营兵就被杀了个干净。很多营兵至死也不明白为何大清的满蒙大兵要杀自己,他们可是刚刚立了大功,斩杀了无数浙寇海匪啊! 营兵们不明白,浙军的俘虏和家眷们也不明白,那些满蒙鞑子在追杀清军的时候对他们可是秋毫无犯,似乎他们才是清兵,而那些营兵才是明军。 杀光这些清军营兵后,满蒙兵们也没有打扫战场,搜捡战利品,而是迅速聚集又向前方继续前进。自始至终,这些满蒙鞑子都没有理会过浙军一干人等,把浙军上下弄得无比困惑,一个个都觉做梦般。 忽然,前方远去的蹄声又折了回来,来的只一人,却是刚才和王有庆说话的年轻鞑子。那鞑子纵马奔到浙军俘虏面前,对他们说道:“刚忘记告诉你们了,你们的张尚书现在芜湖,你们速去与他会合。”说完,勒马便走。(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四章老宗伯,可还认得在下! 常熟。 老宗伯钱谦益的府上气氛异常,奴仆家人个个神色慌张,因为他们刚刚收到消息,苏州府那帮本已经反正归明的官员们现在一个个又戴了清朝的顶子,甚至要发兵来捉老宗伯,以此向清廷献媚。 钱府上下都在惊慌时,老宗伯的书房却仍旧亮着灯光,坐在灯下的不是年近八旬的文坛大豪钱谦益,而是他的妻子,当年的秦淮八艳之一的河东君柳如是。 刚刚送走来传消息的弟子后,钱谦益一脸愁容的推开书房,发现妻子并没有在收拾东西,不由有些不解道:“明日就要走了,你怎还未收拾?” “你说走就立刻要走,这许多的书籍不知从何收拾!” 柳如是说着起身来到满是书籍纸张的桌前,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收拾。 见状,钱谦益叹了口气,他知道妻子为何会如此,但他故作不知妻子在抱怨,上前随手翻阅桌上最近一月他和江南各地官员士绅们的书信。 钱谦益翻看了一会,一阵落寞,苍老的脸上浮出悲色。半响,他长出了一口气,将桌上的文稿书信抓起,准备拿去烧毁。这些信件是万万不能落在清廷手中的,否则江南就是成千上万颗人头落地了。 突然,柳如是好像发神经般一把抢过那些书信,将满腔的怨恨尽数冲丈夫发泄了出来,她愤声说道:“十几万的大军竟然败给了梁化凤那无名之辈,你这弟子好大的本事!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好了,他拍拍屁股要走,留下江南这个烂摊子,他知不知道他这一走,江南要死多少人,死多少人啊!” 听妻子如此说自己的得意弟子,钱谦益有些不悦:“胜负乃兵家常事,河东君怎能如此说大木。” “我不懂什么兵家,我只知道他郑大木在南京城下浪费了一个月,浪费了一个月!你告诉你,这是什么道理,兵书上哪条讲了!” 钱谦益语滞,只得道:“事已如此,多说无益。” “既然多说无益,那你怎还要去见他?” “我去见大木,是希望大木不要走,是希望能够帮大木出些主意,江南之事不是没有挽回办法,我这残躯也当为国事尽最后一力。” “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出什么主意,还能做什么?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吗?我不希望你去见郑森,我不想你再为复明操心了!” “河东君,您怎出此言!那年我们到南京,你要我抗清,你愿效梁红玉擂鼓,我也上疏自请杀敌,那时你我夫妻不是发了誓言么?” “此一时,彼一时。梁红玉时候的宋朝,尚有半壁江山,而今呢?十六年了,我们做的很多了,可结果呢?...总之,我不要你再和郑森联络,也不要你再跟外面联络,我只要你呆在家里,呆在家里...” “江山要靠人打出来,大家都不上阵,都不出力,何以谈江山!”钱谦益的学问涵养俱佳,平日与柳如是更是委婉轻细,但这会却是真的生气了,他很不满妻子为何变了个人,从支持他反清变成阻止他。 听夫君语气重,柳如是亦动气了,怒道:“十六年前你怎不上阵?!你不瞧瞧自己,八十岁的老人了,还上什么阵,还出什么力?!” “我只要抗清复明,死都不怕,遑论年纪!”钱谦益真是生气了。 “死,你跟我说死!鞑子进到南京,你怎不死?鞑子把你掳至北京,你怎不死?黄毓祺被杀,你怎不死?你那弟子围南京,你怎不以死相逼,让他速攻坚城?到现在兵败撤退了,你却说死!我告诉你,我不和你去见郑森,我也不许你去!十六年前我拒绝同你去北京,今天我一样拒绝!...我不去!” 听着妻子连珠炮的话语,钱谦益沉默了,当年的事他已经足足后悔了16年,16年! 弘光元年钱谦益降清,之后被多铎带往北京,但是妻子柳如是不愿跟随,独自一人留在南京。隔了两年,钱谦益因黄毓祺案被清廷拘捕,柳如是四处奔走营救。尔后一直陪着他秘密反清复明。 钱谦益很清楚,十六年来,若不是这位勇敢聪慧的妻子陪伴他,以他怯懦又犹豫的个性,如何能坚持推动“楸枰三局”,让张名振和郑成功多次领兵入长江;没有柳如是的协助,他如何能写出《列朝诗集》等,为故国留信史的著作。而今妻子的一句“我不去”,让他颓然地呆坐在椅子上,他很委屈,为何这位粉黛至今惊毳帐的任侠女子,遇事百折不屈的妻子会改变心意,不再支持于他呢。 看着夫君颓丧的模样,望着他那满头白发和苍老的面容,柳如是心下一软,知道自己伤害了夫君。她轻步上前握着夫君的手,柔声道:“牧斋,我们回到虞山去,不再理会这些兴废和存亡,你作诗,我持家,就同寻常人家一样过日子,好吗?” 听着妻子的柔声细语,钱谦益也是心软无比,他叹息道:“河东君,这十多年来我任人辱骂,无行、失节,在虎丘题诗讥讽我“官高依旧老东林”,我为的是什么?...唉,苦恨孤臣一死迟,若是大木就要离去,江南战事再无机会挽回,我怎么也要去见他一面,让他不要走!” “我知道你的苦心,可是郑森要马进宝传话,欲派人到北京议和,马进宝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再说议和之事,关系最大,你加在里面,不是要再引骂名?到时天下人的风言风语会把郑森南京撤退的帐,全算在你身上!再说战败之后议和,要如何议!是要鞑子再封给你好弟子海澄公,或是江南公?可鞑子会任由他开条件吗?这事不成的!” “你是知道的,我是断然不同意大木和鞑子议和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他,便是不能说服他留下,也要让他断了和鞑子议和的念头。”见妻子有些心动,钱谦益忙试图说服于她,“另外常熟我们不能呆了,若是我们不跟着大木离开,贼鞑子控制江南后,必定掀起一波清算整肃,我宁可死,也不受鞑子羞辱!” 柳如是一怔,摇头道:“未来谁也说不准,再说你和郎廷佐也有些交情,不见得他会动你。” “就算郎廷佐念在旧情放过我,可河东君,大木就在江上,我要是不见他一面,将来不是死,我也是不瞑目的啊!” “你真的要去见他?” 钱谦益轻点了点头,态度很是坚定。柳如是暗自叹息,知道劝不住丈夫,只得点头答应。次日,天刚亮,钱谦益便坐上马车赶往江边,可就在接近港岸时,却见前方港口已有清兵警戒。 钱谦益一行无法接近江边,只好在远处停步。忽然前方江面炮声大作,钱谦益忙叫仆人使钱买通港口清兵,得知原是发现江上郑军一支船队过来,于是岸上的清军就开炮射击,不过却是无力阻挡郑军。那些郑军也没有和清军作战的意图,只匆匆过去向下游驶去。 郑军走后,清军仍就封锁港口,不许任何人靠近,钱谦益花了重金也求托不得,那些往常见钱眼开,对钱谦益无比恭维的官员们谁个也不敢收这银子,更对钱谦益避如瘟神,仿佛谁沾了老宗伯就会倒大霉般。 无奈,钱谦益只得在仆人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在车上,老宗伯很是不甘。马车回到钱府后,远远却见自家门口被好多清军围住,看服饰赫然是真鞑子。 钱谦益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来抓他的不是苏州的兵,而是真鞑子,瞬间万念俱灰,知道自己终是逃不过此劫。但他心中却不怕,唯牵挂河东君和女儿,恨自己连累了她们。 下车之前,钱谦益稍加整理了自己的衣饰,他不想让鞑子看到自己衣袖上的泪痕。 “老爷,是鞑...鞑子...” 钱谦益的仆人吓得腿发抖,声发颤,面无人色,只觉天下间最可怕的东西就在眼前。 “慌什么,要死也是老爷我,丢不了你们的命。” 钱谦益微哼一声,一脸无惧的向着那些鞑子走去。前方那些鞑子也发现了钱谦益的马车,很快就有鞑子纵马上来。钱谦益正要开口说老夫便是钱谦益,要抓就抓我一人,勿牵连旁人的话,却见过来的鞑子中有一人十分面熟。 “老宗伯,可还认得在下?”(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五章蒙古鞑子请我们做事? 宁国府宣城,天还没亮城门下就来了一队蒙古八旗兵,打出的是正红旗号。这帮蒙古兵一到城下,便扯着嗓子朝城上喝骂,城上的清军都是绿营的汉兵,哪个听得懂蒙古兵在说什么,一个个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城下的蒙古兵很快发现了言语不通这个问题,于是为首的那个军官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朝城上喝叫起来:“开门,快开门!” 换在往常,蒙古二鞑子大爷们要进城,那绿营还不得把脸当屁股一样凑上去恭迎二大爷们进城,可今天,一帮绿营守军却犯难了。为啥?城里头正在捕杀私通海寇的刁民,为防这些刁民跑出城去,游击大人可是下了严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也不得打开城门,否则格杀勿论。有这严令在,营兵们可是不敢擅自开门,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城下的蒙古兵见城上绿营迟迟不开门,不由暴躁起来,纷纷喝骂,那些营兵虽然听不懂蒙古二鞑子大爷在骂什么,可也知道不是好事,于是一个个把脑袋缩了回去,机灵点的则赶紧去请游击大人过来。 宣城的绿营游击叫蒋大年,这会还在睡乡中,陡不丁的被亲兵叫醒,说是城外来了蒙古兵,当时就愣住了,随后赶紧穿戴往城门疯跑而去。下面的大头兵不知道厉害,他游击大人能不晓得怠慢蒙古二大爷的后果! 跑到城门口正要下令开门,蒋大年又一想不对啊,他没接到府城公文说有蒙古二大爷要来宣城啊?见这天还没大亮,蒋大年不由有些担心手下那帮兵看得不仔细,别是城中的刁民勾结了海贼余部来冒充二大爷诳城的。 这么想着,蒋大年便让手下们别急着开门,爬上城楼往下看了一眼,见城下果有上百名骑兵,一个个都打着火把,穿着蒙古八旗的服饰,心中疑虑顿时去了大半,因为真要是贼人来诳城,敢这么大摇大摆?再说了,那贼人若有这等精锐骑兵,至于一轰而散,被他带人撵得跟狗似的到处乱窜么。 不过为防万一,蒋大年还是硬着头皮朝城下喊了一句:“卑职是宣城游击蒋大年,敢问下面的将军是驻防何地的兵马,又为何来我宣城?” 不问还好,一问,二鞑子大爷们火气腾腾的就上来,为首的军官拿马鞭朝城上一指,怒喝道:“城上的眼瞎了么,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是驻防杭州的蒙军旗,奉两江总督之令前来宣城缉捕海匪刁民,你要是再不开门,就将你这游击当贼办了!” 这军官用夹生的汉话喊完,下面的蒙古兵又是一阵喝骂,蒋大年可是见过满蒙大爷们,也聆听过满蒙大爷的声音,再看那威风,那架势,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气派,哪还有丁点怀疑,赶紧吩咐下面的兵把门打开。 说起来,蒋大年现在还真是怕二大爷们把自己给办了,因为他很心虚。外面人不知道,这宣城百姓哪个不知道海匪浙寇来时,可是他蒋游击和曹知县一块领着城中士绅迎接大明天兵的。现在海贼倒了,蒋游击和曹知县为了掩饰投敌之事,连着几天紧闭城门,纵兵在城中大肆搜捕那些通贼绅民,为的就是杀人灭口。 就这,蒋大年和曹知县还不放心,二人正商议着是不是纵兵直接把宣城给屠了,然后栽赃给海匪,这样就一了百了了。死人可是没法爬起来指证他们投敌的。没了人证物证,再上下一打点,这抄家灭门的罪过就能遮掩过去。 不过现在看来屠城是来不及了,有二大爷们来搅局,蒋游击可真是担心的很。这边叫人开城门,那边就派亲兵去通知曹知县,让曹知县赶紧想个法子应付这帮蒙古二大爷,免得他们投敌的事情被二大爷们查出来。 城门打开之后,二大爷们一涌而入,蒋大年领着手下兵丁毕恭毕敬的站在城门边,等着二大爷接见。 蒋大年脑子里正在寻思是不是先去弄些姑娘来给二大爷们泄泄火,然后再将牢中那帮刁民统统宰了,再由曹知县出面打点二大爷,二大爷却是纵马来到他面前。 借着火光,蒙古兵的带队军队打量了正念头急转的蒋大年,突然扬手一挥,冲着蒋大年身后那帮兵丁喝道:“奉两江总督令,宣城游击蒋大年勾结海匪浙寇作乱,着命立即捕杀!所部准将功赎罪,有违者格杀勿论!” “啊?” “啊!” 第一声“啊”是如被雷霹的蒋大年发出来的,他不敢相信;第二声“啊”则是蒋大年身后的兵丁们发出来的,十分惊讶。 蒋大年只觉整个人都懵了:南京那位总督大人竟然知道他投敌的事了? 蒙古军官半点也不耽搁,扬鞭朝营兵们一指:“尔等要抗令不成!” “不敢,不敢!” 营兵们都是呆了,可一个个却机灵的很,二大爷说的明白,总督大人许他们将功赎罪呢! 于是根本不用蒙古兵们动手,蒋大年被手下兵给擒得死死。 “砍了!” 蒙古军官又是一声令下,急于将功赎罪的营兵瞬间就将游击大人给弄成了个尸首分离。 半个时辰后,宣城大牢的牢门被打开,十来个狱卒满脸堆笑的走到牢房中。牢中关着上百人,都是这几天蒋大年和曹知县抓进来的士绅和百姓。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罪名,那便是私通海匪,图谋作乱。 牢头走到本城素有名望,原崇祯朝南直隶乡试一榜第六名的陈举人面前,陪着小心道:“陈老爷,您老赶紧出去吧。” 陈举人却是哼了一声:“可是蒋大年要送我等上路?” 那牢头忙摆手:“别提蒋游击了,他这会早就上路了。” “上路了?他去哪了?”陈举人没反应过来。 牢头陪着笑脸道:“陈老爷有所不知,蒋大年和曹知县通贼的事发了,总督大人亲自派了蒙古大兵将他二人处决了。” “呃?” 陈举人和一众绅民被这消息都是惊的呆了。 牢头又道:“蒙古兵把衙门的大小官员都抓了,叫小的放诸位出来主持这宣城事务呢。” “呃?” 一众抗清绅民目瞪口呆:蒙古鞑子请我们做事? ......... 《北宋崛起》美人恩重,兄弟情深,权谋与铁血,最真挚的穿越没有之一!(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六章这世道,为官不易 池州府铜陵,听完千总韩可东通报的最新军情,知县陈忠清的脸颊顿时煞白,一脸难以置信道:“浙寇不是自相瓦解了么,怎么又聚众数千来犯我铜陵了?” 韩千总也是一脸苦色,本来形势大好,闻知浙寇自相瓦解后,他急忙带兵去捕杀逃跑的浙寇。这么多天下来,虽说收获不大,可百十颗人头还是有的。要知道这些个浙寇留的可不是新朝雅政的金钱鼠尾辫,而是实打实的束发长毛,所以一点也不存在杀良冒功,端的是赫赫战功,届时把首级往上头一交,他韩可东就是鹤立鸡群,想不发达都难。可他娘的谁知道好日子刚过没几天,那帮吓破了胆的浙寇竟然聚众又杀来了。据说还是从江北杀过来的,一路攻城略地,竟然卷起好大声势,天知道江北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大人,浙寇敢如此,是不是海匪去而复返了?” 说话的是陈知县的师爷卢邦定,浙江绍兴的秀才。算起来,铜陵县衙已经换了七个主人,可这卢师爷却是铁打的板凳,愣是十多年没挪过窝,弄得铜陵城中知道卢师爷的比知道县尊的要多。真可谓是铁打的师爷,流水的县尊。 “有这可能,要不然浙寇没这么大胆子敢回头!” 韩千总觉得卢师爷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否则解释不了浙寇前些日子还狼狈往江北跑,现在却敢聚众往江南撞。他派出去的探子可是看的明白,原本一轰而散的浙寇船队现在又重新聚集了起来,瞧那架势大有再断大江的意思,弄得不好现在南京那边怕是又被海匪杀了个回马枪! 陈知县坐不住了,他忙对韩千总道:“浙寇来了几千人马,咱们兵少怕是守不住,韩千总还是赶快派人去府城和芜湖求救兵吧,要不然咱们可就完了!” 韩千总犹豫了片刻,却是一扫脸上的苦色,很是镇定的陈知县道:“不去求救兵了,咱们反正吧。” “反正?”卢师爷一怔。 “又反正!”陈知县也是一怔,却比卢师爷多说了个又字。 “我们上次已经降过浙寇一次,这次他们还能信咱们?韩千总还是三思啊,要是浙寇再败,我们怎么办?” 卢师爷反对再次反正,他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弄得狼狈不堪,每日里提心吊胆,晚上睡觉时都竖耳听着外面动静,生怕府城的大兵过来捕杀他们这些投敌之人。 “咱们杀了那么多浙寇,浙寇真来了能放过咱们?不行不行,这事不行,我看还是去求救兵吧。” 陈知县也不想再反正,他好歹也是进士出身,降一次便罢了,再降一次的事还真是做不出来,真要这样干了,岂不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再说了,浙寇来时,他把名字改成了思明;海匪一败,他又把名字改成忠清;要是听陈千总的,岂不是还要把名字改回思明去?古有孟母三迁,难不成今日他陈知县要三易其名?这算什么事噢! 韩千总却是拿定了主意,他咬牙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指着府城和芜湖的兵来救咱们,咱们恐怕早就下了鬼门关。这节骨眼,也别想那些没用的,先保住命再说。” “就没其它的法子了?” 陈知县一脸苦涩,卢师爷也是心头发苦。 韩千总白了他二人一眼:“就算府城和芜湖接到消息能派出兵来救咱们,我们也得独自抵抗浙寇几天,眼下城中就几百守军,那浙寇却有好几千人,到时攻起城来,咱们拿什么去挡?真要到了危急时候,是县尊去杀敌还是卢师爷去杀敌?” “我...” 卢师爷轻咳两声,笑话,他乃堂堂幕僚师爷,自古以来就没有师爷上战场的道理! 陈知县也是脸上讪讪,对韩千总的话不以为然,他堂堂三甲进士出身的知县老爷能和大头兵一样去厮杀?这...这太辱斯文了! “实在不行,不如我们跑吧?”卢师爷提议道,这法子他觉得比再反正要好。 不想陈知县却是把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万万跑不得,这一跑,本县阖家老小就性命不保了!” 韩千总瞪了卢师爷一眼,他这当师爷的能跑,他和陈知县能跑吗!真要跑了,回头必然被清廷法办,到时还是一个死,不如再次降明,观望风声再说。虽说这事凶险万分,可怎么也比束手被杀强得多。况且这铜陵是他的地盘,他多年置办的家业也都在铜陵,就这么弃了,比杀了他还要命。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铜陵一日在他手中,他就有转圈余地。真要没了地盘,他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二位也别想了,听我的,咱们反正。反正了,浙寇就拿咱们当自己人了,到时不但能保住命,还能保住铜陵,何乐而不为?”韩千总竭力游说这二人,一心要把他们再拉下水。 “那咱们杀了那么多浙寇?” 卢师爷有些担心,也大为后悔,早知道海匪浙寇会去而复来,那当初就应该劝说县尊和韩千总不要大开杀戒,留条后路。 韩千总却是不担心这事,他道:“那是各为其主,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我们是迷途知返,他浙寇总不能寒了我们铜陵官绅投明之心吧?实在不行,就找几个替罪羊出去。” “那要是浙寇再败了怎么办?”陈知县还有些迟疑,总觉得韩千总这法子不稳妥。 韩千总想也不想便道:“这还用说?当然是继续做我们的清官啊,咱们已经有经验了,再干一次不是熟门熟路的很。” 陈知县和卢师爷哑口无语,以前都觉自己脸皮已经够厚了,不想和韩千总一比,那是小巫见了大巫了。 陈知县叹了口气:“咱们这降来降去的,不成了反复小人?” 韩千总嘿嘿道:“名声和性命哪个重要?” “当然是性命要紧。”陈知县老实说道,他是真怕死的很。 “那不就结了!”韩千总一锤定音:“我们反正,马上反正!” 陈知县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显然是默认了。卢师爷想来想去,也想不到除了反正还有什么可以马上保命的法子,于是也点头同意这事。不过却是问韩千总:“要是有人不肯跟我们一起反正怎么办?” “不肯跟我们一起?”韩千总目露凶光,“那便定他个通贼的罪名,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也只能这么办了,具体的事情就劳韩千总主持了,本县这心实在是不定当,还是去烧烧香拜拜佛的好。” 陈知县走到门口时,又心有所感,对韩千总和卢师爷道:“这世道,为官不易,不易啊...” ......... 请不要在书评发表任何激进,不和谐的贴子。许多贴子是骨头亲自删除的,望被删贴读者能够体谅!(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七章主子要办的人很多 济宁,顺治行营。 江宁大捷传来,满蒙将士俱是为之振奋,不过年轻的天子却有些不悦,因为安亲王岳乐做了一件让他很不高兴的事。 “你们告诉朕,海匪都撤兵了,岳乐还跑去江宁做什么?他是要和郎廷佐那个奴才抢功吗?” 顺治将岳乐的奏疏扔到索尼、鳌拜等奴才面前,气急败坏道:“江西巡抚张朝璘连派数拨急使,言称粤匪攻势甚猛,赣州重镇已失,省城南昌岌岌可危,朕特意下旨叫岳乐带兵去江西援救张朝璘,坚守以待朕的大军。他倒好,不管江西危局,却是领军奔了大胜的江宁,你们说,他想干什么?” 主子对安亲王不满,做奴才的可不能跟着帮腔,说一千道一万,主子和亲王都是爱新觉罗家的,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做奴才的要是掺在中间,弄的不好就是挑拨主子,抄家灭门都是轻的。故而索尼可不敢也跟着说安亲王不好,说这位亲王八成就是抢功去的,而是小心翼翼的道:“主子,奴才以为安亲王往江宁去是对的。” “对的?” 顺治很不快,索尼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海匪兵临江宁城下时,岳乐在安庆动都不敢动,海匪一退,他便着急上火的带兵去江宁,不是抢功又是什么? 索尼忙道:“主子,郎廷佐奏称,海匪大军其实并未撤走,而是控制了长江出海口,现兵船集中于平洋沙、稗沙一带,所以奴才认为安亲王带兵去江宁是对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郑贼不死心整兵再犯江宁,有安亲王亲自坐镇,再有他带去的北方数省绿营,这江宁便不复上次危险,要是指挥得当,及时封锁江口,甚至都有可能就此歼灭海匪,永绝海寇之祸。” 听索尼这么一说,顺治面色稍缓,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怪错了岳乐,正要开口说话,内阁学士巴哈纳捧着份奏疏急急进了大帐。 “禀皇上,苏松提督马逢知上了折子,说郑贼有意请降议和!” 巴哈纳是太祖努尔哈赤侄子、三祖索长阿曾孙,宗室中有名的贤臣,去年顺治设内阁时特旨召他入阁,授予中和殿学士,在内阁之中排名第一。这次顺治亲征,内阁随军的便是巴哈纳、额色黑,另外一个则是汉官金之俊。因是宗室,巴哈纳在顺治面前自然不像索尼他们一样自称奴才,而是以臣自居。行营大小事务凡经内阁处置的也皆是由巴哈纳处置,换言之,这巴哈纳便是大清朝的内阁首辅。只不过因为有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在,另外大清国情不同于明朝,以满州御蒙古、汉军,以蒙汉御绿营,等级制度森严,加上还有上三旗下五旗区分,外有满州将军,内有议政大臣,所以巴哈纳这首辅的权力远远不如前明首辅。但眼下在行营,巴哈纳的地位也是和索尼、鳌拜等同的,并不被他二人压制。 巴哈纳带来的消息把顺治愣住了,失声道:“有这事?折子在哪,速于朕看。” 索尼和鳌拜也被这消息惊住。 巴哈纳忙将刚收到的马逢知奏疏递了上去,顺治接过一看,马逢知在折子上说海匪舟师自从南京撤退后便顺江驶至崇明,听闻郑贼曾召集诸将军议,说郑军虽在南京城下受挫,但全军犹在,犹其水师未受多大折损,故可重新夺回崇明以作老营,安置家眷之后再行整顿,重图进取。 马逢知认为郑贼所谓的重图进取显然是对图谋南京不死心,想以崇明为基地休整其部,然后再度挥师入江攻打南京,所以他加派了崇明驻军,以使郑军无法重新占领崇明,如此他们便不能在海口久呆。时日一久,不退也得退。这一点倒和两江总督郎廷佐的判断不谋而合,二人都认为郑军在崇明盘踞是有整兵再犯之意。 果然,郑军在崇明海面待了两天后就发兵攻打崇明,但都被马逢知击退。数日前,马逢知营中突然来了郑军的使者,说郑森想和大清议和,请马逢知代为上禀清廷。考虑到朝廷一直和郑森有和谈之举,马逢知便写了急递为其请降议和。 顺治看完之后,抬头问索尼他们:“你们怎么看郑森请和之事?” 索尼刚才就在想这事了,当下就道:“奴才以为郑森经江宁大败,已经无有从前意气,又攻崇明不得,其部军心定然焕散,故而请降议和之事八成可信。”说完,看了眼一直没吭声的鳌拜,又道:“这是奴才的愚见,到底是否要和郑森议和,还得主子自己拿主意。” 巴哈纳也说了自己的意见,和索尼的看法相同,认为这是一个招降郑军的好机会,朝廷可以答应和谈之事。 顺治沉吟片刻,拿定了主意,却是不许和谈,他十分坚定的说道:“除非郑森所部剃发易服,郑森其人往京师居住,否则朕断不与他和谈!” “主子英明!” 一直没开口的鳌拜听到主子果断拒绝和郑森和谈,顿时由衷赞叹一声。 鳌拜是坚绝反对和郑森和谈的,那郑森在南京吃了这等大败仗,大清还要与他议和,封他做海澄公又或什么公,再许他一省或数府之地养兵,那真是太便宜他了。再者,对个败将都如此安抚,那岂不是让自家将士心寒,叫那些对大清不满,图谋不轨的人都起来造大清的反么?反正打不过就请降,大清依旧高官厚禄相待,一点亏也不失,这种好事哪里去寻?又何乐而不为? 倘若天下已经一统,就只海寇祸乱,那鳌拜倒也能接受招抚郑森,左右大清也没有水师可制服这个老对头。可眼下局面郑森是在江南大败,两广的粤匪却大举北上江西,真乃应了满州老话,东头驱了鹰,西头来了狼。所以朝廷万万不能和郑森和谈,更加不能给郑森什么高官厚禄,而是要坚决打击,这样才能叫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晓得朝廷的法度,晓得大清兵的厉害,这样就没人再敢造大清的反,更没人敢和贼寇私通。 前番海寇大举入江,江南两岸数十州府县城都响应归附之事,可是让鳌拜恨的咬牙的,他已经有了腹案,只待彻底收复江南,击败粤匪,便请皇上下旨清查江南通敌官绅,掀几场大狱,这样不仅可以打击那些心怀故明的官绅,更可以抄没他们的家财填充国库,解决因连年用兵导致国库空虚的大难题。 主子不许和郑森和谈,索尼自是识趣,忙改了话风,称道:“主子英明,奴才先前倒是愚钝了,没看出来那郑贼分明使的是缓兵之计,他是想借和谈的幌子拖延呢。” 闻言,鳌拜暗哼一声,这索尼真是无耻滑头的很,刚才你怎么不说那郑大木是使缓兵之计。 “主子,奴才以为郑军打不下崇明,又不肯走,反弄什么请降议和,怕是想接应上游的浙寇张煌言部。” 鳌拜一针见血,指出了郑军在崇明不走的根本原因。索尼没有反对鳌拜这个判断,因为他也觉得当是如此。 巴哈纳笑了起来:“皇上,若郑森是打的这个主意,那他多半是失策了。郎廷佐奏称已派管效忠领兵八千沿苏松收复失地,又派督标汉军并驻防八旗捕杀浙寇。据闻浙寇在铜陵自行瓦解,张煌言率残部弃船上岸逃往英霍山区,故只要官兵合剿,多设关卡盘查,多于显要处贴榜缉拿,那张煌言是万万逃不走的。” 顺治也笑了起来,他吩咐巴哈纳道:“你拟旨,叫郎廷佐多派兵马搜捕张煌言,绝不能让其走脱。想朕自登基以来,闽浙海寇总是搅得朕不得安宁,眼下闽寇大败,浙寇又穷于上游不得走脱,正是一举歼灭他们的好机会。断了浙寇,剩下一个闽寇就好办的多。没了闽浙海寇牵制,朕有十足把握消灭那贼秀才。” 巴哈纳忙应了,又禀道:“皇上,臣闻马逢知在海匪进犯江宁之时,竟不奉总督郎廷佐之令率军赴援江宁,足见其存观望之心。今又不率部与海匪死战,反代其请降议和,其心可诛,臣请即逮治于他,并令抚、按严究其党羽!” 索尼和鳌拜一惊,马逢知拥兵数千,乃江南除了梁化凤、管效忠所部又一支精兵,这会又替大清在崇明抵御海寇,如何能下旨捕杀,万一激反于他如何得了?便是要捕,也当在海寇彻底退军再说,这当口万万做不得这事。 二人正要劝阻此事,却见主子已经咬牙切齿,恨声说道:“前番苏松巡按马腾升疏报,也说马逢知通海匪,于贼来拥兵不动。其在苏松任职,苏、松两府之民便受其鱼肉侵凌、倾家绝命者指不胜屈。哼,朕先前倒不大信,现在看来当是如此,要不然他马逢知焉敢替郑贼请降议和?便是无有此事,单一不奉令入援江宁,朕也要杀了他!” 索尼和鳌拜被主子这厉色吓得不敢劝阻,可没想主子要办的人更多。 “除了马逢知,江宁巡抚蒋国柱、提督管效忠等官将都要惩治,尤其是那管效忠,朕的四千满州大兵于他手中阵丧,若不办他,朕何以面对满州国人!着蒋国柱免死革职,与本王下为奴;管效忠免死,革提督并世职,鞭一百,发包衣下辛者库为奴,家财俱籍没。另协领费雅住巴图鲁、札尔布巴图鲁俱革世职立绞籍没,牛录章京当都、巴尤布达什俱革职立绞籍没...”(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八章岳乐干的好事 “主子,万万不可啊!” 索尼和鳌拜骇得魂都要飞了,管效忠和马逢知手中有一万多兵,眼下一个带兵收复失地以求将功赎罪;一个则在崇明抵御海匪,以向大清彰显忠心。这当口顺治却要下旨抓捕他二人,可是昏得不能昏的一招臭棋,后果不堪设想,要知道那郑森的大军可没走呢! 索尼不担心管效忠会反,他若要反早就反了,因为管效忠的家眷都在京师,可马逢知早在年初就请了恩旨将家眷接到了苏松,没有了家眷的后顾之忧,真要知道朝廷要杀他,他还能跟之前一样观望,还能不反? 便是马逢知不敢举旗造反,可他只要将崇明让出来,使海匪在海口扎下根来,便如一根尖剌插在江南,这江南战事便永远结束不了!江南一日不平,大清便一日收不上钱粮。没了江南的钱粮赋税,大清又拿什么去对付北上的粤匪,国库眼下可是空空如也,比之前明崇祯差不了多少! 江南现在需要的快速安定,需要的是尽快恢复秩序,需要的马上能收上来的钱粮赋税,所以索尼主张对江南要安抚,那些通海贼的官绅暂时可以放过他们,等日后再与他们算帐。可主子开口就要捕杀手握重兵的管效忠和马逢知,这事弄得不好就会激起大变,让江南糜烂的局面继续下去,这是索尼最不愿意发生的事。 鳌拜是两个都担心,管效忠眼下之所以积极率兵收复失地,无非是想将功赎罪,换取朝廷的宽大处置,可主子一个发包衣下辛者库为奴便注定管效忠的结局比死都不堪,到时不但世世代代男丁为奴,其妻女更是沦为旗下的泄.欲工具,这等耻辱他管效忠真能受得了? 管效忠是悍将,虽然他在瓜州和镇将吃了败仗,可这人依旧是能打的。江宁之战固然是梁化凤抢了头功,可要没有管效忠的配合,梁化凤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使功不如使过,管效忠虽有阵丧四千满州子弟的大罪,可毕竟是守住了江宁,击退了海匪,且自始至终未露降意,可见其对大清的忠心。鳌拜认为当赦免管效忠,给他一个机会,而不是给予重惩,因为眼下汉军旗对大清很重要,可以说自太祖起事以来,大清还从未如现在这般依赖汉军。 这两年,鳌拜一直在算帐,算人命帐。自广东粤匪太平寇崛起以来,满州子弟阵亡的太多。先是哈哈木在广州葬送了2400余满州子弟;接着又是济度在惠州葬送了2000多满州子弟;紧随其后的磨盘山之战又葬送了3000多满州子弟;罗托在广西又葬送了1000多满州子弟;一月前的镇江之战,4000多满州子弟命丧黄泉。这几战,满州子弟阵亡将近万余五千,而蒙军和汉军的阵亡更是翻了数倍。 伤亡实在太大,大到满州八旗已经不能承受,眼下除了在云南的两万满蒙子弟,便是随顺治御驾亲征的这一万满州子弟和两万蒙军了,除此之外,大清再无一处能够调集千人以上的满蒙兵将出来。形势很危险,非常的危险,倘若满州子弟再如此伤亡下去,这大清便不再是满州的大清! 鳌拜很清醒,虽然满州上下都说他鳌拜是粗人,是武夫,可他却比任何人都会算帐。 早前范文程上书顺治,说要给汉军大规模抬旗,虽说顺治没答应这事,可鳌拜却一直记着这事,认为范文程这个办法好,可以缓解满州八旗兵力不足的问题。他认为那些汉军一旦抬入了满州八旗,那便就是满州人,不必担心这些汉军会断了满州的根本。只要大清依旧保持以满制蒙汉,保持满州八旗的特权,那满州永远是满州。 鳌拜断定便是现在抬上几万汉军入满州八旗,这些汉军不但自个会为满州效死力,以满州人自居,子子孙孙也将以满州自居,甚至他们还会以起满州姓名为荣,将死去的汉人祖宗也给编到满州去。 有这看法的鳌拜自然重视汉军,也赏识那些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汉军将领,管效忠便是他很欣赏的一员战将,鳌拜还是愿意保下他的。 鳌拜跪在顺治面前猛磕头,将现在捕拿管效忠和马逢知的后果说与主子听,指出这些人眼下对大清十分重要,请求主子能稍忍怒火,待江南彻底平定之后再对他们进行惩治。有这个缓冲,鳌拜相信到时候自己是可以为管效忠脱罪的。 索尼也是放下和鳌拜的不和,劝说主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巴哈纳先前没觉得捕杀管、马二人有何不妥,但听两位内大臣一说,也知道这事有些操之过急了,忙也跪下劝阻。 顺治却听不进奴才们的劝,只想把通贼的马逢知和连遭败绩,阵丧他四千满州子弟的管效忠擒拿,要不然心中恶气实在难泄。当初得报海匪十几万大军兵进长江,围了南京城时,顺治吓得险些要借口爱妃董鄂病情加重回北京去,要不是面子实在放不下,恐怕这会他就不在济宁,而是在紫禁城中了。便是他没有当场吓得缩回去,可再此之后长达大半月时间,他以大军未集齐,地方粮草输草不济等借口放缓南下速度,虽说臣子们没人敢点破皇帝这是在害怕,但顺治自个却是心中有数的,因此他越发恼恨管效忠和马逢知,若不是这两人,他何以如此丢人。 见主子执意要办,鳌拜没有办法,便道:“那主子不如下道手诏给管效忠,让他去抓马逢知。然后再下道手诏给梁化凤,让他等管效忠解决了马逢知之后再寻机会把管效忠和蒋国柱抓起来,如此就不怕了。” 索尼和巴哈纳也附和鳌拜的意思,这个法子虽然还有风险,但却是最为妥当的了。 “如此也好。” 顺治思来想去,点了点头,随口吩咐巴哈纳:“拟旨,梁化凤破贼有功,授世职三等阿达哈哈番,加太子太保、左都督,迁升苏松提督,赐金甲、貂裘。” “喳!” 巴哈纳应下便要去拟旨,人还未出大帐,一等侍卫费扬古就急喘吁吁的奔了进来,大声叫道:“皇上,广东提督唐三水紧急奏报,南昌陷落,巡抚张朝璘、左布政佟凤彩等殉国,江西全省已叫粤匪尽占!” “什么?江西丢了!” 顺治大惊,接过急报看后,面沉如水,半响将那急报重重拍在御桌之上,怒道:“岳乐干的好事!”(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九章怎的连官兵也杀了! 崇明,郑军已经围了十三天。 从南京一路退到海口后,郑成功决定重新夺回崇明岛,然后将军中家属安置在这里,如此便能腾出手来与清军再决胜负。南京城下的家属随军的惨痛教训,郑成功不能再犯第二次了。攻岛之前,郑成功命人上岛劝降,可岛上的清军已经知道郑军在南京城下大败,因此据城顽抗。 做了两天准备后,郑成功命右武卫周全斌攻崇明西门,宣毅后镇吴豪攻北门,正兵镇韩英攻东北角,后冲镇攻西南角,他亲自督战。清军游击刘国玉、仝光英、王龙、陈定等拼死顽抗,郑军进展不利。正兵镇韩英和监督王起俸奋勇攻城,都被清军火铳击伤,不久就伤重而死。 迟迟拿不下崇明岛,士气本就不振的郑军越发低迷,军中上下人人都只盼藩主下令撤军回到金厦,没有人再愿意在江南多呆半刻。郑成功却不甘心,一方面派人去同马逢知说他愿向清廷请降议和,以此麻痹清军;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为音讯全无的浙军争取时间。此时郑成功已经后悔不应该放弃镇江一路撤退,否则也不致张煌言和浙军孤军无援,难以突破江防冲出来。 27日,有消息传来,清江南提督管效忠带着几千兵从南京一路东下,已经到达苏州府。不过因为畏惧郑军庞大的水师,管效忠不敢增援崇明岛,只让马逢知承担崇明的防务。管效忠不敢来,郑成功却不敢冒险,南京城下那一仗,固然败在他轻信了郎廷佐和管效忠的谎言、败在了他没有约束军纪,任余新他们胡来,但归根结底,清军的冒险出击才是致使郑军大败的最主要原因。所以郑成功担心管效忠还会铤而走险偷渡出击,那样的话以郑军现在的状况,恐怕又是一场大败。 马逢知那边迟迟没有回音,想来是清廷不信郑成功有意和他们和谈,其部主力蠢蠢欲动,海面上清军的哨探船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参军陈永华判断马逢知已经彻底倒向清廷,准备全力和郑军一战,以此来洗清自己前阵的不作为。 军无战意,人人盼归,大将周全斌等人天天劝说藩主撤军,郑成功终是决定放弃攻打崇明,撤回金厦。不过考虑到为浙军争取多一分撤下来的机会,他没有下令全军撤退,而是命分批撤退。家属和前军先行,中军和后军再行。如此也算是牵制了江南清军,为张尚书那边尽最后的人事了。 深夜的崇明海面,浪花一阵阵的击打在船身上。天空乌云密布,不见半点星辰。 在参军陈永华的陪伴下,郑成功走到甲板之上远望大陆,神色无比复杂。岸上清军营盘发出忽隐忽现的火光,海面上也是处处亮光,却是郑军船队悬挂的灯笼在随风飘动。 远处,有哭声透过海风传来,那是郑军家眷在哭泣战死于南京城下和崇明岛上的丈夫和儿子。 哭声让郑成功鼻子发酸,他觉得自己对不住这些家眷,是他的过失导致她们失去亲人。 他想到了甘辉,想到了余新,想到了战死的潘庚钟、万礼他们... 他在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心痛。 “藩主...” 望着藩主微微颤抖的身躯,陈永华哽咽落泪。 许久,郑成功的情绪平复下来,转头看向陈永华时,已是一脸的坚毅。 “本藩还年轻,胜负乃兵家常事,这一次败了不要紧,只要我们不放弃,总有一日,这长江我还会再来的!” 35岁的延平王没有被失败击垮,他已经做了决定,回到金厦后便出兵东番,控制东番海域,以东番养兵,尔后整兵与清军再战。 ...... 南京,亲来江宁坐镇指挥逐灭海匪的安亲王岳乐坐在两江总督大堂上,下首坐着两江总督郎廷佐。 前不久郎廷佐向安庆告急,安亲王却迟迟不发援军,尔今海匪已退,安亲王却第一时间带大军赶到,江宁城中满汉将领不是没有怪话,然而谁也不敢在亲王面前表露出来,哪怕是郎廷佐这个总督都不敢在亲王面前流露半点不满,反而得带着感激之情对安亲王的来援表示莫大感谢。 “把人犯带上来吧。” 岳乐拿起郎廷佐常用的惊堂木拍了一下桌子,顿时就有兵丁将已从牢中提出来的海匪大将甘辉和余新押上了大堂。 看着身上满是血迹,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甘辉和余新,岳乐哈哈一笑,对郎廷佐道:“这两人便是你所说的海贼郑森的左膀右臂?怎么本王看着倒像两个毛贼。” “再凶悍的贼寇,到了王爷面前那也是两条龙。”郎廷佐陪笔两声,朝甘辉和余新喝了一声:“见了我大清亲王,尔等还不跪下!” “跪下!” 督抚兵丁一齐大吼。 余新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岳乐和郎廷佐,犹豫了一下,双膝一软,竟是缓缓跪倒在地。然身子刚落下,左腰却被猛的被什么击中,余新吃痛不住,扭头看去,却是五花大绑的甘辉拿脚踢了他一下。 “你!” 余新发怔,不知甘辉为何踢他。甘辉盯着他冷笑一声,尔后大骂道:“傻子,你以为跪下去就能活命吗!” “我...” 余新一脸黯然,垂首片刻,突然挣扎着重新站起,和甘辉并肩而立,怒视岳乐和郎廷佐。 见状,岳乐哼了一声:“这两毛贼倒也硬气。” 郎廷佐眉头一挑,示意左右亲兵上前将甘、余二人强按下去。亲兵正要上前动手,岳乐却是轻笑一声,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虽是毛贼,但也是贼寇有名之人,便让他们站着吧,左右本王已经上了奏疏,但等皇上批复,便将这二贼明正典刑。” “此二贼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郎廷佐重重点头,见甘辉和余新宁死不屈样子,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便要吩咐兵丁将人带下去。江宁巡抚蒋国柱却一脸愤怒的冲了进来,发现安亲王也在,忙收了怒容,上前向岳乐请安,尔后怒容再现,冲郎廷佐愤声道: “总督大人派满州大兵捕杀通贼之人,下官没有意见,可总督大人为何将我忠诚官兵也尽数屠戮了!...想那官兵于贼来之时拼死相抗,贼去之后反遭总督杀害,这是何道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章总督大人要斩尽杀绝不成? “这话从何说起?” 郎廷佐一头雾水,他是下令大雅大里等满州兵将去上游各府县捕杀逃散浙寇和那大贼张煌言,可却没有下令捕杀那些通匪官绅,因为他很清楚眼下不是和那帮人算帐的时候,这会还得靠这些墙头草恢复地方秩序,安定人心,把大清的统治重新建立起来。要不然那些墙头草为了保命,硬着脖子继续造大清的反,对于局面的稳定可是大大不利的。毕竟海匪大军并未真正撤走,要是叫他们知道江南各地仍是烽烟四起,必然会图谋重新进军江宁。 所以通贼之人总督大人都能暂时容忍,更何况是贼来之时未降的忠诚官兵?郎廷佐对于蒋国柱的质问很来火,正准备起身斥他胡言时,却是一个激灵:莫非? 郎廷佐想到一个可能,他立时看向安亲王岳乐。岳乐见郎廷佐看自己,只道对方是认为自己下的命令,当下便摇头道:“本王如何会使满州将士做这事。” “不是王爷,那是?” 郎廷佐糊涂了,但也就数息功夫,他和岳乐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不过二人却都是没有开口将这可能说出来,而是心有灵犀般的选择沉默。 蒋国柱在边上看着,对于郎廷佐和安亲王的神态变化看得仔细,一番迟疑踌躇后,他也沉默了,先前来时要为下属讨个公道的一腔怒火当场就息了。 郎廷佐、岳乐、蒋国柱同时沉默的原因,是他们都认为自己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用说,定是那帮满州兵将被放出南京后,又干起了从前的买卖——对于那些被他们“占领”的城池烧杀抢掠一番。 这买卖几乎是清军之中不成文的规矩,当初也正是有这规矩在,那帮投降的明军才肯积极为大清卖命,原因无他,破城之后可以洗城,便是洗城所得满蒙大爷和汉军拿大头,绿营多少也能喝到汤。在钱财和女人的剌激下,又有满蒙大兵依靠,再怂的明兵摇身一变也能成为悍卒。 蒋国柱在心中长长暗叹一声,为被满州大兵祸害的百姓叫苦,也为那些枉死的官兵叫苦。须知,若不杀了这些忠诚大清的官兵,满州大兵有什么理由去洗自家的城池! 那些官兵无辜被杀,不亚于飞来横祸啊! 霎那间,蒋国柱甚至想到,若他没有和梁化凤来赴援江宁,而是留在苏松,会不会某一日满州大兵也过来称他们是贼兵,将他们也一股脑杀了? 郎廷佐咳嗽一声,吩咐蒋国柱道:“你派员去各地巡视一下,有受匪兵祸害的苦主尽可能安置一下,总督衙门会拨一笔专款下去。另外择些受灾严重的府县报上总督衙门,本督会向朝廷为他们请免赋税的。地方善后的事情你也要做的妥当些,莫要让外界有什么流言飞语损害我满州将士名声。” “下官知道怎么办,总督大人放心便是。” 蒋国柱闷声应了,若是绿营干出这种事,他好歹还能上折子参那带兵的将领,副将以下甚至可以直接拿办,但是面对满蒙大兵,他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岳乐也发声了,却是装模作样的要郎廷佐和蒋国柱整顿军纪,确保地方治安,不使海匪有可趁之机。郎、蒋督抚二人自是应承下来,岳乐又问蒋国柱管效忠收复镇江、苏州失地的情况,蒋国柱一一说了。听管效忠领军在苏州的太仓,没有同马逢知一起抵御海匪,岳乐觉得不太妥当,正要下令派梁化凤带兵也去苏松,以重兵监视海匪,免得出什么差了,却听堂外远远传来一声悲呼。 “总督大人,你是要将有功将士赶尽杀绝吗!” 什么赶尽杀绝? 岳乐和郎廷佐他们一愣,抬眼便见江宁之战首功之人总兵梁化凤一脸悲戚的奔了过来,他手中还拿着几份急报。 “梁总兵,发生什么事了?” 梁化凤是自己的标属,蒋国柱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很是关切的迎上去。同蒋国柱刚才一样,发现安亲王也在,梁化凤忙上前跪拜行礼,尔后很是悲愤的将手中几份急报递到了岳乐面前:“请王爷替我等江宁守城将士做主!” “这?...” 岳乐也是和先前的郎廷佐一样一头雾水,伸手接过急报,随手给了郎廷佐一份,二人立时就看了起来。看过之后,却是双双变色。 急报共有三份,分别是和州、太平、宁国三府发来,上面说是水师右营守备王大成、和州副将赖天光、当涂游击蒋庆等部所属官兵和海贼勾结作乱,结果被奉总督衙门之令的满蒙大兵平定。 “这怎么可能,我何时下过这种命令!” 郎廷佐简直呆了,别人他不知道,可这王大成、赖天光、蒋庆他却是印象深刻的,因为这三人在当初海匪围城时奋不顾身率兵入援,城中出击时更是率先士卒立下功劳,也正因为此,郎廷佐才命他们率部出城捕杀海寇,为的就是让他们再立些功劳,将来也好大用。哪曾想,这等忠心不二的官兵也被当贼兵绞杀了,那些满蒙大兵还是奉自己的命令,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那水师右营守备王大成于我江宁危急之时,领马步兵150名穿过海匪重围入城协守,与贼激战之时,身中数箭都不退缩,末将看在眼中都是敬佩不已,今日海匪退去,他奉命出城捕杀海匪,却惨遭总督大人下令杀害!...总督大人如此作为,是不是要将我等守城将士尽数杀了!...王爷,你可要替我等做主啊!” 梁化凤是悲愤莫名,更有兔死狗烹之寒,他怎么也想不能郎廷佐为何要这样对待守城有功将士,难道真是为了抢功不成! 岳乐大怒,猛的质问郎廷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下官真的不知情啊!” 郎廷佐真是有口难辩,三府所奏都称那些满蒙将士是奉他之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一章胡无人汉道昌 徽州府休宁松罗山下,一条火龙沿着蜿蜒的山道向着东方飞速游动着。 “快,再快一点!” “跑得动的给我跑,跑不动的到道边去等后队收容,别堵着后边队伍的路!” “弟兄们再加一把紧,到了前头的屯溪就能歇脚了!” “......” 第一镇丙旅的百户范大安的嗓子早已喊得哑了,当年因为听说新会城中空着很多房子没人住便从乡下进城想捡便宜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如今竟然成了太平军的百户。回想当年趴在城墙上看着那帮从圭峰山中如野人般杀出来的太平军,和同伴担心自己会被城中清军做军粮的范大安恍若隔世。 听百户说到了前面的屯溪就能歇脚,士兵们一下有了盼头,尽管他们跑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跑的脚板底子生疼,可还是强打起精神,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方疾行,为的就是能够歇上那么一两个时辰。 队伍中,一个总旗模样的军官不时和周围的士兵说些笑话,却大多是荤段子,听的士兵们轰声笑着。范大安不用回头,也知道那说荤段子的家伙是谁,不过他却没有去制止的意思,因为这些荤段子确是能叫人提气。弟兄们从江西景德镇一路疾行东进,听说到南京城下要走八九百里路,大帅却只给十天时间,算下来每日都得行军八九十里,这等强度便是一直重视训练长途急行军的太平军也是吃不消,况那些反正兵和降兵呢。 范大安知道,这两天那些反正兵还能撑得下来,可再走一两天,恐怕掉队的就多了,就是他手下的老太平也将出现掉队的,毕竟这等疾行军不是单靠毅力,单靠咬牙坚持就能完成的。士兵们真跑不动了,你就是拿刀架他们脖子也没用! 好在出发前,镇指挥所已经专门成立了收容队,将各部分成了一线和二线兵。一线兵就是能跟上趟跑到南京的,二线兵就是掉队被收容的。这样就不用担心士兵掉队和部队失去联系,没人组织指挥他们。 “范老哥,老弟我手下的兵还算不错吧,老哥还看得上?” 那不断说荤段子为士兵打气的总旗快跑几步,奔到了范大安身边。这人是原江西绿营把总李锦昇,是明朝世代军户出身,手底下的本事很是平庸,不过为人却好吹牛皮。当日闻听太平军从广东杀来时,这李锦昇便对手下兵扬言要把“贼秀才”生擒活捉,让大清皇帝给他封公封侯,不想太平军一来,他就举旗“反正”了。眼下连同他手下的几十个兵被编在范大安这一卫,得了个总旗的差遣。这次全军轻装疾行东进,范大安他们也被带上了,一路上表现的还不错,至少这会没听他们有牢骚怪话,一个个都在咬牙坚持,似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太平军口中的什么绿营草包。 对李锦昇这个老兵油子,范大安没好气与他说话,哼了一声:“这才哪到哪?是驴子是骡子都得拉出来溜,再过两天你看吧,到时掉队还是好事,别他娘的全偷跑了。” “老哥这是瞧不上兄弟我?别的不说,这练兵兄弟可没说的,祖上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军户,家中留下来的兵书多了去。” 李锦昇很不服气,他打不过太平军不假,可手底下的兵却不是怂蛋,他可真是按祖上留下的兵法训过的!这两天手下兄弟也给他涨面子的很,没一个叫苦的,哪个不是铁骨铮铮的大老爷们,怎的百户他就是看不上呢! 范大安瞪了李锦昇一眼,骂道:“行了,少在这和老子吹牛!到后面看着些,别你手下的兵真他娘的跑了!” “他们敢!真要给我丢了人,我拿刀剁了他们!” 话是这么说,可李锦昇还是乖乖的回到后面去,吹牛归吹牛,自己手下兵的真实斤两,他还是清楚的。 ....... 屯溪,早已布满篝火,军帅府的一帮参谋早早就在这里划定了各镇营地。各镇指挥所也派人在这里负责,保证先后赶到的士兵们能够有条不紊,不致发生混乱。 刘邦栋,字扶梁,河南开封府郑州人士,其三祖父是个挺出名的大人物,乃是先后参加过万历三大征,最后战死在萨尔浒的太子少保,大明第一悍将刘綎。 刘邦栋自个有秀才功名,崇祯年中原大乱,他投笔从戎,辗转反侧投到了黄得功帐下,升至千总。黄得功败亡后跟着上官降了李成栋,跟着李成栋从北方一路杀到广东,后来又跟随李成栋反清,失败后只好落草为寇,后来闻听香山的太平军占了广州城,便和手下兄弟一起来投奔太平军,被编到第一镇。这人经历和太平军的早期首领胡全倒是有些相似。 刘邦栋参加了潮惠大战,因作战勇猛并砍了三个满蒙鞑子,积功升至第一缜甲旅甲营丙卫的卫尉。眼下他正和安军使卢义在忙着督促火兵生火做饭,以确保士兵们都有热饭吃,都有热水烫脚。 不一会,热水被烧好,伙兵们敲打铜盆,从车上抬下一个个大木桶,然后将热水倒进去一个个的抬到那些疲倦不堪,倒在地上和衣就睡的士兵面前。尽管眼皮子已经睁不开,身子骨都乏力,可士兵们还是挣扎着起来将脚放在木桶中烫洗。安军使卢义还特意一个个的问过去,发现有士兵脚上起泡,便蹲下来拿镇替他们放掉,然后由随军郎中替他们裹上纱布,确保他们的脚不会被磨烂。 营里的传令兵过来通知刘邦栋到营里军议,卫里的事便由卢义和副营尉负责。卢义自己也累得不轻,他原是香山城中一家米行的伙计,太平军攻入香山后他报名参加了太平军,因为识字一开始就被放在营里做直属兵,后来被下放做小旗,如今担任安军使一职。 卢义算是太平军最早期的一批安军使,因此得已参加了军帅府在广州兵备讲习所举办的安军使训练课程,卢义记得很清楚,当时潮惠大战刚结束,而他们这批安军使也马上要结业返回各部队时,大帅周士相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为他们上了最后一课。 那节课,大帅没有和他们讲安军使的具体职事,因为这些之前他们都已学习过。 年轻的大帅在那节课上只在板上写下六个大字——“胡无人,汉道昌”。 之后大帅在前面三个字上重重圈了一笔,告诉卢义他们,这就是太平军现在即将来要做的事,而卢义他们这些安军使最大的职责便是告诉士兵们,如何做到这三个字,又为何要做!(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二章破金陵不封刀 “郭老道,你想什么呢?” 被卢义唤作郭老道的真是个道士,此人姓郭名城,原是江西龙虎山的道士,一直随着师父避世不出。不想太平军攻入江西后,一队清军绿营败兵跑到了龙虎山附近打粮,把山下几个村子都给屠了,一些村民便往山上跑,结果被那帮绿营兵拦在山门,拿麻袋将他们罩住,然后浇上火油点火焚烧,以为取乐。 当时正在山门里和众师兄弟躲在一起的郭城被清军的暴行激怒,挣脱师兄弟们一个人就提着把菜刀冲了出去,结果一连斩杀清军九人,吓得其余清军惊慌而逃。犯了这么大的事,龙虎山上的众道士自然怕清军会来报复山门,郭城倒也爽快,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这就下山投案,免得连累师门。 就这么着,郭城从龙虎山上下来,原是想到官府投案,结果四下一打听,这江西的清军早就被广东来的太平军给打败了,官府那帮鞑子任命的官员要么投降成了大明的官,要么就被太平军抄家灭门,老老少少连帮崽子都叫杀了个干净,眼下这江西是姓了明了! 这可是个大好消息,郭城原想回山将这好消息告诉师父和众师兄弟们,可转念一想,他六岁上山,一晃就在山上呆了二十年,固然跟着师父学了一身好本事,可在此之前他连山门都没下过,每日就是挑水砍柴,学道练武,活得也未免太无滋味。要这样活一辈子,这身本事岂不是浪费了? 这么想着,郭城便决定投军,靠一身武艺也觅个前途,活出个人样来。于是他便到就近的太平军招兵点报名投军,结果被来招兵的百户刘邦栋一眼相中,让他做了自己直属的卫兵,负责旗号和传令。 因为郭城长相有些显老,刚入营时又穿着一身邋遢的道衣,乍一看就跟哪破道观冒出来的老道士一样,所以营中的太平军都将才二十六岁的郭城唤作“郭老道”。 安军使卢义在仔细了解了郭城过往经历后,吩咐不许称郭城为老道,不想郭城自个觉得被人叫做老道挺不错的,因为他师父就是被山下的村民称为“张老道”。而且打小郭城就听师兄他们说,凡被人称之老道的,那都是有大本事的,受人尊敬的,所以郭城坚持要同伴们称他郭老道,卢义哭笑不得也就随他去了。 郭城发呆,是因为打小到大,除了小时候师兄他们为自己洗过脚外,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替他洗过脚。而现在,卢安使正捧着他的脚,一边洗着,一边察看下面有无起泡。 “卢安使,我自个会洗,我这脚板硬实得很,你放心,我能跟队伍走到底。” 郭城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双脚从卢义手中挣脱,卢义却笑了起来,将他的脚重新按进桶中,一边洗一边说道:“大帅说过,咱们太平军中的将士,只有首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去替天下人杀鞑子,要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那就是有再多的鞑子在你面前,你也杀不得...你别小看这洗脚,以前我跟刘百户在惠州打鞑子时,每天宿营时就用热水烫脚,这样第二天脚底便舒服得多,不会起泡。要是不烫烫,活络下血管,铁定会起泡,到时疼得你是寸步难行....眼下咱们才走了两百里路,离南京城还远着呢,要想顺顺当当的到南京,这脚板子可是一点问题都不能出的。” “我知道这道理,不过卢安使你还是让我自个洗吧。” 被一个大男人洗脚,郭城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卢义呵呵一笑,从地上起身,擦了把手上的水渍,对郭城道:“大帅说了,天下汉人是一家,咱们太平军的兄弟更是亲如家人,我们这些做长官的是家人的同时更是兄长,是父母!...你说这做兄长的给弟弟洗个脚有什么不对吗?往后啊,等你积功升了官长,要是也当了安军使,你也得跟我现在一样关心照顾手下的弟兄们,把他们当真正的家人看待呢。只有咱们弟兄亲如家人,在战场上我们才能共同进退,才能放心的将侧翼和后背交给战友兄弟,才能勇敢无畏的前进!” “天下汉人是一家...” 郭城定定的想着。卢义走了,却是却察看其他人的情况,直到很晚,所有人都睡下了,他才舀了一桶热水一边坐在篝火边烫自己的脚,一边就着咸菜吃着锅底剩下来的锅巴。锅巴有些硬,他用开水泡着,这样吃起来才不那么费力。 突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卢义以为是哪个士兵起夜小解,回头看了下,却看到一张很熟悉,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脸庞。 “大帅!” 卢义激动的就要站起来上前拜见周士相,周士相忙抬手朝熟睡的士兵们指了一指,示意卢义不要惊动他们。卢义忙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周士相笑了笑,上前借着火光打量这年轻的军官,也是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见过这个人。 最后,周士相的目光落在这年轻军官捧在手中的碗里,发现他在吃水泡锅巴,不由怔了下。周士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这个年轻军官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卢义呆呆的坐在那,看着葛镇将和陈千户他们簇拥着大帅消失在夜色之中。 .......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京,东征的所有太平军将士都被要求轻装行进,除了必要的武器、盔甲,每个士兵只允许携带20斤粮食和一床六斤重的棉被,所以此刻躺在屯溪岸边空地上的三万余太平军将士都是围着篝火露天而睡,根本没有帐逢。此时已是八月底,南方也有了寒气,甚至凌晨还会有露水。 一路行来,到处都是熟睡士兵发出的酣睡声,在哨兵和巡逻警戒士兵的目光注视下,周士相一行小心翼翼的穿过营地,来到了正静静流淌着河水的屯溪边。河边的风将亲卫们举着的火把吹得明灭不定,不远处军旗的猎猎响动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这份南京城的构造图是军情司从一个叫魏有青的前锦衣卫百手中重金买来的。” “魏有青?” “据此人说他是天启朝大太监魏忠贤的远房侄子,魏忠贤没倒台时给他谋了个锦衣卫世袭百户。魏忠贤死后,他被朝廷赶出了锦衣卫,后来流落到了江南。甲申年清军南下,他机缘凑巧从魏国公的后人手中得到了这份南京构造图,当时便觉得这地图将来或许能卖上大价钱,哪想在手中放了十六年都没有人买。”郭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军情司在江南的情报员先是找了魏国公的后人,方知这图落在了魏有青手中,找了几个月才查到魏有青的下落,花了重金从他手中将这图买下来。” 周士相点了点头,他不关心是怎么弄到这份明太祖朱元璋时的南京筑城图,他只关心这图有没有用。他问郭雄:“这图可信吗?” 郭雄很肯定道:“军部研究过,再结合军情司送来的南京情报,一致认为这图是真的。” “那你们选择从哪里爆?” “仪凤门!” “仪凤门?”周士相眉头微皱,“就是梁化凤出击延平王大军的那个城门?” “就是那个城门。按图上所示,仪凤门下都是纯泥,最适合挖掘地道,不必担心有进水和崩塌的危险,并且那里野林密布,不易被清军发现。” 周士相微一沉吟,对郭雄道:“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我不希望到时候炸不开南京城。” 郭雄忙道:“大帅放心,末将以性命担保!” “你的性命有什么用,破不开南京城,就是把我的脑袋砍下也救不了我这三万多将士!” 周士相长吸一口气,八百里急行军夺取南京城,成败在此一举,内中凶险一点也不亚于当日东征潮惠迎战济度大军。成了,东南为之变色;不成,这三万多太平军就成了孤军,在南京城下进退不得,也没有任何粮草供应,有极大的概率会就此全军覆没。在定下全军奇袭南京这个决定时,周士相便知道这是他两世为人以来的最大一次豪赌,比当日听从苏纳的建议奇袭广州城赌得更大! 葛义忽有些担心道:“大帅,末将以为夺取南京并非难事,只是如此长途急行军是我军前所未有过,末将担心士卒怕是不能如期赶到城下。便能赶到,恐怕也不会多,末将往最好的情形算,当也没有两万人。到时又是人困马乏,体力达到极限,哪有力气攻城,就是爆了南京城,城中还有几万清军,又如何挡得住他们的反扑,末将始终主伙这仗实在是太弄险了。” 葛义提到这个问题也是军部和各镇最担心的事,从徽州府经宁国、太平,取小道奔高淳、溧水,最后直达南京城西,这段距离最少也有八百里,以北伐军东进兵员素质来看,能够成功到达城下的恐怕真的不到两万人。而以两万远征劳顿之师对以逸待劳的数万清军,就是有爆破这个大杀器在,诸将对于拿下南京城仍是不抱乐观。毕竟南京不是空城,里面可是有一个鞑子亲王在的! “南京的清军,我已经给他们放了诱饵,这诱饵很香,不怕岳乐不咬钩。至于你所提到的问题,我也刚刚想到了如何解决。”说到这,周士相抬眼望了眼夜空,尔后淡淡开口道:“传帅令,拿下南京,满城不封刀。”(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三章义王不如狗 湖南长沙,大清义王孙可望垂头丧气的坐着,脑袋总是昏沉沉的,一颗心也抖的厉害,似乎随时会有一把长刀从他脖子上砍下来。他不时起身在厅内踱来踱去,为的却是等一人。不久,他要等的人终于到了,却是他原先在贵阳做国主时的幕僚,兵败之后跟着他一起降清的中书舍人吴逢圣。 吴逢圣一进来就急声道:“王爷,石琳不肯听从王爷的劝阻,执意领兵出城!” 孙可望听后,呆了片刻,尔后仰天长叹:“石琳这是想让本王死啊!” 自从偏沅巡抚袁廓宇降了太平军后,湖南这边军政便无大员统领,导致太平军在湖南境内如入无人之地,湖南绿营诸将也是被太平军打破了胆子,没有一个敢领军和太平军一战的。 经新任湖广总督张长庚奏请,清廷调陕西提督石琳接任偏沅巡抚一职,并改偏沅巡抚为湖南巡抚,连同湖南右布政使司一同移驻长沙,另增湖广按察使员缺驻长沙府。 石琳到任之后,却没有按惯例来拜见贵为王爵的孙可望,向他请示什么方略,反而摩拳擦掌的要领军出击太平军,言称其从陕西带来的2000汉军都是精兵强将,可以一当十,消灭太平寇不过举手小事。 孙可望早年就在大西军孩儿营中,后随义父张献忠南征北战多年,领军入滇后更是为全军统帅,指挥部署了那么多场大战,无论是战场经验还是人生阅历都比石琳强的太多。因此他很不看好石琳出战之举,对他手下那两千陕西汉军能够击败太平军不抱一点希望。所以孙可望要吴逢知和长沙知府尤太中劝阻石琳坚守长沙,不要率军出击。 不想石琳对孙可望却是十分轻视,根本不纳他的意见。吴逢知来报讯这会,石琳已点了所部2000陕西兵和4000长沙绿营兵出城去了,说是要夺回被太平军占领的永丰城,然后率师收复衡阳和宝庆,杀太平寇个人仰马翻。 “王爷,事已至此,只盼石琳能胜吧。” 吴逢圣叹了口气,他没有后悔随孙可望降清,他只是替孙可望不值。眼下湖南形势危急,清廷最明智的做法便是重用孙可望,委他统兵之权,授他全权处置湖南战事,而不是如犯人般囚禁在义王府中。要是孙可望能够东山再起,凭他一身本事加上在大西军中的人脉和影响力,未尝不能如当年的尚可喜、现在的吴三桂一样,成为名符其实的汉藩。 孙可望苦笑一声,事到如今,他又能怎么办? 随着广西罗托和线国安的战败,太平军在湖南纵横,长沙城内是人心惶惶,虽说太平军还没打到长沙城下,但孙可望的恐惧之心却绝不亚于当日雨夜被刘文秀率兵追击,走投无路的那刻。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的选择。要是能够重新来一回,孙可望断然不会走降清这条路,他甚至都不会和义弟李定国反目成仇。 然而,现在一切都迟了! 孙可望判定石琳出击永丰是自寻死路,若是真要出击,孙可望宁可自己带兵,而不是石琳。可惜,他虽名为大清义王,可却如笼中之鸟,连个御史都能踩他一脚,这长沙城内恐怕除了吴逢圣等人,谁也没把他这义王放在眼里。他说的话,连屁都当如! 孙可望沮丧而绝望。三天后,噩耗传来,石琳全军在永丰覆没,随他一起出城的六千清军只逃回来三百多人。 闻听败讯,长沙城内是鸡飞狗跳,有钱人都忙一件事,那就是赶紧收拾家当出城避难。 长沙知府尤太中也是慌得手足无措,没了主意,在属下的提醒下,他急忙找到孙可望,盼着这位昔日的大明秦王殿下能够帮他守住长沙。 孙可望答应了尤太中的请求,因为这也是他唯一能够自保的选择,太平军要是破了城,他孙可望断不会有好下场。 长沙城内文武官员此时都一改从前对孙可望的鄙视态度,一个个鞍前马后围着他转,孙可望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让他重新找到了做王爷、做国主时的威风。 孙可望被长沙官员推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容溃兵,整顿城中现有营兵和团勇。他带着自己的二十多名属员和尤太中等人一起来到军营,本想找人问问太平军的情况,可眼前景象却让义王的心气泄了大半。 从永丰逃回来的那帮败兵一个个跟饿死鬼似的,好像好几天没有吃饭,孙可望看到他们的时候,这帮人正在用满是污渍的手抓着饭团咬,然后嚼也不嚼就咽进肚中。 “义王到,尔等还不来拜见!” 孙可望的部将秦孝廉在营中吼了一声,可是那帮败兵却只是抬眼朝他们看了看,竟是无一人理会。秦孝廉大怒,要冲上前去收拾几个不开眼的,不想一个把总模样的军官却拍拍肚子站起来,然后冲着秦孝廉骂道:“他娘的,什么义王不义王的,太平寇一到,先砍的就是王!” “你!” 秦孝廉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就要拔刀。他一拔刀,那帮败兵轰的一下,抽刀的抽刀,拿矛的拿矛,眼看就要一场火拼,吓得长沙知府尤太中连忙上前拉住秦孝廉,然后对那把总说了几句。许是认得知府大人,这把总哼了一声,示意手下们退下。 那边,孙可望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滋味他早已尝过,可被一帮狗都不如的东西欺,他却是头一次! 这刻,孙可望很想甩袖而走,可想到太平军打破长沙城的后果,他还是忍下了这口恶气。他走到那把总面前,问他:“石巡抚是怎么败的?” “怎么败的?” 那把总鼻子一抽,然后嗤笑一声,“呸”的一声吐出嘴里没咽得下肚子的米粒,然后道:“我哪知道?我只知道太平寇的炮声一响,咱们这边所有人都他娘的在跑,我他娘的连太平寇的影子都没见到!”(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四章那人就是孙可望 “就这么败了?” 长沙知府尤太中听的是目瞪口呆,孙可望也是眉头大皱,他原以为石琳好歹也是汉军八大家出身,将门虎子,又年少就在汉军锻炼,更在陕西坐镇数年,虽说有些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但怎么也应有两把刷子,不曾想却是才交手就兵败如山倒,这也未免太无能了些。 这时另外一拨败兵围了过来,内中有一个兵道:“那长毛贼火器厉害的很,我看着他们直接冲巡抚大人的标兵去了,然后便是跟过年放爆竹般的乱炸乱响,没多大片刻,陕西兵们就顶不住了。我等见巡抚大人败了,知道不好便赶紧往回跑,这才捡回条小命来。” “据说那帮陕西兵被太平寇抓住后剥光了衣服,一个个光着腚赶下了河,估摸都叫淹死了。”有个躲在死人堆里装死逃回来的士兵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你们可知巡抚大人可曾跑出来?”尤太中咽了咽喉咙,问了他最关心的事。 众败兵和那把总都是摇头,当时他们吓坏了,光顾着逃命,哪个注意到巡抚大人的死活。 尤太中暗叹一声,知道石琳怕是凶多吉少了。孙可望也是眉头紧锁,和吴逢圣对视一眼,二人都是无语。 “王爷,要不咱们先回去,另外再想想办法?” 尤太中见孙可望面沉如水,更是害怕,他眼下可是把性命都寄托在这位义王身上了,他要是没了精气神,那可真是天都塌下来了。 孙可望还能说什么,这些败兵肯定是不堪用了,甚至都不能将他们放在城内。别的不说,就冲这帮人根本不把他这义王放在眼里,孙可望还能指望他们服从自己?别到时没帮上忙,反添大乱。 回去的时候,孙可望很悲呛,一路哀声叹气,对吴逢圣说要是驾前军还在,他何以落到今日这凄惨地步。 吴逢圣只能不住劝慰恩主,指出这长沙城眼下虽凶险,可未必不是王爷的一个机遇。所谓富贵险中求,眼下忠贞营正在湖北大闹,湖广总督张长庚根本腾不出手来救援长沙,而下游金厦的郑军又正在攻略长江,江宁和江西的清军也没有办法来援救长沙,北京离的太远,听说顺治决定御驾亲征,那就更不会有什么援军派来湖南,所以石琳这个倒霉的陕西提督怕是清廷给湖南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吴逢知认为现在的长沙,就是爹不亲,娘不疼的孤儿,没有人会在意长沙的得失。然而要是孙可望能把长沙城守住,那这个孤儿就是他的了。到时再使些手段,扶植一些亲信将兵权握在手中,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再不济也能让清廷对孙可望刮目相看,委以重任,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不被待见,是个官都能来踩一脚。 听了吴逢知这番话,孙可望大为动心,守城的信心不再动摇。他不担心尤太中这个知府会困住自己,他只担心太平军会给他多少时间让他整合城中力量。 ........... 尤太中昏头昏脑的回到了知府衙门,一帮官属立时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询问孙可望和军营那边情形,尤太中不胜其烦,把人都赶了出去,自个到书房又提笔写信。 石琳没到任前,尤太中不知往武昌、南昌、安庆、江宁、京师发去了多少份求援信,每封信都是写得情真辞切,感人肺腑,可是,结果却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效果。好不容易盼来了新任巡抚大人和他带来的2000精锐汉军,结果转眼就葬送了。 尤太中真是欲哭无泪,他不知道太平军现在到哪了,也不知道孙可望是否真心愿意替他来守长沙,万一这位义王再拍拍屁股跑了,那他尤知府可就得和长沙城同殉了。 不行,我活不了,你孙可望也别想活! 尤太中突然一咬牙,扔下毛笔,招来亲信部下,命他们带人看着孙可望的义王府,要是发现孙可望要跑,那便立马把他抓了。 尤太中可是真冤枉了孙可望,他虽对守住长沙没有多少信心,但却从来没有想过逃跑。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管跑到哪里,处境都不会比在长沙要好。更何况吴逢知告诉他长沙城虽然凶险,可要是他能守住,却是个机遇,一个千载难得的机遇,因此这会孙可望正和部属们商议如何守城的事。 然而就在此时,长沙城中却大乱起来,原因是有人在城中喊叫说太平寇杀来了。 因为太平军第十五镇前身东进支队在宝庆四府的烧杀抢掠,长沙城内的百姓无疑将太平军视作了洪水猛兽,看成比大清.真满州大兵还要可怕的存在,所以一听太平寇打进城了,百姓们顿时吓得魂都飞了。那帮逃回来的绿营败兵也是一下个哆嗦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乎眨间的功夫,早就是惊弓之鸟的败兵们从军营中奔出,慌不择路的就往外跑。他们胆小不假,可他们却聪明的很,知道太平寇真要进了城,首先完蛋的就是军营和他们这些吃大清皇粮的兵! 孙可望带人赶出来时,长沙城已经是秩序大乱,尤太中手下的兵丁和团勇根本弹压不了。城中到处都是哭喊尖叫声,谁也不知道太平军到底有没有进城,孙可望担心是不是太平军使了细作进城散布流言,好让城中大乱,他们好趁乱得手,于是他立即带着部属赶到城门,只要城门没有丢,城中再怎么乱都能压下去;城门要是丢了,那就一切全完了。 一路纵马疾奔,也不知撞倒了多少百姓,结果当孙可望赶到城门时,却看到城门已经洞开,一群身穿赤红军服的太平军已经进了城。 “那人就是孙可望!” 张勇手下一名曾在孙可望驾前军当过兵的小旗看到突然出现的孙可望,先是一愣,随后就惊喜的叫了起来。 “那人就是孙可望?!” 张勇大喜过望,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五章下武昌,夺安庆,功可封侯 府河港,清洞庭湖水师营地,一队骑兵急驰而至,营前警戒的清兵立即敲响铜锣示警。营门值守清兵张弓的张弓,拔刀的拔刀,数十挨牌手慌慌张张跑出堵在营门前。闻报有警的水师总兵钟科和其副将罗超带着亲兵赶到。 “吁!” 那队骑兵近至营门弓箭射程外止住了战马,马上骑兵从马上纷纷跳下,清兵这才看得仔细,来的不就是传说穿红衣的粤匪长毛贼么?! 副将罗超低声骂了句:“二哥,太平军也太不地道了,这么大喇喇的到我营门,分别是想叫长沙知道,逼我二人反了。” 钟科阴沉着脸,对太平军如此作为也是十分不满。视线中,那队太平军骑兵下马后,为首一人随手将马鞭递给了身边的人,然后大声叫了一声:“钟二郎,你不识得我李本深了么?!” 李本深! 钟科和罗超都是一惊:他不是跟洪老儿去了云南了么,怎的会出现在这里,还投了太平军? 那边李本深毫不担心清军会射杀于他,径直向营门走来。一众水师清兵目中满是困惑,一个个不明所以的望着总兵大人。罗超微哼一声,摆手示意士兵不用放箭,让李本深等人进来。 “钟二郎,别来无恙啊!哎,这不是罗三麻子吗,怎的你小子还没死的?” 李本深一进营,浑不将那些正紧张着拿着兵器的清兵放在眼里,旁若无人的走到钟科和罗超面前。他身后跟着几个太平军骑兵,内中还有一脸上隐隐透着一股英气的年轻人,此人头上裹着网巾,脑袋却是光滑得很,想来之前一直剃发,刚刚割断的辫子。 钟科、罗超二人和李本深乃是老相识,前者曾随李本深一起在他舅父高杰手下当兵,后者则是几年前李本深还在北京汉军镶黄旗下当贴职闲官时结识的,当时李本深还借了他几百两银子做赌本。 “李兄这身装束可是辣眼得很,怎的,李兄这是寻了明主,忘了大清皇帝的恩德,又反正归明了?”罗超讥讽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本深并没有因为罗超的话而脸红,当日他随罗托在宜阳驿和太平军大战,诸将之中一直坚持到最后的除了张勇就是他李本深,怎么说他也对得起大清了。眼下张勇有取长沙之功,他便自请来劝说钟科和罗超反正,心中存的未免不是赚功的心思,毕竟太平军周大帅对他李本深没有一刀砍了,仍是给予重用,他不能不有所表示。士为知己者死谈不上,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李本深认知的真理。 罗超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钟科却注意到随李本深一起来的那年轻人,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看,不由问道:“这位是?” “噢...来,培公...” 李本深正要将年纪人引见给钟科,那年轻人却不劳他引见,上前向钟科、罗超作了一辑,不卑不亢道:“在下周昌,奉张大使之命前来与二位将军商议洞庭湖水师反正之事。” 闻言,钟科和罗超眉头一皱,上次不是与那矮脚安说的明白,眼下不是他兄弟二人反正之时,怎么他又派人来劝说了,还把李本深一起派来了。这军营眼线众多,万一叫长沙那边知道今日之事,不是将他兄弟二人往死里逼么。 李本深将钟、罗二人神色看在眼里,他哈哈一笑:“钟二郎,罗三麻子,你们可莫小看这小子,此人可是小张良美誉的。” “不敢不敢,那都是乡人无知胡乱说的...” 周昌忙谦虚的摇头,他幼年丧父,十岁时,李自成进攻荆郢间,其母孙夫人殉难而死。十岁的周昌落魄无依,后来跟远房族叔跑了几年买卖,其族叔便在辰州府花了点银子为他谋了个狱卒小吏,如此也算能安身立命。做了几年狱吏,凭着聪明才智,周培公很得上官欢心,辰州知府萧汉英已经替其向吏部请奏,准备来年便送他入京,甚至都已打点好,要为其谋个参议道台,好让其才华有地方可施,不使在荆楚浪费了。 不想去年太平军大举攻入湖广,辰州知府萧汉英领着大小官吏尽数降明,周昌小小狱吏又能有什么作为,自是随大流跟着一块投降。一日太平军周大帅往辰州巡视时,无意从知府萧汉英口中听到周昌之名,原本倒也没有什么,但听周昌字培公后,周大帅着实愣了一阵。过得两日便有几个自称军情司的人过来将周昌带到广州,在广州受训半年后,周昌到湖南野战军团任职,明面上的官职是百户安军使,实际却是军情司在湖南野战军团的军情使之一。 钟科摇头道:“我与你家张大使说得清楚,长沙一日不下,我洞庭湖水师便不能反正。” 李本深轻笑一声:“钟二郎,长沙已下,伪王孙可望、伪知府尤太中等人俱已被擒。” “长沙下了?” 钟科和罗超讶然失色。 周昌正色道:“长江之险,素为兵家龙门,打过长江者得天下,不过长江者危也。昔孙可望、李定国打到长江不进,一败而溃千里;曹孟德不能逾越长江,而从此不能南进……方今我太平军挥师北伐,我家大帅誓要过江,驱逐满鞑,恢复中华,故还请二位将军早作决断!” 罗超却有不同意见,他道:“此言差矣!想当日李自成大江南北纵横驰骋,终做了流寇贼匪;朱元漳稳扎稳打,先占江南称王。然后积蓄实力,一举北伐扫定中原,驱除鞑虏。你家周大帅目前所处的地理环境,以及当前的局势,与朱元漳起兵何其相似尔。况周大帅虽占数省,但民治未理,内制未定,徒有兵锋耳,如此着急过江怕是后劲不足,再者江北之地不同江南,你太平军能在江南纵横,过江之后怕是不能吧。” 李本深听得一肚子不耐烦,喝道:“罗三麻子,你少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们,这旗改还是不改?你们若是不改,这洞庭湖你们怕是呆不住了。” 钟科勃然变色:“李毛子,你这是威胁我?你太平军陆上能打,可在水上却逞不了英雄!” “你水上能打,可总不能老不靠岸吧,你们总要吃喝吧?尔今湖南尽在我军手中,武昌那边又被忠贞营围着,你俩真以为还能跟从前一样观望,两面下注?”李本深玩昧的看着钟科和罗超。 罗超不岔,正要针锋相对,那周昌却道:“二位将军,我家大帅有言,若二位将军愿率部反正,助我军攻占武昌、夺取安庆,则他日封伯晋侯必有二位!”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六章大清万万年 成都,清四川巡抚高民瞻对现在的形势感到很忧虑。 自从夔东十三家两攻重庆失败后,高民瞻便将巡抚衙门从重庆迁到了成都,原永宁总兵严自明迁为成都总兵,原重夔总兵程廷俊为重庆总兵。而川陕总督驻地仍在保宁,并没有向川中迁入。将巡抚驻地迁到成都,是高民瞻向清廷表示自己要平定川中之意,可他不曾想到局面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早先平西王吴三桂入滇之后,嘉定州的明延长伯朱养恩、总兵龙海阳、副将吴宗秀等人曾向清军请降,可在得知夔东兵在湖广太平军的接应下冲出了清军封锁,现正围攻武昌后,这些明军将领立即重新反乱,严重威胁重庆和滇黔的联系。 而在川南建昌,明庆阳王冯双礼、武功伯王会,明延安王艾能奇长子艾承业、总兵犹三品等人也不断袭击清兵,令得四川清军首尾难顾。除此之外,川东仍有明督师文安之部在活动,那帮冲到湖广的闯贼余部并没有就此放弃他们在夔东的基地,反将在湖广得来的钱粮反哺夔东,使得夔东就跟一根鱼剌似的卡在四川清军喉咙,既没法将它拔掉,也没法置之不理,当真是棘手的很。 如果仅仅是这些明军余部的抗击,高民瞻还不感到多大担心,因为这些明军闹得再凶,总不及当日十三家联兵攻打重庆来的厉害。建昌和嘉定州的那些明军残部说是有王有国公在,可实质不过是一群被从滇黔赶出来的丧家之犬,钱粮武器短缺,所占地盘又贫瘠,根本难以长期维持。眼下这些明军能做的也就是小打小闹,还做不到攻城掠地,听说明朝朱由榔派在四川主持军政的那个文老头病得不轻,马上就要死了。文安之若死,四川明军更是群龙无首,如同一盘散沙,所以高民瞻根本不怕这些明军会威胁到重庆和成都。 高明瞻忧虑的是,贵州的平郡王屡次催促他运粮至贵阳,而四川经十多年战乱,人丁稀少,巡抚驻地成都府全搜刮了,也不过才三万余人。重庆稍好些,可也只有五万余人丁。其它地方人烟更是稀少,常常百里见不到一座村镇,看不到一个活人。 四川为何如此荒芜? 当年随肃亲王豪格一起入川的高明瞻心知肚明,还不是张献忠死后,他手下那帮大西军余部和四川的原明军没有就此降清,而是和清军展开殊死搏斗,导致清军伤亡惨重,为了迅速平定四川并解决大军粮草问题,肃亲王豪格便仿江南例,下令屠川! “民、贼相混,玉石难分,准各部或屠全城,或屠男而留女。” 屠川令一下,那些在川北和张献忠对抗的明朝乡绅地主占据的村镇和堡垒便首当其冲,因为清军需要他们手中的粮食。高民瞻记得清楚,他随满州大兵将地方不分昼夜搜寻要粮,将人吊烧,有粮拿了也杀,无粮更是要被烧死。有一次他带兵攻上明军据守的一处寨子,杀逆贼百十余人,跳崖跌死者却有千余,所获妇女,牛只、器械都分赏有功将士,而那小子则全部摔死。 顺治四年,清军向保宁集结撤退时,一路大开杀戒,不论良善,不论是否归顺,尽皆屠之,死难者数十万。后来明军刘文秀率部收复成都,败退清军将成都府中仅存数千百姓押往绵州,路中缺粮之时便以百姓为食。至绵州,人无一存。 如今,高民瞻也不记得当年大清兵到底杀了多少四川人,但他知道肃亲王回师北京后,四川便凋敝至今,很多地方若不移民来填充,恐怕就是一百年、两百年都不会恢复人烟。高民瞻计划等四川彻底平定后,便向朝廷上折子,请用湖广之人填四川。 三年前,高民瞻曾接到北京的公文,命今后不得再提当年豪格军在四川所为,将四川人丁暴减的原因推到顺治三年就战死的张献忠身上。对此,高民瞻认为理所当然,大清兵乃王者之师,如何能犯那暴行。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若大清据得天下,高民瞻相信四川的真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事实,是真理,况大清万万年呢。 只是,当年肃亲王在四川的屠杀行为却给清军酿了一颗苦果。当日吴三桂从保宁入川,靠的是麾下清军从陕西背来的粮食,要不然他寸步难行。就是现在,四川的清军粮草供应也大半依赖保宁输送,要是保宁的粮草断了,高民瞻在成都也是一天也呆不下去。这都困难到这地步了,他又哪里来的粮食可以输送给平郡王呢。 高民瞻很头疼,也很恐慌,因为他从没想过西南大军有朝一日会被困在云贵不得出,原本相对轻松的四川现在竟然成了西南和外界联络的唯一通道。云南那边信王指着四川,贵州的平郡王也指着四川,可四川根本无粮,他又能指望谁呢。 高民瞻在成都城里思量许久,最后决定把这皮球踢给总督李国英,他则是派人送信,邀请川中降清的明军将领到成都一会。接到巡抚大人书信后,新近得封向化侯的谭诣、慕义侯谭弘、总兵杜子香、马文远、郭啸清、冯国明、土知府安重圣等明朝降将降官便来到了成都。 降将齐聚一堂,高民瞻命好酒好肉供应,在相互说了一番恭维话后,高民瞻端起酒杯,说出了他的目的。 “本抚听说以前冯双礼、马宝、马惟兴等人都得孙可望信重大用,可他们最后却都叛了孙可望,致使可望归降我大清。现在看来,这人心真是不可测的很。” 听高民瞻莫名奇妙说这件事,一众降将都是面面相觑。慕义侯谭弘似是想到什么,道:“巡抚大人,在座的都是粗人,肚子里没那么多歪歪绕绕的肠子,大人有话但请直说。” 总兵杜子香一脸讪讪:“抚台大人莫不是疑我等会学冯双礼他们?” 谭诣则是坐在那,端着酒杯觉吟不语。 高民瞻微微一笑,说道:“诸位不要多想,本抚也是突然有感。不过本抚这次请诸位过来,却是希望大家能够将家眷都安置在成都府内,如此一来,同明军作战之时,大家就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呵呵,诸位大可放心,有本府在成都坐镇,断少不了诸将家小吃喝。” “这...” 诸将没想到巡抚大人请他们来竟是要他们将家小送到成都来,一个个都愣在那里。 谭弘暗哼一声,高民瞻说的好听,可这根本就是将他们家小控为人质。枉自己背叛大哥谭文降清,这清廷还是信不过他们!他强忍怒气,淡淡说道:“抚台大人这是不信任我们?” 高民瞻摇头道:“非是本抚不信任诸位,实在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各位海涵!本抚这边早已安排下去,各位家小一来便能得到妥善安置。” 谭弘苦笑一声,果是宴无好宴,只是他没理由反对此事,更不想被高民瞻杀鸡儆猴。可惜,当日一步走错,便再难回头,如果他不被谭诣说动,这会恐怕跟袁宗第、贺珍他们一起去了湖广了。 谭诣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其余诸将见二谭不反对,他们自也没有理由和这个实力反对。高民蟾见无人反对,也是大喜,如此便不用做那强硬动作了。酒宴继续,只是众人吃得却不如先前快活了,肉嚼在嘴里干巴巴,酒喝着也是淡如水。 从巡抚衙门出来,谭弘仍是不理会谭诣,不想谭诣却从后面追上来,拉了他一把,对他低声道:“你真要把家眷送来成都?” 谭弘闷声道:“高民瞻都这么说了,这事由不得我们,你怎么做我不管,反正我是认命了。”说完,径直上前从亲兵手中牵过自己的认骑,扬长而去。 目睹谭弘远去,谭诣也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三弟对自己恨得很。回首望了眼巡抚衙门,谭诣嘴角却浮出一丝冷笑:高明瞻这是怕了! .............. 宁国府旌德,又过大兵了。 这次过的不是打绿旗的绿营兵,也不是镶红正白的满蒙大兵,而是打着赤红军旗的明军。听说这支明军是打江西那边过来的,又叫太平军,其首领便是去年阵斩大清亲王济度和平南藩王尚可喜的新会“贼秀才”。 太平军是前天傍晚出现在旌德通往宣城的官道上,最先发现他们的是紫山下胡乐镇的里正,随后该里正就坐了辆牛车进城报信。知县贾珍闻讯之后吓得不轻,大骂徽州府那帮官员混帐,境内来了明军竟然不知道把消息传出来,这下好了,明军兵临城下,他贾珍拿命去挡啊! 县丞还算镇定,忙叫人往府城和周边的太平、宁国两县报讯,结果派出去的人没一个能回来的,这一下贾知县感到大事不妙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七章城中为顺民 旌德本是小城,平日连营兵都没有驻防,城中维持的主要就是县衙的一干差役,若县里有什么事需要出动兵丁,才由知县行文往府里请调,要不然平日城中是根本无兵的。 前些日子浙寇沿江上犯,江南两岸府州县纷纷响应,大小官员可谓是闻风归降。旌德在宁国府的西南角,离长江和府城都远,所以知县贾珍消息收得晚,等他也决定派人往浙寇那请降时,南京城下的海匪早败了,浙寇也在铜陵就瓦解,于是贾珍竟成了宁国府辖六县唯一一个没有易帜反正的知县。 眼下府城和其余县里的同僚们都在忙着自赎,洗刷通贼嫌疑,贾珍这边却是悠然自得,甚至还巴不得朝廷在江南官场来次大整肃,如此一来说不得他贾知县就能高升为贾知府。 可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这前脚浙寇刚刚败走,后脚江西却来了太平寇。往外送消息的一个没回来,贾知县知道这道路八成断了,说不定那些报信的人这会都已丢了性命。 思来想去,贾知县拿定主意,明军真来攻城,他便如上次海匪来时一样纳款请降。这个决定得到了城中士绅的一致支持,都说县尊这个决定极其英明。然而当旌德官绅备了犒师酒肉,准备开城迎接大明兵入城时,却发现大明兵压根就没往县城来。 贾知县糊涂了,明军不来攻城去哪了? 陆县丞派了几个胆大的差役骑了城中仅有的几匹快马去紫山打探,结果却发现明军压根就没停留,甚至都没在胡乐镇停留宿营就走了。 当地村民说明军一路跑着过胡乐镇的,过兵的时候明军除了抓走两人当向导,对镇子里秋毫无犯。问村民们明军有多少人马,回答的五花八门,有说成千上万,也有说几百人,更有说只看到几十人过去。 差役们把消息报上来,陆县丞也吃不准了,不知这明军既是从江西打过来,为何不攻城掠地,反而一路朝东北跑的。 “难道他们是想打府城?”陆县丞大胆的猜测。 贾知县却另有猜测,说这明军是不是想去袭击江宁的? 陆县丞一拍大腿,失声道:“怕真是如此!” 可就算明军是奔江宁去的,贾知县和陆县丞也没法子去通风报信,先前几批去报讯的人到现在都没回来,城里头可没人再敢出去了。 最后,贾知县拍板做了一个他认为十分明智的决定,那就是静观其变。要是这江西来的明军真把江宁占了,那他立马易旗反正;要是和上次海匪一样占不下来,那这事自然作罢。反正明军没进旌德城,究竟站在哪边好操作的很。 陆县丞也说好,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却不料这才刚定下主意,外面又有人来报,说是城外来了明军。 贾知县和陆县丞吓了一跳,不是说明军都过了紫山走了吗?怎么又冒出来明军了! 到城头一看,贾、陆二人呆在那里,城外确是来了明军,不过只有寥寥数十人。为首的明军军官将一封信射到了城上,贾知县赶紧拆开看,上面却是一行大白话——“送些鞋子与吃的给我们,要不然我们就攻城!” 这要求让贾知县和陆县丞发愣,边上一个识些字的衙役见了却是“噗哧”一笑,嚷道:“县尊,这明军连鞋子和吃的都没了,咱们还怕他们攻城?说不得这会他们都饿得没了力气,要不县尊下令,小的带人把他们擒进来?” 这衙役的话让陆县丞大为心动,一时竟有些跃跃欲试。贾知县却说不妥,怕是有诈,明军要是没了吃的和穿的,怎么敢跑来。再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明军会过来,万一明军的大队在后面,那岂不是惹来大祸。 那衙役嘟囔一句:“明军大队不是走了么?” “若是他们回来怎么办?” 贾知县瞪了眼这冒失的家伙,在他看来,明军的要求并不过份,要是弄些鞋子和吃的就能把他们打发掉,那可是再便宜不过的事。 陆县丞想了想,也觉不应该冒险,这边正要问问明军要多少双鞋子,城上却惊叫起来,说明军攻城了。 贾知县和陆县丞又是一惊,赶紧趴城上往下看,却见七八个明军顶着几面盾牌跑到了城下,然后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城门洞子,迅速又跑了回去。未等城上的人反应过来,城门洞子就“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子嗡嗡乱响。一股黑烟也从城门腾上半空,鼻间嗅到的也是剌鼻的硝烟味。住在城墙不远处的百姓听到城门这里巨响声跑来看时,却发现城门洞子一片通亮,那厚重的城门竟是不见了踪影。 “城破了?!”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胆小的衙役已经扭头撒丫子跑了。 从地上爬起来,耳朵还在响着杂着的贾知县好不容易清明下来,结果听到的就是城破了的喊叫声,那刻,他直觉天旋地转,直以为今日就是他的死期。正苦时,城外却有声音传来。 “开了你们的城门,只是要你们识趣些。现在马上把我们要的东西送过来,不然我们就冲进城杀人了!” 怔了数秒后,陆县丞抢在贾知县前将这事应了下来,随后城中立时动员起来,不到小半个时辰,就有一批鞋子送出了城。城中本来就备有犒军的酒食,这会也都是搬了出去。说来也怪,这城门都开了,城外的明军却真的没有入城,而是急忙急了的挑选合自己脚的鞋子,然后围坐在一起猛吃一通,接着把嘴一抹起身拿着武器列队,看样子真是要走。 贾知县阿弥陀佛,走了就好,走了就好。满城绅民也都是齐松气,可那帮明军中却跑出一人将一块木牌插在了城门前。牌子上用石灰写着几个大字——“城中为顺民”。 那明军把牌子插上后,朝送东西出来的人说道:“东西别收,我们后边还有弟兄要过来,你们每隔半个时辰就送一批鞋子和吃的放到这里。照做的话,保你们城中平安,要不然就杀你们个鸡犬不留!”(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八章尚书大人乃饵也! 芜湖,因为蒙古二鞑子大爷的到来又姓了明。 成功骗取芜湖城后,千户那木图和安军使吴重山立即向浙军发出信号,很快,兵部尚书张煌言便再次屹立在芜湖城头。 此时的张煌言一扫十数天前的迷茫和绝望,又一次意气风发。经太平军的帮助,三千多被清军抓捕去的浙军士卒被解救出来,原先在铜陵自溃的水师也被张煌言派人重新联络往芜湖集结,现在浙军已经恢复到五千余人,三百多条船。那木图部将擒获的数百绿营兵连同缴获的军械也交给了浙军,现下已经打散分给了浙军各将。 太平军并没有在城中驻扎,而是在浙军赶到后便退到了城外。安军使吴重山带着几人留在城中和浙军的参军徐允耕作相交关接事项。 在城头感慨一番后,张煌言来到芜湖府儒学,先在孔庙行礼,再转至明伦堂前,此时城中男女老少纷至,皆要亲眼见一见这位再次到来的大明兵部尚书。百姓见到张煌言后便即哭诉浙军撤退后他们所遭受的苦难,有亲人被杀的更是泣不成声。 张煌言无比愧疚的拱手对众人道:“是我张煌言对不起大家!诸位所受的苦难,我张煌言来日一定为大家向鞑子讨回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光复南京!” 百姓多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什么大变,只知浙军又打来芜湖,故而都道大明恢复有望,因而一听张煌言说南京能够光复,顿时纷纷叫好。 “各位乡亲父老,我们明军是正义之师,绝不会掳掠清算。前番我来时便曾下过严令,今天我同样要郑重宣布,芜湖百姓的生计一切照常,做买卖的、种庄稼的,照样做你们的营生,我明军绝不会侵犯大家!当然,我也欢迎大家主动加入我们,一起光复南京,一起杀鞑子!” 与百姓谈话之后,张煌言又与城中士绅晤谈,同时接见遗老和义士,安排部署芜湖光复后的官府建立和秩序维持相关的事。不过除了那些之前就秘密和浙军有联系的抗清士绅,大多数芜湖士绅对于张煌言和浙军的重新到来感到不安,因为他们害怕浙军会再次失败。 对此,张煌言告诉他们,广东太平军已经光复江西,现正挥师东进,不日便会攻打南京。闻听两广明军杀到,这帮士绅这才稍稍定心,但还是有所保留,毕竟郑军的大败给这些人留下的阴影太深。若不是浙军回来的快,恐怕他们中不少人都要做揭发他人、保全自身的龌龊事了。 和士绅们直谈到晚间,张煌言才和吴重山在府衙碰面,商议浙军下一步动作。 参将魏大龙很是激动的说道:“尚书大人,既然芜湖已下,那我们当配合太平军顺江攻打南京,替南京城下死去的闽军兄弟报仇!” 张煌言点了点头,若无太平军相助,浙军恐怕早就不存,所以他是非常愿意配合太平军夺取南京的。 代表太平军的吴重山却道:“张尚书,我家大帅的意思是浙军眼下当守住芜湖,监视下游和上游安庆清军的动向,而不是顺江攻打南京。” “不打南京?”张煌言怔了下,问道:“粤国公现在何处?” 吴重山摇了摇头,并不隐瞒,他实话实说道:“不瞒尚书大人,我家大帅现在的踪迹我也不知。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家大帅此刻正在向南京进军。” “如此便好。” 张煌言微一点头,眼下江南人心未定,还有不少抗清义师活动,太平军于此时攻打南京,可收倍半功效,若是迟了等清朝稳定了江南,重新建立起有效统治,那便困难的多。但想既然太平军正在向南京进军,那他更应该率部顺江配合太平军,这样一个在陆,一个在江,岂不更容易得手,为何那位年轻的国公却让自己守在芜湖不动的? 张煌言心中奇怪,正要问吴重山,却听罗纶道:“启禀尚书大人,罗纶年轻识浅,有一想法不知当说否?” 罗纶字子木,安徽人,是定西侯张名振手下猛将罗蕴章的族侄。他为复明大业,屡到各地考察山川形势,郑成功屯兵瓜洲,他亟往镇江观变;张煌言先往南京,他沿江追赶,结果半路听说南京大败,浙军崩解,但他却没有就此返回,而是孤身一人继续前来寻找浙军,结果在江北的无为找到了浙军。此人任侠尚义,直言无隐,张煌言颇为器重,一路之上不时征询他的意见,参军徐允耕对他也是颇是看重。 “子木请说。”张煌言微笑看着罗纶,鼓励他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罗纶道:“我以为浙江为进入赣、闽的孔道,若能控制浙江,除能与江西太平军相呼应,更能联通金厦,所以我认为尚书大人当分出一支偏师,择一大将带领进军广德和新安,打浙江清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样不但能联通赣闽,更能阻断浙江和南京,如此太平军攻打南京之时,便不虞浙江方面会有增援。” “子木所言甚是,我军当前除要守住芜湖,监视上游安庆和下游清军动向外,还要招兵进取池州,一军拔和阳,以固采石;一军出溧阳,以窥广德;一军入宁国,以偪新安,彻底稳固南京上游数府,你们以为如何?” 吴重山认可张煌言这个思路,他之前得到的命令就是将浙军残部带到芜湖,以浙军的水师监视上下游清军动向,并没有其他命令。而张煌言的这番部署虽说一定程度会削弱芜湖的守卫力量,但却能占领更大的地盘,阻断浙江方面清军,要是进展顺利,肯定能减轻主力东进的压力,所以他自是没有理由反对。 参军徐允耕、总兵郭法广他们也没有意见,张煌言便当场定了下来。众人起身告辞时,张煌言也觉肚饿,便叫亲兵弄些吃的给他,拉着罗纶这个故侄坐下一起吃。正吃着时,亲兵却引一个和尚到来,那和尚却是之前曾往宣城向张煌言传递郑军于南京城下大败消息的松隐和尚。 听完松隐和尚所说,张煌言叹了一声:“不想郑王爷就这么快走了。” 松隐和尚也是摇头叹息,来前他只道张尚书已是穷途末路,不想现在却是柳暗花明,又重振旗鼓。若郑王爷那边不走,这江南之事可真是还有大可为啊。 想起朋友所托,松隐和尚便问张尚书:“不知罗纶罗公子是否在尚书大人军中。” “大师,我便是罗纶,不知大师有何事?”罗纶困惑的起身。 见要找的人就在面前,松隐和尚不禁笑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罗纶手中:“这是你叔父托我带给你的信。” 罗纶忙接过信看,确是叔父罗蕴章亲笔所书。信中,罗蕴章告诉侄儿,郑王爷已经从崇明撤军,且决定回到金厦后就挥师攻打东番,让侄儿要是找到张尚书,就和他一起回去。 “天未厌乱,使我南都之势,顿成瓦解。前观何廷斌所进台湾一图,沃野千里,饷税数十万,足可造船制器。近为红夷占据,城中夷伙,不上千人。我欲平克台湾,以为根本之地,安顿将领家眷,无内顾之忧,并可生聚教训也。” 罗蕴章信中有将郑王爷对部将所说打东番的理由记下,罗纶念给张煌言听后,后者沉默片刻,问罗纶:“你叔父是否提及延平何时出师?” 罗纶道:“会先到澎湖候风向,应该就是在明年三月间。” “贼鞑子达素狠毒,迫令沿海百姓迁徙内地,郑延平的钱粮补给大受影响,这番北上入江已是耗尽多年积蓄,想是金厦已入不敷出,故为此而去台湾。” 罗纶却担忧道:“若是与红夷争夺通商专利,附带征收粮饷,以解军用,尚可以理解。我怕的是,延平王现在退出长江,将来退出闽海!....照我看,郑王爷这会当立即回师,再入长江,这样有太平军陆师可依,南京如何会拿不下。” 张煌言略作沉思,道:“这样,我写首诗派人送去,劝一劝延平吧。”说完,便要亲兵拿来笔墨,当场写了一诗。 诗云: “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欲揽南溟胜,聊随北雁翔。 鲎帆天外落,虾岛水中央;应笑清河客,输君是望洋。” 诗中“清河客”用的是李萼与颜真卿的典故。唐玄宗安史之乱时,河朔等地均被攻陷,独有颜真卿在平原县坚守不降。清河县二十多岁青年李萼面见颜真卿,游说他攻取清河县为根基,他说:“公首倡大义,河北诸郡恃公以为长城。”很明显,张煌言这诗乃是自比清河客,希望郑成功能暂缓回金厦,先回来配合太平军夺取南京,只要拿下了南京,还怕钱粮短缺吗? 罗纶和松隐和尚将张煌言这诗读了一遍,后者忧心说道:“郑王爷向来颇有主见,尚书这诗能令他转念吗?” 张煌言对松隐道:“你先去见陈永华,他一向留意钱粮贸易,养兵补给,郑王爷很信任他。你力请他设法,务必要让你见到郑王爷。要记得,面见时不可涕泣,延平喜欢果断明快,你要抓住机会,再三陈述长江上游翻天巨变,告诉延平太平军东进南京,正是我们再次夺取南都,收复江南的大好机会!” 松隐点头应下。张煌言又道:“我会再请故旧王忠孝等人劝谏,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耳!” “皇天不负有心人,佛祖会保佑大明的。” 松隐和尚念了声佛号,将张煌言诗作收起放在衣服夹袋中,便匆匆告辞。张煌言留他吃饭都不得。 松隐走后,罗纶也是感慨了一番,和张煌言坐下继续吃饭。吃了片刻,罗纶却放下筷子,皱着眉头道:“尚书大人,我忽有一感,太平军那位大帅让你留在芜湖,似乎有拿大人当诱饵使的意图。” 闻言,张煌言一怔,旋即轻笑一声:“若我能引来南京清兵,好让粤国公得手,那便是死,都无遗憾。”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九章阴兵过道 九月的江南,如黄梅天般多变。 黑漆漆的夜空,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暴雨瓢泼而下。 暴雨遮蔽了一切,漫山遍野除了炸响的惊雷,便是那“哗啦啦”的雨声。 天空、大地,被黑夜、被雷电笼罩,四野一片苍茫,伸手不见五指。暴雨令得山间的温度迅速下降,使人感到无比寒意。 山上没有多少人家,几间孤零零的屋子在暴风雨的吹拂下,看着弱不经风,好像随时都会被大风吹倒。 一间屋子里,住着一家四口。姐姐抱着被雷声吓哭的弟弟缩在被窝里,母亲顾不得安慰一双儿女不要怕,而是着急的拿桶在接屋顶漏下的水,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屋内就统统潮了。 男人没闲着,将一架竹梯搭在房梁上后,他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手中拿着一捆家里用来生火的干稻草。外面风雨实在是太大,男人没法子出去,只能在屋内修补,将就过一晚。 一阵忙活之后,屋顶上的三个破口终是被用稻草堵住,男人松了口气从梯子上爬下,女人一边拿毛巾替丈夫擦拭潮湿的身子,一边埋怨他为什么不请人把房子补一下。 男人笑了笑,妻子的埋怨只作未听见,把脸擦干后,他走到床边仔细看了下,见没被雨打潮,不由放下心,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告诉他不用怕,外面只是在打雷,不是来了吃小孩的麻老。(作者注:麻老,民间传说水中吃小孩的一种鬼) “这雨下得不小,看样子得下到明儿个。等天晴,我下山到镇上请人来弄。”男人走到妻子轻声说道。 女人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忧的问道:“要花多少钱?” “力钱要不了多少,我自己也会修,省一个工钱,主要是料子钱,再怎么便宜,都得大几十文吧。” 男人正说着,忽的一阵狂风,紧闭的窗户一下就被风吹开了,雨水顿时打进屋中。男人赶紧上前去关窗,可是伸手出去那刻,他却愣在那里。 “怎么了?” 女人感到奇怪,她朝外面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男人没有说话,仍是愣在那里。 女人有些吓到了,难道丈夫叫鬼勾了魂? 正惊恐时,黑漆漆的夜空又是一道闪电。电光闪过那瞬间,女人也一下愣在那里。 她看到,山下的那条通往高淳县的小道上,竟然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走。 “阴兵过道!” 女人的脸骇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小时候她听老人讲过,以前这山下有军队打仗,死了好多人。后来每到刮风下雨天,山上的人就会看到山下有军队过道。老人们说那是死去士兵的鬼魂在行军,但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他们仍在战斗。 女人吓坏了,只觉手脚冰凉,整个人就要往下瘫。男人却猛的回头,做了一个不要叫喊的动作,然后低声道:“不是阴兵,是活人!” 丈夫的话让女人稍稍有了胆气,她大着胆子凑到丈夫的身边向外看去,没有电光的四野仍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夫妻二人就这么秉气呼吸,直直地看着远方。当闪电再次从天际闪过的时候,夫妻二人看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无数士兵你追我赶的从山下那条小道上向着东方前进! “不是阴兵,是活人,听,他们在唱歌。” 男人很肯定山下行进的不是什么阴兵,而是一支活人的军队,因为他听到了歌声。 女人竖耳倾听,果然,山下隐隐有歌声传来。 “唱的什么?”女人听不仔细。 男人没有开口,而是静静的在听,片刻,他的嘴巴微张,不确定的道:“好像是什么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什么的?...” “这么大的雨,他们怎么还在赶路,是大清兵么?” 女人不再害怕,怕鬼不代表她的胆子就小,因为能够住在这矮山上的女人没有胆小的。 男人摇了摇头,他只知道那是一支活人的军队,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军队。 “睡吧,别看了,军队过路有什么好看的。” 女人恢复了镇定,便觉得没有什么好怕,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男人还想再看一会,却拗不过妻子,只得关上窗户上床逗弄自己的一双儿女,只是这心里总是很奇怪,不明白为何山下的军队要在这风雨天行军,难道他们就不能等雨停了再出发? ....... 山路湿滑崎岖,一脚踏空就会跌下,虽说这片只是丘陵矮山,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人。但是黑漆漆的夜晚,又是狂风暴雨,真要摔下去也够呛,想要爬上来更是不可能。因此没有人敢大意,所有的安军使和军官们都分散到了队伍中间,他们用绳子将体力不支的士兵绑在自己的身上,用最后一点体力拉着他们一起前进。 已经急行军整整六天了,在这六天,东进的太平军保持着每天八十里的行军速度,每时每刻,所有人都在快速前行,没有人能够缓慢移动。大多数人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在这暴雨交加的夜晚,如果倒下,也许他们就再也起不来了。 生死与共! 周士相也在这支队伍当中,身为大帅的他没有留在后面,也没有骑马,更没有让人搀扶他,而是始终和自己的部下们同进退。 渴了,张嘴喝雨水;饿了,将身上背着的生米抓上一把,和着雨水边跑边嚼。 东进,本就是一个破斧沉舟的决定! 周士相在赌,赌南京的清军根本想不到太平军会以如此快的速度向南京进军。 如果赌赢了,东南将会为之变色。 狂风呼啸,雷电交加,在这夜晚,谁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支军队正在向南京急速前行。 又是一声惊雷过后,周士相扯开了嗓子,迎着暴风雨唱响了这个时代最嘹亮的歌声: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中华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汉家的儿郎,我们是复仇的利剑。 从无畏惧, 绝不屈服, 英勇战斗, 直到把胡虏消灭干净!(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章戴罪立功 芜湖被浙军攻占两天后,驻扎在当涂的清军水师便将这一消息送至江宁。两江总督郎廷佐立即奏请安亲王岳乐,请发大军围剿张煌言,同时言称必是张贼使人假冒满蒙大兵,杀害大清官兵,搅乱局势,使得人心惶恐,地方难安。 在广东贼秀才冒出来之前,岳乐知道皇帝最想擒杀三人,分别是西南的大西贼李定国、金厦的海贼郑森以及舟山的浙匪张煌言。所以一听张煌言又出现在了芜湖,岳乐顿时大喜过望,海贼郑森他是拿不住了,李定国又被多尼赶出了国,贼秀才远在江西,这张煌言却在眼皮底下,所以送上门来的大功不能不要。 岳乐本意自己亲自领军擒拿张煌言,但架不过郎廷佐相劝,说那浙寇虽卷土再来,但没了海贼呼应,其势必颓,何劳亲王亲自领军,只需派一大将前去,那浙寇必然如先前一样自相崩解,届时只消围得紧了,张煌言还不是插翅难飞。 郎廷佐又提醒岳乐,眼下江南还未平定,苏松提督马逢知这人并不可靠,管效忠又带走了八千精兵,所以江宁需由亲王坐镇,断不能轻离。岳乐一想也对,便要固山额真硕尔辉领军攻打芜湖,不想硕尔辉却染了风寒不能领军。郎廷佐建议由刚从福建过来的固山额真金砺领军围剿张煌言。 “金砺这人早年曾为明军镇武堡都司,后降我大清被太祖皇帝授甲喇额真一职。本王记得清楚,崇德二年时金砺从太宗皇帝伐明,攻皮岛时与副将高鸿中所将水师不进,导致前军被皮岛毛文龙部明军击败。战后论罪,金砺当死,不过太宗皇帝因为金砺早年来归有功,特旨赦免。由此事来看,金砺不堪用啊。” 岳乐对于郎廷佐提议的这个人选有些不看好,郎廷佐忙道:“王爷有所不知,金砺从前是不堪,可顺治元年随大军入关后却是立了不少功劳的。他先是和李率泰平定天津乱民,接着又从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征湖广,与固山额真刘之源击进武昌,夺战舰六十余,遂下湖南,论功授平南将军,镇浙江。顺治九年的时候,金厦郑军攻打漳州,朝廷命金砺率部赴援,至泉州,郑军不敢迎战退屯江东桥。金砺便自长泰进屯漳州城北,分兵万松关为犄角,七战皆胜,漳州围解,叙功,进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兼拖沙喇哈番,此后便一直留在福建。这一次是奉达素之令带兵驰援江宁的。” “这么说来,倒是一员良将。” 岳乐点了点头,有关金砺的事情他知道的其实不多,还是小时候听父王阿巴泰无意说起过。既然此人入关以后表现不错,又是郎廷佐力保,还是福建达素派来的人,岳乐便同意了此事。 然而岳乐和郎廷佐不知道的是,金砺其实是被达素从福建赶到江宁来的,原因是金砺和闽浙总督赵国祚关系紧密,对达素这个内大臣很不服气。去年达素轻易进军金厦导致浙闽水师全军覆没,因为害怕清廷降罪便谎报大捷,金砺不岔便自己上了折子将这事捅给朝廷知道,结果却被达素打点了索尼他们给压了下来。 事后,达素自是要报复金砺,正好遇上广东太平军攻打闽南地区,达素便让金砺去打太平军,可一不给他兵,二不给他粮,金砺拿什么对付太平军?好在太平军只是袭扰了闽南几县,抢了钱粮后便退兵回了潮州,金砺这才保住性命。没能借太平军之手除掉金砺,达素便只得另想它法。天赐良机,江宁告急,达素于是又派金砺驰援江宁,这一次倒是给了金砺兵,不过却只600披甲汉军。达素本意是以为郑军十几万大军围攻江宁,江宁城必失,所以金砺赶去江宁肯定是送死,哪曾想金砺还没到江宁,郑军就大败了。 在郎廷佐的力荐之下,岳乐拨给金砺五千人马,除其从福建带来的600披甲兵,另有河北总兵鲍照部1600人,山东总兵王一正部1500人,抚剿总兵梁加琦部2000人。金砺没想到安亲王和两江总督如此看重自己,自然是愿效犬马之劳,定将那浙寇大贼张煌言擒杀,不负王爷和总督的厚望。 不过金砺率军刚出江宁城,才至大胜关时,安亲王的戈什哈快马来到,送了一人到他军中,言称此人为安亲王交待于军中听用,不授实职,为旗下闲职。 金砺不以为意,安亲王送人来军中听用,想必是想让此人捞份军功,不想见了那人,他却吃了一惊,失声道:“图海大人,你怎的会在江宁?” “额真莫要折煞图海,我如今是待罪之身,可当不起额真这大人称呼。” 32岁的满州正黄旗人,老姓费莫氏,曾为太子太保、刑部满尚书的图海苦笑着上前向金砺行礼,丝毫没有满州人的高傲。 “不敢,不敢!” 金砺虽早年就降清,可毕竟是汉军旗,图海虽是待罪之身,可人家怎么也是满州正宗旗人出身,安亲王又亲自派人将他送来军中,谁知他哪天会不会被起复。所以金砺可不敢受图海这大礼,赶忙从马上翻下将他扶起。 “京师一别已是七年,不想今日却在这里得见图海大人,真是..” 金砺不知说什么好,有关图海待罪之事他在福建也有耳闻,却是因为去年江南乡试作弊案发,在刑部任职的图海受到牵连,被皇帝下旨降三级听用。但他却没想到,图海会来江宁。 河北总兵鲍照和山东总兵王一正等将领见队伍突然停止前进,便骑马赶来询问额真为何停止前进。王一正不认识金砺身边的图海,鲍照却是识得,低声告诉他图海的来历。一听此人是满州正黄旗出身,还做过刑部尚书、太子太保、《明史》编修官,王一正着实一惊,想不通如此大人物怎的会被安亲王派来军中待罪听用的。 这边金砺自然也问起了此事,图海倒也不瞒,将事情说了。原来今年三月,京城有满州侍卫阿拉那与国公额尔克戴青家的包衣奴才殴于市,结果图海主审此案,认定是阿拉那的过错,便判处阿拉那鞭一百。不想皇帝闻听这判决后却大怒,认为图海竟然偏袒汉人包衣奴,重处满州子弟,实是是非不分,于是下旨严办图海,革其职,家产俱籍没,本人也被发与王爷旗下为奴。 也凑巧,图海正是被发在安亲王旗下为奴,而安亲王岳乐对图海一向看重,认为他是满州难得的人材,于是一直想替其平反鸣复。可苦于没有好时机,难以着手此事。三个月后,岳乐接了圣旨南下,特意将图海也带上,为的就是能够寻个机会让他立些功劳,也好在御前为他说上几句。 “图海大人切莫灰心,此番我领军围剿浙寇张煌言,正是大人戴罪立功的好机会,想来王爷也是特意这么安排的。” 金砺笑着一番劝慰图海,对方是满州人,又曾是位列议政的重臣,还得安亲王信重,起复是必然的事,所以顺水人情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当下就叫亲兵让出一披坐骑给图海,尔后下令全军立即出发,直扑芜湖。 一路上,图海倒是有自知之明的很,虽是安亲王派来,但却不反客为主,并不对军务指手划脚,本份恭谨,金砺见了自也是高兴。 大军出大胜关后,沿江边官道一路西进,经鞍山至当涂,过建阳,一路都是顺利,四天后便抵达芜湖境内,离芜湖城只不到30里。(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一章空城 金砺沙场老将,浙寇虽是乌合之众,却不掉以轻心,命多派哨探,前方路况要及时传回,免中浙寇伏击,阴沟里翻了船。 图海难得献了一策,说是浙寇舟师甚利,自海口入江依的也是舟师之便,前番逃散江北也是以舟船渡江,故大军兵临芜湖,浙寇恐会再次渡江逃窜,所以应命当涂水师往上游拦截,不使浙寇过江。金砺深以为然,急命当涂水师派船至芜湖一带江面阻截。 前方哨探一拨拨回报,并无发现浙寇踪迹,便是几处险要处也无伏兵。金砺大以为奇,不明浙寇何以不阻拦他们,任由他们兵临城下。图海说道,许是浙寇自知无陆上野战之力,故才依芜湖据城坚守。不过如此也好,正好将浙寇一网打尽,省得再费事派兵搜捕。 金砺命全军加快速度,意欲午前赶至芜湖城下。山东总兵王一正和抚剿总兵梁加琦摩拳擦掌,请为先锋攻城。绿营请战,军心可用,金砺自是无有不允,传下将令,破城之后留女不留男。又命务必生擒浙寇大贼张煌言,抓张贼者官升两级,兵赏千两。闻此军令,清军士气更是高涨。 清军一路行进,有如入无人之地,平时需大半日的脚程竟是用了半日便走完。前方芜湖城清晰在望,四野空荡,无有浙寇伏兵踪迹,看来浙寇真是凭城坚守了。金砺冷笑一声,传令山东总兵王一正和抚剿总兵梁加琦部准备攻城,河北总兵鲍照部接应,本标披甲汉军于城外机动,随时堵截城中浙寇。 近至城下,清军看得清楚,城上遍插旗帜,城楼上高悬绣有“明”字的大旗。城垛后方,隐隐有浙寇探头,粗略一扫,长矛林立,人数还不少。 因来时匆忙,清军携带攻城器械并不多,火炮也只用马车拉了几门,所以金砺合各部稍做休整,伐木搭梯,欲一个时辰后发起强攻。清军立时分散四出,到处伐木,营盘之中也生火灶饭。炊烟于城外各腾而起,远远看去,如无数烟柱耸立。 时辰一到,金砺挥令攻城。在屠城令的剌激下,清军嗷嗷叫唤向芜湖城下攻去。带来的几门火炮也是对着城头打响,“轰轰”数声,一下便打破了芜湖上空的寂静。 金砺和图海立马后方,静待城中炮声响起。岂料,攻城绿营已经近至城下,城上仍无一炮打响,甚至远远看去,城上竟是连走动之人都没有。 “浙寇如此精兵不成?” 金砺大奇,对浙寇不禁高看一眼,兵临城下,不动如山,那张煌言端的是练兵好手段,只可惜却是不识时务的很。 “是否精兵,还看短兵相接。” 图海虽比金砺小上几岁,出仕之后也是一直做的文官,主管刑部案审和督促汉官们编修《明史》,没有带兵打过仗,但身为正宗满州,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于攻城野战也是有一番心得的。这会见城中浙寇不作还击,任由绿营攻至城下,却是想的这浙寇恐是武器缺短,器械不良,无力阻止绿营近城下而矣。 “我在闽浙多年,郑贼精兵见仗数次,对这帮海寇再是熟悉不过。逞论水上战斗,我大清兵远远不如,但在陆上,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守城,于海寇都是短板。但消破其一点,其余贼众必然溃散。” 金砺对破城信心十足,根本不惧会拿不下小小的芜湖城。在他看来,同样在海上为强的闽浙海寇比之当年的东江毛文龙差的太多,崇德二年他随太宗皇帝攻打皮岛,之所以将军不进,不是因为他胆小,而是因为毛文龙部东江军太过强悍,其兵员多是海上亡命徒和辽东家破人亡的汉人,甚至还有投靠明军的女真,所以陆战之力丝毫不弱八旗。反观闽浙海寇,固是与大清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战斗力却比当年的东江兵差的太多。这其中的原因便是当年东江有整个明朝为靠山,而现在的闽浙海寇却只能盘踞海上寥寥数岛,无论是声势还是地盘亦或人心所向都是远远不及东江的。所谓此消彼涨,便是这道理。 “山东兵攀城了!” 图海忽然叫了一声,金砺拿千里镜看去,果然,山东总兵王一正麾下的披甲兵正奋勇攀城。 “上得城头,这芜湖便是我们的了。” 金砺放声笑了起来,但很快他的笑容却噶然而止。他笑不下去的原因不是因为攀城的山东兵被城上的浙寇赶下来,而是他发现,城上的浙寇竟然没有任何反击! “这?...” 金砺愣在那里,图海也呆在那里,他们看到率先攀城的山东兵不损一兵一卒就上了城头。 “坏了,芜湖是空城!”图海叫了起来,“张煌言跑了!” 很快,山东总兵王一正就证实了芜湖是座空城,他禀报说,城内空无一人。城上除了插满旗帜外,那些竖立的长矛都是些削尖了竹子,偶然探出来的明军也都是穿着明军衣服的稻草人。 金砺脸色阴晴不定,夺取一座空城有什么用,同时有种被戏耍的愤怒,几百个稻草人竟然耽搁了他一个多时辰! 图海建议派人去水师那里,看看是不是浙寇提前放弃芜湖城又逃到了江北。水师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芜湖江面上根本没有浙寇的船只,甚至连条百姓的渔船都没有。 兴高采烈而来,又在安亲王和两江总督那里表了态,定要生擒大贼张煌言,可结果却是扑了座空城。金砺恼怒不已,图海也是大为失望,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提醒金砺浙寇把芜湖城中的人都疏散了,可这帮人多是老弱妇孺,能跑到哪里去,又能快到哪里去,所以应马上派兵搜捕这些百姓,从他们口中撬出浙寇的动向。 金砺也反应过来,连忙派兵四下搜捕,果然在几十里外的一座山上搜到了一群从芜湖城中逃出来的百姓。在杀了几个不开眼的刁民后,金砺得知浙寇早在三天前就放弃芜湖城往东南方向逃窜,据说是往浙江方向去了。撤走之前,浙寇宣称清军一到必会屠城,要城中百姓都到乡下避难,如此使得芜湖为之一空。 “他们走不远,浙寇靠两条腿走路,又不习此间地形,能走多快?额真马上领军追击,或许能追上他们!” 图海劝说金砺立即率军追击,万不能使张煌言他们跑到浙江去。金砺于是传令全军往东南方向追击,同时派人快马回江宁报信,请安亲王派一支骑兵往建平、广德一带穿插,同时行文浙江府县,让他们务必堵住境内道路,不让浙寇如愿逃脱。(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二章本王亲自去抓张煌言! 金砺大军往东南追击张煌言浙军时,江宁城下,皇帝特使、内阁大学士额色黑就在一队满州兵将的护卫下从仪凤门进了城。 额色黑带来了皇帝给岳乐的一道圣旨,虽说圣旨上没有什么责骂岳乐的语句,可是岳乐却知道皇帝恨自己不轻。换作自己是皇帝,恐怕也会暴跳如雷,因为江西实在是太重要了,乃是控四省咽喉的重地,现在却落入太平军之手,这不但让江南和湖广的联络中断,使浙江暴露在太平军的兵锋之下,也令得江南好不容易因为海匪败走的有利局面再次变得紧张起来,更让御驾亲征变得凶险莫测。 顺治旨意中明确要求岳令速领军返回安庆,择机收复九江,夺取南昌。岳乐对此感到为难,因为他不认为凭借自己手下的三万多绿营兵就能收复江西。要知道当年金声恒和王得仁据南昌叛乱时,摄政王多尔衮可是派的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镶黄旗固山额真何洛会二人领满、蒙、汉四万大军从北京急速南下平乱;又令固山额真朱马喇、江南总督马国柱领兵由江宁溯江而上;同时急令在湖南作战的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率部配合谭泰大军。 三路大军,三管齐下,总兵力不下十万之众,内中更有满蒙精兵两万多,如此优势兵力,清军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南昌城下足足顿兵半年,围得城中粮食薪火均告匮尽,杀人为食、拆屋而炊,最后才在猛攻之下夺取南昌城,收复江西。倘若南昌城中粮食足够,天知道这一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当年那么多兵马,那么大的优势,收复江西都是困难重重,岳乐自然不认为单凭他一军就能打下九江,夺取南昌。况且太平军并非金、王可比,有简亲王济度和平南王尚可喜、额真罗托他们的前车之鉴在,岳乐认为收复江西当慎重,要求稳,而不是如皇帝所说让他马上带兵去打。万一他失手的话,不但江西夺回无望,恐怕整个湖广和江南都有沦陷的危险。 “张朝璘和刘光弼万死莫赎!” 岳乐咬牙咒骂,当初他收到张朝璘告急求援急报时,太平军虽说攻下了赣州,可江西绿营主力在提督刘光弼的带领下正在吉安抵挡太平军,所以岳乐才决定领军赴江宁。在他看来,便是刘光弼真的打不过太平军,可凭城坚守,再怎么也能拖上一两月时间,到时,他再率大军进至九江增援南昌,就算吉安丢了,太平军也不可能拿下南昌,甚至有可能被他以逸待劳一举歼灭,那时他岳乐便真正是诸王第一了。 可谁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岳乐是怎么也不肯自承是因为他率军赴江宁导致南昌无援而失陷,他只将江西丢失的罪过推到了张朝璘和刘光弼身上,说他们无能才导致赣省沦陷。 额色黑也不好和安亲王争辩什么,只是劝道:“王爷,张、刘二人俱已身死,现下也不是和死人计较的时候。皇上的意思是你马上领军收复九江和南昌,一刻也不能耽搁。” 岳乐沉吟不语,稍后问道:“皇上车驾到了哪里?” 额色黑说道:“已经到了徐州。” “这么快?” 岳乐一惊,上次他收到消息时御驾还在济宁,几天功夫就到了徐州了? 额色黑解释道,说只是皇帝和禁军骑兵先行赶到徐州,大军还在后面,另外口外调来的蒙古军也已经到了河南,皇帝意思是到扬州后等待大军到齐,再决定是到江宁还是直接奔安庆和岳乐军会师。 岳乐听后没有说话,额色黑又取出两封密旨,告诉他一封是皇帝让管效忠捉拿马逢知的密旨,一封是让梁化凤捉拿管效忠的密旨。 “除了马逢知和管效忠外,皇上的意思是蒋国柱于海贼来时失地弃城,也当捕拿,另外江宁城中一干满州将校如协领费雅住等人也当治罪。” “这事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岳乐眉头大皱,不知道年轻的天子为何这么急切要治江南一干将领的罪,连满州将领都要捕杀,须知眼下并非天下太平之时,还需这些人效力。若是因为抓捕这些将领惹出什么乱子,那岂不是火上加油,给自家添乱么?要是那马逢知和管效忠联手做起乱来,江南局势可就瞬间又要糜烂了。 额色黑苦笑一声,主子要做的事,做奴才的哪里拦得住。当年主子刚亲政,便以肃清多尔衮党羽的名义大肆整肃满州宗勋将领,两白旗那帮跟随多尔衮、多铎打天下的将领被杀了大半,以致满州八旗无大将可用,尼堪这个入关时的贝子也成了大军统帅。此后几年,满州兵将在前线是屡吃败仗,损失了不少满州子弟。若是当年那帮能征善战的将领在,又哪里轮得到济度、多尼、罗托领军,更不会有今日之危局。 岳乐叹口气,知道这事也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他命戈什哈将两江总督郎廷佐找来,梁化凤前天已带兵去了苏松,这会不在城中,有关密旨的事怕还要额色黑亲自去苏松一趟。 郎廷佐过来后,岳乐将江西丢失和密旨的事情和他说了,郎廷佐当时就愣在那里,也是不敢相信皇帝的决定,但他很明智的没有开口说旨意有什么不妥,而是说圣上英明,他早就察觉马逢知和管效忠不妥了。 “不过眼下还不能抓蒋国柱,须等管效忠抓了马逢知,梁化凤再抓了管效忠后才能抓蒋国柱,要不然泄了风声,易激事变。”郎廷佐拿了个老成持重的主意出来。 岳乐和额色黑点头同意,抓蒋国柱这个文官是次要的,主要是马逢知和管效忠这两个带兵之人。把那两人抓了,蒋国柱也只能是束手就擒了。 “那王爷打算何时领军回安庆?”郎廷佐比较关心安亲王是不是真要回安庆收复江西这件事。 岳乐闻言有些不快,微啍一声:“总得等金砺拿了张煌言,本王再走也不迟吧?怎么,总督大人嫌我在江宁碍事了?” 郎廷佐忙陪笑道:“王爷,下官可没有赶您走的意思,这江宁,您要留多久都行。” 岳乐没有理郎廷佐,他不想去安庆,但圣旨又明确要他去,真是想赖也赖不下来,因此很是苦恼。 额色黑此来江宁,除了带来皇帝拿人的密旨外,便是督促安亲王回安庆夺取九江。见岳乐对回安庆不太积极,忙又劝了几句,言下之意这安庆王爷您是不回也得回的,要不然皇帝知道您仍赖在江宁,恐怕又要雷霆大怒了。 岳乐知道自己不能不表态了,正要说明日就回安庆,如此也算给皇帝一个交待,至于是不是领军攻打九江,到时再说。正要开口,江宁左布政使朱国治急急慌慌的过来禀报,说是溧水县令急报,境内发现浙寇大贼张煌言的踪迹。 “张贼不是在芜湖么?怎么跑到溧水去了?!” 岳乐和郎廷佐都被这个消息惊到,双双起身。郎廷佐从朱国治手中接过溧水县的奏报,上面公文大印俱全,明明白白写着境内有浙寇袭扰,贼首张煌言于四乡散布谣言,鼓动百姓作乱,现溧水县城已经封门,知县请求江宁速发大军救援,要不然恐溧水落于贼手。 岳乐和郎廷佐看的呆了,无比困惑,不明白张煌言是怎么从芜湖突然跑到几百里外,就在江宁眼皮底子下的溧水去的。 “难不成那张煌言想要打江宁不成?”额色黑一脸惊讶。 岳乐和郎廷佐同时斩钉截铁道:“绝无可能!” “那他跑溧水干什么?”额色黑更是奇怪。 几月前刚从大理寺卿调任江宁左布政的朱国治一拍脑门道:“莫非张贼是被金砺额真大军撵到溧水来的?” “这?...” 郎廷佐双眼微眯,觉得有这个可能。岳乐却觉不像,因为时间对不上,张煌言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得知金砺率军去打他,便弃城逃了不成?再说,他就算提前逃,也当往江北或浙西逃,怎的会往离江宁不过几十里的溧水跑?他是不知道江宁有重兵把守,还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正困惑时,岳乐的戈什哈捧着一份紧急军报进来。军报是金砺发来的,说他率军赶到芜湖时,发现芜湖城已是空城一座,城中浙寇在张煌言率领下已往浙西逃窜,要江宁速发一支精兵去截浙寇去路,如此前有围堵,后有追击,张贼必难逃法网。 “照这么说,这张贼说不定是往浙西逃窜时发现过不去,后面又有金砺追兵,这才慌不择路一头跑到溧水来了。”郎廷佐有些惊喜,颇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 “既然张贼自己寻死,那请王爷速发精兵捕杀于他!” 朱国治也很激动,郑贼、周贼、李贼、张贼既是大清的敌人,也是他朱国治不共戴天的仇人!对这些与大清为敌的贼子,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郎廷佐转身看向岳乐,本想说张煌言既然自己撞上来,那就请王爷派兵去捕杀他,不想岳乐却是一拍桌子,大声道:“本王亲自领军去一趟,看他张贼有何三头六臂能再飞出我大军掌心!” (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三章秣陵关 溧水往南京须经宁镇山脉,其中方山下的秣陵关和长江边的大胜关都是去南京的重要关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故清军于两关都有守兵。驻防秣陵关的是江宁绿营,守兵有700多人。守将梁士伦并非江宁人,而是西安长安县人,苏松总兵梁化凤是他的叔伯堂兄。 梁化凤对这个堂弟很是喜欢,一直带在身边,先是在身边当亲兵,后来挂了个标营把总衔。梁化凤带兵从苏州援救江宁时,梁士伦也跟着一起,结果梁化凤大破郑军,梁士伦也跟着立了不小功劳,战后被堂兄向两江总督推荐,得为秣陵关的守备。虽说只是地方守备,不比在标营来得权重,但怎么也是正五品的武官,梁士伦又年轻,上面还有堂兄照拂,将来前途必然乐观。 海匪退军后,先是江南提督管效忠领军八千赴苏松收复失地,后来赶到江宁的安亲王岳乐因为不放心苏松那边,担心马逢知和管效忠看不住海匪,便叫梁化凤也带了所部兵奔赴苏松,如此苏松便集结了江南清军三支精锐,海匪就是真有去而复返的念头,也得掂量掂量他们能不能先破了这三支精兵。 梁化凤离开江宁前,曾特意到秣陵关一趟,叮嘱堂弟虽然海匪主力已退,但江宁左近却仍还有些乱,曾经通贼的刁民和海匪残兵为数不少,一些地方还被叛军控制着,所以秣陵关这里一定要看好,绝不能大意。对此,梁士伦自是不住点头,反复向堂兄保证,但有他在,秣陵关便万无一失。 梁化凤临走前又堂弟说了一事,说近日江南左各府州县陆续有冒充满蒙大兵的贼人活动,这些贼人假传两江总督命令,不仅杀害地方忠诚官兵,更破坏讯道、兵驿,其身份无人可辨真假,致使地方人心惶惶,官兵互疑。 梁化凤告诫堂弟,秣陵关关系江宁安危,所以不管什么人来,哪怕真是满蒙大兵至,都需仔细印过关防方能放他们进来,否则,任他们喊破天也不能开门,有什么后果由他兜着。 堂兄走后,梁士伦真是尽忠职守了几天,每日督促兵丁严防死守,关卡盘查得极严,生怕真要乱民混了过去。对于堂兄所叮嘱的假满蒙大兵的事也很上心,特意安排了亲兵在关卡值守,真有满蒙兵来便立即来报,否则任何人都不能开城。 几天下来,却是太平无事,不仅没有什么假满蒙大兵来诈关,连个刁民败兵都没查到几个。加上听说江宁左近各县都已陆续收复,梁士伦不由有些懈怠,认为堂兄过于小心,有些草木皆兵了。没了海匪大军支应,那些败兵刁民难道还能把江南的天翻过来不成?何况秣陵关又不在江边,对着的是浙西方向,相对而言比大胜关那里要安全的多,毕竟海匪是沿江上来,并没有深入太远,有乱子也是沿江的,秣陵关这一带乱不了。 这日傍晚,眼瞅着太阳就要下山,梁士伦便要亲兵去弄些酒菜来,准备唤上手下几个亲信好好喝上一番,然后赌上几手。这边酒菜刚弄好,关门却来报说有蒙古兵至。 蒙古兵? 梁士伦一愣,首先想到的就是堂兄叮嘱的假满蒙兵一事,所以忙带人上了关门。原想着真要是贼人假冒,他便给对方一个痛击,让他们知道厉害,同时也赚些首级报功。不想,上了关城一看,关下可不是什么假冒满蒙大兵的贼人,而真的是蒙古兵! 关下的蒙古兵约有三四百人,都是清一色的骑兵,镶白的旗号,骑的都是蒙古战马,人看着也都是蒙古二大爷的样子。 蒙古兵似乎很懂规矩,并没有因为关上守军没有立即给他们开门就大叫大骂,而是派了一个通汉话的蒙古军官将关防和军令放在城上吊下的篮子。 那蒙古军官将东西放进去后,还朝城上喊了声:“近日多有贼人假冒我满蒙大兵,关上的仔细验好关防,另外备些酒食和马料,我等一路从芜湖过来,都已饥乏,需填饱肚子。” 闻听此言,再看下面这一大帮蒙古二大爷,梁士伦毫无疑心,因为若是贼人假冒,哪里说得出如此流利的蒙古话,又如何能有关防,更重要的是,他们哪里来的蒙古马?须知,就是自家堂兄手下,也不过才30多匹蒙古战马! 亲兵将蒙古兵递上的关防和军令拿给梁士伦看,确是两江总督颁出的关防和军令,这一下再无怀疑,忙一边让人去准备酒食和马料,一边亲自带人下去打开关门恭迎蒙古兵进来。不想那帮蒙古兵进关以后,却是立即拔刀砍杀,边砍还边用蒙古话喊叫什么。 梁士伦吓的懵了,手下一众营兵也是呆了,根本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为何蒙古大兵要杀他们? 有叫冤的,有到处跑的,就是没有一个敢反抗,就是梁士伦也是摄于满蒙大兵的威风,畏惧之下抱头鼠窜,不敢下令还击。等到梁士伦终是清醒过来时,这秣陵关早落在蒙古大兵手中,其人也和一众残兵被蒙古兵们围住。700多守军除了当场被杀的一百人,余下一个都没跑掉。 控制关门后,那木图立即派人在关门上点起几垛篝火,以此向后方的主力报讯。看到城门火光,隐藏在道路两侧的太平军将士立时发出欢呼,一队队的向关中挺进。 数里外,周士相听了瞎子李的禀报后,笑着对身边的张煌言道:“尚书大人,秣陵关下了。” “下了?” 因为连日快马疾行而显得憔悴不已的张煌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感慨一声道:“粤国公的满蒙特别行动队真是利器,无往而不利啊。” 随张煌言一起赶来的罗纶也是佩服有加,不过却是好奇问道:“粤国公就不担心清军会看出破绽?” “破绽?” 周士相摇了摇头,对罗纶道:“何来破绽?我那些手下可都是实打实的真鞑子,又有两江总督衙门的关防和军令,就是郎廷佐亲来,他也得先困惑一阵才明白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四章五星出东方,利在中国 如果可以将自己前世的故事说给张煌言他们听的话,周士相会将满蒙特别行动队的太平军将士比作一队队会说“八格亚鲁”的“太君”。 试想,在大多数府城和县城还有据点都是伪军把守的情况下,突然来了一队货真价实的“皇军”,这些伪军们如何分辨“太君”是敌是友?就是他们接到上面的公文提醒,也得愣上半天,因为,他们面前的就是真“太君”! 说起来,满蒙特别行动队的无往不利其实也是汉人的悲哀,那些甘作伪军的清军为何能够对满蒙兵无比恭顺,有求必应,甚至都不敢验看对方的关防身份?原因还不是因为害怕! 他们为何害怕?因为满蒙大爷会杀人,会杀许许多多的汉人! 正是因为满蒙兵建立在对汉人屠杀基础上的威风,才有了今日江南左近这出荒诞而又现实的一幕。如果那些清军不畏惧满蒙兵,而是平等对待,那么满蒙特别行动队的效果就会打上很大折扣,甚至毫无效果。 张煌言说满蒙特别行动队是利器,周士相却不想他们真的成为利器,他需要的是清军对太平军的畏惧超过满蒙鞑子,他需要的是太平军三个字比满蒙大兵来得更凶残,更可怕。 以堂堂正正之师令对方畏惧,而非旁门左道,狐假虎威。 “国公好算计,先使满蒙兵骗杀郎廷佐派出来的清军,再拿这些清军的关防向南京深入,别说郎廷佐分不出真假,就是岳乐来,恐怕也弄不明白。” 张煌言笑着说道,身上的疲倦也是一扫而空,秣陵关下,南京近在眼前,他如何能不激动。四天前他接到周士相的消息,请他放弃芜湖立即西进时,当时还真是无比困惑,现在却是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国公作的何打算。 “算起来,江宁当接到溧水的急报,也不知道岳乐会不会上当?” 罗纶看着正向秣陵关前进的太平军将士,心有所感,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很难相信他们是从八百里外的江西景德镇来到这里的。 “会还是不会,明日就能知道。” 周士相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石头城方向,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张煌言微一沉吟,问道:“国公准备如何对付岳乐?” “就在方山等着他便是。” 说这话的时候,周士相也吃不准岳乐会不会被张煌言出现在溧水这个真情报引出来,但不管是不是岳乐本人来,只要南京的清军能够再被调出来一批,他对夺取的南京信心便又大上几分。 周士相命军官郭雄取来地图,借着火光指着地图告诉张煌言和罗纶,他意在秣陵关和方山东面的丘陵地带设伏。先放清军过方山,然后伏兵四出,一举截断其首尾,将清军尽数全歼在此。 “国公这个计策是好,南京的清军做梦也不会想到国公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只会以为出现的是尚书大人。以有备打其不备,出其不意,定能一举成功!” 罗纶很兴奋的说道,他其实是想说南京的清军肯定会来痛打尚书大人这个落水狗,根本不会想到等他们的不是落水狗,而是一只凶犬,但想这个比喻实在是不好,便硬生生的止住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岳乐不会来,要是岳乐留在城中,我们打南京怕有些麻烦。” 董常清所说也是周士相刚才担心的,军情司的消息说南京城在郑军围城时就陆续进了一万多援军,而郑军撤退后,援军进的更多,再加上岳乐从安庆带去的三万多北方绿营兵,城中兵马不下五万之众。虽说管效忠带了八千去苏松,梁化凤又带了五千走,浙军在芜湖的出现又调动了金砺部五千,另外郎廷佐又派了三四千兵出城收复失地,可再怎么算,南京剩下的兵马还有两三万之众,而周士相手中能用于南京之战的只有一万六千人。因为长途急行军,太平军三万多将士从江西出发,最终顺利赶到这里的只有不到一半,余下一万多兵都落在了后面。 以不到对方一半的兵力攻城,尔后还要彻底肃清城中守军,占领满城,控制南京,固然有爆破这个破城利器在,难度也相当大。若是城中清军据城巷战,或是据守满城,只要岳乐这个亲王仍在,只要他们的指挥系统仍在,那这仗,鹿死谁手还真难说。 不想张煌言却摇了摇头,道:“国公放心,岳乐会来的,因为有我张煌言这个落水狗在...想我人头虽不值钱,可鞑子却看重得紧。真要擒杀了我张煌言,他岳乐在鞑酋面前可能长不少脸。” 这话,周士相不好接,因为他总不能说张煌言真是落水狗吧。 张煌言忽的叹息一声:“也不知郭总兵和允耕他们有没有甩脱金砺追军。” 听了这话,罗纶面色顿时一沉。他与尚书大人和那木图他们快马赶来和周士相会合,浙军同僚却在郭总兵和徐参军的带领下忙于应对金砺追军。太平军主力集结南京,根本无力救援浙军。郭总兵他们一旦真被金砺部追上,可想无甚陆战之力的浙军会遭到如何惨重的打击。 周士相也是叹息一声,他没有余力去救援浙军。他对张煌言说了一句:“尚书大人,战争,总会死人。” 张煌言听后,很是感触。突然,前方正在行进的队伍有人叫了起来:“看,那是什么,好亮!” 众人抬首朝东方天际看去,房宿四营中央突然有一颗星辰变得极亮。这幕奇异天象顿时让太平军将士们感到惊慌,因为谁也没有看过这样一幕。不少士兵甚至以为此天象是凶兆,预示攻打南京之役恐会大败。 张煌言早年被清军追捕时,曾扮过游方道士,对天文奇观也算是略懂,但如此五星齐出景象却也是他未曾见过的,一时怔在那里,虽不信天象和世事有关,但也有些困惑迷茫。 士卒正惊慌时,却听山坡上传来声音:“诸军勿慌,五星出东方,利在中国,预示我太平军定能屠灭鞑虏,恢复中华!” ......... 刚才网站系统出问题,然后骨头无意点其它书,竟然发现一本写了两百多万字,订阅只有几十的作品。看到这本书,我想到曾经的《汉儿不为奴》。我不知道这本书是不是符合我的读者口味,但还是要推荐一下,不为其他,只为我和这本书的作者同样在坚持。 书名《倾宋》,也许你一个收藏,一个订阅,都会给这位作者莫大的鼓舞。 (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六章死亡之路 满兵们见都统大人停了下来,立时就有三等侍卫充旗下佐领格坤打马来问。穆里虎道此地不宜久留,叫各部加快马速通过。满兵旋即又纵马驰奔,蹄声踏得山谷回音不断。此处官道长十数里,西侧道右有一湖泊,此湖不大,与江宁城中莫愁湖倒有一比,水由山右数条小河汇聚而来。 满兵纵马自湖边驰过,格坤看到湖上有一渔船,船上站着三四人,头裹网巾,尽是明人衣冠打扮! 这幕景象来的太过诡异,不由满兵们大奇。 可不等众满兵勒马喝问,船上却有一人取出一物指向天空,远远看去,那物尾部竟有火光传来,旋即“嗖!”的一声,一红光冲天而上,像极那汉人所使爆竹钻天龙。尖啸钻天龙腾空而上,在半空中炸响。 “不好,有埋伏!” 满兵大惊,格坤正欲示警,但听所经官道两侧坡上又有数十声尖啸传来。扭头看去,大惊失色——本无一人的坡上此刻竟有无数红旗冒出,随即便是铳炮齐发,喊杀震天。到这刻,众满兵如何还不晓得他们中了埋伏。 “冲出去!” 穆里虎面色疾变,却一刻也不犹豫,扬鞭猛抽座骑,欲率满兵冲出这官道,否则腾挪不开,必被伏击。只有先出了这死地,才能设法接应安亲王出来。 众满兵也知中伏,形势危急,纷纷打马紧随都统往前冲去。他们已经穿过这官道大半,只要转过前方弯道便能突出。 山上伏兵在半坡之中,一时无法冲下拦阻,眼看突围有望,众满兵大喜,转过弯道之后却是人人变色。 正前方,无数长矛林立;矛下,竟是一堆堆铁甲人! 看到前方铁甲兵,穆里虎不禁想到大雅大里他们所说的海匪铁人兵,脑子只觉转不过,不明那已退到江口的海匪是怎生跑到这里来的! 然此时已不容穆里虎考虑是进还是退,只能硬着头皮纵马向前冲去。铁甲精兵虽厉,可也不是没有被大败过。梁化凤那汉人都能斩杀万余铁甲兵,况我真满州大兵乎! “鞑子来了!” “备战!” “杀!” 八百铁人卫齐致跺脚,震得地面为之一颤。 瞎子李依如从前,将大铁锤扛在肩上,直直瞪着满兵纵马冲来。 满兵后退不得,只有前冲。 格坤心中微微颤抖,却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言,只将长刀抽出。 没有满兵去取负在身上的骑弓,因为他们知道对面的铁甲兵不是箭矢能够驱散的。想要击败对方,只有勇气和利用战马的冲剌。 这是一场硬拼硬的战斗,用汉人的话说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安亲王和汉军那里如何了,穆里虎已是顾不得了,现在,他眼中只有前方铁甲敌兵。如果不能冲过去,他知道后果是什么。 “杀!” 满兵们露出狰狞的黄牙,从喉咙里发出怒吼声。怒吼掩盖了他们内心的些许不安和恐惧;怒吼激发了他们的凶性;怒吼让他们变得无畏。 战马感受到主人的勇气,它们努力的向前疾奔着。马蹄齐致的落在地面上,再腾空而起,显现出一条条优美的曲线。 有眼尖的满兵目光随着战马的颠簸无意落在地面时,却发现身下的道路似乎有些不对,颜色看着好像黑了许多。 有满兵困惑,有满兵却没有当一回事,因为中国的土地本就颜色多变,江南之地油泥黑土很多,突然出现一段黑泥地并不奇怪。 格坤却发现了不妥,因为这段道路很平坦,这从战马可以平稳的踏在上面可以看出。然而,他看得很清楚,前方战马的马蹄每次扬起来时,总会带起一片好像黑土一样的东西。不像草木灰,也不像粉尘,倒是有些像汉军用的火药。 格坤突然觉得心在“扑通”狂跳,竟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他很肯定,马蹄带起来的是火药,整个地面都是火药,这是一段铺满火药的死亡之路! “啊!” 格坤惊叫起来,满兵们却没有发现佐领的不对劲,只道佐领是在怒吼。 郭里虎察觉到了不对,但不是发现了地面的危险,而是看到前方的敌兵将领竟然拿了一根火把站在那里。 瞎子李一直在等,等大半满兵踏上火药之路。前方的死亡之路,铺满了不下三千斤的火药,这是太平军成军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手笔,奢侈的让那些铳兵为之乍舌头。现在,这些满州鞑子将为大帅的奢侈付出代价。 “去!” 瞎子李大吼一声,使出全力将手中火把扔向前方。 如定格般,穆里虎和众满兵直直看着那飞落半空的火把,他们心中只一疑问:贼人扔出这火把做什么? 格坤也看到了前方扔出的火把,他手脚冰凉,坐在马上直觉七魂六魄都没了,就如行尸走肉般。 火把在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轰然落地。 落地那刻,地上发出耀眼亮光,先是青烟,旋即“轰”的一声,巨响传来。 满兵们终于知道那火把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只可惜已经迟了。 巨烈的爆炸震动了整个方山,掩盖了山中所有人的喊杀声。腾起的黑烟,十数里外都能看得清楚。 爆炸的冲击波很强,以致瞎子李被震得往后连退几步,重重撞在身后的盾牌上。 饶是做了万全准备,耳朵塞了棉花的铁人卫们也是被惊天爆炸声震得耳膜发疼。 硝烟过后,铁人卫们看到前方死尸一片。人的、马的,到处都是碎尸,内脏心肺漫山遍野,被炸的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远远压住了呛人的火药味,那刻,铁人卫们觉得还是火药味好闻些。 惨不忍睹,没死的满兵在地上哀号,有的断了腿,有了断了手,有的被拦腰炸断,有的则是被座骑压的不能动弹。 四五百人马尸体将官道变成了人间地狱。 落在后方,侥幸没有踏入火药阵的满兵们都是骇得呆了,他们无一不在马上哆嗦。 “杀光他们!” 瞎子李铁锤一挥,铁人卫们瞬间从地上直起,齐齐向前踏进。(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七章活捉岳乐 渔船上,爆炸声响起的时候,罗纶兴奋的以拳击掌:“炸得好,这下定将满鞑子都炸上天!” 张煌言也没想到药阵竟然有如此惊人威力,单听这响声,震天动地,可想那些满鞑子会被炸成什么样。想到浙军不善陆战,若能掌握这火药爆炸办法,将来再和清军作战,便能多一制敌利器,便虚心向周士相请教起来。 “尚书大人,单以火药铺地上是达不到这个效果的,需择一些点面预藏药包,真正产生威力的是这些药包,而不是那些铺洒地面的火药。要是没有那些药包,铺洒的火药顶多是烧伤敌兵而不是炸死他们。噢,当然,药阵上多洒些铁钉和碎石,这样杀伤力会更大。” 周士相倒也不藏私,对张煌言、对浙军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抗清将士,他是由衷敬佩的。天下抗清力量是一家,当初他能拉忠贞营一把,现在自然也能援助浙军。 听周士相说以后会派专人教习浙军,并援助浙军武器装备,帮助训练军官和士兵,教习火药使用办法,张煌言自是大为感激,但想到浙军大部现正被金砺部追击,不由又有些神伤,不知最后还能活下多少将士。 周士相劝慰他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尚书大人不放弃,将来必有浙军再起之时。” “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好江山,如何能沦于腥膻!只要我们心存故国,心存华夏;只要我们不甘为满鞑之奴,只要我们不计个人性命,我汉家断能重新崛起!” 张煌言一扫神伤,甲申以来,这中国死了多少仁人志士,又死了多少百姓桑梓,然却仍有无数汉家男儿前赴后继与异族战斗,究其原因不是华夷大防,也不是恢复故明,而是血海深仇!是那两京十三省数千万惨死于满鞑屠刀下的冤魂呼唤生者为他们报仇;是那父母惨死、妻离子散的一幕幕惨剧让生者为之悲愤,为之血性上涌,为之誓死反抗。 满鞑入关,不是亡大明的国,而是亡汉人的种! 今浙军将士是为汉人之种而在战斗,是为汉人之种而就义,是为无数汉家冤魂而死,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他们只不过是先行一步! 张煌言握紧拳头,目光满是坚定。 罗纶忽道:“国公有所不知,尚书大人早在英霍山区时便已作绝命诗。” “噢?” 听了罗纶的话,周士相一怔,看向张煌言。 张煌言摇了摇头,道:“早在随定西侯起兵之时,便早就有心作一绝命诗。辗转坚持十多年,说起来若非国公,我真是一事无成。那日在英霍山区,寻思怕无生理,便作了那么一诗。” 罗纶道:“我可为国公吟尚书大人这诗。” “不可!” 周士相忙制止罗纶将张煌言这绝命诗念出,既是绝命诗,乃是死前才能出口,如何能轻易说出。罗纶虽年轻,不太明世事,但见周士相神情,也是恍然大悟,有些自责自己草率。 张煌言却哈哈一笑:“国公不必如此,生死于我早就看谈,无那多忌讳。”说完,竟是径自诵道:“我今适五九,复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 “尚书大人...” 周士相为之鼻酸,他知道,如果没有他,张煌言明年将被清军杀害于杭州弼教坊,就义前,赋《绝命诗》;临刑时,坐而受刃,拒绝跪而受戮。 “大好江山,可惜沦于腥膻!” 张煌言最后留给世人的是望向吴山的一声叹息,从此,西湖上多了一座坟。 来到这个时代,周士相知道了很多民族英雄的事迹。若论文官,他只服堵胤锡和张煌言二人。然而前者在永历朝廷中一直遭到何腾蛟、瞿式耜等人的排挤,无法展布他的雄才大略,终于赍志以殁;后者则偏处浙江、福建海隅,得不到实力派郑成功的支持,空怀报国之志,最后惨死于清军屠刀之下。 尔今,堵胤锡已死,张煌言却在! 周士相发誓,只要自己没有战死,此生定要让张尚书踏进北京城,踏出山海关,踏上那辽东大地。 向北、向北、向北! 汉家儿郎永远向北! 军刀所向,日月所照,便是我汉家儿郎魂埋之处。 ........ 岳乐陷入重围之中。 无数太平军伏兵从山坡两侧杀出,猛冲官道上的汉军绿营,令他们被截成几断,互相不能呼应。前方后方到处都是铳炮声,到处都是爆炸声。清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初时听到两侧坡上有尖啸声时,刘良佐还纳闷怎么回事,结果就是铳炮齐响,无数着红色军服的伏兵冲杀而下。冲在最前方的伏兵将一颗颗竹筒扔进汉军队伍当中,烟雾立时就弥漫官道,爆炸声不绝于耳,仿佛漫山遍野都是伏兵的火炮一般。 一颗震天雷落在了刘良佐的身后,一颗飞射而出的铁钉一下击穿了他的后脑勺。 这颗铁钉来得太晚,足足迟了16年。16年前,江阴城下的刘良佐就该死了。 四周不断响起爆炸声,铁钉碎石飞射,山上又是铳炮和箭枝齐射,冲到近前的太平军又是大刀猛砍,长矛狂剌,直杀得清军溃不成军。那些重伤未死的清兵只能在地上不停的呻.吟,恳求着同伴救他,然而看到的却是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 汉军大乱,绿营大乱,清军将领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根本无法收拢部下,组织反抗。前面的人惊叫着往前面跑,后面的则掉头往后面鼠窜。中间的却是不知道如何决择,他们甚至于连往山上寻个躲避处都不能。 前方传来的巨响让岳乐和清军都是失去了最后的指望。岳乐的戈什哈拼死护着王爷往回狂奔,可是等他们好不容易从汉军绿营人群中冲出来时,却发现回去的道路已被堵住。一队骑兵呼吼着向他们冲来,岳乐听得明白,那帮骑兵喊叫的是蒙古话。 “活捉岳乐!” (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八章事不过三 四百多蒙古骑兵堵住了岳乐东逃之路,一部纵马砍杀岳乐的戈什哈,一部挽弓放箭。坡上又有数十太平军将早就砍得摇摇欲坠的大树推落下山。十几棵大树从上而下滚落,一下横在道路中间,将拥堵在出口的清军一分为二。有些清兵不及闪躲,竟是被大树当场砸瘫。大树之上枝节横生,扫得不少清兵头破血流。 掉落的大树彻底堵死了清军出路,岳乐的戈什哈固然都是满兵精锐,一个个身手了得,然而在全军皆乱的情形下,个人悍勇根本无济于事。有十几个戈什哈弃马从大树上跳过,一边提刀向前,一边朝后面的戈什哈大叫,让他们赶紧把大树挪开,保护王爷冲出去。可这些戈什哈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阵乱箭射中,一枝利箭不偏不倚的射中那为首壮大的口中,一下就撕豁掉他半边嘴肉。 那木图和吴重山带领蒙古兵纵马砍杀那些因为后路被大树截断的清军,马刀劈砍下,清兵根本挡不住,伏尸一片。余下的清兵吓得掉头往树上跳,结果你抢我夺,数十人摔倒在大树间。倒下的人不及爬起,身上、脸上、脑袋上便被同伴无情的踏过。一些刚刚跳上树干的清兵,还未来得及抬起脚进行下一步跳跃,就被蒙古兵一箭射中,身子重重落下,却没能倒,而是就那么挂在树枝上,一上一下的轻轻晃动着。 眼前的景象让岳乐无比焦虑,他立在马上,紧勒缰绳,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伏击他的是哪路兵马,甚至于听到那些蒙古兵叫喊时,他都有错觉,以为是蒙军作乱了。可是那些蒙兵身上所穿的红色军服告诉他,他们并非清兵,而是明军! 如当日广西战场上罗托的错愕一样,岳乐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明军之中会有蒙古兵的存在,他更无法接受自己被活捉! 岳乐深吸了一口气,自20岁随豪格征战以来,他还从未遇过今日这般险情。他知道,如果不能突出去,他就会成为第二个济度,成为大清第三个在关内阵亡的满州亲王。 被俘,岳乐想都没想过。如果真到了最后,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自杀。他就是死,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大清,成为满州的耻辱。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都统索里拜的脚被山上滚落的大树砸伤,座骑也被明军的火铳打伤,只能拖着一条伤腿在亲兵的保护下赶到岳乐身边。放眼四周,到处都是明军,狭窄的官道上密密麻麻满是人头,然而却是红衣服的长毛贼居多。 “王爷,奴才保着你突出去!” 索里拜抱着岳乐的马腿,叫喊着要四周的戈什哈和汉军冲过来保护岳乐突围。汉军都统韩大勋等人也边战边撤,试图和岳乐会合一齐冲出去。 “拦住他们!” 百户范大安见两股清军要会合到一起,不顾右腿中了营兵一刀,跌跌撞撞的挥刀呼吼部下冲上去拦住清兵。数十名持矛的太平军立即弃了那些溃散的营兵,挺矛冲向韩大勋所部汉军。 “放箭,放箭!” 满州镶黄旗都统努力带着十几个戈什哈和包衣督领着一队汉军也向这边撤来,看到前面冲上来一队明军,立即下令射箭。 明军的铳炮和弓箭也同时射出,两颗震天雷也砸落在汉军队伍当中。没等震天雷炸响,已经吃够这个花爆竹苦头的汉军立时就一轰而散,纷纷向四周逃避。没了士兵掩护的韩大勋立时被一颗石子击中右眶,眼珠子被砸得稀巴烂。那石子深入韩大勋眼眶一寸有余,疼得他捂眼大叫,鲜血顺着他五指喷涌而出。 目睹都统大人的惨状,汉军们魂飞魄散,刚刚聚拢起来的一点勇气瞬间消散,眼看周遭都是明军,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竟是纷纷跪下乞降。 汉军的无能和窝囊令得满州都统努力大怒,可却无力制止,甚至连喝骂都不能。很显然,他和他手下的戈什哈、包衣奴们成了明军的目标。躲在两侧坡上的明军铳手不时开铳打向他们,努力所在区域恍若死亡禁区,其他满兵和未降的汉军竟是不敢靠近一步。 他娘的,怎么这么疼! 努力不远处的一堆死尸突然动了一下,然后被整个翻到一边,一个额头满是鲜血的光头从地上微微伏起。那光头一边揉着自己肿得如鸡蛋大的额头,一边咒骂刚才也不知哪个不开眼的手下推了自己一把,结果一跟头摔倒在地,狠狠叩在了一枚鹅卵大的石头上,当场就把他疼昏过去。 正揉着头时,李锦昇却发现一个清军大官就在他的前面挥刀呼喊什么,当发现这个清军大官身边就两个兵时,他觉得这是老天爷赐给自己的造化,于是他不揉头了,而是抓起身边一个死去士兵的长矛从地上悄悄爬向那清军大官。 “戳你码噶逼!” 李锦昇在十分有把握的情况下一跃而起,手中长矛狠狠剌向那清军大官的后背,没想却是失手了,对方一个猛转竟是避开了他这志在必得的一剌。 看到一个满头鲜血的明军竟想剌死自己,努力大怒挥刀便砍。李锦昇“妈呀”一声,竟是吓得松掉了手中长矛,然后一个驴打滚滚到了另一边。隐约觉得旁边还有清兵,他随手抓了一块硬物便向那边膝盖砸去。 石块的重击和巨前让想帮着主子砍死明军的戈什哈不由自主的一软,单膝跪地,不待他重新站起,脑门又是被一击重记,只觉金星直闪,旋即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另一边努力的包衣奴也挥刀砍来,李锦昇无物可挡,索性横下心来将手中石块向这包衣奴砸去,也不知真是练得一手神弹子的好功夫,还是瞎猫撞上死老鼠,这一下竟然重重打在那包衣奴的脑袋上,顿时就把这包衣奴脑袋打得重重凹下去。人晃了一晃,仰头便倒。 “好身手!” 看到只会吹牛说荤段子的李锦昇竟然如此悍勇,手底下这么扎实,范大安和一众士兵都是看的呆了。 李锦昇咧嘴一笑,似乎对付这等小敌轻而易举,心下却是正打鼓,刚才这一下要是没砸中,怕他真的就成了死人了。 明军小贼连杀自己两手下,努力如孤家寡人般,龇牙裂嘴挥刀便要将这小贼砍杀。 李锦昇这回不那么狼狈了,连杀两人的成功使得他真以为自己身手无敌,于是毫不躲闪,弯腰拾了一杆长矛便向努力剌去,奇迹再一次发生,在范大安和众太平军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这一矛竟然结实的剌在了努力的胸膛上。 嗯?! 李锦昇心花怒放,难道自己真得了这天大功劳!可高兴不过数秒,他却面色疾变,因为他看到他的矛头并没有剌进那鞑子大官的身体内。 怎么会?! 李锦昇骇得也是魂都要飞出来了,直以为这鞑子大官难道练成了江湖传说的的金钟罩、铁布衫不成! .......... 有关南京情节因为内容有些特殊,故会全部采取防盗版措施,届时会在上章作通知,不喜勿订。(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九章万胜 老姓觉罗的努力可没练成汉人的什么功夫,而是穿了内甲。这套内甲原先的主人是崇祯朝的督师卢象升,贝勒杜度特意下令从卢身上扒下。不过当时这套内甲已经破损不堪,上面满是被大箭射穿的破洞,杜度看不上,随手赐给了时为摆牙喇的努力。后来回到关外,努力特意找来汉军匠人加以修补,使之恢复原状。因想这是汉人大官的内甲,又是贝勒爷赐给自己的,便一直留在身边,想当传家宝传给儿孙。 但再好的内甲因为贴身穿的缘故,都不可能如外甲一样镶嵌铁片,而是主要以金丝编织而成,甲上网眼也无法做到密集,较为稀疏,抵御单兵攻击固然厉害,可要是陷入重围便无法发挥效果。当年卢象升足足被清兵射了数百箭,战后明军从其尸体上找到的箭头可是装了满满一大筐,连带着这套金丝内甲也成了破烂。 李锦昇看到了努力外衣下露出的内甲,他心中叫苦,这一剌可是耗了他全力,人站在那里竟是连将长矛抽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再看努力,胸前固然因为被长矛重剌而痛得要窒息,但多年来打熬的筋骨还能撑得住。 望着被吓呆了的明军贼人,努力露出狞笑,长刀带着寒光向他挥砍而去。 我命休矣! 偷鸡不成反叫鸡啄了眼,李锦昇后悔万分,老实趴在那做死尸多好,偏要逞能,现下好了,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了。 绝望的恐惧让李锦昇闭上眼,不敢去看鞑子大官的长刀如何砍落自己的脑袋。范大安和四周太平军根本来不及上前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 眼看就能一刀砍死这明军贼子,努力额头却是一痛,长刀在离李锦昇脖子不到三寸的地方噶然而止,随后身子向后重重倒去。 临死前,努力忽然想到当年自己去汉人大官身上扒这套内甲时,这汉人大官甲下尚有麻衣白网,乃是服父丧。而月前他刚接到北京消息,他的阿玛也去世了,按汉人的习俗,他也处在父丧期。 这莫不是那姓卢的汉人大官瞑瞑之中的复仇? 努力闭眼了,不知他死后是否见到了来索命的汉人大官。 ........ “李头,你没事吧!” 才当了太平军不到半个月的王文没想到自己竟能一箭射死鞑子大官,兴奋的跑过来拉住从前的把总、现在的总旗。 李锦昇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王文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心下却还跳的厉害。咽咽喉咙,看看那倒地的鞑子大官,再看救命恩人王文,眼眶一红,竟是泪流满面。这刻,要是自家有妹妹,有女儿,李锦昇恨不能统统塞给王文,哪怕姑侄同侍一夫,他也愿意! 救命恩人哪! 李锦昇紧紧握住王文的手,激动的竟是说不出话来。不想,这从前屡被自己鞭打的王文竟然能救他一命,真是... 总旗大人如此感激自己,王文心下却是有稍许愧疚,刚才他随大伙冲杀下来时,可是干了从前常干的保命本事——装死。没想到作势往前倒的时候,却无意推了李总旗一把,看着李总旗“哎呀”一声倒地不起,王文还以为自己把老把总给害了呢。 “好兄弟,往后有哥哥一口吃的,就有兄弟一口吃的!...哎吆,痛,痛...” 看着老把总额头上鸡蛋大的肿泡,王文真是感慨万千。 ........ 最前方的满州披甲兵在死伤大半后,余下的难以抵挡如铁山般压过来的铁人卫,百余满兵丢盔弃甲往后狂逃,然后方的绿营兵早已被太平军死死压制,损失比满兵还要厉害。 瞎子李带着部下可是憋足了劲要把满鞑子都给留下,战前他可是亲自为弟兄们跟大帅请了恩赏,一个鞑子两个婆娘,死活不问,大伙进了南京城有福同享,有乐同爽。哪想这帮满鞑子跑得太快,一路追下来竟是叫跑了大半,把瞎子李弄得好不痛快。不过看到前方第一镇和第六镇的兵已经把清军赶到了一起,再瞅视线中大帅就站在湖中的小船上,瞎子李不禁又咧牙笑了。 徐州总兵张天福和扬州副将蔡起士领着残兵无路可逃,被太平军撵至湖泊。跑在最前面的扬州兵有不少水性好手,一边脱去身上的绵甲,一边往湖中跳水。一个猛子下去,竟然扎出好远。这湖不大,长不过两三里,只要咬牙撑住,怎么也能游过去。 看到前面的扬州兵跳湖逃生,慌不择路的徐州兵们也盲从的跳了下去,可很多兵跳下去后才醒悟自己压根不会游泳,于是在水中扑腾挣扎片刻,就再也不见踪影。 后面跟上来的不会水的满兵和徐州兵及其他绿营兵见了水中惨状,哪个还敢再下水。可他们不下水,后面的太平军却密密麻麻压过来,硬逼他们下水。 有一队太平军手中所持火铳端的厉害,竟是能快速连发,直打得清兵鬼哭狼嚎。一路推来,太平军竟然是不要活口,摆明要把这数千清兵全撵进湖中淹死。 湖畔芦苇密布,此时已是九月天,不少芦苇都已发枯,虽未干彻,可是太平军的火铳打在上面,还是引着了这些芦苇。要命的是,若只是腾起大火还好,风一吹,瞬间而过,总能活下不少人。可这些芦苇还没彻底干枯,尚有不少水份,于是大火没有升空,而是滚滚浓烟而起,呛得清兵眼泪鼻涕一把抓。那些跑得最快的清兵正好在芦苇最密集处,浓烟一起,目不能视物,鼻口又难呼吸,当场就给呛死百十人。 清军崩溃了,张天福也崩溃了,抱着湖畔一捆左近农人割好准备抱回家中生火的芦苇跳进了湖中。其余清兵有样学样,纷纷寻找能够渡湖的工具。实在找不到,便咬牙拿刀去砍烧了半截的芦苇,然后不顾烫手,抱着就往湖中跳。 湖中间,周士相看到不少熟悉水性的清兵已经游了过来,笑了笑,朝董常清点了点头,后者于是又取出一支钻天龙。尖啸声过后,几百拿着长矛的太平军乘着几十艘从附近农家、渔家征来的各式小船出现在了清军视线中。那瞬间,两臂正猛甩,两脚正猛蹬的扬州兵就觉天塌了。 长矛猛剌,长竹篙猛拍,划船的船浆也成了清军眼中的恶魔。一个个清兵被剌中,一个个从湖中冒头的清兵被硬生生的重新按下水,湖中血水滚滚,呼救乞降声不绝于耳。有些水性实在出众的清兵横下心来瞅冷空冒出来猛吸口气,然后跟个白条鱼似的再扎下去,打定主意气不完就不出来。这一游游得可真远,耳畔也似乎听不到明军的拍打喊杀的声音,以为自己已经安全,正要游出湖面再吸口气,可头上却好像被什么罩住,怎么也顶不上去。 吃了一惊的扬州好水兵们抬眼看去,手脚如被施了魔法般不动了。该死的明军,竟然在湖中撒下了一层层的渔网! “咕噜咕噜”,扬州好水兵们毕竟不是水中的鱼,他们肺里的空气终有用完的一天,可人不是被鱼网罩住,就是被鱼网缠住,再也能浮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水下面挣扎悲惨,水上面却很平静,只是不时能看到有一串串水泡从下面浮上。 湖畔一边倒的屠杀,湖中也是一边倒的屠杀。有些幸运的清军浮出了水面,避开了明军的长矛,他们用双手死死拽住明军的船只,他们在哀声求救,只要明军能让他们上船,他们就是替明军做牛做马都行。可是船上那些明军却是铁了心的要他们死,长矛不好剌他们,便拔刀去砍。 一下,两下,清兵躲过去,第三下时,几根手指落在船舱。带着裂心痛的清兵重新落水,再也浮不上来。 罗纶看着有些不忍心,低声对董常清道是不是可以收降这些清兵。 张煌言却道:“子木不可有妇人之仁,这帮北寇助鞑为虐,岂能轻饶。”又言南京城下郑军将士被驱至江中时,清军又为何没有放过他们。 张煌言的话让周士相刮目相看,不想举人出身的尚书大人竟是如此铁血之人。 湖畔上的浓烟仍在升腾,喊杀声却已经渐渐平息。周士相的船只靠岸时,眼前看到的是一具具倒地,呈各式死法的死尸。太平军不以首级计功,此刻却有拿着短刀的士兵在挨个翻检尸体,却是搜剿死尸身上的财货充为公库,同时给没死的清兵捕刀。 满州都统穆里虎的尸体被翻出来时,身子半黑半红。一个士兵无意发现了穆里虎嘴里的金牙,高兴的拿刀鞘狠狠砸烂他的嘴,将那几颗金牙取了出来。似是不放心,还特意举着在阳光下看了看,然后又咬了咬,确认真是金子后才放进袋子里。 “万胜!” 踏上岸边那刻,周士相和张煌言耳畔响起了激动将士的欢呼声。(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章凭你也想杀老子! 穆里虎完了、张天福、蔡起士他们也玩了。 岳乐不需要任何人来报讯,他也知道他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视线中,一队队红色军服的明军正从西边向这里赶来。 “抢下那个山头,快!” 岳乐指着右方一处丘顶,喝令索里拜和自己的戈什哈速去抢占。他虽然不知道丘顶后面是不是有生路,但他知道那是他唯一可以逃出去的机会。 残存的清军在瘸腿的都统索里拜的带领下冲向了那处丘顶。坡上的是第三镇乙旅的一卫铳兵,发现清军冲上来后,立时火铳齐鸣,冲在前面的清军立时翻滚一片,但更多的清军冲了上去。来不及装填药子的铳兵立时往丘顶退去。 “下马,冲过去,不能让鞑子冲上去!” “郭木德,这里交给你,我和那木图上去!” 发现清军正大量冲击坡上丘顶时,安军使吴重山从马上一跃而下。那木图见了也翻身而下,二人领着一百多蒙军爬上左侧山坡,和清军同时往上面丘顶赶去。从坡上看下去,就如两方军队正在拼命赛跑一样。 “舅舅、安使放心!射,射死他们!” 汉名郭木德的额尔德木尼听了吴安使号令,也是翻身下马,指挥余下的蒙军张弓步射。一阵箭雨,对面仍在苦苦支撑的清军顿时人仰马翻。看到一个满州戈什哈颇是悍勇,连着射中己方三人,额尔德木尼凶性大发,下令将那满兵射杀。六七个蒙古兵立时调转箭头,对着那满兵松开了弓弦。可那满兵倒也机灵,神手也是灵快,原地一个翻滚又拉着一具汉军尸体挡在身前,竟是避开了这几枝箭。 将身上插了数枝箭的汉军尸体往边上一推,那满兵又要捡起自己的大弓,可身子刚伏下,耳畔就有破空啸声而来。满兵一凛,便要整个人前伏下去已避此箭,可喉咙已是中箭,整个人重重跪地。 一箭射杀那满兵,额尔德木尼大是兴奋,见前方清军到处躲避己方弓箭,便呼了一声,弃弓执刀冲向前去与清兵肉搏。 另一头,范大安等太平军军官也发现了一股数量不小的清军正在抢夺右侧坡上丘顶。旅校千户裘德一呼喊各部速去增援,于是数百太平军将士也往丘顶涌上。 丘顶上,退上去的铳兵紧急装好药子好,或站着,或半跪,朝下拼命开铳。数十持弓的太平军也在安军使卢义的带领下从另一侧赶来,羽箭贴着丘陵地面呼啸而下。震天雷爆炸产生的烟雾弥漫整个丘顶之下。清军被大量杀伤,岳乐的戈什哈只剩十数人,瘸腿的都统索里拜另一条腿也被碎石击伤,这下连走都不能走了,两手紧紧插入泥中,死死盯着还有几丈远的丘顶,目中满是不甘。 那木图和吴重山带领蒙军赶到,从左斜方插向攀坡的清军队伍当中,另一边数百太平军也及时赶到。两方人马就在这半坡上厮打成一片,各种各样的呼喊声音响成一团。 索里拜他们无法夺取丘顶,现在更是连下都下不来,后方的官道上太平军已急速赶到,甚至有蹄声响起,岳乐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摸了摸心爱的座骑,抽出了父王阿巴泰送给他的战刀,一勒马头向着后方冲去。他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他不会自杀,他只会战死。 远处,马鹞子王.辅臣领着百余镇卫亲兵骑马而至。这场伏击战开始之后,他一直坐着旁观客,直到现在,才有他的用武之地。 马鹞子接到的命令是生擒岳乐。 生擒,这是个很有难度的任务,因为对方是满州亲王。 前方的官道上,尚有清军败兵在负隅挣扎。马鹞子单枪匹马,就这样直直的撞了上去,后面赶来的苏纳,远远就见马鹞子的长枪如龙一般天矫飞舞,转瞬之间,他就已经撞入前方的清军溃兵,长枪过处,真是当者披靡。 “马鹞子威风不减当年啊!” 张煌言和周士相也骑马赶到,不过尚书大人的马术实在是稀松平常,前几天又因为连夜赶路磨破了大腿,所以这会在马上颠簸的很疼。可尚书大人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胯间的疼痛,反而看着如常山赵子龙般的王.辅臣在清军当中一路突进很是感慨。他虽没有和王.辅臣打过交道,但当年姜襄反正时的大同之战,他又如何不知。 王.辅臣的亲卫有满兵,有蒙兵,但大半却是汉兵,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好汉,虽然来自五湖四海,虽然出身不一,但在王.辅臣的一手调教下,这些当初连马都不会骑的士兵此刻都成了马上的好汉。 “杀鞑子,杀鞑子!” 汉兵在叫,满兵在叫,蒙兵也在叫。一马当先的马鹞子如战神般令得部下们钦佩,也令得那些清军胆寒。 岳乐纵马踏过败兵,他的战刀染了血,不是明军的血,而是那些汉军的血。因为他们挡了安亲王从容赴死的道。 马鹞子! 岳乐看到了王.辅臣,但仅仅只是愣了一下,便提着战刀迎了上去。 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再能让安亲王吃惊的了,江宁眼皮底下来了明军,明军之中有蒙古兵,这些根本不可能的事实已经彻底颠覆了安亲王的认知,所以再多一个马鹞子已经没有什么了。便是此刻吴三桂和洪承畴出现在这里,安亲王也不会皱下眉。 岳乐的一身亲王装束再是好认不过,和当年大同城下的阿济格很是相像。 王.辅臣自信没有人能躲得过他的长枪一击,满州亲王也不能! 他长枪一挥,喊了一声:“杀!”纵马而上,目中满是杀意,心里却是在想如何把岳乐擒住。 马鹞子笔直而来,瞧架势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岳乐微哼一声,打马迎上。都道马鹞子无敌,他倒要看看这汉人究竟如何个厉害! “王爷!” 协领海通阿和几个汉军被太平军压迫在道边不能动弹,但见一明将持枪冲向安亲王,立时血性上涌,大叫一声冲了出去,奋不顾身的抄起手中的半截断矛,向迎面而来的马鹞子掷去! 马鹞子看也不看,长枪朝前抖了个枪花,那半截断矛立时被掷向一边,不想却正正扎在一个冲下坡来的太平军士兵颈项上。那兵捂着脖项哼也不哼一声就直直倒下。 马鹞子大怒,将手中长枪狠狠掷向海通阿。海通阿用尽平生气力想闪开这致命一击,可这一枪还是从他肩背之交狠狠扎了进去,直将他钉在边上斜坡之上,长声惨叫。 岳乐看到马鹞子没了成名的长枪,竟是一喜,半斜身子,挥刀冲上就向马鹞子砍去。赤手空拳的马鹞子却从马上一跃而起,避过岳乐这一刀,整个身子朝岳乐身上扑去。 “扑通”一声,岳乐、王.辅臣同时从马上坠下。岳乐在下,王.辅臣在上。落地之后的岳乐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震了出来,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王.辅臣重重身子压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岳乐不甘被擒,欲咬舌自尽,王.辅臣却是一记重拳砸在他脸上。岳乐闷哼一声,下马脱落,怎么也合不上嘴巴。 马鹞子猛的翻身而起,身后却有一清军挥刀向他后背砍来。他一记回旋腿将那兵手中的刀踢落。那兵长刀脱手,却是无有惧意,只瞪着血红的眼睛狰狞的看着马鹞子,没有半点屈服害怕的意思。 马鹞子冷笑一声,上前将这兵一记重摔于地,然后拔出佩剑,狠狠戳下,利刃一下割断了这兵的肋骨,狠狠穿过他的胸膛,将他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将如死猪的岳乐提在手中,马鹞子朝这汉军“呸”了一口,骂道:“多尔衮和阿济格都杀不了老子,你算老几!” ......... 咳咳,你们要是一人打赏一块钱,骨头今天晚上就不睡了,把南京全部写完。(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一章亲王与驴 清军本就大部被歼,余下不过因为岳乐的存在,或真出于忠心、或摄于满州亲王威风、或害怕被明军屠杀报复负隅顽抗而矣。 岳乐的死,彻底打断了清军残兵的脊梁骨。为了迅速结束战事,进军南京城,周士相下令各部可以招降。 此时情况已不同先前,周士相之所以要将清军绿营大半赶入湖中溺死,原因只是因为无兵可镇他们。倘若要接受这数千绿营兵投降,必然要留一支不下千人的兵力监视他们,这无疑会削弱攻打南京的兵力。而现在,剩下的清军恐怕不足千数,招降他们就容易处置了。 张煌言看到被王.辅臣拎过来如死猪般的岳乐时,突然说道:“国公可使人将岳乐扒光,缚于驴身之上,沿道游众,如此,清军必无人再敢顽抗,我军亦可士气大振。” “呜呜...” 口不能言的岳乐不知他一心想要擒杀的大贼张煌言就是眼前这个头裹网巾的中年男人,只觉这汉人太过恶毒,竟要将他堂堂满州亲王扒光游众。 想到浑身赤.裸被绑在驴身上游众的模样,岳乐恨不得一死了之,可现在,他却是求死不得。他拼命挣扎,想痛骂,却发不出声音。脱落的下巴让他的嘴巴看着很是空荡,唾沫、血液不由他本人意念控制而往下滴落,看着如同一傻子。他的脸也是半边青,半边红。红是因为羞恼而红,青却是因为马鹞子下手太重,那记重拳打下去,岳乐的脸没个十天半日休想见到血色,便是有,也是发淤为紫。 岳乐的母妃纳喇氏是满州难得一见的美人,其父阿巴泰在太祖诸子中长相也是端正,岳乐本人也才35岁,这些年因为在京中养尊处优,保养得体,所以相貌按汉人的审美来说,还算出类拔萃,甚至可以说是英姿勃发。只可惜,英俊的安亲王现在却跟个傻子没有什么区别,马鹞子一路提拎他过来时,看到这位满州亲王的太平军将士无一不在哄笑。 “尚书大人真是好提议!” 周士相笑着纳了张煌言的建议,他军中有不少江西新降之兵,虽然一路行军和此战表现尚可,但是他们骨子里恐怕还存有对满州人的畏惧之心,正好借岳乐这满州亲王来打消他们骨子里的最后一点畏惧之心,也叫那些清军看一看,他们的满州主子脱光了是何等模样。 “马鹞子,把人放下,俺瞎子替他脱!” 瞎子李一脸坏笑的走到王.辅臣身边,目光灼热。 王.辅臣嘿嘿一笑,将岳乐向上一提朝瞎子李扔去。瞎子李伸手接过,一点也不嫌重。两人这一扔一接,自己浑不在意,旁人看在眼里却是惊如天人。这岳乐可是个大活人,怎么也有一百来斤重,却跟个小孩似的被扔来扔去,这二人力气不免太大了些吧! 罗纶惊的吐舌头,不禁拿自己叔父、被鲁王称之为浙军第一猛将的罗蕴章和马鹞子、瞎子李比较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恐怕自家叔父有所不及。 “国公帐下真是猛将如云,单这二人,可称国士也!” 张煌言也很是羡慕。 那边瞎子李跟脱大姑娘似的,不顾岳乐的拼命挣扎,三下五除二就将他脱成了光腚。岳乐羞恼万分,双手却只能捂着自己的羞处,看着四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明军,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哪还有什么满州亲王的高傲。 罗纶对满州亲王似乎很有兴趣,和身边的董常清不时窃语几声,尔后两人发出几声坏笑声。尚书大人似乎是听到二人说了什么,不由扭头轻咳一声,脸上虽有不快之色,目中却有笑意。 罗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董常清也左顾右盼起来。周士相扫了他二人一眼,有些好笑,示意瞎子李速去找驴来。可军中哪有驴,还好,岳乐大军出南京城时带了一批骡马拉钱粮军械解了这大难题。 瞎子李也是缺德,那么多公驴不找,硬是选了一头最小的母驴出来,然后在岳乐“呜呜”的抗议声中将他硬提了上去。 岳乐哪肯被人当猴子般戏耍,在驴上左右挣扎,硬是不肯坐。瞎子李哪有好耐心,又命人找来绳子把岳乐给硬绑在了母驴身上。可怜岳乐堂堂满州亲王,爱新觉罗家的贵胄,竟然与驴共鸣起来。 母驴“喔喔”的叫,岳乐“呜呜”的叫。 母驴朝前走,岳乐却不知朝前倾还是朝后仰。他身子朝前倾,大白屁股就撅出来;朝后仰,前面那东西就堂而皇之的暴露在人前。 真是前后不能,求死不得,欲哭无泪。 瞎子李也真是好心情,亲自提着面铜锣沿官道叫唤:“清军的弟兄们别躲了,都出来看看,鞑子亲王骑驴逛道了!” 尚书大人听了这叫喊,再看岳乐那模样,心情大好之下竟是生了童心,要罗纶却找来一块木板,亲自在板上写下几个大字——“官吏人等勿需回避!”写好,叫人扛了在驴前开道,如此算是给岳乐把仪仗配齐。 周士相由衷佩服,原以为尚书大人毕竟是举人出身,又为兵部尚书,骨子里怕是有这个时代文官的一些弊病,如过于讲仁义,过于讲规矩,不想这尚书大人却也不拘一格的很。 “国公莫笑,叫将士们看个乐,看个乐...”张煌言微咳一声,神色一正,毅然一股浩然正气在身。 瞎子李把母驴赶着沿官道一路哟喝,看到那母驴上的满州亲王,再瞅那木牌子,太平军将士无不一轰笑连连。 清军败兵见了,本就无心再顽抗,再瞅亲王如此,哪个还有心为大清殉葬,纷纷出来弃了武器投降。 山坡上,两腿受了重伤的都统索里拜远远听到下面铜锣声,再看安亲王竟然光着身子被明军绑在驴上,当真是万念俱灰。 “王爷啊...王爷啊...” 索里拜悲苦莫名,将脑袋重重磕在了石块之上。(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二章恭迎亲王凯旋 江宁。 大军出剿浙寇,可两江总督郎廷佐有些不放心。他倒是不担心安亲王会战败,因为溧水离江宁不过几十里地,那大寇张煌言名气是大,不过却无甚本事,一直以来都是依附海匪,单独难有所为。这回有安亲王亲自带兵,又有满汉万余大军,那如乌合之众般的浙寇如何抵挡得住,想那大贼张煌言定然会束手就擒。安亲王得胜之后,必然也会立即凯旋回师,不会在溧水耽搁太久,加之城中还有近两万守军,所以不必担心江宁有危。 郎廷佐担心的大学士额色黑已经启程赴苏松,他带了两道密旨,一道是命管效忠抓马逢知的密旨,一道是命梁化凤抓管效忠的密旨。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便是管效忠先抓了马逢知后再被梁化凤抓,而后梁化凤以新任江南提督之职统率马逢知和管效忠所部。有圣旨在,马、管两个首脑又被擒,想来他们麾下的兵马闹不出乱子,局面会很快被控制住。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郎廷佐担心管效忠能不能将马逢知骗来抓了,要是不能的话,依马逢知的性格,其又无家眷在朝廷手中为质,肯定会举旗造反,和崇明尚未撤走的海匪勾结,祸乱江南。 而管效忠无法得手,梁化凤却要奉旨抓人,一旦管被梁抓了,其所部兵马必然会有短期混乱,届时单凭梁化凤一人,是否能稳住苏松局面,挡住马逢知,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郎廷佐不敢埋怨皇帝有些意气用事,只推测如此昏庸主意怕是索尼、鳌拜那帮人给出的。 上游的江西也是个大麻烦,好在安庆还在清军手中,广东粤匪没有水师可用,只要安庆水营卡在江口,这粤匪就不能顺江而下,重演海匪大兵围城之局。然最近江南左各府县音讯混杂,报来的消息乱七八糟,一些地方更是音讯不通,这让郎廷佐怀疑是不是江西的岳匪出兵东进,搅乱地方,欲遮蔽江宁耳目。为此,他特意到满城和固山额真硕尔辉商议是不是再派一支兵马到徽州府驻守,以免真被江西的粤匪潜入。 硕尔辉前些日子就染了风疾,好在郎中救治及时,没致中风,后一直在府上休养,只前天安亲王大军出城时,撑着病体和郎廷佐他们一起到正阳门相送。回来后病情又有起复,郎廷佐来时,正在服用刚熬好的中药。 郎廷佐先是询问了硕尔辉的病情,后将来意说明。硕尔辉认为有必要向徽州派一支兵马,不过却认为不必从江宁派,可以让正追击浙寇的金砺去。反正安亲王已率大军去了溧水,大清两支精兵前后夹击,那浙寇肯定是难逃覆没结局的。届时正好让金砺折向徽州,加强对江西方向的戒备,甚至可以向江西进军,以牵制粤匪,为皇帝大军到来争取有利局势。 郎廷佐有些迟疑,说金砺毕竟是闽浙总督赵国祚的人,有安亲王在,自是可以让金砺听用,可若由他两江总督出面调金砺去徽州,怕赵国祚和达素那边会有意见。 硕尔辉笑了起来,说总督怎的糊涂的,直接派人将此事告诉安亲王就是。到时王爷一道手令,赵国祚和达素还能跳脚不同意? 郎廷佐一想也对,自己真是身在局中,反而迷糊了。从将军府出来,郎廷佐让轿夫速度放慢些,难得欣赏起满城风景来。 这满城,原是明朝的皇城,当年朱元璋和其孙建文皇帝便是居此城中,篡了侄儿皇位的明成祖在这皇城也是住了好几年,后来虽说迁都北京,但这皇城也是一直保存着,南京也是作为明朝的陪都,和北京一样都有六部之设。不过眼下这明朝的皇城成了大清满州人的满城。旗汉有别,那些外城汉人这辈子再也休想踏进这满城,就是他们的子子孙孙,也都无缘得见满城风光了。 出了满城,还在回总督府的半路上,江宁左布政朱国治就大喜过望的来报捷了,说是安亲王刚刚遣人回来奏捷,已于溧水大破浙寇,歼敌一万有余,并生擒大贼张煌言,即将班师凯旋而归。 安亲王打了大胜仗,郎廷佐自是高兴,可却知这捷报水份太大,那浙寇已经自解过一次,又被金砺从芜湖一路追击,如丧家之犬,哪来的万人?再说这歼敌都有一万有余,那抓住的就更多了,推理起来,浙寇岂不得有四五万人? 当然,王爷的战报,就是夸大的有些过份,郎廷佐也是不会多问一句的,反而还得帮着掩饰,让朝廷相信安亲王真的是得奏大捷。 朱国治道来报讯的满州兵说安亲王已经领满兵押着张煌言先行赶回江宁,准备将这大贼献俘御前。 郎廷佐挼须微笑,安亲王如此着急要将人送到行营,安的可不是将功赎罪的心么。说不定皇上一喜,便尽恕他丢陷江西之罪,也不让独军去收复江西了。 朱国治认为安亲王得此大捷,斩获之多比大败海匪还要来得多,因此江宁官场必须重视,所有文武官吏都要至正阳门迎接安亲王凯旋。 朱国治想拍安亲王的马屁,郎廷佐又何尝不想拍,不管岳乐在溧水到底是杀了千把浙寇,还是把溧水城的百姓都杀了来冒功,他总是以亲王之尊领军,比起管效忠、梁化凤那可是高贵得太多。现下又是满州诸王第一人,于情于理都应将此大捷高高举起,大拍特拍亲王马屁,如此定得讨亲王欢心。 于是郎廷佐立即同意,叫朱国治赶紧着手准备。他又命人将这一大好消息告诉硕尔辉,请硕尔辉安排满州将佐出城欢迎。硕尔辉那边一听安亲王去了两天就凯捷而归,还把皇上一直想杀的大贼张煌言给捉了回来,也是激动的红光满面,什么病也没了。 江宁城中在准备安亲王凯旋归来仪式时,一拨拨的满州信使快马入城中,只传来一个消息——安亲王马上就要到江宁了。 上方门那边,朱国治亲自带人过去叮嘱守军,王爷一到,立即开门跪迎。正阳门这里,朱国治也是反复察看准备,地面扫的干干净净,城里乐班子也拉来好几个,也不叫他们做什么,只待王爷一到,就锣鼓齐鸣便是。 郎廷佐和硕尔辉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正阳门下,总督和额真还有些不放心,亲自带人察看一番,确认朱国治办得确是妥当,这才到安于城下的椅子上暂歇。 未时三刻,又一拨满州兵来报讯,王爷已进上方门! 郎廷佐和硕尔辉相视一笑,整理仪容。来恭迎安亲王得胜归来的江宁文武也是有样学样,一个个精神抖擞,只待王爷到来。 又过一柱香,朱国治兴奋的喊了起来:“总督大人,额真大人,王爷来了,王爷凯旋归来了!” 在朱国治兴奋的声音中,郎廷佐和硕尔辉看到一大队满州兵将打着旗号向正阳门开来。 “奏乐!” 城门处备下的乐班子立时奏起乐来,当真是彩旗飘飘,锣鼓宣天。文武官员脸上的兴奋劲比听到梁化凤和管效忠击败城外海匪大军来得还要热乎。 一队明盔明甲的满州大兵执旗而至,安亲王岳乐趾高气昂立于马上,那神情,那架势,那模样,再令郎廷佐、硕尔辉等人熟悉不过。 “江宁百官恭迎王爷得胜归来!” 郎廷佐、硕尔辉带头跪下,正阳门前立时跪满乌压压一片人头,各式顶戴花翎琳琅满目。 安亲王于马上志得意满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文武,嘴角挂着微笑策马朝前。按规矩,王爷过来后才会发话让官员们起身,故一众江宁文武秉气呼吸跪伏在地,无人敢抬头望一眼,耳畔只有满州大兵座骑踏着青石板发出的蹄声。 安亲王终是策马行到郎廷佐等人面前,众人正等着亲王发话免礼,却听有满州大兵叫喊一声,尔后十数满州大兵从马上跃下,将郎廷佐一下擒住,拖于安亲王马下。 ......... 热点饭,肚饿。(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三章金陵(一) 此章为防.盗情节,请读者能够订阅正版。15分钟后替换为正式更新内容,不会重复收费。 若已打开,请稍后在目录中选择章节名重新下载。 ........... 周家只是新会县城中一个普通家庭,周士相清楚的记得,他的父亲周善元平日靠给人箍打木桶为生,为人老实巴交。母亲何氏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妇人,深信着菩萨,见不得世上的可怜人。老两口是这时代的典型居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周士相是家中独子,何氏快四十的时候才生了他,算是老来得子,故而周善元夫妻对他很是疼爱,如同后世许多父母一般,当真是夏天怕儿子热着,冬天怕儿子冷着,恨不得把儿子含在嘴中养护着才好。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周善元许是知道自己苦了一辈子,不想儿孙再跟自己一样苦下去,因此特意给儿子取名士相,执意要儿子读书,好考取功名成为人上人,将来光耀老周家的门楣。 为了供养儿子读书,夫妻二人节衣缩食,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使,可有什么好吃的却都是紧着儿子吃,自个是舍不得沾上一口,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士相也是天资聪颖,不负父母期望,竟然读书有成,在十四岁时就考取了秀才功名,一时引得新会县人刮目相看,都道周家要出文曲星了,把个周善元和何氏乐得合不拢嘴。 那时广东尚还是属明朝,周士相原是打算趁热打铁次年到省城参加乡试,哪知北面的清军突然就杀了过来,这明朝的乡试便再也开不得,清朝这头也忙着和明军争夺广东,一时也顾不上开科取士,就这么着考举人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周士相十八岁那年,周善元和何氏眼瞅着儿子大了,功名暂时没法考,便生了抱孙的心思,找人张罗着为他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城中开米铺的赵家闺女,家境殷实,长得也好,若不是周士相有着秀才的功名,将来大有前程,赵家是怎么也不会把闺女嫁到周家的,毕意跟赵家比起来,周家也实在是穷得厉害。 对爹娘说得这门亲事,周士相一开始其实并不满意,后来见到了赵氏后,却是一下就喜欢上了,没过几天,小两口就如胶似膝起来,恩爱得不行。 婚后没两年,赵氏便不负公姑盼望,为周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当了爹的周士相高兴的给儿子取了名字叫周秉正,意为秉性正直,小名安儿。 有了安儿,周家小两口欢喜,老两口更是乐得不行,这日子过得是和和满满透着喜气,对他们而言,明朝也好,清朝也好,这改朝换代的事离他们太远,老百姓正儿八经的把日子过好就行。 上有老,下有小,家有余粮,不正是百姓们一辈子都盼着的好日子么。只要刀不架在自个脖子上,只要自家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个吃饱了撑得去和拿刀的拼命,替老朱家卖命去。 再说,周士相虽然是明朝的秀才,可是清朝也承认他的功名,该得的好处一样不差,甚至较明朝相比,这清朝的官府对他们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格外看重。 南明已经是日幕西山,地盘就剩了西南数省,明眼人都看出这明朝算是完了,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清朝坐江山是铁板钉钉的事,故而周士相也没打算为明朝守节,日子就这么过着吧,等哪天广东局面彻底稳定下来,他打算去参加大清的乡试,好歹也要考个举人回来,若是老天真遂人意,能让他周士相高中进士,那可就真是祖坟上冒烟了。 至于什么胡虏不胡虏、华夷不华夷的,不是他这个小小秀才应该考虑得事,那明朝皇帝都死了几个,那么多大臣将军都死了,地盘也是越打越小,他一小秀才能做什么?顺天应人,顺天应人吧。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都快完蛋的南明竟然在顺治十年又打回了广东,次年明军主帅李定国又亲自率军来攻,一下就把新会县城给围了,这一围就是足足八个月! 明军围城,清军守城,城中的新会居民一开始倒也没怎么担心,明军去年就打过一次广东,可到头来不也是在肈庆碰得头破血流败了回去吗,这一回虽是老本贼李定国亲自来攻,可大清兵强马壮,他打不破新会城,等到粮草断了,还不是哪来的回哪去。 岂料,新会居民的噩梦来得是那么快,且还是应在他们以为凭仗的大清兵身上,明军的粮草没断,他们倒先断了! 为了守城,清军将领下令搜刮城中所有粮食,清兵挨家挨户抢掠,居民家无余粮,只能掘鼠罗雀为生,等到后来更是以河中浮萍、地上清草为食,就这样,清军也不放过对城中百姓的搜刮,动辄突入居民家中大肆搜掠,若是看见百姓家中有口吃的,立时便是屠刀挥下。 老人言,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乱世之中,人不如狗啊! 明军围城四个月后,清军就开始掠人为食,他们将城中的居民宰杀当肉来吃。 初期,清军只是吃那些普通人家,有功名在身的倒是能够躲过这劫,可是到了后来,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好,在清军的眼里都成了可以吃的肉。 等到明军解围退走,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带兵入城时,竟然发现城中的清军竟然马有余粟,兵有遗粮,所余粮食尚可供清军坚持三月之久。只那遍地的百姓骸骨,却不知向谁去诉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和新会县城中到处上演的惨剧一模一样,当清兵冲进周家要捉周士相时,父亲周善元挺身而出,愿为儿代死,母亲何氏则挺而愿为夫代死,媳妇赵氏亦愿为姑代死。最后,清军杀了周善元和何氏,尔后又在三天后过来杀了赵氏,甚至连在襁褓中的安儿也不放过,当着周士相的面活活摔死带走了。 一家五口,就剩了周士相一人,这还是妻子赵氏死前苦苦哀求,清兵这才放了他一马,否则,也是难逃一死。 父母惨死之时,天性懦弱的周士相吓得躲在屋中不敢出来,妻儿惨死之时,他更是吓得生生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灵魂已被后世之人附体,原本的周士相已经泯然不见矣。 当真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周士相父母妻儿死后不到十天,明军便解围退走。 十天,就只十天! 完全承载了身体主人记忆和情感的周士相捶胸跺地,仰面嚎哭。他为身体的主人感到羞愧,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妻儿死去,周士相啊周士相,你还是男人吗!你怎么就能苟且偷活下来!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和清兵拼命,为什么! 亲人都死光了,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 面前两座连墓碑也没有的新坟是后世之人周士相亲手堆出来的,坟中没有任何一物,是地地道道的两座空坟。 父母妻儿的骸骨早已不见,世间哪里还有凭悼之地! 有坟也罢,无坟也罢,又有何用! 国仇家恨,后世之人周士相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这两座空坟前,心中满是酸涩和悲苦。 国仇家恨,后世之人周士相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这两座空坟前,心中满是酸涩和悲苦。 (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四章金陵(二) 本章为防盗章节,20分钟后替换为正式更新内容,不会重复收费。 如有未显示正式更新内容,请于目录选择章节名重新下载,或重新将作品添加书架即可。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五章金陵(三) “百姓皆闭门,敢出者杀!” “江宁已变南京,可复汉家衣冠!” “大明太平军军纪严明,于百姓秋毫无犯,各家自安,勿用惊慌!” “......” 评事街,十几个江宁府的衙役畏畏缩缩的在几个太平军士兵的监押下一边沿街叫喊,一边将写有顺字的白纸贴在那些门墙之上已画红圈的人家。得了顺字的人家,稍后还会有兵丁入户清查,不过和白日的混乱相比,这些入户兵丁并不穷凶极恶,只例行公事般验看人丁数目,如若无误便行退出,并无勒索抢劫之举。 有胆大百姓趴墙上偷看,发现沿街走动的太平军看到街边乞丐、孤寡,也不上前驱赶杀害,而是随手从怀中抓起一把铜钱掷于他们。身上带有吃的也会拿出一些给予这些无家可归之人。 从酉时至卯时天亮,整整一夜,太平军都在内城清查清军残兵,搜捕满汉旗人。画红圈、贴顺字只为避免牵连无辜汉人。在肃清残敌的过程中,除了满汉旗人和少数被误杀的平民外,太平军直接杀害的南京百姓并不多。然而,太平军没有杀人,城内却有许多忠于清朝的官绅及其家人、士子、百姓选择为大清殉节自杀。 带血的遗书、遗折彼彼皆是,比之十六年大清兵至时要凄惨许多。莫湖愁那里,仅是投湖为大清殉节的文人就有十数位,其中不乏所取功名为明朝的。又有作满人包衣奴的,领着全家老小悬梁上吊,妻子不肯带着孩儿死,便活活掐死他们,只为来世再为主子奴。 天亮后,周士相颁下命令,命在内城集中捕杀旗人,有擒、杀旗人者,赏银五两。内城胆大汉人都起来搜捕追杀旗人,有不少大户人家有下人外出密报,其主人于府上私藏旗人和清官。于是新一轮搜捕开始,一日下来,抄家灭门者不下数十家,搜得旗人九百多、官员清兵千余,尽皆杀之,随后暴尸于市,以示教训。此举令得那些和满清勾结的士绅再也不敢私藏满汉旗人,反而领了家奴将昔日巴结恭敬的对象一阵痛打,或赶出府,或直接捆绑送交太平军。而对这些士绅,太平军只一个要求,凡所送之人皆由其打死,是谓士绅诛鞑,人人见血。 江宁织造局为明时设立,负责为宫廷采购所需织品,一直以内廷提督织造太监主管。弘光年南京陷落,江宁织造局为清廷所有,顺治十年以前一直由户部主理,不过之后却由内廷十三衙门每年派人赴江宁打理。 今年派到江宁来的太监叫胡文庆,此人崇祯年间曾为都知监少监,不过因为得罪了大裆王承恩被发往凤阳皇陵守墓。崇祯十七年清军打入北京城,胡文庆昔年宫中好友吴良辅得了小皇帝信用,又将他从凤阳弄回了北京。顺治十一年,吴良辅向皇帝进言重开内廷十三衙门,胡文庆便成了大清朝首任尚衣监丞。 今年年初,因为觉得江宁织造油水不少,于是胡文庆特意请好友吴良辅帮忙,到江宁来任一年织造太监。不想,这才干了不到半年就遇上了海匪围城,把胡文庆魂都险些吓飞掉。结果刚脱了大难,惊魂还未定呢,南京竟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叫明军给破了! 外面乱成一团,听说总督大人他们都叫明军一锅端了,外城、内城都落入了明军之手,眼下明军正在大肆捕杀大清官兵。胡文庆知道事不可为,织造局的人也跑光了,空荡荡的衙门就他一个人呆坐在那,看着很是孤苦零丁。 许久,听到外面有喊杀声和脚步声传来,胡文庆身子微一哆嗦,拿起桌上的一只瓷瓶打开了封口,“咕嘟”一声全倒进了嘴中。 ....... “不死于贼,必死于法!” 江宁右布政马国荣决意留下遗书后自杀殉国,可惜当官太久,长年由幕僚代笔,八股文功夫大为减退,半个时辰还未写得几行遗书,太平军已经杀到。 马国荣仓促派跟随自己多年老仆将遗书带出城,设法送回京城,那样他死后也会极其哀荣。然而老仆前脚刚出,后脚又兜了回来,说外面都是大兵,根本就出不去。 马国荣感到绝望,他想了想,将遗书从老仆那里取回,贴身藏了,然后打发老仆让他自寻生路。稍后,走到后堂,寻了一块受贿得来的金饼,咬牙吞下了肚中。 都道吞金者死,但让马国荣措手不及的是,金饼下了喉咙后,除了胃中难受,疼得他满地打滚,却是怎么也没死成。强忍痛苦,他蹒跚爬上桌子,将数尺白绫系在房梁,踮脚抬脖便要将自己给套了。可似乎白绫系得有点高了,他怎么也不能把白绫兜过下巴套上脖子。 马国荣急了,难道求死都不得吗! 忍着肚中疼痛,他从桌上慢慢爬下,想要寻只锦凳拿去垫脚,可凳子才拿到手上,大门就被重重踹开,十来个拿铳拿矛的明军冲了进来。 “总头,是个大官呢!” 见马国荣身上是清廷三品官的补子,一个原绿营出身的太平军士兵顿时扑向马国荣。 “狗贼!” 马国荣怒不可遏,想将手中锦凳砸向那兵,不想肚中却是巨痛难忍,不由低呼一声扔掉锦凳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见状,那太平军总旗立时明白这清朝的官怕是服了什么毒药,本欲让他在这等死,可有一兵却嘟囔道莫不是吞了金。 闻言,那总旗眼前一亮,提刀上前踩住马国荣,命手下将他按住,使之不能动弹。一刀剖去,血腥味冲鼻而来,直疼得那马国荣死去活来,身子也动不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在那低声呻.吟。 拿刀搅了片刻,那总旗感到刀尖有硬物,也不嫌恶心,探手去摸,果真摸出一块金饼,不由大喜,呼喝着带着手下扬长而去,只留下正三品的大清布政要员马国荣大人在那不甘等死。 ........ 作者注:顺治年所设内廷十三衙门于康熙元年裁撤,江宁织造局改由内务府派人打理。首任江宁织造郎中就是曹雪匠他爹曹玺。(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六章金陵(四) 甘辉和余新被从牢中带出来时,一个被人架着,一个则是被几人抬着。两人伤势都很重,不过张煌言请来的郎中为他们看了后,说还好,只是外伤,没断筋断骨,将养些日子便又是一条生龙活泼的汉子。 “尚书大人...” 余新很愧疚,挣扎着就要从担架上起来给张煌言行礼。他以为自己是被浙军所救。 甘辉却是注意到了张煌言身后那些身穿赤红军服的士卒并非浙军中人,他所熟悉的郭法广、魏大龙等浙军将领也没有出现,甚至都没看到浙军的参军徐允耕。张尚书身边只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看着有些眼熟,却是记不起在哪见过。 张煌言将情况简短与甘、余二人说了。甘、余二人听后愣在那里,不敢置信,想不到延平王十几万大军没能拿下南京城,广东那位年轻的国公却以万余人马就轻易破了城。 甘辉推算时间,他们抵达南京城下时,太平军可能刚入江西,结果人家拿下南昌之后立即全军东进,用最短时间向南京城赶来,一到便行攻城,毫不拖拉。虽然得手太过轻易,但也是方山那一仗打出来的因果,所以仅论主帅果绝,自家藩主可是逊色许多。要是当日自家藩主也能如此决绝,不被郎廷佐和管效忠的鬼话蒙骗,在城下生生耽搁了一个月,这南京城怕早就归了郑军。 余新问起藩主此刻情况,说话时脸上有忧色,想是担心回去后会不会被藩主治罪,毕竟若不是他余新轻敌大意,纵容军纪败坏,也不会遭来惨败。 张煌言将延平王已撤军至崇明,郑军大半撤师回金厦的情况与他们说了。一听藩主已经回金厦,余新神情很是黯然,既松了口气,又有种被抛弃的滋味。甘辉却不那样想,南京城下实在败得太惨,军中又带了那么多家眷,藩主在海口没有落脚之地,如何能久留,又哪里还能救他们出去?所以藩主必须返回金厦,要不然粮食一旦吃光,余下大军岂不就自崩了。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甘辉请张煌言带他们去见周士相,以答谢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容的年轻国公救命之恩。 张煌言却说不必,他道粤国公正忙着督兵攻打满城,另有要事请甘辉和余新帮忙。 甘辉忙道粤国公于他们有救命之恩,既有事要他们去做,尽管吩咐便是,何劳特意请张尚书来传话。余新虽伤重不能动弹,但也拍胸口表示愿为粤国公效犬马之劳,以谢救命之恩。 张煌言当下便将周士相的意思与他二人说了,却是请甘、余出面将解救出来的郑军将士稍加整顿,然后配合太平军清剿外城残余清军,并控制城外各清军据点。若有可能,届时还需郑军配合攻打镇江,以锁江口。 张煌言并无顾忌,直言太平军入南京的兵马并不多,南京附近还有很多清军,另外满州鞑酋此刻也已率军抵达徐州,故南京虽下,但整体局势仍然不容乐观,所以急需甘辉他们能够把郑军被俘士卒重新整顿起来,要不然,这兵力真是告急得很。 这个忙,甘辉和余新如何不肯帮。不过因为余新行动不便,甘辉担心会误了事,便与张煌言说他先去见被俘部下,能收容整顿多少就多少,先配合太平军把外城清军扫荡干净,然后再肃清外城清军据点。 张煌言自是没有意见,他告诉甘辉南京内城关押的多是郑军的军官,普通士兵和家眷则大多被关押在外城金川门那边的清军军营之中,这些人基本上被太平军救了出来,连同家眷在内,大致有七千多人。另外据清军俘虏供称,城处名清军据点还有不少郑军,都是被他们押过去做苦役的,以修补当日被郑军破坏的炮台和据点。说到最后,张煌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甘、余二人,被俘郑军家眷中的女眷下场很是不堪。 甘辉和余新听后,沉默片刻。对于被俘女眷下场,他们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当年清军偷袭金厦得手,便将郑军数千女眷掳走充为营妓,日夜折磨,最后生还者不过百余人。就这百余可怜的女人,在见到亲人之后,也大多选择了自尽,因为她们的身体已经完全垮了,她们的心更是死了。 张煌言也是叹息一声,又将身后的太平军千户那木图和百户安军使吴重山介绍给甘、余二人认识,说这是粤国公派来供甘辉调遣并帮助整顿解救郑军被俘士卒的。 见是个蒙古人,甘辉怔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当下就辞了张煌言,带着牢中一同救出来的几十个郑军军官赶往金川门。到了金川门那边的清军军营,甘辉就看到太平军正在将缴获的清军武器分发给救出来的郑军士卒。那木图上前出示了军帅府调令,负责金川门的一个第三镇的百户便将这里移交给甘辉他们,带所部赶回营指挥所。 关押在金川门的郑军士兵大多是余新手下的铁人精兵,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大多数都是皮肉伤,并不碍事。 甘辉命令带来的军官们下去一人先挑50个能跑能动的士兵,然后将这些人集合起来,简短交待几句,便和那木图所率的太平军一起向外城的仪凤门、观音山赶去。那里,有很多清军据点,也有很多做苦役的郑军。 ......... 张煌言回到周士相那里时,周士相正在亲自主持对满城的进攻。 满城原是明太祖朱元璋修建的皇城,宽阔雄伟,城高墙厚,利于坚守,不易进攻。城中设施齐全,设有练功房、弓房、箭道、火器库、炮场、校厂、演武厅、哨房、军粮库等。虽名为城,但实质就是一座清军的堡垒和军营,只不过里面有大量家眷而已。 据被俘的汉军透露,从设立满城起,城内驻防的满州兵就保持在四千多兵,三四万人口,由江宁将军节制,负责镇压东南。不过镇江之战,管效忠带去的四千多满州八旗兵被郑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百多人逃回了南京,城内好多满州人家中为此都是男人死绝。后来杭州来了几百驻防满兵,加上其他地方和岳乐从安庆带来的千余满蒙兵,使得城内的满兵数量又达到了两千人。但现在城中肯定没有这么多,主要是有几百满兵跟随固山额真大雅大里去了江北,另外岳乐出城时也带了八百满兵,所以那汉军俘虏估计,满城内现在能战的满兵数绝对不会过千。 这个数字得到了周士相和张煌言的认可,但他二人却不知道,此刻满城之内,却是真正的全民皆兵。 满城,早在太平军攻入内城那刻,城内的甲喇章京佟浩年就动员了所有能动的满州男丁上城。另外,两千多满州妇人也拿着武器上了城。和外人以为的满州女人形象不同,江宁满城的这些满州妇人弓马很娴熟。(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七章金陵(五) 满城虽名满城,但实际驻防的并非只是满州八旗,还有蒙古八旗。江宁满城里就有蒙古八旗,不过人数很少,只有四百多人,外城汉人对满州和蒙古分辨不出,故都将他们唤为满州大兵,只清军内部知道旗下满蒙区别。 镇江一战,那四百多蒙古八旗兵也参战了,结果满州兵跑回来一百多,蒙古兵却是一个都没能跑回来。以致满城内流言纷飞,说那些蒙古兵是被满州人和管效忠见死不救,丢弃在战场上的。有性子泼辣的蒙古女人听了,便气得跑去找管效忠,围着他家府上大骂。管效忠堂堂江南提督却只能任由这些蒙古女人骂街,没办法,谁让他只是汉军,人家却是蒙八旗的,比他高一等呢。 大清将人划等,满州最高,亲附蒙古其次,汉军再次,余下才是汉人。被高自己一等的蒙古人骂街,哪怕对方只是旗下普通女眷,管效忠也是不敢得罪她们的,毕竟大清太后就是蒙古人,皇帝更是蒙古人的外甥! 再加上吃了那么大的败仗,心中惶恐的管效忠自是不敢拿这些骂街的蒙古女人如何,要不然事情闹大,他没死在贼手,也要死在朝廷手中了。最后这事还是硕尔辉出面和蒙八旗的人打了招呼,将抚恤金提高许多,又许了一些好处,才把一场风波给平了下去。 昨夜内城动静,满城里的满蒙女眷们个个听得仔细。牛录里的人不停的挨家敲户拉人,小到十一二岁的旗崽子,大到六十好几的老梆子全部上了城头。可这,也不够。最后旗下的包衣奴都给领到军械库,叫他们自己随手选上一件,便打发上城头。 佟浩年叫人统计,老老少少加包衣奴拢共也不到三千人,可满城却有四座城门要守,分摊下来,兵力是远远不够的。 就在佟浩年为守军力量不够而着急时,却有一帮蒙古女人自请上城助守。这些蒙古女人一个个长得体宽腰胖,可不似汉人女子那般弱不经风。一个蒙古女人见佟浩年似是怀疑她们能不能杀敌,微哼一声,拿起丈夫生前的弓箭抬手便朝城门射去,一箭正中城门上悬挂的匾额,惊得佟浩年和众满兵直了眼。 听说蒙军那帮女人上了城后,满八旗的女眷们也不甘示弱,出嫁的姑子,在家的尾伦(媳妇)、沙里甘(女儿)也都涌到处处城门,嚷着要和男人一样战斗。 江宁满城的满州驻防八旗是正蓝旗,属八旗里的下五旗。旗里所娶的女人都是自幼耳闻目染,见惯丈夫兄弟如何杀汉人的,所以骨子里对汉人有股子轻蔑。再加上她们的儿子、丈夫、兄弟、父亲大多死在汉人手下,又知道满城一旦被打破,她们这些女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此刻抱的和蒙军那帮女人一样的心思,那就是宁像男人一样战死,也不能被那些卑贱的汉人玷污。 让人惊讶的是,不少满州女眷竟然也是弓马娴熟,箭术不弱男人。如此多的女人上城助守,城上那些满蒙兵丁自然是同仇敌忾,士气高涨。 佟浩年感慨,满蒙女人真是应了汉人那句话,巾帼不让须眉啊。 ........ 大约四千多名内城投降的清军被赶到了满城下,他们被分成了几批,坐在地上待命。进攻命令发起后,第一批降军就会被发给武器和披甲向满城攻去,如果拿不下,便会由第二批再上,如此循环。 因为城内满兵数量不过千人,所以周士相对夺取满城志在必得,但他也没有大意,制定了攻城计划。将第六镇配置于满城西面和北面,主攻方向放在大清门。东面和南面则以第十五镇、新一镇作牵制性进攻。 十一日凌晨,数十门从外城及内城各城门上卸下来的火炮被拖到了满城大清门下,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太平军在各个方向同时督逼降军展开强攻。然而战斗打响后,观战的太平军将领们便发现满城的守卫力量比先前估计的千人要多得多,城头上更有许多拿着弓箭的女兵。 太平军连续催逼降军发起三次进攻,都被城上守军击退,阵亡上千。最后一批压上去的降军在城下可谓是藉尸而上,前仆后继。双方伤亡十分惨重,战斗的激烈程度甚至超过方山伏击战。 由于正面强攻艰难,降军损失过大,周士相命令降军退下休整,让太平军中组织的突击队以百人规模发起对满城的轮番攻击。这些突击队多披重甲,并不攀城,只诱使城上放箭,以消耗他们的箭枝。满城的守城旗兵和那些女兵们没有战斗间歇,得不到休息,一天未食,都有些精疲力尽,然仍在咬牙死撑。 正在这时,大清门上的满兵和女兵们突然看到太平军向后撤去,尔后对方的阵营中走出一人,其人身后牵着一头母驴,驴身上坐着一赤.裸男人。 “城上的满兵听着,这就是你们的亲王岳乐!” 城上的满兵们哪个不识得安亲王,见堂堂亲王竟被太平军当成猴子一样拉至城下,都是悲愤,更是绝望。岳乐在驴上却是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已是麻木了。 这时,那人又叫道:“我家大帅特意开恩,准尔等投降,降后可将你们放归江北!” 城上的满兵和女人们听到明军准他们投降,还放他们回江北,顿时见到生还希望,不少人松懈下来,竟是不想再战了。他们坚持到现在的原因,不过是害怕江宁满城变成第二个广州满城。现在对方肯给他们活路,又哪里还愿意做这垂死顽抗。 佟浩年却拒绝投降,说这是明军的阴谋,他们真要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明军必蜂涌而入屠戮他们。满兵们和上岁数的老人们也说明军不可信,万万不能中了他们诡计,真要开城,立时就是灭顶之灾。众旗兵和女人是清醒,不再做那投降活命的痴梦。见满兵不降,太平军立即恢复炮击,但却没有组织新一轮攻势。 城下,张煌言皱眉问周士相:“若鞑子真降,国公真要放他们过江?” “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若他们真降,我便放他们过江。”周士相搓了搓手,”前提是他们能不能游过长江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八章金陵(六) 佐领哈什屯老姓富察,其祖父旺吉努于太祖皇帝时期领族人归靠,得了旗下世袭佐领一职。 哈什屯刚带着13岁的儿子米思翰从西边过来,路上米思翰就嚷着肚饿,所以一见到佟浩年,哈什屯就提出得使人赶紧弄些吃的来,要不再这么守下去,儿郎和女人们哪还有力气。 佟浩年也是忙晕了头,这才想起光顾着安排人守城,没让旗下弄吃食。这满城里就缺人,粮食却是不缺,当下就让哈什屯去办这事。 哈什屯也不二话,下了城便去找旗下老妇们,让她们帮着张罗做饭,尔后送到城下,城上的人分批下来吃饭。 热腾腾的食物进肚,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一个个都是回过气来,感觉整个人结实了,臂膀也有力气了。那边哈什屯又让儿子米思翰带着一帮半大小子联同一些包衣奴家的婆娘从军械库一车车的往城下拖军械,大多都是一捆捆的箭枝。 箭身上刻着南镇二字,却是十几年前明朝专门监制军械的锦衣卫南镇抚司所打造。一捆捆的箭枝上满是灰尘,在仓库也不知堆了多久,很多箭身都已经朽烂了,还得专门有人搜检分类,好的坏的各放一堆,不然会误大事。 几十个十来岁大的满州小姑娘承担了挑选箭枝的工作,她们的母亲大多都在城上,很多人身上都穿着孝服,她们的阿玛都死在了镇江。 一个叫灵芝的小姑娘长得很是水灵,个子也高,发育也好,在一众满州小姑娘中显得格外出挑。不过别人都在忙着专心挑选箭枝,这灵芝却是心不在焉,老盯着领着帮半大孩子在张罗的米思翰看。 “关佳家的,你别看了,等打完仗,叫米思翰他爹到你家说亲,嫁过门做人家媳妇就是。” 关佳是满州老姓瓜尔佳的汉称,江宁满城设了十多年,城里的满州人多多少少受到了些汉化,不习惯说满州老姓,而是喜欢用汉称。为了方便,有些人则直接取首字作姓,如关、佟、索、赫、富、那、郎、马等。 关灵芝有些脸红,其他小姑娘见了也跟着打趣起来。那边米思翰听了这边动静,以为有什么事,便吩咐两个小伙伴那文和那武,叫他们带人回军械库再拖些药子来,好让城上的大炮能多打死些汉蛮子。 “灵芝,怎么了?” 米思翰虽说才13岁,可因为满州人的寿命都不大,所以很多人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儿女双全了。要不是海匪围城耽搁了,怕是米思翰他爹哈什屯早就到关佳家提亲去了。 米思翰过来,关灵芝这脸却是更红了,有些埋怨他不该过来,这下好了,小女伴们等会就更有的说了。 “米思翰,你媳妇害羞呢。”一个才十岁大的满州小姑娘捂着嘴笑了起来。 “害羞?为什么?” 米思翰到底才13岁,有些事情还真不是他能弄马上就明白的。 “因为啊...” 那小姑娘刚要张嘴告诉米思塌原因,耳畔却猛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地动山摇,就好像整个大地都在晃动。 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在他们落地时,雄伟的城墙豁得倒塌,露出一个数丈长的缺口。 贼人使了妖术么? 米思翰脸上、嘴里都是灰尘,清醒过来那刻,看到灵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吓坏了,疯也似的跑过去将她抱起。还好,灵芝没有出事,咳嗽了几声后,灵芝哭了起来。她太害怕了,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响的声音,比天公打雷还要可怕。 “城塌了,城塌了!” 四周都是尖叫声,从城头落下的碎石碎砖把好多人砸得头破血流,有的人再也没能从地上站起来。还有人从半空落下,重重摔在地上。有人身子动了一动,吐出一口鲜血,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亮光。有人却是连动都没动,直接就给砸得脑浆四溢。 “她们!” 灵芝尖叫起来,她看到刚才还活生生站在这里和她一起挑箭枝的女伴们好像睡着了般躺在地上,身上落满碎石和灰尘,如被尘封一般。 佟浩年被爆炸声震聋了耳朵,他的双眼竟也在流血。推开身上的死尸后,他呆呆的看着塌陷的城墙。 “杀啊!” 数百披甲降军从地上跃起,兴奋的挥刀向坍塌的城墙上涌去。城上的旗兵和女人们彻底绝望,他们知道没有了城墙的保护,他们再也挡不住那些贼人了。 哈什屯带着几个旗兵冲到了佟浩年身边,他想说城墙丢了不要紧,大伙退到城中和贼人巷战。满城数万八旗妇孺,能拿刀的拿刀、能拿弓的拿弓、能拿石头的拿石头、能拿木棍的拿木棍,什么都拿不动的就用牙去咬!哪怕都死光了,也要拉贼人垫背! 那些雀跃着挥刀如蚁登而上,顺着坍塌城墙冲上来的降军看到了城后的满人妇孺,看到了豁口两侧之上那些目瞪口呆的旗兵。 “杀,杀光他们!” 降军们面目狰狞,此刻满蒙大兵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群可怜虫。他们必须在太平军面前证明他们的价值,他们必须杀人。然而就在他们兴奋的冲上去时,脚下突然又是一震,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天巨响,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四百多降军脚下爆发出来的冲天力量将他们崩上了天空,然后如断线风筝般笔直坠落。 “扑通扑通”,豁口两侧竟如刚才一样下起了“尸雨”。 “他娘的,怎么放的引线!” 远处,苏纳破口大骂,两口棺材竟然没有同时炸,而是分了先后。这一分先后可就坏了事,冲上去的降军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周士相也是眉头一皱,军工作业如此草率,负责预埋药子的人得重惩。幸亏是降军先上去,要是直接上的太平军,岂不是让这些随自己从广东千里杀来的汉子们倒在黎明前的曙光中不成! 城上,再一次发生的爆炸却让满兵们激动起来。 “贼人把自个炸了!” “杀啊!” 满兵和女人们从豁口两侧,从城下一齐向上冲去,提刀猛杀。余下的一百多降军根本抵挡不住,只能吓得往回跑。 “妈的,一帮废物,都跟老子来!” 瞎子李看着火大,他才不理会那帮降军是何等的无辜,铁锤一扛就冲了上去。 “弟兄们,随我上!” 百户刘邦栋也拔出了刀,和安军使卢义一齐当先向豁口冲了上去。 “破满城,不封刀!” 随着令旗挥下,整装待备的三千余太平军将士在军旗的引领下,如潮水般向豁口冲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九章金陵(七) 太平军的“误炸”给旗兵带来的不是强心剂,而是回光返照。哪怕再炸上十次,满城终究保不住,因为城墙已塌。 没有了这座明皇城雄伟坚固的城墙保护,城中自视高汉人数等,以征服者自居的满州人不过是帮等待明军复仇的可怜虫。他们也将为父祖及自己在这片汉人土地上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鞑虏与禽兽无异,从前士大夫之辈多讲德化,以为鞑虏可以仁义教化,使之心羡大明,亲近中国,却不知鞑虏之辈最是狡猾,无时无刻不存灭我中国之心。我中国强,则他惧;我中国弱,则此辈必趁虚而入。纵观华夏千年史册,前有五胡,后有蒙元,今日则有满州。彼辈入中国,非讲文明,只存暴虐之心,杀我血性之士,屠我赤手百姓,只为使我做奴,成他牛马,以为他万万世之奴隶,是谓亡国灭种绝天下! 我虽举人,受圣人教化,但圣人却从未教习与胡虏之辈讲道德、讲仁义,讲文明。今中国遭满州入侵,大半国土沦于腥膻、亿万百姓被屠,乃中国数千年之浩然大劫。满州于我汉人,其罪罄竹难书,煌言不才,还请国公留我数满,使煌言亲手刃之,以慰定西侯和亿万汉家百姓在天之灵!” 张煌言看着潮水般涌向满城的太平军将士,听着那“破满城,不封刀”的呼吼声,竟是未有一点不忍,反而热泪盈眶,向周士相讨要数满小丑,亲手刃之。 “大小不论!” 张煌言斩钉截铁,此刻,他心中只有惨死于清兵刀下的亲人,只有定西侯张名振在舟山抱着老母尸体痛哭的模样,只有那一幕幕全城尽是死尸的凄惨场景。 “士相必不让尚书大人失望。” 周士相缓缓点头。 不远处,已经麻木的没有任何表情,如行尸走肉般的岳乐呆呆的站在那里,嘴中的唾液打湿了他的脚。 ......... 第一镇的300燧发枪手将坍塌豁口上的满兵打了下去,随后跟进的铳兵从废墟上冲上,以排铳压制两侧豁口上的清军箭手,打得他们头也不能伸。豁口下,几十个拿刀满兵和数百女人望着冲下来的太平军,发出绝望的喊叫冲了上去。 “卢安使,是娘们!” 一个广东老太平看到一帮满州娘们拿着武器冲了上来,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也砍杀一通。 “你不杀她,她便杀你!” 卢义从一块突起的城砖上一跃而下,一刀将一个“啊啊”叫的满州女人砍翻在地。那女人想是平日吃的太好,一刀下去,竟是没能砍到骨头,而是切翻出一片黄色脂肪出来。卢义嫌恶心,从她身上一脚踏过,向着坡下满兵砍去。那女人未死,却是再也不能爬起,只在那拿满语撕心裂肺的咒骂什么。 “安使好身手!” 百户刘邦栋嘿嘿一笑,一刀砍断一根长矛,抬脚将那持矛的满州老梆子踹下坡去。眼前寒光一闪,一支利箭射中他胸口,却只“咣当”一响,被其身上护心镜给弹了出去。 “好个贼鞑小娘!” 刘邦栋见射他一箭的是个姿色不错的满州小娘,哈哈一笑,挥刀向那小娘冲了上去。 长官如此,士兵们哪还会犹豫,满鞑子他们都毫无畏惧,况些老鞑小鞑和女鞑。乱刀砍杀之下,鞑子男男女女如收割稻子般倒地,惨不忍睹。只是那些太平军每砍杀一个鞑子女人,都会有些可惜,尤其姿色不错的,更是连连撇嘴。 大清门这边的满兵只两百多,余下都是老弱和女人,先前又被炸死一片,攻进来的又是一路从两广杀过来的太平军主力,他们哪挡得住。城墙豁口下,死尸一具挨着一具,男人女人都有。佟国年和佐领哈什屯见城门守不住了,便带人往城中退去,他们要和太平军巷战到底。 有汉人旗下包衣奴的,见到太平军杀来,竟拿汉话叫喊:“我是汉人,莫杀我!” 待那冲上来的太平军士兵怔愕之时,这包衣奴却狰狞冲上拿短刀剌进士兵身躯,边剌边疯狂大喊:“我是主子包衣奴,主子答应让我儿子抬旗,从此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旗人!...你们这帮天杀的贼汉人,为何不去死的,为何要造主子们的反!为何要断我家抬旗的恩典!...” 那被剌中的士兵被这疯了的包衣奴推的向后猛退,嘴角满是鲜血,眼看就不活了。边上同伴看到,个个大怒,冲上来将这包衣奴乱刀分尸。那包衣奴临死嘴中却只嘟囔一句:“我家以后是旗人了...” 瞎子李爬坍塌城墙时摔了一跤,等到他爬起来时,已经冲进去了好几百人,不由骂声倒霉,首功叫人家抢了。他拍拍屁股,提着铁锤,有些索性的上到顶上,四处一扫,却发现城门那边有个小鞑子拉着小鞑娘想往城中跑。不由咧嘴笑了,远远看去,那小鞑娘身段很是不错。 带兵上来的一个第一镇的百户识得大帅身边的猛人,见瞎子李两眼放光的看着两个小鞑子,不由嘿嘿一笑:“瞎爷,要不要我把那小鞑娘给你擒来!” “去去去,瞎爷的事用不着你们掺和。” 瞎子李没好气的瞪了这百户一眼,见那对小鞑子跑得远了,忙提脚跃下追了上去。论跑,瞎子李在太平军中说第二,可没人敢排第一。当年他可是在满州骑兵的追击下一口气跑出几十里,愣是把骑马的满鞑子甩出十几里去的。于是,正在砍杀顽抗鞑子和女人的太平军们就看到瞎爷如一道黑旋风从眼前闪过。 瞎子李看上的那小鞑娘就是关佳灵芝,这会正被小情郎米思翰拉着往城中跑。城中大乱,米思翰年纪不大,又能镇定多少,这会只知拉着未来会成为自己媳妇的灵芝跑,一心想找到阿玛和佟章京他们。倒也是有情郎,不管灵芝跑得有多慢,米思翰都紧紧牵着她的手,唯恐松了手后,就再也见不到灵芝。(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章金陵(完) 难得一对有情人,半路却杀出个瞎子李,一心就要锤拆苦命满鸳鸯。 瞎子李脚上穿的可是好皮靴,乃是当日从噶来道噶脚上脱下的。这会疾步如飞,一路还顺手将一满州老梆子半边脑袋给锤飞。铁塔般的身子,加上骇人的铁锤,满兵们哪个敢来挡他。 “那小鞑子,还不把手松开!” 看着前方那小鞑娘被小鞑子紧紧握着白嫩小手,瞎爷竟是生了醋意。 米思翰可听不懂汉话,关佳灵芝却是跟出身汉军旗的额娘学过,听到身后叫唤,忍不住回头看去,这一看顿时惊恐欲绝,花容失色。 好一个小鞑娘! 瞎子李被美人回头这么一望,眼皮当时就直了:啧啧,想那广州满城数十个婆娘都不及这一个小鞑娘来得吸引。 “小子,还不把手松开!” 认定这小鞑娘为胯下之物的瞎子李越发大怒,大吼一声,提锤冲上。 “米思翰,快松开我,你快跑,不要管我!” 关佳灵芝失声哭叫,眼看那黑汉独眼龙提锤要杀情郎,一下狠狠甩脱情郎的手,张开双臂回身去拦那黑汉。 嗯? 小鞑娘投怀送抱来了! 瞎子李大喜过望,上前如拎小鸡似的将关佳灵芝一下夹在腋下,任凭她如何拍打都不松手。 “灵芝!放开她,放开她!” “啊,汉狗,我要杀了你!” 心爱女人被一半瞎贼汉掳去,情窦初开的少年米思翰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发出剌耳难听的叫声,捡起地上的一枝箭枝向瞎子冲扎去。他要拼命,他就是死也要救下自己心爱的女人。只可惜,他就是死也救不了心爱的女人。 “小鞑子找死!” 瞎子李一锤打在米思翰额头之上,这少年鞑子身形陡止,只数息功夫,便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米思翰!...” 眼看情郎再也不能起来,关佳灵芝一颗少女芳心彻底碎裂,撕心裂肺的哭喊。高挑的身子拼命挣扎,两手亦是使出吃奶力气向瞎子李身上抓去、挠去。 “小鞑娘够劲,瞎爷就好你这一口!” 关佳灵芝不挣扎、不反抗还好,这一挣扎,却让瞎子李当场起了兴致。左右一扫,发现一屋大门洞开,门后倒着几具满鞑尸体,不由大喜,挟着这小鞑美娘就进了屋。 瞎子李那边独自快活时,周士相已和张煌言从大清门进了满城。几个亲卫上城爬上门楼,将那“大清门”匾额用刀一砍两半。 “扑通”一声,门匾落地,“大清”也落了地。 “恭喜国公大破满城!” 张煌言一路从满鞑尸体上走来,脚下布鞋沾满鲜血。 周士相放声一笑,命亲卫去抓几个满鞑来,等会让尚书大人手刃。见周士相将此事放在心上,张煌言不由很是激动。说起来,自起兵抗清,十多年下来,他还从未亲手杀过一个满鞑。今日,这心愿终是得偿了。 “瞎子呢?” 周士相左顾右盼,视线中自家将士正一边倒的屠戮那些还在顽抗的旗兵和女人,却没有看到瞎子李的身影。周士相寻思瞎子早早就进了城,依他脾气,这会肯定在大杀特杀满鞑,然后好跟自己讨要女人,却不想竟是没了踪影,不由有些奇怪。 周士相唤住一带兵过来的百户,问他可曾见到瞎子李。 那百户忙道:“禀大帅,李统领去追两个小鞑子去了。” “两个小鞑子有什么好追的,这李瞎子,搞什么东西。” 周士相有些不满,这满城满州人、蒙古人连同包衣奴有三四万,看现在这架势,分明就是全民皆兵要和太平军死战到底了。瞎子李不带兵去肃清顽抗之敌,却去追两个小鞑子,未免轻重不分了。这大鞑子杀光了,难道小鞑子就能跑出去了? 那百户嘿嘿一笑:“大帅,那两小鞑有一女的,看着颇是高挑。” “唔...” 周士相轻咳一声,朝这百户打了个眼色,示意莫要多说。毕竟张尚书就在旁边,要是他知道自己手下大将为了个小鞑子姑娘放了正事不干,他这做大帅的脸上也是无光。再者,瞎子李去撵那小鞑娘的目的,也是不好直宣于口的。 不知张尚书是没明白,还是故意装作不知,反正没有说出什么让周士相尴尬的话。 大清门失守后,苏纳亲自带一队骑兵冲进城中,杀散其余各门满兵,打开城门,顿时十五镇和新一镇的太平军也蜂涌进城。 满城彻底陷落。 甲喇章京佟浩年自刎,佐领哈什屯等将领战死,但是满城的反抗仍在持续,直至两天后城中方彻底平静下来。男性成年及未成年者旗人皆被杀死、处死,无有一生还。有一百多旗兵连同数百老年旗妇被太平军困在一处纵火焚烧,尸骨无存。控制满城后,太平军各部便开始大肆搜剿满城财货,从城中搜出来的金银财宝在重新改名为“洪武门”的城门下堆成了一座小山。 旗女除反抗被杀的,另有许多自尽的,仅是从房梁上解下的女尸就多达千具,城中几乎所有水井之中都溺有女尸,吞金、服毒自杀的更不计其数。最后经统计,仅自杀旗女就有六千多。 整整三日,太平军各部轮流在满城,有呆半日,有呆一日。城中到底发生什么,外城汉人百姓无法看到,但几天后当太平军出工钱招募他们到满城抬尸时,眼前景象却骇得许多人呕吐不止,甚至当场晕倒。 满城之中抬出的尸体近有三万具,周士相命将尸体全部扔进后湖之中,尔后征发数万民夫运土填湖,数日功夫后湖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齐整的土地。此地被周士相重新命名为玄武场,亲书“玄武镇鞑虏”五字,特命工匠刻于碑石之上,立于场中央。 满城之中被生俘的五千多年轻旗人妇女被押入江南贡院之中,每人住一间,编一个号,在身上悬挂一个牌子,每天发给米四两。此后,便天天都有持牌太平军将士入贡院之中,交上号牌领出一满女,第二天再将人、牌一同交还。有的则是两三日后才交还,更有只交牌,无有人交。一月后,满女被从贡院领出,分批发往江西、广西、湖南等地,交由穷苦百姓领家为妻。 ...... 作者注:米思翰,李荣保他爹,傅恒他爷爷、福康安他太爷。(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二章舅哥(一更)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赤壁山下嘉鱼驿口江面之上,战船上的周培公一时感触,忍不住轻吟起苏东坡的《念奴娇》起来。 甲板上,已反正为大明长江水师总兵官的钟科和及副将罗科面带微笑的看着身边一人。这人便是汉军八大家之一的石家次子,原陕西提督、现为湖南巡抚的石琳。 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石琳和前些天出长沙城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身上也没有半点伤痕,想来被俘之后没吃什么苦头。只是这身上衣服有日子没换了,难免有些难闻的味道。 “石兄,我湖广援剿军团六万大军正向武昌开拔,汉阳又有忠贞营十万雄兵,石兄以为张长庚还能坐稳他那总督宝座么?” 暂为水师联络官的李本深当年和石琳有过几面交情,笑咪咪的和他说了一句。石琳却不答话,只微哼一声。李本深也不见怪,轻声一笑,尔后朝钟科点了点头。钟科抬手招人,几个亲兵上前就将石琳架起往船舷拖去。 石琳一惊,以为明军要将自己投入江中溺死。自被俘之日起,他便一直在等这一天,原以为明军是要将自己拉到武昌城下处死,以吓唬张长庚他们,不想他们却是要在这半道就将自己淹死。 死期陡至,石琳忍不住张嘴要说几句最后的遗言,无非是慷慨激昂赴死,这样消息传回北京,他石琳总没给父兄丢人。人都说他们是汉军八大家,可他石家却是正宗的满州出身,老姓瓜尔佳。只是太祖皇帝没有起兵之前,他石家祖上一直受明朝信用,做建州左指挥,习了汉化,这才将姓氏改作石。 不想,正要激昂说上几句,石琳却发现这大船下面竟系着一条小船,上面有两个明军水兵,舱中坐着一拿包裹的人,不是他从府上带来的老仆又是谁。 “二少爷!” 老仆看着他从小带大的小主子泪流满面。 “这...” 石琳错愕,扭头看向李本深和钟科,不知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李本深和钟科笑而不语,周培公上前道:“帅府有令,放石大人北去。” “放我回去?那贼秀才会有这等好心!”石琳呆立,不敢置信。 周培公摇头道:“石大人误会了,放你回去不是我家大帅的意思,而是二夫人的意思。” “二夫人?”石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二夫人为什么要放他? “石兄有所不知,我家二夫人便是你妹妹石元灵,”李本深一脸玩昧,“所以石兄可是我家大帅地地道道的二舅哥,嘿嘿。” “胡说!荒唐!不可能!我妹妹乃是耿继茂的福晋,怎会成了贼秀才的妾侍....李本深,你休得辱我石家!” 石琳恼羞成怒,他之所以一到长沙就决意领军攻打太平军,所存固然有立功之心,可未尝没有解救小妹的心思。广州沦陷以后,北京得到的消息就是尚可喜一家被杀,耿继茂却向明军投降。知道消息以后,其父石廷柱便从镇海将军任上向朝廷递了折子,以老乞休。可朝廷上下哪个不知道镇海老将军这是被女婿拖累了,不得不向朝廷告罪。 因为耿继茂叛降一事,娶了豫亲王多铎女儿的大哥石华善日子也不好过,多尼的信王府可是有些日子不让他夫妻上门。好在皇帝深明大义,没有因为耿继茂归明这事就牵怒石家,反而进石廷柱为三等伯,又授太子太傅,特命内务府派人到石府慰问,以安老将军之心。 太后那也把多尼和福晋招了过去,颇多斥责,从宫中传了话说出来,耿家是耿家,石家是石家,怎么也归不到一块去。前番廷议湖南巡抚人选时,又是皇帝亲自点了石琳的名,令得石家都是感恩,石琳更是发誓要替大清荡平那太平寇,杀了耿继茂那无胆鼠类。但是对于妹妹石元灵,石琳却是心疼的很。他知道,男人的事,妹妹肯定做不得主,所以妹妹定是身在虎穴不由己身。他也知道,阿玛对于妹妹也是最为疼爱,京中大哥家信上说,阿玛因为担心妹妹都忧思成疾了。 然而,李本深却说自己的妹妹已经被贼秀才纳为了妾,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倘若属实,他石家如何有脸见人!要是阿玛知道,恐怕能当场气死。 石琳恼羞成怒,要不是身子被明军按着,恨不得冲上前去将李本深顶到江中去。 见石琳咬牙切齿的样子,李本深却是慢悠悠的吩咐那几个明军:“将石大人小心放下船,千万别摔了他。” “是!” 几个明军不由分说就将石琳提起,用绳子系上,小心放下去。下面的明军将人接了,一刀砍断绳子,也不替石琳松绑,就将他推到舱中。然后一人拿刀看着,一人划桨,就这么划往江边。 船上,李本深看着快到江边的小船,却是有些担心的对周培道:“培公,这石琳的事可没有大帅的命令,是你们张大使要放人的,这大帅回头要是怪罪下来,可是你们军情司担着,别害了我们。” 周培公闻言忙笑道:“李指挥放心,虽这事是二夫人的意思,可却是宋大人和赵都督认可的,有他们二位在,怎么也怪不到李指挥身上的。” “我也是小人之心了。” 李本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有石元灵在帅府,他们怎么也不能把石琳给宰了的,要不然枕边风一吹,能有他的好? “钟总兵,咱们去武昌会会武昌水营那帮崽子吧!” 钟科将手中令旗一挥,船上立时有旗令打出,顿时所有船只加快速度,浩浩荡荡沿着赤壁江面向下游的武昌行去。 岸上,望着江上的明军船队,石琳的老仆一脸忧色:“少爷,咱们是去武昌还是去黄州?” “都不去,我们回京师!” 石琳恨恨的跺了跺脚,他不管妹妹是不是被贼秀才霸占,也不管自己吃了多大败仗,他都要回京城,哪怕皇帝下旨杀他,他也绝不后悔。他只要能得起复,领军报仇,一血耻辱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三章武昌水营(二更) 距离长沙沦陷不过半个月时间,武昌门户汉阳就沦陷了。逃回来的兵丁说,这一次来攻的明军不但但是原先夔东的忠贞营,还有从湖南那边过来的太平军。那些穿着赤红军服的太平军也真是邪门,来了之后没多久就把汉阳城墙给炸塌了,结果在城外围攻了十多天毫无进展的忠贞营蜂涌而上,汉阳就此沦陷。 长沙丢了,张长庚无所谓,反正自从他升任湖广总督以来,湖南糜烂的比湖北还厉害。北京给他的命令也是确保武昌,对长沙并没有做过多要求,想来北京也是知道十几万原闯贼明军正在武昌西边虎视眈眈,张长庚根本不可能顾得上长沙那边。 接报北京调陕西提督石琳出任湖南巡抚的书报后,张长庚多多少少松了口气,原先湖南这一块一直是偏沅巡抚和设在长沙的五省经略衙门负责,湖广总督虽名义上管辖两湖,但实际只能管湖北一地。那偏沅巡抚袁廓宇又是洪承畴的门生子弟,原湖广总督胡全才就是想伸手湖南,也得看看袁廓宇理不理自己和洪老经略有没有意见。 督抚皆为地方大员,总督想多管,巡抚却不想头上顶个婆婆。张长庚做湖北巡抚时,也没少给胡全才下绊子,恨不得朝廷立马裁撤这个湖广总督,这样自己便是湖北的实际掌控者。最后,他美梦成真了,胡全才真的走了,然而这湖北却成了一座火山。武昌就是这火山口,下面热腾腾的往外喷着火焰,随时都能把他给熔化掉。 湖南那边更是噩耗连连,先是石琳出战全军覆没,后是长沙沦陷,义王孙可望被明军生擒,再接着是洞庭湖水师反正归明,岳州守将王三宝据城作乱,捆了知府一干人等开城向明军投降。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和江西接壤的通山县令派人急报,说是与通山接壤的江西武宁、德安已被明军攻占,明军的前锋哨探都到了通山境内的九宫山下! 张长庚被这消息惊呆了,明军都出现在了九宫山下,岂不是说江西落于贼手了? 他不信,也不敢信,连忙派武昌水营往下游九江打探,结果水营报回来的消息说九江城上插的是明军的红旗。 完了! 张长庚当即瘫坐在总督宝座上。江西为四省咽侯之地,太平军占领江西,就将湖广和江南的联络一下切断,使湖广清军真正成了孤军。江南那边还不知道情形如何,前些日子只收到消息说安亲王岳乐带大兵去了江宁,但是否击退海匪,张长庚无从得知。 九宫山就在武昌府境内,当年李闯就是死在那。张长庚担心江西的太平军会不会越过九宫山攻入武昌府境,那样他就不得不面临西有闯贼,东有江西、南有湖南两支太平军,三面夹击的危险。 一方面,张长庚以总督身份放权各县,命地方士绅多组团练,护卫地方;另一方面拼凑人马屯驻汉阳,以保武昌门户不失;另外则要武昌水营加强戒备,以免遭到叛乱的洞庭湖水师袭击。只要武昌水营仍能控制长江,那张长庚就不担心汉阳西边的闯贼会渡江攻打武昌城。 没了西边的燃眉之危,有长江这道天险在,张长庚对于守住武昌就有一定信心。毕竟武昌府东边多是山陵地带,江西明军难以大军进来,只要地方团练齐心,牵制他们问题不大。 守上三个月,定能拨得云雾见天开! 张长庚的信心来自于皇帝大军已经从北京出发南下。一旦皇帝所率满蒙大军到达江南,那首当其冲的就是江西太平军。为保江西不失,太平军必然会收缩兵力,那样武昌的压力就大大减轻。李来亨那些大贼名声固大,一出夔东就拉起了十几万兵马,但毕竟行事仍是流贼手段,又缺乏攻城经验和器械,更无水师可用,势难对武昌产生真正威胁。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汉阳竟然就这么丢了! 张长庚不知道如何跟朝廷奏报汉阳失守这件事,因为他不久前刚刚上奏汉阳大捷,重创大贼李来亨、贺珍、塔天宝等人,取得斩首一万四千级的大功。他没办法向北京解释为何遭到重创的明军会去而复还,又如此轻易就夺取了汉阳城。 张长庚坐卧难安,另一头的湖广绿营提督董学礼也坐不住。蔡口镇大败之后,董学礼在外面躲了好几天,听闻明军撤兵至应城,张长庚向朝廷上报大捷后立时赶回武昌。果不出他所料,张长庚不但没有追究他的兵败之罪,反而极力拉拢示好于他,左拼右凑,又凑了支万人兵马交给他。不过张长庚是希望董学礼能带着这支兵马去汉阳驻守,可董学礼却不肯去。于是二人关系又冷淡下来,听说张长庚现在将目光放在武昌水营,水营那帮人已经连着好几日从总督衙门领走了大笔银子。这让董学礼手下那帮绿营将领看着都是眼红,不时在提督大人发些牢骚。 董学礼知道自己得有所行动,手下跟着自己是升官发财的,不是看人家吃肉自家连汤都喝不到的。他准备和张长庚缓和一下关系,以到汉阳坐镇为条件换得张长庚对手下绿营的支持。哪想,这还没行动,汉阳就丢了。 汉阳一丢,武昌门户便洞开。唯有长江这条天险才能阻绝明军,这意味着武昌水营的重要性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重要。换言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没有意外,湖广绿营只能继续看着总督大人将藩库和从武昌士绅、百姓那里勒索来的银子一箱箱的送到武昌水营那里,而他们只能干看着。 这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董学礼也不甘心,他毕竟是湖广绿营提督,武昌绿营名义上是受他指挥,而不是归总督张长庚管。张长庚凭什么越过自己去拉拢水营那帮人,那帮人又凭什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难道他们以为抱上总督大人这条大腿就可以目中无有提督大人么! 董学礼怒火攻心,带着亲兵纵马出了城,却是要去夺取武昌水营的指挥权了。 董学礼等人前脚刚出城门,张长庚那边自然收到消息,一听董学礼奔水营去了,张长庚也是面色大变,他花了重金好不容易把水营拉到自己手中,如何能让董学礼再拿了去。 于是张长庚也点了督标,火急火了的开出城向水营驻地奔去。城中不知情的百姓见先是提督兵怒气冲冲开出城,后是总督大人的督标杀气腾腾的纵马出马,还以为总督大人和提督大人要火并一场呢。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张长庚就赶到了江边,毕竟董学礼手下都是步兵,他的督标却是两百多号骑兵。 “董学礼何在!” 远远看到江边站着一溜绿营兵,董学礼在马上正朝江上翘望,张长庚气不打一处来,打马赶去。到得却是猛的勒马立住,和董学礼一样呆呆的朝江上看。 江上,武昌水营的两百多条大小船只一字排开,船上的旗帜颜色却是不对,原先是绿旗,现在却是变成了红旗。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张长庚愕然:武昌水营那帮人想干什么? 董学礼苦笑一声:“总督大人还看不出来么,水营那帮混蛋叛变了!” “轰轰”两声,江上的武昌水营突然开了两炮。两颗大铁球落在岸上的清军队伍中,惊得清兵四处逃散。(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四章武昌(三更) 武昌水营作乱了,他们在副将曹寿和游击马玉龙的带领下打出明军旗帜,一部接应从上游过来的洞庭湖水师,一部向武昌城炮击。 张长庚万万没想到他期以厚望,拿十几万两银子喂养出来的武昌水营竟会翻脸就不认人。 没了武昌水营控制江防,武昌城岌岌可危。很快,武昌城的百姓就看到江面上到处都是运载明军过江的船只,一队队身着红色军服的明军开到了武昌城下。 湖广援剿军团都指挥于世忠和副都指挥铁毅在汉阳城和忠贞营的代表李来亨、袁宗第见了面,双方定下了联手攻破武昌的军事部署,及战后武昌归属问题。 如从前周士相所许条件,武昌及湖北全省仍归忠贞营,袁宗第为湖北巡抚,但忠贞营所部在夺取湖昌后必须出兵河南。 对于这个条件,忠贞营方面没有意见。他们一直就想打下武昌,可是他们的实力却是连汉阳都迟迟拿不下,结果太平军一到,就轻易下了汉阳城,这让忠贞营方面既是高兴,同时也惊疑起来。很多人都怕太平军要是拿下了武昌,会反悔从前的约定,霸着武昌不交给忠贞营,毕竟太平军的实力比他们强得太多。不想太平军仍然遵守之前的约定,汉阳城破后,他们一兵一卒都没有进城,汉阳完完整整的交到了忠贞营手中,此举让忠贞营大小头领都是心安,对于渡江攻打武昌更是十分积极。 会后,铁毅亲自渡江,负责指挥武昌城下连同忠贞营在内的所有明军。郝摇旗、贺珍他们给手下传了话,谁要不听铁将军指挥,就要谁的脑袋。 于世忠则与李来亨等人在汉阳居中协调,同时商定忠贞营出兵河南后,太平军可给予的钱粮及兵力支援。这些事情太繁琐,不时一时半会就能谈得定的。不过商谈的气氛很好,因为不管是太平军方面,还是忠贞营方面,对于拿下武昌都没有任何怀疑。 组建湖广援剿军团的命令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从军帅府急速发往广西野战军团和湖南野战军团。此令命令广西野战军团都指挥于世忠卸任,领第五镇、第十三镇北上,与湖南野战军团的第二镇、新三镇、新四镇组成湖广援剿军团,总兵力计五镇41200人。 湖广援剿军团的任务是配合忠贞营攻占汉阳、武昌,然后沿江下游夺取安庆,占领江北安徽各府县,策应增援南京方面。如果用修词的话,那湖广援剿军团就是悬在下游清军,包括即将到来的顺治大军头上的利剑。因为他们摸不着这利机动兵团会何时加入战场,又从哪个方向出现在他们面前。 调令中,湖广援剿军团以于世忠为正、铁毅为副。原属广西野战军团的第四镇、第十四镇改由巡抚邵九公暂时节制,与第十镇一起承担广西防务。第四镇和第十四镇主要任务便是封堵桂黔边境,依托堡垒工事群彻底粉碎云贵清军入桂念想。 原属湖南野战军团的湘西剿匪军新五、新六两镇和第九镇则继续由军团都指挥赵四海指挥,因赵四海已被朝廷任命为湖南巡抚,故其军团都指挥使一职卸任,只以巡抚统管诸军。 军团本就是周士相为了应对某一战场而临设编制,军团都指挥也是临设一职,现今广西和湖南都已无大战,故军团编制全部撤消,都指挥也卸任交出兵权,以免将领坐大。 各省局面现在是广东巡抚廖瑞祥节制潮汕第七镇、肇庆第八镇,及新七、新八两镇,水师则由军帅府直管;广西方面巡抚邵九公节制三镇;湖南方面赵四海节制四镇;新成立的湖广援剿军团节制五镇兵,而远在安南的赵自强则节制远征军全部。加上东进太平军和江西留守兵马,太平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20万人,但主力不足十万,骑兵只有3600余人。相对满清方面在北方的骑兵优势,太平军落后很多,且短时间内根本无从缩小这方面的差距。 铁毅渡江后,按惯例派人向城内射入劝降信。劝降信的内容现在都已规范化,大体就一个意思,若不投降,城破之后官绅及其家族皆屠。若降,则原官任用。 ...... “想我张长庚蒙太宗皇帝简拔,从旗下笔贴式得为秘书院编修,仅一年便迁弘文院侍读。一日,太宗皇帝至弘文院,见我衣衫上有补丁,立让旗下拨了数户奴仆于我,又给大房一座,更给佐领一职,使我张长庚能衣食无忧。当今圣上更是信重于我,命我任湖北巡抚,又升湖广总督。我自赴任起,便殚精竭虑以为大清平定湖广,不负圣上期望。然,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今日这般...” 总督衙门里,对着一众幕僚,张长庚怎么也说不下去。众幕僚也是哽咽连连。 “只恨曹寿、马玉龙之辈忘恩负义,寡廉无耻,背弃总督,以致我无江防可依,坐看贼兵困城!” 武昌知府朱昌绪情绪很激动,双手紧紧握拳。现在武昌城中因为明军的劝降人心浮动,不少官员都有降意,尤其是家眷都在城中,家族又在湖北境内的更是恨不得总督大人马上开门投降,要不然他们可就活活跟着陪葬了。只不过拿清廷的俸禄,平日捞些小钱,真要弄得全家老小连同宗族被太平军给屠个精光,那可真是冤枉的很。 朱昌绪是湖北襄阳人,顺治四年进士出身,按理,他一家老小都在城中,宗族又在襄阳,没道理坚持不降,要做主战派。可从见到张长庚起,朱昌绪却是激动连连,口口声称绝不投降,宁全城官绅百姓玉碎,也不为贼兵轻辱。这态度,让其他一心想降的官员们很是厌恶。可总督大人拿不定主意,谁也不敢开口说就这么降了。 ............. 今天姐姐带了瓶五粮液给我,68度,人生头一次喝这么高大上的酒,刚进肚半瓶,我感觉我充满力量啊。 我仰天大吼:“请诸君订阅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五章你对得起大清么!(四更) 诸官不敢说投降的另一个原因是董学礼那边开了杀戒,把几十个嚷着要投降的兵丁脑袋给砍了,这会亲自带人坐镇城门,说什么誓死也不降呢。 董学礼为什么不肯降?因为他手上沾了太多夔东兵的血,而且这血债不是这几年才有,而是早在十六年前就欠下的。当年李自成打孟县,董学礼渡河援救,一下就杀了几千农民军,梁子结得深。这几年在湖广提督任上,先是打归州、巴打,后又攻巫山,斩获夔东兵首级不下千颗,害了多少夔东家眷,真要开城投降,夔东那帮大贼能饶过他?因此这武昌城里谁都能降,唯他董学礼降不得! 所以没张长庚带头,众官员还真没那个胆说投降,万一董学礼发起疯来,他们可不敢保证头上这顶戴能保住他们性命。有张长庚带头,那就不同了。总督大人发话要降,董学礼再不肯,他手下那帮人总要听吧,这船马上就要沉了,船长要死,船员们未必也想死啊! 可张长庚在那还兀自沉浸在陈年往事中,想到动容处,也不顾那么多人看着,拿袖往脸上就那么一抹,看得那几个跟随多年的幕僚都是为之哀伤:恩主这是念旧,念情,情义中人啊! “总督大人,卑职以为大人当马上打开藩库,尽提库银犒赏守城将士,以振发士气,如此,我武昌城才有一线生机!” 朱昌绪见张长庚光在那哀声叹气,抹眼泪,有些急了,这不瞎耽误事嘛!一帮人在这干坐了半天,一个稳妥的章程都没有,真是帮庸官,无能透顶!守城守城,只要有银子,还怕将士们不肯卖命?还怕这城中募不到足够青城上城?所以这当务之急,是赶紧拿银子出来,不是在这抹什么泪! 张长庚听了朱昌绪要开藩库的请求,却是微怔了一下,正要开口说什么,湖广布政使何真伯就抢先开口道:“朱大人,你说的倒是轻巧,可这藩库哪还有银子在!” “没银子?前几天不还劝募了一批饷银入库么?” 朱昌绪很是不岔,何真伯这是掉钱眼里了不成,明军破了城,藩库银子再多也是人家的了!再说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前几天总督大人可是强行摊派了一拨,硬是从城中那些大户家索了七万多两银子,这银子可才刚入库,热着呢,怎的就没了! 何真伯微哼一声:“那批银子早就被曹寿、马玉龙提走了,现在藩库里是一两银子都没有了!” “当真?”朱昌绪急了。 “我骗你做甚!”何真伯一摊手,一幅你不信就自己去看的样子。 朱昌绪愣了一下,看向张长庚。张长庚轻叹一声,虽什么也没说,可动作表情却是再明白无误的告诉朱昌绪,那批银子真是没了。 “曹、马贪生怕死之辈,真是该杀!该杀!” 朱昌绪急得直跺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没银子,如何指望城上那帮募来的营兵死守下去!又恨张长庚识人不明,竟将这么多银子喂了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的现在武昌无有可依! 见朱昌绪在那直跺脚,骂骂嘟嘟的,好像在坐的都是废物,就他一个忠心能臣一样。一个道员忍不住哼了声:“银子再多,也总要有命花吧?”言下之意明军大举围攻武昌,水营那帮人选择归明,实是很明智的选择。 朱昌绪瞪了那道台一眼,四周一扫,发现一帮官员个个都像死了爹娘们,谁也不肯出头或是如他一样主战,不禁气急败坏。 何真伯不理他,只问众人道:“明军给咱们的时辰快到了,是降是守,你们可有统一意见?”这做法,却是问计于众人了。 诸官员和幕僚们谁也不说话,朱昌绪却咬牙道:“宁死不降!”说完对面无表情的张长庚道:“总督大人,武昌危难当头,下官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下官不管总督大人如何决夺,反正下官是宁死不降的!...下官这就回衙门去组织青壮协守,便是散尽家财,下官也断不做背降之人!”说完,竟是抬脚就走。 “朱大人!...” 有一与朱昌绪熟悉的官员忙起身想将朱昌绪叫住,可朱昌绪却是停都不停,径直而去。 朱昌绪这一走,堂内陷入沉默。官员幕僚神情各异,人人都是看向张长庚。 “不想这武昌城中还有如此忠心之人...” 张长庚缓缓起身,摇头长长一叹。 ....... 坚决主战,宁可散尽家财的武昌知府朱昌绪出了总督衙门后,却不是回到他的知府衙门把家财搬上城头,而是命轿夫一路小跑赶往东门。 董学礼就在东门亲自坐镇。 朱昌绪从轿子下来的时候,首先一眼就是看到了悬挂在城下旗杆上的几十颗人头。他也不害怕,也不用任何人带路,熟门熟路的就上了城门楼子。楼子里董学礼和一帮绿营的将领都在等着他。 “怎么样,张长庚肯拿银子出来吗?” 朱昌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董学礼就着急的问了起来。 “没,什么都没!”朱昌绪一边喘气,一边将前几日进库的那批银子都叫水营搬走的事情说了。一听藩库屁银都没有,一众湖广绿营的将领就骂开了。 “吵什么!都给老子闭嘴!” 董学礼听得心烦,出声斥责一帮手下。然后对朱昌绪道:“那张长庚是降还是守?” “我出来时,张长庚还没拿定主意,不过看他样子,多半是想守的。” “我料他张长庚也不会投降。”董学礼哼了一声,语调拖长,“不过他不降,却不能拖我们一起死!” 朱昌绪早就等着董学礼这话,忙点头问道:“那提督大人这就开城?” 董学礼环顾四周,猛一点头:“开!”又吩咐一帮着急去开门投降的手下:“瞅仔细了,穿红衣服的是太平军,别投错了,要是投到夔东那帮人手下,死了也没处喊冤!” “提督放心!” 众绿营将领嘿嘿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的人头可都挂在旗杆上。自个想死还想拉着大伙一块,死了也活该! 董学礼和朱昌绪也准备下去投降,两人刚下城门,却听南门那边有欢呼声传来。 二人一惊,董学礼问左右:“怎么回事?” 左右哪个知道发生何事,董学礼担心是不是南门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便要一个亲信带了一队亲兵去看一下,要是有兵丁作乱,就地镇压下去。 结果两柱香后,一个亲兵却气喘吁吁的回来禀报,说是南门那边总督大人领着一帮人出城向明军投降了,这会明军都开进了城中! 这消息让董学礼和朱昌绪惊得合不拢嘴。 半响,朱昌绪破口大骂:“好你个张长庚,人面兽心,你对得起大清,对得起皇上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六章永历归国(上) 太平军攻打南京之时,因晋王李定国、巩昌王白文选、广昌侯高文贵等部明军几番入缅欲接回皇帝,缅甸方面加强了对永历君臣的看守。黔国公沐天波同原属晋王的总兵王启隆商议,歃血定谋欲组织敢死志士数十人杀掉马吉翔、李国泰,尔后保护太子突围投奔李定国、白文选的队伍。但这一密谋很快被马吉翔、李国泰察觉,二人谎奏朱由榔说,沐天波、王启隆私下勾结缅甸准备谋害皇室。朱由榔没有弄清情况,就下令把沐天波的家丁李成、王启隆的家丁何爱各付其主立即处死,使沐天波和王启隆的苦心化为乌有。 半月以后缅甸方面突派人与永历君臣说,缅国已为天朝皇帝修了一处宫殿,请朱由榔过去看看。朱由榔不想去,马吉翔等人却硬要他去,不得已朱由榔只好随缅甸使节去了那宫殿。但他不肯进去,让一小太监搀扶着围着殿门转了一圈。朱由榔年纪并不大,身子也没有因为水土不服变得虚弱,之所以要小太监搀扶,不过只是想在缅人面前显示他那可怜的皇帝气派而矣。 看完宫殿之后,朱由榔叹气对那小太监道:“缅甸国王大小也是个国王,怎么做起事来,如此小家子气?” 小太监一时没弄明白皇帝所说的小家子气是指哪一方面,便问道:“皇爷为何说缅甸国王小家子气呢?” “朕为泱泱大明之皇帝,他为朕修的宫殿就这么小?不用说赶不上京城里的皇宫,连比朕在梧州的桂王府也差上一大截!你说这是不是小家子气?”朱由榔很是不快,觉得自己被缅人太过轻视。 小太监闻言忙道:“皇爷说的是,这缅人确实是小家子气!” 朱由榔见自己的话得到小太监的认同,颇是满意,点头道:“若是他缅甸国王住到我大明去,朕保证为他修的宫殿比他现在住的王宫要大!” “天下国家虽多,但无国能大过我大明,自然没有哪个帝王能与皇爷相比了!” 小太监的谀词说得朱由榔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也是过于苛责缅甸国王了,遂道:“其实朕也不能责怪缅甸国王小家子气,因为他没见过我大明的皇宫,自然以为已经为朕修建了一座很不错的宫殿了。单这份心,朕看还是好的。” “皇上贤明,有容人之德,实在是我大明之福气!” 小太监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不错,主奴又说了几句,朱由榔便想回去,这宫殿再好,他也不愿多留,只想回到他那茅草殿中。缅甸方面的官员见朱由榔要走,也不拦,命兵丁送他回去。走到半路,马吉翔和李国泰却气喘吁吁地奔来,很远就朝朱由榔喊道:“皇上在这里,让我二人一顿好找!” 朱由榔见了他二人就很不快,冷声道:“不是你们让朕来看看这宫殿的么,怎么又找不到朕了?” 马吉翔讪笑一声,李国泰上前告诉朱由榔,他们刚刚收到消息,缅甸国王的弟弟莽白在廷臣支持下发动宫廷政变,处死老国王自立为王了。 这消息可把朱由榔吓坏了,死去的缅甸国王虽然从未来见他,对他这天朝皇帝也很是冷淡,但至少给了他住的地方,不时还有米粮接济。他刚刚去看的宫殿虽说不过是座大房子,但由此也能看出这缅甸国王对他还是有些善意的。现在新王即位,却不知如何待他了。 朱由朗什么心情也没了,十分担心缅甸新王会把他交给清军。带着忐忑之心回到茅草殿后,却是几天没有事发生,看守他们的缅甸官员或许也因为国中生变无心看管,使得明朝君臣难管过了几天自由日子。 过了半月,却突有缅甸使者过江来,向朱由榔索要新王即位贺礼。朱由榔在异邦飘泊一年多,坐吃山空,又不时被马吉翔他们勒索敲诈,连太后的饰品都拿了出来,这会哪还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贺礼出来。 缅甸新王派人来索要贺礼倒不是真的贪图朱由榔的财物,而是以此来向国中表示明朝皇帝对自己地位的承认。朱由榔拿不出礼物去贺,就要马吉翔他们拿,马吉翔如何肯舍自己的钱,便以缅王得位不正为由,劝说朱由榔不要派人去贺。 缅王闻知,大怒,派大臣过江来责备永历君臣,“我已劳苦三载,老皇帝及大臣辈亦宜重谢我。去年十月,我王欲杀你们,我力保不肯。毫不知恩报恩!”说完,那大臣扬长而去。此事让永历朝廷的缅甸方面的关系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又过去一月,这日朱由榔正和王皇后商议给太子做衣服时,马吉翔和李国泰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朱由榔对他们这目无君上的样子已经麻木,微哼一声,问他们又有何事。 李国泰看了眼王皇后,拉着马吉翔给朱由榔夫妻行了一礼,然后才道:“皇上,好事,缅甸国王派人来请我们吃咒水呢!” “咒水,什么咒水?” 王皇后很是诧异,朱由榔也是头一次听见这古怪说法,也是不解。 马吉翔解释道:“咒水就是缅人用来表示与他们结盟的水。” “结盟?”朱由榔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们同他们吃了咒水,就表示同意结盟,否则,便是不同意么?” 马吉翔点头道:“正是此意!” 朱由榔却摇了摇头,道:“好端端的,吃什么咒水?朕不吃!” 马吉翔一脸为难:“皇上,我们若不吃咒水,说不定缅甸就不让咱们在这住呢。” 王皇后惊道:“他们连皇上也不准住么?” 这个李国泰和马吉翔却是不知道了。朱由榔想了想,要马吉翔去把大臣们都叫来,然后问众人意见,结果文武官员心有惊惧,个个都不敢去。十八日,缅甸使者又来说:“此行无他故,我王恐尔等立心不臧,欲尔去吃咒水盟誓。尔等亦便于贸易。不然断绝往来,并日用亦艰矣。” 朱由榔不知如何回答缅甸使者,马吉翔和李国泰等人又不吭声,没办法,朱由榔只好让人把因为太子之事被关起来的沐天波找来,然后将缅人要喝咒水之事告诉了沐天波,要沐天波代表朝廷回话。 “尔宣慰司原是我中国封的地方。今我君臣到来,是天朝上邦。你国王该在此应答,才是你下邦之理,如何反将我君臣困在这里。……今又如何行此奸计?尔去告与尔国王,就说我天朝皇帝,不过是天命所使,今已行到无生之地,岂受尔土人之欺?今日我君臣虽在势穷,量尔国王不敢无礼。任尔国兵百万,象有千条,我君臣不过随天命一死而已。但我君臣死后,自有人来与尔国王算账。” 沐天波断然回绝缅方要求,使者怒去,但第二天却又有渡江而来,坚持要永历君臣去吃咒水,否则国王就会大怒。 朱由榔没办法了,犹豫着问那使者:“你家国王是真请我们前去吃咒水么?” 通译译给使者听,使者扬声道:“当然!” “可不可以不吃咒水,朕可以与你家国王缔结盟约。”朱由榔态度很是软化,已经彻底放下他天朝上国皇帝的架子,甚至是卑微请求了。 缅甸使者却不理会朱由榔的卑请,只道:“按我们缅人的规矩,只有吃了咒水之后,才表示共结同心,否则,信不得的!” 沐天波见皇帝这么低声下气,缅人却仍态度强硬,不由喝道:“你们的规矩只能用于你们身上,我们是汉人,汉人没有这一套规矩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七章永历归国(下) 缅使听了通译所传后,竟是冷笑一声道:“汉人有何规矩可言,在我们缅人看来,你们汉人即使喝了咒水,也未必会与人共结同心!” “你!” 沐天波气不打一处来,若非为了皇帝着想,他真恨不得上前痛打这缅使。 缅使态度强硬,朱由榔双手交握,不知怎生是好,站在那里很是着急。这时,缅使和通译低头说了几句,通译于是告诉永历君臣,缅王要求永历朝廷文武官员都去吃咒水,但皇帝可以不去,黔国公沐天波、首辅马吉翔和太监李国泰三人却必须去,如此缅甸方面才能放心大明是真有和缅甸结盟的诚心。 朱由榔无奈,寄人篱下的他只能同意。 次日黎明,马吉翔等传集大小官员渡河,准备饮咒水盟誓,仅留内官十三人和跛足总兵邓凯看守“行宫”。一些不知情的官员见是缅甸国王请吃,便以为一定在王宫,想到可以看看缅甸王宫是什么样子,心里非常高兴。然而很快,官员们就发现不对头,因为缅甸使节并没有带他们往王宫方向走,而是往一处木塔下带去。 马吉翔的女婿杨在低声和岳父说情况不对,马吉翔四下一扫,发现四周皆是拿着武器的缅甸士兵,不由有些慌了手脚,硬着头皮问那带路缅使:“贵使,怎么不是去宫中?” 缅使笑道:“为何要到王宫去?” “不是说国王请吃咒水么?” “是国王请吃咒水没错,不过吃咒水的仪式都是在宫外的祭祀台举行的,我缅国从没有请人到王宫去吃咒水的。” 缅甸使者解释了下,马吉翔心头稍安,杨在却是眉头大皱,不信缅人所言,直觉会有大事发生。 到了那木塔下后,明朝文武便见塔下士兵戒备森严,李国泰立刻有种不祥之预感,失声道:“怎么不像请我们来吃咒水,却像请我们上刑场?” 李国泰一语如惊雷,将众人轰得清醒过来,有人想回头,可是立即就有缅兵拿矛上来驱赶。 沐天波也知大事不好,冲出喝问:“你们的国王在哪里!” “谁说让你们见国王了?国王这么尊贵,岂能让你等随便见到?”缅使一边说着,一边却快速往后退去。 沐天波怒道:“狗贼,你不是带我们来见你们国王,吃什么咒水,而是要害我们!” 缅使冷笑不语,四周缅兵已经军官带领下围了上来,凶相毕露。 “你们为何要杀我们?”马吉翔双腿发软,脸色苍白。 缅使哼了一声:“李定国、白文选是不是你朝的大将?” 马吉翔:“是我朝藩王。” “那便杀你们没错!” “这是为何?” “因为李、白二贼一直在我国境骚扰我们,我们不少百姓被他们杀了,今日便是杀你们为我子报报仇!” 听缅使说这话,一众官员竟有人立即大骂李定国和白文选,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保不了皇帝,还要害了他们。 缅甸使者和将领见明朝官员吵吵嚷嚷的,几乎忘记了自己要被处死的事实,便觉得他们很好笑,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怎么还有心思去责怪别人? “把沐天波拖出来!” 缅使喝令动手,要人将沐天波拖出包围圈。沐天波却夺取一缅兵的刀奋起反抗,杀缅兵九人;总兵魏豹、王升、王启隆也抓起柴棒还击,终因寡不敌众,都被杀害。其他被骗来吃咒水的官员人等全部被缅兵杀害,但却有三人活了下来。一人是马吉翔、一人是其女婿杨在,还有一个则是皇亲王维恭。 很多官员被杀后,他们仍然是张着口睁着眼,仿佛还想与缅使辩说清楚为什么要杀他们!又或是不相信。 有住在江那边的汉人偷偷过江将消息报给朱由榔,朱由榔却根本不相信此事会是真的。他一个劲的对报信人摇头,说朕的王公大臣是去吃咒水和缅甸结盟的,怎么会被杀头呢?但当随后缅军大举渡江杀来时,朱由榔不信也得信了。 朱由榔吓昏了过去。 缅军谋杀明室扈从人员后,随即蜂拥突入永历君臣住所搜掠财物女子。朱由榔的刘、杨二贵人,吉王与妃妾等百余人大都自缢而死。缅兵搜刮已尽时,缅甸大臣才在通事导引下来到,喝令缅兵:“王有令在此,不可伤皇帝及沐国公。”可是,沐天波已经在“吃咒水”时被击杀。 当朱由榔醒过来时,他的朝廷住地一片狼藉,尸横满地,触目惊心。他痛不欲生,于是,站在桌子上,把一条白布从屋梁上穿上,再打个疙瘩。然后,便脖子往白布圈里一挂,脚踢开了桌子。朱由榔的身体一下便悬在半空。这时,屋内冲进来侍卫总兵邓凯等人,见皇帝上吊,忙将他放下。 “太后年老,飘落异域。皇上失社稷已不忠,今弃太后又不孝,何以见高皇帝于地下?” 在邓凯的苦劝下,朱由榔放弃了自尽的打算。缅兵稍后将他和太后、皇后、太子等二十五人集中于一所小屋内,对其余人员及扈从官员家属滥加侮辱。 过了三王日,缅甸官员又将朱由榔和余下的人移往别处暂住。沐天波屋内尚有内官、妇女二百余人也聚作一处,母哭其子,妻哭其夫,女哭其父,惊闻数十里。 因为缅兵的彻底洗劫,明朝幸存人员已无法生活,附近缅甸寺庙的僧众给他们送来饮食,才得以苟延残喘。缅方把永历君臣原住地清理以后,又请他们移回居住,给予粮米器物。二十五日,又送来铺盖、银、布等物,传言:“缅王实无此意,盖以晋、巩两藩杀害地方,缅民恨入骨髓,因而报仇尔。” 惊魂未定的朱由榔听了这话,却是一点恨意也生不出,反觉大难已过,缅甸新王这是重新接纳他了。不想,仅过两天,一队缅兵却又将他们围住,然后勒令所有人都上江上的船只之上。朱由榔和太后、皇后、太子等人居一船,余下人居另几船。 侍卫总兵邓凯问缅人要将他们带到何处,缅方却不告知,只令兵丁将朱由榔一行严加看管,不使有人跳江。朱由榔和太后、皇后等人被赶到船舱之中,四周皆是黑布,使他们根本不知外面为何处,又去往何方。 绝望的朱由榔对太子道:“当日父为奸臣所误,未将周士相、白文选封亲王,马宝封郡王,以致功臣隳心,悔将何及?” 如此提心吊胆,在船舱中暗无天日七天后,缅甸官员突然将朱由榔从船舱中请出,然后告诉他说,奉缅王命令,特将大明皇帝交还明军,前方河滩上便是前来接驾的明晋王李定国。 朱由榔先是一愣,旋即惊喜交加,只道老天开眼,能让他再得见晋王。然而,当船只停下后,朱由榔的确看到了一大队士兵列在河滩之上,但却不是明军,而是清兵。 朱由榔万念俱灰,他知道自己被缅人给卖了。他想跳江,一死了之,可是左右缅兵却将他看得死死。 罢了,罢了,朕便从容赴死吧! 朱由榔闭上双目,在缅兵的推搡下下了船,河滩上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和盔甲的声音。 朱由榔知道下一刻等侯自己的必然是清兵的绳索,他悲苦万分,奋力扭头,睁眼去看船上被缅兵带出来的皇后和太子,这时耳畔却传来一声洪雷般的声音:“皇上,臣吴三桂来接驾了!” ....... 因小说情节需要,咒水之难稍作提前。 (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八章先入北京 南京被明军攻占,安亲王岳乐、总督郎廷佐等人被明军生擒的消息,吴三桂和多尼知道的要比福建的达素要早几天,甚至都不慢于浙江的闽浙总督赵国祚。 远在南京的周士相特意下令,军情司以换马不换人的方式,将消息以六百里加急的方式传到了广西,紧接着广西方面连夜将消息射进了清军驻守的贵州独山州。两天后,贵阳的平郡王罗可铎知道了这一惊天噩耗。罗可铎想封锁消息,可这消息却跟插了翅膀似的在云贵迅速传播开。 吴三桂接到消息时,正在昆明和多尼商量如何从土司那里征粮的事。多尼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因为过于操劳军务,又或是因为被困云贵着急,导致身子骨有些憔悴,看着精神十分的不济,和吴三桂商议时,几次都走了神。 南京失陷的消息是洪承畴亲自呈送上来的,多尼看后,脸色难看,却不是无血色的白,而是发黄,胸口也闷得难受,什么也说不出。爱星阿见状,赶紧让人找郎中来。郎中看了一会,说信王这是上了肝火,得将养,最好是回北方去,否则病情恐会加深。 爱星阿打发郎中去熬药,这边又安排人侍侯多尼,一切忙顿后,才想起吴三桂和洪承畴还在议事厅,忙赶去想找他们商议。南京丢了,信王又病了,雪上加霜,爱星阿也不知道如何办是好。 听爱星阿说了多尼病情后,洪承畴建议道:“信王这病,怕是不能再在昆明呆了,我看还是先去贵阳,然后向朝廷上折子,看圣上怎么说。” 吴三桂同意洪承畴的看法,认为信王当速去贵阳。云南这边他会看着,要不然多尼病情拖下去,恐会有三长两短。大清如今已连失两满州亲王,多尼这边可不能再出事了。 爱星阿没什么主张,说明日护送信王返回贵阳。洪承畴又说满蒙大军也当返回贵阳,都留在云南粮草压力太大,去了贵阳后还能从四川那接济一些,怎么也比留在云南强。 爱星阿有些犹豫,满蒙大军都撤到贵阳的话,云南岂不是都落在吴三桂手中了。他吱唔着没敢应下这事,而是说由信王自己做决定。 洪承畴自是不会强逼爱星阿替多尼做决定,于是和吴三桂起身告辞。二人离开之后,却是没有出城,而是上了五华山。 “原以为西南平定,明朝必然崩亡,不想两广逆天变局,今日竟是下了南京,看来天不亡朱明。学生向来无有野心,只想在云贵择一地安置将士,好让部下们能有善终。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想那贼秀才稳定江南之后,必然用兵云贵,而云贵贫瘠,大军粮草无法解决,马宝等人怕亦会因南京之事而动摇,学生思来想去,怕是只能入川回汉中一途,方能自保了。” 吴三桂长叹一声,局面变化之快,便如走马观灯般,让他接受不了。他很清楚,用不了两天,云南各处的兵马就会尽数知道南京失陷的消息,到时他好不容易招降来的那些明将定然会有反复。若马宝等人也反,那他所有努力都将付诸流水了。 “老师向来多智,还望老师赐教,三桂当何去何从!”吴三桂突然跪倒在地。 “你派人去把朱由榔迎回来吧。” 洪承畴这次很爽快,直接就让吴三桂马上派人去缅甸将永历接回来。 吴三桂一怔,迟疑道:“南京虽失,然皇帝大军已至,东南胜负未明,冒然接回永历,恐有不妥。” 洪承畴看了眼吴三桂,微一摇头,这学生做事瞻前而顾后,总想两全齐美,却不知这世上哪有两全齐美的事。要么选黑,要么选白,又黑又白的事,上哪去找? “老夫让你迎回永历,不是让你马上宣之天下反正归明。你且观望便是,若皇帝胜,则杀之;若太平军胜,则拥之。” 洪承畴说这事时,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波动,好似那大明天子朱由榔就是只鸡般,说杀就能杀。 “拥朱由榔?” 吴三桂有些错愕,一直以来洪承畴和他说的都是“挟天子”,叫他不可一日不可使滇中无事,叫他派人送些钱财给朱由榔,留条退路,可从来没教他要拥朱由榔啊。 洪承畴示意吴三桂起身,对他道:“广东虽立唐王监国,可监国不是天子。明朝真能复起,这皇帝还是朱由榔,所以你若拥他,你麾下那帮降将又有何理由反你?还不是心甘情愿追随于你?有这十几万人马,你平西王又有何惧?” 吴三桂点了点头,他真要打出明朝旗号来,旁人不说,马宝、马唯兴那帮人肯定不会反他的。只要这些人肯跟着他干,他在云南的经营就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 “若真到那步,学生自信能笼住各将,但拥了朱由榔之后,学生又要如何?那贼秀才可是已经拥立唐王监国了,如今又下南京,只怕未必还会认朱由榔这个皇帝。” 洪承畴知道吴三桂其实是担心他把朱由榔从缅甸接回来拥立后,拥立唐王监国的贼秀才不肯再承认朱由榔这个天子,到时仍会发兵来打他,他这名义上的学生害怕打不过地盘、钱粮比他多得多的贼秀才。 “这就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了。” “学生怎么想?” “你若只想在这云南世镇,叫吴家如沐家那样,那你便将朱由榔交给贼秀才去,届时云贵定可得其一,在明朝,你也将居高位,贼秀才不敢不善待于你。至于这大明皇帝是朱由榔做,还是那唐王做,却是与你无关。你也脱身得干净,沾不得骚。” 说完,洪承畴忽的又道:“不过在老夫看来,你若真这么做了,却是下策。” “下策?”吴三桂怔了下,“那老师所言上策是?” “挟天子,兵进四川,取保宁,攻陕西,直捣中原,先入北京。如此,你便是明室再造第一功臣,贼秀才不如你,李定国、郑森更不如你,你吴家将来难道还会比沐家差?难道你平西王吴三桂又真甘心居于这云贵贫瘠之地不成?...将来也许你平西王或许不愿自甘人臣,另有念想了。” 洪承畴嘴角微翘,饶有意味的看着目中精光闪烁的吴三桂。(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九章江北大营 四川有清军,也有明军。 如果吴三桂反正归明,四川的明军必然会响应于他,就是不愿听命于吴三桂,也会听命于他手中的皇帝。而四川巡抚高民瞻根本不是吴三桂的对手,甚至其部下的兵丁很多都是吴三桂留给他的,吴三桂甚至有信心自己一道书信就能劝降四川清军,完整获取全川。 川陕总督李国英那人倒是有些本事,只可惜在李国英就任之前,吴三桂就在保宁和汉中经营了数年,旁人取汉中难,唯他吴三桂却是易如反掌。汉中一下,陕西洞开,吴军挥师西安,便如当年李自成一般可望北京城了。 如果说一开始,吴三桂对于满州人的底子了解的并不多,但为满清卖命十几年,又有什么还能瞒得了他。吴三桂现在很有优势,要是操作得当,或许,他才是压死满清的最后一根稻草。 军事上,吴三桂嫡系关宁军加上新降的明军,有近15万兵马,内中大半都是长年征战之兵,手下更不缺大将,马宝等新降将领不去说,就他几个女婿便是一等一的人材。夏国相、郭壮图、胡国柱三人,随便推出一人来,都比清廷那几个满州亲王要强得多。而幕僚方面,胡守亮、方献亭这二人,哪个不比当年李闯手下的牛金星、宋献策要强? 有将有兵,战略态势上更是优势十足。 吴三桂部本就是清廷能够拿出的重兵集团之一,可以说西南清军统帅名义上是多尼,但实际指挥的却是吴三桂。多尼年轻,不过黄毛小儿,另一个平郡王罗可铎也是一个满州三代,才具平庸,吴三桂真要发难,这两黄毛小儿断然挡不住他。而云贵清军名义上有三十多万,但满蒙之兵不过两万余,以十倍之兵去打这两万没了退路的满蒙兵,吴三桂再犹豫,胜算都是十成十。满蒙兵要败了,剩下那些绿营兵又哪来胆子为满清殉葬呢,多半就是云集他平西王麾下,争做大明复国功臣了。更何况现在多尼又病了,两万满蒙之兵无人指挥,更加不足虑。 洪承畴之策更让吴三桂动心是一个关键所在,那就是顺治大军已被太平军牢牢牵制在江苏,陕甘、中原和北直隶,无兵可守,空虚异常。只要他有胆子这么干,成功的机率至少在六成以上。 思虑良久,吴三桂却说了句:“应熊尚在北京。” 洪承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须早作谋划。” 吴三桂点头道:“我马上派人迎回朱由榔。” 洪承畴却叮嘱一句:“只需朱由榔,其余在缅人等却是不宜留。” “老师的意思是?” “你让缅甸人动手,寻个借口将永历朝廷那帮官员都处决掉,要不然,忒多麻烦。”洪承畴说完,顿了一下,又道:“沐天波必须除去,马吉翔这个人却可以留。此人当年谄媚孙可望,后来又附李定国,实乃墙头草,不比沐天波他们。将来真要拥朱由榔,朝廷总要有个摆设,用那马吉翔再好不过。” 吴三桂应下,这事不用洪承畴交待,他也必然会做。不管他吴三桂是真心要拥明室还是假心,总不愿将来朝廷之中尽是帮不和自己同心之人,于其到时被天下人指责,不如一开始就把麻烦解决掉。 洪承畴见吴三桂答应爽快,微微点头,这学生别的方面或许比不上那贼秀才,但这份心智却比贼秀才要高。据闻广州唐王政权用了不少永历朝官,结果这帮人和贼秀才争权夺利,弄出了冲击宫门之事,虽被贼秀才镇压,但其人名声却是变得大坏,颇是得不偿失。 有时,洪承畴不禁会去想,贼秀才怎的就会犯蠢找帮人拖自己后腿,换作自己,便不会有这等麻烦。想当年他在中原平贼,堪堪是杀伐果断,绝无妇人之仁。便是替清廷平定江南,对于那些抗清士子和官员,也是说杀就杀,断不理会什么恶名。这史书,总是成王败寇。成功者,永远不会有人指责。 “既迎朱由榔,那岂不是学生还要与李定国、白文选联手?” 吴三桂感到这事有些棘手,与李、白联手,好处固然有之,但似乎弊处更大。 洪承畴说道白文选可留,但李定国必须除去,因为这人乃朱由榔册封的晋王,在大西军品影响又很大,倘不将此人除去,那对吴三桂可是大大不利的。 “你先秘密接回朱由榔,另派精兵围剿李定国,就是不能除了他,也断不能让他和朱由榔取得联络,更不能让他知道南京之事。” “学生明白。” 吴三桂又说起一件担忧之事,却是万一顺治大军真败,贼秀才让唐王去南京登基即位,那朱由榔这皇帝可就真没什么大用了。 “须让广州知道朱由榔回来。”洪承畴微一沉吟,复道:“我儿士铭于我家书若干,我却不曾回他一封。待你接回朱由榔,我便回他一封家书吧。” “可需学生派人士铭接回来?” “不必了,你若真归明,他在哪里都一样。” 洪承畴摇头,又与吴三桂交待迎回朱由榔后需在边境择一秘地将其安置,只派嫡系本兵看守,万不能让风声走漏。倘若多尼那边知道,也咬死不认。这节骨眼,就是顺治,也没有胆量敢就此事逼问吴三桂。 次日,吴三桂和洪承畴去探望多尼,经过医治,多尼精神稍好,却是说自己已经决定带满蒙大兵返回贵阳,择机北上湖广,云南这边的事就交由吴三桂负责。 吴三桂和洪承畴对视一眼,二人知道所谓择机北上湖广为虚,这多尼恐怕多半存了逃回北方之心,日后也必是走四川而不是湖广。 多尼走后没有两日,又有消息传来,却是说湖广总督张长庚开了武昌城降明。 自大清入关以来,亲王、督抚大员战死被俘有多,但却从无总督降明之事,此事加剧了吴三桂欲归明之心。 九月底,又一个确切消息传来,顺治于扬州仪征设江北大营,瓜州设水营,专令平贼。(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章江南无战事 “杂虏横戈倒载斜,依然南斗是中华。 金银旧识秦淮气,云汉新通博望槎。 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 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白发苍苍的钱谦益精神饱满,摇头晃脑的吟诵他的新作,此诗乃他闻南都光复后于深夜急作,一气呵成。 柳如是笑脸盈盈的看着夫君,她也是微醺,脸上有淡淡的红意。 老师每吟一句,冒襄都会拿筷子在碗上轻轻敲击,以和其诗。董小宛则是颔首,静静听着。 四人都是有些酒醉,但人人脸上却有无限喜悦之情。 他们喜悦,是因为南都终于光复了! “坐看江豚蹴浪花,妙,妙!” 钱谦益一诗吟完,冒襄拍手称快,董小宛却道:“我倒是喜欢十年老眼重磨洗这句。” 闻言,钱谦益感慨道:“咱们等这一天,何止等了十年!” “十六年。”柳如是鼻子有些发酸。 想到老师这些年为反清大业的奔走,想到老师为了反清,府上值钱的东西都已变卖,如今家里也无余财,冒襄不由感动道:“老师,您的苦心终于实现,委屈也得以洗脱。那些骂您的、羞辱您的,就要成为过眼烟云,正如诗中的浪花一般,会消逝于无形!” 冒襄这番话,让钱谦益的心情一下子有了转变,他略带哽咽的对柳如是道:“河东君,你听到了,日后提到贼鞑子,我不会再想到两朝领袖这句话了,我亦有脸见江南父老了。” 柳如是眼含泪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些无知之人只知编排你,说什么水太凉,却不知你心中的苦,却不知你这些年的坚持。以后,你这冤屈终会得洗,天下人都会知道你这坚持抗清16年的老宗伯。便是他们不知,仍就诽你,在我眼中,你都是真正的大丈夫。” “河东君...” 钱谦益身子微颤,一行老泪落下。但他终是涵养不凡,语态一转,不谈个人荣辱,转头笑着对冒襄夫妻道:“你们可曾听说,那鞑酋听了国公收复南京的消息,吓得在徐州险些要逃回北京去。后来脸面实在放不下,才硬着头皮到扬州,设了个什么江北大营,扬言满汉大军二十万指日渡江,然这么久来,却只听雷声动,不见雨水下,可见那鞑酋心里害怕的很。” 冒襄笑道:“那江北大营听着好大威风,可是鞑子却是进退两难,他们哪有什么水师能渡过江来!...鞑酋更是下旨把岳乐给抄了家,将岳乐的名字改成了阿其那,说清廷失南京都是岳乐的错。” “阿其那是什么?”柳如是不解。 冒襄道:“鞑子话的意思叫狗。” “岳乐也是鞑子的亲王,爱新觉罗家的人,他是狗的话,那鞑酋是什么?” 董小宛捂嘴而笑,钱谦益和柳如是亦是放声笑了起来。 “痛快,真是痛快,那年轻的国公真乃神人,竟逼得鞑酋说他家都是狗!” 钱谦益轻拍桌面,大是兴奋。 “南都一复,江南百姓俱剪去辫子,戴上网巾,恢复我汉家衣冠,那清军却是不敢过问,真是畅快!”董小宛的脸红通通的,又把半杯酒一口喝下。 “我在市集里听说,粤国公手下大将葛义带兵入镇江,城内清军俱是出降,百姓夹道迎接,好不威风。听说粤国公特别命令他的铁人卫,列队在金山寺前,百姓何曾见过如此勇士,都竖起大姆指,称他们是天兵。有这回事吗?”柳如是的神情既兴奋又羡慕,真想亲眼目睹那位年轻国公手下的雄兵劲旅。 “怎么不是!金坛更奇,仅仅十八骑兵,就吓走六百多个贼鞑子!百姓还编成童谣来唱:是虎乎?否。十八铁将,惊走满城守虏!”冒襄唱做起来,抑扬顿挫,让四人笑得开怀。 钱谦益感慨万分道:“鞑子兵平日跋扈猖狂,今日终于见我汉军威仪。” “我还听说,有个鞑子头头脱去军装逃跑,来到一家村店,肚子正饿,见店中的客人高声谈笑,鞑子不识趣,问发生什么事,村店老妇回答,说闻江南要尽杀北人,不留一人!吓得那鞑子饭也不敢吃,赶紧灰溜溜走人。” 冒襄所说,众人又是一阵笑。 柳如是见诸人皆饮足吃饱,便请移驾到小书房,换上龙井清茶。谈话间,却是说起了正事。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唐监国的檄文散出去,鼓动江南风潮,使管、梁二人不得安生。另外,南京既已光复,想来唐监国肯定会从广州过来,我要设法亲去南都,以老迈之躯为监国殿下和粤国公奔走呼应,使江南士绅皆奉唐王。” 钱谦益说完,柳如是插嘴道:“马逢知反正归明,可不知他能否拿下浙江。” 钱谦益问她:“河东君担心马逢知拿不下浙江?” 柳如是点头道:“也不全是为此,总是兵贵神速,速取浙江,福建便能光复,如此江南便复弘光之时,半壁有之。毕竟鞑子大军在江北,若东南不速定,恐有波折。” 冒襄闻言不以为然道:“浙江没有多少清军,赵国祚和佟国器现在肯定缩在杭州。马逢知这人虽是墙头草,但此番既已反正归明,粤国公又许他浙江全省,他若不尽力,岂不是对他自个不住?” “马逢知那边当不会再有反复,只是大木那边却需发力福建,如此闽浙必下。” “听太平军那边的人说,张尚书已叫人去金厦,希望说动延平发兵攻打达素。” “如今南京已下,局面大好,大木必然会取福建。” 钱谦益不疑郑军会放着已成没牙老虎的达素不打,福建一省可是他那好学生梦寐以求的养兵之地。 冒襄有些担心道:“管效忠和梁化凤现在倒好,一在苏州手握八千兵,一在常州手握五千兵,粤国公不打他们,他们也不打粤国公,却不知这二人打的何主意?” “说来也是诡异,这都快一月了,管、梁二人却是半点动作也没,就好像江南太平,没有任何事发生般。” 柳如是也是诧异。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一章管效忠梁化凤 江宁巡抚衙门驻地原为苏州有名的鹤山书院,明永乐年间改为衙署,清廷改明南直隶为江南省后,在苏州设江宁巡抚,管辖苏州、松江、江宁、淮安、扬州等府州县。 蒋国柱从江宁回到苏州后,便一直和管效忠忙着收复失地,并且监视崇明尚未撤走的海匪。江宁失陷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九月十二日,正抽空和苏州知府阎绍庆听戏的蒋国柱接到了这个让他措手不及的消息。 阎绍庆也是吓得慌了,这人说起来对大清十分的忠心。顺治十年,张名振和张煌言三入长江之时,上海县的衙役曾经想挟持阎绍庆反正归明,几次拿刀架他脖子上威胁,阎绍庆都不肯降明。后来江宁巡抚周国佐率兵赶到,阎绍庆方捡回条命。因坚不降贼,调任江南接替周国佐的蒋国柱特意向清廷特意举保阎绍庆升任苏州知府一职。 郑军来时,苏州府不少官员都和郑军私通,阎绍庆却坚信郑军拿不下南京,只令严守城门,城内不得出一人,城外也不得进一人。郑军于南京城下大败之时,城内一干官绅无不佩服知府大人眼光独到,知那海匪不可靠。随后便有人在阎绍庆那进言,说钱谦益在海匪来时很是活跃,替那郑贼充当说客,理当锁拿。阎绍庆心动,但却不敢下手,因为钱谦益不但是江南文坛领袖,更和两江总督郎廷佐有私交,所以在没有总督衙门明确指示前,他不敢做这得罪江南士绅读书人的事。 管效忠这会领兵去了昆山,蒋国柱手下没兵,便立即派人将这消息告知管效忠,请他立即带兵回防苏州。另外,蒋国柱让阎绍庆亲自去趟常州,请梁化凤无论如何也要把常州守住。 阎绍庆到了常州后,不但见到了梁化凤,更见到了大学士额色黑。梁化凤这边收到南京丢失的消息比蒋国柱和阎绍庆要早,因为他手下一支兵马在金坛遭到了太平军的袭击,留在镇江的一支兵马也被太平军消灭,只逃回来十来人。 知道南京丢了,梁化凤当时也是不亚晴天霹雳,他始终弄不明白太平军是怎么跑到南京,又如何夺取这座雄城的。 梁化凤不明白,额色黑更不明白,他离开江宁时,安亲王岳乐亲领大军去剿浙寇,这才几天功夫,南京丢了,岳乐也被俘了,而他才刚刚把皇帝给梁化凤的密旨拿出来,都还没动身去苏州将另一秘旨给管效忠呢。 额色黑问梁化凤能否夺回南京,救回安亲王,梁化凤的回答让他很失望。梁化凤明言他手里只有不到五千兵,若是守城,尚能维持,可这攻城,叫他如何做?郑贼海匪十几万大军都没能拿下南京,况他?再说,镇江已经被太平军收复,欲取南京,首先就得拿下镇江,要不然,他还没到南京就被镇江太平军抄了后路,两方夹击,他又不是神兵神将,哪里能撑得下来。 额色黑没有办法,便问梁化凤现在应该怎么办。梁化凤说当务之急是把管效忠手里的八千兵拿过来,如此他就有能力守住江南,坚持到皇帝大军赶到。额色黑思虑后,同意就这么办,反正皇帝已经下旨叫梁化凤捕捉管效忠。可是额色黑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一旦梁化凤拿下了管效忠,松江的马逢知又该如何办?这人可是墙头草,若是知道南京被明军占领,他肯定会反。没了管效忠牵制于他,江南还不是保不住。 梁化凤却道不必担心马逢知,这人就是叛降归明,也断无胆量攻打于他,很可能如上次海匪入江一样,继续观望。 额色黑也没有更好办法,便同意梁化凤所请,准备将管效忠从苏州诳来,正商议如何哄管效忠来时,阎绍庆就从苏州赶来了。 阎绍庆转达了蒋国柱请求梁化凤务必守住常州的意思,梁化凤不置可否,额色黑要阎绍庆回去,让管效忠领军到常州来,两军合力夺回南京。便是夺不回,凭借两军合力,怎么也能守住常州。 额色黑是内阁大学士,又是满州人,此刻是江南最高官员,他的话阎绍庆自是不敢答应,忙又赶回苏州。可在常州和苏州交界的吕城镇,阎绍庆却意外从几个南京跑出来的满州大兵口中得知,朝廷已经下旨要梁化凤捉拿管效忠和蒋国柱。 这个消息可让阎绍庆吃了一惊,他没有怀疑,因为这几个大兵确是真满州,有一人还是安亲王岳乐的戈什哈。他们从南京逃出来后到了宜兴,这会正是要去常州寻大学士额色黑的。再想到额色黑和梁化凤要他管效忠到常州这件事,阎绍庆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出鸿门宴,管效忠真来了常州,肯定会被拿下,手下的兵马也会被梁化凤接收。 阎绍庆心里打鼓,很是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将这个消息告诉蒋国柱,毕竟是蒋国柱将他从上海知县任上提为苏州知府的,又许将来保他任江宁布政,这样再任几年,将来便有机会出任督抚大员。可蒋国柱一旦被抓,他就失了后台,恐怕还会受牵连,连苏州知府都做不得。思来想去,阎绍庆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蒋国柱,他将宝押在了蒋国柱和管效忠身上。因为梁化凤手里的兵马并不比管效忠多,且太平军要进军江南,第一个打的就是梁化凤。梁化凤若是战败,朝廷在这江南能依靠的就只有管效忠和蒋国柱了,到时恐怕朝廷就不会谈什么密旨拿人,反而要极力倚重蒋、管二人了。 在大清做官,光有忠心是远远不够的,这后台更是重要。阎绍庆拿定了主意,匆匆赶回苏州,一入城便进了巡抚衙门。 蒋国柱听了阎绍庆所说,面色铁青,坐在堂中发了半天呆,尔后却是面色不变,让阎绍庆监视下面的人,不要让任何人有异动。 管效忠是快马赶回苏州的,深夜进的城,在巡抚衙门和蒋国柱一番密议之后,天亮就回了昆山,然后将军中几个苏松将领秘密除掉,领着大军直接回了苏州城。 松江的马逢知得知管效忠领军回苏州,颇是纳闷,不知道管效忠此举是何意思。自从管效忠领兵到昆山后,马逢知就对管部有戒备之心,总觉清廷会与自己秋后算帐,哪怕他在最后时刻卖了力气,令得郑军无法在崇明立足,清廷还是要算自己的帐。 这些日子来,马逢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每日提心吊胆,又抱有希望。替郑成功向清廷请降不果后,马逢知便更加卖命起来,已经两次派其部水师攻打崇明四周的郑军,双方各有损失。可即便如此,他这心总是不安定,生怕管效忠会突然领军杀奔而来。 现在管效忠却突然一声不吭的撤军回苏州,马逢知不能不弄个明白,要不然他怕是觉都不能睡了。没让他等多久,南京被太平军光复的消息就传到了松江军营。 马逢知在发呆之后,笑了起来,连日笼罩在脸上的阴云一下消散。他知道,这一回,清廷再也没法算自己的帐了。而他也将能够重新下注,获取最大利益。 钱谦益今年的第三封书信秘密送到了马逢知手中,信中钱谦益要马逢知立即反正归明,马逢知却没有对钱谦益派来的人做任何答复,只说容他考虑几日。 马逢知没有时间考虑,因为就在当晚,几个从南京秘密过来的太平军就进了他的军营。 罗纶代表周士相和张煌言告诉马逢知,若马部立即反正,则立即请报监国授予其国公一爵,且不需其对付管效忠和梁化凤,只需他出兵浙江,攻打浙东,以牵制清闽浙总督赵国祚和浙江巡抚佟国器。罗纶最后很明确的告诉马逢知,倘若他能光复浙江全省,则浙江便归马部养兵。 马逢知没有问他若不反正归明,太平军会拿他怎么办,因为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选择。周士相许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太过诱人,国公是虚,浙江是实。 马逢知自认自己未必是管效忠和梁化凤的对手,但他却不怕赵国祚和佟国器,在他看来,浙江清军现在就是落水狗,他不去痛打他们一顿,也太对不起自己。南京既下,复明声势暴涨,便是顺治大军在江北,马逢知也相信清廷再也无法染指江南半寸了。至不济,明清划江而治的局面已经形成。 马逢知动手了,率其部从松江金山攻入了浙江嘉兴府,一路如入无人之处,所到之处,府县官员尽降,只用了十一天便打到了钱塘江。 今年夏季浙江久旱不雨,钱塘江水涸流细。马逢知见有人在江中洗澡,水深不过马腹,于是,下令分兵两路,一路由主力马步兵组成,从桐兴涉水过江大举进攻;另一路由水师组成,从平湖乍浦所沿海而进。 清浙江巡抚佟国器部署的钱塘江防线顿时瓦解,浙江清军损失三千余人,余者纷纷逃窜。十月十四日,佟国器在汉军护卫保护下逃回杭州城。闽浙总督赵国祚闻佟国器大败,惊慌之下调集绍兴、宁波等地清军与杭州满州八旗死守杭州。 江南,管效忠领军进了苏州后,便和蒋国柱一起,以马逢知作乱为由拒绝去常州。额色黑和梁化凤知道消息可能走漏,管效忠和蒋国柱已对他们生出戒心。没有管效忠手下那八千兵,只剩四千多兵的管效忠在常州也是日夜难安,现在他和额色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皇帝大军到来。让他们感到庆幸的是,太平军占领镇江后没有发兵攻打常州,这让管效忠和蒋国柱缩在苏州,欲借太平军之手除掉梁化凤的念头落空。现下,梁化凤倒像是苏州的门神,有他在,苏州便无危,可苏州方面却巴不得他死。 镇江、常州、苏州三地的局面就这么难得的平静下来,十分诡异。三方谁都是敌人,三方却又谁都不肯动手。你看他,他看你,大眼瞪小眼。 顺治是九月底从徐州到的扬州,江北大营是十月初三设立,但大营设立之后,常州的梁化凤却是怎么也等不到大军渡江的消息。苏州的蒋国柱和管效忠却是天天祈祷皇帝大军不要渡江。 北京,紫荆城内,太后布木布泰对儿子竟然下旨抄岳乐家,还将堂堂亲王的名字改成阿其那十分不满。 ........... 写秀才上石元灵,书评意见很大;写拥唐王监国,书评更是不满;如今写了永历回国和钱谦益的事迹,不少书友再次爆发。 骨头想说的是,永历回国是根据局面走向和剧情推演的合理结果,此人的存在固然是个大钉子,但是对于决意拥立唐王的秀才而言,却根本不是问题。永历更多的应该是考虑吴三桂如何对他。永历这个皇帝,是写这段历史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一个人物。有人不待见他(如秀才),有人却誓死保卫他(如李定国、文安之),有人阴奉阳为他(如郑成功),有人却利用他(如孙可望,现在的吴三桂),架空历史文,不是单求一昧的爽,一昧的主角无敌,一昧的自说自画,自己在那凭空想象如何发展,如何制霸天下,而当重视历史本来,重视推演,哪怕推演的结果会在某个时间段让人感到不舒服,感到不快,也当书写出来。 这就是历史,或者说,小说中的历史。 至于钱谦益,我只是照史直写,无任何夸大之处,不抬高,亦不贬低。 人无完人,南明史,本就充满反复,如李成栋、金声恒等,手中沾满汉人鲜血,但却死在清军刀下。而太平军中,可以说十个人有九个都沾过汉人的血,就是秀才自己,受条件所限,也默认了太平军对潮州百姓的屠杀,纵容了对湖南百姓的荼毒。 骨头笔下的人物,大抵只是朝最接近时代本来面貌去写,政治如此,人性如此,道德方面更是如此。我们不能强求那个时代的人达到我们如今所认知的道德高度,那样不现实。若按我们所认为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去写,那真是人人该杀。 历史,本来发生的,我要写;没有发生的,我也在写。 最后推荐一本作者朋友的书——《一世富贵》 富者,富甲天下;贵者,贵极人臣。 伴随着一个穿越者的脚步,回望那远去的大宋风华。(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二章太后,江宁丢了! 南京失陷的消息传到北京城时,太后布木布泰正披着披风,在苏麻喇姑的搀扶下在宫里溜着圈子。溜了一会,却是想到两个乖孙子,便叫苏麻陪她去看看福全和玄烨的功课做得如何。 福全已经七岁,玄烨也已六岁,顺治出京南下前,特意授陈廷敬为起居注日讲官,翰林院侍讲学士,日值弘德殿讲经;授熊赐履为翰林院庶吉士,由此二人为两位皇子讲学。因为进学,玄烨也不再住在宫外,而是和福全一起住在宫内。 布木布泰来到皇子进学的书房外,先是看了一会,脸上露出笑容,对苏麻喇姑道:“两个小家伙今天倒挺用功。” 苏麻笑道:“太后,两位阿哥可用功呢,前几次我来看时,他们学的可用心呢。”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布木布泰说话时,却是想到儿子小时候因为没有进学的缘故,导致亲政后连奏折都看不懂,不由有些愧疚。 “臣陈廷敬参见太后!” 正在讲学的山西人陈廷敬见是太后到来,忙跪下行礼。福全和玄烨见到皇祖母,自也是高兴连连,可却不敢起身去迎祖母,而是巴巴的看着陈廷敬,直到老师点头,两个孩子才兴奋的冲到祖母身边。 布木布泰没有因此而生不快,反而微微点头,对陈廷敬非常满意,严师才能出高徒嘛。 布木布泰正拉着两个孙儿问他们些学识,偶尔问两句陈廷敬,陈廷敬奏答很是得体,让布木布泰更是喜欢。 太监吴良辅也到了,却是带着几个宫女要为阿哥们量尺做衣。这天渐渐凉了下来,阿哥们得早早备冬衣了。这事,吴良辅不放心别人,亲自管着。皇帝离京时,可是对他这大伴叮嘱多次,一定要照顾好阿哥们的。 “奴婢参见太后!” 见太后也在,吴良辅忙带着宫女们上前行礼。他身上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衣服。宫中对太监的穿戴有严格的规定,要随四季不同按时更换衣服。春天时,最底层的太监一律换上灰蓝色衣裳,在宫里老远一瞧,便知道哪儿有太监。夏天就要换上茶驼色服装,不论多热,也不能穿背心,非在外面穿上麻布小褂不可。太监只要在宫里,哪怕是在自个儿的房子里,也得衣冠整齐,麻衣套裤紧贴在汗流浃背的身上,脚上还得套上布袜子,再穿一双锻面的靴子。 久而久之,老太监们练就了捂汗的功夫,而新进宫的太监可就遭罪了,肢胳窝、腹沟里长满了痱子和毒疮,又痛又痒,别提多难受。秋天和冬天则再换上灰蓝色衣袍。每逢主子的寿辰,太监还必须穿上绛紫色的衣袍以增添喜气,而逢忌日,则要穿青紫色衣衫以示哀悼。若是有人晕头晕脑穿错了衣服,那错可就大了。 吴良辅进宫之后的最初几年,只能以徒弟身份没日没夜地伺候师傅,沏茶倒水,一日三餐送饭端菜不说,连屎盆子、尿罐子也得由他去倒去冲洗。不过领教了皇宫底层小太监难熬的日子之后,吴良辅渐渐地也熟悉了宫廷里的事务,终于有一天他也成了司礼监的随堂太监之一了。就在吴良辅以为快要时来运转之时,忽然在一夜之间,大明帝国犹如山峰般地坍塌了,许多宫人惊慌失措,带着多年的积蓄逃离了紫禁城,而吴良辅却留了下来。功不成名不就,他能往哪里去?这付弱柔的身子又怎堪宫墙外那凄风苦雨? 千年基业,只得一家独享,管他谁是这紫禁城的主人,这后宫仍需要吴良辅这样的阉人。果然,紫禁城虽然在一年内换了三个主人,但为数众多的太监和宫女仍在宫里,怡然自得地吃着皇粮。当发觉新主子不过是一个未谙世事的幼童时,吴良辅知道他的机会来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他已是宫里的首领太监,皇帝身边最得用的人。 布木布泰对吴良辅这个阉人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恶感,抬手示意他起身到边上等着。吴良辅哪敢多言,低头领着宫女们到一边站着。陈廷敬对吴良辅似是有些厌恶,不愿拿脸去看他。苏麻喇姑则始终一脸微笑的看着福全和玄烨,对吴良辅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皇祖母,孙儿告诉你一个秘密!” 突然,皇二子福全踮起脚,突然将嘴巴贴在了祖母的耳旁,悄声说道:“自从皇阿玛出京,孙儿心里别提多轻松自在呢,祖母你不知道,皇阿玛在时,孙儿可害怕的很呢!” 福全的话让布木布泰不由笑了起来,也是有些感触,她对儿子说了多次,有时间多陪陪孩子们,可这儿子偏不听,只对那个病重的女人一往情深,把其他的嫔妃和儿子们都扔到一边,她说了几次都没用,也只能由他去了。现在,也只能由她这做祖母的替儿子多疼疼孙子们了。 福全长得比玄烨要胖些,小脸蛋脸嘟嘟的,看着就讨喜。布木布泰笑着弯腰准备将福全抱起来,这时却听福全又说了一句:“皇祖母,这一次皇阿玛去南方平定乱贼,孙儿真想他再也不回来呢。” 闻言,苏麻喇姑一愣,再看太后,脸已是沉了下去,想来是对福全这话十分不快。苏麻想说童言无忌,福全是无心之言,玄烨却摇头道:“哥哥说的错了,我可是盼着阿玛平了南方那帮汉贼,好早日得胜归京呢!” 玄烨这话让布木布泰的脸色缓和下来,见状,苏麻松了口气,陈廷敬和吴良辅也是暗呼口气,刚才二阿哥那话可真是犯忌讳,若有心人将这话传到皇帝耳中,二阿哥将来怕是不能当太子了。 “你们阿玛肯定会凯旋归来的,到时,祖母带你们亲自去迎你们阿玛回宫...” 布木布泰一手拉着福全,一手拉着玄烨,想带两个孩子到她坤宁宫吃点盛京送来的特产果子,刚走了几步,留在京中主持朝廷的内大臣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就匆匆赶了过来。 “太后,南京丢了!” 苏克萨哈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三章大清不是我娘儿俩的! 布木布泰先是不敢相信,又问了苏克萨哈一次,待听到还是南京丢了,一下有些慌张。她以为是海匪郑家拿下了南京城,待听说是广东的太平寇杀到江西后一路东进破了南京,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吓得苏麻喇姑无比担心。 福全和玄烨这两个孙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皇祖母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甚至还把他们的小手捏得生疼,不由红了眼睛,却是不敢哭出来。 半响,回过神来的布木布泰发现自己担疼了两个孙儿,忙松开他们的小手,吩咐苏麻喇姑将两个阿哥送回去。待苏麻把两位小阿哥带走后,布木布泰立即喝问苏克萨哈和遏必隆:“江宁怎么丢的?皇上现在在哪?可有危险?江南那边又是什么情形?...” 太后一连串发问,苏克萨哈不知道先回哪个,有些发怔。遏必隆反应快,忙先将南京丢失,安亲王岳乐、两江总督郎廷佐、江宁将军固山额真硕尔辉等人被俘之事简短说了。另外将江西早在月前就被太平军攻占,巡抚张朝璘、布政使佟凤彩被杀提了几句。苏克萨哈又说皇帝现在领着大军已经到了扬州,于扬州设立江北大营,和太平寇隔江对峙呢。 “怎么着就是隔江对峙?” 布木布泰不解了,南京丢了,皇帝这会当是立即发兵过江,把南京抢回来,要不然,大清的江南半壁还能有么!当年大清刚入关,多尔衮就决策让多铎领兵南下,无论如何也要夺取明朝的南都,为的是什么?除了南京对于明朝的政治意义极大,更重要的是,控制南京便能控制江南。有了江南的钱粮赋税,大清才能把战争持续下去,才能养活满州上下!现在皇帝倒好,领着大军就在扬州住下了,他想干什么?难道他又跟当年听到尼堪战死时一样,对南人害怕了? 布木布泰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再清楚不过,她真担心儿子会突然扔下大军跑回京师,那这样,南方可就真完了。 苏克萨哈见太后有些急坏,面色阴晴不定,忙道:“回太后,不是皇上不肯渡江,只是咱大清水师不及南人,没有办法渡过去。皇上已经下旨在瓜州立了水营,正征集民船,只要船只集齐,皇上肯定会渡江的。只是眼下一时半会肯定是没法过江的。” 听苏克萨哈这么一说,布木布泰稍稍定心,只要儿子没有自乱手脚,没对局面感到畏惧,那大事还可挽回。南京丢了不打紧,只要咱大清的兵马还在,打过江去再占下来就是。 布木布泰想到前些日子苏麻对她提过几句,岳乐在安庆打造水营的事,便问苏克萨哈:“安庆那?...不是说安庆那边有咱水营的吗?赶紧让皇帝下旨让他们下来啊,这民船顶什么用,过江总要有水师才行。还有,江南不是有水师吗?苏松水师在哪?这节骨眼,皇上还不赶紧把他们拢到一块。” 苏克萨哈摇了摇头,一脸苦涩道:“太后,湖广也丢了,张长庚开了武昌城降了明军....眼下安庆水营动不得,要动了,上游的太平寇就能顺江而下,那时皇上压力更大。至于苏松水师...”说到这,苏克萨哈真不知怎么跟太后说。 “苏松提督马逢知也反了,他把苏松水师带着去打赵国祚和佟国器了。”遏必隆说道,“江南倒还有咱大清的兵马在,管效忠和梁化凤都有兵,不过现下被太平寇阻在常州和苏州,指望他们不上。” “湖广...也丢了?马逢知也反了?...” 布木布泰身子一晃,她虽不问国政,可在宫中这么久,对汉人的江山地理又如何不清楚。南京丢失,这已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没想到湖广竟也丢了。这不是说大清辛辛苦苦这么多年,那么多王爷、贝勒、额真打下来的局面,一夜就回到了十六年前? 苏克萨哈和遏必隆见太后身子晃动,心下都是担心太后会受不住这打击。还好,太后虽面色惨白,薄唇发乌,但人却是没有事。遏必隆拿手轻轻捅了下苏克萨哈,要他赶紧说另一件大事,苏克萨不想说,可这事太荒唐,对满州上下影响极大,若太后不出面制止,恐怕八旗真要寒了大半心。为此,只能硬着头皮道:“有一事,奴才不知当不当说于太后听。” “何事?” “皇上从扬州来了旨意,要奴才们把安亲王府给抄了,皇上还将安亲王改名叫阿其那,命宗人府将他从谱系上除去。奴才们不知这事当不当办,还请太后给拿个主意。” “阿其那?” 听了苏克萨哈所说,布木布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颤着身子怒道:“福临怎么不把岳乐叫作塞思黑的!” 阿其那是狗,塞思黑是猪。太后气得连儿子名字都呼了,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吓得动也不敢动。 “皇上年轻不晓事,你们也不晓事吗!” 布木布泰脸色铁青,她没想到儿子竟会蠢到如此处置宗室亲王,岳乐纵是叫明人给擒了,丢了南京城,可他毕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是大清的亲王,可杀不可辱,对他的羞辱就是对大清,对爱新觉罗家的羞辱!儿子这么做,不仅丢的是他皇帝的脸面,丢的爱新觉罗家的脸面,更会叫满州上下心寒,对皇帝失去信心,因为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荒唐! 不行,不能让皇帝这么干下去! 布木布泰猛的吩咐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去,把在京的满州王公大臣,汉官老臣、大学士、各部尚书,旗下的额真都统都给哀家叫进宫来,这天大的事,他们得拿主意,不能让皇上一个人顶着。这大清,不但是我娘儿俩的,也是他们的!” “喳!” 苏克萨哈和遏必隆等的就是太后这句话,当下便去传旨。很快,北京城的满州王公大臣们就知道了南京丢失的消息,同时也接到了太后传他们速进宫的旨意,瞬间,包括紫禁城在内的北京城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汉官老臣宁完我和范文程府上也来了宫里的急使。(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四章紫气东来 范文程和宁完我都已致仕,只是二人乃是汉官老臣,所以顺治特旨让他们在京中安养晚年,以备有疑难时可随时召对。 顺治出京前,范文程上了个折子,提出鉴于满州丁口减少,当特旨恩赏汉军抬满州,绿营抬汉军,以此来解决满州人口严重不足的问题。顺治对这个建议有些动心,但考虑此举可能会动摇满州根本,使满州汉化,不利满州殖民中国之策,故未予采纳。只是准了范文程的另一个建议——恢复“连坐法”。 连坐法的核心内容便是允许部院三品以上大臣,不论满蒙汉,各举所知之人,若被举之人任官后称职,则奖励保举者;反之,若不称职,则按罪之大小,进行论罪。范文程认为“连坐法”一旦可以实行,那内外皆能得真才,天下无有不治者矣。 顺治对“连坐法”很认可,特意下旨推行,更授范文程为少保兼太子太保,还特意让宫中画师为范文程画了像,放在宫内不时观看。又升范文程长子范承荫为礼部汉侍郎,次子范承谟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又有袭爵降下,让范家满门俱感皇恩浩荡。 宫里来人时,范文程正和三子范承勋、15岁的长孙范时崇在花园。 范承勋年前在钦天监任事,他对父亲和侄儿说起了月前钦天监观察到的一幕奇异天象。 “岁星、荧惑星、填星、太白星和辰星在东南方向同出,钦天监查了古籍,史记有记,谓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兵者利。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一舍,其所舍之国可以法致天下。” “如此说来,这星象是利在我大清了?” 范时崇打小就和三叔亲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几个月没少往钦天监跑,前些天还嚷着要三叔带他去见皇帝的玛法汤若望。听三叔说有这等奇异景象,不由大是好奇,也有些埋怨三叔为何不早告诉他。 范文程沉思片刻,对儿子和孙子说道:“天地回转,日月流逝,五星难以聚合。然汉元年十月,五星聚于东井,这在《天宫书》、《汉书》、《汉纪》均有记载。古人占卜,此星象是利在东方,而大清便是紫气东来,又是开国之初,正应此天象。” 听了父亲这解释,范承勋不由点头道:“父亲说的是,钦天监的同僚们也是这么说,汤若望也写了五星出东方利在中国一语。”说完,却迟疑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 “在家里面,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范文程的眉头轻皱,对儿子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不快。 范承勋不敢再犹豫,忙道:“父亲有所不知,昨夜星光灿烂,银河分明,夜气甚清,可紫微垣中帝星却有些摇动。” “帝星摇动?” 范文程神情严肃起来,他虽不信这天人合一,上天感应之说,但对天象却冥冥之中还是有畏惧的,这会听儿子说帝星有所摇动,再想皇帝领大军御驾亲征,不能不为之紧张。若皇帝出了什么意外,这大清可真是地动山摇了。 范时崇却摇头道:“爷爷,昨夜星像孙儿也看了,孙儿却以为帝星之所以摇动,乃是因为帝星身边出现了一颗大星,色赤而亮,闪闪摇动,距帝座近在咫尺。” 一听孙子也见到了,范文程更是紧张:“果真?此何星也这等光芒可畏?” “这个...孙儿却是不知道了。” “父亲不必紧张,钦天监观测到那新出现的乃是一颗流星,已经向东北方向坠落了,只留下一道细细的银线。” “坠落了?” 范文程松了一口气,旋而又叹息道:“其实这流星划落倒可能会在世上引起灾难,那流星迫近帝座,恐有关国运,看来为父得向朝廷上个折子,看何处有灾,早些救济,再令府州县清狱,宽赦一些犯人才好。” 范承勋却道:“父亲,孩儿对此事却另有看法。” 范文程看了儿子一眼,挼须道:“说来听听。” “孩儿以为这迫近帝星的流星似是代表南方的明军,海匪围金陵,不正应了迫帝星吗?”范承勋大胆说出了他的看法,这也是他和几个交好同僚私下得出的解释。 范时崇听后,有些惊喜道:“照这么说,此星落地,却是应了海匪败亡之兆了...这天象,可真是灵验!” “想来如此,南方传回的消息已经证实郑森在南京城下大败退走了。”范承勋笑道。 范文程轻笑一声,得知南京被海匪围城时,他还真是担心南京会丢了,还好,郎廷佐和梁化凤等人没有辜负朝廷对他们的期望。眼下皇帝怕也是大是高兴,借着大胜海匪之势,大军南下清剿粤匪可收倍半之功。 这天毕竟冷了,范文程又是六十几的老人,在花厅坐了一会,便觉寒意,便想回屋休息。这时,却有仆有人来报,说是宫里来人要见老爷。 范承勋问仆人:“来的是谁?” 仆人道:“是太后身边的海公公。” 范承勋一怔:“海大富是太后从关外带来的老人,在太后身边的地位只次于苏麻喇姑,这到底什么事要他亲自来跑一趟?” 范文程也是不解,他挥手对儿子和孙子道:“你们回去歇着吧,我去看看。” 当下就由仆人搀扶着到了客厅,厅中正焦虑的海大富一见范文程,忙上前行礼,道:“海大富见过太保大人!” “海公公不必客气,”范文程伸手作势扶起海大富,问他:“不知海公公所为何事?” “南京丢了,太后急召在京满汉王公大臣入宫。” “南京丢了!” 范文程一惊,手中的鼻烟壶“叭嗒”一声落地而碎。 与此同时,离范府几里路的宁完我府上也来了宫里急使,听说是南京丢了,68岁的宁完我当时就瘫座在椅子上,吓得宫里急使以为老太傅吓傻了。 ...... 作者注:海大富其人史有所载,不过从姓氏推算,当是满人。(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五章八大皇商杀鸡取卵 16年来,还是头一次由太后在乾清宫主持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并且还是深夜召开。 入关后,只有三个男人主持过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一个是多尔衮,一个是顺治,另一个则是老郑亲王济尔哈朗。济尔哈朗主持那次,因为多尔衮死后想要夺权的阿济格被诸王一致治罪,幽禁起来。 顺治手书的“正大光明”匾下面就是皇帝的宝座,布木布泰没有坐在这宝座之上,而是使人在御阶下临设了一张椅子。她坐在那,身边站着苏麻喇姑,眼前是跪了一殿的王公大臣,顶戴花翎脑后拖着辫子,清一色满人的打扮。 “事情你们想必都知道了,哀家不问朝政,但这么大的事,哀家不能不问上几句。都说说吧,眼下该怎么办。” 布木布泰抬手示意众人都起身吧。她虽是蒙古女人,可指甲上也套着满州姑子特别喜欢的套甲,长长的,尖尖的。说起来,布木布泰也是蒙古女人中难得一出的美人儿,今年48岁的她,因为保养得体,看着还如十几年前那般。 殿中有三个王爷,两个亲王一个郡王,分别是显亲王富绶、康亲王杰书、敏郡王勒都。富绥18岁,杰书17岁,勒都21岁。除了这三位王爷,其他的亲王、郡王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就资历不够,没办法参加会议。 除了三位王爷,户部尚书车克、礼部尚书觉罗郎球、兵部尚书明安达礼、吏部尚书杜尔玛、工部尚书伊图都来了,另外还有多罗贝勒满山、太宗四子叶布舒、六子高塞、七子韬塞等人。汉官这边则是宁完我、范文程,及大学士金之俊、冯铨、成克巩、卫周祚等人。按制,内阁这些学士是没有资格参加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但因为内阁现在是行营和京师的联系所在,有很多情况他们比王公大臣们还要了解,所以布木布泰特旨让他们列席。除此之外,便是以苏克萨哈和遏必隆为首的内大臣和八旗的都统。大大小小,足足一百多人。 太后问大伙怎么办,包括王爷在内的一众满蒙汉文武大臣却是一个都不吱声,独户部尚书车克上前奏话,他道:“禀太后,奴才以为皇上当立即班师回京!” “班师?” 布木布泰怔了下,车克这是老糊涂了么,皇上这会班师回京,那天下人岂不都以为大清这是怕了太平寇,怕了那贼秀才了么。 没等布木布泰开口赞同还是不同意,工部尚书伊图就上前对车克道:“你让皇上班师,那江南不要了么?” “皇上若不班师,只怕不是江南要不要的事了。” 车克苦笑一声,将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他告诉布木布泰及殿上一众王公大臣,南京这一丢,江南的钱粮赋税便再也收不上来,皇帝御驾亲征又搬空了国库最后存银,眼下大军驻于扬州和太平军隔江对峙,每日花钱如流水,行营接连催促户部办备饷银,可户部把底子都兜光也没有钱能撑下这场战事了。 “不但是皇上那边要用钱粮,信王那边也要钱粮,陕甘西北的赋税本就少,收上一点就拨给李国英让他往西南输送,就这也送不上去多少。本来还能收些钱粮的湖广、江兮也丢了,奴才真是无处筹这银子,可大军在外,要是钱粮供应不上,有什么后果太后也当知道。奴才这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不得不出此下策,请皇上先班师回来,尔后再做定夺。” 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不当家不知这家有多难当。车克愁眉苦脸,没有人比他再清楚眼下大清财政的窘迫到了何种程度。说句诛心的话,这大清朝的国库跟当年的崇祯朝就没两样! 兵部满尚书明安达礼认同车克的意见,他道:“当年孙可望和李定国来势那么凶猛,最后不也败了?....国库既没银子打下去,那不如请皇上班师,保住北方,养精蓄锐,待国库充实之后再发兵南下。” 明安达礼的话得到了叶布舒、杜尔玛等宗室、满官的赞同,汉官们都没说完,他们的职责只是在太后发问时上前奏对,不然,是不能开口说话的。能发表意见的也仅是范文程和宁完我这两位入了汉军旗的老臣。 布木布泰见赞同皇帝班师回京的人有不少,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看向宁完我,问他:“太傅有什么意见?” 宁完我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应对方针,他晃晃悠悠的上前,开口道:“老臣以为皇上当班师,不但皇上要班师,信王也要班师。” 闻言,布木布泰一惊:“信王也班师的话,岂不是把云贵又丢还给了朱由榔?” 宁完我点头道:“老臣就是这个意思。太后您想,那贼秀才周士相拥的是伪唐王监国,眼下他得了南京,那伪唐王必然称帝。他若称了帝,朱由榔这伪帝如何自处?...据臣所知,眼下南方明军并不只太平寇一家,海匪郑森虽败于南京,可仍拥兵无数,川省、湖广、云喃亦有许多明军残余,这些人未必会拥那伪唐王,所以朱由榔若是回国,南方明军用不了多久定会内讧。” 布木布泰似乎有些明白了宁完我所说,但这样做的话,代价太大,江南那边且两说,湖广和江茜本就丢了也无甚好说,云贵两省可是大清好不容易打下的,这说放弃就放弃了?况这事就是她这太后同意,扬州的皇帝能答应? 殿上满汉大臣们被宁完我的建议惊的不轻,有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好法子,但大多数人却认为这样做的话,大清付出的代价太大,皇帝那边怕是万万通不过。 “不行,太傅这法子不行!如今不是当年,皇上万万退不得!臣以为信王那边或可班师,但皇上那里万万不能班师,否则必酿大祸...南方闽浙两省尚在我大清手中,江南亦有兵马,若皇上班师,周士相定能腾出手来攻打江南,闽浙,届时单他周士相一家就坐拥东南财赋之地,和两广、湖广三省之地,便是朱由榔归国,凭云贵两省又如何对抗得了周士相。我大清若坐视周士相攻入云贵,擒获朱由榔,则南方明军必然统一,其势已成,我大清如何还能撼动!...唯今之计,朝廷就是咬牙坚持,也要供应大军钱粮,皇上早领大军南下,要不然,将来后悔都没处可悔....太后,老臣年迈,怕是不能再如太宗时一般军前效力,可老臣却愿捐出家财,以供我大清扫平南方!” 范文程的话宁完我愣在那里,也让一众满汉官员呆住。布木布泰更是感动不已:多好的小老头呀,真不愧是三朝元老,一代忠臣,不像有些人就知道退啊退的,眼下这光景,皇帝真能退,大清真能退吗! 车克摇头道:“太保这话说得是中听,可是,南京丢了,江南的钱粮收不上来,国库空无一文,敢问太保这仗拿什么撑下去?难道太保以为单靠咱们这些做臣子的献上家财,就能供应得上大军所需钱粮?” 范文程看了车克一眼,道:“大军渡了江,江南的钱粮自是能收上来,到时自是能缓解国库。” 苏克萨哈忽道:“太后,奴才以为皇上是想咱们想办法筹银子,不是叫奴才们议是不是撤军。” 车克微哼一声:“那你苏克萨哈说,这银子从何而来?” 闻言,范文程却是迟疑一下,开口缓缓说道:“朝廷是没银子,有些人却有。” “哪些人?”车克催问。 “八大皇商。”范文程说了四个字。 “八大皇商?” 这次不但是苏克萨哈精光闪动,遏必隆也是一下来了精神。 范文程所说的八大皇商是指山茜商人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八人。这八家早在满洲入关前便常往返于关内关外,暗中为满洲输送军需物资,提供关内各种情报。清军入关后,顺治没忘为入主中原建立赫赫功业的八大家,在紫禁城设宴亲自召见了这八家,并赐给服饰。 宴上,顺治要给八家封官赏爵,八大家受宠若惊,竭力推辞。于是,顺治便将他们封为“皇商”(籍隶内务府)。除这八家外,山茜另有曹、乔、渠、常四家亦为满清效力,或者可以说,山茜的商人全都是汉奸,若明军到,则家家可诛。 从万历末年到现在,几十年下来,外人虽然无从得知这帮山茜商人到底有多少家财,但保守估计,几千万两怕是有的。 宁完我对范文程这个馊主意甚是愤怒,他气道:“山茜商人对大清劳苦功高,你却要他们的银子,这不是杀鸡取卵,寒了人心?以后谁还敢为我大清效劳?” 范文程没有说话,他对此事却是有迟疑的。他没说话,太后那边却开口了。 布木布泰道:“什么杀鸡取卵的?...鸡可以再养,只要大清在,什么鸡养不得,又什么鸡得不到?这事就这么定了,遏必隆,你马上去山茜,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是借也好,抢也好,总要把银子弄到。这仗,咱大清说什么也要打下去,哀家可是见不得这大清的江山今儿少一块,明儿少一块,回头又给丢一半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六章安庆群英会 安庆水营是顺治四年建立的,在镇压江西金、王叛乱起到了很大作用。现任水营总兵是扬州高邮人曹聚奎,大小船只近两百艘,水兵3600余人。除水营外,安庆城中有从河南南阳过来的一支绿营兵,人数在3000人左右,领兵的是南阳总兵王孟。除此以外,便是固山额真巴布什达尤手下的200满州披甲兵。 王孟原是南阳总兵张超的副将,张超随简亲王济渡南下征粤兵败后降了太平军,现为太平军第七镇的乙旅旅校。这个第七镇从镇将到旅校、营官、卫尉,从上至下,军官也好、士兵也好,几乎都是清军绿营出身,因此被其他诸镇笑称为“绿帽镇”。 南京失守的消息传过来时,巴布什达尤慌了手脚,这人是太祖皇帝开国五大臣温顺公何和理的侄孙。清军入关后,巴布什达尤只随英亲王阿济格出征过大同,此外便再没有带过兵。这一次岳乐将他带来,不过是因为他的妹妹乌亮海是岳乐的侧福晋而矣。 安庆所有兵马加一块不过六千人,巴布什达尤自然提不起率部收复南京的心思,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守在安庆的好,还是赶紧离开这处险地的好。 巴布什达尤再是无能,也是知道安庆这地方乃是长江必夺之地,眼下下游南京已丢,上游江西也被太平军占领,可想用不了多久,太平军必然会攻打安庆,到那时,他可能就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还好,就在巴布什达尤在安庆坐卧难安时,广东提督唐三水和九江总兵陈元二人从九江西边的瑞昌退了下来,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70多条船,3000多兵。 唐三水和陈元还不知道南京发生的巨变,等到巴布什达尤将消息告诉他们后,前者当场就嚎哭起来,后者则是吓得脸都白了。 痛哭之后的唐三水跪在地上不住向巴布什达尤磕头,请额真带领他们前去收复南京,救出安亲王,磕得脑门子都出血了。 巴布什达尤有感唐三水的忠心,很是唏嘘。曹聚奎和王孟、陈元三人却是担心的要死,唯恐额真热血上头,真带着他们去南京送死。还好,额真大人很理智,在重重夸赞并安慰了广东提督后,他委婉表示眼下守住安庆的意义比夺回南京更重要。又道皇帝已率大军赶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兵临长江,到时肯定会有他们卖命表现的时候。 唐三水听后,一幅心有不甘的样子,但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表示一切听从额真吩咐。但只要额真一声令下,他唐三水和他从广东带来的这三千子弟兵定为大清赴汤蹈火! 陈元也硬着头皮表态,他这会脑袋还悬着呢。九江是他的防区,他却不战而逃,要不是唐三水说动他,这会只怕早就化装潜逃,隐姓埋名去了。可就算有一颗将功赎罪的心,他也很担心朝廷知道他在安庆后,会不会仍就要法办于他。 到现在为止,陈元也是弄不明白唐三水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的跑到安庆来。论起来,他这广东提督的罪比自己还大呢! 陈元想不明白,只能猜测唐三水在朝中是不是有什么过硬的后台,要不然这人心也不会这么大。 唐三水和陈元带来的这三千多兵无疑增强了安庆守军的力量,让巴布什达尤打消了放弃安庆的念头,转而决定坚守下去。他下令将东城腾空,以安置唐三水带来的广东兵,另外还特意开了安庆府库,给广东兵一人发了五两银子犒赏,以激励他们继续为大清效命。至于唐三水和陈元,当晚巴布什达尤就在府衙设宴,找了几个安庆有名的青楼女子坐陪,席上又是敬酒又是赏银,又是要向朝廷举保二人,把唐、陈二人感动得只差要为巴布什达尤做牛做马。 好消息一桩接一桩,唐三水他们前脚刚来,又有一支清兵赶到了安庆,却是奉安亲王岳乐之命前往芜湖追剿浙寇的固山额真金砺部。 金砺进城时,十分的狼狈。他从南京出发时,岳乐拨给他五千兵,可这会却只剩下了五百多人。 巴布什达尤以为金砺遭遇了太平军进攻,不想金砺却苦笑着说他根本没有碰见太平军。这让巴布什达尤大奇,没遇到太平军,金砺的损失怎么这么大的。 酒桌上,金砺将实情告诉了巴布什达尤。原来他率军到芜湖扑空后,便一路向西追击浙寇,斩获不小,斩杀了上千浙寇,余下的浙寇四散而逃。可就在金砺意气风发指挥各部要将浙寇全部扫荡干净时,却传来南京丢失的消息。当晚,河北总兵鲍照就带兵跑了,说是往南京方向去了,不用说定是去向明军投降的。 山东总兵王一正和抚剿总兵梁加琦还算仁义,他们多等了两天,等确认南京真的丢了,安亲王岳乐和两江总督郎廷佐也被擒,他二人立即率部宣布反正归明。但还算厚道,没有攻打金砺,只监视于他。想来,二人一旦和太平军取得联系,便是他们翻脸动手纳投名状之时。 金砺本部只有600从福建带来的披甲汉军,此时芜湖、宁国各地大小城池都已知道南京被明军光复的消息,大大小小官员全都宣布反正,原先的绿营兵也都成了明军。可以说,金砺这600汉军已经陷在明军的包围之中,他再难有所作为。 图海建议金砺立即撤到浙西,和浙江巡抚佟国器会合,这样是合军进取也好,还是退守杭州,总能牵制明军。将来皇帝大军过江收复南京后,溃军之罪总能功过相抵。 金砺却摇头不肯去浙江,他认为南京一丢,闽浙就在太平军的兵锋之下,沿海又有郑军,去浙江是死地。聪明的做法是马上渡江北返,或去扬州,或去安庆。 图海只是旗下待罪之人,自是不能做金砺的主。当下,金砺就领汉军赶回芜湖,抢了已经反正归明的当涂水师几十条船,渡过了长江。本来,金砺是准备去下游的扬州的,可路上却被一支贼人冒充的满蒙兵袭击,折了百余人。又听说前方多有贼人活动,金砺担心撑不到扬州,便转而去安庆。在路上走了四天,提心吊胆了四天,终是看到了安庆城墙。(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七章为何不死于贼 听完金砺所说,巴布什达尤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不管怎么说,金砺带来的500多披甲汉军要比营兵强许多,是一支不小的力量。再者,有这些汉军在,巴布对于安庆的掌控更是有信心。毕竟,若没金砺带来的汉军,安庆一万守军只两百满州披甲看着,再加上大清流年不利,很难保证那帮绿营将领不会起二心。 金砺眼下也真是无处可去,五千人的兵马一仗未打就溃了大半,虽说南京的丢失和他没有关系,但谁敢保证皇帝不会因他溃了兵马一事降罪于他。所以他现在只能呆在安庆,盼着老天爷能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也幸亏他没去扬州,真要就这样灰溜溜的去见皇帝,弄不好龙颜大怒之下直接把他给砍了。 图海的日子有点难过,皇帝本就对他有怒气,岳乐一死,更是无人再能在皇帝面前为他说话。现在他也是没地可去,只能跟着金砺在这安庆看看老天爷会不会可怜照顾于他,降下一场大富贵给他。就如当年金王作乱时,南赣巡抚刘武元、高进库等人据守赣州击退金王叛军,又败李成栋军一般;或者如梁化凤在南京城所表现的那般。无论哪桩,都是泼天富贵。 金砺和图海都在想大功,大功真的来了,可这功劳有点难啃。 就在金砺来安庆的第四天,水师总兵曹聚奎派人慌慌张张来报,说是明军打来了。 巴布什达尤和金砺、唐三水他们都是一惊,赶紧到江边查看。这一看,一个个都是心凉。 江面上,一支比安庆水营强大得多的水师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密密麻麻的船只,不下几百艘。船上打出的旗帜明确告诉他们,对方是大明长江水师。 按惯例,明军派人前来劝降,来人告诉巴布什达尤和金砺等人,湖广总督张长庚已经开城投降,尔今大明太平军十万雄兵顺江而下,区区安庆,指日可下。识时务的立即开城投降,若不然,城破之日,官绅兵丁俱屠之。 湖广总督张长庚的投降让巴布什达尤和金砺都是心寒,图海在边上听着也是一脸苦涩,暗道南京丢了,江西也丢了,湖广也丢了,难道真是天不亡朱明,要绝我大清一统宇内之势,为汉人续命不成。 曹聚奎、王孟、陈元三人彼此互看,心下对于守住安庆没有任何信心。 这时广东提督唐三水却冲出来狠狠一拳揍在那明使脸上,打得那明使当场就鼻血长出。 “狗贼,我等可不是张长庚!我这就杀了你,好叫你太平寇知道我等与安庆共存亡之心!” 唐三水说着竟然就抽出刀来要杀这使者,王孟和陈元吓了一跳:唐提督这是要绝大家伙的后路呢! 二人慌忙就将唐三水抱住,气得唐三水在那破口大骂。金砺脸色发黑,他可不想唐三水真杀了来使。两国交战,不杀来使,打当年太宗皇帝起,大清就没干过这杀使的事。尔今又是敌强我弱,这事更加做不得。 巴布什达尤不置可否,图海却劝他斩了这使者,断了绿营将领后路,让他们坚定守城之心。 巴布心一动,觉得图海说的对,明军兵临城下,又是势大,威逼恐吓之下,绿营将领难保没人不会铤而走险和他们私通,开城投降。正要喝令将明使斩杀,唐三水却挣脱王孟和陈元,上前狠狠一脚踢在明使身上,喝骂道:“给老子滚回去,有本事就来打好了,老子在广东不怕你们,在这里,更不怕!” 明使从地上爬起,冷笑一声,捂着流血的鼻子扬长而去。 有唐三水这一出,巴布也不好再令将那明使留下杀害,只得由他而去。图海暗自摇头,巴布太过优柔寡断了,这明使脑袋是坚定军心的最好工具,岂能就这么放弃了。 不得已,图海只得献言,说应当派水营出战明军船队,不然任由明军在江上耀武扬威,军心用不了几日就会散掉。 “明军的水师比我们强得多,水营根本没有战胜的把握,眼下明军之所以没有过去,是因为怕我们的水营在后面袭击他们。可是我们一旦出动,万一败了的话,这长江便尽归明军了。” 水营总兵曹聚奎连连摇头,图海这满人真是疯了不成,看不出明军水师比安庆水营强么?水营真要垮了,安庆就真成孤城了。 巴布和金砺也觉不能轻率出战,他们商量了一下,一人在水营指挥,一人回城中坐镇,等着明军来打吧,这样总算还能借助岸上的炮台。 果然,明使回去之后,明军的水师便立即挥师攻打水营。安庆水营硬着头皮迎战,双方战了一个多时辰,却是各有损失,天黑之前双方脱离接触。 首战竟能撑下来,安庆水营上下大是兴奋,也让巴布和金砺有了些许底气,他们看出来了,明军水师虽战船不少,但想来是新成军不久,都是招降的原先清军水师,欠缺磨合,乱打一气,十分的不成章法。 明军方面或许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次日竟是没有再来攻打安庆水营,这让安庆清军又多了些许胆气。 巴布这边刚将首战经过稍作夸张送往行营,却是接到了塘报,这塘报看得巴布和金砺他们都是眼皮子直跳。原来皇帝已率大军到了扬州,并设江北大营和江北水营。同时下旨严惩与南京丢失有关的文武官员,大小官员名单列了一百多出来。其中更有许多满州将领被皇帝下旨抄杀,可怜他们在南京大捷之后奉命往江南各府县平贼,没死于贼手,转瞬却被自己的主子下令捕杀。 “立绞籍没”、“发包衣辛者库为奴”、“革官并世职”、“抄家鞭一百”、“与本王下为奴”.... 一个个让人看得眼皮打颤的字眼着实让巴布胆颤,更让金砺头皮发麻。 大清军法严酷,去年磨盘山一战,细说起来也算打赢了,可朝廷还是狠狠法办了一批人。信王多尼罚银五千两、平郡王罗可铎罚银四千两、多罗贝勒杜兰罚银两千两、都统济席哈革降爵、副都统莽古图、傅喀、克星格也被处罚,征南将军赵布泰更是被革去全部官职,贬为平民。简亲王济度在广东那一仗,要不是全军覆没,没一个逃回来,恐怕治罪的更多。 更惊人的消息还在后头,皇帝竟然下旨削安岳乐王爵,抄其家,改其名为阿其那。郎廷佐也是满门被抄,发于披甲人为奴,死去的固山额直硕尔辉等人家眷都难逃处置,眼下不但江南还未沦陷的地方官员们人心惶惶,京城满州和汉军上下也是人人不安。 金砺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他很害怕,他担心此刻皇帝命捕拿自己的圣旨就在路上。他苦闷之极,带着亲兵跑到了安庆城中最大的酒楼春风轩,坐在楼上,看着远处江面上的明军船只,金砺十分委屈,抱着酒坛子“咕嘟咕嘟”就是几大口。正要店家弄些酒菜来时,却听隔壁屋里似有哭声传来。 金砺大怒,要亲兵将那哭喊之人赶出去,不想亲兵却说是广东提督唐三水在隔壁痛哭。 金砺一怔,那汉人提督在这哭什么。带着好奇之心,金砺来到隔壁,果然,唐三水正抱着一坛酒在那落泪。 唐三水见金砺突然过来,微微发怔,旋即便要将桌上一封信收到怀中。可信却已被金砺看到,且拿到了手中。 看完信后,金砺叹了一口气,很是同病相怜。 “你?” “我?” 唐三水亦是长长叹口气:“朝廷法度,谁人能免。唉,若知今日,当初为何不死于贼!...”(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九章抬满旗赐满名 知府衙门大堂里已按着尊卑顺序摆了椅子,但来的人比较多,光是绿营都司以上的将领就来了几十人,所以站着的人要比坐着的多。 衙门里的小吏按着以前的规矩,把茶水都备得妥妥的,当然,茶水只供有位子的,没位子的可对不住了,谁让你没资格坐下呢。规矩如此,可不能说咱们势利眼。 绿营将领们因为察觉到往常听令于额真巴布的满州兵丁改奉了金砺命令,都是奇怪,所以相互间打听着消息。士绅们不清楚这事,只是相熟的坐在一会低声议论着等会要捐献多少好,大伙事先碰个头,心里有个数,免得有人抢了风头,害得大伙在满州人眼里落个消极的印象。 金砺在满州披甲和汉军手下的簇拥下进了大堂,见来的不是巴布额真,而是金砺额真,一众不知情的官员士绅都是奇怪。但不解归不解,众人态度却是十分恭敬,全都起身相迎,没人敢表露心中的疑惑。 安庆知府秦广林和广东提督唐三水、九江总兵陈元三人随金砺一起到的。金砺坐下后,抬手朝秦广林示意一下,秦广林忙上前将金砺奉旨捕杀岳乐党羽巴布一事说于众人听。 一听巴布拒捕被杀,王孟和曹聚奎等绿营将领都是变色,一众绿营将领也是嗡嗡一片。他们不能不惊讶,因为这事虽说是金砺奉旨而为,但却一个过场都没有,夜半三更就把人杀了,总是透着诡异,让人不能不多想。更重要的是,眼下明军大兵就在安庆城下,突然之间主将易人,军心难免会有触动。 “安静!” 唐三水见绿营那帮人不像样子,便大步向前,洪声喝了一句。众人立时静了下来,一个个目光发怔的看着金砺。 金砺坐在那,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一边有满州兵佐领将一本花名册递上,却是从巴布那里搜出来的。 金砺接过名册,什么也不说,只照册点名。这举动让堂上众人都有些愕然:这一句话也不说就点人数,莫非金砺这是要新官上任烧上三把火? 点完名字后,金砺仍是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堂上何人敢说话,一个个或坐、或站,气氛有些紧张。 安庆知府秦广林的脸色很是难看,九江总兵陈元的脸色看着也像吃了苦瓜似的,倒是广东提督唐三水一脸红光,似乎巴布倒台对他大有好处。 王孟和曹聚奎弄不透金砺打的什么算盘,金砺到现在也没出示捕杀巴布的圣旨,所以不知道这事究竟是真是假。但不管是真还是假,巴布也好,金砺也好,都是满州大爷,那帮满州大兵又俱奉他命令,就是假的,也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所以这二人示意手下们不要乱动,只看金砺将他们召集起来所为何事。 半响,金砺终是开口了,他道:“既然人齐了,那便不须本官多说,你们当中谁是巴布的党羽,自己站出来吧,免得本官一一拿人审问。” 这话一说,堂上众人都是怔住。巴布随安亲王岳乐来安庆不过一个多月,这安庆城中哪个是他党羽?要说是党羽的话,也就巴布带来的那200满州大兵是,可现在这些满州大兵不是成了你金砺额真的兵了么,还要查什么党羽? 有人不禁想道,莫非金砺这是要借抓巴布党羽名义狠狠敲安庆官绅一笔? 曹聚奎和王孟也是这样想,二人暗自骂娘,金砺就是想生财,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哪有敌兵大军围城,主将还在城中大肆敲竹杠的! 众人都不是傻子,哪个会自己站出来说自己是死鬼巴布的党羽,那不是自个找死么。 见没人站出来,金砺也不动怒,而是看向唐三水。唐三水咧嘴一笑,袖子中竟然鬼使神差的摸出个小酒杯来。 “叭”的一声,酒杯落地。 有读书多的官绅立时想起“掷酒为号”来,惊得或是朝堂后屏风看去,或是扭头朝外看去。 果然,堂外传来一阵甲胄声,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只见百多个满州大兵和同等数量的汉军披甲兵执刀明剑的闯了进来,直往这大堂而来。 “额真明鉴,巴布在这安庆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如何会有党羽在!” 曹聚奎自忖是水营总兵,金砺要想守住安庆便离不开他,所以见大兵进来,不由上前伸辩。 “是么?” 金砺却是并不理曹聚奎,径向后堂而去。那边安庆知府秦广林和广东提督唐三水、九江总兵陈元三人也好像事先通气一般,也迅速退向后堂。 曹聚奎一惊,意识不妙,正要上前抓住唐三水问个明白,那帮冲进来的满州大兵已经挥刀杀人。他们二话不说,举刀便砍,一个因是有着举人功名的老者避让不及,正中一刀,惨叫一声便倒在血泊中。 “你们干什么?” 众官绅吓了一跳,起身喝斥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堂内要么是朝廷命官,要么是忠于大清的士绅,你们这些八旗兵怎么能说杀就杀呢! 那帮满汉大兵却根本不答,如疯了般只管杀人。 “额真有命,将这些巴布党羽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那些兵丁们杀红了眼,数人宰一个,厅内官绅都是文弱之辈,如何能是这如狼似虎的兵丁对手,这会逃也不知道逃了,吓得不是东跑西奔,就是蹲在地上直打哆嗦。一众绿营将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呆了,哪个有机会反抗,就是反抗也是敌不过群狼。 整场屠杀都不足小半柱香时间,安庆城内的大小官绅和绿营将领就被杀了个精官。南阳总兵王孟身中数刀而死,水营总兵曹聚奎则是被满州兵砍断了脖子。 知府大堂上的尸体还没有搬去,金砺就下令唐三水和陈元带兵接管南阳绿营和安庆水营,知府秦广林则带满兵和汉军去查抄被杀官绅家中,将所得钱财一半用于安抚南阳兵和安庆兵,余下则尽数运到知府衙门待用。 当天下午,一封急报就从安庆快马发往拨州。 急报由固山额真、广东提督唐三水、安庆知府秦广林、九江总兵陈元四人联名发出,称太平寇数万兵围城,额真巴布什达尤与太平寇激战半天,不幸中箭战死。金砺、唐三水等人率兵死守,与敌鏖战一天一夜,终是得以守住城池。 扬州行营的顺治接到安庆急报后,在索尼的建议下,觉得有必要树立一个典型,便下旨抬唐三水入满州正黄旗,赐满洲名库恩布,授一等精奇尼哈番,着任江南右提督,镇守安庆;固山额真金砺失陷江南有罪,协守安庆有功,着罚银三千两,在唐三水麾下戴罪立功;九江总兵陈元虽有丧地之罪,但守卫有功,着任安庆水师总兵官。曹聚奎、王孟等战死将领,各有抚恤、恩赏于其家人。 .......... 我晕啊,为自己挖坑了。 截止目前为止收到打赏次数20人,问题是金额有42块了。这意味着....思之极恐....那个,赶紧停啊,我是酒多了,胡话....(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章妻、子俱付我食之 汉人直抬满州,这还是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便是宁完我、鲍承先、范文程那等开国老臣,不过是隶的汉军旗,都没能抬入满州,尔今却要抬唐三水入满州正黄旗,顺治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虽然唐三水这人不错,够忠心,又能干,自己还将他的名字手书在大内的屏风上,但不管怎么说,这人总归是个汉人。 主意是索尼出的,鳌拜也认为这个点子好。这两个奴才出发点是好的,主子现在暴脾气,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那些不切实际的惩罚官员圣旨一张张的出去,后果主子可能不愿去想,可奴才们不能不想。主子认为满汉有别,满州是大清国本根基所在,要是满州混了汉人,这根基就会损坏,所以将汉人直抬满州,是对满州的混血,玷污,更易被汉人同化,满州一族彻底消亡。 奴才们承认主子的看法是正确的,但却不合当下实际情况。随着太平军夺取南京,明朝抗清力量再次兴起,局面已经变得变得对大清不利。人心这一块,更是逆转,连张长庚那个深得主子信重的汉人督抚都开城投降,可见不少人心中对于大清能否坐稳江山变得怀疑,动摇起来。而大清之所以能得汉人江山,靠的除了满蒙将士,更是靠的那无数汉官汉军。用明朝的话说,大清靠的其实就是一帮汉奸。 如今,这帮汉奸开始观望,开始反叛,开始为自己找后路,而满蒙子弟这几年损失又太大,难以承担压制汉军的重任,因此鳌拜很是担忧。为了大清的将来,他不再执着于对索尼的成见,主动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主张和索尼说了。索尼听后,也难得掏了心窝子,说眼下这光景,怕是必须要重用汉人了。 两个奴才达成了一致意见,便想抽个机会向主子进言,纳范文程折子所说,将汉军大量抬入满州,将绿营大量抬入汉军。但因为主子这些时日因为南京丢失心情暴燥,接连处置了大量满汉官员,京师传来的消息也让主子很是不快,为此杖毙了一个不开眼的小太监,使得这两奴才寻不到合适机会开口和主子说这事。 收到安庆急报后,索尼和鳌拜从中看到了机会。安庆一战是几月来难得的好消息,其他地方都是失地弃土,唯独安庆凭城坚守重创了太平寇,这个捷报无疑来得很及时,也很重要。 索尼和鳌拜立时将急报呈递主子,主子看了后果然很高兴,于是两个奴才便趁主子高兴的时候进言,抬唐三水入满州正黄旗,以此做为先例。口子一开,后面再效此例,便能简单的多。 奴才们坚称抬有功汉官、汉将入满州,会让这些人更加誓死为大清效力。顺治犹豫之后,同意了奴才所请。都说他是少年天子,易冲动,易暴躁,固执,但顺治其实还是愿意听取臣子奴才的建议,改正自己错误的。只是南京丢失关系太大,让他在徐州进退两难,着实丢了大面子,这才把怒火发泄到被俘的岳乐和郎廷佐身上,要不是这些臣子奴才无能,他这皇帝至于如此丢人么。 顺治原是想任金砺为江南右提督的,鳌拜却说既已抬唐三水入满州,那便索性龙恩再浩荡些,改委他为江南右提督,镇守安庆。要不然一直挂着广东提督,实在是名不符实。金砺此人虽有功,但亦有过,却需敲打一下。 顺治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又问索尼和鳌拜如何看待太后主张查抄八大皇商的事。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鳌拜初听这个消息时着实吃了一惊,觉得范文程不应该向太后出这馊主意,可不这样做,国库就无来龙,大军还在扬州耗着,真要没了钱粮,灰溜溜的班师回去,恐怕后果更严重。 索尼却是认同宁完我的法子,御驾回京,信王也回返,把南边都扔给明军自己内讧去,大清如前些年一样继续渔翁得利,坐看朱由榔和伪唐王自相残杀。可现在太后拍板定了此事,他便不好再说什么。 “也许母后的法子未必就错了,大清能养得了鸡,自然取得了卵。大清要不在了,这鸡再多又有何用?那些皇商都是朕封的,他们挣的银子也都是我大清给的,现在朕要拿回来,似乎也没错。” 顺治摇摇头,第一次在奴才面前叹了口气,又说道:“朕出京前,局面尚可,不想还未过江,南边就糜烂到这程度。朕有时候想,是不是朕真的无能,才导致今日局面。若非如此,怎的上天还让我大清国事如此多艰呢。” “主子,汉人说,多难兴邦。”索尼眼眶一红,主子难过,他这奴才肯定要心酸。 鳌拜却道:“主子万不可这样说,尔今局面还没有崩坏,闽浙尚在我大清手中,江南亦在,贼秀才就是占了南京,眼下不还是缩在南京一隅,难以施展手脚么?....旁人以为咱大清现在落了下风,奴才却以为咱大清这是困住了贼秀才。” “朕设江北大营的目的就是让贼秀才难以他顾。”顺治点了点头,鳌拜这话间接拍到他心窝,他收起刚才的心酸模样,想了想,却又有些愤怒道:“梁化凤怎么搞的,为何没能拿下管效忠?他若解决了管效忠,并了他那八千兵,贼秀才不更是动弹不得!朕也好尽快发兵过江。” 索尼和鳌拜不知如何回答主子这话,眼下梁化凤和管效忠是万万不能再火拼了,要不然,江南无有牵制,岂不便宜了贼秀才。 顺治消了消火气,许也是意识到自己一厢情愿了,梁、管二人一个在苏州,一个在常州,这么多天来两人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用说肯定是彼此猜疑提防呢。这情形,你让梁化凤如何解决得了管效忠?他若真动手,只怕两败俱伤之时,便是贼秀才伸手之时。 索尼正要奏禀江北水营征集船只一事,耳畔却传来主子的声音。 “你们说,朕能否招降贼秀才?” “招降?” 索尼和鳌拜都呆在那里,主子这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顺治没理两个奴才目瞪口呆的样子,在那自顾自说道:“朕封贼秀才为江南王,这个条件如何?如果嫌低,朕抬他入满州正黄旗,授他和硕亲王,你们说如何?” “这...” 索尼和鳌拜真是说不出话来了。 顺治有些不快,“朕知你们在想朕这是异想天开,不过不试一试怎知这事不成呢?”顿了顿,顺治似乎找到此事可行的例证,他有些兴奋道:“那郑森不也屡次要与朕讲和吗?为什么现在朕不主动和贼秀才讲和?” 顺治越想越觉此事可行,他提笔亲自写了一封劝降信,命大学士巴哈纳渡江去南京找贼秀才说和。 巴哈纳硬着头皮渡江,找到了镇江太平军,对方听说他是鞑子皇帝的使者,不敢怠慢,快马送他去南京。结果周士相却不许巴哈纳进城,在看了顺治的亲笔信后,周士相命桂永智出城带了一句话给巴哈纳——“将福临母、妻、子俱付于我食之,便降。” (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一章拔毒瘤 “镇江形势险要,连岗三跨据大江,古来皆为用兵之地。鞑子若要渡江,上游须从采石矶,下游便要从瓜州渡京口……” 镇江北固山横枕大江,石壁嵯峨,山势险固。周士相与张煌言、甘辉等人立在山顶甘露寺上远眺大江,却因雾气太大难以一窥大江风貌,更不得见江北清军水营。这甘露寺,据说就是三国时刘备刘玄德招亲的地方。 镇江有岗三,即北固山、金山和焦山,三山皆设有炮台。由于长江在此地转向东南方,出现明显的淤积,江面在唐代为四十里宽,宋代缩减为十八里,至明末更不足六里,水流益加迅急,故称“京口之渡,天下最险”,北面尤其水浅而急,不利行船;南面则有三山连亘,守之便若控天险。 因为顺治在江北设了大营和水营,使得周士相无法全力扫除江南及闽浙清军,并且江北大营的存在对南京有重大威胁,为此在拒绝了顺治讲和后,周士相决定亲至镇江,先拔除江北水营这颗毒瘤,确保江北清军无法过江,如此他才能腾出手来收拾江南的梁化凤和管效忠。 眼下赶到南京的太平军不足三万人,既要确保南京城及上游芜湖、宁国等地,又要确保镇江左近,兵力有些不够用。而常州的梁化凤和苏州的管效忠有兵万五左右,且都是精兵,不比太平军弱。故在派葛义夺取镇江之后,周士相便命他以守为主,不主动攻击常州的梁化凤,只让梁化凤和管效忠二人互相牵制。 郎廷佐在这件事上出了大力,倒不是郎廷佐有转身投靠周士相之意,而是他在从岳乐和额色黑那里得知了皇帝要管擒马,要梁擒管和蒋之事后,有些幸灾乐祸,一次无意将这事告诉了亲信幕僚。结果这幕僚为了保命,将事情全盘托出,让周士相得以从中做手脚,使满蒙兵将这一消息透了出去。 不出所料,管效忠果然和蒋国柱抱团缩在了苏州,梁化凤和额色黑则是进退两难,一面是虎视眈眈的太平军,一面是巴不得他们赶紧完蛋的管效忠和蒋国柱,纵是手上有几千重创了郑军的精兵,却只能窝在常州寸步难行。 葛义和苏纳等将领倒是想直接把江南平定,灭了梁化凤和管效忠,这样江南在手,太平军就能有更大的回旋余地。周士相却不同意,他认为现在梁管二人是猜忌,谁都巴不得对方死,可太平军真要动手,或许就会弄巧成拙,把两人给逼到一块,先抱团对付太平军,那样就得不偿失了。现在这局面就挺好,周士相不着急解决梁化凤和管效忠,他着急解决的是江北顺治大军,至少,也要拔掉这个所谓的江北大营。 不知为何,在听到顺治设立江北大营时,周士相就没来由的眉心一跳,因为他的兵叫太平军。幸好顺治自个糊涂蛋,搞了什么秘旨,导致梁管彼此提防猜忌,要不然再设个江南大营出来,可真够周士相喝一壶的。 在攻取南京的第五天,周士相就组建了太平军的江南水师,以甘辉、余新所部郑军将士和从金砺追击下逃出来的浙军余部为主,另外还吸纳了江宁水营的一些清军,搜刮了上下游船只,堪堪建成了一支水师,不过多以民船为主。若不是从清军那里获得了他们从郑军处缴获来的十几条大海船,这水师怕是连江西鄱阳湖上的水匪都不如。再想到郑成功麾下的几千条战船,周士相对于组建属于太平军的强大水师越发感到迫切起来。 钱,周士相现在有很多。打下南京后,太平军通过搜杀满城和汉奸官绅家产,共得白银一千八百万两。周士相命令将这批白银全部纳入公库,等监国到达南京后即行铸造大明元宝银元,在太平军控制区域全力推行新银元和粮票制。在钱粮不缺的情况下,打造水师乃至海军,最起码必须保证长江的制航权在手,已是周士相和幕僚将领们的一致认知。如果现在手头有一支郑成功那样的强大水师,周士相便根本不会对清军的所谓江北水营感到棘手,甚至都不必亲至镇江指挥拔除这颗毒瘤。 以大欺小,如郑军那般横行,实在是件让人向往的事。 清军的江北水营设在扬州南,长江北岸运河出口处。东为水师营,西为造船厂。瓜洲、镇江之间长江中,有小岛北新洲,距北岸瓜洲渡江宽二里。清军在岛东筑土山设炮台,保护江北水营出口。炮台东则有深沟、木寨保护,驻守兵绿营四千。 周士相不习水战,张煌言、甘辉、余新等人却是此中高手,所以他没有自以为是的直接指挥,或是学后世某光头一样乱下命令,而是将攻打江北水营的职权放手交给张煌言和甘辉他们。 张煌言指着江北瓜州继续说道:“攻取瓜洲的第一关,就是金山和焦山之间拦江铁链,鞑子称之为滚江龙。此前我随延平入江时,曾经破过滚江龙,延平退军后,清军又将这滚江龙重设,一是怕延平复来,二则是怕我浙军逃出长江。破了滚江龙后,方能去夺北新洲,不然,难以接近。” 周士相点了点头,欣然说道:“尚书大人曾三入长江,对京口的形势较熟,故请尚书全权指挥,以炮火压制北新洲清军,再由甘辉将军领兵斩断滚江龙,登岸夺炮台。” “好!我拚全力指挥将士作战,这一次定叫鞑子水营一条船都不剩,叫鞑酋望江兴叹!”张煌言毫不犹豫地答应。 周士相转头又吩咐葛义:“将你军中善于泅水的士兵全部交尚书大人指挥。” 葛义早有准备,已经挑了六百多精于水性的士兵待命,其中一半都是镇江新降之兵,正好让他们卖力表现。 甘辉、余新及浙军将领郭法广、魏大龙等商议了下,均觉成功把握很大。江南水师虽不如延平郑军,可和鞑子的江北水师比,也不差多少。更重要的是,浙军和郑军将士都是水里好手,兵员素质不是鞑子匆匆征集的兵丁可言,动起手来,己方优势很大。 甘辉又建议道:“不过瓜洲上游另有木浮营,除了阻断航行外,亦设有火炮,我去取北新洲,可让余新和魏大龙领兵上行破木浮营。两处都得手后,我们便直攻鞑子水营,将他堵在港口里,用北新洲和木浮营的炮去轰他们。” 张煌言认同甘辉意见,伤势刚好的余新和急于为浙军兄弟报仇的魏大龙磨拳擦掌,只待一显身手。 周士相问众人:“诸位还有无高见?” 张煌言等都说没有问题,此策已是最好。周士相便一锤定音:“既无意见,那明日辰时进兵,夺了江防天险,破他鞑子水营,待上游大军一到,本国公便过江去会一会福临小儿!”(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二章大破滚江龙 次日,江上仍是大雾弥漫,可视度不过一丈,并不适宜动兵。 周士相也有担心,便问张煌言意见。张煌言微一沉吟,说道雾气虽不利己方动手,但同样也不利清军。有大雾掩护,清军便不能及时察觉江上动静,只要小心行船,当无大碍。 甘辉和余新等人也认为大雾并不影响行动,或许还有帮助,周士相这才放下心来,命参与此次行动的太平军各部即刻听由尚书张煌言统一指挥,有临战不进者斩,有临阵不从令者斩。 周士相仍于北固山等侯消息,张煌言、甘辉、余新、郭法广、魏大龙等将领则率部按事先部署行动。张煌言和甘辉等人上船之后,便命大海船皆以铁锁相连,避免行舟之时因视线不明发生碰撞。又令小船俱随大船之后,各船或以铁链、或以绳索相连,免因视线不明走散。各船又令严禁发出号声,官兵人等俱是噤口。 大雾之中,明军水师悄然无息的向清军拦江锁链“滚江龙”摸去。十几艘大海船上的水兵都是郑军及浙军老水手,掌舵的都是入过长江几次的浙军军官。因视线受限,明军水师不敢加快速度,用了大半个时辰方堪堪上行数里地。此时雾气有所减淡,江上在空隐有阳光透进,用不了多久,雾气便会消散。 北新洲炮台的清军并没有察觉雾色之中的明军,北岸瓜州水营也是一无所知。离清军“滚江龙”还有里许地时,张煌言吩咐甘辉:“前方就是滚江龙,大船不宜靠近,甘将军,你带人划小船过去。” “遵尚书大人令!” 甘辉点了两队兵300余人,分乘二十几艘小船,众人齐心划浆,奋力向前。 张煌言又传令海船在前,民船在后,大小船上火炮向着前方清军北新洲炮台狂轰。 “砰!砰!” 炮声打破了江上的沉寂静,北新洲上的清军听到炮声,立时知道明军来袭。此时雾气已经消散许多,清军发现了明军驶向“滚江龙”的小船,立时呼吼着开炮阻击。 明军的炮子落在北新洲上,清军的炮弹则在江面上喷起一道道水柱。甘辉于小船之上浑然不惧,不断呼吼指挥部下奋勇向前。忽然,甘辉所在小船右侧不远处一艘小船中炮,木片纷飞,上面的勇士瞬间落水。张煌言见了面色一紧,身后的罗纶更是发出一声惊呼。 甘辉没有去管落水的部下,他带的这300多兵从前就是延平藩里专门潜水的水鬼,平日负责检查船只,战时则勘察水域、凿穿敌船,一个个就如《水浒传》里的阮家兄弟般,端的是水性了得。这段江面虽然水流湍急,但这些水兵身上都负有牛皮制成的浮囊,纵是落水被水流卷走,也不虞有沉江性命之危。 “下去!” 顶着清军的炮子划到“滚江龙”处后,甘辉一声令下,水兵们三人一组,手持铁锯、大剪潜入水中,转瞬就是不见。 岛上的清军见明军水鬼已经潜下江,知道对方是在破坏“滚江龙”,急得不断将炮子打在这附近水域。水花四射,“滚江龙”左近不时有鲜血涌出。 张煌言看不到“滚江龙”处的具体情况,只是迟迟不见甘辉有得手旗号打出,心中很是焦急。又见清军炮子太过密集,立时下令为数不多的几门龙火贡全部开炮,以压制清军的炮火。 所谓“龙火贡”,其实就是延平藩打捞和仿制红毛人的火炮。金厦方面早在郑芝龙时就已从洋人处获得这种火炮,之后郑成功在永历五年时获得日本援助自行铸造铜炮;永历七年又在海澄港外打捞起大炮两门,名之为“龙火贡”。这种大炮的重量为六千到七千斤,可发射二十到二十四斤炮弹,比起发射五斤炮弹的清军红夷炮,威力更为强大。 水师船上只有八门龙火贡,是当日梁化凤率清军出击郑军时在仪凤门外江岸上抢到的,太平军破了南京,这些战船连同火龙贡被清军江宁水营的降兵给献了上来。原本张煌言是准备等甘辉破了滚江龙后再以龙火贡压制清军,配合太平军第一镇的两个旅登陆夺岛,眼下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开龙火贡!” 随着军官的大声叫喊,原先就操作龙火贡的郑军士兵熟练地为龙火贡装填弹药,军官双手合十,向大龙火贡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将火把引着火绳。 “砰!”的一声巨响,转瞬间,几条配备大龙火贡的福船跟着射击,“砰砰砰!”连珠巨响,明军炮手快速装填弹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再一轮巨响。北新洲炮台上的清军虽然也配有三千多斤的红夷炮,但是在超过二倍重的大龙火贡压制下,全无招架之力。先前密集的反击炮声,顿时变得稀稀拉拉起来。 龙火贡打了几轮后,罗纶惊喜的叫出声来:“尚书,甘将军他们破了滚江龙,开始登陆了!” 闻言,张煌言大喜,举目眺望,果然,甘辉他们已经驾小船驶向北新洲,并且打出了红旗。 显然,那滚江龙破了! “全军开进,攻上北新洲!” 张煌言兴奋下令。明军水师大船上的水手听到命令,立即斩断相互联系的铁链,水手们奋勇划浆,大海船快速向北新洲冲去。很快便冲过滚江龙,向着北新洲的清军炮台冲去。 甘辉带领手下勇士们抢滩登陆,人手长刀,赤着身子,响着喊杀声冲向岸上清军。江上,驶来的明军船只,不论海船还是民船,都是打响火炮。北新州上的清军挡不住甘辉部,被他们突入,又见明军从战船上大举登陆,军心立时不稳起来。 不过由于北新洲炮台周围泥泞,加上清军的壕沟和木墙,攻上岸的太平军第一镇的两个旅损失也很大,在付出两百多人的伤亡后,第一镇用药包炸开寨墙,夺取炮台。甘辉最先登上炮台,一刀斩落清军绿旗,江上及岸上明军看到,立时欢呼,士气大振。与此同时,北岸的清军瓜州水营也开出港口,快速向北新洲驶来。船上不仅有三千多北方绿营兵,更有一千多汉军精锐。(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三章控扼江防 清瓜州水营统领是满州正红旗都统多弼,其父武尔吉乃是正红旗第二佐领的首任牛录章京,明崇祯朝大将赵率教便是其在遵化时一箭射杀的。 江上炮声响起后,多弼就知道明军定是在攻打北新洲炮台。北新洲上虽有四千守军,但多弼不知道明军竟然来了多少人马,万一北新洲炮台丢失,那么瓜州水营就暴露在明军炮火射程之下,弄得不好,瓜洲水营一条船也别想出港。局面真成那样,多弼不敢想象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为此立即点了汉军和绿营,督促水营马上出港增援北新洲,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明军占了这江上要点。 发现清军水营出港后,张煌言立即号令水师上下调头迎上,双方就在距离北新洲北侧江面不到两里处展开了激战。 北新州上,登岛的太平军第一镇两个旅在副将朱庆来的指挥下奋勇冲杀,数十人手持巨木,喊着号子冲开了炮台左侧的清军营地大门。太平军一拥而上,北新州的清军副将杨广孝率亲兵负隅顽抗,岛上的泥泞地上到处都是厮杀的人群。战至最后,杨广孝见援军突破不了明军水师,便弃军而走,藏匿在岛上一隐秘处,后被搜岛明军发现,押至北固山上向大帅报捷。 见到传说中的贼秀才后,杨广孝竟是“扑通”跪地请降,周士相却将手一挥,命亲卫将此人掷于山下摔死。随后颁令,此后清军不战而降者,用之;战而不敌而降者,概不纳。 张煌言指挥水师牢牢阻住多弼部,明军水师虽水手强于清军,但清军船只却多,双方打成了平手,死伤都很惨重。后多弼发现岛上清军已溃,明军已经使用岛上火炮轰击他的船队后,不得已只得下令后撤。 水师此仗,明军损失海船3艘,民船41艘,士兵1256人;清军损失大小战船57艘,士兵1640余人。北新岛上登陆的太平军第一镇阵亡780余人,清军伤亡1000余,余者尽降。 原计划夺取北新洲后,明军将继续攻击北岸的瓜州水营,以彻底拔除这颗毒瘤,使江北清军无法过江。但因水师损失过大,将士疲劳,张煌言便令撤军。北新州由第一镇两旅和郑军一部,计5800兵合守,副将朱庆来亲自坐镇。 ...... 就在北新洲岛上和附近江面上明清双方厮杀之时,余新和魏大龙带着700多士兵乘30多条船只冲向了清军的木浮营。木浮营是捆绑巨木而成的浮坝,坝面以土填平,可容纳士兵五百人,火炮四十门,四角为尖顶,船只遇之立碎,满洲人称之为“木城”。 魏大龙先带人潜入水中,悄悄观察了木浮营的结构后回到船上。 余新不待魏大龙喘口气,就急切的问他:“如何?魏兄弟!” “是绳索,比滚江龙的铁链容易多了!” 魏大龙呼了口气,搓了搓冰冻的双手。双手通红,脸上更是通红,却不是因为冻的,而是因为兴奋。 “那就干他们!” 余新亲领四艘沙船,对着木浮营直冲,清兵发现,立即开炮,四条船随即后退到射程之外,然后掉转船头,复又向前冲,清军再开炮,有一条船中炮,剩下三条船退回,掉转头再冲,清军不再上当,双方于是对峙。 午时,下游方向听不到炮响,余新估计张尚书和甘辉已完成任务,便命令所有船只一齐向前。清军见状,再次开炮,余新下令还击,几十条船火力全开,声势也很惊人。 “砰!砰!”数声,木浮营被击中,木片土石齐飞,清军却无惧意,这木城构造坚固,就是再轰上一天都无事。不想,一幕让清兵骇破胆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厚实无比的木城结构竟然开始解体,不断的随江水飘流。 “城散了,快逃!” 木浮营上的清兵赶紧放下小船向北岸撤去。原来余新引诱清军耗费炮弹的同时,魏大龙等人潜水割断了清军木浮营绳索。再用炮那么一轰,这木浮营自然解体。木城一旦解体,上面的清军再多,火炮再猛,也是无济于事的。 余新和魏大龙顺利完成摧毁清军木浮营的任务,但是付出的代价也不算小,30多条船只剩13艘,700多兵丁也只剩下400多人。 清军水师退入瓜州水营后,船上、岸上的炮台胡乱向着江面炮击。听着声势很大,然而全是无用功,浪费炮子而矣。 周士相于镇江城赏赐有功将士,大赞甘辉、余新、郭法广、魏大龙等将。 甘辉谦虚道:“国公过奖!这一仗之所以得胜,全是因为国公信重,放手大用我等而矣。” 余新和郭法广、魏大龙等将却是兴奋,甚至有轻视鞑子之意。见状,坐在周士相身侧的张煌言微微摇头,板脸对他们道:“胜不骄,败不馁。你们忘了南京城下的教训吗?忘了在上游逃窜的日子吗?” 听了尚书大人这话,余新顿时惭愧,郭法广、魏大龙亦是羞愧。 周士相起身轻笑,示意尚书大人不必如此,打了胜仗,理当高兴。 张煌言缓了缓脸色,道:“此役鞑子瓜州水营虽有损失,但建制尚在,一日不将其拔掉,总是钉子。国公还要做作谋断才好。” 周士相点头道:“控住北新州,鞑子水营就出不来。目的已经达到,能全歼固然是好,但若拼得损失惨重,也得不偿失。我已令湖广援剿军团乘长江水师赶来,待大军到齐,先拔了鞑子水营,再和福临小儿决战。”说完,又向张煌言鞠了一躬,“到时,还要劳尚书大人费心费力。” 张煌言忙避了这一礼,道:“煌言一介书生耳,国公率全军倡义复明,复我南都,于大明有大功,更于我浙军上下恩重如山,杀鞑之事,我自起兵之时便引为己任,国公不说,我亦不会推辞!” 周士相要葛义带甘辉等人去吃酒席,与张煌言坐下谈起郑军将士一事。太平军破南京后共解救出了五千多郑军士卒,另有一万多家眷,能够找回的女眷都找回,找不回的多数便是死了。家眷现在都安置在南京,五千多郑军将士有两千也安置在南京,余下都编在江南水师当中。可以说,江南水师的主力是由郑军士卒构成,占了一半,余下一半是浙军,另一半则是太平军。 周士相开诚布公的和张煌言说了自己的意思,他想将郑军将士留在太平军中,这个余新也有此意,甘辉对去留都无意见,只是需要延平王的认可。所以周士相想请张煌言休书一封去金厦,说服延平郡王能够同意甘辉、余新等郑军将士留在江南。 至于浙军方面,张煌言早就和周士相谈过,浙军只剩两千多人,家眷又多,不擅陆战,没有地盘,根本难以独自发展。正如当年定西侯张名振死后,张煌言率部寄托延平藩下一样,尚书大人这一会也是主动提出和太平军合兵。周士相对此求之不得,自是满口答应下来,也正因为张煌言主动提出合兵,才有江南水师设立。此因果关系。 张煌言有些迟疑,按他对延平王的了解,恐怕不会让甘辉和余新留在太平军中,但他还是答应休书,尽力相劝延平。 “也不知延平这会到底什么打算,是应国公相请来长江会师,共奉唐王呢,还是攻打达素,收复福建?” 张煌言暗自叹息一声,因为他觉得延平多半不肯奉唐王。(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四章达素遣使 从南京败退回到金厦后,郑军的实力仍然很强大,虽然精心训练了几年的陆兵损失很大,尤其是铁甲兵基本损失怠尽,但水师却是损失不大。然而这次北伐却消耗了金厦数年积蓄,郑军有效控制的沿海岛屿根本再无法支撑这么一支庞大军队的后勤供应,故延平王尚在崇明时就开始考虑进军东番,以求为金厦军民获取一块能够稳固的根据之地。 回到厦门后,原弘光朝太常博士、永历朝太仆寺少卿沈光文自东番归来,向延平王进言:“金门寸土,不足养兵;厦门丸城,奚堪生聚?” 又有在东番热兰遮任荷兰东印度公司台湾评议会通事长十几年的汉人何斌来投,献上了一份秘密地图,标明船舰如何航行才能绕过荷兰炮台在鹿耳门登陆,另外何斌在逃离台湾之前曾经暗中派人测量了进入大员湾的鹿耳门水道。沈光文的进言和何斌的来投促使延平王下决心收复东番,他召集诸将军议,将出兵东番之事与诸将说了。 “天未厌乱,闰位犹在,使我南都之势,顿成瓦解之形。去年虽胜达虏一阵,伪朝未必遽肯悔战,则我之南北征驰,眷属未免劳顿。何廷斌所进东番一图,田园万顷,沃野千里,饷税数十万。造船制器,吾民鳞集,所优为者。近为红夷占据,城中夷伙不上千人,攻之可垂手得者。我欲平克东番,以为根本之地,安顿将领家眷,然后东征西讨,无内顾之忧,并可生聚教训也。” 延平说完,原以为诸将定为响应于他,不想大半将领都是心存疑虑,一个个面有难色。 宣毅后镇将吴豪起身道:“藩主,末将去过东番几次,红毛夷在那里修的炮台甚是厉害,水路又险,实是不利进军。再者东番和我闽地风水不同,我等皆大陆之人,若去东番,只怕水土不服。” 吴豪的意见很明显,他不同意去和占东番。宣毅前镇将黄廷也道:“东番那地方,听人说是很大,但我等大多都未过去看过,不知情形是否属实。红毛夷的炮火虽厉害,这个却是不怕的,只是我们的海船太大,若进东番则必须在红毛夷的炮台前过,这不是听任红毛夷打吗?” 两个大将的发言让延平王眉头微皱,这时建威伯马信却开口说道:“藩主考虑的是咱们金厦太小,军民又多,难以凭之久据鞑子,所以想先固根据,再壮枝叶,此是万全之策。我马信是北人,对东番虚实不知,但以人事而论,蜀地还有高山峻岭,兵将尚可攀藤而上,卷毡而下;长江有铁缆横江,都可用火烧断,所以红毛夷虽桀黠,布置周密,难道真没办法破他们?....今我军在南京失利,军心影响极大,将士们都担心金厦立不住,故信以为,不如派一军前往探路,倘可进取,则并力而攻;如果红毛夷真的利害,不利进取,那咱们再作商量,亦未为晚。” 马信所言甚是中肯,延平听后点头道:“马信所言,因时制宜,见机而动之论,甚稳妥。” 不过闽地出身出将还是出言反对,各将议论不一。不同意出兵东番的比同意的要多,有将领更是提出和广东联兵合取福建,这怎么也要比去东番,远离大陆要强。有将领更是心下担心,去了东番,还如何抗清,如何复兴大明? 原兵部尚书唐显悦、兵部侍郎王忠孝、浙江巡抚卢若腾三人坚绝不同意延平去东番,认为收复东番的目的是脱离抗清前线,仅从郑氏一家私利考虑取远离大陆的台湾为安身立命之所,是无意复明的表现。但他们不敢直言,便以吴豪和黄廷意见为肯,认为不可去东番。 参军陈永华见诸将和官员们不同意藩主意见,思虑片刻,道:“世上之事,做了才知能不能知,不做如何知成不成?先尽人事,再听天命。吴、黄二位将军所言,是身经其地,细陈利害,乃守经之见,亦爱主也,未可为不是。但建威伯所言,大兴舟师前去,审势度时,乘虚觑便,此乃行权将略也。所以我以为,不若先尽人事,成与不成,都由藩主决断。” 协理五军戎政杨朝栋支持陈永华之见,认为收复东番此举可行。杨朝栋是郑鸿魁旧将,在军中素有影响,他支持出兵东番,使得不同意的将领开始动摇。延平趁机起身拍板定下此事,不容诸将再议。 延平的意图为取东番为复明基地,而不是全军撤往东番,自绝大陆。所以金厦及南澳一带的岛屿不能失去。为此他决定亲自统率主力出征台湾,命忠勇侯陈霸防守南澳;派郭义、蔡禄二镇前往铜山会同原镇该地的忠匡伯张进守御该岛,必要时策应守南澳的陈霸部;留户官郑泰和参军蔡协吉守金门;洪天祐、杨富、守南日、围头、湄州一带,连接金门,以防北面来犯之敌。 最后,延平决定世子郑经守厦门,辅以洪旭、黄廷等将,与洪旭之子洪磊、冯澄世之子冯锡范、陈永华之侄陈绳武三人调度各岛防守事宜。 延平向来果断,威信又重,诸将只得奉令。延平下令全军立即大修船只,只等年后出兵东番。然就在军议后的第六天,却传来了南都被太平军光复的消息。紧接着南都就有周士相的使者前来,告诉延平,甘辉、余新等郑军将士已被解救,此刻正在江南和清军战斗。周士相邀延平再入长江,两军会师南都,共奉唐王号令天下,驱逐满鞑。 南都光复的消息令得金厦军民为之欣喜鼓舞,失利的颓丧一扫而空,两岛鞭炮之声日夜不绝。鲁王朱以海在病榻上闻讯后,泪流满面,要世子朱桓扶他起来向着孝陵方向长跪。宁靖王朱术桂、泸溪王、巴东王等明朝宗室亦是激动,一个个在那如小孩般又跳又喊。 延平藩下诸将磨拳擦掌,便要再入长江和太平军会师南都。然延平却迟迟未有下令各军再入长江,这让宗室和诸将们都是困惑。已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苏松提督马逢知都扯旗反正归明,正在攻打浙江的闽浙总督赵国祚和浙江巡抚佟国器,何以藩主却还按兵不动,便是不入长江和太平军会师,也当发兵大陆,攻取福建啊。 诸将困惑时,延平却接待了达素派来的使者。(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五章剖母肠太子 延平是在郡王府内接待的达素使者。使者是满州正黄旗都统雍贵和福建左布政张经。 雍贵原先是正白旗的人,崇德年间就随多尔衮攻打过明朝山东。松山大战时,雍贵同护军统领伊尔德连败明军,乘大雨逼进松山,一举击败明军骑兵。时明朝悍将、总兵曹变蛟夜攻镶黄旗汛地,又是雍贵领兵败之。多尔衮死后,顺治将两白旗不少牛录剥入两黄旗,雍贵便成了正黄旗的都统。去年达素率军攻打金厦,雍贵率本旗舟师在乌龙江上击败了郑军200多条船,是清军唯一的一场胜仗,故甚为达素倚重。 张经原先是明朝的泉州知府,郑芝龙降清后,清军入闽,他开城向清福建巡抚佟国鼎投降,仍被任为泉州知府,后迁为福建按察副使,再升福建左布政。只待熬完这一任,便有望接任福建巡抚一职,不想风象大变,现在别说是巡抚一职了,恐怕就是这大清的官都当不下去了,心里自然苦闷。 雍贵和张经带来的是达素求和之意,达素愿以银二百六十万两,粮千石,另物资若干换得郑军不犯大陆,更愿以“不剔发、不易服、不接诏、不纳赋、不称臣、请封王”六个条件为延平向清廷议和。 倘延平不愿议和,执意略取福建,雍贵和张经也表示理解,不过雍贵委婉转达了达素的最后一个条件,也是他们的底线,那就是可将闽省让于延平,然延平须以海船运送在闽八旗官兵和文武官吏北返,否则达素便与全闽旗兵誓守福州。 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矣! 达素这是威胁延平,逼迫他接受自己的条件,要么讲和,要么就送他们回北方。 延平听后,却是冷笑一声,对雍贵和张经道:“昔我母受八旗侮辱而死,我效倭人之法,剖我母腹,出肠涤秽,重纳以殓。那时,便有誓言,一生矢志抗清,与你满鞑子不死不休,所以你等以为我会答应达素的条件?” 雍贵听不懂汉话,张经又未译于他听,只见延平一脸怒容,知达素所求怕是不能成,心下很是惶恐。 张经则是无言以对,他知郑成功对母亲翁夫人感情深厚。翁夫人被八旗兵奸污致死后,郑成功曾用黄金为翁夫人铸了一尊像,并用沉香做床,五色珠宝做帘,珍重供奉。可这尊金像却被清军抢去烙化掉,所以双方的怨仇结的太深,根本无从化解,达素这议和的想法也是想当然了。 延平无意和达素议和,从前他与清廷是虚与委蛇,只不过是为了给己方争取喘息之机,何曾有真和清廷议和之心。如今南都已下,马逢知又反正攻打浙江,福建清军便如笼中之鸟般,他就是不愿率部北上给那秀才锦上添花,又如何会放弃唾手可得的闽省。 命人送走雍贵和张经后,延平和夫人董袭、世子郑经用过饭后,即令刘国轩召文武军议,就是否北上和太平军会师南都还是攻打福建商议。 延平知道这几日自己没有就南都消息表态,已引起将领们的困惑和担心,很多人担心他是不是仍和当年攻打郝尚久和不与晋王会师广东一样,坐观粤国公败事。甚至在听闻藩主接见达素使者后,更有北方来的将领愤声说道藩主莫不是要和达素议和,若真如此,那他们就离开金厦,往投南都粤国公去。 流言飞语几日,人心惶惶不定,今日藩主终是要拿主意。消息传开,在思明州的文武官员能来的都来了,宗室方面也由鲁王世子朱弘恒代表出面。 宗室的意思很明确,希望延平启大军入江和太平军、浙军会师南都。鲁王朱以海本就不尊永历,又知自己亦无法登大宝,加之年事已高,故让世子朱弘恒劝说延平,称南都既下,唐王必至南都登大宝,如今天下形势好不容易恢复到弘光时,万不可再因帝位统续同室操戈。言外之意是不希望延平自恃拥大军,再和唐监国分庭抗礼,另起炉灶,导致局面败坏。 淮王朱常清、宁靖王朱术桂都是支持唐监国登大宝,延平曾有意取南都后拥立的永兴王朱琳玮也私下透露想早去南都拜见叔父。 朱琳玮是隆武帝同父异母二弟朱聿鏼的儿子,绍武帝朱聿鐭和唐监国朱聿锷都是他的叔父,而隆武和绍武两脉已断,唐监国又是无子,所以若是唐监国在南京登大宝,那么必定要从子侄中过继一人,如此一来朱琳玮就是铁板钉钉的太子人选,将来的大明皇帝。 这几日,已有一些宗室和在金厦的官员登门拜访了朱琳玮,从前的落难王孙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得很。 延平待文武到齐后,先让刘国杆将达素派使讲和一事告知众人,众人听藩主拒了达素讲和,都是心定。 “藩主拒达素求和是正理,尔今他达素就是落难的狗一条,我们不打他才没天理呢。”宣毅后镇将吴豪笑道。 郑泰亦是笑道:“达素知他守不住福州,这才跟我们讨饶,嘿嘿,想让我们放他们北返,传出去,我金厦将士岂不是成了汉奸?” “藩主这就下令,末将愿领军拿下福州,将他达素脑袋砍下当尿壶!” 延平亲卫大将忠勇侯陈霸起身请战,众人见了却是一怔,因为若是攻打福州,那便无法北上和太平军会师南都了。 延平看出众人疑问,当下直言道:“本藩这几日反复思量,我军刚从长江退回,船只还未大修,若是再回去,恐途中不便,再者军粮筹措不易。且舍近求远也非用兵之道,故本藩意先发兵攻打福州,尽取闽省之后再就会师与否决断。” 郑泰点了点头,他也是倾向马上拿下福建的,要不然夜长梦多,马逢知那边一旦破了浙江,广东太平军肯定北上攻福建,要是福建落在太平军手里,那事情就麻烦了。郑军总不能和太平军再战一场吧?至于会师南都,共奉唐王这件事,他没有什么态度,随藩主自己决定吧。他的担心是北京那边。 “粤国公收复南都,张尚书亦在南都,两广、湖广尽复大明,虽说我们这边在南都小败,可我方军力未有大损,所以情势实有利于我。达素没有多少兵,去年金厦之战就被我们打怕了,广东的太平军又攻入闽南数次,他损兵折将只能缩在福州不敢出来。眼下更是吓得想找我讨饶,我们如何能饶他?藩主起大军,福州唾手可下...只是叔父仍受制于鞑子,不可不虑。” 延平摇头道:“当年我就对二弟说过我一日未受诏,父一日在朝荣耀;我若薙发,则父子俱难料矣。这些年来,我无时不与清朝为敌,前番更是兵进长江,险些光复南都,如此清朝都不敢害我父,况今日?我敢说,我便取了福建,清朝亦不会害我父,只会更善待于他。” “那倒也是。”郑泰深以为然,“鞑子也不是蠢人,总要留条后路。” 参军陈永华也认同藩主的意见,他对众人道:“原本因是无根据之地,藩主这才谋取东番,如今福建可得,自不必再出兵东番。值军心大涨,福建清军惶恐不安时,藩主当立即出兵大陆,收复闽省!” 郑泰和陈永华都支持先打福建,众文武大多没有意见。北上会师也好,打福建也好,都是为了复明。且后者对郑军现在更有利些,毕竟郑军太需要一块地盘了。有福建一省养兵,郑军上下才能真正心安。 延平当下便颁了军令,亲率原征东番大军攻打达素,又使人回报南都方面,将金厦眼下不能会师南都的困难说了。 (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六章还都亲王公主 广州,群臣束手无策,只因监国殿下不肯启程去南都。而在此之前,监国的态度却不是这样。 南都光复后,周士相第一时间就命人快马加急露布报捷于行在,监国殿下和首辅郭之奇等闻南京恢复喜极而泣,跣足跑进太庙告祭祖宗。同时周士相奏报称江北扬州一带清兵大营聚兵二十万,日夜造船意欲南犯。故请监国尽快北上还都,以安定江南人心,使复明士绅踊跃来投,早定江山社稷。 监国召内阁讨论还都之事,次辅连城璧以清大兵就在江北,此时监国往南都恐有危险,不若待周士相击退江北大军后再行迁都为由反对。 大学士洪育鳌倾向监国迁都,但考虑江北的确有清廷大军,并且江南、闽浙还未平定,南都虽是雄城,大明两京,但总不及广州来得安全,所以在监国询问他的意见时,他给出了稍侯的意见。 洪育鳌也反对立即迁都,让连城壁顿时来了精神。自“行宫冲击案”后,连城壁这些时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没办法,他的亲信手下张孝起、程邦俊、秦荣等人都被下在狱中,虽他几次请求监国特旨赦还,监国也下了旨意,可都被军帅府内主持所谓肃反的汪士荣给驳了回来,称案情还未察明,不能放人。 连城壁大怒,找到主管刑部的丁之相,问他这审案的事到底是刑部管,还是军帅府管。丁之相两手一摊,说是眼下国事艰危,一切从权,刑部也好,军帅府也好,事涉朝廷安危的都能管。 连城壁闻言便道既然你刑部能管,那就放人。丁之相答应了,说既是监国殿下的旨意,那他肯定会放人,不过却须将此事报请粤国公知晓。结果这一报就是一个多月,现如今张孝起他们还被关在大牢中,是生是死都不知。 此事让连城壁对周士相及其党羽愈发憎恶,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加上行宫案后,往常都奉他为首的永历朝臣们都不再上他的门,自是难有声势,难得安定了些日子。月前有永历朝廷的大学士扶纲、吏部尚书张佐宸、兵部尚书孙顺、礼部尚书程源、户部侍郎万年策等一众官员随长乐大长公主自安南回到广州。 大长公主乃是绍武之女,虽说唐监国已为其兄平反,谥号“文宗”,供奉太庙,但在连城壁这些永历朝官看来,绍武仍就是逆犯,此事一日没有得到天子认可,便一日做不得数。故连带着对大长公主也是有些敌意,加上大长公主已经由天子许与周士相为妻,这就更加让连城壁无法对这位钦定逆犯之女有什么好感。 大长公主回到广州后,便被监国殿下接入行宫,郭之奇、宋襄公等人都去拜见过大长公主,唯连城壁始终没有去。他一门心思的将扶纲等人看作有力奥援,欲将他们引入朝堂之上作为抗衡周党的帮手。哪曾想,扶纲他们却根本不搭理于他,反而和周党成员徐应元、郭绍等人打的火热,更集体作证大长公主带回来的那份册封周士相为齐王的旨意,确是天子在逃出昆明后在滇西册拟,做不得假。 抚纲更言当日天子册此诏时,曾后悔道:“悔不及在昆明时未纳郭之奇言,早封周士相为王,以致今日之流离。” 抚纲等人的证明及那封确加盖有天子玉玺的齐王册书让监国殿下也不再怀疑,命内阁操办齐王晋爵礼,但首辅郭之奇和大学士宋襄公等人上建言,粤国公眼下带兵北伐,分身不得,不若待大军光复南都之后再行册封。监国同意,若取南都再封周士相为齐王,也能显朝廷酬爵之功有多厚,更能借此向天下宣示朱家对有功之臣的厚待。 周士相马上就要被封齐王,扶纲、孙顺那帮天子信重的大臣又不肯协助自己,连城壁是既恼又急,却不想向来顺着周党意思的洪育鳌竟然会出言支持自己,不由大喜。再想对方身后是湖北的忠贞营,虽不及太平军,但也拥兵十多万,不禁起了拉拢洪育鳌之心。 连城壁、洪育鳌反对立即迁都,宋襄公、袁廓宇、丁之相三人则竭力请求监国立即启程奔赴南都,事态僵持下来,最后还是郭之奇说监国安全固然重要,但安定人心更重要,尔今将士们浴血拼杀,终是光复南都,正是监国亲至南都犒赏三军,坐镇御敌,宣示进取之心,如何能不去。 郭之奇此言大合监国之意,于是当场拍板轻装简从还都,不必排场。又命阁臣宋襄公留守广州,其余内阁、司礼太监、九卿官员,由锦衣卫指挥使周保国和第八镇镇将朱统扈卫下尽快起身,过韶关后坐船沿赣江直下九江,改走陆路官道直趋南京。 此还都路线相较走武昌顺江下游要艰难许多,耗时也久,但考虑到湖广新降,长江水师是由清廷的洞庭湖水师和武昌水营改建而来,若是监国上了他们的船,万一有变就是天大祸事。故而宋襄公他们建议走陆路,从江西奔南京,这样稳妥安全。 监国纳了此路线,命各官速作准备。宫中大长公主闻听叔父要还都,便请同去。监国考虑到路上有危险,要公主与王妃留在广州,等南京太平了再去也不迟。 长乐却道:“侄女身为宗亲,国临危不逃是忠;又得天子许于周士相为妻,夫有难相随是为义。叔父难道要淑仪做一不忠不义之人么?” 监国感慨,知坳不过这个侄女,便同意长乐随车驾同行。哪曾想外朝正在准备迁都时,礼部侍郎洪士铭却收到其父洪承畴发来的家信,信上言称永历皇帝朱由榔已经归国。 天子归国事关重大,洪士铭未作多想,便将信送入内阁,原是想给首辅郭之奇或宋襄公看,不想内阁当值的却是连城壁。信中所说让连城壁惊喜万分,拿信便入了行宫见监国,结果监国一听天子已经回国,便怎么也不肯去南都。宋襄公和郭之奇等闻知此消息时,广州城中已经传遍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七章这天下是汉人的天下 原先军帅府所在是尚可喜的平南王府,监国至广州后周士相将军帅府迁至耿继茂的靖南王府,这座原先的平南王府改为行宫所在。靖南王府比平南王府稍小一些,但内中也是亭院楼台,无一不足,大大小小屋子有四百多间,花园、校武场等亦是俱全。 帅府被分为三部,最里面是内眷所在,前面则是军帅府的六官及军部所在;西侧是铁人卫的营房,东面一处院子却是军情司总部所在。 军情司大使张安的公房不大,摆设也简单,此刻他正与从安南回来的徐应元、郭绍、梁双虎等人在谈论监国不肯还都,还声称要归政于天子的事。 因为在安南呆的太久,徐应元、郭绍他们都比从前黑多了,梁双虎更是黑的要命,打回广州后就天天闷在屋子里,说是要把自个闷白。屋内还有一人,却是主管肃反,挂了一个刑部正五品郎中衔的汪士荣。 自从投靠周士相得了重用,主管肃反后,汪士荣在广州也是日益权重,不过他这个新晋之人却颇有自知之明,也很识趣,知道自己是新投之人,不比那些随周士相在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老人,所以一点也不敢因为自己手中的权力而沾沾自喜,怠慢这些老人,反而刻意巴结,唯恐得罪他们导致自己在周士相那里落下坏印象。他好不容易才为自己谋了进身之阶,可不想因为小事而前功尽弃。 这次成功坐在张安的公房里,证明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更要紧的是,汪士荣比任何人都知道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张安权力有多重,如果不是张安的军情司协助,恐怕他的肃反根本推行不下去。就是抓人,汪士荣靠的也是军情司的那支秘密力量。而那些被抓的官员和将领听说是军情司的人,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就乖乖束手了,由此也可见军情司这两年在军中经营出了多大的威风。所以不管别人怎么看,汪士荣都是打定主意要示好张安,倚为臂助了。如果非要形容,汪士荣认为张安就是崇祯朝以前那些掌管东厂的太监,只不过这人有鸟而矣。而他手下的人,就是厂卫那帮番子。 徐应元原先任的是六官的工官,后来做为报捷使去了昆明,官职一直没有调动。好不容易从安南保着公主回来,大帅又领军北伐去了,所以竟是没了事干。毕竟他那工官只是闲职,没有实际差遣。广州这边的老熟人大多在外面,也就一个张安和他谈得来。 因为要协助张安调查安南回来的那批官员底细,徐应元便暂时在军情司这里帮忙。当日伪造圣旨时,郭绍和梁双虎都是当事人,到军情司这里做了几次陈述,一来二去和张安也是熟络起来,连带着也结识了汪士荣。 郭绍早前任的是香山的盐巡大使,现在香山盐巡大使早换了人,徐应元好歹还挂着工官,他倒好,成白丁了。没人管他,广州又没什么亲人朋友,所以一日三餐都是跑张安这儿来蹭,搞得张安很是郁闷。 梁双虎的情形不错,算是升官发财了,他跟郭绍去昆明时,还只是第一镇中的总旗,所以回到广州后就到第一镇的留守部报了名。没想到第二天军部就有新的调令给他,却是改任锦衣卫百户,这会身上穿的可是晃眼的飞鱼服,就是人黑了些。 锦衣亲军除了保卫行宫和监国就没什么事,因此梁双虎也很闲,没事时要么呆在屋中闷白自己,要么就过来找徐应元和郭绍,毕竟也是共患过难的,彼此感情很深厚,潜意识的就喜欢呆在一块。次数多了,几人自然是无话不说的好友。 徐应元有些不满的说道:“宋先生也真是,入了阁拜了大学士,真把自个当文官看了?唐王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光在那着急,却没个主张出来,难不成真由着唐王胡闹不成?大帅留他在广州,可是当门神使的,要的是镇,不是看!” 在场几人,张安和梁双虎资历最老。一个是大樵山老弟兄出身,一个则是罗定州最早参加太平军的JX绿营兵。比起徐应元、郭绍、汪士荣三人来,他们的资历可是军中能排进前二十的。不过张安和梁双虎可不敢像徐应元这样大喇喇的评说宋襄公,因此听着都是有些尴尬。 徐应元对几人看他表情无所谓,他连伪造圣旨都敢干,更何况说几句埋怨话呢。再怎么者,宋襄公身为广州太平军军政体系的第一人,下面人都看着他办事,他如此软弱,下面人如何办事!大帅这会是不知道广州发生的事,要是知道了,只怕当场就会下令把人强行绑到南都去,而不是束手无策,任由事态恶化下去。只可惜他不是宋襄公,要不然快刀斩乱麻,保不得又是一桩大功。 张安知道徐应元做过的事,明白此人日后肯定会得大帅重用,所以倒没有训斥他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道:“宋先生有他的考虑,监国毕竟是君,朝廷上下又都看着,总不能硬逼着吧。” “照我说,宋阁老就是胆小了点,真硬逼着监国还都,他还能不走?”徐应元冷笑一声,“尔今这局面可是大帅一手打下来的,不是监国带着大伙干出来的。这事,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郭绍听了心一凛,张安目光微眯,梁双虎一幅天经地义的样子,汪士荣则是眼中精光一闪。 郭绍犹豫了一下,问张安:“有没有可能将洪老儿的信判定为假的?如此监国自是没有理由不去南都了。” “难。此事城中已是老少皆知,假的也是真的了。”张安苦笑一声。 “难道就这样干耗着?真看着监国归政给永历?” 虽说被迫投降的太平军,但毕竟在太平军中呆了这么久,周士相又对他不错,加上在昆明又见识过朱由榔,知道他干的那些破事,郭绍是打心底不乐意奉那胆小鬼做天子的。 徐应元微哼一声,道:“洪承畴这法子倒是厉害,永历原本一无是处,毫无价值,他这么一弄,这人却成了宝贝,能要挟我们了。” 梁双虎挠挠头,忽有所想,忍不住道:“他吴三桂和洪老儿敢把永历弄回来,咱们就把这事透露给鞑子,看谁好受!” 张安叹道:“没用的,吴三桂和洪承畴一口咬定这事子虚乌有,鞑子能将他们怎么办?抓他们还是杀他们?” “唔...” 梁双虎撇撇嘴,他不傻,鞑子要真有抓杀吴三桂和洪老儿的能力,怕他们也不敢将朱由榔弄回来了。 “那总不能就任由唐王胡来吧?”梁双虎也有些急眼。 “当然不能!” 徐应元看了眼张安,又扫了汪士荣一眼,掷地有声说道:“这天下是汉人的天下,这江山也是大帅带着我们打出来的,不是他朱家的...他朱家的江山早就给鞑子夺了去,给他朱家自个败了!...眼下咱大帅好不容易从鞑子手中抢来半壁江山,难道还能让他朱家败坏吗?” 郭绍一怔:“徐兄的意思是?” 徐应元嘴角微咧:“我的意思很简单,咱们身为手下的,得替主上分忧才是。”(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八章小明王故事 “如何分忧法?” 张安说话时,已从椅上站起。汪士荣坐在那没动,目中却多了些炙热之色。 “南都急需监国坐镇,江南士绅和父老百姓无不翘首以盼监国亲至,大帅盼监国祭奠孝陵之心更是急矣,监国如何能不去?他真不去,怕正合了洪老儿之心。朱由榔若真在洪老儿和吴三桂手中,那所谓大义可就由他们捏着了。咱大帅辛辛苦苦打下南京城,难道还替他吴三桂做了嫁衣不成?....大帅为何要奏请监国立即还都,除了安定人心这块,未必没有这方面的担心。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监国马上去南都祭奠孝陵,登基为帝。只要监国称了帝,所有问题就不是问题了...自古至今,可没听说当上皇帝的会把龙椅让出来的,监国真做了皇帝,朱由榔最好的下场便是遥奉太上皇,如景泰年间一般。若他自己不走运,那就难说了...” 徐应元的话听得郭绍发愣,张安和汪士荣却听得仔细。梁双虎听的是一知半解,此人急性子,索性问道:“你要我们干什么,直接说就是。” 徐应元笑了笑:“我的意思很简单,宋先生不敢做的事,咱们得替他做了...亲军是咱们的人,直接绑了监国走便是。到了南京,有大帅镇着,监国不答应也得答应。” “直接绑人?”郭绍心下骇然,这事可比伪造圣旨更要吓人。 汪士荣却起身附议道:“我看可行。” 张安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他只说了句:“亲军指挥使周保国是苏纳的人,对大帅很忠心。” 有些话不用点明,听者自然有数。周保国是满州降人,和苏纳等人一样,手中沾了太多满州人的血,所以他们根本没有退路,只能死跟周士相。对周士相有利的事,自然也对他们有利。旁的不说,就他这满州降人的身份,朝廷那帮官员们有谁真看得上他们,信得过他们?监国或者皇帝又能信得过他们?当日,周士相拒绝以王兴的第十镇改充亲军,而以周保国这一旅兵为亲军,恐怕就是防着日后监国这边会有什么变故,提前做的安排。 亲军指挥对大帅忠心,换言之对这监国可就不忠心了,而监国可就在亲军手中。 张安的态度很明显,这让徐应元底气更足。 “周指挥那没的说,俺们亲军也是奉大帅的令,不奉他鸟监国!这事能干!” 梁双虎突然一脸杀气的从椅子上蹦起,嚷道:“不过,他娘的,照俺说,要干就干得利索些,这监国也忒的是麻烦,索性半路之上寻个由头弄死他,到了南京,大家伙联名劝进,大帅直接做天子便是!有咱太平军十数万将士保着,他朱家子孙哪个敢说不?!” “这如何使得!” 郭绍吓了一跳,徐应元说要绑监国去南都,为了大局着想,他能接受,也想的通。可梁双虎直接说要干掉监国,这是弑君,他万万不敢想。 汪士荣亦是失声道:“这是要做廖永忠了?” “廖永忠?哪个廖永忠!” 梁双虎不知道廖永忠是谁,徐应元、郭绍他们如何不知。当年小明王韩林儿在滁州,朱元璋派廖永忠前去将他迎回应天,至瓜州时船翻而死,死的可是不明不白的很。若今日朱家子孙亦遭此举,可是因果报应了。 郭绍直摇头:“这事怕是做不得,真做了廖永忠,咱们的下场可就倒霉的很。” “有什么倒霉的?”徐应元“哧”了一声:“廖永忠不过封侯未封公而矣。” 郭绍听后怔了一下,国朝定鼎大封功臣时,太祖朱元璋对诸将说道:“廖永忠在鄱阳湖作战时,忘我抗敌,可谓奇男子。但却派与他要好的儒生窥探朕意,所以封爵时,只封侯而不封为公。”此话说得笼统,但当时之人,后世之人哪个不晓得太祖皇帝是因为小明王的事怪罪廖永忠,这才封侯不封公。 “便是封了侯,廖永忠后来也是横死,这事还得慎重,不可草率。” 郭绍不想当廖永忠第二,想要劝阻大家不要找死。廖永忠的前车之鉴可是血淋淋的。 徐应元嘿嘿一声,道:“廖永忠僭用龙凤,自己找死,怪得了谁?再说,法不责众,我等是为汉家的天下,是为大帅辛苦打下的江山着想,大帅那里不会责怪我们的。要真让监国在这胡来,真出了大事,坏了大局,你我将来难道还不是死?”说完,看向张安,问他是否参与此事。 张安却摇头道:“大帅仁义,我等若害了监国,便是让大帅负上弑君之名,这比当年孙可望所为还要恶劣。再说眼下大帅也无自立之心,当日文村劝进蒋指挥的事你们不是不知道。”顿了一顿,张安又提醒徐应元:“监国毕竟是公主叔父。” “这么说,张兄是反对此事了?” 徐应元有些失望,若无张安军情司参与,这事办成的成功性就要低很多。他是不怕的,公主叔父又如何,难道大帅还能为一个女人怪罪他们这些忠心部下不成? 张安道:“不,我只是反对害监国。” 徐应元听后点了点头,看向汪士荣。汪士荣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梁双虎那边自然没有问题,郭绍这里一脸为难,可最后亦是点头答应。 统一了意见,徐应元心中大定,便对张安道:“那周指挥那边就劳张兄去跑一趟了,有你去,周指挥定然没有意见。”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周保国。到了南都,大帅若是问罪,有我担着,与你们无关。” 张安也是果决,当下便和梁双虎去找周保国密议此事。徐应元和汪士荣他们亦去准备。此时,行宫内,首辅郭之奇、大学士宋襄公、丁之相、袁廓宇等人仍在相劝监国启程北上。连城壁亦在,却是不时插言反对。洪育鳌则是不知如何是好,是该劝监国真的归政于天子,还是马上去南都登基为帝。 宋襄公等人苦劝,监国却执意不去,他对阁臣道:“朕监国之时就曾有言,乃因天子南巡沙漠,海内虚君,统绪几失,国危民惶,诸臣士民,连番劝进,至再至三,孤方允从监国。今天子车驾既已归国,孤如何还能窃居监国之位,代行天子事?你等不必再说,孤已决定,即刻遣人赴滇奉上表文。” “殿下真是糊涂!” 袁廓宇急了,“天子归国一事乃是洪承畴家信所言,他乃清廷五省经略,此事如何能信!再者,天子现在到底在何处,是在晋王那里,还是在吴三桂手中?若在吴三桂手中,天子便是被俘,有英宗故事在,殿下仿成例便是。若在晋王处,仍是身陷边境,与国不通,殿下更应代行天子事,岂能就此弃监国号!” “臣以为袁大人说的对,洪承畴乃是汉奸,此人所言不可当真。臣这两日来反复思量,总觉此事乃是清廷奸计,用意便是阻殿下至南都!”丁之相亦道。(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九章事实胜于雄辩 监国却仍是不听,直说自己身为臣子,窃居监国之位代行天子之权已是偕越,若天子未归国则罢,如今已然归国,岂还能恋栈不去。如此,叫天下人如何看他? 监国心意已决,他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他都要表明态度,不使天下人误他有窃居帝位之心。 郭之奇暗叹,监国人虽仁义,却过于迂腐。当年监国手书金厦延平,要他改奉永历为尊,此为识大体,顾大局。然今日之举,却是浑然不顾大局了。 不管怎么说,天子归国这事只是洪承畴书信所言,未有旁证,且不知天子此时到底在何处。而现在南都却急需监国亲至安定人心,振发三军士气和鞑酋决战。此战若胜,大明才真正复国有望,要不然,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明清划江而治,北方中原江山仍沦于满鞑之手。若败的话,则大好局面一夜崩溃,华夏神州再沦腥膻。 因此,郭之奇认为监国眼下当马上去南都,而不是固执的因为一个并不曾得到证实的消息而不担监国之责。哪怕天子真的归国,监国也大可在稳定了江南局面,待粤国公击退清廷大军后再行奉迎天子。那时,总好过现在。现在这样子,让人真是失望的很。 监国是君,郭之奇是臣,明知监国此举让人失望,会误大事,郭之奇却只能以臣子身份苦劝,甚至都不敢稍有强硬。 监国似有犹豫,但最终还是未有松口。 连城壁又言洪承畴居心未必就是叵测,其子洪士铭现为大明礼部侍郎,南都又已收复,正是大明复国声势高涨之时,洪承畴很可能后悔降清,这才以告知天子下落示好大明,为日后反正做准备。他以此说坚定监国之心,暗示云贵两省或许马上就会反正。到时监国不去位也得去位,与其那时被动,不如现在主动,还能让天子那边有好感。 袁廓宇闻言讥笑道:“我那老师若有此心,能顾亲人,当年便不会在关外降了满鞑。他今日所为,不过是使我添乱而矣。他若真有反正之心,为何不与吴三桂扯旗反正,堂堂正正遣使告之,反使这鬼崇之举?” 袁廓宇乃是洪承畴的门生,其能为清廷的偏沅巡抚就是洪承畴一力保举,所以要说了解洪承畴,在场阁臣没一个能比得过他。其说言又为事实,至少,目前为止,广州还没有收到吴三桂举旗反正的消息,故而连城壁一时哑口,无从反驳。 大学士洪育鳌这一次没有支持连城壁,反而坚请监国即刻奔赴南都。他虽是永历委派的湖广督师,可眼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明之能有今日局面,全赖周士相之功,全赖十数万太平军将士浴血厮杀,而不是靠什么大义人心。 洪育鳌上次反对监国去南都,是从安全角度考虑,而不是因为什么天子归国。这和连城壁想奉迎永历,本质上是不同的。洪育鳌在夔东浴血坚持,和老农一般自耕自作,只为能让士兵们多一口饭吃;连城壁身为广东总督,却一直躲在钦州,听闻清军进犯,只知烧香拜佛,浑无一策。二人胆色见识也是不能相提的,在知道洪承畴家书内容那刻,洪育鳌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清方的阴谋,只为让复明力量内讧而已,因此他力劝监国马上去南都,哪怕路上有刀山火海,也得去。早祭孝陵,早登大宝,早定人心,不使清廷阴谋得逞。 连城壁得不到洪育鳌的支持,若不是监国自己过于固执,恐车驾便能启程了。正相持时,司礼太监潘应龙匆匆闯入,言称亲军入了行宫,请监国即刻上车驾北上。 闻言,郭之奇和连城壁都是大吃一惊,双方不约而同看向宋襄公,直道是他命亲军入行宫。因为除了宋襄公,在场阁臣包括郭之奇这个首辅都是调动不了亲军。 宋襄公也是惊讶,因为他绝无下令亲军入宫,困惑之下看向丁之相和袁廓宇,二人也是摇头,显是不知此事。 监国已经怒遏不止,喝道:“亲军要做什么?他们要逼孤吗?” 说话时,亲军指挥周保国已带着数百亲军直入大殿。亲军乃久战之兵,身上自有虎狼杀气,一入大殿,顿让人觉得压抑。一些宫女太监更是吓得远远躲开。 “臣等恭请殿下即刻启程奔赴南都!” 一众亲军入殿之后,便黑压压的跪了下来。周保国身后除了一众锦衣军官,又有徐应元、郭绍等人。 望着跪拜了一地的亲军将士,监国浑身发颤,指着周保国等人怒道:“孤去不去南都由孤自己决定,是谁让你们入孤行宫来!你们这是要逼宫吗!” 周保国没有吱声,只冷冷看着监国。边上徐应元见宋襄公、丁之相等人正在怒看自己,也不心虚,反将脖子一昂,扬声道:“臣闻殿下听闻天子归国便要还政于天子,臣以为此是理所应当。然现在天子归国一事真假未知,若殿下只因汉奸洪承畴一封家书就断定天子已经回国,不去南都,导致南都因此事得而复失,臣问殿下,太祖高皇帝和天下复明百姓会如何看殿下!” 徐应元的语气竟是质问,监国一怔,旋即气得脸色通红。郭之奇、宋襄公他们也是愣住,丁之相和袁廓宇却是大喜,总算有人敢出来质问这迂腐固执的监国殿下了。连城壁则是气得脸色铁青,亲军所为是犯上,是目无君上! “就算天子归国一事为真,那洪承畴是伪朝五省经略,吴三桂乃伪朝平西王,天子回国他二人不反正,却将天子置于控制之中,这不就是天子失陷于鞑虏!...如果天子失陷于鞑虏之手,殿下还不行监国之责,殿下对得起祖宗江山社稷?对得起天下盼望复明,眼里哭出血来的父老百姓吗?对得起这十六年来为了大明江山战死的无数文臣武将、仁人志士吗!” “孤!...” 监国想怒斥徐应元,却不知如何开口。 “殿下仁义,不恋权位,臣等敬佩!可殿下此举却是置江山社稷不顾,想国公率将士正与鞑兵苦战,苦盼殿下速至。殿下可知,你若不去南都,江南士绅百姓又有多少人真心认为我大明能够中兴?他们只以为殿下会如天子一般,是个临事胆怯的无能之君!...鞑酋亲领大军至江北,殿下却在后方不敢去,便是臣等不说,天下人也会说殿下是怕了鞑酋!” 徐应元当真是胆大包天,不但直言天子为无能之君,更称监国亦是胆小之人,听得殿中一众阁臣都是心惊。 监国亦是气得发抖:“孤绝非胆怯之人,更不曾怕他鞑酋,你休得胡言!” 徐应元面无惧色,只道:“那殿下为何不肯去南都!” 监国急道:“孤不去南都是因为天子归国!” “此消息可有证实?” “这...” “事实胜于雄辩,殿下实是不敢去!”徐应元斩钉截铁。 “你...” 监国又气又急,当真是百口莫辩,若他仍执意不去南都,恐怕用不了多久,广州城,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因为害怕了鞑酋而不敢去南都,这让他断难容忍。气急之下,猛一跺脚:“好,好,好,孤这就去南都,看你们还敢说孤怕他鞑酋!” 闻言,徐应元起身挥手,众亲军立时退到两边。 “车驾已备!殿下请!” 监国一脸怒容,从数百亲军之中穿过。郭之奇、宋襄公等人虽恼徐应元带亲军来逼宫,可见监国终是自愿去了南都,也只能先放下惩治徐应元等人的心思,回头再与他们算帐。 连城壁双脸发白,他很清楚,唐王一旦去了南都,周士相肯定会让他祭拜孝陵,黄袍加身,到时比永历帝这个皇帝要大义百倍。永历纵是归国,此生恐怕亦不能再为皇帝了。 上得车驾后,监国却是对郭之奇、连城壁、宋襄公等人哭着说了一句:“孤此去南都是为了太祖高皇帝的社稷和天下兆民,天子如果回来,聿锷甘受死罪!” ........ 再说明一次,本书时局着演于真实合理推演,有觉不爽的可以不看。我不是傻子,满鞑未灭,先搞死朱明子孙,称个帝过把瘾,来场内战先把不服的干掉,让满鞑在那高兴。 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南明历史上发生多次了。历史事实摆在那,为何你们还要秀才再演这教训?(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章明之勋臣清之雄镇 借缅人之手清洗掉在缅永历朝臣后,吴三桂将朱由榔秘密关押在滇缅边境的石龙卫,由其女婿郭壮图亲自看押,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也不能和朱由榔见面。 吴三桂只在那日接朱由榔时与他见了一面。当时朱由榔明知故问来者何人,吴三桂噤不敢对。再问之,遂伏地不起,及问之数声,吴三桂方称名应。 “你是汉人乎?你是大明臣子乎?若是,何甘为汉奸叛国负君若此!你说,你的良心何在!” 面对朱由榔的连番质问,吴三桂缄口不言,只伏地一动不动。 朱由榔只道吴三桂接他必是要他死,便长叹一声道:“事已如此,朕也无话可说。然朕本是北京人,可否容朕见过十二陵再死?” 吴三桂闻言,却说事不至此,请天子万勿多想。朱由榔问他何以有此言,吴三桂却不肯再说,只命左右扶他出去,当时色如死灰,汗流浃背,从此再也不来见朱由榔。 吴三桂命将朱由榔和太后、王皇后、太子等人分开关押,侍候朱由榔的人只剩下小内官五人、面貌丑陋的小宫女三四人和跛足侍卫总兵邓凯。 朱由榔不知吴三桂是否会将自己交给清廷,又或是在云南处死自己,在提心吊胆数日后,他央请郭壮图给他纸笔,写了一封信托郭壮图送给吴三桂。此外,又剪下衣袖写了密诏交由一小内官,对他道:“儿子,尔若能逃脱,可致意晋王、粤国公和十三家,若能发兵救朕出,朕以后便做一修行之人去。” 岂料这衣带密诏被清军搜出,郭壮图立即将几小内官斩杀,只留邓凯和两个宫女侍侯朱由榔,此举让朱由榔更以为死期将至,索性咬牙横心竟是就此绝食。 侍卫总兵邓凯跪地抱着朱由榔痛哭,劝他不可绝食。朱由榔哭道:“朱聿鐭被俘之后尚知不食清朝一米,不饮他一水,朕难道还比他不过?”(作者注:朱聿鐭,绍武帝) 郭壮图也来劝,朱由榔仍是不肯吃东西,无奈,郭壮图便只得将朱由榔所写书信和绝事一事急报岳父吴三桂知晓。 看过朱由榔写给自己的信和那搜出的衣带诏后,吴三桂心情有些复杂。信中朱由榔称他是明朝之勋臣,新朝之雄镇,又提起当年崇祯帝对他的厚爱信重,这让吴三桂心情变得格外沉重起来,似乎看到了当年崇祯皇帝那双焦虑又无奈,却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眼睛,也仿佛看到了朱由榔那忧郁而哀伤的目光。 吴三桂一遍又一遍地品味着朱由榔信中的话。尤其是:“将军犹是世禄之裔,即不为仆怜,独不念先帝呼?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独不念己之祖若父乎?”这些句子一次又一次地撞击他的心灵,令他难安。 吴三桂有些可怜朱由榔,并不是因为朱由榔在信中说:“不知大清何恩何德于将军,仆又何仇何怨于将军也,将军自以为智而适成其愚,自以为厚而反觉其薄,奕而后,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而是因为他感到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是受时局所迫,从来不是自己真心想要走的,就如现在将朱由榔接回来,也从来不是他的本意。如果他可以选择,他宁可朱由榔永远呆在缅甸,自生自灭去。可是局势的变化却让他不得不将人接回来,甚至还有可能再次反正归明。16年奋斗,到头了又回到过去,吴三桂不能不感到唏嘘,造化弄人。 吴三桂不知道如何回朱由榔这封信,他思前想后,好不容易把朱由榔弄回来,如何能让他绝食而死。但却不知如何说服他,难道当真告诉朱由榔,他这大清的平西王现在在观望下注,已经押了宝在他身上?只待东南分了胜负,就会再拥他做天子?这肯定不行! 吴三桂拿不定主意,便找来洪承畴、胡守亮、方献亭、夏国相等人商量此事。除了洪承畴外,其余人都是他的心腹之人,并不虑事情会走漏。洪承畴到后,扫了一眼吴三桂的一干部下,却让他去将马宝找来。 吴三桂不解为何找马宝来,洪说马宝乃大西诸降将之首,又是猛将,将来不管是反正还是不反正,总要依赖马宝,所以此事需让他知道,让他参与进来,如此可起收心之效。吴三桂听后觉好,便命人召来马宝。 马宝到后,众人已看过朱由榔的信。夏国相将信递给了马宝,马宝不大识字,方献亭便为他读了,又告知王爷已秘密迎回朱由榔一事。 马宝听后吃了一惊,旋即便是落泪,他对永历帝有深厚感情,只道吴三桂定会杀天子,于是“扑通”跪在吴三桂面前,哭求道:“请王爷开恩,饶天子一命!” “马宝将军快快起来,本王何时说过要害天子?”吴三桂将马宝扶起。 “那王爷?...” 马宝有些不解。吴三桂看了眼洪承畴,洪承畴微一点头,吴三桂便将欲拥朱由榔反清一事告诉马宝。 “只是眼下还不能举旗,须待东南局面定下。”胡守亮道。 “这是自然,我马宝虽是粗人,可也知这事关重大,关系我等十数万将士性命,如何能草率。”马宝抹去眼泪,他能理解吴三桂的做法。如果换他是吴三桂,恐怕也会做这两面下注之事。 方献亭道:“有了永历帝,我们便有了与清廷抗衡的筹码,也有和广东政权相抗衡的筹码。” 马宝闻言再次困惑,方献亭摇了摇头,道:“和清廷、广东相比,我们势单力薄,是三方势力最弱小的一方,所以我们必须有天子在手,如此才有大义大手,否则,我等最后只是为他人做王下前驱而矣。若这样,又何苦来哉?” 胡守亮补了一句,他道:“若不拥朱由榔,我们不管与那两家谁抗衡,不利的终是我们。” 马宝听懂了,点了点头。夏国相却皱眉道:“可是眼下不能告知天子详情,天子却要绝食,如何办?” ......... 紧急通知:自本章之后发布章节无论白天黑夜,一律防盗。请正版读者在收到客户端更新通知后20分钟再行阅读。本书唯一正版网站为起点中文网。(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一章汉将 方献亭道:“这事却是有些棘手,得有人去劝天子。” 夏国相问道:“何人去劝?如何劝?” 方献亭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吴三桂。众人这会也都看向吴三桂,除了吴三桂亲自去劝,他们想不到更好的人选。 吴三桂不想去见朱由榔,可眼下似乎只有自己能去劝,派别人去,未必能安得了朱由榔之心。看洪承畴样子,似乎也有此意。 正当吴三桂开口准备说那就他亲自去一趟吧,胡守亮却突然说道:“其实我以为王爷未免将朱由榔看的太重,王爷真拥了他,谁敢保证他对王爷没有猜忌之心?说句不好听的,就现在我们的做法,朱由榔将来只会认为王爷是第二个孙可望,对王爷绝不会有真心。” 闻言,夏国相深以为然道:“是咧,我也是这么想。照我说,不如不拥朱由榔,杀了他,待东南胜负分出,若顺治输了,王爷自己举旗反清便是,何必还要顶着个朱由榔。” 此言令众人一惊,马宝惶恐,害怕吴三桂真听了大女婿的话要杀天子,正要为天子说话,方献亭却开口了,他道:“夏将军此言荒谬,乃自取灭亡之道!...王爷当年引清兵入关,灭李弱明,已冷天下人之心,若要成事,已失势于先。永历帝虽弱,但却可系万民反清复明之心。我们若杀之,便是绝天下义士反清复明之望!那么我们将会成为天下义士的仇敌,将来必不能成事,到时候我们不但身死,更要落个万载骂名!” 洪承畴也是摇了摇头,对夏国相道:“真这么做,只怕太平军和忠贞营必先来打你丈人,平西王此生再难出川入主中原了。” 胡守亮却不以为然,他道:“老经略,以在下看来,大明历经数百年,其势已衰,有如朽木,否则,绝不会因李自成振臂一呼而灭。我们若勉强支撑大明,就目前来说,是逆天意之举,恐难有成。倒不如杀之,以绝人望,众人必择贤主而事,到时清朝势颓,天下无主,我们趁机以成大事!” “你杀了朱由榔,贼秀才手中还有唐王朱聿锷,郑成功手中亦有鲁王朱以海、就是忠贞营那帮闯贼手里还有韩王朱璟溧呢。真没了朱由榔,不说朱以海和朱璟溧,有贼秀才支持的朱聿锷定然光明正大在南京登基为帝,到时他就是天下复明力量共主,王爷算什么?我们是先和清朝打,还是先和明军打?”方献亭怒道,想不明白胡守亮怎么会想出这馊主意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吴三桂三女婿胡国柱却道:“其实,方兄之理在于恐失人心,胡兄之理在于要绝人望,我仔细思之,觉得二位所言都有道理,且并不矛盾。但我始终认为我们在这讨论,却是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 夏国相问他:“什么问题?” 胡国柱道:“就是朱由榔。” 众人不解其意,夏国相道:“你把话说的明白些。” 胡国柱道:“我想,杀不杀朱由榔,其实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于朱由榔本人。” “此话怎讲?” “若朱由榔宽厚仁德,机敏过人,既有帝王之态,又有帝王之资的话,我们便不能杀他!因为杀之,一是可惜,二是确实会犯众怒。所以,不如拥其为君而招呼天下,必成大事。即使会有不可逆料之灾,也在所不惜!....反之,若朱由榔昏庸无能,德不能服人,智不能过人,我们拥他又有何用?拥立此人有如拥立枯木,难有生发壮大之机,不如连根拔掉,以绝人望。” 马宝听后赶紧说了句:“胡将军放心,天子望之就是人君!” 夏国相“哧”了一声:“长得像人君有什么用?他若真是成大事之人,何以落在我们手中?” “这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马宝却是说不出来了,因为天子似乎真的有些不堪。 “胡将军这话说的对,也错。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朱由榔原不愿意放权给王爷,或者说,他愿不愿意做这个傀儡。” 方献亭没有因为马宝的身份,而委婉点出拥立朱由榔的前提,就是此人必须要认清身份和现实,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傀儡。 马宝听后沉默下来,当日他来投降吴三桂时,曾言过此来非投清朝,而是投他吴三桂,存的未必不是期望吴三桂日后能举旗反清。说到底,他马宝是汉人,他投过李自成,投过孙可望,投过李定国,直到走投无路也是投的吴三桂,而不是投的满州人。在他心中,总是不愿接受满鞑入主中原,坐江家江山,所以他一直有复明之举。但若这复明之举和吴三桂的利益有所冲突,但吴又肯复汉家衣冠反清的话,他还是会选择站在吴三桂这一边,毕竟朱明失了天下人望。叛了吴三桂去投广东,他马宝没有想过。不管如何,吴三桂总是在他走投无路时接纳了他,有这份情义在,他马宝又是重情重义之人,如何会做? 洪承畴忽问吴三桂:“平西王当日见过永历,觉得他这人如何?” 吴三桂苦笑一声:“当日心中有愧,故未敢与他多言,谈不上观感。” 洪承畴“嗯”了一声,笑了笑,对众人道:“朱由榔这信中所言,你们可看仔细了?....他在信中说‘仆今者兵衰力弱,茕茕孑立,区区之命,悬于将军之手矣’和‘倘得与太平草木,同雨露圣朝,仆纵有亿万之众,亦付于将军,惟将军是命’,这两句话,你们觉得是一个皇帝说的吗?...一口一个仆,唯臣下是命,这种人,怕他什么?”说完,洪承畴放声一笑,对吴三桂道:“你再去一趟,直接与他说明白就是,他断不会求死的。真想死,写这信来做什么?又叫李定国和贼秀才发兵来救他,去做什么修行之人,这人可真是虚伪。” ............ 作者注:马宝、白文选等人皆是汉人,非因姓马姓白就是某族之人。读者需要认清,不能人云亦云。就若网上流传太祖开国将领大半是他族之人一样。若以姓氏归族,马超、白起也是他们的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二章皇帝不如狗 吴三桂秘密启程去了石龙卫,到了之后也不耽搁,就让女婿郭壮图带他去见朱由榔。 见到朱由榔时,吴三桂着实吓了一跳,因为眼前的朱由榔哪还像一个皇帝,更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或者说像一个饿了几天的乞丐。 朱由榔就那么抱着双膝蜷缩着身子呆呆坐在屋角处。桌子上放着饭菜,却是一口都未动。 因和黔国公沐天波密谋保太子逃离缅甸,而被朱由榔亲自下令打断腿的跛足总兵邓凯忠心的守在朱由榔身边,看到郭壮图领着一人进来,他定睛看了眼,发现是吴三桂后,立时警惕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上前挡在了吴三桂面前。 吴三桂愣了下,感于邓凯忠心,他没有让人将邓凯拖出去,而是低声说道:“邓将军请放心,本王对陛下无恶意。” 邓凯怔了怔,朝后退了几步。吴三桂见屋内光线有些昏暗,便叫郭壮图上前掌灯。亮了灯光后,屋内变得明亮,朱由榔的样子也变得更加清晰,十分的可怜,也十分的邋遢。 吴三桂暗叹一声,上前轻声道:“陛下,臣吴三桂来看你来了。” 恍惚中的朱由榔睁开了眼,对着吴三桂看了看,又闭上了眼。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吴三桂会来看他。 吴三桂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邓凯犹豫了下,拖着瘸腿上前在朱由榔耳畔低声说了一句,朱由榔的眼睛猛的睁了开来,死死盯着吴三桂看。 吴三桂以为对方会痛骂自己,不想朱由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是一跃而走,上前一下抱住吴三桂的双腿,哀声道:“平西王,你总算来看朕了...你总算来看朕了...呜呜...” 朱由榔哭了。 吴三桂没想到朱由榔竟会抱着自己哭,一时有些措手不及。郭壮图也感愕然,邓凯则是痛苦的闭上了眼,两行泪水自他眶中流出。 反应过来的吴三桂,不知为何,对朱由榔的怜悯之情竟是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痛楚之后,却又有些得意起来:堂堂大明皇帝竟跟条狗似的抱着自己哭喊,这事天下人谁信?谁又能信! 这就是天子吗? 古往今来,天子高高在上,无人敢仰视天子。人们把天子比作老虎,所以有伴君如伴虎之说。可是,如今的大明天子在自己面前却像一条狗! 吴三桂觉得自己顿悟了,他嘲笑自己上次是活见鬼了,才会对这如条狗般的皇帝感到害怕,感到愧疚,感到心虚。 天子之所以为天子,并非由于天子自身本来是天子,而在于天下人抬他为天子;天下人敬畏天子,只是敬畏自心,而非敬畏他人。若天子之威已失,便如丧家之狗无异!...吴三桂心中无由地生出一种悲哀,朱由榔做着这样一个天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平西王...蓟国公...吴爱卿...你放过朕吧,朕不想死,朕真的不想死...朕知道你知道朕绝食,肯定会来见朕,肯定会来见朕...朕终是把你等来了...盼来了...” 朱由榔已经失去理智,口不择言了。平西王是清廷册封给吴三桂的王爵,他身为大明皇帝如何能以伪爵呼吴三桂,但他却这样做了。 郭壮图冷笑一声,目中满是对朱由榔的鄙视。 邓凯心既酸又痛,皇帝的表现,让他太失望了。他早已打定主意,皇帝若自绝而死,他亦不独活。崇祯爷身边有王承恩,永历爷身边有他邓凯! 可皇帝这样子,邓凯痛心,失望,他默默的站在那里,心如死灰。 吴三桂摇了摇头,弯下腰将朱由榔扶起,轻叹一声,道:“陛下,眼下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并非他人。” 朱由榔却不肯起来,仰头看着吴三桂:“朕兵衰力弱,无依无靠,今日又被平西王所擒,何以能够救自己?” “能够救陛下的不在于力而在于心!”吴三桂说着,不顾朱由榔的反抗,硬是将他扶起。 被硬拉起来后,朱由榔不敢再跪下去,只泪流满面道:“请平西王给朕指一条明路吧!” “人可以失力,却不能失心。失力之后,可待体力恢复,也可以借助他人之力;若失心,便无人之精神,也无人之灵魂。陛下身为大明皇帝,是天下心系大明臣民所盼,岂可失心?” “朕没有失心啊...”吴三桂的话让朱由榔一脸迷茫。 “陛下身为皇帝,却求救于人,是失其气;陛下身为皇帝,却无帝王之威,是失其神;陛下身为皇帝,却不求进取,是失其锐。陛下已失雄浑气魄,不灭精神,坚强锐气,不是失心是什么?” 吴三桂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朱由榔,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不应是讥讽这个落魄皇帝,而是好言好语安慰他,哄他,但他却鬼使神差的偏这样说了。他隐隐觉得,哪怕自己现在痛打朱由榔一顿,这个所谓的皇帝也还会跟条狗一样哀求自己。或许,自己的幕僚担心有点多余了,还是洪承畴说的对,这朱由榔太虚伪,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活命而矣。 朱由榔听不明白吴三桂的话,他只好问道:“平西王,朕写给你的信,你看了么?” “臣看了。” 吴三桂点点头。 朱由榔一听吴三桂看过他的信了,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般,忙道:“平西王既然看过朕的信,自然应该知道朕的心。平西王若是能助朕完成反清复明之大业,让朕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哪怕让朕把皇帝之位让给你,朕也心甘情愿。” 吴三桂听后,愣了许久,随后大笑起来,笑声振动屋宇。郭壮图也在笑。他们的笑声让朱由榔浑身不自在,但他不知道他们笑什么。 不知何时,邓凯已经拖着他的瘸腿离开了这间屋子。没有人问他去哪,也没有人在意他。 “平西王何故发笑?难道朕说错了?”朱由榔心很慌,也很虚。 吴三桂止住笑声,平静的说道:“陛下已成我阶下之囚,如何还有皇位让我?” 朱由榔立即道:“平西放心,朕虽已成阶下之囚,但朕毕竟贵为皇帝,这国内还是有很多人听朕话的。朕对你有用,有大用!” “对我有用?”吴三桂摇了摇头,同情的看着朱由榔,“陛下是哪国皇帝?” 朱由榔脱口便道:“自是大明皇帝!” “那陛下的国土和臣民在哪?” “这...”朱由榔无言回答。 吴三桂又问他:“陛下的护卫兵马又在哪里?” 朱由榔仍是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地搭头。半响,他道:“朕虽然是个假皇帝,但平西若要反清复明,必须以朕的名义,因为大明的江山是我朱姓人家的。” 听到这里,吴三桂更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情绪,冷笑道:“好个江山是朱姓人家的!俗话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为何陛下能说这天下便你朱家的呢?即便是你朱家的天下,你能拿过去么?” 朱由榔一听,呆滞在那,不知道如何说。 吴三桂自取了椅子坐下,看着朱由榔,淡淡说道:“陛下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不然会饿死的。” 朱由榔摇头:“朕不吃,朕吃了还是要死,不如饿死!” “陛下吃吧。”吴三桂又笑了起来,笑声过后,他道:“臣不会杀陛下的。” 朱由榔脸色通红:“你不杀朕,可还是要将朕交给清廷,朕同样也是死!” “陛下放心,臣也不会将你交给清廷。”吴三桂说着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将筷子取出。 “你?” 朱由榔呆在那,不知道吴三桂到底什么意思。 “臣说过,臣不会害陛下。陛下若想知道臣的打算,还请先吃饭。” 吴三桂将筷子递给朱由榔。 “陛下信不过臣?” 吴三桂脸上的笑容既真诚,可也玩昧。 “你真的不杀朕?”朱由榔仍是犹豫。 吴三桂道:“若要杀你,臣还在这里劝陛下做什么?...臣再问陛下一次,陛下是吃还是不吃?” 朱由榔迟疑再三,终是应道:“朕...朕吃,朕吃...”说着上前接过吴三桂手中的筷子,端起饭碗拼命吃了起来。许是饿得太久,那米饭虽冷了,可吃进肚中却是那么的香。 这香,是活的希望。 吴三桂和郭壮图就那么站在旁边看着朱由榔在那狼吞虎咽。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邓凯的尸体直直的挂在一根腰带上,微微晃动着。 (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三章晋王,事还有大可为! 朱由榔跟条狗似的向吴三桂乞活时,晋王李定国和巩昌王白文选却仍在努力想办法要将他从缅甸人手中救出。两位大明最忠诚的王爷丝毫不知缅甸发生的事,直至“咒水之难”过后的第九天,这个消息才由在缅甸的汉人冒死传到了明军处。 李定国和白文选闻讯后大吃一惊,感到情况万分紧急,缅甸人下一步不是害死天子,就是将天子交给清军,于是他们立即分路进兵,用十六条船装载兵马渡江向缅军发起攻击。但由于缅方已有准备,作战失利,有五条船在江中倾覆。不得已,明军只得退回洞乌。 “咒水之难”消息已在军中散开,加上进攻失利,军心士气低迷。李定国和白文选会商时,也均有穷途末日之感,二人站在崖上竟然是彼此无言。 许久,白文选忽的叹了一声,对李定国道:“晋王,我们这么多年来,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李定国悲呛万分,看着眼前被火烧云映得通红的天际。他的心也很痛。 “如果我们做的是对的,为何我们屡战屡败,连皇帝也丢了呢!”白文选痛苦的一拳击在石壁上,一丝血迹顺着他的拳头滴落在地。 “我们没有错,南宋有陆秀夫、有文天祥、有张世杰,这大明总也要有人坚持到最后吧。亡国之时,我们汉家总要有几个殉国的人吧!”李定国突然仰天大笑,“若我们是错的,那就是苍天负我们,非我们负苍天!” 李定国累了,他本就病重,强撑病体和白文选联兵攻进缅甸救驾,此刻真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他竟是一个不稳便要倒下。白文选忙将他稳稳扶住,缓缓放下。 李定国的表情很平静,他问白文选:“你说,真是苍天负我们吗?” 白文选哭了,他让晋王世子李嗣业好好照顾晋王,回到了他的营中。他不曾想到,此刻,他手下的部将张国用和赵得胜等人正在密议降清。 “此地烟瘴,已伤多人,今再深入,气候更热,非尽死不止。宁出云南,无作缅鬼。” 张国用和赵得胜等人因为前途黯淡,看不到任何复明希望,决定降清。他们的部下随他们长期转战于中缅边境一带,生活和作战条件极为艰苦,一听主将的这番议论,军心更加动摇,竟是无人反对。于是张、赵二人命令军士趁夜间准备好行装,然后率兵直入白文选的卧帐,请他立即脱离李定国部,退还云南。 突如其来惊变让白文选知道大事不好,他怒骂张国用等人背主求荣。 张国用则劝道:“殿下,你明知大事不可能成功,还要带我们深入瘴地,我们死在这里连个名字都留不下,又是何苦!...我等知殿下必随晋王,可将来殿下下场就是另一个贺九义!...还请殿下带我们走条活路!...弟兄们真的撑不下去了!殿下!...” 张国用这话说到不少将领心坎中,当场就有不少人落泪。 白文选也是动容,但他却没有就此决定降清,他哼了一声,问张国用等人道:“你们想怎样?” 张国用道:“我们还有这么多官兵,若去云南,何愁不被重用?” 闻言,白文选凄惨一笑:“你们降了清,皇上怎么办?” 张国用断然回道:“我等心力已尽,这是天意,我等坚持不下去了!” 白文选却坚持不肯降清,张国用等人当即把白文选挟持上马起行,连夜行军七十里。第二天凌晨,李定国得到报告白文选部去向不明,觉得事态严重,派儿子李嗣兴领兵尾随,观察白部动向。他告诫李嗣兴不得和白文选的兵马动武,他自己也带领部队缓缓跟进。 张国用、赵得胜惟恐主帅白文选留恋旧情,同李定国重归于好,故意让人挟持白文选走在前面,二人领兵断后。五天之后,兵马行至黑门坎,张国用和赵得胜见李嗣兴兵尾追不舍,便和众将商议道:“晋世子急蹑不去我,我军行疲为累,不若就此山势与决战,令彼还,方可前进。” 众将俱无意见,于是白部挥兵扼据山险,矢炮齐发。李嗣兴大怒,命令部兵强行登山反击。正在这时,李定国赶到,叫李嗣兴立刻停止战斗,不要和巩昌王兵残杀。 李嗣兴不甘就这么放走白文选的兵,李定国则道:“当年我在大西军中同袍数十人,今天全都死光了,只剩我和文选,哪里忍心还要相残?再说,他既然决意领军北返降清,也是自寻生路,我让你领军随在后面,只是希望文选有悔心,如此还能合兵。可现在,只怕不能了,由他们去吧,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李定国又下令将途中收留文选部掉队的士卒四十余人,也全部放还,尔后父子带领本部兵马返回洞乌。 白文选军继续走了三天,路上遇着从孟定来的吴三省部。吴军营中的马匹已全部倒毙,兵将仍然不顾艰苦,步行入缅寻求和李定国会合。 白文选良心不昧,流着眼泪对吴三省道:“我负皇上与晋殿下矣!将军能帅兵至此,使我有太山之助乎。” 吴三省从白文选部行军方向判断其部下意图是去投降清朝,就故意扬言:“云南降者皆怨恨,不被清朝重用,人心思明,所以我们这才徒步来此的。” 白文选手下的兵听了后,皆是不愿再去降清。张国用、赵得胜也从自己前途考虑,担心降清以后得不到妥善安置,不再坚持前往昆明投降。 白文选见军心安定,心中松了口气,正和吴三省商议回洞乌和晋王会师时,却有吴部官兵抓了一个细作。那人一见白文选,便喊道他是徽州人汪公福,奉庆阳王冯双礼之命,不远数千里冒死从四川赶来,只为告诉晋王和巩昌王一个天大喜讯——南都光复了! 白文选和吴三省等人听后,都是震惊,又是不信,只到汪公福将庆阳王冯双礼亲手书信奉上,众人这才信了,顿时数千将士喜极而泣。白文选惊喜之后,马上和吴三省驱马直奔洞乌。连着几日,只差跑死马。远远看到定国军营,白文选人未至,已然疾呼:“晋王,事有可为,事有大可为!” (未完待续。) 永历番外言(可不订) 关于永历帝朱由榔的描写,前篇章节有不少读者认为描绘太过不堪,对这汉家最后一个皇帝太过不尊。或许,我对他的描写是有些过份,但史书上他的所作所为似乎比“过份”二字还要不堪。 在肇庆时,清军还没来,他就跑,丢下所有人跑,太后丢了、皇后嫔妃丢了,两个才两三岁的儿子也丢了(怀愍太子朱慈爝、悼愍太子朱慈?)。后来太后和王皇后跟上来了,结果后来又跑,老娘再丢。 一个只顾活命,连母、妻、子都不顾的男人,算个什么东西! 在缅甸时,他的作为更是不堪! 进入缅甸时,下令护卫自己的兵马全部解除武装,丢弃那些誓死跟随自己的官员,使得他们被缅人折磨而死。 在缅甸,自己身边的人被缅人瓜分霸占,他在做什么?茅草屋里继续当他的皇帝,当一个天天想办法弄钱给臣子花的皇帝。 为了活命,竟然下旨让来救自己的明军后撤,导致李定国、白文选、高文贵磕头流泪而走。 有关史料上没有提到永历是自己主动下旨,只说他在马吉翔、李国泰等人怂勇下下旨,又说他受于缅人胁迫才下旨,那么问题来了,他朱由榔是傻子么?他当皇帝以来所有的逃跑都不是心甘情愿么?如果是,他凭什么当皇帝,他有什么资格当皇帝! 黔国公沐天波等人要让太子回去,朱由榔干什么了?杀了忠心的臣子! “咒水之难”后,永历的表现是什么? 继续苟延残喘,因为他还活着,死的不是他! 这是一个皇帝的表现么?或者说,这是一个男人的表现么? “咒水之难”死的不单单是他的臣子,还有他的嫔妃,他的女人! 知道吴三桂入缅后,朱由榔写了一封信给他,真是其音哀愁如秋虫鸣泣,无壮烈之气,只有乞活之意。 朱由榔在人生最后岁月中所表现出来的一些“傲骨”,我认为只是求活无望后的麻木而矣。 就不说因为他的胆小导致国事的败坏了。 我以为,朱由榔不配做我汉家最后一个皇帝,他不如隆武,不如绍武,甚至不如弘光。 结合他的性格,结合他的“前科”,我设计了一幕正史上没有的场景——为了求活,朱由榔跪求吴三桂。 这样写,肯定会让人别扭,反感。 但,这只是一部小说。 是作者根据人物过往所描绘出来的场面,读者亦不必较真。 最后,晋王不会死!(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四章大明还有救 白文选赶至洞乌时,晋王正在托孤。 放弃追赶白文选部后,晋王父子率兵回到了洞乌。这洞乌位处九龙江地区,明朝在此地曾设有宣慰司,晋王意号召各地土司和其他抗清势力整合,谋图恢复云南。 然而此时晋王能够直接提调的兵马只五六千人,其他土司或观望、或背明,不肯相助晋王。洞乌一带又人烟稀少,不仅粮食不足,对外通讯不便,医药更是不足,加上瘴气影响,军中每日都有军士暴毙,士气几近崩溃边缘。不仅如此,雪上加霜的是,晋王病情也是日益加重,回到洞乌后已是不能起身行走,每日只叫人用担架抬着他巡视军营。 晋王和大将勒统武商议,白文选部虽走,但他们仍不能放弃营救天子。前番虽渡江失利,但缅人亦是懈怠,以为明军不会再来,所以当选精兵趁夜潜渡,一举焚毁缅人军营。大军再次而渡江,直奔缅人都城,这一次不管是否有退兵旨意,都当救回天子。 勒统武因晋王病重,故相劝晋王先行养病,待病体稍愈后再行攻打缅甸。晋王却执意不肯,直言缅人已杀害朝臣,断不会再留天子。若是去的晚了,天子被杀或落入清军之手,那天下拥明旗帜便算是真的倒了。 勒统武无奈,只得答应,与晋王议定三日后便再行出兵。殊料,就在次日,曾任职永历朝廷的黎维祚在缅甸汉人掩护下潜来洞乌,他带来了一个更确切的消息,缅方已将天子及太子交于清军。 晋王一直抱有幻想,以为天子尚在缅人之手,此时听这噩耗,伤心备至,捶腰大哭,后当场晕厥过去。勒统武和世子李嗣兴忙唤郎中,经抢救之后晋王方回转过来。然此时明军上下已如天塌,从上至下人人绝望,天子被擒斩断了这些复明汉子的最后一点希望。 复明,再无回天之力! 晋王病情更甚,郎中哭告世子李嗣兴和勒统武等人,晋王之病非是身体之疾,而是心死原因,非金石可治。 黎维祚哭请晋王坚强,振奋,领兵救天子。晋王却知此事已难办到,他知复兴无望,愤郁不已,遂撰写表文焚告上天。 “自陈一生素行暨反正辅明皆本至诚,何皇穹不佑至有今日。若明祚未绝,乞赐军马无灾,俾各努力出滇救主。如果大数已尽,乞赐定国一人早死,无害此军民”。 焚表告知上天后,晋王召诸将至他军帐。晋王表弟马思良、蜀王世子刘震、总兵胡顺都、王道亨等将领悉数前来。人人都知这恐怕是晋王最后一次与大家见面,故气氛凝重、悲呛。 晋王强撑着精神坐立,唤世子李嗣兴过来,牵着他的手又招平阳侯勒统武,命世子李嗣兴拜勒统武为养父。 李嗣兴哭着向勒统武重磕三头,勒统武含泪扶他起来。帐中,诸将均是哽咽。 晋王紧握世子双手,颤声道:“我儿须记住,我死后,你宁死在这南疆荒野,也不要降清。” “父亲!” 李嗣兴哭得如泪人,晋王却只盯着他,直到嗣兴发誓不会降清,这才面露微笑。稍后又看向勒统武和马思良、胡顺都等人。诸将一齐拜伏,都称愿随世子抗清到底,绝不投降。 “好,好...” 晋王似落下心头重担,缓缓扫视诸将,脸上生气越发消散。 诸将皆是大哭,此时,帐外却有声音传来:“晋王,事犹可为,事犹有大可为!” 那声音,晋王听着甚是熟悉,困惑之后,失声道:“这不是巩殿下的声音么?” 勒统武等人也听出那声音是巩昌王白文选,都是大奇,马思良掀帐冲出,果见几十骑纵马而来。 “晋王可在!” 白文选和吴三桂等翻身落马,气也不喘,直奔大帐而来。 马思良不明所以,竟是愣在那。 白文选也不和他多言,径直入帐,却见帐中跪满将领,晋王正呆呆看他。 “晋王,大明还有救,还有救!”白文选未有多想,激动喊道:“南都光复了!” 闻言,诸将轰然,晋王更是一下站起,箭步握住白文选双肩:“此事当真?!” “当真,当真!” 紧随白文选进来的吴三省兴奋道:“庆阳王遣人送的信,不但南都光复,湖广、江西亦光复了!” 勒统武、李嗣兴等人都被消息惊的跳了起来,旋即众人却齐声发喊,抢至晋王身边。原来,晋王竟又昏了过去。 白文选吓了一跳,李嗣兴忙唤郎中救治。郎中治后,呼了口气,说晋殿下只是身体、精神皆不济,刚才突然用力,一时血气不顺这才昏了过去,稍后自会醒转。 勒统武等人将晋王这几日病情加重与白文选、吴三省说了。白文选后悔万分,连连怪责是自己的离去害晋王如此。勒统武却道不关巩殿下的事,只是晋王闻天子落入清军之手,这才心灰意冷,了无生机,一意求死。 吴三省道:“南都光复,殿下必会再燃斗志。” 郎中也说有这好消息,晋殿下身体虽不可能马上就好,但总会生出求生欲望,用药调治,将养,总能恢复。吴三省身上带了一棵在云南弄到的百年人参,这时也忙拿了出来,要郎中拿去吊汤给晋王。白文选特意叮嘱晋王大病在身,万不能全吊了,先少量,免参力太重,未救人反害人。这些,郎中自然知道,当下应了便去。 晋王昏睡这段时间,吴三省将他所知道的云南情况和勒统武等人说了,听说马宝、马惟兴他们都降了吴三桂,诸将都是愤慨。白文选又详细问了黎维祚天子之事,听后和吴三省都觉这事有些麻烦。众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等晋王醒来商议如何办。 晋王昏睡了两个多时辰后,方悠悠醒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叫嗣兴唤来白文选和吴三省等人。白文选和吴三省则是苦劝晋王先用药,服点参汤,再议大事。晋王竟然听了,将药与参汤都是喝得干净。脸上虽仍枯黄,无有一点血红,但看着却是比先前精神许多。 众人见了,自是欣喜万分。(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五章非定国负君,君负定国也! 晋王仔细问了南都光复详情,白文选将庆阳王冯双礼那封信取出让晋王看。 晋王看后,久久没有说话。 冯双礼信中有言自天子弃国后,太平军便在广东拥立唐王朱聿锷监国,尔后粤国公周士相挥师北伐,先下江西,后下南都,此刻正与清顺治大军隔江对峙。同时,广西、湖南、湖北三省尽皆光复,清湖广总督张长庚都开城投降了。 冯双礼又称南都既下,唐监国必会至南都祭孝陵,登大位。虽然冯双礼信中没有确切言语表明自己会拥唐,但他称已和占据湖广的忠贞营取得联络,并向南都派出了使者。这个态度无疑表明了冯双礼在唐、桂之间已是倒向了唐藩。 白文选对冯双礼的选择没有任何反感,换作是他,亦会这么做。毕竟唐藩现在已拥半壁,而天子却弃国而逃,如今更成了清军俘虏,换谁,都不会甘心再拥这皇帝。只是他知晋王向来对天子忠心,所以猜测晋王肯定不会抛弃永历,转而选择响应拥唐率部前往广西,故而不敢相询。 吴三省犹豫了下,问晋王道:“眼下南都光复,天子却落在了吴三桂手中,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晋王没有多想,将信放下后,看着白文选和吴三省二人道:“当务之急,须救天子。” “如何救?” 白文选有些为难,“我等兵马合在一块不过万余,军士又多伤病,滇南几处要道都被清军占据,恐难救出天子。” 白文选说的是实情,他手下只有四千多人,其中有官499名,兵只3800余名、马3260匹、象12只。晋王手下有官469人,兵4520余名,马2954匹,象32只。加上吴三省从孟定带来的2630名官兵,明军加在一块兵也不过万余,其中还有近乎一半伤病,能战之兵不足五千之数。而云贵的清军,仅吴三桂手中就有十多万兵马,实力是明军的十几倍,又控制了滇南大小城池和要道,所以理论上明军是根本无力打回云南,更休提什么救天子了。晋王执意要打去云南的话,可谓无丝毫胜算,甚至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晋王却道马上将南都光复的消息广发檄文于各地土司,邀他们前来合兵攻打云南。另外晋王又道,吴三桂手下兵马虽多,但大半乃是明军降兵,而那些明军降兵又多是大西军旧部,未必会和旧日同袍拼个你死我活。 “以前马宝他们降清,是因为局面崩溃,绝望之下才选个活路,如今鞑子丢了南都,江南半壁只云贵在清军手中,川中又有庆阳王和文督师他们,这吴三桂和多尼就如笼中之鸟般。故我以为吴三桂此刻的担心应比我们还要大,若我们挥师北进,不说从者如云,至不济,也会让吴三桂如茫在背...那些土司亦是如此,眼下局面利我,他们总会心动。总之,不管如何,天子蒙尘,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怕是舍了性命,也要将他救出来,否则,何以为臣?” 晋王执意要救天子,白文选、吴三省他们虽不情愿,但知也劝不住他,加上也不忍再看晋王伤心,故都应了。却都劝晋王先养病,等身子彻底好了再北进。晋王也知道他的身体关系全军命运,故答应下来。只待病体稍好,能够骑兵便领军北还。 过了几日,却有暹罗国(即泰国)派使者六十多人来联络,请晋王移军景线暂时休整,然后由暹罗提供象、马,帮助明军收复云南。暹罗使者除带来丰厚礼物外,还取出神宗皇帝时所给敕书、勘合,表示对明朝眷恋之情。 暹罗使者告知晋王:“前者八十二人驾随,流落在我国,王子厚待,每人每日米二升,银三钱。” 晋王自是感动,对暹罗君臣的好意非常感激,盛情款待来使,派兵部主事张心和等十余人同往暹罗联络。若暹罗能够出兵相助,无疑复国声势更大。 晋王养病这半个月,各地土司纷纷收到了明朝南都光复的消息,果然不少土司以为明朝恢复有望,不再采取观望或敌视明军态度,要不就是带族人来和明军会师,要么就是提供粮草,这让明军的困境得到了缓和。 十月二十七日,晋王决定领军北上解救天子,计有明军6000余,土司兵5000多,另有陆续从滇西辗转来投的明军散部,亦有2000多人。 国境传来李定国大举北返,要救回朱由榔的消息后,吴三桂顿觉棘手。 有关太平军光复南都的消息,吴三桂知道肯定是封锁不了多久的,不说李定国从其他途径获悉这个消息,就是自己手下的降军之中也会有人将这一消息泄露出去。他觉得麻烦的是,李定国大张旗鼓来救朱由榔的消息会传到贵阳的多尼耳中去。虽不怕多尼这个黄毛小儿,但总是个大麻烦,毕竟,他还没决定反正归明呢。 吴三桂思来想去,决定派二女婿郭壮图和马宝领军两万前往抵抗李定国兵,不求将李定国击败,只求将他挡在国境外。至于多尼那边,咬死是谣言就是。 明清双方在孟养相遇。李定国部就山立营,保持戒备。次日交战,双方互有胜负。因为马宝不想和晋王交战,所以见胜负未分,两边损失都不大,便劝说郭壮图撤军,请平西王另作打算。 郭壮图知道丈人欲拥朱由榔易帜反正,所以也不想和李定国打,便领军撤走,只留精兵镇守要道,不让明军深入云南。 吴三桂没有责怪郭壮图和马宝退军,因为他也不想和李定国大打出手,这样会损耗他的实力。但是李定国不退,最终还是要血战一场,不管胜负,都会有损失。为此,他向洪承畴讨主意,洪承畴笑道:“前番听闻李定国、白文选他们去缅甸救朱由榔,朱由榔却下旨让他们撤退,又对缅甸人说,但有来救他的明朝官兵,可以尽数斩杀消灭。你手中有这宝贝,为何不利用?” 吴三桂一想也对,忙去逼朱由榔写圣旨让李定国投降。 朱由榔果然老实写了,圣旨上不仅要李定国向吴三桂投降,更写道:“朕在平西王处,一切安堵。今定国惟谋私名,不念朕危,是何忠臣也?!” 不但如此,朱由榔又给各地土司也发了一道旨意,上面说:“定国惟顾忠义名节,不念君上安危。今后有定国各营兵来,不可馈以粮饷,可力剿为功也!” 李定国见到圣旨后,气得吐血大哭:“非定国负君,是君负定国也!(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六章千里大逃奔 吴三桂的担心成真了,李定国挥兵要救朱由榔的消息终是传到了贵阳的多尼耳中。 “吴三桂想干什么?他如何敢瞒着朝廷藏匿朱由榔!” 病才刚好些的多尼惊疑不定,若是此事是真,那吴三桂此举和欲谋造反有什么区别。难道说他吴三桂也不看好大清,做了十六年满州鹰犬,回过头又要做朱家的狗了吗? 罗可铎也被这消息吓住,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要是吴三桂举旗造反,十几万兵马北上打贵州,他和多尼肯定打不过! 多尼和罗可铎都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从前又未经战阵,入滇以来又诸事不顺,困在贵阳每日只想北归,陡听吴三桂有反意,自是慌得不知如何办。 “走,赶紧走,这鬼地方一天也不能多呆了!多尼,我们从四川走,去陕西,回北京去!” 罗可铎是真想离开贵州,江宁被明军收复的消息传来时,他就想走了。贵州这鬼地方,要吃没吃的,要喝没喝的,还有把满州子弟拿去换猪肉的土人肆虐,他可不想堂堂一个满州郡王最后落得脑袋就值半片猪肉! “走?” 多尼怔在那里,却是动心了。只是没有朝廷调令,就这么走,怕回到北京后,福临肯定不会饶他。 “再不走什么时候走?等明军和吴三桂夹击咱们吗?....咱们现在走,好歹能把这两万满蒙子弟带回去,福临他不会怪我们的!就算他要治咱们的罪,太后总不会不管吧?” 见平郡王拼命劝信王撤军,爱星阿急了,赶紧劝道:“两位王爷也别急,这事只是传言,真假未知。奴才以为还是派人去云南打探清楚的好,别是明军的奸计。” 爱星阿是领侍卫内大臣,其祖父是一等总兵官、武勋王扬古利,其父乃一等公塔瞻。早在顺治八年爱星阿就领军出征过,所以阅历和经验要比两位王爷强很多。他劝多尼不要着急,不能因未经证实的传言就怀疑吴三桂。在他的劝说下,多尼方稍定,问爱星阿:“那你说怎么办?” 爱星阿想了想,建议派人到云南,让吴三桂至贵阳大营商议攻打湖广军事。若吴三桂来,那说明他没有二心;若他不肯来,则恐怕吴三桂真是藏了朱由榔,存了反心。 罗可铎问爱星阿,要是吴三桂不肯来怎么办。爱星阿苦笑一声,直言若吴三桂不来,贵阳也拿他没有办法,就是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他们唯一能做的事,除了将吴三桂谋反之事上奏朝廷,便是要为贵阳的这两万满蒙子弟寻个归路了。 多尼听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局面会弄成这样。罗可铎却想着不能干等吴三桂是真反假反,得立即着手准备撤退的事,免得跑都来不及。 “二位王爷也别多想,吴三桂到底是不是反了,还得试了才知道。” 爱星阿竭力宽慰这两个少年主子。多尼也没办法,只能派人去云南要吴三桂来贵阳军议。 接到多尼要吴三桂去贵阳的军令后,吴三桂部下幕僚和诸将一致反对吴三桂去贵阳,洪承畴也认为不能去。这节骨眼,去贵阳太危险。多尼和罗可铎固然是黄毛小儿,可万一这两人犯了浑性子,把吴三桂给扣下,或是杀了,那云南十几万大军可就群龙无首了。 洪承畴给吴三桂出了个主意,让他借口李定国在勐腊一带和土司歃血作盟,意欲反攻为名,说无暇分身赴贵阳。 “我不去,多尼必认定我反,这不是叫我不反也得反了?” 吴三桂很是担心,东南胜负未定,他就匆匆举旗反正,怎么也不合他的利益。贼秀才打赢还好说,可万一是顺治赢了呢? 洪承畴知道这个名义上的学生最是首鼠两端,既想获取最大好处又不肯担风险,实是个不能成大事的人。若不是自己死后名声要着落在吴三桂身上,他才不愿相助于他。 “多尼认定你反又如何?他还能来打你不成?” 吴三桂迟疑一下,道:“多尼是不敢来打我,可顺治总是认为我反了。” 洪承畴微微摇头:“你一日不称明臣,一日不举明旗,顺治如何认定你反了?” “呃?老师的意思是?”吴三桂一脸不解。 洪承畴耐着性子为吴三桂分析了一番,在他看来,清廷现在能够动用的重兵就两支,一支在江北大营,一支就是多尼手下的贵州清军。江北大营有太平军牵制,顺治就是想抽兵对付吴三桂都不能,而多尼本就畏惧吴三桂,黄毛小儿不堪成事,又哪里来的胆量和本事敢对付久经沙场的吴三桂和他手下的关宁精锐? 所以洪承畴认为吴三桂根本不必担心清廷会腾出手先对付他,顺治没有这个实力,多尼没有这个能力。他只要一日不公开打出复明旗帜,清廷哪怕知道他想干什么,也只会安抚,而不是就此决裂,将吴三桂彻底逼向明朝。 “你已立于不败之地,又何必担心这担心那?” 洪承畴的话坚定了吴三桂信心,派人去贵阳回禀多尼他无法前往贵阳。吴三桂和洪承畴都以为多尼收到这个回复后会捏着鼻子认下,顶多在滇黔边境做些戒备,哪曾想多尼和罗可铎两人一商议,竟不顾爱星阿的反对,直接下令贵州的清军随他们逃往四川。 贵州清军除了两万余满蒙兵,另有六万多明军降兵,多半是孙可望驾前军。多尼撤军命令一下,清军在贵州驻扎的城池大肆烧杀抢掠,尔后满蒙兵押着那几万明军降兵一路直往重庆方向逃奔。 多尼进入重庆后,立即率部西入成都,抢光四川巡抚高明瞻囤积的军粮后竟是洗了成都城往北狂奔。途中粮食吃光便搜杀百姓、民夫为食,后又杀南方绿营兵为食。致使营兵一哄而散,最后多尼到达保宁时,八万多清军只剩两万多满蒙兵,其余不是逃散,就是被他们杀食。 川陕总督李国英没想到信王竟会直接领大军逃回来,急忙筹集军粮,另八百里加急快马报讯于江北行营。(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七章请叫我库恩布大人 继首盟“远古者”书友后,“狼狗保卫奴隶”书友成为《汉儿不为奴》的第二个盟主,另外书友alexanderM也即将成为第三个盟主,在此向你们及诸多支持本书的书友表示感谢! 没有你们的支持,汉儿走不到今天。 本书中,每一个在那17年汉人血腥史中勇于反抗的英雄都是主角——我心目中的主角,所有汉人心目中的主角。哪怕他们是悲剧英雄,可他们依旧是我汉家最伟大的英雄! 我读南明史书时,常流泪,有时亦会痛哭。这就是为什么我明知很多书友只想看主角,却偏偏要写那些不是主角的人物。只因为,他们都是我心目中的主角。 ....... 多尼和罗可铎从贵阳往重庆大逃奔时,远在数千里外长江北岸的安庆城中,得浩荡圣恩晋满州正黄旗、赐满州名库恩布、授一等精奇尼哈番爵位的江南江安提督唐三水正与固山额真金砺商量着一件大事。 “太平寇太贪心了,上次刚给他们十五万两,这才几天功夫他们又来要钱,这真是太不讲信用了....唉,我真是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不听图海所劝,以致今日被贼寇所挟!...我...我对不住皇上,对不住大清啊!” 金砺很气愤,也很后悔,亦有些埋怨唐三水,要不是他非说留图海不得,他如何会杀掉图海,又如何会上了这贼船,害得如今连回头路都没的走。 “金兄,此一时,彼一时,你以为我想给他们银子啊?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人家现在形势比咱们强,由不得咱们不答应啊!” 唐三水撇了撇嘴,金砺这话他可不乐意听,当初拍板同意拿银子赎城的可是他金额真,不是他唐提督。 不过念在太平寇这次干的确是不地道,唐三水便不和金砺计较,他哭丧着脸道:“你想,这长江尽落在太平寇手中,皇上大军过不得江,苏松提督马逢知也反了,太平寇腰杆子硬了,不来敲我们敲谁去?”说到这,顿了一顿,又有些庆幸道:“不过金兄放心,兄弟我已经派人去和姓于的说的明白,这回给了银子,就别想我们再出银子,他娘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姓于的真要欺人太甚,咱们就和他们拼了!” 唐三水这话说的豪迈,可金砺听着不是滋味,这把柄都落太平寇手里了,真要来硬的,人家把这事往江北大营一捅,皇上知道他和唐三水拿银子赎城,而不是奏章所说的浴血厮杀,能有他们的好? 金砺干咳了两声,转了话头:“若真能花钱买平安,我倒也没意见。只是三十万两总是太多了,我们到哪去弄给他们?” 唐三水深有同感,他道:“是咧,我也觉得多了,可这数不是没定下么...不管如何,咱们总要争取一下,哪怕少一万两,总是咱们替安庆百姓尽了力不是?真不成,那也不能怪咱们,为了百姓,咱们掏光家底总要办吧?” “你看着办吧。皇上旨意要你做江安提督,又不是让我。” 金砺垂头丧气,把这事交给唐三水去办了。他心里也明白得很,这银子他们是不出也得出,因为不出的后果比出的要严重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只要安庆还在,只要这官帽还在,将来总有挽回的机会。若不然,就是祸事临门。 金砺走后,唐三水也很感慨,这时亲信部下贾大和宋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两人先看了看远去的金砺,再看唐三水,不约而同咧嘴乐道:“高,高,提督大人这招真是太高了!平白就得了三十万两!高,实在是高!” 不想,二人马屁似乎拍的哪里不对,只见提督大人猛的板脸,然后一脸怒色对他们道:“什么提督大人,请叫我库恩布大人!” 贾大和宋钱对视一眼,袖子猛打,熟练的打千齐声道:“卑职见过库恩布大人!” “嗯。” 唐三水显是很满意这个满州姓名,脸上笑容再次扬起,笑得额头纹都挤到一块去了。他很自豪,也很得意,大清开国以来,他唐三水可是第一个直抬满州,且是上三旗正黄旗的汉人!这份荣耀,洪承畴没有,宁完我没有,范文程没有,张长庚、李率泰没有、郎廷佐没有,就他有! 贾大和宋钱又是一通马屁,后者突然有些担心道:“库恩布大人,这要是叫齐王知道你假他名义诳钱,会不会?...” 这一说,贾大立时也有些担心,毕竟这三十万两可是唐三水自个跟金砺要的,不是太平军那边要的,要是让那位无所不能的齐王殿下知道这事,能有库恩布大人的好? 唐三水却是不担心,他一摆手,瞪了贾大和宋钱一眼:“你俩不说,谁知道这事?” “那倒也对。” 贾大和宋钱放下心来,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唯独齐王殿下不知,噢,金砺额真也是不知。只要他俩不犯蠢,闷声发大财,谁知道这三十万两的事? 唐三水有些不放心,正色道:“你俩听好了,这银子我拿十万两,你二人一人三万,余下给下面发了...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可不能做手脚克扣,不然叫我知道,有你们好看!” 贾大忙道:“哪能呢!我们跟着库恩布大人是求财的,哪会不知分寸。” 宋钱也忙发誓,说谁要扣下面兄弟的,就他娘的天打雷霹,生儿子没*******发完誓后,想到又有银子分,贾大和宋钱脸上都是乐出了花。乐了没多久,贾大却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他跟着库恩布大人银子是捞足了,可处境却似乎有些危险啊。 “库恩布大人,其实眼下清朝怕真是不行了,大人怎的还要当这清官呢?不如咱们投了齐王吧,这样大伙也安稳呢。” 听了贾大这话,宋钱也有同感,他道:“到了齐王那,以大人的功劳,怎么也能弄个国公巡抚做做吧?弟兄们跟着大人你,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你们懂什么?”唐三水白了他们一眼,“咱们现在可是捧的大清铁饭碗,投了齐王,这铁饭碗还要不要了?” 铁饭碗? 贾大和宋钱怔了下,很快弄明白库恩布大人这形容很贴切,非常非常的恰当。 “只要大清一朝不亡,我等就能财源滚滚来,离了大清,齐王那边还能让咱们可劲捞钱?” 贾大和宋钱异口同声道:“不能!” “那不就结了?” 唐三水唏嘘一句:“所以你们眼光要放长远些,细水方能长流啊。做人,可不能短视....老天爷砸钱给你,你不要,那可是要被天罚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八章强渡 北新州江心岛被太平军攻占后,清瓜州水营被迫缩在港口,已无力再和太平军争夺长江控制权。 没了江北清军迫在眉睫的渡江之忧后,周士相决定解决江南清军,彻底收复江南。他定下部署,先打梁化凤,再打管效忠。 周士相亲自统领铁人卫,指挥从南京赶到的第六镇、第三镇的一个旅及三千多降军从镇江丹阳方向向常州发起进攻;马鹞子王.辅臣领新一镇从南京溧阳方向发起攻势,夺取宜兴和武进后,再和主力会师常州城下。 梁化凤收到太平军大举入侵的消息后,没有选择坚守常州,因为他知道苏州的管效忠不可能来救他,若是困守常州,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坐以待毙。在和额色黑商议后,他带兵赶到镇江通往常州的要道奔牛河主动迎战,额色黑则坚守常州。 梁化凤已是顾不了从溧阳方向攻来的太平军了,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能够击溃从镇江过来的太平军,如此,还有可能在溧阳太平军兵临常州城下时率军回援。 梁化凤带到奔牛河的清军除了他从南京带来的四千汉军主力外,另有三千多强行征发的常州青壮。清军一路又大肆拉丁,赶到奔牛河时,竟也有过万人马。 梁化凤先到了一步,他下令部下拆毁了奔牛河上的石桥,分兵把守上游和下游的两处渡口,想将太平军阻在河西。 太平军第六镇赶到后,镇将苏纳观察了对岸清军营地后,下令立即伐木编成木筏强渡。因左近树林不多,为了不影响大军渡河,太平军拆毁了数百住在河边百姓家的房屋,只为获取百姓房梁上的木头,此举让上千百姓无家可归,哀声载道。 周士相赶到后,立即命人将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安置在吕城镇,稍后由镇江府拨专款为这些百姓重建房屋,另每日给米两升,银一钱,不使百姓在寒风中受冻挨饿。 第六镇编成了上百张木筏,每张木筏上可载八到十人。苏纳下令强渡,副将满州人鄂多亲自带兵渡河。 发现太平军强渡后,梁化凤立即指挥清军阻击。木筏上的太平军都是身披双甲,竖有大盾,清军缺少远程攻击的火炮,难以阻止太平军强渡。最终,在付出数十人伤亡后,鄂多部渡过了奔牛河,随后和杀上来的清军战成一团。凭借携带的大量轰天雷,鄂多部驱散了清军,在奔牛河东岸占据了一处空地。 与此同时,第二批渡河的太平军已经到了河中央。梁化凤知道不能让太平军渡过更多的人马,因此亲自率领所部八百汉军骑兵向河滩上的太平军冲杀而去。鄂多率部拼死反击,铳声、爆炸声不绝于耳,竟是硬生生的挡住了清军骑兵的两次进攻,让梁化凤吃惊万分,因为当日郑军那些精锐铁甲兵在他的进攻下也不过撑了片刻就溃,这太平军不但没溃散,反而击退他两次,这令得他眉头大皱,意识到自己或许根本没有战胜太平军的可能。 第六镇是以原先潮州吴六奇部清军和被俘的民团青壮组成,并非太平军老四镇之一。初始全镇战斗力也相对较低,但是再弱的兵马,在辗转数千里征战后,亦变成强兵了。在湖南时,第六镇更是以野蛮凶残著称,该镇驻防靖州期间,杀人无数,在“杀光抢光烧光”口号引导下,该镇制造了无数惨案,其镇将王泰(苏纳汉名)可令小儿止啼。尔后又从广东一路北上下江西、千里奔南京,稍弱的士卒此刻都不会出现在清军面前。这首批渡河的更是精兵中的精兵,梁化凤碰上钉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两次强攻损失了上百骑兵,梁化凤不敢再硬来,他命令部骑兵竭力袭扰太平军,在靠近太平军火铳和弓箭射程范围之际,再猛然打马回旋,想以此来损耗太平军的药子和箭枝。 不曾想,这太平军不但悍勇,更是军纪严明,没有军官下令,士兵们根本不发一铳,不射一箭,更不会将那厉害的轰天雷随手扔出去。两次之后,不但梁化凤灰心了,那些清军骑兵更是气馁,因为不管他们表现得如何声势凶猛,那些太平军就是不理他们。他们若大着胆子往前稍进,则立即就有铳子打来。 “大人,不能这样打,再这样的话,马力就要竭了!” 梁化凤摇了摇头,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视线中,第二批渡河的太平军已经上了岸,这使得渡河的太平军人数达到了千人以上,清军想要消灭他们已经不可能。 梁化凤摇头,清军上下更是摇头。 西岸,太平军仍在大张旗鼓的组织渡河。木筏一从对岸回来,立时就有列队准备的太平军士兵冲上木筏,举止有序,毫不混乱。红色的军旗在河中央、在河两岸迎风招摇。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使然,那些摇木筏的前北新州清军降兵一个个表现卖力,齐声喊着号子,用力划动手中的木浆,使得木筏齐头并进,宛然就是龙舟竞渡! 今日,怕是挡不住他们了! 清军上下的士气早已被消磨干净,就是梁化凤自己也没有了和太平军决战的意志,他已然生了退意。 梁化凤想走,周士相却不会让他走。进攻的旗号打了出去,对岸的第六镇立时从守势转向了攻势。 太平军呼吼着直冲清军,两军血腥厮杀在一起。渡河的太平军在木筏还没有靠岸时就从上面跳下,趟着齐膝的河水就向岸上冲了上去。太平军的攻势就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拨拍击向前,丝毫不让对方有喘息的时机! 梁化凤撤不得,此刻要是撤走,他便是大败,带来的上万人恐怕也就那几百骑兵能跟他回到常州。 “杀!” 梁化凤咬牙迎上,拿出当日出城袭击郑军的勇气,纵马冲了上去。明清双方扭打厮杀在处,人命不住的消逝。 一个多时辰后,战场沉寂了下来。 清军败了,梁化凤跑了。 河滩上,血腥气浓得连风都吹不走。尸体一堆接着一堆,跪在地上的清军一群接着一群。 (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九章苏州 梁化凤在奔牛河大败,上万人马损失怠尽,随他逃回常州的只600多骑兵。 闻听梁化凤大败,常州城内的大学士额色黑吓得面无人色,话都说不流利了。见到梁化凤后,额色黑抱着他痛哭,反复说道:“如今怎办,如今怎办?” 梁化凤如何知道怎么办,他手下的兵损失大半,眼下除了几百骑兵,这常州城中竟是连拼凑都凑不出一支守军来,如何守? 太平军方面,自取得奔牛河大捷后,太平军北路军一刻也不停,步骑合力,迅速向常州城推进。 自南京溧阳出发的新一镇在镇将王.辅臣指挥下,两日便至宜兴。宜兴城中官绅兵丁早就有归附之意,太平军一至,知县胡永宽、千总伍文佳等人便即开门投降。 安抚宜兴官绅,张榜安民后,王.辅臣即领骑兵东进常州,24日占领钟溪,26日前锋进武进县城。如宜兴一般,武进官绅亦未顽抗,开城投降。27日,北路太平军和西路太平军会师常州城下,一万五千余兵马将常州城团团围住,然却开了南门一口。 围三阙一,梁化凤知道太平军留下南门未围死,只是让城中守军无心死守而矣。但此时他已无心再守常州。29日凌晨,常州南门忽然洞开,数百清军骑兵簇拥梁化凤、额色黑拼命往南逃奔,显是要逃往苏州。 王.辅臣欲领骑兵追杀,周士相却有帅令来,谓穷寇莫追,放梁化凤去苏州。 梁化凤、额色黑逃走后,常州知府周安贵等人联同城中士绅出城献上黄薄投降,至此,常州光复。 周士相要周安贵仍为常州知府,命发榜安民,又严令入城太平军不得侵犯百姓,又令将在奔牛河俘虏的常州青壮尽数遣散,命各回各家,是时街头巷尾皆是传诵太平军军纪严明,乃王者之师。家中男人被清军拉走的,更是焚香祷告,只盼大明太平王师能永镇江南,不再如前番郑军一般。 ........ 梁化凤和额色黑从常州逃出后,先逃至无锡县城,呆了半日又觉不安全,连夜向苏州逃奔。无锡百姓对于这支从常州逃出来的清军形容是“北兵丧胆,闻风而悚”。 事实上,梁化凤现在确是如惊弓之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让他心慌的是,不知道苏州的管效忠是不是会纳他入城。然而明知管效忠和蒋国柱对自己有敌意,梁化凤却不得不去苏州,因为他已无处可去。 到了苏州城下,额色黑亲自叫门,管效忠和蒋国柱得报之后都是吃了一惊,二人商议之后认为梁部已无多少兵马,对苏州构不成危胁,眼下常州已失,太平军下一步必然攻打苏州,故可放梁化凤入城协守。毕竟梁部还有几百骑兵,关键时候还能派上大用场。再说,来叫门的是额色黑,若不放人进来,他日皇帝知道,恐亦无他们好果子吃。 从前,梁化凤是生死大敌,现在却是能合作的对象。世事变化,真是无常。这结局真如周士相早先所料想那般,在太平军的压力上,梁、管二人定然会抱团取暖。 不过梁化凤被放入苏州城后,因担心管效忠会害自己,吞了他的兵马,所以让额色黑对蒋国柱、管效忠说,在城中单独腾出军营给他,他与手下兵马都住在军营里,并且表示自己非管效忠部下,此番来苏州只为协守,故不会参与任何军议。管效忠若需他出兵,只须让人来送军令便可。 管效忠知梁化凤这是怕他下毒手,冷冷一笑,命人在城西腾了空地安置梁部。额色黑是满州人,又是内阁大学士,且无兵权,故管效忠和蒋国柱对他还算客气。 蒋国柱出面请额色黑至巡抚衙门饮宴,额色黑欣然而至,管效忠和苏州知府阎绍庆坐陪。 席上,蒋国柱旁敲侧击,有意从额色黑那里弄清楚梁化凤手上到底有没有皇帝给的秘旨,额色黑自是一口咬定没有,都是明军奸细挑拨。不想,他一口咬定没有,管效忠和蒋国柱却是更加坚定梁化凤手里有密旨,否则何以梁化凤入城之后这般提防他们。要是心中无鬼,梁化凤能这样? 管效忠更是猜测这秘旨八成就是额色黑从行营带来的,不过即便这就是事实,眼下也不是火并的时候,因为现在的苏州城已经是个火药桶,经不得一点火星了。 太平军攻占常州后已向无锡进军,前方探马来报,太平军大队已进至苏州府的望亭,随时都会挥兵攻打浒墅关。苏州城现在是人心惶惶,不少人私下串连密谋献城,若不是蒋国柱和知府阎绍庆强力弹压,恐怕苏州早就不攻自破了。 用兵常州的顺利让周士相感到高兴,在无锡时,他收到广州急递,监国已在亲军保护之下启程北上,现下已入江西境内。故周士相便想一鼓作气拿下苏州,彻底平定江南,将江南做为监国至南都登基的贺礼。同时,军情司的密报也送到了周士相的手头,对于连城壁等人阻挠监国北上的行为,周士相只是轻蔑一笑,对身边人道腐儒不成事。 周士相这边想迅速拿下苏州,尔后返回南京迎接监国一行。不想大军推进至望亭的第二天,竟然天降大雪。江南之地,冬季降雪很少,一般降雪都在寒冬腊月,此时却冬月底就下雪,实是罕见。 大雪影响了大军行动,周士相只得下令全军在望亭一线休整。同时急命南京、镇江、常州三地,速制冬衣。 大雪纷飞中,周士相也在等,等逃进苏州城的梁化凤和管效忠火拼。虽然这个可能性在太平军的压力下变得很小,但也不排除不会发生。 让周士相始料未及的是,他没有等来管、梁火拼的消息,倒是接到了苏州城中另一批人的投效密信。 十一月初三,周士相在苏州城北的阳澄湖上秘密见了几个从苏州潜出来的清军将领。(未完待续。) 第八百章江苏巡抚仍是你来做 苏州上空,大雪飞扬,寒山寺顶积上了厚厚一层雪,报恩寺的钟声在风雪中回荡,显得特别凄凉。 大雪中,偌大的城区好像空无一人,举目看去,尽是白色世界。屋顶上、树枝上、街道上、城墙上都是铠铠白雪。 城墙上的清兵双手插在棉衣袖中,三五成群的躲在避风处,哈着气,跺着脚,咒骂这该死的鬼老天。 军官们则躲在门楼子里,生着炭火,一边烤火一边喝着小酒,隔上半天才会懒洋洋的披上披风,到外面巡视一圈。 城墙下,偶尔会有黑影。清军却是视若未见,因为他们知道,那不是敌人摸到城墙下,而是冻死的乞丐。 江宁巡抚衙门内,管效忠和蒋国柱正在主持军议,大学士额色黑也在。 堂内坐着十多个将领,有汉军的,有绿营的,大部分都是管效忠的亲信。 其实管效忠自己的嫡系兵马大半都葬送在了镇江,如今这些兵都是郑军围城后陆续从江南各地赶来增援的,天南地北的都有。有一部分还是梁化凤的苏松兵,不过领兵的将领却早被管效忠除掉了。 为了拢住这些兵马,管效忠和蒋国柱可是开了藩库,不惜代价重金收买,再加上管效忠也确是有些本事,又有蒋国柱支持,故而这些将领对他还算忠心,大半还是很可靠的。 管效忠召集诸将军议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他首先将军情简短的向诸将通报了,尔后说道:“这场大雪下得及时,雪后更是冷得出奇,地面也会结冻成冰,太平寇多是两广人,料想受不住这寒冷,多半便会退军。” 诸将对这个判断都认同,没有人担心太平军会在风雪中奇袭苏州,因为他们不是在野外安营,而是在苏州城内。有坚固城墙依托,太平寇就是顶着风雪打到城下也无济于事。 “我等肩上担子很重,常州、无锡一失,苏州就没了门户可依。如果苏州再陷,江南就尽落明军之手了,所以诸位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只要守住苏州,待皇上大军过江收复江宁,诸位将来前程可都是无量。” 额色黑也为众将领打气,只不过他能拿出来的也只有虚妄的升官加爵了。 苏州城的真金白银都在蒋国柱手里,额色黑没有蠢到反客为主,真仗着自己满州大学士的身份就做了这苏州城的主。 管效忠麾下的总兵郑三万突然道:“常州战事失利,实在是因为太平军火器太厉害、又皆是两广来的悍卒,士气又盛,所以梁化凤的兵才打不过。我瞅着,就算太平军退了兵,后面还是会打过来,到时咱们未必打得过。” 副将张凤点头道:“我问过梁化凤的兵,他们说太平军有快火铳,比咱们的火绳枪打的要快。咱们这枪打一下,他们能打三下,真干起来,咱们铁定输。” 总兵马玉龙闻言,也跟着说道:“不但铳厉害,炮也厉害,听说他们有个叫轰天雷的东西,扔上一颗能炸死一片。” “......” 突然间,一帮将领在那议论太平军的厉害,都说打不过对方,管效忠自是大皱眉头,十分不满:这帮人尽在这说太平军的厉害,不是动摇军心吗? 额色黑的脸也沉了下来,他前脚刚说朝廷不会亏待他们,后脚这帮人就嚷着太平军厉害,安的何居心? 蒋国柱也是大为不解,不知道管提督手下这帮人怎么尽灭自家威风了。 诸将浑然不觉,仍在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管效忠忍不住了,气得一拍桌子,怒道:“够了,尽说这些动摇军心的言辞,难道因为贼兵厉害,我们就要投降不成?” 管效忠这一拍,声音极大,用力之猛竟将桌子震得晃了一下。诸将瞬间静了下去,但不过数息功夫,郑三万却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对管效忠说道:“其实末将等人就是想劝提督大人投降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明军已经收复南京,湖广、江西也丢了,咱们再抵抗下去,也挽救不了大局,不如趁早为计。” “你想叛变投敌!” 管效忠闻言面色大变,“霍”地站了起来。 蒋国柱和额色黑也是震惊,双双站起。 “叛变又如何,投敌又怎样?” 不想,郑三万竟是一点也不惧,就在他说话时,又有六七个将领起身站到他身侧,显然,他们是一伙的! 其他几个将领看到这情形,吓得在那不知是站还是坐。要是站起来的话,提督大人定然以为自己也参加作乱了,可不站的话,郑三万他们恐怕就会对自己下毒手了。 一帮亲信突然一起作乱,管效忠震愕万分,他厉声质问:“干什么?你们真的要反叛吗!” 马玉龙道:“实话告诉你吧,几天前,我们就决意投诚了,昨天我们已在城北阳澄湖上见到了周士相周大帅,他答应只要我们投诚,便优待我们....我们不想杀你,提督,与我们一起献城投降吧,我们一样有荣华富贵可享!” “大清待你们不薄,你们如何能降贼!” 管效忠真是气急,光顾着防梁化凤了,没想到手下人竟然早就和贼秀才私通了! 额色黑和蒋国柱也是惊得呼不出气来,郑三万、马玉龙他们敢在这大堂发难,定然已是做了准备,只怕这会外面的兵丁早就是他们的人了! 郑三万喝道:“提督大人,念在往日你待我们也不薄的份上,我们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管效忠大义凛然道:“想我降?呸!我管效忠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岂能与你们这般鼠辈为伍,玷污了我的一世清白!”说完突然喝喊那几个还坐在那傻看的将领:“你们还坐在那干什么,还不将他们给我拿下!” 那几个将领却是面面相觑,一时竟然没动。 马玉龙冷笑一声:“看到了,大伙都想寻个活路。” 管效忠绝望了,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他道:“大清哪一点对不起你们,我和蒋大人又哪里对不住你们!...你们投到贼秀才门下,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而矣!...” “既然提督这样说,那就休怪弟兄们了!” 马玉龙突然拔刀,几人同时向管效忠砍去。“噗哧”一声,管效忠被砍倒在地,脖子溅出的血溅在了后面的屏风之上。 额色黑脸上被管效忠身上溅的血喷到,一下变得通红,视线也有些模糊,吓得在那啊啊大叫。 蒋国柱也是惊得呆了,他想回身跑,可两腿却软得很,怎么也动不了。 马玉龙等人结果了管效忠后,不理吓呆的额色黑,走到蒋国柱面前。 “抚台大人,周大帅有言,若你也肯投诚,则江苏巡抚仍是你来做。”(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一章周大帅是骗子 大雪仍在纷飞,一点也未停歇。 风雪掩盖了巡抚衙门发生的血腥,掩盖了这座城中发生的罪恶。 一支连绵十数里的队伍迎着风雪来到了苏州城下。 城上面的清军看到了城下的队伍,也看到了那些红色军旗,可是清军却好像一个个都瞎了、聋了一样,抱着长矛站在那硬是一点动作也没有。 没有人呼喝示警,一切还是如先前一样,大多数清兵继续操着袖子抱着长矛在那任由鹅毛大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身上。 城门楼上那杆绣有“管”字的军旗突然被砍倒,边上几根绿旗也被一一砍倒。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红色的军旗。 “大帅,他们得手了!” 城上红色军旗打出的那刻,马鹞子王.辅臣颇是兴奋的叫了声。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城门被缓缓打开,紧接着一队清军从城中冲了出来。让人意外的是,这队清军没有携带武器,全部赤手空拳。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将领,手中捧着一个木匣。 “职等不负大帅使命,管效忠首级在此,请大帅勘验!” 郑三万、马玉龙、张凤等叛乱将领齐齐跪在周士相面前,他们的脑袋都是光秃秃的,原本脑后吊着的小辫子已经不见。 马上的周士相抬手示意,马鹞子王.辅臣立即带着两个清军降将策马上前,从郑三万手中接过那木匣,打开看后,果有一颗首级。那两个清军降将仔细看后,确认这就是管效忠的人头。 王.辅臣立即策马返回,朝周士相道:“大帅,是管效忠的首级!” 马上的周士相微一点头,挥手下令:“一半兵马随我入城,一半兵马留在外面,以防有变。” 苏纳闻令策马过来:“大帅,我先带兵进去。” 周士相同意,立时苏纳领兵开进城中。 郑三万、马玉龙等叛将自始至终老实跪在雪地之中,人人均无异动。 城中清军已被叛将控制,各处城门都已被作乱清将的亲信部下控制。身着红色军服的太平军入城之后,便如长河又分成无数小溪一样,转瞬便分散在城中。太平军一到,各处清军立即交出城门控制权,然后一齐绞断辫子,回到军营待命。 苏纳彻底控制了苏州城后,派人出城通报。于是,周士相在部将和降将们的簇拥下进了苏州城。 大青马踏入苏州城中时,周士相突然勒马停住,侧首问郑三万他们:“梁化凤何在?” 郑三万忙道:“职等已派兵将他们围住!” 马玉龙跟了一句:“大帅放心,梁化凤插翅也难逃了!” 周士相轻声一笑,唤了一声:“王.辅臣。” “末将在!”王.辅臣策马奔出应命。 周士相一扬马鞭:“你去解决梁化凤,他若降,便带他来见我。” “得令!” 王.辅臣拱手接令,打马率部而去。替大帅牵马的瞎子李见了,咧了咧嘴,颇是不甘心的样子。 周士相又问蒋国柱何在,郑三万道蒋国柱不肯投降,这会和额色黑一起被押在巡抚衙门。 “是不肯降还是待价而沽?” 周士相微微一笑,蒋国柱这人他还有大用。他示意降将们前头领路,一路纵马疾奔,很快来到江宁巡抚衙门。 江宁巡抚衙门就是从前的鹤山书院,被僻为抚署后,很是装修一番,建筑颇是富丽堂皇,别有一番江南园林风貌。 周士相在衙门外看了看,进去之后也没着急见蒋国柱,而是在各处转了一转,最后才来到大堂。 蒋国柱和额色黑此刻被五花大绑,看押他们的兵丁见到上官簇拥着一位大人物前来,自是知道来的肯定是周大帅。于是俱自拜伏,蒋国柱和额色黑也被强按跪倒。 周士相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眼面若死灰的额色黑和蒋国柱,却是转身问郑三万他们:“管效忠就是在这里被刺的吗?” 郑三万忙道:“回大帅话,我们就是在这里将管效忠一顿乱刀砍死的。” 其余降将这时都在偷看周士相表情。周士相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高兴或赞赏的表情,他只是在看那块染有血迹的屏风。 “上面的血是管效忠的了?” 一众降将讪笑点头,心头都有些忐忑。 “这是蒋国柱的抚台大人椅子?” 周士相转了一圈,坐到了蒋国柱的巡抚宝座上,好像是试试它是否结实,用力拍了拍扶手。 跪在那的蒋国柱见了,脸黑得出奇难看。额色黑却是绝望心死,耷拉着脑袋,周士相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愿去听。 “你们都坐下。” 周士相摆了摆手,示意诸将领分坐两侧。 郑三万、马玉龙他们却不敢做,周士相笑了一笑,道:“你们坐吧,这本来是你们的座位,你们不是还在这里开过会吗?本帅待人向来平和,你们都是有功之人,若非你们,苏州焉能轻易拿下?来来来,都坐,都坐。” “多谢大帅赐座!” 郑三万等人受宠若惊,局促不安地坐下了。 周士相显得很平和,像聊家常一样地问他们道:“管效忠是汉军哪个旗的?” 郑三万道:“禀大帅,是镶白旗的!” “那你们呢?有汉军的吗?”周士相又问。 郑三万小心翼翼道:“职和马总兵是汉军正蓝旗的,余下都是绿营出身。” 马玉龙赔笑道:“我等汉军在清廷那里,比不过满蒙,只比绿营稍好些,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周士相哈哈笑了起来:“这说法不对,若非你们这些汉军和绿营,满鞑如何能窃我汉家江山,所以你们应该比满蒙八旗都重要才是。” 这话让郑三万、马玉龙他们都是不由自主起身,跪伏在地,口称从前糊涂,死罪等等。 周士相又是轻笑一声,问他们:“那管效忠的尸首呢?” 郑三万擦了一把额头冷汗,低声道:“职等让人将尸首拖到后面去了。” “这样啊,”周士相顿了顿,道:“把管效忠的头缝合到尸身上,用上好的黄绢裹身,盛殓起来,在城外找一块地方下葬,不管怎么说,这人也是个忠臣啊....嗯,忠于满鞑的汉人,也算是忠臣吧...” 听了这话,一众降将都有些不安,不知周士相是何意。 周士相这时却突然翻脸,怒哼一声,然后骂道:“你们几人自以为得计,为了活命,杀死自己的上司,背主求荣,这样的人向来为本帅所不齿。你们今日投我,那是因为我有实力击败你们,假如我有一天失势了呢?你们是不是又要像对待管效忠一样对我下手呢!” 众降将一听此言都慌了:这周大帅不是在阳澄湖上说的好好的,优待重用他们,怎么这会却翻脸了呢! “大帅容禀,我们是一片真心弃暗投明,绝无反复!” “我等投诚一片真心,苍天可鉴!” “......” 众降将一齐叩头,纷纷表态自己忠心。 见状,周士相却是不为所动,只冷笑道:“你们这时候如果跳起来大骂我周士相不守信义,表现出视死如归的精神,我可能出于敬重义士的心怀,饶了你们。可你们如此奴颜婢膝,叫我看不起。”说完,他平静却坚决地一挥手,吩咐亲卫道:“将他们拉下去,全部就地正法!” (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二章只要福临比我更烂就行 “周士相,你背信弃义,你言而无信,你在阳澄湖上答应优待重用我等,我等才冒死杀了管效忠,开了这苏州城!若非我等,你太平军能进苏州城!” “贼秀才,你杀了我们,往后谁还信你!...你卑鄙无耻,你不得好死!” 被周士相亲卫上前擒住的郑三万等一众降将破口大骂,他们是看出来了,贼秀才这是真的翻脸要杀他们! 马玉龙、张凤等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贼秀才如此言而无信,他们宁可随管效忠战死,也断不会开城投降。 “大帅?...” 桂永智和董常清想劝说不可杀降,否则大帅这名声可就大坏,真应了这帮降将所言,日后清军那头谁还敢来投降? 厚葬管效忠这个铁杆汉奸,却杀一众开城来降的将领,周士相此举确是叫人匪夷所思,就是蒋国柱和额色黑也都是看得呆了。 堂内还有一帮降将的亲兵,这会也都骇然变色。周士相看了眼他们:“本帅只诛这几人,与尔等无关,回头俱有赏赐。” 众降将亲兵闻言,彼此互看,无人敢动。有心想反抗救人的,也得思量他们能不能干过满堂铁甲卫士。 见部下无人敢搭救,一众降将更是惊惧绝望,有数人竟是失声痛哭起来。 周士相上前几步,走至众降将面前,语气很平静的对他们道:“本帅至镇江时,城中无数父老来哭告,你等知为何事?” 众降将面面相觑,镇江百姓哭告关他们何事。郑三万却是想到一事,脸色不禁白了起来。 “那些父老是要本帅替他们找回妻子,找回女儿,替他们死去的亲人报仇...本帅见他们实在可怜,便答应了他们,所以...” 周士相说到这里,定定看着这帮降将。 郑军自南京撤走后,管效忠便领军收复了被郑军所占的镇江及江南诸城池。不过每光复一地,管部都按惯例将城中妇女掳走,最后这些妇女不是被摧残至死,就是被摧残致疯。有侥幸活下的,也多被清军卖于妓寨。可以说,清军自南京一路向东,便一路迫害江南百姓,使无数人妻离子散,造孽深重。就现在苏州城中清军军营之中,尚有千余可怜女子如猪狗般被关在一起,每日只做一件事,被那下值的清兵轮番祸害。 只是这种事乃清军惯例,清廷从上至下都是默认此事,便是太平军中有不少将领当年都曾干过这事,故而桂永智等人对大帅以此理由诛杀降将不以为然。毕竟真严格计较,太平军中一半将领都该杀。江北及其余各地清军将领更是人人该杀,那样的话,岂不是逼得这些清将和太平军死战到底?这未免太过不智也! 果然,降将之中有人不服,称这是清军惯例,又是管效忠下令,他们只是奉命而为,便是周士相真要替那些百姓报仇,这首恶管效忠已被诛杀,可以给江南百姓一个交待了。而他们这些人罪不当死,倘周士相愿饶过他们,他们可倾尽家产赔偿那些百姓。 “有些事,是钱解决不了的。” 周士相摇了摇头,身子微微前倾,用很低的声音对这帮降将道:“关键是你们若不死,本帅心不安啊...苏州城中有你们上万手下,不杀你们,本帅怎么能放心回南京?又怎么能把江南牢牢掌握住?眼下鞑子大军就在江北,你们说,本帅是信你们死心塌地跟我走,还是信你们会在本帅不利之时再捅我一刀呢?”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周士相对于降军降将,是来之则纳,并多委重用,然现在,他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了。江南是天下财赋重地,也是日后太平军钱粮来源大头,随着太平军规模不断变大,地盘不断增多,带给周士相的除了政治和军事上的巨大利益外,带来的也是巨大的财政负担。 可以预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周士相将依靠江南的财赋来养军,而不是依赖广东乃至更遥远的安南,因为这个时代的运输实在是落后,在没有强大海军和庞大海运规模前,江南必然是太平军这个战争机器的核心动力。 如此重地,周士相又如何能放心将它交给一众叛降不定的降将?今日他们能降,是因为太平军势大,万一太平军失利呢? 周士相不敢担这风险,也冒不得这风险,故而必须除掉这些降将。某种程度上说,这些降将已成为一个集团,他们在密谋诛杀管效忠献城时,已经成了一个牢不可分的集团。如果这个集团只是这几个人,那是自然无有所虑,然而这个集团却掌握着万余兵马,而周士相现在手头能够动用的兵力只不到三万人。 这自然,就成了一根尖剌。 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况这等钱粮重地? 若用他们,如先前承诺那般仍将苏州一带交给他们,那此地的钱粮赋税归谁呢? 因为兵力有限的缘故,周士相不得不将浙江交给马逢知,这江南再交给郑三万等降将,将来郑军再取福建,那太平军辛苦一番,有好处的地方全是别人的,到底是替谁忙活呢? 再者,一帮降将屁事没干,只开个城,便尽得好处,让太平军中一干出生入死的将领如何看? 当日阳澄湖一会,周士相本心倒未有诛杀这干降将的念头,只是这帮人却不识趣,愿意易帜归明,但却要仿马逢知之例,得尽好处,自成一体,这就使得周士相生了杀机。 诚然,答应了降将,回头却翻脸杀人,这事传出去名声自是大坏,肯定会让清军之中一些观望将领犹豫,但周士相始终坚信,只要他的刀比满州人的快,那他今日所为便是人人称颂的义举,而非自取灭亡之道。 再不济,自己总比福临那二逼青年好吧?那小子可是把郎廷佐、硕尔辉这等忠心奴才家都给抄了。 只要福临比我更烂就行。 周士相自嘲的笑了笑,挥手命将降将拖出,诸降将连声咒骂。不一会,堂外便传来惨叫声,稍后就是几颗人头呈上。(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三章图利而降者,杀 诛杀了郑三万、马玉龙等一干降将后,周士相立时吩咐下去,城中降兵一律给银五两,副将以下俱晋官一级。又命各部分管监看降军,有异动者可不必奏报先行诛杀。若非顾虑太大,周士相恨不能将这万余清军尽数坑杀,如此方能彻底心安。毕竟这万余清军短期之内难以消化,而眼下他却不能在江南多呆,苏州事了便要回师南京。要是这些降军再次作乱,势必会大大牵制太平军本就不多的兵力,更会使得江南糜烂。 周士相要的是完整的江南,而不是一个如两广、云贵一样残破的江南。故而只能退而求其次,诛杀这干想仿马逢知例,继续在明清之间摇摆不定,要在江南富庶之地快活的军阀们。 更重要的是,周士相也要借此事给日后纳降补充一个原则——畏威而降者纳,图利而降者杀。 随着太平军的不断胜利和南都光复,可想将来定会有越来越多的清军会向太平军投降,但这些人的投降固然是有畏惧太平军之心,但同时却多有投机谋利之心。如郑三万等人投降的条件便是仿马逢知例,镇守江南(苏松)。答应了他们,意味着江南财赋之地便归了这些降将,周士相的太平军中央将来很难从这些地方得到多少赋税。 答应得越多,则非嫡系的明军就越多,如这些人是如浙军张煌言部、忠贞营李来亨部一样,致力于反清复明,那未尝不可。问题是这些人,本质上都是投机军阀之辈,清势大便投清,明势大便投明,没有民族家国观念,他们的生存法只是一个利字。投哪方利更大,他们便投哪方。 若是仍如从前一样来者便纳,大肆许诺,升官晋爵,最后周士相便会面临一个这样的局面——明朝固然复国了,可天下却依旧是四分五裂,大家伙打着大明的旗帜,却各有各的地盘,名义上服从于太平军所立中央,实际却都是独立王国。 周士相要推进他的政策,要带领汉民族复兴,必然要集权中央,那么将来势必要再来一次内战,然眼下的中国,又有多少人口禁得起消耗! 死了那么多才反清成功,还要再死那么多人复兴民族,这代价,太大,太大。 因此早在光复南京时,周士相便开始着手考虑日后。在镇江北固山上,他下令摔死清将杨广孝,当时便定了军令,谓日后不战而降者,用之;战而不敌复降者,杀之。如今,他便是要为这个军令再补充一条,便是——“畏威而降者,可纳之;图利而降者,尽杀之。” 诛杀郑三万等降将,周士相亦是有私心的,那便是将富饶之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从而能够更好的安置自己的嫡系人马。当然,这话他肯定是无从宣之于口的,因而便要寻些借口杀人。 蛇无头不行,郑三万等人的被杀,固然会让降军惊恐,但至少不会集体作乱,这就让周士相能够从容应对,或分化,或镇压,或拉拢。这年头,人心总是不齐的,把那些齐心的解决掉,剩下的没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做完这些后,周士相又命桂永智和董常清着手厚葬管效忠,同时将其忠义之举大肆宣染,观其意思,便是要将管效忠弄成满清的岳王爷。 “可叹管效忠痴忠于清廷,却遭顺治秘旨杀害,本帅虽与满清不共戴天,但也惋惜管效忠之遭遇。拿纸笔来!” 周士相一脸悲愤表情,从亲卫手中接过从蒋国柱抚台桌上取来的毛笔,也不待亲卫磨墨,便就着郑三万的首级鲜血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天日昭昭!” 四个血字一书而就,写完,一边吹干这纸,一边来到蒋国柱和额色黑面前,问二人:“管效忠临死写了这四个大字,自比岳武穆,却不知两位以为他的遭遇悲否?”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无耻不过贼秀才! 额色黑闷声不语。 蒋国柱瞄了眼那四个血字,微哼一声:“你这雕虫小计只能骗得无知之人,如何能蒙骗天下有识之士!” “噢?” 周士相并未动怒,而是问蒋国柱:“你是无知之人还是有识之士?” “哼!” 蒋国柱扭头不答。 “无知之人也罢,有识之士也罢,难道还敌得过铁证如山?”周士相干笑一声,却是伸手往额色黑面前一指,道:“拿来吧。” 什么拿来? 额色黑一怔,不知道周士相跟他要什么。 “福临不是让你带了两道秘旨来吗?抓马逢知的那道就不用了,你把要梁化凤抓管效忠和蒋国柱的秘旨给我。” 额色黑闻言下意识的应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突然警醒过来,闭口不言。 蒋国柱在边上却是微微一颤,他虽早知皇帝让梁化凤捉拿自己和管效忠,但总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他和管效忠死守苏州,苦盼大军过江,为的便是让皇帝知道他们的忠心,宽恕原谅他们。可当额色黑下意识的承认他有那道秘旨时,蒋国柱心中不起波澜是不可能的。 额色黑不答话,周士相也不和他罗嗦,命亲卫搜他的身,结果并未从其身上搜出那道秘旨。 “不在你身上,那就是在梁化凤身上了。” 周士相沉吟片刻,吩咐下去,让王.辅臣一定要将梁化凤身上那道密旨找出来。 额色黑突然怒骂道:“管效忠明明是这些叛将所杀,你就是得了秘旨又能如何?谁人能信你!” 周士相却摇头道:“你和梁化凤奉了福临秘旨捉拿管效忠,管效忠虽知冤屈,却没有反抗任你们捕拿。然你二人却怕管效忠的部下劫人,竟是将他当场杀害。死前,管效忠悲书天日昭昭四字,管的部下闻讯要为他报仇,结果你们在苏州城中火拼,让我太平军渔翁得利,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周士相将手上血书朝额色黑面前一晃:“看清楚了,血迹铮铮,还没干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四章兴大狱 “这件事你就是动再多的手脚,又岂能骗得了天下人?...苏州城中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很多,难不成你要将他们尽数杀了?...你若不杀,事情真相终会传出去,那样一来,你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以后,谁又会信你?” 蒋国柱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士相,这贼秀才也真是异想天开,如此赤.裸.裸的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他难道以为自己真可以点石为金,说什么就是什么? 须知管效忠这事,陡然传出去,那些在清廷效命的汉人官员和将领是会寒心,对皇帝失望,心生动摇,从而战时消极,甚至会就此倒戈。可一旦知道事情真相,那这些人恐怕就会更忠于清廷。投了贼秀才不但捞不到好处,还要把命给丢了,这人得有多蠢才会选择投降? 对于那帮汉官同僚,旁人不清楚,蒋国柱能不清楚? 清廷治下的汉人官将,哪个不是前明投机过来的,他们在明朝为官时就只顾捞好处,投清朝是因为明朝不行了,而大清对他们却优待的很,投过去不但性命无忧,还能继续捞好处,所以一个个争相投降。现在,大清虽说失利,可仍据有北方半壁江山,故而那帮汉官就算有投附归明之心,也还在观望。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但要让他们知道贼秀才这里不但没有兔子,反而养着一条毒蛇,那帮汉官脑子烧坏了才会投你! 太想当然了,也是太过年轻,无有处事经验,才会如此异想天开,换作是我,纵是要食言杀人,总有若干手段,哪里会如此性急草率,坏了名声。 蒋国柱暗自摇头,不知道这么一个行事鲁莽的贼秀才,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杀降之事,弊大于利啊! 蒋国柱以为对方会恼羞成怒,不想周士相听了他的话,却深以为然道:“我觉着也是这么个理,所以这件事的首尾得着落在你蒋巡抚身上。” “我?” 蒋国柱微愕,这关我什么事。 周士相一脸微笑的看着他:“有你蒋巡抚帮衬,这事自然无有破绽。” 蒋国柱一听就明白周士相想要他干什么,他断然摇头:“要我降你,不可能!” 周士相诧异道:“福临都要梁化凤捉你了,你还痴忠于他做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蒋国柱语气不容置疑。 闻言,周士相不禁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为何和管效忠缩在这苏州城,坐观梁化凤兵败?...你若不想死,大可和管效忠将兵权交出,束手就擒,怎的就拥兵自重起来?...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不想死,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边上就有额色黑在,蒋国柱脸皮没那么厚,他和管效忠确是不想束手就擒,才缩在苏州盼着梁化凤死的。可他也不好意思承认这就是事实,所以不吱声,脸上阴晴不定。额色黑仍是耷拉着脑袋,不知是在后悔什么,还是在担心什么。 “蒋国柱,你真要忠于清廷,为清廷殉死,本帅也不好说什么。人各有志,只是福临却不单要梁化凤捉你,将你革职,更要将你和管效忠家人发于包衣下为奴。这个包衣下为奴是个什么下场,你是汉军镶白旗出身,恐怕比我清楚吧。” 周士相不是恐吓蒋国柱,因为这是事实,顺治秘旨上写得明白。 蒋国柱听后神色动了动,心底一股寒气涌出。发于包衣下为奴,那下场比家破人亡还要凄惨。不仅女性沦为八旗发泄工具,男丁更是代代为奴,永世不得翻身。 蒋国柱恐惧,他自己死不要紧,可真要儿孙们代代为奴,妻妾女儿媳妇等如青楼窑姐般被人糟蹋,那真是比杀了他都要可怕。 但蒋国柱竟是仍不肯降,他苦笑一声,索性对周士相明言道:“我就是降你,妻小仍免不了发包衣下为奴,既然如此,我何不做大清忠臣!” 周士相摇了摇头,道:“你以为你做了大清忠臣,福临就能感你忠义,饶了你妻儿老小?那你也想得太天真了,实话告诉你,福临已经下旨查抄郎廷佐、硕尔辉两人府邸,妻女俱发包衣下为奴。郎廷佐身为总督却被我生擒,福临抄他家也说的通,可硕尔辉是战死的,其家小亦被发于王下为奴,你说,你妻女下场会比郎廷佐和硕尔辉的家人要更好?你在福临心中会比他们更重要?” 蒋国柱听后,似想反驳什么,但终是叹了口气没有吱声。年轻天子的心性,他多少也是知道的。恐怕他真的一死殉国,也改变不了妻女儿孙悲惨的下场。 周士相慢悠悠道:“蒋国柱,本帅劝你降,是给一个机会。你要知道,你若不降,你死,你妻儿为奴,子子孙孙不得翻身;降我,我却叫你做巡抚,将来总有你蒋家翻身之时...降与不降,总是你一念之事,本帅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办,你考虑清楚。” 蒋国柱听后,身子一颤,腰亦向下垂了许多。 周士相要蒋国柱降,除了管效忠这事须此人做首尾,江南一带也需此人出面安定,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蒋国柱这把刀子。 蒋国柱虽是汉军出身,但却是文官,在江宁巡抚任上治理颇是出色。不过单是如此,周士相也未有强烈收服此人心思,促使他想要蒋国柱降的根本原因是他在两江总督郎廷佐的公房里,看到了蒋国柱上的一份公文。 这份公文的大致意思是,因为这几年连连用兵,清廷国库入不敷出,故在江南地区实行了比明朝更为严厉的催科。经征之官皆以十分为考成,不足额者要被参罚。但江南缙绅豪强依然凭借昔日的权势交通官府,贿买书吏,隐混和拖欠钱粮,致使积逋常达数十万。蒋国柱眼见催收不利,便向两江总督郎廷佐建议裁抑缙绅特权,借口这帮人抗粮兴大狱,以暴力压服江南地主,从而能够将江南钱粮尽数催收上来。 蒋国柱公文中称大狱一兴,便为奏销案。凡欠粮者,不问是否大僚,亦不分欠数多寡,在籍绅衿按名黜革,秀才、举人、进士,凡钱粮未完者,皆被革去功名出身;现任官概行降两级调用。 周士相当时看到这公文时,便断定此案若实施,江南地主豪强必然遭沉重打击,同时他也从中看到了蒋国柱的可取之处,那就是以此人来对付江南士绅豪强,从而避免将这一身臊惹到自己头上。 从前,江南士绅多有复明之人,太平军未取江南前,这些人是值得拉拢和借助的力量,然而苏州一下,双方的利益便不再是同样了。 江南士绅反清复明的根本诉求是想如明朝时一样,不纳粮、不纳税;周士相要在江南推行的却是并村设乡,皇权下乡,绝不容士绅和宗族特权存在,更不容他们不纳赋税钱粮,所以可以预见,不久后,太平军和江南士绅的关系恐怕就是水火不容了。 这也是为何周士相宁愿食言也要诛杀郑三万等一众降将的原因之一,不将这些人除掉,他们很可能会成为江南士绅拉拢对象,成为太平军的心腹大患。(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五章谁作孽,谁来受 蒋国柱动摇了,虽然最后他依旧没有明确回答是否愿降,但就连身边的额色黑也知道他是降了。 周士相的视线从蒋国柱身上移向额色黑时,额色黑以为对方也是要劝降自己,不想对方却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即刻押至南京。 王.辅臣不负所望,擒住了重伤的梁化凤,并从他身上搜出了那道顺治秘旨。其部六百多汉军死伤大半,余下一百多尽数弃檄投降。 梁化凤是被抬到周士相面前的,他的伤很重,前胸挨了一刀,后背挨了一矛,右腿也中了一铳。血从巡抚衙门门口一直滴到大堂上。 梁化凤的目光射到蒋国柱脸上时,蒋国柱脸红了一下,但旋即调整了心态,自己既已决定投降,又何必在意梁化凤的目光。他现在倒是担心周士相是不是也要劝降梁化凤,那管效忠之死可就不好弄了。 好在周士相并没有劝降梁化凤的意思,而是命人将他抬下去稍作包扎医治,然后和额色黑一起押到南京去。 王.辅臣说道梁化凤已是半死不活,何必要给他治伤,死了拉倒。周士相却道此人有大用,王.辅臣问有什么用,周士相笑而不答。 苏纳等将这时也从各处赶来,因为清军的配合,这时,睡梦中的苏州城大部分百姓还不知道这座城池已经换了主人。加之太平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这座江南名城可谓“和平”交接到太平军之手。 苏纳等已经知道赵三万等降将被杀,虽觉错愕,但想杀了也好,省得这些人将来再闹乱子。 周士相命给各营清军分发赏银,银子就从蒋国柱的巡抚藩库拿,要是不够,那些被杀的降将手里肯定有。这帮人随管效忠从镇江一路祸害到苏州,哪个不是抢的肚滚油肠。这会正好拿他们辛苦搜刮来的油水去安抚他们的部下。 周士相又命新一镇、第六镇各从降军选两千加以补充,再送一批去镇江补充第三镇,余下的一并带回南京。他特别叮嘱,降军但有不愿服从者,不论官、兵,一律就地正法,绝不能姑息他们。至于营中那些被清军强征来的夫子,则一人给铜子五十,命各回各家。 “我意明日就回南京,苏州这里由第六镇镇守,左近各县亦要派兵接收,原官人等可用便用,不可用,稍后由巡抚衙门派员委任。”周士相说完看向苏纳,“苏州就交给你了,出什么问题,我唯你是问。” “大帅放心,有我第六镇在,谁也别想从我手中抢走苏州城!” 苏纳很高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没想到大帅如此信重自己,将这么一块好地方交给自己镇守,心中颇是感动。他是满州降人,身份在太平军中格外不同,但自投降以来,却不因其身份而受冷落闲置,反而一直委以重用,比之在满州那边一个天一个地,这让他更加的愿替周士相卖命。除了实在是无有退路之外,亦是士为知己者死。 第三镇丙旅旅校裘国良禀称,清军营中有大量他们从江南各地掳来的妇女,请问如何安置。 周士相想了想,吩咐裘国良:“问清那些女子家乡是哪的,有愿归乡的,你组织专人护送她们归乡,将人交到其家人手中。若是无家人的....” 若无家人如何安排,周士相也真是有些头疼。从前在广州处置满州中的满州妇人时,他曾想将这些满妇嫁于军中士卒为妻,不想却遭到士兵们的一致反对,几无一人愿意领这些满妇为妻。最后不得已,只好通过广州府将满妇分到了民间,配给那些光棍为妻,由此出现很多“老配少”的情景。最后连民间也分不下去的则统一安排到了香山县,如汉人一般分给其田亩,命她们自食其力。听说有个祖父是老奴哈赤弟弟雅尔哈齐的爱新觉罗女人配了个叫张四的无赖子,若算起来,那张四可就是大清的皇亲了。 将无家可回的女子配给军士为妻,这个显然是行不通了,毕竟这些女人都叫清军祸害得厉害,有些更是得了病,相当一部分恐怕以后也不能再生养。将她们强行配给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士兵,肯定是对部下的不负责任。士兵们提脑袋卖命,最后大帅却硬塞给他们一群残花败柳,这心里肯定是有怨言的。真这样干了,周士相也觉得不起这些兵。 适应了心态的蒋国柱亦是提出一个担忧,便是那些有家能回的女子,恐怕最后也会有很多人入不得家门。 周士相一怔,旋即明白蒋国柱指的是什么。江南之地不比两广、湖广,此地文风大盛同时,理学之风亦盛,对女子名节看得很重。有些人家开明,能够接回自己的亲人,但有些人家恐怕这会伤心,哭着闹着求太平军替他们救人,可太平军真要把人给送去,这些人也许就另一个心态了。丈夫会因为受不了亲朋好友、邻居们的指指点点而休妻,父亲亦会受不了耻辱而逼女儿出家,这还算好的,怕的是到时不知会闹出多少父(夫)逼女(妻)死的人伦惨剧。 人救出来,最后却还是难逃一死,这肯定是周士相不愿看到的,而有些事亦不是官府介入就能改变的。至少,眼下周士相没有这个能力改变这个时代的某些固有观念。 开明,是建立在一代代的教化之功,而不是一道政令就能实现的。 蒋国柱献了主意,他道:“下官以为不妨将这些女人配于那些降兵为妻。” “配给降兵为妻?”周士相怔了下,思索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王.辅臣在边上说这法子不错,他道:“谁做的孽,谁来受。” “也罢。” 周士相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便吩咐裘国良:“就按蒋巡抚的意思办,当然,肯回家的先送她们回家,你让送她们回去的人也不要着急回来,观察几天,确认这些女人不会受家族所逼再回,若不然,将人带回,尔后配于降兵为妻。”顿了顿,又补一句“有敢阻拦的,视为通寇。” 周士相又让蒋国柱出面安定城中人心,请医馆郎中去为那些可怜女人医治。 次日,周士相准备回南京时,军情司送来消息,钱谦益正从常熟赶来。(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六章生死两茫茫 刘文远是苏州附廓吴县的一个走街串巷的补锅匠,这人身世很是可怜,四岁时父母到隔壁太仓县走亲戚时叫清兵给围在城中杀了,打那之后,这刘文远便跟着驼背叔叔生活。六岁那年,这驼背叔叔下河摸河蚌想给侄儿补些营养时,不幸滑入深水区淹死。 好心邻居帮着葬了他叔父后,刘文远便吃起了百家饭,经常是东一家喝碗粥,西一家嚼口锅巴,忍饥挨饿过一天。就这么着过了几年。一个远方的亲戚找来,见小刘文远实在是孤苦伶仃,便带在身边跟着学补锅的手艺,想着让这孩子将来也能有手艺傍身,自食其力。 刘文远也确是懂事,认认真真的跟着这亲戚学手艺,凭着吃苦劲将这补锅的手艺学了下来。17岁那年,这远房亲戚出了点钱,替刘文远说了门亲事,盼着这孩子也能成家立业,把刘家的香火传下去。 刘文远的妻子是乡下一佃农家的三闺女,相貌一般,但是和刘文远一样,因为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所以特别能吃苦,也懂珍惜。两口子勤劳持家,互相恩爱,日子虽然贫苦,但在乱世活下来已是不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成亲后的第三年,刘文远的妻子突然有了喜,这让刘文远可乐坏了,因为父母死在太仓寻不到尸骨,所以他便买了好多纸钱到驼背叔叔坟上烧了,愿叔叔在天之灵能保佑侄儿阖家平安,侄媳顺利生产。 岂料,就在妻子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时,不远的长江上突然来了金厦的海匪,说是去打江宁城。海匪在江上,又是去打江宁,该担心的是官府里的老爷们,刘文远一个补锅匠有何担心的,所以并未当回事。没多久,果然有消息传来,说是海匪在江宁城下大败撤走了。 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个消息让苏州左近许多官绅老爷们皱眉,悔的肠青,却对刘文远这等贫民百姓一点也影响,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就是换皇帝,也不碍他们挣钱养家。 没过多少天,苏州城外就来了大清兵。这些大清兵带来了好多捆绑着的女人,说是通贼的女人。 这些女人衣衫褴褛,哭哭蹄蹄,让人看着很不好受。刘文远远远看了一会,实在是看不下去,便回了家,将这事和妻子一说,妻子亦是难受,但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怪那些女人命苦。 乱世之中,升斗小民,唯一能顾得上的就是自己了。 刘文远和妻子同情那些女人,但仅仅是同情而矣,他们甚至都不敢在那些大兵面前痛骂一句,他们唯一想的就是这可怜的事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些大清兵进城后,一直没有事,除了每天都有人往军营那买女人,其它和从前并无两样。至于那些被买走的女人去了哪里,苏州城中个个心知肚明。 刘文远依旧走街串巷,为东家补锅,为西家修刀。可前几天,城中的大清兵却突然开始抓人,这让刘文远吓坏了。 大清兵只抓女人,他们将女人从家中拖出,然后告诉她们的家人,七天后带银子到军营赎人,否则这些女人就休想回家。 邻居家传来哭喊声时,刘文远和妻子抱在一起,躲在柴房中。可是,他们却没能躲过噩运,柴房的门被砸开了。 两个清兵将刘文远的妻子拖了出来,发现这是个大肚子时,那两个清兵发出狞笑声。 刘文远的妻子吓坏了,在那惊恐尖叫。刘文远也吓坏了,他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乞求军爷放过他的妻子。那两个清兵却只冷冷摞下一句让他七天后带钱去赎人,便拖着刘文远的妻子往外去。 刘文远上前紧紧抱住妻子,苦苦哀求,说他家没钱,可得到的回应却是清兵狠狠的一刀鞘。 刘文远昏了过去,等他醒来时,院内空无一人,大门空洞洞的开着。 刘文远急坏了,清兵要十两银子才能赎人,可他全部家当不过才三两。他想去邻居家借钱,可是一路走来,听到的却都是哭声。 完了,妻子没了,家没了,儿子也没了,一切都没了! 这几天,刘文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只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活着。 他去过大清兵的军营,但他根本进不去,他只能和无数妻(女)被抓的人一样,跪在军营外嚎哭哀求。 然而,这并没有用。清军放言,不管是筹到银子还是没有筹到,七天后方能赎人。 天可怜见,没等到第七天,南京过来的太平军突然进了苏州城,那些大清兵把辫子都割了,摇身一变成了太平军。 太平军好,比大清兵好。 军营那边有消息传出来,太平军命城中百姓去军营领回自家亲人。 听到这个消息时,刘文远难以置信,他一下有了精神,他飞快的跑向军营,他要接回妻子。但他走近军营中的时候,却被眼前场景看得呆了。 到处都是衣衫不整的女人,有的甚至一丝不挂,她们大都眼神空洞,无有生机。一些女人在亲人的怀中嚎啕大哭,哭得叫人心碎。 刘文远也落泪了,但他更担心,他到处疯找自己的妻子。在找了半天无果后,他来到了太平军在营门摆的一张桌子前,报上了妻子的姓名。 那些太平军的人在翻了名册后,摇了摇头,带刘文远来到营中一处角落。 角落里,堆着很多一丝不挂的尸体。其中一个女人的肚子很大,身上全是伤痕,神情扭曲,死前定是受了极大的折磨和痛苦。 刘文远呆了,他认出,那大肚子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他抱着妻子的尸体仰天长啸,泪水“噗噗”的滚落。 太平军的人见了也是十分同情,一个军官下令要给刘文远找辆牛车,好让他把妻子的尸体带回去。 刘文远却拒绝了,他什么也不要。他就那么抱着妻子的尸体,一步一步的回家。 ......... 本章由书评书友“papapa111222”创作,我引用改编。(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七章河东君 人死,要入土为安。 刘文远用仅有的三两多银子为妻子在城外买了处墓地和一具薄棺,又翻箱倒柜将妻子当年结婚时的嫁衣找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替妻子擦干净身体后,他摸了摸妻子冰冷的肚子,将嫁衣轻轻的穿在了妻子身上。 棺材铺的人将棺材送来后,刘文远请他们将妻子的遗体放进了棺中,然后从邻居那里借了辆车,一路赶着将妻子的薄棺拉到城外。在邻居的帮忙下,他将妻子入土为安。 一座新坟之上,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刘黄氏玉兰之墓”。 刘文远呆呆的站在坟前,邻居看着直叹息,上前帮忙将纸钱烧了,将刘文远硬拖上车回了城。 人死不能复生。 活人依旧要活下去,哪怕痛苦的活,也依旧要活下去。 ......... 城中,周士相与年近八旬的钱谦益相谈得甚是融洽。 早在两年前,周士相便让张安派人到江南联络复明人士,而钱谦益作为江南复明人士之首,自是重点联络对象。只是那时太平军虽崛起于广东,但却仍限于广东一省,加上距离过远,所以钱谦益并未对广东过于重视,而是将精力用在了和金厦的联络上。 后来即便是知道广东阵斩清简亲王济度,又克复广西、湖南,声势远较当年孙可望、李定国来得要大,钱谦益对于太平军的重视依旧是不及对金厦郑军。经他联络的江南复明人士暗中提供的钱粮资源也大多用在了郑军和浙军身上。 之所以如此,主要便是因为太平军离江南太远,江南士绅力有不及,而金厦的郑军却随时都能入江,实力不比太平军弱,故江南复明人士不可能舍近求远。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延平王郑森是钱谦益的学生,其表字大木便是钱谦益所取,因此从亲近上来说,钱谦益也是更倾向于他的学生,而非一个从未听说,从未谋面的秀才。 钱谦益本是要去南都的,只因听说太平军自镇江发兵攻打梁化凤,故而意识到太平军必然会用兵苏州。而常熟离苏州不远,一旦苏州光复,他可以立时赶来,因此便一直在家等侯苏州光复的消息。 钱谦益对太平军收复苏州很有信心,他对河东君柳如是断言,梁化凤和管效忠二人不合,难以齐心,必然败事。果然,被他料中,只是钱谦益以为太平军是血战攻克困守待毙的管效忠,却没想到竟是不损一兵一卒就进了城。 因天下大雪,钱谦益又年近八旬,所以河东君柳如是不同意丈夫冒雪来苏州城,可钱谦益却是听说此次领军攻克苏州的是粤国公周士相本人,故执意要前来,为此大发脾气。柳如是劝不过他,只好命家人备了马车,陪他一起来苏州。军情司那边一直有人在钱府,当下就将消息发了回来,并一路护送。 军情司在江南这边的人都知道大帅对这位老宗伯十分看重,说不定还要大用,哪里敢让这位老宗伯出事。 周士相得报后,他是亲自到城门接的钱谦益,并没有因为钱谦益之前对广东的冷淡而怠慢于他。在他看来,钱谦益虽于弘光年间有降清劣迹,但其后十多年来始终坚持秘密反清复明,蹲过三次清朝的大牢,散尽家财,以致死后其妻柳如是被钱氏家族逼索,气愤之下投缳自尽。故不论这位老人当年有何不堪,他的余生总是为此偿还了,这比在北京替满清修《明史》的那帮东林徒子徒孙,比在各省替清朝镇压明军的汉官们强得太多,太多。 人无完人,金无赤金。 明清相争这十七年来,有太多如钱谦益一般先行降清,后又幡然悔悟,用生命书写复明篇章的人物。 周士相认为钱谦益值得尊重,至少当初领衔开南京城门的并不是他,而且他要比李成栋、金声恒、王得仁、姜镶等人要好,他没有双手沾满累累汉人鲜血。 ......................... “老宗伯!” 见到钱谦益后,周士相执的是晚生弟子礼,丝毫不摆国公大帅架子。除他之外,在苏州的高级将领全都前来迎接,蒋国柱这个新任江苏巡抚也带着一块投降的知府阎绍庆执据下礼。 钱谦益原是有些忐忑,害怕周士相会因为他在弘光年间的降清劣迹而轻视于他,但见年轻的国公领着部下们如此隆重待他,心中很是激动。柳如是扶他下车时,能够感觉到夫君双手正在颤抖。 钱谦益激动的扶起周士相,待心情稍稍平复后,他为周士相介绍了柳如是。 周士相看着传闻中的“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很是感慨,岁月沧桑,如今他看到的不是什么花魁,不是什么八艳,而是一个鬓角已经发白的妇人,一个始终追随丈夫坚持复明的女中英豪! “河东君!” 周士相充满敬意的称呼柳如是。他没有称“钱夫人”,因为蒋国柱事先告诉过他,柳如是这人是巾帼枭雄,颇有男儿风,故从来不喜别人叫她“钱夫人”,而喜外人称她“河东君”。 一声“河东君”,听得柳如是先是怔了一怔,旋即有些高兴。她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还未及而立之年的青年国公。 周士相又为钱谦益介绍一干部下,诸将都是上前行礼,待蒋国柱和阎绍庆也来行礼时,钱谦益难免愣了下,但旋即明白,这二人定是降了粤国公的。 此时风大,钱谦益八旬老人,如何能在城门久呆。周士相请钱谦益夫妇上车,亲自策马在前领路。这举动,更是让钱谦益坚信自己没有来错。 如此郑重对待钱谦益,除敬其壮举外,周士相亦是有利用之心。他需要借助钱谦益的名望来稳定江南士绅之心,这与他用蒋国柱着手后面兴大狱对付这帮人其实并不冲突,因为,眼下,稳定江南局面是首重。(未完待续。) 第八零八章将军何忍! 周士相设宴盛情款待钱谦益与柳如是夫妻。 明时女子不得上席,柳如是执礼不坐,周士相坚请,钱谦益洒脱一笑,携夫人之手入席坐之。 席面是苏州知府阎绍庆精心操办,考虑到钱谦益年迈,以素为主,无甚大荤,但道道都是名菜,别具匠心。 席毕,奉茶,双方步入正题。 周士相先是盛赞钱谦益在江南坚持反清之举,最后相请钱谦益任职于唐王政权。他明确表示,只待监国至南京,便上请监国委老宗伯为三孤太傅之职。 如何安排钱谦益,之前周士相颇是棘手,因要借助钱的名望安定江南,故必要高官厚禄奉之,使其能为所用。然又不能真委以实职,为日后埋下隐患,故在桂永智的建议下,决定以三公太傅任之。 三公,即太师、太傅、太保三职的合称,正一品。国朝设立初年,三公负责协助皇帝处理重要国事政务,职位至重。洪武三年,太祖皇帝授李善长为太师、徐达为太傅、常遇春为太保。建文年间,三公职位被撤。永历年间,成祖皇帝恢复三公职位,但无实授。宣德三年,宣宗皇帝授英国公张辅为太师,沐晟为太傅,陈懋为太保,当时三公官职,几乎为专授。然自宣德、正统年间以后,三公成为虚衔,为勋戚文武大臣加官、赠官。职位尊崇,却无实权。 万历以后,只张居正一人在万历十年得加太师之职,除此,再无一人可得三公。尔今,周士相却要为自己向监国请封太傅,钱谦益便是涵养再高,也是有些坐不住了,连说自己无功,何敢得授太傅。 周士相却坚称必要为钱谦益请太傅之职,蒋国柱在边上亦道老宗伯乃文坛之首,天下文心,这太傅之职又如何不能得。 钱谦益感慨,便也不推辞,转而向周士相推举两人。一人为顾炎武,一人为黄宗羲。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闻顾炎武名,周士相动容。 钱谦益称顾炎武有大材,弘光年间清军南下,江南血雨腥风,顾炎武和挚友归庄、吴其沆等人投笔从戎,参加了佥都御史王永柞为首的一支义军。然义军为乌合之众,不敌气焰正炽的八旗精锐,攻进苏州遇伏而溃。顾炎武潜回昆山,又与杨永言、归庄等守城拒敌;不数日昆山失守,死难者多达4万,吴其沆战死,顾炎武生母何氏右臂被清兵砍断,两个弟弟被杀,本人则因城破之前已往语濂径而侥幸得免。 数日后,顾炎武嗣母王氏闻变,绝食殉国,临终嘱咐炎武,道:“我虽妇人,身受国恩,与国俱亡,义也。汝无为异国臣子,无负世世国恩,无忘先祖遗训,则吾可以瞑于地下。” 国仇家恨! 甲申十万男儿齐解兵,不及江南一老妇! ........ 周士相问顾炎武现在何处,钱谦益道他现不在江南,而是去了北方考察北中国山川形势,同时也是避祸,因为清廷正下旨捕拿于他。 钱谦益向周士相推举顾炎武,周士相不知内情,边上蒋国柱却是十分佩服。为何?因为当年顾炎武可是把这位老宗伯弄得十分尴尬。 顺治十二年的时候,顾炎武从外地回到家乡昆山。不想,他家世仆陆恩因见顾家日益没落,顾炎武又久出不归,于是背叛主人,投靠叶方恒,两人图谋以“通海”的罪名控告顾炎武,置他于之死地。顾炎武秘密处决陆恩,叶方恒却与陆恩女婿勾结,将顾炎武绑架关押,并迫胁顾炎武,令其自裁。所幸顾炎武好友路泽博与松江兵备使者有旧,代为说项,顾炎武一案才得以移交松江府审理,最后,以“杀有罪奴”的罪名结案。 当时事情危急之际,顾的好友归庄向钱谦益求援。钱谦益是文坛领袖,又致力于秘密反清,不忍顾炎武被害,于是对归庄说如果顾炎武是他的门生,他便可以出来替他说话。 归庄不愿失去钱谦益这一强有力奥援,虽然明知顾炎武不会同意,还是代顾炎武拜谦益为师。顾炎武知道后,急忙叫人去索回归庄代书的门生帖子,钱谦益却不肯给。顾炎武便自写告白一纸,声明自己从未列于钱谦益门墙,托人在通衢大道上四处张贴。弄得谦益大为尴尬,解嘲道:“宁人忒性急。” 知道有这一出内情的蒋国柱,自是对钱谦益推举顾炎武感到钦佩,换他,断然做不出。 周士相又问黄宗羲是何人。钱谦益简短告知,黄宗羲是余姚人,其于弘光国难时变卖家产召集家乡集黄竹浦600余青壮年起兵抗清,被鲁王任兵部职方司主事。因力量悬殊义军兵败,清军占领绍兴后,黄领残部入四明山,驻杖锡寺结寨固守,后因其外出时部下扰民,寨被山民毁而潜居家中,又因清廷缉拿,避居化安山。后朝鲁王,升左副都御史,与阮美、冯京第出使日本乞兵,渡海至长崎岛、萨斯玛岛,未成而归。遂返家隐居,遭清廷三次通缉,仍捎鲁王密信联络金华诸地义军,派人入海向鲁王报清军将攻舟山之警。这几年,钱谦益也是和黄多有联络。 “既是老宗伯所举之人,士相必当请监国用之。” 周士相欣然表态,这二人将来一定会用。钱谦益见状,亦是心慰。言谈中,桂永智得周士相授意,暗示唐王至南京后便要祭孝陵,登大宝,然唐王却仁义,心系南巡的天子,恐不愿担这天下重担。 “大位,有功社稷者坐之,此时南都新下,正是需唐王登大宝定人心,振人心之时,唐王如何能辞?” 钱谦益对于拥桂拥唐并无意见,他知江南士绅对于拥立哪个皇帝都无意见,他们只要明朝能够恢复便可,故而究竟是朱家哪个子孙来当皇帝,对江南士绅而言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钱谦益更知周士相为他请太傅,自是有借用他之处,他也乐意投桃报李,故当即表示愿以老迈之躯代江南士绅请唐王登基。 见钱谦益答应下来,周士相心下大喜。说道眼下天寒地冻,老宗伯年迈,不妨在苏州呆上几日,他且先回南京安排诸项事宜,只待唐王一至,老宗伯便去南都也不迟。钱谦益却执意随周士相一起去南京,不得已,周士相只好命人在钱谦益的马车中安上暖炉,使老人家不受寒气。柳如是跟出来的目的便是照顾夫君,此时亦不会独留苏州。 周士相原想明日再启程回南京,可军情司却送来密报,镇守江西的蒋和听说监国要经江西去南京后,似是想搞事情。这消息让周士相又急又气,因担心蒋秃子真干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他也只能立即启程回南京。 车马行至城门时,却见不少女子在哭哭啼啼,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钱谦益和柳如是在马车上听到动静,掀帘来看,不知发生何事。柳如是心有一沉,担心太平军是在城中掳掠妇人。 周士相亦是奇怪,命人去问发生何事。回报却说这些女子都是清军掳来的苏州民女,太平军将她们放出后,却不得家人收留,逐她们出家,这才在城门这里哭啼。 周士相眉头微皱,他不是已经吩咐裘国良将无家可归的女人配于降兵为妻,如何却在此地哭闹,又恰逢钱谦益,这不是存心要他这粤国公好看么。 周士相命将裘国良叫来,对方已知大帅车驾至,再见那些女人,自是明白发生什么事,害怕大帅治罪于他,忙将原由说出。 原来他是按大帅吩咐将那些可怜女人送回家,家不在苏州的昨日就使人专程护送回去了,而这些女人因为家就在苏州城中,又是其家人领回,在营中并未有什么事,故便任人领回。岂料,这些女人回到家后,连一夜都未住下,就遭夫家休书一封赶出家门,娘家亦不纳。有一秀才之女更是投井自杀,秀才与人道其女忠贞,不忍玷污门楣这才自我了断以全家风,但事情真相是什么,却不得人知了。 “我不是让你将无家可回的女人安置在营中,给她们饭吃,许于降兵为妻么?” 周士相有些恼火,裘国良办事不力,让他在钱谦益夫妻面前有些出丑。 “末将是按大帅吩咐的做了,可是这些女人却不肯嫁给那些降兵为妻,她们宁死也不从,末将没办法,又不能对她们用强,故...” 裘国良一脸为难的样子。 “不与降兵为妻,她们能做什么?饿死还是为娼妓?” 周士相摇了摇头,时代有时代的特色,此时女子便是男人的附属物,如同货物一般没有自主人身权。在家听父,出嫁从夫,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被赶出家门,她们的命运就会惨不忍睹,不想被饿死,只能去做娼妓。运气好的能得好心人或尼姑庵收留,可那又能容得多少人?所以蒋国柱提议将这些女人配于降兵为妻,周士相未有多想便同意,因为这实在是一件善政。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能活着,能有一口饭吃,不是善政是什么?只有活下来,才能奢谈尊严、自由什么。 “去,把人先带回营中,不要在这哭闹,成什么样子。” 周士相急于回南京,不想在这小事上耽搁。裘国良闻令忙带兵去拉那些女人。如此一来,那些女人却是哭得更凶。有一女人远远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周士相,再见还有一辆马车,无数兵将簇拥,知道马上之人是太平军的大官,忙哭叫着挣脱士兵,跑了过来。 瞎子李见状,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上前拦人。就这迟疑间,那女人已是奔了过来,“扑通”跪在冰冷的雪地上,身上的衣衫很是单薄,冻得她嘴唇乌青。 “将军,民女等遭禽兽所辱,你又何忍将我等许于禽兽为妻!...若是受辱之人乃将军妻妹女儿,将军亦要这么办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九章此幕何等熟悉 “你!” 女人之言如重拳般击向周士相,令他胸口一滞,心神不定。 大青马突然长嘶一声,撅蹄而立,周士相猝不及防,险些从马上坠下,看着甚是狼狈。 “哪里来的刁妇,拿下她!” 瞎子李大怒,命令亲卫将那可怜女人抓起来。几个如狼似虎亲卫立即上前将那女人如拎小鸡般提起,正要拖下去时,周士相却喊了一声:“慢!” 周士相翻身下马,将马鞭扔在瞎子李手上,向那女人走去。 “大帅?” 瞎子李快步跟上,只以为大帅要杀这胡言女人。 周士相却在那女人面前停住,问她:“我予你活路,有何不对?” “如此屈辱活着,不如死去!” 那女人紧咬下唇,不因周士相之官威而有所畏惧。观其模样,真是宁死也不受辱了。 周士相默立半响,叹口气道:“能活,为何要死?” 女人凄声道:“因为屈辱活着的不是将军。” 又是片刻沉默,周士相摇了摇头,自嘲一笑:“照你这么说,我不应该救你们,也不应该给你们活路,让你们死去反而是善心,德政了?....” 女人不答。 周士相也不需要她答,他自顾自道:“其实我救你们并没有错,只是有些事,你怪不到我头上。我且问你,你为何不去怪责不肯重纳你们的亲人,反而来怪责我呢?” 女人依旧紧咬下唇,不发一言。 “因为你们的亲人不纳你们,我才管你们,我不想你们冻饿而死,又或沦为青楼苦命女子,这才将你们许与降兵为妻。我知道你们很难理解,你们也许认为你们应该得到更好的安排,至少你们能有一个家,能有一口饭吃。我亦知你们心中苦,但是我能做到的仅只有这些,如果你们不满意,我亦不知如何安排你们。” 周士相说完,也不看这女人,拿手指向不远处那一大群女子,道:“你告诉我,如果她们不愿做降兵之妻,她们何处去?何以安身?吃什么喝什么?还是说,你们真的打定主意要去赴死了?” 女人怔了怔,不答。 事实上她们是不知去哪,才在城门这里哭啼的。也许,最终会有姐妹选择一死了之,但更多的恐怕会因饥饿选择走向那条不归路。那条路不比给侮辱她们的降兵为妻更好。 周士相放下手,再次看向这女人。 “你问我,如果受辱的是我妻妹女儿,我是不是也要这样办?...我告诉你,我不会和你们的亲人一样对待我的亲人,因为她们是我的亲人,哪怕她们遭了天大的苦难,我亦不会抛弃她们....所以如果真要怪的话,你就怪这世间的礼法吧...” 周士相长叹一声,害这些女人的除了清兵,亦是这个时代吃人的礼法。前者,他现在能管,他能阻止再有这种惨事出现;可后者,他真是无力干涉,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只有摧毁士绅和宗族的特权,将百姓从宗族、礼法中解放出来,才能谈改变。而这,显然是他目前做不到的事。在未击败江北顺治大军前,他要的是江南的稳定,是一切如从前,而不是变乱。 那女人终是开口了,她道:“将军,我们不想死,我们想活,但我们不想屈辱的活,我们不想做那些禽兽之妻。” “这就让我很为难了。”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周士相认为的安排是最好的安排,女人们却认为那是地狱,那是梦魇。 周士相不是不能让苏州府出面设一个机构安置这些女人,缝缝补补也好,替太平军做些织袜、棉衣也好,总能让她们活下去。可是,这些女人不比孤寡,她们毕竟是有家人的,且是受了这个时代最不能被原谅的失贞之罪,哪怕她们是受害者,也会被世俗目光活活逼杀。女子失节,在这个时代是永远也不能被原谅的事,不问任何情由。 若由官府出面将她们统一安置,周士相敢肯定这苏州城的百姓百分百会认定这些女人不过是从清军的营妓,变成了太平军的营妓而矣。那时,她们的亲人说不定会闹到官府来强烈要求带她们回家,然后逼死她们,只为成全所谓礼法,保全他们所谓家风。 百姓是不会相信官府的,他们只会惧官府的威,而不会信官府的德。哪怕他们亲眼看到这些女人并非如他们想象那般,仍会龌龊的坚持原先的看法。官府越是不交人,他们就会越这么想。若此事被有心人利用,导致舆论不利太平军,那时,是放不放人呢? 因此官府万万不能出面,这样做的后果对这些女人更加悲惨。她们不同于太平军老营那些妇孺,她们有家人,且非太平军中人。 将人配于降兵为妻,是眼下最切实可行的办法。虽说对这些女人不公平,如同强迫被强奸者忍辱吞声嫁于强奸者,这放在周士相的前世是要被万众唾骂的,然在这个时代,却是最好的德政。没有人会指责周士相乱点鸳鸯谱,甚至于这些女人成家后,她们的父母兄弟还会重新接纳她们,对主导这一切的周大帅感恩戴德。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可怜,也是无奈。 对于那些降兵而言,****则其妻便是被淫者。是喜剧,还是悲剧,又或是莫大的讥讽。 三言两拍之醒世恒言也。 周士相不会退让,不会因为心软去做后果更加不利的事。他准备用强,强迫这些女人接受这个命运。 柳如是不知何时扶着钱谦益走了过来,周士相和那女人所说,他夫妻二人都听到了。 钱谦益是文坛领袖,他可以自身不受礼法所制,迎娶妓女出身的柳如是,被人称之为佳话。但他却万万不敢指责那些迫女(妻)出门的百姓,因为这是所有人都认同的道德理念,是维系这个世间的基本法则,哪怕不通人情,哪怕万恶,哪怕丑陋,他都不敢去质疑。 柳如是于心不忍,她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于是她对钱谦益低声说了几句。钱谦益听后有些犹豫,但看河东君如此坚决,还是点头同意了。他上前对周士相道:“粤国公,老夫与拙荆商量了一下,愿出家财在苏州设一织纺,使这些女人能自食其力,不知国公以为可否?” 钱谦益的提议让周士相动心了,民间出面和官府出面,性质俨然两样。再者,钱谦益是江南士绅领袖,其夫人河东君更是江南士民称颂的女中英杰。百姓对他们的信任远甚周士相和新来的太平军,他们可以质疑官府,却不质疑这对夫妇。 周士相同意了,让裘国良安排这事,询问女子们是否愿意嫁降兵为妻,愿意的照前安置。不愿的,则交由钱氏夫妇安置。考虑到钱氏夫妇未必有多少家财,周士相又让裘国公通知苏州知府阎绍庆,由库库拨一些银子暗中支持此事。 “还不谢过老宗伯和河东君!” 周士相让那女人谢过钱氏夫妇,不用嫁给侮辱自己的降兵为妻,生活又能有着落,那女人如何不愿。 河东君柳如是担心她随夫君去南都后,会耽误这些女人,便让丈夫先随周士相去南都,她留在苏州操办此事。自柳如是嫁入钱家后,钱家所有事务都是由她打理,有些事情钱谦益自己都不清楚,这开设纺厂的事也牵涉太多,须有人亲自打理才行,所以也同意了。 那女人回去将钱氏夫妇愿意收留她们,开纺厂于她们自食其力的事说了,一众女子亦是欢喜答应。随后裘国良便命士兵将她们带回营中,钱家开纺厂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总不能让这些女人在外挨冻受饿吧。 围观百姓听了这事,均是齐声称赞钱谦益夫妇仁德,却是无人说太平军的好。 周士相苦笑一声,眼看那些女人已经远去,便要请钱谦益上马车,即刻出城回南京。不想,却有一年轻人从围观百姓中跃步而出,径直向着周士相所在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这人举动立时引起亲卫注意,瞎子李作势便要往前拦截,周士相却是挥手斥退了他们,周围很多百姓看着,若将这年轻人赶走,难免又要落个坏名声。再说,对一个平民百姓也如此紧张,传出去可就是他周大帅的笑话了。 “瞎子,把那人带来,问问他有何事,若是告状,叫他到衙门递状子。” 周士相只道这年轻人是学戏台上一般,见他是大官便要来告状的,他急着回南京,可不想做什么包青天,所以让瞎子把人劝走。不想年轻人却在距他一丈之外忽而就跪了下来,然后纳头便对他拜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周士相大是诧异,光天化日的竟有人来拜自己,着实让他大为好奇,困惑之下朝前走了几步,问那跪在地上的年轻人:“你好端端的拜我做甚?” 突然,周士相只觉一股电流似击中自己,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这一幕,何等的熟悉。(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章将来,我们再做了断! 四年前,新会城下,出城祭拜的队伍,一个父母妻儿皆惨死的秀才怀揣着一把菜刀,带着满腔复仇之心跪拜在清将由云龙面前。 那刻,历史为之改变。 如今,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只是跪的人不是秀才,当年的秀才成了被跪之人。 周士相没有后退,因为他确信自己没有害过这年轻人的父母妻儿。 人心无愧,自然无虚亦无惧。 他在思索,这个年轻人为何郑重的跪拜在自己面前,难道真是来向自己鸣冤的? 若真如此,便交待下去,查清他家之冤,还他一个公道便是。 这年轻人并不作答,在那重重又拜了几下后,方才抬起头缓缓对周士相道:“回将军话,小人叫刘文远,是城中一补锅匠,小人之所以跪将军,是因为将军下令厚葬了清军大官管效忠,所以小人特意过来谢过将军的!” “噢,你是管效忠的亲戚?” 周士相眉头微挑,他下令厚葬管效忠,只是出于政治目的,而非真要厚葬这个双手沾满汉人鲜血的刽子手,将来若能尽灭满州,他定会让人将管效忠扒尸拆骨。不想,这一举动还没在清军内部取得政治奏效,却让一个管效忠的亲戚来感谢他来了,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然那刘文远却摇头道:“小人并非管效忠的亲戚。” 周士相大奇,问既非管效忠亲戚,何以跪他? 刘文远的回答却让瞎子李他们听得一头雾水。 原来这刘文远说他妻子是被管效忠手下的兵抓去折磨死的,故而听说太平军将管效忠厚葬后,便跑来给太平军的将领跪拜磕头表示感谢。 这说法显然大背正常人的思维,常理来说,这刘文远当是来痛骂周士相厚葬了他的杀妻仇人管效忠,然后哭求周士相将他的杀妻仇人从坟中挖出供他鞭尸泄恨,而不是来跪拜周士相谢过他的“厚葬”仇人之举。 “疯子,大帅,这人脑子坏了!” 瞎子李嘟囔了一句,除非脑子坏了,不然这人怎么能干出替仇人来谢恩的事。 “刘文远,你不必正话反说,我知你心中想什么。” 周士相知道这刘文远来跪自己,显然不是疯子,他之所以这样说,恐怕是在讥讽自己下令厚葬管效忠之举。看他这极其冷静模样,只怕这会心中有一团怒火正在燃烧,仔细想来,和当年的自己又是何等的想像。唯一的区别是,他周士相没有将刘文远的妻子吃进肚中。 “将军既知道小人心中所想,那么将军认为小人当做什么?” 刘文远平静的看着周士相,眼神之中既有期盼,又有仇恨。 瞎子李见了,手中提的大锤不禁朝上抬了抬,只要这刘文远稍有不对,他才不管这家伙妻子死得有多惨,自己又有多可怜,定要将他当场锤杀。他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大帅。其他,对他都不重要。 这世间,还有很多比这更可怕,更悲惨的事,瞎子李见的多了,他的心也早就硬了。他自己做过的孽更数不胜数,远的不说,南京满城那个满州小娘就不惨了? 瞎子李认为,惨,不是刘文远攻击大帅的理由,他也找错对象了,造成这惨剧的是满清,而非抗清的太平军! 周士相叹了口气,眼下很多事情,已经不能容他快意恩仇了。他现在是二十万太平军将士的大帅,是复明的领袖,而不是那个只想为父母妻儿报仇的秀才了。所以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只要这些事情最终的目的是杀光满鞑,那么便是他再不愿,他也要去做。 人,有时候就是要妥协的。 热血固然痛快,却易冲昏头脑。 周士相不可能答应刘文远的心中请求,他也不可能刚下令把人厚葬,转眼又自扇一耳光,把人再挖出来的。他要做的是把管效忠这个死人的价值发挥到最大,而非简简单单的戮骨扬灰。 “管效忠已经死了,你便再恨他,他终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对你妻子的遭遇很是痛惜,但有些事情你也要看开些...以后好好活着吧,若家中有什么困难,你不妨去府衙求助,便说是我周士相让你去的。” 周士相无法为刘文远做的更多,只能聊表心意。 刘文远听了这话,却是凄惨一笑,悲愤道:“我妻子死了,我妻子肚中才五月的孩子也死了,害死她们的凶手却被将军下令厚葬,而我妻子却只能躺在一薄棺之中,请问将军,我如何看开,又如何好好活着?” 周士相竟是一时无言以对,因为他想到,若是四年前同样有人这样对自己说,他会如何?他肯定会愤怒,所以他不知如何开口。 瞎子李则是冷笑一声:“那你是想报仇了?” 刘文远咬牙道:“对,我是想报仇!” “管效忠已死,你妻子的仇已经报了,还报什么仇?” “管效忠是死了,可抓走我妻子的两个清兵却没死!”刘文远突然激动起来,他咆哮道:“他们现在是将军的兵,是太平军!若将军真的可怜于我,就请将军替我做主,让小人亲手杀了那两个畜生!” 瞎子李一怔,觉得刘文远这个要求似乎并不过份。他扭头看向大帅,却发现大帅似乎在出神。 许久,周士相缓缓开口对这刘文远道:“抱歉,你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那些降兵已经投降于我,以后他们就是太平军,只要他们不再犯伤天害理的事,我便不会杀他们。” “那你太平军和清军有什么不同?将军你和管效忠又有什么不同!太平军是清军,清军是太平军,你们到底是什么兵?专门祸害我们百姓的兵吗!你的兵都是禽兽吗!” 周士相冰冷的声音传到刘文远的耳中,让他绝望了。他知道,他的请求有些不现实,但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跪在了这位年轻的将军面前。他是多么想听到对方答应他的请求,将那两个祸害他妻子的凶手捆绑到他面前,让他一刀刀的去割他们的肉,去告慰妻儿的在天之灵。可这个将军却粉碎了他的希望,那么的冷酷,那么的无情。 有什么不同? 周士相沉默了,刘文远的话是他面临的一个现实,也是太平军的现实,那就是太平军从头彻尾就是一支由杀人凶手组成的军队! 他们当中,有土匪,有屠城的降军,甚至还有满州人,蒙古人。大半军官和士兵的手都沾过汉人同胞的血,就是他周士相也同样沾过汉人的血。虽然他没有亲自动手,但潮州无辜被杀的百姓、湖南无辜被抢被杀的百姓,他能说和他没有关系? 那些百姓冤不冤? 冤! 身为杀人凶手的太平军,该不该亡? 该! 但真能这样吗? 太平军和清军就真的没有区别吗? 如果没有区别,如果太平军的存在就是死更多的人,收纳更多的杀人凶手,那么周士相所做的一切,到底对不对? 如果没有太平军,满清现在已经统一中国,不打仗了,自然就不会死人。百姓们能够得到太平,哪怕卑微的活着,总是能活下去。可是因为有了太平军,这场本应该结束的战争又继续了,并且越演越烈,将来也会死更多的人。这对于,那些渴望战乱结束,只想卑微活着,管他是满皇帝还是朱皇帝的平民百姓,公平么? 脑后多根辫子,就那么不能接受么? 他们只想活着而矣! 刘文远的请求合理吗? 交出那两个杀害他妻子的凶手,就这么难么? 如果不交,自己的部下是不是真就是刘文远所说的禽兽之兵?是不是意味着他周士相这几年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断把禽兽招到麾下! 不,肯定不同,肯定有区别! 周士相深深叹了口气,摆手让挡在自己身前的瞎子李走开,缓缓走到刘文远的面前。 “四年前,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秀才,因为明朝的李晋王围了城,城里断了粮食。于是守城的清兵冲进秀才家,把这秀才的父母杀了吃掉。没两天,清兵又冲进家们,要吃秀才,秀才的妻子却挣扎着对清兵说,我的肉比较嫩,先吃我吧。又过了一天,清兵再来,把这秀才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儿子活活摔死,提着一条小腿把他带出去吃掉了。过了十天不到,李晋王退了兵。秀才活了下来,可他家里除了他外,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周士相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就像在话家常一般。 “这个秀才每天晚上都在害怕,害怕做噩梦。他很想梦见自己的父母妻儿,可他每次梦见他们,只能见到他们血肉模糊地对着自己哭。他唯一逃避的办法就是磨一把菜刀,不断地磨刀,把刀磨得锋利无比,把手上磨出泡,泡破了流出脓血。只有磨刀,才能让秀才暂时想不起自己家人,才能麻痹自己。” “大帅!” 亲卫姚文龙的双眼红了。他是周士相的小老乡,也是太平军的新会老人。他知道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谁,他自己的父母大姐也被清兵吃掉,他感同身受。 周士相摇摇头,让姚文龙不要说话。 “如果没有大明兵来,这个秀才当年就可以去省里赴试,大概能考上个举人老爷,过几年上京赶考,得个进士出身,外放做官;然后封妻荫子,享尽富贵…” “如果没有大明兵来,这个秀才再不济也能在乡里活得有头有脸,给有钱人家做几年西席先生,然后买块死了主人的附廓田耕读一生,子孙满堂…” “如果没有大明兵来,这秀才的孩子已经七岁,这会儿父子二人正安坐书房窗下,要么写字要么读书,二老乐呵呵看着我们,妻子端茶送水其乐融融…” “如果…” 周士相的声音越来越低,两眼望着南方,似乎要用目光把天际刺破。跪在地上的刘文远垂着头在地上呜咽,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太平军的将军是在说自己。 世上之事,有什么能比同病相怜更能相互理解?! 周士相低头看了看他,突然笑了笑,坚定无比的说道:“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这个秀才没有怪大明兵,他知道仇人是谁!八年前,如果没有清兵来,广州的八十万百姓也还活得好好的,每年过节赶集,秀才都能去省城作诗筹唱;十年前,没有清兵来,南昌的三十万百姓还在准备年节的米面猪肉,开开心心准备过年;十五年前,没有清兵来,这南直隶的扬州、江阴、嘉定、昆山,还有你们苏州的数百万父老乡亲,隔几日便能喝个小酒,听个戏文,春天看繁花,秋天闻虫鸣,父母家人齐聚,快快乐乐!” “四年以前,秀才在他父母妻儿惨死的城中对全城的人说:只要这贼清在,你们就是待宰的猪羊!只有早晚被宰割的区别,没有不做猪羊的自由...你觉得你之前生活安稳,那是因为贼清鞑子在吃别人的肉,还没轮到你!...可就算是猪羊,被杀的时候不是嚎叫就是挣扎。只要这贼清在,总会有人造反,总会有人反抗,总会有人不想做猪羊,想要做人!” “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让天下人不再做异族禽兽的猪羊,让天下人不会再象秀才一样父母妻儿被吃掉,不再像你这样妻子被污辱到死。让所有人有田耕、有饭吃、有衣穿,不会被人随意侮辱,不会被人抢劫杀害。老人能够被孝养,幼儿能够被宠爱。” “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贼清鞑子不愿意我们过上这样的生活,还想继续把天下人当猪羊怎么办?!我没有选择,我只能拿着那把磨得锋利无比的菜刀去反抗,去杀了那个下令吃全城百姓,包括我父母妻儿的畜生!只能带着和我一样想要报仇的男人们去杀鞑子报仇!” “十五年来,江阴城的阎典史败了、湖广想要反攻的堵军门败了、云南的李晋王败了、这一次厦门的延平王也败了,我们一次次败,同心死义的军民数百万不止!可一次次没有放弃,没有投降,就是为了出口恶气,还天下人一个公道!现在,我们终于成功了!我们收复了南都,收复了江南,你将来有机会可以去两广看看,我们太平军治下的百姓乡亲是做着人还是照旧做猪羊!” 周士相激动起来,语速越来越快。他把痛苦压抑得越久,越是如同火山熔岩一般喷涌而出。周围有听到的百姓已是哭声一片,他们想起了自己的苦难,想起了多年前遇难的亲人。 钱谦益和柳如是也哭了,整整十五年的痛苦记忆被周士相的回忆所勾起,恍若就在眼前一般。 “今日,我可以告诉你。这苏州城过去的清兵,现在的大明兵,我不会杀他们,我甚至不会责罚他们。他们许多人有罪,而且是死罪,是滔天大罪。但既然我允许他们戴罪立功,他们就是我手下的子弟儿郎。他们会为我而死,为你而死,为大明而死,为天下汉人不再做猪羊而死。你如果要怨恨,就怨恨我一人好了。等我灭了这祸害天下的贼清鞑子,我们再来这城门下做个了断!” “大帅!” 哭成泪人的刘文远突然挺起身,对着秀才又重重行了大礼。 “请大帅让我投军,好让我报家破人亡之仇!” ......... 以下是有感而言,实在是不得不吐,可能会让大家多花一分钱,这个明日更新会有补偿。 有关苏州情节不要再争论了,有关那个时代的一些事情也不要争论了,我真是被一些书友弄得头都大了。我可以很圣母的安排好每一个情节,让你们皆大欢喜,而不是写这种让你们非议、痛骂,甚至指责我人品的情节。 这种情节会让你们弃书,会掉订阅,我知道这样对我很不利。但这本书从一开始走到现在,靠的不就是你们的认同么?正如我在开篇所言,这部作品就是血淋淋的作品,不是温情的,也不是阖家欢的类型。 也许,我错了,我自以为是的给自己挖坑,却无法照顾读者的阅读习惯和舒服度,让你们感到别扭,突兀。这一点,我会改进,吸取教训才能更好的提升自己。 但我想,我写的故事,可能很贴切那个时代的真实情况吧。我早前就说过,不要奢望秀才能够一蹴而就改变这个时代太多,他只是一个人,不是神。有些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十恶不赦的事,在那个时代却是被称颂的德政。 乱世,重要的是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其它。 秀才如今并未主宰中国,他还有大敌,还有很多敌人。他不可能在大敌未退之前,就腾出手来以现代人的理念改善这个社会。如可怕的封建礼法,在没有摧毁士绅和宗族特权前,想谈改变,那就是笑话。有关女人的情节,为何不能官府出面,我在书中已经交待清楚,我也妥协了,改由河东君来收拾这个残局,而不是执意执行你们强烈反对的手段。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尊重书评意见,以后我不会因为你们再有反对,就轻易退让,改变我的故事走向。 我那些可爱的,喜欢提出批评意见的读者们,你们要清楚:万恶的封建礼法真是吃人的,也不是一天、两天,或者一年两年就能改变的! 广东为何能够推进一些政策?那是因为广东被清洗过,并且人口很少。而刚占领江南,就要去推行广东的政策,那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秀才没有时间去改变万恶的东西,他只能先适应,因为他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对付福临。 好了,罗嗦到这儿吧,太长了,你们看的也累。 最后说一句,请一些年轻的读者朋友对河东君柳如是带有敬意,在我的笔下,她是一位可敬的女中豪杰,而不是一个明末穿越主角见了就要骑的花瓶女主(配)。 再者,埋怨我不收河东君却又屡次着笔写她的读者小朋友,你口味也太重了,河东君年纪很大了,四十五岁,在那时,属于奶奶级的女人了。你竟想要秀才收这位,不收还埋怨,真是叔可忍嫂也不可忍啊!(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一章我范家遭了什么罪 明亡于清,究其原因,根子还在于政事疏漏,与士人过宽,与庶民过严,商贾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无国家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范奸永斗者,明国之人,汉之苗裔,却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 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清人如无铁器之利还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之始,正是始于山西商人手也,虽万世难消此恨! 山西商人,民族败类!——此盖棺定论! ....... 张家口。 由大清皇帝亲自赐产的范家大院“中和堂”内,点着明亮的巨烛。 范家长媳刘氏呆呆的坐在堂内,边上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 夜已经很深了,刘氏却迟迟不愿睡去。两个小丫鬟年纪小,努力忍着瞌睡,不时偷偷转过脸去打个哈欠。 打了三更后,在范家生活了一辈子的赵管家见少奶奶这么呆坐也不是回事,便进到堂内劝道:“少奶奶,您还是先去睡吧,省城真要有什么消息过来,有我在这侯着,您放心就是...再者,您也别太担心,咱家老爷是皇上亲封的皇商,入的内务府籍,咱范家又根本没有和口外蒙古私通过,老爷出不了事的。” 一个叫绿翠的丫鬟也劝道:“少奶奶,您还怀着身子,可不能这样熬,还是赶紧歇着吧。” 刘氏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仍旧没有做声。她看着三十许人,容貌甚美,但体态有些柔弱。微起的小腹是她的第二胎,老大是四年前出生的,取名叫毓馨。 “省里,府里都要使银子,京里也要送银子,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得把老爷救出来!要还不行,咱们就去告御状,我们范家打前明起就替大清卖命,昨这帮官说抓老爷就抓老爷呢?还把大爷打的那么惨,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刘氏真的是怒火难平,好端端的天降祸事,省里来了帮兵丁,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自家老爷给锁走了,她的丈夫范三拔也被兵丁痛殴了一顿,害得现在都躺在床上起不得。 赵管家迟疑了一下,道:“少奶奶,不是没往上送,可是那些官都不敢收,说这回是京里来的钦差要办咱范家,省里那帮人现在对咱们范家如躲瘟疫般,一个个都嫌咱家的银子烫手呢!” “这天下还有嫌银子烫手的!” 刘氏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悲愤,赵管家怕少奶奶伤了胎气,不敢再开口说话。刘氏气一会,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赵管家还想再劝,刘氏却只是摆手,赵管家不敢再做声,悄悄退下。 两个丫鬟看到管家下去,都是失望,两人心里发苦,天知道少奶奶这要呆到什么时候。 刘氏一手扶着头又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在祖宗牌位前跪下来,低声祷念道:“范家历代祖宗在上,范门刘氏今日在此虔诚祷告祖宗在天之灵,保佑老爷安然无恙,保佑大爷身子快快好转,保佑我范家阖门安康!” 刘氏祷念完,略觉心安,丫鬟扶着她站起,突然没来由的心里一痛,不禁一阵恍惚,似觉天要塌了般,吓得腿一软,复又跪下,又手合掌道:“列祖列宗,想我范家,经商一百年来,从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这偌大家业全是老爷白手起家,一个子一个子攒出来的...老爷、大爷天天往外花银子,铺桥修路,舍粥给钱,又广修庙宇,给菩萨镀金身,口里口外哪个不说咱范家仁义、信义!...凭什么该老爷吃这官司,凭什么老天要降这祸给我范家?我范家要是败了,那是再无天理....” 刘氏一边祷念着,一边流着眼泪。她就那么虔诚的望着那一排排供奉着的画像。 画像都是范家历代祖宗,只是二十年前这些画像还是汉人的衣冠,现在却都变成了满人的衣冠。这却是因为范家因被大清皇帝赐入内务府籍,家主范永斗自觉已是旗人,故而要光宗耀祖,特意请画工将历祖历宗的像都重新画了。 刘氏就这般跪着,许久,才因为丫鬟来报丈夫范三拔醒了,这才赶紧起身去看丈夫。 范三拔是范永斗的独子,很是精明能干。自从范家被封皇商,入内务府籍后,范永斗父子便挟内务府的权威,藉清朝给予的特权和方便,大肆扩充经营范围。一方面继续经营边疆贸易,另一方面在关内进行绸布茶粮贸易。家产成倍的翻增,成为名符其实的第一皇商。就张家口这座大院中就有仆人三百余,城中属于范家的商铺也有大小五十三家。其他地方更是多的吓人。 刘氏来时,被官兵打伤的范三拔正在榻上挣扎喊着:“来人,我要起来,来人,快扶我起来!” 刘氏快步走过去,接过下人手中的药碗:“大爷,你躺着,先把药喝了。” 范三拔一把推开:“我不喝,我要起来!” 刘氏眼里一下涌出泪花,颤声道:“大爷...” 妻子的眼泪让范三拔心里一软,停止了挣扎。 没被打伤前,范三拔相貌堂堂,一举一动都是大财商的威仪,不过眼下,他身上可再也没有一点威仪,而是一个床上不能动弹的男人。神形很是憔悴。 刘氏噙着眼泪给丈夫喂药,但是只几口,范三拔便“噗”一声吐了出来,倒下去,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刘氏大惊,连声唤叫大夫,这时却见范三拔撑起半个身子,艰难却果决地说道:“别叫大夫,扶我…坐起来!” 刘氏踌躇了一下,只得和下人扶丈夫拥被半躺半坐。 范三拔闭眼歇了好一阵子,才睁开眼,半晌喘着气问妻子道:“他们肯放我爹回来了么?” 刘氏摇摇头,范三拔见后,更是痛苦。 刘氏见了,心中大为不忍,背过脸去低声道:“大爷,老爷被关在省里,咱家派去的人都不让见,送去的银子也没人敢要,说是京里来的钦差要办咱范家....我...我怕...咱范家怕真是大祸临头了...” 一听这话,范三拔的身体姿势没有放松,手却下意识地抓起身边一个鼻烟壶,烦躁地用力握着,那鼻烟壶竟在不经意中被范三拔攥碎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二章官兵进府了! 裂开的鼻烟壶碎片划破了范三拔的手,血滴在了棉被之上。 刘氏吓得忙拿帕子要去裹,范三拔却猛的一把将她推开。刘氏一个步伐不稳,竟是跌倒在地,轻叫一声。下人见了,吓了一跳,忙上前将少奶奶扶起。 看到妻子微挺的肚子,范三拔有些后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只怔怔的坐在那,望着棉被上的血迹发呆。 血液渐渐凝固,碎瓷却仍在手中。 “大爷。” 刘氏轻声叫唤一声。范三拔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挥手要她下去。刘氏无奈,只得和下人一起退出屋中。房门掩上那刻,刘氏看到丈夫突然将头埋在被子里,闷声哭泣着。 下人们听到了主人的哭泣声,却谁也不敢窃声私语,他们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心中却担心着,惶恐着。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一家之主的老爷下了大牢,少爷也被官兵给打伤。这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刘氏也累了,身累,心也累。 “都下去歇着吧。” 下人们听到少奶奶的声音,如蒙大赦,一个个轻手轻脚的退下去。 刘氏兀自又站了一会,直到丈夫哭泣的声音再也不闻,才让两个贴身丫鬟扶自己去休息。 也许,一觉醒来,老爷就回来了吧。 范家大院也依如从前。 ........ 范家大院很大,因为是大清皇帝特意下旨赐产,故而动工时格局就很大。中庭门楣上镶着的是内务库发给的“皇商”凭证石刻,中和堂内除了挂了范家列祖列宗的画像,更供奉着大清皇帝赐给范家的入籍内务府圣旨。 在范家上下看来,那道圣旨比列祖列宗还要重要,没有这道圣旨,他范家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山西商人,有了这道圣旨,他范家就是大清皇商。 只要大清万万年,他范家也将万万年。这是大清对他范家三十年为大清效命的奖赏,是他范家三十年投入的回报。 范家不会在乎世人骂他们是汉奸,他们是商人,他们图的就是利。 大清能给他们带来利,他们就没有做错。 商人逐利,有什么不对! “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否亦为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孔圣人的这句话和范永斗的家训一起刻在中和堂的柱子上。每一个范家子孙在供奉祖宗时,都能看到那句家训——“经商先做人,做人先修德。” ........ 少奶奶离开后,赵管家依旧在中和堂外的厢房等侯消息。这些天,范家动用了一切人力物力,专门停了一家商行用来传递省城的消息。几十年的积蓄,范家得到的不仅仅是庞大的家产,更是雄厚的底蕴。为范家传递消息的都是快马,上等的蒙古好马,而那些信使也都是口外闯荡行帮的好手,内中不乏前明九边的精兵。 范永斗是被官兵抓走,若来的不是官兵,范家可以轻易的在张家口动员不下千人的武装力量。如果时间够,他们还能调用更多。这些人,名义上是范家的伙计、家丁,实际却是范家的私兵。只是这些私兵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范家的商队,又有内务府撑腰,所以没有人敢过问。 钱时勇就是范家的私兵,他刚刚从口外蒙古回来,还没来得及领赏钱歇息几天,就被管家赵福派到了省城。和他一起随商队回来的几十个好手都去了省城。 钱时勇回来时,他的马已经直喘白沫,随时都会倒毙。但钱时勇已经顾不上马了,他箭步冲到门前,用力拍打着、喊着。 大门两侧悬挂的灯笼在寒风下东摇西晃,钱时勇的视线忽明忽暗。 大门被缓缓的打开,钱时勇冲了进去,对着一直在等消息的赵管家说了几句,赵管家当场只觉手脚冰冷,然后疯了般冲去找少奶奶。 ...... 睡梦中的范三拔突然感到自己好像被人在摇晃,耳边也似乎有哭声。 他一惊,睁眼一看,摇晃自己的却是妻子。再一看,屋中团满了人,赵管家在,父亲的几个小妾也在,两个叔叔和婶婶们也在,人人脸上都有泪痕。 范永把四岁的儿子范毓馨在奶妈的怀中,好奇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 “这...” 范三拔一惊,猛的一个立身,喝问妻子:“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都在哭!”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范三拔心一突,一把握住妻子的手,颤声问道:“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刘氏只在哽咽,她吓坏了。 “别哭了,快说啊!”范三拔急了。 范三拔的二叔范永勤正要开口,赵管家却突然跪在地上,哭着道:“少爷,省城传来消息,朝廷要将咱们范家满门抄斩!” 赵管家话音一落,刘氏就嚎啕大哭趴到了丈夫的身上,身子不住的发抖。所有人的哭声更大了,那是恐惧的哭声。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范三拔根本不相信,他绝不信,他爹去过紫禁城,皇上亲自赐宴,又赐他爹黄马褂,封他家为皇商,抬他家入内务府,怎么可能会要将他范家满门抄斩!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范三拔不能信,他的脸涨得通红,拳头紧紧握住,因为用力过猛,顿时撕裂已经凝固的伤口,鲜血再次滴下。 范永勤强忍泪水,悲愤道:“三拔,是真的。消息是省城那边的人花重金从巡抚衙门里弄出来的,报信的人赶在抄咱家官兵前头出的城,这会官兵怕就要来了!...咱们...咱们范家...完了...” 范三拔好像被雷电劈一般,整个人呆在了那里,胸口血气上涌,“啊!”的一声大叫喷出一口黑血,仰头便倒。 “大爷!大爷!” 众人吓得忙抢上前去,刘氏六神无主。正乱着,门房齐三面无人色的奔进了屋子,慌着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官兵进府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三章包衣奴也配称旗人! 头戴孔雀翎的御前二等侍卫海通阿奉内大臣遏必隆之命,亲自带领200满州兵丁抄杀范家大院。张家口的营兵亦被调来数百,却只令围住范家大院,未得命令不得入内。 200满州大兵撞破了范家大院厚重的大门,满兵手中的火把映红了整个范家大院,让范家大院上下如堕冰窖。 范三拔的二叔范永勤还算有胆色,他带人到了前院,挡住了一众要冲进后院的清兵。 “敢问大人,我范家犯了何事,以致朝廷要诛我范家!” 范永勤双目满是怒火,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朝廷为何要如此待他范家。想当年,他和大哥为了给处在明朝封锁中的大清送去粮食、铁器、火药等急需的物资,冒着性命之忧带着商队从蒙古人的部落中穿过,好几次险些叫蒙古人杀死。最终在以范家为首的山西商人帮助下,大清度过了难关,最后取得了天下。 范永勤清楚的记得,当年他范家和一干山西商人通过各种手段,收购明朝的粮食输送给关外的大清,为了给大清送去更多的粮食,他们甚至和一些官员联起手来从大明后方强行收购粮食,令得无粮可食的百姓被迫揭竿而起,成为“流贼”。 这对大明是罪,对大清却是天大的功! 正是因为这天大的功,他范家才能得封皇商,才能得入内务府籍,成为皇家的包衣奴才! 可现在,大清却要杀他范家,这是卸磨杀驴?还是过河拆桥! 为什么?! 范永勤不服! “我范家是内务府的包衣,我们是旗人,没有圣旨,你们不能杀我范家任何一个人!” 范永勤没有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这些清兵不要杀他,不要抄他范家。而是愤怒的指责对方,他的底气便是他范家不是普通人,而是皇帝的包衣奴,是入了内务府的旗人! 海通阿听了范永勤的话,却大声笑了起来:“你这包衣奴也配称旗人?” 笑声嘎然而止,范永勤没有来得及任何闪躲,他的脑袋就飞离了脖子。 范家人发出惊叫声。 范永勤脑袋滚落在地上,眼睛还睁着,嘴亦张着。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那具正在朝天空喷涌鲜血的身体。 “留女不留男!” 海通阿将长刀在范永勤的尸体上擦拭着,扫了眼范永功的脑袋,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杀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头牛、一只羊,甚至都不是一头猪,而是一个可怜的蝼蚁。 满兵们得到长官的命令后,如狼似虎的砍向那些范府男人。他们从前院砍到后院,见到男的就杀,哪怕是小孩子也不能躲过挨刀的命运。 满兵的疯狂吓得那些范府下人、丫鬟们尖叫连连,她们东跑西窜,有吓呆的瘫坐在地上,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拆了般,连手指都动不得了。 这个时候,范府终于有人反抗了。 范家大园有数十名护院家丁,他们有的在满兵冲进来后知道不妙,翻墙逃走。可墙外,却是一排排持着长矛的清兵。 他们无处可逃。 人之将死,亦会拼搏。 护院们奋起反抗,可却根本改变不了他们被屠的命运。 二十多个出生在范家、长在范家的家生子拼死反抗着满兵,他们一边抵抗一边往后退,最终血染花厅。 范家大院成为人间地狱时,大院的主人范三拔仍在昏迷之,满兵发现躺在床上的他时,也不管这男人是谁,上前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刀。 “噗哧”一声,昏迷中的范三拔浑然不知自己已不在这个人世。 或许,昏迷对他也是个解脱,至少他不用看到在他家中发生的可怕场景。 刘氏抱着儿子范毓馨被丈夫的死吓呆,她哭着嚎着趴在丈夫的尸体上哀号。 四岁的范毓馨也没能躲过被杀的命运,刘氏被满兵拖上了大床。床下就是她丈夫和儿子的尸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多少满兵从自己身上翻下,刘氏已经没有意识,她的下身都是血。 范家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如此惩罚! 刘氏咬断舌头的时候,她的肚子动了一动。 范永斗的三弟范永民带着两个家生子负死顽抗,范永民身手不错,平日就喜耍枪弄棒,甚得大哥范永斗的喜欢。此时,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咆哮着和几个冲上来的满兵绝望的顽抗着。 忽然,范永民的左腰一痛,他被满兵剌中。那两个家生子也是力战不支,被满兵们乱刀砍死。 范永民的两条胳膊被满兵从身上砍下。 那刻,他想起二十年前,他和大哥范永斗在低价收百姓粮食时,为了让这些刁民顺从,他们拿铡刀连着切断了五个年轻人。 这是报应么? 范永民不知道,他等不到答案。 范家的女人被满兵们从各处搜出,尔后将姿色不错的关在几间屋中。 她们将优先供满兵军官们作乐,尔后,她们最好的命运是被卖于妓院。 在那,虽然耻辱,总能活下去。 范家大院内,满兵到处搜捡范家大院的存银,只要值钱的物件被他们一股脑的搬了出来。 几十尊金像被砸碎在地,一箱箱的银子从地窖中被抬出,一盒盒的金银首饰、珠宝玉石被倒在青石铺就、已经染满鲜血的地上。 一本本帐册、一叠叠银票被搜出,仅从范家大院抄出的金银就有一百三十余万两。帐册上边记着范家在直隶、河南、山西四十州县遍设盐店,在天津沧州有囤积盐的仓库,在北京有商铺十七间、银号一家;在张家口有商铺53间,银号一家;在归化城有商铺8家,在太原有商铺19间,银号一家;在河南彰德府水冶镇有当铺一座,其余各地大小当铺数十家。土地方面,仅在张家口就置地106顷,分布各地的房产近1000间。大致估算,范家的家产大致在一千二百万两白银左右。 “早该抄这帮汉狗了,竟然比咱满人富上天了!” 海通阿咒骂着,命人将那刻有“皇商”的印记砸下,又亲自将范家供奉的圣旨取走。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四章我不说话 查抄范家,竟有这么大的油水,着实让奉太后之命前来山西的内大臣遏必隆惊喜。 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上,布木布泰虽纳范文程意见,行这杀鸡取卵之策,但考虑到也不能太过寒了那帮替大清效命的商人之心,故布木布泰会后又召遏必隆,让他择上三五家巨富动手,只要能解了国库燃眉之急便可,不必竭泽而渔。毕竟大清仍拥有北中国和南方的闽浙、云贵,局面上仍较南方复明势力强,属“正统”,所以有些事情也不能做的太过。 布木布泰面授机宜,指出不能“无罪而诛”,遏必隆心领神会,到了山西后,便立即以“外通察哈尔”的罪名将八大皇商之首的范永斗给下了狱。 “外通察哈尔”这罪名可是不小,现今察哈尔亲王是林丹汗次子阿布奈。和其兄额哲对清朝亲近不同,阿布奈对先人的耻辱耿耿于怀,对清廷更是痛恨,虽说他是清朝皇帝福临的姐夫,可自袭为亲王后却是不肯到北京朝见,暗地密谋反清。阿布奈有二子,长子布尔尼,次子罗不藏也皆对清朝充满恨意。其子布尔尼颇有勇略,深得族人之心。 原本清廷准备待南方战事平定后,就用兵察哈尔,逼迫阿布奈到北京来,然后软禁于他,不曾想,南方战事这几年却是江河日下,清朝的精力都被拖进南方战事这个无底洞中,甚至于连皇帝福临都率大军亲征,国库空虚的更是可以跑马,自然无法腾出手解决阿布奈,只能从贸易上对其封锁,尽可能的削弱察哈尔的实力。 现在遏必隆给范永斗按上外通察哈尔的罪名,那就是打一开始就存了查抄范家的心思。他到了山西后,当地的官员不是没有劝过这位内大臣,倘朝廷真的急需用钱,可下旨让这些皇商捐献,这样既能得其钱财,又能免做杀鸡取卵寒人心之事,岂不两全其美? 遏必隆却不敢告诉这些山西的汉人官员,大清现在不是急需钱,而是十分十分需要钱,要的也不是几十万、几百万这样的小数目,而是以千万计! 皇商们能甘愿向大清献上多达千万的钱财?肯定不可能,所以遏必隆绕开山西的汉官,直接命令他带来的满州兵到张家口先查抄范家大院,尔后再查抄范家在各地的产业。 听闻范永斗被钦差内大臣下令锁拿后,其余诸皇商都是吃惊,因为他们从未听闻范家和察哈尔有私通,顶多也就是偷偷卖些物资给他们。这事无论在前明,还是现在,都是司空见惯的事。皇商们能有今日,哪个不是靠着偷偷和口外做生易发的家?就是大清朝,当年不也是和皇商们秘密做买卖么,大清入关还因此事赏赐皇商们,怎的现在却突然要抓范永斗了? 不过诸家皇商们虽然疑惑,但却没人站出来为范家说话,也不替范家活动,一个个反而幸灾乐祸等着看范家倒霉。诚然,他们都是大清皇帝册封的皇商,大清没入关前他们联合在一起,可现在,八家可没多少合心的了。 商场如战场。 范家凭着内务府的特权大肆扩张经营,早就损害了其余七家的利益。那七家巴不得范家倒掉,这样朝廷吃肉,他们就能喝汤。要知道,范家一旦倒下,那空出来的生意大的能吓死人! 于是,山西官场和商场在范永斗被抓这事上,集体保持了沉默。就是先前和范家关系紧密,有不少交集、入了不少干股的官员们也是明智的选择了靠边,不敢沾范家这身臊。有几家皇商的家主更是痛骂范永斗枉负皇恩,狼心狗肺,外通蒙古,不得好死。 遏必隆自然是乐意看到这个局面的。虽然具体数字没有得出,查抄出来的还有很多暂时无法变卖的土地、房屋、古董字画等,但从范家大院和他家的各处产业中,抄出来的现银就有五百多万两! 这个巨额成果让遏必隆抑止不住的激动,他知道范家身为八大皇商之首,又承包了内务府和口外亲附蒙古的所有贸易,在关内各省都有产业,金银如流水般,却不曾想到这范家真是富可敌国的很! 和那直接查抄范家大员的二等侍卫海通阿一样,遏必隆对富可敌国的范家很是痛恨,再想到其余几家,他咬牙切齿更是心痒痒,于是很快又以同样的罪名查抄了灵石王登库、平阳靳良玉、蒲州王大宇、榆次梁嘉宾四家皇商,抄得现银九百六十余万两。 这一举动可是把剩下的几家吓得不轻,然而人的自私天性让他们失去了最后自救的机会。他们竟天真的以为朝廷动不动自己身上,大清不可能把皇商们全都宰了,总要有人替大清干活吧! 遏必隆没有这样想。 大量银车被押送回北京时,遏必隆上了两道密折,一道是给太后布木布泰,一道是给远在扬州的皇帝。密折内容是请准继续查抄余下几家皇商及和内务府有关系的商人,一次性解决国库缺钱问题。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布木布泰也被山西商人们的巨额财富惊呆了,她回的密旨上只要遏必隆“斟酌行事”。皇帝没有旨意过来,却有御前侍卫快马带来皇帝的口谕,只一个字——“可”。 有了皇帝和太后的同意,遏必隆便更是肆无忌惮了,他迅速将抄家扩大化,再接再励,先后又抄介休田生兰、太谷翟堂、平遥黄云发及清源常氏、祁县乔氏、祁县渠氏、太谷曹氏数家山西商人,得银共计一千六百余万两,另有无数财产。 “起初,他们抄范家时,我觉得范家倒了于我有好处,所以我不说话;接着,他们抄了灵石王家、平阳勒家..我想,朝廷没动我家,说明会大用我家,所以我不说话;后来,他们又抄了介休田家,太谷翟家、平遥黄家...我依旧不说话,因为我想八大皇商全死了,我乔家就能成皇商了,这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啊!最后,他们来了我家,没有人看我的笑话,也没人同情我家,更没人替我家说话,我很后悔,可一切已经晚了。” 被杀前,太谷曹家家主曹万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五章杀猪传统 周士相回到南京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军情司传来的消息,消息是从河南中转站传过来的,说清廷派内大臣遏必隆在山西大抄皇商,兴起无数大狱,杀的是人头滚滚。据说,山西各家皇商被查抄的金银数目不下千万两之巨。 周士相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糊涂,不明白福临好好的干嘛去抄替他效命的山西商人,他这一弄,以后还有谁敢替他爱新觉罗家卖命?他就不怕此举会让北地汉人士绅官商心寒,翘首盼大明王师吗? 周士相手下的幕僚桂永智是原满清广东总督李率泰的师爷,董常清则是广东惠州的一个普通生员,二人对于满清方面,尤其是北方的情况了解不多,因此难已解答周士相这个困惑。早前充为谋士的徐应元和郭绍这会又不在身边,就是在,他二人投诚之前一个是知县,一个是盐巡使,见识比桂永智都差,自也难提供对这个情报的准确分析。 在江西投诚的原监察御史李之粹倒是对北方情况比较了解,可惜现在人在南昌出任布政使,负责稳定江西局面,算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蒋国柱又在苏州,郎廷佐和朱国治这两个满清死硬派前番就被周士相拷打过,愣是咬牙一个字不说,所以也甭指望他们能替“贼秀才”释疑解惑。 钱谦益这里因为路上还是受了风寒,所以到了南京后周士相特意将从前的钱府腾出,让这位老宗伯好生休养几天,这会自也是不好去问询。再说,钱谦益未必就比桂永智他们强多少,毕竟此老只是文坛领袖,而非如范文程、宁完我、洪承畴这等可决夺天下的重臣。有些事情,恐怕他的意见比小儿都不如。 最后,周士相想到了一人,那就是他在苏州时,随湖广援剿军团先头部队一起来南京的原清湖广总督张长庚。 先期抵达南京的是太平军老四镇之一的第二镇,镇将铁毅同时兼任湖广军团的副都指。铁毅除了将张长庚带来之外,还带来了一人,却是在长沙被俘的孙可望。 周士相还没来得及去见见那位大西军的大王子、大明朝的秦王、大清朝的义王殿下,只让先与岳乐、郎廷佐、梁化凤、朱国治、额色黑关在一起,待忙完手头几件大事之后再去见孙可望。至于是杀是关,周士相暂时还未拿定主意。 张长庚不是和孙可望一样是以俘虏身份被押到南京的,而是以降官身份来的南京。理论上,只要张长庚不跑,太平军方面对他必须是要客气的。周士相在接报武昌已下时,给于世忠发出的指示也是要好生对待张长庚。千金买马骨,难得有一个总督级别的满清大员主动投降,周士相若不好好利用,也未免太对不住这根马骨了。 张长庚直到进入南京时,方真正松了口气,知道性命终是保住了。他不是怕“贼秀才”会杀他,而是怕夔东那些闯贼大寇杀他。他抢在湖广提督董学礼前开城投降后,根本不敢留在武昌,而是求太平军的湖广军团都指挥于世忠将他送往南京,因为他很害怕李来亨、袁宗第他们会清算他任湖北巡抚期间对夔东犯下的罪孽。 张长庚的猜测是对的,虽然于世忠有过劝阻,但明军控制武昌城后,忠贞营的大将郝摇旗和贺珍就把董学礼和一干投降的绿营兵给屠了。可想,要不是张长庚提前逃入太平军的军营,说不定亦会被急于报仇的忠贞营方面杀掉。 张长庚被带到周士相面前后,和从前那些降官一样,都惊讶于这个“贼秀才”的年轻。但想金厦的郑森二十多岁便领大军,西南的李定国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便独掌一军,而满清方面这些年也都是由年轻的宗室领军,心下也就释然了。在犹豫了片刻后,张长庚跪倒在地向周士相行了大礼,不知是习惯还是紧张,他用的是满清的礼节。 周士相笑着扶他起来,并未计较张长庚礼节上的失误,而是先称赞了他一番。无外乎因为张长庚的识时务之举,武昌城中的百姓得以避过战火,也使明军减少伤亡等等。张长庚自是百般惭愧,不住说我从前有罪什么的。周士相哈哈一笑,与他道既已弃暗投明,那从前所做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往后他还有借重之处。听了这话,张长庚自是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眼下,除了担心北京的家人外,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周士相复道,他有一事不明,不知张长庚能否为他解惑。张长庚立时如受宠般,忙说愿为粤国公分忧。 周士相便将山西发生的事情简短于张长庚说了,张长庚听后思虑片刻,对周士相道清廷对山西商人下手,无非是因为国库没钱。 “从前鞑子无钱,便靠抢掠,尔今有国公在,鞑子无从抢掠,江南财赋重地又失,鞑子却又要维持他们的朝廷和大军,自然只有对治下有钱人动手...那八家皇商自天启年间便与鞑子私通,三十年下来,家产俱是可观,抄了他们,清廷须臾之间,倒是不必担心缺钱了。” 张长庚这么一说,周士相自是明白了,但又觉不可思议,问张长庚清廷做这杀鸡取卵之事岂不怕寒了人心。 张长庚笑道,清廷此刻便和崇祯朝一般,入关以来的积蓄都耗在了南方战事,如今这战事依旧持续,如无底洞般需要填入大量钱财、人力物力,而北地早就破败,天下有数精华只在江南和湖广,如今却都被周士相所占,他们要再不下狠手,只怕北地保不住,大清也保不住。这当节骨眼上,清廷又如何顾得了那么多。至于所谓人心,完全是勿需担心之事,这年头,要做狗的多了。只要清廷不倒,争着去叼清廷抛出骨头的狗多的是。今日有八家皇商,明日未必没有十三家巨富,当然,他们最后的结局同样逃不过被清廷抄杀。因为抄杀有钱之汉人,是清廷早在关外就推行的国策。 “鞑子在辽东时就有杀猪一说。这杀猪却非真杀猪,而是杀汉人。老奴在时,便喜查量汉民粮谷,凡每人有谷不及五金斗的,定为‘无谷之汉人’。老奴说‘无谷之汉人’是‘不耕田、无谷、不定居于家,欲由此地逃往明国之光棍’,谕令八旗官兵‘应将无谷之人视为仇敌’,发现就捕杀;后下谕,指责‘有谷之汉人’窝藏奸细,接受札付,命各地将有谷之汉人杀尽。如此,辽东便无复有汉人,便有,也是旗下为奴之耕作苦命者,亦所谓包衣奴或阿哈。” “鞑子真是视我汉人为猪狗了,哼,却不知,谁才是待宰的猪!”周士相听的恼怒,对满州更是痛恶。 “不过照这么说来,福临倒是有这狠劲,也果绝的很,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什么,最不需要什么。” 周士相有些感慨,也很佩服福临小儿的狠劲。他同时想到了郎廷佐公房上的那份蒋国柱所上“奏销”大案的文书,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恐怕现在被查抄家产的不是山西那些皇商,而是江南这些士绅了吧。 正感慨时,董常清拿来两份文报,都是从武昌传来的。两件事,一件事是在建昌的明庆阳王冯双礼已派使前来,欲奉唐王为正朔;另一件事也是冯双礼传来的,说是西南的满蒙清军在多尼和平可铎的率领下已从贵阳逃入重庆,正往成都逃跑奔。 周士相一惊:“吴三桂反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六章做李自成还是左良玉? 冯双礼派来的使者来头很大,乃是大西军四王子之一、永历朝廷追封的延安王艾能奇之子艾承业。永历二年,大西军入滇之后,艾能奇遭遇当地土司禄万钟时的埋伏,中毒箭流血不止,药发死于道。艾能奇死后,部下便由其子艾承业接掌。 艾承业带来了冯双礼向唐监国的上表,并请派督师。上表,表示冯双礼和建昌诸将改奉唐王为正朔,请派督师则是向周士相表明他们对于唐王政权的赤诚拥护之意。 冯双礼部一直是由晋王李定国指挥的原大西军,现在该部转奉唐王正朔,表明大西军之中除了晋王和巩昌王及那些投降吴三桂的将领外,余下仍坚持抗清的将领都已抛弃朱由榔,转而团结在以唐王为首的抗清大旗之下。 周士相关切的询问了艾承业有关建昌一带明军的情况。艾承业并未有所隐瞒,亦未有所夸大,实言庆阳王麾下现有兵将三千余,武功伯王会麾下有兵千余,他本人手下也只两千余兵,另建昌一带还有镇守总兵王偏头等将三千多兵,总兵力不过万人。 艾承言坦言当日庆阳王冯双礼听闻朝廷放弃昆明后,深感南撤往滇西乃是死路,所以带领他们入川,原意是和川中的十三家会师,重新开创局面。但因夔东兵两攻重庆失败,导致庆阳王和他们不得不在建昌停滞,因实力单薄,难以有大的所为,不少将领都有所动摇,直至听说夔东兵冲入了湖广,南都又被太平军光复,这才转而重拾信心,不断袭扰清四川巡抚高民瞻部,陆续收复了一些失地。不过建昌一带贫瘠,所以建昌明军还是缺衣少粮,无法承担更大的任务,甚至都无法组织一次像样的攻势,只能小打小闹,采取敲边鼓的方式牵制袭扰四川清军。 艾承业道庆阳王一直有意派人联络太平军,但苦于没有机会,这一次贵州清军突然大举西撤入川,川中清军防线为之动摇,出现不少缺口,这才得以遣使入夔东出湖广。 “庆阳王本意亲来南都,然建昌需他坐镇,故便由承业前来见来。庆阳王特意让承业转告,还请国公恕他不能亲来之罪。” 周士相当然知道冯双礼这肯定是客套话,再怎么说,周士相眼下还是粤国公,冯双礼却是郡王,世上可没有郡王请国公恕罪的道理。而且冯双礼派艾承业前来上表奉唐王,最大的目的只怕是获得太平军对于他们的支援,而非真的要改听周士相的指挥。那请派督师也不过是个象征,周士相不可能真向建昌派去督师,反而要等唐王至南都登大宝后,以新皇名义重新册封冯双礼等人,以他们所举之官任职地方,而不是根本够不着,却还要去指手划脚一番。 果然,艾承业接下来便是提到了能否请太平军出师至夔东攻打重庆,建昌方面从川南发起反攻,拿下重庆,再图成都,这样可取全川,一举将吴三桂锁死在云贵。 这个请求让周士相暗自摇头,眼下太平军的主力要对付顺治的江北大营,根本没有能力组织入川的攻势。广西和湖南现都是采取守势,哪怕多尼从贵州撤走,周士相也无意夺取贵州,更无意绕道湖北去打四川。 军情司没有送来吴三桂反正的消息,艾承业也道多尼领满蒙军队撤入重庆后,贵州和云南的一些听令于吴三桂的清军也没有向多尼部发起进攻,甚至对于满蒙大军的突然撤离也感到惶恐不安。可想,多尼放弃贵州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云南的吴三桂反正。 庆阳王冯双礼和武功伯王会猜测,多尼领大军入川的根本原因可能是因为贵州无粮可食,另外就是东南发生的巨变,清廷急需这支满蒙重兵回到北方,看家也好,用于江南战事也好,总比困在云贵的要好。 这个判断和周士相不谋而合,他也认为多尼突然撤走的原因就是两个,一是无粮可食,二是回镇北方。 但周士相也绝不排除吴三桂可能在某些方面让多尼感到忌惮,这才率部撤走。联想到洪承畴给洪士铭的那封家信,周士相不由冷笑起来,吴三桂这老小子也真是有趣,这边给自己添堵,那边多尼跑了他都不竖反旗,可见这老小子太过忧柔寡断。 想前世历史之中,“三藩之乱”时,吴军一鼓作气从云南打到长江边,南中国连同西北几乎尽反,北方的康麻子急得团团转,江山可谓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这老小子却硬是不过江,结果让康麻子有了喘息之机。清军利用吴三桂给出的几个月时间稳住了阵脚,战事成了僵持,最后吴三桂一死,吴军便分崩离析了。 结合多尼跑,吴三桂还是不肯反正放手一搏这事,周士相断定吴三桂现在就是在观望,等着自己和福临分出胜负再行押宝。 周士相和张长庚有谈过吴三桂,张长庚认为吴三桂若真是野心勃勃,想趁乱获取最大的果实,那么他的机会只有一次,要么便是立即北上入川,突破满清的汉中防线,攻入陕西;要么就是打破太平军的湖广防线,冲入湖广。如果他不这样做,只在云贵傻等江南分出胜负,那他最后就是等死的局,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依旧臣服于明或清。 张长庚认为吴三桂这个人性多疑,做事怕损实力,瞻前顾后,总想得到最大的好处,却又不愿全力一搏。这种人,为鹰犬可,想自做主却难。眼下他面临的就是决定其部未来战略生死的局,压根容不得犹豫,容不得他在那傻等。他现在应当马上趁多尼逃跑,率部拿下贵州,然后立即入川,攻打保宁、汉中,夺取西安,占领潼关。这样吴军东可出山西,南可下河南,甚至有望比太平军更早拿下北京,成就大事。毕竟,顺治大军被太平军吸引在扬州,多尼那两万满蒙兵马经这千里逃奔,还能有多少战意和战斗力?他现在不动手,还待何时! 兵贵神速,清廷现在完全顾不了川陕,多尼又率军逃跑,这绝佳机会摆在吴三桂眼前,他还缩在云南痴等东南分胜负,真是愚蠢透顶。 周士相认同张长庚所言,他若是吴三桂,早在南都光复之时就对多尼下手了,然后一刻不停直入四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陕西,兵出潼关。他才不会停,要知道陕西和云贵之间有四川险路阻隔,交通运输极其不易,若取陕西后不全力东进夺取北京,那在陕西的大军和在云贵的兵马就是首尾不能相顾。顾此失彼,最后的下场无外乎第二个刘文秀,从蜀道撤退,损失惨重。 张长庚又分析吴三桂若不入川夺陕西,还有第二条路走,那就是打出永历的旗号,以永历名义收编四川各部明军,然后不走汉中,而是以重庆为节点,走明军实力较弱的三峡防线出湖广。 三峡、兴房一带都是十三家的闯营部队,兵员素质较低,主力又集中在武昌、河南一线,故三峡虽是天险,反更易突破。只要出兴房、兵出夷陵,湖北的襄阳、陨阳、钟祥一带唾手可得。江水虽急,只要有大船就能顺流运输,远比陆路方便。然后主力攻击武昌,偏师侧击湖南,太平军在湖南就湖南巡抚赵四海手下两三万人马,根本扛不住吴三桂麾下的十几万大军一击。 如此一来,奉永历为主的吴三桂就能坐拥湖广,虎视江南,如当年左良玉一般,只不过伪太子变成真皇帝永历,弘光变成唐王,而周士相就是四镇。周士相能够解决清军的江北大营还好,那样就能如同当年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对陈友谅,在南昌、九江、鄱阳湖一线决战取胜了。 谁胜,谁就有资格北伐彻底消灭满州,恢复中华! 换言之,若周士相解决不了江北的清军大营,那么在两面大军的夹攻之下,能退回两广喘息就是最好的下场了。 周士相的选择不多,吴三桂却能选做李自成或左良玉。周士相当然不能让吴三桂放手一搏,不管他选择哪条路,对自己都是最大的威胁。但眼下,他发现自己并无好办法应对吴三桂,他现在不仅要应对江北大营,还要着手恢复闽浙,对吴三桂还真有些鞭长莫及。最重要的是,他必须马上把唐王送上皇帝宝座,不管朱由榔是不是落在了吴三桂手中,都得让他的价值减少一半。 大不了就是三国,一清两明。 周士相不担心自己成为孙权,因为眼下中国的精华之地不在北方,而在南方! 吴三桂若入川走陕西,周士相够不着,但是却能阻止他入湖广。于是再三思虑之后,周士相对艾承业道,他将会派一支兵马前往湖北,和忠贞营一起巩固三峡防线,但鉴于眼下江北有清军主力在,他无法组织对重庆的攻势,希望庆阳王他们能够理解。周士相承诺,一旦解决了清军的江北大营,他必定会对庆阳王做出有效支援。 最后,周士相请艾承业留下几天,唐监国不日就会到南京,到时,他将与南都文武合请监国登基。(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七章蒋指挥,大帅请你去南京 江西,南昌府南浦驿。 第三镇镇将蒋和、江西布政使李之粹领着一众文武在驿站已经等了半天,却迟迟没有监国殿下行辇到达的消息。 李之粹有些坐不住了,广东报来的消息说监国今天上午就会到达南昌,在城中歇息一夜后,再行启程奔九江,然后走长江水路去南都。可这都等了大半天,监国却迟迟不至,不禁让李之粹有些担心,是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江西光复才两个多月,境内尚有不少清军散兵和土匪作乱,鄱阳湖上的水匪也没有被清剿,这要是监国真在江西出了事,那后果李之粹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担心之下的李之粹便请蒋和派一队兵去接应一下监国一行,蒋和当即同意,命亲卫队长赵大彪领镇部骑兵去接应。 这赵大彪原是香山一个农民,祖上世代打铁为生,传到他这辈,已是第12代。据说,赵大彪祖上是当年随南宋端宗皇帝一起从福建逃过来的大官,崖山一战后,他祖上和十几万军民一起投海殉国。投海时却因舍不得只有几岁大的孙儿一起死,便叫人将他带走。后来这孙儿便随那些南宋皇室后裔一起流落到香山,也改姓了赵,从此就有了赵大彪这一支。 广州清军三路进军香山要围剿太平军时,一路之上逢镇便屠,见村就杀。赵大彪带着老母和乡亲们往南逃难,路上两次被清军发现,死了不少人。最后,赵大彪的母亲和一众老妇为了不拖累年轻人,为了能让儿孙们能够活下去,便在一个夜晚集体摸到林中自缢。 哭着安葬了母亲后,赵大彪抹干泪水,带着妻子和乡亲们继续逃难,最后被蒋和手下的太平军所救,打那之后,这赵大彪便参加了太平军。因为是打铁匠,有一身蛮力气,所以在立了两次功后被蒋和相中,提为亲卫,现在已是百户镇卫队长了。不过其妻带着孩子仍住在香山老家务农为生,县里要给赵家在香山城分套房子,赵大彪却不肯要,有次酒醉之后和人说过,将来不打仗了,他便解甲归乡,带着妻子就在埋葬母亲的那处林中开荒,死后也埋那。 ....... 周士相领兵奔袭南京后,江西的政务交给了李之粹,军事则交给了蒋和负责。 蒋和第三镇的丙旅和第一镇一起奔赴南都,眼下他手头只有甲、乙两旅,还有一营骑兵,嫡系兵马不足五千人。不过另外却组建了二十营江西治安兵,每营五百人,都是原先江西绿营的降兵和被收编的义勇、土匪。 甲旅驻防在九江,乙旅则在南昌,赣州那边则是将六营兵合成了一个独立旅,由蒋和的老部下孙乔担任旅校。其余各营则分驻各府、州城及地理重要的关卡要道,统归布政使司衙门指挥,以为地方治安和剿匪需要。 虽然周士相没有如同授邵九公为广西巡抚、赵四海为湖南巡抚一样,授蒋和为江西巡抚,走时也没有明确指定蒋和负责江西军政事务,但是李之粹却知道这蒋和乃是当年随周士相一起打拼的老人,在太平军中地位甚高,所以事事唯他马首是瞻,拱手将政务大权让出,使得蒋和成了不是巡抚的巡抚,在这江西,他就是名符其实的土霸王。 见李之粹仍是一脸忧色,蒋和便笑着安抚了他几句,说道:“李大人也别急,监国有亲军保护,亲军指挥周保国那人原先就是我的部下,办事稳重,亲军那帮人也都是我一手练出来的儿郎,有他们在断然出不了事。”顿了顿,又道:“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这才来晚了。” 蒋和说的是实情,锦衣亲军原先就是他第三镇的丙旅,那亲军指挥周保国老姓瓜尔佳,满州名叫昂哈巴。当日周保国和苏纳一起锯杀塔音布投降之后,就被分在蒋和的手下。打起仗来十分勇猛,不要命的很,所以很得蒋和信重,一路将他从小小总旗提成了旅校大员。后来丙旅被大帅直接调出改充亲军,这才脱离蒋和指挥。现在第三镇的丙旅是打下赣州后临时组建,旅校裘国良和大帅身边的瞎子李是拜把兄弟。 听蒋指挥这么说,李之粹便稍稍安定了些。也有些自嘲,这两个多月来,在蒋和的指挥下,太平军基本肃清了官道要重镇附近的土匪,余下的都是些逃到山中的小股散兵和土匪,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袭击有几千太平军护送的监国殿下。鄱阳湖的水匪倒是声势很大,拥众不下万人,可他们也就在鄱阳湖周边活动,轻易不敢远离。再者他们也不知道监国要来江西,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他们袭击监国的危险。 想来这迟迟不至,当是路上有所耽搁,或许不一会就会到了,李之粹如此想道。 大致过了一柱香后,远远听见蹄声,李之粹一喜,只道监国来了。不想,来的并非监国队伍,而是刚才派去接应的赵大彪。 赵大彪翻身下马,带来了一个消息,监国队伍没走南浦驿这条路,而是在武阳驿那边折向朝东走往饶州府那条道了。 “这?...” 李之粹呆在那里,不明白监国怎的过南昌而不至,直接就朝饶州去了。 蒋和这会却是一反刚才的平静,他想喝问赵大彪什么,却碍着李之粹在,不好明言,只好干瞪着赵大彪。好在赵大彪明白指挥使要问什么,他把头摇了摇。见状,蒋和大是失望,却不好在面上表现什么,只好也装作一脸吃惊的样子,不明监国何以如此匆匆而去。 “许是监国心系南都吧。” 李之粹也不好多猜测,只能将监国不来南昌直奔饶州解释为监国急着去南京登大宝。这样想,也说的通,皇帝宝座,哪个不想急着坐上。 既然监国不来南昌,那一众迎接的官员再侯下去也没意思了,李之粹当下就要各官回去。这边正准备走,又有急使来到,却是从南京直接来的军帅府中人。 来使一至,便至蒋和面前,行了军礼后将一封急令交到了蒋和手中。 “蒋指挥,大帅有令,让你马上去南京!”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八章先入城?先谒陵? 南京,周士相已明确放风,监国一至,必拥其登大宝,所以南京城内早?4??收报监国已至江西时就着手准备登基大典。周士相将筹办唐王登基大典之事交给了张长庚去办,桂永智协办。 张长庚和桂永智受任之后,立即着手清理皇城(原满城),征用南京百姓数千人打扫皇城卫生,又重新装饰皇城,各大城门及主要街道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无比。那些前明官绅亦是欢天喜地,如过大年般,每日城门处都聚集无数百姓,只为一睹新皇帝龙颜。 登基一应礼仪自有定制,南京又是大明两都之一,虽被满清占了十六年,皇城变满城,但城中熟悉前明典制的官员却是一抓一大把,根本不愁无人可用。另外,有钱谦益在,有什么纰漏也能及时纠正。 周士相这几天基本不问登基大典筹备的事,他忙着部署攻打江北大营,只每日饭前就桂永智报上来的几件大事拍板。 自回南京后,周士相也是不胜其烦,每天都有持着各种名贴的江南士绅和前明官员前来拜访。开初,他还有兴致接待了几人,待发现这些人的真实目的不过是来求官之后,甚至还有一些夸夸其谈之辈在他面前指点江山,他便借口军务繁忙再也不见一人。 那些士绅和官员们见不到粤国公周大都督,又听说钱谦益将出任唐王政权的三孤太傅,于是便齐去拜访钱谦益。一时之间,钱府门外是车水马路,戴风流巾的士子和穿明朝官服的人是络绎不绝。 钱谦益虽然没有像周士相一样对这些人概而不见,却也有选择性。前明官绅之中四品以上的他方见,地方上的文坛翘楚他也见,另外便就是他的门生和这些年为复明捐银甚多的人。其余,老宗伯也是有门坎的,不是谁想见就见的。 军情司奏报,钱谦益府上现在有两人常住,一人是浙江余姚来的黄宗羲、另一人则是从湖南赶来的王夫之。据报,钱对二人颇是赏识,称要在新朝为他二人谋官。周士相在奏报上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这日,周士相忽的来到江宁府大牢,牢中关押着岳乐、郎廷佐、额色黑、梁化凤、朱国治、孙可望六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周士相竟然下令将六人押至大堂。 六人被押上来时,周士相先看到的是郎廷佐。从前的两江总督现在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沾满血迹,胡子上亦是血丝与泥土,两眼空洞无物,脸上还有咬痕,双手五指上也是血肉模糊,明显可见指甲盖都已被剥落,露出那已结成血疤的肉来,说不出来的惨。 岳乐的下巴还在开合着,自被强力脱落以来,这位安亲王的嘴巴就没合上过。每天都是狱卒将饭送到他嘴里,然后替他合上下巴,这样他才能咽进肚中。 岳乐来的奇怪,根本不用狱卒催喝,自己老实走了过来。看到周士相后,也没有露出愤怒咬牙切齿的模样,而只在那呆呆的站着。看模样,倒如傻了一般。 朱国治也被用了大刑,前胸后背都被烙铁烫得发黑,浑身上下已是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朱国治很清楚,贼秀才是不可能放过他,于是也是抱着求死念头,每日醒来,必多饮凉水,以求速死。只可惜,周士相早有交待,对他们用过刑之后必让郎中上药敷治,每天郎中也是一个时辰来一次,发现有什么不对就行施救,如此让朱国治想死都不能。 额色黑在苏州时没被用刑,到了南京却被打断了双腿。两个狱卒一左一右架着他,将他硬生生的从牢房里拖上来的。 看到堂上的周士相,被放在地上的额色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要磕头,边上的郎廷佐却怒哼一声:“必死之人,还有何好磕头的?” 额色黑闻言醒悟过来,趴在那怒目瞪着周士相。 唯一没有被用过刑的就是梁化凤和孙可望。前者是本身就有重伤,要是用刑的话肯定经不住;后者则是周士相考虑到孙可望从前毕竟有抗清之功,所以虽罪该万死,但死前倒也不必让他受苦。 六人是被俘以来第一次碰头,先前虽在同一牢中,可是都是被单独关押,谁也不知道谁的存在。这会突然见了面,除了岳乐继续在那发呆,几人都是悲呛自心底来。 周士相的视线在六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孙可望身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又有些意性阑珊,挥挥手示意狱卒将人再带下去。 这真是来的突然,去的也快。狱卒们不知道周大帅为何突然来要见犯人们,又为何见到人之后一言不发就要把人再带下去,俱是糊涂,可无敢问,一个个上前将人犯再次押下去。 郎廷佐等人也和被押来时一样,不发一言,任由狱卒将他们再带下去。只孙可望在走到大堂口时,忽然回身问了一句:“周大帅是不是要送我们上路了?” 闻言,郎廷佐等人身形不由自住的滞了一下。虽不畏死,不惧死,也自知必死无疑,活的更是生不如死,可在死期真要到时,他们难免还是有些反应的。这是人的本能,怎么压制都压不了的。 “明日我大明监国殿下便要来南京了。” 周士相没有回答孙可望他们死期是不是将至,只是告诉对方唐王明天就要到了。说完,他负手而去。 孙可望在那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默默的跟在狱卒后头重新回到他那间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次日,唐监国车驾抵达南京西面的大胜关,周士相、张煌言各率文武百官郊迎。 唐王至后,周士相和张煌言领百官下跪行礼。唐王上前亲扶周士相、张煌言,和声让百官起身。随后,周士相便请唐王入城,正阳门那里还有欢迎仪式,钱谦益领着一众士绅和百姓正在那等侯。 唐王车辇在数千太平军将士的簇拥保护下驶往南京城。走过中和桥,远远便见正阳门那有无数百姓相迎。 望着那些百姓,再看眼前这座雄伟的南都城,唐王心生感慨,竟是忍不住泪流。 至正阳门下,钱谦益突然出列跑到车驾前面请奏说:“殿下先入城耶?先谒孝陵耶?”(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九章剜心肝调血酒祭孝陵 车中的唐王闻声探出身子来,却是不识得钱谦益,更不知他说的这先入?4??还是先谒陵有什么关系,故在那有些犹豫,不知如何作答。 这也不能怪唐王,他自小便与父兄被爷爷关在黑屋,连学都不曾上,更险些被活活饿死。好不容易得到自由之后却又开始长达十多年的颠沛流离生活,很多时候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又哪里有机会去读书,去知道车外那老人所言乃是他燕藩成祖皇帝“靖难”之后入南京的一幕故事。 唐王错愕的看着周士相,不知道是应先谒陵还是先入城。 周士相那边其实也不知道成祖典故的,只是钱谦益这句话却提醒了他,先谒孝陵和先入城登基再谒孝陵有着巨大的政治意义区别。若先谒孝陵再入城登基,乃是报于祖先,向天下宣示唐王得位极正,非承之于永历;可若先登基再谒孝陵,在法统上便绕不过永历,这对日后唐王政权的合法与正统性很是不利。 故周士相脱口便道:“殿下此行正为谒陵!” 钱谦益立道:“请殿下谒陵!”身后王夫之、黄宗羲等筹划谒陵的一众儒生同时齐呼,数千太平军将士也是齐呼。 太祖皇帝孝陵便在钟山,身为太祖子孙,唐王理当前往谒陵,见百官要他谒陵,周士相也要他谒陵,军民更要他谒陵,便同意先谒陵再入城。 唐王未有多想,只以为此是成例,若他知道当年成祖皇帝是谒陵后便行登基为帝,那恐怕是万万也不答应的。 唐王既同意先谒陵,周士相也不耽搁,立命亲军转向,文武官绅簇拥唐王浩荡往孝陵而去。 钟山风雨起苍黄! 郁郁葱葱钟山,雄伟城关便在眼前。周士相双眉微挑,牵住缰绳,远眺钟山。旌旗在空中飘舞,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身后是威武的将士大队人马,眼前路旁是匍匐拜倒的人群,心中万千感慨。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改变! 路上,周士相得张长庚提醒,既监国先谒孝陵,便速提岳乐六人至陵,好祭太祖高皇帝。周士相自是同意,即下吩咐,将岳乐六人速速提来。 车驾和文武百官浩浩荡荡来到孝陵祭祀。行至陵前,周士相上前请献俘,唐王自无不答应。于是拉出岳乐、孙可望、朗廷佐、朱国治、梁化凤、额色黑六人到陵门外,唐王也痛恨鞑虏和汉奸,谕曰拿下。 “奉殿下令,将六贼活剐,调血酒、剜心肝,以祭太祖高皇帝!” 周士相大呼一声,立时就有原南京刑部数名刽子手和从军中选出的两个好手应声而出,一人带两助手行至被绑缚六贼身前。 活剐? 郎廷佐愣在那,他知道自己必死,可没想到周士相竟是要将他们活剐凌迟! 饶是朱国治死心为大清,这会听了活剐二字,也是浑身哆嗦。 额色黑两腿已断,是直接被给绳子硬绑在木桩上的,左近军士看的明白,这位满州大学士裆下已是湿了。 梁化凤倒是硬气,被绑在那一声不吭。 孙可望闭目待死,死到临头,倒也有几分当年英雄豪气。 岳乐两眼发呆,六神游离,竟是不知他的命运,兀自在那傻傻的看着眼前的行刑手。 文武百官连同士绅百姓听说要将岳乐等六人活剐,有兴奋,有惊讶,有震憾,亦有不以为然的。监国殿下献俘陵前,按典制为斩首,何以来活剐的?这与祖制不合,也让祭陵之举太过残酷,太过血腥。 唐王没读书不假,可却知活剐便是凌迟。崇祯朝的督师袁崇焕便是受此酷刑而死。他天性仁厚,有些不忍这酷刑,意直接将人斩首便是,周士相却道此六人身负汉家百姓性命千万条,不活剐他们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汉家百姓。 周士相执意活剐,唐王也不便再言。唐王不反对,又哪里有人敢反对。钱谦益与一众士绅也是想的明白,左右都是要杀,既然粤国公执意凌迟六贼,那便凌迟好了。没必要因这小事和粤国公发生冲突。 张煌言却是激动,当日破满州,他终是亲手刃了两满州鞑子,偿了平生夙愿。今日又能得见满州亲王大员被凌迟处死,想来定西侯泉下有知,足以瞑目了。 “行刑!” 瞎子李兴奋的上前大喝一声,数位行刑小刀手立即上前。其实他们无一人曾行过凌迟之刑,只是听说这凌迟刑如何做。凌迟分为三等,第一等的,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第二等的,要割二千八百九十六刀;第三等的,割一千五百八十五刀。不管割多少刀,最后一刀下去,罪犯才应毙命。在此之前罪犯要是死了,那行刑的刀手便会受到责罚。 如此苛刻要求,意味着行刑过程中不能有任何误差。每块割下来的肉大小都必须差不多,要不然,根本凑不了行刑所需刀数。刀手在行刑时必须平心静气,心中不能有任何波动,更不能心燥气浮,否则,这刑便行不下去。 好在,太平军对这些刀手没有硬性要求,只让他们活剐,多少刀却是随便,这就让刀手们有了底气,要不然真定个标准刀数下来,他们可完不成。 昨夜周士相走后,六贼便吃了一顿好的,行话便是断头饭。这会一个个被拉上前去,缚在一人多高的木桩之上,动弹不得。 活剐是酷刑,然这世上就没有比活剐更酷的刑法了吗? 当日,陈公子壮又是如何被大锯活活锯杀的! 陵前酷刑,便是要告诉那些满州鞑子和甘为他们走狗的汉人,不是老天不收拾你们,只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你们的下场比死都不如! “上刀喽!” 一个年长的刀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然后手中尖刀一晃,便削去了面前两江总督大人胸前的一片肉。郎廷佐嗯了一声,却竭力做出视死如归的模样,但嘴唇颤抖不止,脸上也掩不住的恐惧。胸口片肉飞出,一线鲜血的血便从那凹处射了出来。血顺着刀口边缘下落,染红了他的身子。一刀又一刀,一片又一片,很快,郎廷佐的胸前就没有一片完整的肉,俱是被削了皮的红肉。 郎廷佐真能忍,他一直紧咬牙关,他双眼也不看眼前的刽子手,更不看脸前,只抬头看天。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将恐惧降到最低。然而,几声细微的呻.吟声还是传进了刀手耳中,让刀手知道自己是对一个活人在动刑,而不是一个毫无知觉的死人。 边上,另一个刀手正在对大清的满州亲王岳乐动刑。这刀手有些年轻,乃是替郎廷佐行刑的刀手徒弟。年轻人头一次赶鸭子上架,心中难免紧张,所以第一刀就割的重了,一下削出了巴掌大的一块肉,吓得他呆在好久,直到师父向自己投来勉励鼓舞的眼神,观刑的太平军也没有出声喝骂指责,他方才小心的再下第二刀。 安亲王没有傻,他只是封闭了自己,或者说他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因为傻子是不会知道疼的,可安亲王知道疼。 岳乐疼的直喘粗气,他不知道刽子手对自己下了多少刀,只知道眼前的一柄尖刀不断的落下又扬起,带起的除了血液,便是一块块他身上的肉。一刀刀的下去,年轻的刀手显然是越来越熟练了。岳乐的胸膛上肋骨毕现,骨头与骨头之间覆盖着一层薄膜,那颗突突跳动的心脏隐约可见。 孙可望的表现让刀手感到佩服和惊讶,因为自始自终,眼前这个犯人都没有发出一声号叫。 梁化凤的表现也不错,除了开始时的两刀,他发出了几声若有若无的呻吟之外,往后他就不出声息了。然而无论多么强悍的男人,只要把他的档中物一去,他就再也威风不起来,这就跟剪掉烈马的鬃毛和拔掉公鸡的翎毛一个道理。 梁化凤的意识很清晰,他发现对他动刀的刽子手突然低头打量自己的下身,后面观刑的太平军嘴角满是狞笑。他一惊,意识到什么,他想缩,可却缩不了。他感到那玩意儿似被突然拽直,然后一凉,宝贝便离身而去。 “啊!...” 梁化凤的嚎叫十分的吓人。不,是六个人同时发出了惨叫声,因为他们的宝贝疙瘩都被割了下来。 岳乐的声音很是疹人,如半夜鬼叫,又如发情的猫被猛的踹了一脚;郎廷佐的声音很尖,像是瞬间变成了女人般;额色黑“呜呜”的叫唤着,疼得浑身扭曲,身子在木桩上不停的蹭;朱国治则如同被阉了的公狗般惨叫;孙可望也终是没那么英雄气了,他开始惨叫。他的英雄气早在那日雨夜降清就已不在,这一刀只是割去了他最后一点男人的底气。 六贼的凄惨嚎叫,让在场观刑的官员士绅中不少人吓得扭过头不敢再看。唐王也转过头去,实在是太惨了。他见过很多惨绝人寰的事,可是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大活人被活生生的肢解成一具白骨。 周士相的视线却从未远离过六贼,他的心中有一股快意。这是仇恨得报的快意,这是告慰父母妻儿的快意。 岳乐连声嚎叫,身体扭曲,那颗清晰可见的心脏跳动得特别剧烈,“嘭嘭’的声音清晰可闻。孙可望的脑袋也前后左右地大幅度摆动摇晃着,他的脑袋撞击得执刑柱发出沉闷的声响。血洇红了他的眼睛,他的五官已经扭曲得面目全非,谁见了这样一张脸一辈子都会噩梦连连。 “畜生!” 郎廷佐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大骂起来:“贼秀才,贼秀才!我生不能杀你,死后化为厉鬼也要取你的性命!..你如此待我等,将来亦必受此刑!...” “活人我都不怕,还怕个死鬼吗?至于将来,我从未想过。”周士相冷冷的摆了摆手,命令刀手:“割去此贼的舌头!” 听到周大帅威严而恼怒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刀子怔了一下,他看向眼前受刑的原两江总督大人,发现他的嘴里“噗噜噗噜”的全是血沫子,根本就没法子下刀。然而周大帅的命令却不容违背,于是刀手将小刀子叼在嘴里,双手提起助手接过来的一桶水,猛地泼到了郎廷佐的脸上。 一桶水突然朝脸上泼来,使得郎廷佐的鼻子一时无法呼吸,那刀手瞄准机会,一下伸手捏住了郎的喉咙,往死里捏,郎的脸憋成了猪肝颜色,嘴一下张得老大,舌头吐了出来。刀手一手捏着郎的喉咙不敢松动,另一只手从嘴里拿下刀子,刀尖一抖,就将郎的舌头割了下来。 “人犯舌头已割!” 刀手用手托着郎廷佐的舌头示众,他感到手里的舌头颤抖不止。血从郎廷佐的嘴里喷出来。他的身上,血和水混合在一起。没有了舌头,他还在骂,可是骂的什么,却没人再听到了。 一刀又一刀,岳乐、郎廷佐、孙可望、朱国治、额色黑、梁化凤一个接一个的成了白骨。他们全身上下一点肉也没有,只有血淋淋的骨头,骷髅头里的两颗眼珠子已经转不动了。 陵前摆设的长桌上,供奉着六贼的心肝,几坛子早就开封的酒里满是他们的鲜血。 在唐王祭祀完毕后,周士相突命人在长桌上摆满大碗,将血酒一碗碗的倒满。 他走到长桌边,端起一碗血酒一饮而毕。(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章克继大宝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大丈夫人生一世,岂有比诛4杀仇虏更为痛快之事?! 血酒当饮,如浮人生一大白! 周士相取了血酒一饮而尽,前来孝陵的太平军诸将也跟着拿起酒碗豪饮。文官们虽然不如武将豪放,十有八九也和满清有着国仇家恨,一个个都咬牙切齿地吞下血酒。就连内阁首辅郭之奇和兵部尚书张煌言,也是仰首喝得须发皆濡。次辅连城璧和几个胆小的降官,却是不敢上前端起那血酒,只在那微微发颤。 钱谦益等一干江南士绅被周士相及诸将举动看得呆了,隐觉此举如江湖游侠好汉般,于这庄严的祭陵仪式格格不入。钱谦益心下迟疑,不知当否上前一饮血酒。唐王初时有些发怔,但犹豫了片刻,却毅然上前端起一碗血酒“咕噜”饮尽。他于鞑虏有大仇恨!长兄隆武帝、三兄绍武帝都惨死于清寇之手,唐王一系更是家破人亡,枝叶凋零。文村苦熬十几年,生聚教训卧薪尝胆,等的不就是这复仇的一天! 方才孝陵享殿内祭祀太祖高皇帝灵位时,唐王接过司礼官呈上的祭酒,洒酒三爵于地,脸上已是涕泪交下。后面从祭的文武百官,也无一不是激动得痛哭失声。男儿有泪虽不轻弹,但到成功告庙之时,纵是硬汉也不能无情。纵情一哭,用泪水洗去心头十几年的耻辱怨恨,任谁都说不得一声女子气! 首辅郭之奇在哭。他矢志抗清十几年,年已半百,须发尽白。家人却不是死于抗清,就是死于逃亡海上。本是知天命之年,可以耕读享受人伦之乐,却化国为家,孑然一身。如今一朝光复,怎能不大哭一场来祭郭氏满门族人? 兵部尚书张煌言在哭。二十五岁时,他还只是区区一介举人。闻听南都沦陷,毅然举兵。然而今日,和他一起高喊大明复国的钱(肃乐)员外不在了,和他一起倡义起兵六狂生(浙东贡生董志宁、诸生王家勤、张梦锡、华夏、陆宇、毛聚奎六君子,当时仅毛聚奎逃入山中隐居幸存)不在了,和他生死相依的张名振也不在了。浙东战友们或忧愤病死、或壮烈殉国。青春已逝,人届不惑。洒泪祭挚友,一表衷心岂易! 宗室镇国将军朱统在哭。他本是宁藩下的凤子龙孙,幼时虽不能说娇生惯养,却也吃穿不愁。他父亲早逝,全靠母亲刘氏抚养。不想清兵一来江西,朱氏宗室却遭了灭顶之灾。 朱统永远不会忘记他从城里逃出来前,母亲在家中上吊而死的惨状。他逃到廣東,颠沛流离十几年,终于又作为宗室打回了南京,拜谒了孝陵。刚进享殿,他就放声大哭,为了列祖列宗,也为了自己的母亲! 钱谦益触景生情,也是老泪纵横。乙酉年(1645年)的那次失节,让他十五年来坐立不安,梦里弘光帝那双忧愁的眼睛每每将其从梦中吓醒,旁人水冷头痒的嘲笑也让他胆战心惊。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恨不得点燃房子和万卷藏书一起化为灰烬。自古书生无用,文章经纶不能救国,满腹锦绣也不能驱虏!十五年的噩梦,终于得解。老宗伯是为自己而哭,用泪水洗去自己的耻辱和心结。 就连光复南京、再造大明的功臣周士相也在流泪。自从刺杀由云龙,从新会逃跑之后,繁忙的战事和政务虽然能够让他暂时忘却父母妻儿。然而每当半夜醒来时,他仍然会和当初那个秀才一样,不由自主地唤一声妻子的名字,想让早已不在人世的她去看一下安儿是否饿了。然后心脏就猛得一痛,不得不抓住胸口低声呜咽几下。 行百里者半九十,虽然还没有消灭满清,但光复南都和半壁江山的成就,仍然让他有大仇得报的感受。周士相一垂泪,把身边的瞎子李也带哭了。他哭得完全莫名其妙,只因为跟着大帅感情太深,没闹明白咋回事就哭了。 如是享殿之内,上至唐王监国,下至微末小官,无不饮泣。一直坚持抗清的文武官员自不必说,连新近投降的张长庚等降官都在号哭。其中原因却纯粹是为了在新主之前表示忠心,起码演技不能落人之后。 半晌,待君臣哭声稍息,早已等候一侧的礼部官员红着双眼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祭文开始宣读: “维甲申国难十有六年,王师克复南京应天府。九世孙聿锷谨率文武功臣,祇谒太祖高皇帝之陵,祝以文曰:惟我太祖高皇帝,继天立极、圣神武文,诛除暴胡、威加中外。故海内一统,茂德泽于兆姓;君临天下,神功昭于百代。乃天锡九畴,彝伦攸叙,十六朝列圣相继;载兴炎运,四海咸安,三百年社稷承平。 惜乎后世守成,渐怠前训;虽托祖制,实失其旨。疲病日深,积弊累沉。彼时文臣昧于义理,据其职而失其政;武官溺于嬉玩,有其兵而无其防。遂有甲申一变,天陷地裂。于是东虏乘隙,荼毒中原;窃据两京,亵秽孝陵。竟历十五载矣! 幸人心在汉,高皇遗泽不竭;天命未改,大明国祚未绝。臣虽不肖,犹得远近忠贞襄助,四方英雄用命。是以监国天南,起兵粤中,剿戮凶顽,洗雪旧耻。今江南半壁,俱复旧观;燕山辽水,指日重光。乃敢敬告于太祖高皇帝,以慰英灵,以安圣心。 俯斯山河,不胜惶恐。仰我祖陵,唏嘘流涕!念先人开辟之难,思祖宗创业之艰。敢不开维新之化、臻丕乂之风,励精图治、节用安民。使我皇祖之德,延泽万代;三代之治,复见海内。伏维我太祖高皇帝临之鉴之,尚飨!” 香火缭绕之中,钱谦益手书的祭文化为缕缕青烟,扶摇直上天际。刚才有些阴霾的天空竟然有如神灵般拨开薄云,射下一道道斑斓的光线,山上望去,如金线千道,又如龙鳞万点。 “此必是太祖高皇帝垂怜我等,显灵如斯啊!” 大学士丁之相失声喊了一句,众人听了又是齐齐向孝陵山上叩拜,呼号高皇帝之声不绝于耳。如此又拜了近半个时辰,方才祭毕。等到百官跟着周士相分了六贼的血酒饮尽,唐监国便准备下山进南京城。 然而唐监国刚在司礼太监潘应龙的导引下走下玉阶,周士相却带着南京文武快步上前堵住陵门,然后黑压压一片下跪叩首高喊道:“臣等恭请监国殿下顺天应人,克继大宝!”(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一章三劝登基 “这……你们这是为何?孤早已言明只代天子监国摄政,绝不僭位。尔?5??又为何逼孤?!” 大批官员突然劝进,让唐监国措手不及。来南京之前他就下定决心,绝不做这皇帝。不曾想这周士相竟然心急至此,刚祭完孝陵,还未等他心情平复就来这么一出逼宫大戏。不由令他有些气恼。 “孤才德凉薄,实非承统之人。这南京孝陵、半壁江山,武赖粤国公和将士们拼死厮杀、文托郭(之奇)、张(煌言)诸位先生戮力辅佐,孤不过安坐殿中阅览奏章,哪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啊!...你们不要再逼孤了!孤绝不会从尔等之请的!” “殿下此言差矣!” 周士相带着南京文武跪下,大学士丁之相身为周党党魁之一自然心领神会。此时便是夺取拥立大功的机会,岂能委与他人?于是一改平日庸碌附和的形象,大声说道: “当年国家不幸,南京沦陷。安宗方才蒙尘北狩,潞监国竟然主动献了杭州降虏……国耻至极,方有襄皇帝(隆武)继统,以期振作的事情。等到绍宗陛下殉国,今上又畏虏如虎,弃粤而逃,文宗节皇帝也迫于无奈,才登基践祚。如今今上再次弃国,岂是殿下贪恋大位?!” 丁之相曾经做过绍武帝的广东按察使司副使。对于当年故事自然是一清二楚。周围的官员听得连连点头,自然更不肯轻易让唐监国推脱。 “南京虽复,而虏酋欲效海陵,纠集丑类,窥视江东。如今天子圣躬不知何往,大宝虚悬,海内无主,殿下一日不正大位,人心何安?还请殿下以祖宗社稷、天下苍生为念,弃私节而从大义,速承大统!” 兵部尚书张煌言原是浙东鲁王一派。虽然唐鲁间颇有一段不睦的往事,但时过境迁,唐王在进南京前就遣快马授了张煌言大学士衔,以兵部尚书暂理南直隶督师之职,并没有因为鲁王的关系加以疏远。而鲁王也在书信中要求张煌言襄助唐监国登基之事,张煌言自然要全力以赴。 “殿下懿文允武,半壁重光。名为继统,实类开辟。且自南渡以来,大位已分燕唐二统,而唐系之贤,甚于燕系多矣!殿下乃绍、文二宗嫡弟,兄终弟及,有何不可!” 周党另一干将,大学士袁廓宇眼看丁阁老等出了风头,自然不能让其独美。心急之下剑走偏锋,竟然不顾起为尊者隐的君臣大义,把弘光开始的燕藩诸帝都贬了一遍。这下不但把次辅连城璧这个永历党棍气得脸色发青,连一些中立守正的大臣也是直皱眉头。 “殿下不肯担这天下的大任,是惜私名乎?!” “殿下欲弃高皇社稷耶?!” “殿下要复陷国家于危亡耶?” 其他官员们受了袁大学士的鼓舞,言辞渐渐激烈甚至放肆起来。唾沫飞溅之下,却没有注意到唐王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为何非要逼孤做这皇帝!”唐监国的脸涨得通红,终是被逼得发急了。 “孤的性子尔等都是知道的。既然孤说过不会僭位,就绝不会做这背君逆臣!……孤这就回廣東去……你们若有人拦孤,孤便一头撞死在神功碑上,好让你们看看孤的心迹!” 唐监国说罢,便急令司礼太监潘应龙速在前面开路。潘应龙有些犹豫,偷偷朝周士相望了一眼。看到对面微微点头,潘公公这才挺直腰板,喝令挡路的大臣让开。监国毕竟是君,官员们终归是臣,君臣有分,大臣们并不好强行阻拦,只能起身跟在监国后面,鱼贯而行。 唐王匆匆走出陵门,沿神道走过下马石,在百官士绅的注目下头也不抬便登上车辇。未等坐下,耳畔却传来雷鸣般的呼号:“伏请监国顺天应人,登基为帝!” 监国一惊,掀开车帘抬眼看去。只见神道两侧,扈卫监国的数千将士跪伏在地,俱都是山呼万岁,请他登极的。唐王望着三军将士一时失语。半晌,却仍是不肯应允。 “殿下!” 军士们眼见唐监国不肯答应,竟然有几十个校尉当场卸甲解衣,露出满身伤疤跪在唐王车驾前。为首那人大声说道:“殿下!小的张名虎是高邮人。当年南渡,小的往福京投隆武爷,天天想打回老家,却步步败退,不得已在廣東落草。幸亏有了周大帅下山带我等杀鞑子,给隆武爷报得深仇大恨!...大帅说您是隆武爷、绍武爷的亲弟弟,是我大明朝的真龙天子,您要是不做皇上,咱大明就没主心骨了!” “咱弟兄们和鞑子厮杀,都是今日不知明日的汉子……只求殿下登基做了皇爷,也好叫死了的弟兄有个赏恤,活着的弟兄有个前程...小的没有什么念头,只要能回老家找到俺爹娘的坟,烧上点纸钱,让他们知道咱大明又回来了,俺没有对不起祖宗就好!...” 看着张名虎身上的斑斑疤痕,唐监国鼻子一酸。和那些平时满口忠孝仁义却各怀心机的文臣不同,这些和鞑子拼命的汉子才是唐王眼中真正可爱之人。他们的要求如此简单,仅仅是死有所恤、生有所养、能够有块地方祭祀先祖。然而朝廷却难以满足他们,这让唐王心中愧疚难当,只能温语劝慰:“孤无功无德,辜负将士们了……这皇帝孤不能做,须等天子回来……” “殿下!” 张名虎猛一叩首,近万太平军将士齐齐叩首,却是无有半点声息。 孝陵为之一静。 “粤国公,可放孤下山否?” 唐监国不知如何是好。竟然对车旁的周士相有了哀求之意。后者轻轻应了一声遵命,便对着士卒摆手。近万将士立即如潮水般往两边让开,露出中央的道路让车驾通过。唐王如释重负,犹如逃亡一般低头不语.然而刚下神道,却又停了下来。唐王探头要问,却见大路上跪满无数扶老携幼、焚香顶盆的百姓。为首百余人皆古稀老人,在自己儿孙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跪在路上。见到唐监国从车上望过来,都是口称万岁! “老人家,你们这是作何!” 一众老人向自己跪拜,唐王于心何忍?连忙从车驾下来,要扶他们起身,可老人们却是不肯起来。 为首一老者握住唐王的手哭道:“殿下,十六年来江南受尽鞑子荼毒,百姓无一日不盼望着朝廷和王师回来。而今终于恢复衣冠,我等老翁可以不担心死后无颜面对祖宗了……可若殿下不肯登位,又怎么能让将士和百姓相信大明不但能回来,还能消灭鞑子呢?万一清兵再杀过江来,叫我等百姓如何是好!” “老人家,我大明天子还在西南,吾不过是代天子理政,岂能鸠占鹊巢?” “殿下!天子下落何在?那鞑子皇帝倒在对岸,时时要杀过来重现弘光年的惨事!殿下今日若不肯依了我们,就请车架从老朽们的身上碾过去!我等老了,不愿再做一次亡国奴了!” 面对一群痛哭流涕的老人,唐监国还想把刚才对百官和将士的话再复述一遍,可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面对文武百官,唐王还能保持威仪;面对有功将士,已是满心愧疚;面对父老百姓,监国却根本无法强硬起来。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内阁首辅郭之奇,眼中尽是无奈。两朝大学士也叹了口气,跪在监国面前奏道:“当日天子曾手诏文宗(绍武)曰:王若先拜孝陵,朕即退位归邸。今日天子巡守荒郊,殿下已拜孝陵,君可以有戏言乎?...请殿下应天子诏,勿辞大任!” “今百官之心、将士之心、百姓父老之心尽在殿下之身。天心即是民心,殿下岂能为小节而负天下?!臣请死谏!” 周士相见状,连忙再次跪在唐王跟前,趁热打铁,才能收效! 唐监国呆立了一会儿,终于对着耆老哭了出来:“孤非贪大位,全为祖宗社稷、父老百姓,不得已耳!” 一旁等候的周士相、钱谦益等人大喜。文武诸臣已经迫不及待,将早已准备好的法驾卤薄摆出,一定要让唐王登辇。法驾卤薄是专供皇帝使用的最高等级的仪仗,其他任何人都无资格使用。唐监国在周士相及文武群臣的簇拥之下终于登辇,顿时万岁之声山呼雷动。 唐王坐在辇上,还要再次表白。他对文武士绅道:“群臣以为奉宗庙宜莫如矛,然宗庙事重,予不足称。今为众心所戴,予辞弗获,勉循众志。群臣各宜协心,辅予不逮。” 周士相当即和百官俱称谨遵旨。当下,浩荡人群便拥唐监国自正阳门入南京皇城。 随后唐王御武英殿,按弘光帝北狩后隆武尊其为“圣安皇帝”例,发谕令尊永历帝为“圣昭皇帝”,待遇与太上皇同。并谕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二章定武皇帝 按大明会典例,唐王斋戒三日,在礼部主持下亲谒城南天坛圜丘、山川坛致祭,以示虔诚。随后驾由大明门(原大清门)入、至文华殿省定诏草。 因隆武帝和绍武帝年号都有“武字”,故礼部拟定的四个年号分别是“扬武”、“兴武”、“定武”、“宣武”。最后,唐王钦定年号“定武”,改明年为定武元年。选定年号和省定登基诏后,便举行登基大典。 皇城之内,早设香案酒果等物于奉天殿丹陛上。唐王具袞冕服、行告天地礼毕。诣奉先殿、谒告毕。又御华盖殿,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入丹墀内序立。鸿胪寺引执事官进至华盖殿,百官朝贺。行五拜三叩头礼。传毕,赞执事官行礼。天子由中门出、升宝座。 周士相领百官出至承天门外、伺翰林院官诏用宝讫。锦衣卫于午门前候捧诏置云盖云盘中、导云舆至承天门、开读行礼如常仪。 三公太傅钱谦益宣读唐王登基诏书,诏书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天地立极,不可隐晦日月;圣人出治,必先谨辨华夷。惟我太祖龙飞奠鼎,昭宣鸿烈;列宗承统缵绪,涵育深仁。三百载治隆太平、庶黎咸沐德泽;十七朝布泽覃恩,兆民俱沾雨露。奕世滋昌,重熙累洽。炎汉以来,治安之盛,唯大明矣! 朕始祖高皇少子、唐之定王。开国南阳,代守藩服,积德累仁,已历十世。何期一朝国变,凶虏狂逞;海内板荡、犬羊交迫。朕之大兄绍宗襄皇帝,哀简庙之蒙尘,张举义旅,践祚福京;三兄文宗节皇帝,愤长汀之鸣镝,克承斯统,履极广州。惜乎昊天弗弔,北伐未遑;龙驭升遐,凶讣迭至,呜呼悲哉! 朕痛切遗弓,薪胆忧危;播迁天南,志图复雠。去岁滇京丧亡、銮舆出狩;宗社颠离,神器无主。粤楚臣民,跋涉来迎;连章劝进,拒辞未得。故暂允监国,厥以安民。朕以眇躬,才寡德薄;蒙祖宗神威护佑、群臣戮力夹辅,幸成燕昭光武之业,复南都半壁之旧。乃诸忠竭蹶之力,朕安敢窃其功哉?! 今告庙厥成,中兴有期。大宝固弗朕欲、意归藩邸。然尔群臣兆民,共推继统,详恳再三、迫切极陈。朕虑南都虽复,胡马犹饮江于淮扬;忧在北黎庶,遗民尚引首于中原。故黾勉俞允、以副群望。谨于十一月十八日,衹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于南京。 于戏!社稷乃高皇之社稷,亲民是以为孝;天下乃万姓之天下,爱臣是以为义。朕代天垂治,统理兆人,岂敢谋朕一身之私?今后与民更始、力图维新;黜贪亲贤,重光丕基。上下一体,复万里旧疆;君臣同心,臻三代之治,天下事岂有不可为者耶?钦哉!” 诏书宣读完毕后,百官立时三呼万岁。典礼毕后,定武皇帝命封赏有功将士及百官,颁诏册周士相为齐王。 “....宠绥殊爵,式嘉不世之功;推恩锡命,用表非常之绩。尔粤国公周士相,忠贞素明,信义焕彰,文武兼全,驰驱纾难。以孑然之身效逖琨之节,独支一隅;以少寡之兵援颇牧之能,剿戮群凶;复能赞翼王室,安辑黎庶,扶危定倾、恢复南都。劳同忠武、功比汾阳,懋著大勋、岂吝爵赏?!兹特进尔为齐王,锡之敕命,与国同休。” 华盖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洪育鳌宣读完皇帝晋周士相为齐王诏书后,殿下一时有些寂静。 片刻,便听周士相弘声呼道:“臣周士相领旨谢恩!” 又有礼部侍郎洪士铭出班宣读定武皇帝对复国有功将士奖赏。名单两日前便由周士相亲手拟定,又经内阁议定,此时只为用过大宝后正式诏告天下。 之前,经周士相提议,原永历朝廷所封诸王、公、侯、伯大部保留,故仍册封李定国为“奉天翊运中兴宣力定难守正功臣”,异姓晋亲王;朱成功为“奉天翊运中兴宣力定难守正功臣”,异姓闽亲王;李来亨为“奉天翊运中兴宣力定难守正功臣”,异姓咸阳郡王;冯双礼之庆阳王、白文选之巩昌王依旧保留。 文官方面,郭之奇得授“奉天翊运中兴宣猷守正文臣”,潮国公;宋襄公得授“中兴宣猷守正文臣”,琼海侯;张煌言得授“奉天翊运中兴宣猷守正文臣”,舟山侯。 太平军诸将中,封侯封伯者各有六人,分别是得封南海侯的葛义、得封德庆侯的铁毅、得封增城侯的邵九公、得封新会侯的赵四海、得封香山侯的蒋和、得封新安侯的苏纳。 封伯者,齐豪得封归安伯、邵成国得封定安伯、李凤鸣(瞎子李)得封定朔伯、王.辅臣得封靖安伯、王有喜得封平虏伯、朱庆来得封定南伯。又追授胡全为罗定侯、秦智生为四会侯、葛正为南海侯。其余有功将士皆有封赏。 因晋齐王,周士相在南京所住府邸便成齐王府。诸将欢喜,要为齐王大贺,周士相却不允,道封王固可贺,然杀鞑却更重。 当夜,周士相在齐王府主持军政会议。 会议决定,将缴获清军军粮和汉奸官绅处搜得的各种库粮纳入粮库,将粮食、食盐、铁器作为管制物资,私自交易粮食十石、盐二十斤、铁百斤以上视为通虏治罪。往后民间粮食买卖,只能通过粮库,以此推行粮票、银币制度,以求获得大量钱粮资源。 军事方面,湖广援剿军团都指挥于世忠领第五镇、第十三镇、新三镇已经抵达蒋子矾码头,加上先期到达南京的第二镇,随周士相夺取南京的第一镇、新一镇、新二镇及新编部队,总兵力达到七万余人。水师方面,洞庭湖水师、武昌水营与江南水师已经合编为大明长江水师,有船420余艘,兵员8000余。 “渡江,拔掉鞑子的江北大营!” .......... 今天当了一天的美国佬,希望床破大帝能够改变“政治正确”这个万恶的理念。(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三章擒虎不成反被虎伤 扬州,川陕总督李国英的急递让因为水师被锁无法渡江的顺治更加怒不可遏。 李国英奏称信郡王多尼领军自贵阳经川中北返,至保宁计点满蒙大军不足两万,衣甲军械半数丢弃,堪称狼狈。 除此以外,李国英便是告了多尼一状,称信王领大军抢了四川巡抚高民瞻囤于成都的军粮,又悍然纵兵洗城,勒取城中子女质取金帛,不能办者尽俘以去。高民瞻数为力言,始还一二前明降将妻女,其余概留不遣。此举致使川中前明降将人皆愤慨,贫民者饥死者半,杀食者半,子女被掠者半,未有如是之惨者也。 李国英奏章最后附高民瞻密报:“自信王西返,贵州数城毁于一旦,悉处民舍尽被焚毁。大兵入川,日夜鞭挞贫民设酒馔饷兵,办刍豆饷马,少不丰赡,便尽打杀,仍以糗粮不给为辞,搜粟民家,子女玉帛,恣其卷掠。行至半途,大军无粮,先略民夫为食,后食被俘子女,再杀营兵为肉腊,残骼委地,不啻万余。悍卒刀下,不问生民,不乏诸生士绅为砧上肉,川中民心尽丧矣!” “未得朕的谕令,多尼怎敢弃贵州!” 顺治十分恼火,他恼的不是满蒙大兵抢了多少汉人的子女,吃了多少汉民百姓,又杀食了多少降兵,逼反了多少降兵,弄得大清在西南有多么失人心,在他看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尼没有圣旨就私自撤军,这是视朝廷法纪如无物! 顺治恼火之下便要下旨查办多尼,索尼和鳌拜一惊,忙劝主子先不要着急,信王既已到保宁,想必亦会有急递来。弃地失土在大清乃是死罪,信王再怎么糊涂也断不会无由而为,故肯定是西南有什么变故,才导致信王匆匆撤军。不妨待信王上疏之后再作决断。 “西南能有什么变故,那朱由榔都弃国出逃了,难不成他又打回来了不成?” 顺治仍是气着,却也没有坚持查办多尼,毕竟济度被杀,岳乐被擒,这多尼再要被查办,大清三个亲王就是丢大人了。况且岳乐那事太后和满州上下都反对,他顶着巨大压力办了此事,这再要办多尼,恐怕太后那里肯定不答应。眼下,他需要满州上下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因此万万不能再做剌激满州上下的事了。 果然,次日多尼的急递就到了,急递上的消息让顺治和索尼他们都是大吃一惊,因为多尼声称吴三桂从缅甸接回了朱由榔,反意昭著,他才不得已领满蒙大兵放弃贵州西返,以便据守保宁、汉中一线,防止吴军入川攻打陕西,威胁关中。 “吴三桂怎么会反,朕待他吴家恩重,他怎么能反!” 顺治不敢置信,他不信吴三桂会反,因为他将妹妹建宁嫁给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又晋吴三桂为平西亲王,种种恩遇,哪个汉官能比。他怎么就能反了呢! “你们说,吴三桂是不是真要反朕?” 顺治暴跳如雷,将屋中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吓得索尼和鳌拜还有随军的侍讲学士麻勒吉跪在那动也不敢动一下。 半响,待主子平静下来后,索尼方道:“四川未有吴三桂已反消息传来,奴才以为不能据此认定吴三桂已反。” 索尼这是持重意见,毕竟只是信王奏称,可信王奏疏上也没说吴军攻打于他,因此他认为信王多半是不想再留在西南,这才借口吴三桂有反意逃回来的。 顺治怒道:“他若无反意,为何接回朱由榔?” 索尼怔了怔,不知如何作答。鳌拜却道:“奴才以为吴三桂未必真有反意,他接回朱由榔或许是观望形势。” “观望形势?”顺治冷哼一声,“你不如直接说他吴三桂不看好朕,等着朕完蛋,这样他就能摇身一变成了明朝的功臣!” “主子,不管吴三桂是观望也好,还是拥兵自重也好,又或真有反意也好,眼下朝廷都不能质问于他,否则便真将其逼反了,那样,大清面临两线压力,实难支撑。” 说话的是麻勒吉,他是满洲正黄旗人,世居苏完,曾祖达邦阿,太祖时来归。顺治九年,麻勒吉以翻译举人举会试第一,为满州第一状元,很得顺治宠信。 “吴三桂接回朱由榔,拥兵自重,朝廷留着他是养虎为患,但那只是将来之事。其结果如何,谁也难以逆料,倒是江南太平军为目下之忧,若不及时清除,恐危及江山社稷。” 待麻勒吉说完,鳌拜立时附和道:“麻勒吉说的对。奴才认为从社稷安全出发考虑,不管吴三桂是否有异心,那都是一种猜测。然而,吴三桂拥有重兵却是事实!再加上那些尚没入编的降兵,吴三桂所拥之兵,恐怕要出乎朝廷意料之外!要是这时和吴三桂翻脸,对朝廷没有一点好处!” “吴三桂现在的实力有这么强了?”顺治惊诧。 鳌拜点头道:“怕不下十万之众....这只是奴才的看法,不管信王所奏是否属实,朝廷都得当此事不存在,若是下旨诏问,势必激化朝廷与吴三桂的矛盾,到那时,只怕擒虎不成,反被虎伤!” 索尼听了却摇头道:“奴才不同意鳌拜的说法,明知吴三桂拥兵自重,而不采取措施加以抑制,岂不会更加被虎所灭!” 鳌拜驳道:“吴三桂拥有重兵是真,但他会拥兵自重与朝廷抗衡,那只是一种猜测。猜测便是一种猜测,岂可与事实等同?” 索尼道:“即使信王只是一种猜测,我们却不能任其自然,必须加以抑制,不能眼看着吴三桂在那观望,一旦朝廷不利,他岂不就立即举了反旗?” 麻勒吉道:“以朝廷现在的力量与吴三桂去抗衡,确实有擒虎不成,反被虎伤之虑。然而,如果让吴三桂出兵湖广,让其与明军互相消耗,既可达到平乱之效,又有抵制之实。”顿了一顿,又道:“奴才认为朱由榔虽是明朝的本,然而是朽木之本,不用吹灰之力便可收拾,而周士相、张煌言之流虽然是末,却是生机盎然之末。只有让吴三桂舍本求末,其实力才会大受损耗。” (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四章伪朝新立 “你这办法是好,可吴三桂既接回朱由榔,便是奇货可居,真是观望,两边下注,焉能为我大清火中取栗?” 鳌拜对麻勒吉的建议不以为然,索尼思虑片刻,也觉吴三桂不可能自损实力攻打湖广。 “多尼这一退,吴三桂便无反意,怕也起反心了。” 顺治犹恨多尼不应该擅自从贵州退军,使得吴三桂北上之路畅通无阻,若他真兴兵入川,谁个能挡他?万一西北真要吴三桂得了,他恐怕不班师也得班师了,不然,京城恐怕都不保! “当务之急,是要安吴三桂之心,或者说拖延他起兵作乱。” 索尼很是担心,江南是财赋重地,西北是精兵重地,更关系中原和北京的安危,两边都不能丢。李国英奏报得明白,信王麾下的满蒙大兵连衣甲军械都丢了一半,这千里大逃奔回来,哪还有什么军心士气,吴三桂纵兵攻来,陕西只怕转瞬就能丢了。所以他认为现在必须稳住吴三桂,就是明知他接回朱由榔是要反,也得当他没有反。这做法用汉人的话说叫掩耳盗铃,可眼下这耳不掩也得掩! 大清不比从前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顺治拿不定主意。 索尼想了想,咬牙道:“吴三桂一直想要云贵永镇,主子不妨下旨将云贵给他,安抚住他。” “这不是叫朕示弱讨好于他?”顺治有些气急败坏,明知吴三桂有了反意,却还要封他两省,这不是讨好是什么? 他看向鳌拜:“你说,怎么办!” 不想鳌拜的主意却比索尼的还要不堪,鳌拜竟道:“若依奴才看法,不但云贵可给吴三桂,湖广、广西甚至广东都能给他。他要有本事,哪怕南京都能给他。” “混帐奴才!” 顺治气不打一处来,抬脚想踹鳌拜,脚在半空却停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鳌拜的主意其实是个好办法。吴三桂接回朱由榔的原因无非是看到清军在南方连续大败,连南京都叫明军光复,所以不看好清朝,想通过朱由榔来为自己捞取最大的好处。但真要捞这个好处,他肯定要和清朝开战,便算能赢,也要伤筋动骨。可要是清朝直接将这好处许给他,比他原先一直想要的云贵大的多的好处,吴三桂未必就不会动心,未必就要铤而走险和清朝为敌了。 顺治虽然性子易冲动,但沉下心来思考问题时,却还是能敏锐看出问题关键所在的。湖广、两广现在都在明军手里,将这几省许给吴三桂,清朝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可只要吴三桂上了这个套,那就不虞他会作乱,等大清喘过气来,将来自然收拾得了吴三桂。再者,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拿别人的东西去赏狗更便宜的事了么。 “就这么办,不过派谁去说服吴三桂?” 顺治也是果决,前番议政王公大臣会议说要抄查皇商,以解国库不足,他想也未想就同意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楚,大清真要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将南方数省拿出便和抄查皇商一样,都是先固大清根本,解燃眉之急。 鳌拜提醒道:“方子,不是去说服吴三桂,这会让吴三桂觉得朝廷有求于他,会助长他的反意。奴才以为派人去宣旨便是。不过派去的人要有敏捷头脑,能洞察幽微,又要有超人之胆气,不至于被吴三桂所慑服。除此之外,奴才认为此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 “此人必须忠于皇上。依奴才看来,人之忠贞与否,在于其心,非于其表。若要知之,实在比登天还难。因此,奴才认为,既然无法得知其里,便只有依据其表。” “依据其表怎么说?” “汉人百姓与汉人官员来比,官员比百姓更忠于圣上;汉人与满人相比,满人比汉人更忠于圣上;满人百姓与满人贵族来比,满人贵族比满人百姓更忠于皇上;而贵族之中,又以皇亲国戚最忠于皇上。所以奴才觉得得派一满州宗室亲去云南宣旨,如此既显主子对吴三桂的重视,又能不被吴三桂摄服,这样在云南就能代主子行事,给吴三桂制造些麻烦,延缓他起兵的脚步。” 麻勒吉在边上听鳌拜这么说,不禁想到撤到保宁的信王多尼和平郡王罗可铎,要是他二人有这胆色,钉在贵州不走,哪还需朝廷另派人到云南。只要死守贵州,吴三桂就一日不能出滇北上,最终结局就是活活困在云南。只可惜,那两位年轻王爷胆色太弱了些。 顺治想了想,觉得有理,便问鳌拜:“依你之意,派谁去最合适?” “侍郎石图合适。” 鳌拜提了一个人选,便是宗室出身的礼部满侍郎石图。顺治当下便宣石图来见。石图到后,鳌拜将皇帝欲将南方数省封给吴三桂,以使其能够出兵对付太平军的意图说了。 待鳌拜说完,顺治问石图:“朕想依鳌拜之奏,你意下如何?” 石图忙道:“皇上此举英明!...皇上所虑在于吴三桂是否拥兵作乱,若按鳌拜所奏,既可以不给其生乱之口实,又可削弱其力量,还能显皇上宏恩,不失为上策。” 顺治又问石图:“若吴三桂不奉旨,你如何做?” “臣便想方设法拖延于他。吴三桂所虑在于认为大清丢了江南,不看好咱大清,故生了反意。但若是大清给了他更加有利的选择,他未必不会动心。他不动心,他手下的将领们恐怕也会有人动心。总之,臣去了云南,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拖住吴三桂。” 石图倒也忠心,竟是抱着必死之心要去云南拖延吴三桂作乱。顺治很是感动。 鳌拜对石图道:“你去了云南,要想办法除掉朱由榔,只要朱由榔死了,吴三桂便无筹码在手,此人性格最是犹豫,或许就能消了反乱之心。” 听了鳌拜所言,顺治亦觉这点十分重要。吴三桂肯定是不愿奉那贼秀才所拥伪唐王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把朱由榔接回来。一旦朱由榔死了,吴三桂便没了拥立对象,要么奉伪唐王,那样他能得到的好处不会有太多,要么就自己举旗,那样则更不得人心。最后,他最大的可能是继续拥兵不动。而这,是顺治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朕另外派些侍卫给你,你一并带到云南。洪承畴也在云南,吴三桂能反,朕却不信他有反意。你到了云南后一定要多听洪承畴的意见....” 顺治正说着,大学士巴哈纳匆匆来报:“皇上,江南有消息传来,伪唐王在南京登基为帝了,年号定武。” 这个消息让顺治和索尼、鳌拜他们都是沉默。屋内,一片寂静。(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五章宫装女子 江茜临江府萧滩镇是往南昌的必经之道,镇上有家开了二十多年的客栈,掌柜姓董,临江本地人。从前客栈生意还算不错,不过打清军占了江茜后,这客栈生意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太平军来了后,这生意也未有什么起色,一年到头下来,也就能勉强温饱。究其原因,却是因为人少了。自古做生意,做的是人,有人便兴旺,便发达,便热闹,这没人,自然冷淡。 别地董掌柜不知道,萧滩镇的情形他却是最清楚。崇祯十七年时候,镇上有两万多人,现在只剩一千多人。这萧滩镇还是交通要道,临江府屈指可数的大镇子,人口却减少得这么厉害,其他地方不想也知了。 进入冬月的江茜虽比不上北方寒冷,但三十多年了,这天也很冷。董掌柜记得他小时候,难得才能看到下雪,可打崇祯朝那会,年年入冬,江茜都会下雪,有时雪还下得很大,四里八方都是白茫茫一片,镇上能十天半月见不到一个过往行人,恍若与世隔绝般的世外桃源般。 这天,这人气,要不是祖祖辈辈居住于此,董掌柜真想举家搬到南边的廣東去。再怎么说,往南去去总能暖和些不是。可这人啊,岁数越大,越念乡情,越离不得生长的地方。 今儿没有下雪,不过很冷,狂风呼啸。董掌柜觉得不可能有人来住店了,于是早早上了门板,让仅有的一个伙计去歇了,到自个房里烫上一壶酒,就着老伴炒的鸡蛋喝上那么几口,那感觉真是美滋滋。正喝着,却听门板被敲得“砰砰”响,隐约传来人的喊声。 “谁啊?这么晚了还敲门的!” 董掌柜一百个不情愿的披着棉袄从自己的屋子里探出了头,朝伙计嚷了句:“柱子,去看看,是谁。” “哎!” 叫柱子的伙计忙应了一句,快步跑到院子里,拔下门栓拉开了门,门刚打开,寒风就“嗖嗖”的吹了进来,冻得柱子情不自禁的把脖子缩了起来。 伴着风声,五六个人进了店。柱子朝外看了眼,还有两个人牵着几匹马在寒风中。 “客官这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柱子一边问着,一边打量着这几个人,发现他们头上都戴着帽子,不过脑后没有辫子,想必是早就绞断了的。 “既住店,也吃饭。”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相貌很是英俊,穿得锦皮袄子,看着很是富贵。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体态很是婀娜的女子,柱子只看一眼,便觉这女子当真是天上的仙女,好看的不得了。 董掌柜这时也穿好衣服过来了,一看店里来了这么多人,一时有些惊讶。待看到那年轻男女时,眼尖的他一眼就知道这二人必定是夫妻,说不得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夫妻。 除了这对年轻夫妇,另外还有三个劲装大汉和一个中年男人。那三个劲装大汉身材魁梧,看着颇是凶恶。但董掌柜和柱子都是见怪不怪,这年头在外行走的人,要么是官宦人家,要么就是经商之人。大抵都是身家丰厚的,要是没有保镖,路上指不丁就被人劫了。 那中年人是文士打扮,个子极高,比柱子都要高小半个头,眉目间十分英气,看上去十分惹眼。那中年文士对柱子说了两句,柱子忙出去将外面的两人还有他们的座骑牵到了后院,稍后又领着那两人回来。 那中年文士看了眼那年轻人,待对方点头后便扔给柱子一锭银子,吩咐道:“这银子赏你的,你马上去弄些吃的来,动作要快!” 中年文士扔给柱子的那锭银子足有一两多重,这可是出手够豪绰的了,柱子在这一月累死累活也不过半吊钱,何时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就是平日里碰上大方的客人,也不过几个铜板打赏,换这也要千恩万谢了。现在凭空就得了这么多钱,柱子还不欢喜疯了,张大着嘴巴合不拢嘴,不敢相信的望着手中的银子,就差拿牙去咬一咬这银锭是不是真的了。 董掌柜看着也是眼红,不过倒无意回头去扣柱子这银子。他笑着上前敲了下柱子的头,柱子才从惊喜中反应过来,慌似的把那锭银子给揣在了怀里,屁颠屁颠的就去厨房给客人做饭。那些人似是对柱子这种贫寒之人见到银子的反应见多了,对视一眼,嘴角俱是微翘。 那女子似是不愿意在下面多呆,和丈夫说了几句,那年轻人忙示意董掌柜带他们到房间去。董掌柜忙点头,带他们上到二楼去。上楼时,董掌柜注意到中年文士和几个护卫始终不曾超过那对年轻夫妇,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落后半步的姿态,模样也甚是恭敬,那年轻夫妇对他们的步伐也似是习惯,坦然的走在他们前面并未有什么不适。 小地方,条件有限。董掌柜已是带年轻夫妇到他这客栈最好的房间了,可那女子却似是还不满意,脸上有些许不愿,还是那年轻人好言劝了几句,这才不再言语。那中年文士和几个护卫倒是随意的很,显是习惯在外,不讲究什么的。 柱子那边和董掌柜的婆娘在厨房忙着炒菜。饭做好后,董掌柜便请客人下来吃饭。那年轻的女子不愿意下来,年轻人只得让董掌柜做一份送上楼,他自个则和中年文士等人到大堂中吃饭。董掌柜特意让柱子生了火炉,热饭下肚,众人都是感到暖意。 吃饭时,几个人都不曾说话,董掌柜也识趣,知定是大户人家的,不喜人多嘴,于是在柜台上拨着算盘珠子。正吃着,外面忽又有敲门声,还有人在喊掌柜开门。董掌柜和柱子都是一惊,旋即又是一喜:今儿个什么好日子,竟然还有客来? “柱子快去开门!” 董掌柜挥手让柱子赶紧去开门,大门打开后,柱子却如见了鬼似的“啊”的一声大叫,吓得往后直退。 董掌柜和正在吃饭的那帮人见了,也是一个个脸色大变,原来竟是一大帮兵丁冲了进来。 为首的军官看到掌柜、伙计和店里的客人都被自己的兵给吓着,忙哈哈一笑,对正在吃饭的客人道:“不用怕,我们是太平军,不扰百姓,你们且吃你们的。” 说完,对外面的手下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一宫装女子在一侍女的搀扶下步入屋中。那宫装女子看到屋内的人,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嫌恶,反而和声细语问道:“掌柜何在?” “小的在,小的在!” 董掌柜知道来了大人物,满脸堆笑,陪着小心。那宫装女人见他这样,知他害怕自己,正要开口说什么,身后的人却突然指着正在吃饭的几个客人失声叫道:“傅弘烈!”(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六章孔四贞 一声“傅弘烈”叫得那中年文士身子一颤,骇然的看着宫装女子身后的汪士荣,一脸的惊惧。身边的年轻人和那几个劲装护卫知道不妙,不约而同起身,可他们身子刚动,四周的太平军就已经将他们围住。原来汪士荣在发现拜把兄弟傅弘烈时,就已向梁双虎打了眼色。 “傅兄,这位想必就是额驸吧?” 汪士荣踱步上前,一脸惊喜的望着傅弘烈身边的年轻人。年轻人一脸阴沉,直直盯着汪士荣。傅弘烈眉头深锁,他这把兄弟原本是去云南投平西王吴三桂的,可听说太平军下了湖广后就改了主意往投贼秀才,这会看他一身明朝官服,想来已是得了贼秀才重用,而这把兄弟为人最是重利,既是发现他和和硕四公主一行,哪有放过的道理。 傅弘烈越是如此,汪士荣就越断定他身边的年轻人就是孙延龄,他按住心头激动,回身向宫装女子禀道:“公主,这人就是孔有德的女婿孙延龄!” 宫装女子正是长乐公主朱淑仪,那日亲军突然闯殿硬挟唐王北上南都后,长乐与唐王妃惶恐不能安,便央求亲军带她们一同北上。亲军指挥周保国着急走,顾不得公主和王妃,便要百户梁双虎带人留下保护公主和王妃在后面跟上。不想王妃因为不知亲军是作乱还是如何,太过担心丈夫安危,竟是吓得病了。这一病便无法启程,又放心不下丈夫,便要长乐先往南都照顾叔叔。 本来汪士荣是仍留在广东主持镇反的,但因他和徐应元、张安等人擅自策划亲军闯殿,所以留守广东的大学士宋襄公对他十分不满,故而知道梁双虎要护送公主北上后,便也跟了上来。一来是怕宋襄公报复于他,二来则是知道公主北上南都后必然会和大帅完婚,所以也想沾个护送主母的功劳。他也明白,南都既光复,唐王此去必然登基,到时朝堂中心就会移至南都,广东的政治地位肯定有所下降,因此去南都比留在广东更有发展前途。不想,还没到南都,这萧滩镇上天却降一场富贵给他,竟让他碰上了孔有德之女、清廷册封的和顼四公主孔四贞及其丈夫孙延龄一行! 长乐公主不知道孔四贞为何人,也不知孙延龄为何人,但孔有德那个大汉奸她如何不知,当下便要梁双虎将人拿下。 孙延龄和几个护卫想反抗,可双拳难敌四腿,屋内这么多太平军,他们如何反抗得了,当下一一被擒。 孙延龄真是又急又悔,当日他好不容易说服妻子说动皇帝让他夫妇南下,本以为能够接手岳父孔有德的旧部,在广西开僻他孙延龄的一番天地,哪知人刚到湖南,广西就沦陷了。線国安等定南藩下旧部亦是全军覆没,太平军进展神速,很快就攻下长沙,孙延龄一行没法从武昌北返,只能藏在乡间躲避太平军的搜捕。 好在太平军虽占领湖南,但只控制了省城和各大府城,还没能在乡间建立有效统治,因此孙延龄一行倒是藏了下来。可这老藏着也不是回事,太平军终有一日会发现他们,于是在傅弘烈的建议下,他们绞断了辫子,化装成走商的富人,从湖南潜入江西萍乡境内,想从九江渡江去安庆。这一路也是顺利,毕竟江西刚刚被太平军占领,境内不少降官还存着大清兵有可能再打回来的念头,所以对于过境的可疑人物,大多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就使得孙延龄一行其实很惹眼,却能平安从几处关卡通过。当然,这其中,银钱也是起了很大作用的。然而这刚到临江府,还没进入南昌境内,却被投靠了太平军的汪士荣给发现了。 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被识破身份的孙延龄倒也坦荡,从楼上被抓的孔四贞更是不掉架子,一脸从容的迈下楼来。看到太平军那里也有个宫装女人,那些兵唤她是公主时,孔四贞微微愕然,但旋即微哼一声,看也不看这个明朝的公主。 捉获清廷和硕公主和额驸是大事,汪士荣不敢擅自决断如何处置,便问长乐公主的意思。长乐也是头一次碰到这事,不知如何办,便问汪士荣的意思。 公主加未来主母垂询自己的意思,汪士荣自是激动,建议将孔四贞、孙延龄一行押到南都去,由监国殿下和粤国公处置他们。 长乐以为可以,便要梁双虎将人仔细看好。稍后,便要掌柜的重新做来饭菜,一行人就在这萧滩镇上过了一夜。次日天刚亮,长乐便催促起程。进入南昌境内后,立有官兵前来迎接,南昌布政使李之粹更是在城中设宴替长乐公主一行接风洗尘。随后便加派兵马护送大长公主一行至九江,由水路前往南都,同时也将公主一行的消息快马送往南都。 到九江时,有消息传来,唐王已于南都登基为帝,年号定武,尊弃国的永历帝为圣昭皇帝。皇帝封赏恢复有功将士,名诏册封粤国公周士相为齐王。这消息让汪士荣和梁双虎都是兴奋不已,长乐公主也是欢喜。 成为囚犯的孔四贞和孙延龄等听说这个消息后,神情都很黯然。孙延龄却不曾想到,他的妻子此刻担心的不是他这丈夫的安危,反而是替在扬州的福临担心。若是知道的话,却不知作何感想。 太平军虽然将孙延龄他们看的死死的,但却没有将他们分别关押,孙延龄和傅弘烈被关在同一条船上。 船队至安庆时,孙延龄原以为安庆的清军会来劫船,可是直到船队驶离安庆三十多里,也没有听到外面有一声炮响。傅弘烈猜测怕是安庆的水营已被太平军歼灭,这长江已是完全落在太平军之手。 孙延龄叹气问傅弘烈到了南都,见了那贼秀才后,他当如何做。傅弘烈劝他降,孙延龄不置可否,只说岳父死在明军之手,怕公主不肯降。傅弘烈听后未有言语,显是此事他也不知如何办,毕竟孔四贞对他有大恩。 船队在江上行了数日,至芜湖江面时,太平军将孙延龄和傅弘烈提到甲板上让他们放会风。二人上了甲板后,却被眼前景象惊住——视线里,一条条满载士兵的战船正往下游行去。(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七章直白的语言 清晨第一缕阳光映在幕府山上,如此山笼于金色之中。 山脚下,万里长江奔腾向前。 浪奔、浪流。 登临幕府,远望景天一色。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山下燕子矶码头,几面军旗一字排开竖立在码头两侧。分别为“狮子”、“麒麟”、“飞蛟”、“狰豹”、“饕餮”、“獬鹰”、“凶夔”。 依据太平军军制序列,“狮子”代表第二镇,“麒麟”代表第五镇、“飞蛟”代表十三镇、“狰豹”代表第十五镇、“饕餮”代表新一镇、“獬鹰”代表新二镇、“凶夔”代表新三镇。 七面军旗下,黑压压的盘坐着无数士兵。他们的视线看着大江,却无任何声响。阳光从东方天际越过长江,越过幕府山,越过每一个士兵头顶上空,燕子矶码头瞬间变成红色海洋。 “大帅,时辰已到!” 得封清远侯的湖广援剿军团都指挥于世忠和得封德庆侯的第二镇镇将铁毅率领诸将前来。 周士相缓缓扫视诸将,除了于世忠和铁毅,还有第十三镇镇将尚可远,第十五镇镇将齐豪、新一镇镇将王.辅臣、新二镇镇将朱庆来、新三镇镇将邵成国、军部官郭雄等人。 “吹号!” 随着周士相的命令,“呜呜”的号角吹响,江上的战船也开始鸣放号炮,如平地惊雷般。 “起!” 号声中,山下的数万太平军将士整齐如一人般,瞬间从地上站起。远远看去,如同红色海洋被风吹起微澜,一片片延伸开去般。 一骑自半山飞驰而下,马上骑士一边挥舞红色大旗,一边高声叫喊:“齐王到!” “齐王到!” 沿山道一字向码头排开的铁人卫士兵一个接一个,同样的声音经不同的人向着远方传递,令得每一个士兵都清楚知道一件事——他们的大帅、大明的齐王殿下来了。 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齐王座骑大青马嘶鸣而至,马上的齐王身着明盔,身后是数十同样披甲整齐的将领,再后面,是数百全身盔甲、充彻肃杀之气的骑兵。 “吁!” 勒马立定,周士相的身影宛如一座雕像,一动不动的立在岸边,双眼牢年注视着前方的江面,面无任何表情。两杆长幡竖立其后,一面绣有“太平军”三字,一面绣有“大明齐王周”五字。 “恭迎大帅!” 千户以上军官上百人不约而同上前跪拜,周士相一抬手,猛的勒马调转方向面向随他一路征战的将士们。于世忠等人知道大帅这是要发表战前动员演说了,人人秉气呼吸静听。曾经历过广州誓师北伐的将领们则在想,大帅这次是不是还和上次一样,用他那并不好听的嗓音唱军歌。 周士相没有如上次一样唱军歌,而是马鞭一扬,扬声对无数将士吼道:“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 “杀鞑,杀鞑!” 数万将士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起,发出声振天地的叫喊。 “不!” 周士相的马鞭重重落下,却是大声叫喊了一个“不”字。 不?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帅不是带他们去杀鞑子又是做什么? 于世忠和铁毅他们都呆住了,不知道大帅为何要说不?难道大帅改变了主意,将渡江决战日期拖后了? 众人惊疑不定时,只见周士相两腿轻夹,大青马缓步向前踱了几步,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这辈子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战前动员。 周士相说的是:“老子不是带你们杀鞑子,老子是带你们去操鞑子他妈个逼!” 操鞑子他妈个逼?! 周士相的动员辞让将领们人人愕然,也让士兵们全傻了眼。事前早就得到上面吩咐的军官们也是齐然哑口,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仍照之前安排的那般,带着手下的兵一起跟大帅高呼“操鞑子他妈个逼!” 有识文断字,还是秀才出身的军官们这会都忍不住去脑中的记忆搜索,古往今来誓师动员时有哪个大人物如大帅这般用最下流的语言做出师动员。好一阵搜索,却发现没有一个。 周士相的动员辞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前无古人,后怕也无来者。 高级将领们哭笑不得,底下的军官们因为大帅说的和事先他们得到的通知不同,不知是否响应,士兵们则是傻站着,所以场面很是尴尬。 突然,有一个人突然振臂高呼:“操鞑子他妈个逼!” 众人定睛一看,不是大帅身前的红人,刚刚得封定朔伯的瞎子李是谁。 瞎子李很兴奋,非常兴奋,因为大帅说的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胡闹!” 于世忠低骂一句,大帅乱来,瞎子李怎的也跟着乱来。不想,瞎子李这一吼,那原先都傻站着的士兵们一个个如疯魔般,瞬间狂呼起来:“操鞑子他妈个逼!操鞑子他妈个逼!” 士兵们比瞎子李还兴奋,平日他们时常将操鞑子他妈个逼挂嘴里,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这句粗鲁不堪的话竟会从大帅嘴里冒出,从这么庄重肃穆的场合冒出。那感觉,太让人兴奋,也太让人亲近了,仿若大帅不是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就是他们身边的同袍一般。 世间,让人热血贲张的话有很多,但这一句“操鞑子他妈个逼”却是更加显俗易懂,比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让人神往。 “操鞑子他妈个逼!” “操鞑子他妈个逼!” “......” 数万人齐声呼吼,直令得幕府山都似为之颤动,那长江亦是如有灵般奔腾得更加厉害。 江上水师官兵在短瞬的愕然之后,也一个个兴奋的高呼起来。 操鞑子他妈个逼!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最直接,最直白的语言更加动人心魄! 于世忠他们傻眼了,突然,他们意识到,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一句能比大帅这一句粗口来得更让人提气,更让人精神,更让人振奋。 “操鞑子他妈个逼!” 于世忠等高级将领的声音也加入了这如潮般的响动之中。 随风吹到山间的是无数兵器盔甲的磨擦声,是男人的声音,勇士的声音,更是汉家儿郎心底的呐喊声。 操鞑子他妈个逼!(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八章共饮长江水 遥望大江,周士相丝毫不介意他那极其粗鄙的动员会让世人对他这个齐王产生什么样的印象,他只知道他在这个时代的使命就是复仇,就是操鞑子,狠狠操,操翻他们! 大帅又如何,齐王又如何,我周士相就是个人,前世是普通人,今生也是普通人! 是人,就会有感情,就会有仇恨,更会骂娘,操他娘! 周士相受够了在南京官场以虚伪面目应付那些大儒官绅,只有在军中,在随自己征战的部下面前,他才有真实感,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有时,周士相真想自嘲他那个秀才的身份,这个“秀才”让很多人以为他是个彬彬有礼的士子,却不知他是个会喝人血,视人命如草芥的复仇者。 这是个乱世,这是个汉人几近绝种的黑暗时代,仁义道德要不得,虚伪和善也要不得,文明礼仪更是要不得,要得的只是血淋淋的长刀和反抗精神——“操鞑子他妈个逼”就是这反抗精神的最好形容,也是这个时代所有勇于抗争的汉家儿郎的共鸣之声。 兴兵渡江决战,是周士相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没有其它选择,江北大营多存在一天,他便多一天束手束脚。这江南,这南京的上空,也就始终悬挂着一柄利剑。这是军事上的考虑,而在政治层面上,江北的清朝大军令得长江以南不少士绅还在观望,那帮人有心投明,可又担心清军会再次打过来,颇有点蛇鼠两端。 这一点从钱谦益这些时日对江南士绅的联络就可看出,有很大一部分曾秘密支持反清复明的士绅对于南京新成立的定武政权持保留态度,并非钱谦益一开始对周士相所言只要唐王登基,各地便蜂起响应,士子儒生蜂涌而至,重现中兴盛世。事实上来到南京祝贺唐王登基的士绅只是少数,大多数人仍留在乡间观望,其中有大批前明官员。 对这些观望的士绅,周士相骨子里是蔑视,不屑他们的,但现在却又需要他们的支持,因为不得不虚于委蛇。他对张长庚说过的一句话最是赞同,那就是江南士绅真正有骨气,有勇气的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余下的这些所谓反清志士,多半不过是投机之辈,且所图不过私利,非为公义,更非华夷大防。蒋国柱给郎廷佐的那份有关“奏销案”的公文便是张长庚所言的最好注脚。 眼下唐王虽已登基,但太平军在江南各府的统治尚未牢固,钱粮资源整合更是未有着手,可以说江南大半资源仍就掌握在那些士绅手中,想要从他们手中将这些资源拿过来,周士相就势必要推行广东的政策,而这些政策一旦实施,这些现在名义上已经归明的士绅便是太平军天然的敌人。用前世话说,有背叛阶级的个人,却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他周士相不奢望一帮地主会主动站出来“打土豪、分田地”,带着乡民们摧毁他们所拥有的特权。 动刀,是周士相唯一的选择。张长庚献了一个绝妙的法子,便是开“通虏案”打击江南士绅,但此案实施前提则是太平军必须解决扬州的清军江北大营,否则,这案便开不得。若现在就着手镇压士绅,那便是自掘坟墓,动摇刚刚建立不过数日的定武政权。若江南士绅们群起反对太平军,那便蜂烟四起,后方大乱,从中得利的只有满清。 解决了江北清军,那这刀,便无往不利了。 大义公心从来不是人心所向,人心所向不过是个屁。满州以屠刀夺天下,以屠刀得人心,这人心便是士绅之心。明也罢,清也罢,平头百姓的想法从来不是朝堂诸公看到的人心。而士绅之心却最是动摇,最是自私,谁刀利,他们就会听谁的。 渡江和福临小儿决战,哪怕胜负只有五五数,周士相也要搏而一击,唯有击败福临,他才能做他想做的事,那些人也才能彻底知道,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大清,只有大明!到那时,他们就会知道应该如何选择了。 渡江,这是姿态,更是誓言,亦是向天下诏告定武政权不是南北朝,唐王不是赵构,他周士相也绝不会是岳飞,他将是徐达、常遇春,将是恢复北方的第一人。 “上船!” 周士相一声令下,一个个旗手将竖立在码头两岸的军旗拔出,然后高高举起,昂首阔步踏上过桥板。 码头上,数百条战船密密麻麻的排立开,到处都是风帆。一队队士兵如无数溪流般从船板走上战船。 “万胜!” 数万将士齐声呼唤。 千帆竞,百舸争流,浩瀚的大江呈现一片壮丽景象。 船队的目标是镇江,在那里,大军将和驻防镇江的第一镇会合,然后向着北岸的瓜州水营发起进攻,尔后与清军决战。 军情司的情报显示,清军的江北大营有兵不下十万众,其中更有满蒙骑兵三万余,而太平军的骑兵只有不到五千,步兵只有六万多。 敌我实力相差很大,这也是当日军议时大半将领不同意渡江决战,而建议据江而守,拖垮清军。于世忠等将领则结合多尼放弃贵州北返,分析吴三桂随时有变,认为不必急于北攻,或许吴三桂会帮助太平军迫使顺治撤军。 周士相却从不将命运寄托旁人之手,吴三桂是否会反,又是否入川攻打陕西,迫使顺治回兵,这些都是未知数。他要的是亲力亲为,自己打垮顺治,而不是等着别人来帮他。 凭栏眺目,江天一线,极目远望,战船也罢,人也罢,在这大江上都是那么渺小。 “大帅,岸上好像有人!” 军部官郭雄突然将千里镜递到了周士相手中,周士相接过千里镜看向码头。 镜头里,一辆马车停在码头上。 车前,一个身姿秀丽的年轻女子正看着这边。 周士相怔了怔,因为他似乎在哪看过这个女人。 岸上,长乐呆呆的看着远去模糊的船队,虽然她根本不知周士相在哪条船上,但她知道,他一定在那。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九章战鼓捶响 因北新州之败,瓜州水营统领、满州正红旗都统已被皇帝下旨连降三级,只是因为满州诸将之中没有谁比多弼更识水战,这才被勒令军前听用,戴罪立功。 打北新州被太平军夺去后,瓜州水营上下就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太平军的水师隔三岔五就会来打瓜州水营,有时能炮击半天,有时却打上几炮就撤,有时深夜还会有水鬼潜来放火,令得瓜州水营憋屈不已。 多弼不是没想过率水师出营和太平军拼了,可北新州炮台这一关他愣是过不去。好在太平军的水师也只能封锁瓜州水营,亦不能强攻进来,整体上太平军是占利,但只要瓜州水营在,他们也没法彻底控制长江。这就如同一根钉子般,只要这根钉子不被拔掉,太平军就不能将脚踏上江北一寸。 多弼前天去大营时,听说内大臣们向皇帝建议从上游的采石矶或安庆一带渡江,以避开下游太平军占有优势的水师力量。皇帝正就此策考虑中,是否要纳这个意见,一时还未有定论。毕竟不管是上游还是下游,清军的水师力量都弱,唯一能够渡江的办法就是找一处太平军防守极其薄弱地,显然,内大臣们认为太平军的主力都在下游,故而才有从上游进军一说。 此策即“避实就虚”说,但真要依此策,那大军调动就是个麻烦事,且不说如何避开江北的太平军细作之眼,就如何在上游筹集到足够多的船只渡江就是个大难题。皇帝就此事下旨询问过在安庆的江南江安提督库恩布的意思,库恩布回奏安庆水营在上次的安庆保卫战中损失惨重,根本无法承担大军渡江之责。他建议皇帝最好仍在下游择机渡江,万万不能轻动。 除了“避实就虚”说,新任漕运总督蔡士英向皇帝献了“瞒天过海”策。此策缘于当年隋军灭陈之战,乃隋朝大将贺若弼所用之法。 贺若弼率隋朝大军驻扎在长江北岸后,为了麻痹长江南岸驻守京口的陈军,便将军中的老马卖掉,大量购买陈朝的船只,买到手后,将这些船只偷偷藏起来,然后又购买了五六十只小破船,停在河岸边。陈军窥探得知后,以为隋军没有渡江的船只。其次,贺若弼命令沿江驻守的兵士交接班时,一定要聚集到岸边,大举旗帜,营幕遍野。开始一两次,江对岸的陈军见了,以为隋军要大举过江,赶紧调集军队加强戒备。但几次一来,发现这只是兵士交接班,也就习以为常,疏于防备了。除此之外,贺若弼还经常率士卒沿江打猎,人欢马叫,十分热闹。渐渐的,不管江对岸有什么大动静,陈军都不在意了。结果贺若弼真率军过江时,陈军一点反应也没有,长江天险就此失守。 蔡士英这“瞒天过海”之策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多弼却对这个异想天开的法子不屑一顾,为何?首先,清军根本没办法从江对面买到船,其次,现在每天来骚扰迷惑的是太平军,而不是清军。蔡士英等人身在后方,纸上谈兵,以为照搬前人成功例子就能成功,却不知前线的真实情况。多弼是脑子抽了才会认同这狗屁的“瞒天过海”,他现在担心的是太平军的水师哪一天真的大举攻来,他手下这些天天被太平军骚扰的部下们是不是能及时反应过来。 真说起来,多弼才不愿意当这个水营统领,皇帝和满州诸将都说他多弼懂水战,原因是当年他曾随太宗皇帝攻打朝鲜时,曾以偏师在海上和东江的明军交战过。但那场水战,多弼是打输了的,但事后太宗皇帝却没有责怪治罪于他,反说经此一仗,我满州儿郎终有懂水战者。那打以后,多弼在满州诸将中就以懂水战著称,二十多年下来,人人都道他多弼真是水上好手,组建瓜州水营时,皇帝也是第一个想到他多弼,却并不知道多弼其实并不懂水战。他唯一的水战是打输了的,且输得很难看,只差全军覆没。 有失财,才会有教训,才会有下一次成功。多弼自嘲,自那次打输了后,他整整二十多年都没有打过水战,又哪有成功过。皇帝让他当水营统领,真是赶鸭子上架,生生折磨他了。 北人擅马,南人擅舟,这是千古以来的铁律,不会因人事而改变。 多弼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懂水战,所以他很信重手下的几个汉人水师将领,半月前,更向皇帝奏请,将原先从金厦大贼郑森手下叛逃过来的施琅调来。 施琅是金厦郑军有名的大将,不过投降清廷以后一直不被重用,日子甚为贫苦。多弼奏调他时,此人在京师靠妻子当女红裁缝贴补家用,不然一日三餐都无以为继。 顺治准了多弼的奏请,快马京师命施琅即刻南下至瓜州水营听用,授扬州总兵职。不过一时半会施琅也赶不来,所以多弼现在能依靠的还是水营那几个江南出身的将领。这其中,仪真总兵江大庆堪属水战翘楚。此人原是高邮一带的水匪,清军南下后主动投靠,历任千总、都司、副将,瓜州水营组建时荣升总兵官。 江大庆没有辜负多弼的信重和厚望,虽然他也无力改变北新州炮台被夺后瓜州水营处于下风的劣势,但在他的主持下,水营防备很是有效。上次出营和太平军水师在北新州东边的交战中,也斩获甚大。 因为昨天傍晚时,太平军的水师曾经来袭过营,所以刚吃过早饭,江大庆便请了多弼将令,带了几条船出营巡视,如果没有发现太平军水师,江大庆便准备组织人手部署拦江铁链,也就是俗称的“滚江龙”。原先清军在北新州炮台前的江面上有布“滚江龙”,不过却被太平军毁掉了。江大庆这次是计划重新布几道,虽说效果有限,但起码能够迟滞太平军,给水营足够的预警时间。 江大庆带人很小心的出了营,几条船分成两队,东面三艘,西面两艘,保持警惕。刚出港时,未见江面上有什么不对,空荡荡一片,北新州那边的太平军也没有动静。江大庆稍稍放心,暗道贼兵连着多日来骚扰,想必也是乏了,今儿又没有雾气掩护,他们没有道理再来。不想,这边刚要快船回去报讯,让水营那边着手布“滚江龙”,西面的江面上就有战鼓捶响。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彻大江两岸。 江大庆和部下们清晰看到,上游江面上,数以百计的战船正浩浩荡荡驶来。(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章以大欺小 “敌袭,敌袭!” 发现明军水师主力正向水营方向开来后,江大庆立即向水营方向打出了示警旗号,岸上瞭望台上的清兵立即敲响了铜锣,顿时瓜州水营乱成一团。 “妈的,太平寇有完没完,天天过来,有种直接冲进来,别他娘的打了就跑啊!” 江都参将麻雄从帐中走出来,一边系腰带,一边骂骂咧咧,看到手下兵一窝蜂的乱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一个倒霉家伙的屁股上,骂道:“瞎跑什么,还不滚上炮台!” “大人,你的帽子!” 麻雄的亲兵跑上来将官帽奉上,麻雄拿过往头上一戴,一边系着带子,一边往炮台上跑去。他是发了狠,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炸沉几艘贼船,看他们敢不敢再来了! 炮台上,清军士兵正手忙脚乱的捅拭着炮膛,将一箱箱的铁弹搬到炮台上。港口上,一条条战船也从运河口离开向江上驶去。 “来了多少贼船?” 多弼也被告警声惊动,一边问,一边爬上高台向着江面眺望,这一望却是一惊,只见视线中满是风帆,密密麻麻,只怕不下数百艘战船。耳畔传来的也是太平军战船上捶得“咚咚咚”响的战鼓声。 “快向大营报讯,太平寇大举来攻!” 太平军来了这么多的战船,多弼立即意识到他们这一次不是单纯攻打水营,很可能还会登陆,因此立即命亲兵往大营报讯求援。 瓜州水营离设在旧江口的大营只有二十多里,援军骑马立时可至。同理,不夺取瓜州水营,太平军便不能攻打旧江口的清军大营。瓜州水营和江北大营就是犄角关系,缺一不可。就如同北新州炮台对于控制长江的重要性一样,瓜州水营对于江北大营同样十分重要。 “上船!” 多弼没有丝毫犹豫就往码头跑去,水营之所以称为水营,是因为有水师,有战船。如果己方战船不能及时部署迎敌,便只能被太平军一边倒的炮击。单纯靠水营两侧的炮台就想击溃太平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一旦水营战船被毁,那江北大营就直面太平军兵锋,后果是多弼想都不想的。 往码头跑时,多弼看到已有几十条船出港排成阵列,不由有些心定。他别的不怕,就怕这节骨眼,水师那帮人靠不住或是自乱阵脚。还好,那帮人还知道对得起大清。 “大人,太平军是要来打咱水营!” 江大庆部下的一名把总从上游太平军庞大的船队推测出对方这一次不是来袭扰,而是全军来攻。现在己方只有五条船在港外,一旦太平军船队赶到,他们就是想跑都跑不了了,因此请求总兵大人立即撤到港内。 “不能撤,都给我顶在这里!” 江大庆却不肯撤,视线内己方才几十条战船匆匆驶出,其余战船都还没来得及出来,他必须钉在这里,为水营赢取时间。这次不是袭扰! “大人,咱们?” 那把总被这个命令吓呆了,敌人有几百条船,他们就五条,留在这里不是找死吗?可看到总兵大人那双怒目,立时吓得一个寒颤,再也不敢说撤走。 “有违令者斩!” 江大庆下了严令,大清待他不薄,若无大清,他要么早不在人世间,要么就是仍做个毫无前途的水匪,如何能做得这总兵官。吃大清的粮,做大清的官,事到临头,他就得一死报君王。要不然,他岂不是比当年被他砍死的那些明朝腐儒还不如? 远处北新州炮台上的太平军注意到了仍停留在江面上的清军战船,立时向着这边开炮。炮声中,江大庆左右江面飞射起一条条的水柱。 上游太平军庞大的船队在战鼓声中全力向下游开来。以原清军洞庭湖水师、武昌水营及在南京组建的江南水师组成的长江水师有大小船只400多艘,实力是清军瓜州水营的三倍有余。如果说,陆地上的较量包括周士相在内的所有太平军将领都有担心,那么在水面上,太平军的水师就是只实力庞大的巨无霸,它远比金厦的郑军弱小,但却比清军要强大得多。之前之所以没能拔掉瓜州水营,只是因为太平军的水师没有集齐而矣。 甘辉、余新领135艘船组成了水师左营,郭法广、魏大龙领126艘船组成了水师右营,钟科、李本深等则率余下的200多条船组成了中军,也是搭载进攻太平军步兵主力的船队。 看到中军战船打出的旗号,甘辉和余新立即下令全力驶速。左营当先开进,右营那边也如箭驶出,一左一右向着瓜州水营冲去。 “将军,前面有五条鞑子船!” “撞上去!” 发现前面瓜州水营港口前方有五条清军战船后,甘辉根本没有因此而下令炮击,而是直接命令撞上去。 一百多条战船如黑云般齐头并进,如堵铁墙般撞上了那可怜的五条清军船。船上的清兵在打完火炮后,一个个吓得从船上跳下去。 甘辉的座船是高大的海船,清军那几条小船在这海船面前如小儿般可笑。“哗啦”一声,海船重重的撞上了一条清军战船,船上的太平军士兵看到了一个手舞大刀,对着他们大叫大骂的清将转瞬消失在船头之下。 江水踹急,一块块从船身上脱落的木板顺着江水往下游飘去。一个个漩涡吞噬着伸手挣扎的清兵。 “开炮!” 几乎是同时,水师左营和右营同时向着港口内的清军炮击。炮声呼啸声中,数十条满载干草的小船从船队之中突然冒出,上面的勇士奋力摇着小船,在接近敌船时砸烂了火油罐,顿时火焰升起。“火龙贡”的炮声无比尖利,硕大的铁弹一下就击穿了清军那些民船改造的战船。 太平寇怎么这么多战船的? 多弼惊讶的望着庞大的太平军船队一边倒的攻击己方弱小的船队,若不是那些战船上挂着的是太平军的旗号,他甚至以为是金厦的海匪和太平寇合兵了。 这根本不是两者的互击,完全就是以大欺小! ........ 一些书友老说我水,其实我想说,操鞑子那章是我认为我写得最好的一节,是本书的核心宗旨。本书其实就是写如何操鞑子他妈个逼,这个事实我得告诉你们。(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一章刀要见血 凭借绝对的实力压制了清军水师后,甘辉、郭法广等将指挥水师突进港内,几艘对一艘围歼剩下的那些清军战船。清军被打得溃不成军,根本无从还手,多弼急得团团转,却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水师就这么败亡。 瓜州水营上空黑烟弥漫,水上不时响起爆炸声,清军的战船一艘粟的被击沉、撞毁,焚烧。 岸上,炮台上的清军拼命的打着炮,试图击溃正猛击己方战船的太平军水师,但收效甚微。眼看己方的战船一条条的沉下去,江都参将麻雄是心惊胆战。 “轰”的一声,一发“火龙贡”击中了一条清军战船上的药子,引发了巨烈的爆炸声,伴随冲天火光,一个个火人从船上跳落江中。水面上,到处都是扑腾的清兵。 “败了!” 大势已去,多弼痛苦的坐在甲板上,看着前方正快速冲来的太平军战船,耳畔传来的是震天的喊杀声,四周不时有炮子落下,亦不时有士兵被铳子、箭枝射中,在地上凄惨的哀号。 “砰”的一声响,一艘靠过来的太平军战船上有个士兵对着多弼打了一铳,铳子贴着多弼的脑袋飞向后方,将他的帽子打落在地,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多弼心生绝望,耳畔的铳子声、炮声、箭声越来越响,他的眼帘已经清楚看到一群挥舞长刀朝他狞笑的贼兵。他知今日必死无疑,他是满州人,一旦被抓,肯定会被太平寇活活虐死。太平军占领南京后,那些满城里的旗人发生了什么,多弼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也知道安亲王岳乐、两江总督郎廷佐、大学士额色黑他们都被太平军活活剐了,据说直将人剐得只剩一具血淋淋的白骨。那是多么可怕的刑罚,多弼心惊肉跳,饶是他杀多了汉人,砍过无数汉人的脑袋,可真让他面对一具被剐得没有任何血肉,只剩骨头的尸体,他亦是会害怕,会恐惧。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被活活剐死的是他,那他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不,我绝不能被贼兵捉住! 多弼猛然站起,他是满州都统,是贼兵眼中的大官,要是落在贼兵手中,他的下场肯定好不了。 剥皮?五马分尸?腰斩?枭首示众? 无论怎么个死法,多弼都不敢承受,一想到那可怕的死法,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堂堂满州男儿,岂能受贼寇的侮辱,还不如自己一死干净!” 多弼面色煞白的望着湍急的江水,一颗心“扑通”的狂跳。 “都统!” 多弼的戈什哈额尔福跌跌撞撞的从船后跑了过来,大势已去,水营完了,神仙都救不得,眼下他只能赶紧保护都统大人撤上岸,晚了怕就上不了岸了。可当他跑到前面甲板时,却发现都统大人如死人般呆呆的站在那,他的两眼似乎木了,一动不动的看着船下的江水。 “都统,不能啊!” 额尔福意识不妙,他扑上去想拉住都统,可却迟了一步,他没能拉住都统大人。 多弼紧闭双眼纵身跳下了船。他宁自杀,也不愿落入太平军之手。太平军对满州旗人的残酷令得他恐惧。 “快救都统大人,快救都统大人!” 额尔福急得直叫,两个水性好的清兵奋身跃下,很快就把多弼推出水面,船上的清兵冒着太平军的铳子将人接住,然后把多弼抬进舱内。额尔福催促舵手转向上岸,尔后冲到舱内,见众人都面色苍白的看着都统大人,以为人救不过来了,吓得一惊,大清军法,阵失主官斩。要是多弼有个三长两短,他和这满船的兵都要死。 另一个戈什哈将手放到多弼鼻孔边,感觉都统大人还有气在进出,惊喜的叫了起来。额尔福忙再探,果然都统大人还有救,立时放下心来。这会外面打成什么样子,他是顾不得了。一等船靠岸,便背着都统大人往岸上跑。 上了岸后,一众清兵只觉如逃出生天,脚下硬实的泥土让他们恍若隔世之感。多弼悠悠醒来,却发现自己没有死,再看额尔福他们,顿时知道自己是被手下给救了。他想咆哮,想怒斥,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说来奇怪,刚才多弼万念俱灰,只想死,现在却不想死了,反而突然涌上无数勇气。 “守住炮台,绝不能让太平寇上岸!” 多弼缓过气来,立即组织岸上的清军布成防线,强压住因水师溃败几近动摇的军心。他亲自挥刀在前,指挥清军迎敌。报讯的人已经去了好长时间,相信援军就在路上,只要撑住,太平寇就没法踏上岸来。 港口内,水师解决了清军残余战船后,立即组织炮火压制清军的东炮台和沙滩上的西炮台,掩护步兵登陆。 周士相放下千里镜,对着身边的亲卫吩咐一句,立时座船上的旗手打出了登陆的旗号,进攻的号角再次响起。 担任登陆作战主力的是第二镇,镇将铁毅一直在等大帅的登陆命令,当登陆命令终于传来时,他走到船头对身后的三百多士兵吼了一声:“刀要见血,铳要人命!” “刀要见血,铳要人命!” 数千参与登陆的第二镇将士喊着震天的口号顺着船舷一个个下到小船,然后一拨拨的向岸上杀去。 铁毅选择的登陆地点是清军西炮台前的沙滩,在付出百余伤亡后,第二镇涉水上岸,迅速向西炮台的清军发起进攻。 第二镇是太平军的全火器部队,全镇配备的“轰天雷”为诸镇之最,因此一上岸,西炮台清军便遭到了他们从未遭遇过的强大火器杀伤。参将麻雄抵挡不住,只得率残兵弃了炮台溃退下来。 炮声、鼓声、脚步声,仿佛雷鸣电闪。 见西炮台守军败退,多弼又气又急,看到西炮台的溃兵竟抱头鼠窜直向运河奔来,他怒火中烧,慌忙抽出长刀将自己的将旗插在地上,然后持刀立在旗下,高喊:“有过此旗者,立斩不赦!” 溃兵被镇住了,呆立在那不敢前进,麻雄见满州都统在前面,便想将功补过,硬着头皮转回去想重新夺下炮台。这时,又一股溃兵犹如被狂风卷起的败叶,没头没脑地冲了过来。其中一个兵慌慌张张,只顾逃命,没有看到多弼站在那里,晕头转向地从旗杆边跑过去。 多弼恨得牙齿直咬,一刀砍去,那兵惨叫一声,痛得在地上打滚,鲜血染红了河滩。然而其余的清兵却根本没有被吓住,他们竟绕过满州人的军旗,手忙脚乱地向运河上的浮桥跑去。有的溃兵是一边跑,一边脱下号褂,那架势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多弼气得大骂,可他身边只有几十个满州兵,如何挡得住这么多溃兵。 夺取了西炮台的太平军已经在军官的带领下向多弼所在方向突进。多弼虽仍持刀立在军旗下,但已丝毫不起作用,一队队溃兵绕过他的军旗,冲到浮桥,仓皇逃命。就连麻雄,这会也不知被败兵裹到哪去了。 “额尔福,快,快把浮桥拆掉!” 多弼咬牙命令额尔福带人去拆桥,额尔福却苦苦哀求他:“都统大人,千万莫拆桥,让兄弟们寻一条活路吧!否则就要全军覆没了。” 多弼看着如海浪般压来的太平军,以及全部乱了套、争先恐后上桥逃命的溃兵,无可奈何地直摇头,但仍不愿意逃跑。他还想再等等,大营的援军马上就能到了! 见都统大人不肯走,额尔福等满州兵无计可施。这时,却有一支箭擦着多弼的左耳飞过去,他吓得魂都掉了,额尔福等满州兵见状,上前强行将多弼抱住,硬将他往浮桥那拖。(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二章瞎子,我们走! 多弼被部下强行拖过浮桥后,尚在水营顽抗的两千多扬州兵无心再战,亦往浮桥退去。此时,只瓜州水营东面土坝上尚有一千多清军凭借炮台坚守。 那土坝原是运河口旧堤,修于永乐年间,两百年下来,早就破败不堪,坝下满是江苇,因江水浸泡,泥泞不堪,人在上面很难行走,加之并不开阔,不利大军团行动,故而太平军没有选择从此处登陆,只水师以炮火压制此处,这使得东炮台的清军所受压力远不如水营和西炮台。 多弼被部下驾到运河对岸后,立即让额尔福等人毁掉浮桥,免太平军顺浮桥攻来。额尔福等人此刻谁也不劝阻了,忙奉令去毁浮桥。对面上千正往浮桥这边溃退下来的扬州兵发现前方正在毁浮桥后,立时咒骂连连。已经上了桥的扬州兵有的选择自己保命,对满州兵破桥举动视而不见,只顾往对岸跑。有的扬州兵却不顾一切的上前阻拦满州兵破桥,以便让他们的同乡亲友能够逃过来。 一方要毁桥,一方不让毁,扬州兵们虽然摄于满州兵的威风厉害,但此刻对方不过数十人,而己方却有数百上千人,于是在几个胆大的扬州兵带领下,浮桥上上演了自相残杀的一幕。为了活命,那些扬州兵下手也是狠毒,接连砍翻十多个满州兵,吓得额尔福等人不敢再破桥,慌忙逃往多弼处。 多弼见状,竟是跑上土坝上的炮台,命令守军将炮口转向,用大炮去轰浮桥。炮台守将不敢违令,依令而为,就在火炮就要打响之时,东边蹄声响起,多弼等人转头看去,却是打着镶黄旗的满蒙骑兵赶到。 “大人,这桥还要不要炸?” 东炮台的清军守将见援军赶到,便问多弼要不要炸桥。多弼连说不要炸,方才他要毁桥,怕的是太平军顺势冲过运河夺取东炮台,追击他们,现在援军来了,这桥便毁不得,因为满蒙骑兵要靠这桥冲过去将上岸的太平军绞杀干净,夺回水营和西炮台。要不然让太平军在北岸站住脚,那可是个大麻烦。 率领清军骑兵赶到的是一等侍卫佟国纲,其是一等公、都统佟图赖长子,妹妹便是替当今皇帝生了四阿哥的佟妃,所以他是皇帝的妹夫,四阿哥的亲舅舅。 接到瓜州水营告急后,刚从扬州面见主子回来,主持江北大营的鳌拜立即便命佟国纲领满州骑兵2000、蒙古骑兵4000赶往增援多弼。曾随太宗和肃亲王豪格征战多年的鳌拜深知瓜州水营万不能有失,为此在佟国纲率领骑兵增援瓜州后,他又调步兵两万余由满州都统达色和蒙古额真勒和克率领为后援,紧急向瓜州开来。同时又命余下的大营兵做好出兵准备,随时增援瓜州。 佟国纲来的时候以为多弼仍在水营坚守,却没想到已然大败,看到前方运河浮桥上一通败兵在那蜂捅争抢,佟国纲大怒,挥手便命骑兵冲上,刀砍马踏,数百溃兵血染运河,尸伏一片。随后佟国纲便领骑兵直接渡桥,向正冲杀而来的太平军袭杀过去。 援军且是满蒙骑兵的到来让清军溃兵士气一振,多弼不失时机召集溃兵,纠合了三千多兵紧随满蒙骑兵再次杀了回去。 正在追杀清军溃兵,已冲至运河浮桥西岸的第二镇甲旅的两个营面对突然冲杀过来的清军骑兵,没有及时布列防线,以致被清军骑兵瞬间扫过,伤亡数百,丙营几近全军覆没。千户黄四成当场被清军弓箭射杀,成了太平军渡江之战第一个阵亡的高级将领。 满蒙骑兵首战得手,瞬间狂妄不可一世,呼啸打马四下冲杀。甲旅剩下的一个营在营校曹寿的带领下依托清军营盘坚守,同时向后方打出救援信号。 “嗖嗖”的钻天龙火箭从岸上不时升腾上空,这是太平军用于联络通讯的最紧急手段,但见此信号,要么便是全军动手,要么便是全军告急。 江上的水师见到信号后,一边加快往岸边运兵,一边调集战船呈一字形沿江展开,将大小不一的炮弹如流水般打到岸上。炮击之下,清军骑兵的攻势为之一滞,令得铁毅及时率领乙旅增援上去,凭借火器和震天雷迟滞了清军骑兵。 佟国纲见江上的太平军仍在不断往岸上运兵,且运送的还有战马后,立即勒令蒙古兵不顾伤亡冲击太平军的防线,以求将他们击退,从而能够夺回西炮台,阻止更多的太平军登岸。 西炮台上的清军火炮也再次打响,不过这次操炮的是太平军。数十门调转了方向的大炮向着清军骑兵猛轰,使得进攻的蒙古兵死伤惨重。 铁毅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得后退一步,死也死在这。 在清军的疯狂进攻下,第二镇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伤亡比之当年的潮惠大战还要惨重。这主要原因便是甲旅的两个营被清军重创,第二镇同时承担追击清军和稳固西炮台两个任务,导致兵力无法集中。加之刚才清军败退得太快,胜利来得太过轻松,以致第二镇上下都有些大意,导致如今形势不利。 江上,一艘艘小船搭载着第二批登陆的士兵,船上的军官也好,士兵也好,一个个都是焦急的看着岸上。 周士相的手也紧紧握着千里镜,镜头一直没有放下过。如果第二镇挡不住清军的反扑,那这次进攻就注定是失败的结局。他多坚持一秒,就会多死一个兵,因为这个时代登陆的有限手段,使得这场战役如同“添油”战术。第二镇能够撑住,那么添上来的士兵就是生力军,撑不住,便是一批批的将士兵送上岸让清军宰杀而矣。 当视线里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抱着药包冲向了清军骑兵后,周士相放下了千里镜,命令瞎子李马上和他下到小船,他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他必须上去。 郭雄、桂永智、董常清等人当时就被吓住,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劝阻周士相不能轻身犯险,周士相却道:“我的命重要,那些兵的命就不重要?我是人,他们就不是人了!...你们不要忘记,本帅也是尸山血海过来的!瞎子,我们走!”(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三章砍马脚 岸上,第二镇的防线在数千满蒙骑兵和多弼部清军的合击下,岌岌可危。副将蒙古人苏日勒见情形危急,将炮台上能够抽出的兵都带上,从清军左翼发起进攻,以减轻镇部压力。 铁毅持刀在阵中督战,不时有箭枝向他射来,有落在左右,有射在他身上的铁甲,发出“叮当”的轻脆声。他始终屹立在军旗下,眼都不眨一下,哪怕身边的亲卫为了保护他一个又一个被清军射中倒地,他都不去看他们一眼。他的眼中只有怒火,只有复仇。他在,军旗就在;军旗在,第二镇就在! “跳,快跳!” 江滩上,两千多隶属第五镇的太平军在船只还没靠岸就纷纷跳下江水,涉着半腰深的冰冷江水往岸上冲去。冲在最前面的是手持红樱长枪的于世忠独子于佑明。战船上,看到儿子于佑明奔跑的身影,于世忠怔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 “余新,你带人冲上去,夺下鞑子炮台,把浮桥给我毁了!” 甘辉见岸上战况不利,立时命令余新带人从满是泥泞的东岸上去,端掉岸上的清军炮台,破坏掉浮桥,避免更多的清军援军渡过运河。 “藤牌手跟我上岸!” 余新领命带人下去后,甘辉便将水师的指挥权移交给副将罗超,带着亲卫下了船。仗打到这个时候,水师已经发挥不了多少作用,他甘辉固是水战将领,可也是陆战大将。瓜州一战,他和满州鞑子的骑兵较过量,那一仗,他们砍翻了四千多真满州! 东炮台的清军发现明军水师有几十条小船向着他们划过来后,立即拼命发炮轰击。一道道腾天水柱溅得船上的明军浑身湿透,江风吹过,人人肌肤冰寒,可心中却是热血沸腾。 从船上跳上岸那刻,余新用家乡话骂了句“撒女内!”,然后挥刀向前方冲去。 “杀!” 千余原郑军铁甲兵紧随余新之后,向着东炮台的清军喊杀而去。他们是为复仇,为死去的亲人战友复仇。 ........... 岸上苦苦支撑的第二镇终是等到了第五镇第一批登陆部队的支援。铁毅不知道是哪镇的兵马来增援于他,待看到一面“戚”字军旗后,立时露出笑容:戚家军来了。 第五镇甲旅旅校吴大有带着部下接防了第二镇被清军打穿的两处防线,长长的狼筅如剌林般横亘在满蒙骑兵眼前,令他们冲突不得。 佟国纲见太平军来了援军,还有更多的援军正在船上拼命向岸边划来,又急又怒,亲自带领满州兵冲阵,又勒逼多弼部步兵冲击太平军的左翼。两次冲击后,第二镇和第五镇均受到一定程度损失。于佑明所在的那营更是首当其冲,连续被清军步骑冲击。有蒙古兵绕过他们的防线,从后方薄弱地猛冲他们,致使后阵大乱。于佑明急虑之下,持枪带领所部军士向那队蒙古骑兵冲去。 蒙古佐领格格尔看到有一个年轻的太平寇领着一帮贼兵冲过来,打马舞刀迎去,想一刀结果这太平寇的年轻将领。不想一刀下去,却是没有砍中,而是被那年轻小将用红樱长枪挑开。 格格尔大怒,拉马转头,又挥刀砍去,但连砍三四次,竟是都不能得手,相反虎口倒是酸痛。 于佑明连避格格尔几次杀手,越战越勇,趁格格尔打转马头之际,忽的跃起,挺起丈二点钢枪直向格格尔咽喉剌去。格格尔大吃一惊,已经不及闪躲,眼看就要当场丧命,身后一个蒙古兵拍马过来替他挡住了这一枪,另一蒙古兵也拍马前来。 三匹马将于佑明围在中间,于佑明见无法得手,咬牙在地上滚了一圈,冲出包围围。格格尔以为于佑明要跑,驱马紧追,冷不防一铳射来,正中前额,惨叫一声从马上坠下,当即身亡。 “小爷,你不要命了!” 一个戚家军老卒出身的军官一把抱住于佑明,怎么也不让他再冲出去,要是折了小爷,于家可就绝后了! “放铳!” 数百杆火铳一齐发射,蒙古兵立时被射倒一片,后面蒙古兵见状忙拍马向两边避去。 甘辉带着五百多原郑军也赶来了。见数百清军骑兵疾驰过来,甘辉大叫一声:“砍马脚!” 蹄声如雷,数百清军骑兵渐奔渐近,马上清军的长刀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眼见奔到身前三十丈、二十丈、十丈…仍未停步,又奔近了四五丈,甘辉叫道:“滚堂刀,上前!” 三百多藤牌手一跃而前,在地下滚了过去。这些滚堂刀好手都是郑军专门训练出来用来对付清军骑兵的,身法刀法皆尽娴熟,翻滚而前,藤牌护身,却不露出半点刀光。 清军骑兵突见明军滚着地来,都是大为诧异。去年金厦海战时,达素率领的清军曾吃过郑军藤牌手的苦头,但这些从北京来的八旗禁旅从未见过藤牌兵的打法,均想你们在地下打滚,太也愚蠢,纵马踏也踏死你们了! 顷刻之间,前排的清军骑兵已和藤牌兵碰在一起,猛然间众马齐嘶,纷纷摔倒。藤牌兵利刃挥出,一刀便斩下一两条马脚,藤牌护身,毫不停留的斩将过去。 人喊马嘶声中,藤牌兵已滚过五六排骑兵,斩下一百多条马脚,在清军骑兵阵后列成了队伍。甘辉率领藤牌兵快步奔回,三百多藤牌兵被马踹伤压伤的只有数十人,伤势均轻。伤者强忍痛楚,仍然站在队中。 清军骑兵大半摔下马来,有的给坐骑压住,躺在地下呻吟呼号,余下的人纵骑远远逃开,大部份站在地上,手足无措。这些蒙古骑兵一生长于马背,只有骑在马上,才剽悍骁勇,双足一着地,便如是游鱼出水,无所凭借了。 “砍!” 甘辉喝出号令,数百藤牌兵摆成了一个刀圈,刀锋向着圈内那些傻站着的没了座骑的蒙古兵猛砍,瞬息地上便是一堆残肢断臂。 越来越多的太平军登陆上岸,数百匹战马也被运上了岸,佟国纲看到有一个披着白袍的太平军将领翻身上了一匹黄马,正拿着手中的长枪朝他这边对身边的部下喝喊什么。 突然,离岸不远的江上,有激昂战鼓声响起。佟国纲下意识抬头去看,江面上,一条小船上,有人正擂着鼓向岸边而来。 铁毅等也听到了鼓声,他们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大帅给咱们擂鼓了,不怕死的跟我马鹞子杀鞑子去!” 王.辅臣双腿一勒,座骑高昂一声向前撒蹄冲去。(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四章藩主,我的罪过赎了么! 一叶小舟上,周士相豪情满怀的看着前方,手中的鼓锤铿锵有力的一声又一声的敲着。这鼓,便是当年大樵山上那面牛皮鼓。 这鼓,见证了李成栋的败亡;这鼓,见证了广州大屠杀;这鼓,见证了一帮汉人是如何从土匪蜕变成了反清义士;这鼓,同样也见证了汉人的复仇。今日,这鼓擂响在浩荡大江上。 周士相的擂鼓激励了岸上奋战的将士,王.辅臣率领先期上岸的四百多骑兵加入战局后,清军无法再肆无忌惮的冲击太平军的防线。佟国纲不得不命蒙古兵分出一支对付太平军的骑兵。 此时清军的兵力大抵有骑兵五千,步兵两千多,太平军方面则有第二镇和第五镇步兵六千余,骑兵四百多。双方损失,太平军阵亡四千有余,清军方面则阵亡骑兵近一千,步兵(水营)六千多。地形上,太平军牢牢控制着西炮台及前方沙滩,清军控制着东炮台,双方主力就在水营及北侧的空地厮杀。江上,则彻底被太平军据有。 “达色怎么还不来!” 佟国纲有些着急,太平军的火器太过厉害,还有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怪长武器,令得几次进攻都失利。虽然目前主动权还在他手中,但随着太平军将越来越多的兵马运送上岸,他可不敢保证还能一直占据上风。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援军,若是达色这时能赶到,多出两万步兵可用,他有十成把握可以把上岸的太平军撵到江里去喂鱼虾。 三等辅国将军巴尔堪是济度的弟弟,不过和他哥哥一样都不得皇帝喜爱。要不是怕满州上下非议,顺治甚至都不想让济度的儿子德塞承袭简亲王爵。这一次顺治御驾亲征,点验随军宗室时,巴尔堪这个三等辅国将军也被命随军,可是这南下几月以来,顺治一次都没召见过他。江北大营一成立,巴尔堪就被扔在了大营,鳌拜对他也不大搭理,只叫他领了200满兵,想来也是知道巴尔堪没什么本事。 佟国纲对巴尔堪也不喜欢,这当然是因为妹夫皇帝对简亲王一系的观感让他这大舅哥也连带着不喜欢巴尔堪。不过巴尔堪的表现倒让他有些吃惊,几次冲阵时都是打头阵,丝毫没有犹豫退缩,看着倒真是有爱新觉罗家的血性,这让佟国纲对简亲王一系观感大变,毕竟是太祖子孙,又哪个真的不堪。 浑身浴血的巴尔堪打马过来要佟国纲再组织攻势,不管达色部何时赶到,都不能让太平军在岸上立足脚。佟国纲采纳了巴尔堪的建议,传令整合向太平军再次发起进攻。 “开火!” “砰砰”的铳声响起,密集的铳子、弩箭黑压压的射向清军,在付出一个多佐领骑兵的折损后,清军再一次撞上了太平军的防线。斩杀了当面的一百多太平军后,佟国纲领着自己的亲兵一鼓作气冲进了太平军大阵中,顿时,血肉一片,明清双方惨烈厮杀起来。双方谁也不肯退缩,谁都想将对方吃掉,彼此互不相让的他们,就在这长江边上演惨绝的人命大战。 炮声、铳声、爆炸声从未停歇过。弥漫战场的黑烟令得远处根本无法看清战局,只知喊杀震天。 知情势危急的佟国纲不惜一切代价要将登陆的太平军消灭掉,四千多满蒙骑兵在明军阵中左突右突,搅得明军阵不成阵,各部被分割成几块。此时,一旦清军有新的兵马渡过浮桥加入战局,对无法将主力一次派上岸的明军而言无疑是场灾难。 瞎子李带着铁人卫上了岸,在江边披挂整齐后,八百铁甲兵开向战场。第五镇余下的两个旅和第十三镇的广西狼兵也成功登陆。不断的生力军加入,令得战场上的太平军防线虽然几次动摇,但一次次又被堵上。清军没能一鼓作气,将明军军阵搅得大乱都未能让对方崩溃,这使得清军上下都有些泄气。 水营东边,余新部正拼死攻打着东炮台上的清军,已有士兵成功突上炮台,和上面的守军杀成一团。 周士相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运河东岸,密密麻麻的清军正急速杀奔而来。不能击溃这些清军骑兵,一旦让清军的步军大队赶到,兵力弱势的太平军根本撑不下去。 余新也看到了正向运河赶来的清军步兵大队,他看了看炮台上仍在顽抗的清军,再看看西岸被清军骑兵突成几块的友军,双目通红,满腔怒火,电闪火光间,他做出了决夺。 “跟我去炸桥!” 余新从一个士兵手中抢过太平军配发的药包,冒着炮台上清军的箭枝向运河浮桥冲去。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炮台上的清军守将发现一队太平军奔浮桥过去了,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慌忙带人冲下前去阻拦。跟随余新前去炸桥的士兵分出一批前去迎敌,余下紧随余新身后,他们血管里奔腾着的是报仇的急流,两眼迸发的是焚烧耻辱烈焰。 正在往浮桥开来的清军发现了一队从土坝下冲上来的明军,带队的将领大声呼吼着拍马冲来。浮桥那边并无清军把守,余新等根本不去管冲上来的清军,只奋力冲向浮桥。骑马的清军冲了上来,马刀挥砍下,十多个明军扑倒在地。余下的士兵却谁也不肯退,只在那拼死挡着清军,以便让将军能够将药包引燃。 在部下的掩护下,余新成功将药包放置在浮桥上,他点燃了火折子。有清兵看到那冒着白烟的药包,虽不知是何物,但知万万不能让那东西留在桥上,于是疯狂的冲上来要将那药包甩到河里去。 “狗鞑子,去死吧!” 余新如一夫当关般挥刀守在桥头,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他被两柄长矛捅中。他双手紧握着那两柄捅进腹中的长矛,回首看到浮桥中间被炸塌一段,脸上露出笑容,遥望东南金厦方向。 “藩主,我的罪过赎了么!”(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五章血红血红 运河浮桥被毁之后,清军步军大队顿时被阻在运河东岸。满州都统达色和蒙古额真额和克无法率部渡河增援佟国纲,气急败坏之下只得一边令士兵抢修浮桥,一边督兵绞杀正在争夺东炮台的明军。 正和东炮台守军血战的原郑军铁甲兵们虽人人奋勇,但因增援来的清军实在太多,加上主将余新战死,故撑了片刻后便往江边撤退。江边尽是泥泞地,不利明军撤走,也不利清军追杀,最终,有三百多郑军成功撤回船上。这是开战以来,清军所取得的唯一一次迫退太平军成建制的攻势,并且斩获甚大的战斗。 原浙军将领郭法广见清军正在抢修运河浮桥,忙率所部水师战船突入运河口,以炮击阻止清军抢修浮桥。郭法广所部水师右营战船都是大船,适宜在江上行动,却不宜在运河口这种狭长地带行动,腾挪转向都很不便,且有些地方水深不足三四米,大船一旦驶入就容易搁浅,成为岸上清军火炮的活靶子。但为了阻止清军抢修浮桥,水师上下也是顾不得了,郭法广亲自率座船突入河口,数条船上几十门大小火炮一齐向正在抢修浮桥的清兵轰去,直炸得那些清兵鬼哭狼嚎,四散而逃。 土坝上的东炮台清军见状也疯狂向河上太平军水师炮击,因为距离过近,三艘水师战船中炮,一艘当场沉没,还有两艘也中创失去了行动力。郭法广一边打旗命令炮击浮桥,一边组织炮火压制东炮台清军,双方就在这运河口上方炮来炮往。达色所统清军步军大队亦携带大量火炮,这时也纷纷拉了上来,就在离河岸不远的竹林一带向着河口炮击。进入河口的太平军水师战船因为行动不便,只能在那硬挨,不时有战船被清军炮子击中。 每一发炮弹落入太平军战船上时,岸上的清兵都会爆发欢呼声。但是达色和额和克却愁云密布,因为他们清楚,眼下战场的关键不是在河口,而是在西岸。这里炮打得再凶,纵是将太平军的战船全部击毁,但只要西岸失利,这场仗便算输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达色颁了重赏,又直接威逼,三百多北方营兵硬着皮头在太平军的炮子下抢修浮桥。浮桥两侧不时炮弹落下,恍若这运河上方天降流星群一般。到处都是水柱,到处都是哀号。太平军战船上有数颗铁弹直接砸在桥面上,不是带走数条人命,就是将桥面上砸出一个大大的窟窿来。 西岸,浮桥被毁使得步军大队无法渡河前来增援,让佟国纲叫苦不迭。战场形势已经急速向着对清军不利的方向转进,满蒙骑兵的优势正随着太平军援军的不断到来被消减。战事已经打成胶着,满蒙骑兵穿插突进的机动优势已荡然无存,反陷入太平军的四面八方攻击之中。 周士相已经上岸,此刻人正在西炮台上。浮桥的被毁让他欣慰,也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虽然他不知道是哪部兵马破坏的浮桥,但他已决定战后一定要大力奖赏这些破桥的勇士,为他们记大功。 周士相的帅旗插立在西炮台的最上方,明黄的大旗清楚的告诉战场上的每一个人——他就在那里。 江滩上,一队队身着赤红军服的太平军源源不断的从船上跳下,然后或数十人为一队,为数百人为一阵,在军官和军旗的引领下向着前方突进。一匹匹战马也被从船上放下,那些不习惯坐船的蒙古兵上了岸之后还有些晕乎,但调整过后,他们很快就翻身上马,操着汉(蒙)喊杀声向着战场冲去。 “列队!” 百户刘邦栋高声喊道,手下的200多士兵立刻向着旗手所在方向排成前后五列横队。安军使卢义按刀站在刘邦栋身边,20名卫尉直属兵单成一队。队伍中,被同袍戏称为“郭老道”的郭城有些紧张的紧握手中的长刀。 “前进!” 随着刘邦栋的命令,丙卫在旗手的引领下大踏步向前。队伍的最右侧是一个吹着唢呐的士兵,伴随着唢呐声,连同官兵在内的丙卫245人如同一人般,笔直的向前。在他们的前后左右,一个个以卫组成的方阵同样在踏步向前。 “放铳!” 迎着清军的弓箭踏入射程之后,刘邦栋将长刀指向了前方。瞬间,第一排的四十名士兵向前方打响了手中的火铳,打完迅速蹲下,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砰砰”的铳声中,当面的清军不断从马上坠落,人仰马嘶,混成一团。 “冲啊!” 另一边的持矛方阵在铳卫放完几轮铳后,喊吼着斜举着长矛向着清军冲去。如林的长矛不断捅剌着马上的清兵,将他们一个个从马上剌落。 数平方公里内,到处都是反攻的太平军方阵,胜利的天平急剧向太平军倾斜。 王.辅臣白袍黄马,已率部在满蒙骑兵中来回突剌了两次,长枪所到,无人能挡。 佟国纲在北京时见过王.辅臣,知他厉害,根本不敢打马来战,只不断摇旗命蒙古兵阻击王.辅臣。 瞎子李所领的八百铁甲兵成了压倒清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八百铁甲兵在中线如若无人之地猛砍清兵,清军对这些铁甲兵无可奈何,四周又无空荡地可供他们打来迂回拖垮这些铁甲兵的体力,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挡。可这些铁甲兵就是重装步兵,满蒙骑兵是轻装骑兵,根本无法冲垮他们。 原先被满蒙骑兵切割的太平军此时凭借兵力的优势反向包围清军,将数千清军截成数百人乃至数十人不等的战圈。没了机动优势的清兵就如无马的骑兵一样被动挨打。 终于,清军撑不住了,蒙古兵打马向运河飞奔,满州兵亦弃了当面之敌往运河逃去。多弼部的营兵有的也一起向运河跑,有的则是扔掉武器跪地投降。可是他们却没得到太平军的宽恕,一个个被砍翻在地。 “追,把鞑子撵下河!” 部下阵亡几近一半的铁毅红着眼睛下了追击令。到处都是逃奔的清军,到处都是追杀的太平军。 佟国纲逃到运河边,望着还没修好的浮桥心生绝望。他想打马回头和太平军拼命,可后方却是数也数不尽的溃兵。兵败如山倒,他已经不可能重整兵马回头血战了。 河岸上挤满骑兵,望着宽阔的运河,清军望河兴叹。有蒙古兵犹豫片刻,打马向河中奔去,岸上的人看着心都提到嗓子音了,最终,那蒙古兵连人带马消失在众人眼前。 后方,疯狂的杀戮正在进行。一个又一个的清兵被疯狂复仇的太平军从马上捅下,然后乱刀相加。急于逃命的清军不断向前冲挤,使得最先到达河边犹豫驻足的满蒙兵一个接一个的被挤下河。 “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此起彼伏,河对岸的清军步队目瞪口呆的看着对岸发生的一切。十几个会水性的扬州兵纵身一跃,然后拼命的划动双臂,成功的游到两里外的对岸激发了清军。很快,“扑通”落水的不再是那些被挤下河的满蒙兵,而是主动跳水的满蒙大兵。然而这些满蒙大兵很快发现,他们其实不会游泳! 当上百人淹没在运河之中后,骚动的河岸终于静了下来,除了不时被挤落河的倒霉蛋,余下的满蒙兵死死用脚有抵着河岸,唯恐自己会被挤下去。 河对岸的达色和额和克终于反应过来,浮桥已经抢修不得,当务之急是马上找船去对岸救人。一队队的清兵惊慌的跑到上游去找船,对岸佟国纲的亲兵幸运的也找到了三条渔民打鱼的小船。他们保护着佟国纲上船,三条不大的小船上挤满急于渡河逃命的满蒙将领。有满蒙兵见状便冲上前去要上船,可船上的满蒙将领却根本不让他们上。那些满蒙兵死死抓住船舷,使得小船根本撑不走,只在那打转。 远方,太平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被挤落下河的满蒙兵也越来赵多。 “砍断他们的手,砍掉他们的手!” 佟国纲疯狂大叫,挥刀砍断了一个满州兵扒着船舷的双手,那满州兵哀叫一声,仰头倒下,在水里挥舞没了双手的断肢在那不断挣扎,最终“咕噜”沉底。拿刀砍,拿矛剌,急于逃命的满蒙将领们疯狂的杀戮着他们的部下,只为自己能够逃命。 “带上我们,带上我们,都统大人!” 佟国纲的亲兵有好几十人,这些人不可能都上船,此刻在半腰深的水中苦苦哀求都统大人能够带上他们。有些满州军官也在水中苦苦哀求,佟国纲却是心硬如铁,哪怕这些人中有红带子,他也是顾不得了! “佟国纲,满州饶不了你,皇上饶不了你!” 被抛弃的满州军官大声咒骂着,眼睁睁的看着三条活命的小船越离越远。 “降了,降了!” 岸上的蒙古兵突然叫嚷起来,旋即所有的满蒙兵都在大叫投降。佟国纲在河中心听了,紧咬牙关,一语不发,脸色铁青。 “我们投降,不要杀我们!” 满蒙骑兵一片片的下马跪地请降,放眼过去,密密麻麻的不下数千人。 “战而不敌而降者,杀!” 王.辅臣狞笑挥手,上千骑兵呼啸冲上,向着那些被挤得根本无法活动的满蒙骑兵疯狂砍杀。紧随而来的太平军步军也拿大刀、长矛收割这些没了战意的满蒙兵性命。 绝望的满蒙兵只得选择跳河,他们找到任何看着能够帮助他们渡江的物件跳河,远远看去如下饺子般。趟着满蒙兵尸体杀到河边的太平军依旧不放过那些落河的满蒙兵,他们在岸上用火铳打、用弓箭射,甚至拿长矛的士兵直接冲进河中,对着那些只露出鼻子在外,却怎么也不敢再往前走的满蒙兵疯狂捅剌,不断的将他们驱赶到河中。 大运河的河水为之一滞,血红血红。(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六章死清妖,顶你个肺! 瓜州水营丢失之后,因受太平军水师威胁,达色、额和克、佟国纲等人不敢在运河东岸驻兵,率部后撤五里多,急向大营报讯。 闻讯,鳌拜大惊失色,一边派快马到扬州行营报讯,一边立即命令仪真江北大营的清军尽出,沿仪真段运河(后世仪扬河)至扬州城南层层布阵。 顺治接到瓜州水营丢失的战报后,亦是又惊又怒,顾不得下旨惩治佟国纲、多弼等战败将领,急令鳌拜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太平军向扬州进犯。 太平军方面,发现运河东岸清军后撤后,周士相不顾将士疲倦,命第五镇连夜抢修浮桥。次日即率第一镇、第五镇、第十三镇、新一、新二五镇38000兵渡过运河向后撤的清军达色部发起进攻。 因水营大败,达色部军心动摇,不敢和太平军硬拼,遂边打边撤,与满州正黄旗固山额真德克素尼率领的五千满蒙骑兵会和于运河沿岸重镇卞家河口。发现清军增援骑兵赶到后,周士相下令各镇暂停进攻,收缩防线,采取守势。另急令第十五镇镇将齐豪和新三镇镇将邵成国率部攻打西边的仪真县城,以切断清军仪真大营和扬州的联络通道。 齐豪和邵成国率部西进之后,却发现仪真方面的清军早已调往扬州城南运河一线,仪真城中只有从山东调来的三千多绿营兵和本地营兵千余据守。经半日猛攻,齐豪、邵成国成功夺取仪真县城,确保了主力部队西侧不会遭到清军进攻。 瓜州水营的丢失及太平军沿运河进军,已迫使清军放弃设在仪真的江北大营,此刻明清双方的主力都云集在运河一线。 鳌拜命达色部调遏制太军东进,自己则调满蒙骑兵两万有余在扬州高桥一带伺机而动。大约七万多清军步兵沿运河层层布防,扬州城内另有两万多清军。 夺取了仪真县城的第十五镇和新三镇相互配合,于十二月九日向扬州方向进军,先后夺取白沙、紫林河,东河等重镇。才上任数天的江北提督周宗元被太平军击毙于东河,消息传出,清军更是大哗。不过随后第十五镇却在扬州城北四十多里的铜山一带遭到清军骑兵阻击,付出两千多伤亡后,第十五镇和新三镇被阻在铜山一线。 十一日,蒙古额真卓立克图他布囊领三千多蒙古骑兵自扬州赶到卞家河口,同时又有六千多清军绿营赶到,使卞家河口一带的清军达到了三万余人。鳌拜在得知太平军被阻在运河后,亦由高桥一带向卞家河口移动。显然,鳌拜决定将决战场地就放在了卞家河口。 德克素尼接管了卞家河口的清军指挥权,他下令各部就地驻营,不许南下和太平军交战。 德克素尼对佟国纲、达色等人道:“卞家河口为运河沿岸重镇,扬州咽喉。周逆兵力今集中在运河一带,其目标定是皇上大营所在的扬州城,所以咱们只要牢牢守住这里,周逆必不能持久。他若强攻,我军以逸待劳,又有鳌拜精兵在侧,必可取胜。” 达色、卓立克图他布囊都赞同这个分析。德克素尼又火速派人通知鳌拜,由施桥至黄家庄、余家渡等地往卞家河口集结。 瓜州水营一战,太平军虽取得大胜,但亦伤亡五千有余,此刻在运河一线的太平军只不到四万人,而清军方面步骑不下十万。无论是兵力还是实力,太平军都没有取胜的把握。全军上下能够欣然用命,毅然向扬州进军,一是瓜州水营的大胜使士气高昂,另外则是周士相在军中的权威。 十二日,周士相策马查看卞家河口的地势。只见这一带除一道运河外,尽是平原,时为冷冬,雨水未至,树木枯干。运河两岸密布树林。周士相看在眼里,心里有了主意,对于世忠、王.辅臣、尚可远等将领道:“清军打仗,不到万不得已,满蒙兵从不先战,只叫绿营先战,他们躲在后边营寨里,这一点我们或许可以利用。” 军部官郭雄道:“适才随大帅查看地势,我想卞家河口西边那片干树林,我们得好生用起来。” “放火。” 于世忠一语点破。 周士相和郭雄都笑起来。周士相点头道:“我们想到一块了。就火烧清军!...不过,德克素尼和达色他们再是草包,也会防这一招,得想一个办法诱他们上钩。” 众将听后,都在细细考虑着。 第二天黎明,王.辅臣部千户那木图带二千骑兵来到卞家河口搦战。因德克素尼严令,清军并未应战。但随后德克素尼发现来犯太平军只不过两千人,又确认没有太平军大队伏兵在后,便命北地绿营将领赵国华、曾子凤带六千兵,蒙军旗额真卓立克图他布囊领两千骑兵迎战。 德克素尼叮嘱诸将:“营兵在正面应付他们,卓立克图他布囊从侧面冲他们的后队。” 赵国华、卓立克图他布囊等领命而去。六千绿营兵因有骑兵助战,加之对面太平军并不多,所以底气十足,高声喊叫着冲上前去。那木图和安军使吴重山领兵拍马上前与清军交战,战了半个时辰,太平军渐渐不支。赵国华见状暗暗高兴,越战越有劲。正在这时,卓立克图他布囊从后面杀出,清军步骑前后夹攻,那木图抵抗不住,打马向东冲去,二千人马溃不成军,纷纷将身上背的东西丢下,夺路而逃。 清军见丢在路旁的包袱、什物,个个眼红,慌忙来抢。打开一看,尽是金银珠宝,喜得咧嘴大笑。曾子凤提醒周国华太平寇丢下这多值钱的东西,此中有诈。 周国华先是警醒,但见前面的太平军正在狼狈而逃,哪有什么诈,于是对曾子凤笑道:“曾兄过虑了,太平寇窃来的财宝,不随身带,放到哪里?现在他们打败了,只得忍痛丢下逃命,毕竟钱财没了可以再抢,命丢了可抢不回来。” 曾子凤见太平军的确在蒙古骑兵的追击下远远逃去,不像是设下的圆套,便不再制止,让手下的士兵也去你争我夺抢个饱。 当晚,德克素尼在营中设酒犒赏有功将士。席上,卓立克图他布囊豪气道:“今日和贼兵一战,不过如此,领头的小贼根本就是无用的家伙,却不知那贼秀才是怎的在南边闹腾这么大的。” 佟国纲、多弼等在太平军手下吃了败仗的将领听了卓立克图他布囊这话,一个个闷头不语。 第二日,清军原以为太平军经昨日之败不会再轻易来犯,不想又有太平军前来攻打。这一次比昨天兵马还多,步兵有好几千,骑兵也有约摸两三千的样子。 昨日之战尝到甜头的卓立克图他布囊主动请战,周国华等绿营将领也个个磨拳擦掌,要和太平军干个痛快。德克素尼虽有疑惑,但见军心可用,再加上己方兵马众多,不虞太平寇有什么诡计,就是有诈,也能及时补救,便下令发兵出战。 万余清军冲出大营,个个奋勇,人人争先。不想,这一次太平军却比昨天难对付,很是难打。双方在运河西岸厮杀了半天,直到清军又一支骑兵冲出大营,太平军方才后撤。结果在撤退时被一支蒙古骑兵突入,结果引发后队崩溃,被斩杀数百人之多。太平军的前队和中军没有办法阻止后队崩溃,只得纷纷丢下身上的东西,往西边的树林逃去。清军见又有东西可捡,无不高兴,先头部队不知不觉地进了树林,继续追杀那些太平军败兵。 赵国华和曾子凤因为立功心切,也打马冲了上前。刚进林子,便有亲兵来报,说前面路边竖起了一块大木牌。 大木牌? 赵国华、曾子凤好生奇怪,驱马进了树林,出来行不到几丈远,果然见前面路口竖着一面大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死清妖,顶你个肺!” “死清妖”三个字的意思,赵国华和曾子凤看得懂,可“顶你个肺”什么意思,二人却是一头雾水,不知太平寇弄得什么鬼把戏。正困惑时,德克素尼的戈什哈快马飞进树林,向他二人传令:“额真有令,前面树木密集,须防火攻,速速撤退!” “坏了!” 赵国华和曾子凤如梦方醒,急令撤退,但已来不及了。猛听得无数声炮响,树林中顿时飞出无数条火蛇来,原来林中许多枯草干叶下面早就倒了火油。这些火蛇斜着向树梢飞去,擦着树枝便燃烧起来,落下后,又燃烧地上的枯枝败叶。一刹那间,树林中烧起无数堆烈火,劈劈啪啪,越烧越旺,浓烟升腾,火星四溅,把挤进林中的数千清军吓得惊慌失措,四处乱窜,被踩死的不计其数。 这时,又有无数打着红旗的太平军从四面八方向树林杀来,清军丧魂失魄,勇气全失。周国华等人心里叫苦不已,不敢恋战,仓皇夺路逃命。两万多太平军将士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杀得清军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大片大片地跪下磕头求饶。(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七章头皮落地(一更) 卓立克图他布囊在林中火起之时,便知不妙。树林那边火光冲天,成片的营兵从林中逃出,无头苍蝇般乱逃,紧接着又一片片的跪倒乞降。 视线中,卓立克图他布囊看不到赵国华、曾子凤等绿营将领的身影,也看不到他们的将旗,心下便知绿营完了。他也无斗志,便下令撤退,猛转马头打马就要往卞家河口大营逃奔。不料,西北方面两里许处,一支太平军的骑兵在一白袍黄马将领带领下向他这边急驰杀奔而来。 卓立克图他布囊心下骇然,无心应战,在亲兵戈什哈的保护下向大营方向逃去。马鹞子王.辅臣率部紧追不放,卓立克图他布囊马鞭猛抽,跨下大红马发疯似的狂奔。 运河水面上,突一支船队从南边开来。船看着不大,和运河上常年行走的商船差不多,可每条船上都摆有火炮。船上太平军一齐朝岸上放炮,使正在逃奔的蒙古兵死伤惨重。卓立克图他布囊好不容易逃回卞家河口大营,太平军水陆骑三军就将卞家河口团团包围。 望着狼狈逃回来的卓立克图他布囊部蒙古骑兵,德克素尼慌了手脚,这一战损失步骑近万,一下折了三分之一兵马,卞家河口又被太平军团团包围,他只得一边指挥兵马死守,一边快马向鳌拜及北边其他各部清军求援。 太平军的水师沿运河跃过清军大营,直向北方,遇有浮桥便毁,使运河两岸多股欲增援卞家河口的清军难以渡河。得知卞家河口被围之后,鳌拜即领满蒙精骑两万有余火速向卞家河口驰援。 ......... 深夜,卞家河口镇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奔走的人影。镇子里原先住着的几百百姓不是被清军杀害,就是被赶走。偌大的镇子,俨然就是一处大军营。 德克素尼下令加固大营工事。满蒙清军作为监工,举着火把催促绿营兵快点干活。这些绿营兵在满蒙兵的监督下,十分卖力的干着活,挖壕沟的挖壕沟,加固栅栏的加固栅栏,设障碍的设障碍。整个镇子如同一个大工地,木栅一块块的竖起,又搭建起不少望楼。望楼一起,上面立刻就涌满了满蒙士兵,人人负弓携箭,不住朝远处的夜色中张望。鹿砦也给拖了过来,重重敲打进土里,几个鹿砦之间,还用铁链子拴在一起,如此太平军的骑兵就难以冲杀进来。 镇子外,一条火龙盘在那里。火光下,太平军的骑兵安静的下马等侯在那,那些久经沙场的蒙古战马也不嘶鸣,同样静静的等候在主人身边。 瞎子李懒洋洋的坐在地上,几百铁甲精兵同样也坐在地上。不过每一个铁甲兵身后,都坐着一个辅兵,这些辅兵的任务就是当铁人卫发起冲击时,用最快速度将铁甲为这些勇士披挂完毕。 每一堆篝火旁,都用铁架支着一口大锅,锅里的汤水正沸腾着,使得空气中满是肉香味。 周士相的齐王旗号就在镇子东南的一处高地上树立着,旗下是几十堆正在燃烧的篝火。 周士相骑在马上,虽然相隔遥远,但是他仿佛能看远处卞家镇子里的一切。 他在思虑是否要强攻。 清军将卞家河口经营得如同一座堡寨,如果强攻,太平军的伤亡势必很大,但如果只围三方,给清军一个出路,那么势必有大量清军从卞家河口北逃。只围不打显然是不可能了,卞家河口的清军就跟一根钉子般,不将他们拔掉绕行北上,太平军就将陷入前后清军的夹击。况且细作情报显示,就在卞家河口不远的高桥一带,尚有鳌拜亲自率领的两万多满蒙清兵虎视眈眈,所以留给周士相的选择和时间都不多,最终,他决定强攻。不管死多少人,也要拔掉卞家河口的清军,绝不放走一人。否则,下一次,他将付出更大的伤亡。 ........ 德克素尼站在望楼上头,死死的看着眼前太平军的火龙长围。卞家河口在二十年前是运河上一处交通繁忙的商业重地,可现在,却只是一个普通的镇子。生硬的夜风,吹在德克素尼脸上,一阵阵冰冷的刺痛。视线里,运河上很是忙碌,他知道那是太平军的水师正将攻城用的军械从船上运下。等到那些军械到位,也许就是太平军发起进攻的时候。 佟国纲、多弼、额和克等将将领站在望楼下,彼此脸色都不好看,如果鳌拜不能及时率兵赶来,瓜州发生的一幕便很可能再次在这里上演。 数里外,白日被纵火焚烧的树林里还在冒着烟,不时有火星冒出,时不时就有正在燃烧的树枝发生“叭叭”声。一阵风吹过,树林里火星就如星火般随风飘扬。阵阵带着火星的黑烟吹过,令得远远看去,就如焰火般闪目。 林中,林外,都有尸体。林中烤焦的尸体散发着肉香和焦糊味,但林外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清军俘虏却谁也不可能因此而有食欲。到处都是尸体,甚至还有未死透的清兵就在离俘虏不远处的泥地上挣扎着,却无人去管他。任他在天寒地冻下慢慢失去知觉,慢慢麻木,直至死亡。 俘虏有绿营兵,有满州兵,也有蒙古兵。他们在跪地投降后没有遭到太平军的屠杀,却被勒令坐在地上,手上和腿上都用粗大的麻绳捆着。四周满是持刀拿矛的太平军,每双在火光映射下的眼睛都是那么的狰狞,似乎随时都会上去疯狂的用大刀砍,用长矛捅。 俘虏们不知自己的命运会如何,那些满蒙兵更是心颤,他们很害怕太平军会突然将他们从人群中挑出,然后就这样赶他们下河,或者当着这些绿营的面将他们一一砍首。 好在,这些并没有发生,至生他们在这里坐上两个多时辰了,太平军都没有对他们采取任何举动。 直到,上百个太平军从运河上的船上将几十个大篓子挑了过来。前面的俘虏看的清楚,那些大篓子中都是衣服,红色的衣服。 尚可远从篓子中拿起一件军服看了看,然后挥了挥手,立时就有数百士兵拿着短刀冲进了俘虏群中,引起俘虏们失声大叫,一阵骚动,直到发现这些太平军并不是来杀他们的,骚动方平静了下去。 “低头!” 一个叫潘猛子的广西狼兵总旗猛的一把拽住一个满州兵脑后的辫子,然后猛的用匕首削断了这满州兵的辫子。潘猛子毫不在意匕首会不会划破满州兵的头皮,只狠狠削去,结果辫子掉地时,那满州兵的脑后鲜血狂涌,却是被足足削掉了一块手心大的肉皮。 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一根根带着头皮的辫子被齐根削下。火反下,沾血的辫子如一条黑蛇般可怖。一个个又一个被削去头皮的清兵垂头哀叫,有兵想去摸自己的脑后,却因手脚被捆而无法动弹。只能感受自己的脖子先是暖和,然后变得冰冷冰冷。 “脱掉他们的衣服!” 尚可远对眼前清兵的惨状视而不见,吩咐士兵将俘虏的衣服都脱下。因俘虏手脚被捆,衣服很难脱,结果图省事的士兵直接用刀在俘虏身上切割,一边割,一边狠拽。被脱光衣服的俘虏赤条条,身上布满刀口,有人忍不住痛叫了起来,结果却被太平军用匕首狠狠在他身上再割一下。后面的人见状,哪怕身上再疼,也一个个紧咬牙关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四千多被扒光衣服,身上满是血淋淋刀口的俘虏就那么被勒令坐在地上,忍受着寒风吹拂,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有暖意。“咯吱”的牙关颤抖声远远都能听见。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后,尚可远才再次挥了挥手。于是俘虏被百人为一队从地上拖起,解开绳子后命他们从篓子里拿一件衣服穿在身上。 .............. 推荐同样一本写南明的作品——《秀才的逆袭》 一个明末江南的秀才,遭人陷害深陷大牢。陕西流寇肆虐中原,东北满清屡次入关抢劫,大明王朝已经到了风雨飘摇之时。是逆来顺受等待沉冤昭雪,还是奋起一搏,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逆袭之路!拯救自己,拯救大明,拯救汉人天下! 骨头不是什么成功作家,也不是大神,但我尽可能的推荐每一个汉人作者写的书,只要他们看得起我。 也请大家能够支持这些和骨头同样致力于书写汉人作品的作者们。(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八章红衣贼兵(二更) 上百个俘虏抖抖索索的穿上了太平军的赤红军服,戴上了太平军的斗蓬状军帽后,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太平军接下来要让他们干什么。那些仍赤条条坐在地上发抖的俘虏却从中看到了生机,他们心道既然太平军让他们换装,那想必就是收编他们了,否则何必多此一举。 绿营都是汉兵,对从清军摇身一变成明军,并无抵触,相反还很高兴。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不管是当明兵还是清军,他们都能抢劫发财。他们对谁做皇帝无所谓,对杀的是汉人同胞还是满蒙胡虏也无所谓,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能不能继续吃皇粮,能不能继续发财。一些军官更是在想,他们在清军那里当的是官,太平军真要收编他们,肯定还得依靠他们管兵,说不得还能官升一级。现在明朝看样子有望中兴,再转回去保明,说不定是件很划算的买卖。 那些满蒙兵心中其实都在“咯噔”,可也没谁有抵触心思,他们同样也只想好好活下去。这些满蒙兵在跪地投降那刻,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荣耀。现在,剩下的只是乞活的苟念。 “跟我走!” 一个总旗按刀走到那队换装好的俘虏面前,将火把摇了三下,示意俘虏们跟他走。俘虏们自然不敢不从,一个个乖乖跟着走。没有人敢有逃跑的念头,因为他们的视线中到处都是打着火把的太平军,长长的火光从树林这里一直延伸到数里外的运河边。在那些没有火光的黑处中,不时还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声。偶有举着火把的骑兵从那经过,便能看到一个个立在马上的黑影。 换装好的俘虏被带走后,余下俘虏继续以百人为一队换装,换好之后立即被押走。如此一批接一批,很快就有2000名俘虏穿着太平军的赤红军服来到运河边。运河边,上千名太平军骑兵打着火把黑压压的立在河边,大约三千名手持火铳和长矛的步兵严阵以待。 当最后一队换装好的俘虏走到河边时,发现前面的俘虏都一队队的坐在地上,大约五百人为一个方阵。每个方阵之间都有太平军在监视,各个方阵前还有一个拿着长长竹竿的太平军站在那里,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坐下!” 满州佐领喀尔木和同队的汉兵、蒙古兵一起坐到地上。他悄悄抬头四处张望着,确认这里离卞家河口还有五六里地,白天他们就是在这里追击溃逃太平军被诱到林子里去的。 四千多俘虏分成八个多方阵,没有人敢发出声息,看押他们的太平军也不出声,气氛很是压抑。运河上,不时有船只划过。船桨划水的声音很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的传到俘虏耳中。气温很低,靠近运河的俘虏们能够看到河岸下的水已经结冰。 太平军发给俘虏的军服是单薄的夏衣,令得这些俘虏身体冰寒,无一不被冻得发抖。但很快,这些俘虏们就会感受到暖意。炙热的暖意。 ........ 卞家河口四周长达十数里的战线上,无数火光如繁星般点缀在黑幕之中。 一场大战即将爆发,这是场不以人的意转为转移的大战。双方,都没有退路。 亥时,周士相传令强攻,命各部一定要在明日拂晓之前拿下卞家河口,不惜一切代价。他亲自来到第一镇坐阵督战。 “嗖”的一声,一支汉人百姓过年常放的钻天龙火箭带着尖啸声升上半空。 “嗖嗖嗖”声中,卞家河口内的清军张目结舌的看着包围他们的太平军大放火焰。 火焰过后,死神降临。 “轰”的一声,一颗八斤重的大铁球带着尖啸声飞射向夜色中的卞家河口,然后震天的炮声便响彻在卞家河口上空。太平军同时从四个方向向卞家河口猛攻,不断向镇子里发射炮子、火箭,又四处挖洞穴爆炸,破坏清军设在镇子四周的障碍,攻势十分凌厉。 第一声钻天龙信号响起时,河岸边看押俘虏的太平军一个千户纵马喊了一声:“朝前走!” 话音一落,各个方阵前手拿长竹竿的士兵立即拿着长长的竹竿来到方阵当中,竹竿落下,前面的俘虏必须起身朝前走,后面的则等待下一批。 “跑,快跑!” 在无数拿刀持矛的太平军威逼下,大约八百多俘虏惶恐不安的向前方奔去。队伍的两侧,全是骑马的太平军,谁的步子稍慢,马上的骑士立时就是鞭子抽下。 此时远处的卞家河口方向火光四起,炮声大作。俘虏们知道自己正在朝大营方向跑,有人已经意识到太平军是要驱他们去做炮灰。可是没有人敢回头,敢反抗,他们在人群的裹挟下麻木的向前冲去。这个时候,官也好,兵也好,满蒙大爷也好,四等汉兵也好,他们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炮灰。 喀尔木也在第一批进攻炮灰之内,他的四周都是他不认识的营兵和蒙古兵,以致于他想找一个伙伴壮胆说话都不得。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两侧不断响起的催促声中往前走。他可不想跟刚才那个营兵一样,被鞭打个半死。 在距卞家河口还有一里多地时,喀尔木看到前方有几十堆篝火正在燃烧着。火堆四周,一队队的太平军拿着各种武器正紧张的望着前方。不远处,有几十门火炮架在那,炮手们正不亦乐呼的向着镇子里开炮。 “想活命的领上武器就朝前冲,敢有后退者杀!” 正在组织进攻的第一镇副将朱庆来看到俘虏炮灰们被赶了过来,立时传令将白日缴获的武器分给这些俘虏,然后赶着他们去进攻。 无数刀矛或是架在一起,或是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俘虏们在太平军的催赶下下意识的随手拿起武器,然后无意识的朝前跑。他们的神经已经绷到极点,太平军不断的催促和鞭打让他们无法思考,只知顺从。 “想活命的往前冲啊!” 一个太平军的百户挥刀大喊了一声,俘虏们听到之后竟是应了起来,一个个大喊大叫的往前冲。 不远处的一处篝火边,周士相骑在大青马上观察着卞家镇子里的清军,那些正在被催逼着充为炮灰的俘虏,自始至终都没能让他看一眼。 镇子里的清军看到了无数身穿赤红军服的太平军往镇子里杀来,架在炮台上的火炮立时开火。一颗颗铁球落在冲锋的俘虏群当中,肆意收割着人命。 只简单拿着武器,没有甲衣,也没有盾牌的俘虏们冒着清军的炮火、冒着从镇子里望楼上射下来的箭枝,艰难而又惨壮的攻到了壕沟前。对面的清军疯狂反击着,壕沟中堆满尸体。终于,有清兵崩溃了,他们掉头往回奔。 喀尔木没有回头,他反而挤过往回跑的人群,冲到壕沟前对着对面的清兵大喊:“不要放箭,我是满州人!不要放箭,我是满州人!” 这是喀尔木唯一的机会,只要对面停止放箭,他就能越过壕沟回到大清的怀抱,再也不用受太平寇的折磨欺压。他在那拼命的挥舞双手,大声喊着,然后对面对他的呼喊却无任何反应,一支利箭射进了他的胸膛。他猛的身子向倾,重重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胸口不住外往喷着,他却找不到任何东西能够去堵伤口。他双手紧紧握着胸口上的箭杆,他不明白为何他已经高呼是满州人了,对面那帮该死的汉人怎的还要射他! 不远处的清军木栅后,一个年轻的绿营兵兴奋的挥舞手中的弓,对那些平常小瞧他的老兵们喊道:“看到没,我射死了一个贼寇,我射死了一个贼寇!” 败退回来的俘虏很快发现,回去是比前进更要让人发狂的噩梦。 “回去!” 一队队手持长矛的太平军踏着整齐的步子一步步向前威逼,在他们的身后,倒着上百具尸体。每具尸体都有一个鲜明的特征,无一不是被长矛洞穿胸腹。俘虏们惊恐的往后退,没有人有勇气冲上前去和这些要他们去死的太平军拼命。 在太平军的死亡威胁面前,俘虏们只好再次掉头回去。他们的存在就是消耗清军的箭枝和炮子。 第一批俘虏损耗怠尽时,运河边,长长的竹竿再次落下,这一次被充为炮灰的俘虏更多,足有一千多。没有人告诉他们前面那批人死伤情况,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存活的机率很渺茫。但再渺茫,都有活下来的机会,哪怕十个人死了九个,不都还有一个活着么?也许,那个最终活下来的人就是我。 每一个俘虏都是这样想的,最后四千多俘虏在卞家河口清军营栅前摞下的尸体堆得到处都是。他们还是有成效的,清军的壕沟被填平,第一线的木栅也被推翻,甚至十几座望楼也被推倒。 “砰”的一声巨响,东面进攻的第五镇成功炸掉了清军炮台,冲进了镇子中,开始与清兵短刀相接。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九章不从令者死(三更) “德克素尼,东边叫太平寇冲进来了!” 负责守卫东边的蒙古额真额和克惊慌失措的赶来向德克素尼报讯,想让德克素尼带着他们突围。额和克实在是吓坏了,瓜州水营佟国纲的几千骑兵在运河边叫太平军屠杀的那一幕,他怎么也忘不记。 “天这么黑,叫儿郎们往哪跑!卓立克图他布囊,你带兵把贼兵撵出去!” 德克素尼没有选择突围,而是命令卓立克图他布囊带骑兵去将突进来的太平军赶出去。卓立克图他布囊闻令,没有任何迟疑,就带着部下千余蒙古兵纵马往东边赶。 卞家河口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从东头到西头长有六七里地,原先镇上沿街都是商铺,可打豫亲王多尼屠了扬州城后,十多年下来,虽运河漕运仍很发达,可这卞家河口一直没有恢复二十年前盛景,以致镇上的空房子很多,那些屋子不是因为年久失修,大半都破败不堪。老人们说,想要河口再度繁荣起来,恐怕得要百年。 街道上,到处都是来回奔波疲于奔命的绿营兵,四面八方都是太平军的喊杀声,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太平军正在猛攻卞家河口。天上不时有炮子落下,或砸在街上带走几个倒霉鬼,或落在屋顶上,掀飞一片瓦片,或砸在墙上,砸出一个大大的窟窿。太平军的火箭不断的射进镇中,引燃了处处火头,风一吹,火势立时蔓延开来。 卓立克图他布囊往东边增援的路上,就看到东边火光满天,铳声比北京城放爆竹还要响。一路过来,到处都是溃退的营兵。卓立克图他布囊顾不得这些溃兵,率部猛冲那些正端着火铳,不断往前面扔着爆炸物的太平军冲去。镇子地形狭长,不利蒙古兵纵马突击,他们大半只能从马上下来,借着座骑掩护以弓箭射杀冲进来的太平军。 冲进来的太平军在蒙古兵的阻击下难以进一步扩大胜利果实,第五镇镇将于世忠亲自组织了两次攻势,却都没能击溃当面蒙古兵,一时有些焦急,但也知清军占有地利,这镇子环境又复杂,第五镇没法大范围展开,只能从这处突破点往里填人命,填到清军受不了为止。 “爹,让孩儿带人上吧!” 于世忠独子于佑明见蒙古兵利用战马和房屋做掩护,将己方死死挡住,先突进去的两百多人竟叫蒙古兵射死大半,眼睛不由红了,拿着长枪向他的父亲请战,要求由他带兵从东北方的两处矮墙翻过去抄蒙古兵的后路。 在于佑明的苦苦请求下,加上攻势不顺,于世忠咬牙同意。于佑明出发时,于世忠将自己身上的盔甲脱下给他,又将妻子留下的一块玉佩挂在了儿子胸口,目送儿子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父亲,你曾说过,忠臣无后。” 于世忠想到了当年在潮州时,儿子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他的心微微颤抖,他想出声叫住儿子,但最终他没有这样做。儿子长大了,和做父亲的一样也是大明的军人。军人不历经血火,算什么军人!保护儿子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磨练,让他成熟,让他经历血与火,如果不经历这些,他又如何成长。 望着那些正前赴后继向镇子冲去的部下,望着那些身中数箭还在大喊杀敌的部下,于世忠动容了。也许,当年的浑河战场,他的父亲和哥哥们也是这样做的。而他们,都有父母,都是为人子,为人父。身为他们的将军,如果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去冒死战斗,他又凭什么要求他们为自己身后的这面“戚”字大旗卖命。 ........ 于佑明带兵从地上一路向前爬行,在距离矮墙还有一丈多远时,向着墙后扔出了几颗震天雷,然后从地上跃起发一声吼,带头向矮墙冲去。矮墙后的绿营兵被炸伤数十人,正混乱时,十几个身影跃上矮墙,他们立即拿矛剌去。不想对方手上却都抓有一把石灰,跃下时石灰抛出,前面的清兵立即被呛到眼睛,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利用这短瞬的空当,于佑明长枪奋力一剌,将一清兵直往后面推去。一齐跃进来的戚家兵们用朴刀奋力砍杀着,矮墙上一道又一道身影落下,在取得一块空地后,戚家兵们迅速组成一个个“鸳鸯阵”,相互默契配合着一点点的将清军往后方迫退。 北门,百户刘邦栋带领六十多敢死之士人手携五个药包奋勇冲向了清军的栅栏。在药包爆炸前,刘邦栋翻身滚落,将一具清兵的尸体挡在身前,“轰”的一声巨响,木栅被炸上天。硝烟中,三百持燧发快枪士兵出现在清兵眼前,“砰砰”的铳声密集响起,打得清兵连头也抬不起。 东、南、西、北,太平军的攻势越来越猛,占有火器和士气优势的太平军终于冲进卞家河口,清兵被不断的驱赶往后退。 德克素尼茫然的看着四面八方冲进来的太平军,他以为至少能撑到鳌拜赶来,却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时辰就失守了。他带来的蒙古兵都被派了出去,在镇子的各个地方和攻进来的太平军厮杀在一起。每一秒,镇子里都有鲜活人命逝去。 看到一支铁甲兵正拼命朝这边杀来,德克素尼的戈什哈张口大声向主子呼叫什么,德克素尼却一句也听不见。他的耳中满是嗡嗡的耳鸣声。 就这样败了么?皇帝对自己那么信重,自己身为蒙军旗的头面人物之一,就这么败了?连一夜时间都没撑下来,连离得地比近的鳌拜援军都等不到,就这么败了么!足足步骑三万大军,就这么在自己手中葬送了么! 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太平军,德克素尼突然明白了济度为何战死,岳乐为何被俘,罗托他们为何也打不过,因为这支贼兵实在是太强悍了些。 现在德克素尼还有机会,组织所有骑兵向着太平军主帅所在方向突击,也许就能一举擒杀贼秀才,到时候,太平军就会崩溃。可这黑夜中,贼秀才在哪! 戈什哈拼命喊着,德克素尼终于清醒过来,他大声喊道:“都跟我来!”他拔出了刀,刀尖指着的是那些正冲杀而来的太平军铁甲兵。 两千多蒙古骑兵在德克素尼的带领下冲向了冲杀而来的铁人卫。见清军骑兵来势凶猛,瞎子李持锤大叫:“列阵”,奋力将铁锤砸在一边的泥墙上,顿时灰土四溅。顿时,数百铁人卫紧紧依立,如堵铁墙般横在清军前面。 德克素尼咬牙猛夹马腹,率众前冲,要一举击溃这些铁甲贼兵,可一等侍卫佟国纲却死死的拉住他的缰绳,叫道:“德克素尼,是铁甲兵,冲不得!” 佟国纲吃过那些铁甲兵的亏,知道这些铁甲兵很难冲垮,他想让德克素尼带兵去冲东边的太平军,然后带领他们从那里突围。可没想到,他的话还没说完,德克素尼手中长刀刀光一闪,已经砍下了他的头颅! 血雨冲天而起,将德克素尼淋了一头一脸,他狰狞可怖的扫视了那些被吓呆了的佟国纲的亲卫,喝道:“不从令者死!” 佟国纲的亲卫们吓呆了,他们的主子可是皇帝的大舅子,是三阿哥玄烨的亲舅舅,是鳌拜、索尼他们都不敢得罪的人,就这么被德克素尼杀了? ............ 今天我过生日哎。(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章眼球泥墙血如泉涌 带着几个亲卫赶过来的多弼也被佟国纲的死惊到,他很清楚,佟家虽是汉军旗,可却是实打实的真满州,是主子的妻舅,在主子那里很受信重,要不然瓜州大败,主子何以没有严惩佟国纲。现在佟国纲被蒙军旗出身的德克素尼当场斩杀,饶是多弼也是满州出身,也是骇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方失声道:“德克素尼,你疯了!” 德克素尼并不理会多弼,多弼在看到他那双通红的眼睛后,也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太可怕了,德克素尼的眼神好像要吃人般! “你们都给我去冲!” 被德克素尼狰狞可怕的目光扫到,佟国纲的戈什哈们顾不得惊摄于主子的被杀,一个个勒缰打马朝前方杀去。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这样做,那些蒙古兵会当场将他们撕成碎片。 “儿郎们,随我杀敌!” 德克素尼大喝一声,众蒙古兵紧随他之后,向着前方疾奔而去。不过蒙古兵虽多,但队形却无法展开,只能数骑并列。街上伏尸累累,到处都是奔波逃奔的营兵,阻碍了蒙古兵冲锋度。 呼吼声中,数十骑蒙古兵撞入铁人卫阵中,最前排的铁人卫顿时被撞飞,但那些蒙古兵却无法再往前突剌一步。如林般的长矛从阵中剌出,马上的蒙古兵闪避不及纷纷被剌到。瞎子李拿着大铁锤左敲又扫,接连砸断几根马腿。双方混杀在一起,铁人卫了性子,蒙古兵也了性子,仗打到这个程度,不拼命就是个死。要逃的话,他们也不会选择来冲这些铁甲兵。胜利就在眼前,铁人卫们更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败下去。 越来越多的蒙古兵纵马冲来,前面的人驱马狂冲,后面的人将箭枝不断射出,天空中如下箭雨般。铁人卫上下咬牙支撑,用长矛剌,用大刀砍,不少人手中的长矛都折断了,大刀也豁了口子。双方接阵的地方,满是人马尸体。一些断了兵器的士兵在队形冲散之后,干脆扑上前去,死命抱住马腿,要将马上的蒙古兵掀翻下来。 在新一镇的支援下,蒙古兵的疯狂攻势被挡了下来,但那些蒙古兵在军官的指挥下仍然奋不顾身在死战,他们的战斗意志比起已经快要崩溃的绿营兵要强很多,至少,现在还没有蒙古兵主动下马投降。 作为全军的主将,德克素尼被亲卫们死死遮护住,忠心的亲卫们用自己的身体和性命保护着主子的安危。到处都是闪动的火把,到处都是凄惨的叫喊,有些地方更是杀的敌我难方,士兵们只凭本能在挥刀捕杀。清兵也好,太平军也好,不少人死在自己同伴的刀下、铳下、箭下。 乱,整个镇子都是大乱,但太平军占有上风,整个指挥体系没有被打乱,周士相出的每一个命令都能准确到达最前线。清军却失去了指挥中枢,同时从四个方向猛攻并突入镇子的太平军搅乱了清军指挥体系,虽然伤亡惨重,但胜利已经在望。 镇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大,着火面积达到了三分之一,浓烟和爆炸产生黑烟中,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德克素尼和数百蒙古兵被新一镇的一个旅和新二镇的两个营包围。德克素尼无法再有效指挥其它地方仍在反抗的清军,此时他的长刀已经染红,他刚刚将一个太平军的悍卒脑袋砍落。 德克素尼给战马加了最后一鞭,他胯下座骑也是神骏,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向着一个挥舞铁锤杀了无数蒙古兵的太平军将领飞来。德克素尼来得太快,如果瞎子李不能闪躲,恐怕就要被德克素尼的座骑踏死。 看到战马腾起,瞎子李深深吸口气,间不容之际,手中的铁锤狠狠扫在了战马扬起的前蹄上,一下就将马蹄扫得稀巴烂。战马出悲嘶声,从半空重重跪倒在地,马上的德克素尼被从马背上重重摔落。 瞎子李根本不给德克素尼半点机会从地上爬起,整个人直接重重跃落在他身上。一身铁甲的他竟将德克素尼压得动也不能动,更将德克素尼压得喷出一口血。动弹不得的德克素尼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瞎子李,没有半点屈服害怕的意思。 “还他娘的敢瞪老子!” 瞎子李狞笑着伸手直直的戳向德克素尼的双眼,“啊”的一声惨叫,德克素尼两眼如血洞,内中空无一物。而瞎子李的右手两指之上却挂着两颗带血的眼球。火光映射下,那两颗眼球有些白,又有些红,各有一根长长的血筋粘合着。 戳瞎这鞑子大将后,瞎子李好不得意,他从地上站起,扫视四方那些呆呆看着的蒙古兵,作势挥动铁锤往前踏了一步,那些蒙古兵却立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蒙古兵们无法相信他们的主帅就这么被一个瞎了只眼的汉人戳瞎双眼,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但眼前他们的主帅却实实在在的抱着没了眼球的两眼在那惨号。 这情形,骇得蒙古兵们心生惧意。太平军那边,也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一幕,在亲卫簇拥保护下的周士相也远远看到了这一副场景。他忍不住对左右亲卫说道:“这李瞎子便是本帅的樊啥、程咬金、常遇春!” 德克素尼倒地之时,安军使吴重山被一个蒙古兵的长矛剌中,将他笔直的钉在泥墙之上,血如泉涌。但是他不顾伤口的撕裂巨痛,奋力紧握住那柄长矛,那蒙古兵抽不出长矛,便摸出匕上前就要割破吴重山的喉咙。正准备割时,匕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却是他看到了德克素尼的惨状。 “杀了他,为德克素尼报仇!” 浑身浴血的额和克看到了那骇然的一幕,看到了被吓呆的士兵们,他没有退,他提刀向前猛冲过去。 有一个蒙古佐领也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德克素尼死了,不杀了这人,大家都活不了!” 战斗的静止很短,瞬间喊杀声再起。蒙古兵嘴里喊着“哇哇”的谁也听不懂的怒吼,不管是马上的还是马下的,全部怒吼着冲向瞎子李,要杀了这个汉人的贼瞎子为他们的主帅报仇,至少要抢重伤的德克素尼,要不然,他们宁愿战死。 多弼等满州将领也纠集着残兵向着当面太平军猛冲,他们不敢想象,大败的他们便是有命逃去,皇帝的怒火会如何将他们及他们的亲人吞噬。 “杀啊!” 太平军同样也出怒吼,同样也不惜性命,前仆后继的涌来,将无数清军死死的挡住。 铳声中,多弼的坐骑被击毙,把他从马上掀下地来。追随多弼的清兵以为多弼中铳毙命,一时哗溃。等多弼重新换马,放眼看去,他的四周已经没有多少士兵。 “清妖已溃!清妖已溃!” 带领一队火铳兵赶到的铁毅看到一个满州服饰的将领坠马落地,不失时机的大呼起来。四周的太平军都随之大喊,很快,整个镇子里都在高呼。此时镇子里尚有不下万人的清兵分布在各处,然而却被分割,相互间并不知道生什么事。黑夜之中,他们更看不清战况,只听四面八方都是太平军的喊声,身前四周也都是涌上来的太平军,于是坚持了大半夜的清军终于崩溃,大片大片的开始跪地投降。 多弼和额和克聚到了一块,在他们四周还有数百满蒙清兵,他们没有选择投降,而是选择更加激烈的反抗。额真也好、都统也好、参领、协领也好,都不再顾惜自己的性命了,他们和普通士兵一样奋力砍杀着。哪怕倒下的人比站着的人还多,他们仍在疯狂冲击着。 马鹞子王辅臣带着一队骑兵赶到,如砍瓜切菜一样将这些疯狂的满蒙兵砍倒。额和克被一太平军的蒙古骑兵一刀砍在脖子上,脑袋连着皮肉一直垂到胸间。额和克死前却只在愤怒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杀他的会是一个蒙古人! 多弼撑不住了,他崩溃了,在太平军就要冲上来夺取他性命时,他跪地投降了。 吴重山没有死,但仍被长矛钉在泥墙上。从身后涌出的鲜血将墙体染的通红,方才那个要割他脖子的蒙古兵许是个新兵,在看到德克素尼两眼被戳瞎的惨样之后,竟是吓得失手扔掉了匕,然后向着黑夜逃奔。这时,却不知是死是活。 “吴安使!” 总旗郭木德(蒙名额尔德木尼)现了被钉在墙上的吴重山,他想拔出长矛,但却被吴重山摇头阻止,示意他用刀砍断前面的矛柄。 “吴安使,你忍着点!” 郭木德长吸了口气,手微微有些颤。吴重山紧握着矛柄,朝郭木德点了点头。郭木德猛的咬牙挥刀砍去,“叭”的一声,矛柄一分为二,但吴重山仍是不能动,因为矛头还钉在泥墙里。那蒙古兵用力奇大,矛头已深深剌入泥墙一寸多,拔都难拔。郭木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吴重山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很是苍白,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火把照着,看着很是渗人。 “扶着我!” 吴重山微弱的示意郭木德将他扶住,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的整个人向前走去。 “噗哧!” 木柄从血肉肋骨间穿击的声音让郭木德心神一晃,换成是他,他断断做不到。 “呃!” 吴重山嘶吼一声,在失去意识前终是挣脱了洞穿他身体的矛柄,然后双腿一软,就此昏了过去。前胸后胸的伤口不住往外喷着血,墙上那柄矛身粘满了血液。 “医兵,医兵!” 郭木德一边大喊医兵,一边手忙脚乱的解开身上的药袋,将金创药倒在了吴重山的伤口上,却都被血冲走。赶到的医兵只学过简单的包扎护理医术,还没遇过这种严重伤势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得一边用棉花堵住吴重山的伤口,一边将人赶紧抬下去请随军郎中救治。这种伤势,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老天爷给不给活路了。(未完待续。) 里面小说更新速度快、广告少、章节完整、破防盗】 第八百四十一章都杀了 卞家河口的大火还在燃烧着,火光映红了天空。一些地方人已经不能进去,“霹雳叭拉”声中,房梁瓦片不住的坠落着。大火让这片方圆的温度急剧上升,令得正在搜寻救治伤兵的太平军将士们脸色通红,摸上去都烫人。 火场中,燃烧的不仅是房屋杂物,更是尸体。没有人知道有多少具尸体正在火中焚烧着,但弥漫在空气中的肉焦味却绝不好闻。不少作战勇敢的太平军士兵可以忍受尸山血海,可以忍受满地人体器官和脑浆血应液体、残臂断肢,却无法忍受那股尸油香味。 周士相一路过来时,看到不少将士都在呕吐。他摇了摇头,回现自己的亲卫不少人也在吐,倒是新会老乡姚文龙却是一脸平静,看着呼吸很是顺畅,似乎一点也没有闻到那种“香味”。周士相没有问姚文龙何以如此泰然处之,因为他知道答案。这答案,也是他心中最痛苦的回忆。 不远处,一间大屋上的长长横梁终是在烈焰中重重落地,砸得烟尘火星四起。 “救救我” 火场中,有微弱的求救声传来。姚文龙侧身挡在大帅身前,唯恐那里有什么危险。 周士相定睛看去,一个人正在艰难的向这边缓缓挪动。说他是人,却又不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正在冒着烟。 姚文龙走到那人前看了看,这是个清兵,后背四肢都被烧焦了,脸上也是焦黑一片,看不出是汉人还是满洲亦或蒙古人。那人看到有人过来,艰难的想撑起胳脯呼救,可胳脯刚抬起来,却“叭嗒”一声折断了,断裂的骨头尖子重重扎在地上,一股热气从断口处往外喷涌着。姚文龙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被烤得快熟了的清兵,拿刀在他的背上剖开。 如刀切豆腐般,那清兵的后背很是轻松的就被刀尖划开了。上面的表皮层都熟了,下面半生不熟,被剖开的瞬间,同样热气喷涌着。 将刀放进刀鞘,姚文龙回来禀报:“是个鞑子。” 周士相微一点头,既是个鞑子,不管他是汉人还是满州人,都没必要去救,况且看他那样子,也是救不得了。 “大帅!” “殿下!” 一路走过,但凡见到周士相的太平军将士都兴奋的叫着,叫大帅的是太平军的嫡系兵马,叫殿下的却是原先的郑军和浙军。这两个称呼听着没有什么不同,都代表了周士相的身份,但仔细品味,却又有些不同。 士兵们正在忙于救治伤员和搜救能用的军械物资,周士相抬手示意他们做自己的事情便好。他在一个重伤的百户面前停下了,这个百户是广东老兵,香山人,他的一条腿被清兵砍断,失血过多导致他只剩最后一口气。 “大帅我娘” 这百户死前喃喃说了几个字,虽不知道他究竟想跟自己说什么,但周士相却明白他的意思,他转身吩咐正在登记伤员的一个安军中使:“回头将他娘安置在广州,军帅府专门供养。” 看着这个百户尸体被抬走以后,周士相叹了口气,这一仗的具体损失各镇正在统计,暂时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但从眼前那些尸堆和重伤员来看,周士相知道伤亡不会小。 从南京征发的一些民夫正在用担架将伤员往设在运河的医营运,在那里,轻伤者简单包扎之后便会重返部队,重伤的则一批批由水师送回南京。 运河岸边,痛苦的声音充斥耳中,不时有士兵因为伤势过重死去。他们的尸体被同伴搬运出来,沿着河边一具具的摆放。每个太平军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名牌,上面刻有他们的姓名,籍贯及生前所属的营卫。 因受前世影响,周士相要求每一名太平军士兵在入营时都要在安军使那里登记一件事,那就是他们死后,是愿意让自己安葬于太平军的集体公墓中,还是运回他们的家乡,葬在他们生长的土地之上。同时下令工部铸造铁质名牌,以保证战死的每一个太平军将士都能在世上留下他们的性命和事迹。 也许,有的人注定如流星般在这个乱世一闪而过,但即便是流星,在闪过时总有星光。是人,就有名字,就有家乡,就有牵挂。 军帅府统计过,一万个士兵中愿意安葬于集体公墓的不到十人,余下尽数是要求万一战死,请求部队将他们的尸骨运回安乡安葬的。 汉人的习俗,人死落叶归根,哪怕在外面当多大的官,发多大的财,最后大多都选择回乡老死,因为那里是他们的根。 运尸回乡安葬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在冬天尚可以办到,若在春夏天,就几乎不可能这么办。千里运尸固然是壮举,是义举,但却会造成不必要的疫病。眼下周士相还没有很好的运输条件能保证每一个士兵死后尸骨都能回到家乡,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如秋冬,他会满足士兵们的愿望。不然,只能选择火化,将他们的骨灰送回家乡。 在医营,周士相看到的是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受伤士兵痛苦挣扎的样子让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谁都是爹生娘养,没有谁比谁更尊贵,生来就高人一等。所以,他不认为这些士兵就应该为自己而死,他们只是不幸者之一。但,这个不幸,没人能够阻止发生,相反,这个不幸还会继续,直到中华大地再无异族。 没有士兵看到大帅到来就挣扎着起身,要说什么让人感动的话,周士相也不需要他们这样做。医营的气氛很是消极,甚至说是绝望。周士相也不认为自己的安慰和鼓励就能让这些垂死挣扎的士兵们活下来,能够让那些断手断脚的士兵重新生龙活虎。他能做的是在哀号声中向前走去,甚至都不能影响抢救的郎中和护兵工作。 走出医营,来到运河边,周士相呼出了一口气。哈出的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好像雾般。冷风吹拂着运河水,身后却是映红半个天空的大火。 血与火,冷与热,就在这里交织着。 于世忠和铁毅找了过来,他们告诉周士相,抓到的俘虏有一万多人,其中满蒙兵有两千多。 “这些清军人不少,咱们伤亡太大,可以将他们补到各镇。” 于世忠建议不要将俘虏杀掉,这一仗虽然获胜,但也是惨胜,各镇伤亡在八千余人,有的营缺员严重,急需新兵补充,所以将这些俘虏补入各镇再好不过。 铁毅对此不置可否。 周士相盯着运河看了片刻后,侧身却说道:“都杀了,一个不留。” 起点作者群一个作者朋友请我帮忙向大伙推荐一下他的书,我同意了,都是写手,相互提携,共同前进嘛。 书名《从原始丛林到星辰大海》,此书热血,看后变粗,变硬,坚硬如铁比比皆是。 这个请大伙有闲帮骨头个忙,能收藏一下这书就收藏一下,这样骨头在群里也有面子吹牛逼:看,我的读者给力吧!(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二章阴森恐怖 “都杀了?” 于世忠怔在那里,这上万俘虏不是从乡间强征来,听到炮声就吓得到处跑的夫子,而都是经过训练和战阵的老兵,就这么全杀了是不是太浪费?况且,这不是几百几千人,而是上万人,天这么黑,怎么杀?万一俘虏暴动起来,不是更麻烦? 铁毅也觉得都杀了有些不合适,所以提议留下绿营,只杀满蒙兵。于世忠认可这个提议,满蒙俘虏只有两千多,动手杀的话保险很多,也完全可以用以前的办法,驱使绿营去杀这些满蒙兵,这样就不担心他们会反水,能为己方所用。 可周士相却固执的重复了自己的命令,那就是不留这些俘虏,一个都不留。在他看来,俘虏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太平军不足三万人,俘虏却有一万多,且并非彻底取得胜利,接下来还有更大的仗要打,所以留下这些随时会动摇的俘虏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历朝历代,兵力少的一方面对短时间内难以消化掉的庞大俘虏群时,无一例外全部会选择屠杀。周士相也不例外,他下达了屠杀令。在没有取得对顺治的绝对优势前,他不会做任何妇人之仁的事,哪怕他真的需要这些俘虏来补充伤亡惨重的各镇,但他宁可将一切隐患在萌芽阶段扼杀。 于世忠和铁毅等将见帅令已下,便不再劝阻,改而商量如何最快最有效的将这一万多俘虏处决掉。虽然天色还很黑,但接到命令的各部还是很快行动起来。 第一镇的副将朱庆来首先挑选了5oo名身高力壮的绿营兵,然后发给他们武器,明确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动手去杀别的俘虏,那他们就会被赦免。不然,他们的下场就是死。 5oo绿营兵听了这个命令后,一个个很是来劲,他们相信了太平军,因为他们从前也常干这种事。这种事换山寨绿林的说法,就是纳个投名状。想想也坦然,不替太平军做事,手上不沾自己人的血,太平军能信得过他们?这5oo绿营兵在被太平军挑出时,就有人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不管当明军还是当清军,身强体壮的总是被优先接受,最后也大半会成为将领的亲兵,那些体弱的则大多沦为炮灰。这乱世,物竞天择,强壮的人才能更容易活下来。 5oo身强的营兵被挑出来后,朱庆来命将余下的两千多俘虏赶到河边,就由这5oo强壮的俘虏去执行屠杀令。2ooo多茫然、提心吊胆的俘虏被告知他们将到运河边乘坐水师的战船,然后被分批押回瓜州水营,再渡江送到南京城。若是有人不走,或者趁机闹事暴乱的话,那就休怪太平军的刀枪无眼。 “起来,都起来!跟着这面红旗走,快点!” 一个掌旗的太平军大步走到一个小土堆上,居高临下将手中的红旗摇了摇,四周的太平军们立即拿刀持矛去敲打那些坐在地上的俘虏,威逼他们立即起身跟着红旗走。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俘虏中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太平军要送他们上船,有几个满州兵始终觉得不对劲,一边用满州话相互提醒什么,一边本能的往人群后缩。 “找死!” 见状,几个太平军如狼似虎的冲到那几个满州兵面前,二话不说就用手中的长矛狠狠的去捅他们。顷刻间,那几个满兵被捅得血如泉涌,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余的俘虏见了,一个个吓得都是脸色苍白,没人再敢往后缩了。 “不想死的赶紧走!” 在太平军的催逼下,俘虏们一个个往运河边走去。到了河边后,太平军又要求这些俘虏全部抱头蹲在地上,不这样做的立即刀枪加身。 “老老实实的,上了船送你们去南京,到时会专门安置你们,愿意当咱们太平军的,那往后就是我们的兄弟,不愿意的等咱们杀了鞑子皇帝后,就会发给你们盘缠让你们回家。” “” 一句句谎言被执行屠杀的太平军们一字不改的说给那些俘虏听。谎言很轻易的被俘虏们接受,虽然太平军的态度是那么的恶劣,但那些允诺却给了俘虏们一丝希望。如果真能活下来将来还能回家,就是被打上一顿,做几年苦力,他们也是甘心的。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先前被挑走的那些身体强壮的同伴们手中拿着长刀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动手!” 红旗猛的一摇,5oo俘虏如狼似虎的冲向了他们的同伴,他们疯狂的砍杀,浑然不理会对方的哀求。一些俘虏和杀他们的俘虏来自一个村,他们当中甚至有人还是亲戚,可杀人的俘虏刀落下时却一点也不犹豫。 当最后一个俘虏被砍倒在满是血泊的地上,当最先死去的俘虏身上血液都结冰时,杀人的俘虏们方从疯狂状态平静下来,他们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怔怔的望着手中染血的长刀。 朱庆来很满意这些身强俘虏的表现,吩咐下去让他们将死尸掩埋掉。然后当这些俘虏将刀交上去,改而准备去领铁锹埋尸时,太平军却翻了脸。 冷风吹过,河滩上又多了5oo具尸体 第五镇看押着三千多俘虏,于世忠将屠杀命令交由旅校曹寿执行。曹寿没跟第一镇那样挑人动手,他嫌麻烦,于是下令直接将这三千多俘虏赶到正在起火的镇子里。 三千多人被往着火的镇子里赶。远处不时有惨叫声传来,他们意识到什么,一些人在偷偷哭泣,人群上下弥漫着一股恐惧。很多人甚至想趁太平军不备逃走,可是,太平军守得很是严密,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溜出队伍。 俘虏队伍走到镇口后,最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他们有些不安的望着眼前正在焚烧的大火,神情和眼神都很复杂,内心也是纠结万分,不知道是不是继续朝前走。 看到俘虏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曹寿不耐烦的下令:“赶他们进去,若是不肯走,就杀!” 一队队拿着狼宪的太平军上前去威逼俘虏往前走,在这些人的推挤下,前面的人很难立在原地,但又不肯进去,只能用手抱着脸或护着脑袋任由太平军殴打。 “再不走,就开铳了!” 几百个手持火铳的太平军将火把对准了手中的火绳,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前面的俘虏,随时就要点火。一队队按刀的太平军也打着火把冲了过来,刀都抽在手中,随时要上来砍杀不听命令的俘虏。 “别,别开铳,我们走,我们走” 看到太平军真要杀人,那些不肯前进的俘虏吓得连忙求饶,相比心中的不安,眼前明晃晃的刀剑和乌黑的铳口让他们更加害怕。 人群一批批的进入镇子后,太平军将他们以百人为一队关押到那些尚未起火的屋中。此举让俘虏们稍稍心安,但很快,他们所呆的屋子里就被扔进一罐罐的火油,外面的太平军开始放火。大火中,俘虏们拼命的去推门砸窗,可是一切都迟了。他们只能在大火中惨叫,哀号,哭求。 新一镇逼迫俘虏挖大坑,哄骗俘虏是挖坑埋死尸。结果坑挖好后,埋的却是这些挖坑的俘虏。 火烧、刀砍、活埋、斩首 在周士相的帅令下,太平军各部在卞家河口上演了惨绝人寰的屠杀行为。 毫无人性,近乎野蛮的屠杀 天亮之后,鳌拜带领的满蒙骑兵终是赶到了离卞家河口不足三里多地的余新圩。那里,有一条官道一直通往卞家河口。清军没有继续前进,因为鳌拜没有动。 鳌拜的视线中,余家圩的官道两侧,每隔几丈就树立着一根木头,木头之间用铁丝连着。铁丝上,悬挂着一颗颗首级。从余家圩直到卞家河口,一路上全是首级。 德克素尼、额和克、多弼、佟国纲一颗颗熟悉的脑袋让鳌拜头皮发麻,虽然太阳当头,但这官道上却阴森恐怖 昨天丈母娘五十岁生日,中午晚上都喝酒,差点喝死,以后不喝酒了,头到现在都疼,吐得一塌糊涂。 (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三章吴克善在哪! “我死后,葬在梅花岭上。”——史可法。 ............... 扬州城北广储门外,有一积土成丘,丘上植梅,故名梅花岭。 “扬州十日”后,城中尸骨堆积如山,死难者六十余万。阁部督师史可法遗体遭清兵乱刀分尸,难以辨认,不知下落。一年后,其义子史德威以袍笏招魂,将其衣冠葬于岭上,时人称之为“史阁部墓”。 15年过去,梅花岭上的史阁部墓正北所对方向,夜色中,蒙古鞑子大营升起的篝火,将大半个夜空照得透明。梅花岭上,却一片漆黑。 岭下的蒙古鞑子大营有近三万蒙古兵,除了六千多蒙八旗外,都是刚刚从口外调来的外藩蒙军。所谓外藩蒙古即指非隶蒙八旗的亲附蒙古部落,又分为内札萨克蒙古和外札萨克蒙古两部(内蒙古、外蒙古)。大营中的内蒙兵即科尔沁、敖汉、喀喇沁、乌珠穆沁等被满清称为内蒙二十四旗的蒙军,约有一万两千人。剩下的一万多人都是外蒙古部落兵,来源很是复杂,大小几十个部落。多的来了两千人,小的只有百多人。满州内部对这些蒙古兵又称口外蒙军。 和满蒙八旗一样,外藩蒙古也以旗划分,每旗置札萨克一人,如满八旗旗主例掌一旗政令;下设协理台吉二至四人,协助札萨克办理旗务。其下有管旗章京一人,副章京二人,以及参领、佐领、骁骑校等,视其编户数而定。 满清以满州制蒙古、汉军,以蒙汉制绿营,上下等级森严,外藩蒙古同样如此。大营之设,蒙八旗在最正中,尔后内蒙古在外圈,最外围的则是外蒙古兵。军粮供给上,蒙八旗和内蒙兵有扬州城供粮,外蒙兵则给半,余下便要他们自己去解决。所谓解决,无非就是抢掳当地汉民百姓。 这在从前,满清是严禁的,毕竟他们已经入主中原,需要考虑长远统治利益,所以除了战事需要的屠城,一般行军,尤其是在统治区内行军扎营时,基本上是不会做这种抢掠之事的,因为当地的官府早早就将大军所需的钱粮准备好,根本不需要再动手抢。然而现在,扬州城内的皇帝却默认,甚至纵容外藩蒙兵在大清治下做强盗之事,一来是因为户部筹备的钱粮有些接应不上,二来皇帝想以此剌激这些外蒙古兵卖命。 外蒙古兵很破落,除了战马外,他们几乎什么都缺,这从他们所立的营寨就能看出来。蒙八旗和内蒙兵的营寨像模像样,他们却杂乱得很,就那么随意的在地上搭起蒙古兵,外围弄些木栅,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连警戒的哨探都不曾派出。或许是这些外蒙兵以为他们是在扬州的北面,而敌人在南边的缘故吧。 夜已经很深了,这些外蒙古兵的营寨里却还是人声鼎沸,热闹的很。营中,到处都是拿刀的蒙古兵在赶着他们抢来的牲口和用绳子绑来的汉民和其他部落里的人交易。不过在白天,他们抢来的看着漂亮的年轻女子都被蒙军旗和内蒙那些台吉选走了,剩下的都是姿色普通的女子。可是那些蒙军和内蒙兵却不知道,外蒙古兵都在私下嘲笑他们不识货,那些瘦弱娇小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只有手脚宽大结实的女人才好生养,才能给部落繁衍人口,才能经得起他们的折腾。那些看着就病怏怏的女人一点用也没用,大漠风沙吹上几天,怕就要死了。带回去,白浪费粮食,弄起来也不快活,哭哭啼啼的好不尽性,傻子才要呢。 一个帐逢的四周,搭着篝火堆,一排排耷拉着脑袋,小声哭泣的女子麻木的坐在地上,不时有蒙古人过来拿棍子挑她们站起,也不看她们脸,只拿棍子在她们胸口、臀部敲打着,甚至还会粗鲁的将大手伸进她们的衣中,去揉捏她们难以启齿的部位。有的还会扳开她们的手掌心看,然后就操着她们听不懂的话对那些将她们抢来的强盗争论着什么。 有时,一只羊就能换走一个女人,有时,却换不走。营寨里,就同集市一样,和其他地方的集市不同的是,这里的货物是汉人和他们的财产。蒙古人很好酒,清军不给他们发酒,他们就自己抢。一旦抢到酒,就三五成群聚在那里痛饮着,喝醉了就将自己抢来的女人按在身下,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粗暴的撕开女人的衣服,用那多少年不曾洗过的肮脏东西去侵犯他们的战利品。他们不知怜香惜玉,他们只在那野蛮的动作,一下下动作令得女人发出撕心的痛楚。然而,无人过问,无人制止,有的只是充耳的笑声。寨门外,上千具男人、女人的尸体胡乱的堆在那,冰冷,冻得生硬,这些都是反抗者的下场。 喝了酒,玩弄了女人的蒙古兵仍就不去歇息,他们借着酒劲在那打架,在那叫骂,在那相互抱成一团。这里没有王法,有的只是兽性。汉人在这里,是最卑贱的物件,他(她)们都称不得人,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替强盗干活,让强盗发泄兽.性然后产下强盗的后代,让强盗一代代的延续下去。 梅花岭立营之日起,蒙古兵就将左近数十里范围内的百姓,不问男女老少全赶了过来掘壕负土,妇女老丑者亦荷畚锸。左右树木都被砍伐一光,房屋也都被拆掉,只为取其栋枋梁楣,大柯长干作排栅以为沟缘。他们又到处挖掘汉民百姓的坟墓,将一具具棺材剖开,将尸骨随意的丢弃,只为了能够得到这些棺材板。那些死下葬没多久的尸体都遭到了斩首的噩运,有些生病死去的年轻女子甚至被辱尸。她们的家人稍有反抗,哪怕只是脸色难看些,都会被马上拖进墓中活埋掉。 数千名被强征来的汉民百姓,每日蒙古兵只给他们一瓢水,几十人吃一桶比猪食都不如的食物。早上天未亮就要出工,直干到深夜方被放还,每日疲病死者十之七八。那些稍有姿色的妇女则各旗分取之,同营者迭嬲无昼夜。每天都有大出血的女人被拖到营外,不顾她们尚未死去就扔在冰冷的泥土上,成为一具具的“僵尸”。 外蒙兵的军营是汉人的地狱,内蒙兵的营中也好不了多少,唯一军纪还算严明的是最正中的蒙军旗。篝火一堆堆的燃烧着,不时有巡逻的蒙古兵走过。他们不需要出去抢劫,他们有专门的军粮,将领们要是来了性子,便去内蒙兵的营寨里挑人,玩事后玩得高兴就留下赏女人口饭吃,日后带走,不高兴或打或杀,或扔给部下们淫乐。相比那野性的外蒙兵营,蒙军旗多少披了件“和善”的外衣,或者说,他们有了点文明。 大营外,虽然外蒙兵没派人哨探,内蒙军和蒙军旗却放有哨探,他们当值回来后看到喝醉了的外蒙兵在那鬼闹,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没有一个去制止的。他们策马缓缓穿过外蒙兵的军营,肆意笑着看着那些赤身裸体的汉女被一个个大汉压在身下哀号。偶尔,他们还会停下来拿马鞭对那些可怜女人指指点点。一路行进途中,外蒙古们对这些蒙军旗和内蒙的哨探都很恭敬,等他们走远后,一个个目中满是羡慕。他们却不知道,这些让他们羡慕的蒙军旗在见到满州大兵时,表现的要比他们还要不堪。 几个哨探穿过了外蒙兵的营寨后,还没进入内蒙兵的营寨,却听到南边扬州方向有马蹄声传来。那急促的马蹄声在夜色之中传得很远,哪怕外蒙兵的营寨里都是杂音,那几个蒙军的哨探还是听到了这急促的马蹄声。 几个哨探彼此看了一眼,人人都有困惑之色,他们迅速拉转马头掉头冲出。一路上,几个还在发酒疯的外蒙兵被撞倒踏翻,却是只能在那惨叫,没有人敢去喝骂蒙军的人瞎了眼。一个外蒙的小台吉听到动静,把身下的汉女摞到一边,快步冲出来,等看到营寨外有一队满州兵冲过来后,他吓得立时大喊手下赶紧开营门,放满州大兵进来。 营门刚一打开,数十骑满州大兵就纵马奔了进来,前面那个将领座骑在离那台吉还有一个马头的地方停了下来。 冲过来的那几个哨探认出了来的是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郎坦,他们想要翻身下马,郎坦却喝问他们道:“王爷在哪!皇上有旨意!” “王爷在营中,请大人跟我们来!” 一听有圣旨来,那几个哨探忙调转马头带郎坦去找他们的亲王、当今大清太后的哥哥、科尔沁亲王吴克善。 这么晚了,皇帝有什么旨意给吴克善? 郎坦等一路奔进内蒙兵大营时,外蒙古各部落,内蒙各旗的札萨礼都得到了禀报,他们一个个困惑的一边穿上衣服,一边急步向吴克善的科尔沁大营赶去。 (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四章皇上要决战? 吴克善的三弟,被封扎萨克贝勒的索诺木进帐时,就看到大哥吴克善和一帮蒙古王公正在议论着什么。他认识郎坦,当年郎坦的父亲吴拜和内大臣洛什、何洛会等人被下狱时,还是他在姐姐布木布泰那里为吴拜说了几句,吴拜这才没和何洛会他们一起被皇帝处死,郎坦也很快官复原职,所以对索诺木兄弟几人,吴拜、郎坦这父子俩向来是感激的很。 见大哥吴克善和额森、鄂齐尔他们脸上都很难看,一帮人正在争吵什么,索诺木突了一下,低声问郎坦:“出什么事了?” 额森是科尔沁左翼后旗多罗冰图郡王,鄂齐尔是右翼前旗多罗郡王,二人和吴克善一起都是科尔沁二十四旗最亲近大清的王公。 “三贝勒,德克素尼败了,皇上要蒙军即刻移营,估摸这两天就要大战。” 郎坦低声将德克素尼、多弼、佟国纲等部战败的消息与索诺木说了,索诺木听后有些震惊:“南人这么能打了?” 索诺木不能不吃惊,原先济度、岳乐、罗托他们战败,总觉得离得十万八千里远,加上南方又不利骑兵作战,故而以为太平寇占了地利才赢,可现在先有瓜州之败,再有卞家河口之败,虽说败的不都是满蒙骑兵,可怎么也有大几千人。放从前,这大几千骑兵单独拉出来随便放在哪,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军,能够对阵十万以上的明军,可现在,却眨眼就败了,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郎坦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只知道鳌拜将消息奏上来时,主子的手都在发抖。有一件事情他没敢对吴克善、索诺木这帮蒙古王公说,那便是德克素尼部是全军覆没,没一个跑出来。这还不打紧,打紧的是太平寇竟将俘虏全部杀害,上万颗人头沿着官道一路悬挂,据那些亲眼见到的满州将领说,当时他们的感觉是比大白天见鬼还要吓人。 卞家河口的大败已经让扬州城中的顺治再也坐不住了,眼下他手头除了鳌拜从江北大营带来的两万多满蒙骑兵,剩下只有几万绿营兵了。而太平军在取得卞家河口大捷之后,并没有收缩休整,而是步步进逼,眼下他们的主力已经进至仪真河口一带,结结实实的摆出了决战的架势。 顺治弄不明白为何贼秀才敢在兵力并不占优的情势下仍然大胆北进,要和清军决一死战。也许索尼的理由最能解释贼秀才的大胆,那就是他们渡江以来仗打得太顺了,以致目空无人了吧。这对大清是个好事,因为轻敌的人从来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顺治认可索尼的说法,但想来也是可悲,从前十几个满州大兵就能追着上千个明军一路撵杀,或者赶着几千绿营兵勇猛冲锋。现在,目空无人的成了别人,一切都反了过来,一想到这,顺治就觉得胸口堵得很。 接到鳌拜奏报时,顺治当时就失神了,恍惚间似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八年前,他在紫禁城收到尼堪阵亡消息的那刻。 老天爷可以作证,顺治虽然恍惚了,但他没有心生退意,反而竟是涌出了不甘和不服的勇气。既然贼秀才要战,那便战吧。决战不可避免,他是大清的皇帝,他不可能在失了两阵,但仍占有优势的情形下就吓得逃回北京去。或许,贼秀才不败的神话会在几日后就被打破。 顺治采纳了索尼和鳌拜的建议,调集所有兵马,所有能调来的兵马,满州、蒙古、汉军、绿营,只要在扬州左近的全部调来,就和贼秀才在南边来一场真正的大战。而不是一开始收到瓜洲战败消息后所做的层层布防措施,那个决定现在看来太过愚蠢,平白放弃了兵力和机动优势,遂使得有卞家河口的惨败。一败再败,那感觉就如被人拿刀从身上一块块割肉,哪怕这个人再强壮,终有被割得遍体磷伤之时。倘一开始就集中重兵猛攻过去,贼秀才又有多少兵马能够挡住大清的疯狂一击。 鳌拜向顺治检讨了自己的失误,顺治原谅了他。不管怎么说,鳌拜都是他忠实的奴才,也是最能打的奴才。他还需要这个奴才替他将贼秀才擒到面前,然后一刀刀活剐他 帐中除科尔沁各部王公,其他各部和外蒙的郡王、贝勒也来了数十人,方才争吵的原因是外蒙那帮人要大清先给他们补充钱粮军械才肯开拔向南,吴克善却让他们现在就走,等到了南边再行补充。双方争执不下,后来杜尔伯特部亲王阿塔从中周旋,说先从科尔沁和他的部落分些东西出来,外藩那帮王公才同意移营出兵。 解决了外蒙兵移营的问题后,吴克善方想起来问郎坦太平寇的主力现在哪里。郎坦说道太平寇的主力现正聚集于运河西岸的高旻寺一带,那里距扬州城已经不到三十里。 据探马奏报,他们在高旻寺看到了太平寇打出的伪齐王大都督旗号,因此判定太平军的主力都集结在那。鳌拜奏报说,高旻寺一带位于仪真何和大运河夹角处,太平寇将主力聚集在那,显然是要主动渡过仪真河北犯。种种迹象表明,太平寇的水师也运河正向仪真河活动,甚至他们就在岸上清军的眼皮底下活动。 吴克善问郎坦在高旻寺的太平寇到底有多少兵马,郎坦犹豫了下,说了一个他认为稳妥的数字。 “五万?有这么多?” 听了郎坦报出的太平寇兵力,吴克善皱了皱眉,如果外甥是让他们蒙古兵在高旻寺充当主力迎战太平寇的话,那怕是没有什么胜算,因为蒙军加在一块也不过三万人。 郎坦见状忙道:“王爷放心,这一次不是蒙军独自出战,鳌拜也会领军出战,另外还有三万多营兵也会参战。兵力方面,我们是占了很大优势的。” 郎坦有一件事没有说,那就是鳌拜奏报的太平军主力只有三万多,他多报了点,却是怕这些口外蒙军听说三万多太平军能歼灭德克素尼的三万多兵,会被吓坏生了临阵退缩之意。南方的明军可能弄不清楚这些口外蒙军的底细,只道他们也和满蒙八旗一样勇猛擅战,郎坦却是清楚,这些人只不过是骑在马上的强盗,他们的战斗力和意志力远不如同是蒙古的蒙八旗。他们之所以肯奉调入关来,冲的完全是大清许给他们的厚报,而那厚报他们的父祖当年得到了很多,也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这才踊跃入关。但要让他们知道面对的是一支强军,一支歼灭了数万满蒙汉八旗的强军,这帮人多半就会缩头了。欺软怕硬用在他们身上,最是合适,哪怕吴克善这些科尔沁人,也未必都甘心替大清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这么一说,就是十万对五万。二比一?” 一众蒙古王公都是松了口气,先前听到南边战败消息时,他们可真的有点惶恐不安。现在听说是大清皇帝要决战,兵力上己方是双倍,且骑兵有五六万之多,那一个个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了。 “皇上是想决战?” 索诺木再次确认,郎坦点了点头,决战的意图扬州内外,甚至可能太平寇也察觉到了,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吴克善微一沉吟,抬手吩咐一众王公贝勒:“都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移营!”(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五章取明自代? 戴家庄是高旻寺西边十几里的一个小镇子,顾名思义,这庄子是戴姓人家聚集之地。 太平军第五镇的“戚”字军旗是两天前在庄子前的一处高坡上升起的,当时庄子里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个活人。第五镇从庄子里找到了一百多具冻僵的尸体,从庄子里那些被踢倒的屋门,搜得一片狼藉的屋子内可以看出,这个庄子被洗劫过。谁洗劫了这个小村庄,不言自明。埋葬了死难村民后,第五镇甲旅开进了村子,乙旅在村口北侧开始修建环形防御工事,丙旅则在东侧构建简单工事。 这日下午,天空忽然就黑了下来,然后就见乌云层层从北边天际向着南边翻卷而起。乌云很黑很黑,没过多久,天空就一片昏暗,狂风也渐渐起来,半空中满是被狂风吹起的树叶、干草。“呜呜”的风声中,淮扬大地如同灾难世界般可怕。 戴家庄内到处都是被狂风吹倒的坛坛罐罐声,不时有屋顶被狂风吹起,上面的瓦片和干草成捆成捆的掉落。庄子里一片慌乱景象,甲旅的士兵在大风下拼命固定着帐逢,居住在屋中的士兵也在手忙脚乱的顶着木板,堵着窗户。正在村口修建工事的士兵们则放下了手头的一切活计,拿着配发的铁锹就在风口中用力挖掘着冻得艰硬无比的地面。军官们担心马上就会有大雨,如果不能及时挖好排水沟,工事将被雨水淹没,到时一切辛苦就泡了汤。 数千太平军士兵就这么顶着狂风拼命的干活,一个在最北面风口下指挥的百户刘志武被大风一下吹倒,狠狠撞在了一根木头上,额头上顿时起了大包。他的脸上、耳朵上通红一片,却不是被砸得,而是被冻得。从地上爬起后,刘志武连连摆手示意部下们不要管他,赶紧干活,要不然大伙晚上就有的受了。 在大风中一番忙碌后,第五镇总算抢建好工事,固定好营盘,整齐错落有致。尔后穿着蓑衣的士兵出现在大风中,任凭狂风在耳边呼啸,他们始终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紧紧盯着远处。 狂风中,竟有蹄声响起,却是几骑一拨的探马一批批的撒了出去。这些探马是全镇的眼睛,担负着全镇的敌情警戒,他们的存在,他们的付出将保证在敌兵偷袭过来时,他们的同袍能在最短时间内组织起来迎敌。虽然风很大,马上有可能就会下大雨,按理这天气不可能有清兵偷袭,可他们依旧跨上座骑在大风中出行,这一切,只为他们是军人,只为他们是太平军,只为他们是戚家军的延续,只因那森严近乎残酷的军法。 第五镇的镇将于世忠在狂风中负手站在廊檐下,皱着眉头看着天上的乌云。不远处,“戚”字大旗被大风刮得噼叭作,不时有被大风吹起的杂物拍打在于世忠脸上,而他却没有往廊檐里躲上一步,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远方。 第五镇的副将李匡明并非和于世忠一样是戚家军的后人,而是白杆兵的后人。他的父亲曾随秦良玉平过“播州之乱”,后来和戚家军一同阵没于遥远的北方浑河。所以从感情上,李匡明对白杆兵,对戚家军,都有深厚的感情,这使得他作为于世忠的副将,和于配合很是默契。 见风这么大,于世忠却在廊檐下不进屋,李匡明不由劝道:“于兄,风太大了,还是进屋子避避吧。” 于世忠身子一动,却没有进屋,而是问李匡明:“探马有什么发现?” 李匡明摇了摇头,告诉于世忠没有什么发现。于世忠想了想,吩咐李匡明今晚要加派探马,各旅、营也要多加岗哨,不仅明岗要加,暗哨更要加,因为他的眼皮总是跳,总觉得这风雨中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李匡明答应了下来便去安排这事,他走后,于世忠仍在廊檐下没有进屋,他的身子就好像定住般,视线却落在了那面在大风中摇曳的“戚”字大旗。他很自豪,他将戚大帅,将父兄的血脉在太平军中延续了下来。他也很感激周士相,如果不是周士相,他于世忠这会很可能还是一个被清兵撵得无处可去的狼狈之人,哪里会重建戚家军,又哪里有今日封侯的地位。但此刻,于世忠却隐隐对周士相有些怨言,因为他不明白为何周士相越来越听不进部下们的劝告,为何杀戮心那么重。 苏州食言杀降将,瓜州杀俘、卞家河口杀俘虏 于世忠越来越看不懂那位带领他们从广州一路打到这里来的年轻大帅到底是怎么想的,苏州的事他不在场,瓜州的事他看在眼里,卞家河口他阻止了,却没有用。 这位年轻的大帅似乎越来越固执,只以为血腥的杀戮就能将满州鞑子赶出汉人的土地,却不知道这种近乎野蛮的屠杀行径会让那些清军抵抗的越发激烈,给太平军增添太多不必要的伤亡。如果能好生利用那些俘虏,至少能新增一镇兵可用,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兵力吃紧。 单是杀戮俘虏,于世忠也能忍受,毕竟周士相的考虑也并非完全不对,在顺治还有重兵在手,一下收容一万多俘虏确是不妥当。但是,明知顺治已经调集重兵来围堵,周士相却还要执意北进,这就有点狂妄自大了。难道士气高涨真就能抵消双方军力的巨大悬殊么! 于世忠不认为凭借现在的三万多兵马就能一举战败拥有数万骑兵的清军,他认为在接连取得两场大胜仗之后,太平军主力应当立即南撤,与清军脱离接触,只稳固瓜州,其余各镇撤回江南休整,等明年春暖花开时,再重新调集大军北进。毕竟,太平军有江南钱粮支撑,清军却没有。顺治在扬州多呆一天,只会将满清往灭亡的深渊里多拖一寸,在天下人都知道他无力渡江南下的前提下,满清方面总会有人跳出来做第二个“贼秀才”,或许是吴三桂,又或许是其他人。彼消此涨,也许未来用不了一场大决战,满清就会自己崩溃灭亡,那时太平军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战而尽复大江南北。最关键的是,那会少死很多人。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十多年来,这大江南北死了太多的人,于世忠不忍再看到苟活下来的汉人百姓再一次次的遭受苦难,所以他那次跪在了周士相面前,恳求周士相能够撤兵,尔后由他亲领第五镇收复浙江和福建,彻底整合南方数省,为明年春天的北伐积蓄力量。 可是周士相却没有采纳于世忠的意见,反而命他率部为全军左翼,远远打发出去,似乎想眼不见心不烦。 周士相更是下了严令,军中再有敢提撤军者,军法从事。此令,使得再无人敢在周士相面前提出撤军。凭借在军中的强力威望,周士相一手主导决战。他将能战的新一镇和第五镇分置于两翼,自己则率领第一镇、第二镇、新二镇三镇余部一万四千人及第三镇的一个旅,在中路,以铁人卫和新二镇及从各镇抽调的3ooo骑兵为预备队。 高旻寺,是周士相为自己选择的决战之地,也是为顺治选择的决战地。他相信,顺治肯定会来。于世忠也相信清军肯定会如大帅所想那般前来决战,但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他实在是不看好这次决战。现在也只能期望攻打仪真的第十五镇和新三镇能够牵制住清军的一部分力量,如此,这场决战,恐怕还能有打平的希望。 又是长长一声叹息后,于世忠摇了摇脑袋,他虽然不同意决战,不看好决战,但他却依然决定做好自己的事,哪怕战死,也要牢牢替中军挡住左翼来犯的清军。 突然,一滴雨珠落在了于世忠头上的廊檐上,接着更多的雨点落了下来,很快,天地间便白茫茫的一片。大雨“哗啦啦”的倾泻而下,落在淮扬大地之上。大风扯着雨珠四下斜飞,“戚”字大旗在风中被雨珠打得“啪啪”作响。 风雨中,于世忠的视线收了回来,在转身要进屋的那刻,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袋中:难道周士相执意决战的原因是想赌一把,然后挟大胜满清之威取明自代么?(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六章那就拼了吧 大雨肆意的倾泼在淮扬大地,铜山亦被雨雾笼罩。雨珠“叭叭”的打在一座营帐的帐幕之上,似乎敲打着帐中人的心。 原大西军出身的第十五镇镇将和大樵山老人出身的新三镇镇将邵成国围坐在火炉边,一边烤着手,一边静静听着外面的风雨声。边上,第十五镇的副将姜樊拿着一封收到的大帅急令在那呆呆的在想什么。 早在东进支队时,齐豪就和邵成国配合过,所以说起来也是老搭档了。第十五镇就是东进支队整编而来,大半士兵都是湘西兵。新三镇是由江西绿营整编而来,战斗力比较低。所以这次两镇配合向仪真方向进攻时,都是十五镇打在前头,新三镇跟在后面。 四天前的铜山阻击战,新三镇的丙旅被一支满州骑兵迂回攻击,伤亡很大,不得不将仪真俘虏的那些清兵补充进去。现在两镇实有战兵一万一千人,俘虏民夫三千多。当面清军兵力不详,但应不低于万人左右,其中骑兵数量在三四千人左右,这也是为什么第十五镇和新三镇被迫停滞在铜山的原因,毕竟比起老四镇等能打的军镇,十五镇和新三镇还是太弱了些,火器和火炮的配给也不足。 姜樊手中的军令是半个时辰前刚刚从东南的高旻寺送来的,军令要求第十五镇和新三镇向当面清军发起强攻,不惜一切代价向扬州挺进。这份军令的实质就是命令第十五镇和新三镇做诱饵,以吸引更多的清军从扬州南边往铜山调动,从而减轻高旻寺方向主力的压力,但此举意味着第十五镇和新三镇很可能全军覆没。 齐豪和邵成国收到这份军令后,两人就沉默到现在。围对火炉又烤了片刻后,邵成国突然起身搓了搓手,笑道:“齐大哥,就这么着吧,我回去准备,我们新三镇打头阵,你们十五镇跟进真要拼光了,你我兄弟将来也葬梅花岭上去。”说完,转身掀开帐帘迎着风雨离去。 姜樊望着风雨中远去的邵成国身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叫住他,而是扭头看向齐豪。 “把人都叫过来吧。” 齐豪站起轻叹一声,踱步走到地图前,怔怔的看着。很快,第十五镇的三个旅校和三个安军大使就来到了镇将的帐中。他们进来后,齐豪仍然在看地图,并没有理会他们。几人等了好些时候,齐豪始终没有说话。 帐中很安静,只听见外面暴雨滂沱之声,还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偶尔火炉中会有“霹叭”的声音发出。等待之时,姜樊将军令已经递给六人一一看去。六人看过之后,都是眉头紧皱。 又等了一会后,丙旅的安军大使、香山人吴大有忍不住道:“既是大帅令,我等遵令便是,指挥大人不必犹豫!”说完,走到帐门,一把掀起帐帘,指着外面对众人道:“这场大雨下得很不是时候,不过对我们不利,对鞑子更不利。看这雨势,一时半会肯定停不下来,再说都下了一天了,这地早就烂透了,鞑子的骑兵没办法在烂泥里运动,咱们就趁这个机会和他们拼了!人死吊朝天,吃大帅的,拿大帅的,住大帅的,花大帅的,好日子咱们过过了,现在大帅要咱们拼命,咱们就跟他娘的鞑子拼了就是!” “对,跟他娘的鞑子拼了!” 诸将被吴大有这话振奋起来,纷纷附和。齐豪也转过身子走到了诸将面前,他缓缓扫视了诸将一眼,然后微一点头,道:“那就拼了吧。” “我命令” 随着齐豪一声声号令传下,点到名字的军官全都躬身起立领命,齐豪按着腰间佩刀,眼神中满是坚绝之色。 随着命令,风雨中,第十五镇数千人马一齐出动集结,人人都已经披甲在身。兵刃弓矢器械,全都佩戴在身。风大雨大,火铳根本发射不了,这会铳兵们都将铳和在营中,手中拿的都是大刀长矛。 上万人马列于风雨之中,虽然大家都冻得直哆嗦,一个个也很犹疑,不知道为何军令要在风雨中集结,但残酷的军法令得所有人都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头,一个个秉气呼吸的等侯将领们的到来。不一会,风雨中的士兵们就看到了他们的镇将一身甲衣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进攻令一下,敢有不前者,斩!” 齐豪没有多说半句话,直接下令发起进攻。各旅很快调动,开出营外。离得不远的新三镇大营中,一队队的士卒也在风雨中列队踏出大营,无声无息的向着远处的清军开去。 齐豪纵马驰出,视线中,他看到了新三镇的军旗,看到了军旗下邵成国的身影。 他的脖子微转,视线落在了东南方向。 大帅,但愿你的决策是正确的,但愿弟兄们不会白死! “杀!” 齐豪猛一纵马,带着上百骑镇卫在泥泞的地上奔驰。 风大,雨大。就在这狂风暴雨中,上万太平军将士向着清军发起了强攻。厮杀声很快在风雨中响起 高旻寺,仪真河口。 狂风吹得河上的船只不停的晃动,雨珠“哗哗”的落下,天气很恶劣,然而就在这恶劣的天气中,太平军的运河水师船队却仍在顶风艰难的往前行驶着。水手们用力的划着船桨,死命的用篙撑着,只为了能让船再往前划上一段。 仪真河南岸,太平军临时修整的码头上铺满了稻草,不过因为雨势太大,又不断的被人来回踩踏,地上早已泥泞不堪。很多士兵脚上的鞋都陷进了泥中拔不出来,不得不光着脚在那奔跑。寒冷,让不少士兵冻伤,但没有人停下脚步,他们依旧在码头上紧张的忙碌,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水师刚刚运到的货物吃力的往岸上搬。 士兵们往岸上搬运的是一根根粗大的铁管,看着像炮管又不像,因为那些大铁管一个人都抱过来,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大的炮管,说是铁桶才对。(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七章吓死你们 大雨在午时渐渐小了下来,但仍稀稀下着,天空一片晦暗,设立在扬州城南三湾的清军大营看着就好像被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大营里面,只有升腾的炊烟,并无人声鼎沸,甚至称得上是鸦雀无声。镇国公、多罗贝勒图伦之子屯齐身着黄马褂在数十八旗禁兵护卫下驶入大营时,眼前看到的只有僵立在雨雾当中的披甲兵,除此再无任何一个走动者,当时就油然感慨,对左右说道:“满州治军,我只服鳌拜。” 营中的满兵将屯齐直迎至鳌拜大帐。因为天色有些昏暗,鳌拜的帐中点着油灯,灯光下,当年太宗皇帝亲封的满州“巴图鲁”勇士,如今以内大臣身份统领三湾大军的鳌拜正捧着一本书在读。书是《三国演义》,汉人写的,当年太宗皇帝在时曾特意要鳌拜多研读这书,说只要把这书读透,内中讲的道理弄明了,往后不管打仗还是治民,都无往不利。 鳌拜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就是太宗皇帝,所以哪怕太宗皇帝已经死了十几年,他仍将太宗皇帝早年的教诲记在心中,一有闲暇便会将这本汉人写的书拿出来翻上一翻。和其他满州王公大臣不同的是,鳌拜的汉水平很好,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也是一直提倡重用汉人的满州大臣。哪怕当年他竭力反对多尔衮,可对多尔衮提出的以汉制汉却是非常赞成的。 屯齐的祖父是太祖皇帝的弟弟舒尔哈齐,早年就在太宗皇帝身边做事,跟随英亲王阿济格打过朝鲜,又从肃亲王豪格打过四川的张献忠。而这两仗,鳌拜也在,所以二人交情很好。顺治十一年追论衡州败绩之时,屯齐被削爵,后来就是鳌拜帮他在皇帝面前进的言,这才在顺治十二年得授镇国公,不然,也只是北京城中一个闲散的红带子。 屯齐有一个妹妹,是嫁给正白旗图穆禄家的,可惜三年前死在了广州。每想起这事,屯齐就很伤心,一直想着哪一天杀光了太平寇,能去广州寻回妹妹的骸骨。可这事,也只是想一想而矣,倒不是屯齐担心杀不光太平寇,而是广州满城是叫太平寇给屠了的,那么多尸体,又过去这么长时间,他到哪里去寻他妹妹的骸骨。 屯齐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鳌拜手上的《三国演义》,忍不住便说道:“汉人的书有什么好看的,这书你看了二十来年了?” “汉人的书是好东西,对咱满人有大用的很,可小看不得。就这本书,大道理可多了,我看了二十来年,都觉没看透呢。” 见是屯齐,鳌拜笑着将书放下,示意屯齐坐了,问他何事。屯齐说科尔沁亲王吴克善他们最迟傍晚就能赶到三湾,皇上让鳌拜这边将蒙古兵们安排好,不能怠慢了一众蒙古王公,寒了口外蒙军的心。 吴克善是主子的舅舅,蒙古兵又是这次大战的重要力量,鳌拜自是分得清轻重,早就吩咐下去为蒙古兵准备好了营地,就等他们赶到。 说完这事,屯齐又道:“噶布喇奏报,仪真的太平寇昨日冒着风雨挥兵猛攻他的大营,攻势甚猛,他请求皇上派兵援助,免被太平寇突破。” 噶布喇是满州正黄旗人,一等公兼领侍卫内大臣索尼的长子,现统领步骑万人在抵御西边的太平军。不过噶布喇才28岁,以前从没有领军经验,所以包括鳌拜在内的不少老臣都觉得不应该让噶布喇独当一面。可是索尼深得皇帝信重,再加上现在行营中除了鳌拜和寥寥可数的几个老将,余下的满州子弟几乎都没有经过战阵,年轻人中的杰出者很少,又不放心让那些汉人督抚领军,故而也只能让这些没有经验的满州子弟挂帅。好在西边的太平军兵力很少,主力都在南边,所以打一开始,鳌拜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西边那支太平军身上。事实也证明,西边那支太平军顶多算是太平军的偏师,噶布喇在铜山和他们战了一阵便将对方给挡住了。 屯齐问鳌拜什么意思,现在兵马都在鳌拜这,要是派援军的话,肯定得从三湾这派。 鳌拜摇头道:“你回禀皇上,不必向噶布喇派援军,我这里的兵一个都不能调走。” 屯齐有些迟疑:“要是噶布喇顶不住,不是叫贼寇迫近扬州了?皇上可是在城中的,不派援军怕是不妥。” 鳌拜不以为然道:“扬州城内有皇上直属的四千两黄旗禁旅,还有两万多汉军和营兵,西边那支贼寇兵不过万人,他们能吃下噶布喇就算奇迹了,如何还有力量打扬州城的。不必担心,叫噶布喇顶着”说到这,鳌拜顿了顿,“咱们真要派兵去西边,就是正中贼秀才的诡计了。眼下这里才是双方主力所在,蒙古兵一到,我便准备和贼秀才决战,这时,皇上若从我这抽走兵马,你说,便宜的是谁?” 屯齐听后,自是明白,西边太平寇攻的越急,越说明这里的太平军压力大,急切希望通过西边的太平寇迫使三湾的清军分兵。若真要分兵去西边,自是中了贼秀才的计了。 不过屯齐却有个担心,他道:“不给噶布喇派援军,索尼会不会记恨你?” 鳌拜笑了笑,告诉屯齐索尼虽有时和他不和,但人却不蠢,知道现在哪里重要。 “贼秀才在西边放诱饵想诱我分兵,我却非不上这个当,等蒙古诸部一到,我便与他决战,看他有何三头六臂能挡得住。” 鳌拜狠狠说道,他却不知,此时,高旻寺的贼秀才大帐中,那贼秀才正对赶来的军械局大使程汉斌道:“不错,我这个齐王殿下才是诱饵,我的大旗扎在这里,顺治和鳌拜的眼睛便钉在这里,又如何会上什么当,他们只会疯狂的把兵都派到我这来。” “那殿下这里岂不是太过危险?”程汉斌颇是担心。 “有你带来的这三百门飞雷炮,再大的危险都值了。” 周士相所说的飞雷炮乃是他前世记忆中的一种简单的土炮。这种炮于其说是炮,不如说是抛射筒,是一种威力极强的土制包。其主体就是空铁桶,在其内填充后,把包捆扎成圆盘形,然后用一块木板绑定塞入桶中,然后先点燃包的,再点燃,就能把5到1o公斤的包抛射到1oo15o米的距离上。除固定铁桶外,还可以直接在地上挖个倾斜的坑,坑口面向敌军方向。不过这种土坑只能一次性使用,不及铁桶可以持续使用。 程汉斌拿到了飞雷炮的设计图纸后,便开始带人打造试验,发现包可以被抛出几十米远,比人背着包冲锋要安全很多。不过试验中,因为周士相也不确定放药量,所以发生了几次事故,死了几十人,程汉斌的左臂也险些被炸断。后来试验时,程汉斌只能用军情司送来的土匪参与试验,免得军械局的技术人员再遇难。经过不断的试验,程汉斌等人最终得出结果,最佳的包装药量应该是5到8公斤,抛射火药为o.5公斤左右,过大或者过小都会严重影响效果。 药包爆炸后,可以对1o米内的障碍物工事给予破坏或者摧毁,对于2o米内的无掩护士兵给予杀伤。并且这杀伤不是将人炸飞炸碎,而是震死的多。试验中,军械局震死的马、羊、猪等达到了几百头之多。那些动物尸体剖开后,多是五脏都被震碎,七窍流血。 飞雷炮的缺点很多,首先精度很差,射程也短,相较弓箭和火铳也没多少优势。发射时,只能大体保证朝一个方向抛出,不会抛在己方阵前5o米内,但能抛到哪里却难说。其次一次发射需要5到8公斤的药量,一次发射所需,得几千斤药子,发射上几次,消耗的火药就差不多是军械局全部的库存了。 和3oo门飞雷炮一起运到的还有4万斤药子,另外南京也搜刮了2万多斤药子。这些药子都做了颗粒化处理,稳定性和爆炸效果比没做处理的要强上几倍,虽然仍不能和后世的火药相比,但肯定是这个时代最有威力的火药了。为了将这些药子和飞雷炮运到前线,程汉斌及军械局上下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保证军械局的输送也是后方首先必须确保的。为了这些炮和药子,甚至都推迟了一批重伤员的转运。 飞雷炮的缺点,周士相自然清楚,不过他不是攻城,他是野战。他也不需要有多远的射程,他更不是去摧毁清军的工事,他只要能发出去一百来米就够了。他想做的只是当数以千计的满蒙骑兵挥舞着马刀扑天盖地冲来时,他们的头顶上却落下无数正在燃烧的药包。 在看了那一门门摆放的大铁桶后,周士相第一次有了穿越者的感觉。 穿越者的优势,就是能搞出些敌人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从而吓死他们。 “没良心的东西,可是在固定区域,固定战场,固定范围杀人的最高效武器。”(未完待续。) ; 第八百四十八章保真龙天子 “鳌拜欺人太甚!他凭的不换两黄,非要我正蓝旗腾地!” 一听鳌拜要自己将营地腾出给蒙军,兀儿特气不打一处来,他刚刚率部从陕西千里迢迢赶来,结果刚刚安下大营,还没来得及住就被勒令腾到正白旗的营地去,这口窝囊气他能受得了? 兀儿特是正蓝旗的甲喇章京,他这甲喇章京用汉人的话称叫参领,牛录章京叫佐领,梅勒章京叫副都统,昂邦章京称总管,上面则是一旗旗主,叫固山额真。总管相当于明朝的总兵,副都统即为副将,参领则为参将,佐领相当备御或千总官。 兀儿特是去年随信王多尼大军一起去的湖南,然后从湖南一直打到云南,月前又随多尼从贵阳西返保宁,一路狂奔千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调令,命他率本部三个牛录和蒙军四个牛录一起赶往扬州。这一路紧赶慢赶,险些跑死马,这才赶到扬州。一来就被调来三湾,结果到地一看,连营地都没有,一切都要他们自己动手,心中能不气?这好不容易把营地弄好,人还没住,又被鳌拜一纸命令给撵到正白旗那边去,这换谁,都会骂娘! “鳌拜这是欺我正蓝旗无旗主不成!” 气急之下的兀儿特竟当着两黄旗的人喊了这一句话,当时就吓得其手下的佐领邵尔岱、蟒出洒出脸都绿了。他二人脸为何发绿?因为这话说不得!为何说不得?因为正蓝旗的旗主是安亲王岳乐!岳乐是什么下场?本人被明军活剐,王府被皇帝下令查抄,改了个猪狗的名字!这事,满州上下可是非议一片,听说太后都大骂皇帝不晓事,可谁都架不住皇帝开了金口,哪个敢劝? 旗主为大清卖命,结果落个这种下场,正蓝旗的人能没怨言?兀儿特在路上听说此事时,当时就跳脚骂过,好在身边都是亲信,没人外传出去,要不然还不知惹来什么大祸呢。 其实说起来,现在的八旗跟太祖年间的变化太大,当年太宗皇帝洪太鲸吞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将其混入两黄旗,而以豪格、阿巴泰之原镶黄旗部分旗人及正蓝旗部分旗人组成新正蓝旗,以豪格为正蓝旗主。十几年后,多尔衮依样画葫芦,又兼并豪格之正蓝旗,将其属人调入两白旗,以原正蓝旗人为主体与部分白旗人员组成新镶白旗,自己兼领镶白旗,险险的把正蓝旗都快弄没了。 后来多尔衮死后,顺治自领镶黄、正黄、正白三旗,让豪格之子富绶为镶白旗主,另外,顺治之兄硕塞及其子庄亲王博果铎封植镶红,地位在原镶红旗主岳托之孙平郡王罗科铎之上。再发还了原正蓝旗的几个牛录,从镶蓝、镶白调了些,这才把正蓝旗重新凑起来,如此一来,太祖子孙已统领控制了五个旗,镶蓝旗济尔哈朗及其诸子又靠拢帝室,帝系势力大大超过以前。 八旗中的另外两旗,正红旗代善的子孙保持中立,正蓝旗中,顺治让阿巴泰之子岳乐晋封安亲王,政治地位进一步受到压抑,帝系之领旗及势力在八旗中居重驭轻,已占绝对优势。而原先属于多尔衮和多铎的两白旗人,无一不被顺治打击,当年兴起的几场大狱,那些替大清扫平关内的功臣名将差不多都被下了狱,死的死,老的老,弄得两白旗肢离破碎。正白旗虽名义上属上三旗,但内中真正的正白旗人少得可怜,跟多尔衮打天下的都死光了。 兀儿特原先就是正白旗的人,到正蓝旗当章京,旗主又是安亲王岳乐,便以为以后会受到皇帝重视,哪曾想旗主最后竟是这么一个下场。自己千里迢迢带兵来扬州听皇帝指挥,准备参与大战,可待遇却连蒙军都不如,他胸口那团火烧得炽热,一时情急自然失言了。 来差令的两黄旗人听了兀儿特这话,一个个脸色当场就变了。兀儿特说完之话冷风一吹,也清醒过来,暗自后悔。邵尔岱、蟒出洒出二人灵活些,忙上前和两黄旗的人打哈哈。还好,两黄旗的人倒也无意去鳌拜和主子那里告兀儿特一状,冷冷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兀儿特这边自也是不敢违抗鳌拜的命令,闷闷不乐的带着手下兵挤到隔壁正白旗的军营中。 兀儿特从前就是正白旗的,和正白旗的那些人也熟,当晚就有一帮从前的同僚好友聚到了一块,围着火炉子烤羊腿喝酒。在场的人有正白旗的纠兵官阿尔必、佐领岳得济、功间色,壮大对大拜、门都海,骁骑校住厄西兔、查克丹等人。 酒劲一上来,帐中又没有外人,一帮满州军官自然没什么避讳,说着说着就说起这几年旗下的悲惨遭遇来。兀儿特也是酒劲上来,大骂鳌拜狗眼看人低,其他正白旗军官这些年受的鳌拜那帮两黄旗大臣气可少,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痛骂起两黄旗那帮奴才起来。不过,酒劲再大,也没人敢骂皇帝。满人也好,汉人也好,那都是皇帝是贤明的,坏东西都是下面的人。 佐领岳得济“咕噜”一口大酒下去,随口问道:“兀儿特,听说吴三桂把朱由榔迎回来了,有这事没?” “俺哪知道,不过信王说吴三桂肯定反,这人靠不住。”兀儿特一边啃着羊腿,一边说着。 “我是没见过朱由榔,不过听人说那朱由榔长得真像真龙天子,叫人一看就忍不住给他跪下磕头呢。”壮大门都海放下酒碗,说了件他听说的事。 “真要是真龙天子,那俺们就保他做皇帝,这旗下,过得太是憋屈,都是八旗,偏分个亲娘后娘养的要保了一个真龙天子,咱们可都是不世之功了” 佐领邵尔岱怕是酒真多了,竟说了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不想他这话一说,帐中一众满州军官竟没一个指责的,反而纷纷点头附和。不过这话说归说,一帮子满州军官可没真想跑云南去拥什么真龙天子,大抵也就是当个乐子一说。 说话间,正白旗的佐领功间色却忽的说道:“你们知道第三牛录第四佐领的苏纳么?”(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九章做大明的官! “苏纳?哪个苏纳?” 邵尔岱打着酒嗝问道,门都海顺手又给他切了片烤得金黄的羊肉。 功间色道:“就是跟哈哈木去广州的苏纳,老姓富察家的。” “富察家的苏纳?”邵尔岱接过门都海递来的羊肉,想到什么,不由笑了起来:“那个拉皮条的?” “可不是他么。” 功间色也笑了起来,苏纳在满语中的意思是牵狗的皮条,原先倒不觉什么,可打入关学了汉人的东西后,这苏纳就成拉皮条的了,当初旗内可没少拿这个打趣苏纳。 “他怎么了?” 蟒出洒出脑袋有些晕乎,不过他记得正白旗里有这么一个人。说完却一拍脑门,“哎”了一声:“苏纳去了广州,那不得死了?” “哈哈木将军和噶来额真都死在广州了,这苏纳还能不死喝酒喝酒,好好的说这死人做什么。” 兀儿特闷声放下酒碗,心里有些堵得慌,那广州和江宁的满城可都是被太平寇给屠了的,八旗老少不知死了多少。也不知这几年大清是不是流年不利,睿亲王那会无往不利,可他一死,先是孔有德和尼堪,后是尚可喜、济度,再加上前阵的旗主岳乐,大清接连阵丧亲王,长江以南精华之地也几乎丢个精光,领军的也都是些宗室的瓜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兀儿特很是感触,信王多尼和平郡王罗可铎连吴三桂是否真反都没有确认,就放弃贵阳一路灰溜溜的逃回保宁,这要放在多尔衮那时,别说是郡王了,就是亲王也得法办砍了脑袋去。可皇帝倒好,竟然只是下旨训斥,并未将两个郡王如何,相反却对在江南殉国的王公将领们百般怒骂,迁连他们的家眷,这般处事,满州上下哪个不寒心!更让人诟病的是,皇帝对八旗一碗水端不平,有什么好事都是两黄旗的,坏事全是其他旗的,朝中要紧的职位也都是两黄旗的人,其他六旗的只能捡些两黄吃剩下来的,这怎么能让人服气? 皇帝实在是太年轻,太年轻啊要这般下去,只怕咱满州人真的坐不得他汉人的江山上喽 想到白日两黄旗的人嘴脸,兀儿特越想越憋得慌,拿起酒碗猛灌一口,险些呛着。众军官听了他的话,精神头都有些低落,远的就不说了,就这半月来接连两败,满蒙将士死了大几千,谁又敢说下面不会再败?仗打败了,那就是要死人的,天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不知不觉,这军帐中倒是多了几分肃穆伤感之色来。 不想那功间色却摇了摇头,对众人说道:“苏纳没死。” “没死?” 兀儿特怔在那里,哈哈木和噶来道噶额真都死了,苏纳怎么可能活着。 “他跑回来了?”邵尔岱也奇怪,这人要跑回来了,自个在京里时怎么没听说的。 功间色却又摇了摇头:“他也没回来。” “没死怎么不回来的?”邵尔岱糊涂了。 蟒出洒出道:“被抓了?” “这唉,这话不好说啊” 功间**言又止,兀儿特有些不快了,不悦道:“都是老旗的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 邵尔岱被功间色这样子也惹恼了,骂咧道:“我们虽拨到正蓝旗去,可哪个不是老白旗出来的,你功间色还真把我们当外人了?你要这样,我们这就走人,往后你正白旗当你们的上三旗去,我们做我们的下五旗人!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说完,起身作势就要走,那样子做不得假,显是真气着了。 正白旗的一众军官忙上前抱住邵尔岱,你一句我一句劝着。邵尔岱却只盯着功间色,功间色见状,咬牙道:“那我便说了。不过我说的这些,大伙在这帐中听过就算,要传出去,俺功间色脑袋可不够砍的!” 功间色这么一说,就连兀儿特也觉奇怪了,不知道功间色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后果会这么严重。一个个更加好奇了。 功间色坐在那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定了定神,缓缓扫视了兀儿特他们,这才说道:“苏纳不但没有死,这会在明朝那边还发达了,他被明朝的皇帝封侯了。” “封侯?” 诸军官都是一惊,邵尔岱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他们不能不惊,因为封侯这种事是他们这些满州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满清的爵位分为三种,分别是宗室爵位、异姓功臣爵位、蒙古爵位。宗室爵位自然是分给爱新觉罗家的,兀儿特他们虽也是满州,可不是爱新觉罗家的,所以这爵位他们沾不得边,爱新觉罗家的却是一出生不问男女都有。 蒙古爵位和兀儿特他们也没关系,他们能够奔的前程只能是异姓功臣爵位,这爵位又分为公、侯、伯、子、男、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九等。而这九等爵位,每一个台阶都可能让他们终生止步。一般旗内他们攒军功叫挣前程,半个前程就是第八等的云骑尉,一个前程就是骑都尉,可往往他们卖命几年也挣不得半个前程,原因不外乎出身的缘故。很多佐领终其一生可能就只得能个骑都尉的爵位,就兀儿特现在是参领了,可身上的爵位不过是个轻车都尉,想要授上男爵,估计得他死之前才能有。所以一听从前的第四佐领苏纳在明朝那边都被封侯了,兀儿特他们能不惊,能不羡慕?那苏纳在旗里的时候不过是个云骑尉的佐领啊,他一辈子都别想封侯! “这事你从哪听来的?”兀儿特尽量平复心中的震惊,想问明白。 “这事是真的?” 邵尔岱他们也一个个紧盯功间色。 功间色沉默片刻,开口道:“是苏纳派人告诉我的。” 兀儿特一愣:“他为何要告诉你?”说完,却恍然大悟,失声道:“他要你投明?” 功间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苏纳在太平军那里改了汉名王泰,被封新安侯,现领军镇守苏州的事和兀儿特一干人说了。他说完之后,二十多个正蓝、正白出身的满州军官都没有说话,帐中一片安静。 半响,蟒出洒出吐出了嘴里的羊骨头,闷声道:“苏纳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封侯了。” 功间色低头看着酒碗,邵尔岱他们也同样默默的看着桌上的酒碗。正白旗另一个佐领岳得济长长吐了口气,对兀儿特道:“其实苏纳走的这条路,咱们未必就走不得了。说实在的,我们这些老白旗的人,这些年旗内哪个待见我们?” 壮大门都海冷笑一声:“不是旗内哪个待见我们,是皇上他不待见我们。” 兀儿特听了这话,想反驳什么,但白日的事,却让他怎么也驳不了。 功间色抬起头,对兀儿特道:“兀儿特,我把砍脑袋的话告诉你了,你什么意思?” “我?” 兀儿特刚要说话,邵尔岱却一拍桌子,骂道:“他娘的,咱们本来就是白山黑水的汉子,不是他爱新觉罗家的奴才,真要有好前程,咱们凭什么不能干!” “咱们祖辈哪一个是心甘情愿替他爱新觉罗家卖命的?他爱新觉罗家当年杀了我们多少人?凭什他爱新觉罗家就能当皇帝,就能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咱们就能忍着受着?”岳得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蟒出洒出却问道:“功间色,明朝许咱们什么好处?” 苏间色没有说话,而是朝查克丹打了个眼色,后者点头会意,急急出帐,不一会便捧着两个盒子进来。 “打开!” 功间色让查克丹将右手一个盒子打开,蟒出洒出以为里面是金银珠宝,却不想是厚厚一堆印有文字和契花的票纸。 “这是什么?” 蟒出洒出汉字识得不多,但却看得懂这些票纸上印有数字。兀儿特伸手取出几张拿在火光下看,却见上面印得是五千元、一万元等字样。 功间色解释道:“这是太平军的银票,苏纳让人送来的,总计三十万银元。” “三十万银元?三十万两银子?!”蟒出洒出惊得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功间色点了点头:“这些银元是给咱们的,事成之后还有一半。另外那个盒子中是太平军给咱们的空白空凭,只要咱们愿意起事,北地的官,总兵以下任我们填。”说到这,功间色顿了一下,从那叠银票最下面一张抽出一纸文书,对众人道:“这文书是明朝的齐王殿下亲拟给咱们的,只要咱们落了名字,按了手印,事成之后凭此文书酬功授爵。” “丝!” 一众满州军官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功间色手中的文书上,一个个眼睛通红。 岳得济趁热打铁,鼓动众人:“按了这手印,我们就是大明的官!封侯封伯,总比在旗下被人当狗看的好!” “按了,娘的,在明朝当官发财,总比被两黄的杂种欺负的好!” 壮大门都海、对大拜、纠兵官阿尔必等正白旗的军官二话不说就上前签了自己的满语名字,然后在查克丹手中的红泥盒上用力一按,重重压在那文书上。 邵尔岱和蟒出洒出等正蓝旗的军官也蠢蠢欲动,他们本就被两皇旗的人欺压得很,现在明朝开出这么好的条件,由不得他们不心动。可兀儿特没动,他们虽想签,也只能看着兀儿特,等他发话。 功间色和岳得济等正白旗军官对视一眼,问兀儿特:“我们兄弟拿真心待你,有好事想着老白旗兄弟,兀儿特,你怎么说,给个痛快活!” 兀儿特深深呼吸一口,起身对功间色他们道:“这事能干,可做了这事,咱们家人怎么办?” 这一说,邵尔岱他们顿时迟疑下来,对啊,他们要是起事投明,北京的家人岂不是就完了?! 岳得济却冷笑一声,对兀儿特道:“皇帝死在这,北京还是他爱新觉罗家的?” “嗯?!” 兀儿特双眉微皱,旋即猛的松开,从查克丹手中接过那份文书,也不看,提笔就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做了!” 邵尔岱等正蓝旗军官哪个还犹豫,纷纷上前签字。 “我等本就是大明世袭官军,受老奴挟持反明,今大明中兴,我等奉大明真天子,以为百世之功!” “干!” 一众签字要造反的满州军官人人脸色通红,端起酒碗在帐中一饮二净 下了两日的雨终于是彻底歇了下来,仪真河上只有冷风吹拂。北岸边的芦苇丛中,有灯笼亮了三下,旋又息灭。很快,一艘小船驶了过去,夜色中,一个留着辫子满州军官上了小船。船很快消失在河上。 “大帅,北边来人了。” 睡梦中的周士相被亲卫姚文龙叫醒,一听北边来人,心中一动便往帐外跑,以致于到了帐外才觉两脚奇冷,竟是连鞋都没穿。 “奴才功间色见过殿下!” “起来,起来,快起来!” 周士相高兴的扶起跪在地上的功间色,将他迎入大帐。从功间色中接过那张落满名字和手印的文书后,周士相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功间色道:“若能灭虏酋,尔可为建州卫都督!” 作者注:正蓝旗参领兀儿特领满兵两千余作乱,取自史实。原因是顺治的八旗歧视政策导致。(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章大幕拉开 高旻寺位于扬州南郊运河与仪扬河交汇处的三汊河口,与镇江金山寺、常州天宁寺、宁波天童寺合称禅宗四大丛林。相传此寺创建于隋代,屡兴屡废,且数易其名,弘光元年清睿亲王多铎率部南下渡江时,曾将此寺僻为王帐所在。顺治八年,两河总督吴惟华于三汊河岸筹建七级浮屠,以纾缓水患,名曰“天中塔”。这座天中塔也是方圆数十里的最高建筑,站在塔顶之上,淮扬大地一览无遗,运河风光也是净收眼底。 两天前,周士相就移营至高旻寺,他早就看中了寺中的高塔。寺中的和尚们都被赶走了,寺中的厢房全部被军部的参谋们占用,塔顶上也早早部署了手拿千里镜的瞭望兵,一旦发现清军有什么动作,军部就能立即将情报汇总,做出有效的分析。当然,这塔上看得再远,总有局限,所以探马还是如从前一样一队队的派出去,要不然铁定有抓瞎的地方。 “大帅在哪!” “在塔上!” 军部官郭雄拿着右翼新一镇刚送来的急报匆匆奔上了塔顶。新一镇是马鹞子王.辅臣的部队,虽说挂了个新字头,不过战斗力却不下老四镇,最重要的是,新一镇还有一支8oo人建制的骑兵。瓜州之战后,原隶各镇的骑兵都被抽调统归军部指挥,也是周士相为决战留下的预备队,然而新一镇的骑兵却没有被调出,这其中原因自然是王.辅臣高超的骑战本领,所以给他留几百骑兵,绝对能让新一镇变得更强,让右翼也更坚固。 王.辅臣的新一镇现在高旻寺东南十二里的吴庄、陈套一带集结。新一镇的任务是保证运河水路不被断绝,并和于世忠的第五镇作为两把尖刀牢牢顶在两翼,保证并减缓中军的压力。 王.辅臣报称他的前锋已经和清军的探马接触,双方展开了几场厮杀,各有胜负。相较前两天,清军今天的探马活动频繁,且数量也多,王.辅臣估计,今天三湾清军很有可能大举出动,提请军部作好应对。 周士相一边负手往塔下走,一边说郭雄说道:“功间色和兀儿特也说福临催促鳌拜早日决战,现在风雨停了,三万多蒙古兵也赶到了三湾,恐怕今日真是决战之时。再等下去,恐怕福临都要坐不住了,我估计他还急着想回北京去看他的爱妃董鄂呢。” “大帅,那些满州人能信得过?” 郭雄对于周士相用重金高官收买的满州人会不会如约而动心存疑惑,或者说持保留态度,因为他总觉得像苏纳那些满州人是被俘之后,走投无路才降的太平军,而功间色那些满州军官却一被收买就答应投降,给人的感觉不靠谱。 “是真降,还是假降,打起来不就知道了。”周士相笑了笑,“打铁还需自身硬,你也不要将希望都放在那些反水的满州人身上,他们答应是答应了,不过开战之后总会观望一下,咱们要做的就是先狠狠杀上一批,这样他们就会知道投咱们是很明智的做法了。” “大帅说的对,打铁还得自身硬...” 郭雄这边又将第五镇发来的情报简单说了,周士相一边听,一边做出指示,很快就从塔中走出。此刻,塔顶上方插着的齐王大旗,远处的清军看得十分清楚。风停了雨也停了,但空气中却似乎弥漫着一股骚动的味道。 三湾清军大营,一队队的军马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策马奔出大营。高旻寺太平军方面,同样一队队军马奔驰往来。方圆数十里范围内,到处是两军互派的探马,也时不时看到一道道炊烟升腾而起。 千户那木图带着本部骑兵作为全军耳目,已经和清军的哨骑厮杀了几场。清军探马派的比太平军多,在几处主要地点内,太平军的探马根本近不得,只能远远观察两眼便行返回。有些地方清军则让太平军远远看两眼都不行,一旦发现有太平军的探马过来,清军就会派出骑兵追击他们。现在那木图身后就有一队不下百人的清军骑兵正在紧咬着他。与此同时,东北方向又有一队清军骑兵正向这里奔来,看旗号,好像是镶蓝旗的蒙八旗探马,人数大概有三四十人。 被清军骑兵追了片刻后,那木图突然打马停了下来,正在追击他们的清军见状,都是惊疑,纷纷翘首朝四周张望。果然,视线中,有一队太平军骑兵正在打马奔来。那队太平军骑兵足有数百骑,领头的是一个黄马白袍的将领。 马鹞子率部一到,就勒马加速,要上前和清军骑兵厮杀一场。他身后那些骑兵有满州人,有蒙古人,也有汉人,这会都是一个个斗志昂扬。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马鹞子王.辅臣这个主将实在是太能打,以致于跟着他的这帮兵们也都一个个鼻孔朝天看,目中无人的很。哪怕他们当中不少人就是从前的清军,但现在眼里,天老大,地老二,他们老三了。 清军方面已经知道太平军有骑兵,且知道太平军的骑兵有很多蒙古兵存在,甚至满州兵存在。但因为不知道这些人的具体姓名,所以顺治在听说这件事后,就是想惩罚那些降贼的满蒙兵,都不知抓谁。他总不能把南下的满蒙大兵家眷全抓起来罚为旗下奴吧。 追击那木图的是一队满州正黄旗骑兵,领队的是佐领格坤。从东北方向赶来的是蒙古镶蓝旗,领队的是佐领海三岱。他们发现太平军有大股骑兵出现后,并没有就此吓得退散,而是合兵一处,摆出了战斗队形。 一见清军没有跑,反而要战斗,王.辅臣心下一喜,他别的不怕,就怕这些清兵跑。倘若来得是数千满蒙骑兵,马鹞子再艺高人胆大,总会发虚,可就这不到两百人,他要不上前吞了他们,也枉被人称为马鹞子了。 王.辅臣率部猛冲,格坤和海三岱挡不住,两百满蒙骑兵顿时被杀散,海三岱也中刀坠马被太平军的战马踏死。格坤领着残兵脱离了和太平军的接触,却仍就没有跑。王.辅臣觉得奇怪,从马上探身张望,发现有好几队清军骑兵正往这里打马过来。旗号也多,有两黄,也有两红的,人数粗略估计怕有上千人。 援军到来,格坤终是松了口气。那些赶到的满蒙骑兵见太平军不过几百人,当下几个将领就喝喊着指挥部下冲了上去,要将这队太平军骑兵围杀掉。 王.辅臣眉头微皱,他想了想,将兵迅速合拢在一起,不管清军是不是还有更多骑兵赶到,他都要率部先冲杀他们几阵,让他们的军心士气受到打击。七百多太平军骑兵排成锋矢冲击阵势,在王.辅臣的带领下再次挥刀喊杀向前,如一柄利箭般一下凿穿清军队列,再向两翼席卷,短暂功夫,清军便又是百余骑坠马,而太平军的伤亡不过二十多人。王.辅臣长枪之下罕有敌手,其手下的兵在他的鼓舞下也是杀出性子,头一次参战的内蒙兵们一个个忍不住大骂,不是说南蛮子没有骑兵,就是有也弱得可以,怎么这么厉害的! “后退,后退!” 科尔沁右翼前旗多罗郡王鄂齐尔见明将太厉害,明兵也凶,自家伤亡不小,便下令后撤,等后面大队兵赶到再聚歼这支难缠的明军。见清军后撤,王.辅臣哪里肯放过这难得机会,忙打马率部冲上。 两方若都是步兵对战,哪怕一方战斗力低于另一方,但只要指挥的将领有足够勇气,军纪也够森严,士兵们能够被约束住,那么总能和敌军相持一阵,最后实在约束不住士兵才告溃败。而在溃败中被敌兵追击斩杀的伤亡,才是一场战斗最大的伤亡。骑兵对决却是不同,不仅要看马上本事,更要看队列配合,一旦被敌兵冲散,那就很难再合在一块。而被打散的骑兵,就是再悍勇,也只是各自为战,注定会被集团冲杀的敌人宰杀怠尽。 满蒙兵们在后撤时被王.辅臣带人截住上百人,一番砍杀,泥泥的地上就多了上百具尸体出来。王.辅臣得意洋洋,欲要再追,扩大战果,可耳畔却传来号角声,他勒马立定,远远观望,发现大队清军骑兵正往此时疾奔而来。在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步兵。 “是鞑子大队,撤!” 王.辅臣见清军主力杀到,二话不说打马掉头就跑。他勇敢胆大是不假,但可没胆大到领着几百人去冲击上万步骑的清军大队。真那样做了,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报,新一镇遭到清军攻击!” “报,第五镇遭到清军攻击!” “报,第一镇遭到清军攻击!” “.....” 不到半个时辰,一处处急报就到了周士相案首,他带人上了天中塔,拿过千里镜向正北方向第一镇的防线看去,发现数以千计的清军步兵正如潮水般的冲击第二镇的防线。 “大战开始了,传令各镇,总旗死了百户上,百户死了千户上,千户死了指挥上,全死了,我上!” 第八百五十六章戴家庄 腊月二十二日,五万余满蒙骑兵、七千汉军、三万余绿营兵在领侍卫议政内大臣鳌拜的指挥下从三个方向向太平军发起猛攻。 左翼,以多罗贝勒常阿岱为首,麾下有满州正红旗四个牛录、镶红旗三个牛录,正黄旗一个牛录,计满兵8o人;科尔沁左翼后旗多罗郡王额森部2ooo内蒙兵,汉军佟国维部2ooo余,宣府总兵刚阿泰部绿营兵3ooo余、河南总兵孟熊弼部4ooo余,计步骑一万五千有余,内中汉军有炮48门。 常阿岱是礼亲王代善之孙、父亲是贝勒满达海,按制,他本应承袭礼亲王的爵位,其在顺治九年也的确袭封巽亲王。不过去年底,却因其父满达海之罪被顺治下旨降为贝勒,礼亲王世袭爵位由代善之孙康郡王杰书承袭。 佟国维是一等公佟国赖次子,其兄就是在卞家河口战死的佟国纲。阿刚泰则是在广东殉国的总督李率泰三弟,其父亲便是李永芳。孟熊弼是原在天聪年间降金的明朝副将、后出任清朝三边总督的孟乔芳之子。 常阿岱军按部署从西北方向向高旻寺发起进攻,却在只有百余户房子的小村庄戴家庄被太平军第五镇牢牢挡住,双方两万余人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展开了一场大战。 刚阿泰和孟熊弼督率绿营猛攻第五镇防线,在后方汉军火炮的支援下,第五镇在戴家庄部署的第一道防线失守。成功攻破太平军的第一道防线后,常阿岱大喜,立即命令汉军佟国维部跟上,以求趁胜再破太平军的第二道防线。岂料两千余太平军却在第一和第二道防线间的空地和清军死战不退,他们以小队为战,展开熟悉擅长的“鸳鸯阵”形,在长短兵器的配合下,将突入的清军不退迫回。 见刚阿泰他们有可能被赶出来,常阿岱立即下令额森部骑兵冲进,一鼓作势击溃这支死战的太平军。发现清军骑兵动了后,一直持刀在“戚”字大旗下不动的于世忠拔出了刀,瞬间,第五镇携带的3o多门火炮向着冲驰过来的清军骑兵疾轰而去。炮弹的呼啸声中,不时有蒙古兵连人带马向后飞去。 “呜呜”的号角吹响,第五镇乙旅两千多将士在号声中从防线中冲出,用最短的时间组成了阵列,却不是他们擅使的“鸳鸯阵”,而是步军操典要求的方阵战术。“鸳鸯阵”适合小队作战,无法应对骑兵的集团冲锋,集中火器的方阵战术无疑能够承担这一任务。前方的甲旅为后方列阵的乙旅争取着时间。 乙旅列阵完毕后,远远看去,阵中长短兵器参差不齐,但队形却十分整齐,带来的威慑力让正和甲旅厮杀的清军感到惊诧。 “前进!” 甲旅旅校,同时也是第五镇副将李匡明拔刀向前,很快他的命令就被一声声指导士兵前进的唢呐声代替。两千多太平军如同一人般,整齐缓步向前,黑压压开来,让突进来的绿营兵倍感压抑。正率部冲杀过来的科尔沁多罗郡王额森也慎重起来,他大声的呼喝传达命令,冲锋的蒙古兵立即尽可能的调整了速度,队形比先前要密集一些。 乙旅和蒙古骑兵同时在接近。蒙古骑兵的马速开始加快,背负弓箭的蒙古兵已经开始将箭枝搭在弓上。 “停!” “火铳检查!” “准备!” 持统的士兵将火折子取出,在空气中吹了几下,立时燃起来。他们小心的检查了火绳子,然后把火绳夹在挂钩上,将火铳平端起来,紧张的看着前面冲杀过来的清军骑兵。进入一百步距离后,蒙古兵开始将手中的箭枝朝着前方射了出去。 “竖盾!” 几乎是同时,太平军方阵中持挨牌的士兵将手中盾牌举上头顶,为自己,也为同伴遮挡落下的箭枝。“嗖嗖”声中,不时有士兵中箭倒地,他们被弓腰持短刀的同伴迅速拖到后面,所留下的空位也很快被新的人补上。 “听命令!” “点火!” 蒙古骑兵进入八十步的距离后,三百多支火铳齐齐开火,黑烟弥漫中,就见冲上来的蒙古兵人仰马翻,倒下了上百骑,惨嚎和马嘶响成一片。后面的蒙古兵就在这哀号声中继续向前冲来,这些来自口外的蒙兵从来没有和太平军交过战,他们对明军火器的认知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他们以为撑过对手的第一波发射,后面就能任他们宰割,不想,还没冲上几步,对面的太平军火铳又打响了。 “砰砰砰”,连续四轮齐射后,太平军的阵形突然一变,数百名披甲的士兵端着长矛一队队的向前冲杀。蒙古兵的对形早被太平军的火铳打得稀稀落落,他们阵中还处于混乱之中,太平军的矛兵就上来捅他们了。 矛兵上前之后,后面的铳兵快速的装填火药,指挥官们双眼死死盯着被长矛兵剌捅的蒙古兵,以便捕捉最佳的战机。蒙古兵死伤不下三四百人,这么多尸体和无主战马在阵前,让他们冲锋的速度降了下来,额森大声传着令,蒙古兵们纷纷兜到两侧,开始用弓箭射杀拿矛的太平军。虽然持矛兵都披甲,但在蒙古兵密集的箭雨中,不时有士兵被射中,有的直接一箭射中面门,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扑倒在地。有的士兵肩头中箭,无法再持长矛,只得捂着肩头倒在地上。 第五镇除军官和镇卫,士兵们所披的都是改良过的棉甲,比清军的棉甲要强,但再强也仍是棉甲。蒙古兵射出的箭枝能够很轻易的破开他们的甲衣,在己方远程火力没有支援上来前,长矛兵们只能硬生生的忍受四面八方射来的箭枝。 看到太平军的矛兵队形已乱,额森笑了起来,挥手示意族人们可以上前宰杀他们了。数百蒙古兵吼叫着催动马匹,挥舞长刀向着太平军冲了上去。 “向前二十步!” 望着那些不断倒下的矛兵,李匡明心如刀割,但却不能下令冲上前去救他们,只能死死咬牙,沉声下令铳兵缓步上前。队形绝对不能乱。 一步、两步 行进到二十步时,唢呐声噶然而止,“砰砰”的火铳再次齐射而出。(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七章小爷,你不要命了! 在第五镇火铳的轮射打击下,额森部蒙军伤亡惨重,不得不从战场撤出,但第五镇却未就此夺回战场主动权,反而陷入清军步兵大队的鏖战之中。 第五镇在瓜州水营和卞家河口两战伤亡一千多,有两个营缺员一半,因此当面清军的兵力整整比第五镇多了两倍。虽有戴家庄防线可依托,但在清军的不断猛攻下,第五镇伤亡也渐渐大了起来。毕竟从渡江以来,第五镇就连续作战,不打仗就行军,不行军就在扎营挖工事,一天也没有休整过,这人再是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这等煎熬。这也是为何于世忠极力反对在卞家河口大捷之后还要北进和清军决战的原因之一,因为从上到下,将士们都吃不消了! 没有休整和补充的后果在大战前还看不出来什么,大战一始,这后果就立刻是显现出来。于世忠看到,不少正在厮杀的士兵突然手脚一滞被清兵拿矛剌穿,有的战着战着就得停下来直喘气。 于世忠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要怪,只能怪他当初没有坚持。现在他只能咬牙撑下去,将旗所在,便是他于世忠所在,哪怕是他于世忠魂兮归去之地,他也得钉在这里! 常阿岱下了严令,汉军和绿营不得后退一步。佟国维和刚阿泰等清将领将压力层层下压,满汉督阵队就差赤膊砍杀。数千北方来的绿营兵在尸体堆中一点点和前推进。他们不能不拼命,因为后方满州大兵们正在看着他们。 戴家庄北,上万人混杀在一起。满州镶红旗的三个牛录从侧翼逼近,他们冲散了一个卫的太平军,但是那些被冲散的太平军却没有就此溃逃,而是以小队结合,死命的反击清军。这等坚强,令得满州兵既震惊又佩服,他们从未遇到过伤亡过半,成队被冲散的明军还能再次聚合起来。如果说有,那恐怕也就是他们的父祖在三十多年前的浑河看到过吧。 这帮南蛮子倒是群汉子! 统领这三个镶红旗牛录的满州协领吴库忍不住赞了一声,赞过之后,却是随手一刀砍下一个南蛮子的脑袋 “父亲,孩儿去挡满州鞑子!” 看到侧翼一支打着镶红旗号的满州兵冲了过来,威胁到了甲旅和乙旅的后方,前几日才被提为镇卫百户官的于佑明大吼一声,不待父亲说什么,就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胯下座骑吃痛,长嘶一声,奋扬蹄,箭一般的疾驰而出。 “小爷!” 于家家生子出身的镇卫总旗王国泰见状,吓得带一百多镇卫骑兵紧紧跟上。镇卫骑兵是各镇直属镇将的亲卫兵马,选的都是各营悍勇之卒,平日承担掌旗、护卫、传令、探马职事。轻易镇卫兵是不动的,只要动了,就说明这仗已打到白热化,不得不上了。 看到儿子不等自己发令就打马奔出,于世忠有些恼怒,但也知叫不回儿子,这会,他也是顾不得儿子了。清军攻的太猛,自己手上的兵马恐怕很难挡住,万一因第五镇之败导致中军会战失利,他于世忠便是千古罪人! 只是在牵挂战事同时,他的手却紧紧捏着一枚玉佩。那是他死去妻子的物件,要留给她将来媳妇的物件。 “弟兄们,看好小爷,杀鞑子啊!” 随着王国泰的吼声,镇卫骑兵们都咬牙打马疾奔。战马奋力厥着四蹄,驮载着主人,勇敢向前。 上百勇士如一柄利箭剌向了满州鞑子 “对面的太平寇是何人指挥,倒是个有本事的,传令下去,若能生擒此人,先不要杀。” 汉军和绿营还在和太平军纠缠在一起厮杀,常阿岱却对太平军的将领生了欣赏之意,寻思着若能活捉这个明将,不妨劝降于他。但他等了许久,汉军和绿营也没能进一步推进,仍是被太平军牢牢挡在他们依托戴家庄修建的第二道防线前。 耳畔里,铳声和炮声炸得“嗡嗡”响,不时还能看到太平军将一种爆炸物扔出,一炸就伤一片。 想到鳌拜的嘱咐,常阿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本是亲王,结果却因父亲满达海当年之罪,被降为了多罗贝勒,这让他如何甘心。这一战或许就是他一个机会,济度、岳乐都死了,多尼那小子也胆小如鼠,倘若他能立下大大战功,恐怕小叔叔对他就要瓜目相看,将礼亲王位还给自己吧。 “叫莫洛洪去夺了那贼将的旗子。” “喳!” 立时就有戈什哈领命前去传令。莫洛洪是正红旗副都统,常阿岱让他去夺明军的将旗,那自然是让他不要再观望了,带领正红旗的满州儿郎去建功立业吧。这仗打到现在,那帮太平寇想来也快撑不住了,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让满州子弟来吧。 从南边逼过来的镶红旗三个牛录在协领吴库的带领下先是冲散了一卫太平军,杀干净那些还试图反抗的太平军后,打马向着混战在一起的战场冲去。半路,却遭到一支百余人的太平军骑兵奋勇阻拦。 于佑明领着这百余条镇卫好汉,和三个牛录的镶红旗满州兵厮杀在一起,镇卫不断的战死,满州兵也不断的坠马。然而更多的满州兵正向这里疾驰而来。 王国泰眼见于佑明不顾危险,几次要被清军伤着,急得不得了,于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要是战死了,他对不起于大哥,也对不起于家死在浑河的几位叔伯。 “小爷,回来!” 王国泰大声叫喊于佑明回来,可他叫的声音很大,于佑明却一句也听不到。他的眼睛早已充血,他的长枪也早已染血,他的虎口上更有血迹,却是刚才和一个满州兵对战时被对方伤到了。 “都跟我上!” 眼看小爷被满兵包围,王国泰也急眼了,大呼一声,带着三十多个浑身浴血的镇卫鼓起气力冲了上去。这三十多镇卫骑兵人数虽少,可不要命的往前冲,声势也吓人 今天晚上拼一下,大家鼓励一下,保证不低于万字。(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八章满鞑无人 “去死!” 王国泰斩马大刀向着一满州兵面门重重砍去,寒光之下,一张稚嫩无比的脸蛋满是惊恐。 “噗哧!” 大刀入肉切骨,15岁的安塔锡不敢置信的看着南蛮子将刀从自己脑袋上拔出,他的视线在血水喷出那刻一下变得模糊。身子从马上坠下之后,他脑海中盘旋着额娘的脸庞。 三十多个镇卫在王国泰的带领下,奋勇砍杀着满州鞑子。接连杀了三个满州鞑子后,王国泰募的发现他刀下的满州鞑子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年轻的,不,应该说一个个怎么都是小孩子的? 于佑明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虽然他也年轻,他过完年才18岁,可和他交手的却是比他还要小的小鞑子!并且,他们杀人的本事都很差。 满鞑无人?! 于佑明意识到什么,他有些惊喜,可惊喜却在转瞬间消逝,不是他发现他看到的不是真的,而是此时他的左近已经没有几个同袍,全是那些拿刀持枪的满鞑子。 “啊!” 于佑明挥枪横扫,聚在他身边的几个镇卫也是奋勇厮杀。战事打成这个样子,哪怕他们想跑都没了退路,倒不如像个男人一样拼到底。 “小爷,小爷!” 王国泰一边纵马向满兵群中冲,一边大声疾呼。于佑明终于看到了这个从小将他养大,比父亲陪伴他时间还久的叔父,他下意识的猛拽马头向着王国泰迎去。 满州兵们被突进来的这几十个太平军骑兵搅得大乱,一些满兵竟然就此有些失据,令得协领吴库大怒,但却骂不出口,因为这些年轻人现在就是满州的中坚,也是满州的未来。 谁都不是一从娘胎出来就能杀人的,年轻人总要锻炼,今日便是要他们见识到他们的父祖是如何在战场上厮杀,是如何为他们赚取今天的一切的! 见了血,才能叫男人! 杀了人,才叫满州! “杀了他们!” 吴库大声呼吼,带着镶红旗的满州子弟层层围杀那些太平寇。 “小爷,贼鞑子太多了,你赶紧撤出去,快!” 王国泰见满鞑太多,呼吼着要于佑明赶紧撤。于佑明却坚持不肯撤走,说要走就一起走。王国泰拿这个小家伙没有办法,只得暗自大骂老于家的人都他娘的犟!当年那几个崽子要是不犟着非去浑河,他们能死在辽东吗!于佑明他爹不犟,老夫人和夫人她们会死吗!于家满门六十余口会叫清兵杀得一干二净吗! 犟,都他娘的犟! 罢了! 王国泰猛一闭眼,又猛的睁开,脸上满是鲜血,却不知是他的还是满鞑的! “杀鞑!” 王国泰咬牙大吼,斩马大刀一下又一下劈砍着,当面几个年轻的满鞑见状,竟是吓得不敢靠近他。然而,满兵却是太多了,足足数百人围着他们几十人,他们再悍勇,恐怕今日也是走不脱了。 “为大明而死!” 于佑明突然叫喊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冲不出去了,他没有去看父亲所在的方向,他只盯着眼前的满鞑子。 于家的人,注定死在战场! 忠臣无后,是悲剧,也是对一个姓氏最大的褒扬,万古流芳的传诵! “杀啊!” 残存的镇卫们嘶吼着左冲右突,每一个坠马的镇卫都会拉上一个或两个甚至更多的满兵为他们陪葬。 满州兵被这些死前还要疯狂的太平军吓坏,有些年纪小的满兵用还没有变声的嗓调大声“啊啊”叫声,如小孩子般剌耳。吴库恨铁不成钢,也不能再让这些年轻的满州子弟死伤下去,他亲自带着戈什哈冲了过来要解决这些疯狂的南蛮子。然而在他战马离一个南蛮子还有几步的时候,一颗炮子却从天空落下。呼啸,旋转的炮子一下砸在他的马头上,带着马头又向他的肚子砸去,又飞速向着后方跳落而去。 “啊!” 一个年轻的满兵被眼前协领的模样吓坏了。吴库仍在马上坐着,马头却不在。他的肚子好像被人剐了一个大洞,肠子一条条的搭在马背上,一颗不知是胃还是心的内脏吊在那空洞洞的肚子中。 “扑通”,无头的战马重重仆地,马上的吴库也重重向前倾去。倒下瞬间,所有的内脏器官都从大洞中掉落。 那些从来没上过战场的满兵们饶是刚刚接受了血腥味,接受了断臂残肢,接受了生死一线,可却无法接受这大活人的内脏从肚子中一个个掉下的场景。不少满兵嗓子眼不由自主的就要东西涌上来,竟然不顾敌人就在身边,就在马上呕吐起来。 又是几颗炮子落下,惊得满兵不住打马躲避,此时喊杀声从满兵右后方传来。后面的满兵转头看去,一队数百人的太平军手持着长长的不知何物的兵器和长矛向着他们冲来。冲上来的太平军用狼宪、用长矛,用刀砍,和马上的满州兵厮杀在一起。不时有失去兵器的太平军紧紧抱住马上的满兵大腿,忍受着身上被满兵用力砍的巨疼,用尽最后的力气死命的将满兵往下拽,只为能够将他拖落马。 吴库的死让这三个镶红旗牛录满兵竟一时大乱起来,那些太平军也乱,他们没有队形,只疯狂的冲上来和满兵死战。一个个满兵不断倒下,一个个太平军也不断倒下。 佐领海鲁浑冲过了那些纠缠死斗的太平军,他的长刀直直的指向于佑明,他要砍下这年轻南蛮子的脑袋,因为他发现这些太平寇之所以疯狂来攻,和这个年轻南蛮子有很大的关系。很可能,这年轻南蛮子是太平寇的大人物。或许杀了他,这些疯狂的南蛮子就会感到恐惧。 于佑明此时正和当面两个满兵杀在一起,浑然没有发现背后的威险。 “小爷小心!” 王国泰看到了这一幕,他奋不顾身从一死去满兵手中抄起一根长矛,向那满州佐领奋力掷去,可那矛却没剌中那佐领,倒是扎中了边上一个小鞑子,惨叫一声抱着脸就倒了下去。 第八百五十九章不能让南蛮子走! 海鲁浑已经是跃马冲向于佑明,手中的大刀带着风声向着于佑明劈砍下去。于佑明从对面满兵眼神中看出不对,猛的将长枪向后一托,“叭嗒”一声,海鲁浑的大刀重重砍在枪杆上,枪杆重的一沉,然后一分为二,大刀带着余力向于佑明后背砍去,将他后胸的甲衣一下砍得凹了下去,撕开一条好长的血口,却是没能一刀毙命。 于佑明闷哼一声,一口鲜血从嘴中吐出,整个人往马下坠落。落地后,却迅速打了个滚,避开了另一个满州兵剌过来的长矛。又一个满州兵挥刀向他砍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于佑明竟是摸到一具尸体,随手拖到身前,替他挡住了这一刀。 海鲁浑一击竟然未将这年轻的南蛮子砍死,大怒之下双腿夹着马腹,举马催刀,朝于佑明再次冲去。于佑明在地上猛向后腾腿,海鲁浑催马踏上,眼看马蹄就要踏中,战马却在半空中哀嘶一声,却是于佑明将自己手中紧握的半截断矛剌进了马腹。 海鲁浑的战马吃痛发狂,将马上的海鲁浑甩了下来。海鲁浑被摔得金星直冒,站起身来时头晕眼花,眼前的人都似乎变成好几个。他站在那里,脑袋奇晕,脚下当真是一步都动不得。等到终是有点清醒过来时,却听耳畔尽是惊叫声,他侧脸去看,一把大刀直接砍在他的左肩之上,将他的左肩连同甲衣一下卸了下去。 海鲁浑抱着断臂凄声惨叫,王国泰却不管这还未死的满州鞑子,纵马就去解救于佑明。没了座骑又受伤的于佑明被两个满州鞑子追杀着,鲜血从他的背上不断流下,印红了他整个人。 王国泰赶来的及时,一个满州兵被他一刀从马上砍翻,另一个满州兵见状,弃了于佑明挥刀要来战王国泰。这当口,于佑明忍受后背的撕裂之痛,奋力一跃将那年轻的满兵从马上推落,夺了他的座骑。几个满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没人再敢上前杀这受伤的南蛮子,一个个打马往边上跑去。 “小爷,接着!” 王国泰俯身将地上一具钉在太平军尸体上的长矛抽出,扔给于佑明。于佑明接过之后,狠狠提矛带着马匹的冲力扎向那落地的满兵。那满兵身上穿着棉甲,但这矛集了于佑明所有力气,加上战马的冲剌之力,一下就从他的胸前剌入。那满兵惨嚎一声,向后倒了下去。于佑明想将长矛抽起,一抽却险些将自己也给带了下去,伤口也是奇疼无比,不得不弃了长矛纵马在王国泰的保护下从满兵群中驶出。 此时的战场已是混战一团,第五镇的第二道防线有几处已被清军突破。戴家庄内外,到处都是厮杀的士兵。镇将于世忠所在军旗方向,也隐约有喊杀声传来。 于佑明在马上解开腿上绑带,用力勒住伤口。从腰间拔出佩刀,要去帮助父亲,左侧却有一群满州骑兵呐喊着杀了过来。于佑明想去和他们较量,缰绳却被王国泰死死拉住。 “王叔,放开我!” “你跟我走!” 王国泰说什么也不放,拉着于佑明的战马便走。途中和丙旅的一卫兵会合,王国泰和于佑明就随这一卫兵一起向军旗方向赶去。 满州正红旗副都统莫洛洪带四个牛录满州兵加入战场后,退下的内蒙兵也在额森的带领下重新投入战场。越来越多的清军骑兵在战场上冲击、兜杀、搅乱着第五镇的防线,虽然杀伤了大量清军,但最终因为兵力过于悬殊,于世忠只能下令各部缓缓后撤,退至戴家庄凭借工事和庄子里的房屋和清军做最后的血战。 镇卫指挥部,于世忠已经下令焚烧这些天与军部的所有军情来往,就是避免清军突入进来后,这些要密军情被清军知晓。 副将李匡明劝于世忠退至高旻寺和大帅会合,于世忠却道未接军部撤兵令,第五镇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要钉在戴家庄。 第五镇虽在退,却进退分明,哪营先走,哪营垫后,紧紧分明,铳兵的队列依旧保持,使得清军的伤亡也很大。有两次,佟国维部想趁势掩杀,结果几排铳打下去,摞尸上百,吓得汉军们步子都下意识的滞在那。 正黄旗参领夏穆大见战场上的太平军正往庄子里退,知道若是让他们退进去,己方的骑兵就发挥不了多少用场,便提醒常阿岱道:“贝勒爷,这庄子上的南蛮子真是狡猾,可不能让他们退进去,要不然咱们的骑兵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常阿岱深以为然,吩咐夏穆大:“你带人也上去吧,咱们今儿一股作气吃掉这股太平寇,叫皇上也高兴高兴,叫鳌拜也知道咱们左翼军的厉害。” “喳!” 夏穆大作辑退下,立时带兵增援上去。战场上,清军方面河南兵伤亡最大,因为打一开始,河南的营兵就被顶在最前面当炮灰使,尔后才是刚阿泰的宣府兵。河南总兵孟熊弼是汉军镶黄旗人,两个月前刚刚接的河南总兵职,他父亲孟乔芳可是大清开国功臣,替大清扫清过关中,被皇帝加封为少保。父亲病逝之后,其一等阿达哈哈番(轻车都尉)爵位就是孟熊弼袭的,且被清廷委以重任,不到三十就成河南总兵,假以时日,如父亲一般位列督抚自不在话下。因此哪怕手里的四千兵只剩不到千人,孟熊弼仍带着亲兵战在最前面,他相信自己的努力一定会被朝廷肯定,自己也一定能成为孟家继父亲之后最有出息的人。 连绵数里地的战场上,喊杀声仍在持续,炮声和铳声也从未停歇过。总体上,清军在进,太平军在退,但常阿岱却发现,虽然太平军在退,可跟进的清军并没有咬上他们,反倒被他们迫开了些距离。镶红旗的三个牛录骑兵也被太平军打残了,这会退到了东北。倒是莫洛洪的正红旗兵和额森的蒙军这会倒卖力的很。 随着太平军各部越往工事密集的戴家庄一线退,清军骑兵的优势被慢慢消减掉。一些被打散的太平军也聚集成队,相互依托着边打边退。清军骑兵无法大规模冲集太平军,反而是汉军和绿营的步兵开始越来越重要。 “冲上去,不能让南蛮子从空退进去!” 莫洛洪和带人赶到的额森简短交换了意见,双方都认为不能让太平军这样从空退进庄子里,要不然随后的攻击付出的伤亡会更大。这时,战场的形势明显是利于清军的,太平军的防线一处处丢失,虽有戴家庄可依托,但却处于被清军包围之中。只要对方没有援军,被歼灭是必然的,问题只是常阿岱愿意付出多少伤亡代价换取这次全胜。 一万字毕,大家能补些订阅,不要打赏,我就再努力一更。(未完待续。) :访问网站 第八百六十章狗大帅,逼死咱了 “稳住,稳住!” 第五镇甲旅旅校、陕西人上官云杰有些痛苦的在亲卫搀扶下缓缓指挥所部后撤。甲旅战至现在,全旅两千七百余兵只剩不到千人,望着那些倒在战场上的部下尸体,上官云杰心很痛。 都说当兵吃的是断头饭,选择吃这断头饭就要有断头的觉悟,可真当那么多熟悉的部下和同袍死在眼前时,上官云杰还是无法接受。他的腰间被清军的箭枝射中,伤口很深,箭头现在还留在体内没法拔出来。他的眉头紧皱着,不知是因为伤口疼的原因还是因为吃了败仗的原因。 第五镇自成立到现在,从来都是打胜仗,今天却吃了这么一场败仗,伤亡之大远超历次战斗。上官云杰心在滴血,他真的没法接受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就这么死在江北的土地上。 对面,一队清军骑兵赶着数千步兵正在缓缓压上来。许是忌惮正在撤退的甲旅火器厉害,这些清兵前进的步伐都不大,哪怕那些督阵的满蒙骑兵催逼他们,营兵们都刻意放慢着速度。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仗已经赢了,只要将剩下的太平寇都撵进庄子里,到时困也困死他们,饿也饿死他们,犯不着这会拿命和他们拼。刚才的战斗,太平军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不仅让满蒙兵吃惊,也令这些营兵惊惧。硬骨头,从来没有人想啃,况且要搭上性命去啃。 清兵不敢上来,上官云杰也心稍定,他现在担心的就是清兵不顾一切咬上来,那样甲旅剩下的兵恐怕真的就退不进庄子里了。但是这个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又一大队打着正红旗号的满州骑兵赶到后,绿营兵们在满州兵及上官的压力下,终是放开了步子,喊吼着向太平军冲了上去。 “放开我!” 上官云杰见清军冲了上来,让亲卫将自己放下,他将腰刀剌在土中,一只手撑着刀稳住身子,一只手高高举起,对部下们大声吼道:“弟兄们,清狗又上来了,他们要我们死,不想死的就和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 甲旅残兵齐声呼吼着。他们没有退路,也没有选择,大帅在下令斩杀清军俘虏那刻,他们这些太平军也没了投降余地。现在,他们要么战死,要么就击退敌人活着回去。 在广西被俘后参加太平军的士兵张名虎是个老兵油子,当过贵州明军,也当过大西军,后来又当了清军,再之后摇身一变当了太平军,这么多年下来,他那些同伴都死的差不多了,唯独他还活着。这乱世,张名虎算他娘的看透了,什么都是假的,活着才最重要。要不然,任你做天大的官,发天大的财,一死就便宜别的王八蛋了! “呸!” 张名虎从嘴中吐出了一口血沫,拿满是血的手擦了擦了嘴巴,然后看了看四周正在高呼要和清军拼命的同伴们,心下竟是冷笑一声,但冷笑过后却是叹了口气,他明白这帮人不是发傻,也不是真的不怕死,而是他们没有退路了。 想到卞家河口那些被活活烧死的清军俘虏,张名虎打了个颤,又狠狠“呸”了一口:他娘个逼的,那个狗大帅把老子给逼上死路了! “和鞑子拼了,拼了!” 张名虎将长矛高高举起,瞪着大眼近乎咆哮的嘶吼着。哪怕他的心在颤,哪怕他的腿在抖,他依旧在那咆哮着。他不想死,他想活,所以他只能拼命。他不想被活活烧死,不想被人按着砍下脑袋,更不想被活埋!他还想活着回去讨个婆娘,把老张家的香火传下去呢。 嘶吼声忽的一下静了下来,双方好像有默契般不约而同停止了喊杀声。那刻,就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沉抑的可怕。然后就仿如潮水拍岸,两股大浪冲击在一起。 “开火!” 上官云杰的声音响了起来,三百多杆火铳打响了,一轮又一轮,阵前横尸一片。然而更多的清军在满蒙兵的压迫下冲了上来,终于密集的铳声停了下来,硝烟弥漫中,长短兵器交织在一起,双方短兵交接的那刻,血肉横飞。 清兵和太平军彼此要夺去彼此的性命,仿若他们眼前不是人,只是猪羊。他们都想活下去,对这些普通士兵而言,不管是明还是清,他们才不管什么是不是同胞相残,也不管什么朱皇帝满皇帝,他们只图利。 这利,便是他们能为自己亲人带来的利,是他们的卖命得来的利。没有这个利,你就是皇帝跑来跟他们许下漫天好处,他们只要摸不着,心狠起来照样连皇帝也剁了。 绿营的利就是满清给他们的好处,太平军的利同样是他们的大帅给他们的好处。想要将好处永远得到,他们就得拼命,况现在他们双方都没有退路。 后方的满蒙鞑子就这么看着同是汉人的双方士兵血战在一起,刀来矛往,在地上相互抱着打滚拼命,拿着匕首去扎同为汉人的对手,拿着捡起的石头去砸,拿满是污泥的手去抠对方的眼睛。 莫洛洪和额森看着眼前的一幕,露出会心的笑容。远处的常阿岱放下千里镜,对左右戈什哈笑道:“绿营的汉人还是中用的,这样的汉人越多,咱满州人的江山才能越长久。有时,我想想,还是叔王多尔衮在时做的对,咱满州就得重用汉人替咱们卖命。叔王死后,济度他们那帮人就瞅着眼前的利,不知道长远的利,总想唆使皇上不用汉人,他们却不想想,没有这帮汉人,我们满州又有多少子弟经得起这种恶仗消耗。” 戈什哈很识趣的配合道:“贝勒爷说的对,这帮汉人好用得很,给根骨头他们,他们就不认祖宗,只认咱大清的了。” “等我能重新晋了亲王,须得对皇上好生说一说用汉人的好处。” 常阿岱笑了一笑,策马向前走去,他要亲自去看看那小庄子的南蛮子都是怎么死的,顺便也看看那个南蛮子的将领,要有意投降的话,就收在旗下,日后给他个前程让他为大清卖命就是。这就是用人之道嘛。 第八百六十一章我的大明 战火硝烟中,几骑传令兵驰马奔进了戴家庄。 “于都指,大帅军令!” 一个满脸灰尘的传令兵将手中的军令递到了于世忠手上。于世忠接过匆匆扫了一眼,抬头对那传令兵道:“请回禀大帅,我于世忠在,戴家庄便在!” “得令!” 几个传令兵给于世忠行了军礼,一刻也不耽搁,翻身上马在硝烟中奔出。李匡明看着于世忠手中的军令,迟疑问道:“于兄,军令?” “大帅说,戴家庄要丢了,他就要我脑袋。” 于世忠将手中的军令递给李匡明,尔后提刀冲出,对一众令兵道:“告诉那些千户、百户们,守不住戴家庄,大帅要我于世忠的脑袋,我于世忠就要他们的脑袋!” 望着在硝烟中远去的于世忠背影,李匡明苦笑一声,扭头看向东南,许久,他收回视线,提刀向着激战的方向冲去。 当年死在浑河的不止是他于世忠的父兄,也有我李匡明的爹! 戴家庄北有座贞节牌坊,相传是成化年间扬州府特意为村子里一个寡妇向朝廷奏建的,历经一百多年风雨,这牌坊却一点也没有腐朽,就那么矗立在村口,见证着戴家庄一百多年的变迁,见证着这庄子里人一代代老去,一代代新生。现在,这座百年牌坊见证着这座村庄一百多年来最血腥的一幕。 第五镇甲旅余部在旅校上官云杰的带领下和数千清军血战到底,终因寡不敌众,死伤惨重。此刻,牌坊下到处都是尸体。太平军、清军,一具具尸体就那么相互堆缠在一起,很多人眼珠子都瞪得老大,那是死不瞑目。 尸堆中,仔细看,会发现有伸出来的手指在微微动着,尸体在颤抖着,那是不甘,不愿就此死去的人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徒劳挣扎。 活着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踏着死人的尸体,继续你死我活的争斗着。如果说死了的终于解脱了,活着的却是在忍受那漫长如地狱般的噩梦,或许,他们也想解脱。 当最后一个士兵绝望的叫喊着冲向清兵后,牌坊下,只有两个坐着的人。 一个是官,一个是兵。 上官云杰身负重伤,身体如同刺猬般插满箭枝。他坐在那,不断的咳嗽,每声咳嗽都带出大量鲜血,将他的鼻子、嘴巴、脸上弄得都是鲜血。 上官云杰的身边,坐着老兵油子张二虎。他是贵州人,平日没什么嗜好,就好抽口旱烟。他抖抖索索的将系在腰间的旱烟锅子摸出,然后摸出火折子点上了火。点火的时候,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接连几次都没能将火点燃。烟锅子终是被点上,张二虎大口抽了一口,烟气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冒出,让他的脸上满是惬意。他贪婪的又抽了一口,长长的吐出烟圈。烟雾燎绕中,无数清兵正在向牌坊下走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罢了,十年前自己就该死了,多活十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自己这辈子都要跟个胆小鬼一样,怯懦的活着,靠装死逃跑活下去吗?再怎么说,我裤裆里还有吊,还是个男人啊。是男人,不就应该在战场上战死吗?这么多人都死了,活下一个我又有什么意思? 张二虎自嘲的笑了笑,扭头去看身边的旅校上官云杰。这是个大官,他想过自己怎么死,却没想到死的时候会有一个大官陪着他一块。这他娘的算值了?嗯,算吧。 清军越来越近了,在发现太平军还有两个活着的,当中似乎还有一个大官时,一个绿营的把总两眼冒光,便要喝喊手下去把人擒了。可是不远处,一个满州大官却在马上将马鞭扬了扬,“瓜瓜”说了几句,于是清军们纷纷停止前进。那把总见状,也只得按下抢功的心思,百无聊赖的望着那两个动都不能动的太平寇。 下令停下来的是莫洛洪,他倒不是起了劝降之意,因为那两个太平寇一看就活不长,他只是想看看,这两个快要死的太平寇在死前会做什么。是绝望自杀还是奋起一击? 看到清兵停下来,就在四周看着他们后,张二虎低声骂了句。边上的上官云杰却没有骂什么,而是艰难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用防水布包得紧紧实实的白纸。白纸上似乎写着字,但是什么,张二虎不认识,他不识字。 在太平军这段时间,安军使们教习认字时,张二虎可是没心思学。他总认为,识字是读书人的事,他一个当兵吃粮的大老粗学来做什么,难道将来不打仗了去考秀才不成?当秀才可不是件好事,没听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么。所以还是当兵的好,能把理说得清。 上官云杰用满是血污的手紧紧捏着那张纸。纸上滴满了从他嘴里流出的鲜血,通红通红。 都这样了,张二虎自然是不怕死了,反正他马上也要死了,只是千户大人跟看宝贝似的死死盯着一张纸,却让他好奇心大起。要是不搞明白原因,他恐怕会死不瞑目。 莫洛洪和一众清军见了上官云杰的举动,也一个个大是好奇。莫洛洪格外有兴趣,想着是不是让人去把纸抢来,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上官云杰回答了手下这最后一个兵的疑惑,他轻轻的侧过脸,对张二虎道:“你知道吗?我是陕西米脂人,我的家乡就在黄河边,都说咱那地方婆娘美如水,很美咳咳很美” 张二虎听得愣在那里,却没有打断千户大人,因为他知道千户大人还有话说。 果然,千户大人继续痛苦的在那一字字说道:“这是大帅大帅给我写的一首歌,他他说这歌叫《我的大明》咳咳”因为说太多话,牵动了肺部的伤势,上官云杰嘴里的血泡越来越多。 “这歌大帅教我唱过,很很好听”上官云杰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但他却仍要说,不,是要唱。 “一条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咳咳我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是英雄的大明,是我生长的地方” 歌声噶然而止。 张二虎的脑袋也早早就耷拉下来,旱烟锅子垂在地上。 一张染着鲜血的白纸从指缝中脱落,在一具具尸体上不断随风飘动,最后刮在一个满州兵的面门上。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二章改了满名你还是汉人 战斗已打到白热化,围绕着戴家庄,明清双方进行着最后的厮杀。冲击,反冲击,第五镇已退无可退,他们的身后,是“戚”字大旗。北边、东边,已杀的难解难分,到处都是厮杀的身影,分不清是敌是友,使得第五镇拿铳的士兵将手中的火铳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却始终没有打响,因为他们害怕会误伤到自己人。最后,铳兵们干脆将火铳扔在地上,捡起同伴的刀矛向着前方冲杀而去。 “所有能动的都跟我上!” 不知第五镇的哪个军官在大声叫喊着,听到这声音,镇卫的参谋、鼓手、旗手、杂役、伙夫都奔了出来,用他们能够寻到的武器紧随着人群向前冲去。 副将李匡明带领丙旅乙营向着清军发起了反冲锋,一下就将突进庄子的数百绿营兵赶出了庄外,李永芳三子刚阿泰也险些陷在里面。 从庄子里退出来的刚阿泰吓的脸都白了,太平寇伤亡如此惨重,还能组织有效的反击,刚才对方的反击还是未结阵的,这要是结了阵的话,恐怕他真的没那么好运能够全身而退。刚阿泰既是庆幸,又在咒骂。 该杀的南蛮子! 刚阿泰咬牙切齿,他和太平寇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大哥李率泰叫太平寇活活斩首,他的大嫂则被太平寇虐待折磨致死,这耻辱,这仇,他不能不报! 不过看到将他赶出来的太平军在庄外重新聚队,刚阿泰还是决定忍下这口恶气,先退下去,他的宣府兵伤亡也很大,也应该汉军和蒙古兵们出力了。打开始到现在,宣府兵折了三分之二,这战损比,官司就是打到行营皇帝那,也没人能指责他刚阿泰没有尽力! “李家尽是孬种,哼。” 看到刚阿泰退了下来,正在收拢残兵的汉军一等侍卫佟国维冷笑一声,虽然佟家和李家都是汉军八大家,可这八家也不是一心,相互间哪个不想分个高低,谁都想做这八大家之首,而不是之一。很显然,现在汉军八大家之首是他佟家,不仅仅是因为他佟家出了一等公佟图赖,同样也出了额驸佟养性,更重要的是,他佟家是真满州,比李家这个汉人家族要更得爱新觉罗家器重,要不然皇帝能纳他佟家的闺女为妃?他佟家上代是皇亲国戚,这一代也是,将来更是!说不定,将来的皇帝就是他佟家女儿生的呢!皇帝身上流着一半佟家的骨血,佟家能不万世永昌? 李家,李永芳早死了,剩下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堪。李率泰那个额驸算么东西,老婆都叫太平寇给侮辱了,自个脑袋也叫人家给砍了,他就是死了都替他李家丢人。还有那个刚阿泰和他的二哥巴颜,明明都是汉人,却非取个满州名字,真以为这样干了,他们就成真满州了?我呸!还不是个贱汉!至于瓜尔佳石家,出了个反骨的女婿耿继茂,在汉军里还能抬得起头来? 佟国维冷笑连连,大哥佟国纲死讯传来时,他痛苦万分,可看到皇帝妹夫也十分痛苦,这心下却又觉值了,又隐隐觉得大哥这一死,佟家的家主就落在了他身上。现在,他就要让那些小瞧他的人看看,他佟国维有没有资格挑起佟家的天,他佟家到底有没有资格做汉军八大家之首! 战功,佟国维需要战功证明自己,证明佟家,为佟家赚取更大的权势! 他在马上举起染血的长刀,吆喝着下令部下向前突进。刚阿泰不行,那就看他的。然而千余汉军刚动,却发现对面的太平寇队形开始乱了起来,仔细看,却是又一队太平军的步卒从南边赶到和这队太平军会合在一起。 那一队从南边赶来的太平军有三四百人,和这队太平军会合后,太平军的阵列一下就有千人之多,这让佟国维心中打突。刚阿泰是怎么被几百太平军赶出来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原先觉得自己兵力不少,以多打少,对方又是被合围着,靠着最后一口心气提着,只要火侯把握到位,一击必中,不想,对方却又合了溃兵,兵力反而和自己差不多了。 上还是不上? 短短瞬间,佟国维就做出了决定,眼前的太平军再多,也不过千人,而这说不定是他们最后一支力量了,只要摧垮他们,攻入戴家庄的首功就是他佟国维。从前,因为董鄂妃的缘故,皇帝宠爱她生的皇四子荣亲王,可荣亲王已经病死了,皇帝要立太子的话,只能从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烨中选一个。大清自太祖皇帝起,就没有立嫡长子的习惯,所以他佟家的外甥玄烨至少有一半机会能登上皇位,如果他的外家在朝中影响更大一些,说不定玄烨就能登上宝座。 为了死去的大哥,为了宫中的妹妹和外甥,为了佟家的将来,也为自己,佟国维的眼睛冒出火光,浑身上下充满力量,重重的将长刀向前方挥了去。 “杀!” 千余汉军在佟国维的指挥下奋不顾身向着刚刚集结起来的太平军冲去。 对面,李匡明看着身上带伤的于佑明,喜极而泣,他以为佑明已经战死,不想他还活着。 于佑明和王国泰这一路,聚了四百多被打散的士兵,本是想退进庄子里的,可看到李匡明领兵冲出后,他们立时决定带兵前来会合。此时,固然己方伤亡很大,可清军的伤亡也同样大,因此不管在哪个方向,能够保有一支集团力量,说不定都会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王国泰带来的士兵中有三十多人扛着十六杆大杆子铳,这种半炮半铳的火器,发射时需要两到三个士兵操作,且装药很麻烦,威力又不如火炮,因此在军中并不被士兵们认可。但现在这十六杆大杆子铳却成了李匡明部最强大的火器。清军突入太近,设在庄子里的火炮已经没法对这么近的清军造成杀伤,炮兵们早已拿刀上了战场,现在这些能够近射的大杆子铳就成了宝贝,哪怕只能打上一次。 看到清军再次冲来,李匡明沉稳部署,集中所有火器,一点一点的放清军进入射程。 “砰!” “砰!” 第一声火铳响起之后,第二声、第三声很快跟着响起,炸耳的火铳声爆豆一般地响起。白烟很快将战场上空变得如迷雾,明军也好,清军也好,不少人耳膜被炸得生疼。庄子外一望无垠,没有任何遮挡,风吹过,硝烟迅速被吹散。视线里,不下百人的清军倒在血泊中凄声哀叫着。几十骑冲在前面的汉军骑兵,则是被从马上打下,无主的战马或是继续往前边奔跑,或是收步在那,或是转头乱跑。(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三章斩将夺旗 “冲上去,冲上去!” 看到有士兵因为害怕太平军的火器往后退,佟国维连连督战,催逼他们上前。死了这么多人才靠上去,他可不想半途而废。 汉军当中也有一佐领的铳兵,这会也端着铳和太平军对射起来。双方阵前白烟弥漫,置身其中的明清双方只能凭感觉估摸对手的存在,有的人两眼直接睁不开。 汉军参领郭正啸的座骑被太平军的大杆子铳打中,他从马上坠下滚地而地,正要挥刀冲上去,耳畔传来一声爆炸,一颗铁钉飞射进他的左眼,疼得他捂着眼睛在那惨叫连连。 丙旅是第五镇的老底子,当初组建第五镇时,便是从第二镇调的丙旅,以丙旅为基础扩建的第五镇,也可以说,丙旅才是戚家军真正的延续。当年随于世忠从浙江南逃到广东的几十个浙军后裔,有一半都在丙旅任职。甲、乙二旅则是以绿营降兵和潮州青壮居多,战事打到现在,这两旅也是伤亡怠尽,眼下丙旅已经成了第五镇最后的力量。 配发给第五镇的震天雷几乎耗尽,李匡明下令扔出了最后几十颗震天雷后,上千士兵嘶吼着冲向了汉军,就在这不足半里地的庄口和清军做最后的殊死搏杀。 伴随着爆炸声和铳声,铅子和铁钉四下飞舞,佟国维根本挡不住,被杀的连连后退。受到惊吓乱跑乱窜的战马也将庄口搅乱成一锅粥,那些步兵还算幸运,跑得快的仗着两腿能捡回条命,那些骑兵却倒了大霉,很多骑兵不是叫太平军打死,而是被他们的战马从背上摔下,然后被疯涌而退的步兵践踏而死。 “向前!” 人叫马嘶声中,太平军这不到千人的阵中传来喊声,随后这叫喊声越来越多,到最后变成了齐齐的呐喊。 “向前!” 负伤的于佑明也紧紧握着手中的长矛,他的身边是王国泰,然后是一个弄丢了唢呐的唢呐手。 佟国维在亲兵的保护下退了下来,望着那些正压过来的太平军,他的眉头早就皱成了一团。 “向前”的声音越来越大,看着不足千人,听着却如万人同喊。这声音盖住了战场上的所有声音,以致于正在另外几个方向向戴家庄内猛攻的清军都被惊动。 佟国维的战马有些焦燥不安,他收拢了不到三百多残部,其中骑兵只有几十骑。这伤亡,比他看不上的刚阿泰部还要大。汉军们谁也不敢上前去迎战,他们只想往回跑,跑得越远越好。那齐声的“向前”所蕴含的气势已经击溃了他们的士气,他们甚至都不愿呆在这该死的地方。 “大人,退吧!” 开口请佟国维下令撤退的是参领满达虎,这是和刚阿泰等人一样,明明是个汉人却取了满州名的将领。满达虎年近四十,说来也是员勇将,当年曾随尼堪在湖南大战过大西军,尼堪死后,他和那些满州兵面对数倍于己的大西军时都不曾害怕迟疑过,但现在面对一支不足千人的太平军,他却害怕了,生了逃命的念头。然而大清军法森严,在主将佟国维没有下令撤离前,擅自逃跑的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不得不征询佟国维的意见。 坐在马上的佟国维却好像是没有听见满达虎的话,他只在那呆呆的望着正压过来的太平军。视线中,不时有没撤下来的清军被太平军用狼宪剌烂,有的受伤来不及撤下的清军自知没有活理,便拿弓放箭,想射死一两个南蛮子垫背,可他们的弓刚拿起来,却被太平军的火铳打成马蜂窝。就这么一支不足千人的兵马,一路简直是碾压而来,一路屠戮而来。 一队几十人的镶红旗蒙古兵慌不择路的竟然挡在了太平军前,当他们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汉军和绿营,当他们看到早已撤出里许远的那些汉军后,他们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绝挡不住这支太平军,他们麻利的拔转马头都着后面就跑。动作之快,比汉军们不知敏捷了多少。 又是一阵铳声响起后,佟国维惊醒了,天很冷,但他却是满头大汗。 “退下去,快!” 佟国维用不弱于蒙古兵的速度,干脆利索的转身就逃。逃跑这个命令倒是不用大声吆喝下去了,他手下那些早就想撤的汉军没一个跑得比同伴慢的。 三里多地外,刚阿泰有些幸灾乐祸。先前他看到佟国维领着汉军上去,心里想的不是佟国维好汉,仗义,盼着佟国维把这支太平军解决掉,而是盼他死在太平军手中。现在,老天不负有心人,佟国维的大败让刚阿泰很是满足。打仗嘛,不怕吃败仗,就怕别人打得比自己好。法不责众,大家伙都败了下来,常阿岱和皇上总不好把人都收拾了吧。更重要的,佟国维逞不了英雄,他佟家便永远盖不过李家。 河南总兵孟熊弼这会却仍督领部下在满州兵的威逼下猛攻戴家庄,他抬头看天,发现太阳还当空照着。这场死了不知多少人的恶战,竟然才打了这么点时间,实在让他很是吃惊和意外。想当年,松山大战时,恐怕也没这么艰难吧。 常阿岱刚才倒是听到了北面的齐声向前声,但他不以为太平军会翻盘,也不知道佟国维和刚阿泰已被太平军跟撵狗一样打得大败,他只知道即将攻破戴家庄。他将正黄旗的满州子弟都压了上去,胜利就在最后一线间了。 孟熊弼和额森等都接到了常阿岱的严令,只准进,不准退。孟熊弼能说什么,只能咬牙带着亲兵冲在最前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多罗贝勒的厚望。 戴家庄内的太平军只数百人,此刻在镇将于世忠的指挥下不断和冲进来的清军拼命。从东西两个方向同时突进的清军终是攻进了戴家庄内,庄边上的那些泥墙上到处都是尸体和血。墙后的屋子里也是狼藉一片,一些房屋内因藏有太平军拼死顽抗,被清兵放火焚烧,不时有浑身着火的太平军从屋中跑出,然后在地上打滚,放声惨叫。 “砍了那军旗!” 孟熊弼突进庄子后,发现有一面绣有“戚”字的大旗不时在庄内出没。每次那面大旗出现在他视线内时,旗下都会重新聚集起数十至上百不等的太平军。 孟熊弼肯定那面军旗就是这支太平军的将旗,只要砍倒了这面军旗,戴家庄的太平军就会崩溃。更让他兴奋的是,他发现了那面军旗下有一个太平军的高级将领。虽不确定这人是不是这支太平军的主将,但这人既一直在这军旗下,多半官也小不了。 “都给我上!” 孟熊弼兴奋的挥刀上前,准备亲自去斩将夺旗,他身边的亲兵却听到“砰”的数声从一间屋子里传来。那间屋子离总兵大人的距离不到三丈。高举着长刀的孟熊弼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对劲,他想要低头察看,可那皮兜尖顶盔的护颈却让他没法将脖子弯下去。胸口有疼痛感传来,浑身如脱力般,举刀的右臂一下软了下来,“咣当”一声,长刀落地,然后河南兵们便看到总兵大人的身子向着前面的一堆砖块上载了下去。 “打中了!” 几个太平军的铳兵在那间屋子里兴奋的欢呼起来。 ......... 开电瓶车摔了一跤,左手心和腕口那擦破了油皮,上了药水,裹了纱布。勉强打一章出来,不是偷懒,只是打字不方便,不过慢慢也会适应。今天只一更,明天我争取中午就码字,多更。(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四章将军难免阵上死 孟熊弼的战死让突进庄子内的河南兵乱了分寸,将为兵之胆,将没了,兵的胆也就没了。一些河南兵喊着“总兵大人已死”从戴家庄内退出,却遭到满州兵的威逼屠戮,河南兵不得已只好再次转身冲进庄内。 孟熊弼之死和河南兵的溃退让常阿岱吓了一跳,他可不想工亏一侧,好在弹压得及时,河南兵的溃退没能转变为全军大溃。 常阿岱把额森带领的蒙古兵表现看在眼里,不住连声夸赞,大战开始时,那些内蒙兵的表现可有点差强人意,但现在,那却是可圈可点的很。常阿岱琢磨着战后是不是向皇帝奏请晋额森为亲王,如此也能让口外来的蒙军受到激励。 当然,最主要的是,常阿岱也是想通过此举结好额森,如此他也能在蒙军中有个强援。当初他因父亲满达海之罪被削去亲王封号时,就是吃了朝中没人替他说话的亏,要是当时有几个满蒙王公替他说上几句话,他又如何能从亲王降为贝勒。 常阿岱想尽快解决戴家庄的太平军,他一点余力也不留了,绿营汉军,蒙古满州,甚至是身边的戈什哈,都投上去了,只为早点取得胜利。至于打到现在,伤亡有多惨重,他已是顾不得了。他不管死多少人,他只要赢。至于战后还能不能按鳌拜的要求那样从戴家庄方向向高旻寺的太平军侧翼发起攻击,他觉得自己或许有心但也无力了。 正黄旗参领夏穆大继续完成孟熊弼未偿心愿,他带着几十个满兵督领着百多营兵冲向了那面军旗所在。 “你保护军旗!” 于世忠见清兵冲上来,命令亲卫宋忠孝护着军旗不倒,他则挥着一柄大刀领着士兵们向着清兵冲过去。太平军中很多人知道于世忠是戚家军后人,知道他指挥打仗厉害,练兵也厉害,可很少人知道他其实手底下的本事也厉害的很。 见镇将冲杀在最前,残存的太平军自然士气大振,虽只百多人,但人人拼命,一时竟杀得清军不能靠近。 夏穆大见当面太平军不过百余人,却十分棘手,也是杀出性子来了。他带来的这一佐领正黄旗兵是直属皇帝的禁旅,别的旗一牛录能有二百披甲就算不错,他这一佐领却是满员,足有320披甲兵,且大半都是经过战阵的,哪怕再差些的在八旗演武中都是能上得马放得箭的,要不然也选不入禁旅。说起年纪来,也都是三十左右的精壮汉子,比正红和镶红里过半都是十来岁的少年要强得太多。 正黄旗是上三旗,更是禁旅八旗,这当口夏穆大自是不能给正黄旗丢人,他从马上跳下,直接越过那些拼杀不力的绿营向太平军冲了上去,却是要来个狭路相逢勇者胜,看谁更凶了。 正黄旗的披甲兵和于世忠所部撞到了一起,双方刀来剑往,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杀成了一团。一个满兵拿刀从一块磨盘上跳起,直扑于世忠,想要一刀结果敌将性命,却被于世忠挥刀在半空中砍到一边,落地时脖子重重撞在几块从屋顶掉落的瓦片上,不但将几块瓦压得粉粹,他那脖子也是一下就扭断了。 于世忠正值盛年,手上本事丝毫不逊当年浑河大战的父兄,长刀或劈或砍或挡或削,连杀数名满兵。夏穆大和他对了一刀,手中的刀险些从虎口脱落,要不是身边的亲卫见机得快,恐怕便要叫于世忠给一刀削断手臂。 “砍断那旗!” 见这帮太平军残兵顽强,夏穆大咬牙喝令几十个满兵绕过一间屋子去砍太平军的军旗。几十个满兵得令从尸堆上跳过,一个满兵老卒仗着身手厉害,连杀两太平军,迫退另外几个太平军,正欲举刀冲向那护旗的太平军时,脚下却突然感觉一轻,再一看,魂都骇得飞了。只见一支长矛从他腋下肋内穿过,将连人带矛捅飞。 “狗鞑子!” 百户郑仕海奋力一矛将那满兵捅飞之后,狠狠唾骂了一口,不待抬脚有所动作,背上却是一痛,整个后背已被一个满兵劈开,当场就是气绝而亡。 看到跟随自己快十年的郑仕海就这么被满鞑子杀死,于世忠痛不欲生,举刀冲上,将那满兵斩翻在地。他俯身去看郑仕海,早已是没了呼吸。忍着悲痛合上郑仕海的双目后,于世忠站起身来,放眼看去,身边的士兵不到百人,而清兵却有数百乃至上千人之多。远处还能听到满蒙清兵的呼喊声。 于世忠向北面看了一眼,视线被戴家庄的房屋遮挡,他不知道李匡明打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儿子于佑明是死是活。当他的脸再次面朝那些满州兵时,目光已变得坚毅无比。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于世忠没有什么害怕或后悔的,若说有,就是他心底的那一丝对儿子的担心,对妻子的愧疚。 他的右手将长刀握得更紧,左手心中却攥着那枚妻子留下来的玉佩。 “杀鞑!” 于世忠振臂疾呼一声,声落,人已如离弦之箭,挺刀而上。 “杀鞑!” 百多名士兵紧紧围在他们的镇将身边,抵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清兵。宋忠孝双手紧握棋杆,不论情况多么危急,他总是将军旗高高举起,让庄子内,也让庄子外的同伴们能够看到。只要军旗在,第五镇就在!戴家庄也属于大明,而不是叫满鞑子得了! 完全是凭着血性厮杀,没有什么战术,所有的士兵只在那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和眼前的、和四周的清兵混杀在一起。 夏穆大被这百多太平军硬是打得连连后退,这百多太平军如亡命徒般,又如刺猬一样,让清军近不得,冲不得。 莫洛洪部从西边也冲进了庄子里,一边肃清那些还在顽抗的太平军散兵,一边向庄子中心突进。看到夏穆大被一支不足百人的太平军杀得连连后退,莫洛洪翘起了嘴。 正红旗兵的到来让夏穆大意识到他不能再退了,要不然正黄旗的脸面就被他丢光了。他发起狂来,咬牙带兵又冲了上去。夏穆大在旗内以勇力著称,膂力很是过人。在他不要命的冲击下,军旗下的太平军倒下十多人。于世忠挺刀又和夏穆大杀在一起,两人互格了四刀,竟是谁也没有将谁迫退。 发现眼前这个和自己恶斗不退的满鞑军官就是刚才和自己对过一刀的清将后,于世忠亦是有些惊心,但旋即挥刀一跃而上,这一刀砍得角度极其刁钻,夏穆大大吃一惊,挥刀去挡,堪堪将于世忠这一刀偏了方向,可那刀却将他的帽子连着脑后的辫子给切断了。要再偏上半分,他的脑袋恐怕就被削成两半。 辫子被人削去,帽子也被削断,夏穆大心神震荡,竟是失了分寸。于世忠瞅准时机,又是一刀直砍夏穆大喉咙,夏穆大这一次又躲了过去,可是一只耳朵却被刀尖带飞,顷刻间血流如注。夏穆大这下真是骇得魂飞魄散,捂住耳膛跟,转身就走。 见满将要跑,于世忠哪里肯让,挥刀冲上前去和一众来挡的满兵杀成一团。大刀翻滚下,连杀数满兵,看着悍勇万分。然而远处的莫洛洪看到却有些放松,他看出来了,那个使大刀的就是这戴家庄太平军的主将,可是身为一军主将,却要自己拿刀和敌人拼命,这仗,难道他不是打输了吗? 正红旗的满兵冲了上来,“戚”字大旗下,只剩数十士兵,几乎人人带伤,他们在那里支撑完全是因为主将的奋勇。他们随时都会因为力竭而亡。 于世忠身上都是血,眼睛很红,他不住的持刀挥砍,满兵们刻意躲开他,没人愿意和他正面交手。他们只在左右瞅冷空拿矛往于世忠身上捅,或去砍他的腿。于世忠身上已有几处轻伤,不过却不碍事,他仍能战斗。军旗也依旧被宋忠孝高高举着。 常阿岱纵马驰进了庄子,当他发现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几十个太平军残兵后,皮鞭狠狠抽在了正捂着耳朵的夏穆大身上,骂了他一句废物。夏穆大听在耳里,心中有怨,却不敢吭声。对还在死战的那个太平军将领,常阿岱已经完全失去了欣赏,现在的他只觉这贼将无比憎恶。 “放箭,射死他们!射死他!” 上百蒙古兵和几十满兵迅速的拉弦搭箭,朝着军旗下的太平军射去。“嗖嗖”声中,军旗下的太平军士兵一个个中箭倒地,他们已经无力去格挡清军的箭枝。 一箭射中了于世忠的腹部,又一箭射在他的大腿上,他想继续挥刀朝前冲,可最终却停在了那里。又是数枝箭枝射中了他,清军的箭枝如水泼般向着他射去。 于世忠重重倒地,却不是趴下,而是跪在了地上。他的身上插满箭枝,紧握大刀的右手被一枝利箭贯穿,箭头将他的手骨都给射穿了。 “都指!” 旗兵宋忠孝也身中数箭,当他看到都指挥跪在前方时,他吃力的将旗杆往地上插去,然后紧紧抱着旗杆。他始终未曾倒下去,哪的他的眼中已没有生机。他死前仍保持着擎旗的姿势,似乎要告诉清军和他那些死去的战友,他以死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去,割了那贼将的首级!” 常阿岱让自己的戈什哈去将贼将的脑袋割下,他要看看这个贼将到底长得什么狰狞模样。两个戈什哈得了贝勒爷吩咐,兴高采烈的拿刀越过发呆的人群,就要去割那贼将的首级。突然,那贼将的身子竟是微微动了一下,这一动吓得四周的清军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那两个戈什哈也被这一动惊到,一个站在原地不敢动,一个却将一条往前伸的腿猛的往后挪了下,结果因为重心不稳,一下重重摔倒在地,将脑袋直接伸在了那贼将的面前。 “妈呀,还没死!” 那摔倒的戈什哈也不知是真看到于世忠的眼珠子,还是被自己的恐慌吓到,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直往后退,唯恐于世忠的大刀会突然落下砍在他的脑袋上。 “废物!” 刚刚被多罗贝勒骂为废物的夏穆大这会耳朵也不捂了,提刀疾步而上,他实在太憎恨这贼将了,他只想将这贼将的脑袋砍下当夜壶。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走到了贼将面前,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挥刀砍时,却发现他也不动了。 夏穆大没动,因为他发现这贼将的确还活着,并且在说话。不过他听不懂汉话,所以不知道这贼将说的什么。 于世忠确是没有死,他还有一口气和最后的意识,他在喃喃的一句话是:“佑明,爹对不起你。” 眼前贼将的声音消失了,夏穆大吸了口气,他拿刀轻轻的在贼将的身体上点了点,发现这贼将真是死了后,他的胆气复的涌上,猛的挥刀,他要将这带给他终生耻辱的贼将脑袋砍下! 长刀举向半空,就要落下时,夏穆大却再次停在了那里。这一次不是这个贼将死而复活,而是因为他的身后有响动声传来。 戴家庄内所有的清军都听到了南边传来的声音,他们都向着南边看去。 常阿岱也一脸困惑的向南边看去,因为他听到了南边传来的喊杀声。 在数千清军的视线中,南边有无数人正向这边奔跑而来。 贼兵的援军? 常阿岱想到了这点,莫洛洪、额森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人人变色。但很快,常阿岱紧绷的神色却是舒缓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镶黄旗的旗帜。 鳌拜这么快就打赢了? 常阿岱有些郁闷,他在戴家庄差点打得全军覆没,这才好不容易干掉敌军主将,鳌拜那里竟然轻易的就击溃了太平军,还能向自己这边派来援军,这一比,他的功劳就黯然无色的很了。 “不好!” 莫洛洪突然一个激灵,失声叫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五章老白旗的人反了 莫洛洪失声叫喊同时,惊天动地的声音从南边响起。戴家庄每一个清兵都能感受得到这声音,那是骑兵奔来的声音。视线中,一队队太平军的骑兵正追赶着败退的清军疯狂砍杀着。数千清军就这样不顾一切往戴家庄这边拼命跑着,没一个回头去挡,跑在最前头的赫然就是满蒙大兵。 正黄旗的旗,镶黄旗的旗,正红旗的旗、绿旗.... 满州的、蒙古的、汉军的,还有绿营,所有的人都在跑,以最快的速度在跑。他们的后面,是如狼群一样紧咬不放的太平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戴家庄数千清军都是目瞪口呆,有反应过来的士兵不待上官发令,呼拉一声也往北边跑。 “败了,败了!” 几十个河南营兵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那些逃到戴家庄的清军发现前面的兵马后,也没有得救的庆幸,反而继续朝前奔跑,甚至都不看这些呆若木鸡的友军。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就从刚刚取得大胜的友军面前跑过,没有人左顾右盼,他们的目光只有一个方向,北边。 “败了,败了,快撤,快撤!” 一个满州镶黄旗的佐领打马经过一队蒙古兵时,很好意的提醒了一声。那队蒙古兵脸色大变,领头的协领二话不说拉过马头就跑。 常阿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中军兵马比自己多得多,怎么就会败了! 他打马截住逃过来的正黄旗副都统雍贵,大声问他怎么回事。 雍贵识得从前的亲王,现在的多罗贝勒常阿岱,他勒住了马,心有余悸对常阿岱喊道:“太平寇使了妖术,咱们打不过,死了好多人,败了!” 妖术? 常阿岱愣在那里,这世上还有妖术? 在他发愣的时候,雍贵又哭丧着脸喊道:“贝勒爷快跑吧,老白旗的人反了,他们领着太平寇奔扬州去了!” 这个消息让常阿岱犹如五雷轰顶。 “鳌拜呢?鳌拜呢!” 常阿岱不敢相信,他想问雍贵鳌拜在哪,可视线中,雍贵已经打马远去,很快就没入溃逃的败兵中不见了踪影。 该死的! 常阿岱切齿大骂,可兵败如山倒,上万兵马都崩溃了,他也阻止不了这雪崩。 鳌拜主力的大败,对大清是灾难性的打击,对常阿岱更是致命性的打击,他部下的满蒙兵大半都随败兵一块北逃了,余下的人都是措手不及,谁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常阿岱只觉得手足冰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莫洛洪打马过来,劝常阿岱趁太平军还没冲上来,赶紧撤,要不然就全都完了。常阿岱一个激灵,立时下令撤退。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他不撤了,撤得早,逃出去的兵马他还能重整,到时能收拢多少就收拢多少,总比全成了溃兵被太平军如杀猪羊般屠光要好。更重要的是,他得马上赶回扬州,要是让老白旗的人骗开了扬州城,皇帝可就危险了! 佟国维、刚阿泰等人也早都跑了,他们甚至连和常阿岱聚合的念头都没有,就在大队败兵刚刚涌到戴家庄那刻,他们就拔转马头跑了。 到处都是在逃命奔跑的清军,成千上万的清军从戴家庄内涌出,然后向着李匡明、于佑明等人方向跑去。发现前面竟然还有太平军后,那些败兵如见鬼似的慌忙往两翼绕去,哪怕这队太平军不过几百人,而他们却有数千上万,可就是没有一个军官挥刀喝令上前斩杀太平军。他们只顾跑,拼命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几百精疲力尽的太平军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如潮水涌来的清军从他们的两侧向着北方逃命。他们便如一块巨石般,分开了江河。 “见鬼了...” 王国泰的嘴巴张得大大,于佑明撑着长矛在那也是发呆,长这么大,他见过崩溃的清兵,可却没见过崩溃到这种地步的清兵。一队又一队满蒙骑兵打马从他们身边驰过,马上的满蒙大兵没一个停下来,也没一个往太平军的阵中放上一箭的,他们只在狠狠抽打战马。 “列阵,拦住他们!” 副将李匡明反应过来,清军这是大败了,哪里能让他们逃走。官兵们立时醒悟过来,放铳的放铳,挺狼宪的挺狼宪,一下就兜住了一支千余人的清军。那队清军被拦住后,无一人能提起半点勇气拼命,他们也不去管那些被射伤的同伴,只向没有太平军的方向跑去。他们相互推搡着,践踏着,最后,六七百清兵绝望的跪倒在地上。他们也不必扔去武器,因为他们的手中早就没了武器。 李匡明没敢下令屠杀这些俘虏,因为还有很多清军败兵朝这边涌来,他怕一旦动手屠杀,那些清军会过来拼命。再怎么说,清军的人数都很多,哪怕他们军心全无,可总归己方才几百人而矣。 发现太平军没有杀俘后,越来越多跑不动的清兵或跪或坐在地上投降,他们也懒得跑了。 等后方的太平军骑兵越过戴家庄到来时,李匡明这几百人竟然俘虏了比他们多出六七倍的清兵。 常阿岱跑了出去,他和莫洛洪、额森等满蒙将领带着六七百骑兵一路跑了离戴家庄有十多里的包庄。在那,又会和了两千多正在喘息的清军败兵。此刻,清军上下都对刚才那一幕不寒栗,常阿岱听到的最多的字眼就是“妖术”两个字。 “贝勒爷,我们去哪?” 稍稍恢复了镇定的额森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因为据从高旻寺败退的满蒙兵说,老白旗的兵作乱之后,一下就击破了鳌拜的中军大营,随后太平军全军掩杀,使得被他们用妖术重创的中军大溃,混乱中,有人看到那些老白旗的兵奔扬州去了。算时辰,恐怕这会都到了扬州城下。要是老白旗的人骗开了扬州城,城中的八旗不防,恐怕就要全军覆没,那去扬州肯定就是送死。可要是扬州仍在,太平军云集城下,去扬州也是送死。那该死的妖术和老白旗作乱已经将满蒙大兵的军心士气打成了零,所有人想的都是逃命,而不是有勇气再和太平寇决一死战。 “去扬州!” 额森以为常阿岱会说不去扬州,往北面跑,去河南,去徐州,反正只要能有回北京的路就行,不想常阿岱却说去扬州。 “去扬州?”莫洛洪一脸疑惑。 “不去扬州,你们以为我们还有活路吗?” 听了常阿岱的话,一众满蒙将领都是微微一颤,皇帝在扬州,若是葬送了皇帝,他们恐怕真的没有活路了。 没有人反对常阿岱的命令,三千多满蒙兵稍稍恢复体力后立即往扬州赶去。 戴家庄内,于佑明抱着父亲的尸体哭成了泪人。天中塔上,接到于世忠战死消息后,周士相久久无语,最后长叹一声。 鳌拜也在长叹,他在戈什哈的护卫下从三湾大营跑了出来,可路上他想死,但他更想知道太平寇的妖术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弄明白这个东西,他就是死也不甘心。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六章不死不休 三湾清军大举出动时,鳌拜本想以优势骑兵冲击太平军防线,然后步兵掩进,一举溃敌。然而三湾和高旻寺一带是仪真河和古运河交汇处,为三角形地带,并不适宜集团清军冲锋。所以战斗开始后,清军的骑兵不能发挥优势,并未取得鳌拜预想的大胜,鳌拜不得不下令骑兵退出,改以汉军和绿营的步兵大队和太平军进行较量,双方在十数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上演了一场清军入关以来从未有过的血战。 清军同时冲击太平军第一镇和第二镇的防线,仗着人多的优势,分成几个大方阵一字排开力压太平军。未过多久,清军中路便取得较快进展,而两翼兵马被太平军死死顶住,导致清军大股兵力沿中线推进,从战场上空看去,太平军的阵线呈一个“凹”字形。 ...... 第二镇的防线上,地上的枯草干枝在熊熊燃烧着,一具具尸体伏倒在火灰之上,如果不是偶尔会有人的身子动一下,没有人会相信,这里还会有活人。 第二镇甲旅的防线边上有十几座坟头,四周都是良田。一座坟头看着很新,上面还有纸钱燃烧过的痕迹,想来是不久前才下葬的新坟。一颗实心铁弹落在了那座新坟上,将坟头一下削去,越来越多的炮弹落下,将这十几座坟堆砸得不成样子。不知道葬在下面的骸骨做何感想。 围绕着这十几座坟头,明清双方进行着激烈的争夺。清军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进攻似乎永无止境。两千多徐州兵在这片死亡区域里摞尸数百,却仍无法占据此处。他们不断的涌上来,又不断的被打回去。那些伤兵在坟堆下凄惨号叫,没有人顾得上抢救他们。活着的徐州兵们似乎麻木了,他们在满蒙兵的驱赶下,上去又下来,下来又上去,每一次迈开双腿朝前走时,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活着往回走。 清军在中线突入越深,太平军的抵抗就越激烈。两翼的太平军打起来更是凶猛,令得一支支从北地调来的营兵失去战斗力,最后,汉军上阵,蒙古兵也上了上去,咬牙督战的鳌拜也不得不将一直舍不得放上去的满州子弟投了上去。两黄旗的兵也压了上去,他们远远吊在后面,有的牛录骑马督战,有的牛录直接从马上下来,拿起他们擅使的大弓,向着太平军的阵线射去一轮轮的箭雨。 太平军在节节后退,也在节节抵抗,清军每进一步,都要摞下成堆的尸体。设在太平军防线后面的火炮更是一直打个不停,那从天而降的炮子让每一个前进的清兵在紧张面对当面的太平军时,还要不时抬头朝天空张望,唯恐一颗大铁球落下,将他砸得粉碎。 从前未上过战场的满蒙子弟或许没有深刻的感触,可那些曾经和明军交过战的满蒙军官和老卒,这会都是一个个心惊,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将火器能够打得如此密集,且一刻不停的明军。 轮射! 满蒙将领们看出道道来了,太平军的火器并非多先进,汉军的火器和他们差不多,只是太平军并非像汉军那样对阵时一次齐射,然后手忙脚乱装药再打,而是将铳兵分成了若干队,一队队的轮流发射,持续不停,造成一股让人似乎永远突不破的弹幕。每次要将这弹幕往后逼退一分,他们都要付出相当的伤亡。 参战的汉军有半数是辽东子弟,不过说他们是辽东子弟也不正确,因为他们中很多人的父祖是二三十年前被大清兵从关内掳到关外去的。有的是明朝的平民,有的则是军户边军,还有一些是投降的明军后人。 此次决战,顺治共向三湾调来了七千余汉军,但使用火器的汉军却不足千人,其余有的是骑兵,有的则和绿营没有区别。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满清的火器兵力都集中在三顺王手中,而随着尚可喜和耿继茂的一死一降,乌真超哈炮兵在广东的覆没,导致满清手中几乎拿不出成建制的炮兵或者火器兵来。另一方面,满清对于火器并不重视,但现在,包括鳌拜在内的满蒙将领们却深刻意识到必须加强清军的火器配备,要不然,以后的仗恐怕会很难打。 望着那些被太平军火器打得伤亡惨重的满蒙将士,鳌拜心头滴血,他不禁想道要是乌真哈超军没有随济度覆没在广东多好,要不然,大清的炮火绝对不会比太平寇的要弱。只可惜那些辽东汉军子弟了。 观战的满州将领们脸庞都在微微抽搐,领兵在前线的贝勒屯泰也在马上叹了一口气,但叹气之后他还是下令发起冲锋,因为他必须这么做,他也绝不承认满蒙子弟以为自傲的骑射会输给他们从来看不上的明人烧火棍。如果明军的火器真的厉害,大清也不会入关了! ......... 葛义站在一处村民堆起的草垛上,拿着千里镜观察清军的攻势。看到如潮般的清军攻势,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稍稍有些心惊。他以为自己的第一镇完全能够扛住清军的进攻,但现在看来,恐怕也太过乐观了。如果清军继续这样不要命的疯狂冲杀而来,他相信第一镇很可能坚持不下去。 鳌拜就像疯了一样,一刻不停的将兵马投上去。清军伤亡固然大,太平军的伤亡也不小。双方的架势,摆明了是不死不休了。 ........ 这几天家中有事,现在是病人的事,但随时做好办丧准备。当然,不是骨头的直系亲属,是妻子的奶奶。不过岳父去的早,又只一个女儿,所以我不出钱不出力是肯定不行的。现在人在医院,准备后天弄回去直接准备后事。我在存稿,所以更新有点少,主要是怕办丧的时候没法更新会断更。当然,稍有可能,我还会多发的。(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七章杀人者有威 清军的进攻越来越疯狂,投入的兵力也是越来越多,太平军各部都在节节后退,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刻会坚持不住。 清军固然惊诧于太平军的火器厉害,可火器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无法持续使用太长时间,否则就和火炮的炮膛一样会发热,药子一装进去就会自爆。 现在很多拿铳的太平军只觉得手中铳管烫得厉害,那些能够连发的燧发枪管也是烫人,已经有几起铳管装药自炸事故发生,这让太平军的铳兵不得不心翼翼使用手中的火铳,导致射速和火力都在减弱。而炮兵那边更是如此,有些火炮已经被炮手轮番撒过几次尿了。 仗打得很白热化,不得不说,以不到两万的兵马对阵五万多清军,太平军打到现在还没有全线崩溃,已是一个奇迹了。这个奇迹之所以能够出现,更大的原因就是太平军成军以来不败的神话所影响。如果没有之前几乎不败的历次战斗,在这种白热化,又以少击多的战斗,太平军是没法做到现在这种程度的。 毕竟,说白了,太平军相对于清军并不具有多少优势,能有今天,周士相个人的领导魅力和凭借历史知识钻清军的空子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则是杀戮带来的效力。当太平军上下都习惯以斩杀清军俘虏为荣时,从前清军对于明军的战斗信心和傲气,自然而然也就出现在太平军中。用最简白的话说,太平军和清军现在做的就是比拼,比拼谁杀的人更多。杀人多的一方,天然的具有优势。但这优势显然也有着局限性,当敌人太过强大时,这优势便不复存在。 “大帅,是时候出动骑兵了。” 军部官郭雄见各镇不住后退,防线不住丢失,心中很是担心,忍不住对周士相建议出动预备队。预备队除了铁人卫外,就是从各镇抽调的三千骑兵。预备队一旦投进战场,便意味着战事到了最后关头,也意味着周士相手中再无兵马可调。 周士相倒是沉得住气,他摇了摇头,对郭雄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前面还能支撑。清军的进攻是猛,但还谈不上取得多大胜利,再等等...让鳌拜把人投得更多,预备队是咱们的压箱底,不能轻易放出去,本帅手里还有杀手锏,一旦奏效,预备队就是咱们扩大战果的利器,现在动了,有点得不偿失。” 郭雄听后微微发怔,在清军如此烈度攻击下,还不使用预备队,难道还有比现在更重要的时刻吗?他很是不解,他十分担心再不投入预备队的话,不但是中线,两翼也可能被清军突破,那到时就免不了是一场大溃败。届时就算大帅能够走水路逃回江南,可数万渡江的将士只怕就要尽数覆没在这了。 周士相看了眼郭雄,对他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就让鳌拜感到他已稳操用券。”说这话的时候,他胸有成竹,似是胜算在握,巴不得鳌拜将所有兵马全投进来才好。 郭雄想到了水师运来的那些大帅所称的没良心炮,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他心存疑惑,大帅弄来的那些铁桶真的能让清军大败,能让他们鬼哭狼嚎?要是那些铁桶挡不住清军,那这场决战就注定一个输字。这场大败不但是太平军成军以来的首场大败,恐怕也会将恢复南都的中兴之势化为乌有。 这代价,大明付不起,太平军更是付不起。只是大帅执意如此,又无比相信那些大铁桶能让清军胆寒进而崩溃,身为部下,郭雄也只能选择相信,毕竟自成军起,大帅所做的一切,至少现在看来,还没有失败过。 ?周士相仿佛是看穿了郭雄心思一般,很淡定的说道:“稍安勿燥,你身为军部官,得沉得住气...清军虽然够疯狂,但咱们也没彻底崩下来,再等等,再等等...” 周士相连说两个“再等等”,郭雄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天中塔上看着战场,听天由命了。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到底打成什么结果,也就天知道了。 ........ 鳌拜敏锐的抓住了太平军不住后退的空档,将他手头精锐的兵马尽数投了进去。他在痛心的同时,也是心满意足。伤亡是大了些,但总算能看到胜利的希望,没有辜负主子的厚望。只要打赢了贼秀才,哪怕暂时还是不能渡江收复江宁,但至少也能让局面向着大清利好的一面转进,而不是如之前那般颓丧。这点,对于大清至关重要,对满州更是事关生死。 看到当面太平军的火力变得稀疏后,贝勒屯泰也是难掩心头激动,他挥手再次向前,数千清军打出一波更加凶猛的攻势。攻势猛烈到,屯泰自认换他是太平军的将领,也断难抵挡。 左中右,三个方向,数万清军同时蜂涌冲杀,一队接着一队,不留任何余力,只为彻底压垮太平军。 被迫顶在最前面的绿营和汉军不是没有怨气,他们的伤亡最大,可是怨气再大,在满蒙大兵的压迫下,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勇敢向前,彻底击败太平寇,而不是保存实力亦或畏缩不前。 密密麻麻的清军冲过了一处坟堆,越过太平军设置的简易障碍物,一点一点的吞食他们的阵地。随着战斗的持续进行,太平军的火铳兵哑火的情况不再是个例,而成了常态。 ........ 三点多钟把人弄回村子里去了,现在直接放在地铺(习俗)等死,随时都会断气。我这抽空回来赶的稿,因为不知道要拖几天才去,所以24小时得有人看,明天晚上估计就会让我看了。这段时间的更新实在是少,大家理解一下,一旦忙完,肯定补偿。(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九章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http://10.168.58.178/qidian/post.php?id=3384132&cid=343288739  屯泰奇怪,科尔沁的扎萨克贝勒,大清皇帝的三舅舅索诺木也注意到了前方平地出现的那些大铁桶。远远看去,那些大铁桶就如同一棵棵盘根老树的树桩般斜露在泥土之上。打马进了再看,发现那些大铁桶是斜立在一个个泥坑中的。坑中,还蹲着两三个太平寇。 困惑并未能让屯泰和索诺木他们停止策马前进,正在冲杀的满蒙大兵也不可能因为突然出现的怪东西就掉头往回跑。绿营和汉军们也是端着武器,奋力往前追击着。 吴克善也看到了前面的大铁桶,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后,他确信那些如铁桶般的怪物并非是曾见过的明军武器,再加上眼前的太平寇正被撵得不住后撤,他不以为这些怪东西会是什么陷阱,所以那些怪物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他的足够重视。 在周士相的眼中,那些疯狂如潮水涌过来的清军,不论满州蒙古,还是汉军绿营,都差不多是死人般的存在。如果他们不想死,现在就尽快掉头跑。毕竟,没良心炮的最远射程也不过150米。只要不在射程和爆炸范围内的清军,只会被没良心炮震憾,而不会因此毙命。 对于没良心炮,周士相有极大的信心,这信心来源便是他当年在军史馆中见到的战绩描述。他之所以决定和顺治大军决战,除了军械局及时将飞雷炮造出并运送过来,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云贵方面的关宁军有了异动。 潜入贵州的军情司密探奏报吴三桂的关宁军已经挺进贵州,占领了贵阳等重镇,并且向川黔边境大举调兵。种种迹象表明吴三桂很可能会从贵州入川,而庆阳王冯双礼数日前从建昌送来的一份情报显示,自从多尼率满蒙兵过川后,清四川巡抚高民瞻便派人和吴三桂取得了联系,秘密诛杀了几员忠于满清的将领,对外假托是被建昌方面明军击败斩杀。 情报是冯双礼花了重金从降清的谭弘处得来,谭弘私下向冯双礼的使者表达了自己对于降清的后悔之心,同时肯定告诉冯双礼,高民瞻必是投了吴三桂。 周士相判断高民瞻的确是背弃了清廷投靠了吴三桂,因为他现在在四川就是孤军,建昌方面有冯双礼等部,川东又有督师文安之部,现在多尼放弃贵州北返,川中到处谣言吴三桂奉了永历帝,再加上南都的光复,怎么看,满清的前途都大大不妙。 高民瞻虽是汉军旗人,但人也不傻,他手下的兵大半都是从前的明军降兵,一个个早就不稳。多尼大军过道四川时,更是将这些降军也祸害了一通。不少听信高民瞻之言将家眷放在成都的明军将领都是妻女叫祸害了,这心里能甘心?再加上从满蒙兵嘴中逃生的贵州绿营一通渲染,四川的绿营还能愿意替满清卖命才有鬼! 另外,李国英将四川防务完全扔给了高民瞻,吴三桂若反,关宁军肯定会入川,届时高民瞻便是顶在第一线,保住四川他高民瞻也不过是守土有方,保不住,便是人头落地。再者,吴三桂的部下嫡系也好,新收编的大西军也好,都是精兵强将,又有十几万之众,高民瞻手里能靠得住的顶天两千人,如此大的兵力悬殊,高民瞻敢扛?怕就是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扛!所以他最好的选择便是投靠吴三桂,直等吴军入川,他便放开关卡引领吴军直奔保宁,要是吴军能取保宁得汉中,入西安,出潼关,他高民瞻说不得就是复明功臣了。 算盘打得着实不错,周士相自思换他是高民瞻,也会选择投靠吴三桂,而不是隔着湖广的太平军。毕竟,吴三桂的军队就在他眼面前,而太平军还要不了他的命。 周士相很怀疑是不是因为高民瞻的倒戈投靠,才让一直犹豫观望的吴三桂下定决心火速入川。不管什么原因让吴三桂动了,对周士相都是极大的威胁。有高民瞻相助,吴军取四川便是不费吹灰之力,过了最难走的蜀道,吴军攻入汉中有八成的胜算。将来极有可能东进西安再出潼关,坐收周士相和福临大战的渔翁之利,先入华北取北京。 事态真如此转变,周士相在江南这里打生打死就是替吴三桂做了嫁衣,故而周士相决定和顺治决战。决战的目的不是彻底消灭云集在扬州的清军,而是将顺治迫回北京,挡住会从陕西东进的吴三桂。让吴三桂无从捡便宜。 虽说唐王已经登基为帝,但周士相从不认为永历真的就甘心让出皇位,做什么太上皇。况且此人现在落在了吴三桂手中,他就是不想做皇帝,不想让自己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傀儡,也是不得了。 永历的存在始终是一个越不过去的坎,要是吴三桂先打进了北京,那唐王在南都祭孝陵登基为帝的法理性便会被削弱。不管怎么说,北京的重要性都要超过南京,届时恐怕军事上的麻烦会陡增,政治上的麻烦亦会变大。 在这双重因素的促使下,决战自然不可避免。 天中塔上的周士相,此刻双手一直没有离开过千里镜。视线中,尽是疯涌而至的清军。他却盼着清军投入的更多。 ....... 清军很兴奋,追着敌人跑的感觉能不兴奋吗?这兴奋,可是代表着战功和赏银,乃至随后的贼寇女眷犒赏。这太平寇可是洗了南都满城的,那得捞了多少财富?就算满蒙大兵吃肉,掉下的骨头碴子也能让他们疯狂了。 清军上下没有人会想到他们会大败,眼下战场的态势,那贼秀才就是赵子龙复世,也是断然难以挽回了。 鳌拜也只差给太平军下了“兵败如山倒”的评语了。他离得远,没能发现太平军阵中的怪物,他只不断的命戈什哈传令,将所有的兵马都调动上去,无论如何也要彻底击溃贼秀才的中军,最好是生擒那贼秀才,也让他尝尝活剐的滋味。 看着部下一个个在清兵追击下倒下,清兵却还进入没良心炮的射程之内,新二镇的镇将朱庆来的脸色沉得厉害。虽然对大帅所说的没良心炮可定乾坤并不怀疑,但是新二镇的伤亡还是让朱庆来几次忍不住要下令点火放炮。 那些死去的部下,在朱庆来眼中,可都是宝贝一样的存在。朱庆来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面对部下伤亡可以心底毫无波动,近乎残酷冷血无情的人,他知道战后新二镇的伤亡肯定会得到补充,但是能够避免部下的伤亡,不管什么办法,他都一定会去做。 但现在,他却只能忍受着,因为清军还没有进入射程之内。他需要没良心炮的射程内堆满清军。 ............ 下午接到通知,12号到18号去上海大学参加中国作协和阅文集团、上海大学合办的“历史作家高级研修班”。编辑问我愿不愿意去,我想了想,同意去。现在这时间,更是紧张了。PS:名头听起来很高大上啊,骨头也成高级了,呵呵(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章鳌拜很欣慰 太平军两线的第一镇、第二镇仍在拼死抵挡清军的冲击,中线却被清军突入更猛,“凹”字变得越来越突显。 葛义和铁毅都在皱眉朝中线的新二镇、第三镇张望,他们都在等。300门飞雷炮都设置在新二镇阵地上,能不能发挥奇效,就要看新二镇的了。 朱庆来指挥两卫四百多铳兵列阵对着追上来的清军就是一轮齐射,铺天盖地的弹丸飞驰而去,打得清兵倒下一片。但更多的清兵越过地上的尸体向前冲来,太平军的视线里,清兵是漫天扑来,就如同弄蝗灾一样,黑压压一片,让人看着就觉倍加压抑。 炮坑中一个总旗忽的跃出,将一面紫色的三角旗插在了前方。 “紫旗!往两边跑!” 百户刘邦栋看到前面乙旅打出的旗号后,立即大声呼喝着让士兵们绕往两侧。数百正在后撤的士兵立时分成两队,往炮阵的两侧绕去。正在追击的清军却未察觉这一变化,仍是声嘶力竭喊杀着向前冲来。不少跑得慢的太平军被清兵撵上,砍翻在地,有些刚刚补进新二镇的太平军新兵也因为紧张忘记了军令要求,继续盲目的朝前面的炮阵跑去。 整个中线战场连绵足有三里多地,在这片区域,清军投入了包括满蒙骑兵在内的上万兵马,各式颜色的旗帜在人群中不住挥动。炮声、铳声,各式爆炸声不绝于耳。战场上空飘起的永远是硝烟,烟雾不断在场战上升起,然后被风吹往下一处。远远看去,就如同起了浓雾一般,哪怕天空晴朗,太阳高照,身处战场中的明清双方视线也永远超不过里许。 在煎熬的等待中,清军终于进入没良心炮的射程之内,朱庆来的手掌心渗出了汗水,那些蹲在坑中的炮手更是紧张的冒汗。一个手里抓着把香正在烧的辅炮手一个哆嗦,竟是把香齐整的掐断了,令得边上的正炮手不由喝骂了他一句。另一个辅炮手则赶紧从地上捡起那半截烧着的香,死死攥在手中,生怕这香会熄灭。 150米,140米,120米... 在清军根本无法察觉的地面上,每隔10米便在草丛中插着根用白石灰刷过的短桩。这短桩没在草丛中,清军大步的从上面跨过,浑然不查。坑中的太平军炮手则一颗心紧张跳动,两眼死死盯着那短桩,耳朵也竖得高高,只为能听到放炮的命令。 在一队汉军进入百米射程之后,朱庆来没有下令放炮,而是命令铳兵不断放铳,此举只是让清军更加坚定涌来。 太平军的顽强抵抗没让清军望而退步,他们更加汹涌的冲来,因为他们知道,胜利已经在向他们招手。只要将当面这最后一股太平寇击溃,他们就能享受胜利的果实了。没有人会在临门一脚时收回脚,神仙也不能。更何况,这数万人的大战,也不是指挥官一句话就能说撤就撤的。 屯泰身为爱新觉罗子孙,身为宗室贝勒,此刻本不应冲在最前线。但是,他的身影连同他麾下的那些满州子弟却始终冲杀在前,这让后方的鳌拜十分欣慰。鳌拜并不老,才四十多岁,这年纪在汉人将领中正处于年富力强,可在满州将领,他却算老了。当年和他一块随太宗、多尔衮打江山的满州将领大多故去了,有的甚至不到三十就去世。这让满州变得将材淍零,不得不大量启用年轻人,可这些年轻人的表现却又不堪,远远无法与他们的父祖相提并论。 顺治八年以来,对明军的历次战事都证明了满州新一代缺乏帅材,将材,以致于不得不依赖汉军。鳌拜几次和旗里老人感慨,要是满州年轻一代再无英雄人物出现,将来这大清的江山真不知道要靠谁去捍卫。更让他们痛心也不解的是,为何满州子弟在关内的寿命会如此短。男人短,女人更短,旗里哪家有个超过四十岁的姑奶奶,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老天爷行事真不公平,为何我满州寿命就这么短呢,难道说这就是代价?以少族而临中原的代价? 鳌拜不止一次唏嘘过,为满州,为大清忧心。但无论如何,汉人的花花江山总是叫满人得了,他们是不可能再退回白山寒水吃那苦了,他们要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的占住汉人的江山,奴役他们。而这一切,需要满州有年轻一代的英材涌现,年轻人才是将来,才是满州世代江山的保证。现在,终于有一个勇敢的年轻宗室可以让鳌拜稍稍心慰了。 战后,可以向主子奏保屯泰晋为多罗贝勒。 鳌拜如此想道,他现在在考虑要不要派人去扬州报捷,因为这场大战,他鳌拜已经赢了。 ........ 鳌拜觉得他赢了,还在坚持的太平军却认为他们将要取得这场大战的最终胜利。因为他们的杀手锏还没有使出来。 终于,在一个汉军的脚步刚刚迈过五十米处的那根短桩时,朱庆来用平生可能最大的声音喊了起来:“点火!” 蹲在坑中的炮手们听到命令,立即将手中燃烧的香把先点着了露在桶外的药包引信,默数五声后,又点燃了桶底的导火索。“哧”的一声,用粗麻索浸油之后晒干拧成的火绳索子立时白光一闪,然后迅捷的向桶底燃烧。在火光没入桶底那刻,坑中的炮手们不约而同捂上了耳朵,张开嘴巴。 “轰”的一声,炮手们看到了塞在桶中捆绑着木板的药包从桶中“嗖”的一声发射上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向着前方的清军密集人群掉落而去。 清军听到了前面传来的爆炸声,但他们没有看到炮子落下,而是看到一块木板绑着个好像棉被捆在一起的东西从他们的头顶上方掉落下来。那玩意就好像是断线的大号风筝般。 清军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他们好奇的抬头张望,没有人意识到死神来临。直到一个蒙古兵发现那玩意好像在冒烟,才意识到那东西有危险。他跳脚大喊起来,可是已经迟了。 燃烧的药包在距离地面还有三米多时爆炸了,巨大的爆炸声将下面的清兵耳朵都要震聋。(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一章风吹麦浪 “轰”的一声,不说那药包下方的清兵耳朵瞬间炸聋,就是十几丈外的清军,也个个都如耳朵被铁锤狠狠敲了下,剌痛万分。 蒙古佐领那德达图所在的位置离那枚药包爆炸所在有七八丈多远,他没有被药包炸到,只是耳朵嗡鸣般剌响。等到那股剌痛感稍稍减弱后,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却是吓得在那尖声大叫。 那德达图不能不尖叫,因为他看到了很恐怖的一幕。在他的前方,原本有上百名正在冲锋的士兵,现在却只有四个人仍站在那里,其余的人都倒在了地上,无声无息,就好像瞬间被施了魔法般定格在地上。没有哀叫,没有挣扎,没有动弹,就那么静静趴在地上。他们的身上也没有伤口,没有铅子炮丸,一切看起来就如他们睡着般。 趴在地上的清兵面部表情没有人能看见,但那些背朝上的清兵,却一个个仍睁大着双眼,只是那双眼珠子却是再也不能动一下。如果现在将他们的尸体解剖开,便能发现他们的内脏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很多清兵在听到爆炸声那刻,他们的心脏便猛的一个收缩,然后骤停。 四个仍站立在那的蒙古兵样子更吓人,他们的眼睛、鼻子、耳朵都在往外冒血。几行鲜血在他们的脸上形成几条血线,那样子,是真正的七窍出血,可他们却浑然不觉,只在那呆呆的站着。兀自立了几个呼吸后,四个清兵的身子同时一软倒在地上,之后便再也不见他们重新站起。 那场景,让那德达图头皮发麻。一声爆炸,便令得上百清兵逝去性命,威力之大,同要让坑中发射的炮手们乍舌。 其余方向的清兵都听到了那声巨响爆炸声,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进行反应。第一声爆炸就如同信号般,紧随其后,在相隔数十米的上空,又是一个药包从半空而落。“嗖嗖嗖”声中,接二连三的药包在半空划出弧线,然后斜落下方。或在半空炸起,或在落地爆炸。一声接一声,爆炸声持续不断,却听不到任何人的惨叫声。 肉眼可见的地方,能见到的就是一队队密密麻麻的清兵仆倒在地,一匹匹战马同样骤停在那,却再也发不出一声马嘶。从东到西,连绵三里多长的战线上,如风吹麦浪般,清兵一片片的倒地。动作就跟排练过一般,又如标尺扫过,凡是尺子所到,活着的人畜都已不在。 “放!” “放!” 飞雷炮巨大的威力让太平军上下都是士气高昂,坑中的炮手们激动的将药包重新填入炮筒,然后兴奋的点燃。药包从宽大的铁桶中射出去时,那声音不像炮弹出膛声,也不像一般的爆炸声,闷沉中带着尖啸,听着格外诡异。 飞雷炮大约每隔三十米左右就摆放了一门,300门飞雷炮一字在阵地上排开,前后又分成数列。前面的药包打出去,刚刚炸响,后面的药包就上了天空。看上去错落有致,在150米的有效射程内,不放过一个死角。有的药包打得远,直接落在一百多米外,有的则是落在了七八十米的地方。但不管落在哪里,爆炸后的惊人威力都会让清军恐惧万分。 中线上空响起的密集爆炸声让两翼的清军都下意识的看去,和他们厮杀的太平军也没有例外,一个个将脑袋下意识的转了过去。他们的眼睛看到的场面是一样的,可是一方是如在寒冰上颤抖,一方却如沐春风。 有一个药包落地时,上面的引线还在燃烧。一个满州兵被四周清兵的惨状惊呆,竟然不知道上去踩灭引线。一个绿营的汉兵扑了上去,可就在他将手触到那引线时,引线已经没入药包中。“轰”的一声巨响,那绿营兵整个人被弹射出去,重重的砸在那满州兵身上,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向着远处飞去。落地时,那汉兵早就死了过去,那满兵却还有点意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汉兵的身子将自己的前胸骨头砸断的声音。 清兵疯了,不是疯狂,而是被那药包的爆炸和同伴的惨状吓疯了。他们不知道那掉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只知那东西一旦响起,那它的下方就不会再有一个活人。 炮非炮,铳非铳,却将人内脏都震碎,将人震得七窍流血而亡,这是妖术,南蛮子太平寇使的妖术! “撤退,撤退!” 不在飞雷炮射程内的清军集体崩溃,数千人在他们眼前集体阵亡,那场面饶是再胆大,再骁勇的人也会被吓坏。因为他们没有克制手段,这世上危险的东西有很多,但只要有办法破解,人固然畏惧,但终归却能横下心来去拼。然而,这从天掉落的药包无法可解,它带来的杀伤力也实在是超出这个时代人类对于火器的认知,于是,不论满蒙还是汉绿,清军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后退。他们谁也不想被那奇怪的药包震死。 刚才清军疯狂进攻,令得太平军节节后退,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一万多清军突进数里,死尸遍地都是,活着的人就在尸体和障碍物中前进。有的地方清军是直接拥挤在一起,这在顺利的时候固然让人大涨威风,也会让敌人看着胆寒。现在,人多吓死人却成了清军后退的最大麻烦。 清兵拥挤在一块,谁都想掉头,谁都想先跑,结果谁都动不了,场面十分的混乱。三里多长的战线上,太平军的药包不断落下,形成了一条长三里,宽一百多米的真空地带。那地带上,只有死尸,没有活人。真空带北边,是上万忙于后撤逃命的清兵。 太平军的妖术还在使着,那声声巨响在身后不断传来。清兵陷入绝望,慌乱和恐惧的情绪在迅速蔓延。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那妖术下,他们只知要赶紧离开这里。满蒙将领们带头往后方跑,被鳌拜欣赏的贝勒屯泰连马都弃了,这会跟上百个满州兵在尸体上撒腿跑。中线清军陷入了集体混乱,就如夜间营啸般,炸了窝一样的混乱。 ........ 丧事办完,今天万字更新。(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二章保护鳌拜 那些在后面,没有遭到太平军“妖术”轰击,没有陷入拥挤的清军,在看到前面的惨状和那些哭嚎着往回跑的清兵时,毫不犹豫的往后跑。什么都顾不上了,到处都是急于退回去的清军。有马的直接跑,没马的冲过拥挤的人群,也是八仙过海般各显神通,有去拉战场上的无主马,有的则去抢夺满蒙大兵胯下的战马。这当口,什么满蒙大爷都是不在乎了,活着回去才他娘的最紧要。 混乱中,科尔沁左翼后旗多罗郡王额森竟被一队溃下来的汉军给冲乱了。额森勒着缰绳在座骑上被这帮汉军给裹出去几十丈远,当发现后面的太平军不再打炮使妖术,而是有骑兵冲过来时,一个汉军竟是突然将额森从马上拉下来,然后拿刀柄对着额森脑门就是一重击。等额森捂着大包反应过来时,那个汉军早骑着他的战马跑得没影了。 满八旗、蒙八旗都乱了套,一些还有理智的将领想要弹压溃势,至少稳住阵脚,不让太平军的骑兵在后面掩杀过来,可他们的努力却是起不到丝毫作用。即便这里稳住,可其它地方的兵却还在跑,那些连心神都定不下来的溃兵如何还肯听令,于是趁将领不注意便跑,怎么也是不肯停下来的。 大清皇帝的大舅舅科尔沁的亲王吴克善也有些慌了手脚,刚才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三弟索诺木领兵冲了上去,现在前方到处都是死尸,他很担心索诺木已经阵亡。他想带人去察看,可四面八方都是溃兵,那些原本退下去的太平军也再次冲杀出来,有两支太平军的骑兵也一东一西的纵马奔出。视线中,一支全身铁甲的太平寇兵马也从硝烟中冒出,领头的寇首正高举着一柄大铁锤对那些铁甲兵呼喊什么。 兵败如山倒,吴克善权衡利弊,索诺木很可能已经死了,他就是找到尸体也无济于事。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他赶紧领着族人退下去,万万不能被溃兵冲乱,只要脱离了战场,总还能收拾挽回的余地。真陷在这,那就说什么都没用了。 科尔沁亲王的大旗在风中往北后,蒙兵们更是逃得起劲。逃得最凶的就是那些口外来的蒙军,一帮大小台吉鞭子抽得比抽人还快。刚才一个个奋不顾身,现在同样也是你争我夺——争夺谁先跑出去。 外蒙兵们本就是口外各个部落过来的,平日就没什么军纪概念,打起仗来一窝蜂往前冲,碰到硬骨头就掉头跑。某种程度上,他们连满州八旗下的包衣阿哈都不如。一帮骑马的外蒙兵在战场上东突西跑的,很快就将本已混乱的清军搅得更乱。满蒙八旗的将领恨不得把这些口外兵都宰了干净,可现在他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能撤多少算多少了。 汉军和绿营自开战以来就是作为炮灰顶在最前面,伤亡很大,死于太平军“妖术”下的汉军和绿营更是占了一半,足有两千人。这会早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了,大家伙一股脑的只顾着跑。一些汉兵跑的时候还不断朝头上看,唯恐太平寇的那大棉包会落下来。 事实上,死于飞雷炮之下的清兵不到三四千人,这伤亡换在从前明清任何一场战事,都可谓大败,可在这等大战中,这点伤亡虽大,却不足以造成清军崩溃,毕竟他们已将太平军压缩到仪真河一线,离胜利只有最后一步。更重要的,此刻清军仍有三四万兵力,而太平军却只万余人。 让清军崩溃的便是飞雷炮这种从未见过的大杀器,飞雷炮在明清阵前形成的那一条真空带和上面的具具死尸,彻底摧毁了清军的斗志和战意。他们不知道那种炮能打多远,他们只以为自己是进了太平军的陷阱,先前的突进只是对方故意放他们进来,为的就是成片成片的震死他们。可以说清军于其是被飞雷炮打败,不如是他们是被飞雷炮吓坏。 没良心的效果让周士相很是满意,现在是能调动预备队反击的时候了。 从各镇抽调的3000骑兵奉命开上战场,从千户到小旗,所有军官都抽刀向前,身先士卒。看到眼前的清军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都在后逃,太平军骑兵如何不士气高涨,他们奋勇争先,喝喊着纵马前冲。 中线的大崩溃让鳌拜急得不知如何时好,看到一大群口外的外蒙兵打马跑过来后,鳌拜咬牙下令身边的正黄旗禁锐上去截住他们。这仗哪怕真的输了,鳌拜也要将满蒙兵收拢住,万不能让他们就此逃得无影无踪,那样便是更为恶劣的灾难。更重要的是,中线是崩了,可两翼却没有败,若能稳住中线,这仗便是打个两败俱输,稳不住,兵败的影响会迅速影响到两翼,导致清军单方面的大溃。 正黄旗的数百禁旅八旗策动着马匹冲向了那群外蒙兵前,一个协领马刀一扬,就将一口外的蒙古小台吉斩于马下,大声用蒙古话喝令这些蒙兵不准退。有蒙兵勒住了战马,愣愣的看着被满州大兵杀死的台吉,有的则是不管这些满州兵,仍是继续打马往前跑。正黄旗的满兵见状,也不知是应该追上去斩杀他们,还是任由他们逃走。 “追上他们!” 斩杀那外蒙小台吉的协领很是果断,带着数十骑追了上去,转眼间他们就追了上去。急于逃命的外蒙兵见后面满州兵不肯放过他们,有几个落在后面的竟是凶性大发,拔刀勒马回头,想砍杀几个满兵,免得他们纠缠不休。 另外两个方向,也有满州兵打马奔来。正黄旗那个协领叫多莫与阿,看到这帮口外蒙兵竟敢挥刀相向,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喝令部下上前砍杀他们,却听“嗖”的一声,一枝利箭正中一蒙兵额头。那蒙兵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怎么回事,便轰然从马上坠下。又是“嗖嗖”数声,这回落马的不但有蒙兵,更有满兵,一时之间,蒙兵和满兵都是愣了神,不知道敌人是从何处而来。 多莫与阿很快惊醒过来,他惊呼道:“快,快回去保护鳌拜,老白旗叛乱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三章该死的多尔衮余孽 多莫与阿看得明白,向他们射箭的是正蓝旗参领兀儿特部的三个牛录,他们前不久才从陕西调来,之前一直在信王多尼麾下听调。若论旗本,这三个牛录早前是归属正白旗的,所以多莫与阿才会有“老白旗人作乱”这一说。 兀儿特部的三个牛录近千满州兵打马向鳌拜所在的中军大旗方向疾冲,路上遇到其他旗的,不管是满州还是蒙古,又或是汉军,一律冲杀劈砍。与此同时,另有三四个牛录,打着正白旗帜的满州兵也突然作起乱来,趁着鳌拜调派兵马弹压溃兵的空档,直奔他而去。 老白旗的人作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路上很多被他们袭击的满州将校都是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们。鳌拜更是惊得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可是眼前的事实明明白白告诉着他,两千多老白旗的披甲兵正向着他所在冲杀而来! 这帮该死的多尔衮余孽! 鳌拜惊恐欲绝,同时也是愤怒无比。老白旗的人虽被他家主子多方打压,但打杀的都是多尔衮的党羽,旗内其他满州子弟的旗饷供应还是足的。可谁也没有想到,这帮拿着足额旗饷的满州子弟竟然会选择背叛大清!就算他们真的不甘心要作乱也情有可原,可他们怎么能够和明军串通呢!这帮人难道不知道这仗真要败了,对大清,对满州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们这是要借明人之手灭我满州全族吗! 他们这是要满州断子绝孙吗! 鳌拜面如死灰,望着老白旗的人满是怒火。正白旗的都统塞济拜也是阴沉着脸难以置信,握缰的两手不停的颤抖。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么多牛录,这么多旗内披甲兵作乱,可事先塞济拜却是一无所知,单此一项,他的脑袋便铁定保不住,更何况这些披甲兵选择中线崩溃这个节骨眼作乱,这可是能要了这数万大军命的! 功间色、岳得济、阿尔必、对大拜、门都海..... 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塞济拜眼前晃动,让他心血不住涌动,突然就在马上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人从马上坠落。 “都统,都统!” 塞济拜的亲卫戈什哈吓得连忙从马上跳下,七手八脚的去抬塞济拜。那些没有参与作乱的正白旗兵这会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们没有参与作乱不假,可要让他们去镇压这些同旗的兵,却是一个都狠不下心来。甚至,隐隐有些正白旗的满兵觉得他们老白旗早就应该反了。 正白旗乱了,镶白旗也是大乱。 两白旗同气连枝,打断骨头连着筋,要知道当年两旗的旗主可是一母同胞!这些年皇帝对正白旗打压,对镶白旗同样也是打压!若说受苦受难,镶白旗不比正白旗差,可他们却怎么也想不到正白旗的人竟是说反就反了! 很多镶白旗的将校打马在那面面失色,彼此互望,却谁也说不出话来,更是不知道应该打马过去救鳌拜还是学正白旗一样也反了。 调到三湾大营参与这场大战的两白旗兵有五千多人,此刻参与作乱的有四个牛录1200多兵,而在先前对太平军的进攻中,两白旗损失了两个多牛录,剩下不到九个牛录3000余兵。这3000余白旗兵作为满州大兵,本应是一支极强的战力,是一支能够决定生死的力量,然而这刻,他们却似乎集体迷失了方向。 迷茫有之、困惑有之、绝望有之、兴奋,隐隐激动的更有之... ..... 最先逃出来的贝勒屯泰险些被作乱的白旗兵给射死,侥幸从那些下黑手的白旗兵手中逃脱后,他是惊魂未定,只觉四周再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哪怕对方同样是满州大兵。 屯泰身为贝勒,都觉没有一处安全所在,其余的满州将校更是如此。老白旗的人作乱后,最先反应过来并冲去救鳌拜的是两黄旗的兵马,其余各旗,两白旗的人压根没动,两红旗的人在犹豫了片刻后打马救人,正蓝旗和镶蓝旗的反应却不一样。 镶蓝旗的多数选择去救鳌拜,正蓝旗中有的牛录去救鳌拜,有的牛录则选择原地不动,有的牛录则选择打马北逃。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作乱的兀儿特那三个牛录虽是老白旗出身,可他们现在隶属的却是正蓝旗。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可以说是正蓝旗的人也参与作乱了,而正蓝旗中有不少旗人和兀儿特那三个牛录沾亲带故,做儿女亲家的,这就使得当发现作乱的人里有他们的亲友后,正蓝旗的满兵难免会有彷徨,会有不应该想的念头。那些直接选择北逃的则多半是感到这场大战已经彻底败了,不想再留在这里送死。 正蓝旗现在最惊惧的人是额真雅尔虎,此时他已是骇得肝胆皆碎,胃腔中涌出的全是苦水,他恨不得手起刀落将兀儿特那浑蛋一刀砍死! 中线退回来的满蒙将校、两翼惊惧动摇的满蒙将校全是人人惊骇。蒙八旗和蒙军发现满州大兵自相残杀起来后,都是一头雾水,但大多都选择观望,因为他们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等发现白旗的满州兵也袭击他们后,蒙军立即做出反应,却是呼拉一声什么也不管了,直接往北逃。 后有追兵,前面却是自相残杀,蒙军们不跑才有鬼了! 蒙军集体一跑,中线算是真正的大溃了。战线拉得很长,在战场西头不知东头情况,这么多人聚在一块不大的地方上,便是仅隔里许,又哪里弄得明白那边发生什么事。很快,中线的崩溃便带动了两翼那些可谓是占据上风的清军。整个战场上的清军,不管是本来就在败退,还是未败的,都退了下来。 多莫与阿叫喊去救鳌拜时,手下们尚还在和外蒙兵纠集在一块,喝喊之后,他猛拉马头,甩下那些外蒙兵就往中军大旗奔去。外蒙兵们搞不清状况,不过发现满州兵不在纠缠自己,无一不是高兴。满州人要狗咬狗,就让他们自己咬去。这会不跑的是王八蛋!(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四章巴图鲁 鳌拜身边有千余两黄旗的兵,还有一个牛录的正红旗兵。他是以内大臣的身份领军,并非亲王郡王,所以没有王伞,只有皇帝给予的命旗。 没有人料到老白旗的人会突然发难,那帮作乱的白旗兵几乎是轻轻松松的就越过了外线几千满州兵将的防线,朝着鳌拜所在杀了过来。 那夜,趁着酒劲,兀儿特和功间色、岳得济等正白旗的军官在文书上签了字。第二天酒醒之后,密会的近三十个满州军官却无一人后悔,兀儿特让功间色和太平军取得联系,他率部前去投奔。但随后功间色却传来明朝的齐王殿下口谕,意思让兀儿特他们在大战之时临阵反戈,这样能让白旗归明的意义变得更加重大,也能重创清军。齐王殿下同时允诺保证,太平军入北京之后,绝对保证反正满州将士家人安全,同时对白旗有功将士加官晋爵。 功间色很是得意的告诉兀儿特他们,在他的争取下,事情若成,明朝将至少会有一个侯爵,两个伯爵赐下,其余北地官职,巡抚以下更是封赏优加。功间色又道,以后他们这些满州子弟将会仿苏纳他们的例子,改为汉族,习汉话识汉字,将来子子孙孙都是汉人,和汉人一样为大明朝廷子民,做的也都是流官,而不是土官。大明齐王就差写血书,对天发誓,将来绝不会追究他们在清朝时所犯的一切罪过。 兀儿特他们很满意,在和手下军官及功间色、岳得济他们商量之后,兀儿特同意临阵反戈,因为这样做有很大机会葬送鳌拜大军,使得顺治手中再无大兵可调,那样,他们便不用害怕爱新罗觉家还能稳坐皇帝宝座,更不用担心他们在北京的家人会被杀害。 今日大战开始后,兀儿特、岳得济等人便对进攻命令拖延,阳奉阴为,表现并不积极。不过因为他们满州大兵的身份,倒也无人怀疑他们已经二心,都只道他们是在督战,最后才抢汉军和绿营及蒙军打下的果实。这在从前,几乎是满州兵上阵的惯例。 随着战事进展,兀儿特他们发现太平军的中线不住后退,不由对太平军有些动摇。他们愿意配合太平军临阵反戈的前提是太平军自身要硬,能顶住鳌拜大军,如此他们的反戈才会给清军致命影响。倘若太平军根本挡不住清军的进攻,清军占据上风,他们这两千人就算作乱,对于战事的影响恐怕也很微弱,弄得不好就是替贼秀才陪葬了。 有鉴于此,兀儿特他们都开始犹豫起来,就连一直居中联络的功间色也是心乱如麻,唯恐最后落个尸首分离的下场。好在,就在他们快要放弃反戈归明时,太平军不知使用了何种厉害的武器,一下就让突进中线的清军大崩溃。 看到中线上万兵马一股脑的退了下来后,兀儿特当机立断,自领本部三个牛录从左后方冲向鳌拜所在,功间色、岳得济等满州军官则领四个牛录从正面突击鳌拜。 鳌拜所在是清军中军所在,既有指挥中枢在,又有鳌拜将旗在。擒杀了鳌拜,便是毁掉了这数万清军的指挥系统;砍断鳌拜的将旗,则会让数万清军士气瞬间降到冰点。如此,在太平军的追击下,这数万清军恐怕绝大多数都逃不回扬州城了。 事态的发展也正如兀儿特他们所料,毫无防备的其余满州诸旗兵面对老白旗兵突如其来的打击,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结果被白旗兵一阵乱砍乱杀,死伤一片,转瞬就处于崩溃边缘。仅兀儿特自己看到的,就有一两个两白旗的牛录并没有阻挡他们。 鳌拜身边的满州兵也是措手不及,要不是鳌拜亲自指挥戈什哈压住阵脚,说不得当下就会被兀儿特他们冲乱。 鳌拜打仗极其勇猛,早年就被洪太授予“巴图鲁”勇士封号,是满州内有名的英雄好汉。不过勇猛还是其次,鳌拜更可怕的地方是这人能够处危不惊,面对危机时他哪怕惊慌,但却能够快速冷静下来,迅速拿出应对方针来。 当年洪太死时,多尔衮挟两白旗的强势和豪格争夺帝位,两黄旗内部也是意见不一,很多人投靠了多尔衮。就在此时,鳌拜与两黄旗的其他大臣索尼、谭泰等八人会集于豪格府邸,共立盟誓,愿死生一处,密谋拥立豪格为帝。后来四大贝勒之首代善于崇政殿召集会议讨论继承人选。鳌拜于当天清晨与两黄旗大臣盟誓于大清门,坚决拥立先帝之子,并命两旗精锐护军全副武装环卫崇政殿,作好了不惜兵戎相见的准备。 当会议之中争论不休时,鳌拜与效忠于皇太极的一批将领纷纷离座,按剑而前,齐声说道:“我们这些臣子,吃的是先帝的饭,穿的是先帝的衣,先帝对我们的养育之恩有如天高海深。如果不立先帝之子,我们宁可从死先帝于地下!” 鳌拜此举实际上是以武力威胁多尔衮不得觊觎帝位,在这种形势下,多尔衮不得不作出让步,提出拥立皇太极第九子、6岁的福临继位,由自己和郑亲王济尔哈朗一同辅政。也正因此,鳌拜在多尔衮当政期间被打压得厉害,几次要被处死。直至多尔衮病死,顺治亲政,小皇帝闻知鳌拜、索尼等人曾经盟誓“一心为主,生死与共”,忠心耿耿,遂对鳌拜极为敬重,视为心腹重臣。从此以后,鳌拜随侍顺治身边,直接参与管理国家各类事务,为满州乃至大清最得皇帝信重的奴才大臣之一。 现在,鳌拜这一临危不惧的本色再次显现出来。在最初的惊慌愤怒之后,鳌拜立即调动身边的两黄旗兵马遏制老白旗乱兵的攻势,另一方面让戈什哈持自己的将旗招来附近满州兵马。在那些两黄旗兵的拼死抵挡之下,兀儿特等人的攻势被有效遏制住,同时更多忠于皇帝的满州兵马赶到。 一队七百多人的汉军也在都统尚之孝的带领下赶来支援。这尚之孝便是在广东被杀的平南王尚可喜次子,其兄就是尚之信。当年尚可喜因为不想死后两个儿子为了争夺袭王内讧,便将尚之孝送到了北京。广东被破消息传到北京后,尚之孝在宫门前足足跪了一夜,只为求得顺治发军替他父兄报仇,结果却未能如愿。这次听说皇帝要御驾亲征,尚之孝再次跪在宫门请求从军,这一回他被皇帝特意在乾清宫召见,随后便命他为镇南将军,随军出征。(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五章海城尚家绝了! 大量满兵和汉军的赶到及时增援了两黄旗兵,鳌拜也披甲在身,身先士卒,数次击退白旗兵,不仅稳住了阵脚,看着竟是有击溃白旗乱兵的迹象。 如果事态再继续下去,叛乱的这两千多白旗兵很有可能被忠于皇帝的满州八旗兵消灭,并且大量满州兵马的汇集,也让鳌拜有底气和时间重新收拾局面。 即便现在大股清军仍在败退,但只消聚起几千满蒙骑兵来,鳌拜都能压住阵脚,再不济也会迫使太平军放弃追杀清军溃兵,这样太平军便不能获得更大战果,毕竟他们的兵力有限,此刻就是全线反击,能够调动的兵马也不过万余人,而对手却是以骑兵居多。一个不慎,极有可能被清军打个反突击出来,这样的话,后果就严重得多了。 好在,太平军的骑兵及时赶到,他们将数千败兵撵到了这个方向,令得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满州骑兵受到冲击。看到太平军的援军到来,兀儿特等人也是越战越勇,冲着乱成一团的清军连连冲杀。在前后夹击和大量溃兵的干扰下,鳌拜再勇猛,也对这个乱局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不得不下令后撤。 就在鳌拜咬牙下令后撤时,乱军中突然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平南世子死了,平南世子死了!” 正在打马奔逃的贝勒屯泰被这叫喊声一惊,他知道那平南世子就是被皇帝封为镇南将军的尚之孝。自从尚可喜和尚之信父子二人在广东替大清殉国后,皇帝虽然没有将尚可喜的平南王爵直接交由尚之孝袭承,但却是默认了尚之孝的平南世子身份。屯泰敢肯定,将来若无意外,尚之孝有很大的可能会承袭平南王爵,甚至都不必太后施压。 当年的三顺王为大清立下了赫赫功劳,孔有德在桂林战死,只一女孔四贞在,无法袭王爵;耿继茂又叛降太平寇,听说已经病死,不过就算他不死,清廷也不会再承认他的靖南王爵。而尚家除了尚之孝外,却是全族都在广东被杀,可以说海城尚家现在就尚之孝这么一根独苗,他若一死,海城尚家就是真正的灭族,用汉人的话说,就是断子绝孙了。 相较耿仲明的畏罪自杀,耿继茂的叛降,尚家在顺治心目中地位十分的高,用满门忠烈来形容尚家一点也不为过,这就是为何顺治会默认尚之孝的平南世子身份,封他为镇南将军的原因。 鳌拜不知道尚之孝已死,就算知道,他也是顾不上了。屯泰那边急于逃命,又怎可能去抢回尚之孝的尸首。再说,自太平军渡江以来,大清阵亡的固山额真都有三个了,更别提死在南方的两个亲王了,一个平南世子又算个什么,死也就死了。 满蒙将领没一个因为尚之孝之死而稍留半步的,绿营的几个将领如直隶提督刘斗、山东总兵刘兆磷等人也是自顾不暇,无空搭理此事。倒是同为汉军出身的祖泽清闻听尚之孝战死,竟是隐隐伤感。这祖泽清乃是崇祯年间降清的祖大寿之子,平西王吴三桂是他表哥。祖大寿降清后,祖泽清也随父归顺清廷,依靠父荫和自身的能力,屡受晋升,现为汉军正红旗的参领。 祖泽清伤感归伤感,但尚之孝人已死,他也是做不了什么。远远看见科尔沁亲王吴克善的大旗往北边去了,也毫不犹豫扬鞭朝北。他不是跟着鳌拜一块跑,而是随吴克善他们跑了。 没有人关心平南世子之死,唯一关心着的只是几个尚家的辽东家生奴。 祖泽清打马北奔时,当年尚之孝赴北京时,尚可喜分给他的一众家生奴这会正抱着尚之孝的尸首痛哭哀嚎。哭得嘶心裂肺,毫不做作,俨然如死父母般。 尚之孝其实本不该死的,若他不率部支援鳌拜中军,直接北逃,这会恐怕早就跑出去几里地了。但尚之孝却是有血气之人,太平军与他有杀父杀兄之仇,更有杀母之仇(其母为自杀),亦有灭全族之仇,身为海城尚家唯一的后人,身为平南世子,滔天的仇恨让他根本不畏太平军的厉害,眼中只有仇恨,心中亦只有怒火。 他率所部汉军奋勇来救鳌拜中军,亲手格杀了一个作乱的白旗兵,眼看着就能冲破当面白旗兵和鳌拜会合,不想后面却有太平军的一队骑兵突了上来。 尚之孝所部汉军并非他父亲尚可喜的平南藩下汉军精锐,而是年前从辽东新调来的几个牛录,大半都是原三顺王藩下的家生奴,父祖都是崇祯年间掳以关外的普通汉人。这些汉军也被清廷称为旗下奴,原本只是在辽东耕地,却因南方战事导致汉军八旗损失严重,这才抽了过来充实京畿汉八旗。此战也是这些汉军第一次上阵,因此战场经验很是不足,陡不丁的背后被击,顿时就崩溃了。 到处乱跑的部下将尚之孝和其忠心的家生奴冲散了,虽然那些家生奴奋勇格挡太平军,想冲过去保护主子,可怎么也挡不住呼啸而来,挥着马刀乱砍乱杀的太平军。 等到几个家生奴终于找到他们的主子时,才发现他们的家主已经死在太平军的刀下。尸体可能被马踏过,浑身的骨头没一处完整的,摸起来软绵绵的。而骨头未断的人死后,浑身则是冰硬般。尚之孝的脑袋被战马踏进了泥中,面目有些全非,若非身上的镇南将军服,几个家生奴说不定都认不出他们的少主子。 “王爷,我们对不住你啊!” 一个家生奴想到当年平南王嘱托他们保护好二公子的场景,哭得是一塌糊涂。其余几个家生奴也是人人泪奔,嚎啕大哭。他们痛心,二公子这一死,海城尚家就再无香火传下,平南王府也是再无后人。他们这些尚家的家生奴又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下的王爷,去见九泉下的父祖。 “南蛮子,我和你拼了!” 一个家生奴挥刀冲向了迎面奔来的一队太平军步卒,其余几个家生奴也是化悲痛为力量,拿着武器冲了上去。主子都死了,他们也不想活了。 一阵喊杀过后,几具尸体倒在血泊中。 一队队太平军从尚之孝的尸体边踏过,向着北方冲杀而去。 海城尚家绝后了,断子绝孙。 汉军八大家少了一家。(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六章小伯爷,莫怪我 尚之孝的几个家生奴的大喊让本就军心动荡的清军更加难以支撑,在发现太平军的追兵上来后,能逃的都拔腿逃了,跑不掉的,只能老老实实的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 许是战前太平军的高层有过交待,正在追击的士兵看到那些跪地投降的清军后,并没有做出杀俘的举动,这让之前清军中传闻的太平军每战必杀俘的传闻受到冲击。很快,跪地投降的清军便越来越多,当中还有满蒙兵。 有一个牛录大约一百多正白旗的满州兵在观望了一会后,也齐齐下马跪地投降。为首的佐领用满州话对作乱的功间色等人喊话,得到对方的认可后,那佐领欢喜的从地上跃起,然后对着手下兵丁说了几句。一众正白旗兵连忙去寻红色的布条撒开绑在自己的胳膊上。实在找不到红布,就将被丢弃的两红旗军旗从杆子上扯下,一条条的撕开用上。 追击路过的太平军看到那帮满州兵胳膊上都裹了红布带后,竟是不再理会他们,此举让那些正白旗满兵更是心中大定。有一便有二,紧接着便有更多的两白旗兵有样学样,弄来红布在战场上临时倒戈。倒戈之后的这些两白旗兵为了证明自己,也为向太平军献好,纷纷打马随太平军一起追击北退的清军,令得太平军的追击之势更大,也让清军的士气更受打击。双方的力量可以说是彼消我涨,但单从兵力来说,还是清军占据优势,只是士气全无,这兵马再多也是无用。 中线现在已经是彻底崩溃了,两三万清军集体脱离战场北逃,当中还有清军的主帅鳌拜,蒙古亲王更是有好几个。左右二翼的清军也随之崩盘,在太平军的反击下,有向北逃,也有向东逃和西逃的。 正黄旗副都统雍贵等人原本是想随中军一起退回三湾大营的,可看到太平军的骑兵都奔三湾大营方向而去,那些作乱的两白旗兵也跟着一块去了后,雍贵不敢回三湾大营,于是带着部下朝西跑。 看到正黄旗满兵往西跑后,其余各旗满兵,蒙军也都紧随其后,汉军绿营也跟了一大趟,远观过去,怕有上万人西逃。这让天中塔上观战的周士相眉头大皱,这上万清军溃兵西逃的路线正好是第五镇驻守的戴家庄一线,而第五镇发来的战报显示他们已经和清军交战,战事打得很激烈。在这节骨眼上,这上万溃兵虽无士气,可毕竟这么多人,真冲戴家庄奔去,弄得不好第五镇就被他们给冲垮了。 有鉴于此,周士相火速传令,命调骑兵千余向西追杀那些溃兵,其余各部继续向北追杀,务必攻占清军的三湾大营。 ......... “小伯爷,你慢点,这刀枪无眼的,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夫人还不把我皮给剥了!” 第三镇丙旅是和新二镇一起防守中线的主力,全线反击后,丙旅剩余的一千多将士立即从工事后跃出,踩着阵前那一百多米清军尸体铺就的道路向前猛冲。 叫喊“小伯爷”的是丙旅乙营的一个总旗,此人姓董,名天赐,辽东人,原是靖南藩下的一个普通士兵,在广州降了太平军后因为在潮惠之战立了点小功,所以晋了小旗。前番第三镇在攻打江西赣州时,他又立下功劳,晋了总旗。 从前在靖南藩下时,董天赐有个外号叫“董二混子”,这混子是辽地的说法,指这人很不懂事,会犯浑,和地痞无赖差不多。因为第三镇中有不少靖南藩下的降军,故而董天赐的熟人不少,自然而然他这董二混子的外号便也传了开来。 不过董二混子人再混,也知道他眼前的少年要紧的很,不但但是他的顶头上司卫尉,更是大明朝的归义伯,也是他从前在靖南藩下的少主人。因此看到耿小伯爷冲在前面,董二混子很担心小伯爷会有什么意外,眼下己方是大胜之势,可谁敢保证这遍地的死尸中没藏着几个装死的鞑子呢。万一那鞑子发起狠来,偷袭了小伯爷,那怎么得了。 董二混子在后面不时叫喊耿精忠,有几次还快步上去抓住他的衣服,不让他朝前跑,这让耿精忠很是生气。别看他看着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实际上却只有十四岁,加上早前过惯了唯我独尊的靖南世子日子,小脾气着实不小。这一次出征他又是憋着股气要表现自己,所以被董二混子拉扯得很是心烦,忍不住回头骂了几句,吓得董二混子不敢再拉,只得怏怏的跟在后面。 耿精忠这一尉的人损失不轻,余下的都在军官的带领下往北冲杀。身为卫尉,又是小伯爷,耿精忠身先士卒的做法还是得到了不少士兵的认可和赞同。 一路追击,除了抓了帮掉队的清军俘虏,耿精忠等人并没有碰到敢于顽抗的清兵。继续往北,前面有一块不大的林子,林子里和林子外都有溃逃的清兵在跑。 “冲上去!” 耿精忠立功心切,叫喊一声,命令手下兵们冲上去。部下自然奉命,没人因他年纪小就敢违了他意思。耿精忠也快步向前冲,却突然绊上了一具死尸,整个人向前载了下去。耿精忠哎呀一声,有几个士兵听到想过来扶他,他却挥手叫喊让他们不要管他,赶紧去追清后。见状,那几个士兵便没有停下来。 一直紧跟着的耿精忠的董二混子却不敢大意,急步上前去扶他。耿精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挣脱他的手,自己撑着站了起来。刚才这一跤摔的有点痛,脚裸似乎扭到了,走路一瘸一拐,行走有些不便。耿精忠有些气急,可气急也不能让他的脚瞬间变好,只能闷闷不乐的踱到前面的林子中,寻了个地方坐下。四周有几具清兵的尸体。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见董二混子一步不离自己左右,耿精忠很生气,他知道母亲对董二混子有过交待,上面的指挥使和千户也有交待下来,这董二混子名为总旗,实际就是负责保护自己的人。但他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他的父亲在他这个年纪时早已领兵上战场,所以他也能这样,而不是让人当宝贝一样保护着。这样子的话,他又如何能建功立业? “小伯爷,你先别说话,让小的给你看看脚,别扭着骨头了。” 董二混子笑咪咪的弓下身子,要去察看耿精忠的脚伤。耿精忠不想让他看,可想了想还是将脚轻轻抬起。董二混子笑了笑,不经意的扭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心翼翼的捧起耿精忠的脚。可能是动作有点大,让耿精忠疼到了,嘴微微一翘,便想喝骂董二混子。可没等他张嘴,一张大手就捂到了他嘴上,不等他有所动作,胸口就是一疼,一柄匕首已经插在了他心窝上。抓着匕首柄的不是董二混子是谁? 耿精忠做梦也没想到董二混子会杀自己,他睁大眼睛怒瞪着董二混子,想喊,却喊不出来;想用力挣扎,可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他渐渐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心脏好像停止跳动。最后,他的脑袋耷拉下来,嘴里的口水染了董二混子满手都是。 将耿精忠的眼睛合上后,董二混子呼了一口气,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后,他迅速的将匕首抽回,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把清军的刀顺着匕首的伤口插进了耿精忠的胸膛中。做完这一切后,他从地上直起腰,一块腰牌却从他的怀中掉落,那上面刻有“军情司”几个字眼。 “小伯爷,你莫怪我,我也是奉命而为。” 董二混子捡起自己的腰牌,看了眼耿精忠的尸体,摇了摇头,突然喊杀两声,将手中的长刀砍在一具清兵尸体上,然后哭嚎着抱起耿精忠的尸体,跌跌跄跄的往林外走去。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七章该咱汉人扬眉吐气了(一更) 三湾大营还有清军驻守,大约有四个牛录的满兵和五个牛录的蒙古兵,另外就是两千多绿营兵和五千多清军从扬州左近强征来的夫子。营中囤有可供清军食用一个月的粮草,各种物资堆积,尽是江北百姓累累血汗。 负责三湾大营的是镇国公傅勒赫,他是阿济格的第二子,顺治二年就得封镇国公,后在顺治八年因父罪被废黜宗室降为庶人,直至去年才被重新补入宗室,复爵镇国公。不过因为因为多尔衮的关系,顺治对傅勒赫并不待见,月初将其打发到三湾。其名为大营监守,实际就是个粮草转运官。留在三湾大营的这几个满蒙牛录也都是新丁为主,算不得八旗精锐,不然鳌拜也不会将他们留在后面。 傅勒赫半个时辰前接到了前线传来的急报,说是大军已败,此刻太平军正向三湾大营杀来。 这个消息险些让傅勒赫昏厥过去,他无法想象数万满蒙大军就这么败了,满州内号称无敌善战的鳌拜也打不过贼秀才! 大营中的几个满蒙将领也被这消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到反应过来时,一个个脸色却都是白得厉害。 又有确切消息传来,说是老白旗的兵突然作乱,使得中军大乱,鳌拜这才败了下来。 傅勒赫问探马鳌拜可曾往三湾退来,探马说鳌拜正率部向三湾退来,不过太平军追杀得急,鳌拜怕是不能如愿退回来。另外几路兵马也各自逃奔。这让傅勒赫更是惊惧,但却没有生出放弃三湾大营的念头,而是命加强大营防守,又派两个牛录骑兵去接应溃退的清军,同时快马往扬州报讯。在傅勒赫的威逼下,一众满蒙将领都是收了撤走的心思,硬着头皮组织满蒙兵做防守准备。 傅勒赫和满蒙将领们却是不知,此刻大营中,却有一股暗流正在骚动着。 ........ 三湾大营的绿营兵都是从淮安府一带调来的营兵,领兵的是淮安参将陆如龙,此人早先是明朝江北四镇之一刘泽清的旧部。刘泽清谋反事泄被杀后,陆如龙因被清廷查明没有参与谋反,因而得了重用,从都司直升参将。但傅勒赫还在帐中和手下几个协领、参领商量大营防守事时,陆如龙的帐中,却跪着几个跨着长刀的部将。 “将军,鳌拜败了,清廷完了,如今大势在明,请将军领我等重新归明!” 在这几个请命的部将旁边还站着一个富家翁模样的中年男子,看着大腹便便,肚中不知有多少油水。这人满面带笑的看着陆如龙,陆如龙环视了部下一眼,目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子,微哼一声。中年男子却面不改色,两手抄在那,脸上仍是挂着笑容。在他的袖子里,还揣着一叠银票,却是要在陆如龙不肯就范时拿出来剌激这些人动手的。 “想来你们都被周大帅给收买了,却不知收了多少银子。”陆如龙冷冷说道,话是对部下说的,眼睛却是盯着那中年男子。 原盐城县守备吴明听了参将大人这话,轻咳一声,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振振有词道:“将军,老话说的好,笨鸟先飞,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现在这个样子,清朝肯定是不行的了,弟兄们走这条路,也是没的办法的事,怎么说大噶伙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犯不着一棵树上吊死。那个怎么说呢,就是弟兄们还想噶去呢,不想把命摞在这...” 吴明是盐城县人,那地方口音和扬州这一片是一样的,陆如龙是扬州宝应人,自然听得懂他说什么。另一个祖籍扬州高邮的千总王大兵待吴明说完,也说道:“将军,这个大清实在是不来事了,不如干他个逼养的,大噶伙一块在明朝吃香喝辣。”说这到,顿了一下,又道:“弟兄们银子已经收了,好处也得了,这事说什呢都要做,要不然,也太没的义气了。” 千总陈二郎待他们说完,也道:“将军,鞑子残暴,我们都是亲眼见过的,江北的百姓被他们祸害得不成样子。再说了,这些鞑子什么时候把我们当人看过,挖掘堑壕、送死当炮灰这的差事都是我们的,有好处捞功劳的好事全是他们的,妈啦个巴子的,我看这些鞑子也不比咱们强到哪里去。一天到晚牛逼哄哄,看不起我们汉人,这不是照样被人家太平军给打的鬼似道子?...弟兄们拿了好处是不假,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鳌拜这一败,鞑子主力已经不保,这天已经翻了过来,往后该是咱汉人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将军这个时候不带我们走大道,什么时候带我们走!” 陈二郎的话让另外几个军官都是深有同感,不住点头。说一千道一万,他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南直隶江北就二府,一个扬州,一个淮安,眼看着家乡被口外来的蒙古鞑子祸害成这个鬼样子,他们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陆如龙脸颊动了一动,目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子,再看看一双双殷切望着自己的眼睛,叹口气,摆摆手道:“罢了,既然你们都决定了,我这做将军的要不成全你们,恐怕多半死于非命....你们看着办吧,一切都随你们。” 见陆如龙肯反正归明,跪在地上的一众淮安将领顿时大喜过望。至于陆如龙所说不答应就会死于非命,他们却是一个也不搭腔的,这话听过就算。吴明从地上站起,走到帐外对守在外面的一众亲兵点了点头。那些亲兵早就等着这一刻,立时分头行动。其他几个军官也都领人行动。很快,傅勒赫就接到了绿营兵作乱的急报。 淮安兵的营盘就立在大营内,离满蒙兵的营盘离的不远,所以乱事一起,满蒙兵的营盘就遭到了淮安兵的进攻。 陆如龙既已做了决定,也不含糊,亲自指挥人马猛攻满蒙兵。淮安兵将火箭一支接着一支不停射入满蒙兵的营帐中,更是到处放火。没过多久,三湾大营就火光四起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八章大营救不得了 留守三湾大营的满蒙兵多是新丁,没什么经验的他们面对陡乱的淮安绿营兵,竟然不知如何应对,被压得几乎冲不出营来。 淮安兵们不但到处放火,更将夫子营中的民夫都驱赶了出来在营中乱冲,这让整个大营变得更加混乱。 傅勒赫气得双目充血,这会叫骂也没什么意义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稳住阵脚,把作乱的营兵弹压住,要不然鳌拜他们带着兵马退下来,一看大营都成这样了,哪里还能退得进来。为此,他亲率亲卫冲杀,冒着淮安兵的火箭突进,缓解了危机,令得满蒙兵从最初的无头苍蝇变成了群龙有首。 打马北逃的鳌拜发现前方大营火起,只觉手足冰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大营要是丢了,这数万清军可就没吃没喝了。几个将领也是一脸慌张的赶到,个个不知道如何是好。 蒙军正白旗固山额真伊拜图是兵部蒙尚书明安达礼的胞弟,其父博博图属蒙古西特鲁部,世居科尔沁,天命年间归附努尔哈赤,崇祯九年时随太宗皇帝攻打锦州时战死。胞兄明安达礼位列议政大臣,伊拜图也曾得授理藩院尚书。 早在顺治决定御驾亲征前,伊拜图便奉命领蒙军三千余南下,原是要驻防荆州,以防太平军夺占湖广全省,半道闻听金厦海寇侵入长江,江宁有警,故率部增援江宁。至扬州,金厦海寇已退,便暂留扬州城。顺治大军到后,领本旗兵马归江北大营提调。 “大营去不得了,咱们得赶紧回扬州!” 伊拜图虽不知道大营发生何事,但从漫天火光来看,准无好事,便建议鳌拜不要奔大营了,赶紧折道回扬州,否则就迟了。 满州正红旗额真勒尔慎也是一阵激灵,也道不能回大营,当务之急赶紧集合兵马,能逃出多少算多少。那些无法收拢的便由他们去了。勒尔慎这话中有一层意思,显是要让那些收拢不得的兵马吸引太平军的注意力,他们好从容退回扬州。 其他几个将领也建议不要去大营了,他们都清楚留守大营的傅勒赫手里并没有多少兵,且都是些新兵,派不上多大用场。这从大营漫天火光就能看出,否则如何会这样。 后面的太平军追杀越来越近,视线里,到处是溃散的兵马,让人看着胸闷气堵。 鳌拜当断则断,没有丝毫犹豫,收拢了左近数千兵,其余那些离得远的,便是尽弃了。若这些弃兵能成功牵制太平军,那他们都是大清的功臣。 “走!” 鳌拜扬鞭打马,再也不看三湾大营一眼,绕道西北折回扬州。半道碰到千余往三湾大营退去的镶蓝旗兵,鳌拜命他们不必去大营,随他回扬州。这让那些镶蓝旗的将领都是愣住,一个副都统满脸困惑问道:“不要大营了?” 鳌拜道:“大营救不得了,尔等都随我走,不要恋战,全师向北,绕过大营撤到扬州。” 伊拜图拿鞭子指着正起火的大营,对那帮镶蓝旗将领道:“你们以为大营还能保住吗?现在去大营,是自投罗网,到时内有乱兵,外有追兵,还能有活路吗?” 听了这番话,那些镶蓝旗的八旗兵将领都是微微一颤,人人均是泄气颓丧万分。一向自命无敌的他们,对那帮广东的南蛮子产生了畏惧之心。没有人有疑议,也没有人有勇气说要去救大营,再说命令是鳌拜下的,他们没有理由反对,事后皇帝要怪罪下来,也是鳌拜担着,和他们没关系。 一众满蒙将领就这么领着旗下披甲兵,闷头打马北撤。数千满清最为精锐的骑兵队伍,就这样逃走了。 ............... 一心只想带着这几千兵逃回扬州的鳌拜并不知道,此时的三湾大营虽然火起,留守的满蒙兵又无战阵经验,可现在却在镇国公傅勒赫等人的指挥下,正拼死抵抗淮安乱兵。他们的表现让人刮目,若那些从战场退下来的满蒙兵看到,恐怕都会羞愧。 事实证明,这些马背上的子弟虽然年轻,虽然惊慌,但只要有人能够领着他们,他们还是能迅速镇定下来,履行自己的使命。那些淮安兵在冲了几次不果后,竟是生了心怯退意。 陆如龙、吴明、陈二郎等淮安绿营将领这时都心急如焚,原因便是本被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满蒙兵竟稳住了阵脚,凭借几处工事牢牢守住了营盘,并开始反击起来。而他们的手下营兵竟是就此泄了士气,不愿再拼命了。 事实上淮安兵除了军官以外,大多数也没有上过战场,甚至都没杀过人。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战绩恐怕也就是在家乡抓捕几个盗贼,或是钻草苇子抓一些逃人和私盐贩子。这种战斗肯定不能和大军作战相比,尤其是他们要进攻的是满蒙大兵。虽说前方战场的满蒙大兵兵败如山倒,被南边来的太平军打得溃不成军,可这些淮安兵毕竟不曾亲见,他们在被鼓动起来造反时的勇气,多半来源于上官拿出的赏银。 初始,他们凭借陡起发难制造混乱占了上风,现在,随着满蒙兵开始反击,进攻效果便大打折扣。现在虽然还强撑着没有溃退,但他们的的脑袋里始终都有一道阴影,昔日听闻的满蒙大兵威风厉害就如幽灵般缠绕在他们头上,让他们心中忐忑不安。 陆如龙等将领此时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办不成事,他们的脑袋都要掉。事情做到这份,想回头更是没有可能。他们之所以被太平军的人收买,除了银子和官位的利诱外,太平军放出的“不降者诛其族”的威胁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现在不管他们能不能得手,清军肯定是大败了,到时大清皇帝往北京一跑,太平军肯定会占据淮扬之地,那届时他们这些淮扬出身的清军将领可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九章三湾大火 淮安兵将在咬牙支撑,满蒙兵何尝不是。 陆如龙他们心急如焚,傅勒赫更急。 坚守这么久,却迟迟见不到退下来的鳌拜,傅勒赫意识到大营很可能被放弃了。现在,他也是骑虎难下了,撤的话,刚刚集结起来,打得有模有样的满蒙将士瞬间就会崩溃,到时不知能逃出几个。不退的话,等到太平军杀过来,他们就一个都跑不掉。 “傅勒赫,怎么办?!” 正蓝旗佐领钮呢雅哈跺脚问傅勒赫。傅勒赫的脸庞通红,不知是被四周的火光映红还是被烫红。 “守下去!” 傅勒赫吐出这几个字,他是阿济格的儿子,他怎么也不能给阿玛丢脸。 事到如今,钮呢雅哈他们也是豁出去了,既然爱新觉罗家的人都不逃,他们便也战死在这了。几个满蒙军官将营中所有能提刀砍杀的满蒙兵聚集起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坚守住营盘。 傅勒赫注意到了淮安乱兵似乎有些士气不振,他不禁想到陆如龙等人谋叛之事可能并非酝酿已久,很可能也是陡然起意,因此他们的准备有些不足,这才在占据了出其不意的优势后,却无法将己方一举击溃。 傅勒赫自忖满蒙兵的营盘修得还算坚固,手下满蒙兵的大箭又破甲极强,对付那些缺少甲衣的绿营兵并不困难。现在淮安乱兵没了士气,只要再和他们僵持片刻,他就领兵杀出去,将这些该死的汉狗全杀光,到时就算太平军赶到,他也依旧有把握守住大营。 鳌拜败得这么惨,可若三湾大营被他傅勒赫守住,那在自己那位堂弟眼中,他傅勒赫可就是天大的功臣了。 千总陈二郎见太平军迟迟不至,营内的满蒙兵又渐渐重整起来,唯恐起事失败,便带着自己的亲兵押着两百多兵丁冲了上去。他们和钮呢雅哈组织的一群满州兵撞到了一起。 “放箭,射死他们!” 钮呢雅哈大声喊道,其实不用他下命令,那些满州兵就已经开始放箭。缺少甲衣的淮安兵当场就被射死数十人,陈二郎也中了一箭,在亲兵的搀扶下往后退去。看到乱兵乱了,满州兵们立时冲上来一阵砍杀。淮安兵挡不住,节节后退,傅勒赫见状连忙调集更多的满蒙兵顺着钮呢雅哈打出来的突破口往外冲。满蒙兵越战越勇,淮安兵则是越战越害怕,一些淮安兵忍不住便丢下武器想往营外逃去。 “一群子怂货,妈逼一个个的没卵子!” 吴明操着盐城腔拔刀迎了上去,陆如龙等人也赶紧带兵过来,双方就在满蒙兵营盘外的空地上厮杀成一团。空中不住箭枝落下,相对有甲衣保护的满蒙兵,淮安兵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傅勒赫认为反击的最好时机已到,领着数百满蒙兵冲出营外,准备一鼓作气将淮安兵撵出大营。 见那么多满蒙兵冲出营盘,陆如龙的脸都绿了。好在,此时一队身着赤红军服的太平军出现在大营外。看到太平军到来,吴明等人立即大声叫喊,提醒部下们援军到了,无论如何也要撑住。 发现真有太平军冲到后,傅勒赫也是大急,来的是太平军的步卒,这说明大营左近压根没有满蒙骑兵在,甚至都有可能没有汉军和绿营了。 百户刘邦栋气喘吁吁,这一路追杀清兵固然被撵得跟兔子一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追击的太平军同样也不好受。好在,付出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他第一个率部赶到清军大营。 “放铳!” 刘邦栋喊了起来,身后一个士兵拿起手中的火铳,点着火绳,远远对着清军所在打响,只听“轰”的一声铳响,飞射的弹丸穿过一个满州兵的脑袋,在他额头留下一个大大的血洞。紧接着,更多的铳声响起,在满蒙兵群中形成一片铅丸弹雨,数十满蒙兵被打翻在地。同时倒地亦有十多个淮安兵。太平军没法瞄准,铳口下自然会有误伤。 一个年纪很小的满兵看着身边倒下的同伴捂着身上的血洞哀号,吓得发出一阵惊叫,不知喊着什么就朝着后面疯狂逃跑。铳声中,傅勒赫看到更多的太平军涌入大营,有拿铳的,也有拿刀矛的。等到发现一队太平军的骑兵也冲进了大营后,傅勒赫的心颤得厉害。 冲进大营的太平军在那些反正的淮安兵引领下,从几个方向同时进攻满蒙兵的营盘。满蒙兵抵挡不住,只得慌乱朝营中撤退,但却未此就崩溃。退入营盘中的满蒙兵凭借栅栏等工事继续和太平军厮杀着。 时间不住过去,天上的太阳也从正中方向向南边偏移。傅勒赫已是彻底绝望,他亲自举火焚烧了囤积在满兵大营中的粮草,然后带着不甘投身到和太平军的血战之中。残存的上千满蒙兵自知没有退路,一个个都哇哇叫着和冲上来的太平军砍杀在一起。明清双方的厮杀,比先前还要惨烈,令得陆如龙等淮安兵将领看得都是瞠目。 年轻的满蒙子弟,被旗内高层不看重的新丁们,在此刻完全是拼出了性命。他们奋勇拼杀,哪怕就是用自己的尸体筑成血墙,也要将太平军挡在外面。他们先是在军官的带领下节节而战,后来则是各自为战。营盘中,到处都是厮杀的人群,喊杀声和绝望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围绕满兵大营的辕门楼子,数百太平军和同等数量的满蒙兵进行着誓死争夺。太平军往前突一丈,很快又被顶出来。傅勒赫始终和士兵们在一起,他一身铁甲,大呼酣战,鼓舞满蒙子弟拼死顽抗。 大军败了,那么多满蒙将士都溃了,现在就让他们这些年轻的子弟为大清拼命吧。 满蒙兵越打越少,可眼睛却是越来越红。在这些红了眼睛的满蒙兵面前,太平军的几次攻势都被粉碎,虽冲进了清军大营,也突进了满兵营盘,可就是迟迟不能解决战斗。很多士兵就这么倒在黎明前放亮的那刻。这些从高旻寺一路追击十几里到三湾大营的太平军将士,几乎一刻也未喘息就投身血战。人不是钢铁,自渡江以后,他们本就一直连轴转,身心早已疲倦,此时一个个都是咬牙支撑。 赶到三湾的太平军步骑都投入了战斗,甚至连千户级别的高级军官也披甲冲杀而前。 百户刘邦栋两次都要带人冲到指挥清军顽抗的傅勒赫面前,可都被满兵打了回来。还在战斗的淮安兵也不多了,陆如龙等人带着三四百个淮安兵在配合太平军,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跑散,余下的精疲力竭,纷纷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无论军官怎么踢打,他们都不肯起身,甚至还有几个士兵就趴在尸堆中呼呼大睡。 火势越来越大,影响到了太平军的进攻,可清军却是更痛苦。处于下风口的很多满蒙兵直接是被浓烟呛死。 葛义赶到三湾大营时也很着急,他不是担心收拾不了那些还在顽抗的满蒙兵,而是心疼那些正被大火烧毁的粮草军械。那可是十几万石粮草啊! 天渐渐黑了下来,大营中的火势却未稍减半分,一处处火头散发着热量,让深冬寒夜变是温暖无比。火苗翻卷中,清军祸害江北百姓所得的积储一半都变成了飞灰。无数装着大米的粮袋在燃烧着,空气中竟满是米焦味。 扬州南门之上,顺治呆呆的看着南方的通天火光。(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章垒尸及顶 城门楼上很静,可以说是鸦雀无声。 年轻的大清皇帝就站在城门上方,怔怔的望着南边映红半个天空的红光。 他脚下的城楼曾被红夷大炮轰塌过,这里,是明朝阁部督师史可法殉国之处。 城墙后不远处是左卫街。街尽头往左拐有个几十米的巷子,一入夜,那里就伸手不见五指,阴森恐怖得很。城里有传言,那巷子里有怨鬼,所以没有人敢在入夜之后从那巷子走。 几年前扬州府曾叫人在巷子里挂了六个灯笼,可是灯笼只要一挂,当天晚上就会熄掉,不是被人吹灭取下或砸掉,而是自己熄灭,灯笼从里到外都是完整的。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巷子里挂灯笼了,哪怕行人提着灯笼走到这巷子里,也会莫名其妙熄掉。不说外人了,就是附近的人家一到入夜都不会出来。据说,有人在深夜路过这里时,会听到巷子里有人哭,还有人看到过里面有人远远看着他们。 总之,有关这条巷子的传闻很吓人,这里就是扬州城的禁区。而在十五年前,这里却是扬州城最大的屠宰场。当时清兵将死尸一层一层的铺在巷子里,一直将尸堆垒得和两边的屋顶一样高。尸堆垒起后,几十个满州军官兴奋的爬上尸堆,在上面欢呼跳跃,高唱他们家乡的歌声。 豫亲王多铎听闻此事后,很高兴的对下面人说,“垒尸及顶”就是满州儿郎最大的军功! 十五年过去,当初的“垒尸”早已变成城外乱葬岗的白骨,当初的满州儿郎也大半不在人世间。但垒尸结顶的事迹却永远流传了下来(200多年后,垒尸结顶演化成了螺丝及顶,这座城市的居民忘却了这四个字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 大清的皇帝当然不会深夜跑到城墙后的那条巷子里,他也不会为那些死去的冤魂做什么法事,甚至他都不可能从臣子嘴中听到“垒尸及顶”这四个字。他只知道,扬州城,是被大清征服的,而征服了这座城市后,南京的明朝官员都被吓坏了,于是他们投降了。大清兵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汉人最为精华的土地。 这显然是好事。 大清皇帝还很年轻,所以虽然军情紧急,战事不顺,但却未影响他游玩扬州名景的兴趣。他抽了空子去游了游保障湖(瘦西湖)、文昌阁、白塔、也见识了四桥烟雨、水云胜概、二十四桥的风光。扬州的官们倒是很想献上几个美人让皇帝开心一下,奈何在城中搜罗来搜罗去,却总找不到几个可心的。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十几年前这座城中的人都叫杀光了呢。现在的扬州居民,多半不是扬州人,故而便是这扬州水土再好,再能出美人,怕也得几十年甚至百十年下去,才能让扬州再出美人。 也幸好扬州这帮官员们没有向大清皇帝献上美人,因为年轻的天子现在独宠爱妃董鄂一人,别的女人,哪怕长得再美,在他心中也是远远不及爱妃董鄂的。哪怕爱妃现在已经病入膏黄,离他有千里之远,可在年轻天子心中,那个女人却永远是最美最美的。所以扬州官员们的拍马屁举动弄不好就会拍上皇帝的马蹄子,得不偿失。 汉人有个皇帝叫唐明皇,说他爱美人不爱江山,朕不是唐明皇,朕爱江山也更爱美人。江山和美人,就如鱼和熊掌,只要朕是皇帝,那就都能得到。 忠心善战的奴才鳌拜去主持三湾大营了,数万大军也全部开到南边去了,就连口外来的蒙古番子也为大清卖命去了。鳌拜和索尼他们整整一夜在御营为主子谋划,尽心尽力,各种细节都考虑到了,最后他们得出一个让主子十分兴奋的结果,那就是此次决战,大清必胜! 顺治不怀疑奴才们是在哄自己开心,因为他为这场大战投入了太多心血,钱粮军械、兵马人力,凡是他能拿出来的,他都能拿出来的。甚至为了将这场战事支撑下去,他默认了遏必隆在山西将“查银”扩大下去,将那些被自己钦封为皇商的、曾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忠心包衣奴们斩尽杀绝,只为能够从这些奴才们口袋中掏出能够维持国库运转的钱财来。 同时,身为皇帝的他,对发生在扬州左近州县的灾难视而不见。同大清的江山社稷相比,汉人的性命实在是不值一提。他们原本就是满州的奴隶,他们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做牛做马伺候供养满州,所以,现在他们为大清付出一点身外之物,哪怕是性命和妻女,也并不算什么。他们本就是大清圈养的猪羊。 顺治相信鳌拜一定能够打赢,几万满蒙骑兵加上两三汉军绿营同出,他想不到贼秀才有什么胜算。固然前番大清连败两阵,损失了两万多兵马,可死的多是汉军绿营,满蒙兵的元气尚在。兵力比之明军仍要强大得多,就算打不赢,打成平手,对于大清来说都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一定程度上,顺治将贼秀才视作了当年的李自成,他相信根基浅固的贼秀才经不起一败,甚至不需打赢他,只要将他的兵锋挡住,天下人就会重新审视这个明朝是不是真的能够重新复起。 鳌拜从三湾发回出兵奏报后,顺治很兴奋,他摩拳擦掌,对身边的侍卫费扬古说他想亲自到前线去为将士们鼓劲打气,亲眼目睹让他恨之入骨的贼秀才如何败亡。 就在费扬古奉谕准备皇帝御驾亲临前线时,老成的索尼赶来急时劝阻了主子。在索尼的苦劝之下,顺治打消了到前线的念头,坐在御桌后焦急等待着。他多么盼望鳌拜的捷报能够传来,他多么渴望能够听到贼秀才已经束手就擒的好消息。然而他得到的却是三湾大营起火的消息。 三湾离扬州南城很近,站在城楼上,黑夜之中,不需千里镜,顺治都能看到南边天际被映得通红。 “怎么会...” 顺治喃喃一句,脸色变得很难看。虽然还没有确切消息传来,但大营的大火却早已向城楼上的满清将校和官员们说明了一切。那就是鳌拜很可能败了。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静静的呆立在那。 “怎么会....怎么会!” 突然间,所有人都吓得跪了下去,因为他们看到皇帝的拳头砸在了城墙上。 “主子!” 索尼看到主子的右手有鲜血顺着指间流下,吓得猛一叩首。(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一章我鳌拜自个领死去! 三湾大营大火滔天,营中更是热浪滚滚,在一些点看去,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如波浪一样晃动,人变得扭曲,那些帐篷、栅栏什么的也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三湾左近已经没有任何清军,太平军追击的各部也都陆续收到了停止追击的命令。夜色中,逃跑的一方困难,追击的一方也很困难。虽然太平军已尽可能的提高士兵伙食,但这大冬天的,又是渡江作战,无法及时补充菜蔬,所以不能进行长时间的夜战。离了火把,不少新兵就是两眼一抹黑了。最重要的也是,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累了,再不休整,怕是就要增加一些非战之伤了。 各部接到的命令都是往三湾集结,周士相从高旻寺过来时,沿途尽是一队队押着俘虏往回走的士兵。有的十几个兵就敢押着上百清军走,而那些清军却无一敢逃跑的,更加不提有勇气敢反抗了。想来,这场大战将这些清军的勇气彻底打没了。 到达三湾时,周士相接见了被功间色等满州军官引见的两白旗反正将领,他高度赞扬了这些两白旗满州兵,将从前对功间色所说的一些话语再次重申了遍,这让那些心中忐忑的两白旗军官安下心来。不少两白旗军官请命说愿意去为齐王殿下拿下扬州,理由是扬州城现在可能并不知道两白旗投明的事。 这个点子倒和当初苏纳在香山神湾所献取广州城如出一撤,不过周士相没有采纳,这一战虽是大胜,但仍是跑掉很多满蒙骑兵,这当口或许扬州的顺治已经知道此间情形,故而让两白旗去袭城没多少把握。再者,将士们也无力再北进去夺扬州了。一口吃不成胖子,大战下来,战果已经让周士相喜若望外,再贪心的话,恐怕肚子就要撑着了。 三湾大营中,不少被清军强征来的民夫葬身于火场。他们是无辜的人,绝大部分是被淮安兵硬逼着去冲满蒙兵营盘,制造混乱而亡的。活下来的人有的被外围的太平军收容,帮着做些杂役辅兵的事,这命算是保下来了。有的则还被困在火场中,清军的大营修得很大,本就是容纳数万清军,前后相连的营盘足有几里地,一些地方还有小河隔断。若没有人带路,硬冲进去,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目标所在。 大约六百多民夫聚集在蒙古兵和汉军营盘间的一条小河边,他们的四周都是燃烧的帐逢,这条小河边成了唯一安全的地方。热浪让原先的冷风变得温暖无比,这些被从乡下家中强征来的民夫就那么或坐或站,呆呆看着偌大的营盘被大火焚之一炬。他们倒不担心自身性命安危,因为他们只是夫子,不管明军还是清军,打扫战场,搬运物资总用得着他们。一些胆大的民夫甚至摸到火场中开始搜寻值钱的东西,有摸到清兵留在营中的金银,立时心下狂喜,然后迅速揣进怀中,装作无事人般回到河边。旁人问他找到什么没有,两手一摊表示白费力气。 被困在火场中的一些满蒙兵已是突不出去了,外面的太平军放弃了抢夺粮草的念头,也不愿再付出无谓伤亡硬攻进去,就守在没有着火的营盘处,一边搜寻有用的物资,一边严加看守被困的满蒙兵。 满蒙兵们现在连拼命都没了对象,所有人呆呆傻傻的看着眼前一切,看着大火一点一点向他们逼近,看着这大营就这么化为乌有。一面面旗帜被风带过来的火头引着,在旗杆上燃烧着。 在满蒙兵的心目中,他们已经被抛弃,没有人再会救他们了。明军不会,自己人也不会。不管最后是被烧死还是呛死,那都是他们的命运,他们注定只有接受,因为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们的家乡在北方。 在大火近在咫尺时,阿济格之子、镇国公傅勒赫将手中染血的长刀放在了下巴下,抹断了自己的脖子。死前,他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呆滞或麻木。 傅勒赫的自杀让不少满蒙兵更加绝望,很多人选择了同样的道路。战后,民夫们在这里发现了不少被烧焦的尸体,很多尸体的脖子一看就是被切开的。 .............. 周士相从大青马上翻身下来,带着一众将领来到了大营外围,周围的营帐中都是受伤的士兵,多半是淮安兵。那些伤兵惨叫连连,血流得一地,不少营帐中落脚下去,抬起来时脚底上都是粘粘的血。 太平军的野战医院设在瓜州水营,离这里有几十里远,伤兵只有先送到高旻寺的古运河,才能由水师转运至瓜州救治。随军的那些护兵只会些简单的包扎,药也只有些止血的金创药,所以没法给予这些伤兵太多救治,只能安排抢运。能不能撑下去,全看他们自己的运气和求生意志了。 陆如龙、吴明和受伤的陈二郎等淮安绿营将领在军情司的安排下前来见周士相。和对两白旗反正满兵一样,周士相同样也是高度赞扬他们,只不过心里到底如何看待这些降将,却是天知地知了。 接见过这些反正绿营将领后,周士相询问了大营里还在顽抗的清军情况,最后吩咐不必理会这些满蒙兵,任他们被大火烧死,有出来降的也不纳。 第三镇将归义伯耿精忠战死的消息报了上来,周士相听后先是愣了一下,尔后长叹口气,命寻口上等棺材将耿精忠尸体盛裣,运回南京安葬。心里很是纠结,不知如何将此事告诉石元灵。 稍后,周士相又传令第一镇外围警戒,其余各部就在没有着火的清军大营外围休整,待天亮之后再作下一步行动。有关俘虏和缴获,各部自行安排人手负责。 这一战,战果极其辉煌,周士相估计仅是俘虏就能抓上一两万。 ........ 三湾大营西北十多里处,一座小桥上,鳌拜也在怔怔望着被火光映得通红的三湾处。 随鳌拜撤到此处的满蒙军有数千人,在撤退过程中,他们倒是展现了满蒙骑兵精锐的本色,动作迅速,还安排了交替掩护,一路逃下来,只走散了百十人,这在黑夜之中已是相当难得了。 鳌拜到了这二河桥后,便让其他将领领兵先走,他留在这里垫后。等了半个时辰,最后一支兵马撤了过来,是支汉军骑兵,各旗的都有,人数约在六七百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隐隐吊着一些太平军的骑兵,但只是远远跟着,并没有上来拦截的意思。看他们那样子,说是送人才对,浑没有追人的样子。 鳌拜阴沉着脸望了眼夜色中的那些隐隐出没的太平军骑兵,哼了一声,命人在桥头堆积干草和树枝,将此桥烧掉。对面的太平军发现清军要烧桥后,也没有过来阻止,任由清军举动。 成功捡回性命逃出来的清军没一个有庆幸之感的,他们默默的从鳌拜身边打马走过。夜色中,除了马蹄声,竟是再无声音。 桥头的火焰越来越大,这座桥本就是木桥,很快就被引着,发出哔剥爆裂的声音。 在一众亲卫戈什哈的簇拥下,鳌拜打马北奔。前面尽是打着火把的清军。 数万大军就这么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鳌拜不甘心,他不认为是自己无能导致惨败,而是太平寇的武器太过厉害。这一路,他想了很多,可始终猜不透太平寇的那种威力极大的武器是什么,又是如何制作。如果有可能,哪怕是花费万金,他也要将这种武器的门道弄清。 越是接近扬州城,鳌拜心中就越羞愧,那些退回来的满蒙将领也一个个都觉今日这一仗是他们毕生最大的耻辱。 他们,都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皇帝。 突然,鳌拜停了下来,立在马上一动不动,脸上肌肉不断的抽搐。 伊拜图、屯泰等满蒙将领也同样一声不吭,偶尔有人会咳嗽一声,但很快就强按住咳嗽的冲动,紧咬嘴唇,再也不想发出动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鳌拜,这让鳌拜越发的感到痛苦。 前方有马蹄声传来,却是一等侍卫郎坦带人过来接应他们。 郎坦望着这一众退下来的将领,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上前张了张嘴,艰难道:“鳌少保,皇上...” 鳌拜没有说话,郎坦喉咙咽了咽,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半响,鳌拜突然狠声说道:“天大的事,我鳌拜自个去向主子领死!” 说完,一夹马腹,胯下战马长嘶一声,向前奔去。 ......... 骨头欢迎书友在书评发贴,不论是否订阅书友。但不欢迎那些未订阅却成天发些含有极端内容贴子的书友,你们这种行为是巴不得骨头倒霉,是来坑作者的! 另再次重申,《汉儿不为奴》只在起点中文网发布,只此一处正版,其余均为盗版,请喜欢本书的读者能够尽量支持正版,哪怕补订个十几二十章,花你一两块钱也行。因为我只靠起点订阅维持收入生活。(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二章吴三桂反了! 三湾的大火整整烧了三天。 这三天,扬州左近一片平静,战争仿佛一夜之间远离了淮扬大地。 若不是那些不时出没的骑兵,以及一座座平地突地的高大坟堆、还有那阳光都融不化的血冰,很难让人想象这里不久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得胜的太平军在舔舐伤口,败了的清军同样也在重整。 鳌拜领着败兵撤回扬州后,顺治召见了他,却没有暴怒,命侍卫将鳌拜的顶戴拿下,然后推出去砍了。 主奴进行了一番长谈,尔后鳌拜便奉旨收拢各处溃兵,趁着太平军停留在三湾没有北进的空档,鳌拜陆续收拾了两万余兵马。皇帝的舅舅科尔沁亲王吴克善也响应外甥的召唤,带着所部返回了梅花山下的旧营。顺治和舅舅谈话时,没有提及一句科尔沁兵北退的事,只是表达了对战死的三舅舅索诺木的哀思之情。 经清点,此役清军共阵亡(被俘、失踪)37000余人,其中满州兵4200余人,蒙八旗4100余,内蒙及外蒙兵共7000余,汉军损失二十一个牛录4700余,绿营损失近两万人。除此以外,退回扬州的正白、镶白兵只剩五个牛录不到千人,据信有三千左右的两白旗兵阵前倒戈降了太平军。 鳌拜战败后,原守铜山一线的噶布喇害怕遭到太平军前后夹击,也仓皇率军往扬州方向撤退。后与从戴家庄一线撤下来的贝勒常阿岱、蒙古郡王额森、雍贵、佟国维、刚阿泰等部会合在扬州西面的白羊山一带,合有兵马一万三千有余,内中满蒙骑兵只不到四千。 噶布喇和常阿岱都害怕会被皇帝治罪,因此不敢马上前往扬州。待扬州索尼消息过来,说是皇帝连鳌拜都没有治罪,常阿岱他们方才松了口气,由常阿岱领头往扬州发去奏疏。 铜山清军退往白羊山后,太平军第十五镇和新三镇余部在镇将齐豪和邵成国的指挥下东进三十余里,与第五镇残兵会师。第十五镇有兵2600余,新三镇有兵1900余,第五镇残兵1300余,三镇兵力相加竟不足一镇。但三镇却以巨大的伤亡重创了两万余清军,仅在戴家庄,第五镇就斩杀清军五千有余;铜山一线,清军伤亡也达到了三千多。 鉴于于世忠战死,三镇兵又都残缺,已经无法再独自承担进攻任务,周士相便命第五镇残部暂归齐豪指挥,三镇进驻戴家庄,将俘虏的大量汉军和绿营兵补充三镇。待俘虏补充到位后,三镇优先返回瓜洲,渡江休整。 ........ 顺治的心情很是不好,三湾大败的第二天,北京就来了急递,说是董贵妃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这让顺治愈发烦燥,既担心北京的爱妃,又担心眼前这大败的烂摊子。 扬州城内有一种意见,认为皇帝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扬州,大军当即日北返,扬州就丢给太平军好了。 首议撤军的是漕督蔡士英,蔡家是汉军八大家之一,所以他的话得到了不少官员赞同,尤其是汉军出身的将领们。满蒙官员们也有很多人倾向撤军,这场大战就好比当年的松锦大战,不过获胜的明军而矣。在这些满蒙将领看来,太平军能够取得这场大战胜利的原因一是他们有运河水道之便,二是武器太过厉害。扬州左近又实在不适宜大兵团骑兵作战,本身又在十多年前被屠城过,单从丁口钱粮上说,扬州府已算是下府,因此就是块鸡肋,食之无味,不如就此放弃,大军立即退往北方。 大学士巴哈纳认同撤军意见,指出大军一旦北返,太平军固然能够取得扬州城,但却也无法向北进取。他提议皇帝须马上回京,但可在徐州和南阳等地留驻精兵,这样以步兵为主的太平军势难威胁到山东和河南。等朝廷喘过这口气,再和太平寇决一雌雄也不迟。 顺治召开了御前行营会议,随军的议政大臣和督抚官员尽数参会。 “皇上,臣以为扬州已不可守,御驾当行北返,择大将镇守徐州,以防太平军尽据江淮之地。” 漕督蔡士英小心翼翼的跪禀,他的前任亢得时在海匪大举入寇时,奉命出师高邮以援南京,结果却被海匪吓破了胆子,以为不死于贼必死于法,竟在途中从船上跳河自杀。现在的形势,他这继任漕督下场恐怕十分的危险,所以他竭力劝说皇帝撤军放弃扬州,没了扬州,他这漕运总督自然就名不符实,不必担负什么守土之责了。 顺治心不在焉地望着蔡士英,眉头紧皱着,却不吭声,不知是不是在听臣子说话。 蔡士英不见皇帝示下,不敢起身,又不敢抬头,只好再禀一遍,略略提高声音。 “朕知道了。” 顺治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却再无后话,这让蔡士英一头雾水,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不是采纳他的建议。行营一众汉臣都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内阁大学士巴哈纳简直就是满脸乌云,倒是索尼不改常态,但他微微发颤的手指,表明他在努力压制内心的不安。因为三湾之败,虽然皇帝宽恕了他,没有治他的罪,但鳌拜此刻在旗内却是威望扫地,这从他低头站在那不作言语便可看出。从前,鳌拜可不是这样。 捡回条命的贝勒屯泰见大家都干站着,没人打破沉默,想着军情紧急,大军粮草在三湾被烧了大半,哪里还能再留在扬州,因此便上前一步,正要劝说皇帝北返,汉军都统索洪一脸慌张的闯了进来,禀道:“皇上,川陕总督李国英急递,吴三桂叛乱,攻占了保宁,吴军现全军向汉中进发,李国英抵挡不住,信王和平郡王也已率部撤到了西安。” “什么?!” 顺治脑中“嗡”的一声尖响,脸色瞬间失去血色。为了掩饰心头的慌乱,他“啪“的一声,手掌在桌上猛一击。索洪触到皇帝的目光,吓得不敢再说话。 营中一众满蒙汉官都被这消息惊动,索尼和鳌拜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二人心头同时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石图怕是去晚了一步! 索尼惊道:“皇上,吴三桂下了保宁,兵犯汉中,想来这会汉中已然不保,臣以为吴军下一步必然攻占西安,若西安有失,则吴军就能东向畿辅重地...眼下各省驻防八旗和禁旅八旗都在此间,京师防卫十分的薄弱啊……” “信王和平郡王都太过年轻,吴三桂又在汉中盘踞数年,陕甘绿营恐怕早被其渗透,奴才恐怕...” 索尼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他是在担心陕甘绿营在吴军攻入汉中后,很可能会和两白旗一样倒戈降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眼下的大清都是在风雨中飘摇,和当年的崇祯朝何等的相似,绿旗营都是汉人军队,甚至可以说就是明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未必可靠。 众人一阵喧哗声,动静中,鳌拜忽的挺身而出,沉着说道:“禀皇上,吴三桂既反,那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奴才以为无论如何,都必须速发兵解西安之围,以安定陕甘、中原人心。不然的话,陕西与畿辅间只隔山西一省,一旦情势蔓延,吴军东进,京师可危...况且吴三桂造反一事,朝廷也封锁不住,奴才想这消息不日就怕会在北地传开,到时京中必定惊惧、混乱,甚至有人趁火打劫,扩大事态,难保不生他变...奴才以为不如就近发山西、河南、北直隶各处绿营,立往西安解围,至少也要将吴三桂挡在潼关!”(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三章费扬古,我们回老家吧 鳌拜忘了说一件事,又或是故意不提,那就是吴三桂造反的消息有可能让京畿大乱,皇帝大军在扬州大败的消息更会让北地大乱。真论性质的话,后者比前者还要严重。 索尼刚才就说过绿旗营现在恐怕已不可靠,鳌拜这会却提出调山西、河南、北直绿旗营去解西安之围,而这几省的营兵精锐早就南调了大半,余下的哪堪大用,当下巴哈纳就皱眉摇头道:“绿旗营未必有用。” “信王麾下尚有两万余满蒙将士,西安将军苏拜也有五千马,西安也是大城,如何就要调绿旗营去解围了。” 兵部满侍郎德克图认为吴军入陕之后,西安固然形势危急,但还未到迫切程度,毕竟西安城中有满城驻防的。李国英急递归急递,但很可能有夸大之辞,毕竟这是官场的潮规则,事往大了说,一切由朝廷决断,便是将来出了事,总能推卸责任,朝廷板子打不到他身上。 德克图所说的“五千马”就是指驻防在西安满城的五千满州八旗兵。顺治二年清朝便在西安原皇城设了满城,调五千旗兵驻防于内。正白旗、正蓝旗、镶白旗在东;镶黄旗、正黄旗居中;正红旗、镶红旗、镶蓝旗在西,共五千兵马,故称“五千马”。 西安将军苏拜老姓瓜尔佳,是八旗内有名战将,十五岁便从太宗讨伐蒙古,因功提为侍卫,后随军入关,大败李自成军,顺治九年任为正白旗固山额真,十一年为西安驻防将军。其兄吴拜也是战将,现为领侍卫内大臣之一。 单以满蒙兵力看,西安便有近三万满蒙兵,这还不计李国英麾下的汉军和绿营,西安将军苏拜也是老将,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吴三桂都不可能轻松夺取西安。 鳌拜没有反驳德克图,他只是闷声说了句:“苏拜年事已高,信王又太年轻。” 闻言,德克图怔了怔,也有了些焦虑。鳌拜说的是实情,苏拜和其兄德拜虽是旗内大将,可二人毕竟都老了,都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了。兄弟二人这年纪放在八旗,那是寿星,没一个能比得上他们的。但这么大的年纪,还能不能和当年一样领军作战,却是个很大的问题。信王和平郡王更是指望不了,但凡他二人稍有胆色,留在贵州,吴三桂纵是有反心,只怕也不会这么顺利就夺取了汉中。 索尼沉默片刻,开口道:“便算调绿旗营,总得有满蒙子弟看着,从哪调,谁统兵?吴三桂作乱不比其他,其部兵马十余万,何人能挡他?” 这个问题让众大臣都沉默了下来,眼下八旗精锐都在扬州,其他地方根本抽不出兵来,若从扬州调兵,那不如直接撤军北返。可皇帝似乎无意撤军。鳌拜想说什么,但见主子脸色难看,他便忍住了开口的冲动。 顺治环顾了一众为难的大臣们,忽的怒道:“朕不管吴三桂有多少兵马,有多少大将,朕只要挡住他!绿旗营靠不住,朕就调兵!” 索尼一愣:“从何处调兵?” 蔡士英却是一喜,他以为皇帝是有意北返了。 “调盛京八旗!”顺治又急又怒,声音都变了,脸色铁青,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大臣们吼道:“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挡住吴三桂北上!” 调盛京八旗? 在场的满蒙大臣们全都变了脸色,盛京八旗可是满州最后的力量,也是看守关外老家的底子,要将他们调入关,这关外老家可就没兵看守了。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是不是再议?”索尼劝道。 “就这么定了。”顺治似乎心情很燥,他连连摆手:“下去,都下去!” “喳!” 群臣无奈,只能撅着屁股向皇帝磕首退下。 臣子们刚刚离开,顺治站在那里发呆,突然,他方才压制住的急怒一下就涌了上来,让他怎么也抑制不住。更可怕的是,急怒带来了惊恐和慌乱,一阵一阵,越来越强的袭击着他,各种可怕的想法也争先恐后的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朕就这么败了?! 江南,大清的财赋重地,天下一半的钱粮,就这么落在了贼秀才之手! 当初和明军对峙湖广,后来的平定云贵,靠的就是江南源源不断的粮饷,如今落入贼秀才手中,这不断了大清的半条命吗! 贼秀才,这天杀的汉人,天杀的广东蛮子,他为何不老老实实做他的秀才,为何要造朕的反! 朕一统宇内的大业,就这么葬送在那贼秀才之手? 都反了,都叛了,吴三桂也落井下石,要来看朕的笑话了… 广东、广西、湖广、江西、江南…上百府州县都归明朝了,还有许多地方蠢蠢欲动。那些汉官们成批成批的望风而降,就连朕的满州子弟都倒戈了,这世上,朕还能信谁,信得过谁。 汉人靠不住了,汉军旗的也靠不住了。 张长庚是汉军旗的,朕让他当总督,可他是怎么做的! 朕败了,吴三桂也反了。朕要是挺不住,河南、山东齐而响应,必定势如燎原,蔓延到山西、直隶,京师就将被包围,普天之下的汉人就会一起动手,拿起刀枪,杀向占领和盘踞在他们祖居田庐上的满人,那时满洲将陷于反叛的汉人的汪洋大海! 满蒙八旗才有多少人!怎么敌得过这样的汪洋大海?这一切就要来临,这是满洲的末日,是爱新觉罗氏的灭顶之灾! 不,不能! 顺治越想越慌,越慌越怕,大滴大滴的汗珠沁出额头。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和镇静,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突然大叫一声:“阿玛!” 侍卫们惊呆在那。 “阿玛,阿玛!你告诉孩儿,孩儿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顺治狂乱的目光、痉挛的扭曲双手、类似疯癫的动作,把侍卫们都吓得跪在了那里。费扬古吓得心在“扑通”狂跳,皇帝的样子太可怕,也太反常了。 费扬古想退出去,他不敢留在这里,因为他担心接下来还会看到更可怕的事。可是,皇帝却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紧紧的握住他的双肩,颤声中带着悲呛。 “费扬古,我们退出山海关,回老家去吧,回我们祖先呆的地方,回到我们应该呆的地方去吧。” .................... 现在市里,明天去上海参加网络文学历史作者研修班。放心,笔记本随身带,不会断更。(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四章贼秀才兵临城下 退出山海关,回关外老家? 费扬古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他认为皇帝这是发失心疯了。其余几个两黄旗出身的侍卫也都被皇帝的话骇得头也不敢抬,他们不知道这是皇帝的真心话,还是愤怒亦或是恐惧之下的心声流露。 一个稍年长的侍卫更是牙齿都打颤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恐怕听到了最不应该听到的话,见到了最不应该见到的画面。圣心难测,无论皇帝此时出于何种原因说了这种惊人的话,在他清醒之后,恐怕绝不愿意自己的失态被奴才臣工们看到、听到。那么,这意味着他们…侍卫不敢想下去,跪在那只觉手脚冰寒。 费扬古不敢动弹,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恍惚中,他依稀记得,七年前,当皇帝听到敬谨亲王战死消息时,也被吓坏了。但那时,皇帝至少还嚷着要和明朝划江而治,而不是如刚才所说退出山海关,回关外老家去。退出山海关,可就什么都完了,什么都完了! 皇上,这是被吓坏了?还是真的决定放弃汉人的花花江山了?他这样做,太后能答应么?满州的王公大臣们能答应么?享受了汉人血脂供奉的八旗能答应么?… 费扬古心中波澜四起,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但他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那就是汉人的花花江山是满州三代人付出无数性命才打出来的,绝不能放弃,绝不能!哪怕是皇帝,都不能放弃! 费扬古的沉默并没有让顺治清醒过来,也没有让他的疯魔情绪得到半分舒缓。他实在是被压抑了太久,那夜在城楼上看到三湾的大火时,他就想北返,想离开这该死的扬州了。可他却又不敢,因为他害怕天下人嘲笑他——大清皇帝是被贼秀才吓回北京的! 可他真的害怕,那个贼秀才实在是太可怕了,比李定国、比郑森都可怕。 “江南丢了,湖广丢了,云贵也丢了,败了,都败了…接二连三的败,没一场赢的…济度死了,岳乐也死了,李率泰死了,张长庚降了,听说连蒋国柱也降了…吴三桂反了,朕却不知道洪承畴在哪里,又是否反了…朕哪里对不住他们,朕一直重用他们,可他们就是这么抱效朕的吗?…” 顺治越说越激动,脸色也越来越红,脸颊更是抽动得厉害。 “你们知道吗,朕是真的怕了…朕是皇帝,是天下臣民的君主,是大清的主宰,是满蒙的共主,所以朕不应该害怕,可朕就是怕了…朕怕,朕真的怕,费扬古,你知道吗?天下的汉人有上千万,上千万啊!…而我们满州只有几万人,几万人啊!…入关后,我们杀了多少汉人?几千万啊!…现在汉人凶起来了,他们打回来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们满州人还能保全下来吗? 不,不会!…汉人绝对不会饶过我们,那贼秀才就是个疯子,他把广州满城屠了,他把江宁满城也屠了,他还把岳乐、朗廷佐他们给活剐了!…这个疯子真要把朕打败了,他会放过朕?…不会的,贼秀才只会把我满州上下杀光、屠光,让我们满州断子绝孙… 朕…朕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朕打不过他,朕只有走,带着族人们走,我们退出山海关,回关外老家,这样贼秀才总抓不住朕了吧?…他抓不住的,现在走,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朕都把江山还给他们汉人了,有什么深仇大恨总应该一笔勾销了吧?…” 顺治现在的样子真的是疯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瞪着惊惧的眼睛在那里乱嚷乱叫、指手画脚。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卫魂飞魄散。 “走!费扬古,传朕旨意,走,现在就走,马上回北京准备出关!” 顺治等不及了,竟是当场就要费扬古传旨回京。 侍卫们谁也不敢动,费扬古也不敢动,他不敢奉旨。 见费扬古竟然不去传旨,顺治大怒,他骂道:“你怎么还不去?怎么,连你这奴才也要背叛朕了吗!” 沉默的费扬古终于爆发了,他猛的挣脱皇帝的双手,怒吼道:“皇上,你疯了!” “朕疯了?” 顺治怔在那里,呆呆的望着费扬古。眼前似乎有影象在重叠,他好像看到了阿玛的模样,他的嘴一下张得很大。他好像看到阿玛在指着自己,怒骂他。 “九阿哥,你这个败家子、窝囊废!草原上的兔子也比你强!我和你祖父流血拚命打下的江山,你竟然胆小得要弃土逃跑!你怎么配当爱新觉罗的子孙?你的血里怎么就没有祖先的英雄气概!你这个懦弱卑怯的东西,你怎么能叫卑贱的汉人吓到了呢……” 幻觉中,顺治听到阿玛叱骂的话象沉重的石头,一句一句照他头上砸过来。他起初惊呆得如同木鸡,继而羞愧得满脸通红,到后来,涨红的脸变成紫色,太阳穴卜卜乱跳,浑身颤抖,突然挺身一蹦,竟迸发出狂暴的急怒,对着被皇帝模样吓傻的费扬古大吼一声:“阿玛,孩儿不是胆小鬼!孩儿身上流得是爱新觉罗的血液,是您和太祖的血液,孩儿不跑,孩儿也不怕,孩儿誓死捍卫大清!” 说完,顺治猛的扭头,用疯狂的目当扫视那几个都吓得没有血色的侍卫们,咬牙切齿道:“你们愿不愿意追随朕,和该死的汉人战斗下去!” “奴才等誓死追随皇上!” 侍卫们不约而同的在地上重一磕首,费扬古也跪了下去,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皇帝恢复了正常,消失的勇气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上。他,仍是大清的皇帝。 “去,叫鳌拜和索尼他们都来,朕想通了,吃了败仗并没有什么,朕也可以回京,但在此之前,朕还要痛击他贼秀才一番,朕不能就这样回北京。” 顺治拿定了主意,吴三桂的造反已经让他没有选择,他必须回京,盛京的八旗远水救不了近火,想要将吴三桂挡住,势必要他马上回北京。所以,扬州就丢给明军好了,但在走之前,他还要组织一次攻势,哪怕还是打不过贼秀才,也要让对方知道大清皇帝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然而,索尼和鳌拜还没有到来,顺治却接到了太平军向扬州城开来的急报。 贼秀才兵临城下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五章满兵如牛马 最先发现太平军从三湾开出向扬州逼近的是汉军祖泽清部,不过祖泽清部可以说用望风而逃来形容,在太平军还没有迫近他时,他便率部退进了扬州城。 太平军一路向北挺进,沿途所遇清军无一部敢来阻挡,至城下时,鳌拜部署在城外的数千兵马竟全数缩进了城中。 因为清军撤退时破坏了主要道路的几座桥梁,而扬州南部又水道纵横密集,虽不是什么大江大河,但没了桥梁,太平军行进也是不便。故而太平军早晨出兵,一路搭设浮桥,直至下午方出现在扬州城下。 太平军逼近扬州的消息让城中的清军文武都紧张起来,人人都以为贼秀才这是挟大胜之威来攻打扬州城了,便是顺治也是这么以为。然而当他上了城头后,却暗松了一口气。城下的太平军看着有上万人马,形成数个大方阵,步兵在中,骑兵在侧,但却未携带攻城武器,甚至连火炮都未曾见到。太平军的架势,看着并不像攻城,倒像是耀武扬威来的。 顺治看着十分的憋屈,但更让他憋屈的是,他发现太平寇左翼的骑兵竟然就是作乱叛降的两白旗满兵,他们身上的军服都未更换,若不是胳膊上绑了红带子,看着就是实实在在的满州八旗子弟。 顺治不禁在心中咒骂了几句多尔衮余孽,但是脸色却很平静。在臣子面前,他竭力使自己冷静。 城中清军除了鳌拜收拢的两万多溃兵,还有两黄旗的三千多兵,兵力远比城外的太平军要多,但却没有一个满蒙将领在皇帝面前建议再出城和太平军一战高下。一些胆小的汉官甚至吓得偷偷从行营跑出,潜在了城中的民家。更有甚者,都偷偷绞断了辫子,只待太平军打进城,便到城门恭迎王师。他们也是看得开,左右都是拿俸禄,在哪不是拿。大明不行了,他们投大清;大清不行了,就再回大明便是。不管明清,打了江山,总得有人治理,这衙门离了他们,能行?那些泥腿子没有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老爷们管着治着,能服王化,守王法,纳王粮?明朝的皇帝也好,清朝的皇帝也好,想要坐稳江山,离不开他们! 当官的都这样了,当兵的更是不堪。溃退回来的清军发生了骚乱,直隶提督刘斗部下有几十个营兵在一个把总的带领下,于营中鼓嚷说要开城迎大明齐王殿下入城,想着学当初北京城开门迎闯王,又或南京城开城迎豫王般,赚个首功。还好,这帮人赚功心切,却是无成事之密,还未举事,就被人密告给了刘斗。刘斗知道后吓得半死,赶紧带着亲兵弹压,砍了几十颗脑袋方把这事压了下去,要不然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汉官汉兵,真是应了索尼的担忧,都靠不住了。满蒙将领这一块,叛投明朝的心思倒是淡得很,虽说两白旗反了,但那是因为多尔衮的原因,其余各旗对皇帝还是忠心的很。只是忠心有了,胆气却是无了。 望着一众被城外太平军吓得面无人色的臣工,顺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很想这会有人站出来说奴才愿领军出城和太平寇再较高下,但事实却让他这皇帝很是失望,就连鳌拜都没有提及半句出战的话。 鳌拜想战,他这个满州巴图鲁不是浪得虚名,勇士的称号也不是平空捡来的,而是他一刀一枪,用鲜血和汉人的首级换来的。当年多尔衮当政,他不断被打压,甚至两次要被杀头,他都熬过来了,不仅没有泄气,反而更加坚强。因此一场败仗的打击还远远不会让他就此消极,就此丧胆。然,正应了汉人那句话,有心杀贼,无力回天。鳌拜想战,其他人不想战。 费扬古自是不敢将皇上刚才的失态告诉索尼、鳌拜他们,他见皇上脸色难看,诸大臣们却是唯唯喏喏,像被太平寇吓破胆的样子,心里很是愤怒。他想请战,挫一挫太平寇的威风,挽回三湾之败给清军造成的不利影响,哪怕稍稍提起一点士气也行,可没等他开口,另一个一等侍卫郎坦却惊呼道:“贼寇要做什么!” 顺着郎坦的手势,费扬古看到太平军的一个方阵忽的将两侧分移,然后就有一大群人被赶着向扬州城下走来。费扬古看得仔细,那些被俘虏的似乎是两黄旗的满州兵,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姐夫——镶黄旗的参领图达拜。 费扬古有些痛苦的别过脸,然后又将头扭了回来,再看向图达拜的目光,变得那么陌生和无情。 满蒙将领们窃窃私语,议论太平寇的举动为何意。有说太平寇这是要驱满蒙俘虏攻城,有说是押到城下来劝降的,也有说既不是攻城,也不是劝降,而只是拿这些俘虏来搅乱城中军心。 议论声传到了顺治耳中,顺治眉头大皱,脸色阴沉,索尼见状,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旋即便鸦雀无声,文武官员都是噤口。不管现在事态如何,皇帝就是皇帝。 顺治皱眉时,心中也在想贼秀才此举用意。他盘算对方必然是不会攻城的,否则何以不见攻城器械和火炮,他猜测贼秀才这是来示威,震摄他的。 “费扬古,你箭术好,等会若有贼使来城下,无论他说什么,你都给朕射死他!…朕问你,能射中吗?” 顺治有些不放心,要是费扬古一箭射不死贼使,叫贼使跑了,那就不得提升军心,而是让士气更低了。 费扬古很有信心道:“皇上放心,只要贼使在一百五十步内,奴才必然能射中他!” 顺治点了点头,视线再次落在城外,等着贼使前来送死。可是贼使却没有来,太平军只将俘虏押到离城下数百步距离,然后便停在那里。离得近了,城上这才看清,那些满州俘虏都被用绳索套着脖子,一个套一个,环环相扣。数百满州兵就如一条长蛇般,被无数根绳子系在一起。绳头被几个太平寇牵着,他们的手动一下,那些满州兵就会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一步,就好像是牛马般。(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六章砍首唱名 “走,快走!” 百户刘邦栋用力拽着绳子,随着他的用力,离绳头近的几个满兵顿时脖子就被勒紧,有些呼不上气。为了能够呼吸,他们不得不朝前迈出更大的步子。前面的人速度加快,后面的人同样如此,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他们都无法呼吸。满兵脖间一个个都是被勒出了深印子,但没有满兵觉得脖子疼,他们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喘气。 刘邦栋很是兴高采烈,他感谢千户大人给了他这么一个在全军,在鞑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当时接到这任务时,他着实兴奋的很,并且他听营里的安军使说,千户大人马上会转晋新镇指挥使,而他向上推荐的接任人选就是他刘邦栋。 马上要升官,现在又是干一件极其露脸的事,大帅和鞑子的皇帝都在看着,他刘邦栋能不卖力些? 被押上来的都是两黄旗被俘的满兵,都统以下将校13人,披甲兵325人。小部分是在战场上坠马被俘的,余下大数则是被两白旗作乱的满州兵擒住的。 这些满兵被押上来时,一个个都失去了往日的自大狂傲,耷拉着脑袋,真如同被牧人驱赶的牛羊般,乖乖的向前。听到只有太平军的鞭打呼喊声和地上听着散乱,却又整齐的脚步声。有的满兵身上更是伤痕累累,一看就不是刀伤,而是被用鞭子抽打所致。不止一个满兵脸上被用烙铁烫黑,焦肉连着翻出的嫩肉就这样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让他们五官变得扭曲麻木。 “停!” 随着喝喊声,有的满兵停下了脚步,有的却没来得及,结果纷纷撞上前面的人,现场一片混乱。有一个满州佐领摔倒在地,结果套在他脖间的绳子把前后的满兵都拽到了地上。绳子系得很紧,相互之间又很短,这三人的重量还不足以把前后几十人都拽倒,结果三人就被吊在那里,险些被活活勒死。 将两黄旗的满兵依次列好队后,刘邦栋提刀走到前面,反正的满州正白旗佐领功间色带着几个部下打马赶了过来。在一个通晓满话的前汉军旗出身的总旗通译下,刘邦栋和功间色进行了简短的对话,尔后功间色便来到黄旗满兵俘虏面前,挨个指人。 被功间色点出的就是那十多个两黄旗的将校,费扬古的姐夫、镶黄旗的参领图达拜就在其中。 从人群中被挑出来后,立时就有士兵上前用新的绳索将这些黄旗将校套住,然后押着他们往城下又挺进了百多步。城头上的满蒙将领有很多认识图达拜他们,纷纷发出惊呼声。 索尼也在低声和身边的大学士巴哈纳说些什么,从神态可以看出,这位内大臣对下面即将发生的事情有种很不好的猜测。 郎坦知道图达拜是费扬古的姐夫,他下意识的侧脸看了眼费扬古,发现对方的脸上只有愤怒,却没有担忧。 顺治的手在微微颤动,他很想下令将那些被俘的黄旗子弟射杀,但他知道,这个命令他下不得。俘虏们死在太平军手里可以,却万万不能由他这大清皇帝下令射杀。或许,贼秀才这么做的举动,也是想激怒他,让他下令射杀这些被俘的满州将校吧。 贼寇这是要干什么? 蔡士英嘟囔一句,斜眼偷偷眼了眼皇帝,心头直打鼓,他很担心皇上会忍不住下令出战。 这是激将法,皇上万不能上当啊! 蔡士英很肯定自己的判读,贼秀才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激怒皇帝,让他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鳌拜的脸一直紧绷着,他没有盯着城下的的黄旗被俘满州子弟看,而是盯着远处太平军阵中的金色大旗所在方向看。他看了又看,然后低声对身边的一个参领吩咐了声。很快,那参领便带着负责扬州南城城防的汉军都统李国全来到。鳌拜指着太平军那金色大旗问李国全,李国全听后先是一怔,随后若有所思来,最后点了点头。鳌拜见他点头,脸有喜色,挥手让他速去准备。 李国全退下时,城上响起声音,原来是城下的太平军突然将被俘的两黄旗将校依次提拎上前,然后对着城上唱名。 “正黄旗副都统陆尔逊!” 伴随着唱名声,正黄旗副都统陆尔逊被太平军用脚狠狠踹倒在地,他兀自挣扎,却无计可施,只能跪在那里。 “镶黄旗参领图达拜!” 费扬古的姐夫第二个跪倒在地,随着一句句的唱名,十三个两黄旗的将校跪成一排。他们想将头低下,免得被城上的人看到他们的样子,可他们脑后的辫子都被太平军狠狠拽着,令得他们想低头都不能。倘若硬使力,只会让他们的脑袋更加疼痛而矣,除此之外,毫无改变。 在城上几百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在大清皇帝的注视下,忍受着南蛮子汉人的羞辱,那种被折磨的滋味令得陆尔逊等十三个黄旗将校只想一死了之。他们恨,恨自己为何还活着,他们应该死在战场上的。 城上的大清官员们,有人不知为何想到了十五年前。那时,扬州城外满是让人恐惧到心跳都能骤停的大清兵。 顺治很想甩袖离开城头,因为他不想看到那些丢尽满州八旗脸面的无能之辈,可他的腿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忽的知道贼秀才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十三个手拿长刀的太平军士兵走到了陆尔逊等人身后,一人一个,不多不少。 “砍!” 随着百户刘邦栋的吼叫声,拽着满将辫子的士兵不约而同跨步走到了满将面前,辫子一直拽在他们手中,随着他们向前,满将们原本有些向后仰的脑袋顿时被拽得向前面低下去,露出脖间的肌肤。 满将们知道太平军要做什么,他们都在哆嗦着,任他再有勇气,在被砍头这刻,生理的本能还是会让他们的身体起自然的反应。 图达拜闭上了眼睛,他很害怕,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和那一对才刚学会走路的儿女。 “噗嗤”声中,图达拜的脖子被一分为二,脑袋在前面太平军士兵手中抛出了一个弧线,然后在他手中就那么晃悠着。 十三颗脑袋无不如此。(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七章一切没有结束 城下人头落地,城上眉心直跳。 第一颗人头落地时,城头上有响起惊呼声,但很快就消失。无一例外,所有的大清官员们都陷入了集体噤声。他们不是沉思,而是沉默。 顺治的心在发颤。 那一颗颗忠心的两黄旗子弟的首级就在他的眼前,被该死的南蛮子一一斩落。一颗颗首级如一颗颗流星,从他眼前闪过,却没有在星空中消失,而是变成一颗颗陨石砸在他那脆弱的心窝中。 九岁登基,十五岁亲政,二十五岁的大清皇帝,这辈子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当着皇帝的面,砍下他忠心的奴才首级,这就是羞辱。 顺治感到无力,比那夜见到三湾大火,看到仓皇逃回来的鳌拜还要无力。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怔怔的看着,脸上还不能露出任何惊惧的表情。他是皇帝,他可以在奴才面前失态,但不能在臣子面前失态。 费扬古不是无情铁血之人,姐夫人头落头那刻,他的心很痛。他的脖间青筋突起,他的眼睛充血般通红,他的拳头上更是筋络分明,看着骇人。他的呼吸喘急而粗,从鼻孔间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冰冷的空气中以白雾状态显现。 索尼、鳌拜、巴哈纳、蔡士英、祖泽清他们都在沉默,他们呆呆的看着太平军将砍掉首级的尸体拖到一边,没有人说话。害怕的有,恐惧的有,愤怒的有,一时间,城头上千般心思,气氛十分的沉重。 看到那些贼寇将被杀黄旗将校的首级提到一边,顺治以为结束了,所有人都以为结束了,但事情还远未结束。 刘邦栋扬首看了眼扬州城,回首时,手中的红色三角旗猛的向下甩落。旗子发出“呼”的声音。 俘虏群边上一个手持大旗的士兵立即将旗摇了起来,数十名手持刀枪的太平军士兵涌上前去,反正的白旗兵大声哟喝着,几排用绳子串在一起的两黄旗兵丁被带了出来,在刀矛的驱赶下往前走去。 刚才的一幕已经告诉这些两黄旗满兵俘虏,他们的下场是什么。他们反抗,可除了将脖子勒得更紧,让自己更加无法呼吸,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拽着绳头的那些太平军几乎是使出蛮力将他们朝前拉,满兵们稍有抵触,他们就会立时体验到窒息之感。 没被带出去的俘虏也在骚动,赤手空拳且伤痕累累,命门被制的他们,在这场屠杀中,起不到任何波澜。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在他们被俘的那刻,又或说在他们父祖以及他们自身在踏入汉人土地的那刻,他们曾经所做的一切,注定他们今日的下场。 ……… 今天更的有点少,这几天一直在上海参加研修班,18号结束回去,我别的不保证,只保证会有五天爆发(不低于一万字一天) 现在,我说下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我和一个清穿女的故事。 下午,是作协举办学习总在文联讲话,然后每个学员都要发言讨论。骨头准备了一份,一两百字,大意就是谁在中央支持谁喽。大话,空话,我不会讲。我的衣食父母是读者,是你们这些年轻的汉人朋友,我不必讨好于谁。哪怕我成绩不好,和别的作者都不敢站在一起,但我坚持本心就是,哪怕以后没有资格再来,也无所谓。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大家挨个发言,当然,说的几乎都是套话,场面话,但是一个来自天涯文学网的女作者突然引发了下面的一切。 这个作者是苏州人,看着很年轻,她的网名是两个字加这两个字的首字母(不好直说她的名字)。她先是一番套话后,突然说要补充几句。这几句的大概意思是她是天涯文学网的作者,以前一直在天涯的煮酒论史发布贴子,她本身也是学历史的,她的作品是描写多尔衮及其他满清英雄人物的。但是一些人经常在她的作品下面骂她,说她是汉族,为什么要美化描写满清的这些刽子手,有人还骂她是清狗。所以她很愤怒,所以她要借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举办的这个研修班平台,来告诉我们这些学员: 满族是中华民族一分子,满清是中国,和其它少数民族一样,都是中国一员。所以我们不应该仇恨满族,这会制造民族分裂,造成满独等。哪怕这个民族对汉族做过很多过份的事情,但已经过去,不应该再提出来,也不应该去描写,而是要向前看。用诸如一些少数民族抗日英雄来说明这件事,大家都是中国人云云。所有抱着从前汉人所受苦难不忘的人,犯的是历史虚无主义的错,这不利于中国民族团结等等……在这当中,她很明确的提出了“皇汉”这一名词,认为这是十分错误的思想。 在她发完言之后,我忍不住从主持人手中拿过话桶。下面是我发言的内容(一字未改) 学习了总书记讲话后,我认为中央的号召,我们要学习,要领会,要学以致用。总书记提出要反对历史虚无主义,所以我们要在作品中多体现民族自豪感,多描写我们民族反抗异族侵略的民族英雄,同时我们也要在作品中展示我们民族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史,而不是避讳不谈,大谈民族融合,而不讲这其中的血淋淋历史。这不对,这才是历史虚无主义,我们要坚决反对。 我的发言应该说还是平和的,我也尽量淡化。在此之后,有另外一作者朋友支持了我的观点,结果这位女作者又抢过话筒说了一通,反正调子很高就是,应该是相当不爽我的。我是男人,且应该比这位女作者大很多,所以我没有反驳她什么。要说的话,我也应当会说,没有你们这些清穿女的存在,就不会有我们这些皇汉作者存在,或者说会少一些。另外,如果你真有机会清穿,你不可能和你的王爷阿哥滚床单的,因为满汉不通婚。做为汉女,你的下场,哼哼... 好了,让大家失望了,这几天的更新让你们失望,我没有和这个清穿女有更激烈的交锋也许也会让你们失望。毕竟,这是个官方举办的平台,我这么一个作者能来,应该是难得了,不好再什么了。举办方的主持人,上海作协的秘书长后来和了一通稀泥,这事便算过去了。 相信我,回去后,我会努力。(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八章我们不讲理 “拉哈达、钮祜禄氏!” “顺古图、钮祜禄氏!” “萨璧翰、觉罗氏!” “龚衮、马佳氏!” “常官保、瓜尔佳氏!” “……” 一个个令城头上清军无比熟悉的满州老姓从城下一字字飘来,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一个年轻的满州子弟,代表一个忠心的两黄旗奴才。 那一个个名字听的城上的满州将校心中发痛,而被报到名字的满兵则是脸色惨白惨白,就好像被阎王爷下了索命贴般。他们跪在那里,无一不在颤抖,有的年纪小的已经是档下潮成一片。他们实在是太害怕了,他们是满州子弟不假,可他们中的大多数却是第一次上战场,他们甚至都未来得及斩杀一个汉人就被拎住了。 他们年幼时很喜欢听阿玛和玛法讲述他们在战场上的英雄事迹,讲述他们如何将汉人的首级砍下,如何将汉人女子抢来的故事。那时,他们心中是自豪,也是向往,但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下场竟然会是这样。这些南蛮子汉人和阿玛、玛法讲的完全不一样,他们不是孱弱的两脚羊,胆小鬼,他们是吃人的野兽! 正白旗的纠兵官阿尔必是旗内少有的识字人,精通满文老档,要不是出身下五旗,又受当年多尔衮案牵连,早该升都统了,至不济也能当上参领,哪会熬了二十多年还是个纠兵官。也正因此,功间色找到他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在旗内实在是升不得了,加上清朝眼看着就不行了,不如投了明朝,图个将来。 阿尔必拿着一张名单,高声念着每一个名字。每念一个,他都很高兴,因为这些都是两黄旗的人,是一直压在他们两白旗头上的奴才。他的声音喊得越来越大,恨不得能叫城头上的爱新觉罗和那些爱新觉罗的奴才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这些该死的、一直欺压他们两白旗的黄旗人现在就跪在城下准备受死。 阿尔必根本不为这些两黄旗满州人的死感到痛心和惋惜,也绝不后悔,虽然他也是满州人,但上天知道,他的先祖绝不是主动臣服于爱新觉罗,他的先祖也不叫满州。他们是索伦人,他们曾经也反抗过爱新觉罗。他们输了,死了很多人,于是变成了满州人。 三排满兵就这么被强迫跪在地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下场,他们挣扎不得,只能哭泣,哀嚎,有的则在那叫着额娘、阿玛,叫着城上的皇帝能够救他们。他们的面庞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稚嫩。他们乞求太平军的宽恕,他们乞降,但已经迟了。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便再也没有。 我要死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的额娘,再也见不到阿姐了… 满兵们的哭声初始很大,后来越来越弱,他们已经无力哭泣了,他们只在那低声哽咽。很多人的喉咙哭哑了,泪也流干了,心也死了,他们如行尸走肉般跪在那,等着最后的一刀。他们知道,自己躲不过去的。那些汉人不会放过他们,这世上也不会有奇迹发生,扬州城的皇帝抛弃了他们。 “砍!” 一把把大刀落下,一颗颗首级滚落。尸体被迅速拖到一边,胡乱的堆积在那,首级则被依次摆放,码得整整齐齐。鲜血将那方圆之地染得通红,从城上看下去,就如一张白纸中心出现一个红色的血圈。 一百多黄旗将士就这么被太平军斩杀在城下,城上依旧雅雀无声。江淮的北风在城头呼啸着,带来的只有冷意,但和城上的人心相比,这冷意却又无比暖和。 顺治只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调整面部肌肉的功能,他的脸很僵,导致他想将嘴张得稍大些都不能。稍动一下,就会有股酸痛感。怒火让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爆炸,随时都会发疯。 费扬古很紧张,他一直紧盯着皇帝的侧脸,他很害怕皇帝会如刚才一样发狂。在这么多臣子面前,皇帝如果有什么不适举动,那将是比战败更可怕的后果。 朗坦不知道费扬古为什么一直紧盯着皇帝看,费扬古的架势弄得他也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往前踱了一步,学着费扬古的样子做出随时向前的姿势。 看到两个一等侍卫的模样,鳌拜不禁心突了一下,有些困惑的看了眼另外几个侍卫。那几个侍卫朝鳌拜微微摇了摇头,这让鳌拜也一下紧张起来。 城头很大,能够看到皇帝龙颜的人毕竟屈指可数,大多数的文武官员这会都沉浸在太平寇杀俘的可怕场景中。这场景还未停止,短短时间内,被砍杀在城下的两黄旗满兵已经三批了。现在,只剩最后一批不足百人的满兵俘虏绝望的在那哀嚎。 满州大兵被当成猪狗般宰杀,他们那哀嚎乞求饶命的样子让城头上每一个清军都看得一清二楚。满蒙大兵们心有戚戚,汉军绿营们也心颤惊惧,但他们也看到了他们从前从来不曾看到过的一幕,听到了从前永远不会听到的声音——满州大兵的苦声和乞饶声。 杀戮没有停止,就如杀鸡给猴子看一般,太平军将三百多两黄旗满兵俘虏在扬州城下就地阵法。 当最后一具尸体被拖到一边,最后一颗首级被码上后,周士相踏马向前奔了几步。他看着扬州城,心中满是志得意满之情。 当从前的受害者变成施暴者,这是一种快感,也是一种自豪。周士相就是要借这血淋淋的场面告诉扬州城内的清军,和他们年轻的皇帝——汉人不是可以任由你们杀戮的猪羊,汉人同样也是会吃人的野兽!这个民族有自己的文明,他宽容,他胸襟广阔,他广纳四方,但他同样也睚眦必报! 你杀我一人,我屠你十人;你杀我十人,我屠你百人;你杀我百人,我便灭你全族! 陈汤说,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周士相说,唯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才能让胡人感到害怕。明清相争,不是改朝换代,而是一个民族的被屠杀,也是一个民族真正向异族展示他獠牙的时代。我们汉人,能够传承下文明,是因为我们会杀人,而不是会讲理。(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九章炮击金旗 “瞎子,把幡竖起来。” 周士相一扬手,瞎子李立即吩咐下去,很快一面大幡从太平军阵地上立起。上边用满、蒙、汉三种字体写了十四个大字——“降者免死,投者有功,杀福临者为王。” 这十四个大字让城头上的顺治将他那还没有愈合的右手又一次重拍在城砖上。震裂的伤口、流淌的鲜血让年轻的天子越发的愤怒,越发的怒不可遏。那贼秀才已然将他爱新觉罗福临当成了筹码,在两军阵前公然悬赏了,而从前,颁下赏格的从来只有他,只有他!愤怒、失落、不甘,一丝绝望,一丝无奈…年轻的天子乱了方寸,乱了心神。 许久,顺治才清醒过来,他不甘示弱,从他嘴中说出了让群臣震惊的话语。 “杀贼秀才者,晋*****满蒙汉无分!” ****乃亲王,世袭罔替,比一般亲王享有更优厚的待遇和特权,大清现在的****都是随太祖太宗一路征战,为大清开国立业创下赫赫功勋的,且都是爱新觉罗家的亲王。现在,顺治要将****封给外姓,封给满蒙汉任何一个能为他擒杀贼秀才之人,这让城头上的满清文武都惊呆了,宗室的贝勒、贝子们更是震惊之余想要抢上前去劝说皇帝万万不能如此,这是坏了祖宗家法的,可看到皇帝的脸色,他们却吓得谁也不敢动。 顺治没有疯,他很清醒,重赏之下才有勇夫,一个****对大清来说并不算什么,哪怕真的出了汉人****也不要紧,日后成为大清的祸害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人能不能杀了贼秀才,能不能让大清存续下去。大清要没了,再多的****又有何用! 现时现刻,谁能替顺治杀了贼秀才,除了皇帝的宝座不能让,他什么都肯让,甚至于他的女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赐出去。他实在是恨极了贼秀才对他的羞辱,他恨不得将贼秀才碎尸万段,然后一口一口的不经咀嚼,吞咽下肚。 “皇上有旨,杀贼秀才者,晋*****满蒙汉无分!” 费扬古高声将主子的旨意传了出去,索尼一脸激动的大声重复了次,可他身后的满蒙文武们却并没有多少人脸上有同样的兴奋和激动之色,反而全是呆怔之色。见状,顺治的心一下凉了下来,他已经拿出了他能给出的最高封赏,可为何下面的人却还是提不起半点勇气呢,难道他们真被贼寇吓破了胆不成! 城下的尸体和首级还堆放在那,那面剌眼的大幡也依旧坚立在那。号角声中,太平军的步兵方阵演化着阵形,骑兵从两翼冲出,彼此以“对冲”的方式在阵前交叉汇聚。马蹄踏起的灰尘升腾半空,数千匹战马踏出的蹄声如闷雷般震荡着人心,让人压抑。更过份的是,成千上万的太平寇一句句的向着扬州城头重复着那大幡上的十四个大字,以致于全扬州城的人都能听得见。 扬兵耀武,莫过如此。 士兵们在低声议论,军官们也在议论,百姓们也在议论,从前谁也不会,也不敢提起的皇帝大名,就这么口口相传。每说起皇帝的名字,前面总会有一个“杀”字。 士气、人心,就这么一点点的从扬州城消失。 …… 和城下嚣张的太平军相比,城头上的清军秉着呼吸,皇帝的封赏并没能让他们三呼万岁,他们只是呆呆的看着城下,听着那句让他们动心也恐惧的诱降语。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往日的骄傲,忘记了他们的皇帝就在看着他们。 没有人能阻止太平军的疯狂叫喊,正如刚才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对满州兵丁的屠杀。无论是否愿意,他们都得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耳畔听到的一切。 顺治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他觉得自己连火都发不出了,奴才臣工们的表现让他失望,可也一样感染了他,他的怒火一点一点的消散。他在思考,如果他的皇玛法和皇阿玛面对这种情况,会做什么? 皇帝陷入沉思,群臣也陷入沉思,贼秀才许出的“降者免死,投者有功,杀福临者为王”和皇帝许出的“杀贼秀才,晋*****满蒙汉无分”在他们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不断较量着…同样是王,但似乎贼秀才许出的王封更诱人一点,这一点甚至连满蒙将领们在内心也不得不承认。 许久,顺治抬起了头,他环顾奴才和臣工们,他想听到令他鼓舞的奏禀,可他失望了,臣子们无人奏禀。索尼和鳌拜也在沉默。 罢了,罢了,朕退兵就是。朕打不过,朕走还不行么。蔡士英他们说的对,朕在扬州已无意义,但贼秀才欲北进也难。朕对阿玛说过,朕不是胆小鬼,朕不会将祖宗基业就这么丢弃!…回北京,胜负乃兵家常事,当年太祖太宗哪个不曾败过,可最后他们的对手却一个个从世间消失,满州的铁骑也踏上了中原的土地,大清也从盛京搬到了北京! 扬州已不可守,也不可呆,军心士气乃至粮草都不足以支撑再与贼秀才对峙,顺治拿定主意准备北返。就在这时,却听城头突有“轰”的一声巨响,这声巨响突如其兀响起,让事先毫无防备的顺治心一下跳了起来,他以为是太平寇在向城上开炮。 两个呼吸后,顺治确定这炮不是太平寇打出的,而是从城头上打出的,因为他看到了几个汉军的炮手正手舞足蹈,他们喊着:“打中了,打中了!” 打中了?! 顺治愕然,他下意识的往城下的太平军看去,他发现,原先他看到的那面金色大旗不知何时已经倒了下去。大旗下,所有的太平寇都乱成了一团,隐隐还看到有人在高声叫喊。附近的太平寇也都乱了,不时看到有将领骑兵疯狂的奔向那面大旗。混乱中,太平军阵中有号角声吹响,随即城下的太平军都如潮水般向后退去。那架势,就如他们大败,又如他们的主帅被杀一般。(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章贼秀才阵亡 种种迹象都表明刚才那一炮一定是击中了太平军的重要人物,否则,太平军不会如大溃般混乱。城上的清军看得可是清楚,原先那些不可一世的太平寇简直就是大溃,以致于连他们刚刚砍下的几百颗满兵首级都不要了。 隐隐中,顺治似乎听见了太平寇的哭声。那哭声离着很远,若不仔细听,万难听得清楚。 什么人才能让贼寇哭泣?难道是打中了贼秀才! 顺治颤抖了,因狂喜而颤抖:太祖太宗保佑,打中的一定要是贼秀才,一定要是他! “贼秀才被击中了,贼秀才被击中了!” 鳌拜在城上看得分明,不管是不是击中了贼秀才,他都要将这事坐定。他大声喊着放炮,城上的汉军炮手们立时猛烈的发炮轰击。炮声中,太平军已经退出老远,根本不被炮子击中,可炮火声却让清军士气大振,在将领的刻意引领下,城头上纷纷呼吼着“敌寇大败”、“贼秀才阵亡”等声音。 蔡士英也兴奋连连,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三十多年前袁崇焕向明廷的上疏,那疏中就提到了明军一炮击中太祖皇帝,导致宁远大捷... 呸,贼秀才怎能和太祖皇帝比,他配么! 蔡士英鄙夷的看了眼正在撤退的太平寇,或许,他现在就在见证着历史。 那几个操炮的汉军炮手只知他们肯定打中了,因为太平军中的那面金色大旗倒了下去,但是不是真的一炮打死了贼首贼秀才,他们就不敢确定了。可是满州大官们都在叫喊打中贼秀才,也由不得他们不信,所以他们也跟着喊起来。越喊越高兴,越兴奋,击毙贼首那可是顶天的大功,又是当着皇帝的面啊! 一个炮手激动的用双手抱着大将军炮,一点也不在乎上面烫人,他恨不得用嘴去亲大将军,因为大将军将会给他带来荣华富贵。 那些先前被太平军吓到,被那面大幡所说动摇的汉人将领们,这会也是一个个态度大变,声嘶力竭的叫着喊着,就差跑到皇帝面前手舞足蹈了。 贼秀才被击毙了,扬州城头上,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哪怕心里并不这样想的,这会也都很激动的身边同僚诉说那一炮打响后,他看到了什么什么。 “皇上,天佑大清!” 鳌拜和索尼当先跪了下来,紧随其后无数文武都跪了下来,人们齐声向皇帝恭贺着。 “好,好,好!” 顺治连说三个“好”字,此时的他,已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他那紧绷的快要麻木的脸也终于舒缓、松动下来,荡漾着无比的笑容。 龙颜大悦啊! ....... 周士相确是被击中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炮击,因为他所处的位置离城墙足有三四里地。依他对清军火炮的认知,他绝不以为自己是步入了射程之内。事实偏偏就发生了,一颗实心大铁弹从扬州城上呼啸而来,一下落在了他前面数丈处,从地上跳跃而起的铁弹生生的将陪了他几年的大青马拦腰砸断,他也被从马上摔下,当场右腿骨就有剌痛感传来。他知道,他的腿骨折了,更要命的是,大青马的尸体砸在他的身上,将他浑身染得血透,看着如浴血之人般。大青马很重,倒在身上那刻,周士相只觉整个人都要被压死,无法呼吸,要窒息而亡。 大青马还没有断气,它的眼睛仍睁着,满是痛苦之色。马是有灵性的,它的身子在抽搐,眼睛却看着被自己压着的主人。几年的陪伴,让它和周士相之间已经产生一种联系,一种情感的通灵。它似乎在责怪自己,因为它压住了主人。 周士相胸身以下都不能动,他擦拭了脸上的马血,看到了大青马痛苦无助又带有一丝自责的目光,那刻,他的心很痛,就如回到了几年前的新会,回到了父母妻儿惨死的那个场景。 大青马发不出声来,血从它的嘴里不住往外流,它不肯闭眼,它只看着它的主人。 我都没有给你起过名字... 周士相挣扎着抬手去摸大青马的脸,感受它死前的痛苦,直至手心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去。 四周的嘈杂声恍若消失,周士相的眼里只有大青马。 不远处,折断的金字大旗随风落在一具尸体之上,将那士兵整个覆盖。 ...... “大帅,大帅!” 瞎子李被眼前一幕惊得魂都要飞了,他连铁锤也不要了,冲上前去寻找大帅。那颗铁弹带走了二十多太平军将士的性命,地上都是尸体,断手折腿,混乱一团,看不出谁是谁,谁是大帅。 左近各部也发现了中军帅旗倒下,有将领立即担心的骑马赶来,也有的迅速命全军后撤。 正在着急,军部官郭雄慌忙前来,他看到了大帅落马,他满面泪痕地问瞎子李道:?“大帅在哪,大帅在哪?!”? “俺正在找呢!...大帅在这呢!” 瞎子李突然叫了起来,众人忙向前看去,果见大帅就在马下面,一动也不动。那一刻,郭雄他们都惊呆了,他们本能的以为大帅阵亡了! 瞎子李不信大帅会死,他哭叫着:“大帅!”冲上前去,用力将大青马的尸体推到一边。 马尸被挪开后,瞎子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没事,扶我起来!” 周士相咬牙忍受着腿骨的巨痛,示意瞎子李扶他起来。他看到了四周的混乱,以及响起的撤兵号声,视线里,诸将和亲卫们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在瞎子李的搀扶下,周士相单腿立地,他恨恨的看了眼扬州城头,他无法责怪部将们擅自撤兵,因为他们不知道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撤!” 周士相咬牙命令郭雄组织全军撤退,巨痛让他额头满是汗水,也让他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撤...撤到瓜州,不过不能渡江,万不能渡江!” 说完,周士相就昏死过去。 ?(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一章福临以为我死了么? 高旻寺,被铁人卫围得水泄不通,任何未经通传敢靠近的人,不管是将校还是小卒,都将会被铁人卫就地格杀。 寺庙内,所有无关人员都被撤了出去,偌大的寺庙,只有一间房有人。 葛义、铁毅、王.辅臣等将领静侯在门外,虽然是静侯,没有一点声音,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无一不是焦虑之色。 屋门不断被打开,又被合上。整整一个多时辰,没有人知道屋内的人什么情况,只能看到郎中不断的进出着。 许久,屋门再次被打开,将领们眼前一亮,他们看到了他们的大帅。 周士相没让人搀扶,只用一根长枪支撑着他自己。他的右腿已被木板夹固,看得出,他站在那里很吃力,似乎随时都会撑不住摔倒在地。 瞎子李几次想上前扶住周士相,却被周士相的眼色逼退。他站在那里,是种姿态,他不是想在部下面前证明自己多么勇敢,他只是告诉他们,我还能站,我还活着。我活着,这天就塌不下来! “你们以为我死了么?” 周士相扫视了一眼诸将,微微笑了笑,视线落在北方:“福临以为我死了么?”说完,他便抬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瞎子李:“去牵匹马来!” 诸将见状,均有不忍,然谁也没有上前相劝,因为他们很清楚,大帅必须要在全军面前露面。要不然,大帅已死的谣言就会在军中一发不可收拾。 王.辅臣将自己的白马牵了过来,也是一匹上等的蒙古马,不比大青马差,在瞎子李和亲卫的帮助下,周士相翻身上了马,披上了他的齐王战袍。 “走!” 在心头对死去的大青马感怀了一番后,周士相轻勒马缰,缓缓向前走去。 瞎子李执马在前,两百铁卫开道,诸将紧随其后。 高旻寺大门打开那刻,外面聚着的上百千户、百户们立时停止了低声议论,他们紧张的看着缓缓打开的寺门。当他们看到一匹白马从寺中踏出,他们的大帅就坐在马上时,他们立时激动起来,半跪在地,纳头齐呼:“参见大帅!” “大帅到!” 一声声疾喝响彻在夜间,清晰无比的传进了每一个士兵耳中。伴随着疾喝声,周士相昂首坐在白马之上,身上依旧一身戎衣,宽大的战袍遮住了他腿上的木板,如果不走近细瞧,谁都不会知道周士相的腿根本无法动弹。 在火把和篝火堆的映射下,所有人都看到了昂首纵马而过的周士相。欢呼声响彻高旻寺,响彻淮扬大地。 “大帅!” 士兵们激动的看着他们的大帅纵马从他们身前缓缓策过。周士相不住向着部下招手,一脸轻松。士卒们被他的轻松感染,人人放下了心头担忧。从两白旗还有那些淮安反正兵将前走过时,周士相还特意停了下来,笑着对他们说道鞑子的火炮是厉害,不过他的命也是硬,阎王爷还收不了他。 兀儿特、功间色、岳得济等白旗反正满兵将也是齐齐在心头松了口气,知道周士相中炮后,他们都是惊呆了,随后无一不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他们很担心,随着周士相的死,从广东崛起的太平军会随之崩解,最后,这明朝依如十多年前般。那样,无疑是他们的死路。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从高旻寺上空响起,仪真河对岸的清军哨探都是面色大变,消息报上去后,满蒙诸将也都是人人惊恐,那生起的一点斗志和勇气就好像一下又没了般。 “贼秀才肯定死了,这是贼兵故意而为!” 读多了三国的鳌拜却坚定认为贼秀才已死,因为从他学到的三国故事中,他得出,倘若贼秀才未死,他定然会隐瞒死讯,然后诱清军进攻,然后一举反杀,而不是这样公然宣之于众,这就让阴谋和计谋无从可施了。 鳌拜的分析得到了一些将领的支持,不过天色已黑,贼秀才到底是死还是没死,总得等到天亮才知道。现在姑且就当是贼兵使诈吧,要是天亮后对岸的太平军突然撤得空无一人,那便说明贼秀才是真的死了。 鳌拜又道:“且防黎明,贼营之中有鼓声传出,汉人有缚羊锤鼓之计。倘鼓声不断,须立即出营攻杀,不得怠慢!” “喳!” 诸将轰然响应,都觉鳌拜不愧是满州第一勇士,皇帝信重的内大臣,对汉人的了解可不是一般的多。 ............... 返回高旻寺后,郭雄注意到大帅的脸色有些扭曲,那是强忍痛苦的扭曲。郎中们说大帅的腿骨折了,不能轻易移动,否则日后恐怕会落下腿疾。但在草草固定后,大帅却执意出来露面,这会不会让大帅的右腿从此落下残疾? 进屋后,周士相看到了蒋和。蒋和是接到郭雄报讯后连夜从瓜州水营赶来的,因为在文村劝进一事,蒋和一直被周士相压着使用,放在江西。不过定武皇帝登基时,周士相却在封侯名单上亲手加了蒋和的名字,使其得授香山侯。只是大军渡江之时,蒋和留在后军,后负责瓜州水营,未能亲临一线。 “大帅,你的腿?!” 蒋和担心的看着周士相右腿,脸上很是痛苦,他扭头怒骂瞎子李:“你这个亲卫统领是怎么当的?亏大帅还封了你定朔伯!” “俺...” 瞎子李脸色通红,依他性子,换别事,早和蒋和顶了起来,管你是不是侯爷,现在却是脸涨得通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关他的事。” 周士相摆了摆手,示意蒋和莫要为难瞎子李。他放下拐杖,坐到椅子上。瞎子李搬来一只凳子,周士相将腿放上去。动作之间,他都是咬紧牙关,强忍巨痛。 “呼!” 长出一口气后,周士相的脸色沉得厉害,阴郁得仿佛随时都能滴出水来。他挥手交待瞎子李:“去外面看着,无论是谁都不得进来,明白没!”(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二章回师称帝 “是,大帅!” 闻令,瞎子李铁锤一拎,阔步而出。他是个死脑筋,大帅说的他从来不打折扣,说不让人进来,就不会有人进来,除非他死了。转瞬之间,周士相就听见瞎子李传令的声音,接着就听见衣甲闪动,却是亲卫们再一次将这屋子围得水泄不通。这凛冬之夜,连虫子都飞不进来。 屋子之中,就剩下周士相、葛义、铁毅、郭雄、王.辅成、蒋和等将领。桌子中央插着三根巨大的蜡烛,喝得只剩一口的药碗放在蜡烛边。蜡油不断因为燃烧发出“霹哧”声,火焰时而明亮,时而暗弱下去。 诸将端坐在那,静静看着周士相,他们知道,大帅叫他们过来,定是有所吩咐。 半响,周士相用左手捏着自己眉心中央,轻轻揉了一揉,然后叹口气道:“大意失荆州,想不到鞑子的炮能打这么远,险些就让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说完,苦笑一声。 诸将不知如何接这茬,只好均是沉默,要他们也苦笑出来,却是不能了。知道大帅中炮之后,诸将心中的惊惧不亚于普通士兵,王.辅臣当时更是连兵都不顾,打马直奔中军,事后想来还是后怕,若那时扬州的清军杀出,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说说吧,我昏迷后,福临怎么出牌的。” 周士相收起苦笑之色,他醒来后,郎中告诉他,已是昏过去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间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只知道鳌拜领着满蒙骑兵就吊在仪真河对岸,不过双方并没有发生什么接触。想来,清军也忌惮自己是死是活。或者说“贼秀才”三字已成了清军头顶上悬着的剑,这剑一日不朽,清军便一日无胆。 “出牌?” 诸将一怔,旋即明白周士相说的什么。郭雄简单将情况说了下,周士相昏迷后,各部便在军部官郭雄的主持下向三湾撤退,其间扬州清军有出城追击,不过始终未敢冲击太平军。至三湾后,王.辅臣遂接手骑兵指挥垫后,和清军对峙了半天,保护步兵撤过了仪真河。 因为周士相一直在昏迷,急需救治,所以郭雄和诸将商议后,决定留在高旻寺,一方面命令水师全军隔断仪真河,一方面命瓜州那里做好准备。有将领曾经提出应当撤回瓜州水营,全军渡江回南京,可是因为周士相在昏迷前有过叮嘱,不能渡江,所以郭雄压下了渡江意见,瞎子李又完全配合于他,如此才算将局面暂时稳定下来。 “鳌拜敢出来,看来福临是真以为我死了。”周士相摆摆手,哼了一声,忽的问诸将:“我要是死了,你们怎么办?” “这...” 诸将被周士相这个问题问住了,大伙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这个问题在不久前,他们每个人都在考虑过。 “你们不必讳言,我是和你们一块提着脑袋闯出来的,如果你们都不敢和我说真话,还有谁敢?倘若人人都不敢和我说真话,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每天活在谎言之中么?”周士相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葛义脸上,直接点他名道:“葛老六,我死了,你怎么办?” “秀才,你要死了,我就带兵和鞑子拼了,你说过,人死吊朝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咱弟兄们能有今日,该有的也都有了,我也封了侯,我哥也追封了一个侯,一门两兄弟俱封侯,我想我死去那老娘要是知道,肯定会乐得从棺材中笑醒...真的,秀才,我不骗你,我会为你报仇的,扬州、北京,所有有满鞑子的地方,我都会把他们攻破,一个个宰掉!” 葛义很平淡的在说这话,他也很久没有称呼过周士相叫“秀才”了,但他的字里行间流露的却是真情。兄弟死了,他为他报仇,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真情的呢。 蒋和、郭雄二人也是大樵山的老兄弟,他们没有说话,他们只是静静听着,静静看着。铁毅不是大樵山出身,但论资历,也很老了,说起来他从矿上带来的一帮矿工,应该说是太平军的合伙者,而不是被收编者。铁毅一向就不喜欢说话,同样,他也没有开口。 王.辅臣是降将出身,现在却是周士相手下最能打的骑兵将领,他也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周士相将他留在这里,就是对他最大的信重。士为知己者死,王.辅臣是苦出身,也有一身绿林习气,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人死吊朝天这话听着粗鲁,但事实上也就那么一回事。周士相真要死了,他想他也会为他报仇,因为他从来不是怕死的人。有可能的话,他同样会将扬州,将北京都屠光。 周士相却摇了摇头,他道:“我知道你们会为我报仇,但我更想知道,我死了后,你们会听命于谁,又会如何在大明身处?” 诸将再一次怔住,他们感到周士相现在所问的,恐怕是他们今生遇到的最大一个难题。一个虚无未知,但又真有可能发生的大问题。 葛义再一次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直言不讳道:“秀才,你要是死了,我们会秘不发丧,我会派人请宋先生到南京来,请他主持大局。” “然后呢?”周士相脸上并没有怒色,很平静的问葛义,他的确想知道答案。 “然后?...” 葛义似乎没有想到然后的事,他愣在了那里。这时,蒋和却突然站起来道:“秀才,你要死了,朱家皇帝不会信咱们的!他会想着法子把我们杀光!...所以为了自保,我会杀了朱皇帝,请宋先生当皇帝!” 此言一出,王.辅臣着实惊到,愕然的望着蒋和。葛义他们却没有震惊之感,也许,这件事他们在先前应该想过吧。。 周士相点了点头,问蒋和:“宋先生要不肯呢?” 蒋和咬牙道:“宋先生不肯,总有肯的,反正我是不会把命交给朱皇帝打杀的!” “那你这样做,不是内讧,最后便宜了满鞑子么?”周士相微叹一声,他知道蒋和说的是真话,问题是这真话又是个确实存在的问题,如果他真的死了,定武皇帝怕真信不过太平军这帮将领吧。文村那会,可是有苗头的。 “不管怎样,总比我们兄弟被人拿捏得好!” 蒋和说完,一屁股坐了下去,葛义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 一直没开口的铁毅觉得自己也应该说一说他的想法了,他起身对周士相说道:“大帅,若你真为我们考虑,就回师称帝吧!”(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三章大帅做天子 “只有秀才当了皇帝,弟兄们才能睡安稳觉。打大樵山见到秀才你的第一眼,我们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所以我们不担心你会是另一个洪武皇帝,便是秀才真嫌我们这些老兄弟碍眼,我们也大可解甲归田,不在你面前晃荡...说书的不是常说赵黑子杯酒释兵权么?到时,秀才你多给我们钱用,别人我不保证,反正我蒋秃子天天呆在秦淮河和那些青楼女子饮酒寻欢去,绝不上朝给你添麻烦。等玩腻了,就娶个老婆给我老蒋家传宗接代去,免得我那死去的老爹半夜托梦骂我这个不孝子。” 说完,蒋和失声笑了起来,笑的很爽朗,很是真性情。他有些得意,觉得自己能和齐王殿下在这说秦淮河的娼妓,端的是很有面子的事。这要是秀才肯当皇帝,那千古之后,说不得又是一段佳话。他才不理会文人们怎么看,他只管自己活得是不是痛快,活得是不是自在。他做人的理念就是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谁过不好。 “秀才,我知道你烦我天天劝你当皇帝,你一心想做个大忠臣,可你想过没有,千百年来这世人皆是以读书为荣,以孔圣人弟子为傲,咱们这些大老粗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夜壶,用到了就拿来尿上一泡,不用了,随手丢进床底,甚至直接扔出去砸碎。所以,咱不能当这夜壶,咱得杀出条血路来,不能让书呆子们把咱们握在手心,任意揉捏!...这大明为啥会亡?不就是坏在读书人手里么!这要还让读书人管事,我看这大明还要是完!” 郭雄哈哈笑了起来:“秃子这话算说到我心窝里去了,秀才你带着我们这帮兄弟把大明又给复了,从罗定起,咱们死了多少人?胡老大,秦兄弟,葛老五...当初一起下山的还剩几个?不就剩我们几个了么!要照我说,这定武朝就是咱们兄弟给保出来的,没了咱们,他定武皇帝屁都不是!所以这管事的得是秀才,不能是他朱家人,也不能是那些读书人!当然,我们兄弟是不能管事的,咱都是帮大老粗,叫咱杀人越货咱在行,叫咱治天下,嘿,咱弟兄们也不往脸上贴金,这事,真干不了。” 周士相也笑了起来,很久他没有和这帮老兄弟聚在一起说心窝子话了,虽然他本意一直对于称帝很是拒绝,但不得不说,蒋和他们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若自己真死了,也许他们的下场都会很惨,这不是以人力可以转移,可以改变的。太平军中,现在能有自己权威和号召力的没有另一个,就是宋襄公也不能,而太平军本就是一个大杂烩,是多方势力重新组合的一个集团,一旦这个集团最强势的人不在,集团内部必然会崩解分化成几个不同的势力,到时皇权和文官定然会将触手伸进来,到最后,这些单纯的汉子注定会死的很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已经告诉世人一切,玩阴谋诡计,武人从来不是文人的对手,而文人,在异族面前,他们天生就是软骨头。 都说异族畏威而不畏德,这些文人又何尝不是呢。他们所学的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文贵武贱的思想在他们脑海中,在每一个汉人脑海中都是根深蒂固,这必然导致没有强势武人替武人代言,文人们定然会反攻倒算,变着法子抬高文官地位,贬低那些为国流血流汗的武人。最终,阉割掉王朝的血性,使王朝的政策变得务虚而不务实,导致汉王朝一次次被毁灭。 每一个重生的汉王朝,都是由武人所建,有血性的武人才是汉民族最大的财富,也是最宝贵的财富! 国家也好,民族也好,文明前进的动力是因为利益,而不是道德和说教。 没有利益,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就是一谭死水,所有人都只是尸位素餐,只想着自己利益,而不想着民族和国家的利益。 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有一个途径,便是文武合流,文武不分。而文人所做的一切,一定程度上却又是因为皇权有需要。周士相觉得自己若是称了帝,自己可以改变这一切,但谁敢保证自己的后代不会因为皇权的需要,而推翻自己这位“太祖”所做的一切呢。就如洪武皇帝制定的国策,不也是被他的子孙推翻得一干二净吗?现时,百姓们有哪个还敢将贪桩的官员绑缚进京吗? 人亡政息,人走茶凉,这就是帝制的死循环。 周士相不想重走这条老路,但现实却又逼得他必须考虑这个问题——如何才能最大程度保障随自己一起打天下的这些老兄弟利益,如何才能保障自己死后,这大明朝不会重走老路。 葛义道:“秀才你别以为我们是在说假话,其实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本就无大志...我们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如果没有你,我们现在多半还窝在大樵山大碗吃酒,大碗吃肉,哪里会做什么侯伯。到了这一步,我们考虑的也不是什么大志向,我们仍就只考虑自身的利益,坦白说,我们不想死于非命。故而,只有你称了帝,我们才能放下这担心,到时你让我们打谁,我们就打谁;你让我们杀谁,我们就杀谁。你说老弟兄们不要管朝政,我们也不管,反正我们也不懂,只是你不能让那帮文人来管咱们,那咱受不了这窝囊气。” “就是说,你们一定坚持要我称帝了?”周士相暗叹一声。 葛义斩钉截铁道:“对,你当了皇帝,我们就踏实!你不当,我们这心里就慌的很!” 王.辅臣亦道:“大帅做天子,三军无有不服。若有人敢反对,末将愿为先驱,荡平他们!” “不管是满鞑子,还是晋王、延平,还是什么朱由榔、吴三桂,只要大帅一声令下,我等赴汤蹈火也要为大帅荡平他们!” 葛义、铁毅、蒋和他们不约而同起身跪在了周士相面前,齐声道:“请大帅做天子!” 望着劝进的诸将,周士相煞是苦恼,既不愿答应,又不忍拒绝,寒了他们心,不得已只好道:“大明得国之正,史上绝无,朱家有功于汉人啊。” 铁毅道:“学赵家善待朱家便是。” “你们且起来,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无论我是否称帝,都要灭了满鞑子再说,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孙可望。”说完,周士相又道一句:“这明朝,不能亡啊。”(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四章鳌拜等急了吧 鳌拜在仪真河对岸焦急的等着太平军营中会突然响起的鼓声,然而直到天亮,对岸都没有鼓声响起。 鳌拜失望了,也越发困惑起来。他平生第一次对太宗皇帝的教诲感到迷茫,也对汉人的书感到不解,是《三国演义》上的计谋不够透彻,还是那帮太平寇真的都是帮贼寇,压根不读书,所以不懂使计呢?又或是贼秀才真的没死? 随鳌拜一起前来的满蒙诸将们也开始心头打鼓,鳌拜信誓旦旦的告诉他们,贼秀才肯定死了,所以他们才有胆量领军前来,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却在告诉他们,那贼秀才极有可能没死,要不然何以这帮太平寇还能如此镇定,浑不见半点乱象。 周士相倒是想弄个诈死诱敌之计,不过他高估了鳌拜,他认为鳌拜怎么也是满州第一勇士,又是打老了仗的,恐怕不会上这么小儿科的当,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故而没有同意郭雄他们的意见。只下令各部做好准备,天亮之后和鳌拜正面对决一下,看看这些清军到底有多大的胆量还敢和太平军一较高低。 若是知道鳌拜整夜都没睡,一直在等着他以为的“缚羊锤鼓”,周士相一定会很后悔。 鳌拜没睡,周士相却睡得十分的香,铁毅、葛义他们走后,他便上床睡觉了。他实在太累,上床之后,他很快就进入梦乡。梦中甚至还有些春色,以致于流连梦境,清晨醒来身体一些部位硬得不得了。这一觉,睡得真是香,右腿的疼痛都没有妨碍他酣然。 周士相睡了,诸将却没睡,他们都在忙着整编队伍,做着天亮之后再战的准备。葛义、铁毅等人,几乎忙了大半夜,到了快要天明的时候,才稍稍打了一下盹。那眼皮合上的感觉,真是美得不得了,用瞎子李的话说,若能让他再眯会,就是十个满州小娘,亦或是福临他妈来了,他都不会抬眼皮瞄一下。 前几天的那场雨让淮扬大地格外清冷,东方露出鱼肚白之后,袅袅炊烟便升腾在高旻寺左近的乡村之上。周士相睁开眼时,他的部下们已经埋锅造饭完毕,空气中满是肉香味。瞎子李披挂完全,领着一众铁甲亲卫在屋下默默等侯他们的大帅。如果不是周士相自己醒来,瞎子李是怎么也不会进去叫他的。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大帅好,俺就好。” 听到屋内的动静,瞎子李推开了门,周士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用力的搓搓自己脸颊,道:“怎么,我起迟了?” “大帅起得不迟,时候正好,大帅要吃点什么?”瞎子李搓着手恭敬的说道。 “有什么好吃的吗?淮扬菜来一桌。” 周士相哈哈一笑,对瞎子李摆了摆手,道:“有什么吃什么,我又不是公子哥出身,还挑三捡四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习惯?能填饱肚子就成,这年头,能填饱肚子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了,你要知道,这世上还有好多人吃不饱肚子呢...当年我娘她...” 周士相突然止住了声音,瞎子李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然后端着一个盘子过来。盘子上有一碗瘦肉皮蛋粥,还有一块肉饼。另一个亲卫则端了一盆热水过来。 在亲卫的帮助下,周士相匆匆穿上衣服,小心翼翼的从床上下来,洗了脸和手后,接过粥和肉饼吃了起来。“呼噜呼噜”的将一碗粥和肉饼吃进肚子后,他精神大振,起身拿过毛巾一边擦手,一边对瞎子李道:“想必鳌拜也等得急了,走,咱们会会他去,看这老小子的胆子是真大,还是假大。” 说完,便在瞎子李的搀扶下迈步出屋。昨夜关于是否称帝的纠结,此时他已经丢得干干净净,再不去想它。从来到这个时代起,注定他周士相走的就是一条血腥之路。满鞑未灭,又何必多想?灭了满鞑,真是水到渠成,便由它去呗。顺天应人而矣。 王.辅臣的白马还在寺中,周士相示意瞎子李扶他上马。瞎子李迟疑着低声道:“大帅,你有腿伤,这一仗就不必上马了吧。郎中说了,你这腿不能随便动,马上颠得厉害,还是别上了吧。再说,鞑子早就吓破了胆,以为有便宜捡这才横着心过来,咱们豁出去和他们拼,他们铁定不敢打的,所以大帅你就在这等着捷报便是。” 周士相一笑:“我要不露面,鞑子胆才肥呢。将士们随我一路征战,为的就是我这做大帅的能和他们同进同退,前儿扬州城下,因我缘故,咱们算是受了挫,这当口,我怎么也要和他们在一起,要不然,如何坚定他们的心。你也不必多说,我这腿伤肯定是不能上阵杀敌的,我就露个面,叫将士们看着,也叫鳌拜看着就行,不必担心。” 闻言,瞎子李不敢多说,转而服侍周士相披甲,当先引路护卫着周士相走出寺外。一出寺外,就看见大队大队的士兵已经按照各自编制列队待命。骑兵翻身上马,驼载着士兵的战马一字排开,形成无数横列。太平军的规矩,每战军官必在前,所以当周士相出来时,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些将领和军官们。同时,无数双目光朝周士相射来。 周士相环视着自己麾下这些虎狼之士,看着无数长刀枪矛在风中显出锋锐,再看看仪真河北岸方向,越发清冷。 “传令,全军出击,今日破敌!” 周士相一声吩咐,郭雄板着脸猛一挥手,在他身侧的军士立即挥舞旗号。各部打旗士卒看见这里旗号,顿时吹响进军号角声。战鼓声也响了起来,一下下敲进每个人心底。 .......... 今天看《长城》,发现这部电影竟然散发着强烈的汉家豪情。电影中放飞孔明灯,唱响“秦时明月汉时关”那段时,骨头不禁落泪。回来后细想,为何这部电影在网上被那么多所谓影评人痛骂,也许这片子的宣扬的汉家豪情便是一大原因吧。 强烈推荐读者观看。(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五章万岁 随着战鼓声,近两万太平军同时鱼贯而出,这当中有一部分几天前还是清军,但此刻却穿着太平军的衣服,大喇喇的紧随着军旗向着前方前进。 王.辅臣的马让给了周士相,这会骑着一匹纯黑的战马,依旧策旧走在最前面,手中的红缨长枪告诉着每一个人,他就是“西路马鹞子”。 王.辅臣有点私心自用,自从他接过了骑兵指挥权后,便想抢尽步兵风头。他将五千骑兵全拉了出来,战马四蹄随着战鼓声翻飞,敲击得大地都在微微发颤。从天中塔上看去,那成列纵贯的骑兵大方阵给人的视觉冲击十分震憾。 周士相静坐在白马之上,呼吸随着鼓声有节奏的一进一出。眼前的大军行进,带给他的是自豪,现在这支让他自豪的大军就要再次开上战场,他相信,这一仗将是渡江战事的最后一仗。此仗过后,世间再无兵马能够威胁到这支大军了。 回家。 周士相知道,这支大军中的很多儿郎都想回家,他们厮杀得太久,也太累。他也想回家,但他不能以一个伤员的形象回家,哪怕受了伤,他也要像一个英雄般回家,他更要让他的部下们能以英雄的身份凯旋而归,隆重的开进南京城,所以他必须选择这一场最后的决战。 周士相特意选在一处高地上,使得每一个从他眼前开过的士后都能看见他。他的金色大旗再一次矗立在那,大旗让每个人都意气勃发,恨不得一下杀到鞑子军中,将他们彻底绞杀。 将为军心,亦为兵胆。 昨夜,毕竟只有少数人能够亲眼看到大帅的身影,这会,却是所有人都能看到。 当一个总旗执刀经过金字大旗时,他突然振臂高呼:“万胜!” “万胜!” 成千上万人同时呼喊,声震天地。 “万岁!” 忽然,某一方阵中,突然有士兵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有人指使,竟然高呼“万岁”。 周士相听到了那声“万岁”,他一下惊住。但他没有想到,在这声“万岁”之后,却是更多更整齐的万岁声。 军官、士兵,将领、亲卫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犹豫,有迟疑,他们不约而同,甚至是下意识的叫起了万岁。 周士相眉头深锁,他命令打出中军旗号,命全军前进。这一“万岁”插曲很快就被带过,但周士相明白,这一插曲不会就这么被人忘记。 将士们很激动,周士相却没有他们那么激动,只是微微有些感慨。扬州战事,看来就要打到头了,自己穿越以来沉沉浮浮,也已经数年了。起初只一心复仇,没想竟然成了大明朝的齐王殿下,重新扶起了大明。将来会怎样,他不知道,未来就如雨雾,茫茫而不可见。他在马上,目光落在行进的队伍之中,心里却是想着这几年来的经历的一切,一时间,他有些恍惚了。 仪真河上,水师早就搭起了几座浮桥,大军就顺着浮桥开向北岸,摆出的不是防守的姿态,而是进攻。 清军也动了,一队队的探马在北岸不断奔波,探马们带给将领们的消息只有一个——贼秀才没死,太平军杀来了! ........ 探马传来的消息让清军乱了起来。 这一次随鳌拜来的满州兵只四千余人,其余的都是蒙八旗和内蒙兵,还有一些被撵回来的外蒙兵。汉军和绿营一个都没来,倒不是他们不堪战了,而是鳌拜实在信不过他们了。不带步兵来的另一个原因,则是鳌拜也防着一手,万一贼秀才真没死,捡不倒便宜的话,他也能将主力撤下去,不致于损失太大。 因为三湾大营被焚毁,清军只能就地重新安营,然而左近能够扎营的器械都被清军征用怠尽,导致清军新修的营盘连栅栏都不完备。这种营盘,若不是都认为贼秀才已死,清军自己都没信心住进去。 比起满蒙八旗,内蒙兵和外蒙兵不管是行军作战,还是安营军纪,都差了许多。满蒙八旗好歹还勉强弄出了个营盘,他们则是胡乱的将帐逢一搭便算了事。这两天,蒙兵营中杂乱无比,整整一夜都是人喊马嘶,人马错杂成一团。虽然经过鳌拜的整练,亲王吴克善他们也看不下去,狠狠鞭打了几个大小台吉,但原先怎样还是怎样,丝毫没有任何改进。 更要命的是,清军并没有多少军粮,都到这份上了,军粮分配上,清军依旧秉承着满蒙八旗优先供给,外藩蒙古次弟的原则,这让蒙兵们叫苦不迭。若不是吴克善等科尔沁亲王竭力弹压,天晓得外蒙那些台吉们会不会带着族人就跑了。 这一夜,清军可是熬得人人有火。为了能够以最快的时间和速度进攻那些因为主帅之死而想溜走的太平寇,他们忙了一夜,收拾军械,补充干粮,编组队伍,做好随时出营的准备。整整大半夜,营中到处都是奔走的将领,军官们扯着嗓子互相呼喊,为的就是能够在随后的出击中有效杀出去。可忙碌了一夜,却什么也没发生,将领们或许有怨言能藏在心里,当兵的却是直接破口骂了出来。加上三湾之败鳌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鳌拜的娘在这一夜可是被大兵们操了几千上万次,算是体无完肤了吧。 没了绿营和民夫的帮助,满蒙大兵们天亮后生火造饭可是极其不易,这大冬天的可不能尽吃冷食,便是条件不允许,喝点热汤总是要的。可一帮满蒙大兵除了给熏得灰头土脸,这火愣是没生着多少。一些拿来的柴草摸着就是湿漉漉的,点着后光冒烟,不生火,呛得人眼睛都难受。 从扬州过来时,鳌拜给各部的命令就是轻装,可这命令对于满州八旗兵倒是有效,可对蒙兵们就是个笑话,尤其是那些外蒙兵,他们在口外过得是苦日子,有点值钱的东西都要随身带,谁也不会放在帐中,就怕有别的部落过来抢。现在好不容易入关抢了汉人的花花财富,哪里舍得丢弃。要不是满清下了严令,只怕这些外蒙大兵们连抢来的汉家女人都不会扔下不管。不少蒙兵盔甲和衣服里,都是鼓鼓囊囊,坐在马上看着就累人,走起路来更加的不便利。 鳌拜巡营时气得直想砍脑袋,可却又不能真这样做。大清,今时不同往日了。 天明以后,清军营盘还是一片喧嚣杂乱,烟雾腾天,好像营中起大雾般。 熬了一夜,没有等到太平寇拔营跑的消息,却等来了贼秀才没死,太平寇渡河杀来的消息,饶是鳌拜再如何有圣眷,再如何有皇帝撑腰,满八旗的将领们也都是牢骚满腹,怨声载道。对此,鳌拜就当没听见,从始至终,他都是面沉如水。 他仍在思索,消息是不是如探马所报那样,贼秀才真的没死?太平寇这般大举行事,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底气?(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六章太平寇来了 鳌拜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狐疑,三国中的一个个汉人诡计在他脑海中层出不穷,一个个上当受骗的可怜虫形象在他心中浮现。最终,他命令正黄旗副都统雍贵率部试探下太平军,看看太平军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他相信,贼秀才真要是死了的话,主事的贼首们肯定不会真有胆量和清军再较生死的,他们最大的可能是虚晃一枪,然后跑回南京争权夺利去。人性都是贪婪自私的,贼秀才的死必然使明朝的权力陷入真空,这时谁能提兵入南京,谁就是下一个贼秀才! 这贼首倒是好算盘,若是将我吓了回去,他回南京争权便有十足的底气。 鳌拜如此想道,直到现在,他都坚信贼秀才不是已死就是重伤,否则扬州城下太平寇不会那般混乱大溃。 当时,寇阵中传来的哭声,不但是他鳌拜听到了,顺治也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也是为何顺治敢让鳌拜领军追击的原因。他们都坚信,没有了贼秀才,太平寇纵是再强,也终将变成一盘散沙。 让鳌拜失望的是,雍贵部和太平军接战之后,不到一柱香时间就溃围而出,伤亡一百二三十骑,给予太平军的杀伤不过数十。 雍贵部是正黄旗的禁旅八旗,是扬州清军最能打的底子,绝不是外蒙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虽有三湾之败,但最终也大部撤出。今天这种表现,不禁让鳌拜抽了口冷气。他急调满蒙兵三千余去接应雍贵部,以免雍贵部全军覆没,结果援军上去后却被渡河的太平军骑兵拦腰截断,千余兵马被冲散。 据撤下来的满州将领们说道,太平寇士气高昂,战力惊人,尤其那些作乱投过去的两白旗兵更是为寇卖力十足,丝毫不见胆怯犹豫之色,诸将由此断定贼秀才未死,不然寇不会如此。 险些把命葬送在马鹞子之手的雍贵提起和王.辅臣的交锋,更是骇得说不出话来。定下来后,他就差指天发誓他看到了贼秀才,他没有死! 鳌拜也说不出话来,他终于动摇了,先前所有的推测和猜想在事实面前都被无情的粉碎。他发现,现在他不应该再去弄明白贼秀才到底死没死,而是应该决定何时撤的问题。 贼秀才之死让清军提起的勇气,现在已经荡然无存,那贼秀才的积威和三湾之战、扬州城下斩首的阴影再一次萦绕在清军脑海之中,除了鳌拜,谁也不愿意再呆下去。皇帝的大舅舅、科尔沁的亲王吴克善的王旗已在不知不觉中往后移了里许。 诸将纷纷劝说鳌拜马上撤兵,鳌拜却举棋难定。向主子请令出城追击的是他,断言贼秀才已死的也是他,三湾大战的统帅也是他,夜里在诸将面前信誓旦旦说太平寇肯定会使什么诡计的也是他,结果事情却是这般变化,真的让他很丢人。诸将的目光让鳌拜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被扒光衣服的女人,那脸庞火辣辣,还好他的脸够黑,要不然,真就一大红脸了。 鳌拜心头打鼓,自己从扬州带来了一万多满蒙骑兵,这已经是主子能拿出来的最大一支力量了,就算无法打到江南去,但和主帅已死,陷入群龙无首的太平寇在淮扬大地争锋却是不成问题的。鳌拜甚至想着能够一战洗刷他从前的耻辱,重复满州第一勇士的荣光,让主子看到自己时,眼神中不再是埋怨,而是赞赏。可现在,他难道再一次无功而返,让人继续笑话,让主子继续失望吗? 鳌拜知道太平军有骑兵,虽然不多,但也有三四千人,现在又有两白旗乱兵相助,骑兵当有五六千人,但他不以为太平军的骑兵就能胜过满蒙子弟。可是雍贵的惨败,让他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贼势已成,贼势已成! 鳌拜恨恨的捏紧了拳头,天知道贼秀才是怎么打造出这么一支强军出来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就此下令全军后撤,他担心会重演三湾溃败场景,所以他让各部军马做好准备,摆出迎战的架势,这样一来能够稳住阵脚,二来也能让太平寇思量一二。毕竟,清军有一万多骑兵,这不是一支小力量。以他们的实力,想要一口吞下这一万多骑后,恐怕肚子都能被撑破。 安排了这一切后,鳌拜稍稍缓了缓气,他有底气将满蒙八旗拉回去,毕竟是真正的八旗,将领们也都靠住。只要满蒙精锐还在,大清便说不得败,也亡不了。当年太祖皇帝以十三副铠甲起兵,不照样打下了偌大的基业出来吗!萨尔浒一战,太祖皇帝以少击多,不同样将明朝的十万大军打得全军覆没吗!松锦大战,大清举国之兵不过数万,不一样将崇祯拼凑起来的十几万大军击溃,从定奠定“紫气东来”的大清江山吗!... 镇定,镇定... 鳌拜迫使自己沉住气,虽说士气低迷,但他未偿没有取胜的机会。太平军的骑兵是厉害,可步兵未必就厉害了,他们是攻,不是守,那些吓人的妖术他们使不出来!自己手中有这么多骑兵,只要分一些牵制住他们的骑兵,主力对付他们的步兵,很难说不会获胜。便是胜不了,也能让太平寇就此止步。只要他们的骑兵有顾虑,他就能安然将精锐撤下去。这样回到扬州,对主子总是个交待。 说是让自己沉住气,可军帐肯定是坐不住了,鳌拜翻身上了马,黑着一张脸望着地上的汉人土地。他很感慨,也很唏嘘,十五年前,豫亲王可是威风凛凛的南下,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降,而他鳌拜,却是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丢尽了大清的脸。 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淮扬大地的冬风,颇是剌人肌骨,比之北方的风还要折磨人。风将鳌拜盔顶的红缨吹得笔直,远看,就好像冻着一般。风突然歇了下来,接着阳光从云层中撒了下来,一下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 也不知道望了多久,从南边传来喊杀声。喊杀声让鳌拜一阵激灵,他紧握马缰,脑中只一个念头——太平寇来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七章汉人的地,呆不得了 阿古拉是伊克盟的协理台吉,“阿古拉”在蒙语中的意思是山岳。也算是人如其名,阿古拉身材十分高大,看着比一般人要大上一圈,加上其有几分勇力,在口外蒙军中也算小有名气。 阿古拉的部落在口外蒙古算不得大部落,人很少,老弱妇孺加一块也不过一千余人,其中能够抽出来的男丁不过三百多。这一次随阿古拉入关的就有两百多人,虽然和那些出动一两千丁入关的大部落不能比,但这却是阿古拉能拿出来的全部了,毕竟部落里不能一个男丁都不留,那样的话,碰上白灾或狼灾的话,妇孺们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其实以前明朝和后金还在关外大战时,阿古拉所在这个部落曾经帮过明朝,是后金的仇敌。这一方面是因为蒙古黄金家族和后金争夺统治权的缘故,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当时的明朝为了拉拢蒙古人一起对付后金,开出了不小的赏格,比如一颗后金人的首级值多少金银,或能换多少米粮。后金越强势,明朝开出的价码便越大,大到蒙古人们趋之若骛,争先恐后去猎杀后金兵的首级。也因为蒙古人的存在,后金始终被牵制了大量兵力,无法对明朝取得更大的胜利。 但阿古拉记得,他还小的时候,有一天他的父亲突然一脸怒容的从明朝的关市回来和他说,汉人不讲义气,说话不算数,他们不再给蒙古人赏格,反而开了米市和后金贸易,还不再支援蒙古人武器,也不再出兵帮助他们,任由后金一步步打压蒙古人。阿古拉记得,当时父亲说的明朝大官是个姓袁的人,再后来,蒙古人再也不肯帮助明朝了,反而在后金的利诱和鼓动打压下,开始参与对明战事,最终让大明这个轰然大物瞬间垮台。打那以后,阿古拉这个部落虽然没有和漠南蒙古一样成为大清的附属,但却在名义上以臣属自居。这一次清朝征召他们入关,阿古拉就毫不迟疑就答应了。 促使阿古拉入关的最大原因可不是对于大清的畏惧,而是清朝给出的赏银以及关内汉人财富对他的吸引。在口外生活,一点也不比这打了几十年的关内容易的多。天灾是首要,人祸也要防。小部落生活更是不易,这就令得阿古拉父子两代一直学着“事大”,谁强就跟谁混,谁强就听谁的。跟着强者才有肉吃,是阿古拉父子信奉的真理,阿古拉在带着族人踏上汉人土地那刻起,他就坚信自己这一次一定能够满载而归,为部落里的女人带回汉人女子的胭脂水粉,为她们带回那些做工精致的手饰,也为孩子们带回好吃的东西,更为部落带回能够生存下去的资源。 阿古拉丝毫不介意那些满州大兵如何看他们,是将他们当成附属军,还是雇佣兵,他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为族人们抢回财富。满州大兵看不起他们这些外藩番子,内蒙那些沾亲带故的蒙古亲戚也看不起他们,这也不能怪他们,大清的后宫可都是他们科尔沁的女人,皇帝都是他们的外甥,能不鼻孔朝天? 在扬州城北梅花山下大营那几天,是阿古拉和族人们最快活的日子,那几天的所做所为,让他们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才是征服者。不过随后的三湾大战,阿古拉却被那些南蛮子吓坏了,和所有第一次入关的口外蒙兵感受一样,他很震惊,什么时候温如猪羊的汉人变得这么强,这么可怕了。 阿古拉一直在反思这个问题,也在为自己和族人们的性命担忧,更为部落的未来忧心。看着那些满蒙八旗不断打马出营,看到不时急奔回来的探马,阿古拉心惊胆战。三湾大战时,南蛮子使的妖术大杀器可着实吓到了他,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能把人活活震死的武器。这帮南蛮子,莫不是跟传说中的西洋鬼子勾搭了,学了他们的妖术。 阿古拉很肯定,南蛮子真要杀到这里,清军肯定赢不了,因为他们一点士气都没有。而一旦打起来,他手下这几十条汉子连一刻都撑不下来,因为他们也害怕。 阿古拉倒是想学那些两白旗满兵一样也投明军,可他的部落在口外,就算满州人从关内退了出来,明军也没法帮助他们,万一找满州人找他们算帐,那明军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最终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可怜的小部落。再说,南蛮子不定看上他们,何必去讨那没趣。 阿古拉的人被安在营盘最外面,想往里靠靠,科尔沁那帮狗娘养的就对他们又喝又骂的。阿古拉手下的族人也是蒙古汉子,哪个是吃素的,差点闹起火拼来。这事惊动了满州人,没办法,阿古拉只能把心一横,狠狠抽打了几个族人,最后的结果是他继续硬着头皮在外面呆着。 虽说大小是个台吉,可阿古拉觉得自己连满州人的一个兵都不如,满州人分给他们的粮食少得可怜,不得不将野菜和粮食混在一起胡乱填饱肚子,想吃肉,那是门都没有的。吃的如此,其它快活享用更是不谈了,女人都丢了,腰包里倒是有不少金银财宝,可这当口也换不到好东西。 手下人刚冒着被责罚的危险跑十几里外打了点野味回来,几只野兔外加两只野鸡,有个河里看着倒是野鸭子不少,可蒙古人不会水,这天寒地冻的也不敢下水,只能看着干瞪眼。胡乱烧了点热水把野味弄了,阿古拉倒也不吃独食,大伙匀着分一分,有藏着酒的一人来一口。你一口我一口的,哪顾得上那皮囊口一股恶臭味。 打完这仗,管他谁赢谁输,赶紧回口外去。满人和汉人打生打死的,你说我们这帮蒙古人掺和什么。长生天成吉思汗都是过去的事,汉人的花花江山我们也没福份享了。 马背上的生活,刀口上舔饭的活计,不好过啊。有今朝没明日,趁他南蛮子没过来,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真杀过来了,挡上一挡,挡住了就拼命,挡不住就跑。 怎么着也得把儿郎们带回去,可不能都折在这关内。男人可是部落的命根子,没了男人,部落可就完了! 一心想带着仅存的族人回到口外家乡的阿古拉,就那么一口兔肉,一口酒的,喝的大了,耳畔传来的什么鼓声、号声、吆喝声都不管了。当酒囊空空如也是,一队太平军骑兵从他靠着的营帐后面冲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八章马鹞子冲营 “南蛮子来了,南蛮子杀来了!” 惊呼声很快在清军营盘中响起,阿古拉也吓得从地上一跃而起,本能的拔出自己的刀要去找马。不知道是太过于惊惧,还是喝的有点大,他险些一个啷呛栽个狗吃屎。 “不要命了,还不快上马!” 跃身上马后,见自己的族人们还傻站在那,阿古拉气得破口大骂。在他破口大骂声中,他那些族人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哇哇大叫将手中的骨头和破碗扔在地上,或去拿放在帐边的刀斧,或奔去牵自己的战马。 太平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就如夏天的闷雷紧贴着地面阵阵传来。阿古拉在马上惊望,只见视线中,一队不下百人的披甲骑兵已冲至离营盘不足里许处。一马当先的是个披着白袍,手拿长枪的贼寇,后面紧跟着的骑兵人人手握长矛,那矛尖远远看去就无比锋利的很,还隐隐泛着红光,就如在一桶血液中才拔出来般。 这队太平军骑兵杀到之后,有一队蒙八旗兵去挡,结果被对方一个突剌打散。那队太平军骑兵也不去撵杀溃散的蒙八旗兵,直奔清军营盘而来。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又有数百太平军骑兵呼啸而至,蹄声伴着杀气腾空而起,便那冲锋劲头,便足令营盘中的清军惊颤。 这支骑军就如铁墙般向前推进,天地之间都是马蹄如雷声,视线所及,都是战马铁蹄翻卷起的大团泥土。清军营中,到处都是被惊动奔走的满蒙大兵。上万兵马,竟无一人去阻,任由这数百太平军如利箭一样剌向营中。 “走,快走!” 阿古拉没有任何犹豫,打马便往营中跑。满州人都不来挡,他才不会蠢得替他们送命。阿古拉一跑,他手下的族人们也跟着跑,就如骨牌倒下般,外蒙兵们要么纵马往营中跑,要么就连马也不要,直接撒腿跑。那架势就如太平军千军万马杀过来般。 清军的军心士气本就低迷至极点,又陡不丁被这数百太平军骑兵杀了过来,这刻,营中真是乱成了一团。 王.辅臣率部转眼间就冲进了清军营中,马上骑士将手中长矛飞投出去,将一个个满蒙兵扎翻在地。阿古拉很不走运,虽然他的动作很快,可还是被一根长矛击中,矛从背后将他整个扎透,在马上兀自颠簸了十来丈才从马上坠下去。 清军营中几无什么障碍,连壕沟都没有,太平军就这么在营中左突右突,将上万清军搅成一锅粥。鳌拜以下,已无人想到抵抗,人人均生退意。 “莫纠缠,冲散他们!” 王.辅巨大声呼喊着,命令部下们不要光顾着杀人,而是将清军不停的冲乱,让他们聚不到一块去。只要清军整体崩溃,他们才能腾出手来收割他们的性命。 王.辅臣纵马疾驰,目光却在不断搜索,他在寻找鳌拜,他想斩将夺旗,但视线中除了乱奔的清军,并无鳌拜身影。 南方,又传来了喊杀声,更多的太平军骑兵和步兵杀到。在他们前面,是不住败退的满蒙兵,每一个满蒙兵在马上都显得无比脆弱,他们拼命抽马,只想逃命,浑无返身奋战之念。 清军实在是失去了抵抗的勇气,这些被鳌拜派出去的满蒙兵很多人都看到了仪真河浮桥边的金色大旗,看到了白马上的贼秀才。发现贼秀才没有死的满蒙兵将,犹如见鬼一般,他们迅速联想到他们中了计,所以他们一刻也不多留。 那木图呼啸向前,驱赶更多的满蒙兵向前翻滚崩溃。马蹄下,不住踏到坠马的活人,落马的清兵就那么被活活踏死。 王.辅臣突袭得手,越发得意,他要让整个清军崩溃,让他们互相混杂,让他们相互拥挤争夺北逃之路,那样,清兵再多也无用。等到步兵大队上来,头功就是他王.辅臣的了。 .......... 本来想多更一些,不过明天有点麻烦,这章写得也马虎,主要是心不在焉。 事情大致是这样的,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因为我去买盐,结果发现不管是小卖部还是超市,全部都卖的是清.真盐(淮牌),当时我就很气愤,因为我的家乡是江苏盐城,正宗汉人聚居区。我们盐城人吃淮盐上千年了,怎么到现在竟然被强制吃起清.真盐来了。最可笑的是,一家夫妻俩都信基督教的店主还极力向我推荐清.真盐,说这盐好什么的,当时我就直白告诉他,你这基督徒压根就是个投机分子啊。 回家之后,越想越不平,于是向省市县三级政府反映在汉人聚居区强制推行清.真盐,严重损害我们汉人民族感情,违反中央民族宗教工作会议精神的事,反映过后,也冷静下来,觉得事情不可能得到官老爷们的重视。果不其然,半年了,也没见回音。 然而就在13号,我去上海参加作协和阅文举办的网络文学(历史)研修班时,本县盐务局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和我面谈一下,当时我说在上海,要18号回去,他们就说那等我回来。我以为这事情会没下文,可是今天吃饭时再次接到他们电话,说明天要上我家和我谈,这让我很奇怪,不知道他们为何一定要上门和我面谈。我怎么想,这上我家来谈事,好像不合适吧。 好吧,面谈就面谈吧,且看他们弄什么妖娥子,盐务局,还吓不到我。这更结束,找些资料看一看,要是明天拿大帽压我,和我“理论”,那咱怎么也不能和遇到清穿女一样保持绅士风度吧。不管有用没用,理论一下总行的吧。不为别的,只为咱是汉人。 老婆骂我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尽找麻烦,我想也许是吧,不过有些事,看着是小事,实际却是大事,我做不了太多,但能力之内的总要做吧。哪怕我只是个吊丝,可吊丝也是公民,是公民就有言论自由,有发言权,有对事情的见解。发现有些事情违背了中央政策,该反映就要反映,哪怕没用也得做,因为这是个态度。人人都不做,人人都指着别人做,指着别人出头,那不就重演明末那场惨剧了么?大家都不反抗,都想别人上,结果当了200多年的奴隶。 这个清真盐,不是小事啊,内中包含的东西很大,很恐怖。我不希望有些事在我这代能提的时候不提,导致儿孙们将来受其害。 好吧,就说到这吧,明天具体情况,我会告诉我的读者们。(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九章活捉鳌拜 太平军中,包括最早的骑兵统领邵成国在内,真正懂得骑兵作战的其实廖廖无几,在以往的诸多战役中,骑兵也一直被作为辅助兵力使用(小规模使用),从未像今天这般独当一面,直接作为主力冲阵。这固然是南方山地不宜骑兵大兵团作战,缺少一个优秀的骑兵统帅也是一个原因。王.辅臣的出现无疑填补了这个空白,这个绰号“西路马鹞子”的陕西汉子,使得周士相能够放心大胆的将骑兵作为主力使用。他甚至有点后悔不应该让王.辅臣出任新一镇的镇将,而是直接将所有骑兵组建一支骑兵军交由王.辅臣率领。 自崇祯十五年,王.辅臣在马背上足足战了八年,和明军、和清军,大小骑战打了不下十几场,让他打出“马鹞子”威名的无疑是大同保卫战,那一战,可谓是他王.辅臣的成名之战。但此后,他便被收入辛者库为奴,再后来成了洪承畴的侍卫,几无再领兵的机会,更休谈在马上纵横,指挥千军万马作战。可骨子里,他王.辅臣依旧是一个最优秀的骑兵统帅,骑战的精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整整十年没有上过阵,他仍就是一个最优秀的骑兵将领。 骑兵除了万不得已,绝不能硬撼步军阵列,一个合格的骑兵将领首要就是制造混乱,以战马的高速机动让敌人组织不起有效抵抗,只要战马一直在奔腾,那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骑兵的刀锋。王.辅臣如今就是在做这件事,他不求砍死多少清兵,只求让清兵陷入混乱。 接到帅令后,王.辅臣立时就对今日之战拿出了最佳应对办法,那就是快速的冲,不停的冲,以一部兵力牵制清军阻拦兵马,以精锐绕道突袭其营,打清军个措手不及,让他们不溃自溃。效果很明显,在他率领精锐出现在清军营盘外后,里面的清军真的是望之色变,从上到下毫无斗志,双手的接触可以用一触即溃来形容。 王.辅臣好不得意,他想到了当年他在大同城下独闯阿济格大军的场景。但他也未就此变得目空一切起来,因为他明白,清军之所以如此不堪一战,是因为他们的士气全无,而这,并非是他马鹞子的功劳。 起先,几十个清兵在跑;随后,是几百;再其后,是全部在跑。王.辅臣这支只五百多人骑兵精锐就如热刀子切牛油般,“哧溜”一下就扎进了清军营盘,又如少年郎对妇人般,扒开双腿,毫不费事的就一剌到底。 单是搅得清军大乱,王.辅臣当然不满足,他想要擒杀鳌拜,赚得头功,战后也能封伯拜侯。可是找了一圈,到处都是混乱的满蒙骑兵,却没有发现鳌拜的身影,这让他大失所望,以为鳌拜怕是跑了。 正灰心时,几面满州八旗的旗帜在王.辅臣左前方闪现,王.辅臣顿时精神一振,立时率部冲了过去。他转进太快,以致后面跟上来的部下都来不及跟上前去。步军那边更是离得远了,千军万马之中,就见马鹞子长枪横扫,端得是威风凛凛。以致于瞎子李带着铁人卫赶来后,有些眼红的嘟囔一句:“那马鹞子,吃肉喝汤,风头出尽,不就是仗着会骑马吗!等明儿,俺也去弄匹好马来,看你马鹞子还凶什么凶!”嘟囔完,却又得意,却是寻思当年上百满鞑子骑马追了他大半天,也没摸着他屁股,由此看来,他李凤鸣就是没有马也比有马的厉害。 瞎子李那边大骂马鹞子出尽风头,葛义和铁毅等将领赶到后,一个个脸色也不好看。这倒不是因为清军稳住了阵脚,而是因为他们觉得要是鳌拜那老小子叫马鹞子给擒杀了,他们这帮老弟兄就忒没脸了。 “活捉鳌拜!” 葛老六猛喝一声,心头暗自盼着鳌拜别叫马鹞子给逮着了,这老小子怎么说也是鞑子的什么巴图鲁勇士,好歹也得像个样子吧。 ....... 浑无斗志的清军当真是兵败如山倒,甚至都未败就倒了。很多清兵连太平军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呼喝着打马北逃。当然,也不乏极个别还算有血性的满蒙汉子,就是那帮被满州人看不上的外蒙番子,在性命关头也是表现出了难得的血性,亦或是垂死挣扎。只是他们的顽抗在太平军步骑形成的滔天大浪中,连汪洋中的一条小舟都算不上。浪头打来,一切便归于虚无。 鳌拜失去了对大军的掌控,他没想到太平军竟然有一支骑兵绕过来突袭,结果最外围的那些外蒙兵的溃逃引发了大崩溃。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带着尚能掌控的禁旅八旗迅速北撤,如几天前三湾那夜般。 大群大群只知往北逃,只知躲避南蛮子追杀的满蒙大兵们,慌不择路的挤在一起,有的是连人带马撞在一起,令得北逃之色哀声四起。来不及走的满蒙大兵转瞬之间就被涌来的太平军步骑浪头吞没,活下来的丧魂落魄的加入逃命人群。乱象一直向北蔓延,哪里有满蒙大兵,哪里就乱,整个战场上空,全是一片呼喊惨叫之声。 个人的悍勇和武力在这集团乱象中,根本无济于事,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有多一分活着的机会,除此以外,任你是神箭手还是大力气,都是束手待宰。 败局已定,虚火维持的清军在发现事实真相后,虚火便在心头息灭。当乱象开始后,接下来的自然是崩溃。太平军各部不断向前突进,只为让对手溃散得更厉害一些。他们就如驱赶牛羊群般赶着满蒙大兵们一波接一波的往扬州方向败逃。 ...... 上午来人和我谈了,对我解释了为何本地市场有清.真盐的情况,他保证市场上这批是最后的存货,是徐州摊来的货,明年就不会有了。一来盐业改革,二来徐州盐业公司那位回族盐业总经理下台了。 怎么说呢,双方交谈是友好的吧。另外,大家不要在书评讨论这件事了,不然书评太不和谐。(未完待续。) 第九百章从龙功臣 “禀大帅,鳌拜溃了!” 郭雄兴奋的将前线军情禀报给周士相,周士相听后笑着摇了摇头,对郭雄道:“我没死,鳌拜自然不敢战。”说完,吩咐下去:“叫马鹞子和葛老六他们撵着鳌拜打,若能生擒便擒来,若不能擒来,也不能让他轻松跑了...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嘛。” “遵令!” 郭雄立即下去唤来传令兵,数骑顿时打马北去。 郭雄下去后,昨夜和蒋和一起从瓜州水营赶来的桂永智却一脸敬佩的上前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妙,妙,王爷这诗有秦皇汉武雄风啊!...不知王爷可否将此诗全文诵于属下听?属下也好记档存册,以为后人千古称诵。” “呃?” 周士相微愕,旋即有些惭愧,继而轻咳一声,扬声诵道: “钟山风雨起苍黄,十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 这场战斗,从清晨开始已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日头高高在上,阳光普照大地,令人心生暖意,只这空气中散发的却永远是血腥味。 马鹞子一直率部追击在前,其部不少将士人士都是浴血染红,他们追着清军一路北进,已是深入十几里地下去。铁人卫这会也是将身上的铁甲尽数脱下,人人执刀轻装前进。瞎子李没心思去和马鹞子比一比谁跑得快,他满脑门子心思都用在捕杀那些漏网之鱼的满蒙兵。一路清扫下来,单是被他锤死的满蒙大兵就有七八人。 张勇也提着大刀追击在最前面,他和李本深从湖广到南都后,都得到了周士相的召见,分委二人水陆两官。李本深为水师左镇副统领,张勇则为第二镇丙旅安军中使(挂副千户衔),现在李本深随水师活动,张勇则随第二镇一直在前线。不过因为对于太平军军制和战法的不熟悉,加之其被授的是安军中使,并不实际负责战斗指挥,故而瓜州、卞家河口、三湾这三场大战,张勇并没有多少表现。但这三场大战却让张勇适应了太平军的战术,加之第二镇伤亡过半,丙旅的旅校也中炮受伤,因此张勇以安军中使的身份接管了丙旅剩下这一营兵的指挥权。 现在张勇身边有两百多名士兵,不远处有一支百余人的骑兵,却是投过来的两白旗满兵。这些满兵刚刚包抄了一支蒙古军队,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下,那支蒙古军的章京竟然带着部下下马请降了。这会这些白旗兵正将俘虏往外押,看到张勇他们出现,为首的佐领远远就笑着招呼,到了跟前还翻身下马,用不太利索的汉话和张勇套着交情。那佐领却是不知这张勇几个月前还在替大清卖命,见到他这满州大爷也是满脸堆笑的很。 许是以前对满州人恭顺得习惯了,张勇还是没能适应这身份的转变,他含糊的应付了几句。满兵们走后,就长出了口气,苦笑一声后,挥手喝令部下们随他继续搜索前进,绝不能叫满蒙兵有走脱的。 骑兵都在前面追赶驱散清军大队,张勇他们这些步兵现在的任务就是搜索消灭清军的小股人马。他们并不担心会遭到清军大队的攻击,因为这件事情基本不可能再发生。长达十多里的地域内,太平军步兵各镇或以营为单位,或以卫为单位,分成大大小小几十股。在他们拉网式的搜索围剿下,那些既不能追上大队跑,又不敢出来和太平军拼命的满蒙兵纷纷从藏身之地被发现,或被杀,或投降。 一路跑了七八里,刘邦栋腿酸得很,眼睛因为一直要密切关注所经之处的树林和草丛也变得有些干疼,不过心中却是高兴得很,一听左近友军传出的发现敌人的信号,他就立马跳了起来,然后火急火了的带兵赶过去。 淮扬之地,河道多,树林也多,一些地方还有土丘存在,这就使得搜索敌兵变得稍有困难。好在这差事没什么危险,除了少数满蒙兵作负隅顽抗,基本上只要被太平军发现了,多数都会主动出来投降。有懂汉话的还会自报家门,说是归哪个旗,做何官,手下兵有多少的。一些满兵还会报上一些白旗将官的名字,意思和他们是亲戚或是认识,求太平军能给点活路。因为上面有吩咐,所以满蒙兵只要投降,都没有被就地处决。等到俘虏的满蒙兵越来越多,投降的也就越来越多。不管汉人还是满人亦或蒙古人,都有从众心理,这心理在此刻,最是体现不过。 马鹞子一路追杀,却是一路失望,因为总是不见鳌拜身影。每到开阔之处,或是高地,他都要停下来远眺,就盼着能看见鳌拜的将旗,但每每都是一无所获。这让他忍不住想,是不是鳌拜这老小子跑得太快,早逃走了? 抓不住鳌拜,固然首功依旧是他马鹞子的,可王.辅臣心里就是不得劲,他毕竟比不得那些随周士相起事的太平军老弟兄,也不比朱统、王兴、于世忠等明军嫡系,怎么说他也是降将。这年头,降将想要出头,一是得要主帅识人用人,肯放手大用,另外就得他自己挣下大功了。要不然,主帅再抬举你,重用你,总会让人不服,排斥你。 立不了大功,又是降将,凭什么能被重用,又凭什么能被封伯拜侯?论降将,尚可远、耿仲德等平、靖两藩下的多的是,绿营的就更多了,尚可远、胡启立他们都是镇将,原先的南海千总赵自强都是远征军都督了,论资排辈,排在王.辅臣前头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也轮不着他一个王.辅臣出头。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立大功,斩将夺将的大功。鳌拜,这个声名显赫的满鞑子无疑就是王.辅臣晋身立阶的最好踏脚石。 王.辅臣真是憋足气想要擒杀鳌拜,可脸上却不能把这心思挂出来。投拜周士相以来,他已经从太平军中看到无限可能,周士相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且敢放手大用、提拔的风格简直太合王.辅臣口胃,更要紧的是,周士相这个齐王也许明天就会成为开国之君。做从龙功臣,天下间哪个不想?不过从龙功臣也分三六九等,王.辅臣想做的就是最上等的,将来能封公拜王的那一等,将来也好衣锦还乡,去看望把自己拉扯大的苦命嫂嫂。 鳌拜,你一定要死在俺手中!(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一章主子的舅舅也是主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马鹞子纵马跃上前方一处矮坡后,惊喜的发现前方有一队清军正在拼命打马北奔,而在他们的前方,还有更多的清兵。显然,清军的大队人马离得不远了。 “跟我上!” 马鹞子也不多话,猛拉缰绳,双腿用力一夹,座骑嘶鸣一声冲下坡去。真不知他哪来的拼命劲。 “杀!” 数百汉满蒙三族组成的太平军骑兵立时紧随主将身后,向着那队逃奔的清军冲去。现在,这架势完全就是痛打落水狗,身心固然疲倦,但人人却争先恐后。军官要立功,士兵也要立功,太平军中,想要出人头地,只论战功,不论出身。 看到身后有太平军骑兵追来,北奔的清军将马鞭抽得更为响亮,疼痛让他们胯下的战马不由将蹄子迈得更大。 一方追,一方跑。 追的人少,跑的人多,可跑的一方却是怎么也不肯停下来。 追了不到两里地,前方道路隐约有弯处,弯处那边什么情况无法看到。马鹞子也是艺高人胆大,竟是径直跟了上去。到那弯处,前方景象让他心头不由狂跳。只见蜿蜒道路之上,数千人马黑压压的往北奔逃着,结冰的道路被无数马蹄踏得泥泞不堪。地上,是深一道浅一道的蹄印。战马奔过的道路两侧,全是甩出来的泥巴,粗略一扫,连道旁杨树根上都是黑乎乎一片。 “南蛮子追上来了!” 惊呼声很快在清军大队中响起,满兵也好,蒙兵也好,个个都是惊慌失措。前面的倒是不怕,怎么也有后面的人顶,他们只要约束战马,避免和其他人撞到一起便是。后面的可是吓坏了,马鞭“叭叭”的抽,可路就这么宽,前面又满是人,压根跑不起来,哪里容他们窜到前面去。 几千曾经不可一世的满蒙骑兵就这么聚在一起,延绵怕有十数里地。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只看到无数尖顶在阳光下发出剌眼光芒。伴随人喊马叫声的是阵阵盔甲磨动的声音。 满语、蒙语,就在这处不知名的淮扬道路上络绎不绝的彼此起伏着。随着太平军追兵的越来越近,清军不可避免的再次慌乱,落后的清兵拼命打马往前,令得本就堪堪维持的秩序大乱。前面的人听到后面的动静,吓得也朝前挤,这可就要了命了。 “不许乱,不许乱!” 几个满八旗的将佐拼命维持着秩序,可却毫无成效,只得拔刀杀人。外蒙兵、内蒙兵,甚至是满州子弟,他们都毫不留情的砍杀,只为能够让混乱平息下来。然而这么做的结果却是让场面更加混乱,有个满州参将直接被一个蒙兵从后面砍翻在地。 一路乱,一路跑,一路自相残杀,这路上也不知道丢下了多少尸首。到最后,也没人再去维持秩序,大家伙一块向前跑,谁跑得快谁运气好,谁跑得慢,就活该他垫背。 在队伍的最中央,层层披甲的两黄旗禁旅八旗兵簇拥着一人,此人便是鳌拜。 当厮杀呐喊之声传至营盘时,鳌拜就已经知道他非走不可了。他没有下令后撤,而是直接带着他能掌控的八旗兵打马北奔。满八旗的将佐巴不得如此,他们丢弃了蒙军,护卫着鳌拜匆匆北撤。 鳌拜和禁旅八旗的撤退让其余诸部清军再也无有指望,很快就被马鹞子王.辅臣率领的骑兵冲乱。军心动荡,官兵分离、完全就是一片混乱的清军,无论是面对马鹞子手下如狼似虎的骑兵,还是面对太平军的步兵,都是在被一面倒的屠杀。 鳌拜在掉转马头那刻,就知道自己又败了,且败得很彻底,很丢人。相较三湾之战,他这次连贼秀才的边都没摸到,说起来,他自己都不愿相信。 主子的御驾亲征也成了一个笑话,败局是铁板钉钉的事,现在他鳌拜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些精锐撤回去,然后就是硬绑,也要把主子绑回北京城去。 这扬州,不能呆了。 至于回到北京后,大清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危局,应对贼秀才对江淮的蚕食、应对吴三桂自关中的威胁,还是应对北地的人心惶惶,鳌拜都顾不上了。他唯一的底气和庆幸就是这一仗虽然败了,可也不算全军覆没,大清总还有一点力量,不至于如当年崇祯被李闯打到北京时那般束手无策。 汉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鳌拜从前觉得这是汉人不要脸的话,自我安慰失败的话,但现在,他却要拿这话来安慰他自己,以及安慰他的主子。要不然,他真不知道如何见主子,又如何跟主子开口。 回到北京后,大清真正担心的不是贼秀才,而是吴三桂了,那无耻之徒手下有十多万精锐之师,重要的是,他离京畿太近了。大清打生打死,真是葬送在贼秀才手里,也算是个报应,也败得无话可说。可要是大清是葬送在吴三桂手里,鳌拜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后军的混乱,鳌拜不用回头看,也听得一清二楚,他也懒得去管了,只喝令前锋加快速度。他现在只盼索尼已经遣出探马知道这边的情况,已经在做御驾回京的准备。 马鹞子现在真是越打越趁手,杀人如杀鸡般,甚至都不用他提枪,前面的清兵就自个从马上跳下,跪在道边乞降了。部下们也是振奋连连,均是庆幸自家主将的胆魄和抉择。要不是主将执意追击至此,他们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如今,所谓纵横天下的八旗兵就在他们面前露出屁股,等着他们来打,这种好事,他们可不会放弃。当真是人人奋勇向前,无一退缩者。有些士卒甚至将眼前发生的和当年他们追着明军跑的一幕相比较,得出的结论还是现在更痛快些。 此刻,就是周士相亲自至此,他也很难相信自家几百人的骑兵竟会将多出十多倍的清军打得这么惨。 鳌拜也没有想到后军会转瞬就宣告瓦解,他已经听到喊杀声迫近了。他眉头深锁,突然勒马停住,战马一拨,就转头向后。太平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声浪也是越来越大,鳌拜周左的满州将佐都是惊虑,不知道鳌拜为何停下。 科尔沁亲王吴克善带着一众王公台吉也赶了过来,他们都带着亲卫,路上也弹压了不少想争道的溃兵。 科尔沁各部,因为吴克善等人及亲附大清的缘故,军粮军械都由清军提供,所以没有外蒙兵那般怨言。加之吴克善在科尔沁威望很大,所以各部都听他的话,也唯他马首是瞻,鳌拜都调不动他们。 “鳌拜,怎么不走?” 吴克善打马过来,发现鳌拜勒定在那,不由喝问了一声。 鳌拜看了眼主子的大舅舅,心下对这位亲王很是埋怨。三湾之战时,吴克善就不肯卖力,第一个率部北逃,导致大溃。今儿,同样是这位亲王,在他鳌拜还没动之前就将王旗北移,这会,却来喝问他为何不走,这让鳌拜很是愤怒,然而他却不敢将怒火发泄出来。主子的舅舅,也是主子,更休说这位的姐姐就是当今太后,鳌拜得罪不起。 随吴克善一起来的科尔沁王公们并不理会鳌拜,纷纷打马围在吴克善四周,他们的眼里只有吴克善。科尔沁的蒙兵也是下意识的将王公们围在当中,和满州人隔绝开。这一下就占了好大一块地方,让满八旗都没法动弹。有些急于过去的满州兵难免去推挤科尔沁人,结果对方竟然不让,于是不由喝骂连连。(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二章对得起老姐姐了 队伍长达数里,这中间段突然有人停了下来,路自然不通。急于逃回扬州城的满兵们对于那些挡路的蒙古兵一个个火大,推搡喝骂,性子急的已经拿刀挥来挥去,当真是再不让路就上前砍的架势。哄叫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事态再发展下去,说不定满州人和蒙古人真有内讧可能。 “王爷。” 紧急关头,鳌拜开口了,他没有多说什么,但吴克善知道他的意思,他扫了眼那帮哄乱的蒙兵,一众蒙古王公们也立时约束起来,让出了一条道来。鳌拜麾下的满州将佐们也上前弹压,于是哄乱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是这段安静相对于整个队伍来说还是不够,最后面那段路上的满蒙兵们这会都是哭爹喊娘的叫骂,因为前面的人速度放缓了下来。原本并骑跑六七骑的大道,突然只能过上两三骑,这速度肯定慢了下来。队伍速度放慢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要落在最后面的满蒙兵们承受。代价是他们的性命,但这会谁又管得了他们。 耳畔响着太平军的喊杀声,不过吴克善也没太焦虑,因为喊杀声离这里怎么也有几里地。一时半会,太平寇不可能突到这里来的,他现在只想弄明白鳌拜为何不走。正疑惑时,就见鳌拜策马上前几步,对着他和一众蒙古王公道:“诸位王爷,这样下去不行,南人咬得咱们紧,必须得挡他们一下,不然大伙都跑不出去。” 吴克善没有接鳌拜这个茬,更不会自告奋勇说自己带人垫后。他虽是大清皇帝的亲舅舅,可他毕竟是蒙古人,他也得为自己的部落和族人们负责。南下这几仗,他科尔沁子弟为大清也流了不少血,对得起外甥,也对得起老姐姐了。他总不能真为满州人将科尔沁子弟全葬送了吧,这汉人的江山毕竟是满州人坐的,不是他科尔沁人占的。 吴克善不吭声,一众蒙古王公们自然没人自告奋勇,这让鳌拜很是无奈,但他不得不开口说出他的想法。 “南人的军马追得急,儿郎们都没心思和他们对敌,离扬州城还有几十里地,再这样跑下去,便是咱们能走脱,儿郎们怕是折得太多,所以我们得挡他们一下,便是不能败了南人,也得叫南人的军马不敢追咱们。” “儿郎们都成这样子了,怎么挡?鳌拜你说的也太轻巧了些,要能挡的话,刚才你怎么不去挡,偏这会要挡了?” 科尔沁右翼前旗多罗郡王额森话音很是讥讽,另有几个蒙古王公也叫嚷起来,都说满兵跑的时候先跑,这会鳌拜却说要挡,算盘未免太精。有人直说鳌拜这是要让他们蒙古子弟去死,保他满州儿郎。蒙古王公们的叫嚷一众满州将佐都是气得脸色铁青,从前,这帮蒙古人可不敢这样。 有个蒙古郡王甚至说出了他要带人回草原,往后再也不进关了。鳌拜将这话清楚听在心里,面上不动声色,只看着吴克善。都这时候了,你这大清的国舅总要拿出个样子来吧。 吴克善也有些纠结,他不想挡什么南人军马,可鳌拜说的也有理,况他真的不有所举动,似乎也不好。于是他抬手示意王公们别吵,问鳌拜道:“怎么挡?” 鳌拜吸了口气,沉声道:“鳌拜请诸位王爷在这挡他们片刻,我领满州子弟到前面设个埋伏。王爷们摆出架势来,诱他们过去,追来的南人军马并不多,正是击破他们的大好机会。” “打个埋伏?能成?”吴克善沉吟起来,思量鳌拜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见吴克善没有拒绝,鳌拜心一动,忙道:“南人追咱们甚是张狂,只以为咱们军心全无,且追来军马必不会多,故而我以为王爷们只要稍加抵挡再撤,南人必会中计,不疑前有埋伏。” 鳌拜一番言辞,倒是让吴克善有些心动,自家军马也有许多,这一路仓皇北撤,才会让南蛮子的骑兵追得不成样子,真对起仗来,南蛮子未必就能讨得了好。再者真如鳌拜所说,再这样跑下去,他这王爷能回去,可族人们怕真的要损失不少。鳌拜只是提议设个伏,并非让他们转头回去和南人军马硬拼,听着倒是可行。他回头看了眼队伍后面,回首问鳌拜:“你有几分把握?” “不敢说十分,总有八分。” 鳌拜话音刚落,额森就讥笑道:“鳌拜,你们满州人还能打吗?八分?我看能有两分就不错了...刚才,你们跑得可是比兔子还快。” 此言让鳌拜身边的满州将校勃然大怒,他们纵是对太平寇畏惧如虎,但绝不会自承自己真的害怕,不能打。蒙古人这话,不亚打他们耳光,让他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咱们是得挡住南人,不能就这样跑。” 眼看满蒙又要争吵,吴克善连忙挥手制止,又用凛厉的眼色镇住了几个想说不干的蒙古王公们。 吴克善在科尔沁威望最重,其部军马也是最多,众人都唯他马首是瞻,既然他已决定,众王公们寻思危险不大,也确有好处,便不再反对。 吴克善知道不能再在这耽搁时间,多耽搁一刻,满蒙子弟就多死一片。于是他让鳌拜速去安排埋伏,自己则吩咐众人领亲卫将溃兵弹压住,能聚拢多少就聚拢多少。又选一稍开阔处,示意便在这里和追来的南蛮子打上一打,然后诱他们入伏击圈。安排这一切后,他打马叮嘱鳌拜一番。 鳌拜目送吴克善等蒙古王公离开,不时还在马上微微欠身回礼。等到吴克善他们走远后,他脸上神色一下就阴冷下来,策马调头疾驰,召来贝勒屯泰和副都统雍贵等人。 “鳌拜,真要伏击南人?” 屯泰对鳌拜的安排抱有怀疑,万一伏击不成,他们可就没法跑了。雍贵脸白的厉害,对伏击也不抱多大希望。南人可是狡猾得很,那贼秀才连诈死都弄得出来,伏击这等雕虫小技,对方能不防着?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众满蒙将校都是头皮发麻,刚才和蒙古人对骂的厉害,那是死要脸子,真要留下和南人拼硬仗,他们心里都发怵。不想,鳌拜却是吩咐他们:“叫儿郎们向北疾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停下!” ........ 扬州南城,挤满了拼命翘脚向南边张望的大清文武。 大清的皇帝,年轻的天子福临也在城门楼上端坐着,可说是端坐,可左右的侍卫都知道,皇上这会比任何人都急。 从贼秀才城下被炮击,太平寇全军撤退,鳌拜领军追击已经过去两天,但却没有确切消息传来,那贼秀才到底死没死,现在成了扬州城内大清官员们心头的最大疑问。官员们碰面,议论得最多的也是这个,就好像贼秀才的生死是千古第一疑案般,让他们无比好奇,不把答案弄明白,他们怕是死都不肯瞑目。 鳌拜走后,顺治命索尼负责扬州城防,因为贼秀才被炮击,太平寇全军撤退的利好消息,城内清军虚火很高。顺治在前天也特意下旨大赏酒肉,好好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巴哈纳也奉旨列出了长长的名单,准备等鳌拜捷报传来,就大行犒赏。往各省的塘报也都备了下来,往京里的捷报也早早写妥,现在,万事俱备,就等东风了。 贼秀才一死,正如索尼他们所分析,太平寇必将分崩离析。那个南京的伪定武皇帝到时就任由大清搓捏了,弄得不好,这个伪定武和当年的永历一样,会吓得自己丢弃南京跑路。这样大清就能重演十五年前那幕——不费吹灰之力就再下明人的南都。 扬州今日真是好天气,风清气朗,阳光普照,坐在城门楼上,能见度极高,一眼能看出十来里地外去。 顺治很喜欢这种俯瞰一切的感觉,君临天下的滋味真是美,自从贼秀才崛起广东以来,他已经很少体会到这种滋味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三章又败了? 城门楼上风光独好,皇帝看着也是心情大好,可去年的新科探花郎叶方霭却不觉得有什么好。风景独好不假,可这风也大,冻得他耳朵生疼,两手也是冰冷,却碍于皇帝跟前不敢搓一搓,又或将双手放在袖间暖和一下。探花郎嘛,总有有个探花郎的样子。再说了皇帝都没怕冷,你一臣子怎的就能怕冷了。 叶方霭现在做的是翰林院编修的官,同榜的小同乡状元徐元文任的是修撰,和同年好友熊履赐一起为阿哥们进学,换在前朝,那便是东宫教谕,不出意外将来铁定入内阁的。叶方霭也想为阿哥们讲学,可这次皇帝御驾亲征,内阁也随行营办差,大学士巴哈纳点了他叶方霭的名,让他随驾行走,必要时为皇帝讲说汉人典故,这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事,所以叶方霭倒也不眼红徐元文他们。毕竟皇帝正年轻,阿哥们想成为新君,怕没个二三十年不成,所以真比起来,还是他在御驾身边行走的编修赚便宜,也许他这探花郎在仕途上会比状元郎更进一步吧。 顺治也是知道叶方霭的,对他很欣赏,去年唱榜后,顺治亲谕叶方霭:“朕知汝久,特拔汝为一甲进士。”南下这一路,又多次听叶方霭讲经,对索尼他们几次称赞叶方霭的文章,这让叶方霭更是欣喜。只是自打南都失守,前方战事屡屡不顺后,顺治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听这汉人探花郎讲什么经典,也没心情看什么文章,每日愁眉苦脸,叶方霭自是再无机会面见圣君,每日呆在自己的屋中,心里也是提心吊胆。他很害怕,因为他是昆山人,而现在家乡落在了太平寇手中,却不知家里有没有因他这大清探花郎的缘故遭到太平寇荼毒,就如当年李自成大军进北京后拷打城内官绅那般。还好,天佑大清,扬州城下那一炮,竟是力挽狂澜,令得拨得云雾见日出,三军喜笑颜开了。 城头上,皇帝在等鳌拜的捷报,满蒙将领们在等,汉军汉官们也在等,叶方霭同样在等。只是他毕竟是个文弱书生,平日又很注重休生保养,陡不丁在城门楼上吹冷风,还真是受不了。然纵是如此,叶方霭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做好随时上前为皇帝答疑解惑,或献诗一首的准备。半个多月了,这可是皇帝再一次召他至身边,叶方霭如何能不把握这个机会。 满州大学士巴哈纳和漕运总督蔡士英等官员亦在城门楼,此刻一个个满面春风,相互间交头接耳,不时发出阵阵笑声。笑声掩饰了他们内心的焦虑和迫切,也让心急的皇帝难得的收住了性子。臣工们都能耐得住性子,身为皇帝,顺治又怎能表现得跟个毛头孩子般。他起身站起,双手搭在垛口上,片刻后,他转身唤了一声:“叶方霭,你是江南人,你可去过江宁?” 听到皇帝点自己名,叶方霭一喜,忙上前道:“回皇上话,臣早年曾在江宁进学过两载。” “江宁是个好地方啊,虎踞龙幡,地势险要。书上说江宁作为九朝古都,山川形势极为雄伟,也非常秀丽。明太祖在此开国建都,人才辈出,文风称盛,这地方有龙气啊。”顺治很是感慨,“朕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南下,只可惜不能亲眼去江宁看一看。” “皇上,江宁雄伟秀丽不假,可自豫王大军过江,这江宁可就没什么龙气了,现下龙气在北方,在我大清!臣当年游江宁,但见楼阁冷落,管弦匿声,哪还有半分金陵之象。” 叶方霭的奏答让巴哈纳不住点头,蔡士英也笑了起来,暗道这探花郎倒是会说话。顺治也笑了起来,对叶方霭微一点头,想到一事,随口说道:“听说明太祖在金陵贡院秦淮河畔设有官妓一所,名为大院,将元末被掠来的年轻美女充入其内,做官僚士人作酒宴中的陪侍,还为这妓院赐了一幅对联,不知这事是否为真?” “此事是有的,明太祖曾为大院制御联一幅,上联是:“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下联是:“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几辈痴人,妙啊。” 顺治不住点头,他才不会去问这对联是否真是朱元璋所写,他负手回到御椅前,端起茶水轻饮一口,道:“听说江南女子个个妖冶,倾国倾城。闻扬州女子以文雅、缠足而着称,苏州女子则以发式精美和一口吴依软语而闻名,那么这金陵女子又有什么特征呢?” “这...” 叶方霭没想到皇帝会问他金陵女子有什么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蔡士英见状,立时凑上前谄笑道:“皇上,金陵女子妙在秦淮河。那秦淮两岸的女子身份又有不同,河南是属于南曲儿的,姑娘们除了请歌侑酒,陪侍筵宴而外,尚能保持玉洁冰清之气节。倘有了如意的郎君,才肯以身相许,并要举行一种仪式以向众人说明是名花有主了。而河北一带的妓院叫北曲,又名朱市,未免显得乌烟瘴气了些。” “秦淮河朕知道,朕也知道十多年前还有个什么秦淮八艳,嗯...那蔡卿可知道,现如今,这秦淮河唱南曲的可还有妙龄的色才双馨的女子了?” 这个问题蔡士英也答不上了来,毕竟他好多年没去过金陵,眼下金陵又被太平寇占了,秦淮河真有什么名妓,恐怕多半都叫贼寇们抢去快活了,他还是不要乱说的好,要不然皇帝一时性起,让他蔡士英去弄几个秦淮姑娘,他可就无从下手了。 “朕也是随口一问,卿等不必放在心上。朕虽是天子,可也是性情之人,民间不是有游龙游凤的本子吗?等收复了江宁,朕也来这么一出。” 顺治莞尔一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和臣子们说这艳事,姑权当心情好吧。不过若是鳌拜真能大胜得来,那将来说不定他真会学那朱厚照微服下江南,好好过把天子的瘾。 “皇上放心,贼秀才已死,江宁指日可复!” 蔡士英下意识的脱口说道,说完却怔了一下,视线内,南边似有军马来。 “是报捷的军马吗?” 顺治也是惊喜,快步向前,紧张的望着南边。只是那军马过来后,顺治和城头上的大清文武都目瞪口呆。 他们看到的不是报捷的军马,而是一群群正拼命打马往扬州奔来的满州将校。他们的模样极其狼狈,就好像屁股后面就毒蛇在咬他们般。 又败了? 所有人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 平安夜,带妻儿去吃火锅,大家今天晚上尽量要做到“日久生情,无法自拔”噢...(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四章大哥,你告诉朕怎么办 古人腰缠十万贯,便要骑鹤下扬州。今人恐富可敌国,也不愿在扬州城多呆一刻。 贼秀才诈死,太平寇去而复来,鳌少保再败,满蒙大军人人胆颤,皇帝于城头吐血晕厥... 深夜的扬州城,噤声无语,连打更的梆子声都听不到。时光仿佛倒流到了十五年前,那年的扬州城,俨然就是一座鬼城。现在,何尝不是一座鬼城。 今儿是初夕夜,满人打入关后,也过了汉俗,这点在京师,八旗的老少都在做萨其玛,学汉人一样贴福字,夜深了还要放炮竹接神,可扬州的满州大兵们,却提不起过年的气氛,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聚在营中,将校们则心急如焚的看着御营所在方向。 ........ 顺治的行营在吴园,这座园林是明代万化年间所建,颇是富丽堂皇,当年豫亲王多铎便曾在这吴园住过几日。 此刻园子外聚满了四品以上的官员,各式顶戴花翎在灯花下很是辉耀。只是那顶戴下,却是一张张无比哭丧的脸。 顺治从城上回到吴园后,内大臣索尼就和大学士巴哈纳下了禁令,未得谕传,任何官员都不得入园。吴园内,是二等侍卫以上把守,园子外,是三等侍卫和两黄旗的禁旅重重防守。如此封锁下,没有人知道皇帝的病情到底如何。 鳌拜不在吴园,他守在城上。人心惶惶之时,城防出不得漏子,万不能让城外的太平寇知道皇帝染病的消息,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虽然他鳌拜屡战屡败,但除了他,这扬州城又无第二个能震得住的人物。 鳌拜派人去行在,可都被索尼的人以有旨意挡了下来,以致于鳌拜并不知道主子的病情如何,他很是心急如焚。他有点怨恨索尼,不应该对他也封锁主子的消息,可他知道这未必就不是主子的意思,毕竟他鳌拜实在让主子太失望了。主子在吐血那刻看他的眼神,让鳌拜这辈子怎么也不会忘记,当时的他,真恨不得从扬州城头一跃跳下去。可他知道,他不能,主子离不开他,大清也离不开他! 扬州左近一片漆黑,静得让人窒息。可鳌拜知道那黑夜之中定隐藏着无数双如狼般的眼睛,他们在紧盯着扬州城。也许,贼秀才就在其中,他的嘴角挂着的冷笑吧。 过年了... 鳌拜呼了口白气,打太祖皇帝起,他鳌拜就以勇武著称八旗,未曾想老了却被一个鼠辈欺凌至如此。这可真应了汉人那句话,一世功名尽葬送了。 他恨恨的盯着南边的夜空,突然,他眼前一亮,他看到有一个亮点远远从地平线升起,然后向着半空缓缓飞去。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亮点从地平线上升空而起。 是孔明灯,太平军放出了数以千计的孔明灯。 升腾半空的孔明灯引得扬州城头上的清兵窃窃私语,他们看到随风飘来的孔明灯上,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汉”字。 远郊有炮声响起。远远的,那炮根本够不着扬州城,却就在荒野中响起。一声接一声,绵绵不绝,就如除夕夜的北京满城的鞭炮声般。 南蛮子这是在过年迎神吗? 鳌拜不太了解汉人的习俗,但他知道今天是汉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他们很重视这个节日。 炮声让扬州城的恐慌气氛更加严重,吴园外的官员们甚至都有末日之感。 这贼秀才以为自己是刘邦么,要让我大清十面楚歌不成? 鳌拜将脑后的辫子拨到脖前,缠了脖子一圈,他要看看贼秀才还有什么把戏能使出。他听到了歌声。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震天的歌声响彻在扬州远郊,响彻在淮扬大地,响彻在顺治十六年除夕夜。 十六年了,汉人军队的歌声再一次响彻在江北大地。 歌声,飘到了梅花山,也飘到了扬州附近一座座乱葬岗。岗上的鬼火似如精灵般,随着歌声颤动。 ...... “谁在开炮?...太平寇攻城了么?!” 炮声将昏迷中的顺治惊醒,他尖叫着从床上直起,身上满是汗水。 “皇上醒了!” 费扬古惊喜叫道,一直侯着的郎中们立时上前七手八脚的替顺治诊起脉来,煎好的药汤也端了上来。 “朕这是怎么了?你们都围着朕做什么?” 顺治有些茫然,似乎不记得他在城头晕厥的一幕了。索尼闻讯赶到,他没有和主子说他在城头吐血那幕,只宽慰主子受了风寒,需要好生调养。顺治迷迷糊糊的,头也疼得厉害,于是他没有细问,喝下了药汤后,觉得整个人好过许多,但他也想起了自己为何会这样。他本就发白的脸颊变得更加苍白,白得渗人,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朕是什么病?”顺治很冷静的看着索尼。 “主子只是染了风寒,休养几天就好,不打紧的。” 索尼不敢告诉主子实情,同时他也不相信郎中们的诊治,他不相信主子会染上天花,因为主子的身上并没有天花发作的迹象。 顺治闻言,沉默片刻,问索尼:“外面的炮声是怎么回事?太平寇在攻城么?” 索尼摇头道:“贼人放炮壮胆而矣,未曾攻城。” 听太平军没有攻城,顺治这才放下心来,他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索尼和费扬古们忙劝阻,可顺治执意要起来,他们只好让人服侍顺治穿衣起床。 “费扬古,今儿是除夕吧?” “回皇上话,今儿是除夕。” “去安排一下,朕要拜天。” “皇上,大学士他们替皇上拜过天了,皇上还是休息吧。” “拜过了么?” 顺治愣了下,点了点头,坐在御椅上,呆呆的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房中很安静,隐隐有歌声传来。顺治的瞳孔一下放大,他听到了那歌词。 “汉人要杀光咱们么...” 顺治喃喃一语,猛的,心底一阵酸痛,一行热泪从他双眶中滚出。他再也抑止不住,“扑通”一声竟是跪在了地上,面朝北方哭喊起来:“大哥,你教教朕,朕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五章贼兵过境断子绝孙 费扬古见过皇帝发魔怔的样子,他只以为皇帝这是在向死去的大哥肃亲王豪格哭诉。 索尼却知道主子这声“大哥”绝不是指豪格,而是吊死在煤山上那棵歪脖子树上的崇祯皇帝朱由检。 索尼记得很清楚,主子登基以后多次拜谒前明崇祯帝的陵墓,并且每次都会亲自把酒祭奠,有时会用侍臣们写好的祭文在墓前颂告,有时却是不用祭文,直接在崇祯墓前诉说。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顺治九年当敬谨亲王尼堪战死的消息传来时,主子跑到崇祯墓前长跪于地,泪流满面哭唤崇祯为大哥,请崇祯在天之灵保佑他这大清天子不要重蹈明朝的覆辙。 几年了,主子都没有再去过崇祯墓,索尼也没有再听到主子唤崇祯一声“大哥”,他以为主子已经明白自己不应该称呼崇祯为大哥,这于礼法不合,毕竟崇祯是亡国之君,且是前明之君,主子叫他大哥,大清代明岂非有些不义。不想,几年后,在扬州,他再一次听到了那“大哥”之称。 顺治哭得很伤心,一点也不亚于那夜费扬古他们看到的一幕。他一边向着死去的“大哥”朱由检哭诉自从贼秀才起事以来,大清受到的种种苦难以及他这个天子多少次夜不能寐,他也哭着说道他的臣子们都不肯替他这皇帝分忧,什么都要他这做皇帝的自己来,可他努力了却收效甚微,现在都叫贼秀才欺到这个份上了,他这皇帝做得当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哭得累了,顺治在那抽泣,在那哽咽,他一句句的喃喃祈祷崇祯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渡过眼前的难关,祈祷上天看在他登基以来敬天法祖,从未做过有违天道的事,保他爱新觉罗福临能够坐稳皇位,保佑大清能万万年。最好是保佑贼秀才突然横死,这样就省了他许多事。 索尼、费扬古他们就那么呆呆的跪在一边,怔怔的看着皇帝对着死去十六年的朱由检和不知道在哪的老天爷哭诉,还恶毒的诅咒贼秀才横死... 屋内显得很诡异,要是此间再有一个萨满巫师,一点都不让人怀疑大清皇帝正在做一场法事。 忽然,顺治止住抽泣,陡然看向索尼,吩咐了一件让索尼目瞪口呆的事。 “我大哥生前只有太监王承恩殉主,故朕对王承恩十分敬佩,你去让麻勒吉为王承恩撰写碑文...你明白与麻勒吉说,我大哥自缢殉国时,明朝文武百官如兽惊鱼淰,奔迫途穷,甚至屈膝贼庭,冀赊余生,独王承恩能尽近侍之职,跬步不舍,自尽我大哥身则,实重于泰山,朕推他为中官殉国千古第一人。” “喳,奴才这就去办。” 索尼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屋中退出来的。出来叫冷风一吹,他真有哭笑不得的感觉,主子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节骨眼,怎的想起了朱由检的事,又怎的要为和朱由检一起自尽的王承恩立碑的。唉...这事真要传出去,文武们能不把主子当朱由检看吗?那谁是王承恩?...再往深处想,难道这大清就真如崇祯朝的大明,摇摇欲坠,再无回天之力了吗?主子吩咐这事,不亚在热锅下再添把柴火,要把这锅烧得更沸腾啊!... 然而主子的交待,索尼不敢不办,但又不能让此事传出去,于是找到麻勒吉后,他严厉告诫对方此事万不能透露出去。麻勒吉是学士,博学的很,自是明白此中厉害,当下自是应了,这事他必是守口如瓶。 索尼下去后,一个侍卫端着碗药汤进来,请顺治服下。这药汤是御医们按风寒症给配的,因为几个御医对于皇帝的病症各有说法,没有定论。唯一提出皇帝有可能是染了天花的御医齐万春意见并不被其他几个同僚认可,内大臣索尼也认为此事荒唐,所以齐万春被关押了起来,其他几个御医按着风寒症给皇帝开了方子。 顺治胸闷着,城外虽然听不到太平寇的歌声,可不时仍有炮声响起,再想起这几天的败仗,他当真是头疼万分,没有注意到请他用药的侍卫,等费扬古示意那侍卫再请,顺治才听到,却摇头道:“朕不喝,端下去。” 费扬古和那侍卫都是一惊,那侍卫一脸为难的看着费扬古,后者朝他打了眼色,他只得硬着头皮再请皇帝用药,皇帝却无比烦燥的朝他挥手:“朕说了端下去,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侍卫不敢言语,低头退出。费扬古见状,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皇上不肯服药,万一病情加重,如何得了。正愁时,侍卫通传大学士巴哈纳和贝勒屯泰请奏。顺治挥手让宣,片刻,巴哈纳在前,屯泰在后,双双进屋向顺治叩头行礼。 “都起来吧。” 顺治示意二人起身,尔后问巴哈纳:“城防守御是谁在负责,城外贼寇有何动静?” 巴哈纳和屯泰见皇帝精神还佳,都是暗松一口气。巴哈纳称鳌拜正在城上负责,顺治听后微哼一声,却没说出什么斥责鳌拜的话。想来,他也知道鳌拜虽然老是让他失望,但除了鳌拜,他还真是不敢轻易将扬州城防委于他人,哪怕他的舅舅吴克善都不行。 “皇上,眼下城内人心惶惶,军心士气都已散,兵力也是单薄,据闻前番战败被俘将士一部分被贼斩杀,一部分却是降了贼,其中以蒙兵居多。又有贼兵不时至城下射降书入内,书中说贼有大兵十万之众,可以随时破城,劝城上人识时务,早一点开门投降,免遭屠戮。城上人听了贼兵所说,众心更是瓦解。” 巴哈纳此来肯定是有目的,他和屯泰是想来请皇帝立即离开扬州北返的,但他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的意思,而是将城内的困局先说了下。内中,倒是没有夸大之处。 屯泰亦道:“非但如此,贼还大肆宣染要汉军汉官投降,说不降者,贼兵过他家乡,必将其九族连根拔起,老弱妇孺统统斩杀,断其子绝其孙...眼下城内汉军绿营将兵尚有数千,若这些人受贼欺哄,恐怕会有变乱发生。” 顺治听后,眉心再次深锁,他怒道:“鳌拜怎么守的城,为何不阻止贼兵射书?” 屯泰痛心道:“皇上,自贼寇渡江以来,我大清连战连败,军心士气早就不堪,尔今哪还能令行禁止。鳌拜能稳住各城已属不易,再要强求,唉...” 屯泰说不下去,伏地泣不成声。(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六章御驾北返 “一派胡言!我满州子弟纵横天下,如何就做不到令行禁止了!...他们难道也要学两白旗的乱臣贼子反了朕不成!...朕还在这扬州城,他们如何敢这样!...呜呜,他们要朕落个大哥一样的下场吗!...这扬州可没有煤山...真要那样,朕成全了他们,朕去梅花山,朕就在史可法的坟前一头撞死,也省得他们盼着朕死...” 屯泰的话让顺治再次发了疯,他在屋中跺脚大骂,又不停的转圈子,吓得巴哈纳和屯泰再也不敢说一句。 “苍天啊!” 顺治猛然停下来,一拳捶在御案上,震得茶碗都跳了起来,茶水将御案都打湿了。 “朕是御驾亲征,是天子气象!大清紫气东来,定鼎北京不过十六年,朕又如何会是亡国之君!” 屋子外郎坦一众一等侍卫听了屋内皇帝的动静,都吓呆了,可是没人敢进去劝解皇帝。 “皇上!” 还是巴哈纳清醒得快,一个箭步上前将顺治牢牢抱住,费扬古也上来帮忙,二人合力之下,才让陷入狂乱的顺治按住,也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屯泰上来哭着道:“皇上,龙体要紧啊!” 顺治没有看他们,只在那悲愤道:“朕不应该落到这个下场,朕非荒淫之主,也不是昏聩之君,更不是年老多病之人…朕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朕能治好这天下,让大清世世代代长存下去,而非这般...”他突然用拳捶打着自己的大腿,放声痛哭,随即又将头碰到桌面,碰得“咚咚”响。 巴哈纳吓坏了,以为皇上要疯了,又以为他要撞头而死,“扑通”跪到他的脚边,牵住龙袍一角,哭着恳求:“皇上,万万不要如此伤心!值此时候,千万不要损伤了龙体!皇上,大清还指着皇上呢!...” 顺治将头抬起,额头已经青红一片,他瞪着巴哈纳问他:“你说,朕应该有今日之难么?” “皇上圣明,今日之难皆群臣误国之罪!” 提到群臣误国,顺治立刻火冒三丈,要不是尚可喜、耿继茂、济度、李率泰、岳乐、罗托、张长庚、郎廷佐、张朝他们无能,他如何会有今日之难,今日之耻! 他越想越怒不可遏,双眼满是凶光,吓得巴哈纳和屯泰再次哭了起来。姐夫人头落地时,费扬古都不曾落泪,这会却不知为何也红了眼眶,拿黄马褂的袖子抹了抹。 许是三人的哭声让顺治再次平定下来,他眼中的凶光慢慢褪去,剩下的只有茫然和失措。 巴哈纳生怕皇帝再次发疯,忙又道:“皇上,臣方才去巡城时,一路巡来,亲眼见不少官兵抱头痛哭,许多将校更是翘首北望思念京师亲人,局势如此,臣是束手无计,去找各旗将官商议,众人也都是摇头不语,均思北归...皇上,事到如今,臣请御驾北返!”说完,他拜跪了下去。 “皇上,御驾北返吧!” 屯泰止住哭声,亦请顺治北返。顺治缓缓扫视了这两位宗室,挥泪对他们道:“事到如今,朕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吗?” 巴哈纳道:“皇上也不必气馁,返京之后励精图治,收拾山河,我满州子弟必有再次南下之机!” 屯泰恨恨说道:“皇上圣明,千古少有,今日大局之坏,只在汉官汉臣。国家到此地步,他们难辞其咎!” “你们都起来吧,你们和朕一样都是爱新觉罗子孙,是朕的股肱之臣。朕相信你们是为朕好,为大清好...”顺治长叹了一口气,刚才的情绪波动让他很是伤身,只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好。 巴哈纳哽咽道:“皇上,但使还有一线胜机,臣也不会请御驾北返,只这人心已散,徒留无意。” “朕其实早应该走了。” 顺治瘫坐在椅上。想到这一北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踏扬州土地,顺治呜咽出声,巴哈纳也呜咽不止。 君臣们相对哭了一阵,顺治对巴哈纳说道:“去叫索尼、鳌拜都来吧,朕今夜就走。” “喳!” 巴哈纳叩头,站起身来,挥泪退出。 ...... 大半夜了,鳌拜都没有下城休息片刻,他不断带着戈什哈在城上各处巡视。他十分明白,守城的兵马都没有心思守城,满蒙将士们现在都思北归,那些汉军和绿营兵则一个个都是靠不住了。现在,虽然他鳌拜是内大臣,是满州巴图鲁,是皇帝身边的重臣,可他知道,他的话实际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听了。 太平军的歌声停了后,鳌拜站在城头上向着南边林木茂密的地方观看一阵,仍是看不到一点灯火,那本如繁星般的孔明灯也早已随风远去,不知飘到哪去了。远远的,只隐约听到有战马的嘶鸣声。 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告诉太平军,城上不是没有准备,鳌拜命守城的汉军将炮打上几声,可汉军的炮手们却说都不知太平寇在哪,这炮打了也是白放,再者也打不了那么远,万一惹得太平寇炮击扬州城,岂非弄巧成拙了。 汉军的反应让鳌拜又气又急,他暴跳如雷,拔出佩刀要杀上几个不开眼的混帐,可七八个满蒙将校跪到他的面前,有的人拉住他的袍袖,苦劝他千万不要点炮。 鳌拜绝望了,他看出来城上的人心已经变了,已经变得不堪,汉军绿营靠不住,满蒙大兵也靠不住了。万一处事不慎,说不定就会激出变故,他的性命倒是次要,要是惊动了主子,就万死莫赎了。 这时,行在传旨,鳌拜愤愤的带着戈什哈下了城,上马奔行在的时候,突然城头上传来数声爆炸声。爆炸声让鳌拜和手下都惊得在街上驻马,回首间,只见城墙上几处火起,旋即有砖石落下。鳌拜一行大为惊骇,本能的从马上跳下到两边的屋檐下躲避。 鳌拜以为太平军趁夜攻城,正要戈什哈去行在禀明,自己带人上城,却听炮声停了。刚才那数声炮声来得快,去的快,眨眼间,城墙上又恢复了平静。城外,也没有喊杀声传来,仍跟先前一样静得让人窒息。 ....... 我去上海开会时遇见的一位美女作者发新书,在云起,书名《六宫盛宠,倾城帝医妃》,大家有QQ帐号的去投张推荐票吧。这位真是美女(熟妇),嘿嘿,养眼啊。具体骨头说不出来,反正你们知道骨头好哪一口。 (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七章探花郎执骑 鳌拜听到的那几声爆炸声好像信号般,爆炸声后不到一柱香时间,顺治车驾就出现在扬州北城。 皇帝的突然出现让驻防北城的清军都是惊愕,旋即他们得到命令立即打开城门。城门洞开后,数千满蒙八旗兵便簇拥着皇帝的车驾鱼贯而出,在夜色中滚滚向北。 顺治出城十分匆忙,甚至都没来得对扬州城防做出交待,除了满蒙八旗外,其余兵马也都未通传,以致很多随军官员直到满城大乱时方才知道皇帝已经走了。 探花郎叶方蔼听到外面大乱动静时,正和扬州府等官员在府衙花厅小酌。说是小酌,可一个个哪又有什么心情饮酒,众人说来说去都是围绕一个中心在转,那就是这大清是不是真的完了,要是大清真的保不住了,他们这些大清的官往后怎么办。太平军那边可是吓人的很,他们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儿孙家族考虑吧。 唉,大过年的却在这为家小性命担忧,官做成这样,忒是没有意思。 众官大部分都是江南省本乡本土人,有外省的也多是江浙、湖广一带,半数家乡现在都叫太平军占了。以前清军入关,他们这些明官说降便降了,不会担心家人受到牵连。纵是决意为明朝殉死的,清朝这边也不会因此就灭了他们满门,反而要在天下安定后对他们褒奖一番,这几乎是千古以来改朝换代的不成文规则。哪曾想,这广东来的太平寇不按章程行事,竟以灭九族断子绝孙来威胁他们必须投降,这让他们没了选择。 替大清殉节吧,自己完蛋,家人儿孙也完蛋,这买卖怎么算都亏得很。忠臣无后这四个字听着悲呛,听着惨烈,听着让人耸动,可真能做到这四个字的,世间又有几人? 能出现在这府衙的众官,无一不是怕死的,真不怕死的也不会来这。他们聚在这,目的何在,还用说吗? 只是聚了一晚,提心吊胆一夜,大家伙却没个定论出来。这倒不能怪他们没胆拿定主意,而是这扬州城眼下还是大清的,皇帝在呢,谁敢轻动! 扬州知府本是没请探花郎过来的,叶探花是不请自来,来了之后也融入得快,话里话外竟是透露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意思。很快,一众扬州府的官员便没将叶探花视为行营的人,有些话也不避讳他。谈到最后,大家伙谁也没力气说话,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没耷拉脑袋的就盯着扬州知府李庆河看,目光中的意思只一个:这事,总得有人领头吧。 李庆河愁眉苦脸,投降的胆子他有,可开城的胆子他没有啊。他只想随大势,合大流,却不想当这出头的鸟。万一事不成,先死的就是他。 叶方蔼也不吭声,他听到风声说汉官在扬州府聚会,以为会有汉军和绿营的将佐在,那真要做什么事,有带兵的在,成事的机会会有。不想都是一帮文官,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能指着他们干出什么了。他都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过来的,可皇帝的情况他看在眼里,这大清恐怕真的保不住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寒窗苦读十多年,难道就是为了做个末日王朝的探花郎? 贼秀才虽为秀才,但起于行伍,部下又多土匪强盗辈,打天下厉害,治天下肯定不行,到时还得重用文人。自己这探花郎在大清看样子是不吃香了,但投过去恐怕影响不比湖广总督张长庚差。怎么着,自己也是主动去投,可应了士子归心这一说呢。千金买马骨,贼秀才不重用自己,这人也不会走到今日了。 众人正发怔时,外面传来爆炸声,可把大伙吓坏了。李庆河叫来随从去城墙看看,回报说太平军没有攻城,众人这才复定了心。可这心刚落进肚子里,外面又大乱起来,听着真是鸡飞狗跳得很,这一下又把一众官员惊的魂都飞了。 有官自己出去打探何事,有官派随从出去,正乱着时,漕运总督蔡士英带着七八个官员狼狈过来,说是皇帝已经走了。众人听了,先是心凉,然后都是心喜。 李庆河干咳一声,对众人道:“皇上已经走了,大伙是不是也准备出城,迟了怕是走不脱了?” 话音落后,众人谁也没有动,叶方蔼的脚板就好像定住了般,是怎么也不可能去追皇帝的。 “那...”李庆河偷瞄了眼蔡士英。 蔡士英微哼一声,摆手吩咐众官:“尔等速去招呼相熟的带兵官,让他们都到这来,本督与他们有要事相商。” ...... 本就人心惶恐不安的扬州城因为皇帝的出逃而全城大乱,而城外的太平军因为并没有接到攻城的命令,加上摸不清扬州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就呆在城外看起了戏。直到天明之后,太平军的探马方弄明白昨夜发生了何事。 接到奏报顺治北逃后,周士相也是目瞪口呆,他是想将顺治吓回北京去,可没想到顺治竟是在深夜弃城而逃。这般逃走法,当真是顾头不顾腚了。又闻扬州有官带兵开门投降,周士相不禁在马上长笑起来。 “拿下扬州城,叫马鹞子带人追追看,有便宜就捞,没便宜就让福临那小子回去吧。” 接到周士相的帅令,马鹞子王.辅臣立即组织了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队伍北上追击顺治,两白旗反正将领兀儿特、功间色、岳得济等人也是纷纷请战,要求随军追击福临。 因为漕运总督蔡士英串连了一众汉军绿营投降,扬州城很快被太平军拿下,城内清军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被俘清军多达五千余人。 第二镇从西门进去时,发现城墙后竟是坐着四百多蒙古兵。这些蒙古兵多是口外蒙军,此时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勇气,带着他们的蒙古军官用不流利的汉语大声向太平军乞命,口口声称他们只是被满州人胁迫来的,和汉人并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说他们也是苦主,受害人。不过当从他们的身上搜出大堆染血的财货后,铁毅下令将这些外蒙兵就地坑杀。 扬州不费吹灰之力得手,周士相带伤入城,至城下,以蔡士英为首的一众官员降将跪了一地。周士相仰望城楼,马鞭一抬,指着蔡士英问道:“昨日这城上坐的可是福临?” 蔡士英卑恭道:“回齐王话,昨日城上坐的正是鞑虏福临!” “呵呵,不想昨日人还在,今日却是走了。走得也是快,本王都没来得及送他一程。”周士相哈哈一笑,扬声对众将道:“咱们进扬州城!” ?“齐王且慢!” 周士相正要策马入城,忽的一人越众而出,瞎子李下意识的挡在了那人身前。 周士相见是一文官,便问他:“你是何人?” “下官翰林院编修叶方蔼。” 周士相似是听过这名字,想了想,笑了起来:“噢,原来是探花郎啊...尔为何事阻孤入城?” 叶方蔼陪笑道:“大明王师收复扬州城,下官一心投明,见王爷威武雄姿,万分折服,愿为王爷牵马入城。” 闻言,周士相微微一笑,道:“孤戎马至今,跋山涉水,什么样的险路都走过。如今入这扬州城,还需人为孤牵马?”? 叶方蔼忙道:“王爷自是不需牵马人,但下官敬仰王爷之心如烈日般灼热,若王爷不允下官执骑,下官此遗憾终身。”? 周士相在马上微微摇了摇头,马鞭一点叶方蔼:“那就劳探花郎为孤牵马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八章梅花山(可不订) 定武元年正月初二,周士相率文武百官赴梅花山祭督师阁部史可法。 这日,天降大雪。 周士相命全军戴孝。 雪花下,周士相拜伏墓前。 “崇祯十七年,先帝在煤山自缢殉节,此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自那以后,我华夏汉家大地便沦亡满夷,遍地膻腥,遍地白骨。甲申满州入关,实为汉家有史以来最剧亡国之祸!史可法,陈明遇,阎应元,张名振,陈子龙,夏完淳...无数汉家志士前赴后继,只为不向满夷低下我汉人高傲的头颅!今日我等后人前来祭拜史阁部,只为告诉阁部,天道必有申张之时,我们一定会复仇,一定会复仇!满州强加给我们的一切,我们必百倍报之!” “忠贞节气,为我汉家立族根本,十多年来我们受到的一切苦难,都源于我们的民族失去了忠贞,失去了节气!满清入关,很多如史阁部一样的忠臣英烈殉节,在我们身上的汉服被脱下那刻,在我们的长发被削去那刻,我们民族的精骨便被折断。我汉家是中华的主宰,我们的文明便是中华的文明,如果我们失去了忠贞节气,我们就不配拥有祖先留给我们的文明!...庆幸的是,十七年来,我们从未停止过抗争,我们从没有屈服!” “民族血痛,焉能忘之!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南昌之屠,四川之屠,江阴之屠,昆山之屠,大同之屠,常熟之屠,广州之屠,潮州之屠,南雄之屠....我们能忘记吗!...直隶一望极目田地荒凉,河南满目榛荒人丁稀少,湖广弥望千里绝无人烟。十六岁牺牲的夏完淳,八十四岁自焚的黄公辅;抱琴而死的邝露,南明三忠陈邦彦、张家玉、陈子壮,巷战牺牲的岭南才子黎遂球,殉桂林瞿式耜、张同敞,殉嘉定侯峒、黄淳耀,服毒殉国的宋应升,投水自尽的陈子龙、夏允彝、祁彪佳,数不胜数文臣武将前赴后继...他们或为封疆大臣,或为布衣文士,国难之时,他们皆临危不惧,挺身赴难,百屈不挠,杀身成仁,只为证明我汉家儿郎绝不愿意屈服!他们大义凛然、壮烈殉国、从容就义,这就是我汉民族真正的精神与气节!” 望着山下的一片白色,望着不远处的扬州城,周士相激动了。正是因为这些汉家志士的存在,正是因为他们至死不渝的民族气节,才化成了风中的种子奔扬而出,化成了邹容《革命军》,化成了陈天华蹈海的悲愤,化成了秋瑾的手中剑,化成了同盟会的誓言书,化成了徐锡麟、吴樾及至广州黄花岗起义,化成了武昌起义的第一枪。那些殉节的忠臣烈士,会永远成为我们汉家不朽的荣光与旗帜。一切的历史风云背后,是我们汉家永远坚不可摧的信仰!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我虽妇人,身受国恩,与国俱亡,义也。汝无为异国臣子,无负世世国恩,无忘先祖遗训,则吾可以瞑于地下。 江阴城中积尸满岸,秽不可闻,女子啮指血题诗: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可悲的是前世。 当灭绝人性的屠城奸掠,穷凶极恶的圈地逃人,血腥罪恶的剃发易服,惨绝人寰的沿海迁界被抹去,建立在民族压迫基础之上把中国推入愚昧落后深渊几百年黑暗统治,成为许多人津津乐道眉飞色舞的时代;当滥杀无辜敲骨吸髓的暴虐粉饰成英明圣武;当民穷财尽停滞僵化的社会粉饰成辉煌盛世;当禁毁书籍疯狂制造文字狱的阉割粉饰成文化认同,这是多么的可悲! 当许多人对满清的酋长、屠夫、汉奸的名字如数家珍的时候,有几人知道那些为抵抗外族入侵而牺牲的民族英烈的名字! 当屠夫汉奸走狗被歌颂的时候,历代及大明的英主忠臣烈士遗民被刻意虚无遗忘与歪曲;当沈阳街头巍然屹立着满清十二帝的巨大雕像的时候;当大明的历代皇帝被一个个丑化诬蔑被许多自居高明的愚蠢人士用鄙视轻蔑的口吻谈论;当福建南安上修建浩大辉煌气派的洪承畴纪念园的时候;当屠夫刽子手尚可喜的后代穿着僵尸服祭拜他们的汉奸祖宗时;当抗清英雄陈子龙墓碑被涂得面目全非的时候;当岳飞、文天祥被教科书否认为民族英雄的时候,这个民族还究竟是不是汉族,他们是否还是炎黄子孙,他们的忠贞节气,他们的血性在哪里! 历史不容篡改,历史不容胡编,历史不容刻意遗忘。 也许我改变不了前世,但今世,我一定会改变。 我来了,就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风雪中,周士相策马向南。 身后,是银妆素裹。 那一年梅花似雪全为你戴孝,你血溅过的国土,种下你身外的衣冠,和那千树清香逆风的刚烈。 城破时你火烫的头颅,赤裸裸昂向四面的刃锋。 第一刀,众将不让你自尽; 第二刀,史德威不忍心。 临去时你的大呼声里,哪一尊铁汉子涕泪不纵横?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城破了,国破了,一切,都破了。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只剩下青山自隐水自迢迢。 后土邈邈,皇天高高,何处去收你嗔目的傲骨? 青史的惊魇掀到你这一页,凛然于刀瘢犹未合,血渍犹未乾,怅然于劫后渔樵的传说。 说你乱兵裏并未遇难,过了屠城最长的十夜,生还者争论当日谁见你。 一头白马骑著,乌帽,青衣。 远出天宁门而去的背影,从英山到霍山,你的威灵,每一阵风来都随旗飘动,不绝的风吹不降的旌旗,不同的旌旗同一个方向,指著北京岌岌的城垛。 飘啊,飘啊,从梅花岭到煤山。 (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九章北逃之路 不管史可法有能还是无能,他终究是殉国了,是英烈,代表着我们民族的一种气节。倘若连这也要否认,那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永远铭记的?此举不正是如那些贬低我们民族英烈之辈所愿? 史可法,这三个字,在现在,代表的是一个符号——反抗的符号! ....... 北逃的顺治前进不过十来里,身后就是一群群从城中跟出来的人潮。有蒙古兵,有汉军,有绿营兵,还有扬州的百姓,当中还有不少汉官。这些跟着逃出来的清军大多丢盔弃甲,兵不像兵,民不像民。 扬州本无百姓,这些从城中逃出来的百姓多是这些年从左近之地迁来的,也有很多是北地过来的,内中不乏当官的家眷。扬州城中有以漕运总督蔡士英为首的汉官向太平军投降,也有不肯投降出城追随皇帝北逃的。正如明朝有很多官员跟着永历帝朱由榔逃往异国他乡,这会,也有很多在清朝为官的汉人死心踏地的要追随他们的皇帝,当然,他们大多数人的家乡是在北地。 官员百姓们心里有皇帝,皇帝却不要他们。深夜之中,数以万计的逃难人群在茫茫荒野中北逃,道路上挤满了人。前面是不知所踪的皇帝,后面是大乱的扬州城,加上传闻中太平军的暴虐,恐慌令得四野之中哭喊震天。 并无太平军从身后追来,逃难的队伍却发生了践踏,那些急于逃命的清军这会哪还顾得上这些汉人百姓,不少因为手脚慢了或是车辆翻在道中的官员家眷都被清兵宰了拖到一边。至天明,奉命北上追击的太平军骑兵一路奔来,看到的都是倒毙道边的尸体,不少人都是活活冻毙。 顺治的车驾行得很快,目标是北边的高邮。提心吊胆一夜后,顺治终是等到了天明,他尽管疲倦的很,但却不敢下令停下休息片刻。他很害怕那个贼秀才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但即便如此,队伍的前进速度还是慢了行来,战马奔了一夜,又不是钢铁,哪里不会疲惫。 后边有清军赶了上来,多是蒙古兵。蒙军将领们看到前方的满州八旗,知道大清皇帝肯定就在其中,于是下意识的就想向御营靠拢。然而这些蒙军万万没想到,满兵们竟然不让他们接近。那些满州将佐早得了旨意,不能让溃兵纠缠御驾,所以毫不客气的驱赶。 科尔沁的郡王额森竟然也被满兵赶到一边,这让他怒不可遏,他只以为命令是鳌拜下的,所以破口大骂,叫喊鳌拜害死了吴克善,现在又要害死他们吗! 满兵们根本不理会额森他们,他们只奉令行事,其他的一概不操心。 额森等蒙古王公不甘心,几进几退,总是被满八旗逐走。一名蒙古台吉发了急,带着部下就朝满兵队列直撞过去,不顾满兵驱赶,直直就朝大队冲。那些满八旗兵见状,倒是愣住,因为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能让溃兵接近御驾,却没有得到可以杀人的命令,结果眼看着蒙军冲了近来。 “挡住他们!” 一等侍卫郎坦正好带着一队黄马褂的侍卫打马过来,看到蒙军竟然冲撞,大吼一声,策马直冲过来。他于马上半伏下身子,从那蒙古台吉身边掠过,手中长刀在他脖子上一拖,都未用力,就在那台吉脖子上带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鲜血喷溅而出。那台吉说不出话来,按着自己的脖子,在马上呆呆看着郎坦,尔后翻身落马。 郎坦回转过头,又砍翻一名蒙军,喝道:“皇上有旨,乱我军伍者,格杀无论!” 一听有旨意,满兵们立时放开手脚,对着冲撞的蒙军一阵砍杀。血光四处迸溅,哭喊之声,又多了许多。转眼之间就已经砍杀了数十冲撞来的蒙军,剩下的蒙军吓得立时逃散,再也不敢靠近满兵大队。 额森他们怔怔的望着,都有被抛弃的滋味,吴克善虽然死了,可他们科尔沁蒙古是满州人最好的朋友和帮手,甚至可以说是满蒙一家,然而现在满州人竟然这样对他们,这让他们感到十分凄惨和寒心。 又一支满兵从前面打马过来,他们簇拥着的是鳌拜。鳌拜勒马停住,扫了一眼地上的蒙军尸首,面无表情的看向额森他们。额森他们也下意识的紧盯住鳌拜,对他恨之入骨,若不是他蒙骗,吴克善如何会坠马被杀! 额森以为鳌拜是来阻止他们的,不想鳌拜却下令满兵可以放蒙这靠拢,但却只能在队伍后面,不能越前接近御驾。郎坦对鳌拜的这个吩咐感到不解,因为皇帝给他的旨意可是绝对不能让溃兵冲乱大队的。鳌拜没有和他解释,只命他遵令行事。 如此,在枉死了个台吉和几十个蒙兵后,从扬州逃出来的蒙军和汉军们终是吊在了皇帝车驾后面。额森等人虽对鳌拜恨之入骨,但现在恨意倒也淡了一点,不管如何,当务之急还是能够逃回去。其他的事,等回了北京再算帐也不迟,有太后她老人家在,总不会让吴克善和科尔沁的战死子弟死不瞑目的。 日头一点点的高升,越来越多的扬州溃军和百姓奔逃而来,四野之中无数支队伍汇聚而来,一个个不要命的往前,伴随的却是哭喊叫声。这种崩溃逃难景象,就是满兵看了也是惊心动魄,他们能做的就是阻止这些溃军和百姓接近御驾,要不然那真是裹挟的大乱象了。长长的逃难队伍就这么在四野中绵延了二三十里地,前面的不知后面情形,后面的不知前面情形,越是不知道,这心就越怕,越慌,结果就是越乱。好在,太平军的追兵迟迟未至,这让不少人感到他们安全了。只要没有杀身之危,这人心也定得快。 皇帝要走,要回京师,大家伙都跟着走吧。只要能活下来,将来未必没有报仇的机会。 数万人组成的队伍,前面的、后面的,人人脸色苍白,沉默前行。脚步是下意识的越走越快,哪怕累得其实根本迈不动,他们也努力的往前跨着大步,都想早点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满兵大队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了,队伍后面的溃兵也是越来越多,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发骚乱,继而就是灾难性的践踏。(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章福临就在那! 队伍越来越乱,为了避免溃兵和百姓冲击御驾,鳌拜不得不领兵在后面弹压。这时,不知是恐慌还是什么原因,队伍后面突然大乱起来,已如惊弓之鸟的队伍瞬间就如海浪潮一般,一波波的拥挤向前,引发大乱。 鳌拜不得不下令满兵杀人,对那些乱冲乱撞的溃兵和百姓毫不留情的斩杀,到了后来却是杀不胜杀。杀光这一波,还有下一波,一些满兵杀人杀得胳膊都酸了。 一路前行一路血,连太平军的鬼影子都没见到,上千性命就这样消失在人间。经此血腥弹压,北逃队伍大体还维持着秩序,只是前行速度却是越来越慢,人也聚拢得越来越多。处在队伍中间的人,对于四周的一切都看不到,看到的只是黑压压的人头。四下传来的只有惶恐哭喊之声,兵也好,民也好,官也好,这时都是在凭本能向前移动。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坐在马车内的顺治又咳血了,他感觉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烫人,就好像生了什么似的,头也很痛,手脚都无力的很,在马车内坐得久了,整个后背也是酸痛无比,只想跳下车活动一下。可他知道不能,他悲戚的掀起马车的帘子朝外看去,入目的是一张张沉默泛白的脸。从前那些让他无比自豪的满州子弟们虽然衣甲鲜明,可他们的身上却再无勇气,也无生气,一个个在马上就如行尸走肉般向着未知的北方前进。 苍天啊,朕的大清,朕的将士们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苍天真要抛弃朕,真的要让朕和大哥一样,做个亡国之君吗! 马车内的顺治掩面哭泣,他的泪水再也流不出,他的嗓子也是那么的干哑。他想叫喊,可却什么也喊不出来,他也不敢喊。 车外的费扬古听到皇帝的哭泣,当真是心如刀绞。 .......... 追了半天,累得半死,却什么收获也没有,正准备下令收兵回去的王.辅臣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的哭喊声,他一下笑了起来,纵马踏上高坡,眼前的一切让他眼前一亮。 兀儿特、岳得济等反正满兵将领也上了高坡,看到前面长长的北逃队伍,他们也是抑止不住心头激动,一个个用满语大声叫嚷起来,相互转告着。闻听撵上了北逃的皇帝队伍,两白旗满兵们不少人都激动的哭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们都担心着,他们害怕皇帝会逃走。 “王将军,让我们去把福临擒来吧!” 兀儿特等摩拳擦掌请战,此刻,对于擒杀顺治的心思,他们一点也不亚于王.辅臣。 王.辅臣豪爽的答应了他们,他很明白这些满兵将领的心思,如果换作是他,他也会紧咬顺治不放,因为北京有他们的亲人。如果放由顺治回到北京,很难说他不会将两白旗的八旗妇孺杀个精光泄恨。 “驾!” 兀儿特等人纵马从坡上冲下,身后是两千多奔了一路,却毫无疲倦感的两白旗满兵。用王.辅臣的话说,这些满兵现在就是打了鸡血,不让他们上的话,恐怕这些人会疯掉。 想到大帅之前的叮嘱,王.辅臣嘿嘿一笑。他相信,这些为了亲人的满兵一定会比疯狗还吓人,他们将狠狠撕咬过去的主子。 兀儿特等满兵冲过去后,没有对逃难的人群大杀特杀,而是将他们往前面赶,如群狼驱赶羊群。在他们马蹄和长刀的威胁下,那些落在后面的溃兵和百姓疯似的往前冲,自相奔走践踏导致横尸一片。 两白旗满兵们极有默契的配合着,既压迫驱赶崩溃的人潮,又不让对手有集结起来的可能。在他们的压迫下,无数人拼命向前,一波又一波,让鳌拜好不容易维持住的队伍秩序再次大乱起来。 望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群,鳌拜知道不能再这样了,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带着满州子弟保着主子夺路先逃,而不是再带着这些拖累,那样的话,主子很可能也无法离开。 鳌拜不知道太平军来了多少追兵,他咬紧牙关,迅速做出决断,正要带领部下去和主子会和,就听见又一波的哭喊声响起,又一波人潮从道路西面过来,连滚带爬的逃命而来。而转眼之间,就有穿着红衣的太平军骑兵出现在他眼前,源源不断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里几十骑,那里几十骑,鳌拜看到了几十股太平军骑兵正驱赶着人群往前赶。他听到了那些太平军是在用满语呼喊,那刻,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马鹞子也没闲着,他提着长枪,纵马兜住了一股溃兵和百姓,将他们不断朝前赶。赶到性起,挥枪剌死几人,吓得那些溃兵和百姓更是大呼小叫的朝前跑。有些溃兵已经扔下武器,跪地投降,可太平军仍将他们往前赶,不肯跑的就上前砍杀。跪地瘫倒的不少百姓也是遭到了这个下场,哪怕他们大喊他们是汉人,可同样无情的遭到了太平军的驱赶。 上次没能逮住鳌拜,只宰了个科尔沁亲王,王.辅臣很是不甘,虽说大帅让他北进是捡便宜,无便宜就回去,但真置于这大乱景象中,王.辅臣的豪情难免压倒了理智,他现在想的不是再是鳌拜,而是福临了。 马鹞子目光有如冷电一般,越过纷乱人潮,突然,他看到了一面金黄大旗。那金黄大旗离他所在足有数里地,这中间是数以千计的清军和以万计的百姓,想冲到那面金黄大旗下,饶是马鹞子马上功夫再厉害,也是不可能的事。 王.辅臣没有狂热的就冲过去,他很清楚,福临真要在那大旗下,那清军必定会死保他。这不比从前,福临毕竟是皇帝,那些满八旗不可能一触即溃,他们会拼死反抗,那样的话他撞上去可没有好果子。 “去把人群往那赶,再去告诉兀儿特他们,鞑子的皇帝就在那里,让他们咬上去!” “得令!” 传令的亲兵打马就去,几个千户、百户也是重重答应,毫不犹豫的招呼各自麾下人马打马就上。(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一章皇上不要咱们了 “满鞑子狗咬狗,咱们大好汉儿也不能闲着,还有没有力气随我冲一阵了!” 王.辅臣将长枪一扬,一众镇卫亲兵齐声应和。王.辅臣哈哈大笑,福临让他眼红,何尝不让手下们眼红,他当先纵马疾冲而下,马速提到最高,耳边风声呼呼而过。 北逃的队伍在太平军的驱赶下,已经从一条长龙变成了一只乌龟。田野上、大道上,到处都是翻落的马车,沟渠里活人死尸相互混和着,男人女人的哭喊声丝毫掩盖不了喊杀声。大包小包的财货就那么扔在路上,扔在原野里,无人去捡,不时被呼啸而过的战马四蹄带起,一件件金银首饰如破砖烂瓦般被踏入泥泞当中。 溃兵们更是不堪,降不得,停不得,跟牛马一样被太平军赶来赶去,很多人摔倒之后再也无法从地上爬起来。身后传来的蹄声让他们心肝俱裂,不少溃兵活活被马踏死。 满兵簇拥保护的皇帝车驾也发生了问题。队伍中不仅仅只有大清皇帝,还有数以百计的官员,大学士、尚书、侍郎、巡抚...这些大清的栋梁,朝廷的柱石现在只如平民百姓般,抱着他们的官印哆嗦的坐在马车上,望着艰难前行的大队欲哭无泪。不少人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就不应该跟着皇帝出城,老实在城中等着投降不更好。 不时有马受惊,将车上的大官们拉到边上去。等大官们从马车跳下,想要叫喊满兵们将马车拉上去,却发现没有一个满兵理会他们,哪怕他们的身份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显赫,都没人答理他们。 乱,越来越乱,混乱已从外围向着皇帝车驾蔓延开。 大学士金之俊掉队了,他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曾做过大明的兵部右侍郎,尔今是大清的中和殿大学士兼吏部汉尚书,是内阁随军三学士之一。额色黑死后,他已是事实上的内阁次辅,然而这位次辅现在却无人问津,就那么仓皇的和他的几个家奴呆立在荒野上。 望着越走越远的皇帝车驾,望着四面八方被太平寇赶来的溃兵和百姓人群,金之俊万念俱灰,只想找根绳子一死了之,可附近只有翻落的马车,有被丢弃的包裹,却哪里有绳子。就是找到绳子,他又在哪吊呢。 “扶老夫走!” 上吊都没撤的金大学士颤抖的要家奴们扶他走,可是家奴们却一哄而散,丢下他独自逃命去了。金大学士气得一屁股瘫坐在地,鬼使神差的不知从哪摸到了一把沾血的长刀,哆哆嗦嗦的将刀刃抬向了自己的脖子。 大明的兵部右侍郎、大清的大学士胆子很小,也怕死得厉害,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成为太平军的俘虏,他必须尽快的了断自己。今日,便是他金之俊为大清捐躯的葬身之地了! “皇上,臣去了!” 耳畔太平军的呼喝声越来越近,金之俊把心一横,闭上眼睛便要自刃,可那刀刃迟迟碰不到皮肉,就那么横在脖子前,怎么也割下去。 人,怎么就这么难死呢! 金之俊叹了口气,将刀扔在地上,他不想死了,那么多官能降,他为何不能降,他可是大学士! 大学士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从地上跳起,伸着双手朝正杀奔过来的太平军大喊:“老夫是中和殿大学士金之俊!老夫愿降!” 奔过来的太平军听到了金之俊的呼喊,然而他们却用长刀砍去了金大学士的脑袋,然后头也不回向前冲去。 金大学士脑袋落地那刻才明白,那帮太平军是反乱的满兵,他们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惜了,大学士。他应该用他花了数年时间苦心钻研的满州话叫喊的。 .......... 上百骑蒙八旗清兵刚刚纠合在一起,就被疾奔而来的马鹞子逮住了。蒙八旗兵还处于混乱中,马速根本提不起来,对冲不得,仓促之间,蒙军参领只得大吼后退。蒙军们都慌了手脚,不住打马回身,可没有退多远,太平军就追上了他们。 马上的王.辅臣长枪打出枪花,两名蒙兵立时被从马上挑下,手下亲兵们也是奋勇砍杀,蒙军猬集在一起,已是失去任何机动能力,只能被动的任由太平军冲杀,很快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兀儿特、岳得济、功间色等两白旗将佐也是越打越顺手。兀儿特得报福临所在后,马上集合了数百兵扑了过去。 “鳌拜在哪,鳌拜在哪!” 后方的大乱和喊杀声让顺治从苦闷痛苦中反应过来,他扒拉着车窗大声问费扬古,他想知道鳌拜在哪,这个奴才能不能为他这个主子挡住追兵。 费扬古不知道鳌拜去哪了,现在队伍是索尼和屯泰他们在负责。费扬古宽慰皇帝不要担心,郎坦已经带人到后面去了,贼兵不可能追得上来的。可此时,却听后面传来呼喊声,似是太平寇的追兵迫近了。 “走,快走!给朕马,快!” 顺治受惊过度,从车上跳下,不顾费扬古的劝阻,命令一名侍卫翻身下马,然后吃力的翻身上马,马鞭一打就朝前跑。因为四肢无力,顺治险些坠马,吓得费扬古赶紧并骑过去,一手拉着顺治手中的马缰,一手扶着他。 侍卫们用满话大声叫嚷着,一队队两黄旗八旗兵纷纷打马从队伍中跃出。上千人马就这么脱离了大队。 队伍当中的满蒙将校和官员们都呆了,皇帝这样子跑,岂不是把什么都抛弃了吗? 急于逃走的顺治根本顾不了那些臣子,他一心只想跑。闻讯赶来的索尼和长子噶布喇见皇帝已经丢弃大队跑,也只得领了兵马跟上保护着。 发现皇帝弃了车驾上马逃跑,大学士巴哈纳痛苦的闭上眼睛。很多官员如他一样呆立当场,定定的看着离开大队夺路而跑的皇帝一行。 一名官员最先反应过来,大喊:“皇上不要咱们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二章西安出降 这声惊呼可是炸了窝,大队中不管是官还是兵都哭喊着脱离大队四散而逃,那景象犹如抵御了滔滔江水十数昼夜的大坝突然决堤,当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此间事,已非人力可挽回。鳌拜也放弃了最后的徒劳,带着戈什哈紧随主子而去。没有了将佐指挥,混乱的清军大队上演着人世间最可怕的悲剧。为了尽快离开大队,清军开始自相残杀,哪怕是满州八旗都彼此挥刀。这支队伍现在已经称不上是军队,只是一群为了求活的野兽。野兽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被裹在人群中间的可怜人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他们只是下意识的去推倒前面的人,然后自己又被后面的人推倒。一只只脚在一具具身体上踩踏,一条不足三尺深的沟渠里竟然层层堆积着人,被压在下面的连呼救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他们甚至都叫不出声来。当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太平军从这条沟渠中活活拖出了四百多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官有兵,每个人的眼珠子都突在外面,眼球似乎随时都会爆炸,他们的嘴唇都是乌青乌青,他们都是被活活压死,窒息死的。 王.辅臣策马站在道路中央,地上到处散落着官帽子,各式冬珠和顶戴就那么凌乱的落在他的脚下,座骑的马蹄下踩着一件黄马褂。 王.辅臣很不甘心,他又慢了一步,等他好不容易驱散前面的人群冲到这里时,那面金黄大旗早已不知去向。 两侧的田野里,一片片的跪着人群,有清军,也有百姓。在太平军的马蹄下,他们连哭泣的胆量都没有。无主的战马在荒野中漫无目的奔跑着。 “都收了吧。” 王.辅臣知道不可能再追上顺治了,于是命部下开始押着俘虏打扫战场。兀儿特他们却还不肯放弃,打马过来请求王.辅臣允许他们继续向北追击。王.辅臣扫了他们跨下累得快吐白沫的战马,拒绝了他们的请战。兀儿特他们竟是在马上齐致大哭起来,王.辅臣知道他们为何会哭,但却没有安慰他们。 “哭什么,我们还活着!只要我们活着,我们的亲人就不会有事!真要是出了事,我们为他们报仇便是!” 纠兵官阿必济吼了一声,兀儿特等人擦干眼泪,相互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下去配合太平军清理战场。 王.辅臣望着这些反乱满兵,冷哼一声,继而神清气爽,不可一世的很。 “去,向大帅报捷,说我马鹞子捡着大便宜了!” ......... 千里之外的西安城下,战旗密布,鼓声震天。 一身戎装的吴三桂在大女婿夏国相、二女婿胡国柱陪伴下和谋士胡于宣站立于空旷之处。吴三桂极目远望,远处的西安城巍峨屹立,想着这便是汉唐古都,他不禁心中激情涌动。 胡于宣亦是感慨道:“这西安,风水宝地啊!” 吴三桂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若非风水宝地,何以为十三朝古都。” 胡于宣想到一事,却叹口气道:“只可惜了这一方风水宝地。” 夏国相大是不解,问道:“胡先生何以如此说?” 胡于宣摇了摇头,道:“这十三朝古都偏偏叫李自成给做了都城,这不是可惜了。” 夏国相不以为然:“李自成虽是流贼,毕竟是称了帝的,既称帝,以西安为都,算不得可惜吧。” 胡国柱道:“李自成虽称帝,但无王霸之资,兴起快,败起更快,论其势,远不如历代定都西安帝王。” 胡于宣认同胡国柱的话,他道:“西安其势极盛,占尽风水之利,王爷若能成事,倒可选其为都,只想李自成亦将此定都,不免不美。” “胡先生此言差矣。俗话说,人杰地灵。人非地灵而来,地因人杰而灵!王爷正如日中天,其势自不必说,其威海内又有几家可挡,怎能因此妄生不愉呢?” 夏国相和胡国柱虽都是武人出身,但论性子,他却更像是纯粹武人,只以强弱论英雄,不喜欢其他的虚玩意,尤其是读书人的东西,还有什么风水一说。 胡国柱见大连襟说这话,便附和了一句:“这倒也是,自古以来,人杰地灵之语都是哄人之说,有何可信的。” “怎么会是哄人之说呢?”胡于宣不爱听这话,他道:“地若有灵,岂能让人所左右?地若无灵,又岂能让人所左右?可见,地灵与不灵,非在于人杰,而在于其风水之势如何。” 夏国相反问他道:“既然如此,西安这风水宝地不就因李自成定都过而颓废,再也称不得宝地了?” 胡于宣再次摇头道:“我之本意非指这西安有何不好,而是李自成之事不佳,似有阴影,总是晦气。” 闻言,吴三桂变了变脸,却没有说话。胡于宣的话无疑说到了他心底了,自横下心来听了洪承畴的劝,铤而走险入川夺汉中,他存的未必没有在明清之间横插一脚,谋个吴家万世基业的心思。人做事谁不希望有个好的开头?今西安就在手掌,指日可下,原想以西安为基业总好过贫瘠的云贵,但想那李自成在西安定都之时为极盛之时,入北京之后却败亡的那么快,这想着就让人不舒服。 众人见了吴三桂脸色,都没有说话,身后却有声音传来:“胡兄之言谬矣!” 吴三桂回头一看,却是方献亭来了。 见是方献亭,胡于宣便笑着问他:“老方因何而断我之言谬矣?” 方献亭指了指西安城,说道:“李自成之败,非在于势已颓,也非风水之势颓矣,而在于时机不对!” 吴三桂闻之一怔,正要细问,却听城下传来欢呼声,不禁向城下看去。片刻,前番率陕甘绿营来投的赵良栋打马奔来,告诉了吴三桂一个大好消息——西安将军苏拜派人出城纳降了! ............. 谢谢“孤独燕隐”书友百元打赏。(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三章闽王顺王辽王 西安将军苏拜乃是受延绥总兵韩应琦、四川提督王之鼎二人所迫,被迫出降。 吴三桂自云南突然起兵入贵阳后,便以夏国相、马宝为先锋,领兵两万余入川,马宝领军直奔重庆。四川清军因多尼之乱,粮草早已告绝,不少绿营将领以成都家眷遭满蒙军祸害为由,拒不再奉四川巡抚高民曕之命,不少叛降将领甚至暗中命士兵绞辫,和川中明军联系,准备随时反正。 吴军值此刻入川,打出的又是永历帝朱由榔的旗号,自是吸引川中清军。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虽然南都新立了个定武皇帝,可朱由榔这个永历皇帝却是正统。奉正朔,自古以来都是华夏主流,便是敌营也概不能外。加上太平军远在江南,一个远水,一个近火,川中清将选择效忠谁,自是一目了然的。 高民瞻审时度势,自知无力抵抗吴军,也不可能让那些降将跟着他撤,便抢先派人至夏国相军中,以重庆、成都二城请降,又愿为吴军袭取保宁。除此之外,又有谭诣、谭弘等降清明军来降,川东地区永历派驻督师、重病缠身的文安之等亦遣使欲迎永历帝。 吴三柱闻讯后大喜,以永历帝名义委高民瞻为明四川巡抚,谭诣等来降清将续为明候,来投各官俱升赏有加,并发米粮,安抚川中数万百姓,此举迅速稳定四川局势。另命永历拟旨召文安之至贵阳,欲以其为内阁首辅,以收拾招揽云贵川等地明军杂牌力量。 在洪承畴的建议下,吴三桂命“咒水之难”的幸存者,马吉翔的女婿、任礼部侍郎的杨在携永历圣旨往南京,督促唐王弃帝号自归藩下,责令南都一干文武即日以永历十四年为正朔,罢“定武”偕号,遣使造册至贵阳奉表永历皇帝。 其实吴三桂觉得这个提议很是可笑,他道贼秀才已拥新帝,哪里会理会朱由榔。那唐王皇帝才做得几天,又哪会甘心从宝座离开。此事有些荒唐,真想要南都服软,唯今之计还是先入北京,他定武祭孝陵,朱由榔便能祭成祖以下诸帝陵,届时大义名份永历本就不缺,法统也是神宗孙,兵将亦有,人心向谁便难说了。 洪承畴却笑道此事就是荒唐,但却不能不做。倘不遣使南都,岂不是自承永历不如定武,旧帝不如新帝,又或是默认定武小朝廷的法理性了不成? 这件事的重要性不在于南都是否愿意退让、贼秀才真将唐王撇下重奉永历,而在于叫江南、叫湖广、叫两广、叫江浙、叫那北方各省都知道,永历天子尚在! 天子在,唐王做得什么皇帝! 永历在一天,定武便做不得数! 洪承畴这么一说,吴三桂恍然大悟,忙让朱由榔赶紧拟旨。朱由榔为自保,也为获得吴三桂的支持,更为自己帝位,对吴三桂和洪承畴的种种指使,竟无一不答应。吴三桂自贵阳启程入川时,三道封王圣旨同时自贵阳快马加鞭发出。 一道是封周士相为“齐王”的圣旨,一道是封郑森为“闽”王的圣旨,一道是封李来亨为“顺王”的圣旨。 周士相早已在南都得唐王册封齐王,此事天下尽闻,朱由榔却再颁封王旨,其中自是有用意。若周士相接受永历“齐王”封,则唐王的定武朝廷便立即灰飞烟灭;若周士相不受,则于朱由榔不损,天下人至少看到了他对于有功之臣的封赏之厚,不会如从前责怪他赏罚不明,吝啬王爵。这个态度,洪承畴怎么也要让朱由榔做足的。 南都也郑森为“闽王”,永历这边也同样封闽亲王,倒有两家争着要拉拢郑森的意思。不过比起南都的闽王封,朱由榔这里还有一道丹书铁券,却是许福建为郑家世镇之地,此例既是仿世镇云南沐家,又是仿清廷对三顺王之例。当初吴三桂从汉中起兵入川南下时,清廷便有云贵二省择一省归其藩镇之议。 吴三桂和洪承畴希望郑森得封闽王后,能在福建和浙江形成一股独立势力,令南都无法尽占东南,如此将来真有定武、永历相争之时,郑森这个闽王能成为牵制南都的重要力量。 吴三桂不担心郑森不受永历这个王封,世镇福建这个诱惑可他是十多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若当年清廷肯答应他这个条件,天知道他朱成功还是不是大明的国姓爷、延平王了。 洪承畴对郑森有一番定语,道其大军入江谋攻南都不成,却便宜了贼秀才,其再是英雄豪杰,这心总有不甘。况郑森其人最是利己,否则当年便不会坐看李定国败事,也不会挥师攻打同为抗清力量的郝尚久,逼得郝尚久将潮汕献给清军,令得郑军从此再也不能踏上潮汕一步。贼秀才坐拥江南精华之地,兵强马壮,又挟唐王在手,其势可比郑森强得多,倘若再败顺治大军,那威望真是天下无二了。因此洪承畴断定哪怕郑森知道受了永历这王封会和南都闹僵,他也会毫不犹豫接下。骨子里,郑森就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 吴三桂对此也是认同,只是他却不同意封李来亨为王。洪承畴的意思是以永历名义封李来亨为王同时派使前往湖广,说服忠贞营及摇黄十三家等能够奉立永历,若能成功,则凭空得湖北一省及十数万兵马。 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土寇的力量,吴三桂还真是看不上眼。听着有十多万人马,可真正能打的却不过万余人,不管是忠贞营还是摇黄土寇,行的还是当年的流贼做法,每到一地便大肆裹挟青壮,此举初期会让他们兵强马壮,可却是无源之水,流得再凶,终有枯竭之日。至于湖北之地,他也是无心染指。吴三桂很清楚,他奉了永历可以入川北上,但真要将手伸进湖北,贼秀才势必会和他短刀相见。他贼秀才能将湖北给忠贞营那帮流贼,却不会给他吴三桂。 吴三桂甚至猜测,贼秀才将湖北丢给闯贼们,是不是早就想到他吴三桂会有起兵反正的一天,这样湖北就成了太平军和关宁军的一个缓冲区,在清未灭前,二者井水不犯河水?倘若真是如此,吴三桂倒真是佩服这个素未谋面,但听威风的广东秀才了。 不肯封李来亨为王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吴三桂和李自成是有大仇的,他和忠贞营的那帮闯贼余孽也是有血海深仇的,所以这些人又如何会肯投他吴三桂。 洪承畴笑了起来,劝吴三桂放宽心。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洪承畴认为忠贞营虽是太平军放入湖广,能占武昌也是太平军相助,如今也受太平军支援,可忠贞营毕竟并不是太平军,李来亨他们不是贼秀才的手下。二者之间是合作关系,而不是隶属关系,所以不是没有分化的机会。况且忠贞营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李来亨、袁宗第、郝摇旗、贺珍等大寇又哪一个不是独立兵马,独自的旗号,摇黄土寇更用说。人心本就不齐,利益之下,各人会有什么样的选择,本就是难说的事。便是效果不大,埋下根钉子也是好的,将来总有起效的时候。 洪承畴道贼秀才给了李来亨一个咸阳郡王,那这边就给一个亲王封,还是给的当年李自成的国号,李来亨不能不承情。当年永历虽是对不住忠贞营,但他们毕竟在永历旗号下战斗了近十年,其营之内,总不会一个心向永历的都没有吧。洪承畴执意如此,吴三桂也不好驳,只得依他意思办了。至于他吴三桂,亲王封号早已拟出,乃是辽王。 吴三桂早年于崇祯时为辽东总兵,封平西伯,镇守山海关,后封汉中王,济王。其引清军入关后,清廷封他为平西王,年初顺治为了笼络他,晋其为平西亲王,现在吴三桂再迎永历,复兴大明,朱由榔自要酬以亲王爵。经“商议”后,朱由榔派皇亲王维恭(咒水之难幸存者之一)代表自己向吴三桂送去了由吴三桂准备好的王印,并在吴军文武之前宣读了封王诏。 吴三桂得封辽王时,川中吴军进展顺利。马宝统兵在高民瞻引导下,趁保宁清军及驻保宁的清川陕总督李国英不知高民瞻倒戈实情,奇兵突至,保宁清军仓促之间难以拒敌,很快被马宝击败。李国英领残兵百余骑逃奔汉中和信王多尼会和。 得知吴三桂的关宁军已取保宁,前锋正向汉中逼近,多尼不顾李国英苦苦劝阻,竟与罗可铎再次北逃。 李国英此时麾下已无多少兵将,遂向清廷保举原保宁总兵王之鼎为四川提督,又调延绥总兵朝应琦部两千余人协守保宁。奈何多尼部满蒙骑兵的逃奔让汉中人心惶惶,诸将都无守意,不得已,李国英只好带着王之鼎和韩应琦退到了西安,欲与西安将军苏拜死守西安城。(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四章汉人不如狗吗! 李国英所保举的新任四川提督王之鼎算起来也是将门虎子,其父王世选曾为明参将,随右都督、总兵官马世龙解救马兰城时被围降清,此后为清廷立下汗马功劳,顺治八年告老还乡。王之鼎原是汉军正红旗副都统,顺治十五年调任保宁总兵,为李国英麾下大将。得李国英保举为四川提督,王之鼎自是感激不尽,也一心想杀敌报效朝廷,然眼下局面也只能让他空有一腔报国志无处施展了。 退入西安城后,白发老将军苏拜立时就组织起西安满城的五千马,亲自与李国英去见多尼,请安远大将军出面主持西安防务,同时调集陕西兵马以拒叛臣贼子吴三桂。苏拜虽年老,却威风不减当年,进取心十足,他向多尼请令,愿领满城五千马杀奔汉中,将关宁叛匪挡在汉中。 老将军的豪情让颓丧多日的李国英也是精神一振,与苏拜一起恳请信王能够发兵,结果他们却是连信王一面都没能见到。 爱星阿将多尼的病情告诉了苏拜和李国英。他说信王怕是染了滇地的疫病,自贵阳西返以来,信王的病情就不断加重,一路全是强撑着,进了西安后就再也支撑不住,一病不起了,眼下人在昏迷状态中。 李国英没想到信王病情竟然这么重,一时间倒生了愧疚之意,因为在此之意,他连往江北大营发去三份急递,奏疏上对信王畏敌如虎的行径可是着笔多处。现在想来,恐怕正是因为病重,信王这才不得不从贵阳突然撤兵。 信王病重不能理事,苏拜和李国英只能找平郡王商议。不想,罗可铎一听苏拜要领兵奔汉中阻击吴三桂的叛军,是连连摇头说不可。 苏拜和李国英出来后气得一跺脚,直言平郡王这是被叛军吓破胆了! 罗可铎确是被吓破胆了,不过不是吴三桂的关宁叛军,而是太平军。在贵阳时,若不是他提议走,多尼只怕还能硬撑一些日子。从川中逃奔时,罗可铎当真是风声鹤唳,犹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响动,就以为是被明军伏击,又或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追来了。而因为多尼的病,事实上从贵阳撤回来的这两万多满蒙骑兵的实际指挥者就是罗可铎。将为兵之胆,领军之人如此无胆,自不难理解这两万多杀人如麻的满蒙精锐何以会以大溃退的姿态千里逃奔了。 苏拜他们走后,爱星阿上前劝了几句,想请平郡王能够担起这西安重任来。罗可铎却始终沉默不语,爱星阿见状,只得暗叹一声告退。 罗可铎不同意苏拜出击,多尼又病重,朝廷又没明确旨意传来由李国英或苏拜主持陕甘局面,苏拜只得和李国英匆匆商议,一人负责西安防务,一人急调陕甘各地绿营入西安城驻守。西安大城,万不容有失。若西安有失,潼关必不保,那样后果不亚明失山海关了。当年正是因为孙传庭在潼关战败,明朝才真正没了回旋之地,彻底等死。今日之局面,和当年何其相像。 西安驻防八旗兵各旗都有,其中最多是正红旗,有五个牛录,其余都是一二牛录。清一色皆是满州大兵,只是陕甘平定多年,早无战事,便有零星叛乱也是多由陕甘绿营清剿。故早年西安满城的精锐兵马早就被抽调到其他战场,余下的多是老弱病残。不少子弟都是在满城降生的,最大不过十四五岁,真正能披甲上阵不过一千七百余。好在城中还有信王带来的两万余满蒙精锐,另外还有李国英从汉中带回来的四千汉军和营兵,再加上各地即将向西安进驻的营兵,保守估计在吴三桂叛军打来后,城内步骑当不下四万余人。且陕甘自古就出精兵,战力不弱于吴部叛军。 苏拜和李国英对守住西安还有很有信心的,毕竟吴三桂的叛军是从云贵出来的,长途行军,粮道漫长,云贵又是贫瘠之地,川中更是罕有人烟,只汉中方有补充,但纯靠汉中想维持吴军对西安的攻势,几乎不可能。因此苏拜和李国英坚信只要守上月余,吴三桂就得不战自退了,到时重新封堵保宁和汉中一线,吴军人马再多,兵将再强,也终究只有困死一途。 但让苏拜、李国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三桂的大军还没兵临城下,后方就大乱了。坏消息是纷至沓来,先是赵良栋领兵作乱,杀了甘肃总兵郭德响应吴三桂叛军,后是汉军参领孙思克也起兵响应。一时之间,除西安左近外,陕甘大乱。 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赵良栋和孙思克的叛乱完全是多尼和罗可铎一手造成的。 去年赵良栋随洪承畴南下云贵,授督标中军副将,入滇时敢打敢拼,立了不少战功,洪承畴便想保举他为贵州提督,哪曾想赵良栋生性不善与人打交道,其性子颇为耿直,在军中得罪了不少满州和汉军将领,结果被人告到多尼哪里。多尼一听一个汉人将领竟敢不将满州子弟放在眼里,大怒之下便罢了其督标中军副将职。 好端端的就被信王给夺了军职,赵良栋一气之下收拾包裹回甘肃老家。洪承畴得知这一情况后懊悔不已,却是追不上人了,只得写了封亲笔信给李国英,请他在甘肃绿营替赵良栋谋个官职。李国英倒也给面子,将赵良栋安排在甘肃总兵赵德手下当参将,可这赵德却是不能容人之人。赵良栋有大材,十分的有本事,到任不过旬许,就深得军中将士敬重,赵德见了自是生怒,于是经常借故给赵良栋小鞋穿,私下和人称赵良栋也只说那个大胡子。 赵良栋在赵德手下干的窝囊,上面又无人照拂他,竟是再次使了性子准备脱下这身绿营服,回家种田去,这时洪承畴却派人找到了他。于是乎,不得志的赵良栋在多尼阴差阳错的安排下成了陕甘绿营呼应吴三桂的第一人。 孙思克倒没有遭遇赵良栋的经历,他是汉军旗出身,比赵良栋这些绿营将领更得清廷看重。随洪承畴经略湖广、云贵时,孙思克也是转战有功,若无差错,其必能出任一方总兵。多尼从云南北上贵阳时,孙思克也领着所部汉军千余人跟随,其后与满蒙兵马一起入川。促使孙思克响应吴三桂造反的原因不是洪承畴给他写了信,而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满蒙大兵是如何将川中百姓以及绿营士兵当食物吃掉的场景。 “汉人不如狗吗!” 在得知赵良栋起兵后,孙思克召集了麾下军官,对他们说了这一句话。然后,这一千多汉军便绞断了辫子,攻占了府城,树起了复明的旗帜。(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五章我大清还未亡呢 陕甘自古出精兵,明朝九边十一镇就有甘肃、宁夏、延绥、固原四镇在陕甘,无论是崇祯元年最先造反的西北流寇诸大王们,还是后来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其主力老营几乎都是陕甘子弟。以两广人为主的广东太平军未崛起时,支撑南明的大西军也是陕甘子弟。 从灭明朝到保明朝,陕甘子弟征战了三十年,他们打得明朝的无数督师阁部总兵魂归九泉,打得明朝的皇帝在煤山吊死,同样也和辫子兵血战,亦曾阵斩过满清的亲王。吴三桂的谋士方献亭曾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崇祯以来,关内尽是陕甘群雄逐鹿,故得陕甘者得天下。” 如此精兵之地,吴三桂又如何不想取,他在汉中经营数年,早将手秘密伸入了陕甘绿营。赵良栋和孙思克一叛,那些得了吴三桂恩惠的陕甘绿营将领几乎是群起响应,吴军前锋马宝尚未兵临西安城下,这陕甘大半已是姓了吴。 吴三桂是在往保宁的道上听到赵良栋、孙思克响应的喜讯,当时就喜不自禁,命快马往驰,为赵良栋、孙思克及其他陕甘绿营将领带去了诸路总兵官的封赏。又以大明招讨兵马大元帅的名义传檄西安,要西安放下武器投降。 陕甘绿营的叛乱令得李国英这个川陕总督名不符实,现在他还能调得动的就只有王之鼎和韩应琦二部了。原先的援军成了敌军,各地再也没有援军和粮草输入西安城,西安的形势岌岌可危起来。 西安城中人心惶惶,李国英盼星星望月亮的盼着援军自东边来,可连等几日不见一兵一卒,只等来了吴三桂的檄文和要他们投降的书信。 “原镇守山海关总兵官今奉旨总统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吴檄天下文武官吏军民人等知悉。 本镇深叨大明世爵,统镇山海关。维时李逆倡乱,聚贼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痛哉毅皇烈后之宾无,惨矣东宫定藩颠踣。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者,伤哉国运,夫复何言?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为前躯... 本镇刺心呕血,追悔靡及,早欲反戈北伐,扫荡腥膻;今迎我大明天子于沙漠,选将练兵,誓图恢复。迄于今日,盖十七年矣。兹者虏酋无道,奸邪高涨;道义之儒悉处下僚,半筲之辈咸居显职。山惨水愁,妇号子泣;以至彗星流陨,天怒于上;山崩土裂,地怨于下。本镇仰观府察,是诚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 李国英怔怔的看着吴三桂的檄文,一言不发的递给苏拜,苏拜读过之后,也是一言不发递与爱星阿。 爱星阿精通汉文,看过之后冷笑一声:“吴三桂这是要做三姓家奴么,他怎么好意思说这等话的。” “人若无耻,什么话说不得。”李国英微哼一声,“吴三桂打着奉迎朱由榔的旗号,却不知天下人如何信他。” 苏拜苦笑一声:“明事理的自然不信他,奈何这天下多是不明事理的百姓,他这檄文只要能骗得了百姓便行,至于那些明事理的...秀才遇上兵,还敢理论不成?” “吴三桂反清复明是假,为自己争天下是真。那朱由榔谁不知道是个傀儡,都叫吴三桂自己给撵到缅甸去了,转头迎回来供奉上,他吴三桂的心思百姓不知,我等还不知吗?...他是要和贼秀才相争,想抢着做曹操呢。” 想到吴三桂如此无耻背信弃义,李国英恨得咒骂几句,可爱星阿一句话却让他什么火都提不起来。 “我们怎么办?” 爱星阿焦虑万分,李国英却不知如何回答,陕甘绿营一反,这西安城看着可是悬了。 “绿旗营反了,满蒙子弟尚在,城内还有两万多满蒙八旗将士呢,吴三桂真敢挥师攻来,我带着满蒙子弟叫他吴三桂撞得头破血流!...我大清还没亡呢!” 苏拜一跃而起,怒发冲冠,廉颇虽老,犹能饭三碗!他当年随太祖太宗征战关内关外时,吴三桂还兜着尿裤呢! 事到如今,也只有坚守到底,大不了一死报君王了。李国英和爱星阿也提了精气,撇下吴三桂的檄文,商议起西安城防起来。三人正议着,四川提督王之鼎却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说,就在刚才,平郡王罗可铎带兵护送信王多尼出城了。 这消息让李国英和爱星阿当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苏拜也是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罗可铎又跑了,他带着昏迷中的多尼从西安北门出城直奔潼关,随两位王爷一起走的是两万多从贵阳一路撤过来的满蒙大兵。 爱星阿在议事厅中嚎啕大哭,说自己不应该不看着罗可铎,现在可好,什么都完了。 苏拜怒气冲冲,脸黑如炭,坐在椅上须发尽张。 李国英恍如被人抽了筋般,生机都已不在。 罗可铎这一跑,西安城防就成了笑话,单凭苏拜手下那所谓“五千马”根本不可能守住西安城。爱星阿劝苏拜趁吴军还没杀来,赶紧组织满城妇孺一起北撤,苏拜却道皇帝让他守在西安,他就是死也要死在西安。驻防满城将士和家眷职自来西安的第一天起,他们的使命就是死守这西安城,尔今便是他们为大清尽忠的时候了! 爱星阿劝不动苏拜,只得劝说李国英,当夜,李国英和爱星阿就逃出了城。 李国英走时,命四川提督王之鼎代理川陕总督事,要其与延绥总兵韩应琦听从苏拜指挥,死守西安。为了让王之鼎和韩应琦不致绝望,李国英用的是搬援兵的名义,且告诉王、韩二人只要守上一月,朝廷必有援军至。 李国英没敢去见苏拜,苏拜知道他走了后,也未有任何怨言骂语。 吴军是腊月二十到的西安城下。一到城下,马宝再次派人劝降,结果使者却被苏拜斩杀,马宝大怒,组织赵良栋、孙思克等陕甘兵猛攻西安城。然西安毕竟是大城,城内兵力虽不多,但吴军远道而来,缺少攻城器械,仓促攻城准备不足,连攻三日都不得破城。马宝不得不下令停止攻城,命各部打造攻城器械,同时等侯夏国相部至。 二十四日,夏国相统兵万余抵达西安。二十七日,大将郭壮图领兵三万余至。二十九日,吴三桂亲自统领大军赶到西安城下。至此,围城吴军兵马多达十万众。至城上看下去,放眼尽是军阵,当真是旌旗密布,战鼓震天。 吴三桂已知多尼和罗可铎领军北撤,也知马宝虽未破城,但西安守军亦是伤亡惨重。他欲令将士于城中过年,遂再次手书城内劝降。 已抱死意的苏拜仍不肯降,奈何王之鼎和韩应琦眼见吴军势大,对守住西安都失去了信心,遂密谋降吴。二人带兵包围了将军府,胁迫苏拜开城出降。 苏拜迫不得已只得同意出降,但却开出条件,便是吴军入城后不得害一满人性命。倘若吴三桂不答应,那西安三万满州人便与城同殉。苏拜有说这话的底气,他的将军府虽被王之鼎和韩应琦围了,可满城并没有落入绿营手里。吴三桂若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可以下令纵火焚烧满城,而满城占了西安大半,真要烧起来,吴三桂得的必是一座废墟空城。 “孤反清复明,却不恨满州。” 吴三桂答应了苏拜的条件,约定吴军入城不伤一满人性命,苏拜遂开城出降。至此,西安光复,城头再次飘起“明”旗。(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六章洪承畴病逝 “王爷,这里就是当年李自成称帝所在。当年宋献策以五德始终,将李自成的大顺定为水德王,服色尚蓝,可未曾想这蓝却不过年许...李自成从西安撤退时,曾想将这些宫殿烧毁,却未来得及着手清兵就杀来了,后来便改做了满城...” 西安满城原李自成大顺皇宫,胡于宣一路说着,吴三桂则一路看着。这西安城,他曾于顺治二年来过,今日故地重游,却已然从当年的清臣变成明臣,个中感慨,自是不足为外人道。 郭壮图、胡国柱、王之鼎、李如碧、高启隆、马惟兴、塔新策、史文、赵武、赵良栋、谭诣等一干将领步随于后。这些人有的是吴三桂嫡系关宁军的,也有的是吴三桂在云南收降的明军,还有的则是新近来投的川中和陕甘绿营将领。 在胡于宣的一路解说下,吴军诸将游览了一圈皇城,出来时,却看到外面有很多满州人被吴军驱赶着正在做活,不时有鞭打和哭喊声传来。 见状,吴三桂眉头微皱,不悦的对郭壮图道:“本王说过,善待满州,怎的还有此事发生。” “王爷,末将这就去查明。” 郭壮图心中暗骂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竟然置王爷的军令不从,带着亲卫便去处置此事。 胡于宣也是不住摇头,下面这帮蠢货,难道不知王爷善待满州人的目的何在。但想将来王爷大军至,那满人知西安事,还能誓死顽抗么?贼秀才太平军到处屠满城听着解气,可却太幼稚,此举逼得满州与他顽抗到底,得不偿失。善待西安满城可是大学问,大智慧。 吴三桂挥手示意诸将都归营,只留本部嫡系几人留下,原是要问下各营事项,却见大将高得捷突然上前一步道:“王爷,天无二日,民无二君,今既下西安,末将请王爷称帝,名正言顺带着咱们和清朝干!” 此言让众人都是一惊,吴三桂也是听着一震。 这高得捷,乃是辽东军户出身,吴三桂手下大将之一,十分骁勇敢战,所将部卒都是精兵,临战向以少击多,是吴三桂手下最能打的一支劲旅,对其更是忠心耿耿。高得捷本名高得节,正是因为屡战屡胜,从未有过败绩,这才被吴三桂亲自改名为“得捷”。 “高将军不可胡言乱语,你要王爷此时称帝,不是助王爷,而是害王爷!”胡于宣几乎是怒斥于高得捷,回为这家伙是昏了头。 “为何不可?”高得捷却是大不服,脖子昂得高高。 胡于宣知高得捷单纯武夫,便耐下性子于他道:“王爷起兵是为反清复明,檄文上也写得清清楚楚,咱们是要拥立永历朱由榔的。而咱们之所以如此顺利从云贵入川打到陕西,也正是得了这反清复明旗号的便宜。如果王爷此时称帝,岂不是让云贵川陕甘五省百姓觉得自己受了蒙蔽,叫那些响应咱们的兵马觉得上了当?那样一来,北方诸省心系故明的百姓如何会响应咱们,无人响应咱们,如何成大事?” 高得捷却道:“胡先生之论乃迂腐之论!纵观古今起兵造反取天下者,哪个不是为自己一家所取?又哪个出生入死为别人争天下的?咱王爷起兵不过是将反清复明作为借口而已,原先咱们没得西安,这借口得要用。如今我们已占西安这汉唐古都,有五省之地在手,二十万精兵强将,王爷如何还称不得帝?照我说,王爷现在称帝才是情理之事,不称帝才是蒙蔽天下人呢!” 胡于宣听得哭笑不得,只得道:“咱们起兵之时说是反清复明,拥立朱由榔,此事虽虚,却在檄文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即便是假的,也只能将假象维持下去,方能保得人心不失...如今,你要劝王爷自己称帝,分明与檄文之上的话背道而驰,岂不会令天下人寒心?” “这有什么?俗话说纸包不住火,王爷以反清复明拥立永历为名义起兵,本来是子虚乌有的,终有一天,天下人都要明白这并非我等本意,与其那时被人揭穿,倒不如此时自己揭穿!既可以使天下人受蒙蔽不致太深,又能示坦诚于天下,何乐而不为?” “高将军不知世途艰难啊...不畏民愚,只畏民知。自古以来,若要成就大事,必将民众蒙蔽,蒙蔽愈深,成功之可能性愈大。所以,即便天下之众都知道王爷起兵复明是假,但只要不说出来,天下人便不会因此而有想法,而依然依附响应王爷。” 高得捷一怔:“那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胡于宣笑了笑,没有接这话茬。吴三桂也笑了起来,他才不会蠢到现在称帝,若真这么做了,那他吴三桂便是明清共敌了。他挥手示意高得捷不要再胡说八道,正在此时,二女婿胡国柱却领着一人过来,说是应熊派来的人。 吴三桂起兵前早就派人往京中密告其子吴应熊,让他速速逃离北京。但起兵后,却迟迟收不到应熊回信,也不知应熊现况,吴三桂当真是担心不已。虎毒尚不食子,况应熊乃他长子。 吴应熊遣来之人吴三桂认识,正是应熊身边伺候的辽东老人。那人见了吴三桂,先是跪下磕了头,然后便开始解衣。 吴三桂见了奇怪,但知肯定有用意,便默不作声。那人将身上衣解开后,将贴身衬衣呈上,恭敬道:“王爷,公子的信就在上面!” 吴三桂将衬衣接过来看,却见衬衣上干干净净,并无字迹,正感奇怪,那人道:“王爷,须端一盆水来!” 吴三桂听后微一点头,当下就有人取端水来。水到后,那人掏出一小瓶药汁朝水里滴下几滴,吴三桂将手中衬衣放进水中。待衣浸入水再捞出来,果见衬衣之上果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字迹来。 吴三桂识得是儿子字迹,上面只短短几句,却让吴三桂眉头舒缓。原来吴应熊信上告诉父亲,他已带着两个儿子秘密离京,不过清廷却派人抓捕于他,并封锁了南下之路,他不得不潜在山西太原一王姓人家。吴应熊又道其妻建宁并未随他离京。 儿孙无事,吴三桂心头顿时一轻,至于那个从未谋面的儿媳妇,他却是毫不在乎的。若应熊与建宁真情深,他日破北京后便留她一命便是。 吩咐人赏了来人,命带下去安排后,吴三桂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众人也是心情大好,纷纷大笑。 “走,随本王见见苏拜去。” 吴三桂要众人随他去见苏拜,入城两天了,苏拜都不曾来见他,他忙于军务也没顾得上去见苏拜,现下既是有了空闲,便会会这个西安将军,若能说动其为己用,亦是一大臂助,至少,对于分化满清有不可低估的作用。 吴三桂一行还未至被包围的将军府,却有贵阳快马至。快马带来了一个让吴三桂直如晴天霹雳的消息——洪承畴病逝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七章洪士铭通虏 洪承畴真是为吴三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吴三桂自昆明起兵北上后,洪承畴便以留守大学士、云贵总督的身份主持云贵二省事务。在云南巡抚林天擎、贵州巡抚张国柱的协助配合下,云贵地区社会秩序渐趋稳定,生产开始恢复。 洪承畴又以永历帝朱由榔的名义广招云贵境内潜藏、归隐的前明官员,分别予以任用,对曾参与过那嵩父子造反的土司也既往不咎,各给官拉拢,又命各地驻军招揽流民,开垦荒地,对贫苦百姓免除赋税,除此之外,还收容归返了数万当日昆明大乱时随朱由榔西逃的昆明百姓。在洪的大力整治下,仅云南一省,数月间就清户增丁十三万之多。 洪承畴命贵州巡抚张国柱集中官兵修缮贵阳至云南官道,沿途多设驿站,令得云贵交通大便。军事上,张国柱撤回了湘黔边境的清军,并派使向太平军示好。桂黔边境,除独龙堡等军事要镇驻有吴军精兵外,其余各堡多数放弃,洪承畴以此举向太平军表明吴军方针是北上,而非与太平军相争。 除此之外,洪承畴又以永历帝命令委任王绪为滇南宣抚使,派人赴缅甸境内招揽流散明军,老弱者择地屯垦安置,精壮者充选入营。又大力打击土匪马祸,民者十户编保,十保编甲,一甲置官吏,种种措施之下,云贵治安大好。 对原孙可望麾下大西军既未降清又未降李定国的各部,洪承畴也是大力拉拢,原孙可望谋士,竭力劝孙可望称帝的方于宣、兵部尚书任撰等人都被洪承畴招揽,这使得一万多散落在贵州山林地区坚持抗清的驾前军纷纷从林中走出,接受吴军改编。洪承畴将他们编为两营兵,一营为“忠勇”、一营为“义勇”,忠勇驻贵州,义勇开往重庆。 洪承畴又以贵阳原孙可望“国主府”为永历皇帝行在,设内阁,置六部。吴三桂尚在贵阳时意要洪承畴出任内阁首辅,洪却坚辞不就,只要吴三桂以永历名义召回在夔东的文安之,以文为首辅。吴三桂问其为何不肯就首辅,洪道出心声,曰“心亏,名亏”。 洪的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让吴三桂信服,倘洪承畴心亏名亏,他吴三桂岂不是处处都亏。最后,洪承畴坦言他已年老,此生不复其他追求,但求能为长伯之萧何,死亦无憾。(作者注:长伯,吴三桂字) 吴三桂领军入川入陕后,洪承畴一边治理云贵,一边殚精竭虑为吴军筹措粮草。云贵本就贫瘠之地,当年孙可望治云贵,年年大熟,遂有力支撑了大西军出滇抗清,但经清军南下一路屠戮摧残,不仅民众十不存二三,田地也荒废得厉害。 吴军本为清军,南下之初军粮乃是清廷集举国之力从东南调运而来,太平军攻入湖广,一下切断了西南清军粮草,再加上南都沦陷,遂使吴三桂有动摇心理。尔今吴三桂举起反清复明旗号,麾下近二十万众,单靠原先军粮积储和云贵不多的粮草收入,自是难以支撑大军作战。这也是为何吴三桂迟迟不愿反正的原因,他担心一旦举兵,粮草无法支撑他打入汉中,夺取陕西。 洪承畴知这学生性犹豫,毅然相劝其举兵,直言多尼入川尽失人心,吴军一旦入川攻陕,沿途清军必不敢相抗。蜀道固难,但今时今日,于吴军却是平坦大道。 洪承畴劝,方于琛(字献廷,原明朝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胡于宣(字守亮,吴三桂最早谋士)都来相劝,在他们的苦劝之下,吴三桂才难得果断,遂派兵北上夺占贵阳,继而又以夏国相和马宝领军入川。结果正如洪承畴所言,吴军入川,四川巡抚高民瞻便率部来投,吴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取重庆、成都,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保宁,夺汉中,进西安。 吴三桂还在进军西安的路上时,洪承畴就病倒了。病倒前,洪承畴正在给滇南宣抚使王绪写信,信中要王绪要严密注视李定国部去向,关卡要地兵马不能轻撤,来往人员也要严加盘查,断不能使李国定部复逼云南边境,更不能使李定国的人潜入云贵。 这封信写好发出去后,下人们往房中给总督大人添水时,就发现总督大人昏迷趴在桌子上。 得知老师昏迷后,云南巡抚林天擎急忙请来郎中为洪承畴诊治。郎中却都摇头说洪老大人得的是急病,已然病入膏黄,药石无救矣。 病后不到三天,洪承畴就撒人人寰。死前曾回光返照有过短暂的意识,他对林天卿留了遗言,称辽王若下西安,切不可顿兵不前,但亲率主力直奔潼关,尔后挥师东向夺取北京。至于陕甘经略,遣一偏师便可,断不能在陕甘多作耽搁。 林天擎哭着记下老师的遗言后,洪承畴又挣扎的唤张大元。这张大元和已投太平军的王.辅臣都是顺治派给洪承畴的侍卫。吴三桂举兵反清后,张大元也绞了辫子,现为昆明总兵官。 张大元到后,洪承畴示意其贴近自己,在其耳边交待几句后,便断了气。 林天擎等官吏嚎哭之后便一边着手安排洪承畴的丧事,一边派人向贵阳的永历帝和陕西的吴三桂报丧。 林天擎曾私下问张大元洪承畴对他说了什么,张大元却说老经略当时已经没有意志,断断续续的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林天擎心下狐疑,但不好追问。 贵阳的永历得知洪承畴病逝后,在宫中愣了许久,最后当着看管他的贵州巡抚张国柱的面,为洪老学士的死落下了几滴眼泪。 吴三桂也是痛不欲生,他与洪承畴虽有师生之名,但无有师生之实,然这么多年来,洪承畴对其却是助益极大,他能安心领军入陕,也全赖洪承畴在后方为他主持政务和筹办粮草,论起来,说是他吴三桂的萧何再合适不过。然洪承畴却就这么去了,这让他伤心无比,也一下对前途感到茫然许多。 吴三桂上了奏疏,永历帝亲赐祭奠如制、谥洪承畴为“文襄”公。 洪承畴的病逝是在二十多天后传到南都的,正在养伤的周士相听了这个消息后,也是愣了许久,然后当着公主的面吩咐瞎子李:“洪老儿既然死了,你就去把洪士铭杀了吧。” “杀了?” 瞎子李怔在那里,公主也一惊,据她所知,洪士铭现在是礼部侍郎,这是三品官员,周士相怎能说杀就杀。 “倒也不能这样杀了,去叫汪士荣安排一下,洪士铭通虏。”(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八章江淮经略使 周士相没有回南都,而是在镇江养伤。之前他为了安定军心强撑上马,导致腿伤加重,腿骨也有些移位,故渡江之后,在郎中们的劝阻下,周士相只得暂在镇江休养,免得因颠簸导致右腿落上终生残疾。他没有住在镇江城中,而是选择在镇江北固山上的甘露寺休养。 离开扬州前,周士相颁令委任葛义为江淮经略使,同时组建江北军。 江北军是太平军自讨安南远征军之后的又一个固定军团编制,军团下辖三步兵镇、一骑兵镇。步兵镇于原有三旅编制再新设一炮兵营,每镇有兵10020人。三镇由原第一镇、第三镇丙旅、第十三镇改编扩充而成。其中第一镇军官老卒3500人,补降兵6000余;第三镇丙旅军官老卒900余人,又从第二镇抽调千余官兵,新补降兵六千余人;第十三镇则补4000余降兵。三镇总计补入降兵一万七千人。 补充兵源都是渡江以来在历次战斗中被俘及投降的清军,以绿营和汉军为主。对于降军处置,周士相依如从前要求,严令将不领兵,兵不归将,即原先的清军各级军官(把总以上)全部押到南京及镇江,不能直领本兵于太平军中任职。士兵则分散补入各镇,先由各镇安军使组织进行思想改造,并进行为期十五天的入营训练,之后再由各镇统一分发至卫、队。 押到南京和镇江的清军中高级将领,则进入军事改造班学习,视其能及表现斟酌使用。对于犯下过屠城罪刑的清将(千总以上),且不是反正而是被迫投降的,周士相给下面的意见是一律明正典刑,不得纵容宽大。对于主动反正的清将,周士相给出的意见是愿卸甲者,给予钱财补助,许其归乡。仍愿于军中效命的,则按原官降级使用。降级标准以其反正所立功劳大小定。 如淮安参将陆如龙因反正有功,现安排为江北军第三镇千户,兀儿特、功间色、岳得济等反正两白旗将领则给予北地总兵以下官职(代领),伺将来大军北上收复这些地方后,则予以实领。只因受于形势不得不反正,反正之后寸功未立者,如扬州城中一干汉军绿营将校,则斟酌使用。 补充完毕的第一镇改称江北军第一镇,驻地扬州,镇将由原第十五镇镇将齐豪接任;第三镇丙旅改称江北军第二镇,镇将由原第一镇副将朱庆来升任;第十三镇原先是由从广西招募的狼兵子弟组成,现改称为江北军第三镇,镇将尚可远是清平南藩下旧将;骑兵镇是由反正的两白旗满兵加被俘投降的蒙军、太平军老骑兵数百人组成,共计四千余人,称骑兵第二镇,镇将由新三镇的邵成国接任。 江北军组建补充完毕后,即向北面的高邮、宝应进军,兵锋直进淮安府,然后驻兵徐州一带,若有可能,江北军将夺取徐州这座五省通衢之地,同时用兵江南左(安徽),在淮扬之地建立稳固防线和前进支点,此谓守江必守淮矣。 降兵补入各镇后,也新定了降兵等级制。即以其投降时间为准,将每批降兵定级,然后结合战场表现、战功多少晋升提拔。对于补充降兵过多的镇,除安军使这一块外,大抵遵循的是“先降兵管后降兵”的原则,通过这种“先降管后降”的手段,使降兵之间形成等级制,从而削弱降兵有可能存的抱团抵触,也方便对于降兵的管治训练。 有人戏称这种手段和满州人的八旗制度很相似,只不过满州压蒙古,蒙古压汉军变成了太平军官兵压先降兵,先降兵再压后降兵。本质上一样,名目不同,换汤不换药,理糙但效果却佳。 事实证明,大量早期就被俘及投降的清军降兵一旦获得了太平军给他们的管治权,立时就变得对太平军无比忠诚,他们乐意在那些刚被押入营中的俘虏面前“展示”自己的存在,对于违反了太平军条例命令的“后降兵”们,这些“先降兵”恨不得群起攻之。而一旦有“后降兵”表现出了对太平军或“先降兵”们的某种敌意,往往不用军官和安军使们出面,这些“后降兵”就会遭到“先降兵”的教训,轻则体罚,重则打死。 因为安军使的制度只在草创,并未成熟,且缺乏足够的人材担任,周士相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完善这件事,故而太平军事实上是向着他不愿看到的一面转进,那就是军国等级化,而非他一早设想的官兵一体化。军国等级化的最严重后果就是军中存在大量私刑,用后世的话说便是极无人权。这重点表现在新补入的降兵身上,在军官和先降兵的层层压治下,这些后降兵的境遇和从前为清军时并无多大区别。 因为不断战斗,不断伤亡,周士相早期在广东举办的安军使培训班出来的安军使阵亡了三分之二,现在的安军使很多都是由军官提任,除了知道有一本安军手册外,便对什么是安军使,安军使的任务是什么一无所知。每到战斗,这些安军使也大多和从前一样拔刀呼喊冲锋,浑然不知自己究竟要做什么。更让周士相头疼的是,这些新任安军使们几乎是百分百的不识字,所以想要指望这帮大字不识的安军使将太平军改造成一支“官兵一体”的人民军队,简直是痴心妄想。 对这个现状,周士相也很无奈,随着太平军这颗雪球的越滚越大,他发现自己将来统带的将是一支典型的古代军队,而想要改变这个事实,他要做的还很多,可谓任重道远。甚至于他的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将太平军改造成功,因为除他之外,他部下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高级将领还是普通士兵,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原生土著。他可以通过他的强势推行他的政治理念,带领部下们去复仇,去中兴汉家江山,但他不可能通过他的强势将部下们彻底改造成几百年后的人。(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九章长公主 补充降兵这件事是当务之急,容不得耽搁,渡江以来虽然战果赫赫,消灭清军多达六万余,可太平军自身也付出了近三万人的损失,高级将领中镇将阵亡一人,副将阵亡四人,旅校以下军官阵亡更达一百七十五人,甚至于周士相自己也负了伤,座骑还被击毙。这一仗不可谓不惨烈。 参战诸镇,仍能完整保存建制的旅只有三个,其他都有一半以上伤亡。顺治是北逃了,可周士相现在也是烂摊子,根本无力北进。他硬着头皮再次回军扬州城外,其实也是抱着吓唬死老虎的念头,要是顺治真撑在扬州不走,他心里也打鼓,毕竟他手里也不过才一万多兵。 好在,顺治先软了,软得一塌糊涂,让马鹞子捡了个大便宜,光是被抓住的满清官员就多达六十多人,缴获的军械、战马、财货更是不计可数,二品以上的顶戴就捡了二十多顶,把周士相也给看得呆了,也是后悔不迭。早知顺治是这么狼狈而逃,他拼了命也要把手头的力量全派上去,弄不好就能让北京今年提前改“康熙”元年了。 不过回过头一想,顺治跑掉也是好事,他若在扬州阵亡,玄烨那小娃娃登基,北京一帮老弱病残,只怕真不是吴三桂对手。朱由榔那胆小鬼真要跑到十三陵哭拜一通,法理上定武祭孝陵就有点失色了,毕竟南京只是陪都,北京才是大明真正的首都。 不管顺治逃回去后能不能挡住吴三桂,周士相现在必须将江北军这三步一骑四镇拼凑起来,也要将江淮防线组建起来。未来是北上抢北京还是抵挡有可能的吴军南下,江淮必然是主战场。守不住江淮,长江天险就是个笑话,太平军的水师再强,总不能日日夜夜提防吴军南下吧。真要让吴军和顺治一样兵临长江,恐怕江南人心又蠢蠢欲动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江淮都是定武朝廷的命脉,也是门户,不容有失,所以江北军的组建补充就是重中之重。 俘虏的两万多清军降兵显然是最好的补充兵源,不过军中对于将大量降兵直接补入各主力镇有很大意见,认为这些清军多是北地人,对太平军及大明没有归属及忠诚感,故不能将他们直接补入江北军,而是应分批调入湖广、两广,甚至其中罪大恶极之辈直接送到安南,再从安南抽调一些精兵强将回国补入各镇,这样主力镇的战斗力和凝聚力不会因为大量降兵的补入而降低。 军部官郭雄便极力反对直补降军,他倾向于从两广和湖广的二线镇抽调兵马北上。同时建言远征军在安南为大帅立下赫赫功劳,也为两广输送了大批钱粮,也当从远征军中抽调官兵回国,一来是补充主力镇的巨大伤亡,二来则是赏罚分明,使远征军不致以为自己被大帅抛弃。只要人人卖命,都有回国高升的机会。这样,即便远征军是以原广西、湖南绿营降兵组成,他们的忠诚也绝不会低于太平军中任何一人。 郭雄的这个建议很好,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安南远在千里之外,江北军却现在就要补充,所以周士相只能先解决江北军的补充问题,回过头来再落实远征军内调的事。他计划将广东的两个二线镇调往安南进行轮战,同时着手部署从南线攻入云南的战略方针。 吴三桂是个大麻烦,很大的麻烦,可这个麻烦却有个致病漏洞,那就是吴军现在的情形就如一条长蛇。蛇头在陕甘(未来也有可能在中原,在京畿),蛇身却在四川,蛇尾在云贵。真要打这条蛇的话,蛇头硬拼肯定不行,蛇身交通不便,也不利大军行动,唯蛇尾易击。 要击吴军蛇尾,安南的远征军便是剁蛇尾巴的尖刀,周士相有意远征军从安南入缅,联合不知下落的晋王李定国,从滇南打进云贵,顺便收拾一下缅甸。 这个战略部署很大,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少则两三年,多则怕要五六年。周士相不急,尽管宋襄公在信中提到了吴军先入北京的担忧,徐应元、桂永智、董常清他们也多次在他面前陈说不能让吴三桂捡便宜,南都很多官员也有这个担心,担心将来会两明相争,可周士相不担心。眼下的局面是三方互争,又如下棋,抢夺先机固然重要,可没有绝对的实力,再犀利的先机终会昙花一现。这实力就是地盘、人口、钱粮资源。 天下财赋税之地就在周士相的掌控之中,两广、湖南、江西、江南人口有千万之巨,只要善加经营,他日便是暴兵也能碾压吴三桂和满清。 他缺的只是时间,足够的时间让他进行内政的磨合,进行军事装备的改良和兵马的训练。 在甘露寺的第三天,徐应元被周士相从南京召了过来,随后徐应元便带着周士相的亲笔相踏上了北上的道路。他此行是秘密向清廷劝和的。 郭雄他们提出的北地兵未必忠诚,且会思乡,有可能导致他们不愿为太平军卖命这个问题,周士相的看法恰恰相反,他认为正因为这些北地兵会思念家乡亲人,所以他们才有可能为太平军卖命。 “吃大帅粮、拿大帅饷,跟着大帅回家乡!” “回家乡,有钱有粮见爹娘!” “......” 周士相亲自写了这么几条宣传标语令军部下发江北军,由江北军组织宣传动员,告诉那些北地降兵们,只有好好的在太平军干,他们肯定能打回家乡去! 安排了江北军的事务后,周士相在北固山上也是一天也没闲着,铁毅、蒋和他们带着五千军士回了南京。之前,周士相曾派人通知郭之奇,希望郭之奇能够在南京组织一次盛大的欢迎太平军大捷归来的凯旋仪式,不想郭之奇却不同意这样做,认为这会劳师动众,浪费民脂民膏。且周士相本人未回,南京那边也不知道该如何筹备这凯旋仪式,如何定下相应章程。这其中牵涉最深的无疑是定武帝的存在,江北大捷,消灭清军数万,斩杀都统以上将校数十人,更阵斩鞑酋亲舅舅,这是何等的大捷。这等大捷,定武帝该如何封赏周士相,周士相已是齐王,定武帝要如何赏他?难道加九锡不成? 周士相在镇江养伤,某种程度上倒是化解了这个大问题,定武帝派大学士洪育鳌、司礼太监潘应龙来镇江探望慰问周士相。这是应有之礼,不想随洪、潘二人一起来的还有长公主朱淑仪。 世人皆知,长公主朱淑仪是绍武帝嫡女,隆武帝、定武帝的嫡侄女,也是唐藩唯一的血脉传人,其身份贵不可及,以至于当年永历帝朱由榔都要封她为大长公主。不过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都知道长公主朱淑仪早由永历下旨赐嫁周士相,此事也得到了定武帝的首肯,故而长公主的到来让甘露寺一下热闹起来,所有人都想看周士相如何和这位谋过面的未婚妻见面。 瞎子李更是翘首以盼,天天蹲在甘露寺的大门外等未来主母,周士相听说后很是无奈的苦笑一声,他本心对这位见都没见过的长公主并无好感,也对这桩婚姻很反感,因为很明显,朱由榔也好,唐王也好,他们都是想通过下嫁公主联姻这种政治手段笼络周士相。在这桩婚姻中,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周士相,也不是那位长公主。(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章齐王妃 但再反感,周士相都必须正视自己那位未婚妻的存在。有关长公主的事,他从未刻意打听过,但也知这公主命很苦,当年李成栋部清军打入广州时,这位公主不过七岁,由乳娘带着从广州逃出,后一直流落民间,直至被回昆明述职的大学士郭之奇无意发现,这才有了永历朝的大长公主,今日定武朝的长公主。 李成栋攻破广州是伪顺治三年底(隆武二年),从时间上算,这位长公主今年应是二十岁,这年纪无论是民间还是皇室,都是大姑娘了。不过真要按周士相的观念,这岁数倒也蛮好,真要让他聚个十六七岁的丫头做妻子,他倒是有些别扭。 悔婚是不可能的了,周士相可不想给定武帝这个难堪,并且自在扬州险些被炮击后,他对于将来倒真是有所担忧。迎娶朱明公主,生下一位有朱家血脉的儿子,或许在未来能够解决一个很棘手的麻烦。所以他再是不愿,也不得不乖乖接受这桩政治婚姻,至于那位长公主是长得貌如天仙,还是丑八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姓朱。 不知为何,在知道长公主要来后,周士相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他不是新婚之人,他曾有过妻儿,现在广州也有两个女人,但对于这位朱明公主,他就是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弄得好像丑媳妇见公婆般。有时想得很开,对自己的心态感到好笑,有时却又无比纠结紧张。 一旦迎聚长公主,齐王府的女主人肯定是这位长公主,石元灵的身份注定她不可能成为正室,甚至侧室都不可能,按这个年头的说法,石元灵就是个侍妾,一个摆不上台面的寡妇。 周士相已经派人将耿精忠的骨灰送回广州了,他不知道石元灵知道儿子的死,会不会对他有怨言,亦或产生怀疑。毕竟,若说这个世上谁最想耿精忠死,恐怕排来排去都是他周士相。 耿继茂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病死的,这件事能瞒得了很多人,但绝瞒不过石元灵。身为妻子,石元灵不可能不了解自己丈夫的身体情况,耿继茂又正当年,突然发病,未过多久就死了,这件事,换谁都会有怀疑,便是耿仲德等一干靖南藩下降将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将这件事挑破而矣。但谁也不肯保证,耿精忠成人之后,未来不会有人将他父亲的死因对他透露几句。 霸占其母,毒杀其父,这等深仇大恨,成年之后的耿精仲如何看?他是愿意继续看着母亲被杀父仇人压在身下,忍辱偷生、认贼做父,换取自己的性命和荣华富贵,还是忍辱负重,在时机到来之时为父报仇呢? 周士相自己也不敢说耿精忠将来会不会突然给他这个“后爹”一刀,因此他安排耿精忠上战场。这个安排从一开始就是存的让耿精忠死在战场上的心思,但这个心思,脸皮厚如他,也不曾对任何人透露过一句。结果,耿精忠真的如他所愿战死了,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他有过惊讶,但旋即却是无比轻松。至于,这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周士相不想深究,他也不想知道。 对于石元灵,周士相对她倒谈不上感情,当日在平南王府纯因一时性起,对这位丰腴的靖南王福晋产生了一股冲动,这才有了“王府藏娇”。 食髓知味,周士相不得不承认,石元灵这个女人身上还是别有一番“趣味”的。在她身上,周士相能够随心所欲,能欲求得偿,心满意足。而婉儿姑娘那里,却好像总是放不开,多了仪式性的味道,少了情调,也少了水润般的滋滑,这便让他无法尽性。 欺男霸女,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周士相都是不屑做的,可惜,石元灵的身子却让他做了这等无耻之事。现在想来,他总觉得当日他真是精虫上脑,每回从石元灵身上爬起来,他也会突然有种圣人般的空灵之感,那刻,当真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鄙视。然而,不久之后,他又会想念石元灵的身子。在江西、在南京、在扬州,无数个夜里,周士相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那心里,真是痒得不得了。 但愿石元灵能够知趣,耿精忠也算是为国战死,该有的身后之名总会给他,“归义伯”这个爵位周士相也可让耿聚忠承袭,不会就此断了,但愿如此能让石元灵不会闹将起来吧,毕竟他周士相也断了腿,这仗实在是险恶。 林婉儿的出身也局限了她不可能压过长公主成为齐王妃。周士相从不在意婉儿的过往,这个乱世,女人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如何还能苛求所谓的名节。真要苛求的话,苏州那帮可怜的女人下场还不凄惨么?她们的父兄无有胆量去反抗祸害她们的强盗,却将罪过都推在这些可怜女人身上,逼着她们以死来成全家门的名声,若没有周士相,这些女人最终的下场会凄惨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地步。 对别人,对婉儿,周士相都一样,他不想礼法这个怪兽继续吞食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只是周士相明白,他对婉儿再好,也不能将她抬为王妃,因为他的部下们不会接受。他可以阻止礼法吞食人命,但却不能阻止礼法决定一个女人的地位。长公主的出现,无疑是符合了大多数人的理念,这位有着高贵出身的女人,才是太平军上下认可的主母。哪怕如蒋和等执意要周士相称帝的部下们,对于长公主来做齐王妃也是认可的,而不会因为他们要逼周士相篡明朝的皇位而敌视这个朱家公主。 女人,自古至今,除了个例,大多数都是历史的配角。几乎每朝开国皇帝的后宫中都会有前朝帝室之女,而这些前朝帝女,她们根本无力改变娘家的结局。 在忐忑两日后,司礼太监潘应龙和大学士洪育鳌陪着长公主来了甘露寺。 尚未成亲,按规矩,长公主不当来见周士相,这与礼法不合。但现时现境,这礼法早就薄得很,南京皇宫的一应摆设和规矩休说和崇祯朝比了,就是弘光朝、隆武朝、永历朝都比不得。旁的不说,但说这用阉人,永历的宫中好歹还有大量从北京逃出来的崇祯朝阉宦,从南京及福京(福州)过去的宦官,定武皇宫倒好,拢共到现在不过收拢了两百多阉人。内廷二十四衙门只恢复了司礼、司设、尚宝、沅衣、尚衣、内官等监(局),其他衙门一概未设,因为设了也没有阉人可用,以致于南京皇城内很多活计都是宫女来做。 在广东时,周士相便给下面吩咐过,不得录用新阉之人入宫,更是对潘应龙言明,倘若发现宫中私自招新阉之人,便唯他这司礼太监是责。潘应龙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世上没有人比阉人更明白阉人的痛苦,既然齐王反对,唐王也是不喜排场,加上定武朝廷新立,皇城也用不了太多阉人,潘应龙也就顺水推舟。退一万步说,他这司礼太监背着齐王和内阁私下招人,他潘公公也拿不出这些阉人的钱粮来。 如今的南京城,皇城也好,内阁六部也好,大大小小的衙门,上到官员俸禄,下到冰火炭钱,一个铜板都是齐王府给列单开好,每月十号准时送至,多一文没有,也绝不少一文。大小官员,概不能免,也只定武帝那里每月能多领些钱,为的却是让皇帝偶尔赏赐用,要不然定武帝一时高兴想赏人,结果却发现自己手里一文钱也没有,那也未免太不合适。 周士相先见的是洪育鳌和潘应龙,二者一个代表内阁,一个代表皇帝。潘应龙带来了定武帝表彰周士相的圣旨,不过多是空话套话,并无实质内容,上面所列的封赏之物也不过只存在于纸面上,周士相直想要实物的话,得他自己去办备。 宣完圣旨,又是一番场面话后,潘应龙感慨的说道:“长公主听说殿下伤了腿,很是担心殿下,每天都往大报恩寺为殿下烧香祈祷,当真是殷殷之心,令人动容啊。” 洪育鳌也点头道:“长公主却是贤德,我亦曾听说公主曾求见圣上,欲亲至扬州探望殿下。皇后担心江北正在大战,公主去了会给殿下添乱,所以劝了下来。这次听说我和潘公公要来镇江,公主非要来看殿下,皇上劝不得,皇后也没办法,只得让我二人带公主一起前来。” 潘应龙笑了起来:“皇后对咱家有过交待,公主毕竟早年流落民间,若是在殿下面前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莫怪。” 周士相自不会说其他,嘴里赞美了公主几句,心里也是有些微微暖意,觉得这长公主对他倒是不错,知他受伤便心急如焚,确是难得,看来这位公主倒不是不知世情的姑娘。(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一章公主也是穿越来的? 周士相腿上绑着绷带,夹着固定的木板,谈话的时候一直坐在那里,刚才接圣旨的时候也是象征性的躬身,由桂永智代领。坐的时间有些长了,周士相感到右腿有些发麻,想让人扶他起身,可又怕这会让潘、洪二人认为他是在逐客,便强自忍着。 潘应龙这里倒无其它话说,洪育鳌却另有正事,乃是有关忠贞营的。 自将武昌让于忠贞营,湖北的事周士相并未插手,有关鄂省之事都是由湖北巡抚袁宗第负责。湖北是从湖广拆分而来,虽不如江浙,但也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明中期以来就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 湖北人口也远比两广、云贵多得多,保守估计人口当有二百多万,洪承畴任五省经略时也刻意治理湖北,因此境内主要府县生产生活比之清军南下时恢复许多,故而忠贞营能得湖北养兵,实不下于天上掉馅饼。 太平军让出湖北也足以证明周士相对忠贞营的友善和支持之心,便是现在驻防湖南的太平军也每月定时支援忠贞营一批钱粮,可以说只要李来亨、袁宗第、郝摇旗他们不犯大的错误,假以时日,忠贞营自能开创一片新天地。要知道太平军的根基广东现如今人口也才一百五十多万(不计安南七万苦役),由此便能知忠贞营究竟得了多大便宜。 “圣上对咸阳王是信重有加的,孤对咸阳王和忠贞营将士们也是抱以厚望,若不是江北军务重,孤早便去和咸阳王一会了...不瞒二位,咸阳王的大名孤早年在新会时就如雷灌耳了......” 周士相笑着说到,他知道洪育鳌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李来亨他们。这位洪大学士可是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在定武朝的代言人,所以他不会无的放矢的。 果然,洪育鳌是真有用意的,却是替郝摇旗请河南巡抚一职的。 “河南尚末光复,现在就任巡抚是不是早了些?” 周士相没有胡乱就将河南许出去,但也不是不能答应这件事。河南为中原所在,古来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一说,可经历了长达三十年的战乱,中原用赤地千里形容有些夸大,可百里无人烟却是事实存在。这么一个残破的中原,周士相真无意谋取。 “郝摇旗他们正在河南南边与清军接战,现下收复了三府一州二十七县,势头正汹湧,若能光复河南,我大明便能又复一省,意义不小啊。”稍顿,又道:“这件事也是咸阳王他们的意思。” 洪育鳌显然是认为若以河南巡抚一职换取郝摇旗他们为定武朝廷光复河南,那对朝廷而言肯定是划算的,对周士相也是有利的,起码攻入河南的忠贞营能吸引清廷注意力,减轻江准太平军的压力。将来再次北伐,也可两军同进,成功把握更大。搬出李来亨的目的不外乎提醒忠贞营上下一体,要河南巡抚不仅是郝摇旗的意思,也是其他人的意思。 潘应龙开口道圣上对于忠贞营将士光复河南也是欣慰有加的。 周士相闻言扫了眼潘应龙,后者淡淡一笑。周士相不置可否,这时一直侍立的桂永智突然道:“听闻韩王在郝摇旗军中,不知洪大人可否书信郝将军,着人护送韩王至南都安顿,免宗室亲王在外滇沛。” “这?....” 洪育鳌迟疑片刻,答应了此事。他心中了然,这恐怕就是个交换。周士相可以给出河南巡抚一职,但郝摇旗却不能再藏着大明亲王。 本着忠贞营毕竟是友军,且确能分担太平军的压力,周士相答应了这件事,又问了些忠贞营在河南的战况,正说着,亲卫前来禀报,说是公主轿子已到山门,瞎子李带人去接了。 “殿下既到,孤这便去拜见殿下。” 周士相忙起身去见公主,他虽是齐王,终是异姓亲王,公主却是朱家长公主,严格来说二者身份说不得谁高谁低,周士相可以不必去亲迎,但这公主毕竟是唐藩唯一血脉,又是他周士相未过门的妻子,所以于情于理,周士相都不好等着媳妇主动来见自己吧。只是他腿脚不便,所以潘应龙劝阻与他,周士相却执意要迎,说自己毕竟是臣,不可失礼。 潘应龙劝不得,只能与洪育鳘一起去迎。桂永智挽周士相起身时,却被低声吩咐要军情司查一查宫中和外界都有哪些联络。桂永智一凛,不动声色退了下去。 周士相腿不好,走的慢,潘洪二人也不急,一路走,一路说些南都的事。很快,三人来到山门外,方踏出山门,周士相便看到一个宫装女子正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静静看着北面的长江。 见大帅到了,一脸笑容的瞎子李忙要上前为公主通禀,周士相见公主看着长江入迷,便挥手示意瞎子李不要动。他想了想,轻步上前,心里酝酿着看到媳妇的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这媳妇模样又如何,但愿不要吓到自己。不过见公主侧影倒也端庄,模样身材也算周条,这心里也渐渐是满意的。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这人身材亦是如此。不肥不胖,脸蛋也不会差太多。这要远远一见是个胖胖的或矮矮的女人站在那静对长江,那周士相心里铁定会郁闷,当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洪育鳌和潘应龙见状,双双对视一眼,都未跟上,只笑看着周士相轻手轻脚上前。 “我是呼殿下还是叫她名字淑仪,又或是称她一声朱姑娘呢?” 周士相只觉心好像跳得厉害,呼吸也有些急促,正为难如何开口称呼对方时,却听公主对身边的侍女说起了一首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滚滚长江东逝水让周士相听着十分耳熟,这不前世《三国演义》片头曲么?当时就呆立在那:莫不成这公主也是穿越来的? (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二章造化弄人 世事无绝对,谁敢保证老天爷为这个时代只降下了一个周士相,好在公主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周士相迅速镇定下来,也让他汗颜,自己好歹是个秀才,怎的竟把杨慎这首《说秦汉》的“临江仙”也给忘了。 “当年杨文宪殿试第一,被武宗皇帝钦点状元郎,后得罪世宗皇帝,被发配云南充军。据闻状元郎行至江陵时,见一渔夫和一柴夫在江边煮鱼唱酒,谈笑风生,于是感慨之下请军士找来纸笔,遂有了这首临江仙....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状元郎这首词,不下苏东坡那首念奴娇啊。” 公主被那江景吸引,竟未注意周士相的到来。身边的侍女是在昆明时王皇后为她挑的宫女翠儿,另一个姓秦的宫女则在安南时病死了。还有一个何妈妈因不愿随公主离开云南,便中途告别回了老家。 翠儿眨着眼睛道:“殿下,苏东坡又是哪个啊?” 公主笑看她一眼:“冒学士说课时你不听,这会却来问我。” “皇爷叫冒学士教公主学业,又不曾教我,我听得做什么。”翠儿憨憨一笑,她模样并不俊俏,甚至有些大手大脚,不过也正因此才被晋王选入黔国公府服侍皇后娘娘。在晋王眼里,宫女可不能要娇小可人的,得要能伺候人的,因为皇帝和皇后经常需要转移,身边人身子弱了可不行。 冒学士说的是钱谦益的学生冒襄,月前钱谦益在定武帝面前推举了自己这位学生。定武帝召见冒襄后,发现他谈吐学识俱佳,很是赞赏,便要冒襄做翰林院侍读学士,充经筵讲官。 公主自广东来南都后,定武帝自是大喜过望。他三个兄长俱已殉国,几个侄儿也都随父亲一同殉国,只活下了淑仪这一个侄女。而他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还未满岁就早夭,一个则在四岁时死于饥饿,因此唐藩眼下可谓是人丁凋零,甚至可以说是绝后,故而定武帝对这唯一的侄女不能不疼爱。且对这个侄女,他也是心中有愧的。当年清军破广州,皇宫大乱,绍武帝走脱不得,便将淑仪托付给他这叔叔,要他带着淑仪逃出城,岂料半路被清军冲散,至此失去了这个侄女下落。 这么多年来,定武帝一直以为侄女早就不在人世,也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亡兄,听说侄女尚在人世消息时,他是激动万分,一直盼着侄女能回到他身边。广州监国行在叔侄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定武帝可是足足摸着侄女的脸打量了半柱香,越看越像,越看越欢喜,越欢喜,越是老泪纵横。当晚,就领着侄女在绍武帝的画像前上了香,然后很是郑重的在唐藩的玉牒上添上了侄女的名字。 写上侄女名字后,定武帝却又痛哭起来。痛哭只因玉牒上他大哥朱聿键(隆武)、二哥朱聿鐥(崇祯朝唐王)、三哥朱聿鐭(绍武)、他自己朱聿锷的名字后面,只侄女一人名字,别无其他。(作者注:朱聿鐥,崇祯九年因隆武被囚禁,继任唐王,崇祯十四年被李自成军俘杀,其与定武帝等非一母同胞。) 在广州时,定武帝就想弥补这些年对侄女的亏欠,知侄女流落民间连字都不识后,他很痛心,于是亲自指导侄女学业,教她读书写书。到了南都后,又觉自己幼时未曾读多少书,教侄女简单的字倒可,深了却是不能,于是便在皇后的建议下请冒襄做公主的授业老师。 冒襄是有名的江南才子,教公主习字做诗词自不在话下,杨慎那首《临江仙》便是前几日才教的。公主也是记性好,学了几遍竟就记在心里了,下了轿子见了北边长江风景,一时忍不住将这首《临江仙》诵了出来。 周士相不好在边上偷听主仆二人说话,便轻咳一声。这一声让公主和翠儿都是一惊,转身来看,只一眼翠儿却是“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原来周士相此时姿势很是难看,身子半倾拄着拐杖,腿上绑着一圈绷条和木板,一边高一边短,颇是有些滑稽。 翠儿这一笑,倒把周士相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无法摆出太平军大帅、大明齐王的威严模样来,只好也讪讪一笑,视线却是不经意的落在了公主脸上。公主的脸蛋很清秀,说不上有多漂亮,但却绝对不难看,看久了反倒耐看的很。只是周士相在那却没有窃喜,松口气什么,而是有些发怔,因为他发现公主的这张脸让他很眼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时见过这张熟悉的脸。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公主的脸。 周士相的样子有些大胆了,纵是公主是他的未婚妻,可毕竟没有过门,这么盯着公主看肯定是失礼的。翠儿嘟囔了小嘴,想说什么,可却不敢开口。想来这小姑娘在南都这些日子,多少听说了齐王的凶名。她偷瞄公主,心里想着公主肯定会不高兴,不想公主却在那只有脸红,却无怒意。 “你?...” 周士相张了张嘴,下面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见他这样,公主却嫣然一笑,柔声道:“秀才,你不记得我了么?” 这声“秀才”让周士相更是发怔,也愈发坚定自己肯定在哪见过公主,但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公主许是也知自己现在这样子和当年有不同,便提醒周士相道:“你还记得你曾送过一个小姑娘一碗羊肉汤吗?” 闻言,数年前的一幕涌上周士相的心头,那是他杀了由云龙后在大樵山的第一夜。那夜,一个穿着水田衣的小姑娘拎着一个篮子出现在他面前,当时他以为这小姑娘是个哑巴。后来他和胡老大他们下山前,杀了一只羊,他将自己的一碗羊肉汤送给了那个小哑巴,只因他可怜她。他还清楚记得,自己当时要那小姑娘回家去。后来,他再未见过那个小姑娘。 记忆中,那小姑娘长得很瘦,一脸的菜黄色,这让周士相怎么也不敢将眼前的公主和当年那个小哑巴联系起来。 他呆呆的站在那,看得痴了,想得也痴了。 难道这世上真有造化弄人一说么?(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三章汉奸无后 周士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小哑巴迎进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答应了小哑巴留下照顾自己。他唯一深刻的印象是当潘应龙和洪育鳌听到他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小哑巴请求后的表情,一个是难以置信的样子,一个则是十分尴尬。 潘、洪二人之前根本不知道公主会有这么突然的举动,是反对也不合适,同意更不合适。最后,只得带着万般无奈返程回京。 当年的小哑巴,现在的长公主就这么留在了甘露寺——当年刘备刘玄德招亲的甘露寺。 洪育熬倒罢了,毕竟在夔东吃了那么多年苦,又非科班出身,对礼法看得并不重,加上他又是外朝学士,皇帝的家事他不好多说,定武帝纵是因公主此举而生气,也怪不到他头上。潘应龙却是惨了,公主是跟他来的,结果他回去了,公主没回去,这要他如何跟皇帝交待。万一再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只怕他这日子更是难过。 唉,公主也是太使小性子了,虽说是定了亲,可怎么也是未过门,这孤男寡女呆在一起,别闹出什么事来。咱家这也一把老骨头了,可吃不消皇爷的骂。 带着忐忑和一肚子委屈回到南京后的潘应龙刚进宫,就被定武帝火急火了的召了过去。潘应龙到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在,皇帝的脸色很难看,显然是因为公主擅留镇江的事让他老人家发了闷火。 潘应龙以为皇帝肯定会痛骂于他,不想皇帝却一声不吭,只皇后娘娘将他叫到一边,悄声询问他公主和周士相见面之后的情况,待听说周士相对公主并无不悦脸色,且二人早年就相识后,皇后舒了口气。瞥了眼仍是铁青着脸的丈夫,轻笑一声,扭头吩咐潘应龙速和礼部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将公主和周士相的婚礼给筹办了。 “齐王正在养伤,成婚的事怕是急不得吧?” 潘应龙有些迟疑,伤筋动骨一百天,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却是要尽快将公主嫁到齐王府,这可就有些难办了,总不能要齐王拄着拐杖迎聚大明公主吧。 皇后娘娘却是不在意这点,只要潘应龙去和礼部说。潘应龙没办法,只得亲自去了礼部一趟,将皇后娘娘的意思通过礼部传到镇江去。至于周士相是不是愿意这么急着迎聚公主殿下,他这司礼太监却是管不着了。 ........ 皇后急着想把小哑巴嫁过来,周士相这边其实也想,因为小哑巴对他真的很好。他不想娶什么国色天香,他只想娶一个善解人意、体贴人的姑娘,小哑巴无疑是个好姑娘。他看得出来,小哑巴的性子很绵柔,所以他不用担心齐王府容不下婉儿和石元灵。 小哑巴住在甘露寺的当晚,周士相和她有过一番长谈。不是谈什么国家大事,也不是谈他这些年经历的一切,更没有谈小哑巴这些年的坎坷经历,而是谈远在千里之外的新会,谈新会城外那座空坟。 “淑仪愿替赵家姐姐照顾你。” 小哑巴一直倾听,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周士相很暖心,望着油灯对面的小哑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妻子赵氏在灯下为宝儿纳鞋底的一幕。 原本在周士相身边服侍的都是亲卫和瞎子李,结果小哑巴见了他们的粗手粗脚劲,便将他们全打发了下去,带着翠儿亲自照顾起周士相来。 第一次小哑巴为他换绷带时,周士相还是有些不适应,想婉拒,毕竟小哑巴是定武帝的侄女,哪能要她做这些事。可小哑巴一句话却让他再也生不出拒绝的心。 “当年若非你,我只怕此刻仍在土匪窝中,哪里会是什么公主?所以你救了我,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更何况我是你的未婚妻,妻子照顾受伤的丈夫,有什么不对么?” 小哑巴的大大方方让周士相自嘲,一个大男人还不及一个姑娘家放得开。有感小哑巴之言,他第一次拉住了小哑巴的手,小哑巴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拉着,直到边上的翠儿故意咳嗽一声,周士相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小哑巴的手。 有公主照顾主公,瞎子李自是乐意,每日呼朋唤友,不是在北固山上打野兽,就是到江里捕鱼。有一次还在江边和一帮铁人卫在那煮鱼喝酒,说是要体验下状元郎当年的意境。 礼部透过齐王府将皇后娘娘的意思传过来后,周士相问了小哑巴意思,小哑巴却是含羞未答。考虑到腿脚不便,又不愿就这么仓促成婚,周士相便要桂永智传话礼部,待他伤愈后回南京成婚。 周士相吩咐桂永智的时候,小哑巴一直在边上听,待听周士相说要将婚礼办得风光些,小哑巴脸上不由抹出一丝淡红。 腿伤养了一段日子后,周士相偶尔也尝试不要拐杖走路,可小哑巴见了却怎么也不让他轻动,不得已,周士相只好继续架着拐杖。在甘露寺这段日子,小哑巴的心境也真是极其开心,似乎这个当年给过他一碗羊肉汤的男人真的是天下间最好的男人。这些天也是周士相最开心的日子,直到军情司送来洪承畴在昆明病死的消息。 周士相从未想过洪承畴会这么病死,他轻叩着桌面,然后吩咐瞎子李去一趟南京,把洪士铭解决掉。这件事让小哑巴很吃惊,因为洪承畴是汉奸不假,可洪士铭现在却是做的大明的礼部侍郎,听说北伐檄文还是其书写的,所以小哑巴认为洪士铭不当因其父之罪受到牵连。 周士相对小哑巴解释道:“当年我留洪士铭一命是因为洪承畴的缘故,原想是用洪士铭做些文章,不想洪承畴却这么快就死了,那洪士铭对我便无价值,自然该死了。” “没有价值就该死么?”小哑巴有点不理解未婚夫的想法。 “他不是一般人,他是洪承畴的儿子,所以他必须死。我杀洪士铭,便是要让这汉奸无后,使我忠臣有后。” 周士相自不会因为小哑巴的困惑就不杀洪士铭,哪怕洪承畴死前跟着吴三桂反正奉迎朱由榔,洪士铭还是要死。 小哑巴没有再劝,她虽是公主,但她只是一个女人,她不想过问男人间的事。 杀人的事,瞎子李自是乐意干。周士相派他回南京的目的也是考虑到南京城中肯定有人反对此事,所以由瞎子李这个定朔伯亲自去办,最是妥当。 瞎子李下山的第二天,南京和苏州却各有一桩事传来。南京传来的事是大学士连城壁和太傅钱谦益等人上书请定武帝开恩科,以纳士子,中兴国运文运;苏州的事是苏纳快马遣人送来的,却是马逢知在杭州城下兵败。(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四章恩科取士 弘光以来,明朝几无科举。只永历四年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朱天麟荐其弟朱天凤主持贵州乡试。永历八年孙可望又在贵阳设科取士,并取中陈士基等54人,此次开科举士便相当礼部会试。会元陈士基被孙可望委任为四川庆符知县,后荐擢兵部武库司员外郎,颇有能声,吴三桂部清军入川后其弃印归里,现下落不明。 除这两次较有影响的乡试和会试外,便是永历十年晋王李定国在云南组织了一次乡试,取士36人。太平军占领广州,击败济度南下大军后,周士相考虑到收揽士子人心,遂在宋襄公的建议下开了一科广东乡试,取举子一百余。只不过广东这次乡试和以往科举不同,中举之读书人并非直接授官,而是先至广东大学堂进学三年,学得术业方可授官。此举令得不少广东士子不满,遂有了去年的冲击行宫案。在读书人看来,只要科举得中,他们就应该得官做,而不是再去学三年杂学,耽搁他们的年华。 冲击行宫案被镇压后,周士相领军北伐,广东方面致力于建村设乡和生产民生恢复,为前线提供粮草,打击境内土匪,大小衙门忙得团团转,哪有精力再开什么乡试。南都光复后,周士相忙于平定江南、稳固占领区及渡江之战,也暂时顾不上科举之事。但此事却是已经提上了他的议事案板,因为他深知所谓人心不是指百姓之心,乃是指士绅之心,而最能拉拢士绅的手段无疑就是开科举取士,使得这些士绅能有出仕之途,如此他们便会投身新朝,而不是首鼠两端。 换言之,周士相早就想开恩科,而恩科收纳的士子在眼下无疑就是指江南的读书人。只是此事他一直在犹豫,因为现在他还没有足够的人才帮助建立些类似前世的科学制,形成系统的理论,甚至连教材都没有几本,学校也只草创的广东大学堂一所,故而若开科举,只能从旧有八股来取,这样取上来的士子并不符合周士相用人初衷,甚至还会和他将要推行的政策抵触。 再好的政策也需要人来执行,倘若执行的人就是反对的人,那这政策自然无法推行下去。太平军的各级军官文盲率又达到了百分之八十,所以也不可能指望从军中调人着手此事。考虑及此,周士相便想将此事先放一放,左右定武朝新立,且并未天下一统,朝廷也好,军队也好,重心仍在战争及准备战争,所以并不着急就要开科举。另外降官也很多,这些人倒也不是尽是无德无能之辈,有些人无德却有能,用他们来安抚治理百姓,先顶上一阵是完全可以的,不需大规模任免新官。 周士相计划等到广东大学堂培养出来的那批人才,在广东各地做出了成效,取得了经验后,真正能成为推行他政策的有力臂助后,他才能考虑开科举。这样即便首开的几届科举仍不合他心意,但至少有人能够帮助他去慢慢改变,而不是束手无策。最起码,在南京和一些省会城池开一些新式学堂还是能够做到的。朝堂上再提倡一些新学,重用一批新学官吏,或明或明,种种手段之下,新学总能在重生的大明立住脚。那时,温水煮青蛙也好,强制推行也好,就不愁无人可用了。 但现在钱谦益他们突然提出要开定武朝的首届科举,且是以“恩科”名义,并获得了定武帝的首肯,郭之奇这个首辅对此事也很热衷,就是张煌言他们也纷纷上疏呼应此事,这就让周士相不能乾坤独断,再拖延此事了。 钱谦益的上疏副本周士相看了,理由很充分,说大乱之后,人心思定,此时当疗疮痍、苏民气、安天下,科举一开,自是士子归心,天下人亦能安定。钱谦益的上疏还有另一层意思,却是想通过这届恩科将江南读书人吸引进定武朝廷,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对吴三桂奉迎的永历帝抱有期望。 人性为私,做了定武朝的官,士子们自是会全力维护定武朝。周士相也相信这点,他甚至敢肯定将来若唐桂再相争,最先跳出来拥护定武帝正统性的肯定是这些考了定武科举的读书人。 再三思量之下,周士相同意了开科举,传话给南都的丁之相和袁廓宇,让他们拟个科举的章程出来。并规定首届恩科只在江南、江西、湖南三省开,其他地方暂不开。时间大致定在三月先在各省开乡试,尔后由各省统一将中举士子送至南京参加会试,最后再举行殿试,选出定武朝的状元、榜眼、探花郎。至于清占区若有读书人愿意过来参加科举,各省也可予以安排。 在时间上,三月开乡试,四月就开会试和殿试,这肯定匆忙了。这年头不是周士相的前世,一两天就能坐车几百公里下去。士子们从家乡赶到县城、府城都得几日,至省城最长的能要二十多天。所以虽允许外地省份前来参加科举,但真正能参考的实际还是三省士子。 不让两广送士子来参加会试,是周士相现在将两广视为自己的实验田,不愿听他话的士子多半不是都在牢中,或夺了功名遣回乡监管,留下的都是识时务的,肯踏踏实实学新学的。这些人就算才能干限,但其态度却决定了周士相愿意重用他们。只要他们学有所成,在地方上做出成绩,周士相不介意他们中的杰出人材将来能够塞布朝堂之上。 提笔写了给丁之相和袁廓宇的书信后,周士相想了想,又在信上最后写了260的人数。这260人便是此次科举所录进士人选,三省送往南京参加会试的人数也是这个数字,会试后一个不黜。 安排好科举的事后,周士相方才来到军部的参谋室,和军部官郭雄他们商讨起浙江战事。(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五章人为财亡请君入瓮 马逢知是阴沟里翻船,和郑森大军败在南京城下一般,也是吃了轻敌自大的亏。 去年九月,周士相曾派张煌言身边的罗纶秘密前往松江,劝说马逢知易帜反正。周士相给出的条件是马逢知若反正,则授予其浙国公一爵,且不需其出兵对付管效忠和梁化凤,只需领兵攻打浙江,牵制清闽浙总督赵国祚和浙江巡抚佟国器即可。除此以外,周士相还开出了很高的筹码给马逢知,这筹码便是郑森都不曾得,便是若马逢知能拿下浙江,则浙江归马逢知养兵。 马逢知这人原名马进宝,其是左良玉的部将,跟着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在九江一块降的清英亲王阿济格。其任苏松常镇提督时,部下有兵一万四千余,是江南之地除了梁化凤部的又一支清军劲旅。不过当郑军大举入寇长江时,马逢知先是选择知情不报,后是坐视郑军包围南京,打的两面投机的算盘。哪曾想郑军却在南京城下大败,吓得他天天在营中惶惶不可终日。为了洗清自己,他亲自带兵大肆捕杀苏松响应明军的士绅,更带兵重新夺回崇明岛,使得郑军无法在海口立足,不得不撤回金厦。 饶是如此,马逢知还是提心吊胆,度日如年,他很害怕清廷会找自己算帐。就在这时,南都被太平军攻占的消息传来,一下就让他懵了。回过神来,却是自感真是老天爷不负他,叫他又有生路可走。所以罗纶一到,听了那些条件后,马逢后毫不犹豫的易帜反正了。他也是聪明人,知若不反正归明,太平军定然会来打他,而他显然是打不过太平军的。再说他死了心要为大清效死,在松江死撑,依大清皇帝那脾气,将来还是不会饶过他。 岳乐、郎廷佐、管效忠他们的下场,马逢知可是看在眼里,他可不敢将身家性命就这么无保留的寄托在年轻天子会高看他一眼。当天夜里,马部就全员绞断辫子,挂上了明旗。 周士相真要马逢知去打缩在常州的苏州的管效忠和梁化凤,马逢知肯定会推三阻四,甚至还会心生周士相这是要自己当炮灰,借刀杀人的念头。不过周士相叫他去打浙江,他马逢知却是极其乐意的。 浙江的虚实,没有人比马逢知更清楚。先是前年内大臣达素发起的金厦海战葬送了浙江绿营大半兵力和水师全部力量,再接着又是郑军大举围城,赵国祚和驻防杭州的昂邦章京何魁派固山大雅大里、章京佟浩年带了500满兵支援南京,后来巡抚佟国器又派抚标游击刘承荫领兵500赶往南京,整个南京围城战时,浙江总共就往南京派去了一千兵。为何这么少?因为浙江根本没兵! 马逢知保守估计,浙江巡抚佟国器手里算得上精兵的绿营兵不会超过一千,另外就是杭州满州的驻防八旗。那些满八旗是厉害,可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两千人。此外,便是浙江各府有些汛防营兵,并不顶得什么事。马逢知手里有一万四千多兵马,五对一,这仗怎么打也是胜算满满,浙江简直就是送到他嘴边的肥肉,他要不一口吞下,也枉南京给他的这个浙国公爵位了。 南京光复在江南引发的高涨复明声势也是马逢知敢于进军浙江的底气,他很乐观的对部下说道:“我若入浙,地方定然纷纷来投,至杭州,甚至都不必费一兵一卒。” 事实还真叫马逢知猜中了,随着南京光复的消息传开,马军攻入浙江后,沿途府县官员十个有七个降,余下三个,一个往杭州跑,还有两个则是直接弃印归乡。马军从松江金山卫出发,一路如入无人之处,只用了十一天便打到了嘉兴府。 今年夏季浙东久旱不雨,嘉兴的几条运河水涸流细。马逢知见有农家子在河中洗澡,水深不过马腹,于是下令分兵两路,一路由主力马步兵组成,从桐兴涉水过水网大举进攻;另一路由水师组成,从平湖乍浦所沿海而进。 清浙江巡抚佟国器部署的水网防线顿时瓦解,浙江清军损失三千余人,余者纷纷逃窜。十月十四日,佟国器在汉军护卫保护下逃回杭州城。闽浙总督赵国祚闻佟国器大败,惊慌之下调集绍兴、宁波等地清军与杭州满州八旗死守杭州。 马军挺进杭州后,气焰极其嚣张,闽浙总督赵国祚和巡抚佟国器、昂邦章京何魁不敢出战。城中人心惊惶,均以为杭州不保。不曾想马逢知这人乃盗贼起家,为人贪鄙,十分仇视富人,任苏松常镇提督时就常常无故将家境殷实者掠来拷问。先是用刑,再是倒挂起来,用醋往其鼻子里灌。富户们苦不堪言,只好倾其所有买个平安。 进军浙江的一路无阻,再加上知道杭州没有多少守军,马逢知狂妄起来,以为杭州已是囊中之物,竟然故态复现,驻军城外后命士兵到处搜捕乡民富户,但被抓住者就开始拷掠勒索钱财。若不给,则架起火烤,只将人烤得膏油直下,苦不堪言,毙命者多达数百人。 古代有一种动物,叫做“狨”,长相与猴子相似,却比猴子大很多。据说这种动物是猴子的克星。猴子见到狨,如同小民见到大吏,唇齿发抖,四肢打颤,匍匐于地,涕泪横流。狨呼猴向前,伸手摸之,从胸口摸到脊梁,验其腰腹,以便分辨出肥瘦。瘦猴被打发走,肥者留下吃掉。瘦猴们回来之后相互提醒,以后吃东西不要吃太多,注意减肥,否则随时丧命啊。 现时杭州附近那些稍微体态微胖的富户们就如群猴般,任由马逢知这只狨剥皮敲骨,甚至那些来投的官绅也不得幸免,致使人心尽去,人人皆咬牙切齿咒骂马逢知,恨不得他马上败于清军之手。对此,马逢知却不自知,犹洋洋自得,对部下吹嘘用不了几日,赵国祚他们就会开城投降。 浙江巡抚佟国器听闻马部在城下行径后,却是大喜,向赵国祚建言马逢知这人既然贪财,那便投其所好,使其放松警惕,然后选敢死之士夜袭其营,必能大破之。 赵国祚也没有别的办法可用,便命人搜罗城中珍宝,装了大小三十多辆马车送到马军大营,说只要马逢知能饶过城中官绅百姓,城中财货便尽数献上。 马逢知倒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赵国祚他们使的奸计,可想郎廷佐和管效忠在郑森围城时只是虚言守上一月之期便降,赵国祚他们却是直接送来珍宝,乞求宽恕,并非拖延日期,便无怀疑,将这些珍宝尽数收纳。 次日,城中又送来许多酒食,言称赵总督和佟巡抚犒赏将士用,马逢知听了更是得意,只觉是自己将赵国祚和佟国器吓没了胆,这才如此卑微屈膝讨好自己。来人又称城中正在搜罗财货,只待搜毕便送出城来。 闻言,马逢知更是放心,赏了来人银钱让他回去带话给赵国祚和佟国器,只要财货送齐,他领大军入城必不会害他们性命。 马逢知手下有两个将领还是清醒的,提醒马逢知小心一二,还是立即挥军攻城,将这杭州早日拿下安心得很。马逢知却道现在若攻城,若城中守军发起狂来,将财货珍宝、钱粮俱数焚了怎么办。反正城中并无多少守军,不如等他们将财货钱粮自己送来,然后才入城。这样便算赵国祚他们还是不肯开城,攻起城来也不怕城中积蓄就这么没了。 马逢知这话也有道理,部下便不再劝。清军连着几日送来粮肉酒食,又一车车的送来财货,马部上下全被迷惑,均以为清军胆尽,警惕之心顿去,每到入营,营中充鼻酒肉之香和女子笑语,既无军纪,又无警惕之心。结果当夜,四百清军从城上顺绳落下,一举冲入马军大营,到处砍杀放火,未过多久,马军营中便是火海一片。 深夜之中,马逢知不知来了多少清军,酒也吓得醒了,却是没有领军反击,而是带亲兵打马逃奔。马逢知一跑,余下的将领又哪个还敢留下,结果上万兵马就这么灰飞烟灭。见到城外火起,杭州城中又有上千清军骑兵纵马杀出,斩杀马部明军数千,驱入河中溺死更是不计其数。 马逢知逃到嘉兴府后,原想在此收拢残兵据守,不想嘉兴府归降他的那些清兵却紧闭城门,根本不放他入城,甚至还从城头射杀马军。马逢知气得大骂,却无可奈何,只得一路往浙东而逃。这一路,却真是让他尝尽世态炎凉,原本那些对他一口一个国公称得不亦乐乎的士绅们没一个再迎他,反而纷纷组织团练兵丁截杀马部。等逃到松江时,马逢时身边只剩三十余骑,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跑到苏州求援。 苏纳将马逢知接入城中安置后,立即派人快马加鞭向镇江通传。 听郭雄详细说了马逢知败亡经过后,周士相冷笑一声,吩咐兵官董常清:“传我话给苏纳,马逢知好吊人炙烤,便让他请马逢知入瓮吧,也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六章清欠哭庙 苏州的江宁巡抚衙门已改为江苏巡抚衙门,作为首任江苏巡抚,蒋国柱不可谓不尽心。在驻守苏州的第六镇协助下,短短数月间,蒋国柱便安抚住了苏淞镇常几府,使民间秩序大为稳定。 元宵节之后,蒋国柱便忙着一件大事,这大事十分的重要,若他做得好了,将来不难入阁拜相。只是此事着手起来却是十分的棘手,毕竟乃是和全江南的士绅为敌,蒋国柱害怕打狼不成会被狼咬。且南都有风声传来,说是皇帝要开恩科。恩科一开,显而易见,这江南的士绅大半便尽入朝堂之中了,到那时,他蒋国柱一降人面对四面八方的舆论压迫和江南士绅反击,又能挺得多久。 又想做,又不敢做,蒋国柱当真是苦恼。这日,苏州知府阎绍庆却传来一事,让他更加头大。 阎绍庆本是上海知县,于张名振军来时宁死不降,遂被蒋国柱看中,向清廷保其为苏州知府。蒋国柱降明后,这阎绍庆也跟着他一起降了,仍做苏州知府。 阎绍庆说的这件事,是他治下吴县县令任维初奉府衙之命清催欠赋,充实国库,结果县内有一翁叔元,其家历年积欠多达千金,可衙吏去催征时,这翁叔元夫妻二人连同两女儿还有其老母却拼命苦泣,说家中只一碗米度日,要吃时得掺杂稻糠,如此方勉强不被饿死。贫因至此,又哪有钱粮交赋。然翁家却是境内大户,有好田数百亩,其功名虽被革,衙役们也知他在说谎,却不敢凌辱他。但县衙催得急,衙役们只能每天到他家催收。这翁叔元却气得想自杀,夫人和女儿天天守着他不让他自杀。衙役们没有办法,只得向任县令回禀。 任惟初闻知此事,为了向上官表现自己,竟叫衙役们给翁家点厉害,结果几番用强,翁家方交了百金,却离欠额还差得多。任惟初杀鸡儆猴,杖毙了翁家一下人,此举吓得吴中积欠之家个个恐惧,于是有秀才金圣叹等人因同情翁家和吴中被催征士绅遭遇,写了揭贴到哭灵场所控告任惟初。 “定武元年二月初九,江南生员为吴充任维初,胆大包天,欺世灭祖,公然破千百年来之规矩,置圣朝仁政于不顾,潜赴常平乏,伙同部曹吴之行,鼠窝狗盗,偷卖公粮。罪行发指,民情沸腾。读书之人,食国家之廪气,当以四维八德为仪范。不料竟出衣冠禽兽,如任维初之辈,生员愧色,宗师无光,遂往文庙以哭之……” 看了金圣叹等人的哭庙文后,蒋国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这文不但是要朝廷惩处任惟初,更将矛头对准了他蒋国柱,说他蒋国柱从前为清廷鹰犬时便助纣为虐,今日做明朝官又心狠手辣,全然不顾苏州百姓死活,一昧催收,只为政绩,不顾民之艰辛。 阎绍庆又说起一事,他道:“现下哭庙越演越盛,有个叫邵长蘅的士绅将家中田产800多亩卖掉了一半。不过说是卖,其实是送。” 蒋国柱听得一愣:“这人傻了不成,焉有将家产送人的?” 阎绍庆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邵长蘅将先人遗留下的田产送人,非是犯傻,而是避税,所谓发卖只是掩人耳目,那接手之人其实与他早就串通。” “原来如此。” 蒋国柱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明了,他做了这么多年官,有钱人避税的手段又如何一概不知。 想到江南士绅盘根错综的关系网,他叹了口气,知道想要完成齐王交待的使命,将这江南四府变成太平军的钱粮重地,可谓是任重而道远,甚至一个不慎,极有可能将自己给陷进去。毕竟南都朝堂之上有不少江南出身的官员在,太傅钱谦益更是江南士绅之首。他一降官,能量有限啊。 “这帮秀才便有冤屈不满,直接至衙门控告便是,何以聚众哭庙?至于各县清征积欠之事,亦不是不可商量,年头久了可以清销,但近年之钱粮赋税,他们总应交吧。这聚众在一块闹将,算得什么事?这不是要官府难堪吗?” 蒋国柱口气软了下来,他也不是真想将江南士绅都得罪光,清欠之事,齐王又未有明确要求,只要所征钱粮能够过得去,恐怕齐王那里也未必就要犯众怒。 “大人有所不知,这“哭庙”乃苏州一带流传已久的习俗。本地经济发达,人文荟萃,崇祯朝以前,每当官府有不法之事不当之举时,士子们便每每聚集文庙,作《卷堂文》,向祖师爷孔圣人哭诉,更召集民众向官府申告。” “何谓不法事?向国家交粮纳税是为不法了?清欠积粮是朝廷大事,倘人人不交,朝廷何以运转?” “下官知道这个道理,可这帮人不知道。”阎绍庆也很为难,他征询道:“大人,这件事是不是报上去?” 蒋国柱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本抚这就上报,由齐王定夺此事。” 刚刚定下第六镇出兵浙江的周士相接到蒋国柱的奏报后,不禁笑了起来,然后对左右道:“蒋国柱这是胆子小了,怕担责任,要我这齐王来替他顶呢....先把那几个闹事的秀才抓起来,至于积欠之事,孤的态度很明确,有钱粮的就交上来,无钱粮的就清丈其田,收归官有。” 稍后,周士相又提笔在蒋国柱的疏报上批复:“钱粮系军国急需,经管大小各官,须加意督催,按期完解,乃为称职。近览奉奏,见江南各府钱粮,拖欠甚多,完解甚少,或系前官积逋,贻累后官,或系官役侵挪,借口民欠。向来拖欠钱粮,有司则参罚停升,知府以上虽有拖欠钱粮未完,仍得升转。以致上官不肯尽力督催,有司怠于征比,枝梧推诿,完解愆期。今后经管钱粮各官,不论大小,凡有拖欠参罚,俱一体停其升转。必待钱粮完解无欠,方许题请开复升转。尔等即会同各部寺酌立年限,勒令完解;如限内拖欠钱粮不完,或应革职,或应降级处分,确议具奏;如将未完钱粮之官升转者,拖欠官并该部俱治以作弊之罪。” 周士相的批复只一个要点,江苏必须严格执行催征积欠,任何人,不管是民还是官,但有拖欠,一律清还,否则,轻则剥夺功名,重则下狱惩处。 接到周士相的批复后,蒋国柱态度一下强硬起来,立即命阎绍庆逮捕了参与哭庙案的倪用宾、沈玥、顾伟业、张韩、叶琪等秀才。(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七章哪个皇上(二更) 日头当空,一队骑兵奔进了城中,为首之人正是驻扎在苏州的太平军第六镇镇将、得封新安侯的苏纳。 苏纳刚从松江回来,马逢知兵败之后,浙江清军重新占领了浙东地区。浙江巡抚佟国器派抚标游击刘承荫领军驻在嘉兴,网罗了数千清军,对松江和金山卫构成了威胁,故而苏纳亲自去了一趟松江,将原驻在青浦县的乙旅调到了金山卫,又从昆山调丙旅进驻松江,如此有两个旅看着嘉兴方向,想浙江清军也没有胆量北进。刘承荫进驻嘉兴后,也的确没有胆量北进,甚至都不敢派兵进入江苏境内骚扰。 安排了这一切后,苏纳快马赶回苏州,他已经接到军帅府的命令,要他带兵收复浙江,为此他得和江苏巡抚蒋国柱商量一下进军路线,以及粮草供应的事情。因为马逢知部在浙江的胡作非为,导致浙江人心向清,对明军很是不满,这增添了太平军收复浙江的难度。有鉴于此,苏纳接到的军令中明确要求第六镇进军时不得侵拢百姓,一应粮草都由苏州提供,以尽最大可能夺回因马部而丢掉的浙江人心。 一入城,苏纳就看到前面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有吵叫声,也有哭喊声。人群哄哄乱乱的,看着怕不下千人之多,这让苏纳吃了一惊,只以为城中有暴民作乱。但见人群中有官府差役在,并未曾听得喊杀声音,这才复定。 “去看看前面发生何事。” 苏纳勒马停下,要亲卫到前面察看一下。不一会亲卫打马来报,说是前面吴中县的差役们正在拿人,引发了百姓聚集围观。 一听是县里的差役在办案拿人,苏纳自是不关心,一勒马缰便要打马去巡抚衙门,这时却有百姓发现他们一行。 太平军在苏州已经几月,百姓多少能分辩得出太平军的大官,见苏纳一身将军服,又高头大马,自是围了过来哭诉,说是吴中县令任惟初横征暴裣,不顾百姓死活,现在又要捉拿为百姓出头的读书人,恳请苏纳为他们做主。 苏纳眉头一挑,却是未轻信百姓所言,干预此事,只于马上冷冷看着。正乱着时,吴中县令任惟初闻讯赶了过来,见是新安侯爷在这,又听百姓叫嚷他任惟初乃贪官,不禁心下害怕,慌忙对苏纳道:“侯爷明鉴,下官是奉巡抚衙门之命抓人,所捕之人皆为摇动人心倡乱,殊与国法之人。这帮人为了洗罪便公然诬陷下官,还请侯爷莫要被刁民蒙弊。” 苏纳心中冷笑一声,百姓说的是一面之辞,这县令说的就是真的了。不过他无意过问民事,这件事又是蒋国柱的首尾,他才没心思理会,所以便欲纵马离开,这时又见一大帮百姓簇拥着上百士子向这边涌来。 任惟初见了那群士子的为首之人,一下脸就白了,因为那为首之人正是他治下的狂生金圣叹。 任惟初的师爷许尔铭知道金圣叹的名声,也和金圣叹有些交情,见他竟然来了,也时大为头疼,搞不明白这狂生为何要自己送上门来。巡抚衙门发下的捕人公文中只提到了倪用宾、顾伟业等五秀才,并未提到他金圣叹,想来是巡抚衙门也是知道金圣叹的名望,不想将这事闹大,所以饶了他金圣叹,可金圣叹倒好,吃了呛药了偏要跳出来! 他怎的就不能安安生生在家呆着,偏要出来带头将这事闹大。他难道不知道这事闹大后,对吴中读书人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吗! 许尔铭头疼万分,一时呆呆的看着那帮士子越走越近,真是急得上火。 “这些人是谁,要做什么?” 苏纳看到一大帮子读书人向这边涌来,也是大为奇怪。任惟初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道:“侯爷,这些人都是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 苏纳点了点头,扫了那帮为首的秀才,又问任惟初:“他们要做什么?” “这...” 任惟初却是回不上话,因为他也不知道金圣叹他们要做什么。许尔铭却是知道,金圣叹这是肯定要带人再去哭庙,他们这是不把天捅个窟窿下来不甘心,不见棺材不流泪啊! ...... 以金圣叹为首的一众读书人因为百姓的支持个个意志高昂,他们一边走,一边向人群派发他们连夜起草出来的“揭贴”。金圣叹等人亦不时振臂高呼,百姓群起响应,远远看去,真是侠骨英风,令人景仰得很。 “金大先生来了,金大先生来了!” 围拢在苏纳等人周围的百姓看到金圣叹一行,也欢呼起来。再看那些被衙役们锁拿的秀才,亦是精神复涨,个个踮脚眺望,哪还有先前的蔫样。 任惟初见百姓越聚越多,生怕出什么大乱子,赶紧命人去府衙通传,请知府大人速调兵前来弹压。 苏纳也是平生头一次见这场面,很是有趣,于马上问一正高呼“金大先生”来了的百姓:“这金大先生是何人?” 那百姓一脸自豪道:“金大先生便是我吴中大才子金圣叹矣!” 另一个富户模样的百姓也是一脸喜气道:“将军有所不知,这金大先生可了不得呢,皇上曾说他乃古文高手,莫以时大眼看他。”说完,边上却有一个百姓脸色一变,轻轻捅了他一下。被身边人一捅,这富户一下反应过来,脸顿时青白起来,悄悄将头低了下去,再也不敢看苏纳。 苏纳见状,自是越发困惑。任惟初这时却是嘴角一咧,上前道:“好叫侯爷知道,方才这人所言皇上乃是说的是鞑酋福临,非我大明定武皇帝!” 听了任惟初这话,苏纳不由眯起双眼扫了那富户一眼,视线中那富户却不知溜到哪去了。周遭百姓也一个个如避瘟神般四散开去,谁也不敢再在这太平军大官身边多呆一刻。 “官府横征暴裣,是非不明,不顾我等百姓死活,县令任某又贪桩枉法,为卸罪不顾我苏州学子哭庙习俗,今日我等公推金先生,再去圣庙哭诉,看他县令任某能只手遮天不成!”(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八章奏销大案(三更) 金圣叹等人可没有注意到苏纳一行,他们眼中只有高声呼应他们的百姓,还有那如丧家之犬般的衙役。当真是一路行来,士气风发不可复。 自始至终,金圣叹和友人丁子伟、丁观生等人都是走在最前面,生怕百姓们认不得他金大先生似是。一众秀才对金圣叹也是极其吹捧,都说今日这事若非金大先生出面,何以能有这般声势。眼看着民心所向,大伙一起到圣庙一拜一哭,那酷吏任惟初自是不用说,就是苏州知府阎绍庆、江苏巡抚蒋国柱等也要被这民心大势所畏。 “官府名为清欠,实为打击我江南世家,意为威我江南人也!” 当日闻翁叔元家被任惟初强征之时,金圣叹便对友人说了这话,在他看来,所谓清欠压根不实,既多年未征钱粮,何以还要再征。况江南归明不过数月间的事,从前江南属清朝,清朝都未向江南百姓清欠,这明朝又凭什么要江南百姓交清欠粮。新朝鼎立,当赦免才是,如何重提当年陈帐,这不通,怎么也说不通。再者这清欠,清的哪门子的税;这欠,又是欠得哪门子的税?是你大明还是大清?不说明白这点,清欠便无从谈起。 金圣叹为人极其狂傲,早年考秀才时就写文章随心所欲,不按章法,所以五十来岁都不曾中举。清军入关后,他将名字改为金人瑞,将自己伪作成追求逍遥名士,更笃信神佛,喜读佛经和结交僧人。也不知在哪学的扶乩降灵,自称为佛教天台宗祖师智顗弟子的转世化身,托名“泐庵”法师,自称收纳30多个已逝女子为冥间弟子,还注了什么推背图,端得是一派胡言,浪荡不羁之辈,然却凭此竟是得了个大才子的名声,老了被人尊称一声“金大先生”,倒也了了他年青时屡不中举的遗憾。 金圣叹一路欣然接受众人吹捧,心中好不得意,哭庙一成,救得倪用宾等人,再阻了官府的狗屁清欠,他金大先生之名便能在南京城广为传播了。 ....... 哭庙之事初发生于三天前,江苏巡抚衙门将此事上报齐王后,巡抚蒋国柱得了齐王首肯,方命苏州府拿人,不过也只拿的倪用宾等五秀才,并未要拿写揭贴的金圣叹。这一方面固然是蒋国柱还是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另一方面却是金圣叹朝中也是有人的。当朝太傅钱谦益可是他的舅舅,而他的舅母河东君柳如是亦在苏州城中。 不看僧面看佛面,齐王是批了拿人,蒋国柱这里却总是要手下留点情份的。他只想吓唬这帮读书人,叫其它地方的士绅都知道朝廷对清欠的决心,要他们都识趣,乖乖向新朝纳钱纳粮,却还未存心杀人立威,更不想由自己在这江南掀起滔天大案来。 有关清欠奏销之事,是他蒋国柱最先向两江总督郎廷佐上报,可那时郎廷佐对这件事是模拟两可,倒是布政使朱国治很是热衷此事,常与他蒋国柱说一待匪乱平定,便起奏销大案。蒋国柱知这奏销案一起,肯定得罪人很多,所以那时有心将这件事由朱国治操办,这样政绩他有,怨气却由朱国治受去。后来太平军打破了南京城,朱国治和郎廷佐他们一起被押到孝陵前活剐了,他蒋国柱也摇身一变成了大明的江苏巡抚。而那位太平军的大帅,大明的齐王殿下却不知从哪找到他那份公文扔在了他面前,这就让蒋国柱骑虎难下了。 奏销案若起,于朝廷,于齐王肯定大有好处,他蒋国柱能借这大案一步登堂,彻底洗涮他降官的身份。可是这案子真起的话,却肯定是桩惊天大案,甚至弄不好还会逼反江南士绅,那后果,蒋国柱也只敢想想。他怕自己压不住,更怕齐王殿下用完自己就扔,那他可就是有苦无地方说了。 蒋国柱想一步步来,由小到大,慢慢推进这事,一点点的从江南士绅手里套出钱粮来。这样就不会那么激烈,也不用兴什么大狱,等到了最后再寻个借口停了此事,这样齐王那边好交待,毕竟钱粮好歹弄出来了一些。士绅那边也好说,怎么也没让你们倾家荡产,只出点血而矣。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边蒋国柱刚授意阎绍庆先在吴中县试点一下清欠,这就闹出哭庙的事来。齐王的批复语气也很严厉,要江苏这边手段强硬些,更点明布政使、知府、直隶州知州,俱应统计所属钱粮完欠,照州县一体参罚,十分完全者优升,欠一分者罚俸六个月,照常升转,欠二分者住俸,欠三分者降俸一级,欠四分者降俸二级,欠五分者降职一级,欠六分者降职二级,俱戴罪督催,停其升转,俟完日开复。欠七分者降职一级调用,欠八分者降职二级调用,欠九分者革职。 如此严厉的惩罚制度一定,事情的走向就不是蒋国柱先前设想的“温和”了。可即便如此,蒋国柱还是不愿当酷吏的,他对金圣叹留了一手,既是示好苏州士绅,也是向朝堂上的江南官员们示好。 蒋国柱却不知他一腔好意被人当作了驴肝粪。金圣叹知道此事后积极联络上百苏州的读书人,要一起再去圣庙哭诉。为了将声势闹得再大,以迫使官府放人,承认他们这些读书人诉求合理,重惩酷吏任惟初,金圣叹一帮人私下拿了不少钱财出来,用来买人替他们壮声势,从而可以来更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参与其中。此谓“以势压人”。 “去圣庙,去圣庙!” 上百个秀才在那齐声喝喊要去学庙到孔圣人像前哭诉,得了钱财在那壮声势的上百闲汉也跟着鼓噪,百姓们看热闹也好,或是因这帮秀才哭庙对他们确有好处,也都是跟着叫嚣。场面看着是越来越大,越演越烈了。 .......... 今天至少五更。(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九章官府到底姓什么(四更) 苏纳虽是新安侯,驻防苏州的太平军最高将领,但这件事并非他管,且读书人只是到学庙对着孔老二的泥像哭诉,算不得暴乱或鼓动百姓造反,他这军方自是不好插手。本着这念头,苏纳便无意看这热闹,遂领亲卫打马离开。但走了片刻,却又想此事闹这么大,蒋国柱就在城中不可能不出面处置此事,别他后脚到巡抚衙门,蒋国柱前脚就奔这来。故而就叫回头,远远跟在人群后面,免得和蒋国柱走岔了。 哭庙的传统在天启、崇祯年间可是很盛的,尤其是天启年间,每年都会演上几桩,以示江南士绅对朝中阉党祸国的痛恶之情。离苏州不远的无锡县城,当年还闹出过五君子事件,着实痛击了阉党嚣张气焰。 几个普通平凡的市井之人都有胆量和权倾天下的阉党争锋,况饱读圣贤书的士子们呢,此事传到苏州,自是又引发了一轮针对阉党的舆论攻势。那几月间,孔庙里的士子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口水都把孔圣人的像给弄花了。 经数十年演变,哭庙成了苏州士绅约定成俗的传统,每提起此事,都是津津乐道,能说出无数花来。文人笔记更是一桩桩的记载,在他们的笔下,参与哭庙的士子无一不是大义凛然,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只为苍生谋公正之辈。 只可惜甲申年清兵南下,这哭庙传统一下就断了开去。面对满清的屠刀,苏州的士绅一个个都缩起了脖子,谁也不敢再聚众哭庙。直至南都光复,大明中兴有望,这哭庙一事才再次在苏州城中上演。 17年了,孔庙终是再次觉醒了! ........ 三天前秀才倪用宾等人的哭庙事迹早在苏州左近传播开,未能亲身参加此事的读书人们哪个不哀声叹气,后悔自己没能亲自参与这一苏州读书人的传统盛举。今日,当金大先生站出来号召大伙再次哭庙时,上百秀才从家中出来,带着满腔豪情和对正义公理的诉求踏上了这一光耀千古的道途之中。 “哭庙了,又哭庙了!” 苏州城也是沸腾了,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往孔庙汇集,只为一睹读书人们的风彩,同时也为读书人们打气。须知相公们可是为了反对官府清欠才铤身入孔庙的,他们这是为百姓们谋福利呢啊!我们不支持谁支持!你要不支持,就活该向官府纳粮! 苏州城很多年没有发生这样的大事了,当事人之一的县令任惟初现在真是惶恐害怕得紧,他很怕知府阎绍庆和巡抚蒋国柱为了平息事态,将他推出来做替死鬼。不过阎绍庆带人赶来后的强硬态度却让任惟初心中大定。阎绍庆竟是示意任惟初等秀才们入了学庙之后便领人将学庙围起来,然后把人统统拿下。 江苏巡抚蒋国柱也来了,脸色很难看,到了之后劈头盖脸把任惟初给痛骂了一顿,指他办事不力,以致事态闹成这样。 任惟初不敢分辩,阎绍庆硬着头皮为他说了几句,说金圣叹他们陡然发难,事先并无风声,吴中县这才没能及时察觉,以致事态扩大。 “百姓太多,不得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拿人,此易激起民变。” 蒋国柱老成持重,眼看围观百姓太多,倘按阎绍庆的法子关上孔庙大门直接锁人,恐怕就能激起民变。真要再来个数千百姓追打府县官员,把他这巡抚大人逼得藏身茅厕,那真的是万事俱休了。 不能直接拿人,如何处置此事,难道真要从了秀才们的要求,停了清欠,把任惟初这个罪魁祸首推出去平息众怒? 阎绍庆忐忑不安,任惟初则是一颗心直堕冰窖。好在,蒋国柱倒也知道不能软,齐王刚刚给了批复,给了他壮胆的底气,这哭庙案便算是奏销案的引子,怎么也是退不得的。 苏纳得知蒋国柱到后,忙带人过来。见新安侯爷也在,且还从头到尾目睹了此事,蒋国柱十分尴尬。 苏纳轻笑一声,他的汉话如今说的已是流利,方才那帮经过的读书人叫嚷所言,他也听懂了八成,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江苏官府要他们纳今年粮及往年该征钱粮,他们却不肯,说清欠无从根据,便是要清欠,也当是缴还清廷的钱粮,何关明朝的事。 “侯爷有所不知,江南富户自万历年间便拒不向朝廷纳粮,官府稍有催逼,便种种借口,致使数十年间江南赋税几若未有。清廷治江南十数年间,这些富户倒也纳粮,只是这纳粮数额却有多少之别,全因江南官府吏目都与地方关连极深,瞒报少报几乃家常便饭....” 蒋国柱知道新安侯爷虽是满州将佐投降而来,但却极得齐王信重,这从新安侯领军镇在苏州便能看出。他有心将清欠之难透过新安侯转达齐王知道,于是便在那大吐苦水。 蒋国柱到也没有胡说八道,而是说的是实情。据他说清廷在江南地区实行的是比明朝还要严厉的催科,经征之官皆以十分为考成,不足额者要被参罚。但江南缙绅豪强依然凭借昔日的权势交通官府,贿买书吏,隐混和拖欠钱粮,致使积逋常达数十万,而在政治上他们也还未完全忘怀朱明王朝,这一点在去年金厦郑军入江时表现得最烈。蒋国柱时为江宁巡抚,为了裁抑缙绅特权和压服江南地主,便上了公文给总督郎廷佐,欲借口抗粮,制造奏销案,狠狠打击一下这些江南士绅豪强。 这件事,站在清朝角度,自是公正,合理,也是应该,可现在明朝也来做这事,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周士相为了尽快筹措钱粮,只让蒋国柱开奏销,搞清欠,想尽快从江南弄到一批钱粮出来,却不考虑这江南之前可不归明朝,这世上可没有“沦陷区”还要给“国统区”纳粮交税的道理。 齐王只要钱粮,其他什么也不说,蒋国柱也不得要领,于是便把他之前的奏销概念一股脑先用在吴中县。吴中县的百姓富户们一听你官府要我交今年的钱粮也就罢了,怎的连几年前的钱粮也要交,我说不交,就说我欠税不纳,这算个什么理? 你这官府到底是明朝的,还是清朝的?(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章该抓就抓该杀就杀(五更) 蒋国柱说的,苏纳也是听得一知半解,他原先在满八旗时只是个佐领,对这些钱粮赋税的事自不会关心,左右有汉官帮着收,不劳他们满大爷动手。现在做了大明朝的新安侯,太平军的镇将,这种事情更是不用他操心。好在他这人自投降归明后,便行事十分小心,不懂便问,三问两问,总算把事情大体弄明白了。 “富人们既不肯交这些年的钱粮,那便要他们交崇祯、天启年间的欠税嘛。在明朝便交明朝的税,在清朝便交清朝的税,本侯觉得这没毛病。” 阎绍庆听得险些笑出来,这位新安侯可真是异想天开的很呢,哪有叫人交十几年前的甚至二三十年前的税呢。 蒋国柱却没当成笑话在听,而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任惟初也是双目放光,身为吴中县令,他对吴中这几十年纳粮完税的情况可是门清。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吴中富户往上推十几年,没哪一家不是欠税逃税的!大明朝要是亡了,那就万事莫提,如今大明朝还没亡呢,凭什么不能叫你们缴纳欠粮欠税! “新安侯这道理,倒是行得通,我大明仍在,欠户自应上交钱粮于国库,否则便是叫忠厚老实、奉公守法之人吃亏,徒叫奸诈狡徒得便宜。只是这间隔年头久了,有些事便不好办,单帐薄这块就是个麻烦,还需从长计议...” 蒋国柱认真考虑了苏纳的提议,虽听着荒唐,可细一品味,却是天经地义的很。大明自开国之初始,凡有举人以上功名的士绅和八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享受不同程度的赋税优免,但这个优免是有限度的。所以除开优免的份额之外,官绅和平民百姓一样,该交税的交税,该当差的当差,并不得特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官绅们无视国家法令,上下勾结,冲破法定权利界限,实际上实行的是全额优免,所谓“田连阡陌而不任分毫徭役。” 不仅官绅本家如此,依附于他们的佃户,疏属远亲,也无一手一足应公家之役,无一钱一粒充应役之劳。这样,官户便成了躲避国家赋税、徭役的渊薮,此便是所谓的投献。不仅平民百姓把自己的田地投献官绅,甚至一些没有功名的庶民富户也“籍其产于士大夫,宁以身为佣佃而输之租,用避大役。”投献之风愈演愈烈,穷者越穷、富者越富,最终酿成崇祯年间的大祸。 现在既然这些富户认为他们不当向官府交纳清廷治下的钱粮,那便让他们交纳崇祯、天启年间的欠税,他们又有何话说?除非他们几十年来一直奉公守法,该交的钱粮一文不少,该服的徭役也都一桩不落,然而,这可能吗? 蒋国柱很有感触,江南这帮官绅富户在明朝时仗着官府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这才公然不纳税。清朝来了,不纳税不敢,便变着法子勾结官府的书吏,甚至直接贿赂官员,从而达到再次免税的特权。蒋国柱记得一桩事,那是他刚上任时,就有苏州和松江二府富户无视清廷催征法令,将本该缴纳的赋税(三十税一)整整拖欠两年。也正是因为这桩事,才促使蒋国柱生了起大案的心思。 不过这提议倒是不错,但听着毕竟给人以荒唐之感,是否能这样办,又或是寻个什么折中的法子,总得要仔细再斟酌一下。齐王那里也得报知。再者也不能一刀切,对于那些抗清有功的和没有抗过清,及替清军卖过力的都得区别开,这样就能将江南士绅分化掉,使他们不能成为一块铁板,如此,后面就好操作得多了。 “本侯也是随口那么一说,究竟这法子行还是不行,终得你们这些官去做。” 毕竟民政上的事,苏纳是带兵的将领,有些话也不好多说。他话锋一转,又提起刚才所见所闻,言语间提醒蒋国柱他们,可得趁早将这事压下去,要不然会对他率军入浙产生影响。再者江南安定同样事关南都安危,钱粮要纳,地方也要安定,这二者既冲突又不冲突,如何能将二者平衡,就全看他蒋国柱的手段了。 听新安侯提起金圣叹他们,任惟初不由恨恨道:“那金圣叹恃才傲世,目空一切,争强好胜,却不知自家斤两,哭庙举动犹如公然倡乱,其罪不小,抚台大人万不能纵容于他!” 蒋国柱微哼一声,对那金圣叹不领好意反来添乱很是不满,但真要他强行镇压此事,又觉不是太妥,这顾虑主要来自于钱谦益。 苏纳见蒋国柱眉头深锁,意识到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便问道:“蒋大人想怎么做?难道任由这帮秀才在那哭成一片不成?” 蒋国柱诉苦道:“这些秀才都是苏州的读书人,下官若是强行弹压,只怕会激起民变,但又不能准他们所请...唉,不瞒侯爷,下官这也是头疼万分啊。” “不过一帮读书人而矣,有何不好办的。”苏纳于马上“哧笑”一声:“本侯但知大帅有一言常挂嘴边,乱世需要重典。这世上亦无没原由的爱,也无原由的恨。金圣叹等人哭庙所请是不愿纳粮,仅这条便够治他们的罪。自古以来,不纳粮乃至劝人不纳粮的是什么罪,这一点蒋大人怕是比本侯清楚吧。” 蒋国柱未答,阎绍庆给下了结论:“形同造反!” “那便是了,既是要造反,又如何不好处置的?你们若怕激起民变,本侯便调一营兵于你们听用,只管拿人便是,为首胁从概不问,一律先拿了,有叫哄鼓噪的百姓也全拿下。做事嘛,快刀斩乱麻,婆婆妈妈的,怕这怕那如何能做事?想当日大帅在广州时,那么多官员读书人,不也说杀就杀,说抓就抓么。” “好,就依侯爷的办!” 蒋国柱想来想去,也只有先行弹压一策,现在孔庙里哭得厉害,他要派人去谈肯定没有作用。但使话风稍软,这些秀才恐怕就更加得寸进尺,提出更加不合理的要求。所以先镇压,后面再定此案性质,是重惩还是高提轻放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阎绍庆一开始就是打的镇压的主意,蒋国柱却犹豫不同意,现在新安侯也是这个意思,又有太平军大兵可调用,自是放手去干。 只可怜孔庙里一帮秀才正干嚎着,想着官府出面安抚他们,然后人人搏个“为民请愿”的英雄身份,那执刀执枪的大兵就破门而入了。 “大清尚对我等读书人敬重有加,尔大明官兵却视我如猪狗不成!” “此乃学庙,圣人之庙,尔等兵丁如何能擅闯!” 铁链加身的金圣叹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拿手指着太平军一总旗便骂。那总旗却不理会于他,只要手下将人往外拖。庙堂内,一帮干嚎拼命挤眼泪的秀才们都是傻了眼,胆子小的在学庙里乱跑,有失手的竟将孔圣人的泥像都给推倒。 堂堂孔庙,一片狼藉。 孔庙外,早有大队兵士将围观百姓拦在一边,又有苏州府和吴中县的衙役帮着维持,但见人群中有人叫嚷,立时上前拖出捆上。又有得了钱财的闲人,或是秀才随从家人见主家被大兵推搡而出,情急之下便聚众呼应,想要冲上救人,结果却是被大兵们当场打翻一片,嚎哭之声震彻四下。这一回,可是真哭,那眼泪也是真掉了。 “皇上啊,皇上啊!” 金圣叹悲愤之下一路大呼皇上,不知情的都道金大先生在呼定武皇帝,却不知金大先生呼的却是大清皇帝。正如他听说大清皇帝赞他古文高手时,忍不住泣泪而下,向北重叩几首。 苏州发生的“哭庙案”很快就由江苏巡抚衙门快马通传镇江,次日,镇江就有齐王手谕至。 手谕要江苏将金圣叹、丁冠中、丁子伟、倪用宾、沈玥等三十一名秀才定为逆案主犯,尽数问斩。其余八十七名秀才均流配三千里外,发往安南服苦役。 此谕一出,苏州震惊,江南震惊,南都朝堂更是惊声一片。(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章结硬寨打呆仗 江南因苏州吴中秀才引发的哭庙大案闹得人心惶惶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顺治已经在西山静养了三天。 当日从扬州逃出奔到高邮的顺治,半天也不敢多呆,直要索尼和鳌拜护着他快马加鞭北返,以致于病情回重,过济宁时已经坐不得马车,只得乘船至天津卫下船。 不知是转坐船的缘故,还是北地水土养人,越往北方,顺治的病情倒是愈发好转起来,只是不时还是头疼,浑身无力。因为在扬州时太医王万春曾言皇帝可能是得了天花,所以索尼心中一直存着担心,但见皇帝这症状又不太像是天花,心里便安定不少。 随驾的另几个太医其实心里也一直提心吊胆,害怕他们的诊断有误,这会见了皇帝的病状,也是一个个松了口气,断定皇帝不可能染天花。因为要是出天花的话,来势很是凶猛,要不了三五天,脸上身上就会出现皮疹,几天会变成疱疹,而皇帝现在的症状,全然和天花病症不对,反而更像是染风寒。 不过即便只是染风寒,索尼也不敢将皇帝病情隐瞒,早就使人先前一步往北京报讯。顺治御船刚到天津,康亲王杰书和领侍卫内大臣苏克萨哈就奉太后懿旨赶来接驾,随行而来的还有三个太医,其中两人可是历侍前明万历、天启、崇祯三朝的,医术十分精湛。 在给皇帝诊断了之后,几个太医异口同声皇帝病情并无大碍,这下子不但索尼他们彻底放下了心,就是一直有点疑神疑鬼的顺治也将心收进了肚子。身为满州人,便是贵为皇帝的顺治,对天花也是极度恐惧的。几年前因为三阿哥出花的缘故,顺治甚至都不敢将儿子留在宫中,使人送出宫养。整整两年,他连抱三阿哥一下都不敢,直至三阿哥彻底痊愈,他这做阿玛的方敢拉着儿子的手在宫中逛一逛。 因为身体无力,顺治在侍卫的搀扶下勉强撑起身子见了杰书和苏克萨哈,君臣言谈气氛自然凝重。 南边的消息已经得到确证,太平军占领扬州后便向北面的淮安府进军,同时分军攻略江南左各府县,现下江南左各府尚在坚持的也只安庆一地。但安庆的情形也不容乐观,江南提督库恩布和固山金砺联名向朝廷发来急递,言称贼兵大有聚集安庆之势,恐安庆孤城难守,请朝廷准他们退往河南。 “让库恩布他们退下来吧。” 顺治神情黯然,过徐州时,贝勒屯泰带兵留下准备伺机夺回扬州,但顺治知道,屯泰能把徐州守住就是大清最大的幸事了。安庆支在南边,孤立无援,那库恩布和金砺都是忠义之人,顺治倒也不忍他们就在安庆殉了国,索性就让他们撤入河南境内,这样和徐州也能形成犄角之势,将太平寇暂时挡在江淮间。 浙江倒是有好消息传来,闽浙总督赵国祚和浙江巡抚佟国器击溃了叛乱的马逢知部,将被马逢知攻陷的浙东府县尽数收复,奏称斩级上万。这个消息让顺治十分的高兴,命大学士巴哈纳拟旨褒奖,浙江有功将士人人俱有升赏。 浙江的这场难得胜仗也让索尼他们精神一振,这倒不是索尼他们就认为赵国祚他们能够解决贼秀才,而是浙江的复定必然会牵制江南的太平军,使得贼秀才无法北进。也不要多,只要一年半载,索尼相信大清还是能从扬州之败中喘过气来的。有浙江牵制贼秀才,大清这边也能腾出手来对付吴三桂,不致陷入两面作战的困境。 福建方面却是没有音讯,因为江南、江西、湖广被太平军占领的缘故,福建和北京已经半年没有音讯。就是浙江这边讯道其实也是不通的,赵国祚他们之所以还能将消息传出来,却是依赖江南心系大清的士绅,要不然恐怕也是被太平军给断了汛道。 闽浙两省相交,按理浙江能够将消息传出来,福建自然也能,可偏偏福建毫无音讯。这就让顺治十分的困惑,也很不满,他对达素寄予厚望,郑森又是在南京大败回去的,倘达素连大败而回的郑森都对付不了,那他也是忒无用了些。顺治叫索尼拟了旨意,让赵国祚相办法联络上达素,必要时也得尽力支援达素,免福建沦陷。 顺治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纸上谈兵了,他给不了闽浙半点支援,赵国祚、达素他们能不能在海匪和太平寇的包围下坚持下来,全看他们自身了。 河南也有军情。河南巡抚贾汉复奏称明军忠贞营时而从湖北境内略袭河南,初期贾汉复措手不及,丢了两府十三州县,不过后来他发现忠贞营仍是如从前流寇般打法,便总结了一种战法,即“结硬寨,打呆仗”。 所谓“结硬寨”,指清军到一地后要马上扎营,扎营地点也要看地形,最好是背山靠水,然后无论寒雨,要立即修墙挖壕,且限一个时辰内完成。墙高必须达八尺,厚也要一尺,壕沟深亦一尺,从沟中挖出来的土必须搬到两丈之外,以防明军用清军挖出来的土复填壕沟。沟外再设拒马,使得明军马队无法越过。 通过这种战术,河南清军竟然有效抵御了明军进攻。攻入河南的明军是原闯军余部改编而成的忠贞营,他们野战能力极强,相比清军更为骁勇善战,可对清军这种结硬寨的防守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在这种战术取得实际效果后,贾汉复在给朝廷的奏疏上称之为“制人而不制于人”。除此之外,贾汉复还大胆放权给下面的府县官员,要这些官员组织门生子弟和亲友从军,在境内多结寨,一有事,四乡八里大小寨子都来参战,号称义勇团练。 贾汉复的奏疏最早送来时,是索尼和巴哈纳看到的,不过二人只对贾汉复稳定了河南局面感兴趣,对奏疏中提到的这种战法却是没有重视。后来这份奏疏被鳌拜看到,一下就当成宝,亲自在主子称赞此种战术。顺治反复看了贾汉复的折子多次,下旨要兵部派员到河南实地检验这种战法,倘真如贾汉复所说,那倒真可在绿营推广。至于贾汉复折子中提到的组团练,顺治并未有明确批复。(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一章太宗诸子 顺治是在运河上接到西安失守急报的,和江淮形势相比,陕西那边算是岌岌可危了。 平郡王罗可铎上奏称信王多尼病重,他已着人护送信王返京医病,现下与川陕总督李国英在潼关拒守。自西安失守后,陕甘各府县几乎全部落入吴三桂之手,可以说大清已失西北。但一个好消息是,吴三桂不知为何撤回了往潼关的兵马,这给了潼关清军以喘息之机。 李国英的奏疏和罗可铎的是一前一后到的,不过所称和罗可铎并没有不同,二人对于西安为何这么快失守都语焉不详,只称叛军势众,攻城甚急。索尼一眼就从中看出不对,不管吴军包围西安的有多少人马,西安都是大城,城中不但有西安将军苏拜的五千马,还有多尼和罗可铎统率的两万多满蒙将士,李国英在从汉中退往西安时也不是一兵一卒都没有,所以西安守军的兵力还是充足的,不可能丢得这么快,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原故。 顺治也觉得这事不对,然而他现在也没办法分身到潼关逼问罗可铎和李国英西安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暂时按下怒火,也没法下旨斥责罗可铎和李国英,毕竟眼下还要他们守在潼关。 “太后已令遏必隆赶往潼关,皇上不必过于担心。” 杰书见皇帝脸有怒色,担心皇上动怒不利病情,忙劝慰几句。遏必隆此前在山西忙于查抄皇商家产,将已经能跑马的国库再次充实,此功不比统率大军攻城略地差多少。顺治也知道遏必隆是老成之人,比多尼和罗可铎要能干许多,有他去潼关镇守,想来也能将吴三桂挡住一阵子。 对于母后让遏必隆去潼关一事,顺治并没有什么不快,倒是鳌拜微微皱了皱眉。 “叫罗可铎回来吧,让李国英降三级军前听用,要遏必隆节制川陕晋豫甘五省总督,加少傅衔。” 吩咐巴哈纳拟旨后,顺治有些疲倦,便令车驾启程返京。行至京师境内,离西直门还有十几里地时,顺治却突令车驾往西山去,并没有急着回宫。 杰书、苏克萨哈、索尼他们都是困惑,不知道皇帝何以不肯回宫,但却不敢相劝,只能让人回宫通禀太后知晓。另外西直门外还有一帮王公大臣在侯着圣驾回京,也得去通知他们一声,免得干等。 顺治不肯回宫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很丢人,没有脸面去见额娘,也没有脸面去见爱妃董鄂。当日他在宫中是那么的豪情壮志要南下踏平贼寇,甚至还用长剑劈断了龙椅以示决心,然而事实却是他是狼狈而回,这让他那颗本就十分脆弱的心越发不能承受失败。亦或说自尊促使顺治不想现在回宫,他不想在母亲和深爱的女人面前丢脸,他想到西山呆几天。哪怕他现在是多么的想见自己的爱妃,他也强迫自己硬着心肠去西山。 在宫中翘首盼着儿子归来的太后知道的皇帝奔了西山后,在那怔了片刻,随后对苏麻苦笑一声道:“福临从小就好强,当年多尔衮在时便是如此,现在他自己亲政了,也当阿玛了,仍是如此,唉...罢了罢了,他既不想回来,就让他在西山呆一阵,散散心中烦闷也好。” 苏麻有些担心道:“太后,皇上不回宫,这朝廷的事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这做母后的替他先担着吧。” 太后叹了口气,将手中范文程的折子缓缓放在了桌面上。 病重的董鄂妃听说皇帝去了西山后,很是落寞,却始终紧咬薄唇,不发一言。左右宫女都能清楚看见皇贵妃的泪水打湿了枕巾。吴良辅那边一听主子没回宫,赶紧收拾了几件衣物直奔西山。 ........ 太后没有责怪儿子不理军国大事去西山,群臣们也是无人敢指责,只是这满朝的大小事务却不能因为皇帝去了西山就不问。在顺治去西山的第二天,太后布木布泰出面召集显亲王富绥、康亲王杰书、敏郡王勒都、多罗贝勒满山、叶布舒、大学士宁完我、范文程等在京满蒙汉议政大臣及六部大小官员一百三十六人召开了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旨在商议如何应对眼下大清的困境。 索尼、鳌拜、苏克萨哈等两黄旗大臣也都与会,顺治在西山听费扬古说母后召开议政会议后,微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接到太后懿旨的诸官一如从前按步就班,不曾想这次议政会议一开始就充满火药味,先是太宗四子叶布舒突然发难指责为何皇帝在扬州败得那么惨,两黄旗的将士回来许多,其它各旗却损失惨重,是不是皇帝并未将八旗一视同仁? 太宗六子高塞、十子韬塞等人也紧随发难,纷纷要求太后和两黄旗那帮大臣们解释两白旗为何会集体叛乱投明的事。 言语最激烈的韬塞是太宗皇帝现存于世的最小一个儿子,只比顺治小一岁。不过哥哥是皇帝,他却只是一个三等镇国将军,连个红带子都不如,因此早就对太后布木布泰和顺治心有怨意。这一次在四哥叶布舒他们的鼓动下终是忍耐不住,一通言辞不仅将矛头直指九哥无能,更将矛头指向布木布泰,指她几年前未能及时制止顺治打压两白旗,遂酿成两白旗阵前作乱,致使数万将士兵败的惨剧。 宁完我、范文程等汉官被太宗皇帝几个儿子的言辞惊得呆了,索尼、苏克萨哈他们也没防叶布舒他们会突然发难,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太后布木布泰也是震惊不已,没想到一向低调识趣的叶布舒他们竟有胆量跳出来质疑皇帝和她。 他们要干什么,要反了天吗! 布木布泰越听越恼,可一扫非两黄旗的那帮王公贝勒时,心却是一下凛了起来,因为那帮人一个个脸上都有怒色。那怒色,没有对着她,却是对着索尼、鳌拜他们!(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二章皇上太年轻 太后布木布泰正惊时,却见兵部蒙尚书明安达礼突然站出,直面鳌拜道:“太宗皇帝在时,你鳌拜勇冠三军,得了巴图鲁封,端的是咱满州的大好男儿,哪个不敬仰你鳌拜!可这次南下,你鳌拜打的什么仗?...想咱八旗征战数十年,头一回大营都叫人家给焚了,鳌拜你说,你丢不丢人!”明安达礼这话还是收着说了,没说皇帝都叫人家吓得仓皇北逃。 “你鳌拜丢得起这人,咱们丢不得!” 21岁的敏郡王勒都在明安达礼话音刚落时就随后跟上,他冷笑一声,却是说了句让殿内众臣更是惊愕的话。 “科尔沁的吴克善亲王是怎么死的,当着太后的面,你鳌拜自己给说说吧!” 索尼听了这话,心中一突,下意识看向鳌拜,却发现鳌拜只铁青着脸站在那,脸上竟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怎么,你鳌拜也有不敢的时候?” 勒都只以为鳌拜不吱声是心中发虚,又见其他南下的两黄旗大臣们一个个脸色都难看得很,不由有些得意。 太后布木布泰见状也是疑惑,大弟吴克善不是在阵前战死的么,怎么听车克所言,似内中还有蹊跷? 她目光朝两黄旗那帮人脸上一一扫过,可被扫着的大臣们却都不敢看她。当目光落在鳌拜脸上时,鳌拜却没有回避,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但终是忍住什么也没说。 鳌拜这神情落在布木布泰视线中,却是无声胜有声了。布木布泰似是知道了什么,她有些痛苦的微闭双眼,继而陡的睁开,仍是不动声色的望着那帮发难的王公大臣们。只是她那有些微微发颤的身子,却是怎么也躲不过身边的苏麻眼睛。 苏麻喇姑心中也如针剌般痛,她想到了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吴克善,想到了儿时的一点一滴,想到了她陪太后到盛京时,吴克善骑着小黄马在后边撵她们的一幕。 “敏郡王,将军难免阵上亡,战场上的事,刀枪无眼,谁个敢说不出意外?科尔沁亲王于阵前英勇殉国,死得轰轰烈烈,此事随军将士哪个不知道,皇上都下旨褒扬追封了,你却将这事拿出来搬弄,是何居心?...难道敏郡王以为是鳌拜害死了科尔沁亲王不成?” 苏克萨哈不知道当日之事,只知敏都、明安达礼他们明着是向鳌拜发难,但实际却是向两黄旗发难,是向皇上发难,再结合之前叶布舒他们的表现,他知这事不简单,故而立即挺身出来为鳌拜解围。 索尼也没有任何迟疑,扬声为鳌拜分辩,说当日之败并非鳌拜无能,实是明军太过狡猾,遂有惨败。至于吴克善等人之死,完全是意外,并非鳌拜的过错。 鳌拜任由他们辩说,自始至终也不吭一声。勒都到底年轻,且有关吴克善是被鳌拜害死一事,他也只是耳闻,没有实据。知道这个事情内幕的又都是两黄旗那帮人,不可能指着他们跳反出来帮着做证,所以一时倒也无话可说。 当日鳌拜要吴克善等人帮着阻截追兵,其带人在前面设伏,这件事情最后演变成鳌拜领着满八旗逃跑,吴克善等科尔沁兵却被明军的追兵杀得溃不成军,吴克善不幸中了流箭从马上坠落,成了继济度、岳乐之后第三个在南方战死的大清亲王。 事实真相显然是鳌拜蒙骗了吴克善,但事后的说法却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最后在顺治一道圣旨下,吴克善的形象极其高大光辉,但是毕竟当时还有很多科尔沁的人王公知道这件事,所以有了很多流言。 “果真是这样吗?那为何科尔沁的人都退出了关,还发誓再也不与我满州结盟了?” 明安达礼虽不是内大臣,也不是满州人,但其资历很老,早在天聪年间就为大清卖命了,加上其在蒙军旗有很大的威望,故而敢直接将科尔沁人的说法在这大殿上直接说出来。 索尼一时语滞,不知如何解释科尔沁郡王额森等人带着族人自行出关,又宣称不再替大清效命一事。 这时却见太后布木布泰起身说道:“科尔沁是我的娘家,娘家的事我这太后再清楚不过了。你们也不必猜测什么,是我让人叫额森他们回去的。我科尔沁子弟为大清流血牺牲,又不服这关内水土,军中染疫的甚多,让他们回去休整一下不是什么大错吧?至于什么不再结盟纯属谣言,你们若不信的话,哀家回头便召额森他们进京,如此,你们总能信了吧?” 太后这么说,明安达礼倒是没法再抓着这事了。敏郡王勒都对太后也有些发沭,不敢顶她,于是便看了叶布舒一眼。 叶布舒看了眼身边两个有些惊惶的侄儿亲王富绥和杰书一眼,扬声对太后说道:“太后,咱满蒙子弟打太祖太宗起就在战场上拼杀,今日的大清完全就是咱满蒙子弟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所以要说战死,没人多说一句,可要是叫小人在背后把咱们给害了,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别的事我也不想多说,我只问太后一句话,两白旗的事总得有人出来担责吧?” “不但是两白旗的事,我们其余四旗死了那么多人,这北京城是家家戴孝,要是朝廷不给个说法给咱们,我们都没脸去跟那些孤儿寡妇说!” 一众非两黄旗的满州大臣们纷纷鼓噪起来,蒙八旗的也有不少人掺和其中。他们是真的憋着一肚子火,扬州损失的三万满蒙子弟,有大半都是下五旗的,所以京中现在是流言满天飞,都说皇帝偏着两黄旗,保存嫡系,只让他们这些下五旗去送死卖命。 这些流言,其实也就底层的旗民相信,这殿上的王公大臣们是一个都不信的,但他们依旧愤怒。愤怒的原因却是皇帝的亲征行为导致满州元气大伤,导致大清风雨飘摇,甚至都有被迫退出关的可能。这让在关内享受了十多年汉人血脂供养的他们如何能接受。所以他们必须要联合起来,挽救自己,也挽救这大清。 “你们要朝廷给什么说法?” 布木布泰也看出这些大臣们意欲何为了,她沉着张脸喝问了句,结果下面的人却畏于她的积威谁都不吱声。无奈,首倡之人叶布舒索性就拉下脸面,叫道:“死了这么多人,皇上必须给八旗一个交待,要不然大伙不服!” 太后哼了一声,目光如刀一般落在叶布舒脸上:“你叶布舒是哪个旗的,皇上又怎么给你个这兄长交待?” “我!...” 叶布舒被太后这句话呛得脸色通红,两红旗的固山额真塔依礼见状愤声说道:“叶布舒是两黄旗的人,可太后莫不是当咱们两红旗的人都死绝了么?” “两白旗的也不是都反了!” 几个留守京中的两白旗固山和都统齐望一眼,俱是出班。 “我们两蓝旗的也等着皇上给交待呢!” 正蓝、镶蓝旗的大臣们也拿出了勇气。 礼部尚书觉罗郎球是镶蓝旗出身,见群情汹湧,除了两黄旗的六旗都咆哮开了,也公然宣称:“大清是咱八旗打出来的,不是两黄旗一家打出来的!” 这话一说,两黄旗一众将校人人怒目,有人竟然将手按在了刀柄上,似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富绥和杰书这两个亲王是吓坏了,两人年纪都不大,没有什么处事经验,俱是呆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敏郡王勒都是镶红旗的旗主,没有他的授意,旗内的人也不会参和进来,所以见声势闹这么大,两黄旗的人竟然还敢有动手的意思,也是勃然大怒。 “文程,这可如何是好?” 宁完我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紧张的握住范文程右臂。范文程也是心乱如麻,眼前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十七年前盛京城中那一幕。只不过那时,多尔衮尚在。 大学士冯铨和成克周可是吓坏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悄然往后退了退。满州人闹将起来,他们这些汉官还是离得远远得好。 殿内早有两黄旗的人见势不妙,悄然吩咐人往西山报讯,要皇帝马上回宫。 索尼和苏克萨哈身为内大臣,又是皇帝最亲信的臣子,这时眼看六旗冲他们来,自是不甘示弱。可鳌拜却跟木头人似的站在那,就是不站出来,这让他们有些不满,埋怨鳌拜是不是在扬州把精气都败没了,要不然怎的就不动。当年盛京时,多尔衮那么大的势力,那么气焰不可一世,你鳌拜不也是没怕过,敢公然带兵和多尔衮硬扛嘛,怎的现在就不行了! “够了!” 下面吵吧成一团,布木布泰气得浑身哆嗦,右手重重一拍,怒道:“胜负兵家常事,谁个说天下有常胜将军在了,就是太祖太宗还有吃败仗的时候。要是吃了败仗就自家在这闹哄,满州早垮了!” 韬塞听了这话,忍不住反驳道:“太后,理是这个理,可打太祖太宗起,吃了败仗总得惩治,要不然何以服众?” 布木布泰没有理会韬塞,她径直看向叶布舒:“叶布舒,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叶布舒缓缓道:“没别的意思,皇上太年轻,有些事拿不住,必须得有人替皇上管着些,要不然任由皇上这么下去,咱大清迟早要完完!”(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三章盛京八旗入关 “对,必须得有人管管皇上,不能再让皇上这样了!...咱八旗经不起折腾了,再折腾下去,大伙一块退出关喝冰水、吹寒风去!” “太祖太宗留下的基业,可不能让皇上给毁了!” 韬塞第一个附和四哥,明安达礼、车克等人亦是连连点头,都说皇帝这样子不行,必须要有约束。两白旗那几个人言语更是激烈,只差说皇帝已经不适合再当大清的皇帝,这龙椅得换个人来坐,要不留江山社稷就不保,三代满州人的心血也将不保。 殿中一百多满蒙汉官员,支持叶布舒等人意见的竟是占了三分之二,看着真是人心向背。三十多两黄旗的人孤零零的站在那,人人背上冷气直冒。十多个汉官也是人人惊恐,只觉大事不好。 布木布泰是越听越惊,她觉着事态似乎已经不在自己这个太后的掌控之中。她后悔不应该召集这次议政会议,更不应该将叶布舒他们列席议政,这些太宗的儿子们装了十多年,终是原形毕露,他们要和他们的大哥豪格一样了,只恨多尔衮不在了,没人能替她镇住这帮人。 索尼和苏克萨哈等人从震惊变得警惕十足,不时有两黄旗的人偷偷溜出去,看样子索尼和苏克萨哈是要偷偷调兵过来,万一那帮人真要逼主子退位,说不得也只有血溅乾清宫了。不少两黄旗的官员现在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盼皇帝回宫如盼星星盼月亮般。有人心下埋怨皇帝也真是少不更事了些,南边败的那么惨,他怎么就不知道京中定然有人会生事,不早点回宫坐镇阻止这些人,反跑去西山休养,这真是轻重缓急不分。 苏克萨哈这会也是自责连连,对未能察觉叶布舒等人串连发难愧疚不已。 两黄旗的人小动作如何瞒得过另六旗的,亦是有人悄悄退出去。外面的侍卫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不时有各旗官员出来,然后一脸紧张快步而去。侍卫天生的警觉让他们不由自主往大殿靠拢。 “这可如何使得...” 宁完我只以为叶布舒他们这是联合起来要逼皇帝退位,所以吓得颤声道:“镇国将军,皇上是年轻,有些事情做得是不对,也冲动了些,可本心也是为了大清好。再说,不是有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么,有什么事情都可在会上议,皇上那里也不是听不进去的,何以要闹成这样。皇上再有什么不对,咱们做臣子的规劝便是了。” 叶布舒哪里肯听宁完我这老汉官的话,况且这事已经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摇头道:“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不行,历来会议,皇上听得进多少?就是御驾亲征这事,会议是反对的,可皇上是怎么做的?再者,皇上现在是连这议政王公大臣会议都不愿开了,要不然怎的就学汉人弄了个内阁出来?...” 这一番话说得宁完我无言以对,自皇帝亲政以来,确是事事乾纲独断,纳不进下面的意见。当时简亲王济度和安亲王岳乐尚在时,皇帝就早想罢了这议政王公大臣会议,要不是几个亲王极力抵制这事,只怕早几年就会就开不成了。后来皇帝见强罢议政不行,便趁着济度在广东战死,岳乐独木难支,改设内阁,意欲通过内阁架空议政。这件事在从前,倒也无有多大影响,可现在被拿出来说,对皇帝可是大大的不利,至少人心这块,皇帝是丢得大了。 “皇上单是年轻也就罢了,可为君者必要仁义为先,然安亲王之事,实是叫我正蓝旗上下寒心。” 正蓝旗的人将安亲王岳乐被皇帝改名为猪狗,抄家之事提了出来,这一说,非两黄旗的满州官员们更是个个对皇帝大不满,就是两黄旗内有些人心下也觉主子有些事情是做得太过份了。 苏麻偷偷的看了眼太后,发现太后的呼吸虽是急促了些,但仍能保持着镇定,但她却不知太后能保持镇定到何时,万一下面真要逼皇帝退位,那太后如何是好呢? 眼看得殿中争论之声越来越大,且隐隐向着要皇帝退位的方向去,范文成眉头大皱,轻步上前走到叶布舒面前,开口道:“镇国将军想怎么管着皇上?” 正在争吵发难的百官立时静了下来,人人都盯着叶布舒。目光有期待,有支持,也有愤怒和咬牙切齿。 叶布舒扫视众人一眼,心无所畏扬声道:“我觉着,咱大清现在必须得恢复祖制了。”说完侧脸去看太后布木布泰。 范文程一怔,不知道叶布舒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祖制?” 布木布泰从殿上缓缓走下台阶,立在玉阶边。 “八旗议政,军国大事由八旗旗主决夺!” 在众人的等待中,叶布舒吐出了早就想好的办法。他也清楚,不可能直接就逼九弟退位,那样两黄旗的人肯定不干,到时真火拼起来,他们未必有胜算。而以恢复祖制为名先削去九弟的权柄,然后慢慢图之却是稳妥很多。 “对,八旗议政,不能再由皇上说了算!” 众人纷纷叫好,这八旗议政听着和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差不多,但军国大事却由八旗旗主来决定,这就比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更进一步,实际剥夺了皇帝对于军国大事的决定权。此制度和当年的四大贝勒议政如出一撤。 布木布泰笑了起来,突然斥问叶布舒:“这是你叶布舒的意思,还是他们的意思?” 明安达礼事前就知此事,也是旗主议政的最坚定支持者,因为他自己就是蒙军正白旗的旗主,所以毫不犹豫的上前道:“太后,这是咱满蒙八旗的意思!” 车克等人亦是异口同声附和。 “是么?” 布木布泰不置一词,反而看向富绥和杰书:“王爷们什么意见?” “太后,我没有意见...不不不,我...” 富绥是豪格的儿子,只有17岁,能有什么主见,起先想说我没有意见,但怕太后以为他是赞同旗主议政的,故而赶紧又改口,但吱吱唔唔的却说不出什么来。他这也真是为难得很,皇帝是他的九叔,可现在闹将起来的却是他的四叔、七叔、十叔他们。都是叔父,你要他如何选择。 杰书是承袭的代善礼亲王爵(康),也是正红旗的旗主,真要八旗旗主议政,他这满州旗主又是亲王肯定能得到更大的权柄。可他很清楚,他这康亲王的爵位是皇帝从他的哥哥和叔叔们手中硬抢下来塞给他的,所以他不可能背叛皇帝,那样的话,正红旗内轮不到他说话。 勒都是镶蓝旗主,一开始就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支持叶布舒,这会自是开口说恢复祖制,八旗议政的好处。 布木布泰倒是挺有耐心,竟是听勒都说完了。不过待勒都话音落下,她却对叶布舒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恢复祖制这件事,亲王、郡王、贝勒们能提,你只一镇国将军,又如何有资格提这事?” 这话让叶布舒怒不可遏,他为何只是一镇国将军,还不是因为太后打压他们这些太宗儿子,不给他们晋爵么! “我叶布舒也是太宗皇帝的亲儿子,身上和皇上流着一样的血,太后如何说我不能提!” 叶布舒愤然转身,对一众王公大臣们道:“诸位说句公道话,这大清的事,我叶布舒能不能提,能不能管!” “都是太宗儿子,都姓爱新觉罗,有什么不能管的!” 富绥和杰书愣着没敢动,勒都却言辞激烈的支持叶布舒。明安达礼等人也无一例外支持叶布舒。 得了众人支持,叶布舒底气更足。太后心里却在困惑,就算恢复祖制,得好处的也只是各旗旗主,叶布舒和韬塞他们只是镇国将军,爵位低下,又能从中得什么好处?难不成他们以为可以改旗去当旗主不成? “请太后下旨,恢复祖制,八旗议政!” 叶布舒根本不给布木布泰半点考虑时间,也不给远在西山的弟弟一点机会,更不给两黄旗那帮人做出反制措施的可能,带头就跪在了太后面前。他这一跪,呼啦啦就跪下了近百官员。有郡王,有贝勒,有额真,有都统,还有尚书和侍郎。 “请太后下旨恢复祖制,八旗议政!” 众人同时高呼,声音响彻大殿。索尼和苏克萨哈等两黄旗将校们面面相觑,不知太后是否会答应,也不知应该如何阻止这件事。 “哀家若不答应,你们是不是就要反了哀家和皇帝?” 布木布泰冷冷的望着跪在身前的叶布舒他们,她是不可能答应八旗议政的,因为那样就等于废了自己的儿子。 叶布舒他们没有回答太后这句话,而是再次叩首请求恢复祖制。 “你们要逼哀家不成?” 布木布泰一脸怒容,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她不答应的后果。她长呼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她知道这帮人肯定是串联好了,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请求,八旗就真的会内讧,那样大清就真的完了。但她真的不能答应,她不知道怎么办,她求助似的看向两黄旗的一帮大官将校们。可是索尼和苏克萨哈他们却呆呆的站在那,竟是没一个拿替她这太后解忧的。 突然,一直站着未动的鳌拜却好像被解除了咒语般动了一动,然后上前甩袖跪倒在地,大声道:“启禀太后,盛京将军敦拜奉旨领关外八旗进京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四章大清翻不了天 西山碧云寺大雄宝殿中,顺治一脸虔诚的望着法相威严的如来佛祖。 “主子。” 吴良辅轻唤一声,利索的呈上一束香,顺治随手接过,往前几步,在佛前长明灯上将香点燃,然后小心翼翼的插在了香炉之中。 在佛前蒲团上跪下拜了几拜后,顺治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定定的望着如来佛像,呼吸着线香传来的沁人香味。耳边回荡着后寺传来的僧人早课声,佛音直如天籁般让人陶醉不已。 殿门处,侍卫费扬古一脸紧张的看着拜佛的皇帝,他几次想要上前,可都被吴良辅以目光阻住。这让他很是发狂,恨不得上前将那个汉人阉货一拳打翻在地才好。然而,他终是没有这个胆量,倒不是他费扬古怕了吴良辅个太监,而是他怕皇帝。 焦急的等待中,费扬古终是看到皇帝的身子动了。从佛音的幻想中回过神来的顺治长出了一口气,又手再次合什拜了下去,这一刻,他不是什么大清皇帝,只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祈祷佛祖能够保佑他,保佑他的大清。 双膝屈起缓缓起身,然后对着佛像正退了三步后,顺治方转过身子看向殿门处。 “皇上!” 费扬古几步上前,就要奏禀,不想顺治却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这让费扬古为之一滞,犹如骨头卡在喉咙中一般难受。好在,皇帝并不是不关心宫中发生的事。 “吴良辅,除了朕那几位兄弟,还有哪些人?”顺治看向吴良辅,后者忙恭声道:“回皇上话,敏郡王、明安达礼、车克等俱参与其事。” “就是说,除了朕的两黄旗,那六旗都叛了朕么?”顺治冷笑一声。 吴良辅和费扬古都不敢说话。 顺治负手向殿门走去,边走边道:“朕知道有人对朕不满,会借故生事,可朕没想到生事的却是朕的亲兄弟们。”说到这,他停了下来,忽而笑了起来,笑声很得意。 费扬古被皇帝的笑声弄得很是困惑,不明白宫里都闹成那样子,皇上怎的还笑的出来,又怎么还有心情呆在这西山。 吴良辅微微朝费扬古看了眼,轻摇了摇头。费扬古见了,却是更加的困惑。 笑声过后,顺治自顾自道:“不过也好,让他们早点跳出来,总比一个个藏着噎着好。” “皇上?” 费扬古真是越听越糊涂,忍不住唤了声。 “朕知道你费扬古在想什么,不过你不用担心,朕早就防着他们了。” 顺治胸成有竹的样子,并不和费扬古多说,只负手在殿门处静立,似是在等什么人。 外面,数十个穿着黄马褂的侍卫们按刀散在各处,远处,原本残冬景象的西山已经渐渐有了绿色。 皇帝不说,费扬古不敢问。吴良辅可能知道什么,但却没有告诉费扬古,他低眉顺目,两手轻合在身前,一幅入定老僧的模样。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一绥绥线香在殿中飘浮。 山脚下,一队骑士快马驰至,然后迅速翻身下马,急步向山上奔来。 顺治听到了脚步声,他看到了郎坦等人的身影,嘴角微微翘了翘,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奴才参见皇上!” 一等侍卫郎坦利索的打了千,跪在了顺治面前。 顺治点了点头,轻声问郎坦:“可见着人了?” “见着了!”郎坦的声音有些激动。 “过山海关没?” 顺治显得很平静,不知是这大雄宝殿的庄严肃穆定住了他的心,还是方才的僧人早课声让他下意识的跟着收心静气。 郎坦道:“奴才回来时,敦拜他们已经过了锦州,这会当到山海关了。” 顺治再次点头,郎坦是在天津时奉命赶往关外,而他下旨让敦拜领关外八旗进京是十三天前,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在锦州遇上。 “敦拜带了多少兵来?”顺治很关心这件事。 “驻防盛京、宁古塔等地披甲兵一万三千余,另有四千汉军八旗,新附八旗六千余。” 郎坦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是皇帝最关心的事。盛京将军节制关外八旗,而关外除了盛京外有兵,就是宁古塔驻有八旗,余下的就只辽南各地的汉人包衣。这一次敦拜领旨统兵入关,可是将辽南的汉人包衣也编了十几个牛录带来,另外就是这几年在关外极北之地抓的几千“生女真”,满州称为新附兵。新抓编成的牛录,一般都要两三年方能成为熟女真,成为真正的满州八旗兵。 关外驻防八旗是下五旗的牛录,人数并不多,十多年来一直替大清看着关外老家,还要防止北边的罗刹人,因此敦拜能够凑了两万多兵入关,顺治已是心满意足了。 “敦拜是如何说的?” “敦拜要奴才给皇上带一句话,有他在,大清翻不了天!” “好敦拜,好奴才,不枉朕要他做盛京的总管!” 顺治这一次是真的放下心来了,敦拜是满州正黄旗出身,是他力排众异点他出任盛京总管一职的。当初他可是没想过有朝一日需要敦拜领军入关替他这皇帝压阵脚,只是单纯的想让敦拜去替他解决关外心向多尔衮的势力。毕竟盛京首任总管何洛会是多尔衮的亲信,二任总管叶克书和多尔衮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因此关外八旗多尔衮的余孽有很多,不派一个心腹之人前去坐镇,他总是不放心。只是不曾想,今日他这主子却需要奴才来帮他的大忙。 “关外八旗进了京,朕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来?”顺治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是阴沉,“朕不回宫来西山,京里很多人都以为朕是在躲避什么,可他们却从未想过,朕是故意如此。朕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朕是在害怕,是在躲避,这样他们才能有胆跳出来。” “皇上圣明!” 郎坦大声叫道,费扬古此时也是豁然开郎的感觉,原来皇上来西山真的不是颓废,而是要做大文章的。敦拜兵马一到,京城还有两黄旗的兵在,费扬古相信就是借那些想要造反的人十个胆子,他们都不会动的,因为他们没有这个实力,最重要的是,皇帝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走,你们随朕去听玉林禅师说佛法,京里的事,太后会替朕安排好的。” .......... 山海关,一队队从关外来的满八旗兵正鱼贯从城门下穿过,向着大清的都城进军。 城楼上,盛京将军(昂邦章京)敦拜和宁古塔副都统巴海,满州镶蓝旗都统安珠瑚站在关城上,望着不远处的一条绿色边篱有说有笑。 那巴海是满州镶蓝旗人,老姓瓜尔佳,父乃太祖时大将沙尔虎达。巴海其人,也是文武双全,顺治九年壬辰科麻勒吉榜进士第三人,殿赐满洲榜探花,所以在敦拜的口中时有“探花郎”一称冒出。安珠瑚是满州正黄旗人,老姓也是瓜尔佳氏。 三人这会正在看的是一条从山海关延绵向西的“绿色长城”,这是一条用无数柳条扎成的边篱,长度不可估量,高约三四米,一直向着西北方向延伸。放眼望去,近关那侧的山岭平地皆被此柳边隔为两断,最近的这段柳边距他所在之官道不过一里多地,那柳边两侧无有一棵树木,所以视野之内毫无遮挡,人物皆能视清。有瞧得仔细的甚至还可以看见一些柳边上还扎着些破碎的衣服,某些地段上更是用笼子装着些不知是人头还是什么的吓人东西,黑乎乎得被风早吹得干了,看着也是吓人得很。 敦拜很是感慨道:“此柳边全长二千六百里,设边门二十座,边台一百六十余座,另有数百水口,横经六省之地,堪称我朝奇迹!” 巴海笑道:“将军看,这柳边是不是如一条巨龙一般盘踞,让人一看便觉壮观非常呢。” “壮观,十分的壮观!”安珠瑚也是不住点头,只是还有不解之处,他道:“关内关外俱是我大清土地,却不知朝廷用这柳边将关内关外隔开做什么,似无此必要吧?” 敦拜道:“关外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为防关内汉人歹恶之辈私入关外行不法之事,朝廷这才兴建此柳边,毕竟我满州人丁稀少,不防着汉人一些,用不了数十年,这关外就会如前明时一般,都是汉人了。” “当年要不是太祖皇帝杀尽关外三百万汉人,这关外又如何能成为满州龙兴之地呢。”想到当年太祖皇帝尽杀关外汉人的豪举,巴海一脸向往。 听了将军的解释,安珠瑚深以为然,道:“龙兴之地,自能只有我满州一族,容不得他族的。” 三人在城上又看了片刻,见军马都已过关,敦拜便要众人都下城,准备前往京城。他此行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耽搁。巴海和安珠瑚都已知此次入关目的所在,都不含糊,各领将佐下去。 过了山海关,便是永平,此地距京师已然极近,快马加鞭,最近明日就能赶到北京城。 (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五章大清得变法了 落日下的紫禁城,如罩在血色之光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红。朱红宫墙下,时有太监和宫女穿过。午门前,侍卫一如从前笔直的挺立在那。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只那偶尔飞起的群鸽在宫城上空发出嗡嗡的声音。 距离坤宁宫不远的承乾宫是皇贵妃董鄂的寝宫。比起坤宁宫,永承乾宫更加的安静,因为这座宫殿的女主人正在昏迷当中。 “天要黑了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榻上的董鄂妃突然睁开了眼,她的声音很微弱,可伺候的宫女们却听得十分清楚。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宫女高兴的叫了起来,她们围在贵妃娘娘的身边,七嘴八舌说着,就好像今儿是过年主子赏了钱下来似的。 “娘娘,您好些了吗?” “娘娘,您想吃些什么,奴婢这就去御膳房传。” “太医院新开的方子真的管用啊!” “......” 宫女们叽叽喳喳的说着,竟是忘了娘娘不过刚刚醒来,她们这嘈杂的声音会不会让娘娘不适应。 “都别吵了,娘娘刚醒,哪经得起你们这般闹腾。” 董鄂贴身侍女宝珠低声训了那帮宫女,宫女们吓得谁也不敢吱声。 “没关系的...”董鄂嘴角露出笑容,示意宝珠扶她起来。 “天黑了么?这么快的。” 看到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董鄂没来由的有些低沉。宝珠见了,忙上前一边帮主子披衣服,一边示意其他宫女将灯提前点上。几根明烛点上后,屋中顿时光亮起来。 在那呆坐片刻后,董鄂吩咐宝珠:“去把我的琴拿来。” “娘娘?” 宝珠不想去拿琴,因为娘娘刚刚才醒,身子骨弱得很,哪还能有精力弹琴。太医可是百般叮嘱过,万万不能让贵妃娘娘再伤心力了。 “去吧。” 董鄂淡淡说道,神情却很毅然。宝珠不敢不听,只得将娘娘心爱的古琴取来。琴取来后,就放在董鄂身前的被子上,琴身擦得雪亮,琴弦上更是一丝不染。 董鄂伸出青筋裸露的双的,就那么轻抚着琴弦,忽然,她拨动了琴弦,一曲哀怨的琴音顿时响起。 琴声很悲伤,娘娘的模样更是憔悴不堪,宝珠看得眼眶通红,宫女们也忍不住掉泪。 “叭嗒!” 突然,琴音噶然而止,却是大病方醒的董鄂没能控制住力道,将一根琴丝拨断了。琴弦一断,就如什么预示般,宫女们看到贵妃娘娘的嘴角有血流出。 “娘娘!” 宝珠哭泣着上前将古琴放到一边,请娘娘赶快躺下,不要再这样费力了。 “我没事。” 董鄂将白帕攥在手中,白帕中间是一团血。 “皇上他...” 董鄂看着宝珠,欲言又止。宝珠哽咽着想说皇上还在西山没有回来,却听屋外响起宫女珍儿的声音。 “娘娘,娘娘,皇上回宫了!” 珍儿像个孩子似的叫喊着跑了进来,给承乾宫,也是给贵妃娘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盼望已久的好消息——皇上回宫了。 “皇上回宫了么?” 董鄂眼睛一亮,身子微颤,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两朵红霞。 “娘娘,皇上真的回来了!” 珍儿的话音还没落,董鄂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爱妃,朕来看你了。”随后,她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爱妃!” 顺治很难受,他没想到自己离京几月,董鄂的病情会这么重,一时间,贵为天子的他,竟也是红了眼睛。 “皇上!” 董鄂喜极而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上滑落。 “别哭,别哭!再哭,朕也要流泪了!” 顺治一个箭步上前揽过了董鄂,这一刻,他无比的愧疚。在丈夫怀中哭泣了片刻后,董鄂却突然挣扎道:“皇上,臣妾好多日子没给您请安了,请皇上上坐受妾身一拜!” “朕不要你拜!” 顺治紧紧搂住自己心爱的女人,怎么也不愿意放开。董鄂咬着嘴唇,干瘦的面颊上显出了一个时隐时现的酒窝。此刻,她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哪怕马上要她去死,她都心甘情愿。 .......... 皇帝回宫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宫中,皇后的坤宁宫知道了,太后的慈宁宫也知道了。坤宁宫那边对于皇帝一回宫就奔承乾宫并没有什么怨言,慈宁宫这里却是有些郁结。 “奴才给太后报膳食名儿了!” 御膳房的当值首领太监躬着腰细声细气地说着:“大碗菜两品:燕窝‘福’字三鲜肥鸡……” 可不待报完,就听见太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还不是老一套。这只是晚点嘛,非得摆这一桌子,看都看够了,哪里还有什么胃口?撤了吧。” “太后,奴才该死,奴才不中用,求太后开恩哪。”老太监吓得趴在地上直打哆嗦。 “又没说罚,开什么恩哪?退下!”太后靠在榻边,眯缝着眼睛,一副疲惫倦怠的样子。 “太后,好歹总得吃点儿呀,奴婢给您盛一小碗燕窝八仙汤尝尝?” 苏麻喇姑伸手去拿勺子,却被太后摇头阻止。见状,苏麻想了想,道:“要不奴婢去弄几样小吃给您尝尝?” 太后看了眼苏麻,不忍拂去她的一片心意,便微微点头。苏麻忙起身去准备,不一会便从隔壁端来了一只大托盘,摆上了几道小菜,还有两只带盖的大碗和两碟点心。 “太后,这碗里盛的是燕窝冬笋乌鸡参汤,十分滋补,您可得多喝些。” 苏麻打开一只大盖碗,用勺子轻轻荡去上面的浮油,勺了大半碗清汤,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太后面前。 “嗯,很清淡。” 太后边吹边喝连连点头,这宫里也只苏麻最懂她的口味,也最了解她。要不是苏麻执意要长伴于她,她早就为苏麻特色个俊俏的贝勒嫁了。 将一碗参汤喝完,太后放下碗,想到儿子,还是有些不快道:“皇上一回宫,就奔董鄂那,他这是一点也不把我这母后放在心上啊。” 苏麻笑道:“太后,这世间可没有跟媳妇争儿子的娘。” 听她这么一说,太后也笑了起来,也是,自己这额娘怎么还计较起儿子奔他媳妇那了。 “敦拜一入京,那帮人就都老实了,也没个像样的人领头,能闹出什么来。不过这回咱们可是小瞧皇帝了,他呀,有主见的很。”太后悠悠说道。 苏麻道:“那六旗是能压下去,可有些事情却耽搁不得了。” “是耽搁不得了。” 太后叹了口气,将早几日范文程送进宫的那道折子拿了出来,吩咐苏麻道:“把这折子拿给皇上吧,就对他说,我这太后没有意见。眼下咱们不能不变通一些,再守着过去的东西不行了...这道折子,就准了吧,汉人能变法图强,咱满人一样也能。” ........ 《大明第一书生》,弘治中兴的有趣故事。 (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六章思明者未必不忠 顺治从承乾宫离开时,已是亥时三刻了。回养心殿的路上,顺治一直想着董鄂病弱的身子,担心她会离开这人世。可再担心也没用,太医们能尽的法子都使了,能不能熬过去全看董鄂自己了。他贵为天子,这世间只要爱妃想要的物件,他都有办法弄来,可偏偏对爱妃的病情束手无策,这让他继在扬州之后再一次有了挫败感。 回到养心殿后,顺治没有歇息,而是叫吴良辅去御膳房弄些吃的来。刚才在承乾宫他是陪着爱妃吃了点东西,可看着爱妃连一小碗汤都喝不下去,他又哪里吃得下去。 御膳房都备着呢,就怕着皇帝突然半夜传膳。吴良辅带人张罗了下,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便摆在了顺治面前。 顺治也是饿着了,算起来他也是有很长时间没有安安稳稳吃一顿饭了。在西山时又尽是吃的素食,这会见了这些佳肴,自是食欲大增。 一碗米饭就着燕窝鸡翅汤吃下去后,顺治只觉胃子无比舒服,他本想要添饭,养心殿的当值首领太监赵全却来报,说是苏麻喇姑奉太后的懿旨来见皇上。 “让苏麻进来吧。” 顺治放下筷子,有些不安,因为他这才想起自己进宫后竟是没去给母后请安,不知母后那边是不是生自己的气。 苏麻进来给顺治请了安,然后将范文程的那道折子递了上去。顺治疑惑的接过来看,发现折子上赫然是范文程去年便和自己说过的恩赏抬旗之事。 苏麻道:“太后的意思是范文程折子所说,皇上当采纳,不能再拘于从前,眼下咱大清急需汉军汉官支持,不能再如从前般将他们分成个三六九等了,须得让他们真正和咱满州合为一体,如此才能得道多助。” “朕知道了,朕会考虑这件事的,这些日子劳母后为朕操心了。” 顺治并没有明确告诉苏麻他是否会采纳范文程的意见,只要苏麻先回去,他明日一早便会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苏麻自是不会再说什么,施礼退了下去。 苏麻走后,顺治没了吃饭的胃口,他拿着范文程的折子又细看了遍,神情变得很是落寞,心绪也是不宁,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丢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似的。 吴良辅站在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身为阉人,又有前朝的教训在,他深知太监不能干政的道理。 半响,顺治叹了口气,问吴良辅:“有牌子要递么?” 吴良辅闻言忙召来养心殿当值的首领太监赵全,后者立时捧着一个银盘跪在了皇帝面前,盘子里摆着几块红牌和两块绿牌。 宫里的规矩,如果文武臣僚请求引见或需要奏事,必须在皇上用膳时递呈牌子。宗室王公贝勒用红头牌;文职副都御史以上、武职副都统以上用绿头牌;来京的外官,文职按察使以上,武职副都统总兵以上,用一般粉牌。牌上缮写姓名、籍贯、家世、入仕年岁、考绩功勋等等。 递红牌子的是显亲王富绥和康亲王杰书等王公贝勒,绿牌子一个是老臣宁完我递的,另一个则是大学士冯铨递的。 顺治挥了挥手,吩咐道:“富绥和杰书他们,朕就不见了,叫宁完我进来吧。” 赵全依旨捧着银盘退下,稍后,便有小内监搀扶着历侍三朝的太傅宁完我进了养心殿。 “臣宁完我参见皇上!” 宁完我作势要叩拜,顺治如何会让他拜,忙开口免了,赐座赐茶。 “臣谢皇上!” 宁完我接过茶盏在氈垫上坐定,抬头看看顺治。 顺治开口道:“老太傅深夜见朕,可是有事要与朕说?” “老臣是为了八旗议政之事来的...” 宁完我在年轻的天子面前并未有多少顾虑,坦言将他的想法对皇帝说了,便是希望皇帝不要追究叶布舒、勒都、明安达礼倡议八旗议政之事,而是应当安抚他们,以免八旗内部因此事更加不安,再演两白旗作乱之事。 “皇上,现在乱不得!” 宁完我年纪大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气喘。 “朕依老太傅的,朕不会对他们如何的。” 宁完我的请求让顺治有些憋的很,但却没有驳斥,因为他本就无意收拾四哥叶布舒他们,并且他更知道眼下不是打压非两黄旗满州的时候。调敦拜入京,除了震住京中蠢蠢欲动之人,更重要的是对付吴三桂,而不是在北京城同室操戈,那样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坏。 见皇帝无意如此,宁完我松了口气,来之前他还担心皇帝太过年轻,容不得有人质疑自己的权威,此时尽占上风,便会和当年处置多尔衮余党一样大动干戈,不想皇帝却是知道此中厉害,懂得什么时候紧,什么时候松。不过除了这件事,宁完我还有事要奏。 “太傅还有什么事要与朕说吗?” “老臣...”宁完我犹豫了下,道:“臣确是还有事奏。” “太傅单说无妨。” “臣想请皇上罢了圈地逃人法。” “噢?”顺治眉头一挑。 “皇上,历来治理天下并无成法,旧制必须日有更张。就以圈地而论,国初人民逃亡,土地荒芜,东来将士无以为生,圈地牧放耕作,原无不可。如今百姓安居多年,再行圈占,势必搅扰民间,举国不安。再者,江南沦陷,西北告急,京畿直隶各地人心惶惶,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臣思来想去,唯有收拾人心一途方可挽回我大清颓势。...除了请皇上罢除圈地逃人,臣亦请皇上重用汉臣...” “太傅请说下去。”顺治听得很入神。 “依老臣看,当年太祖皇帝在辽东颇恨汉族读书士人,见了就杀。太宗皇帝却反其道而行之,重用范文程与老臣,还有鲍承先,又招降洪承畴,重用孔、耿、尚等降将,方有甲申入关之壮举!但近些年朝廷对于汉臣多有压制,此举诚令汉臣惶恐。” “朕不是未重用汉臣,可汉臣是如何对朕的?张长庚、蒋国柱都是督抚大员,却一前一后叛了朕。再有那洪承畴,朕叫他做五省经略,放手让他施为,可他最后又是如何报效朕的?”顺治有些恼怒,声音不自觉大了些,“就这北京城,恐怕就有不少汉臣在思明吧。” 宁完我却道:“皇上,思明者便为不忠,不思明者便为忠吗?” ......... 明后天妻子奶奶“六七”,恐更新会减少。 (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七章两虎相争大清得利 思明者便为不忠,不思明者就是忠么? 顺治陷入沉思。 “皇上,大势在我,不用强求,人便忠我;可大势若不在我,纵百般好言,施以百般恩拢,人亦不忠我。若要这大势在,我大清必然要更改旧弦,不能再如从前了,要不然便如当年李自成般,成也快,去也快。” 宁完我言辞恳切,一点也不讳言,当真是肺腑之言了。换言之,他宁完我也是一条腿迈入棺材之中,大清对他恩重,他一汉人在清廷已是做到位极人臣,此生没有别的追求了,更不可能如张长庚、洪承畴般临老再改头换面。他只盼死后能入祀贤良,留得千古美名,功荫子孙。倘大清真完了,他宁完我这辈子心血便尽付东流,子孙也要因他而得祸,还要落个千古骂名,故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看着大清完蛋,他拼了这把老骨头,哪怕皇帝听不进他的话,他也要铮铮谏言。 “只要咱大清能稳住阵脚,汉臣们不管是思明还是不思明,总是忠于皇上的。汉人有句话,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这话用在眼下虽有所不妥,但也是恰当不过...南方和陕甘虽然丢了,可京畿、中原尚在我大清之手。论势,我大清仍据有半个中国,故老臣想,只要皇上砺精图治,收拾人心,汉臣们定不会急于反复,皇上再重用他们,何愁他们不为朝廷所用?” “话是如此,然他们终不是如太傅一般。” 顺治此话言外之意自是说眼下清廷用的汉官大半都是关内投降的明官,不比宁完我、范文程等早在关外便降了大清的汉人。大清强势时,这些汉官自是无比忠心,可大清一旦弱势,难保这些汉官不会动摇。 这几年南方的那些汉官可是成批的向太平军投降,就是去年海匪入江,江南两岸也是数十府州县的官员士绅闻风响应。扬州之战时有绿营兵将作乱,漕运总督蔡士英等更是领着几十官员开城出降。种种教训之下,顺治对汉官真的生不起信任之心,而范文程和宁完我却都让他重用汉官,这就使他很难下定决心。 宁完我知道皇帝的顾虑,他劝道:“皇上,臣以为眼下朝廷用的这些汉臣都是从前的明臣,很多人当年都降过李自成,论气节很是不堪,这种人有一个特性,便是个个怕死,趋利忘义,所以只要善用这一特性,我大清在一日,他们便忠一日。不到最后时候,皇上根本不必担心他们会背叛。至于百姓么,同样也是趋利,朝廷对他们坏,他们便不向朝廷;朝廷对他们好,他们自是向着朝廷。罢了圈地,免了逃人,朝廷再施些仁政,叫北方这些汉人百姓得些便宜,一旦尝到了甜头,这民心自然就向着咱大清。” 宁完我再是劝谏,终不敢说当日蔡士英等人投降是因为皇帝抛弃他们的缘故。诚如他刚才所言,汉官们都是怕死之辈,这太平军就在城外,他们哪个还有抵抗之心。若非如此,蔡士英等人是万万不会投降的。 “有一事皇上须得看得清楚,我朝虽丢了南方,可明朝却是分成两支,一为江宁伪定武,一为贵阳伪永历。所谓一山难容二虎,贼秀才和吴三桂都是行的曹操事,二人为争正统必定不会相让,所以臣以为,用不了多久,二贼必会自讧,就如当年孙可望、李定国般。因此我大清眼下局面看着是凶危,可实质却是稳固,不管是吴三桂还是贼秀才,谁都是咱们的敌人,可谁都不是咱们的敌人。” “太傅此话怎讲?”顺治听得越发糊涂。 “臣的意思是谁对咱大清威胁越大,谁就越威胁不了我大清。” 见皇帝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宁完我想了想,打了个比方,他道:“臣说句不中听的,这北京城现在就如一块肥肉般,吴三桂想吞,贼秀才也想吞,谁吞了这块肥肉,谁便能号令天下,因此谁也不愿让对方吞下。这便给了我大清可趁之机,眼下的局面,吴三桂若东进,我大清要打他,贼秀才也会打他。那贼秀才和我大清打生打死,恐怕不是为了让吴三桂来捡这个便宜的吧?同样,贼秀才若北进,吴三桂亦会打他,因为他不可能让伪定武盖过他手中的伪永历的。两虎相争看得是凶猛,可两虎都谁也不能独吞,反而会互相牵制,这局,实对我大清有利啊,皇上!...只要皇上肯听老臣的,用不了几年,我大清仍可一统天下!” 宁完我说着就颤悠悠的站了起来,老泪纵横的模样让顺治和吴良辅他们都是动容。 “老太傅放心,朕听你的...朕这里有道折子,老太傅请看一看。” 顺治缓缓起身,将案桌上的范文程折子示意吴良辅拿给宁完我看。 宁完我上了年纪,眼神很是老花,阅字不便,好在宫中备有老花镜,当下就有太监取了过来。吴良辅亲自打灯,宁完我一个字一个字的逐一看过。 宁完我刚合上折子,顺治就已迫不及待问道:“太傅觉得如何?” 宁完我由衷说道:“文程折子所言,比老臣看得更远,也更对症下药,和他比起来,臣远远不如啊。” 顺治道:“这么说,太傅也赞同抬旗之事了?” 宁完我很肯定道:“国朝人丁连年征战,折损严重,抬旗之事迫在眉睫,此举也可让汉臣们真正归心。” “朕也知情势急迫,可满州为我大清根本,倘将这么多汉军抬入满州,满州何以是满州?” 对于抬旗之事,顺治却仍有顾虑,迟迟拿不定主意,他担心一旦将几万汉军和大量汉臣连同家眷一起抬入满州的话,那这满州就不再是满州人的满州,而成了汉人的满州。那样的话,将来这大清真的还是满人的大清么。 ............ 看我踏马征高丽,挥师伐楼兰,战杀异族,平定邪魅,平定九州,还子孙一个大国——《乱世我成皇》邵家老五倾情奉献。 这是一个让我无语的家伙,发我一堆小视频,我痛骂于他,他却坚持继续发送,最后我被打动了,决定向我的读者强烈推荐他的作品! 另外,今天只一更,这两天妻子奶奶“六七”,实在是忙。(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八章贼秀才要与朕议和? “皇上不必担心,但使大清在,满州便在。皇上须知道,太祖皇帝时,还未有满州,那时的八旗,皆是归附部落,各族都有,其中不乏汉人,直到太宗时方定满州一称,而族名一定,各族皆自居满州,又何曾出现皇上所担心的那幕?” 范文程所言打消了顺治的顾虑,是啊,从前可没有什么满州,就是今日的满州,又何尝不是由并非满州之各族组成。以前能有汉人入满州成为真满州,今日怎么就不能再吸纳汉人进来。太祖太宗不担心的事情,他又何必杞人忧天同,难道太祖太祖还不如他这个后辈英明么? 顺治有些自嘲。 “一入满州便为满州!只要朝廷坚持以满州为国本,继续以旗饷供养满州,那便根本不虑汉人杂了我满州。臣可以断定,将来维护我大清,维护我满州之人,必定是那些抬旗汉人。” 宁完我是亲历建州是如何一步步壮大起来,又是如何夺取了明朝江山的,他的见识远比年轻的皇帝多,也要深远。他提及了几件当年关外各族并入满州的例子,又在范文折折子基础上补充了一些,他强调抬旗并非解除满州特权,而是使汉军和满州一样享受八旗特权,使他们在得到更多好处的同时,能够体会到做为国人的自豪,如此,自不必担心他们会断了满州的根脚。 “化汉为满,抬旗之事便如剃发易服,使汉军汉官皆为满人,而不以汉人自居。臣一直以为满州就如一潭池水,若无以外流汇聚,则池水终有枯竭一天。便是不枯,亦如一潭死水,此于国于满州皆不利。唯有时常往潭中汇入外流,则潭水才能不枯不死。” 在宁完我的一番劝谏下,顺治终是不再犹豫,同意大规模抬旗之事。 从前抬旗只是极个别的事,近来也只有原广东提督唐三水因守卫安庆有功被顺治下旨赐姓满州,入满州正黄旗,现在却要将几万汉军及一些绿营精锐都编入满州八旗,另外还有为数甚多的汉官及其家眷,这在太祖太宗时代是不可想象的事,内中牵涉也极大,尤其是旗饷这一块,开支将是天文数字。 又有大量汉人入满州,必然会侵犯到原先满州人的利益,如何从中协调,使得各旗不反对,也将是一件耗力极大之事。其他如满姓赐名,新入八旗官兵驻防等等,所牵涉的事务绝非各旗的都统衙门能处置的,需要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共议,也要太后那边通过才行。具体操作也要有一能干之人主持,另外还有罢免圈地、逃人等苛法之事,总之,改弦易法并非嘴上一说就能实现之事,没个一年半载下来。 顺治想新设一个衙门专门负责抬旗改法之事,让比较听话的康亲王杰书负责此事,满汉蒙各旗及汉官督抚也要提些人出来兼理此事,务求八月能将抬旗之事先贯彻下去。 眼下江淮战事已息,太平军虽据江淮之地,但短期内也不可能有力量北进,要紧的便是陕甘战事。遏必隆已从山西赶往潼关,升任五省总督负责抵御吴三桂叛军,宁完我建议朝廷还当派一支精兵前去支援遏必隆,毕竟吴三桂的叛军实力雄厚,若是潼关守不住,中原和河东之地便有糜烂危险。吴军一旦东进,抬旗改法之事必将受影响,所以确保潼关安危已成了朝廷眼下最重要的大事。 关外八旗刚刚入京,顺治还需要敦拜替他镇住京畿,自不可能将关外八旗派到潼关去。可除了关外八旗,顺治手头也拿不出多少兵力。从扬州撤回来的八旗兵刚经大战,损失很大,必须休整,也派不出去。宁完我适时的提出应当由各省汉官组织地方团练,以配合主力作战。对于组建地方团练的汉人士绅,朝廷应当重用他们,放手给权,并将其中表现杰出者抬入满州,如此一点点的将北方军事力量完全满化。 “河南巡抚贾汉复在组织团练一事颇有经验,臣以为具体事项可着贾汉复上道折子。” 宁完我刚提到河南巡抚贾汉复,索尼就匆匆而入,一脸喜色。 “皇上,河南巡抚贾汉复急递,贼秀才在江南大失人心!” 顺治一怔,从索尼手中接过贾汉复的奏疏一看,也是大喜过望。原来贾汉复奏疏言称近日派往南方的细作回称,太平军正在江南各处大肆清欠催征,致使民怨沸腾,不时发生百姓聚众抗粮之事。又有苏州吴中秀才金圣叹等人聚众哭庙,本是要请官府停罢催征,惩治恶官刁吏,不想贼秀才却兴起大狱,以“惑乱人心,倡乱造反”的罪名将金圣叹等三十余名秀才尽数问斩,余下八十七名秀才全部流配三千里外。结果此案发生后,非但没有震摄住江南百姓,反而使得局势越发混乱。 伪江宁的定武朝廷也因此案哗然,官员士绅群情激愤,伪定武帝一日收得72道奏疏,皆是为金圣叹等人鸣冤的。更有官员上疏直指则秀才在江南倒行逆施,横征暴敛,致使地方不安,百姓不靖。伪定武帝大怒,又下旨严斥贼秀才,令其立停清欠催征恶政,还百姓安宁,还士绅公道。 贾汉复又报称探得伪定武朝廷在江南、江西、湖南三省所开恩科乡试得中举人,正串连意欲“公车上书”,请求伪定武帝不与民争利。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大有三省举子联名上书之势。 “天助我大清也!贼秀才终是骄狂之下失招了!” 宁完我被这消息鼓舞,称那贼秀才起于行伍,虽有秀才之名,却无秀才之实,行事尽是武人之风,只道太平军占了江南,便能为所欲为,却浑然不考虑人心所向,以致弄出这么大的风潮来。他现在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了,失了江南人心不算,伪定武帝也与他闹翻,且看他如何收场! “贼秀才失尽人心,正是我大清招揽人心之时...” 宁完我正要请皇帝及时把握江南大乱的机会,派人联络江南那些被太平军打压的士绅,鳌拜却来了,带来了一个让顺治和宁完我更为惊讶的消息。 “你是说贼秀才要与我朕议和?” (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九章督师连城壁 长江水师的十三条战船护着两条官船自南京燕子矶码头逆流而上,江水湍急,船上的水兵人人挥汗如流。两条官船一大一小,大的那艘上面挂满旗帜,最显眼的一面大旗莫不过那面“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督师安徽、河南等处军务”的长幡。数十面旗帜就在这长幡之下迎风飘扬,船队宛如一条长龙般。三天之后,船队缓缓停泊在安庆渡口。 船只停好后,内阁次辅连城壁一脸颓丧的走出船舱,看到岸边早有安庆府文武官吏、士绅跪接,却不愿与这些官员士绅们说一句话,只略微拱了拱手,便一言不发上轿入城。 此举让安庆一众官员士绅都是目瞪口呆,不知道督师大人何意不理会他们,但却无人敢打探半点。码头不远处,离这些官员士绅所在大约一里多地处,却有十多个太平军的将领在那笑看着匆匆入城的督师连城壁。 入城这一路,连城壁在轿中闷声不语,内心实则是忧愤交加。他得定武皇帝信重,被从广东总督任上提为内阁次辅,虽说这次辅做得很不是滋味,无有半点实权,但只要内阁在一日,他这次辅便是众多官员士绅敬仰的阁老重臣,也是牵制贼秀才的重要力量。 可就在数日前,那贼子周士相借口安徽战事紧张,指使党羽丁之相、袁廓宇等人上疏请皇帝择重臣督师安徽、河南,又收买司礼太监潘应龙等为他张目,首辅郭之奇唯恐祸水自引,不肯出面替连城壁说话,结果堂堂内阁次辅竟然被赶出了京城。 若只单单是出京督师也罢,连城壁毕竟是忠臣,当年在广东大半府县沦陷的情况下,尚能坚持在粤西南抗清,不肯向满清投降。虽说他为抗清做的最大贡献就是临有战事便烧香拜佛,清兵一来就弃城而跑,可毕竟身为总督的他,只要一日不降清,便一日扛着广东抗清力量的大旗,也代表着永历朝廷。所以,对于大明朝,他是有功的,这也是他为何能坦然受唐王诏入内阁为次辅的最大底气所在。 再是迂腐,连城壁也知道扬州一战后,清廷已经失去了战略主动,江淮之地可以说是完全被清廷放弃了,故而督师安徽、河南军务,连城壁虽排斥,但真的成行的话,他也是抱着要为国家出力的念头来的。然而,从在燕子矶码头上岸那刻,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安徽的兵将没一个肯听他的,他身为督师根本不能指挥调得动一个将领! “将悍兵骄,皆不用命,焉能剿贼?贼秀才明使我督师,暗实欲置我于死地!” 连城壁心里无限怅恨,安庆逃走的清军明明已被包围在桐城一带的丛山中,不难歼灭,无奈安徽巡抚蒋和不奉军令,耿仲德和齐豪两镇将士又在枞阳、贵池迟滞不进,致使堵御北路的兵力空虚,最后竟使得安庆清军在太平军眼皮子底下逃走。 连城壁真的是恨,大大的愤恨,领了圣旨准备出发时,他特意召集了南京城中许多名士,请了一些人材为自己的幕僚,本想集思广议,一举剿敌的,立下大功回京,可人刚到安庆,清军就跑了,这让他如一拳打在空气中般难受。不甘心,他真是不堪心! “皇上,你知不知道老臣的一番苦心啊!” 带着极度的不甘心,连城壁来到了安庆府为他准备的一座花园之中。这座花园占地十余亩,乃是乡宦秦明的一座花园,僻静清幽,颇有林野之趣。 连城壁刚在花厅坐定,随即就要传令几位亲信幕僚议事,一个侍卫匆匆进來,惊声道:“大人,庐江失陷了!” “庐江失陷了?怎么会?庐江不是刚刚反正过来吗!” 庐江乃安徽另一大府,朝廷有意将安徽省会从安庆迁往庐江,由此可见庐江之重要性。听说贼秀才还有意将庐江改名为合肥,说是庐江古称如此。 前脚放跑了清军,后脚庐江就丢了,连城壁气愤交加,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后摔倒,众人急忙将他扶入卧房歇息。连城壁醒后见亲信徐国良守在床头,摇头叹息道:“皇上,皇上,臣死期至矣!”说完泪流满面,挣扎着坐起身來,对徐国良等人吩咐道:“快、快去查查,庐江是...是怎么失守的?” 徐国良低声劝慰道:“督师莫急,将息身子要紧。” “安徽境内已无多少清军,庐江又是大府,怎么会沦落贼人之手?我、我实在不甘心呀!” 连城壁连连拍打着床栏,仍有些半信半疑,全沒有了平日儒雅的气度。 徐国良道:“方才庐江知府曾玉來了,但畏惧有罪,不敢拜见督师。” “传他來!传他來!”连城壁大口地喘着粗气。 反正还不到一月的庐江知府曾玉一身宝蓝色直裰,外罩皮袍,但袍服沾满了尘土污垢,头发蓬乱,方巾也折皱了,神情狼狈不堪,踉踉跄跄地进了花厅,哭拜于地,叩头不已道:“卑职无能,丢了庐江,求督师大人重罚。” “庐江、庐江真的丢了?”连城壁脸色越发惨白,浑身抖动,牙齿颤得咯咯作响,“可是出、出了奸细?” “沒出奸细,是清军派人混入了城中。” “哪来的清军?!” “就是从安庆逃出的清军,带兵的是一个叫库恩布的满州人。” 一听竟是安庆逃走的清军夺了卢江府城,连城壁更是气急败坏,怒骂曾玉:“他们怎么混入的?” 曾玉偷睃一眼,见连城壁牙关紧咬,目眦欲裂,愤怒已极,吓得不敢说话。 “你身为庐江知府,为何逃出来的!”连城壁逼视着曾玉,气咻咻地责问。 “卑职……” 曾玉心里暗自发狠,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哪里抵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清军?这不是明摆着要自己舍生取义么?他若有这舍生取义的勇气和胆量,也不会投降你明朝了! 连城壁心情大坏,闭目仰在椅背上,见曾玉一言不发,他敢火至极,却是有气无力的一摆手道:“你下去吧!” 连城壁独坐花厅,神情颓然,憔悴了许多,好似大病了一场,面色青白灰暗。(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章督师之苦 在花厅坐了许久之后,连城壁突叫随从召徐国良前来。徐国良来后,看见老督师身前宽大案桌上放着一大摞整齐文稿,不禁有些诧异。 连城壁指着文稿对徐国良道:“这是我一辈子的心血,约摸七八十万余言,尚无序跋。古人说: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谓之三不朽。立德立功,我是不能企及了,立言或许有望。即便无望,你也要想法将这部文稿刊刻行世,要让世人由此知道我连城壁有着一片为君父、为大明的忠心。”此话连城壁说得斩钉截铁,神情极为悲愤,竟有些慷慨激昂。 徐国良见了老督师这模样,实在是不忍,便劝道:“督师文名早为世人所知,督师早年曾刊刻《诗集》、《地官集》,近年又有《抚关奏议》、《宣云奏议》之刻,卷轶浩繁,不啻充栋,名山事业,流传后世,自是不难。” 连城壁闻言却叹息道:“我无奈为人臣子,只好将寻山访水的心思放在一旁,尽心替朝廷出力。我还想着功成身退,再接着了却夙愿,沒想到陷入其中,抽身无门了。” “督师刚届天命,春秋方长,一等战事了结,属下陪您徜徉山水,也学徐霞客畅游天地之间,为名山大川留下图志文记。”徐国良由衷说道。 “安得功成棹归去,前溪忽逗武陵烟。如今想起我以前的诗句,也是不胜感慨呀!徐霞客此人我也听说过,他五十岁以前,就游遍了南北名山,泰山、嵩山、华山、恒山、五台山、黄山、庐山、普陀山、天台山、雁荡山,最远到过福建的武夷山。写下了不少的名山游记。我今年五十八岁了,比不上他了。” 连城壁摇摇头,接过徐国良递过的茶水喝了两口,拉着徐国良的手道:“仕宦之道,亦如饮酒,适兴而已。圣人心法在乎中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不过中庸实在不好把握,我劝你等可读书不可出來做官,仕途险恶不说,终日给琐碎俗事缠绕心神,辜负了大好的光阴。” “谨遵督师教训。”徐国良答应着,问道:“明日是督师五十九岁生日,幕僚们准备在行辕置办宴席,给督师祝寿……” “我如何承受?”连城壁打断他的话,“自我受任以來,他们跟随着备尝辛苦,如今十五载惨淡经营付之东流,我怎忍心教他们强作欢颜?” 徐国良心头大痛,强自忍耐道:“十五年來,行辕将吏替督师备宴席祝寿已成惯例,这次尤其不可缺了,哪怕应个景也好。不然,岂不伤了大伙儿的心,众人的士气如何重振?” 连城壁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下去准备吧,一切从简,不可铺张。” 宴席果然简单,沒有戏班子唱戏和官妓歌舞,酒肴也不丰盛。连城壁强打精神接受随从们拜贺,在宴席上坐了一阵,略端了端杯子,湿了湿青紫色的嘴唇,宴席便草草结束。他在临退出拜寿的节堂时,噙泪拱手道:“大伙儿盛情,城壁何以为报?拖累你们了。” “我们追随督师,为朝廷剿贼,何言拖累?”徐国良环视众人,“大伙儿说是不是?” 连城壁热泪盈眶,不待众人作答,唏嘘道:“多承各位厚意,城壁心领了。要是朝臣们也这么想,多好啊!上心不会轻变,咱们就能放胆去做,不用太多顾忌。话是这么说,做起來就难了。不用说朝臣,就是能眼见咱们剿贼的江南左的士绅们,他们将我连城壁当成了被朝廷贬出来的督师,独不想我是朝廷辅臣,奉旨督师,统筹全局,责在灭贼,并非一省封疆守土之臣,将清军赶出江南左地界,便大功告成。远在南京的朝臣,想教他们不能风闻而奏,体谅我的苦衷,怎么能够?我今日才明白了袁崇焕的难处,奉旨出关,何等威风!不料却落得西市凌迟,阖家流放。怨皇上么?不能、不能啊!皇上本有令袁崇焕戴罪立功之意,却受那些朝臣蛊惑,不得不忍痛下手。唉!也怪不得朝臣。出国门时,大伙儿热望甚殷,兵马钱粮任意取用,却不能马到成功,他们能不怨你恨你?...你们都跟着我成了孤臣,我如何对得住大伙儿。” 徐国良动了真情,哭泣道:“督师多虑了,督师圣眷正隆,咱们当谋再举,切不可执著一城一地一人一事的得失,灰心绝望,坐失亡羊补牢之机。” “大人保重!” 众人纷纷起身,目送连城壁出门进了花厅,步履有些蹒跚。回到花厅,连城壁独坐案边歇息,思绪纷乱如麻。恨恨地想庐江之事必引朝廷一片哗然,劾奏他督师无能的不在少数,皇上或许來旨切责,命自己戴罪图功,挽救颓势。可蒋和及安徽等将领的骄横跋扈,不听调遣,耿仲德和齐豪两位大将对自己心存猜忌,百般阻挠用兵方略,却使他又恼怒又愤懑,无从发泄。一时觉得六神无主,头晕目眩,公文上的字迹模糊难识,索性走进里间,和衣而卧。睡了片刻,却是不甘起身。 “不能辜负圣恩呀,我虽非主动离京,可毕竟是两省督师,!” 连城壁长喟一声,撑起身子,向随从讨了热手巾,擦了把脸,加披一件紫罗灰鼠长袍,走到案后批阅紧急文书。批完一件,又拿起一件,竟是蒋和发來的。他对蒋和厌烦已极,此人骄横跋扈,难以节制,偏贼秀才对他极其信重,委以重任。初受旨意时,连城壁曾派人命蒋和进军追剿安庆逃窜之敌,连发五檄,蒋和竟推托有病,眼睁睁看着安庆清军逃出包围圈,又复陷庐江,实在是罪该万死。他来安庆,蒋和等又以百般借口不来相迎,更不提奉令,所以他看到蒋和这两个字当真是又头疼又厌烦,他耐着性子打开文书,却发现这份文书完全是胡说八道。(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一章土匪安敢欺我! “真是岂有此理,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纯属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由不得连城壁不怒,安徽巡抚蒋和这道文书确是胡说八道,竟将庐江失陷完全推到连城壁身上,隐指连城壁指挥无方,致使安徽各军失去方寸,进退失据,贻误战机,最终使得庐江得而复失。蒋和更指连城壁到任之后,放纵幕僚勒银索贿,中饱私囊,又明码标价将安徽及河南各官职事发卖,以致督师行辕外每日挤满前来买官之人。 “土匪安敢如此欺我,老夫与他不共戴天!” 连城壁越想越怒,蒋和是新设安徽省的巡抚,不但手握重兵,更得封香山侯,算是手握大权,可骨子里连城壁却深深的瞧不上他,因为此人当年不过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而已。而他连城壁却是天启二年进士出身,因和阉党斗争而被贬到广东,其后得崇祯帝召还,先任主事,后任郎中。 甲申年时,连城壁奉旨在南方筹饷,闻北京噩耗,当真是哭了三天三夜,然后抹干眼泪,和南方群臣拥立弘光帝,再至肇庆参与拥立永历帝,被任为广东总督,从此在广东坚持抗清十多年。现如今以武英殿大学士身份督师安徽、河南,却被一个土匪如此欺压,不但是欺压,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于他,这让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再不可忍,连城壁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除了从南京带来的随从幕僚,这安庆府又有哪一个听他的!便是明知蒋和诬陷于他,他偏的是难以自辩,更无法驳斥,因为他知道,蒋和敢将这文书给他看,便根本不在乎他这督师如何看! 被人明目张胆的不放在眼里,这让连城壁愤恨交加,眼前有些发黑,手脚冰冷,出了一身虚汗。想到里间床上躺下,站起身來,却觉一阵眩晕,连同椅子一起摔倒在地。随从闻声急忙进來将他扶起抬入内室休息,徐国良等人闻讯赶来探望。 望着床上老督师苍白的脸色,徐国良痛心不已,他还是劝道:“督师身体不适,还是命郎中瞧瞧,以解我等悬忧。至于小人之事,督师也不必挂怀,倘若因此气出病来,不是正合了小人之意。” 徐国良这话说得在理,连城壁微叹一声,难过道:“老夫知道这个道理,可事到临头终是不能洒脱啊...你们不必惊动郎中了,老夫只是偶感风寒,并沒有什么大病,吃几粒丸药,静养几天就好了。” “有病忌医啊,督师。” 徐国良和一众幕僚人人相劝,连城壁只不断摇头,他神色黯然,叹道:“庐江陷落不小,还需尽快遣兵收复,否则贼秀才定会落井下石害我。”说话间,却看到徐国良袖中露出一角文书,不由问道:“可是來了什么紧急文书?” “这...” 徐国良迟疑一下,见老督师盯着他,只得将文书拿出,道:“就在先前,南都来了一拨缇骑,说幕下苏文秀、于贡林二人在乡时欠了不少税赋,又牵涉煽动乡民聚众闹事,所以要锁他们回江南审讯定罪。” “贼子敢尔!” 连城壁气得连呛几声,打狗还要看主人面,他连城壁再怎么没有实权,也是二省督师,他贼秀才安敢直接派人来他幕下拿人!这与生生打他一耳光有何区别! “便说老夫说了,幕下之人皆为清白之身,未得老夫同意,任何人都不能拿我幕下一人!...至于从前税赋之事,圣上早有明言尽皆免征,何来还有清欠一事!” 连城壁铁了心要保苏文秀二人,可是徐国良等人却是一脸苦色。 徐国良一脸惭愧道:“督师,属下等无能,文秀他们已经叫缇骑带走了。” “什么!” 连城壁怔在那里,半响,疾声悲愤道:“老夫无能啊,竟连追随之人都护不住,这督师不做也罢,不做也罢!我这就上疏辞官...” “督师万万不可冲动啊!” 徐国良等连忙劝阻,都道苏文秀二人虽被贼秀才的鹰犬锁拿,可只要督师仍在,日后还可设法营救。可督师若是不在,放眼朝堂,又有哪个能救得苏于二人。 连城壁沉默不语,然心真的伤了。他之所以被赶出京城,也是与他反对清欠有关,这刚到安庆,幕下就有人因清欠被抓,这背后的龌龊,连城壁哪里不清楚,分明就是贼秀才在震摄报复于他。 一随从老督师一脸神伤,忙转了话题,他道:“督师受命出京,于安徽军事用心良苦,这些天来,属下目睹督师批阅文书、商调人马、筹集粮草……哪一天不到子夜?殚精竭虑,专心灭敌,事无巨细,鞠躬尽瘁,与先贤诸葛孔明相仿佛。” 闻言,连城壁苦笑一声:“老夫可不敢与诸葛相比,就是死后也未必有他那样的身后美名...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呐!”语毕,连城壁又是长叹一声,说不出的落寞。 那随从自感比喻不当,将督师比作诸葛孔明实在有些不祥,壮志未酬,星陨五丈原,不吉利啊。 徐国良也怪这同僚糊涂,出语孟浪,他出言劝慰:“督师且好生保重身体,眼下安徽之事不是没有补救,督师还是要振作起来,不能辜负了圣上圣恩。” “圣上圣恩只有來世再报答了...再说圣上他对我又哪来的圣恩,要不然我何以...”话到嘴边,连城壁强忍着沒说出口,只是双颊潮红,呼吸沉重起來。 徐国良婉转劝道:“眼下督师治病要紧,最该做的是尽快给圣上上奏疏,将庐江失陷一事向圣上说明,至于用兵方略,可缓一步再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安徽的事情总会有转机。” “真的有转机么?......你们先下去吧,容老夫再想想。” 连城壁身拥厚被,十分疲惫,徐国良等人告辞退出。出去时,不止一个幕僚落泪,他们都替连城壁伤心不平。今日之事,错就错在兵将不听调,不用命,纵有善策,亦难见诸于行,行之亦未必有效。换言之,督师大人一日没有实际兵权,纵是大罗神仙在,也没法让督师大人在这安徽呆下去。有人想到苏文秀和于贡林被捕之事,再想那些鹰犬缇骑嚣张跋扈模样,一颗要来安徽建功立业的心顿时冷了,琢磨着是不是寻个由头离开安庆,免得在连城壁这里耽误下去。这是眼瞧着堂堂次辅大人的楼要塌了啊! 唉,堂堂内阁次辅离京督师,竟落得这般结局,当真是可怜可叹。那齐王做事也未免太绝,太冷酷无情了,还真应了民间风传,这齐王就是第二个孙可望啊! ........ 夜很快深了,徐国良在榻上辗转难眠,约莫三更时分,才有了一丝倦意,房门却给人敲响了. “徐兄,睡了么?” “宋兄请进,督师那边如何,可曾歇下了?” 徐国良听出是督师身边的老人宋庆的声音,急忙翻身起來,一边答应一边开门。 宋庆入屋之后,道:“我刚才去看了,督师已经歇下了,只是我这心有些不安。” 徐国良知道宋庆担心,他劝道:“你只管把心放进肚子,督师乃朝廷重臣,历经数朝元老。内阁中,也只郭之奇和张煌言能和督师相提并论,圣上对督师也是倚重的很,否则当日何以要督师入阁理事。再者庐江失陷错不在督师身上,全在安徽官场上下不肯听调,只要督师将此事和圣上言明,以圣上的英明,肯定知道督师的难处,定不会听信小人之言罢用督师。所以咱们都不能灰心,要和督师风雨同舟,守得云开终见日。” “这倒也是...” 宋庆正要说话,却听院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随后有人在门外连声叫道:“徐先生、宋管事,你们快去看看,快去看看啊!…督师出事了!...”来人声调既慌张又悲痛。 徐国良一惊,急忙开门,惊问来人道:“什么事,这样惊慌?” 来人哭道:“大人,大人去了。” “怎么会?” 宋庆和徐国良顿觉嗡的一声,浑身一震,一起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小的也不知道……” 徐国良和宋庆也不暇细问,一起奔往后院督师住处。到了之后便见老督师连城壁仰面躺在床上,嘴角和鼻孔有血迹渗出,被褥、头发有些零乱,床头赫然整齐地放着督师辅臣银印一方、敕书一道。 “督师!” “大人!” 徐国良和宋庆扑到床前放声痛哭。徐国良更是不断用头碰击大床,他垂泪拉出连城壁袖中的一只手,指甲发青,翻看枕头,下面有一张皱巴巴的草纸,还粘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粉末。 “砒霜!” 徐国良心中陡然一紧,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督师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的!你这一走叫我等怎么办! “这是?” 哭泣中的宋庆突然摸到一张书信,徐国良拿过一看,分明就是老督师大人的绝笔信。 那信中只寥寥数字——“害我者,周士相也!” ......... 给我的读者们道个歉,最近的更新的确是太少了,一来年根岁底,事情真的太多;二来骨头忙着学车,18号就要去考试了,整个人都绷的紧(学没几天就要考试,技术还不过关,赶鸭子上架) 大家见谅一下,要是考试通过,便将我的喜悦转化成更新的动力,在春节节好好爆发几天,然后大家一起过个好年。要是失败的话,就让悲痛鞭挞我努力更新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二章库恩布于成龙 庐江又名庐州,乃是座历史名城,史载“庐江”二字最早乃是《山海经》中海内东经出现的一条江名,后郡因江名,县因郡名,始得庐江一称。大明洪武年间在庐江设府,为江南左除安庆、芜湖又一重镇,物产丰富,商贸发达,人文荟萃,堪称繁华之地。只可惜崇祯八年庐江叫农民军贺一龙、马守应部攻克,七年后张献忠再次攻克庐江,这两次失陷使得庐江再不复往昔繁华,在江南左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和安庆、芜湖已是不能比。 郎廷佐任两江总督时,曾有意将江南布政使司拆分为江南左和江南右两个布政使司,其中江南左布政使司驻地便想定在庐江,后来考虑庐江人口不及安庆,钱粮收入也不如芜湖,这才放弃庐江。周士相将江南省拆为江苏和安徽两省时,也曾起意将庐江做为安徽省会,也因同样原因没能定下,且当时庐江尚在清朝手中,所以最后定的是安庆为安徽巡抚衙门所在。 月前,庐江知府曾玉闻皇帝北逃,知道清朝大势已去,立时领全城士绅易帜反正。他这也是见机的快,先行反正总比被擒投降的好,可惜南都还未派人来接手,庐江就再次失陷。曾玉侥幸逃脱到安庆去报讯,其余随他一块反正的官绅却大半叫清军给擒住了。 辫子兵再次入城那刻,庐江全城百姓都是惊恐万分,因为辫子兵的规矩,复城不叫收复,而叫征服,凡征服之城,不会立行安抚治理,而是先施屠城事,纵兵几日后再行封刀,叫那些随军来的汉人官员开印视事,安民治地。自满清入关,十七年来,此基本为清军惯例,难得打破。有些地方因为明清反复争夺,结果被清军来回屠城,以致城中只有老鼠,没有活人。 这一次,却是稀罕了。正当全城百姓只以为大难临头,人人痛骂知府曾玉为他们带来杀身之祸时,入城来的辫子兵却如王师一般,竟是对百姓秋毫无犯。 那辫子兵的大帅库恩布入城时便叫手下在各门发榜安民,又令亲兵执刀巡视全城,但发现有兵私入民宅的,那真是立时揪出来,活活拖到街口,敲锣招来左近百姓,叫他们看得仔细,将那兵犯的事一说,便当着百姓面砍了脑袋。 此举让庐江百姓们恍若隔世之人,一个个也是不敢相信,再后来就是全城尽是称颂大清王师之声,都道库恩布大人的兵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端的是军纪严明,放眼天下,无人能及矣。 百姓如此,官绅们自也如此,不过他们看得深远些,只道现在清朝势衰,库恩布此举意在收拾人心,以固地方而矣。百姓们都能得到善待,况他们这些人。不少官绅在听到消息后都认为库恩布断不会追究他们跟随曾玉归明之罪,说不定反而还要继续用他们,毕竟库恩布大人手下的辫子兵大字不识一个,语言也不通,这安民治事还得靠他们这些庐江本地的士绅。不然,库恩布大人从哪里收税去。 第一天,也真是无事发生。 库布恩大人将一众被擒官绅唤至府衙,叫各人自己报上名来,从前所居何官,何等功名,然后一一备册,过程之中皆是好言好语,全无半点恶语,然后便命这些官绅都回去,叫他们不必担心,朝廷正是用人之时,不会因一时失节而惩治他们。只消他们改过自新,朝廷会给他们机会,他库恩布同样也会给他们机会。 人嘛,浪子回头金不换,是不? 大喜,官绅们都是大喜,没有杀身之祸,还能继续做官,天上掉下的大好事,哪个不欢喜? 库恩布大人英明,圣上仁义,大清万岁! 士绅们欢天喜地离开府衙,回到各自家中,一边喝着定心酒,一边夸赞库恩布大人真有古贤之风。 然而,第二天天还没亮,这些官绅们的家人就赫然发现自家府宅被辫子兵围了,大门上还用朱漆刷了一个大大的“逆”字。 这是何意? 众官绅们糊涂了,库恩布大人不是说过对他们计往不究,还要依重他们么,怎么回头就叫兵把他们家给围了。 官绅们百思不得其解,却知事情不妙,他们想去找库恩布大人问个明白,可门口那些操着广东话的辫子兵却不答理他们,根本不放他们出来。 然后事情便向着士绅们最担心的方向走去,库布恩大人可没有什么古贤仁者之风,这家伙完全就是个贪财食言的恶鬼! 连着四天,辫子兵在庐江城中大肆抄家,抄家的凭据就是这些官绅在府衙自己交待的那些。抄家的标准是谁官大,谁的功名更高,谁家就更有钱。哪怕没有钱,那些抄家的辫子兵也认定你必须有钱。没钱?打,往死里打! 库恩布大人将此美称为“追脏”,说这些官绅都是贪赃枉法,吸食乡民膏血之人,无一不是恶贯满盈之辈,又附逆从贼,不抄他们的家抄谁的家! 辫子兵逮捕的官绅及其家人上千人,抄得的钱财上百万两,其它值钱物计更是不计其数。 “脏”追的越多,“追”的劲头便更大,到后来,“追脏”的对象已经不单单是这些做过官,有功名的士绅,连那些原先在府衙和附廓县衙的小吏、衙役们都不能幸免,一个个被铁琏锁着打得半死,只为让他们“吐”出脏银来。 被拘捕的官吏一半关在庐江府的大牢中,一半关在附廓合肥县的牢中。这些人真是惨得很,天天被辫子兵拷打追赃,每天都有尸体被抬出。两座大牢前的那条街现在几乎没人敢在那经过。 做过崇祯朝户部主事,后来降清后做了满清顺天知府的陈大龙在安庆的这间老宅有一百多间屋子,乃是庐江城中最好的宅子,内中亭台楼阁,假山美池,应有尽有。结果现在这座大宅一夜换了主人,库恩布大人成了这座大宅的新主人,他不担住了进去,还将宅子原主人的一切都接收了下来,内中就包括一个陈大龙从江南买回来的名妓。 库恩布大人住进陈宅的当晚,那徐娘半老的名妓就钻进了库恩布大人的被窝,一番手段下来,库恩布大人竟是接连兴了三次,瞬间生出宝刀未老的自豪。一高兴,就赏了这名妓一锭黄金,把这名妓喜得更是媚眼直抛,结果库恩布大人却一个哆嗦。 ....... “大人,你说齐王为何要咱们呆在庐江?” 库布恩大人的亲信,现为总兵官的贾大一直就弄不明白这件事。 “齐王的事,咱们听着就行,管那么多做什么?” 库恩布随口说了句,这会眼珠子正盯着一盒抄来的珠宝发光呢。 库恩布大人的另一个亲信宋钱将一本账薄递了上来:“大人,这是这两天的账薄,你看下。” “唔。” 库恩布的目光从那拿珠宝上挪开,懒洋洋的翻了翻帐薄,点了点头,吩咐宋钱:“东西你都收好,金砺那边你另外弄本账给他看。” 宋钱会意道:“大人放心,卑职定会做得滴水不露。” 库恩布大人轻笑一声,论机灵劲,还是宋钱多些,贾大差了些。 宋钱下去后,贾大还是很担心,他道:“提督大人,要是叫齐王知道这些事,会不会对咱们不满?” “我又没对百姓如何,只拿那些官绅开刀,有何不可?”库恩布一脸不在乎,嘿嘿一笑,“再说,追来的钱财,我又不独吞,给齐王三成总成吧?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唐三水把脑袋系在裤带上替他齐王卖命,他齐王总不能挡着我弄些养老银子吧?” “这倒也是...” 贾大不迭点头,心里却在算弄来的钱给齐王三成,那余下的七成提督大人会分给他和宋钱多少呢。嗯,下面的兄弟也要分些,金砺那里肯定也要给,唉,不够分啊,看来还得继续跟那帮狗官追脏。 ....... “于兄,你真的要去庐江?” 北京东城一间不大的酒铺中,两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点了一壶酒,桌上只一碟卤水,一碟花生米。这两个中年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旧,看得出家境都不宽裕。 被唤作于兄的那个中年人叫于成龙,此人是崇祯十二年山西乡试的副榜贡生,会试之后,因当时时局动荡,到处是农民军,不时有地方官员被杀,于成龙便以父亲年老为借口辞官不做,回到家乡。 满清入关后,于成龙于顺治八年参加清廷的山西乡试,结果落榜,时年35岁。在家乡蹉跎了几年后,于成龙终是按不住内心对仕途的渴望,便于年初来到京城入国子监学习。监生学业本为三年,可因南方战事和陕甘动乱缘故,他这批的监生提前结业,被吏部选派各地为官。 于成龙被吏部选派到庐江合肥县任知县,其妻、子知道后,极力劝阻他不要去,因为江南正在打仗,他去了后很可能会遭难。其好友,也就是对面的中年人顾东诚也一直劝他另选一地任官,不要去庐江犯险。但劝了几次,于成龙却都坚持己见,不肯听从劝告。 后日,便是于成龙南下的日期,顾东诚出于关心好友缘故,加上于妻对其也有请托,所以特意请于成龙来这间二人常来的酒铺对饮两杯,顺便再劝。 “顾兄,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也知道南方危险,可大清如今时势艰难,倘若人人不愿犯险,这大清岂不就要亡了吗?” 于成龙不听好友相劝,仍是执意要去合肥为朝廷效命。他续道:“我等读书人既得朝廷功名,又得朝廷任用,如何能昧良心?我此行合肥,非以温饱为志,实要做一番事业出来。” 见于成龙说得这么坚决,顾东诚知劝不得,只得叹口气,复问他:“那你去了合肥,准备如何做?” 于成龙不加思索便道:“无他,六字耳!” “哪六字?” “治乱世,用重典!” 于成龙“叭”的一声将酒杯放下,“南方为何变局,还不是因为朝廷待人太过仁义,以致宵小之辈横行,致使江南变天!只恨我于成龙不过监生,官只县令,若能为督抚重臣,必使铁腕教那宵小之辈知道朝廷手段!” ......... 明天和其他学员一起出发,适应场地,后天、大后天连考两天。愿我的读者们人人为我续一血,让我满血归来! 来来来,我为傲骨续一血!膜蛤膜蛤!(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三章世子祸事 “驾!” 厦门往福州官道上,上百骑兵快马飞奔而过。马蹄踏后带起一路灰尘,惊得路边惊鸟不断飞起,灰尘散后也迟迟不肯坠落枝上。 这队骑兵乃闽亲王郑森世子郑经所统亲兵,俱是从藩下铁甲兵精选出来的,总共300骑,人人都能以一当十,堪称精锐中的精锐。郑森亲统大军攻打福州时,命世子郑经镇守金厦,这支铁甲精兵就是郑经手中直接掌握的力量。除了郑经,金厦任何人都调不动这支铁甲兵,包括郑经的五叔郑泰、弟弟郑袭等人。可以说,这支精兵就是郑森为自己长子留下的镇国之器,非等闲不得轻动。然而现在,这支精兵却有一半出现在这条官道上,且在拼命赶路,看情形,似是金厦发生了十万火急的大事! 带领这队铁甲精兵的是郑经的亲信杨英。杨英此人年纪不大,今年不过三十,长得一脸浓髯,环眼豹鼻,看上去就是威风凛凛,让人一见就心生敬意,像极那书上说的英雄人物。只此刻的杨英却是心急如焚,因为他从思明州往北追了四天,都没有发现黄昭一行,这使得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他很清楚,一旦黄昭到藩主那里将世子和乳母苟且之事说出,那世子殿下就大祸临头了。 因为急于追赶黄昭,将那滔天祸事压住,杨英一行白天几乎都不停歇,士兵们都是一人双马,马若累了便换马,人却是丝毫得不到休息。所幸这些铁甲精兵都是闽藩精锐,又未着铁甲,只普通戎装,这才能支撑下来。但这般急行,那马便是轮换,这会也都是气喘吁吁,可主人们对此却视而不见,只纷纷叫喝扬鞭朝前猛赶。 杨英纵马在前,不时抬头朝天上看去。天上太阳已经西斜,若日落之前还是追不上黄昭,便又耽搁一晚。这一晚对于正在思明州苦等消息的世子郑经而言,那当真是度日如年。 杨英咬牙狠狠一鞭子抽在心受座骑身上,座骑吃痛不过,只得将蹄子迈得更大,发狂似的往前奔去。又行十数里路,却是进入福清地界了,在看到福清界碑时,杨英忽的松了口气。 前方有一条河流,赶了这大半天路,杨英也是乏得很。身后部下见了那条河,也都是露出一脸渴望之色。杨英思虑片刻,扬声示意部下到河边饮水解渴。众骑兵听后都是松了口气,纷纷打马奔到河边。 在部下和马都在饮水之时,杨英却没有随他们一起去,而是站在那里警惕的朝四面看去,看了一会才朝河边叫了句:“马五!” 被唤做马五的也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听了杨英叫唤,马五迅速从水里跳上岸,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杨英身边。杨英朝他微一点头,马五立即会意,从怀中摸出一长筒状的物件,将之举向天空,他伸手去拔那长筒顶端一木塞,木塞刚被抽出,就见长筒顶端溅起一片火花,旋而就听“呼啸”一声,一道火光从筒中钻出冲天而去,“砰”的一声在高空炸开。 火焰在空中爆开时,一众骑兵都秉气看着四面天空,像是在寻找什么。不到半刻,众人就见西北面的高空同样钻出一道火光,见了那火焰后,众人喜色顿现,连忙将马匹牵到岸上,朝西北方向奔去。不一会,就见西北方向也有几十骑正飞速朝他们奔来。 “可是杨英兄弟!” 西北方向来的骑兵在见到杨英等人时,远远就叫了起来。杨英这边有小校疾声回应,对方见人没错,便快速调转马头,扬手示意杨英一行紧随其后。行了小半个时辰不到,就到达一山谷之外,远远看去,谷中炊烟袅袅,数十间帐篷错落有致的林立于中,稍近一些,人的说话声充耳可闻。谷外明显有人放哨,见到杨英等人出现,立时往谷中报讯。 谷内之人听了叫喊,一阵响动,有数十人朝谷外跑来,杨英和一众部下翻身下马,将马交给谷口之人牵走后,亦是快步往谷内跑去。 谷内迎来之人是世子郑经的另一亲信叶亨,月前刚刚得世子保荐为后武冲镇副都督,领兵驻在福清。 一见叶亨,杨英就急声问道:“发现黄昭了没?” 叶亨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接到世子飞檄后,我便带人在这往福州的必经之地守了几天,可始终没有发现黄昭。” “没有见到人?”杨英眉头大皱,“黄昭六天前就从思明州北上了,他肯定是去福州的,你不可能发现不了他…难道他先你一步过去了?”想到黄昭有可能已经到了福州藩主大营,杨英的心头不由猛跳,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叶亨只知道世子飞檄让他务必拦住黄昭,甚至暗示可以当场格杀,但他却不知世子为何要对藩主信重的属下下此杀手。此时见杨英脸色这么难看,不由询问起原因。 杨英本不想说,但想叶亨也是世子亲信,这件大事不能瞒他,于是便将事情全盘于他说了。原来世子殿下去年刚聚尚书唐显悦之女为妻,但两不相得,不知怎的世子就和四弟乳母陈氏私通,且在年初生下一子,取名郑克臧。 陈氏虽只是乳母,但此事也是世人不能容之事,所以郑经一直对外隐瞒这件事,更不敢告诉父亲长孙出生的消息。可这等大事又哪里是郑经能瞒下的,很快就被唐昭知道,竟想将此事上报给藩主知道。 父亲的为人,郑经十分清楚,生恐他知道此事后会废了自己这个世子,于是便将唐昭软禁起来,岂料原定国公郑鸿逵镇将萧拱宸却私自将黄昭放走。黄昭一得自由,便立即北上报讯。等郑经知道消息时,人早就离开了金厦。郑经连忙派杨英带骑兵追赶黄昭,又飞鸽传书福清的叶亨带兵拦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黄昭赶到福州。 “这真要是让黄昭见到藩主,那世子他?…” 叶亨曾是藩主亲兵,最是知道藩主为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尽力而为吧。” 杨英叹了口气,事已如此,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往北追,追上还好,追不上的话,他们也束手无策。若藩主真要废了世子,他们这些世子亲信也是无能为力。 ……… 在外面网吧急赶的一章,明天上午考试,紧张啊。 第九百四十四章治家不严何以治国 福州。 自郑森拒绝议和,从金厦大举来攻后,达素已经坚守了足足三个月,而城外的郑军也是足足围攻了三月。 郑森吸取了南京兵败的教训,根本不给达素任何缓兵机会,平均每五天,郑森都会组织一次对福州城的猛攻。如此令得城内的清军伤亡很大,若不是达素牢牢控制了福州城内所有清军,又大开藩库犒军,更有满州兵压阵,恐怕只几次强攻福州便要宣告易主了。 郑军长于水师,却短于陆师,原先为北伐入江精心编练的数万陆师都葬送在了南京城下,大将甘辉和余新都叫清军擒住,虽二人都被太平军解救,但却和被解救的上万郑军将士一起被周士相留在了麾下,郑森曾几次去信要求归还这些将士,都被周士相以种种理由拖延。此举让声势看着浩大的郑军缺乏陆战攻坚力量,围福州城三月,郑军每每强攻都不能破城,便是亏在陆师不强,有几次大炮都轰开了豁口,将士们也都踏入了福州城中,结果却被城内的清军披甲兵击退,导致功亏一篑。 对此,郑森很痛惜,常对左右言称若甘辉和余新在,这区区福州城早就拿下,达素也早早就擒。可惜事实并不如郑森意,他亦只有无奈。好在福州已是孤城,达素就是困中笼中的鸟,迟早有一天会被活活困死。郑森对时局看得很透,他知道达素根本不可能有援军,广东、江西都在太平军的控制之中,他唯一能得到的支援只能是浙江方向。而浙江清军的实力并不强,听说马进宝都打到了杭州城下,可想闽浙总督赵国祚和浙江巡抚佟国器现在是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有兵力支援达素。换言之,便算郑森不能攻下福州城,只要困上几个月,福州便会不攻自破,毕竟城内的粮食也是有限的很。达素再是能守,也终是不能解决肚皮的问题。 前些日子,南都传来消息说余新在江北瓜州战死,这让郑森心中颇不好受。他是恼余新,若不是余新,他也不会在南京败得那么惨,但真正知道余新的死讯,他也是很难过。那天,他独自在帐中呆了很久,脑海中都是当年余新前来投军的往事。最后,闽亲王只能长叹一声。 唐王朱聿锷在南都称帝,建元定武后,郑森得封闽亲王。南都特意派了一个侍郎到厦门宣旨,并送上闽王金印,时值郑森正领军攻打福州,所以世子郑经出面接待了南都来使,不过这件事郑经不能做主,便快马通传福州大营。 郑森得知此事后和参军陈永华等人商量了后,决定接下定武朝廷的闽亲王封,稍后郑森便命户官郑泰代表自己回厦门接受了定武朝廷的闽亲王册封,此举让金厦都以为藩主是承认了定武朝廷。但郑森身边的人却知道,藩主对于南都的那个定武帝其实并不认同,只是现在朱聿锷在周士相的支持下已然实际控制南都,又祭拜了孝陵,令得藩主无法再另立新君,故而不得不承认定武朝廷。不然,藩主很难向藩下将士及金厦宗室和臣子们解释。 接受了定武朝廷闽亲王封后,郑森并没有放松对福州的猛攻,在他看来,福州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福建更是自己的地盘。一日不下福州,不解决达素,他这闽亲王便一日不能名符其实。 又准备了几日后,郑森手下大将忠勇侯陈霸亲自督领五千将士向着福州城墙发起进攻。除了五百扛着云梯、三百推着盾车攻坚营外,又有箭手、铳手三千余,攻坚的士卒都是休整了几日,精心从各镇挑选出来的强壮士卒。战前,郑森颁下了重赏,谁能最先登上福州城头,谁便能得到他的佩剑。 藩主佩剑可是比任何金银珠宝赏赐来得更加激励军心,士兵们想要藩主的佩剑,军官们更想得到。进攻一开始,五千将士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声势,令得城上的清军为之胆颤。 福州城头有火炮,达素在去年海战失利后,便大肆收罗各地的火炮屯在福州,当时想的是郑军可能会趁胜攻打福州,所以福州的火炮自是越多越好。结果郑军没有攻打福州,反而北上入江攻打南京,使得这些火炮失去了作用,不过现在却一门门的都派上了用场,成为了达素手中的利器。 陈霸没有被怒火迷住心智,他吸取前几次攻城的教训,将各部分得很散,将城头上的火炮对己方的威胁降到最低。 炮声隆隆中,郑军将士冲到城下,双方展开激烈的厮杀,城上城下都是惨叫。战至午时,因为伤亡太大,陈霸不得不鸣金收兵。郑军退去后,城墙下遗尸一片,城上清军同样也是伏尸片片。 “藩主,末将无能,请藩主治罪!” 回到大营后,陈霸二话不说就跪在了郑森面前,为自己的无能请罪。 郑森却没有怪罪陈霸,而是上前将他扶起,好言宽慰他。藩下其他诸将也纷纷上前劝慰陈霸,都说胜负为兵家常事,忠勇候切勿放在心上。陈霸闷声立在那,望着福州城头一脸不甘。 “藩主,达素不愧是清廷猛将,战守俱有章法,属下认为不当再求急成,而当缓图。以围代战,再困他几个月,看达素是不是三头六臂。” 陈永华劝郑森不要急于破城,避免藩下将士再无谓折在城下,现在就以围代战,围的日子长了,城中断粮,达素到时不低头也得低头。 郑森摇头道:“本藩闻当年晋王攻新会,城中清军以百姓为食,遂使晋王无奈撤军…本藩担心长围下去,这福州城会重演新会惨剧啊。” 陈永华闻言,倒是想起南京那位齐王便是新会惨剧的幸存者,听说其父母妻儿都被清军杀食,这才奋起一击,从而有了今日恢复南都之局面。若当年新会清军并不曾杀食齐王血亲,也许便不会有太平军,也不会有今日之局面,这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陈永华担心藩主会因为可怜福州城中的百姓而解围,忙劝道:“兵者,凶事也。藩主万不能妇人之仁,若福州不下,这闽地便算不得为藩主所有,也会有损藩主威名。” “这些本藩都知道,本藩只是有些不忍啊…”郑森犹豫了下,“要么本藩答应达素所请?” 达素当日派福建左布政张经前往厦门谈判,若郑森用海船运在闽八旗官兵及其家眷北返,达素便将福建全省交出。此条件被郑森当场拒绝,因为在他看来,福建清军根本算不得强敌,他取福州如探囊取物。可现在,他却不能不考虑这件事了,因为围城三月,城内清军固然伤亡很大,可他藩下也折损了上万将士,若达素吃了秤砣铁了心死守福州,恐怕藩下损失还会更大,即便他能取得全闽,也有些得不偿失。 陈永华也有些迟疑,若同意达素所请,那藩下自不必再有伤亡,可藩主用海船送福建清军北返之事一旦传出,势必会影响藩主名声,此事有利有弊啊。正为难时,刘国轩却急急来报,说是黄昭求见藩主。 “黄昭不在思明辅佐世子,来本藩这里做什么?” 郑森有些诧异,他亲征前,除命长子郑经留镇厦门,又命族兄郑泰和黄昭辅佐长子处置金厦政事。长子还很年轻,经验不足,所以金厦的大小政务郑森其实是交给郑泰和黄昭处置的。现在黄昭却突然从金厦赶来,难不成有什么紧急要事不成? 带着困惑,郑森要刘国轩将黄昭带来,见到黄昭,郑森吃了一惊,因为眼前的黄昭哪还有半点轩宇气昂的大臣模样,狼狈至极,身上满是灰尘,眼中也满是血丝,一看便是多日未曾睡上一觉的样子。 “藩主,臣下总算是活着见到你了!” 黄昭看到藩主那刻,瞬间也是落泪,一边哭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交到了郑森手中。 “这是怎生了,好好的哭什么?” 郑森很是愕然,下意识的从黄昭手中接过那封信,却是亲家唐显悦的笔迹,而这封信只八个字——“治家不严,何以治国?” ………… 喜报:科目二过关! 明天上午再考科目三! 大家为我续血没? 第九百四十五章他们是大清的兵 虽然已是三月,可柏海尔湖还是冰冻着,这里距最近的清军据点有三四百里远,离宁古塔更是有千里之远。生活在此处的都是被清军蔑称之为“生蛮子”的飞牙喇和巴尔虎人、达斡尔人,还有一些是不愿被清朝编入八旗的鄂温克、索伦人。有的是世世代代生活于此,有的则是几十年前随父祖从南方迁移而来,内中不乏躲避满州人屠杀的汉人,甚至还有一些当年明军卫所兵的后代。 这些明军卫所当年归属明朝奴尔干都司管辖,卫所兵们在遥远的北方为大明朝守护着边疆,极盛之时,当真是拓土万里,疆域远比现在南方的清朝更加广阔,仅卫所就有384处,境内管辖范围西起鄂嫩河,东至库页岛,北达外兴安岭,南濒日本海和图们江上游,包括黑龙江流域和乌苏里江流域至库页岛的广大地区。只可惜万历末年,建州卫的龙虎将军奴尔哈赤举兵叛乱,一下占领了关外,使得极北之地的明军卫所无法再和关内取得联络,失去朝廷支援后,各地卫所便渐渐为之荒废。原本的驻军不是死于和叛军的战斗之中,就是融入当地的各族,当年的384卫再也不见,只那废墟见证着大明朝曾对北方极地、上百民族的管辖,告诉着世人,大明朝曾经有多么的强大,取代他的满清又是多么的渺小。(作者注:明朝对奴尔干都司并非羁押管理,而是实际有效管理,每年朝廷都有委任的官员前去管治地方,即流官) 柏海尔湖西边千里之地另有一大湖,名贝加尔湖。西南四百里有一城名雅科斯,原是蒙古一个部落所在,这些年却被西边来的罗刹人给占领。那些罗刹人火器很厉害,蒙古人打不过他们,便自动放弃了此地,转而向南边迁移。几年前,清朝在关外的将军曾发兵攻打过雅科斯,可惜半路就被罗刹人击败,损失了几条船,上百士兵。打那之后,清军便再也不敢去惹那些绿眼红毛的罗刹鬼子,雅科斯便成了罗刹人的一处据点。凭借雅科斯,罗刹人不断将势力向周边各族延伸,使得各族饱受其苦。 柏海尔湖也未能幸免,两年前一队罗刹兵来到了这里,在击毙了几十个敢于反抗的巴尔虎人后,他们在上游建了一个据点,命周边各族定期为他们献上粮食和皮毛、药材和珍奇。因为南方的清军不敢过来,各族对于罗刹人的欺压敢怒不敢言,只得定期纳贡以求部落安全。 .......... 柏海尔湖北岸一处僻静的林子边,一间木屋孤单的立在那,木屋外围着一圈低矮的栅栏,外面的空地长着一些蔬菜。院子里,一个扎着双角辫的孩童撒娇的抱住他有点微胖的母亲,水灵灵的眼睛对着母亲眨来眨去,脸上有些害羞又有些期盼。在他的脚下,是一只坏了一边的篮子,里面放着几个土豆。 “阿嬷,阿爸为什么还不回来?” “阿古,你是想阿爸还是想吃肉了啊?” “阿爸走的时候说过的,回来给阿古带肉吃的。” 孩童歪着脑袋探头朝远处看了一眼,视线中没有阿爸的身影出现,不由有些失望,小嘴撅了起来,像是对母亲表达自己的不满:为什么阿爸还不回来? 望着儿子失望的样子,妇人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自打罗刹人来到这里后,他们的生活就改变了。以前男人每次出去都能打到黄羊孢子,一家老小不仅能吃得饱饱的,还能将多余的猎物拿去换些油盐,现在却必须每月替罗刹人干二十天活,所得的报酬也少得可怜,根本无法维持一家开支。为了贴补家用,妇人已经尽可能的将屋子周围的空地利用起来,平时与男人也是尽可能少吃一点,将仅有的肉食留给自己的独子,好让他能够吃饱,健康快乐的长大,但是,肉食实在太少了,每个月男人大多数时间要替罗刹人干活,回来后根本无法捕捉到足够的猎物,而且所得到的猎物还要交大半给罗刹人的税官,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看着儿子有些偏黄的脸蛋,妇人的心忍不住痛了一下,叹了口气,暗自诅咒了几句该死的罗刹强盗,如果不是这些强盗,他们一家的生活应该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又埋怨南边的清军为何不替她们做主,害她们被罗刹鬼子欺负。 “克依克怎么还没回来呢?” 陪着儿子站了一会后,妇人有些担心起男人来,她抱起儿子走出院门朝远处看去。今天是男人回来的日子,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已经带着罗刹人给的少得可怜的干肉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呢?罗刹人的据点离这有几十里地,每次工期一结束,男人就会往家赶,现在却迟迟没有回来,妇人不免有些担心。 难道路上出了事?妇人越发有些担心,男人是个很守时也很顾家的人,每次放工他第一时间就会往家赶,从来不会在其他地方耽搁停留,今天却迟迟没有回来,这让妇人不能不紧张起来,她有些害怕。自打罗刹人来了之后,她就听到过有好多族人被他们打死,难道?...妇人不敢再想,她不敢想象克依克被罗刹人害死的情形。 孩童察觉到母亲的脸色有些变化,小手轻轻的抱住了母亲的胳膊,用稚嫩的声音叫唤母亲:“阿嬷,怎么了?” “没什么,阿古。” 妇人不想儿子也紧张,对着他强笑了一下,眼睛死死盯着通往雅科斯的那条路,期盼着克依克能够快点出现在视线中,带着他那招牌似的微笑远远的对着儿子张开双手。在不长的等待之后,妇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男人克依克。 “克依克!克依克!” “阿爸、阿爸!” 妇人和孩子同时放声叫了起来,孩童挣扎着从母亲怀中跳下,飞快的往阿爸身边跑去。妇人见此情形,也不叫儿子,只是在那微笑着看着远处越走越近的男人。随着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妇人的眼睛都突然定格了,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她看到在男人的后面,有好多好多的人。 “这就是你儿子?” 骑在马上的满州佐领多奇纳见前方一个可爱的孩子飞奔过来,笑着问了一句。 已经从方才的惊慌与不安中回过神来的克依克忙冲多奇纳点了点头:“大人,那是小人的儿子。” “你儿子很可爱,他叫什么?”多奇纳轻勒座骑,战马的步子往前迈了几步。 “阿古。” 虽然面前这个满州大人很友善,但克依克还是本能的对他保持足够的恭敬,就好像对待那些罗刹人一样,说话的声音始终很小声,不敢加大一点音量,而且每次回答这个佐领大人问题时,他都是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 “阿古,阿古...”多奇纳念叨了几遍,呵呵笑道:“好名字。” “阿爸!” 阿古也看到了父亲后面有好多人,但他却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尽快得到父亲的拥抱。在阿古幼小的心灵里,父亲的怀抱与母亲一样,都是温暖而安全的,与父亲在一起的人自然也是好人,所以他不害怕父亲身后从未见过的留辫子的叔叔们。 见儿子已经快冲到自己面前了,克依克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抱,但手刚动了一下,却突然又缩了回来,有些忐忑的低着头在那不敢乱动。 “去抱抱你的儿子吧。” 坐在马上的多奇纳观察到了克依克的反应,知道这个有些胆小的达斡尔男人对自己和部下很害怕。为了让这个达斡尔男人安心带路,多奇纳宽慰他道:“顺便去告诉你妻子,我们是大清的官兵,你要带我们去寨子中。” “是,大人。” 听了佐领的话,克依克微一迟疑,便朝前快走了几步,一把抱住奔过来的阿古,将他抱在怀中,上下举了一下,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将手中的一斤干肉递到阿古手中后,克依克便抱住他往栅栏那边走去,走到一脸惊疑的妻子面前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将阿古递到妻子怀中,轻声的说了一句:“别害怕,他们是大清的兵,要见咱们的族长。” “清人见咱们的族长做什么?” 妇人很是奇怪,印象中南边的清军对他们这些部族很冷淡,根本不管他们死活,怎么这一次却派人来见族长了呢? “我不知道,你带孩子回屋,我把他们带过去吧。” 克依克摇了摇头,他的确是不知道清人来的目的,不过一路上这些清军对他很好,他猜测或许不是坏事,有可能是南边的清军是想来对付那些外地来的罗刹人,这才需要他们这些本地人的帮助。想到要是清军能将罗刹人赶跑,他便再也不用替罗刹人干活,克依克的心一下变得火热,恨不得马上带这些清军去见族长,然后全族齐上阵,帮助清军打跑那些欺负人的罗刹鬼子。 第九百四十六章抓生口 克依克所在部落是达斡尔人在柏海尔湖的一个分支,又被满清称为索伦人,不过达斡尔人一直相信他们是当年的大辽契丹人后裔。早在后金时期,奴尔哈赤便大量征服索伦人部落,后金改清后的崇德五年,洪太便将历来俘获的索伦壮丁、妇女幼小共5673人编入八旗,满州内部称此为“抓生口”。 通过“抓生口”这一手段,满州才能补充因为战争而折损的人丁,使八旗可战之兵始终保持在五万左右。入关前,达斡尔人在八旗人口达到了上万人,能披甲的有两千余,满清内外战争都有他们的身影,其中更是出了不少战将。 最后一次针对达斡尔、飞牙喇、鄂温克等所谓索伦人的大规模“抓生口”发生在崇德七年(明崇祯十五年),这一次抓的索伦人大概有三千余。此后清军入关,重心从关外转向关内,因有大量汉军和投降的原明军可用,针对关外各族“抓生口”补充损失这一手段便再未用过。 如今十九年过去,清廷再次启用了“抓生口”,以补充关内八旗,此手段是和给汉军绿营大规模抬旗同时执行的,在皇帝眼中二者都关系大清存亡,可在满州八旗王公大臣眼中,“抓生口”远比给汉军抬旗来得重要。 在满州王公大臣看来,满人就是满人,汉人就是汉人,皇帝将汉人抬作满人,完全是乱了满州根基。这手段初期看着有效,可无异是饮鸩止渴,不少人断言将来亡满州者必是汉人。并且大规模抬汉人入旗严重侵犯了原在旗满州的利益,抬旗圣旨一下,京师不少旗人就哀号我等为太祖太宗出生入死,才换来旗饷这一铁杆庄稼,那些汉人却轻轻松松就抬入八旗,享受他们这些老满州拿命换来的特权和好处,这凭什么?这不公平! 皇帝此举,完全是轻重不分,乱听汉人的谗言,瞎胡闹,是自毁长城,自掘根基、抛弃为大清出生入死老旗人的愚蠢行为! 连着数日,宫门外哭拜的旗人是密密麻麻,北京城内的旗人只要是能走得动道的,基本都过来了。两黄旗也有些旗人对主子给汉人抬旗感到不满,他们自己不敢过来,便鼓动其他人来,一时闹得沸沸腾腾,比前两年听闻要南下驻防闹事还要厉害。然而和前几次一样,旗人们的抗议并不被宫中理会,皇帝还一反常态的派兵弹压,强令各旗旗主将旗下人带回,如此,事态方平息下去。 事态是被压了下去,可以康亲王杰书领衔的一众推进抬旗之事的官员却遭遇着八旗内部强大的反弹压力。北京城内反对给汉人抬旗的呼声和阻力实在是太大,这事关乎满州上下利益,更关乎大清存亡,明着硬顶不行,暗地里却是什么手段都有,背后不乏有太宗诸子和敏郡王勒都等人的影子。他们上次逼宫不成,却未感皇帝对他们的宽宏大量,反而一直耿耿于怀,自是要借着这次抬旗之事兴风作浪。要不是两黄旗大半将领坚定站在皇帝一边,太后那边也给予了皇帝支持,加上敦拜带来的关外八旗威摄,反对派的力量实在太弱,恐怕抬旗之事早就胎死腹中了。 眼看着给汉军抬旗是无法阻止了,叶布舒等人一边咒骂关外来的下五旗那些穷鬼牛录目光短浅,不和他们一起力争旗人利益,一边忽的进宫向顺治提出,抬汉军入旗是为了补充满州八旗的人丁损失,那么为何不能效仿当年太祖太宗在关外继续“抓生口”,这样岂不是比给汉人抬旗更保险,也更稳重得多。 顺治初时还不明白四哥说的“抓生口”是什么意思,苏克萨哈低声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后,顺治却是眼前一亮,并未因为这件事是叶布舒提议就不纳,反而立即颁旨要关外马上抓生口送入关内。 顺治之所以同意叶布舒等人所请,完全是和叶布舒他们想到一块了,他虽被迫接纳范文程和宁完我等人的建议给治军抬旗,重用汉官,但骨子里对汉人仍是不相信的。所以若能通过“抓生口”这一手段为满州补入除汉人以外的“新鲜血液”,稀释汉人在旗内的比例,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况且,八旗现在就有不少将佐就是出身于当年被太祖太宗所抓的“生口”,顺治身边的一等侍卫费扬古就是鄂温克人,而时间已经证明费扬古等“生口”对大清的忠诚,所以顺治认为现在继续用这一手段抓关外的生蛮子编入八旗很是合适。在给关外的旨意中,顺治一点也不讳言关外生女真对于满州的重要性。 因为盛京总管敦拜领军入关,所以执行抓生口任务的便是留守关外的满州镶黄旗固山额真、宁古塔总管达尔汉。 达尔汉接到这个命令时颇是头疼,敦拜此次入关抽走了关外八旗将近八成的军力,令得盛京和宁古塔的守备十分空虚,而北边占据雅克萨、雅科斯、呼玛堡的罗刹人却日益嚣张,时常南下和清军的巡防队伍发生冲突,虽达尔汉已经竭力约束部下不得与罗刹人冲突,以免战事扩大,影响宁古塔和盛京的安全。可清军的退让却架不过罗刹人得寸进尺,清军越是示弱退让,罗刹人就越凶横,已经伏击过两次清军的巡防队,杀死了六十多清兵,更屠了一个为清军巡防队提供歇息地和粮食的飞牙喇人寨子,酿成三百多死伤的惨剧。 消息报到达尔汉这里,望着那个跪在那里请求自己为族人报仇的飞牙喇人,达尔汉真是无比纠结。他不是不想派兵去收拾那些罗刹红毛鬼,就和上任宁古塔总管沙尔达虎一样痛揍他们,可他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兵力派去。罗刹人很是狡猾,他们发现清军大队时从来不会交战,而是退回他们的堡子里坚守,他们修的那些堡垒易守难攻,根本不是关外八旗能够攻破的。 敦拜在时就和达尔汉讨论过如何解决罗刹人的问题,他们一致认为想要彻底击败罗刹人,攻下他们的堡垒,必须关内派来不下三万人的大军才行,且要携带足够多的火炮,要不然,很难攻得下罗刹人那修得鬼不愣的堡垒。 可现在关内战事不妙,朝廷不但调不来大军,反而还要关外八旗入关,盛京和宁古塔等地的驻防八旗兵加一起也不过三千多,这让达尔汉如何敢发兵去替飞牙喇人报仇。打胜了还好,要打败了,大清的龙兴之地可全暴露在贪婪的罗刹鬼子眼前了。 达尔汉是咬牙叫左右将那飞牙喇人拖下的,次日便接到了北京来的圣旨。 对于“抓生口”,达尔汉显然不陌生,他年轻时经常受命出动去抓生蛮子,可现在放眼盛京、宁古塔周边,哪还有什么生女真?几十年下来,能抓的都抓了,剩下的都往极北之地跑了。那里不仅地形不熟,气侯寒冷,更要命的是罗刹人在那活动的厉害,倘冒然去抓生口,和罗刹人打起来怎么办? 百般思虑之后,达尔汉上书朝廷,认为于其冒着和罗刹人交战的风险,浪费气力去抓不知有多少的生蛮子,还不如威逼近在咫尺的朝鲜国出兵入关作战。当年太宗皇帝在时,朝鲜不是出兵帮助大清对付明军的么。 给朝廷上完折子后,因为旨意催促得厉害,达尔哈也只能将“抓生口”的命令一道道传下去,他再三对下面的将佐强调,万不能和罗刹人发生冲突。 ........ 多齐纳驻防所在布特哈便是此次抓捕生蛮子的重点区域,半月前他就率部北进,一路搜掠抓捕,已陆续往布哈特和宁古塔解去了丁口400多,只是这个数字却和宁古塔摊给他的指标相距太远,所以他不得不冒险向北挺进。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北上这一路,并没有发现罗刹人,在茫茫林中搜了三天后,终是发现了一个达尔斡人。 “抓生口”的过程是极其血腥的,只有先征服了对方,对方才能为你卖命,好言好语或重金利诱得来的忠诚极其有限。 为了让这个飞牙喇人安生带路,以免打草惊蛇,多齐纳一路迷惑克依克,骗得对方将他带到了寒子里。结果在那个飞牙喇族长拒绝征调令后,满州兵们立时露出了狞牙。 当族长抱着脖子倒在自己面前时,克依克无比悔恨,他大叫着冲上前去和清兵搏斗,结果却被一路对他和颜悦色的佐领大人砍倒在地。 一番杀戮之后,多齐纳和手下的满州兵志得意满的押着300多抓来的生口离开了寨子。 300多达斡尔人就被清军驱赶着麻木的往前走着,他们不知道这些清军要将他们送到哪里去。走在最前头的是四十多个青壮,后面跟着的是老弱妇孺。 队伍的两侧,清兵们拿着刀和鞭子不住的鞭斥他们加快脚步。 “阿嬷,他们不是跟阿爸一起来的叔叔么,为什么要赶我们走,阿爸在哪里?” 克依克的妻子听到儿子的话,忍不住红了眼睛,她不敢告诉阿古,他的父亲首级正挂在一个清军的马背上。 第九百四十七章朝鲜和约白旗家眷 北京。 顺治接到达尔汉的折子后,对朝鲜感到陌生,便召来索尼和苏克萨哈,询问他们有关朝鲜的事项及达尔汉折子所说是否可行。 索尼奏称,太祖皇帝当年对朝鲜十分重视,认为不可搁置朝鲜先攻辽东。天聪元年,太宗皇帝命贝勒阿敏等人率军进入朝鲜,满州兵锋所至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明朝大将毛文龙逃窜皮岛,朝鲜国王携王室、大臣逃往江华岛。满州大军一路南进,直指汉城,朝鲜迫于压力便和满州约为“兄弟之国”。 崇德元年,因朝鲜和明朝仍暗自勾结,支援皮岛明军钱粮,太宗皇帝又亲率数万大军出征朝鲜,长驱直入,不到一个月时间即已兵临汉城。朝鲜国王匆忙逃入汉城左近的南汉山城。清军围而不攻,立栅困之,又击溃全罗、忠清等朝鲜援军。多尔衮率领一支满蒙联军参战,入长山口,克昌州,又进攻江华岛,克之,获朝鲜王妃及其二子。江华失陷,朝鲜遂正式降清称臣。此后,朝鲜舟师便一直协助清军进攻皮岛的明军。大清尽夺关外后,朝鲜舟师方才不助战。 “不过奴才认为太宗皇帝当年用朝鲜兵,非必用于战阵,盖欲助为声势,使闻于中国也。相对我大清及中国兵,朝鲜兵实太弱也。” 索尼对朝鲜兵有些看不上,他是亲历过贝勒阿敏征朝和太宗皇帝征朝这两场大战的,知道朝鲜军队很是不堪,故而对达尔汉所奏不以为然,认为根本不需要那些弱小的朝鲜兵助战,让他们过来还不如多勒索朝鲜一些钱粮实惠。 苏克萨哈却持相反意见,他道:“朝鲜国炮手精锐,椴岛之役,赖此成功。达尔汉所奏,奴才以为可。顺治十年时,朝廷曾让朝鲜出鸟枪兵一百名协助沙尔虎达攻打罗刹人,据沙尔虎达称,朝鲜国鸟枪兵也堪用。前番南方诸场战事,太平军所依仗便是火器犀利,今若大举征调朝鲜鸟枪兵入关助战,定能消抵太平军火器之利。” 苏克萨哈这么一说,顺治顿时想起了七年前宁古塔总管沙尔虎达(病逝)奏称北地有罗刹兵窜入松花江口,在那里造船筑屋的事。 当时,鉴于松花江口乃满洲发祥之地,沙尔虎达感到罗刹威胁已到腹掖,决心进行反击,他向朝廷上奏,请求发兵支援宁古塔,并提出让朝鲜援兵助阵。因为沙尔虎达奏称罗刹兵只千余人,所以顺治没有放在心上,加上当时南方的明军正在李定国、孙可望等人统领下北进,敬谨亲王尼堪战死,他实在是顾不上关外老家,便要苏克萨哈处置此事。苏克萨哈于是派人专程要求朝鲜选鸟枪善手一百人,由会宁府听沙尔虎达率领,往征窜入松花江口的罗刹人,取得击毙罗杀兵16人的战果。 若朝鲜鸟枪兵真的堪用,顺治确是动心,鳌拜也曾对他讲过太平军的火器之利,认为大清之所以连战失利,便是败在不重视火器上,若仍不能加以重视,大力发展火器,日后再次交战,恐仍要吃大亏。顺治听着也是深以为然,可自乌真超哈炮营在广东覆没后,大清已经没有多少火器军队可用,临阵磨刀未免有些迟了,倘这时能有朝鲜鸟枪兵前来助战,一定程度上便能弥补大清军队在这方面的不足。 “苏克萨哈,你说朝鲜国会同意出兵助战么?”顺治不是很确定朝鲜会不会出兵帮助大清。 “主子放心,天威之下,朝鲜不愿也得愿,他们若不愿,我大清再派查勘敕使去他国内便是!” 苏克萨哈说这话时底气十足,因为这是有先例在的。且不是一次,而是接连三次。崇德年间,太宗皇帝因怀疑朝鲜暗中通明谋叛,便向朝鲜派出“查勘敕使”,额真英俄尔岱率一部清军坐镇义州,命令朝鲜领议政、都承旨等大臣到义州受审。另派内院官查布海等赍敕书入汉城宣敕,并审视三田渡碑、南汉山城。结果朝鲜举国俱是噤言,无人敢抗拒。 崇德六年,正当锦州战役进行之时,朝鲜王廷密通于明朝“汉船”,并接济粮馔,且朝鲜民众多有“潜通中原”者。这一情况被清廷掌握,清廷再次派出“查勘敕使”,朝鲜上下震惧。清使入汉城后,先住三田渡视察碑阁,再会同朝鲜大臣审案,当场诛杀潜通明朝的黄一皓、崔孝一族属,令朝鲜“百官聚观其尸”,及到义州,又将朝鲜越境采参人枭示于境上。这一次,朝鲜举国仍是寒颤,无人敢有异议。 崇德七年,太宗皇帝又派出了规模最大的一次“查勘敕使”,命令朝鲜国王将领议政崔鸣吉为首的朝鲜大臣押送凤凰城待审。清使固山额真英俄尔岱、户部承政车尔格、内院大学士刚林、学士罗硕等携朝鲜世子进驻凤凰城执行审讯,结果崔鸣吉等数位朝鲜大臣被判有罪,押解至沈阳拘囚。因朝鲜高级将领林庆业逃往明朝以及告密者李珪被朝鲜国王抢先密旨处死,太宗皇帝又派罗硕等人赍敕入朝鲜,追问林庆业下落,并追究国王擅杀李珪之罪。 除此之外,刚林等又将朝鲜王廷反清派大臣械送沈阳,同时被捉囚沈阳的还有林庆业的兄弟家属等人。崇德八年,太宗皇帝再遣户部启心郎布丹等前往汉城,宣谕百官,次谕都民,公布查案结果。使臣沿途向朝鲜官民宣谕皇敕,“盖彼中重其事之意也”。此次查勘历时半年,在清廷强力压迫下,朝鲜不得不改奉大清正朔,与明朝反目成仇。其后明朝军船再次接近朝鲜时,朝鲜王廷命令不接话、不给粮、不许近岸,又“与之交战”,并将“生擒九人”解往沈阳。 连续3次“查勘使团”延续4年之久,给朝鲜王廷极大的震撼和压力,朝鲜反清派势力遭到沉重打击。朝鲜以金尚宪为代表的“义理派”或被拘押沈阳或被流放边地,反清势力被驱逐出朝鲜王廷,可以说,现在的朝鲜都堂中,完全是亲清派的天下,因此苏克萨哈才这么有底气说朝鲜不出兵也得出兵。 顺治动心了,他问苏克萨哈:“那何人可出使朝鲜?” 苏克萨哈脱口便道:“理藩院员外郎韩巨源曾出使过朝鲜,顺治十年调朝鲜鸟枪手就是他去的,其人对朝鲜国情况较为了解,这次仍可使他去。” 顺治又问:“要朝鲜出多少兵为好?” 苏克萨哈道:“奴才以为朝鲜精兵只在鸟枪兵,其国大致有两万精兵,便叫他们先出兵五千,所需粮草也由朝鲜独自负担。” 自己出兵,自己备粮,不增加大清的负担还给大清卖命,这买卖自是划算得很,顺治听着不住点头。 索尼却突然开口道:“若朝鲜不肯出兵怎么办?” 苏克萨哈哼了一声:“若朝鲜不肯出兵,我大清便可治他不臣之罪,兵进义州,迫他便是。” 索尼眉头一皱:“哪来的兵?” 顺治也是眉头微皱,是啊,大清现在时局艰难,虽说和贼秀才议和成功,可西北仍有吴三桂这条恶狼,潼关方向需屯重兵,要是朝鲜人不肯就范,节骨眼的又哪有兵去迫他。 苏克萨哈看了索尼一眼,摇头道:“你知道我们没兵,可朝鲜不知道。” 索尼听后不再吱声,他虽看不上朝鲜兵,可要是真能借着名目勒索朝鲜,却是再好不过。眼下皇上大规模将汉军抬旗,单这旗饷就是天文数字,遏必隆从皇商那搞来的钱粮也顶不了多久,大清必须有另外来项,朝鲜这个肥羊无疑是好的下手对象。且正如苏克萨哈所说,他索尼知道大清现在是个空架子,可朝鲜不知道! 顺治想了想,点头吩咐苏克萨哈道:“这件事朕准了,回头给韩巨源升官,让他去朝鲜一趟。告诉他,只要把差事办好了,朕再给他升官,抬他入旗。” “喳!” 苏克萨哈忙应了,躬身向后退了几步,方才从殿中退出。 苏克萨哈走后,索尼略有迟疑,但还是上前奏道:“主子,和约已经用印,依约两白旗乱兵家眷当即刻移送太平军,这事...” 闻言,顺治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半响,他无力的摆了摆手,道:“这件事,你去办吧。至于和约的事,不要泄露出去,乱兵家眷移送南方之事,也要做得隐秘些,勿让朕背上骂名。” “奴才明白!” 索尼从殿中退出后,冷风一吹,想起方才主子的话,不禁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主子都不愿担上责任,将议和一事完全推给他这个做奴才的,将来这件事要是泄露,可想主子定会将自己推出去做满朝上下的泄怒对象,就如当年朱由检将和大清议和之事推给臣子一样。 索尼对主子有些失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将和约办得漂亮些,也办得隐秘些。想那贼秀才也是识时务的很,知道自己无力北进,又不想让吴三桂捡便宜,这才主动和大清议和,想着让大清和吴三桂打个两败俱伤,却不曾想,大清又是否会真如他愿,吴三桂又是否愿意如他所盼。 第九百四十八章拥清伐明(上) 理藩院员外郎韩巨源是崇祯十二年的进士出身,崇祯十五年时曾秘密出使过朝鲜,后来北京城破,他先是降闯再是降清。因为有过出使朝鲜的经历,便一直在理藩院当差。顺治十年,苏克萨哈差韩巨源往朝鲜调兵对付罗刹,回来后韩便一直在理藩院中负责朝鲜事务,算是清廷中不多的“朝鲜通”。 得知自己被皇帝钦点即刻出使朝鲜,且回来后便升官抬旗,韩巨源很是惊喜。在理藩院中准备了一日,次日便领随员前往天津卫,尔后从天津搭乘海船赴朝鲜。这条道相比从山海关经锦州再至大同江至汉城,要快的多,唯一吃苦的是海船颠簸得很。 韩巨源是在三月二十一日抵达朝鲜的,一入港口,当地朝鲜官员便奉如上宾,同时天朝上使到来的消息也是快马往汉城报去。听说大清有特使前来,朝鲜国王李棩甚是紧张,紧张同时却又有些害怕。李棩的紧张和害怕,在于其父李淏。 因为明朝曾在万历年间出兵帮助朝鲜驱逐倭人侵略,朝鲜举国上下对明朝感恩戴德,因此当满清崛起后,朝鲜多次出兵帮明朝征战。后来清朝洪太亲统大军讨伐朝鲜,朝鲜国都汉城瞬息而下,朝鲜国王李倧奉书请降,双方筑坛盟誓,朝鲜成为清朝的藩属。清军将李倧之子李溰、李濬和李淏押到沈阳当人质。清朝入主中原后,顺治二年,久居清朝做人质的李淏返回汉城,四年后继承王位,庙号孝宗。 李淏成为朝鲜国王后,当时朝鲜上下反清复明的热情仍很高涨,李淏本人也不例外。他一上台,就以光复大明天下为己任,确信胡人无百年之运的儒家格言,将地震、彗星等自然灾害视为清朝灭亡的征兆,对南明政权等反清势力寄予厚望,甚至不惜与世仇日本和解,愿意借道给日本德川幕府军队,以便与南明政权一道夹击清朝。 为培植朝鲜实力,李淏积极扩军备战,驻汉城的京城御营厅军由7000人增加到21000人,禁军由600名增加到1000名,并全部改编为骑兵,此外御营厅还增加了大炮攻坚部队,又在御营厅军大量配备鸟枪,随时准备挥师西进。然而朝鲜的财政十分困难,军备也薄弱,根本无法支持李淏的“伐清”雄心,再加上清军南下进展迅速,清朝有效控制了全国大半省份,而南方明军反抗斗争虽激烈,但明朝重新复活的可能性都不大。 顺治六年,李淏向清廷奏报日本可能起兵西犯,请求练兵修城,结果清朝派密使实地查看,发现朝鲜企图借防日之名整修战备,图谋不轨,于是摄政的多尔衮下诏斥责李淏,警告朝鲜谨守臣子之道。 眼见中国国内抗清力量逐一消亡,清廷实质据有大半个中国,而且清朝对自己有了防备,李淏不得不改弦更张,不再抱着恢复明朝之念,而是想改善与清朝的关系,并寻找一切机会为清朝效力,以便合理解释自己以前扩军备战的意图。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做出有效行动,便病逝了。 李淏死后,年仅18岁的长子李棩继位为王。与其父李淏一样,李棩年幼时也曾在沈阳为人质,故而骨子里对清朝很是畏惧,加上父亲李淏在世时一直图谋兴兵伐清,恢复大明,所以李棩很害怕清朝会找自己算帐,甚至会不承认自己这个国王,干涉朝鲜王位更替。 好在,李棩继位一年多来,清朝并没有对朝鲜有什么指责,也承认了他这朝鲜国王,这让李棩安心下来,开始着手朝鲜内政改革。就在不久前,李棩刚刚命臣下制订了禁止同宗同姓婚姻的《相避法》,同时发明了铜活字印刷技术,可就在这两件他继位前就一直想干的大事刚刚有了眉目时,清朝的天使却突然而至,事先又完全没有任何风声,再联想从前清朝往朝鲜派出的几拨“查勘使者”,这便使得李棩感到紧张和害怕,他惟恐清使是“来者不善”。 在汉城等待清朝使者前来的那几天,李棩总是提心吊胆,害怕清朝是派使来责问他过世的父王秘谋反清之举,追究朝鲜“不轨”之罪的。韩巨源到达汉城后的第二天,李棩就忐忑不安地在左右议政大臣的陪同下接见了韩巨源。 双方首先是象征性的进行了一些礼仪,彼此说了很多客套话。发现清朝使者言语并无威胁之意,李棩感到庆幸,但还是弄不明白清朝来使目的何在。于是在经过一番试探后,他终是鼓起勇气向清使询问了来访目的,得知竟是清朝要朝鲜国出兵五千以助剿贼,李棩和众大臣们都是愣了。 李棩满脸狐疑地问清使韩巨源道:“小王敢问天使,大清已据中国,何以还要我国出兵征战?” 韩巨源识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国王,七年前他来朝鲜时,李棩还是世子,那时也才十一岁,算是个顽童,时隔七年,当年的顽童却成了朝鲜国王,这让他有些唏嘘。 国内的局面和清廷面临的危机,韩巨源自是清楚,但他知道绝不能在朝鲜人面前流露半分,于是他不动声色道:“我大清虽据中国,然南方岭南之地仍有前明兵马顽抗,他们与佛郎机人勾通,购买大量火枪,使我大清军队吃亏不少。我皇上闻你朝鲜国火器兵强,故特命本官前来你国,请你国发兵相助,事成之后,我皇上必有厚报。” “这....” 李棩听后,很是为难,领议政大臣郑太和也向他微微摇头。郑太和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让国王回绝清朝的要求。李棩倒是想拒绝,但一想从前在盛京目睹的清军厉害,以及那些隔三岔五就到朝鲜来抓人杀人的清使,拒绝的话是怎么也不敢说出来。他轻咳了一声,突然转过话锋问韩巨源道:“不知大清皇帝今年几何?” 第九百四十九章拥清伐明(下) 说的是出兵的事,李棩张嘴却问大清皇帝今年多大,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让人哭笑不得。殿上一众朝鲜大臣们也是愕然,均觉国王有点儿戏了。 韩巨源虽不知朝鲜国王问皇帝年龄是何意,但还是答了:“我皇上今年二十三岁矣。” 话音刚落,对面这比大清皇帝还要小几岁的朝鲜国王就担心吊胆的又问了一句:“北京兵甲尚精利乎?” 这一回不但是朝鲜大臣们愕然,就是韩巨源也是一脸错愕,因为这个问题可不是一个国王应该问的,听着实在是小孩子气,就好像小孩打闹时,忽的问一声你的拳头打人疼吗。 不过韩巨源还是面带微笑的说道:“我大清兵甲与前无异,而皇上近日专尚学文,不事畋猎。” 韩巨源此言乃指清朝军力兴盛如常,而皇帝近来崇尚文学礼制,不再像过去那样爱好打猎。之所以如此回答,一来是韩巨源必须夸大其辞,以使朝鲜君臣相信大清依然强盛;二来则是因为他在来汉城的一路上,发现朝鲜对于儒学十分看重,官员和百姓都十分尊崇读书人,所以强调大清皇帝专尚学文,会让朝鲜上下生出好感,对于出兵一事有臂助。 李棩“噢”了一声,复又问顺治皇帝平日爱好些什么。对这个年轻国王的随心所欲,韩巨源心中好笑,眼珠子却是一转,脱口就道皇帝经常巡幸太液池,冬天则在那里戏冰,夏天则荡舟湖上,偶尔还做一些木偶人游戏。 “大清皇帝果是圣人。” 李棩根本没有途径证实韩巨源所言,只在心里暗道原来大清那位天子并非他原来想象的武夫胡皇,反而仰慕汉化,和我一样对孔圣极其尊重,推崇儒学,堪称人君。如此一来,中国肯定会永远被清朝统治,朝鲜若再抱着反清复明念头,无异于以卵击石。索性便出兵助大清平定南方的明朝散兵,彻底讨大清的欢心好。 “天使请坐,来人啊,为天使奉茶!” 拿定主意的李棩起身命人为韩巨源赐茶,言谈举止皆是十分客气。 眼见国王如此厚待清使,一心向明的朝鲜两班老臣十分恼怒,领议政大臣郑太和当着国王的面,上前几步绵里藏针地对韩巨源道:“若是天朝真要我朝鲜出兵,却不知我国应该派什么职衔的官员领兵出征?” 韩巨源扫了眼脸色阴沉的郑太和,道:“自当以国中大将入中国听侯差遣,一来可让南方顽抗之明军见识朝鲜精兵厉害,二来也可显你国对于我大清之尊奉之心赤诚。” 李棩听着不住点头:“对,对,当派大将领精兵前去剿贼,免使天朝看轻我国。” 国王这般表态,郑太和等人都是焦虑,奈何却不好当着清使之面阻止。 “却不知天朝要我国出兵多少为好?”李棩总算是问了一个到点子的问题。 韩巨源开门见山道:“鸟枪善手五千便可。另我朝将兴兵伐南,馈饷甚难,请你国自备六月粮草。” “什么?还要我国自备半年粮草?” 一听清朝不但要朝鲜出兵,还要朝鲜自备粮草,一众朝鲜大臣个个惊怒。可国王李棩却好像看不到臣子们的怒色,也不在乎自备粮草这事,只在那很好奇的问道:“天使可否相告,中国南方敌势如何?我国之兵至后,天朝又如何安排?” “敌兵不过三两万人,所依只在火器。贵国鸟枪善手届时将与我朝大军一同南下,不必担忧。” 韩巨源一言打消了李棩的顾虑,他担心清朝会将朝鲜兵派去和南方的明军独自交战,那样肯定伤亡很大,现在听说只是和清朝大军协同作战,自是放下心来。 “既是如此,那请天使回禀大清皇帝,我国必当出兵以助天朝!” 李棩不待郑太和等人开口,竟是一口应承了此事。等韩巨源出了殿,郑太和等人立即纷纷哭谏国王不要出兵,他们抬出先王李倧“尽全国之物力,报大明恢复之伟恩”的事迹,竭力阻止李棩出兵。 “满州人向来狡猾,既已据中国,何以平不定南方明军散兵?说不定是中国南方明军力量强大,清军不敌,这才虚言哄我国,诱我出兵助他,使我国和明朝彻底决裂,王上万万不可中计!” “依臣看,这分明是奸计,先骗我国出兵,待我兵渡过图门江后,再断我军粮供应,使我精兵死无葬身之地,其后定然挥师来攻,届时,我国必然不保!” “王上,若答应清朝,则我国所派之兵乃是劲卒,若倾覆于中国南方,则我国门洞开,莫如虚委清朝,待自齐粮饷后出兵为当也。” 众朝鲜大臣纷纷出言劝阻,一个个言辞恳切。 “王上一定要收回成命,这兵出不得。不妨派人去中国打探南方实情,再做决夺。否则,易为清人所趁,一迫我钱粮,二谋我土地矣!” 郑太和希望李棩不要出兵,可使人到中国打探实情后再做决定,这样能保住朝鲜的精锐,不被清人消耗。他反对出兵的原因除了对明朝抱有感情之外,另外则是因为会宁等朝鲜北边重镇是古海西女真故地,他深怕清朝会在耗损了朝鲜兵将后逼迫朝鲜交出这些土地。 曾赴北京朝贡多次的左议政大臣沈之源亦称:“微臣前年奉命出使燕京,暗中窥察清廷内部动向,发现其危机四伏,南方战场告急文书如雪片飞进紫禁城,有满州亲王济度阵丧南方,相较几年前更为严重……由此可见,清朝国内局势并非清使先前所言,乃是小患,而是大患,甚至于满州有失去中国之危。如若满洲真的失去关内统治而退回盛京,明朝重新恢复燕京,则朝鲜此番助清之举定会引来大灾祸,我国不如继续作壁上观,以静制动。” “左议政此言甚善,我国现今对中国局面并不清楚,当派人前往详探,万不能匆忙决定。”郑太和道。 “你们不必再说了,难得天朝要我国出兵,此大好机会,怎能坐丧?你们口口说要以静制动,观望再做决定,可你们要知道清朝人才济济,其国方鼎立,正是开国最盛之时,如何会有颓势?南方明军十数年来坚持,先前就有过满州亲王阵丧之事,可最终清朝仍是势大,南方明军转而消散,故本王以为便是满州又有亲王阵丧南方,也不会对清朝统一中国造成影响。退一步讲,当年明朝据中国之地,都非满清之敌,况今日只占南方寸土之余力?便算明朝重新拥有南方,这中国也只是南北隔江对峙,而我朝鲜却在他清人后方,清人奈何不得南方,奈何不得我朝鲜?....先王在时,执着反清复明,致使清人疑我甚大,若不趁此机会改善与清人关系,他日清人举兵怪罪于本王,本王拿何抵挡?你们又有谁能替本王挡住清军?真要清军再次兵临汉城,那才是亡国大祸!” 李棩根本听不进臣下们的劝说,他断然说道:“便是天朝要我朝鲜自备钱粮,我国亦当遵从。纵运粮艰难,也不可袖手旁观!”言毕,即命朝鲜兵曹金应海速选精兵良将,择期入中国拥清伐明。 金应海是李棩亲信,手握兵权,他也力主响应清朝号召。接到王命后,金应海立即抽调御营厅军鸟枪善手3200名,北方边兵1500名,将官35名,翻译2名,随卒138名,刷马驱人239名,合计5120人,携带足够5000大军食用6个月的粮草,在北道虞侯申浏的率领下,从朝鲜边城会宁出发,渡过图门江,在清军官员的引导下直奔山海关。 第九百五十章 盐城县原为盐渎县,属南直隶淮安府管,县境内多是水道,沿海又是密布滩涂,那芦苇长得比人还高。 顺治元年有南明东平伯刘泽清祸害盐城县,其后清豫亲王率大兵南征,因盐城时属明朝,地方上自然跟着被大军屠了一遍。一两次下来,盐城这人烟着实稀少得很。顺治三年报户部时,只有人口两万四千余人,而前朝未过大兵时,二县却有人口十八万余。 人烟稀少,又河道密布,滩涂丛生,自然适合北方来的逃人藏身。初始,盐城县对逃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过问,由他们在境内自行生产繁衍。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境内的逃人要是多了,丁口便也跟着多,丁口多了,这地便就有人种了。地种得多,这税自然也收得多,税收得多了,来年吏部考核时便可优等,他日酌情升调岂不美哉。如此好事,哪里去寻? 奈何不过两三年,朝廷却突然颁下严令,禁止地方私藏隐瞒逃人,更不许将逃人转册为在籍良民,但经发现,不论官民,一律处斩。究其原因,却是这逃人乃满洲主子的命根子,主子们都指望着这些旗下奴替他们耕种生产,若旗下奴都逃了,主子们谁来养活? 那几年,盐城县干得最多的便是抓逃人,而境内逃人为了避免被官府抓捕,便往沿海滩涂躲,于其中煮盐为生。这世间,但能活命,但能保一家老小安危,必有铤而走险的亡命徒。逃人们呼啸于滩涂中,以盐灶为聚,或呼大团、或呼三灶、或呼盐仓,不时有逃人与官府差役械斗。如此几次之后,官府倒也无意迫这些逃人太过,左右上面并没有给定下到底要解多少逃人北返,所以但能应付便是,何必冒险呢。 时光一晃便是十年过去,如今的盐城知县姓周名大朗,此人是北边的海州人,顺治十二年以举人之身在吏部那报备,后使了些银子方得到这盐城下县做百里侯。 虽是举人出身,又是花银子谋得官,可这周大朗却也颇为能干,经他几年治理,盐城县丁口长了三千多。老天爷也照顾,风调雨顺,由此大朗的各项考绩均是优等。据淮安府那边传出的消息,或许明年大朗就要高升知府、同知了,就是不知具体会高升何地。 高升自然是好事,不过大朗却不想去浙闽、两广、江南那些地方去,因为那里这会还打着仗呢,今天是大清境,明天说不得就是明朝的地盘,争来抢去,这官当得可不安全。想是这么想,但究竟调到哪里去,却不是大朗能做主的了,全看吏部的堂官心情,这会他也只能暗自求菩萨保佑了。 去年,江北形势便紧张起来,周大朗虽只是个知县,可除了县里的事外,他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只知道大清皇帝已经亲领大军御驾南征,不日便可荡平南方明军,一统天下。大朗也不是没有往淮安府打探过消息,可府里也乱,对于战局更是不清楚。打探了几次,没个准信,大朗索性也不再白费力气,左右他不过是个小小知县,这国家的大事哪轮得他操心过问。 如今已是三月底,县里要忙着督促百姓准备麦收和夏种,还要巡视河堤、海堤,免得入夏之后闹了水灾,影响秋天的收成,误了当年上交钱粮,因此大朗最近很是忙累,接连下乡数次,每次回来都是腰酸腿疼。不过想到这任做满便能高升,这再苦再累也都值了。 可惜天有不则风雨,大朗这官还没来得高升,淮安府竟是换了主人,城头上插了明军的旗号。府城失守,下面的县又有哪个敢抵抗明军的。明军占领了淮安府后,便分兵往各县,有一个明军的百户带了百十个兵大喇喇的就开到了盐城县,命令城中的周大朗马上开城投降。 盐城县有绿营汛兵驻防,不过只百多人,另外就是县里征募的三百多壮丁,除此之外就是几个捕头手下的几十个帮闲差役。人数是比城外的明军多,可自周大朗以下,又哪个敢生出凭城坚守的心思。 周大朗平日常对左右说自己平生最是傲骨,尤重气节,只要对国家、对朝廷有利,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绝不会因为自己可能受到祸害而躲避。 为了坚定自己的气节,成为下属的表率,大郎自号“傲骨公”,又取表字“铁心”,意为本官一身傲骨,这心比铁石都硬,再大的困难,再大的危险也吓不住我! 衙门有识趣的小吏将知县老爷的话给写成了诗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大朗看后深为满意,要人将这句诗放在自己的文集中,说此诗句日后必能随他周大朗之名流传千古。 然而一身傲骨,又心如铁石的周大朗事到临头,竟没能一死报君王,反而带着手下打开了城门。 对此,大朗的解释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今虽降,可是身在明朝心在清。又搬出春秋时期越国勾践卧薪尝胆之事迹为自己贴金掩饰,一番巧言之下,真让一帮手下以为知县老爷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呢。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众手下哑口无语,这周大朗非但接受了明朝的知县委任,还对前来的明军百户极尽奉承,阿谀至极,若不是家中老妻实在拿不出手,恐怕就献妻于床了。 周大朗的乖巧表现让前来接手盐城县的太平军百户大是满意,上报淮安时为这周大朗美言许多,致使淮安的千户官将这周大朗做为反正的能吏典型报到了南都,若不出意外,来年周大朗肯定能官升一级了。 随着淮安归明,江淮局势越发明朗起来,周大朗好歹毒是举人出身,又做了几年县令,如何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道理,处置政务十分的尽心尽力。不过这日接到淮安府发来的查缉私盐公文后,周大郎却觉此事十分的棘手。 盐城县以盐得名,境内自然盐业兴旺发达,这越兴旺,走私盐的贩子便越多。加上这十来年有很多北方的逃人潜在盐城境内从事煮盐,使得私盐这个行当越发的凶险。那些北来逃人和本地盐贩子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周大郎前面两任都没解决得了他们,他上任后便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不予过问。 须知这走私盐的贩子可不是和那穿街走巷的货郎一样和气生财,而是实在的恃勇斗狠,根本不服王化,动辄就可为利杀人,甚至敢聚众攻打官府,故而历来便为各朝严禁,抓住便要重办。盐城以盐得名,境内又有两淮盐政的分检巡司,官面的,私面的盐贩子斗得可是不可开交,好在打明朝起,盐城县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本县但管民政,不管盐政,所以那些私盐贩子虽然猖狂,可不关大朗的事,全是那两淮盐政在过问。所以大朗只要逃人和盐贩子不犯事,不影响县境治安,也懒得去管,左右这事还有两淮盐政,自己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现在上面却要整顿盐政,说是齐王亲自发来的手令,淮安府的公文措词更是严厉,大有大朗若不能整顿境内盐政,便拿他治罪的架势,让大朗头疼之余不由大骂淮安府那帮混蛋不通人情,盐城的事情他们难道不知道?那帮私盐贩子往两淮盐政送好处的时候可没忘记给你们捎上一份,如今你们倒好,拍拍屁股就什事不管,一股脑推给我盐城县,这不是摆明要我难堪吗! 头疼也好,骂人也好,这事可和自家性命捆在一块,大朗可不想糊里糊涂的挨朝廷砍上一刀,听说那太平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惹不得。 事情必须是要解决的,可如何个解决法子?真要缉捕那些贩私盐的逃人,大朗这手头的力量可是大大不够,大朗手头能够动用的人手只三百多人,盐贩子却是以千计的,而且着实的凶狠,让人轻看不得。 元末之时以高邮一座孤城力拒元朝百万大军的张士诚,可就是盐城县的私盐贩子出身! 有张士诚前车之鉴在,大朗便不得不慎重对待此事,他可不敢激怒那帮盐贩子,若是这些亡命徒发起凶来聚众攻打县城,县城真若有失,他这官也是当到头了。不过不管也不行,淮安府的措词可是严厉,他派到府里打探到的消息也是说,这一回盐政若是整顿不了,齐王是要杀人的! 大朗左思右想,却是有了主意,盐贩子既在盐城县境,没理由让他这外来的知县一力承担吧。当下就召集境内一干乡绅,先将府里发下的公文告诉他们,使他们知晓厉害,尔后再与他们讲道理,让乡绅们劝谕那些隐藏逃人自行归案,再出钱出人帮助县衙对付盐贩子。 仅此显然是不够的,大朗又差人禀报淮安府,请府里派兵前来协助此事,另行文两淮盐政,着盐政司下辖的巡检兵丁协同办理。 第九百五十一章好话与你们说 盐城县民多是洪武年间打苏州迁移过来,民间谓之曰“洪武改迁”。境内大姓者有吴、杨、张、王、周五家,官府若是有事,通常便是与这五家大姓族长商议办理。不过若是其他小姓有功名者,亦有商议之权。 周大朗初至盐城时,县境只有丁口四千余人,经大朗五年治理,招集流民,如今有丁口八千余,其余未成年丁亦有三四千,内中县城居民占了一半,余者散于乡间,各成集镇,里正管之。明制,男子自十六至六十为丁,妇女为口,官府派征丁银、徭役皆以丁口为准。大朗能在五年时间将本县丁口增加半数,却是难得的治材了。 盐城县的士绅多是在明朝有功名,出过仕的,不过毕竟是江北之地,肯定不如江南那么人文荟萃,大官云集,因此这帮士绅多是些低级官员,如在籍乡绅陈之元做过南京户部主事,又有那杨德清做过崇祯朝徐州府下某县的学官,其他还有曾为登州通判的赵某、松江某县县丞的杨某,此外还有一二举人功名者,秀才不过五六人。 这日,一干乡绅俱是到齐,大朗于衙门召见了他们。因事先叫差役说得明白,故而五大姓的乡绅俱是到全,其余小姓有功名在籍的也都奉召前来,各里正也是全部到齐,无一人漏了。 一众乡绅先是齐齐给大朗作了一辑。清朝承认明朝的功名,愿意做官都给官做,甚至还能比明朝官大上一级,故从前周大朗这个知县是受不得这帮士绅下跪的,因为不知他们当中哪个会突然起意出籍仕清,现在盐城重新归明,这帮人的功名更是自明朝而来,大朗更不敢怠慢他们,只受了众乡绅半礼便行谦让。至于那帮里正,却一个个都是磕足头后才得起身。 周大朗示意众人坐下后,款款说道:“诸位父老,今日召你们前来非为别事,只为如今朝廷颁下严令,为免诸位受那无枉之灾,故本县特请诸位前来说道此事。” 一干乡绅在衙门中都有消息,知道淮安府来了公文要周大朗整顿盐务,但具体如何整治法,他们却是不得知,因此都没有说话,只看着大朗等他的下文。无人接话,大朗感到无趣,轻咳一声,缓缓与一众士绅说了。 见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大朗微一点头,道:“如今大明中兴,南都恢复,朝政清明,上理下顺。这盐务的事从前一直乱着,尔今必须要整顿,上面下了严令,本县不能不办...”说到这,话锋一转,却道:“本县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和盐贩多少有些勾连,此前本县睁一只睁闭一只眼,只要你等不是太过出格便罢了。现在却不行了,功令森严,你们必须收手,万不能对抗王法。当真大兵过来,吃苦的还是你们。本县劝你们勿要为了一点蝇利而害了一家老小性命。另外,本县还有句话,你们要带到那些逃人盐贩那,便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逃人法了,大家自此以后都是大明子民,不必再东躲西藏,只管到县里来报备,本县这给你们造册,从此上了黄册,分你们田地,好好耕作纳粮便是,有甚难过日子?你若再躲在那私自煮盐,挑运贩卖,撞上关卡巡兵,担惊受恐的又何苦来哉?东住住,西藏藏,流来流去,没一日安稳居停,藏头露尾,终是叫官兵拿了,甚是犯不着。” “县尊说的是,我等定将县尊所说带到。” 众乡绅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纷纷表示领悟了知县好意。 周大朗拿来案边的茶碗饮了一口,顺了顺气,又道:“诸位如今要知,整顿盐务乃本县现今第一急务,朝廷特设盐务大使负责此事,地方各官也以缉捕私盐为来年考核要绩。因此本县对缉盐一事分外看重,亦请诸位能够协助,万不能因一己糊涂而害人,要明白这法令的厉害,免误了身家性命,后悔不及。” 一气说完,大朗自感说得不谓不全,也不谓不动人心,更是说得明明白白,不夹文夹白的,让人听着不真切,抬眼去看众乡绅和里正们,见都是凝神秉气,似有所悟,心下不由开怀,定了片刻,扬声问道:“本县该说的都说了,诸位可有话说?” 县尊这话自然不是问里正们的,众乡绅彼此互望,稍后便由杨之元起身代大伙说道:“这私盐害人害己,县尊劝谕甚是合理,我等记下了。” 大朗听后,却是抬手道:“光记下不行,你们回去后务必要劝谕族下之人不得再贩盐,要那逃人盐贩自个来衙门报备,免得惹祸,若是牵涉到你们,本县可保不住,到时免不得株连进去。” 杨之元忙点头道:“我等明白,县尊放心好了。”说完,微欠身子,以为大朗已把话说清,便要与众人一道告退,不想,大朗却是摆手道:“不急,还有一事本县要与诸位商议。” 众士绅一怔,杨之元问道:“不知县尊还有何事交待?” 周大朗扫视一众乡绅,不紧不慢道:“这光靠劝谕肯定是不成的,盐贩多是亡命徒,定有不少人将本县好意当成驴肝肺,目无王法,继续行那不法之事。故本县这里肯定是要出兵剿捕的,只是县中钱粮不足,出兵之事非本县之力可担全,难免要请动府里驻军,所以这钱粮上的事情须请诸位能够赞襄一二,解本县燃眉之急,另外还要请各家出些壮丁参与此事...” 大朗这话说得明白,却是要一众乡绅捐银捐粮外加出人了,众乡绅听后顿时一个个露出为难神色,自家钱粮自家好,哪个愿意白白掏腰包呢,这银子和粮食又不是天下掉下来的。 周大朗看那杨之元,吱唔两声,不肯表态,其余人等要么是左顾,要么是右盼,竟无一人愿为县尊大人分忧。 县丞邓国望在边上看了,心下着急,朝周大朗使了眼色,欲要出来做这黑脸之人,大朗却是示意不急,只耐人寻味的看着这众乡绅。吃不住大朗这般看法,终是有人站出说话了。 “县里要捕煮盐的逃人自是好事,可不瞒县尊,如今青黄不接,各家钱粮都是有限,待麦收过后又要忙着置办种子夏耕,各项支出着实不小,这一时半会的怕是难以襄助县里一二,还请县尊体谅一二,待秋粮纳后各家有了宽余,我等必为县尊分忧。” 说话的是做过登州通判的赵某,此老年纪颇大,又是前朝万历年间的举人,故而资格颇老,虽然出仕时官并不大,可在一众乡绅中却很是有威望。他这么说了,马上就有数人出言附和,都道各家钱粮吃紧,短期内怕是难以襄助县里,还请县里宽容一二。有这众乡绅族长在,里正们又哪个敢乱说话,一时堂中满是搪塞之言。 大朗心下不快,却是不动声色,沉吟片刻,笑着说道:“本县也知此事难为诸位,也罢,捕拿那私盐贩子暂时倒也不急,本县先往府里报请些便是,总不能真的难为诸位,毕竟本县是亲民官,可不是害民官。” 此话一出,众乡绅们皆是松了口气,嘴里说着县尊体恤百姓,心里却是想的凭什要我捐钱,你道那些盐贩子好惹得么?逼急了,扯旗造反杀上县城来,你这县官拍拍屁股跑了,还不是苦得我们这些本乡本土的。众乡绅不肯捐出钱粮的另一原因则是他们中可是有很多人名为士绅,实际就是最大的私盐贩子,没有他们这些地头蛇参与这贩盐暴利,你道那些盐贩子能在盐城站住脚? 为缓和气氛,杨之元等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大朗听着嘴里也是哈哈,心里却是直骂娘。片刻,大朗终失了耐心,再次端茶,邓县丞见了,知县尊意思,忙对众人道:“今日便议到这,你们且散了,回去之后务忘县尊劝谕,一定要叫族中人的收了手,不能再做违法度的事。” “如此,我等告退!” 众人忙起身向大朗行礼,大朗笑着也起了,作势将众人送到堂外后,众人便都道“县尊留步”,大朗客套两句后止步就此,尔后目送众人离开。 待人全走后,大朗这脸便拉了下来,邓国望见状,上前不解道:“大人,这些老家伙们人老成精,指望他们心甘情愿捐钱捐粮可是很难,不知大人何以不让下官出面恐吓他们一二,非如此,这帮人如何肯捐纳。” 大朗却是说了番杀气腾腾的话,他道:“府里的公文可是写得清楚,这次整顿盐务是朝廷的意思,是那位齐王亲自操刀,有太平军的虎狼之士在,这帮老家伙敢蹦跶?本县之所以留他们一分情面,只是叫他们回家细想,真要不领本县的情,本县也就狠下心来便是。这新朝刚立,法令刚行,不杀鸡儆猴,你道好做的?” 邓县丞听后欣然赞同道:“县尊所言甚是,这干老家伙仗着有功名在身,便以为真个可在乡间做威作福,操贩私盐,不将县尊看在眼里,待县尊使出雷霆手段,他们便知道怕了。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次整顿盐务非是我淮安一地之事,听说齐王派了个盐务大使要到我淮安来,本县刚刚归明,可不敢不慎重,若是有所耽搁叫人给报上去,你我这脑袋可都就不在脖子上了...府里若派兵来,钱粮所耗必不是小数,本县钱粮有数,若不得这帮人捐纳如何能应付得了那帮大兵,但叫他们捐得多了却又难,寻常吓唬怕是难以奏效,这次却须真的要砍上几颗人头才是。” 大朗说着叹了口气回身去,视线落在堂中所挂匾额,却是“明镜高悬”四字,正待开口与良材交说关节一二,却有兵丁来报,说是抓了个从北边过来的细作。 第九百五十二章大儒遇上兵 闻听巡防的兵丁竟是抓了一个清军的细作,周大朗大是高兴,他刚刚反正易帜,这便抓了一个细作,正好绑了押到淮安府请功去。 据巡防兵丁说,那细作是和几个私盐贩子在范公堤北头邻近山阳县那段被抓的,当时此人脑袋上裹着方巾,自称是走商的,可弟兄们眼尖,将那方巾一扯,便瞧见了这细作脑袋上的辫子。一顿痛揍后,这细作自是不敢反抗,很是老实的随着他们回县里。 周大朗立功心切,便叫邓县丞将那细作押上来,他要亲自过堂,好生从这细作嘴中撬出些情报来,如此也显得他盐城县精明能干,给上头再添好印象。 细作被押上来后,周大朗瞧这细作乃一中年男子,身上穿着一身读书人的儒衫,不过又破又烂,还有血污,走路也是一瘸一拐,想是被兵丁们打得不轻。 周大朗不知道是自己眼花还是如何,总觉这细作虽然极其狼狈,可身上却隐约有一股傲然正气,浑不像个藏头缩尾的细作。 旋即,大朗暗自摇头,自嘲一笑,觉得自己未免太没眼力了,把个细作都能当成大人物。他将惊堂木用力一拍,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跪下!” 邓县丞大喝一声,众衙役也是将水火棍在地上敲得震响。 岂料,那细作竟是没有跪下,而是突然抬头盯着堂上的周大朗问道:“想必你就是本地父母,那可否告知在下,本朝现在是哪位皇帝在位?” “呃?...” 周大朗和邓县丞听了这细作发问,都是有些发怔。既是细作,如何不知本朝现是定武皇帝在位?这连大明朝的皇帝都不知道,算什么细作?那清军总不能派个傻子来吧? 周大朗觉得有些不对,便问那细作:“你是何人?” 那细作不答,只道:“我是何人且不必管,且先告诉我,本朝现是哪位皇帝在位?” 这细作神情无比坦然,丝毫没有惊惧之色,眼神也没有游离躲避之色,且神态越发伟岸,这越发让周大朗糊涂起来,不知对方是何人。他怀疑对方莫不是失落在民间的宗室,闻听大明恢复南都前来投奔,担心得罪对方,当下硬着头皮道:“如今本朝在位的是定武皇帝。” “定武皇帝?” 细作听后先是一愣,旋即露出失望之色,沉吟不语,似是在想什么,半响,又追问了一句:“那永历皇帝何在?” “这...本官不知。” 周大朗说完后看了眼邓县丞,二人目光相对,虽未有言语交流,但心下却都是想到一块去了——这人怕不是细作。 这时,就听那细作扬声说道:“在下昆山顾炎武!” 细作这名字一报,周大朗惊得从椅子上“豁”的站起,邓县丞也是失声叫了起来:“亭林先生?!” “你当真是亭林先生?” 昆山顾炎武的大名,周大朗可是如雷在耳,虽然他先前就意识到这细作有些不对劲,可怎么也无法将此人和江南大儒顾炎武相联系。 一众衙役见了二位大人的模样,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顾炎武是何方神仙,竟能让县尊和县丞如此失态。 顾炎武略一拱手,坦然道:“顾炎武就是顾炎武,我假冒他做什么?二位若是不信,且从绑我来的兵身上取出我的私印便是。” 闻言,邓县丞忙喝令那几个绑顾炎武来的士兵将从顾炎武身上搜去的东西交上来。那几个兵这会也是明白自己怕是得罪了大人物,赶紧将东西交上来。 邓县丞从中翻捡了一下,果然找到了顾炎武的私印,又看了那些顾炎武随身携带的书卷,命人找来顾炎武的文集,一番对照之下哪还有怀疑,眼前这中年儒生不是昆山大儒顾炎武又是哪个! “怎么将昆山亭林先生当细作给抓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有眼不识泰山了!” “既是亭林先生,何以不早说,先生快请上坐!” 周大朗和邓县丞几乎是同时奔向顾炎武,两人一左一右将顾炎武搀扶当中,不由分说便请顾炎武落座。至于二人的困惑,顾炎武有苦难言,他再是大儒,可大儒和那秀才一样,遇到兵也是有理说不出。 三年前顾炎武拜谒孝陵之后,便回到昆山变卖家产,发下宏愿,此生定要踏遍北地山川地理,以为将来复国之备。他孑然一身,游踪不定,足迹遍及山东、北直隶、山西、河南等地,往来曲折万里,除极少数友人知他去向,外人一概不知。一路上为了躲避清廷的搜捕,他也多用化名,也是吃了不少苦。也因此,他对南方发生的事情竟是一无所知。 去年腊月,顾炎武北上山海关,原本是想到关外看看锦州、大凌河故地,可因为满清封锁,不让汉人出关,他无法成行,只好在山海关一片石古战场凭吊。离开山海关后,他原是想去山西到口外走一遭,半路却听一支河南过来的皮毛商队说南方战局有翻天之变,皇帝福临南下大败而回,现时南京已然被明军恢复,明朝重新东山再起了。 这个消息让顾炎武又惊又喜,他立即放弃了前往口外,掉头寻机返回江南,以为明朝效力。然而因为战事不利,清廷对北方的管控越发厉害起来,各地多设关卡,盘查来往行人,顾炎武不得过,只得辗转在友人的协助下在天津雇了一条船南下。 船至海州后,那船主却怎么也不肯再南下,不得已顾炎武只好在海州沿海一渔村上岸。其时海州尚在清军控制之中,顾炎武不敢走官道,只好沿着海边一路向南摸索。路上撞着几个贩私盐的汉子,那几个私盐贩子见顾炎武出口不凡,乃是有学问之人,便带他同行,一路多有照拂。行至盐城境内范公堤,却被盐城县的兵给逮了。 顾炎武不是没上前说自己是昆山顾亭林,可那些兵却根本不知道他大名,只将他当作清军细作,将他打个半死。他越是大声诉说自己是谁,那兵就打得越凶。顾炎武知道自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出了,索性也不再吭声,任由这些兵将他带到县城。要不然天知道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大头兵会不会将他昆山顾亭林活活打死。 “真是委屈了先生,那些混帐有眼不识泰山,学生回头就收拾他们!” 听了顾炎武述说自己在盐城县遭到的“礼遇”,周大朗脸色很是难堪,顾炎武是什么人?那可是江南士林领袖,其威望不在钱谦益之下的。不止是这江南,就是举国上下,又有哪个敢对顾炎武不尊敬半点的?结果却在自己的辖境内被大头兵们如此欺辱,传出去天下士林恐怕会把他周大朗活活骂死。 邓县丞也是一边抹着冷汗,一边向顾炎武赔礼。好在,顾炎武是大度之人,以不知者不怪岔过了此事,这理由也算是给自己的安慰,要不然他堂堂大儒难道真好跟一帮大头兵计较不成。 周大朗提心中胆的问道:“却不知先生来我盐城所为何事?” 顾炎武也不瞒他,直言自己闻听南都光复,特意从北地回返,现在便是想去南都的。 周大榔听后忙说由他盐城县备下马车,专人护送顾炎武前往南都。顾炎武这一路也是吃了太多苦头,又在他盐城县境内挨了皮肉之苦,当下也不推辞。 当晚,周大朗和邓县丞就在县衙为顾炎武接风洗尘,席间又邀了县里几个有名望的士绅坐陪。那些士绅们得知顾炎武在此,人人都是激动万分,一口一个“亭林先生”叫着,让独自一人在北地飘零了三年之久的顾炎武好生感慨。 因为顾炎武急于去南都,周大朗他们也不好留,次日就备了马车送顾炎武往扬州,又派人专门往淮安府通报消息。淮安府得报大儒顾炎武现身消息后,立时快马往南都报讯。 第九百五十三章狂生逆法咎由自取 诸生自说咸阳好,临到坑时始怨秦。 苏州,吴中,皇帝的旨意和舅父的求情并没能救得了金大先生的命。 舅母河东君在齐王那里等了半天,等来的却只一句——“狂生逆法,咎由自取,今不杀不足以明法纪,正纲常。” 在接到齐王手谕后,江苏巡抚蒋国柱和苏州知府阎绍庆便立即将金圣叹、丁冠中等一干秀才捕拿归案。不过因苏州士绅和百姓反应激烈,金圣叹等人背景又复杂,蒋国柱担心南都会有干涉,此案可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若那样的话,他早早将人杀了,未免不妥,于是未敢当即就将人处决,而是等了几日。 果然,哭庙案传到南都后,引发南都朝堂轩然大波,百官纷纷上疏,要求皇帝赦免为民请愿的秀才们,更有江南出身的官员上书朝廷,直指“清欠催征”乃恶法,所用之人又皆为酷吏,非但不能为朝廷增加钱粮赋税,反而激起民变,致使百姓对朝廷离心离德。 一日之内,连上72道奏疏,堪称国朝始立以来第一。 大儒黄宗曦上书,称清欠一事古所未闻,实乃当世第一荒唐事,若不早停,必危及大明中兴之业。又指吴中秀才聚而哭庙,乃大明养士两百多年之德政,更是地方监察官府不法之事之习俗,绝非聚众谋乱,因此将其定为逆案,实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 次辅连城壁亦愤而上书,指江南刚刚恢复,正是安民养生之时,朝廷此时不揽人心,反而对士绅百姓行横行暴敛之事,岂不是自丧人心,将读书人和百姓逼到满清那边去。倘哭庙案坐实,则天下人心便不在明。 连城壁上书的次日,定武帝便下诏命停清欠催旨,更给在镇江养伤的齐王周士相发去旨意,严斥于他。 皇帝动怒,官绅群情汹涌,人人都道周士相必会退让,可不曾想清欠之事非但没有罢停,反而越演越烈。 周士相先以安徽军务紧急为由,督请定武帝派连城壁督师安徽、河南,将其调离南都。后以齐王名义委任降官张长庚、幕下汪士荣等办清欠衙门,不但分驻各省催征,更于府、县设其分机构,该衙门除联络地方官府外,更可联络当地驻军。一时之间,清欠二字,闻者变色。江南两岸,为清欠衙门所逼者,以数万户计。 金圣叹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钱谦益身为江南士林领袖,更为定武朝廷的太傅,眼看齐王因清欠之事和江南士绅俨成敌对关系,自己嫡亲外甥又要惨死,百般思量之后亲自往镇江一趟,意图劝说齐王改弦更辙,罢了清欠恶法,宽恕哭庙一众秀才,以缓和当下紧张局势。岂料,钱谦益到时,齐王却往金山校阅刚刚补充的两镇兵马,双方未能会面。 无奈,钱谦益只好写了一封亲笔信命人快马送给齐王,请求齐王看在他的面子上,能够放过哭庙一事。此信却是石沉大海,齐王根本没有回信。钱谦益在镇江苦等两日不果,只得愤愤回京。此后,其妻河东君亦从苏州赶到镇江欲为金圣叹求情,这一回齐王态度很明确,称金圣叹等人名为哭庙,实为抗粮抗税,此乃十恶不赦之罪,倘是赦免,则朝廷断然无法维持。 河东君临走之时,得齐王手书,上书数字——“不纳粮,不纳税,便无国无家” 苏州,蒋国柱眼见钱谦益夫妇和皇帝圣旨都未能让齐王改变主意,顿知自己不能再耽搁,遂令苏州知府阎绍庆将金圣叹等一众秀才处决。 处决前一日,牢中按例为一众明日就要上刑场的秀才们送上“断头饭”,众秀才此时方知他们已然没有活路,人人悔恨,不该为扬名参与哭庙。 当夜,牢中哭声不绝,有秀才因过于惊恐,竟是便溺失禁。又有为逃过一死,装疯卖傻,然一切无用矣。那牢卒对牢中怪状只是讥笑,浑无怜悯之心,概因省里刚刚行文,往后府县吏员、衙役、狱卒等皆由清欠衙门发俸,倘清欠无所得,则此干人等便无俸。如此,各县吏员等自是不敢再和士绅大户勾结,否则无有收入是小,饭碗不保也是小,脑袋落地是为大。如牢中众秀才煽动大户百姓不纳粮,不纳税,自是断他们生路。双方自此为仇寇,理所当然矣。 倒是被定为逆案主犯的金圣叹不枉“狂生”一称,他大笑着吃过断头饭,便叫来狱卒,对他称有要事相告。狱卒以为这位金大先生有什么惊天动地大事相告,又或透露什么传世宝物秘密,便欢天喜地的拿来笔墨伺候金圣叹。 不曾想,金大狂生却是指着刚吃完的断头饭,对狱卒笑称:“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得此一技传矣,死而无憾也!” 狱卒被金圣叹弄得哭笑不得,见其倒是真不怕死,也由他去,不与他一般计较。 次日行刑,凄凉肃穆,方圆不大的一块阴森森空地,四周闪着刀光剑影,显得阴森恐怖。被以“惑乱煽众”定为逆案之首的金圣叹等三十一名秀才俱是披枷戴锁,立于囚车之上。刑场上,刽子手手执寒光闪闪的鬼头刀,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为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阎绍庆命组织数千百姓观刑。为防刑场出乱,又请调驻军千余维持秩序。 眼看行刑时刻将到,金圣叹的两个儿子梨儿、莲子(小名)望着即将永诀的父亲,更加悲切,泪如泉涌。金圣叹虽心中难过,可为了安慰儿子,他泰然自若地道:“哭有何用,来,我出个对联你来对。”说完吟出了上联“莲子心中苦”。 他两个儿子此刻跪在地上哭得气咽喉干、肝胆欲裂,哪有心思对对联。 二儿现时也受了其父牵连,县里学官前几日方通知他们,因其父抗粮抗税,府里发文五年之内二人不能入科举。科举乃读书人入仕唯一通道,今不准二儿五年考科举,虽听着时间不长,可五年对于读书人却是漫长且重要的很。五年不得考,便等于断了他们的科举之道,使他们此后科举无望,二人如何不埋怨父亲。奈何却是血肉相连,今父要受刑,身为人子,唯有痛哭。 金圣叹见二儿哭得厉害,稍加思索,叹道:“你们都起来吧,别哭了,为父替你们对下联。”接着念出了下联“梨(离)儿腹内酸”。 这一联对得十分巧妙,更是让人听了动容。主刑的阎绍庆听后却是冷哼一声,这狂生也未免太冥而不化。他懒得再听,掷签于地。 “斩!” 只见寒光闪处,刀起头落,一代狂生就此陨落。 刽子手见金圣叹耳朵里滚出两个纸团,疑惑地打开一看:一个是“好”字,另一个是“疼”字。 第九百五十四章皇帝可以换士绅不能倒 江南之地,鱼米之乡,比起北方可是强得太多。虽说打万历年起,这老天爷就变了脸,风不调雨不顺的,连着几十年都冷得很。这一冷,庄稼便要欠收,产量那是大不如从前,扣除交给县里的赋税,能余在手中的就更少了。家中没荒的勉强能糊个口,要是碰上家里有荒,欠了谷子或者赊了铜板的,这日子可就难熬了。 好在江南这地还行,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产量是赶不上从前,但肯定比北方强得太多,怎么着也饿不死人。当然,这是对那些穷人而言,对于地主大户而言,不是什么饿不饿死人的事,而是进项是多还是少的事。一个是饿,一个是进项,两者不可并提。 望着眼前连成一片的千亩良田,叶老爷很是心满意足。他为官半生,这才攒下这么大的家当,家中还出了一个探花郎的儿子,实在让他自豪得很。说起叶家,左近十里八乡哪个不竖大拇指夸一声,就是昆山县、苏州府,甚至南京那边,也得对他叶家高看一眼。 虽说眼下这大清是变成大明了,自家儿子考的是大清的探花郎,可叶老爷却一点不担心自家地位会因此下降。因为他那探花郎的儿子很是聪明,见机得快,在扬州跟着漕运总督蔡士英一起反正归明了。听说齐王殿下入城时,还是自家儿子给牵的马,仅凭这一点,叶老爷便敢说放眼江南,他叶家的地位仍如从前,没人敢小看他家! 探花郎依旧是探花郎,叶家依旧是叶家,叶老爷依旧是叶老爷,世道没有变,唯一变了的就是脑袋上少了根辫子吧...又或者说,皇帝可以换,士绅不能倒。 叶老爷负手在田边信步走着,这是他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天上午都会准时在自家田地边溜达一圈。这倒不是说叶老爷很是关心自家田里的庄稼情况,估摸今年能收多少粮,能卖多少钱什么的。而是他喜欢这样做,因为他很享受那些佃户见到他时奉承的目光和殷切的招呼。 “叶老爷!” “老爷您来了!” “......” 一路走来,不时有佃户和叶家的下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上前热情招呼,只为能在叶老爷面前留下好印象。 叶老爷是什么身份?在叶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他就是天,所以只有别人恭敬的叫他,他却不会给对方回半句。倘若兴头来了,叶老爷能随口唤上对方的名字,那对方那真是荣幸之至,干活的劲头都能高许多。放工回去之后,说不定还能跟老婆孩子念叨许久。叶老爷都知道我的名字,这得是多大的福份啊。 佃户下人们怎么想,叶老爷自是不去想。说起大清来,叶老爷倒是不恨,因为自家儿子考的就是大清的科举,要不是大清皇帝钦点,他叶家能出探花郎?所以叶老爷对于大清,那真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可这大清样样好,就一点不好,就是非要叶老爷纳粮交税。这在明朝时,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那时,叶家家当再大,佃户再多,官府也不敢跟他叶家要一个铜板。因为士绅免赋可是百多年下来的规矩,谁也破不得。要是那府里的官不识趣,叶老爷有一万个法子叫对方服软。有些不上路的官刚刚上任没多久,就被吏部一道文书调走的事,叶老爷当年瞧得可多了。 还好,那大清虽要叶老爷交税,可叶老爷到官府里花了些钱财后,日子依如从前,只每年象征性的交一些,大头仍是在自个手中。县官不如现管,大清的朝廷雷声再大,落到下面,也得要有人执行才行。而地方上执行的官吏,又哪一个和江南士绅没有关系,又哪一个敢冒着得罪江南士绅的危险做那“人神共愤”之事。 士绅就是士绅,甭管皇帝是谁,免税,那是天经地义的!真要交的话,意思一下便行。没瞅见去年海匪大举入寇时,有好多人私底下偷偷联络,想响应的么?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些人连那象征性的赋税都不愿交么!和那些人比起来,叶老爷觉得自己还是对得起大清的,至少他可没私通海匪。 回去的路上,叶老爷看到庄子周围的百姓正在自家地里忙活着,不禁有些感慨起来。 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说这老百姓昨就这么苦呢?你说这天灾人祸的几十年了,这朝廷昨还收这么多税呢,这可要百姓们怎么活噢… 不过…不苦这帮百姓,难道还苦老爷我不成!他们不交田税,这税就得老爷我来交,你数数,咱老叶家这肥田瘦田得多少亩,再加上挂在名下那些没有丈量的,这要真挨个交税,你说我这一家老小百十口子可怎么活… 寺庙的和尚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话说的可不在理,要照我说,谁爱下地狱谁爱去,反正老爷我是不愿和阎王打交道的!这帮百姓既然已经穷得叮当响,也不差再穷上那么一会,所以啊,不管是大清朝,还是大明朝,税还得他们百姓出,至于咱们这些有家有业,还有功名在身的老爷们,那得为自个,为儿孙活着,要不然,你说这人活着还有啥意思? 老爷我辛辛苦苦攒下家当,供养出一个探花郎,要是落得和百姓们一样交粮交税,这又何苦来哉? 说一千道一万,朝廷的事,爱昨弄昨弄去,只要不打咱士绅的主意就行! 我叶某人本本分分的,也没啥别的盼头,就盼佃户老老实实把自家的租子交上来就行,其他的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回到府前,望着那排得长长的交租队伍,叶老爷的两道眉毛就差拢到一处去了,满脸笑容的看着帐房在那替佃户们过秤,不时还撅了撅屁股朝那秤上瞅两眼,唯恐帐房那使坏,得了佃户们好处,暗中做手脚把自家粮食给少收了。 小斗出大斗进,那是土包子干得事,我叶天成好歹也是举人出身,能跟那帮黑心眼的土包子一样干吗!这得招来多少骂啊!按规矩来,该几成就几成,咱叶家收租那是绝不多收一粒,也绝不少收一粒! 人心是啥知道不? 自古道“得人心者得天下”,原来天下是朱家的,后来叫爱新觉罗给占了,现如今朱家又打回来了,不管你是姓爱还是姓朱,咱没什么想法,好好的当咱的顺民,你说要剃发易服,咱就剃发易发;你说要恢复汉家衣冠,咱就恢复汉家衣冠,这都不打紧,左右国家大事我叶天成管不着,也没那个能力管。 我叶天成只图个人心,图个名!要不然,县太爷请客时,我叶天成能坐首位?若不是有这体恤百姓、童叟无欺的名声,县太爷他能高看我一眼?不过话说回来,要没有我那探花郎的大儿子,县太爷也不定对我多客气。 一想到自家的探花郎,叶老爷不禁就寻思起来儿子叫人捎来的话,要家里给他送五千两银子,说是刚刚反正投明,在齐王那里还没得到重用,须得上下打点一番,托人为自己活动一番,然后在南都的朝堂里谋个好位置,如此也不枉他寒窗十年得中的探花郎。 做官得先做人,这官都是人,只要把人做妥了,这官自然也就妥了。怎么把人做妥了?银子呗!老话就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到位,啥事也都跟着到位了! 儿子要上进,是好事,叶天成支持,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知道儿子毕竟是考的清朝的科举,中的清朝的探花郎,这明朝刚刚恢复过来,从前双方又打得那么惨,儿子这个探花郎夹在中间不好做,就是给齐王殿下牵了马又怎样?朝中没人替他说话,干什么都难。 问题是这回得要五千两啊!一想到这数,叶老爷下意识的就肉疼,腮帮子都酸得很:我的乖乖,五千两啊,这可不是小数,我得收多少年租子才能收到这数啊。 寻思半天,把心一横,牙一咬,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反正自己苦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为的也是儿孙,如果这五千两当真能让蔼儿谋个肥差,也值! 叶老爷心里其实明白得紧,他知道那银子再多,可没个用处那也不好,难不成都堆在家里没事的时候拿出来数吗!这银子啊,得用,得拿出去用,得拿银子去换银子!现在儿子要用这钱去活动,去请托,这银子就得毫不犹豫的捧出来,为啥?因为这银子使得值,用在刀刃上了!这要是把肥差谋下来,五千两立马就能赚回五万两,你说这生意划不划算?当然划算了! 正想着,派谁到京里送银子,却见自家的管事一脸不安的跑了过来,未及跟前,就老远大呼小叫起来,一脸的急相。 “老爷,老爷!不好了,清欠的到咱庄上了,清欠的到咱庄上了!…” 第九百五十五章从崇祯元年开始补 什么?清欠的! 叶老爷一愣,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大管事见老爷还糊涂着,赶紧提醒老爷,说是半月前县里崔主薄不是专程到庄子来说过清欠的事么。 经此提醒,叶老爷总算是明白过来,当下一张脸就黑了下来,怒道:“崔友九莫不是吃错了药,收了我叶家那么多钱,怎的还派人到我叶家来清欠!” 二管事宋三见老爷气得厉害,忙劝道:“老爷莫怒,且去看看,若是县里的人,说不定是崔主薄打发来走个过场的,到时打发些银子叫他们回去便是。” 闻言,叶老爷倒是息了火气,他抬脚往大门那走,边走边问大管事:“来了多少人,三班六房谁带着的?” 叶老爷口中这“三班六房”说的是县里的皂、壮、快三班,都是衙役。六房指吏、户、礼、兵、刑、工书吏房。一县之事,捕盗缉匪、征民修工、收粮完税等,都是由这三班六房的人来做。通常三班六房都是本地人,只县令、县丞、主薄才是外地调来。也正因此,这三班六房几乎成了当地士绅大户们的自留地。 就这昆山县的大户,哪家没有子侄在三班六房干差?都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可官换了一茬又一茬,三班六房那些人却是从未有过变动,哪怕死了也是由子侄辈顶上。可以说三班六房完全成了世袭地,外人轻易根本进不得。遇到士绅宗族势力强硬的县,那知县带来的人都不定能安插得进去。 叶老爷问三班六房谁个带队来,自是要心中有数,知道对方的底细,那等会把人打发便容易得多。 大管事却摇头道:“来的十几号人都不是本县的,三班六房一个没来。” “不是本县的?...县里怎么不派人来的?” 叶老爷停下脚步,对此事大为疑惑,他眉头皱了皱,吩咐宋三:“你到帐房那支三十两银子来。不管是哪里来的,既到了我叶家庄,总要打发些才行。哼,老话说的发,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帮小鬼指不定是借着清欠名号来我叶家庄打秋风来的,要不然怎的县里没人来的。” “哎,小的这就去。” 宋三应了一声,掉头就要去找帐房支银子,没跑两步,又听老爷叫住了自己,犹豫一番才道:“不成,三十两有点少了,对方怎么也来了十多号人,咱们不能轻慢了,我看…还是五十两好了,你这就去,快点!” 宋三忙又点头应了,撒腿便往回跑,这边叶老爷朝前院那瞄了一眼,深吸一口气,仔细看了一眼自个的穿戴,掸了掸裤脚上的灰尘后,这才往前院走去。 一到门口,便见门外停了十几匹高头大马,马前立着的都是执刀的红衣军汉。 叶老爷“咯噔”一下,下意识朝大管事看去,眼神中满是指责之意,显是怪大管事刚才没把话说清楚,他只以为来的是差役,不以为是官兵。须知这差役和官兵可不能等同视之,差役正宗小鬼,死要钱也好打发,可这当兵的却不同,可比差役狠的多,叶家不狠出点血,怕是送不走。 外面那帮军汉一见叶家庄人来了,为首一小旗军官立时上前几步,盯着叶老爷问了声:“你就是叶天成?” “啊?” 叶老爷还懵着呢,大管事轻轻推了他一下才醒过神来,忙不迭点头:“老朽正是叶天成。”顿了一下,有些忐忑不安的问道:“不知军爷来鄙庄所为何事?” 叶天成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按理不必如此谦卑,但奈何来的是兵,且太平军在南京屠城之事江南左近皆知,又打得那满州皇帝狼狈而逃,名头实在太过吓人。就是昆山县见到太平军了也慌得很,何况叶天成这一老举人呢,所以他必须得恭敬着。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甭管你大兵来叶家庄做什么,叶家客客气气的总没错。 “我们是昆山县清欠司的属员,奉上司之命,前来你家清欠。此册是你叶家从崇祯元年开始的欠单,你仔细瞧了,若是无误,且按单补纳钱粮。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那小旗僵硬的说了这么一通后,便将一本账薄递到了叶老爷手中。 “什么,从崇祯元年开始补?” 叶老爷头皮发麻,崇祯元年几个字只差让他腿脚哆嗦,这要真按这单子来,那可是足足三十多年的欠粮欠税,这不是要他叶家的命么!这事情没这么办的! “怎么?” 那小旗官盯着叶老爷上下直打量,眼神十分不善,嘴角还隐有冷笑,这就更让叶老爷心中惧怕,话也是不敢说了,就那么提心吊胆的站在那,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模样似极了大堂上待审的犯人般。 旁边不时有来交租的佃户进出发,这些佃户们倒是比叶老爷强了许多,好奇的聚在远处朝这边打量。 这可如何是好啊,不成,得赶紧找人救叶家啊! 这帮当兵的开口就要叶家补交三十年的欠税,看模样一点通融余地也没有,叶老爷急了,不由想到县令大人一向尊重自己,每次都是一口一个“叶老爷”叫着,自己平日里也没少给他好处,现在黄家有难,他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还有崔主薄,自家平日可没少给他好处,这会他们不站出来帮叶家一把,还待何时? 一想到这,叶老爷便用眼角余光偷偷朝后瞄了一眼,却是在找去取银子的宋三。目光及处,宋三躲在门边朝自己望呢。有心叫宋三赶紧进城找县令大人来帮忙,却又没法开口,心中可真是急得不得了,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 过年期间更新极度不稳定,大致初六、七以后才能恢复正常,若有断更,请体谅。另请读者朋友们过年少玩游戏,少看书,多出去玩,亲朋间走动走动,打打牌,喝喝酒的,新春过得美滋滋的,岂不人生快事? 春节,咱汉人的第一大节,一年就这么一次,大伙好好过吧! 第九百五十六章我儿是探花郎 叶老爷这边发慌,那十几个自称是昆山清欠司的军汉倒是不急,没有乍乍呼呼的就拔刀上来威逼叶老爷马上交纳欠税,只在那冷眼看着。 大管事倒是心细,想提醒老爷一声,没听说县里有什么清欠司存在,弄不好只是帮军汉打着清欠的名义来叶家庄打秋风。这真要是打秋风的,那事情就有得商量,左右不过是破财免灾而已。不过这破的财相比那骇人的从崇祯元年清欠相比,可就是小钱了。然而那帮军汉就那么冷眼盯着他们,令得大管事头皮发麻,愣是不敢凑到老爷边低语几声。 “这个...” 不得不佩服叶老爷,姜还是老得辣,大管事这没敢凑上前提醒,叶老爷自个却回过神来了。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将那账薄略微翻了翻,然后露出一脸吃惊的神色,诧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管事见机的快,忙凑上前道:“老爷,何事不可能?” “我叶家乃耕读世家,向来奉公守法,对于该缴钱粮向来不拖欠,从未欠过朝廷一分税银,这账薄上却说我叶家欠了朝廷几十年钱粮赋税,折合银竟达上万两,实在是冤枉我叶家了!...官府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是不是请几位军爷回去查个明白?” 叶老爷一边说着,一边就将那账薄递还给那小旗,还回头朝宋三打了个眼色。宋三领悟过来,忙小跑上前,将刚从账房取来的十锭五两的银锭子往那领头小旗和身后几个士兵手上塞。 “军爷们辛苦,叶家招待不周,这点银子是请军爷们喝酒的,还请军爷们笑纳!” 宋三满脸堆笑,大管事也是一脸笑容,叶老爷也是眯眯带笑,看着十分的和气。不想,那小旗和手下士兵却不接这银子,只直直的站在那。宋三十分尴尬,从前他可从没遇到过有钱不收的兵,一时捧着银子不知如何是好。 叶老爷见状,以为这帮军汉是嫌银子少,不由又是轻咳一声,示意大管事再去取些银子来。他也认了,这次准备多破些财。这时,却见那小旗一把推开宋三,径直走到叶老爷面前,大声道:“叶天成,我等奉命前来你家清欠赋税,你不纳税完单,却以钱财贿赂于我等,我等若报上去,你少不得要往我清欠司的牢中走一遭!” 叶天成一愣,旋即讪笑一声,道:“哎,军爷说笑了,区区茶水钱如何算得贿赂,算不得,算不得的...不过是我叶家一点心意而已,军爷们只管收着便是,哪里就要到牢中走一遭了。” 宋三听了老爷的话,忙又将银子递上去,可那小旗却勃然变色,怒对叶天成道:“你若再不让人将这银子拿走,老老实实依薄缴税,便休怪我动手拿人了!...”说完,又哼哼一声:“好叫你们知道,便这几日,我清欠司的大牢可是关了不少想使银钱贿赂逃欠的家伙!” 闻言,叶天成一滞,呆立在那。大管事也是一凛,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可怎么看都不自然。捧着钱的宋三这会只觉手中的银锭子烫手的很,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只得求助似的看向自家老爷。他可不想因为送钱就被关进大牢中。 叶天成活了一辈子,也是人老成精,自然看出那小旗不似装模作样,以恐吓为名行敲诈之实。又观这帮军汉不像他从前见过的清兵或明军,实在摸不透其中深浅,不知对方所说是真是假。他略一琢磨,微微摆手让宋三退下,然后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对那小旗道:“这位军爷,不是我叶天成不交税,只是这账不对,我叶家有多少田亩,该交多少钱粮,县里户房都有存册,可取存册对照,该我叶家交的,我叶家一分不少。可不该我叶家交的,我叶家也是一分不出。” 叶天成这话说的可谓是底气十足,不消说,这帮红衣太平军汉带来的账薄和县里户房的存册肯定不一样。军汉们要公事公办,他叶天成也公事公办,清欠可以,拿县里的叶家田契存根底约办,而不是拿这本莫名其妙的账薄来! 可那小旗听后,却摆手道:“不必了,就按这薄缴纳便可。” “你!” 叶天成被这话呛得险些噎着,他怎么也是举人出身,当下也是来了火气,冷声道:“那好,便是我叶家真的欠了朝廷赋税,也断然不可能从崇祯元年开始补,天下间没有交三十多年前税的道理!” “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不是你叶天成说了算。”那小旗冷笑一声,抬手朝西南方向一拱手:“乃是由我家大帅说了算!” 叶老爷这回不知怎么说了,秀才遇上兵的滋味,他总算是明白了。那小旗油泼水不进,竟是没有一点通融余地,让叶家马上筹备欠税所需银钱数目,若不足额,便以粮食来补。观其架势,若叶家不肯从,那就立即叫大兵过来抄叶家了。 叶老爷真是犯难了,和一浑人军汉是有理说不通,要真惹来更多的太平军,那祸事就大了去。可三十多年的欠税要他怎么交?这不是牛身上拔根毛,而是连几条牛腿都要拔走的! “若是朝廷真要清缴从前欠税,我叶家确是欠了,那补交自是无可厚非,只是钱粮赋税之事向来是县里户房收征,很多事情我叶家都是和户房打交道,所以得让县里的人过来一下。本县王县令和崔主薄都是知道我叶家的,这件事免不得也要请他二位主持一下...” 叶老爷眼见挡不住,只得委婉提醒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军汉,他叶家在县里的关系。岂料,那小旗却道:“昆山知县王道灵和主薄崔友九清欠不利,已被革去官职,锁拿京师问罪,怕是没法来你叶家了。” “啊?!” 叶老爷吓得呆了,王知县和崔主薄被罢官问罪了?这是何时的事,怎么他一点都不知情的?他看了眼大管事,大管事微一摇头,显是也不知。 知县和主薄只因清欠不利就要被革官锁拿,这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吧? 叶老爷脑子有些乱,他知道打南京城又插上了明朝旗帜后,江南有了翻天之变,可却从未想过这翻天之变和他叶家有什么关系。就是前不久听说苏州那边出了什么“哭庙案”,他也只道是一帮穷秀才闹事,叫新朝给当了典型法办,亦未往深处想过。可现在,大兵到了家门口,张口就要他叶家补三十多年的税,县里的父母官也被革官罢职,这就让他有些无从适应,不知所措了。 半响,叶老爷突然灵机一动,对那小旗道:“我儿叶方蔼乃探花郎,曾在扬州城为齐王殿下牵马入城,不知各位可否行个方便,容我叶家准备几天,毕竟这账薄上应缴钱粮赋税实在太多,仓促间我叶家也是难以凑齐。”他这是打的先拖几天,派人给儿子送信,找人活动的念头了。 那小旗初听探花郎,神情根本不为所动,不过一听这探花郎曾为他家大帅牵马入城,不由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叶天成所请,给他叶家三天时间筹备。 ......... 今天更新第一天,情节各方面要调整一下,所以更新不多。 另外,有关清欠的事,实际就是清初三大案——“奏销案”的翻版,一些置疑此情节动摇统治、乃作者信手胡写的读者不妨多了解这方面的历史。满清搞的清欠,秀才亦能搞得。江南士绅肯定有好人,但隔一个杀一个,却绝不会杀错。仅从历史来说,九成的好士绅都在十六年前抗清死了,余下的所谓“抗清士绅”本质上是想继续明朝时不纳税的好时光而矣。 第九百五十七章牢房却是许多 叶老爷这边好不容易哄得所谓清欠司的军汉通融几日,那边便连夜派人出了叶家庄。一拨是往县城方向的,一拨则是往江北扬州方向的。 往县城这拨是二管事宋三领的头,往扬州那边的则是叶老爷的嫡侄叶方明。前者是往县城打探消息,后者则是往扬州让探花郎赶紧活动的。 叶家庄地处花桥,此地离昆山县治玉山有数十里地远,虽说江南道路修得结实,也宽绰,道上跑起马车来十分的便当,可毕竟是晚上,快不到哪去。宋三带着两个家丁直到东方放白方才进了县城。 一入城,宋三就直奔县衙。到了县衙,却是傻了眼,原本热闹的昆山县衙除了一个看门的老头,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从那半聋的老头口中,宋三得知就在三天前,知县王道灵和主薄崔友九等人便因清欠不利被府城来的清欠大员给革职罢官,如今身在解往京城的囚车上,械送刑部议罪去了。除知县和主薄以外,昆山县的三班六房大小吏员、差役是一个没跑,都被清欠司派来的大兵给捉走了,如今这昆山县衙已是瘫痪,县里大小事务都被那设在城南的清欠司给接管了。 “这朝廷可是动了真格的?!” 宋三被这消息骇得不清,古往今来,改朝换代有,造反当大王的有,胡人打过来的有,可就没听说过县衙都叫人给废了的。 回过神来的宋三没敢在县衙外停留,更不敢奔城南的清欠司,而是往城东和叶家素来交好,结有姻亲的陆家去。 陆家论家底,不比叶家差,其祖上在弘治年间出过尚书,万历年间更是父子两侍郎,如今的家主也是天启年间的同进士出身,比起叶家那是强得太多。当年陆叶两家结亲,哪个不说是叶家高攀了,要不是叶家出了个探花郎,陆家也压根没把叶家这门姻亲放在眼里。 论起官场上的关系,陆家也是深远的很,别的不说,就如今的定武朝廷里,就有陆家的一个学士在。大儒黄宗曦早年也得陆家恩惠颇多,便是太傅钱谦益这些年也从陆家得了不少“抗清”秘捐,所以陆家要是有事,朝廷里肯定有人为他家活动。当然,宋三对这些是不知情的,就是他家老爷叶天成也是知之甚少,毕竟这等谋反之事,仅凭姻亲关系,陆家如何敢透给他家知道。何况叶家那位还是大清朝的探花郎,新朝新贵,陆家能不防着一手? 宋三只知道临走时,老爷再三叮嘱,要是县里真的出了事,无论如何也要到陆家一趟,把叶家的遭遇对陆家说。叶天成如此交待,当然也不是指着陆家能看在姻亲的份上对叶家伸出援手,而是想借着陆家将消息透出去。往大了说,江南官绅同气连枝,互相援应,名为各家,实则一体;往小了说,大家都是昆山的士绅,叶家陡遭横难,其余各家没道理能独善其身,这会不出来一块跟朝廷对着干,还等什么时候? 然而宋三还没到陆家,就在半路看到一队大兵押着一帮人奔了城南清欠司。跟着宋三一块来的一个家丁眼尖,一眼就瞅着那帮人里有陆家的家主陆万元,当时就惊得叫了起来。 陆万元什么人? 那可是天启年间的同进士,崇祯朝的户部员外郎,弘光朝的通政司少卿,当年可是随着魏国公徐久爵、保国公朱成弼、忻城伯赵之龙一块开城投降的大人物。虽说降了大清后,陆万元忽的良心悔悟,不原仕清,辞了清廷的官职回乡,可这些年来,论起影响来,昆山又哪个能比得了他陆万元?便是大清朝也不因陆万元不肯出仕而对他轻慢半分,前年江宁布政使朱国治还亲自到昆山拜访了陆万元,两江总督郎廷佐更是手书“积善之家”四字送于陆家。 宋三想不明白,怎的陆万元也叫大兵给拿了。要知道顺治变定武后,陆家可是率先倡议昆山士绅迎奉定武帝的,为此,南京那边还专门派人到昆山表彰陆家,听说皇帝都提起过陆万元的名字。这是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功劳,可怎的这定武朝廷说翻脸就翻脸了? 宋三再三找人打听,这才弄明白陆万元怎的被大兵给拿了。原来和他叶家一样,陆家也是因为拒不肯缴纳什么欠税被新设的清欠司给拿了。 这清欠司的人端的是厉害,听说都是从外地调来的,没一个苏州本地人,除了主持的人外,下面的都是帮大字不识的军汉。这帮人很是蛮不讲理,一到昆山就将县里户房的黄册和存档全收了去,然后买了许多本地的无赖子,叫他们去探大户的底,把各家的田亩弄得清清楚楚,尔后便是派兵上门,要人交税。不交的话,便破门拿人,俨然抄家,将个昆山弄得鸡犬不宁。 在城中打探半天,宋三越发心惊,只觉有大事要发生,因为各家大户的人都道这大明朝还不如大清朝,要说大清是条狗,这大明就是条狼。狗能给根骨头打发,这狼不咬块肉下来那是不肯罢休的。且这大明朝真正是胡作非为,想江南自弘光年间就叫大清给占了,整整十五年,这大明的官兵就没来过,现在倒好,江南士绅千盼万盼盼来了大明的兵,可这帮兵一到却叫他们缴纳崇祯元年开始的欠税,把清朝统治的十五年都给算了下去,这算的什么事,又算的什么账? 宋三又打听到苏州府共设了两个清欠分司,一为昆山,另一则为太仓。松江那边出也设了两个清欠分司,一为嘉定、一为青浦。听说苏州这两个清欠分司都属设在苏州的清欠衙门统管,负责这衙门的是个叫汪士荣的不第举人。此人很是心狠手辣,上任不过半旬,竟是捕拿了苏州士绅三百多人,甚至扬言他清欠衙门旁的没有,牢房却是许多。苏州士绅大户一日不将欠税缴纳完毕,他汪士荣就一日不走。 第九百五十八章太后家也要清 松江府华亭县,徐家汇外,大兵密布。 说起这华亭县,必提嘉靖朝的首辅大学士徐阶,而提起徐家汇,则得提崇祯朝的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徐光启。 徐家汇这地原叫徐家厍,当年徐光启曾在此建农庄别业,从事农业实验并著书立说,逝世后即安葬于此,其后裔在此繁衍生息,初名“徐家厍”,后渐成集镇。因地处肇嘉浜与法华泾两水会合处,故得名“徐家汇”。只不过非是松江本地人,对这“徐家汇”的得名都有些糊涂,外地人来此只道此地得名乃缘自徐阶,而非徐光启。毕竟相较知名度,嘉靖朝智斗严阁老的徐阶要知名的多。 主持嘉定清欠司的汤效先就不知道徐家汇的得名由来,只道这地乃是徐阶后人汇聚于此。 汤效先此人,祖上是洪武年间入川的武将,后迁居贵州,传至汤效先这一代,已是第九代。汤原在贵州明军做把总官,曾随孙可望降清,后见明军势大,复明有望,便领了亲信数人逃出长沙,向衡阳的太平军投降。因其所献地图于战事有功,故便破格委为百户,此后一直在湖广援剿军团效力,曾随十三镇参与扬州大战,阵斩绿旗兵二、蒙兵一,得了镇部嘉奖。 原清湖广总督张长庚受齐王命主持江苏清欠衙门后,因本地大小吏员不可用,便请了齐王令从军中大量抽调得力人手组建各地清欠分司。汤效先因粗通文墨被选中,派往嘉定主持清欠事项。 人都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实则苏南一地非苏州一府,而是苏州和松江两府。且论起来,松江一地比苏州更为精华,所以军中同僚得知汤效先竟能到松江主持清欠,都是羡慕不已。汤效先也对上头的重用十分感激,发誓定要将治下那些刁绅一清到底。哪曾想,刚上任,就遇上了棘手事。 华亭为松江最为精华之地,有明一代光是华亭就出了进士48人,首辅、次辅各一,大学士、学士、六部堂官侍郎也有十多个。两百年下来,此地的士绅关系是错综复杂得很,可以说动一人则动全部,牵一发动全身。 清欠是什么?那是要士绅大户放血,将自家费尽心思逃了几十年的钱粮再往外掏。世上之人,任你再如何大贤,能做到甘愿倾资以助朝廷北伐的总是少数。想这江南这些年不少士绅倒是偷偷出资联络金厦郑军,图谋反清,听着倒是大义,可这出的银子毕竟少,且他们反清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向清廷交税。现如今,明朝不但不还给他们当年的特权,反而逼着他们放血,是可忍孰不可忍。 清欠风声一到,松江的士绅就自发的组成了抗欠同盟。私下议定一家有事,各家都要援助。便是掉了脑袋,也要将清欠这风潮顶回去。 暗地里组成抗欠同盟,明面也是八仙过海,各使神通。汤效先上任不过三天,衙门里就接到了十多张打招呼的条子,大小官员的名札收了二十多片,其中不乏南京朝堂上的。这些招呼条子和官员名札,无非一个目的,那就是请汤效先给个面子,对这些家意思一下就行。倘若汤效先不识抬举,那自会有人对付他。 嘉定县、华亭县、吴江县三县对清欠一事也不积极,各官吏抱着能拖就拖、能挡就挡的念头将省、府交办的清欠当作耳边风。汤效先以清欠司的名义给各县发去的协查公文都是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官府如此,士绅大户更是不将清欠司放在眼里,人人都道这清欠乃是恶政,朝廷主持之人必将摄于舆论,罢此恶政。官绅除了集体抵制清欠,更是煽动百姓聚众闹事,说这帮清欠的不但是来清欠大户,更是来清欠普通百姓的。只待将大户家抄了,便要动手清欠平民。 百姓们受此欺骗煽动,哪知内中真实情况,加上自古以来士绅才是真正的“民心”,他们不但控制着社会资源,更控制着舆论,所以这么一来,嘉定清欠司面对的就不是单纯的大户,而是松江三县百姓。 连着六日清欠毫无进展,派出去的吏员和兵丁还被百姓驱赶殴打,甚至连收买一些知根知底的佃户和无赖子探底都不得,汤效先急眼了,竟是未经请示直接行文松江驻军,调来七百大兵武力清欠。 杀鸡给猴看,华亭县哪里最繁华?徐家汇!华亭县哪里富户最多,徐家汇! 十四日上午,大兵就从四面八方将徐家汇进出的几条大道给封了,镇子里的士绅富户们倒是精明,一看架势不对,立即组织百姓到路口和官兵对峙。又偷偷派家人出镇求救,可是大兵将进出道路围得水泄不通,水路上还有乘船的官兵巡守,这徐家汇竟是成了一处绝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百姓聚众冲顶官府办差,先抓起来,若有反抗者,视为谋反!” 又过了半个时辰,和前来协助的驻军百户蒋仕杰商量几句后,汤效先便令大兵入镇,先将百姓都看押起来,然后挨册到各大户家挨一清册。愿缴纳欠税的责令筹备钱粮,不愿缴纳的就将人带走,什么时候其家人将欠税补足,什么时候放人。至于若有不开眼的百姓敢于反抗,那后果自是不须多言。 百姓毕竟是乌合之众,哪里经得起如狼似虎,在战场上和满鞑子以命相搏的大兵对手。大兵一冲,百姓立时惊吓一片,然后便轰然而散,随后徐家汇就是鸡飞狗跳。逃回家的百姓以为能躲过大兵,岂料大兵竟是一户户的清,将百姓不问老少俱是赶出家门,然后统一押到一处看管。 “柱子爹,你说我是不是用锅灰将脸涂上?” “为啥?” “人家不是有点姿色嘛…” “拉到吧,不吓着人官差就不错了还姿色?也就糊弄糊弄我这瞎子。” “......” “铁柱,门栓上紧了吗?” “上紧了!” “老头子,家里银子呢?” “藏好了!” “藏哪了?” “搁媳妇那了。” “啥!搁她那了,哎哟,亲爹哎,这还哪收得回来!” “......” “掌柜的,快点,官兵要来了!” “我知道,哎,你们慢点,慢点,慢慢推,再这么使力,我这老骨头都要散了!” “......” 平日繁华无比的徐家汇几乎是眨眼间就不见一人,清欠司的人所到之处,人畜不宁,鬼哭狼嚎到处都是惊叫声。 汤效先骑在马上,看着一队队被从家中押出来的百姓,毫无同情之色,只扬手大呼:“给我搜,狠狠搜!宁可抓错千人,不可放过一个!” 大兵们听到上官的大呼,更加卖命,恨不得将地也翻了过来,搜查大户固然卖力,盘查百姓也是不落人后。临近傍晚时,只剩下三处地方没有搜查,一处是徐家,一处是王家。 徐家,自是崇祯朝次辅徐光启后人,也是这徐家汇最大的一户;王家,则是太上王皇后的母家。王皇后祖籍是苏州,不过其父王略在做广东知府前将家小搬到了华亭。从前王家在华亭倒也没有多少名望,哪怕王家出了个皇后,可毕竟这大明都要完蛋了,一个末代皇后又有什么可依仗的。可现在南京光复,大明东山再起了,虽说皇帝换了人,可定武朝廷仍尊永历为太上皇,那王皇后自然成了太后。搜徐家倒也罢了,他家那位次辅都死了二十多年,可王太后家也要搜,可就有点吓人了。 前来协助清欠司的太平军带队百户蒋仕杰祖籍宜兴人,他爷爷那代将家迁到了浙江奉化人,现在江苏口音已是不见,转而代之是一口奉化腔。 “娘希匹的,把徐家清了便算,王太后家还是留着吧。” 蒋仕杰私底下授意部下先不要到王家去,不过清不清王家不是他说了算,汤效先虽和他一样都是百户,可上头给他的命令是无条件配合清欠司,汤效先要说搜,那蒋仕杰自然不能违命,否则就得兜着走了。 汤效先的副使孟浩也意识到了王太后的存在,所以他提醒汤效先道:“大人,是不是收队回去?” 闻言,汤效先将脖子扭了一下:“为什么要收队?” 孟浩一怔:“徐家汇大小都被我们搜了个遍,各家大户都派了兵,大人还要清哪里?” 汤效先扬手一指东边,冷冷道:“不还有个王家没清呢吗!” 孟浩大惊失色:“大人,那里咱们去不得!” 汤效先扭头问道:“为什么去不得?” 孟浩急道:“王家乃是王太后母家,咱们未得圣命,不能擅去他家,否则皇上追究起来,大人前途怕是不保啊!” 汤效先听后却是一勒马缰,哼了一声:“我不管什么王太后赵太后的,我只知道大帅叫我来嘉定清欠,只要欠了税的,都得给老子把钱补上,天王老子都不能挡我!...传令下去,清王家!” 第九百五十九章亲军办案 秦淮河畔,天还没黑,各家青楼便早早的挂了灯笼,俏姐儿的绣帕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 天下间的大事和秦淮河无关,脚底下这片土地发生的故事亦和流连于秦淮河花舫的公子哥无关。 甲申巨变十七年来,秦淮河依旧是那座销金窟, 北京城的达官贵人喜欢住在恭子厂,南京城的达官贵人则喜欢住在三山街。此地离秦淮河不过隔着一座城门,进出方便得很。 三山街是南京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一边通向大明门外,另一边则是通向三山门。弘光以前,南都权贵的宅子基本上都是依三山街往内建造。权贵们一窝蜂在这抢占地盘,抢不到的就拿银子堆,造成了三山街“房地产”的畸形繁荣,用“寸土寸金”来形容最为不过。弘光以后,三山街的繁华亦未因改朝换代而萧瑟,反而更加兴盛,连带着秦淮河也是越发的繁荣。 定武朝廷从广州迁回南都后,三山街依旧从前,那达官贵人还是达官贵人,只因他们的父祖都袭有大明朝的爵位。当年大清兵一到,南京城中的勋贵集体开门投降,在新朝继续他们的快活日子。如今,城门都不必他们去开,从前的快活日子却并不因此而改变,反而越发的兴旺,当真是可笑至极。 三月,定武帝特旨复爵,原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驸马齐赞元等曾降清勋贵一律宽赦复爵(死者爵位由其子孙承袭),以显皇恩浩荡。 圣旨一下,朝堂却无一喧哗,独往南京捕杀通虏贼子洪士铭的定朔伯李凤鸣闻知后公然于大街愤言:“婊子安敢与我并列!” 瞎子李大骂那些被定武帝复爵的勋贵为婊子,自是说他们在清兵来时无节操,其明骂一众无节气的勋贵,实则却是痛骂皇帝。 在南京的周党纷纷上书请求定武帝收回成命,然定武帝固执己见,镇江的周士相对此亦无明确指示,周党摸不透齐王心思,便偃旗息鼓,复爵一事在太傅钱谦益的主持下,只三五日便定了局。唯一对皇帝复爵圣旨抗争到底的却是舟山侯,主持兵部的张煌言。为了让皇帝收回成命,张煌言接连数次入宫,然却无法改变复爵事实。事后,张煌言的参军徐允耕猜测皇帝之所以一次复这么多勋贵的爵,恐怕和镇江那位脱不了干系。 想到镇江那位不顾皇帝反对在江南兴大案,搞清欠,张煌言顿时头疼万分。又联想前往安徽督师的连城壁之死,张煌言不由叹了口气。 一夜之间,南京城中多出了数十位公侯伯。那在太平军破城之时惶惶不可终日的一众降清勋贵,摇身一变又成了与国同休的公侯伯爷,只叫那些在外领兵打仗的将领恨得咬牙切齿。 ....... 天色虽然已黑,街上依然热闹的很,来往的马车还是不少,一点也不比白天少,各家府上的下人从门前经过的马车装饰就能看出这辆车是哪家国公府或哪家伯爷府的,三山街的勋贵们就那么多家,每天跑来跑去的,他们能不熟悉吗! 此刻这些马车大多数都是朝一个方向驶去——三山门。因为外城的门时辰一到就会关闭,往大明门那边无路可通,只有经三山门这个内城门才能出秦淮河,会宴的,办事的一到晚间就都要从三山门这唯一的路出去。 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让这些赶车的马夫们也自觉得排成了长队,主人官位爵位双高的车夫自然赶在最先头,低一些的老实的落在后头,要不然你一伯爷府的马车跑在国公府前面,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车队的最前面,是一辆用松木打造车厢的马车,车厢外还挂着一盏大大的灯笼,上书一个“张”字。车夫正不紧不慢的赶着车往三山门驶来,行到近处,却见城门下一片火光,车夫吓了一跳:城门失火了?近前一看,却见数百锦衣亲军正举着火把站在城门下,当先是十多名校尉。 车夫打了个突,忙将马车停下,对着车厢叫道:“老爷,前方有人拦着咱们的去路。” 车厢里探出一个胖乎乎的脑袋,正是隆平侯张拱日,当年他跟随魏国公徐久爵、南京勋臣忻城伯赵之龙等人开城降清,苟活了十来年,如今再次复爵隆平侯,大明朝又是蒸蒸日上,一扫十多年来的日幕西山颓势,眼看着中兴有望,他自是惊喜交加,对定武帝也真是赤诚一片。 今日,张拱日却是约了东宁伯焦梦熊一同到秦淮河吃酒赏曲的,陡听前面有人拦路,也不掀窗帘细望,于车中懒洋洋的说了一声:“估摸着是来告京状的,你去打发走,告诉那人,老爷我虽是勋贵,可不曾开印视事,有冤屈的,叫他去顺天府或大理寺去喊。” 车夫听了这话,忙摇头道:“老爷,不是告状的,拦咱们的好像是亲军的人。” “亲军?” 张拱日吃了一惊,朝前方望去,一片火把下站着的不都是那些着飞鱼服的锦衣亲军么! 亲军横在这城门做什么? 张拱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吩咐车夫:“你去问问,他们挡着城门要干什么。” 车夫闻言跳下马车,手里拎着鞭子就往前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对那些亲军喊道:“我家老爷乃隆平侯爷,侯爷让我问你们,你们为什么挡着城门?” 人群中出来一个手按佩刀的百户官,扫了眼那车夫,道:“亲军办案,城门已经封闭,任何人不得外出!” 那百户话音刚落,就见后面一辆马车中出来一身着便服的中年人,快步走到车夫前面,一脸怒容对那百户道:“你们亲军办的什么案,竟要连城门也要封了?” “我等办的是通虏案。”那百户冷冷道。 第九百六十章铁骨侯爷 “什么通虏案,为何刑部不知道!” 那中年男子乃是上旬廷推的刑部右侍郎朱云构,其父便是当年随赵拱日等一起开城迎清兵的刑部侍郎朱之臣。 自周士相领军渡江北伐后,南都朝堂有很大变化。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不少在清军打来后,既不想舍命抗清,又不想失了名节当汉奸的前朝官员来投。其中的典型人物就有从石船山赶来的王夫之、从衡阳赶来的蒙正发、在广东就削发为僧的金堡等人。 这些人从前在永历朝时都做过官,永历逃跑后,他们处在清朝统治之下却不想出仕清廷,便都隐居起来,自称为大明遗民。等到听说太平军光复南明,唐王在南都祭了孝陵,登基为帝后,这些人便从各自隐居之地千里迢迢赶来南京。因为他们从前的名声很大,又是主动来投,对于定武政权的法统性有很大帮助,所以定武帝对来投的一律授官委任,更亲自在宫中办了一次宴席接见这些名望很大的官员。 除了这些从各省陆续赶来的“遗民”外,便是大批父祖曾在明朝为官或本人在明朝做过官的士人投入朝堂。其中大半都是江南出身的士绅。因为太傅钱谦益就是江南士绅领袖,周士相率军渡江北伐时为了稳定江南局面,给钱谦益放了不少权,结果钱谦益就将这些人都引入了朝中,分在大小九卿衙门翰林院为官。诸如从浙江赶来的黄宗曦得授翰林院掌院学士,钱谦益的门生冒襄也在院中当学士。 朱云构这种降官之子因为家族关系得以出仕,任了刑部右侍郎。太傅钱谦益将接连不断的士人来投称之为“众正盈朝”,定武帝也高兴的说道此乃中兴之象。 不过因为当年永历帝册封周士相为粤国公时,曾有仿金厦延平例给周士相设六官的便宜任事之权,打那时起,广东的军政实际就是由周士相所设六官主持。唐王监国及恢复南都以后,太平军仍处于战争之中,所以周士相除了将内阁架子搭起来,对于六部等衙门并未用心,只在内阁安插了丁之相、袁廓宇等人,其他各部和大小衙门没有安排什么人,便是安排了也不过是挂个虚名,实际军政事务仍是由齐王府掌控。导致大小衙门都是个摆设,甚至连俸禄都要由齐王府发下。 当官没油水,俸禄要受人所制,这官当得自然是没有滋味的。换一些见识少的,只怕就弃官而去了。然而在这些来投“遗民”和江南士绅看来,齐王府掌管军政不过是权宜之计,王府所设六官也不过是临设,一等局面安定,总要裁撤。届时,国家大小事务仍是由内阁、六部督统,故而现在虽看着无权无势,但将来必不会如此。加上他们大多数人几乎根本就不缺钱使,他们要的只是在定武朝堂上的名份和地位,因此哪怕待遇低下,每日钻营要入朝的士绅都是不计其数的。 也不是没有人担心掌控定武朝廷实权的周士相会和当年的孙可望一样图谋篡位,但再一想晋王李定国、闽王朱成功、顺王李来亨等有兵权的王爷还有好几个,这周士相真要敢做孙可望,未必就能如愿了。再者,满清犹在,吴三桂那边也奉立着永历帝,周士相也不能不掂量掂量他有没有做孙可望的资格。再怎么说,皇帝将嫡亲侄女嫁于他周士相,虽未成亲,但周士相已经是事实上的朱家女婿。女婿造丈人的反,这可是天然短了道统的事,智者而不为。在此想法下,定武朝堂上的官员对于大明朝能够中兴还是抱有一定期望的,但他们效忠首选肯定不是为臣子的齐王,而是为君的定武帝。 只一些实在是寒门子弟,没有关系的士子才会转而相投齐王府,为自己谋个前程,但齐王府那边对于这些人也并不待见,王府热衷用的都是太平军的人物,以及难得几个被齐王看上眼的人物,所以这南都不得志的士子还是很多的。就是这帮士子被齐王府用了,也多是安排一些他们看着十分不堪的杂务,或是吏员就能办的事,这让他们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甚至是被轻视,往往做不了几天便摞摊子走人,然后和友人往哪小店一坐,几杯酒下肚便是怪话连篇,说那齐王终究是个秀才,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其行事更近武夫,而非文臣,与彼辈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朱云构的问题并没有得到那百户的细说,而是在那反问他一句:“你是何人?” “本官刑部侍郎朱云构。” 朱云构到底是家学渊源,大家子弟,对锦亲卫并不惧怕,他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本官不管你们亲军办得什么案,本官现在赶着出去有事,你们且让开让我出城。” 那百户瞥了眼朱云构,根本不为所动,只冷冰冰的重复道:“亲军办案,任何人一律不得外出。” “你!” 朱云构见自己报上名号都无用,不由气得一甩袖子,怒哼一声,对那百户道:“你可知后面马车上坐的都是什么人!” “坐的什么人我不管,我只知亲军办案,任何人一律不得外出!” 那百户也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一身的杀气,根本无视朱云构的威胁。 “亲军办案难道就可以目视一切,视我等朝廷勋贵如无物吗!” 朱云构正怒时,张拱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朱云构只是刑部侍郎,并无爵位,而他张拱日虽无官职,可好歹也是皇帝刚刚复爵的隆平侯,听着小小亲军百户就将他们不放在眼里,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罢休的。 一见隆平侯前来相助,朱云构自是一喜。 张拱日心中无所畏惧,因为他很清楚后面那些被堵在道上的马车里都坐着些什么人,他相信这些锦衣亲军再是跋扈,也断然不可能一下子得罪这么多勋贵。而且,他也有心想在这些名为亲军,实则却是周士相爪牙的家伙们面前露个脸,好让皇帝知道他张拱日也是敢于硬抗齐王威风的铁骨侯爷。 第九百六十一章此人通虏,拿下 皇帝为何复了他们这干降清勋臣的爵位,张拱日其实也是心知肚明,还不是皇帝势力太弱,需要他们这干从前的大明勋臣帮衬。这南京城,自打满城被屠之后,若说起影响力,也就属他们这些在南京的勋臣了。他们要不有所表现,也对不住皇帝对他们的宽大和抬举。 张拱日不信亲军这帮人真敢拿他这隆平侯怎么样,打狗还看主人面呢,虽说他张拱日当年有过失节之举,可现在他仍是大明朝的隆平侯! 张拱日一出面,后面马车上又有人坐不住了。临淮侯李祖述、袭了其父柳祚昌安远侯爵的柳子民、永昌侯徐宏爵的次子徐继业,定远侯邓文囿的女婿郭少荣,项城伯常应俊的弟弟常应秀等人也纷纷出面指责亲军不该封门,将一众勋戚堵在这城门处。 有了这众勋臣子弟支持,朱云构顿时更是有了底气,他气势汹汹的对那亲军百户喝了一声:“叫你们指挥出来说话,本官倒要看看,这亲军是奉的谁人命令封城!” 话音一落,就见对面亲军一阵涌动,旋即一个壮汉越过人群来到朱云构等人面前,不是那锦衣亲军指挥周保国是谁? “我便是亲军指挥,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话要与本指挥说?” 周保国单刀直面,突然走出,倒是叫朱云构等人有些发愣。他们倒是听过周保国之名,知道此人是个满人降将,不知为何得了那周士相信重,成了大明天子的亲军指挥使。为此,南京城内没少有议论,都说那齐王糊涂,将个鞑子放在我大明皇帝身边做亲军指挥,不是让皇帝列于危墙之下吗。 奈何皇帝是那周士相所拥立,麾下并无兵将,唯一能依靠的王兴将军又远在广西,宗室带兵的朱统又在广东,这南京城竟是没个嫡系兵马在手,只能由得这周士相一手把持亲军。 朱云构反应过来后,虽对周保国这个鞑子有些不耻,但却没忘了礼数,略一拱手,质问道:“周指挥,你带人将三山门给封了,将我等堵在此处,意欲何为?” “方才我部下已是说的明白,亲军正在办案,故各处城门都须封闭,以免通虏贼人潜逃出城。” 周保国这两年汉话说得已是极其利索,不过却是带了些粤腔,听得朱云构有些吃力。 “你们办通虏案便办,不让我们出城算什么意思?难道我等也是通虏的贼人不成?....”隆平侯张拱日很是不满。 “你亲军若真是奉旨办案,我也无话可说,但请将圣旨拿来一观,若无皇上旨意,便赶紧将人撤了,今日之事我也不与你们亲军计较,可你若不让,那我便让我爹到皇上面前参你们一本!” 永昌侯徐宏爵的次子徐继业可是约人有急事要办的,这要不让出去,事情可就要耽误了。此人又是个纨绔子弟,不知厉害,想道这指挥不过是个鞑子降将,他爹却是永昌侯,所以没道理怕他,张嘴就斥,竟是要周保国将人撤了。 前面的动静早已惊动后面那些马车上人,见两个侯爷、几个侯府的公子哥外加一个侍郎和亲军的人对了起来,很快这些人纷纷走下马车,群情激昂的涌了过来。有穿官服,也有穿便服,身份也不尽相同,但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愤怒,对着亲军的人怒目相视,颇有同仇敌忾的味道。 “你们为什么要挡着我们出去的路,亲军眼里还有王法了吗!” “这里不是朝廷命官就是勋臣贵戚,你们将我们困住,难道想造反不成!” “隆平侯,张大人,我等要联名弹劾亲军枉顾法纪,告他们为非作歹!” 更有人在那叫道:“快快将路让开,要是耽误本伯的要事,定要与你们算帐!” “......” 南京城的勋贵在弘光以前就是一体,降清之后因为都是降臣的缘故,更是相互抱团,如今得定武皇帝宽大起复,正是要帮衬皇帝制衡周党之时,此时见了机会,哪个不上来英雄一下。似乎在这帮亲军面前能吆喝几声,回头在皇帝那便是好大的本钱似的。 周保国冷冷望了人群一眼,并不理会那些人的叫嚷,待他们安静了些才开口说道:“今日全城大索,捕那通虏贼人,城门定然是不开的,至于诸位么,也得配合我亲军办案。” 徐继业听完鼻子一哼,用手一指周保国身后那众亲军:“你不让我们出城,莫不是说我等勋戚也是通虏贼人不成?” 他这一叫,人群中立时走出一个锦衣男子大声道:“徐二哥说得不错,我等祖上随太祖开国,两百多年来对大明忠心耿耿,这指挥却怀疑我们通虏,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话这锦衣男子是洛中伯黄九鼎的长子黄大力,将来是要袭洛中伯爵位的。不过黄小伯爷这么一嚷,人群却一下安静了起来,隆平侯张拱日等人脸色都有些讪讪。为何?因为黄小伯爷说他们这两百多年来对大明忠心耿耿实在是往他们脸上贴金,这在场的一众公侯伯府哪家没在十七年前出城迎过大清兵?当年干出了那么一遭事来,他们再是厚颜无耻,也不好附和黄大力。 周保国嘿嘿一笑,盯着一脸不燥不红的黄大力:“这位是?” 黄大力脑子没转过弯来,昂首便道:“家父洛中伯!” “洛中伯?” 周保国点了点头,随口吩咐一声:“来人,把名册拿来。” 一亲军镇抚连忙将一名册递上,周保国随手翻了翻,落在第三页,然后抬头皮笑肉不笑道:“你便是黄大力?” “正是!” 黄大力依旧阔步模样,浑没意识面前这位鞑子指挥使脸色不对,倒是边上的定远侯邓文囿的女婿郭少荣意识不妙,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就听周保国突然吼了一声:“拿下!” “得令!” 顿时几个亲军冲上。 “啊?”黄大力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凭什么拿我?!” “通虏!” 周保国嘴中吐出二字。一个亲军一胳膊将黄大力击倒在地,未等黄大力直起身来,两把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将黄大力吓得身子一哆嗦,到嘴的话愣是吓得憋了回去。 人群见此情形吓得目瞪口呆,说黄大力通虏,那是谁也不信的,因为南京城哪个不知道,这黄大力天生胆小,平日顶多调戏调戏良家妇女,逛逛青楼,哪敢干什么通虏的事。当年其父洛中伯黄九鼎往满州江宁将军那使了银子,替他谋了份带兵剿匪的差事,盼着儿子能在大清捞份军功,不曾想,这黄大力却是连军营都不敢去,白瞎了黄九鼎孝敬的银子。 临淮侯李祖述是打小看着黄大力长大,和其父黄九鼎关系也不错,当下颤声道:“你们...不可冤枉人...” “冤枉又如何?” 周保国冷笑一声,目光却是落在隆平侯张拱日身上,嘴巴微张,又是轻吐二字:“此人通虏,拿下!” 第九百六十二章一家一家的抄 隆平侯也通虏了?! 前脚黄大力通虏被抓,后脚又以同样的罪名拿了隆平侯,这事情发生的太快,令得在场的一众勋贵子弟都是看愣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有一人倒是瞬间明白过来,却是临淮侯李祖述。张拱日被拿下那刻,他心是猛的一跳,暗道坏了,这亲军办的哪是什么通虏案,分明是来办他们这些南京勋臣来的! “走,快走!” 也顾不上被亲军按在那一脸发懵的隆平侯了,李祖述拉着安远侯柳祚昌之子柳子民就往后退。 “怎么?” 项城伯常应俊的弟弟常应秀也是人精,一见李祖述跑,也醒悟过来,轻拽了下定远侯邓文囿女婿郭少荣的衣衫,微一摇头,后者立时会意,二人把头一低就悄悄往后走。 徐继业这傻纨绔却是脑子缺根筋,见郭少荣他们跑了,竟是暗骂这帮人没义气,亏几家都在一个街上住。瞅着刑部朱侍郎还在那没动,也是气血上头,一脸不平的上前要替隆平侯和黄大力鸣冤,说几句公道话呢。怎想,还没开口,就见一身正义的朱侍郎如见鬼似的猛的往后一退,然后扭头就跑。 朱云构动作太快,快得徐继业没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人群中就听有人在喊快跑。徐继业听了那快跑声,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拔腿就要走。怎想,腿动身子却不动,两胳膊早就被亲军给按住了,然后耳畔便传来“通虏”二字。 也不知谁喊的快跑,反正人群当时就炸了。堵在后面马车上的勋贵和官员们只见前面一帮侯伯往这边跑,后面一帮如狼似虎的亲军正在挨个抓人,都叫骇得不轻。车夫们听了各家老爷的吩咐,纷纷打马掉头,你要掉头我也要掉,结果一个掉不了,反把路给堵了。 城门处奔来的亲军这会可不问你是哪个公侯府上的,又是什么与国同休的勋臣,当真是见人就抓,便是赶车的马夫都叫捕了。不少被抓的勋臣子弟和官员在那大声喊冤,或是不知好歹的在那跳脚大骂,惹得亲军是当场痛揍。亲军下手很是毒辣,一个祖父曾做过大学士的官员当场就给打得脱臼,疼得哇哇叫。 亲军有备而来,不止是封了城门,三山街左近各处要道早就秘密布下了人手,这会一起动手,哪个能跑得脱。人是越抓越多,城门附近的百姓但听外面鬼哭狼嚎,吓得谁也不敢出来看热闹。有胆小的甚至想到了去年太平大兵入满城的那三天三夜,哆嗦得连裤子都湿了。 “抓,统统抓了。大帅手令,宁抓错一千,不放过一个通虏贼人!” 望着那帮抱头鼠窜的勋贵官员,周保国一脸狞笑,神情如猫见老鼠般。在南京这些日子,他这亲军指挥也受够了这帮鸟人,皇帝不起复他们倒还罢了,左右不过一帮有钱人,看着不糟心。可皇帝一下把他们都起复,那周保国可真就是不甘了。想他和苏纳都是降过来的满洲,可如今人苏纳不但是新安侯,更是领军大将,这会率军开往浙江去了。他周保国却还是亲军指挥,连个伯爷也没捞着,反而天天瞅着帮不知哪冒出来的公侯在眼前晃荡,这能不窝火么。 .................... 准备到秦淮河上快活的勋臣子弟和官员们都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材的模样,难得两个五大三粗的。可这当口,就算他生得如猛张飞,又如何架得过一帮大兵。面对如狼似虎的亲军,人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抱头鼠窜先把这灾躲过去,等事后再到皇帝面前诉苦了。 有动作慢的,唯恐被亲军撞倒在地,拼命的推挤着前面的人。他们这一推,本就乱成一锅粥的人群更是乱上加乱,亲军的人还没到,他们自己倒摔倒了好几个,被惊慌的人群践踏着,欲哭无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往秦淮河快活的可不单单是勋臣官员们,有钱人也不少,结果都叫当成通虏的贼人给抓了,事后能不能从锦衣卫的大牢出来,那可真得看运气了。 三山门前一片乱糟糟,一些拉车的马匹受到惊吓,四处飞奔起来。这一来四下而跑的人群更是叫苦不已。一边闪避着飞驶而来的马车,一边还要躲着旁人,以免被挤倒。 承袭其父赵之龙忻城伯爵位的赵承馥也在人群之中,和他父亲一样,此人也是胖得厉害。说起来,当年弘光帝出逃之后,南京城的真正主事人并非魏国公徐久爵,而是被崇祯皇帝寄予厚望派往南京任勋臣的赵之龙。 自成祖迁都北京以后,这南京城真正掌握实权的只有三人,一为南京兵部尚书,一为守备南京勋臣,一为镇守南京太监,其他六部官员和勋贵不过是虚有其名。魏国公徐久爵虽是开国第一功臣徐达的后代,可只在各种典礼上排班居首,做做样子而矣,根本无法决策任何大事。至于江南士绅领袖,官居礼部尚书的钱谦益,也不过是朝堂上的泥偶,让人看看的。 当年崇祯皇帝派赵之龙离京前往南京任守备勋臣时,特意赐座赐茶,更叫东宫太子和二王并侍,当着三个儿子面对赵之龙说道:“留都根本重地,朕已简用二人,一为司礼太监韩赞周,此人忠诚勤慎,足当守备之任;一为兵部尚书史可法,朕未识面,然人争言其材,朕亦詷得之。今得卿而三,朕无忧矣。然赞周扫除长耳,可法起家孤寒。若卿与国休戚,较二臣更异,知必尽心,副朕委任也。” 只可惜崇祯皇帝还是识错了人,史可法和韩赞周都竭忠死事,与国休戚的守备勋臣赵之龙却在弘光出逃后,立即派兵驱散拥立伪太子的百姓,大张告示宣布向清军献城。因为赵之龙掌握了南京城内的兵权,魏国公徐久爵等勋臣及钱谦益等官员只能随之一起降清。 定武帝起复这帮降清勋臣,其实按理也说得过去。当年不管是隆武帝,还是永历帝,都曾起复过一帮曾失节的勋臣和官员,这也算是有前例,毕竟这帮勋臣都是开国和靖难功臣的后裔,两百多年下来,一个个都成了娇生惯养,只知托庇祖宗余荫的贵族子弟,指望不了他们什么。国难当头,他们手中无兵无权,为保性命,也无可厚非。然而定武帝连赵承馥的忻城伯都给起复了,未免就有些失着,招人诟病。毕竟,其父赵之龙当年可不是无权无势的勋贵,而是手握南京大权的守备勋臣。其决策降清,致使南京失陷,后果极大。 ................ 赵承馥也是应人之邀准备到秦淮河听曲的,哪想遇到这种倒霉事。他人太胖,跑了几十步就有些气喘,好在车夫一直跟在身后,顾不上自己伯爷的形象,一把拉过他急道:“快,快,快背老爷回府!” “哎!” 车夫不敢怠慢,忙弯腰将赵承馥驼上了背,一步一颠的跟着人群跑去。赵承馥体形甚胖,车夫背了没多久就觉得吃不消了,想停又不敢停,硬撑着往前跑,可是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赵承馥看得是心急不已,眼见后面亲军校尉就要冲过来,急得两个脚乱踢起来,好像身下的车夫是马匹一样,一踢就能飞跑起来。 可惜车夫是人,不是马,赵承馥再怎么踢他,车夫也跑不动了,眼角余光都能看到冲上来的亲军了。赵承馥眼睛一闭,准备忍受被他们撞倒在地的痛苦。谁知亲军的人根本不理会他,从他身边风一般冲了过去。 “好险!” 赵承馥一擦额头虚汗,以为亲军不会抓他,可再一看,那帮亲军竟是如放闸的洪水般涌进了三山街。 “坏了!” 赵承馥一拍自己脑袋:“快,快,快回府,可不能让他们进府,老爷桌子的银票还没收起来呢!”都这节骨眼了,他还惦记着钱呢。 亲军追着人群就涌进了三山街。大街上要不就是在前面跑的官员和勋贵们,要不是就是在后面追赶的亲军,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京中有人造反了呢! “抄,一家一家的抄!” 在上官的命令下,亲军们将三山街两头一抄,然后便是挨家破门。 南京城内这帮失节勋臣家里都富得很,每家都蓄有家丁护院,从前清军没来时,平日内没事就喜欢带着出去逞逞威风。后来清军来了,便收敛了些,可私底下家丁却是没解散,仍养在那。这么多年下来,家生子都是一大堆,算得上是家大业大。清廷要不是顾忌面子,只怕早就对这帮降臣动手了。 然而家丁蓄得再多,亲军上门,这帮勋臣又哪个真的敢相抗。他们真有这胆量,当年就不会出城迎大清兵了。在周保国的指挥下,亲军一家一户,逐院逐屋的清查,各家府邸不断响着“通虏”的喝喊声。 第九百六十三章人脏俱全 十多年前清军入城时,各家勋臣子弟大多还小,现在却都成了公子哥。从小抱着金饭碗长大,这十多年除了去年郑军大举寇城和太平军入城外,南京也算是太平得很。所以这些公子哥都没经过什么世面,陡不丁的兵丁冲进自家府里,还大嚷什么抓捕通虏贼人,架势俨然就是抄家来了,可真是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一些勋臣子弟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平时只有他们带着恶奴欺负别人,现在却被比他们更恶的大兵冲进家里欺负,当直是做梦都想不到,实在是窝囊至极。更有勋臣子弟慌乱之下拉过身边小妾或丫环就扒衣服,吓得她们是花容失色,连声求饶:“少爷,不行啊,外面好多人,等晚上吧…” “废什么话,少爷借你这身衣服穿下,不然怎么跑!” “啊!少爷,那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少爷抬脚就是一踹:“等少爷安全了再来救你!” “……” 方才从三山门好不容易躲过亲军抓捕,跑回到府里的勋臣和官员们也是吓得六神无主。有的听到隔壁大兵破门声,连忙吩咐夫人小妾将金银之物藏好,将东西藏好后,他们竟然能够脸不变心不跳的让下人将大门打开,带着一家老小满脸堆笑的迎候亲军大兵,说什么自家对大明忠心耿耿,绝不会通虏。若亲军不信,大可进府一搜。结果亲军真的进府了,且他家也真的通虏了。 有不知道方才三山门前发生何事的勋臣见亲军破门说他家通虏,仗着勋臣身份气得破口大骂,没骂几句,却被对方一顿老拳揍倒,捂着肿得老高的脸,看着这帮凶神将他一家老小赶到一处,然后在他家里翻来翻去。那明晃晃的刀剑和吓人的“通虏”,当真是叫他们敢怒不敢言。 从三山门上望去,三山街里到处是游荡的火龙,很像元宵节闹灯会的火龙般。 ........... “开门!开门!” 大兴伯府,守门的下人正缩在门房里打盹,猛听外面有人在用力敲门,声音又响又急,不由叫道:“谁啊?不懂规矩的,伯府大门能让你这样敲吗!” “锦衣卫办案,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撞进来了!” “啊!” 门房大吃一惊,虽说做了十多年大清子民,可当年厂卫的厉害他哪里不知道。知道锦衣卫不好惹,忙过去给他们开门。 “军爷稍等,小的这就给你们开门!” “吱…” 大门被拉开后,门房一脸惊愕的发现外面已经被数十名凶神恶煞手持火把的锦衣亲军围了起来,不由壮着胆子,沙哑着声音问道:“这里是大兴伯府,你们要做什么?” 领队的总旗二话不说,上前就将门房推倒在地:“邹存义私通鞑虏,我等奉命抓捕!”说完,猛一挥手:“冲进去抓!” 随着这总旗一声令下,几十名亲军立时如同出缰野马般冲进府内。几名丫鬟刚好端着几个铜盘经过,见一下子冲进来这么多拿刀的士兵,吓得花容失色,胆大的往后院跑了过去,胆小的站在那动都不敢动,只张着嘴巴在那“哇哇”直叫。 “亲军办案,都不准动!” 那帮亲军也不去管这些不敢动的丫鬟,尾随着那些跑向后院的丫鬟追了过去,一路上就听见男人的怒吼声和女人的惊叫声,甚至还有婴儿的啼哭声。 “老爷,老爷,有人进府了!” “你们做什么,还给我,还给我!” “娘,娘!孩儿怕,孩儿怕!..” “放开我,放开我!” “.......” 那被亲军推倒的门房从地上爬起,听后院的叫喊声还以为这帮人是凶人假冒官差,行杀人越货之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门! 门房是大兴伯府的老人,跟着大兴伯二十多年了,对伯爷一家很有感情,听到里面的哭叫声,担心伯爷安危,挣扎起身便要到外面叫人。刚到门边,却见门外又来了数十人,跟先前进去的那帮人同样打扮,当先是一名官长打扮的汉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抬脚就迈进了府。 门房吓得站在那里既不敢问,更不敢上前阻拦,任由这帮人走进了伯府。等他们统统进了府后,门房这才大着胆子瞄了他们一眼,却见最后几人手里拎着几个包裹。 他们手里拿的什么?门房的困惑一闪而过,等那帮人绕过假山消失在眼前后,便要趁乱从另外一条小径到后院去,谁知刚走了几步,却有两人转身走了回来,见他要跑,抽刀大叫道:“站在那别动,什么地方都不准去!” “是,官爷,我不动,我不动…” 门房见他们拔刀出来,吓得抖了一下,再也不敢乱动一步,生怕他们会杀了自己,提心吊胆的望着二人。 “官爷,小的只是看门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可千万别为难小的!” “老实呆着,没你什么事,要是不老实,就给你一刀!” 那两名亲军校尉扬刀恐吓了一下,见门房吓得不停发抖,哈哈一笑,不再去管他,一人一边站着,就那么看着门房。 门房一边看着二人,一边在心里琢磨,伯府里的根底他最清楚了,要说伯爷私通鞑虏,当真是打死他也不信!可这帮亲军却说老爷通虏,莫不是老爷朝中得罪人,叫人给陷害了? 正想着,却听后院传来一声男人的喝问声“你们是什么人,怎敢闯我府邸!” 门房知道这声音是他家老爷大兴伯邹存义所发,忙竖起耳朵小心听起来,从方才老爷那句话的语气可以听出老爷此时很生气。 “邹存义,你私通鞑虏的事发了!” “胡说八道,我邹存义怎么会私通鞑虏,你们切莫血口喷人!都出去,都快给我出去!” 邹存义刚说完这话,却突然叫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听声音好像有人在绑老爷,门房不由一凛。 又听邹存义大叫:“亲军好大的胆子,敢诬陷本伯通虏!本伯定要奏你们一本,看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紧接着又是两声大喝声,好像有人在极力反抗什么,与对方在撕扯。 “站住,那里是本伯的书房,你们岂能乱闯!” “大人,有发现!” “什么!” “有鞑子奸细!来人,快来人啊!” “给我拿下!” 后院传来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叫嚷,门房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到底发生什么事,府上哪来鞑子奸细的?自家老爷难不成真的私通鞑虏不成? 门房胡思乱想着,却是不敢乱动一步,那两个校尉正一手按刀狠狠的盯着他,怕是他要是动了一步,这刀就要砍过来了! 后院的打斗声很快消失,就听见邹存义在那大叫:“尔等敢陷害本伯!” “邹存义藏匿鞑子奸细,意图不轨,人脏俱全,府内一干人等连同这个鞑子奸细和通虏书信统统给本官带走,押入镇抚大牢!” 第九百六十四章瞎子李逛青楼 三山街热闹的很,秦淮河也热闹。 三山街的勋臣子弟固然是秦淮河各家青楼的大金主,可这年头,逛青楼的可不单单是他们。真要单指这些勋臣子弟过日子,这各家青楼恐怕早就关门大吉,让姑娘姐儿们歇那玩意去了。 一道三山门隔断了内外城,城内不知城外,城外不知城内。时辰一到,各家青楼和画舫上的老鸨、姐儿们就纳闷了,因为迟迟不见那些公子哥和伯爷们到来,可心里头纳闷归纳闷,真要来了有钱的阔客,那笑容立时就灿烂得万分,不迭就去蓬门迎客了,哪还管昨天答应来的小伯爷今儿怎么不来了。真要来了,也不过拿水洗一洗,接着唬弄好哥哥,说妹妹今儿为你守着身子,一直等着呢。 不过秦淮河毕竟不同于其它地方的窑子,花上十几个铜板就能抱姐儿弄上一阵的。有当年秦淮十大名妓的传说在,有文人墨客的骚笔,有那少年郎配头牌的典故,使得来此地的嫖客们多少都带着点斯文,内中不乏有功名的人。虽说囊中羞涩,却谁都抱着说不定花魁头牌就能一眼相中自己,让他白睡一晚的心思。真要有这种事发生,那也是足够自豪一辈子的,毕竟这种事古来今往,也不过寥寥数桩而矣。当然,有这念头的那铁定是穷酸,真正的有钱公子哥,在他们做梦时,早已将他幻想的那个女人压在身下若干次了。 青楼就是青楼,包装得再好,名气再大,本质终究是卖肉的风月场所。这里,只讲钱,不讲情。 晚间的秦淮河十分的漂亮,灯火通明,河上不时画舫缓缓摇过,河边宅院也是各有风格。有的门口绿树成荫,有的富丽堂皇,贵气十足,便是那门前招待的伙计龟公看着都是气派得很。河道两边,来来往往都是车马人流。有车马代步的,那自是非富即贵。或一人单走,或三五成群、摇头晃脑,亦或两眼放光,色心蠢蠢的步行者,也都是锦衫罩身,不时还能冒出几句诗文来,端得是年少风流小郎君。这秦淮河,只怕是天下再乱,依旧是江南最繁华之地。 攒动人群之中,却有一黑汉闷头只顾往前走。这黑汉,长得忒是凶神恶煞了点,且还是个独眼瞎子,故一路引得旁人都是侧目,有挡着道的也是赶紧闪开,免被这黑瞎子给撞到。黑瞎子过后,路人纷纷暗骂这黑汉不知好歹,便是身上有两臭钱,不去寻那十来个铜板的窑姐快活,偏到这秦淮河上,难不成就他这样,也能睡得了各家的好姑娘?你道这秦淮河的姑娘就那么饥得很? 这黑汉可不管旁人怎么看他,真要亮出身份来,这秦淮河上的头牌姑娘怕是再不愿意,也得老老实实到他胯下承欢。 黑汉当然是大明朝的定朔伯、齐王殿下身前第一猛将瞎子李了,大名李凤鸣。 瞎子李是应新安侯蒋和之邀来秦淮河的,要不是蒋和一定要他来,依他的性子,宁可撒上一堆铜板,抱上七八个粗贱娘们快活,也不来这婊子还要装清高的地。当然,这也跟他口味颇重有关,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定朔伯如今最大的念想就是杀进北京城,好生弄一弄福临他娘,瞅瞅这老娘们现在是不是坐地能吸土。 李瞎子不好排场,惯了独来独往,一来艺高人胆大,二来南京城如今是太平军的天下,谅也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再者,蒋秃子说的好听,是来秦淮河赏花听曲,可在李瞎子看来,他就是来**的,所以嘛,还是一个人悄悄的来好。他如今怎么也是堂堂伯爷了,总得顾忌下身份。大帅那里,虽不禁他们去寻欢作乐,可也没说你们没事就去逛窑子。 先前还不觉得,可来了之后,李瞎子郁闷了,他不识得路,又不识得字,不知蒋秃子说的那个院子在哪。路上有心想问人,可那帮家伙却是躲得远远,好像他李瞎子会吃人似的。所以找到现在,他还没找到地。 正窝火时,却是见到一熟人。 “大哥,在这呢!” 李瞎子远远一瞅,前面朝他招手的不是哄他结拜的裘德是谁? 裘德如今也是升了千户旅校了,就在蒋秃子的第三镇。扬州大战时,裘德叫清兵砍断了两根手指,如今只剩八指,得了个外号“裘八指”。 见了裘德,李瞎子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蒋秃子请我玩女人就玩女人,直接把人带我家中弄了就是,偏来这地方,害我找一路...便是不把人弄家里,直接找个窑子也行,怎就非来这地方,我瞅着那些穷酸吊文就烦,娘的,嫖姑娘直接拿钱进去便是,在人家门口摇头晃脑的做什么。” 裘德嘿嘿一笑:“大哥甭去理会那些穷酸,兄弟说句实在话,大哥往常去的那些地方委实是辱没了大哥身份,今儿得换个地。要说这南京城中最体面的地方,莫过于此处了,不但地方好,姑娘长得也好,大哥随我进去就知道,说不得往后大哥就乐不思蜀了,天天往这跑了呢。” 裘德说着就拉李瞎子往前走,二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相对幽静的院子。门口有人迎了上来,裘德吩咐几句,那几人立时又隐没,看样子是手下的亲卫。 “大哥,里面请!” 裘德当先推开院门,李瞎子跟着走了进去。这院子果然别有洞天,十分的雅致。还没等站定,就有几个丫鬟过来伺候二人。陡不丁见到瞎子李的模样,那几个丫鬟还有些发愣,不过她们平日都是被老鸨训练过的,故而只是略微吃惊诧异今儿来得客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凶,倒也没在那傻站。为首的丫鬟笑着开口说道:“二位先生里面请!” 先生? 瞎子李一怔,旋即觉得很有意思,他一大字不识的粗汉倒成了小姑娘嘴里的先生了,有意思得很。他人虽凶,可那是对鞑子和鞑子婆娘的,对这几个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丫鬟,倒也和善。为了让自己看着更像有先生的样子,他咧嘴朝人家笑了笑,结果倒把人家给吓着了。 这几个丫鬟当先带路,就将李瞎子和裘德带到了一间僻静的屋子。一路上除了伺候的小厮和丫鬟,竟是一个人都未碰见。李瞎子琢磨过来,这院子怕是被蒋秃子给包了。 “瞎子,这边!” 瞎子李朝前一看,站在屋门口满脸笑容的不是香山侯蒋秃子是谁。蒋秃子这会一身富家翁的打扮,像极了一个土财主,但凑近细瞧,又像是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头带着苦主给的赎金来快活的模样。 “等你半天了,昨这么晚的?走,走,快进去喝两杯先!” 蒋秃子怕也是真的等急了,不由分说的就一把拉过李瞎子将他往里间推。一听喝酒,李瞎子自是不客气。里间早有丫鬟伺候,一见客人来了,连忙端上开胃的小菜和果品,外边又开始张罗酒菜。 瞎子李和蒋秃子也不见外,自个拿起酒壶便要倒酒,却听外面传来环佩声响,有脚步声传过来。从脚步声判断,李瞎子觉得来的肯定是女人,因为男人的脚步重,不会这么轻。 裘德朝李瞎子眨眨眼,意思显然是说漂亮姐儿来了。蒋秃子也是精神一振,他在这屋里装土财主半天了,心早就痒了,这会终是能见到正主了,却不知道这一千两银子花得值不值。 不曾想,外面的脚步声忽的就停了,然后便听有个中年妇女在那恳求道:“我的乖儿,今儿包咱院子的可是大财主,你可别使小性。” 应该是几个女人,脚步声很轻,能听到有个中年妇女压低了声音在那里恳求说道: “我的大小姐。你好歹带出个笑脸来,今天这些人可多花了一千两银子包下咱们院子,你就不要使小性子好吧!” “不是女儿不给妈妈面子,可女儿今儿身子不舒服,不想见客。” “唉吆,我的乖女儿,你今儿无论如何得给妈妈个面子,妈妈这银票都收了人家的,你总不能叫妈妈再退出去吧?...咱这院子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可全指着女儿你过呢,你难道忍心叫大伙都饿肚子不成?” “罢了,罢了,就从了妈妈吧,唉,谁让我命苦呢。” 说话间,屋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板着脸的少女迈进了屋子,身的跟着这院子的妈妈,另外还有三个丫鬟。这少女长得当真是国色天香,一进屋,蒋秃子和裘德就直了眼睛。再看那三个丫鬟,也是一个个水灵灵的,叫人看着十分动心的很。 裘德咽了咽口水,心道这么漂亮的姑娘,大哥还不得乐坏。可侧脸一看,大哥乐坏是乐坏了,可两眼嗖嗖的盯着那徐娘半老的妇人,压根没瞅那少女。裘德只觉脸酸得很。 那少女进来之后一见屋内坐着三个粗汉,心也是当场就冷了下去,尤其是那秃子色迷迷的盯着自己,就差口水掉下来,看着就叫人生厌。再看那独眼瞎子竟是对自己无动于衷,反而盯着妈妈看,这脸顿时沉得不能再沉,眉头一挑就发作了起来:“妈妈,你也不看看这都是什么客,也要我来陪!” 第九百六十五章妈妈走不得 那老鸨是早见过蒋秃子的,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对再来一个黑汉独眼龙也不稀奇。 要说换从前,这老鸨倒也不乐意自家一手培养出来的头牌叫这等粗鄙汉子给拱了。可自打官府到处清欠,那江南的有钱人这两月往京城的少得多,所以她家院子的生意便差了许多。这房租、下人的工钱、姑娘们的胭脂水粉,一天的开支加一块,可是大数目,也由不得她不见钱眼开,逮着生意就让女儿上了。 银票都收了,进了腰包的银子自然是吐不出来了。客人再是粗鲁不堪,可那事也不过是把灯一关,出出入入便完了,难不成还真如哄那些穷酸文人般说自家女儿卖艺不卖身么。 别看秦淮河各家年年往外推新花魁,声势弄得极大,吸引无数文人墨客凑热闹,可谁不知花魁选出当晚就得被人***哪有什么卖艺不卖身的说法。就当年的柳如是、顾横波、董小宛她们,哪个不是经了多少客人后方才从良的,还真当有什么守身如玉的么。有的不过是价高价低而矣。 看在银子的份上,老鸨满脸堆笑的劝自家脸沉如水的头牌女儿:“我的好女儿,这几位可是走商的大东主,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客人,你可得好生的陪着。” 说这话时,老鸨已经感受到了那独眼龙火辣辣的目光,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欢喜得很。她这姿色,年轻时也当红过,王公贵族没少接,当年大清兵入城那夜,满州大官也接了几拨,得了不少赏银。如今虽然洗了手,可也不过四十许,看着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别说这独眼龙了,就是那少年郎见了她,又哪个下面不翘的。只是她却真是收了手,不接客的。行有行规,做妈妈的要是还卖,叫女儿们如何看,又叫那些客人怎么看。端着身价,打情骂俏,逗弄几句,哄得客人心花怒放,心甘情愿捣银子出来,才是妈妈们的本份。 少女却真是厌恶屋内这三个大老粗,她“哼”了一声:“妈妈也不看看他们什么样,做了他们生意,叫女儿以后如何再见客?”见那独眼龙还色迷迷的盯着自家妈妈,不由轻“呸”一声:“粗鄙!” 老鸨一听,心下不快了,客人是花了真金白银的,女儿怎么这么不懂事。这行的规矩,收了人家的钱,哪怕就是个赖皮狗,女儿也得陪着把事办了,要不然以后这院子还昨做生意?何况自家这女儿不过是三年前的花魁,新鲜劲早就过了,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哪还能由着她挑三捡四。要不是这几个外地的大老粗不知行情,怎可能花上千两银子做这冤大头,须知前两天陈小侯爷不过花了二百两就折腾了女儿一夜,弄得女儿直嗔小侯爷不是人。现人家大老粗拿出一千两,女儿就得有自个不是人的心理准备。两腿一分,任他弄便是,还能少块肉不成。 “乖女儿,莫得罪了客人。” 老鸨唯恐客人不高兴,偷偷扯了扯使小性子的女儿,心里却在琢磨着这秃子事先没说要双龙戏凤,现在却是有三人在,倘若他们口味重,要三人一起上,这银子还得再要些,不然女儿这身子还真亏的很,不知将歇几天才能补回来。 不曾想,女儿这边还没开口呢,对面那土财主却一脸谄媚的笑了起来:“小姐说得是,他们俩是粗鄙村夫...不过我却不同,我可是进过学的...” 蒋秃子一边舔着干巴巴的嘴唇,一边做出副读书人的模样,也不知从哪摸出的一把折扇,“叭”的一声打开,只差摇头晃脑了。他自觉模样甚是潇洒,却引得对面丫鬟失声笑了起来。 自家上官猪鼻子插大蒜,明明是个杀人汉,偏要充个风流郎,裘德哭笑不得,只得轻咳一声,对被老鸨吸走了魂的李瞎子道:“大哥,这位小姐便是名闻秦淮,艳动金陵的柳子媚柳大家...大哥有所不知,能和柳大家一会,可是这南京城无数文人士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说着嘴里啧啧有声,眼中也是红光大闪,恨不得立时上前就将柳大家脱个精光才好。 “唔唔...不错,确是不错...” 瞎子李在那不住点头,可傻子都看出他那“不错”分明是冲着老鸨去的,可不是冲着这位艳动金陵的柳子媚柳大家去的。 柳子媚本是有心听了妈妈劝,按下对这几个粗鄙客的厌恶,硬着头皮应付了事,可见了这独眼龙模样,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虽是贱籍,可自打进了这院子,却是被妈妈当作宝贝疼着,栽培着的。得了花魁名头后,更是性子上了天,加上不过才十九岁,真正是心高气傲的很。这几年,围在她身边的要么是富贵大家,要么是文采风流的俊俏相公,说一便是一,从来没人敢怠慢于她,反而百般讨好于她。她看不上的,别说陪睡了,就是陪喝弹一曲都不愿。这下可好,一个独眼龙竟无视她的美貌,还对妈妈无礼至极,真是气得不行。 “妈妈,这几个客人我不接,你安排其他姐妹吧。” 柳子媚说完小嘴一撅扭头便要走,那边蒋和正巴巴的等着和这小娘子风流快活呢,一见人要走,哪里肯让,他可是真金白银花下去了的! “不能走!” 蒋和话音还没落,裘德就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柳子媚,吓得后面那三个丫鬟惊叫一声躲避。老鸨原本是埋怨女儿不听话,却不想这客人竟然这么放肆,敢直接来抓她女儿,柳眉一扬,便要斥责。可没等她开口,李瞎子却“豁”的跳了起来,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摔,对裘德骂道:“你抓人家小姐做什么,也不怕吓着人家!”说完换了一副笑容,对那老鸨道:“小姐要走尽管走,我不拦着,可妈妈却走不得!” 第九百六十六章怎么,你不卖? 事情有些尴尬了。 蒋秃子和裘德面面相觑:这瞎子弄啥咧,敢情这一千两花下去,就为给你弄个老鸨子?这他娘的亏不亏! 柳子媚和那几个丫鬟也被李瞎子的举动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当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好,这客人口味太重了些,太重了些。 打情骂俏,逗弄几句行,可要真刀真枪的上,老鸨可不干。好在当老鸨这么多年,这种急色偏口味的客人她也是见得多了,自有应付经验。当下一手捂嘴嫣笑,一手不着声色的将李瞎子握着她右臂的手轻轻打开,然后嗔怪道:“哎吆,大爷,我这身皮肉可经不起你折腾,也不中大爷的意,别回头再把我折腾死...大爷来这是寻乐的,还是我给大爷安排个年轻可人姑娘吧,包大爷满意。” “妈妈千万别这说么,我就好你这口。” 瞎子李两眼放光,死皮赖脸的又去握住了人妈妈的手。对那年轻的柳大家根本不屑一顾,眼里就只这位徐娘半老的妈妈了。 “不成,不成,大爷真是会说笑。” 要是个俏俊小郎君死活非要自己,老鸨倒也不介意吃回嫩草,可李瞎子长啥样,她哪肯干,天知道这粗货会不会真的折腾死她。 老鸨变着法的要给李瞎子安排别的姑娘,可李瞎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她。看架势,要是晚上不弄了这妈妈,他能心痒得睡不着觉。 蒋秃子是又急又气,生怕这老鸨口一松准了李瞎子,让他那千两银子打水漂。他是打死也不乐意和李瞎子一块干这老鸨的,那忒倒胃口。裘德也是好笑,真正是拿这位结拜兄长一点办法也没有。 女怕郎缠,更怕狼缠。 老鸨吃不消热情似火的李瞎子了,好话说尽没用,只能把脸一冷,请客人自重了。 李瞎子再大字不识一个,也知道“自重”没好话,他嘟囔了句:“怎么,你不卖?”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老鸨和那柳大家更是来气,她们这院子怎么也是秦淮河排得上号的青楼,姑娘们说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也都是个个碰得,和客人谈天说地那是绝不怯场,她柳大家更是弹得好南曲。结果这瞎子张口就问人卖不卖,端得一下将这院子档次给降到那窑子去了。 真是个粗货! 老鸨也没了好脸色,虽说是做的皮肉生意,年轻时也是做过那事,可女人家毕竟是有自尊的,这种事心知肚明便可,哪能当着人面说。当下再无一句好话。 “娘的,不卖就早说,白耽搁我功夫。” 李瞎子哼了一声,大为扫兴,他是好色不假,可毕竟是堂堂伯爷,还干不出霸王硬上弓的事,哪怕这女人就是妓院的龟婆,他也不屑而为。至于满州小娘,却是另当别论的。 “人家都不卖,还站着做甚?走,走,到我那去喝酒。” 李瞎子也不管蒋秃子和裘德愿不愿意,拉着他们就走。蒋秃子心里那是个悔啊,早知这李瞎子好这口,今儿说什么也不叫他来。裘德也是无奈,大哥说要走了,侯爷没法,他还能有辙? 临到门口,裘德却是想起一事,忙回头对那老鸨道:“你女儿不做我们生意,你也不做我们生意,是不是退我们钱?” “退钱?” 老鸨脸皮一抽,不过倒没说出不退的话,而是道:“退钱是可以,不过几位大爷来前是说的包咱院子一晚,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院子里除了你们再无旁的客人,多少生意给误了,所以这钱退是退得,不过得扣一半,余下那一半是我家院子的损失。” “什么?一半!”蒋秃子炸眉头了:“天色还早,你这会打开门做生意也误不了多少,怎么能扣我们一半?” “大爷,话不是你这么说,叫你们这一耽搁,哪还有什么生意可做,这时辰,客人们早就寻着地了。”老鸨一脸叫苦的样子。 什么都没干就没了五百两银子,蒋秃子哪肯甘心,可想想人家妈妈话也不假,便也认了倒霉,毕竟在他新安侯眼里,五百两还真不是个事。今儿就当出门没看黄历吧。 “罢了罢了,一半就一半,你把余下的钱给我。” 老鸨极不情愿的叫人拿来银票,裘德接过一看,却发现不对,当场就问了:“怎么只有四百两,不是五百两的么?” 老鸨朝地上先前被李瞎子掷碎的酒杯一指:“刚才这位大爷打碎了我家一只杯子,不得扣钱么。” 闻言,李瞎子大怒:“不就一破杯子,能值一百两!” 老鸨冷笑一声,道:“这可是宋朝定窑产的,稀罕得很,不说值一百两银子了,就是再翻倍也值得。也是妈妈我见几位大爷头回来,想着回头客,才给你们少算一半。” “什么狗屁定窑,你说是就是了?我怎知是真是假!就算是,也不值一百两,你分明是讹人!” 李瞎子真是怒火滔天了,讹人讹到他头上来了,这真他娘的是找死不成! 那老鸨听了这话也不乐意了:“我家打开门做生意,你说我讹人,不是坏我家名头么!” “你!” 李瞎子拳头一握,就要揍这妈妈一顿,可一想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不能与他一般见识。再者,要是叫大帅知道他在妓院和一个龟婆生事,那恐怕没他好果子吃。将气性按下,闷声道:“跟你这娘们也说不清,叫你们院子主事的来!” 蒋和本是要认倒霉的,可这院子事办得不地道,一杯子就敢要一百两,让他也不禁动了真火。向来只有他欺人的份,可没人欺他的份。真当爷不愿惹事就是怂人了不成。 裘德嘿嘿一声,一个侯爷一个伯爷要是叫个妓院的龟婆给欺了,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话了。 那老鸨见粗汉们动了怒,却一点也不怕,做这生意的,后面没人罩着,能做得下去。她冷笑一声:“我劝几位还是收着吧,若叫我家主事的来,怕就不是这个数了。” “嗯?但叫你家主事的来!”蒋秃子直起了眼,他怕天怕地怕大帅,可没怕过别人。 裘德看热闹不怕事大,也嚷着要老鸨把主事的叫来。李瞎子生着闷气,哪还有半点性致。 “那成。” 老鸨朝一个丫鬟打了个眼色,那丫鬟立时去叫人。以往院子里不是没有人闹过事,可下场却凄惨得很,加上这三个粗汉实在是惹人厌,所以柳子媚只在那冷笑看着,巴不得等会管事的过来将他们一顿痛打,撵了出去。 不一会,便远远就有人在咋呼:“谁打坏了我家东西不赔钱的!是谁!” 闻声识人,来人定是个厉害角色。果然,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领着七八个打手气冲冲的奔了过来。 “三娘,是哪个不开眼的在这闹事!” 大汉往那一站,视线在蒋秃子和李瞎子三人身上来回扫视,极其蔑视。这大汉便是这家院子东主养着的护院头子王五,平日好吃好喝养着,为的就是有事时出来震场的。一般人,见着这帮护院的都要发沐,一发沐自然就闹不起来。真要不识好歹,那肯定是打出去了。 老鸨哼了声,道:“这三位客人打了咱家一个定窑的杯子,我叫他们赔一百两,他们却是不肯,嚷着要见你。” “就是你们啊!”大汉呸了口唾沫:“坏人东西赔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既然我来了,两百两,少一个子儿你们都别想走!” “当真要我们赔两百两?”蒋秃子冷笑连连。 见对方竟有小瞧自己的意思,王五也是大怒:“娘的,你当老子和你说了玩呢!” 第九百六十七章朕是不是傀儡? 一听这大汉敢自称老子,裘德身子一动,便要动手。他结拜大哥是伯爵,顶头上司是侯爵,自个又是千户旅校,外面还有人手,当然不怕这青楼的小小护院。不想,蒋秃子却是一把拽住他,命道:“把银票给他!” “不能给!” 李瞎子不乐意了,蒋秃子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这可不是他们欺负人,而是人家欺负他们,便是把这妓院给砸了,大帅也说不得他们! “这?” 裘德愣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新安侯要他给钱。 “给他!” 蒋秃子也不和裘德、李瞎子解释,只要裘德将银票递给王五。 “算你们识相!”王五接过银票,看也不看就骂了句:“快滚!” 在王五看来,这三个粗汉看着就不像良民,八成是左近打家劫舍的强盗,不过这强盗再横,到了他这地头就是条龙也得趴着。而且既是强盗,也定然不敢将事情闹大,要不然惊动官府,倒霉的还是他们。至于会不会因这事损失了三个回头客,王五却是毫不在乎的。宋三娘能把他叫来,那便说明这三人就是进了德翠楼的黑名单了,德翠楼往后不可能再做他们的生意,故而能敲一笔是一笔。 就这么被人给讹了一百两,李瞎子哪肯甘心,蒋秃子却硬拽着他走,根本不容他发飙。三人气呼呼的往外走,李瞎子越想越不服气,挣扎着几次要回头算帐,都被裘德硬抱着不得去。 “我说秃子,你这办得什么事,咱能叫帮龟公给欺了?”李瞎子嘟骂道。在军中敢直接当着蒋和面骂他是秃子的也就他瞎子李了,旁人可没这个胆。 “回去再说。” 蒋秃子拉着李瞎子叫他赶紧走,并不多解释。可他越这样,李瞎子就越糊涂,非要问个明白。无奈,蒋秃子方道他二人一个是新安侯,一个是定朔伯,倘若就这么在院子里和对方动起手来,事情肯定会传得满南京都知,他二人倒无所谓,可对大帅的名声就有害了。要是再失了手,把人给打死了,那恐怕就是给大帅添大乱子了。 “你瞎子总不愿咱家大帅叫人背后骂,手下尽是些只会在妓院婊子窝使横的吧?” 李瞎子不吭声了,真要动起手来,他固然是不怕闹大,大帅也不会因此就收拾他们,可这里毕竟是青楼妓院,传出去难免不好听。再说了大帅那头现在也是麻烦事不断,因为清欠和哭庙的事,皇帝对大帅很是不满,连带着公主对大帅也不满得很,这要是自己和蒋秃子再在南京城演出侯伯大闹婊子院,那不成心给大帅添堵么。 “你放心,回去我叫周保国收拾他们,总得让他们知道厉害!” 蒋秃子说了句,他不方便动手,可这南京城有的是人能替他出这口恶气。周保国原就是他第三镇出来的,更是他一手提携出来的,眼下担着亲军指挥使,由他出面收拾这不开眼的德翠楼最是合适不过。 李瞎子也没其它主意,只能依了,闷闷不乐的往外走。可三人还没出院子,后面却有人撵了上来,不是那护院王五是哪个。 王五气势汹汹的领着一帮打手冲到李瞎子三人面前,横眉怒挑:“刚才哪个王八蛋打我家三娘主意的!” 李瞎子一听,脱口骂道:“是你家老子我,你想怎么的!” 王五怒道:“你这瞎眼的粗汉也想打我家三娘主意?告诉你,我家三娘受了惊,你要么拿银子给我家三娘压惊,要么就从这爬着出去!” “老子不给你又怎样?” 李瞎子这心火现在任谁也拦不住了,刚才顾着大帅那头,怕事情传出去影响不好,这才忍气吞声听了蒋秃子劝,可对方倒好,竟然还蹬鼻子上架撵上来了,这真他娘的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那王五方才得了银票,和宋三娘细一琢磨,这三个粗汉手底下肯定有案子,要不然不会这么心虚痛快给钱,索性就再敲他们一笔,反正他三人也不敢闹将起来。这会见那瞎子还敢横,不由大喝一声:“弟兄们,给这粗汉长长记性!” 顿时,七八个打手便喝骂着冲向了李瞎子三人。为首一打手径直握拳砸向最先的李瞎子,李瞎子却是避都不避,抬手一拳打出,这拳力量很足,那打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拳砸中胸口,整个人被居然打的倒飞回去,一下撞在另一个打手身上,旋即捂着胸口跪在地上,一脸痛苦之色,连声音都发不出。 其他几个打手彼此看了一眼,暗道这瞎子倒是个硬手,可谁也没退,反而更加得劲的冲上来。王五初时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也没当回事,只道这瞎子力气大,不过力气再大也不过是个只懂拳脚的莽汉,这里这么多人,难道还奈何不了他们。 “他娘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我王五的地盘撒野!弟兄们,打,给我往死里打!” 王五袖子一捞,摆出架势,一众手下发一声喊都是随他往前冲。听到动静的另外一些护院和伙计小厮们也都跑了过来,不少人手中还拿着棍子。 李瞎子的铁锤可没带在身上,三人赤手空拳,可瞎子身手好,蒋秃子和裘德更是不差,王五等人硬是靠不到边,反被摞倒几个。王五急眼了,吆喝手下们一块冲上。任你拳脚再好,也要乱拳打死你老师傅。 见对方人手太多,蒋秃子喊了声:“退出去!” 裘德一把抱住打出性子来的瞎子李就往院门退。外门,有蒋和手下的几个亲卫在,听到院内动静也是赶了过来,一见自家侯爷被人围攻,二话不说上前便打。顿时,院中你来我往,喝骂叫喊,拳脚纷飞的打得不亦乐乎。 那边宋三娘和柳子媚还有一帮院子里的姑娘都跑了过来看热闹,原是想看三个粗汉被王五痛打,不曾想,粗汉们竟然还有帮手。彼时两帮人已经打成一团,悬挂在院中的灯笼都叫打飞不少。黑灯瞎火的,也不知个什么情况,就听你“啊”一声,我叫一声的。 王五到底是老手,越打越觉得不对,先前三个粗汉倒也罢了,后上来的几个家伙怎么出手那么毒辣,一点不像江湖中人,也不像草莽之徒,反像军中之人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王五喝问了一声,对方却是无人答他,这让他心中越发惊慌。忽的,就听手下有人在喊“他们把门关上了!”王五一惊,旋即听到院门被拉上的声音,再一瞅,院内除了倒了一地的手下,竟是再无那帮家伙的身影。 ......... 皇城乾清宫内,陈皇后一脸担心的拉着定武帝的手,不想丈夫出去。 “不去怎么行?难道朕要看着亲军胡作非为不成!” 年近五旬的定武帝摇了摇头,松开陈皇后的手,对她道:“朕已经让人传旨内阁了,郭阁老他们都已知道此事,这会怕是正往三山街去。朕身为天子,勋臣们又是朕起复的,如何能任由他们被亲军荼毒?你担心朕,朕岂不知,可朕要是不去,朕以后岂不更无人可用了么?” 定武帝的语气很是坚决,但陈皇后却好像丈夫出皇宫会有杀身之祸般,怎么也不愿意他去。她道:“外朝的事自有阁臣们做,倘若什么事都要皇上亲自去办,那要他们这帮阁臣们做什么?” “皇后这是什么话,朕身为天子,哪能事事要臣子来做的道理,若那般,还要朕这个天子做什么?” 定武帝很是不悦,他执意出宫,如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根本不听陈皇后的劝。 “皇上!” 陈皇后竟是落泪了。定武帝见了,不由心软,叹了口气,在那摇头道:“若是从前,朕或许就从了皇后,可这回朕不去不行啊…朕要是不去,那些勋臣们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虽说他们从前有过失节,可毕竟是开国和靖难功臣后人,朕刚刚登基,身边无人可用,这才起复他们。可若刚刚起复,便让他们有杀身之祸,那朕这个皇帝日后还有何人肯投效,肯为朕奔走?” “皇上你不是不知道外朝如今是谁做主,也不是不知亲军是谁指使,何苦还有犯险!....有什么事,你让郭阁老他们去和齐王说便是,实在不行便让淑仪去说,为何一定要自己去呢?”陈皇后只是哭泣摇头。 闻言,定武帝紧紧盯着陈皇后,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扫视着,看得陈皇后是既怕又欢喜。她喜欢丈夫的样子,就如从前和他一起逃难的日子,每当丈夫如此看着自己时,陈皇后的心里总是甜滋滋的,因为她知道,这是丈夫信任她的表现。但她同时又怕,因为每当丈夫这样看着自己时,便代表着他已经拿定主意,一定要去做的了。 “皇后,朕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个天子很没用,就是朝堂上让人提着线的傀儡?” 第九百六十八章额驸 这个问题从定武帝口中冒出,让陈皇后整个人怔在了那里。她只觉有万斤重担压在她身,让她喘不过气来。倍受煎熬,在内心挣扎之后,陈皇后选择沉默,哪怕定武帝骂她,打她,她都不愿欺骗他。 定武帝在等待皇后的答案,可惜皇后却没有给他只言片语。他有些恼火,却很快释然,并且不知心中还有些舒畅,因为皇后没有骗他。 “人贵有自知之明,朕其实知道自己是什么,只是朕...不愿意做。”定武帝柔情的伸手抚摸着陈皇后的脸蛋。 “皇上,我…”陈皇后的鼻子一酸,眼泪和在她的眼眶中。 “不要哭。” 定武帝轻轻的将陈皇后搂向自己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朕会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远处,太监和宫女们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过来打扰帝后。 “不过朕还是要去的,朕若是再不出面,只怕他们啊闹得更凶,朕一日是皇帝,便要做一日皇帝,哪怕朕的话他们根本不听,朕也要做。”定武帝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陈皇后,起身走到凉亭边,望着池子里的鱼儿,淡淡道:“朕读书少,身边又无人可问,无人可教,朕不知道怎么做皇帝。朕的兄长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这么多年,朕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做皇帝,朕那时每日想得最多的是,朕什么时候死...现在朕倒是不想着死了,却要想着怎么当皇帝,皇后知道么,朕真的很苦,因为朕不知道怎么当,朕也很怕有一天,突然有人对朕说,朕不是皇帝了....朕当不当这个皇帝不要紧,可太祖的江山在朕手中丢了,叫朕如何见列祖列宗,又如何见九泉下的两位皇兄。” 听着丈夫的肺腑之言,陈皇后不知如何开口,只在那默默听着。定武帝突然扭过头来,对她道:“连城壁的死和周士相脱不了干系,朕不想让淑仪嫁给他。” “皇上,不可!”陈皇后一惊,本能的朝后退了一步。 定武帝没有理会皇后的惊愕,而是兀自说道:“这两月发生的事情,让朕看得清楚,朕与周士相将来总不会再这样下去,所以淑仪夹在其中,让朕很为难。朕就这么一个血亲在,朕真的不想让她难过...朕再三想了,于其将来淑仪为难,不如不结这个亲。” 陈皇后的脸一下白了起来。 “其实很多事情,朕明白着呢,只不过朕不想说出来,只是这一次,周士相做得太过份了,朕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定武帝说着就似拿定了最后主意般,头也不回便往宫外走。陈皇后怔在那里,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定武帝带着怒意出了宫门,却见司礼太监潘应龙跪在那里:“皇上,你不能去!” ........ 南京的皇城很大,可很冷清,原先被满州人据为满城时,这皇城很热闹,可现在偌大的宫城连带太监宫女不过三四百人。 按祖制,定武帝居住办公是在乾清宫,皇后则居坤宁宫,和北京的紫禁城并无区别。其他宫女太监居住地和内廷衙门所设,和北京那边也没有什么区别。柔仪殿本是太子东宫所在,可帝后无子,故而这东宫便无太子可居,平日间只有几个太监和宫女在这负责打扫宫殿,十分的冷清。太监宫女们所居之处为殿后,那有几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却是连着多日没有开过了。今日天黑之时,这屋子却是开了,内中走出一年轻人,相貌看着倒是英俊,只是却是一脸苦色,甚至可以说是一脸自卑之色。 这年轻人身上的太监伙者衣服,很是不合身,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别扭。试图将袖子拉长不果后,这年轻人索性也就这样了,沉着一张脸拿起放在屋旁的扫帚便往殿中去。有个路过的小太监见到这年轻人,不由笑了起来:“额驸这是睡醒了要上值么?” 听到那“额驸”一称,孙延龄怔了下,却不搭理这常逗骂他的小太监,低头离开。 “额驸这伤怕是没好全呢。” 目睹孙延龄去上值,小太监却是一脸同情之色,因为孙额驸走路的姿势很是难看,迈出一步都很呆板,一看就是阉身的伤口没彻底痊愈,要不然走路不会这么别扭的。 柔仪殿已经空了几个月了,孙延龄之前来过几次,知道殿中无人。他不想和那些太监宫女混在一块,虽然被阉了身,可骨子里他仍有股骄傲。这骄傲让他还放不下过去。 柔仪殿有几处殿房,孙延龄来到当中一间,正要推门进去,却听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他不由迟疑起來,正准备离开此间去别处时,却听屋内传来一个男子的笑声。 “好妹妹,我早看好你了,今儿妹妹好歹教哥哥解解馋。” “你要死么?我有菜户的,你怎么能与我对食?快放手!” 不知为何,听到这动静,孙延龄竟是鬼使神差的轻轻推门进去,无声无息绕过一架紫檀大屏风,躲在后面偷看起来,却是见这柔仪殿的首班太监马喜和一个宫女拉扯在一起,欲行男女之事。 孙延龄看了看自己裆下,一脸羞恼之色,当真是又悲又愤。再看里面,男女正缠得紧。那宫女凤眼蛾眉,五官端庄,此时挣脱得气喘吁吁,双手兀自死死护在胸前。马喜涎着脸隔着衣裳摸她的双峰,嘴里乱叫道:“好妹妹,跟着我也亏不了你,你细皮嫩肉的,我早就看着动火了,还不从了我……” 宫女白了马喜一眼:“你都进了宫,那活儿早就无用,还对什么食?” “你不试下,怎知我无用了?再说我没用,你那菜户就有用么?别说那么多了,来,我给你一个好东西看。”马喜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卷书册,展开送到那宫女眼前。 宫女一见,顿时大羞:“你哪里來的春宫图?” “我自有门路弄来。” 马喜嘻嘻一笑,将那宫女搂过来,那宫女也不做声,两眼盯着图册细看,这越看身下越是动情的很。这时马喜扯开裤子,将宫女的手拉入裤内。那宫女轻轻一摸,“噫”的一声,十分惊讶道:“你、你不是太监?” “怎么不是?你摸摸,只是个半截的东西,不过总比你那菜户僵蚕似的好。”马喜看宫女绯红着脸,有些情动的模样,凑上嘴去,边亲边说道:“万历年间的两淮税使高策公公,遇到一个异人,重金买了一个秘方,能使那物再生。后來魏忠贤得到了这个秘方,才从魏朝手里夺走奉圣夫人,成就了一场泼天的权势富贵。” “是什么秘方?”宫女听了这秘事,很是惊讶。 马喜一边摸,一边随口道:“生吃童男的脑髓,再弄点药吃,就能长出來了。” “啊呀,好吓人!”宫女一声惊叫,“你怎么知道的?真有那个药!” 马喜登时住了手,冷笑道:“怎么的,你想给你的情哥哥弄点吃吃?别做梦痴想了,这大把的银子你能花得起?” 宫女给他说中心思,讪笑道:“沒有的事,你多心什么?你长出这个东西來,如何躲过的?” “皇爷这才住多久,宫里什么都缺,哪有人管我?真要有人来查,花些银子遮掩过去便是。你好生摸着,以后便和我对食。”马喜伸手到宫女衣内,不住抚慰。 宫女听马喜要强做自己的菜户,轻啐道:“我可是好人家的女儿,才不给你糟蹋呢。” “什么话?说什么糟蹋不糟踏的!”马喜拉了宫女坐在一条宽大的春凳上,“你好生看着图,想那些小女子年纪幼小,人事不通,不懂风情,做这事光闭着两眼挺尸似的躺着,一点儿都不舒坦受用……咱们仿着图上的样子來做,包你快活!”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男根形状的木棒槌。 宫女见了,心头鹿撞兔跳,暗自骂道:这个天杀的从哪里弄了这肮脏的东西來,若是叫人见了,那还得了?可想是这么想,宫女却低头不作声,任凭马喜解衣脱袄。毕竟是在殿中,马喜有些做贼心虚,半晌脱不下來,急得骂道:“你闲着也是无用,不知道搭把手儿?要知道这样,还不如到宫外的窑子找个窑姐儿。” 宫女有对食,做过那事,知道窑姐是天下最龌龊肮脏的,不想却给他说得更为等而下之了,气的一把推开马喜,恼怒道:“你去找吧!何必來烦我?” 马喜正在兴头上,恰如给人泼了一瓢冷水,跺脚道:“怎么这般坑人,等不得了,快解了腰带!” 宫女却恍如不见,追问道:“窑子有什么好?” “哎呀,说了你也体会不出。” “你说说看嘛!”宫女巧笑娇嗔,马喜酥了半个身子,说道:“我沒去几回,听说蔡公公常去,有一回带的银子少了,一个干茶围下來,剩不下几钱,蔡公公也是大胆,找了乐子后,竟教窑姐儿到宫里取银子。那窑姐儿真不含糊,扮作男装,混入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讨到了银子。蔡公公一时情动,在值房内就弄起來,不料那个窑姐儿叫得响亮,惊动不少人,有偷听的,还有偷看的,差点传到潘公公的耳朵里。” 说话间,马喜见那宫女将襟扣解了,露出鲜红的肚兜,猛地扑了上去… 帷幕后,孙延龄听里面娇声呻吟与喘息搅成一团,也是火热,可心火那物却不火,反而又痒又疼,当真是叫他越发憎恨。一气之下,转身要走,却一把被人捉住。 “吆喝,额驸这是偷看哪?” 第九百六十九章你能出宫? 抓着孙延龄的正是马喜,那宫女正一脸羞红的着急穿衣,不时还朝帷幕后投来两眼,发现是前不久刚刚被净身送进宫来的那位据说是清朝额驸的小白脸,倒是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倒是中意得很,论相貌,这额驸可比自己那菜户英俊得多,比马喜更是好看百倍。 孙延龄可不知那没弄成好事的宫女看他欢喜,这会只是又急又恼,因为他竟是挣脱不了一个阉人。 孙延龄虽说是将门虎子,其父孙龙乃是孔有德麾下大将,可孙龙死得早,所以孙延龄根本没有机会在军中历练,没得父亲传什么本事,反倒是一直在北京无所事事混日子。要不是孔四贞念着当年父亲给他定下的这门婚事,孙延龄这小白脸又哪可能成为四格格的额驸。 说来也可怜,孙延龄为了能够得到孔有德的旧部,离开京城自成一方势力,这才机关算尽,哄得妻子孔四贞说动情人福临,得以离京往广西就职。怎想人还未到湖南,广西就沦陷了,定南王的旧部连同大将线国安等都叫太平军给灭了。 广西既丢,定南王旧部又全军覆没,孙延龄的盘算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他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到北京,继续忍受妻子和皇帝的偷情,做那每日被妻子喝来骂去的绿帽相公,便不顾孔四贞和其家奴傅弘烈的劝阻,执意留在湖南观望,结果这一观望便把自己给陷在了湖南。太平军在广西大败罗托和线国安后,进军神速,很快就攻入长沙,活捉了降清的孙可望,随即便向武昌进军。 长沙既丢,湖南自是不再安全,往武昌方向又走不得,孙延龄在乡间躲了一阵,发现风头实在不妙,不敢再躲下去,只得带着孔四贞逃住江西,欲从九江北返。只这一次却没了好运气,半路被随明朝长公主北上的汪士荣给认出,夫妻二人连同家奴随从被一锅端,押到了南京。 孔四贞是孔有德的女儿,算清廷的封号,一个是四格格,一个是额驸,所以这夫妻二人被抓自是大事。汪士荣兴高采烈的将捕获伪驸马和公主的大事向齐王禀报。可那时周士相正在江北指挥大军作战,根本无心过问此事,便要汪士荣自己处置,是杀是剐都由他,只要不将人放了便成。 周士相如此不在乎孔四贞夫妇,归根结底是这对夫妇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能留洪士铭一命,是因为洪承畴在,可洪承畴死讯一到,他就立即派瞎子李宰掉洪士铭。孔四贞是孔有德的女儿不假,但她父亲早就在桂林完蛋,孔有德的旧部又叫于世忠在广西吃得干干净净,因此孔四贞夫妇于周士相而言,压根就是无用之物。既是无用之物,周士相自然懒得理会。他又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一听是个格格便要扑倒在床,玩弄一番的。 周士相却不知,他这“便宜处置”却是真便宜了汪士荣。 汪士荣此人,投靠周士相后十分卖命,也很有才干,但骨子里却是个贪财好色的小人。早在顺治七年时,汪士荣曾北上投奔过他的把兄弟傅弘烈,为的就是傅弘烈能够将他引见给孔四贞,这样以后便能得孔四贞之助谋份官职。可是孔四贞却看不上汪士荣,认为此人才干虽有,品德却是不佳,不愿收他到门下,这让汪士荣十分的愤恨。 并且这孔四贞生得极美,汪士荣当初一见就为之倾心,当真是垂涎欲滴。只人家孔四贞是大清的四格格,自己却是个不第举人,这口肥肉又哪里轮到他来吃,也只能每日深夜将四格格丰满的身段在脑中过上几遍,辛苦五妹妹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江西看到孔四贞时,汪士荣当时就心跳的厉害,碍于这对夫妇身份来头很大,长公主又在,他自是不好下手,后来倒也息了心思,想着大帅肯定会要去孔四贞。帅府已有一个石元灵,再多一个孔四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谁料大帅竟然将人就这么交给他处置,这如何不让汪士荣大喜过望。当年的天鹅肉送到嘴边上,这大好机会,汪士荣如何不好生利用? 汪士荣干得也真狠,第一件事就是将孙延龄给阉了,然后将人交给司礼太监潘应龙,打发进宫当太监。可怜孙延龄已是27岁的人,不比那半大小子,活活叫人给净了身,切去了命根子,当时疼得是死去活来,险些没就此去了。 司礼太监潘应龙早得了周士相吩咐,不得往宫中进新阉之人,可人却是周士相的手下送进来的,他不收也得收。潘应龙可不知孙延龄被阉纯粹是汪士荣公报私仇,发泄心理阴暗所致,只以为是齐王下的令。阉了孙延龄,孔四贞那里也是难逃汪士荣毒手,当晚就叫他给硬上了,如今就养在南京城中。 孙延龄天性能忍,不然也不会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而不敢和孔四贞发作半句。被阉之后,熬过了那度日如年的头三月,孙延龄竟是适应了这个新身份。至于内中存着多少卧薪尝胆的念头,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马喜紧紧抓着孙延龄的胳膊,孙延龄却是挣不脱,但使力大了,下面便痛得厉害,真是急得不知怎么办,只得喝问这马喜:“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马喜嘿嘿一笑,“额驸在这便看我的好事,却反来问我干什么,似乎说不过去吧。” “我...” 孙延龄无话可说,他偷看人做那事自是理亏。心下很是后悔,不应该鬼迷心窍进这屋子。可见马喜还不松开他,反而一脸戏弄的看着自己,不禁也有些火气:“你再不松开,我便叫人了!” “叫人?” 马喜哈哈一笑,一把将孙延龄推倒在地,骂道:“你当你还是什么额驸吗?告诉你,现如今你和我都是一样的阉人,在这宫中,论身份,你得叫我声喜爷!...叫人,你倒是叫给我看看!” 孙延龄伤势未愈,又陡不及防,被马喜重重推倒在地。他从地上爬起,一脸怒气,却生生一点法子也没有,想到他将门虎子,如今却落得肢体不全,还叫个小人戏弄,当真是生不如死。 “好了好了,你还真想把旁人引过来啊?” 马喜不怕事,那宫女却是怕得很,柔仪殿可不单单就这三人,还有几人呢。真要让那些人知道她和马喜的事,还让不让人活了。脸燥不燥的还是小事,万一这事传到潘公公甚至皇后娘娘那里,她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哼!” 马喜也是虚张声势,他能有什么身份,不过也是个杂役太监罢了。面上装着给宫女面子,脚下狠狠踢了孙延龄一脚,然后用力一拍那宫女的屁股,却是没了兴致,随口说道:“好妹妹先去歇着,我去宫外溜达一圈,今日唱经,得去应个场。” “你那礼拜寺有什么好去的,你又懂什么唱经。”那宫女白了马喜一眼,又侧脸看了看孙延龄,娇笑一声便离去。 宫女前脚离开,马喜站了片刻便抬脚要走,却不防被孙延龄一把抓住,低声问他:“你能出宫?” ......... 刚才无意看到本书的打赏人次为6897人,距离万人打赏差三千,咳咳,要是作品超过万人打赏,会有一个谢主隆恩的勋章,这很有面子的事,所以骨头厚颜求那些从未打赏过(盗版)书友,能够打赏一毛钱或一块钱,让我早点得到那个勋章。另本书出现任何寺不寺的,都请不要在书评讨论。 第九百七十章平了德翠楼 “禀指挥,安城伯张国才私通鞑虏,于其家中发现数十具弓弩,现已被我等拿下!” “禀指挥,大兴伯邹存义私通鞑虏,家中更藏有鞑子奸细,现已被我等拿下!” “禀指挥,项城伯常应俊私通鞑虏...” 三山街前,亲军指挥周保国听着属下禀报,眉梢上满是得意之色。这次抓捕,三山街这帮勋臣可谓是一个没跑,回头大帅那里定然有所嘉奖。 “传令下去,将一干人犯连同证物全部押入镇抚大牢,各家府邸立即封门,未得我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得令!” 一名百户立即下去传令。一柱香后,数百亲军押着一帮“人犯”出现在周保国面前。一见指挥装扮的周保国,“人犯”中立时就骚动起来,却是大声喊冤的,可却无人理会他们。 大兴伯邹存义倒是有几分硬气,不曾喊冤,只在那破口大骂:“狗贼,竟敢陷害我邹存义通虏,你不得好死!”话音未落,却是被身边亲军一记闷拳,随后口中塞物便给带走了。 见了邹存义这个遭遇,其他人哪敢多言,有几个先前就吃了亲军苦头的更是身子一哆嗦,唯恐边上的亲军有样学样也给自己来一拳。 长长人群中,公侯伯十数位,年纪最长的便是一把白胡子的魏国公徐允爵。经过周保国面前时,这位开国首功之臣后人停了一下,周保国以为他也是要喊冤,不想徐久爵却只是轻叹一声,什么也不说,当先领着一众被抓的勋臣默默往三山门前走去。 前方的三山门,后面压抑的人群,让徐久爵竟是一下恍惚起来。他想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一幕。那一幕和现在是何等的相似,在他的身后,同样有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等人。 ......... 各家勋臣该抓的都抓了,剩下的便是抄家的事,具体怎么抄,自然是由军情司接手。抄家可是大富贵的事,油水极大,周保国却是不敢沾手,因为这通虏案是大帅一手交办下来的,故而就算油水再多,周保国也不敢染手半点。有些富贵看着让人眼红,可却烫人得很,他又本是满州降将,却在明朝有如今权势,做人不得不小心翼翼。 有在外封路的百户前来禀报,说是内阁大学士洪育鳌和太傅钱谦益派了人来,周保国眉头一皱,吩咐百户将人挡住,并不与他们会面。来人所为何事,他心知肚明。不过他只是带兵的,这种事情还是让大帅那边的人去打交道吧。 正要下令收兵,却有一总旗领着一人急急过来,那人周保国认得,是他从前的都指新安侯的亲卫。周保国见这亲卫一脸急色,心中一突,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待听这亲卫将事一说,不怒反笑:“娘的,这婊子窝竟敢欺到咱太平军头上了!来人,跟我抄窑子去!” ...... 德翠楼里,宋三娘和王五这会是心急如焚。那帮粗汉十分了得,硬是将他德翠楼的门给堵了,叫里面的人一个都出不去。刚才的打斗动静极大,引得四周的楼院客人都在那探头看热闹,只道德翠楼今儿来了要嫖霸王妓的。一些没钱进楼的穷酸也被这好事吸引,纷纷聚在四周朝这指指点点,不过因为那封门的都是狠角色,却也没谁敢站出来为院子里的柳大家主持下公道的。 同行是冤家,德翠楼被人大闹封门,隔壁的青楼也都是欢喜。有三年前和柳子媚同竞争过花魁失利的姐儿眉梢上毫不掩饰都是喜气。 宋三娘着急,柳子媚也急,原以为只是三个粗鄙村汉,王五一出手就能把人给镇住,不曾想人家却是硬手,不但没被伤着,反而打伤了她家院子十多人。人被打伤了倒是其次,要命的是这帮粗汉把德翠楼的大门给堵了,也根本不怕事情闹大。这会,她在院子里都能听见隔壁楼上传来的笑声,不用细听也知道这是在看她家笑话呢。 “妈妈,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毕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 女儿担心,宋三娘也担心,这事现在闹得这么大,要是那帮粗汉再在外面与人瞎说一通,她德翠楼的招牌不就给砸了么,往后谁还敢来她家?东家要是知道这事,能饶得了她? 宋三娘十分后悔,不应该要那瞎子赔那酒杯钱,更不该把王五找来,以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五爷,你看这事怎么办?” 宋三娘没办法,东家如今不在城中,只好问王五了,毕竟这事之所以闹起来,都是因为王五。 王五这会其实心里不但急,更惊得很,因为刚才那帮粗汉带来的人中隐隐有军伍之人,这让他摸不透对方的底。要是对方真是军中的,那他这回惹的就不是一般的硬点子,而是棘手的大麻烦了。他王五在南京城中再横,难道还能横得过军队中人么。 “这事...” 王五没有瞒宋三娘,将他的怀疑对她说了。一听堵门的可能是太平军,宋三娘脸一下变了。去年太平军在满城干的那些事情,这几月来院子的客人们可是没少说。那帮南方来的太平军也真是手黑,硬生生的在朝阳门外、玄武湖挖了一个大坑,听说往坑中埋了几万具尸体,死尸层层叠叠,盖上土后竟成了一座三十尺高的高台,有好事的将那高台称为金陵新景“镇虏夕照”呢。这要是惹得真是太平军的凶汉,那不活活招了瘟神吗! “都怨你...” 宋三娘吓坏了,自是埋怨王五不该多事,惹来这么大的祸事。柳子媚那边听了也是害怕得紧。王五被宋三娘说的急了,不由骂了她句,言下之意要不是你点头,我能追着这帮军汉要钱吗? 宋三娘憋着气不吱声,柳子媚突然道:“要真是军中的人,不妨去请临淮侯出面。” 柳子媚一言提醒梦中人,宋三娘哎呀一声,临淮侯可是自家女儿的常客,现在院子遇到麻烦,不正好请他出面。德翠楼的门虽被堵着,可围墙却无人守着,真要出去翻过去便行。王五知道李祖述前些日子被皇帝起复了爵位,请一个侯爷说和,外面那帮人真要是军汉,恐怕再是蛮横总要给侯爷面子吧。当下也就同意了,这边正要吩咐人去,院门却传来“砰”的一声撞击声,随后便听先前那秃子在外叫嚷:“他娘的,把这德翠楼给我平了!” ......... 上午突然接到个邀请,老婆的表妹,就是骨头的小姨子女儿头岁生日宴。咳咳,小姨子的事,骨头当然要去了,结果钱没了,人也醉了,刚刚醒,撑着精神赶的一章。 第九百七十一章我不是英雄 把德翠楼给平了? 好大的口气! 宋三娘和王五虽是惧怕杀人如麻的太平军,可人家嚷的是要平了德翠楼,这不禁让他们怒不可遏。太平军再横,他们东家也不是泥人做的,能在这秦淮河上做生意的,又哪没有个靠山。此处又是天子脚下,便是他德翠楼做的再不对,也断无就此平了的道理。这当真是没有王法了吗! 二人正恼着,院门就被一下砸开,随即一群执刀的士兵如狼似虎的便冲了进来。 锦衣卫? 虽说南京叫清朝占了十多年,可王五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群士兵乃是皇帝亲军锦衣卫,因为他们身上那明艳的飞鱼服实在是叫人太过熟悉。 那三个粗汉到底是什么人,怎的能使动锦衣卫了?! 王五又惊又惧,刚才的怒火一下消失不见。在南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哪里不清楚。原以为那三个粗汉便真是太平军的人,也不过是军中校官,但能请动临淮侯说和,赔些银子,这事也能过去。实在不行便由东家出面,世上事好言好语,不给僧面给佛面,左右一帮军中校官,得了好处又岂能不识好歹,这事自然能压住。不曾想粗汉们竟然连皇帝亲军都给搬来了,这就让王五一下没了底气。一条壮汉就那么怔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宋三娘眼生,她不过是个老鸨,又哪分得清亲军和普通士卒的区别,又如何知道这二者的性质。只是见王五在那发呆,半句话都不敢说,那帮兵丁又凶神恶煞,意识不妙,知道事情不好,这回怕是真惹上大麻烦了。柳子媚和一众丫鬟也是被入院亲军吓得花容失色,有几个胆小的更是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隔壁青楼上那帮看热闹的客人见着一帮亲军入了德翠楼,知道厉害的忙将头缩了回去,再也不敢跟先前一样在那起哄叫喊了。怀中的姑娘也是一个个人精,见德翠楼那边架势不对,客人们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也是吓得一吐香舌,芳心直跳,旋即就是暗自窃喜,德翠楼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往后怕是在秦淮河立不住脚了,自家楼子的生意岂不是要更好了。 “砸,给我砸!” 蒋秃子憋着一肚子气,大步入内,就要士卒们给他砸了这德翠楼泄怒。李瞎子和裘德也是嘟骂着入院,冷冷的望着那王五和宋三娘。 士兵们得了命令,哪个不卖力气,顿时院中摆设便遭了殃,被砸得乱七八糟。德翠楼的一众护院打手和伙计小厮们平日是横,可在一帮大兵面前又哪个敢脑子发热,就是王五和宋三娘这会也是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柳子媚和一帮姐妹、丫鬟更是人人噤言,或捂口或捂心,在那身子发颤,两腿发软。那些先前躺在地上“伤重”的打手和伙计也是一个个不迭爬起,乖乖巧巧的躲到一边,生怕叫大兵再给揍了。 “侯爷!” “伯爷!” 周保国带着一众军官恭敬的向前给蒋秃子、李瞎子行了礼。一听这秃子和瞎子竟一个是侯爷,一个是伯爷,王五和宋三娘那脸更是白得碜人:原以为只是军中校官,不想人家竟是侯爷伯爷,这可真正是捅着天窟窿了!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王五反应得快,“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这地上可是青石板砖,这双膝如此用力着地,自然叫王五疼得厉害。可他只顾猛打自己耳光,拼命磕头,那点痛却是顾不得了。王五不这样不行,太平军的侯爷伯爷能是那帮刚刚起复的降清勋臣可比的?更不是他家东主能得罪的,这要两个爵爷铁了心要他王五小命,只怕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王五的祭日了。 王五都这样了,宋三娘哪还敢继续站着,也跟着跪倒在地,哭请二位爵爷手下留情。蒋秃子却是不理会这二人,只叫人给他狠狠砸。他性子上来,也是不管事后大帅那里会不会收拾他了。 李瞎子原本就想收拾这家黑楼,若不是蒋秃子死命拉着,早就砸开了。现在蒋秃子自个闹起来,他就如那脱缰的野马,天花老子也拦不住他了。要说杀人放火、打砸这等事,瞎子李还真是天性好为,要不是自个毕竟是个伯爷,只怕就亲自上场砸上一通了。 “来人啊,把这帮龟孙子给拖到后面去,给我狠狠打!” 裘德见这前院没什么遮挡,怕叫人瞧着,便吩咐亲军的人将王王等人拖到后面收拾。 这么多亲军在,对方又是侯爷伯爷,便是明知把自己拖到后院没有好事,王五又哪敢反抗,只在那不住讨饶。宋三娘也跟着讨饶,甚至还往李瞎子那边凑了凑,想着这伯爷先前对自己中意得很,说不得能饶过她。她也是做好等会使尽十八般手段讨好这伯爷的念头,不管这瞎伯爷有什么嗜好,都是拼了身子养上半年也要让他快活满足。 “滚一边去,我堂堂一个伯爷会嫖你这老鸨?” 李瞎子一脸厌恶,要说先前这妈妈确是让他十分动心,但经这一出,那却已然是厌恶无比了。 宋三娘讨好献身不成,竟是道:“奴家是自愿服侍伯爷的,不要伯爷一分银子,如何是嫖呢?” “嗯?” 李瞎子一听这话,觉得十分有理,他不乐意嫖这妈妈,可这妈妈要是主动服侍他,也不是不可以。正要应下,却想起这妈妈刚才那幅嘴脸,端的是一口恶气咽不下,气极之下抬脚将这妈妈踹到一边。 “哎吆!” 宋三娘一对饱满双峰被李瞎子硬踢了一下,疼得失声叫了出来。柳子媚见状,忙上前扶住宋三娘,也不知哪来的胆气,对李瞎子怒道:“你们身为朝廷的侯爷伯爷,不去为国杀敌,却来打砸青楼,欺负女人算得什么英雄?你们就是帮土匪!” 一听这话,蒋秃子乐了,嘿嘿道:“好叫柳大家知道,本侯可不是什么英雄,本侯就是个土匪,想当年本侯可没少打家劫舍,要那会碰见柳大家这般的可人,本侯也不会跟咱大帅下山干买卖了。” 蒋秃子这样说,李瞎子不乐意了,你蒋秃子当年干过土匪,俺可没做过。不过想想自己从前在绿营干过的事和土匪也差不了多少,便硬生忍着没吱声。 柳子媚滞得一言不发,对方身为堂堂侯爷,却自承土匪,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又有什么话能说。 “拖下去!” 李瞎子见着这妈妈和那王五心烦,挥手就让拖下去。蒋秃子是存心要砸了这德翠楼,对柳子媚也是没了胃口,根本不去正眼看她,只叫周保国的人动手。前院后院到处砸,闹得动静极大,不过还好,没将院子里的一众姑娘如何,也还有几分人性在。 这边蒋秃子和李瞎子气鼓鼓的看着拆楼,却有顺天知府王天林求见。 顺天府是年后才设的衙门,这王天林是无锡县人,崇祯四年进士出身,曾做过扬州知府。弘光年间得钱谦益引入朝堂,后来清军南下,弘光倒台,他没有降清,而是回了家乡。因为这些年曾私下出资秘密反清,所以钱谦益向定武帝推荐其任顺天知府。 亲军围了德翠楼打砸,这么大的事,身为顺天府,王天林自是早早知道,不过他却是机灵的很,不敢来过问此事,因为三山街发生的那些事他早一个时辰前就知道了。 原是要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入耳,免得给自家惹麻烦的王天林,却是架不过自家亲家的苦请,硬着头皮来做和事佬了。 王天林的亲家就是德翠楼的东主杜九德。杜家自洪熙年间就开始在江南行商,传承至今,家中子弟也多以行商为生,算是钱香门弟了。要说在江南,杜家也许排不上号,可在南京城,他杜家却是有很大影响力的。别的不说,仅是他家在南京左近的田庄就达数万亩,城中商铺也多达数十家,除此以外,江南各地都有他杜家的产业,据说在北直隶都有他家的生意。 家底到了这般程度,杜家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从前江宁布政使朱国治就和杜九德私交甚好。太平军光复南京城后,除了屠了满城,对南京城内的士绅富户倒也没有侵犯,一切依如从前。和过往一样,杜九德对于定武朝的新贵们也是刻意拉拢,不过军中的人他没有门路结交,只能和那些文官们打交道,多奉上孝敬,以为这些官员们能够庇护他杜家的产业。亲家王天林得太傅钱谦益保举出任顺天知府,这中间杜九德自然也是使了力的。 也真是在家好好的,祸事天上降。闻听自家产业德翠楼竟叫人给堵了后,杜九德自是大怒,不过也未放在心上。德翠楼有王五震着,还养了一帮子人,有什么事摆不平。等听说又有锦衣亲军围了楼子,这一下却是坐不住了。不管德翠楼到底发生什么事,杜九德首先想的就是请亲家王天林出面,把这事和过去。他是生意人,官场上再有人脉,也不可能真要亲军的人过不去。 第九百七十二章朱家早就完蛋了 顺天府的求见让蒋秃子和李瞎子都是不快,他们知道这金陵城的父母官来此肯定是来干涉他们砸楼的。有心不见,可这事不比周保国在三山街办案,怎么也是不光彩的,所以便要周保国将人带来,听听这顺天府有什么屁话要说。要是这家伙出言不逊,那便叫人轰出去便是,反正顺天府管天管地管不到他们头上。要是这家伙识趣,那今儿这事却能推到他头上,叫他给办了手尾,如此便能省不少事。 王天林在一众亲军的注视下胆战心惊的过来,看到被看押的一众姑娘在那哭哭啼啼,尤其是那柳子媚见着他就好像见着亲人似的,当真是一脸尴尬,他和柳姑娘可没什么。 “下官王天林见过新安侯,定朔伯!” 王天林来前不知道闹事的是新安侯和定朔伯,直到来了德翠楼才知道。从前他是没听过新安侯和定朔伯,可二人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的。就前阵,定朔伯还公然在大街叫骂起复的那众勋臣是婊子,一点都不忌讳,偏事后还无人敢提此事半句,由此可见这位定朔伯在齐王那里是如何的得信。而新安侯更了不得,据说早前在广东时就敢当众叫嚷什么“大帅做天子”,真正属于那种杀猪不怕开水烫的浑人,故而王天林心下很是忐忑,不知这两浑人会不会给他顺天府个面子,将今日之事善了了。 “顺天府来此,所为何事?” 蒋秃子微哼一声,他以为这顺天府会板着脸对他们说一通,不想对方却是邀请他们去赴宴。 赴宴? 李瞎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和南京城的官员们可没什么交结,又是在顺天府治下干打砸的事,这顺天府脑门被夹了要过来请他去吃酒。 蒋秃子眼珠子一转,干笑几声,然后一脸惊讶的对王天林道:“本侯听说顺天知府忠心任事,精力充沛,勤于政事,将南京城治理得是夜不闭户,人人太平,百姓丰衣足食,官府清廉为民,难得难得啊我大明朝能有你这样的官员,真是天子之幸,万民之幸!” “侯爷所言真是折杀下官了!下官只不过尽为人臣子的本份,下官一直提醒自己,万事都要以百姓为重,治理好这南京城是下官的本份,治理不好那却是下官的不是了。侯爷如此夸赞下官,下官心中惶恐,那是绝不可当的。” 王天林听了这话,心底是止不住的高兴,新安侯对他竟然有如此认知,真是出乎意料了。 “顺天府也不必谦虚,说吧,到底是何人请我兄弟赴宴,总不可能真是你顺天府掏腰包吧?”蒋秃子嘿嘿一笑,话锋一转便开门见山了。 王天林有些尴尬,可人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他道:“其实下官是代这德翠楼的东主杜九德请二位爵爷赴宴的。” “这楼的东主?” 蒋秃子眉头皱了皱,王天林察言观色,以为新安侯不愿意,正想要如何劝说,却见新安侯哈哈一笑,说既有人请吃酒,那便去趟便是。闻言,王天林顿时松了口气,答应了就好,答应了就好。 蒋秃子一口应下,李瞎子却是不肯,他打砸得痛快,哪里愿意去吃什么这楼的东主酒席。蒋秃子暗拉他一下,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去。走时,李瞎子气不过,吩咐周保国继续砸,他没回来之前不准停,又要把院子里的人都看住了,一个都不能放跑。王天林在边上听着不敢说话,只能苦笑,浑人就是浑人。 杜九德位于城东府邸的大堂上挤满了人,除了他杜家的人外,竟是请了其他一些生意上有来往的富商前来。蒋秃子和李瞎子随王天林到了杜九德家时,杜九德早就领着一家老小聚在门口恭迎了,一番客套之后,一侯一伯犹如被众星捧月般迎进了正堂。 “新安侯爷和定朔伯爷能大驾光临鄙宅,实是杜某莫大的荣幸,些许礼物,不成敬意,还请二位爵爷笑纳!” 李瞎子不识字,自是懒得看那礼单。蒋秃子虽也是不识什么字,可这两年在周士相的严令下倒是在军中上过一段时间课,拿本书给他看,他是看不下来的,可一张礼单还是能马马虎虎看下来的。他扫了一眼那礼单,微微一笑,随手交给身边的裘德,然后笑着对那杜九德道:“本侯是带兵之人,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也不知回赠些什么给你好,索性就不送了吧,以免显得太过俗气。” “小民赠些孝敬本就俗了,焉能要侯爷也如我这般流于小节,侯爷客气了,里面请!” 杜九德根本就没指望这两个爵爷能回赠什么礼物给自己,所以对他这话也不介意。他的目的很简单,只要这二位能在他家吃顿饭,把德翠楼的事化解过去就行。现在目的达到,其他的是不在乎了。刚才亲家说德翠楼那边还叫砸着,虽是心疼,可也只能受着了。 一众杜家请来的陪客见着新安侯和定朔伯,那自是无比殷勤,纷纷上前大拍马屁,蒋秃子和李瞎子懒得跟他们一一说话,含糊几句便给应付了。入得正堂,蒋秃子眼睛一亮,因为杜家这正堂上悬着不少字画,有些还是前朝大家手笔,一番布置摆设看着十分的的书香。 可惜,摆设再好,字画再大家,李瞎子都是正眼不瞧的,他一双眼睛只在那席面上瞄。蒋秃子却是负手在那观赏了起来,一脸怡然自得的样子。见状,杜家一人灵机一动,凑上前满脸堆笑道:“难得今日新安侯大驾光临,不如就请侯爷留个墨宝。” 他这话刚说完,立马有几个富商跟着说好,杜九德也笑着说道:“如能得到侯爷墨宝,实是杜家幸事!” 留墨宝? 听到这个要求,蒋和微怔了一下,随即会悟过来,这是对方变着相的在拍自己马屁,而且拍得是那种让人觉得特文雅,特舒服的文屁。相较刚才的那些金银孝敬,这种马屁才叫好。 王天林却暗道坏了,拍马屁也是要看对象的,这新安侯乃一浑人武夫,你却叫他留墨宝,这不是存心要对方难堪么。 “侯爷是来赴宴的,还不赶紧开席,难道要侯爷在你杜家饿着肚子不成?留墨宝之事,还是改日再说好了。” 王天林一边说,一边朝杜九德打眼色,杜九德会意过来,知道这马屁拍得不合适,便跟着也道:“倒是小民疏忽了,侯爷快请上座,小民这就让开席。” 不料,蒋秃子却不干了,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圈后,脑袋一晃,扬声叫道:“难得本侯有诗兴,你们还不纸墨伺候。” 这一出转变实在大出王知府和杜九德等人的意料,不过他们也是反应得快,只微愕一下,就立即有了动作。 “啊,好好!” 杜九德忙令下人将纸砚端了上来,自己袖子一卷亲自磨起墨来。 “侯爷,纸砚已经准备好,就请侯爷挥毫泼墨。” 杜九德抢了磨墨的差事,王天林自然不能跟他一般计较,去抢这马屁来做,在那一脸期盼的说道:“今日我等有幸能一睹侯爷真迹,实是不胜荣焉!” “今日能见侯爷挥毫,真是生平一快事也,呵呵。”众人都很识趣。 “本侯肚子里什么货色最是清楚不过,但愿这题诗一首不让大家见笑就行。” 蒋秃子不耐烦这帮子人在那啰哩啰嗦,耽误自己下笔。众人不敢再开口,生怕扰了新安侯爷的文兴,就是瞎子李都被蒋秃子这架势唬住了,秉气等着。只见蒋秃子在纸上用手指划来划去,最后脑袋一点,一脸自信的蘸了蘸墨水,往那张铺开的宣纸上下笔写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新安侯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只有靠得最近的杜九德能看得到。不过他是一边磨墨,一边却是猛张嘴,众人见了他这样,只道新安侯看着是一介粗人,实则却是文武双全,短短功夫就作出了一首绝佳好诗来,要不然怎么连见过大场面的杜九德都如此惊诧呢。 有性子急的却因为身份不够而站在后面的士绅和商人,更是将脚尖踮得老高,脑袋伸得老长,隔着老远往那纸上瞄。无奈距离实在太远,新安侯又是一边写一边用身子半遮挡,饶是他们想尽办法,也看不到那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兄弟,蒋秃子真能写字?”李瞎子打心眼里不信蒋秃子还能做什么诗。 “在营中时倒是见过侯爷写过,不过”裘德一脸干笑,正要说侯爷那字还是不写得好,就听蒋秃子在那大叫一声“好!” “好了!” 王天林当先迈步上前,还没仔细看究竟写得什么,便大声赞了一句:“侯爷大才,下官自愧不如!” 他这么一叫,所有人都挤了上来,有些机灵的跟那王天林一样,也不管看到没看到,就在那开口赞了起来,却是无人注意到杜九德的脸却是难看得很。 “王大人,你给咱们念念侯爷的大作吧!”大伙都涌了过来,场面有些乱,在后面的人急得直叫。 “好,好,本官这就为大伙念一念侯爷的大作!” 王天林不疑有他,将老花的眼睛往纸上凑了一下,朗声念道:“从前鞑子很厉害,皇帝吓得只知跑呃不是俺家周大帅,他他奶奶的朱家早就完蛋了。” 刚才看到一本新书,书名《大明之帝国再起》,看着似乎是一个新人作者所写,写的又是南明初期的故事,骨头便好奇翻了翻,结果发现这位作者文笔很是老道,故事写得很是精彩。再看作品成绩,却是不甚理想,想到《汉儿》曾经也因无推荐而苦熬的日子,骨头便想帮一帮这位作者,让我的书友能够支持他一下。不知你们是否能给他一个收藏,一句鼓励? 这本书简介里有句“英雄风流不尽数,刀马所至皆汉土”,骨头很喜欢,因为很像从前骨头被和谐的一部作品简介所言“军刀所向,皆为汉家之土!” 第九百七十三章暂罢朝会 因北京未复,满清未灭,故朝廷大令皆出自齐王府,以为军政统一,朝会无事可议。然定武帝励精图治,传旨要每日小朝,逢五日大朝,以效仿烈皇为国事鞠躬尽瘁。 初始,南都官员倒也勤于上朝,但见朝会所议真是无事,且每日都要辛苦,这入朝的便渐渐少了。两三月过后,尚能坚持入朝不过内阁六部大小九卿诸堂官,余官多找理由不朝。定武帝震怒再三,内阁首辅郭之奇再三申令,都无甚效果。今日,大明门外值守的锦衣亲军却发现,入朝的官员中多了许多往日不曾见过的陌生脸庞,这令得亲军甚是奇怪。 时辰未到,宫门不开。前来入朝官员便三五成群聚在一处,或滔滔不绝,或低语窃耳。有官员议论之时,不时抬头瞄一下周围亲军,见亲军离得远并不曾关注这边,这才放下心来继续与同僚说昨晚之事。 入朝的官员越来越多,虽不及从前北京紫禁城朝会规模,可大小官员也是不下两百余。人多了喧哗声难免大了起来,亲军只是维持秩序,却不干涉官员说话,时间久了,大明门前自然就有些乱,值守亲军百户见状,便有心上前制止,却听人群响起呼声: “郭阁老来了!” “洪阁老也来了!” 一身红袍的内阁首辅郭之奇从轿中走出,紧随其后的是新晋次辅的洪育鳌。 连城壁死后,周士相原是要以兵部尚书张煌言入阁为次辅,奈定武帝却钦定洪育鳌为次辅。周士相考虑到洪育鳌和忠贞营及摇黄十三家的关系,便未阻止此事,不然他若强行阻止,恐怕会让李来亨及湖北巡抚袁宗第等人胡思乱想,于大局不利。 军情司剌探到消息,吴三桂以朱由榔的名义往湖北派了使者,显是有意拉拢忠贞营。虽不信李来亨他们会转而投靠吴三桂,重新奉立朱由榔,但周士相也无意让他们对南京朝局有太多的遐想。洪育鳌为次辅,再有潘应龙为司礼太监,某种程度上也是周士相对忠贞营最大善意的体现。 看到今日大明门外竟是来了这么多官员,洪育鳌有些诧异,郭之奇却不以为意,显是早就知道会有此变化。他踱步上前,不时点头与那些官员招呼。洪育鳌见状,也未多想,信步跟上。二人所到之处,人群自然而然的分开一条路,不少官员更是一脸崇敬的看着二人。 时辰尚未到,郭之奇和洪育鳌走到人群中间,正等着宫门大开时,又听后面一阵叫唤: “丁阁老!” “袁阁老!” 目光所及,大学士丁之相和袁廓宇双双来到,二人脸上都挂满笑容,不时对那些朝他们招呼的官员还礼。 “他二人也当得阁老?!” 郭之奇不远处一礼部的官员一脸轻蔑的看着丁、袁二人,对那些奉承丁、袁的官员十分的鄙视,大有羞与他们同朝之感。丁之相倒还罢了,虽资历浅薄,却不曾失节过。可那袁廓宇不但做过伪清的偏沅巡抚,更是洪承畴的门生,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朝的内阁大学士,这叫人如何服气?最让人不耻的是,袁廓宇身为洪承畴的门生,却坐视恩师之子洪士铭被杀,无情无义。这种人却堂而皇之的在朝堂占有高位,当真是叫人寒心。 “阁老”一称本是专指内阁首辅、次辅,概因有明一代,能为首辅、次辅的年纪都不小,不过如今的定武朝堂,首辅郭之奇四十许几,次辅洪育鳌也不到六十,一为首辅,一为次辅,称声阁老倒也过得去。那丁之相和袁廓宇只是入阁理事,乃为阁臣,又都未到四十,却也被人叫做阁老,自是有些不合规矩。 郭之奇听到了那官员的牢骚,只摇摇头,不予理会。洪育鳌更是不会理会这种细枝末节,二人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子,继续凝神望着尚未开启的大明门。 “二位阁老小心!” “无妨无妨,大伙一块走吧!” “二位阁老先请!” 在一众有心攀附的官员簇拥下,丁之相和袁廓宇笑着走向大明门前。 “哼,小人得道!” “嘘!” 人群中不知谁低声吼了一声,立时便有身边人止住了他。 见郭之奇和洪育鳌在前面,丁之相和袁廓宇对视一眼,却是就此停了下来,并不过去。他二人这一举动再是清楚不过,很快,大明门前的官员便分成了两团,内中夹杂着一些不愿摆明立场的官员,倒也是径渭分明。 等得无聊,郭之奇便与洪育鳌说起齐王新近办的两件大事,一是江南清欠,一是盐政整顿。他二人并非江南出身,对于江南清欠抱的态度是可有可无,因为他们深知,齐王抗旨顶着舆论强行在江南清欠,所为乃是为北伐中原积储钱粮。 盐务整顿同样如此,大军未行,粮草先动。又如齐王在致郭之奇书信所言“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经过连番大战,齐王手中已无多少钱粮,若不再开源,恐财政难以维持。要是连维持朝廷和三军所需钱粮都不足数,北伐中原,恢复故都自是无从提起。而要开源,还要短时间便能见到大批钱粮,清欠自是最好办法,只是此策于短期有利,放长远却是弊大于利。 盐务整顿倒也罢了,自古盐铁便是由朝廷专卖,齐王重新理清盐务,增加朝廷税收,无可厚非。江南清欠却将江南的士绅都得罪了,一些地方更是闹得怨声载道,激起民变,这未免就有些激进了。且清欠对象过于笼统,并不曾划分明确,一些曾为抗清出过力的士绅也被强令催征,使得朝廷在江南人心大失,长此下去,恐非善策。 “哭庙一案就办得太狠,那些秀才再怎么也罪不致死,如今苏州百姓都说咱大明朝还不如大清朝呢皇上因此事也对齐王十分不满,我等夹在其中真是左右为难,现在齐王又以通虏为名将勋臣一网打尽,不知皇上会如何想这事呢,唉。” 洪育鳌叹了口气,若不是要为顺王和袁宗第他们在朝廷出声,他真想辞了这次辅回夔东种田去。 郭之奇有所动容,正要开口,便见掌翰林院事的黄宗羲迎面而来:“二位阁老,昨晚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郭之奇点头道:“老夫知道了。” 见郭之奇已知,黄宗羲便愤然道:“首辅既已知道,那还请带着大伙联名上奏,弹劾亲军陷害忠良,胡作非为的恶行!”说完一顿,又补了一句:“老太傅对此事也是不满的。” 郭之奇没有应他,而是问洪育鳌道:“一众勋臣现在何处?” 洪育鳌道:“已解往镇抚大牢,”迟疑了下,“听说大兴伯邹存义被打伤了。” 闻言,黄宗羲更是大怒:“那鞑子好大的胆子,开国勋贵之后都敢打伤,若是咱们对此不闻不问,日后他们岂不是连朝廷都敢抄了!” 听黄宗羲这样说,洪育鳌皱了皱眉,提醒他道:“亲军指挥已然归明,不可以鞑子相称。” “再如何,也是满州鞑子。”黄宗羲恨恨说道,他是大儒,对华夷大防可看重得紧。 郭之奇抬手示意黄宗羲不必多言,他有些凄苦道:“昨夜的事,错在老夫,若知齐王对这众勋臣如此态度,老夫当日定不会答应皇上起复他们。” 当日定武帝要起复一众失节勋臣,洪育鳌也不以为意,但现在齐王对此事却是这么大的反应,他也不由有些后悔。见郭之奇自责,便劝道:“郭阁老,此事大伙都没有料到,你也不必自责,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魏国公他们救出来再说。” 郭之奇抬头看了洪育鳌一眼:“这是自然。” 黄宗羲点头道:“如此甚好!不过亲军这般肆意妄为,朝廷总得对他们有所训戒,不然日后谁还敢在朝为官?因江南清欠的事,我院中都被锁了不少人去,再不管束亲军,哪日再破我院门,只怕我那翰林院就没一个学士了。” 郭之奇听后却是摇头不语,直注视着大明门。黄宗羲不知首辅此刻在想些什么,此时大明门上传来“咚、咚、咚”的鼓声,他知道这是要开宫门了,便收起心思,准备等见到皇帝好好参亲军一本,顺便就江南清欠的事再请皇帝下旨阻止。 鼓声响起后,一众官员当下便入了宫城。进了大明门后,官员们自觉按照各自归属列队等候皇帝的到来。礼、吏、户、兵、刑、工六部尚书和下面的侍郎、主事们俱已到齐、都察院、五军都督府、大理寺、太仆寺、通政司、国子监、太常寺等衙门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是一个不差。大大小小几百名官员就这么默默的站在广场中间,一时气氛很是凝重。 “铛!铛!铛!” 钟楼上钟声终于响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立时朝前面看了过去,只是百官却不见皇帝龙辇到来,来的却是司礼太监潘应龙。 “圣上有旨,龙体不适,暂罢朝会!” 潘应龙的尖利嗓音在广场回荡,下面百官则是神情各异:好好的,皇帝怎么就病了? 第九百七十四章哪还顾得了你们! 江南四月天,多阴雨,下得几日,气温便极低,让人只觉春寒未去。桐乡县的细雨便接连下了数日,这日雨停了,却大雾弥漫,直至响午时分才慢慢消散。抬头看天,不见日头。这一整日便这么昏沉沉,直至夜色降临。 亥时时分,桐乡县城一片寂静,城墙上偶有几个放哨的守兵走动取暖。城门楼上挂着的白纸灯笼,不住在冷风中摇晃,在夜色中发出朦胧的微光。城内百姓,早已入眠,就是那守军,也大多入了梦乡。连日阴雨导致道路泥泞,北面又有嘉兴府城挡在前头,桐乡守军根本不虞太平军会打过来。然而,桐乡清军却不知,就在昨日,太平军第六镇已经攻克嘉兴,生擒抚标游击刘承荫。为了震摄左近清军及那些附清士绅,第六镇镇将苏纳下令将刘承荫及十数清军校佐斩首。 兵贵神速,一举攻克嘉兴后,苏纳立即命本镇丁旅向桐乡进军,丙旅则攻平湖,其本人则率甲旅及乙旅并镇卫本部攻打海宁卫,以求一举扫平嘉兴清军,尔后无后顾之忧,全镇挥师杭州,一举拿下浙江。 进攻桐乡的丁旅是第六镇在苏州以清军降兵及浙军新组成的一旅兵,旅校王行知原是浙军张煌言部,其父王德远乃是东江毛帅部将。后毛帅被杀,东江镇各将因争权夺利自相残杀,王德远不愿与同僚手足相残,便逃离东江,安家在莱州。 甲申国变之后,王德远举家南迁,后入定西侯张名振部抗清,被授副将。永历三年,王德远战死在舟山,其部由王行知接管,其后参与浙军抗清诸役,深得定西侯张名振及尚书张煌言赏识。王行知好使长枪,永历九年随定西侯在金厦时曾得泰西人邓肯指点枪阵,于军中练有百余人的枪阵。 浙军随延平大军入江败亡之后,王行知一直跟随尚书张煌言左右,后浙军余部得太平军相救。随太平军攻克南京后,浙军大部被改编为长江水师,余下少数擅陆战的将士则被编入太平军各镇,王行知便调往驻苏州的第六镇任旅校。其在浙军挂的是副将衔,太平军的旅校却只千户衔,属于高职低配。不过浙军上下却无怨言,这一方面固然是太平军比浙军强大得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太平军于浙军乃是救命恩人。当然,其中张煌言的协调也发挥了重大作用。 太平军江北大战后,周士相便一直在整合清军降兵及浙军、郑军,力求建制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取消原各军的官衔职司,一律以太平军为准。诸如从前哪怕是总兵官的,到了太平军中,也只能以太平军的军职为准,如王行知这种副将改任千户旅校的大有人在,总兵任副旅的更有其人。 王行知的丁旅中清军降兵和浙军大约占了三分之二,余下三分之一是从另外三旅抽调而来的。原本苏纳并不满意军帅府强塞给他一个浙军出身的旅校,但见了王行知其人,见识了他的长枪后,苏纳便未再有话说。 桐乡清军只有几百人,驻防的千总名谢君志,此人原先是延平藩下的,去年郑军大举入江前,就是此人带了两条船和若干火器向浙江巡抚佟国器投降,并泄露郑军要大举攻打南京的战略意图。不过他的情报虽然重要,可为时已晚,所以佟国器并不曾重用于他,只给了他一个千总的空衔。要不是因为浙江清军实在无人可用,佟国器都不会让他有带兵的机会。 桐乡虽是小城,但也修得坚固。又因北面还有游击刘承荫驻防嘉兴,加上连日阴雨,所以谢君志不认为桐乡有什么危险,早早就和妻子刘氏在屋中歇下了。 主将如此,下面的人更是有样学样,桐江城防可谓十分的掉以轻心。当城墙上那几个走动取暖的士兵打起哈欠时,城门下,却有几个人影乘着夜色匍匐接近城墙。他们行动极为缓慢,一点点的往前挪动。接近城门时,几个身影矫健地滚入,然后放下几个药包,旋即向四周滚去。 “轰”的一声巨响,城门被炸开。城外潜伏已久的太平军立时从藏身地跃出,趁着守军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冲进了城中。 从爆炸声中回过神来的清军大叫:“明军进城了,明军进城了!” 有军官领着士兵想来封堵城门,但哪里招架得过如潮水般涌进来的太平军,很快就被砍翻在地。呐喊声、怒骂声、刀剑碰击声响彻在小小桐乡城中。 谢君志与妻子刘氏在房中歇息,爆炸声将他惊醒。数十年戎马生涯让他本能的从床上一跃而起,来不及点灯,胡乱披了件夹袍,顺手摸起一把大刀就跳到了院中。 院外面,隐隐有无数人马正在冲杀而来,四下到处是呐喊声,黑夜之中,也不知有多少明军杀到。谢君志一边穿着闻讯赶来的亲兵送上的衣甲,一边对他们喝道:“你们都跟我走!” 这些亲兵都是谢君志从郑军中带出来的,对他十分的忠诚。闻令,也不犹豫,个个执刀跟在谢君志身后。 谢君志却不是朝着喊杀声而去,而是往动静较小的南城方向而去。不料他刚带兵冲出院子,后襟却一把被人抓住,回首一看,却是妻子刘氏拉着八岁的女儿不知何时追了上来。 “老爷,你别丢下我们娘俩!” 刘氏紧紧抓着丈夫的衣襟,女儿则哭着抱着母亲。众亲兵见状,便要上前搀扶母女一同走,可那谢君志却跺脚喝道:“你快放手,太平军就要杀过来了,我顾不得你们了!” 说完挥刀一划,割下一大片衣衫,挣脱刘氏,头也不回就冲入夜色之中。刘氏抓得正紧,不防丈夫将衣袍割裂,登时无从发力,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女儿也是吓得哇哇大哭,母女俩望着谢君志消失的方向,痛不欲生。 ......... 元宵节快乐! 第九百七十五章满汉终有别 一日下嘉兴、二日下桐乡、四日下平湖、六日下海宁,第六镇创下了太平军有史以来的最快进军速度,得意的往镇江发去捷报后,新安侯苏纳正准备部署全镇南进事宜,清闽浙总督赵国祚却派人赶到了海宁卫。 两军交战,杭州岌岌可危,这当口赵国祚派人来,用意何在,苏纳自是明白。他于海宁县衙接见了赵国祚的使者,想看看赵国祚是否是乞降。若杭州不战而下,他苏纳这次入浙便算是全功,在大帅那里肯定是要露大脸的。要知道浙江一省可比湖广、两广,江西几省要富饶得多,与江南相比也是不逞多让,这要是叫他苏纳给平定了,功劳薄上那真是放眼全军上下,无几人可比的。 来使是一个中年文生,此人见了苏纳纳头便拜,神色极为谦恭地说道:“学生韩可东叩见将军!” 苏纳扫了这韩可东一眼,其人文人装扮,又自称学生,怕是有功名在身,且是赵国祚派来的,想必当是赵国祚的幕僚。 “赵国祚派你来见本侯,是要请降的吗?”苏纳大马金刀的将腿翘在身前的案桌上。 韩可东见了苏纳这幅作派,心下甚是鄙视,口中却道:“将军误会了,学生是來救将军的!” 闻言,苏纳忍不住笑了起来,左右亲卫也都是哈哈大笑。嘉兴一下,这杭州便没了屏障,赵国祚和佟国器等人不过是等死的份。有马逢知的教训在,他苏纳再是大意也不会蠢得听信他们,对方不老实投降,反派人过来虚言说救他苏纳,真是荒唐得很。 “你如何救本将军?说说看,你要说不出子丑寅卯,小心本将军割了你的舌头喂狗!”苏纳一脸冷笑。 韩可东吸了口气,镇静道:“将军息怒,容学生慢慢回禀。” 苏纳将案桌一拍:“好,就让你慢慢回禀,本将军倒要看你能耍什么花招!” 韩可东没有马上开口,而是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双手呈上道:“这是我家总督大人给将军的书信,请将军过目!” 苏纳懒洋洋的看了眼那油纸包,微哼一声:“本将军识字不多,看不懂这信中说的什么,你有屁就放,啰嗦什么!” “这...” 韩可东有些为难,视线在苏纳左右亲卫脸上扫了下。苏纳见状,知他想的什么,却不命亲卫退下,只要韩可东念。 韩可东无法,只得拆开油纸包,取出赵国祚书信念了起来:“将军自松江举兵入浙,进展神速,不惟可邀明朝之厚赏。然古语云: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有杭州在,将军方可拥兵自重,长保富贵;杭州若亡,则将军必随之。此理至明,敬望将军三思,勿逼迫太甚。谨备菲仪数事,伏乞哂纳。区区之意,专此布达,不胜惶恐待命之至!赵国祚顿首。” 韩可东念完,便将书信并一份大红礼单小心的上前放在桌案上。 苏纳并不看那礼单,而是晒然道:“赵国祚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要本将军学从前那些明将养寇自重么?只可惜本将军可不是什么拥兵自重的人,他这寇本将军可养不得。不过话说回来,赵国祚这信中还是命你来向本将军求饶的,他这是怕了我了。” 韩可东见苏纳知道养寇自重的道理,不用他再费尽心思解释,也是一宽,可听对方后面这些话,却忙摇头道:“将军的话说错了,鸟尽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的道理,将军难道不知道?汉代有齐王韩信之死,将军自信与韩信相比,功劳是大是小?可后來韩信终究难逃一死,教人心寒呀!做大将的不死于战场,却斩首西市,谁愿意有这样的下场?” “你这将我比作韩信么?”苏纳并不因韩可东所言发怒,而是一脸高兴,因为他知道韩信是有名的大将军,很了不得的一个人。 韩可东笑了一笑,并不回答,而是抱拳道:“我家总督非是乞降于将军,只想将道理说于将军听,将军若觉有理,则我家总督大人和将军富贵荣华都可保得。” 苏纳嘿了一声:“听着赵国祚倒是为我着想,不过我怎么觉得这还是条缓兵之计呢?” 韩可东将身子微微一倾:“是不是缓兵之计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将军觉得是否有理。” “有理?马逢知上了你们的当,你道本将军还会上?”苏纳冷笑一声,喝了一句:“我这便发兵攻打杭州,看看赵国祚还有什么能耐!” 韩可东吃了一惊,忙道:“将军不可!” “为何不可?” “将军莫忘记你乃满州出身,故你功劳立的越大,这杀身之祸只怕便越近了。” “你什么意思?” “满汉终有别!” 韩可东说出这五个字,定睛看着苏纳。苏纳脸变得无比阴沉,半响,他方道:“本将身为朝廷大将,惟知杀敌报国,你这狡贼休要挑拨离间,顺嘴胡说!”说完,顿了一顿,朝韩可东一挥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马上给我滚!若还敢来,本将军定将你斩了!” 韩可东却是浑然不惧,坦然说道:“学生既敢來见将军,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将军杀了我不难,但于我家总督大人有何伤?于将军那大祸又有何益?” 苏纳默然,拿起礼单看了看,上面写着纹银五万两,黄金一千两,另有珍珠、玛瑙、玉器等宝物十件。 这礼单如有千斤重,苏纳拿着足有半柱香时间。韩可东紧张的盯着苏纳,直到见对方命一亲卫将礼单收起,心下方才一宽。 “你走吧。” 苏纳脸色依旧沉着,韩可东却是窃喜,征询道:“将军沒有什么口信要学生带回?” 苏纳摆手不耐烦道:“本将军自有主张,不烦你们操心。” 韩可东点了点头:“学生明白了,学生这就连夜赶回去。” 苏纳也不与他多说,吩咐亲卫:“好生安排送他出城,不可泄漏了形迹。” 亲卫应了一声,领着韩可东出城。待韩可东下去后,苏纳却突然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满汉是有别,不过本侯如今却是汉人。”陡的将脸一板,喝令道:“传令,火速进军杭州,破了满城,本侯给将士们大休三天!” .............. (作者注:前文有一处错误,蒋和得封的是香山侯,新安侯乃苏纳。起点主站已经更改,其余网站无法更改,读者知道便好。另请在其它网站阅读本书的读者朋友,能够尽量在起点正版阅读,因为那些网站,你花一块钱阅读本书,骨头拿到的可能只有两毛,甚至一分没有。) 第九百七十六章安南将军急递 嘉兴失陷消息传至杭州后,浙江巡抚佟国器便封了全城,除非持有军情公文,验明无误方可入城,否则任何人等一概不许入城。 佟国器手中原掌握两万余绿营兵,还有一支五千多人的水师,这支兵马因长年和浙江沿海的明军作战,堪称精锐。只可惜其中大半兵马却葬送在前年达素组织的攻厦一战,水师更是全军覆没,直接后果便导致郑军大举攻打南京时,浙江方面能派出的援军不过千余人。 马逢知反正归明后大举入浙,为守杭州,佟国器是拆东墙补西墙,从邻近的宁波、台州、温州、金华等地拼凑人马,勉强使杭州守军达到了六千余,不过内中真正能战的还是驻防满州八旗的七百余兵,以及闽浙总督的督抚和他佟国器的抚标,兵力不到两千。而挥师来攻的马逢知部号称十万,实有兵马两万多,一路攻城略地,士气高昂。若不是马逢知贪财大意,中了佟国器的计,只怕杭州城早已换了主人。 马逢知兵败以后,佟国器对那些随马逢知反正的绿营兵将计往不咎,大肆招揽他们,前后收拢了马部万余人。这些人一部分由游击刘承荫带领驻防嘉兴,余下一部分则在杭州城中。 杭州原是一大城,无有内外之分,顺治三年设了满城,便有内(满)外(汉)之分。内城有平海、承乾、拱宸、迎紫四座城门,由驻防杭州的满州正黄旗、正红旗、镶白旗兵驻防。外城则有武林、艮山、望江、望潮、凤山、清波、涌金、庆春八座城门。其中庆春门由汉军旗单独驻守,清波门和涌金门则由汉军和绿营协守,其余五座城门都是由绿营驻防。 加上收拢的马部降军,连同从金华等地调来的防营,杭州城现在纸面上的守军达到了万人,只不过佟国器也好,闽浙总督赵国祚也好,对这些绿旗营并不是信得过。倘若太平军不是这么快就入浙,督抚倒也有信心将绿旗营整编彻底,可太平军却没有给浙江半点喘息之机,马逢知兵败只半个月,太平军就从松江方向打了过来。 五天前,佟国器便昼夜在城门楼上或靠近城门里边的宅院中当值办公,一是为了快速处理军情,二来则是为了震摄马军降卒,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也能及时调忠心的兵马弹压住。外城各门也都调了汉军和满州大兵协守,门禁森严得很。城中百姓也被勒令在家,禁止走动,种种举措之下,杭州城中倒也平静,无有先前马逢知兵临城下的乱象。 守城之要务,城防士气为一重,另一重则是军械和粮草。趁太平军还没有打到余杭,佟国器这几天便不断督促邻近府县往杭州紧急调拨粮草,做好了坚守准备。驻防杭州的昂邦章京何魁更是亲自带兵搜刮杭州附近几县,强拉了不少百姓青壮回杭州,为的就是太平军打来之时,城上能有足够的炮灰消耗。对此事,佟国器故作未见,任由何魁荼毒左近。 总督府那边,听闻率军打来的太平军大将是个在广东降过去的满州佐领后,闽浙总督赵国祚就派了幕僚韩可东往海宁欲说动那佐领迟缓进军,要是不行,就借满汉之别挑拨这满州佐领和贼秀才的关系,要是能让贼秀才临阵换将就更好不过了。 韩可东是前日傍晚时分从海宁赶回来的,一入城便急往总督衙门去,稍后总督衙门便来人请佟国器去议事。佟国器到后,赵国祚很高兴的对他说,韩可东幸不辱命,虽那苏纳没有明言,但送去的礼物他都收下了,且秘密派人送韩可东出城。种种迹象表明,那苏纳虽在太平军中位居高职,可毕竟是满州出身,心中对于将来也有担忧,很可能会为自己着想,迟缓来攻杭州。 佟国器听后大喜,建议总督大人是不是再派韩可东去海宁,争取能够说服苏纳再投过来。这个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是没有,赵国祚考虑片刻,认为不必着急此事,待看看太平军的动向再说不迟。韩可东也道,那苏纳一旦真的迟缓进军,南京的贼秀才定然会生疑,届时己方派些细作在江南散播苏纳本为满人,和汉人非同种,其心必异等流言,假以时日,怕能收奇效。现在就着急劝他反投,只怕有些心急。 佟国器细思也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眼下能说服那苏纳迟缓向杭州进军已是天大好事,哪还能奢求对方就此再归大清呢。 从总督府回来后,佟国器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派了几拨探马往海宁、余杭方向剌探太平军是否真的停滞不进,同时派人在各府散播太平军在江南大搞清欠之事,以求能激起浙江士绅对太平军的反抗,使清军得到更多的助力,也让太平军在浙江无法立足。 这日,武林门外来了一队满州骑兵,为首那个满州参领朝城上呼喊道:“快放下吊桥,我们是福州过来的!”喊完,便将手中加盖了火漆的公文朝城上摇晃。 隔着五十多丈的护城河,又是暮色微茫的时候,城上的清军看不真切,但见来的满州大兵不多,便将吊桥放下。吊桥一下,那满州参领就带着部下直奔城下,将公文递进瓮城城洞。 城上值守的是一个汉军佐领,见对方递进来的是一封火漆密封的火急文书,上面注明递闽浙总督,右上角还写着“急递”二字,背面中缝写明发文的年月日,上盖福建八旗关防。这汉军佐领不敢怠慢,唤来城上协守的一个满州正红旗的壮大,由他用满语问了对方几句,对方同样以满语回答。 佐领不疑有他,便客气的对那满州参领道:“大人请稍候,待小的禀明,便即回來放大人入城。” 满州壮大译了,那参领却是大为不悦道:“为何不现在放本官入城,难道公文有假么?” 佐领赔笑道:“公文自然是真的,只是还需禀明抚台大人后,才能开门。职责所在,不敢造次,大人莫怪!” 那参领不满道:“我领的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你要误了大事,小心要掉脑袋!” “大人宽心,决不会误事。抚台大人就在南城楼上,來去用不了多大工夫。” 见城中执意要禀明,那满州参领无奈,只得要这汉军佐领速去。那佐领到了南城楼下,将公文递给下面的抚标副将郭延宗。郭延宗将公文仔细看了,沒有可疑之处,便点头对那汉军佐领道:“他们來了多少人?” 佐领道:“二十多。” “你放他们进城,将人安排休息等候。我马上将公文送到总督衙门。一有回文,即便交你带回。” 不等他说完话,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不必了。” 郭延宗一怔,转身见巡抚大人从城楼上下來,急忙躬身施礼道:“大人不歇着,怎么下来了?” 佟国器边走边摇头道:“哪里睡得着。”说罢,从郭延宗手中接过那封公文,见是安南将军达素送来的,不由愣了下,有心拆开一看,可见上面注明是给总督大人的,便不好擅拆。想了想吩咐郭延宗去将送信的满州兵将安置下来,他亲自将这公文送到总督衙门。郭延宗忙答应下来,和那汉军佐领一同赶去城门处置送信来的满州兵将。 ......... 来来来,打赏走一波,今天努力下,把杭州满城下了,让将士们大休三天。 第九百七十七章布政大人 “海贼内讧?” 总督衙门内,赵国祚和佟国器都被达素信中所说惊到。赵国祚有些不敢置信,将信再看了一遍,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达素在信中说的明确,海贼大寇郑森和他的儿子郑经内讧,父子翻目成仇,据闻郑森都被气得吐血,现在军中一病不起了。 “达素说那郑经年纪轻轻,却与乳母私通生下一子,其岳丈唐显悦得知之后大怒,致书郑森,责其治家不严,安能治国?结果郑森暴跳如雷,命在金厦的兄长郑泰斩其妻董氏并子郑经及孙。可那郑泰等人却不敢从令,私下商议说这是郑森气头上的话,真要杀了主母和小主,怕郑森气消之后反责他们不是,于是复命郑森只斩陈氏及其子可好。岂料郑森执意要杀董氏和郑经,不允郑泰他们,于是金厦海贼诸将便联合抗命,结果郑森气得吐血,在军中一病不起。” “真是天助我大清!” 听了总督大人细说,佟国器喜不自禁,郑森父子一旦内讧,郑军肯定就无法再继续围攻福州。福州之围一解,达素便算不能借郑森父子内讧图取金厦,也能抽出兵马支援浙江。 “何将军和陈大人在哪?马上将他们找来。” 赵国祚也很激动,命人去找浙江布政使陈建德和昂邦章京何魁前来商议有关海贼父子内讧,浙江方面如何应对之事。此时已是亥时,杭州城中一片寂静,只有城头上的兵卒燃着火把,來回巡弋。总督府的人一拨奔满城章京府,一拨奔布政使司衙门。奔满城的寻着了章京何魁,奔布政使司的却未寻得陈建德,只得回去复命。一听陈建德没了人影,赵国祚和佟国器都是大怒,以为陈建德定是去哪里饮花酒去了,吩咐人赶紧去找。 此刻陈建德却在杭州府大牢中一僻静单间内。单间里摆着一桌酒宴,他坐在当中,左右各有一女子相陪。那两女子生得美艳不凡,略微年长些的在二十五岁上下,小些的看着怕只十七八岁。有美女相陪,酒自然是多喝了点,陈建德已有几分醉态,他摇摇手中的锡壶,朝外喊道:“人呢,快烫酒來!” 本远远躲开的牢头听了布政使大人叫喊慌忙进來,端着一个硕大的炭火盆,满脸堆笑道:“大人,容小的先换过了这火盆。这房里可有些冷,不如到前面厅堂里,小的也好伺候周全。” “前面人多眼杂的,给那些闲杂人等看见,又乱嚼舌头。”陈建德摇了摇头,他若能带这两女人到前厅,便能直接把人带回府上,哪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在这牢中。 牢头陪笑道:“大人放心好了,要有人敢乱说,小的打断他们的狗腿!” 陈建德醉熏熏的摆了摆手:“行了,本官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今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方才听两位姑娘说你平日襄得周到,将她俩的刑具都去了,不错,不错...这两位姑娘原本都是良家女子,都是受马逢知的挟裹,不得已从贼。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实是见她们可怜,这才起了恻隐之心…” 那两个女子正是马逢知的两个小妾宋氏和齐氏。马逢知死后,她二人被清军抓获关在杭州府牢。因二人长得十分美貌,陈建德一见便暗自垂涎上,只是巡抚佟国器军令森严,要下面看得紧,他无法将两女弄到身边,便借口巡查常到狱中探看。來的次数多了,宋氏、齐氏二人哪里还不明白这位大人打的什么主意,于是每逢陈建德到來,二女便娇呼哀号。 陈建德看她们楚楚可怜的模样,命牢头换成小号刑具,前些日子又索性将她俩的刑具去了,转到这僻静的单间。从此隔三岔五,堂堂布政使大人就会偷偷溜到牢中,和二女做那羞与人道之事。 陈建德在那装模作样,齐氏听了忍不住噗哧一笑,露出一口细碎的银牙,娇声道:“大人,你还真是巧嘴,说什么探问贼情,每日与我们两个在一起,哪里说得清?” 宋氏也斜着眼说:“可不是么,上次大白天的你就來了,拉着齐姐姐的手又摸又捏的,半晌舍不得放开…” “你还说!当着外人的面,竟敢接大人的短处,看我不扯烂了你的嘴!”陈建德乘着酒兴,嬉笑着伸手摸了宋氏的脸一把,宋氏咯咯笑着,连连告饶。 牢头在边上看着尴尬万分,急忙说声去烫酒,躲了出去。齐氏端了杯子,笑道:“大人既然沒有喝足,贱妾这里还有半杯残酒,替我吃了吧!”不容陈建德推辞,便要给他灌下。 陈建德将她搂住,淫笑道:“你若喂我,我便吃了。”趁势在她脸上乱啃,一只手就将齐氏的腰腰带解开,探了进去在那芳草地乱摸乱抠。齐氏略挣扎几下,脸上泛起红嫣,吃消不住,便故作惊骇地叫道:“妹妹,快來救我!” 宋氏见他两个缠绕在一起,齐氏那里又被抠得很,弯腰笑了片刻,才上前拉着陈建德的胳膊娇声道:“大人你好不正经,倘若给总督和巡抚大人知道,可吃罪不起了。” “咳!你怕什么?二位督抚日理万机,怎么会知道我所作所为?再说光是太平寇就够他们劳烦的了,哪里有心思管这些小事。”陈建德打了个哈哈,要说怕,他还真是怕的,要不然也不会只能在这牢中偷偷快活了。 “我们姐妹能不能脱得这苦海,还要大人多用心,真要离了这苦地方,我姐妹这辈子就是大人的,大人想怎么,我姐妹便怎么...”宋氏说着就将陈建德的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脸上却是一幅可怜模样。 “好,好...” 陈建德淫.笑连连,胯下已是难以忍耐,猛的起身将齐氏拖往床上,却听外面传来一声炮响,惊天动地。 这炮声实是吓人,齐氏和宋氏都惊得花容失色,陈建德也是吓了一跳。外面的狱卒也叫炮声吓到,过了片刻,牢头慌张的跑进来叫道:“大人,城中走火了,怕是有奸细进了城!” “噢?” 牢头原以为这位道貌岸然的布政使大人定会被吓得手足无措,不想布政使大人却无比镇定的道:“走水便是走水,哪来的奸细入城,你们都出去,不要扰了本官兴致。” “大人,这?” 牢头一脸愕然,不知道布政使大人何以如此冷静的,刚才那响的可是炮声啊! 陈建德见牢头不走,将脸沉了下来,喝了声:“还不快走!” “是,大人。” 牢头不敢再留,忙提心吊胆的退了出去。大人不怕,他却怕,在那躲了片刻,觉得不是个事,悄悄就逃回了家中。 陈建德镇静,齐氏和宋氏却慌得很,二人紧紧握着陈建德的手。齐氏不安道:“大人,莫不成真是太平军的奸细混进城来了?” “进来也好,不进来也好,与你们何干?...倒是和本官相干得很,嘿嘿,二位美人,还不快宽衣解带,难道要本大人亲自动手不成...放心好了,这天塌不下来,便是真塌了,也是本大人替你们顶着...” 陈建德只将二女往床上拉,二女避不过,只得半推半就从了他。这单间里一片浪语,外面却真是闹翻了天,火光四起不说,不时还有剧烈爆炸声响起。只那动静再大,陈建德自始至终都不曾怕过,甚至慌都不慌。只那齐氏细心点,瞧着这位布政大人做事时,却好像心不在焉。 第九百七十八章督抚一锅炖 炮声响起之时,闽浙总督赵国祚、浙江巡抚佟国器和昂邦章京何魁正在说海贼父子内讧之事。陡听那炮响,三人都是吃了一惊,待外面亲兵来报,说城中多处起火,何魁不禁大惊,说道定是太平军的奸细进了城。 佟国器猛一拍大腿,喊道:“不好!今日城中只入了福建那帮人,莫非这信是假的,他们是假冒满州的贼人?” 一听这话,赵国祚也是一个激灵,失手将信掉在地上,忙要何魁赶紧带兵去捕那些福建兵将,不能让他们在城中内应。 佟国器也慌忙向总督大人告辞,他必须马上赶回武林门坐镇,以免城门有失。 城中失火,督抚皆以为是福建来的兵作乱,可却是冤枉了他们。这二十多满州官兵真是奉了安南将军达素之命从福州赶来报讯的,并非假冒,更非什么太平军奸细。 城中乱起时,这帮满州官兵也是惊讶不已,那满州参领未及多想,就喝令部下随他去弹压乱事。可刚一出大门,迎面便碰上一队清军冲了过来,马上之人正是匆忙带兵前来抓捕他们的昂邦章京何魁。 何奎见到这帮福建八旗兵个个执刀在外,也是认定他们是奸细贼人,也不喊话问明,便要部下上前捕杀。那边福建八旗兵见状,只以为这杭州的兵都反了,便在那满州参领的带领下边打边退,想取回座骑出城逃命。何魁咬牙切齿,哪会容他们逃走,双方就在不大的窄巷中厮杀一片。 福建八旗兵虽勇猛,可只二十多人,哪里敌得过人数多他们几十倍的浙江兵。不一会,便尽数被砍杀。斩杀了这干“奸细”后,何魁松了口气,正欲带人再去寻其他奸细,却听望江门那边有喊杀声向着城中传来。 望江城失守了?! 何魁惊得面无人色。 ...... 杭州城内真正的贼人奸细早在何魁带兵捕杀福建兵的时候,便和事先串通好的绿旗兵打开了望江门。 望江门一开,城外立时有数百太平军骑兵冲进了城,随后便是大队步兵涌入。 杭州城大势去矣! 苏纳纵马入城,眼前是数百跪倒在地的绿营兵,附近城墙和走道上有许多尸体和血迹,显是刚才内应的绿营兵和不愿开城的绿营兵自相残杀过。 苏纳扫视了众降兵,喝问一声:“谁是张大猛?” 一个清军千总听到叫问,忙从地上站起,上前几步再次跪伏在苏纳马前,恭声道:“卑职张大猛见过将军!” 苏纳哈哈一笑,马鞭一指他道:“你,很好,以后就跟着我太平军干吧。” “多谢将军!” 张大猛一脸感恩戴德模样,心头也是彻底松了口气,更是庆幸不已。要不是自己识时务,听了布政使陈建德的劝,这会说不定早被陈建德的人给砍翻在城墙上了。 “卑职愿为将军夺取满城!” 张大猛如从前那些降了太平军的清军一样,兵服都没换,就急于要在新朝立功了。 苏纳欣然同意,黑夜之中,太平军对杭州城可不熟悉,必须得由这帮内应降兵带路,方才不致在城中乱撞。更要紧的是,必须一鼓作气拿下满城,要不然势必会有麻烦。攻打广州满城和南京满城时,太平军可是伤亡了不少人。杭州现在已是囊中之物,苏纳自然不愿部下有无谓伤亡。 望江门一开,其余各门清军哪还有心守下去,不战自溃。昂邦章京何魁见机得快,抢在溃兵之前退入满城。一入满城,何魁便下令关闭城门,不许溃兵涌入。他这也是被太平军的内应吓怕了,不知道这些溃兵中是不是藏有太平军的奸细。为防万一,索性一个不让进,否则真要再混进来奸细,满城肯定难保。 何魁焦急等待闽浙总督赵国祚和浙江巡抚佟国器到来,别人他能不放,这二位他却是一定要放进来的。可等了半天,嚷着要进满城的溃兵越来越多,可却迟迟不见总督和巡抚的到来。 何魁不由担心,难道赵国祚和佟国器没来得及逃脱,叫太平军给捉了不成? 此时的闽浙总督赵国祚早已落在了太平军手中,他本是在总督衙门等侯平乱消息,结果乱事未平,倒是知道了太平军已经入城的消息。和何魁一样,赵国祚本能反应就是赶紧逃进满城。可是往平海门的道路被溃乱下来的绿营兵给堵着了,深夜之中,那些溃兵如惊弓之鸟,哪里还理会得了什么总督大人。平海门不通,赵国祚无奈便往承乾门,结果半道却被急于立功的绿营千总张大猛截住,成了太平军的阶下囚。 武林门清军也是哗变,冲散了浙江巡抚佟国器手下的抚标。佟国器早年倒也是条精壮汉子,可做了浙江巡抚这几年,却养得一身肥膘,急切之间上不了马,被哗变的清军生擒。 溃散下来的清军见满城不让他们入,知道打又打不胜,守也守不住,竟成批的投降了太平军。杭州城内的清朝官员也在布政使陈建德的带领下齐往城门拜见苏纳。听到满城已被昂邦章京何魁提前关上,苏纳不由有些失望,不过闻知擒住了闽浙总督和浙江巡抚,他却甚是高兴的很,命将二人带来。 赵国祚此刻虽是狼狈,可身上依然有总督威势在,并未因被擒而倒架子。见着跟在苏纳后面的布政使陈建德,赵国祚顿时明白城中乱事到底是何人所为,气得横眉怒骂陈建德卑鄙无耻,辜负皇帝对他的信重。 陈建德被赵国祚如此大骂,却不敢还嘴,只在那苦笑一声,道:“下官也是逼不得已,总督大人难道不知道下官乃是江西人么。” 闻言,赵国祚怔了下,什么都明白了,定是太平军方面以陈建德家族安危胁迫他内应。心下又忍不住自嘲,亏自己先前还得意,用满汉有别去挑拨人家,不想人家根本不上当,反将计就计奇袭杭州来了。 见佟国器是个大胖子,苏纳不由笑了起来,对身边人道:“这位抚台大人方面大耳的,看着真是一脸福相,看这身肥肉,杭州城中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佟国器神情萎靡,目光呆滞,官帽顶戴早已不见,袍角也撕了一个大口子,脚上只剩下一只靴子,模样极为狼狈。和赵国祚一样,他也是在那恨恨看着陈建德。陈建德被他们盯得怕了,只得将头扭到一边,装作未见。其余一众降将降官也是人人面红,无人敢正视二位督抚。 “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二人?招降亦或...?”陈建德不知道太平军这位新安侯如何处置赵国祚和佟国器,便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苏纳沉吟片刻,忽的叫人将赵国祚和佟国器都扒光。深夜,虽是四月天,可同样冷得很。赵国祚和佟国器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忍不住在那瑟瑟发抖。更让二人羞恼的是,这浑身赤条条的,却偏有数百双眼睛看着,羞处无物可遮,当真是叫他们羞恼万分。 陈建德等降官不明白为何要将督抚扒光,都在那发怔看着。苏纳也不理会他们,吩咐几句,立是就有一个亲卫带人去抬來一口大铁锅,倒满水后架柴便烧。 “将军这是?” 陈建德大是不解。赵国祚和佟国器见着这铁锅,也是彼此发愣,不明白这降了明朝的满州佐领安的什么主意。 苏纳笑而不语,等到锅中水滚得差不多,他突然一指赵国祚和佟国器,吩咐亲卫道:“给他们放血净身。” “得令!” 一个亲卫手持牛耳尖刀,凶神恶煞般地一把抓住佟国器肥白的胳膊,往大铁锅边上拖拉,佟国器惊得魂飞天外,嚎叫一声,昏死过去。赵国祚也是吓得在那两腿哆嗦。 一众降将降官也不知这是要做什么,无数只眼睛紧紧盯着那亲卫手中的尖刀。那亲卫将佟国器的手脚捆了,放在铁锅前的木桌上,尖刀轻挑,在佟国器的手腕上割出一寸多的口子,鲜血登时喷溅而出,血箭似的洒入滚沸的大铁锅中,倏忽不见,沒留下一丝痕迹。 佟国器疼是醒过来,一见自己手腕,吓得又是大叫一声,在桌上滚翻几下,却给苏纳的亲卫按的死死,动弹不得。佟国器哭嚎不止,众降将降官看得无不耸容失色,眼看那血越流越少,佟国器渐渐停止了挣扎,浑身上下变得雪片似的惨白。赵国祚那边早已是看得吓晕了过去,结果也是被依样而为。 堂堂闽浙总督和浙江巡抚就这么被剖开肚子,取出五脏,然后用水冲了投进大锅。 一众降将降官哪看过这等耸人听闻的场面,吓得人人脸色惨白,腿脚僵硬。不少人更是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偏生不敢吐出来。那呕吐物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别提有多难受。 四周尽是明晃晃刀枪,眼前却是一口煮着督抚的大锅。望江门前,当真是如人间地狱般可怕。 待锅中肉香飘起,苏纳走到锅边,舀起大半碗肉汤,用鼻子一嗅,赞道:“总督和巡抚的肉,果是美味。”说完放下勺子,朝一众降将降官笑了笑:“尔等都来尝一尝吧。” 第九百七十九章探花不值一文钱 昔日周士相以背上刻字要胁一众绿营降兵,今日苏纳却以督抚肉汤相逼众降官,当真是一脉相承的投名状。又或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怎么,诸位是觉这肉不够烂,不够香吗!” 苏纳冷眼看着一帮面无人色的降将降官,神情恍若当年威逼他锯杀塔音木的周士相。 一众降官降将在苏纳的逼迫下,人人硬着头皮上前依次舀了一勺锅中的督抚肉,不顾烫人胡乱往口中一塞,然后嚼也不嚼就吞咽进肚。没人敢张嘴,因为一张嘴,定会当场吐出来。 陈建德以为自己内应献城,乃杭州首功之人,定能得免。岂料苏纳却舀了大大一勺递到他面前,面带狞笑道:“布政大人劳苦功高,这块大腿肉最香不过,还请布政大人好生享用!” “将军,我...” 望着苏纳阴侧的脸,陈建德不敢拒绝,只得把眼睛一闭,连肉带汤一起吞进了肚中。 “好!” 苏纳哈哈一笑,正要赞几句,却见陈建德“哇”的一声将吃进去的肉又吐了出来。 “嗯?” 苏纳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正要喝骂这陈建德不识好心,糟蹋东西,却听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传来。 “总督大人!” 苏纳循声看去,只见那曾往海宁给自己送礼的韩可东挣脱看押他的士兵,跌跌撞撞的冲到铁锅前放声嚎哭起来。 “总督大人,学生来晚,学生来晚了...” 韩可东趴在铁锅边,放声痛哭着。他一点也不顾那正在燃烧的柴火,双手更是不畏那铁锅的烫人,死死扒着锅边。锅中,赵国祚和佟国器的头颅已经煮得稀巴烂。 苏纳上前一把抓起韩可东,骂道:“你嚎什么丧,锅中是你亲爹不成!” “畜生!” 韩可东怒视苏纳,忽然扑通跪在他脚下,连连叩头。见状,苏纳大笑道:“这就是了,你拜他不如拜老子!” 韩可东却瞋目怒斥道:“我韩可东身为理学名儒,纲常名节至重,岂会向你这禽兽之人屈膝?” 苏纳颇为诧异,讥讽道:“那你拜我干什么?” “你肚中有总督大人的血肉,我见你便如见大人陵墓,怎能不拜!...我不单要拜你,凡是吃过这锅中汤肉的人,我个个要拜!” 韩可东便如得了失心疯般,向着那一众吃过锅中肉汤的降官降将们疯狂磕起头来。众降官躲避不及,只得无比尴尬的站在那,个个无比羞愧。 韩可东此举让苏纳恼羞成怒,他将勺子往地上一摔,大骂道:“好你个韩可东,我砍了你的狗头!” “呸!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想我韩可东自束发受教,读的是圣贤书,遵的是孔孟道。如今活了四十多岁,经历的人和事也算不少,却沒见过你这么丧尽天良的禽兽!” “噢?”苏纳不怒不笑,一把提起韩可东脑后的金钱鼠尾辫,“你束发受教读圣贤书,如今发在何处!” 韩可东辫子被拽,自是生疼,可却咬牙道:“金钱鼠尾,乃新朝雅政,与发何干!心中有圣贤便是!” “何必心中有圣贤,本侯送你去见圣贤岂不更好!”苏纳用力将上一提,只将韩可东的辫子拽下一摄来,根根发丝粘着血迹。 韩可东挣脱不得,只得戟指大骂:“孔曰成仁,孟日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贼子,要杀便杀,何必羞辱于我!” 陈建德悄声劝苏纳道:“将军,这韩可东在浙省尚有人望,颇得人心,他正要借此成就气节,将军不可……” 陈建德想说的是不可轻杀,以免成全此人,可“轻杀”两字尚未出口,就见苏纳血红着两眼,猛的将韩可东的辫子往铁锅拉去,尔后一抬脚将韩可东整个人投进了锅中。 “啊!” 韩可东脑袋直入热锅,自是烫得惨叫连连,旋即便不听声响。偌大铁锅中,两条长腿指天而立。 陈建德和一众降官见了此情景,都是倒抽一口冷气,个个寒颤不已。 “还是大帅说的对,书读的越多,便越无骨气。好好的人不做,却要做鞑子,忒是丢人。” 苏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亲卫手中接过毛巾擦拭双手,尔后将毛巾往锅中随手一丢,朝那帮发愣的降将降官们喝了一声:“都他娘的吃饱没?吃饱了便替本侯杀进满城去!” 定武二年四月十九日,太平军第六镇将、新安侯苏纳驱使清军降兵猛攻满城。满城八旗因寡不敌众,坚守半日,城破。昂邦章京何魁被迫投降,以其是满州正白旗出身,央求苏纳饶过他性命,却被苏纳下令斩首于迎紫门。 约四百多满兵迫于太平军武力,放下武器,脱掉军服,主动向太平军投降,并个个当场绞断辫子,誓言与清廷脱离,从此愿为太平军效犬马之劳。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逃脱被屠杀的命运。 太平军控制满城当天,城中便布满数千尸体,太平军将砍下的人头扔进城中井筒子里,一个一个的井筒子,填得满满的。 ....... “杀!” 原广东提督吴六奇督标亲兵出身的第六镇甲旅总旗王如松一刀砍断一个满州少年的胳膊,又一刀砍掉对方的脑袋,拎着辫子便随手扔进了不远处的井筒子。井筒子里早已塞满满州首级,井檐边满是渗出的血水。 “留女不留男!” 看着眼前那些惊慌失措,四散而逃的满州人后,王如松凶性大发,嗜血的滋味让他难以抑止的兴奋,高声叫道:“留女不留男!” 八年前,在潮州,时为清军的王如松在入城时,接到的军令便是留女不留男。今日,这五个字再次从他的嘴中冒出,只不过对象却从汉人同胞变成了昔日的杀人者。 “留女不留男!” 王如松的部下大声重复着总旗大人的命令,他们冲进城中每一个旗人的屋子,看到留辫子的男人一律杀死。整个杭州满城成了修罗地狱,哭叫声和惊恐的尖叫声彼此起伏。太平军一条条街,一条条巷子挨家挨户搜查着,男人被他们直接砍死,女人则被撵到城墙下。 得意洋洋的赶着几个被吓了胆的满州正红旗妇孺从院中出来时,王如松看见自己手下的兵张保宝正举着长矛对着一个满州老头的尸体发呆。 那满州老头是张保宝剌死的,在此之前,这个满州老头用他听不懂的满语喝骂着什么,然后拿着一把多少年未用过的宝刀向着张保宝冲来。张保宝根本没有躲避,直接举起长矛剌死了这个满州老头。让他发呆的是,这个满州老头的刀柄上刻满了记号,密密麻麻的,数不胜数。 许久,张保宝的视线从那刀上收回,他什么话也没有对看着自己的总旗说,只是坚定的举起手中的长矛,追赶前面逃窜的满州人。 他一直记得自己父亲临死前对自己的嘱托,那就是一定要回到自己的老家榆林,听一听家乡的秦腔,然后将他的骨灰埋在村子后面的祖坟边。 ...... 一千多隶属正红、镶黄、正白三旗的满州人被围在满城的军械库中。外面的惨叫和屠杀让他们每个人都在止不住的浑身发抖,他们已经无路可逃。军械库的大门被撞开后,明亮的阳光一下射进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当中。耀眼的光线下,一把把长刀、一柄柄长矛出现在满州人眼前。 “好多人!” 一个太平军的士兵发现这里竟然藏了这么多满州人后,惊喜的叫了起来。 看到太平军朝自己走过来,满州人骚动起来。妇人尖叫着把自己的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浑身直哆嗦,有的想开口求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妇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一声不吭的蹲在那里,脸上毫无害怕的神情。 男人们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可他们却不敢站出来,更不敢反抗,他们躲在妻女的身后,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难熬的等待之后,惨叫声从最前面响起。 整整三日,太平军在满城大休了三日。三日后,两千多满州妇女被从城中赶了出来,由于丧失了从前的钱粮来源,这些满州妇人不得不沦为乞丐或娼妓。几年间,杭州附近城镇的窑子都充斥着这些满州妇女,她们被称为“旗妓”。日后,有人据此写了本书,叫《旗妓回忆录》。 ...... 周士相接到杭州满城被屠消息时,正和郭绍在说江南清欠的事。战报上面写了很多数字,不过周士相不在乎,他粗略扫了眼后就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对郭绍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便是少一个子都不成。我看叶方蔼这个探花郎就革了吧,也好让江南那帮人知道本帅对于清欠的力度究竟有多大!这帮刁绅,当真是刀不架在脖子上不知道疼,看不到棺材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了么!” 郭绍愣在那里,为了一文钱就将叶方蔼的功名革去,这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也太过严苛刻了吧。毕竟那叶方蔼是清廷那边投过来的探花郎,这要是为了他家欠一文钱就将人给革掉,恐怕对于招揽清廷那边的文人不利。 第九百八十章真正的脊梁 郭绍将他的担忧说了。 周士相摆了摆手,摇头说道:“你想的错了,本帅从来没有想过招揽或拉拢清廷那边读书人的心思,因为他们不配本帅这样做。叶方蔼之流,本帅更是没有放在心上,你道我让他牵马入城,是要千金买马骨,叫北方的读书人都来投我吗?不不不,我让叶方蔼牵马入城纯是戏辱于他,亦是戏辱他的大清朝,福临小儿钦点的探花郎在本帅心里其实和马夫没有任何区别。” 探花郎和马夫没什么区别? 郭绍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探花郎形容的如此不堪,真是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举人出身,当年梦寐以求的便是能够考中进士,可是屡考不中,这才不得不以举人功名出仕,在平南藩下谋了个香山盐巡课使的职位。连进士都不得中,可想中那三元又是何等的难。当年要让他郭绍得中探花郎,恐怕做梦都能笑出来。不想,他一生为之仰望的存在,在周士相这里不过是个马夫般的存在,这心灵冲击自是不小。 “本帅知你想什么,无外乎人心二字。人心便如民心,非得不可是不是?可一直以来,本帅就不信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因为这民心从来不是那些地里耕作,每日只为妻儿填饱肚子的贫苦百姓之心,而是那些富人士绅们的想法。这些人,却正是坏我国家的根源所在,这道理你可明白?民心民心,不过是让自家过得更好,哪管他人死活!” 周士相说着竟是有了些许怒气。 “本帅问你,在那些士绅读书人心中,国与家到底谁更重?” 国与家谁更重? 郭绍从前只知朝廷和地方之分,从未想过国与家之分。周士相这个问题让他有些犯难,不知如何作答。 “若国重,我大明尚未亡国,何以迫不及待降清仕清?可见在这些人眼中,还是家更重。唯有向清廷摇尾乞怜,他们才能保住自家私利。大明这个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屁。江南的士绅如此,北方的那些文人更是如此,自我起兵以来,有多少读书人来投?寥寥可数。只等我光复了南都,形成了好大声势,他们才络绎不绝来投。钱谦益说如今的朝堂是众正盈朝,皇上很赞同这话,我听着却不是那回事。我只想问这些人,南都未复之前他们在做什么?” “墙头草说的便是这帮正人君子,清军在时,他们剃发易服,做满州人的好良民,又或隐姓埋名躲在哪座没人知晓的破庙里,偏没人敢揭杆而起,能做到偷偷给些钱财给反清力量,著些怀念明朝的书籍便算良心未泯了。我领着弟兄们把满州人赶跑,他们一个个就冒了出来,速度之快,本帅都惊着呢。去年,我忙于渡江之事,不愿理会这些人,二来我们在江南也是立足未稳,需要他们的支持,所以便由着他们在南都。现在看来,还是我退得太过,有些事情,我不进一尺,他们便进一尺。若想他们识时务,还是要和满州人一样,用刀剑教他们做人。若实在不知道做人,尽杀了便是。十六年前他们不敢反抗,今天就敢了么!” 这话郭绍听得明白了,结合南都反对清欠的呼声,自是明白大帅下面恐怕会有更大动作。 “江南这帮士绅我都不要,都不在乎,更何况北方那些人。哼,不说一个探花郎了,就是状元、榜眼都来了,本帅也是说杀他们就杀他们。我强他们来投,我弱呢?摇头摆尾之众,用之何益?国与家哪个更重都分不清,但看谁的刀杀人更狠便臣服于谁,这种读书人,这种士绅,真的是所谓人心吗?” 说到这里,周士相忽的叹口气,续道:“其实人以家为重,乃无可厚非之事。只是为这一家,却害得千千万万家,却是罪孽了。万历以来,天下士绅皆以自家为重,以私利为重,如此自是令朝廷难以维继,以致崇祯年间流民四起,甲申天崩,亿万汉家百姓死于饥饿、异族之手,这罪孽,大了,大了...” 郭绍只在那听着,不敢开口说一句。他听得分明,大帅每一句话中,都充斥着杀机。天知道,今日这番话,日后会不会让无数读书人的人头落地。 “读书人从来不是我汉家的脊梁,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我汉家的脊梁是千千万万的平头百姓,绝非他们。本帅自己便是秀才,也算是读书人一员,可我却知道,这书读得再多,可书要是错的,读书人的屁股是歪的,那当真是书读得越多就越错了。 读书人嘛,自以为是读圣贤书的,有功名在身,便自觉高出平头小民一等,总要小民的尊敬,而不会去尊敬小民,称他们为泥腿子。就是贫寒之家出来的,也难保本心,这读书场和那官场一样,都是个大染缸,呆得久了,便忘记自己是什么了,一心只为自己和后人考虑,再也不肯做从前的泥腿子了。哪怕是异族来了,只要能保他们富贵,保他们权势,他们就能双膝跪地,做那无骨之人。这种读书人,也忒是无耻得很。跳过龙门的鲤鱼从来不会在乎那些还在龙门后的鲤鱼作何想,它们只当自己是龙了...这世间,每到大是大非处,英雄每多还是屠狗辈啊。” 周士相一通不着天地的感慨之后,突然话锋一转,吩咐郭绍道“清欠的力度还是不够,告诉蒋国柱和张长庚,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四府是此次清欠重点,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这四府的历年欠税都要交上来。哪怕是把这四府的官绅士子全部革黜,也在所不惜!” 一次要革四府官绅士子? 这话比革去一个探花郎还让郭绍震惊。 周士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和我们一条心,我们能在此间谈话,得益的是我们的基本盘。” “基本盘?” 又是一个郭绍无法理解,也从未听说过的名词。 “什么是基本盘,便指我们立身安命所在,是什么?是军队,是刀剑!是跟随本帅从新会一步步走来的成千上万太平军弟兄!他们或许不识字,或许不读书,可他们却才是我们这个大明朝的真正脊梁,是本帅的手足兄弟!” ....... 今天科目四过关,考了一百分,明天去拿车...你们以为骨头成有钱人了吧?其实我买的是亲戚的二手车。不过不管怎么说,骨头现在都是有车一族了,对不?从此再也不用开着辆电瓶车风里来雨里去了。 说句最肺腑的话,这辆二手奇瑞车,是诸位读者一分分的订阅积累支持给骨头的。骨头感谢你们,骨头也知道作品有很多瑕疵,有很多不足之处,这些,骨头都会努力改正,因为你们在书评留的每一句话,骨头每天都在看。 你们,不管是花了一千还是一百,还是只花了一块钱的付费读者,也是骨头的基本盘,是我的衣食父母,但更是手足兄弟。 第九百八十一章劝降李国英 西安,洪承畴的病逝让吴三桂心中空荡荡的。 西安将军苏拜投降、信王多尼和平郡王罗可铎、川陕总督李国英逃到潼关后,吴三桂当真是踌躇满志,欲挥师潼关,如当年李自成般一战定下大好局面。 吴三桂相信只要潼关一下,中原和北京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届时在扬州被太平军重创的满州八旗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他的兵锋。对满清的实力,若说十几年前他吴三桂还不清楚,如今,他却是十分了解。 太平军在广东的崛起和南京的丢失固然是吴三桂起兵反清的重要原因,满州人实力的损耗同样也是促使他下定决心的重要因素。多尼和罗可铎从贵阳撤军让吴三桂彻底看清了所谓满州八旗的真面目,他们,同样也是欺软怕硬,同样也害怕。 在昆明五华山上,洪承畴为吴三桂定下了入川取陕,东进中原的战略谋划,甚至于洪承畴死前给吴三桂的留书也是让他火速夺取潼关,不可在陕西停留。因为陕甘虽大,但人口物产不丰,不足以支撑二十万吴军长期作战。同时,吴军的控制区如条长蛇,交通十分的不便,若蛇头不能一口咬在清廷的要害上,长长的蛇身弊端便会爆发出来,后果对吴军是致命的。 可是,数月过去,吴三桂却仍在西安,近十万吴军精锐云集于此,消耗着大量粮草,透支着陕甘人力物力,却没有半点东进迹象。 部下们无数次劝谏,吴三桂却总是以再看看拖辞,他拿不定夺取潼关的决心。 吴三桂性格犹豫的致命缺点在洪承畴死后,被无形的放大。 数天前,清朝的大学士麻勒吉从潼关前来劝说吴三桂,他若北上,则大清誓死与他周旋。 夏国相、马宝、胡国柱等吴军将领自然知道麻勒吉是在恐吓,因为潼关的守军不过两三万人,虽然遏必隆从山西前来坐镇,可仍改变不了清军兵力薄弱的现实。 胡于宣和方献亭这两位吴三桂最重要的谋士也劝吴三桂赶紧拿定主意,出兵潼关,千万不要被清朝的虚张声势迷惑,重演去年郑森在南京城下的悲剧。要知道,吴军越晚一天进军潼关,潼关能够得到的援军便多一分力量。 吴三桂还是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他倒不是被麻勒吉的大话给吓住,而是他觉得自己真要攻打潼关,出师中原的话,清朝一定会和自己死磕,这很可能会便宜了已经取得南京的周士相。 “清廷尚有一搏之力,事关二十万将士性命,本王不能不慎重。” 当方献亭失望的从吴三桂那里走出来后,看到了王爷的爱妾陈圆圆。 爱妾陈圆圆的到来,让吴三桂郁结多日的心胸终是舒畅了一点。他将陈圆圆揽入怀中,爱怜的注视着这位红颜。 年近四旬的陈圆圆还和当年一样美丽,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哪怕她的女儿都有十六岁了。 “王爷。” 陈圆圆见吴三桂痴痴的看着自己,和当年初见时一般模样,笑吟吟地说道:“王爷看了愚妾快二十年了,为何总是这样看着愚妾?难道愚妾变了么?” 吴三桂笑了笑,说道:“圆圆一点也没有变,也正是因为你没有变,我才喜欢这样看着你。圆圆可知,你这张脸,我是百看也不厌啊...” 听了丈夫这情话,陈圆圆不由脸色微红,嗔道:“王爷不可再取笑愚妾!愚妾已是人老珠黄了,我们的女儿都十六岁了,愚妾怎么还会让人百看不厌呢?” 吴三桂摇了摇头,认真道:“圆圆在我眼里,真的未老,也永远不会老!” “是么?” 女人最喜欢不过的事便是被男人称赞永不会老,陈圆圆的脸上荡漾着女人特有的矫情笑容。 吴三桂见了,不由心中一荡,轻轻吻了陈圆圆一下,然后问道:“圆圆说说,我和你都是一天天过日子,为何我老得快,你却老得慢呢?” 陈圆圆想了想,道:“那是因为王爷总是领军打仗的缘故,心思动得多了,自然会老。圆圆却是从来不去用心想什么。” “是这个道理么?”吴三桂笑着摇了摇头,“圆圆这话怎么像是在说我太热衷于功名,却不用心在你身上。” “也许吧。”陈圆圆微微轻叹一声,夫君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这样在一起过了。 吴三桂轻抚陈圆圆的脸:“我在外拼搏,为的还不是我们将来能有一个好的结局。这世上的女人,又哪个不喜欢自己的夫君功成名就的。” “按理说,女人总是喜欢自己的男人功成名就。虽然功成名就的男人往往会喜新厌旧,女人有面临被抛弃的危险,但女人仍然喜欢男人功成名就...但这些女人都是些世俗之女人,愚妾非势利之徒,怎么会去计较王爷是否功成名就呢,愚妾只想王爷平平安安的便好。” “圆圆的心意,我自是知道的,可我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啊。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我现在也不能单单只为自己一人考虑,我还要为麾下的将士们考虑。” “为了将士们考虑,王爷就要做叛臣么?” “清朝的天下本就取之于大明,而夫君原本就是明臣,如今夫君替大明取回这天下,怎么能说是叛逆呢?” “圆圆不懂这些事,圆圆只希望王爷能够好好的。圆圆心中的王爷,是个顶天立地,说做就做的男人。” 这句话让吴三桂怔了怔,旋即朝外吩咐了声:“请方先生过来!” 夫君突然的举动让陈圆圆有些意外,但她知道夫君肯定是有要紧的事,便乖巧的从屋中退了出去。 方献亭接到王爷传召后,匆匆赶来,吴三桂示意他坐下,然后一言不发地在那沉思。方献亭见如此模样,心知王爷怕是有大事要交待,便也不开口在那静坐着。 许久,吴三桂突然开口问道:“先生以为,本王可否使人劝降李国英?” 第九百八十二章潼关 潼关北临黄河,南踞山腰,扼秦、晋、豫三省要冲,南有秦岭,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羊肠小道,仅能过得一车一马。当地人用“细路险与猿猴争”、“人间路止潼关险”来形容此处的险要。 当年孙传庭驻守潼关之时,增建十二连城,又重修禁沟,使兵分驻十二连城和禁沟,每城驻兵百人,多设火器石,连络呼应,疾若风雨,使得李自成奈潼关不得。孙传庭曾与左右说道,守关而不守禁沟者,守犹未守也;守禁沟而不建十二连城者,守犹未善也。 崇祯年间兵部侍郎张凤翔曾向崇祯帝进言,称孙传庭所部皆天下精兵良将,是大明朝的最后家当,万不可轻动。然而崇祯帝却不纳张凤翔意见,逼迫孙传庭出战李自成。孙传庭不得已亲率白广恩、高杰等部10万人出师潼关,同时檄左良玉西上,总兵陈永福、秦翼明分别将河南与四川兵互为犄角。最后的结果是孙传庭在汝州兵败,李自成一日内追杀四百里地,直撵孟津,明军四万余人战死,损失大量兵器辎重,李自成轻松攻克再无精锐驻守的潼关。 然而取得了潼关战役胜利的李自成却不曾想到,两年后,他会在同样的地方被清军击败。 入关前清军就曾有过四次入关,并且向关内派出了大量细作,潼关之险要自早在清军掌握之中。清廷对夺取潼关高度重视,多尔衮派胞弟多铎亲自率军进攻潼关,又增派固山额真阿山、马喇希等统兵经山西蒲州渡河协征,并且急调红衣大炮供攻关之用。 顺治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潼关战役开始。大顺军主将刘宗敏先战,失利。次年正月初四日,刘芳亮领兵出战,又被清军击败;李自成亲自率领马、步兵迎战,多铎命令八旗兵全力反击,大顺军再次失利,步兵损失很多。初五、初六两天,大顺军连续利用夜间袭击清军营垒,都没有取得效果。初九日,清方红衣炮军到达;十一日,清军进逼潼关口,大顺军“凿重壕,立坚壁”加强防守。 清军先用红衣大炮轰击,随即大举进攻。在不利的情况下,大顺军仍然顽强拼搏,力图扭转战局,先派骑兵反击,又调遣部分兵马迂回到清军阵后突击,都被清军击败。正在这个关键时刻,清英亲王阿济格部大批军队已经进入陕北,尽管李过、高一功在延安、榆林英勇抗战,阿济格为了夺取西安,只留下大同总兵姜瓖率领一批明朝降将继续攻城,牵制陕北大顺军,自己却统领大军南下,向西安推进。 李自成深知原驻西安主力已经调到潼关,如果继续在潼关同多铎部硬拼,西安必将被阿济格部攻占,大顺政权的文武官员、将士家属以及重要物资都很难保住。在两路清朝大军的合击下,李自成被迫决定主动放弃陕西,另寻出路。 李自成撤走后,留守潼关的巫山伯马世耀向清军伪降,潼关至此失守。伪降清军当夜,马世耀派人秘密送信给李自成,请他回师潼关,自己从中响应,内外夹击,击破多铎部清军。不料密使被清军截获,第二天,多铎以打猎为名,在潼关西南十里的金盆口设下埋伏,然后谎称举行宴会,把马世耀部下的马匹器械全部解除,一声号令,埋伏的清军突然冲出,把马世耀和他部下七千余名大顺军将士全部屠杀。 马世耀部被杀的金盆口便是从西安往潼关的必经之地,方献亭经过此地时,特意叫车夫停了下来,带着随员爬上金盆口的高处,从上面俯瞰。十六年过去,金盆口被杀的七千顺军将士骸骨仍未就得到掩埋,骸骨只在泥土中虚埋,大风吹过,便能得见无数白骨。 方献亭叹了口气,从高处默默走下,一路都不发一言。左右随从见了,也都是无人出声。 清军退守潼关后,为了扼守这座三省要冲之地,对来往之人盘查极为严密。为了不泄露身份,方献亭用的是化名,身份也是行商之人。为此,他特意从军中选了几个山西籍贯的士兵,为的就是能让清军相信他们是山西的晋商。 虽说清廷派内大臣遏必隆以谋逆的罪名诛杀了八大皇商,但晋商却远远不止这被满门被抄的八家。甚至于,很多山西的商人对于清廷查抄八大家感到欢喜,因为这八家的存在,使得绝大半分晋商无法出头。做生意的人,自然希望自家产业越大越好,也不希望他们的生意会被其他人要胁,给其他人分一杯羹去,故而除了极少数有远见的晋商认为清廷这是杀驴卸磨,将晋商当成肥猪宰杀,绝不能再相信他们。可绝大部分的晋商却没有这种意识,反而和清廷关系更为紧密。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老实本份的生意人,只要不造大清的反,大清是不会为难他们的。遏必隆在解决了八家皇商之后,为了安抚其余晋商之心,也做了一些举措,种种措施下来,八大皇商被抄给清廷带来的种种不利影响倒是淡了许多。 晋商的身份,加上一路打点,方献亭有惊无险的进入了潼关。潼关虽是军事重镇,可千年下来,却也成了一处交通要地,关中设有市镇。时近傍晚,方献亭要随从寻了一处临街的客栈住了进去。因为关中驻有大量满蒙大兵的缘故,关中原来的百姓多数都逃了,剩下来的多是生意人。富贵险中求,虽说满蒙大兵吓人的很,可总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就要玩女人,所以关中的酒店和妓院生意十分的红火。 吴军的细作早已查到李国英的住所所在,方献亭带人在李国英住所外走了一圈,发现有不少清兵巡逻,关中的兵马驻防也是紧紧有条,不由暗暗赞叹李国英治理有方,但同时心中也增添了一些忧虑。 方献亭不明白王爷为何一定要策反李国英,此人乃是汉军旗出身,对满清可谓是忠心耿耿,他若愿降,早在西安时就随苏拜一起降了,何以随罗可铎跑到潼关来。再说,就算李国英能够被策反,对吴军夺取潼关也没有多大帮助,因为李国英这个川陕总督已经名不符实,他根本调动不了潼关的满蒙军队。关中的满蒙军队不受李国英影响,又如何能指望他献关投降呢? 第九百八十三章魏蜀吴 感谢长老书友hexid7890一直以来的打赏支持,咳咳,这回不会怨我把你忘记了吧。 ......... 直接接触李国英肯定不行,方献亭在客栈中想了半天,认为还是从李国英的部将王进宝身上做文章。 王进宝这人年轻时精于骑射,后随陕甘总督孟乔芳讨平河西回民起义,被授为守备,隶属于甘肃总兵张勇麾下。顺治十一年的时候,张勇随洪承畴南征,王进宝便也跟着他一块到了湖南。 前年清廷组织三路大军入西南时,王进宝率部进军十万谿,亲自率军攀崖直上,捣毁明军营寨,击溃李定国部下将领罗大顺,因功升为经略右标中营游击。张勇随罗托入广西时,王进宝回镇甘肃,改任提督左营参将,一直在李国英麾下效命,这让他避免了在广西战死或随张勇降太平军的命运。 李国英对王进宝十分赏识,当日他从西安城中逃走时,要四川提督王之鼎和延绥总兵韩应琦留守,却让王进宝随他一起走,由此可见在李国英心目中,王进宝绝对要比王之鼎和韩应琦的价值更大。 李国英对王进宝恩重,方献亭却要从王进宝身上做文章,这自然不是凭空想象,而是有几分把握的,一来是因为王进宝在甘肃的家人现在就在吴军手上,二来则是他手中有一封王进宝好友孙思克写的信。 通过两天的打探,方献亭得知王进宝驻防在十二连城的子母城,于是他便让随从持了王母的一件信物和孙思克的信去见王进宝。王进宝见到母亲贴身之物和好友的书信后,在营中犹豫许久,终是偷偷离开子母城来到了潼关。 见到方献亭后,王进宝开门见山:“你是吴三桂的人?” 方献亭笑着点了点头。 王进宝又问:“先生贵姓?” 方献亭道:“免贵姓方。” “原来是方献亭先生,久仰!” 王进宝僵硬的抱了抱拳,显然对于方献亭,他是持有戒心的。方献亭见状不以为意,只在那轻笑一声。 王进宝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他乃行伍之人,性格直爽,不好那些虚虚弯子,便直接问道:“不知方先生持家母之物找在下所为何事?” 方献亭不答反问:“孙思克将军给王将军的信,将军是否看了?” 王进宝微一沉吟,轻一点头,然后道:“总督大人对我恩重,我无意反他,你回去吧。” 方献亭摇摇头:“非也,方某来此并非是要劝王将军弃暗投明,而只是请将军帮忙见一见李国英。” 王进宝怔了一下:“只为见总督大人?” “正是!”方献亭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先生要劝降总督大人?”王进宝有些惊讶。 方献亭也瞒他,坦言此来潼关正是奉了辽王之命,来说服李国英投明的。 王进宝未加思索,便道:“若是这个目的,在下劝你还是回去吧,总督大人是不会背弃大清的。” “不试怎知?”方献亭笑了起来,“西安将军苏拜乃正宗满州人,不也降了我家王爷。你那好友孙思克也是汉军旗出身,不同样也归了我家王爷?” “这...” 王进宝一时语滞。 方献亭趁机劝道:“王将军,方某对你明言一句,如今这天下大势已不在清朝,而在明朝。你乃大好汉家儿郎,又何必为虎作伥,执意替满州异族效命呢?” “总督大人待我毕竟恩重,我怎忍心反他?”父母家人在对方手中,王进宝又是个孝子,怎可能真的不顾父母死活,只是他却也不愿就此叛了李国英,这让他良心不安。 方献亭道:“我不是要将军反,而是请将军帮忙,让李国英主动归降。” “我方才便说了,总督大人是不可能归降你家王爷的。” 王进宝对这一点有很清楚的认知,他不认为方献亭的劝说会有效果,弄不好,总督大人甚至会命人直接将方献亭处斩,以向清廷证明他的忠心。 方献亭却执意要见一见李国英,见对方定要如此,王进宝便也不再多言,答应带他去见李国英。 ....... 方献亭随王进宝去找李国英时,李国英正与钦差内大臣遏必隆在饮酒。 从山西过来的遏必隆来到潼关后,见潼关守卫秩序井然,粮草周转也十分便当,一颗不安之心便放了下来。信王多尼病重,早在月前就回了北京,平郡王罗可铎也被圣旨召回,遏必隆未来潼关之前,实际上主持潼关防务的就是李国英。只是李国英并不能指挥得动那些随多尼从贵阳逃回来的满蒙大兵,所以他在潼关的日子并不好受。遏必隆的到来,固然剥夺了李国英的指挥权,但却让李国英肩上的担子为之一轻,也让他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为之放了下来。钦差内大臣的身份足以让那些满蒙大兵为之摄服。 遏必隆平日倒不喝酒,但今日李国英相邀,加上对李国英观感不错,便难得破了例。席上也无他人陪客,只这他二人。李国英亲自为遏必隆斟酒,然后向他敬酒。二人你来我往便喝了几杯,话也多起来,难免就说到了扬州之战和朝廷调关外八旗入关的事。 不知是因为酒多缘故,还是确有感触,遏必隆不经意提到当今皇上比之太祖太宗要差上许多。李国英酒清醒着呢,哪敢接这话,当下岔开话题,为遏必隆又倒满,说起了潼关眼下面临的几个难事。 遏必隆握着酒杯道:“朝廷正在整顿禁旅八旗,不日便有援军到来。麻勒吉去过西安了,据他说吴三桂空拥十万精锐,却不敢挥师来攻,显然这贼子也是打得坐山观虎斗的念头。” 李国英听后,冷笑一声:“吴三桂有此念头,那贼秀才何尝没有,便是咱大清,怕也有此念吧?” 遏必隆放下酒杯:“眼下形势虽对我大清不利,不过对贼秀才和吴三桂也不是好事。一个坐拥精兵,一个坐拥钱粮财赋,偏各保一个皇帝,难成一股力量,假以时日,这二人后力便都不济。而我大清却上下一心,这局面如你们汉人史书那个三国一般,我大清是魏,吴三桂是蜀,贼秀才是吴,最后得天下的却是魏。” 遏必隆不愧是内大臣,对汉人典故甚是精通。李国英听他这么一说,也觉甚对,正要附和几句,门房来报,说是王进宝求见。 “他不在子母城呆着,到关城来做什么?” 李国英甚是奇怪,但未多想,挥手让门房要王进宝稍待,待他和钦差大臣宴后再召见。遏必隆不知王进宝是谁,随口问了下,李国英忙将此人来历说了。一听是个猛将,遏必隆便要见上一见。李国英自是不敢拒绝,忙要人将王进宝直接领过来。 第九百八十四章班超再世 门房去领人后,遏必隆又给自己添了一杯,一饮而尽,而后对李国英道:“朝廷让石华善领了汉军往河南,要这位额驸坐镇中原呢。” 李国英大惊:“石华善?石家娶了豫亲王格格的那位?” 遏必隆道:“不是这位又是哪位?豫亲王可就这么一个格格。” 李国英脸色大变:“石家老二石琳在湖南战败被俘,可人却被太平军给放了回来,这事怕另有隐情,在此事未查明之前,朝廷怎能还让石家的人领军,不怕出什么变故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镇海老将军对大清是忠的,虽是用的汉人石姓,可石家老姓瓜尔佳,是真正满州,当年在关外可是立了大功的。至于石琳生还之事,据他奏称乃是逃出,非被放还。” 说到这,遏必隆很是感慨,“汉军八大家,如今只剩石、祖二家了。尚、耿二家败亡,蔡士英在江北降了贼秀才,佟家二子都是阵上亡,王家也降了吴三桂,李家自李率泰一死,也是名不符实了。” 听了遏必隆这话,李国英亦不是滋味,短短三年,汉军八大家就去了六家,实在是叫人猝不及防的很。 “皇上让石华善坐镇河南,也是做给汉军各旗看的,表示朝廷对汉军旗仍就信重。” 遏必隆一语道明皇帝让石华善出镇河南的真实意图所在,毕竟汉军是除了满蒙八旗外,大清能信得过,也指望得上的一支力量。不过另一个目的他却是没有说,皇帝现在对汉军的依仗力度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大。京里现在正在给汉军大规模抬旗,恐怕用不了多久,这汉军上上下下就不能称为汉军,而要称之为真满州了。石家也怕是马上就要恢复瓜尔佳的老姓了。 “石琳的事总是叫人生疑,大人还是要提督皇上注意才行。”李国英心中仍是疑虑,总觉石琳那事不简单,石家未必如从前一样对大清,对皇帝忠心。 遏必隆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河南巡抚贾汉复是个得力之人,有他在,石华善当不会出变故,却见门房领着两人入内。走在前面的是个精壮汉子,后面的却是个儒生。 精壮汉子当是李国英所说的猛将王进宝了,后面那儒生是何人,遏必隆却是不知,见此人相貌堂堂,不由多打量了两眼,正等李国英介绍时,却见李国英如见鬼般“豁”然起身,怒指那儒生喝道:“方献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这!” 方献亭? 遏必隆不曾听过此人姓名,愣在那里,不知道李国英何以如此大反应。 “大人,此人就是前明尚书方一藻之子、叛贼吴三桂的心腹谋士方献亭!” 一听是吴三桂的谋士,遏必隆也是变了脸色。方献亭此刻心中也是惊讶,因为能被李国英如此恭敬对待,且称为“大人”的,这潼关唯有钦差内大臣遏必隆一人。 遏必隆怎么会在这里? 方献亭心念急转,知道事情坏了,倘李国英一人,他便是劝说不得,对方也未必就会拿他如何,可遏必隆在场,自己怕是羊入虎口了。 不过心中虽惊惧,方献亭却是面不变色心不跳,上前朝李国英和遏必隆一拱手,道:“方某见过二位大人!” 遏必隆一拍桌面:“你这贼子来此做什么?!” 方献亭微微一笑,看着李国英道:“我家王爷想请总督大人共创复明大业!” 李国英闻言眉头一跳,脱口怒道:“荒唐,李某乃大清重臣,怎会做不义之人,叫天下人耻笑!” “真是如此么?” 方献亭笑了起来,笑声振人耳膜。 遏必隆脸色阴沉,李国英也是一脸难看,沉声问道:“你何故发笑?” “方某笑总督愚不可及!” “李某为何愚不可及了?” “你乃汉人,却如此为异族卖命,难道不令人发笑?” 李国英怒哼一声,并不与方献亭争论,只怒目看向也是忐忑不安的王进宝:“你为何将此人带来?” “大人,末将...” 王进宝想解释,可却不知从何解释。这时就听遏必隆喝了一声:“此人必定被吴贼收买,来人啊,速将这二人拿下!” “大人,末将冤枉,末将冤枉啊!” 王进宝大声喊冤,李国英身子动了一动,却未开口保他。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方献亭倒也利落,竟是不惧。 “吴三桂乃我大清叛臣贼子,何来两国!” 遏必隆唯恐李国英受方献亭蛊惑,朝冲进来的几个李国英亲兵喝了声:“还不将这二人给我拿下!” “大人!”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擒,王进宝一个激灵,突的抢步上前,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剌向遏必隆。他动作奇快,遏必隆酒多,躲闪不及,竟被他一下剌中胸膛,惨叫一声。 惨叫声中,王进宝将匕首用力拔出,血柱随之喷涌而出。遏必隆捂着胸膛怒声要说什么,王进宝又是用力一剌,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呃...” 遏必隆喉咙里发着难听的声音,身子摇摇晃晃,旋即轰然倒下,在地上不住踌躇。鲜血流了一地。 这突发一幕惊呆了屋中所有人,李国英当场看傻,方献亭更是怔立在那。李国英的亲兵们惊得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钦差大人和拿着匕首,脸上被溅满血迹的王进宝。 半响,李国英终是清醒过来,指着王进宝怒喝:“王进宝,你怎敢剌杀钦差大人!” 王进宝扫了眼那几个欲要上前擒拿自己的亲兵,将匕首猛的剌在桌上,对李国英道:“总督大人,钦差死在你的府上,清廷必不会饶你,唯今之计,总督大人只能投明了!” 闻言,方献亭暗叫一声:好一个王进宝,简直就是班超再世! “李国英,遏必隆死在你这,任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家王爷敬重于你,这才派我前来劝说你投明,你若投明,我家王爷仍举你为川陕总督...”方献亭大声说道。 “总督大人若仍执意替清廷效命,末将这颗人头便请拿去吧!” 王进宝跪倒在地,竟是任由李国英生杀予夺了。 “你...” 李国英默然,许久长叹一声,坐倒在椅上。半天,方颓然道:“平西王若取潼关,唯有先取十二连城...” 第九百八十五章内战不可避免 江苏邳州骆马湖畔,太平军江北军骑兵第二镇千户旅校功间色焦虑不安的望着北面。 虽明明知道自己要等的人马上就会过来,可功间色依旧紧张得心跳。几次下马走到骆马湖畔,捧上一把湖水擦拭冒汗的额头。 不远处骑兵第二镇的满州军官们并不比功间色好在哪,副将兀尔特和千户邵尔岱虽然一直坐在马上不吭声,可走近了看,还是能够清楚看到这二人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 百户岳得济连着去小解了几次,每次回来,对大拜都会笑话他。原正白旗的纠兵官阿尔必算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可也几次打马奔到安军大使周培公那里,询问什么时候他们的家眷才能到。 军官们心急,士兵们更是急。 在扬州随兀尔特、功间色等军官投明的原老白旗满兵有近两千人,扬州大战阵亡了四百多人,余下连同新降和被俘虏的满兵共3800余人,一部分朱庆来的第二镇,一部编在了尚可远的第三镇,余下的则编在骑兵第二镇,镇将是邵成国。江北军总共编有五镇兵,另外两个镇是齐豪的第一镇和王辅臣的骑兵第一镇。 江北军现在是太平军诸军中唯一下辖五镇的集团军制,步骑炮近五万人,虽说内中降兵补充多达两万人,但依旧是太平军最能打的一支军团。 葛义就任江淮经略使后,一方面以江北军第一镇进驻淮安,就近监控徐州清军,控制淮安等地;另一方面以江北军第二镇进军安徽,江北军第三镇巩固扬州左近,江北军的骑兵第一镇做为机动兵力随时待命,骑兵第二镇则进驻邳州。在整个战略态势上,葛义完成了周士相交予的使命,即全军始终保持进攻势头,只在徐州一线暂缓军事动作。 江淮经略使衙门现在实际控制着江苏长江以北的扬州、淮安、安庆、凤阳、太平、池州、宁国、徽州、滁州、和州等府县。名义上,安徽巡抚蒋和受葛义指挥,只不过其实际指挥着并不归属江北军序列的第三镇。根据军帅府的最新计划,驻扎在安庆的第三镇未来很有可能和湖南巡抚赵四海手下的几镇军整合成一个类似江北军的军团,以此做为未来北伐的两路大军之一。 江淮经略衙门实行的军政一体制,用周士相的话说,长江以北控制区实际就是战区,故军政应当统一,江苏各府县直接向江淮经略衙门负责,而安徽各府县则向安徽巡抚衙门负责,后者再向江淮经略衙门负责。以此将江苏长江以北和安徽各府县整合,避免军政各出一头,钱粮人力资源过多损耗。 有关江北各府县实际人丁和耕地田亩正在统计中,不过因为这些府县的官员大多是投降过来的清朝官员,大小衙门效率运转不高,故而很难在短期内将统计数字上报。 葛义以武将居江淮主官,对政务处理根本没有经验,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办,不得不依靠那些降官处理,这让江淮经略衙门无形中又成了一个充斥降官的衙门,有些府县的官员连年号都弄不清楚,南都到底是哪个皇帝也不知道,天真的以为是跑到西南的永历帝又回来了,于是来往公文中大量出现永历二十年字眼。这让周士相哭笑不得,急令留守广东的大学士宋襄公,马上从已在广东各地有了实际政务处置经验的学官中挑选优秀人才送到南都,先行发分到各地应急。同时将组建金陵大学堂的计划提前,先组织培训一批半年期的短学制学员应付控制区扩大、却无足够人才治理的大难题。 军帅府内,包括丁之相和袁廓宇这两位在朝堂上的大学士,都曾向周士相委婉提出暂缓清欠,从江南士绅中选出新官分派到各地,替换那些清朝降官,以便最大程度控制这些地方。周士相却说长痛不如短痛,不纳此议,反令张长庚和蒋国柱加快清欠,至少要保证搜刮出可长期维持十万太平军的钱粮。 拿下了杭州的苏纳也接到了搜刮钱粮的命令,只是鉴于浙江南部尚有三府未能拿下,攻入浙江的第六镇兵员不足,若地方有变,单凭第六镇可能无法及时平定,所以周士相不准苏纳在浙江搞清欠,而是要他借通虏名义查抄那些富绅。同时苏纳在杭州满城获得的大量财富也往南京启运,以为军费。 对杭州满城的财富,周士相明确要求先行用于在江北阵亡的太平军将士抚恤,各官若有私下截留者,一律处死。 扬州之战已过去快半年,可是对于阵亡、负伤将士的抚恤和安置才进行了一半,连番大战耗光了周士相不多的家底,不得不用清欠、通虏等名义大肆收敛钱财,否则,财政难以维持。 早期太平军采用的公库制因为太平军兵员不多的原因,保证了太平军的发展和凝聚力,但随着兵员的增多,地盘的扩大,不断的战事及采用了战兵、正兵、辅兵和军官定禄制度,公库早已为之耗光,只在广东一地开设的广东银库暂时也无法向其它地方推行,所以太平军现在越依赖军饷。高抚恤固是能提高军心士气,可代价却是从前几乎不考虑钱财的周士相不得不为如何弄钱而头疼,也算是体会到了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滋味。 前世只是一个普通士兵的周士相很难在这个时代想出什么好的捞钱法子,但是通商口岸(特区)这个认知却是有的。他很想在松江,也就是后世的上海地区设立港口,仿照郑家通过海贸聚敛大量财富,以用来养军,让百姓休生养息,可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在手,这个念头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倒是广东却有这个条件,一来广东本就有澳门西夷在此经商,二来珠江被太平军的水师掌握,郑家没有将手伸向这里,所以理论上在广州或珠海一带设立港口进行海贸是可行的。然而,周士相如果这样做,肯定和澳门的葡萄牙人发生冲突,双方之前已经有过一次纷争,那一次是以葡萄牙人的退缩结局。但这一次葡萄牙人肯定不会轻易退缩,因为一旦明朝开港海贸,触动的肯定是葡萄牙人在东方的利益。他们不会容忍澳门的地位被其它地方越过,因此战争肯定是必然的。 周士相眼下还无意和葡萄牙人来一次战争,他在等待,如果他没有记错,国姓爷的去世恐怕就是眼前的事了。如果国姓爷真如历史一样去世,那他留下的庞大水师,周士相断然是不会让郑经接手的。 哪怕发动战争,周士相也要抢到郑军的庞大水师,为此,他在所不惜,哪怕背上内讧的骂名,他也毫不在乎。 内战,也许真的不会避免。甚至于,如果国姓没有病死,周士相也准备发动针对金厦的内战,因为他需要海军。 第九百八十六章心急如焚 六百多骑兵第二镇的满州官兵心急如焚的望着遥远的北方,期盼着地平线上能够早点出现人影。 第二镇的安军大使周培公也有些着急,因为这是他突然被齐王殿下指名调任第二镇后独自负责的第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就是从清军手中接回归降太平军的老白旗满兵的家眷。 当日功间色、兀尔特等老白旗满州兵将投降后,周士相除了封赏他们之外,便是允诺只要击败顺治大军,就一定会带着他们北上打到北京,解救他们的家人。可是顺治虽然败逃,可太平军在这场大战中也是伤亡惨重,根本无力北上,连徐州都夺不下,何况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 王辅臣如实向周士相回禀了兀尔特等满州兵将知道福临逃跑后的绝望神情,之后,周士相便一直将解救白旗家眷的事情放在心上。这倒不是因为周士相对这些投过来的满州兵真的视如嫡系了,而是为了安抚住他们,让他们将来在北进的战场上和他们的同胞拼个你死我活。解救白旗家眷,又何尝不是将这些家眷作为人质控扼在手。 派徐应元北上议和,周士相不担心福临不肯议和,因为他知道,福临比他更需要议和。如果说福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过是他那可怜的皇帝面子而矣。就如当年的崇祯皇帝一般,在秘密与清朝议和一事泄露后,为了帝王的面子,他将陈新甲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好在,福临虽比崇祯年轻,不过却更识时务,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最不需要的是什么。 议和成功了。 依据太平军和满清的秘密停战协定,清廷须将归降太平军的满州兵家眷移交给太平军,太平军则将被俘后不肯归降的满蒙及汉军俘虏交还清廷。在双方来回几次清点后,清廷共计需向太平军移交8300余满兵家眷,而太平军给出的移交名单是216人,其中包括一个镶黄旗的副都统、两个正蓝旗的参领。 太平军的这个移交俘虏名单显然不被福临接受,因为虽然对外声称扬州之战大清虽失利,但阵亡将士并不多,满蒙八旗实力未损,元气仍在。可实际清军仅是满州兵将阵亡就有七千余人,被俘官兵数字不下五千。故而福临以为太平军至少会放还两千左右的满州将士,谁知对方只给出一个216人的名单,这自然让福临怒不可遏,险些就此停止议和。最终还是在鳌拜和索尼的劝说下接受了这个事实。形势比人弱,是一个让皇帝都得忍气吞声的现实。 明清秘密议和事项,太平军方面主事的人是徐应元,满清那边主持的是鳌拜。具体到这次移交,清廷负责的人选是驻防徐州的贝勒屯泰,太平军这边则是第二镇的安军大使周昌周培公。 周培公之前在安庆有过表现,不过之后却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其不过是个举子,在归顺太平军之前也只是狱头,算不得什么大人物。这样的人物,现在南京城中有很多。不过就连周培公自己都没想到,他只耳闻却未曾亲眼见过的周大帅会点了他的名,叫他出任一镇安军大使这么重要的职位。 安军大使是太平军建制中的一个重要职务,其虽不直接领军,负责军事指挥,可却是一镇之将的副手,负责一镇大小人事和军纪要务,是个不折不扣的要害岗位。一般军中能够升任安军大使的都是从识字将领中提拔出来的,很少直接委任一个从前没有带过兵的人为安军大使。周培公破了这个例,当时骑兵第二镇的镇将邵成国听说大帅给自己配了个举人安军大使,十分吃惊的很。 带着忐忑和激动之情上任的周培公,可以说是士为知己者而死了,军部配发的《安军使手册》几乎都被他翻烂了,上面所列的一条条安军使工作要点几乎是烂熟于心。上任不到半个月,周培公就开始组织全镇各旅安军使会议,并且从上面争取到了一定经费和教员,在第二镇开展了浩浩荡荡的识字扫盲行动。成果很是显著,现在骑兵第二镇就是马夫辅兵都能识上百来个字,为此受到了江北军和江淮经略衙门及军帅府的表彰。大帅周士相更在一次军议时将骑兵第二镇开展识字扫盲作为典型,要全军上下都向第二镇学习,乐得参会的邵成国笑得合不拢嘴。 这一次和清军移交俘虏、接回满兵家眷的事是周培公上任来的又一次考验,若是能圆满完成此事,他这安军大使显然就在第二镇立足脚了。所以,一众满州兵将着急,他周培公心里也是急的,只是身为安军大使,他不能同下面人一样将心态暴露出来,故而脸上很是云淡风轻。 “周安使,他们什么时候到?” 百户岳得济又一次打马奔到周培公身边,这已是他第四次过来询问了。 周培公看了岳得济一眼,笑了起来,道:“稍安勿急,和清军定的交接时辰尚未到呢。” “唉!” 虽然明知得到的答案仍和上次一样,可岳得济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周培公见状,笑着道:“你且耐着心,人一定会到的。” “嗯。” 岳得济虽然十分努力学习汉话,也参加了军中的识字班,但学的却不行,几月下来,只认得几十个汉字,汉话简短的勉强能说,稍长或稍复杂的,便怎么也说不出。就是能说出来,也是结结巴巴的。因此他很想再问问周安使,也苦于不知如何开口而闭紧嘴巴。 岳得济离开后,兀尔特打马过来了,他的汉话很流利,和周培公能够对答无误。兀尔特是骑兵第二镇的副将,身上另外担着山东总兵的虚衔,无论是在明朝还是在清朝,这山东总兵官都是高品武官,不过他却不因此而将自己高看一眼,反而对自己的身分定位有清晰的认知。 第九百八十七章倒霉的祖泽清 周培公知道兀尔特吃过人,多尼和罗可铎带着两万多满蒙大兵从贵阳经过四川无人区回到保宁这一路都干了些什么,早已是举世皆知。不过周培公却不因此对兀尔特感到厌恶,因为他明白,人到绝境时,是什么都能吃,也是什么都必须吃的。这乱世,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传承后代,才有资格决定史书如何写,无论明清,无论满汉,皆如此。 让周培公感到庆幸的是,太平军没有吃过人,这支从岭南一路打到南京城下的兵马有着人类最起码的良知底线。虽然这支军队统帅的父母妻儿被人当作盘中餐吃进了肚中,虽然这支军队中有大量曾经吃过人的清军降将降兵,但这支军队哪怕再如何作恶,也没有干过拿人当军粮的事。 唯一在参加太平军后还主动吃过人肉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李凤鸣,一个则是王.辅臣。当日在肇庆,这两人将清简亲王济度的脑袋当了下酒菜。不过军中一提起这两位的壮举,总是会自觉将他们同岳爷爷那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联系起来。 周培公不是那种保守的儒生,所以他也很欣赏李凤鸣和王.辅臣的壮举,也同样不排斥曾在四川宰食过绿营和百姓的兀尔特等一众满兵。早年读史时,周培公就曾叹过,世人皆赞曹孟德,又有谁会替徐州那二十万被曹孟德杀了做军粮的百姓鸣冤呢。 胜者为王,哪怕胜者是禽兽,也是英明无比;败者才会为千夫指,为万人骂,哪怕败者无比仁义,也避不过后世污名。 历史就是这么现实。 兀尔特向周培公表达了抱歉之意,意思他的部下们太心急了。对此,周培公自是一笑而过,和兀尔特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徐州清军的事。正说着,有人喊了起来:“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兀尔特的身子猛的一颤,继而往前一倾,翘首看向北面。 视线中,有军旗在风中飘荡。军旗后,是长长的队伍。 “我们的人来了!” 千户邵尔岱激动的一甩马鞭,胯下座骑吃痛不过,嘶鸣一声跃出四蹄向前方疾驰而去。 “驾!” 功间色也是猛一打马鞭,座骑如离弦之箭往前方奔驰而去。岳得济的尿意早已没了,这会只恨骑的不是飞马,眨眼就能奔到额娘身边。 “驾!” “驾!” 一匹匹战马从队伍中驰出,数百满兵一个接一个的打马向北。一张张脸庞尽不相同,脸上的惊喜之色却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 “兀尔特,我们过去吧。” 周培公笑着轻抽马鞭,他的骑术可不及这帮满州兵厉害,只能缓慢奔跑。兀尔特虽挂念亲人,但也放缓着马速和周培公并骑。 向骆马湖行来的清军看到前面大队骑兵向他们呼啸而来,一阵骚动后很快安静下来,继续保持着速度向前。紧随清军而来的是八千多从北京南下的满兵家眷,千里旅程让他们个个辛苦不堪,人人脸上都是疲倦之色,但是前方传来的喜讯却让大部分人为之精神一振,似眼前就是再有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他们也会咬紧牙关艰难攀登。 “额娘,阿玛在那等着我们吗?” “阿牟,我们马上就能见到阿牟其了吗?” “尾伦,你爱根就在前面。” “......” 近万人的队伍行走在并不宽阔的道路上,绵延数十里地。亲人就在前方的喜讯如波浪一般,一波波的向后传递着。人群中,满州家眷们彼此低声窃语着,脸上掩不住的激动。队伍两侧,那些一路押送他们的清兵也是神情各异,汉军们脸色阴沉,绿旗兵们却是如释重负。 向太平军移交白旗家眷之事极为机密,为了不泄露此事,鳌拜是分六批将这些白旗家眷往徐州转送的,其余各旗有人问询,用的名义是在徐州设满城,这些家眷是驻防徐州满州的。扬州之战的具体伤亡知道的人并不多,顺治更是严禁向旗下透露,故在扬州到底阵亡了多少满州八旗将士,就是一些王公大臣也是笔糊涂账。如此便让鳌拜操作家眷移送之事变得易行,在最后一批家眷从运河抵达徐州后,鳌拜给贝勒屯泰一封秘信,让他派汉军和绿旗兵负责将这些家眷移送南边,千万不能动用满蒙兵,免此事泄露出去。 屯泰接到鳌拜的秘信后,也知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对满州军心的打击势必极大,要是闹得满朝皆知,鳌拜固然倒霉,他屯泰也肯定会被牵连,所以屯泰都不敢让这些家眷住进徐州城,而是在城外分批安置。 因为事先早已约定,明清双方接触后,并不是剑拔弩张,反而很是平静。 周培公和兀尔特一起见到了奉贝勒屯泰之命前来移交的汉军正红旗参领祖泽清。 相比周培公的一脸轻松,兀尔特等人的欢天喜地,祖泽清却是一脸晦气,话也不愿多说几句,草草和周培公客套几句,便要双方赶紧移交,他好回徐州复命。 祖泽清如此,倒非周培公以为的失落,而是郁闷。郁闷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这些他带来的满州家眷,而是因为他的身份。 祖泽清除了汉军正红旗参领这个身份外,还有两个身份,一个是祖大寿之子,一个则是吴三桂表弟。 前者,带给祖泽清的是好处,正因为他是祖大寿之子,所以他才能和他几个哥哥一起入汉军旗,做清廷的高官。后者,曾经也给祖泽清带来过无数好处,现在却让他的前程乃至性命蒙上了一层阴影。 没人相信做表哥的背叛大清,做表弟的还会忠于大清。吴三桂反清的消息传过来后,祖泽清就一直被监视着,哪怕扬州大战时他也竭力卖命想证明自己,可事实是随屯泰退到徐州后,不但满州人怀疑他,就是汉军同僚对他祖泽清也是戒心十足。这一次屯泰将移交满州家眷的事交给祖泽清负责,明面上看着是信重他祖泽清,但祖泽清却知道,若是这件事被捅出来,他很有可能是第一个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倒霉蛋。 ....... 作者注:历史上,祖泽清二次反清,兵败后与其子被康熙处以车裂之刑。 第九百八十八章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周培公不知道祖泽清的郁闷和担心,他关心的是祖泽清带来的满兵家眷是否如和约所定一个不少。 人太多,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交接的。周培公和祖泽清各自派出了人手,拿着名单一一对比。 因为事先知道太平军向己方移交的只有216人,所以祖泽清直接提出将人交给他带回。 周培公答应了,命人将那些俘虏带上来。 人带上后,祖泽清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随他一同来的清军将领也都又怒又悲。 216名满州俘虏并没有缺手短脚,而是都被斩断了右脚上的大拇指。单只右脚大拇指被挑,这些俘虏们还是能够照常走路,只是却不能奔跑,更不能再次骑马,所以这些俘虏跟残废没有区别,回到清朝除了浪费粮食,别无价值,甚至都不及一个身体健全的汉人阿哈有用。 “这是怎么回事!” 职责所在,祖泽清不能不问个明白,他若弄不清楚原因,回去之后倒霉的自然是他。 周培公淡淡说道:“依约移交,并无不妥。216人一个不差,祖参领若是有疑问,可逐一对名。” “我是问这些满州的右脚是怎么回事!”祖泽清怒不可遏。 周培公摇了摇头:“这些人都是战场上受的伤,我方已经竭力救治,奈何断骨难接。祖参领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哼!” 祖泽清哪里会相信周培公这荒唐无比的话,战场受伤再是难免,可也不可能这两百多满州大兵都是叫右脚的大拇指给断了吧! 带着一肚子怒火,祖泽清来到了被俘的镶黄旗副都统康果礼身前,低声询问道:“大人,你们的脚?” 康果礼的神情有些呆滞,祖泽清叫了两次,他才微微动了动,然后看了眼站在他边上的几个太平军士兵,脸颊抽了抽,苦笑一声道:“我的脚伤是在战场上叫铳子打着的。” 祖泽清一愣,疑惑的看向正蓝旗参领迈图,迈图不迭就道:“我也是战场上受的伤,不关太平军的事。” 闻言,祖泽清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没看向另一个正蓝旗参领白尔肯,白尔肯就急忙道:“我的脚指是我自己砍断的,不关他们的事,不关他们的事...”说完之后,白尔肯下意识的瞄了眼那几个监视自己的太平军士兵,见对方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将心中的不安压了下去,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祖泽清知道自己没法再去问其余的满州大兵,因为那些满州大兵就好像被人抽去了精骨般,一个个蔫头搭尾,对来接他们回家的清军无动于衷,反而是那些太平军的士兵说什么话,他们却会竖起耳朵倾听。当太平军的人走到他们身边时,他们更会满脸堆笑的在那谄媚,那神情用讨好二字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祖泽清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这些能征善战,悍不畏死的满州大兵变成如此德性。也幸亏他无从得知,更无从体会,否则,只怕他的反应会比这些满州人更强烈。 周培公冷冷看着祖泽清和一众满州俘虏们,他想告诉祖泽清为何这些满州人会变成如此模样,但他不想说。因为当他听说那些军情司折磨人的手段后,他不以为这些从未听闻的手段会比杀人来得更有效,可是当他随镇将邵成国亲眼目睹了一次后,他觉得自己肯定熬不过三天。那种非生非死的折磨实在是太令人折磨了,而这些手段据说是齐王殿下亲自想出来的。 “祖参领还有没有疑问了?若是没有疑问,就请照单领人吧。” 周培公将名册递了上来,祖泽清咬牙接过,他不可能再做什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把人带走。他粗略翻了几眼,便递过随从,要他们点人接收。 “副都统康果礼大人!” 一个唱名的清兵叫了一声,康果礼应声而出,两手五指并紧,小跑出来,大声应了声:“到!” 这声“到”让那个唱名的清兵愣在那里,也让祖泽清再一次无语。 ...... 满州俘虏们一个接一个的大声喊着“到”,然后以笔直的姿势走向自家的队伍,那边,名册上的第一批满州家眷终是见到了他们的亲人。 “阿玛!” “额娘!” “玛法!” “萨里甘!” “阿追!” “......” 一声声的呼唤让邵尔岱、功间色等满州军官泪流满面,他们激动而欢喜的拥抱着自己的妻子、父母、子女在那哽咽连连。 许多之前以为儿子(丈夫)已经战死的满州妇人在见到亲人的那刻,更是嚎啕大哭。她们心中有太多的委屈,有太多的苦要对儿子(丈夫)诉说。 “阿玛,你的辫子?!” 功间色的儿子达尔汉见阿玛竟然流着汉人的发式,穿着汉人的衣服,不由张大了嘴巴。 功间色摸摸头上刚长出的长发,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想现在和儿子解释什么,他只想紧紧抱着他。 “阿玛哈不知道你还活着,年初就去世了。”功间色的妻子乌那希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将阿玛哈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丈夫。 阿玛的死让功间色鼻子一酸,竟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这一哭,达尔汉也哭,父子二人就那么抱在一起蹲在地上痛哭。乌那希的泪水已经擦不去。 哭声很快响彻在骆马湖畔,有亲人重逢的喜悦,有未能和自己的阿玛、玛法见上最后一面的悲痛。 岳得济和邵尔岱的亲人并不在第一批名册上,他们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到了他们的亲人。 岳得济抱着自己的女儿又笑又跳,邵尔岱则是将自己的额娘紧紧搀扶着,生怕她老人家会在见到儿子之后高兴得昏过去。 周培公和一众前来交接的汉人军官自然没有那些满州兵将的激动之情,他们只不断的催促清方将人员尽快清点送交过来。因为那些满州俘虏右脚拇指被断之事,祖泽清有意拖延移交,但在周培公以若不按期交接,则太平军立即向徐州发起攻势,届时和约必定为之失效,到时一切后果由祖泽清承担的恐吓之下,祖泽清不得不老实让部下将人移交过去。 兀尔特原先是老白旗的人,不过后来他那牛录划到了正蓝旗,所以他的家人是在最后一批移交的名单上。 “阿玛,儿子不孝!” 焦急的等待之后,兀尔特见到了自己的阿玛马克图,他奔上前去,跪在了阿玛面前,可是他不曾想到,他已经快六十岁的阿玛却突然一脚将他踢开,然后痛骂道:“我马克图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第九百八十九章诛尽方绝后患 “阿玛?” 兀尔特捂着胸口,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阿玛,不知他为何这样对自己。 “你为何要投汉人,你这个逆子!” 马克图铁青着脸,嘴唇微微颤抖着,再次见到儿子本是他这一生最高兴的事,可他却怎么也不愿宽恕这个逆子。当他知道兀尔特投了汉人之后,他就应该死了。可他没有死,他耻辱的活着,艰难的来到南边,为的就是见兀尔特最后一面,让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阿玛,皇上对不住我们老白旗,儿子也是走投无路...” 兀尔特感到很委屈,他以为父亲会理解他,也会赞同他,可他没想到父亲对投明却是如此激烈反应。 “那你就要投汉人!” 马克图浑不理会儿子带来的那些部下,怒气冲冲的上前甩手又给了儿子一耳光。兀尔特的部下见状,想上前阻止,可兀尔特却摆手制止了他们。 “阿玛,你消消气...” 兀尔特的半边脸被父亲扇得火辣辣的疼,可他却低头不言语。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阿玛自从在高阳城断了腿后,性子就变得很爆,当年额娘在时就没少被父亲打骂,便是他小时候也常被父亲吊起来鞭打。可尽管如此,兀尔特仍深爱着他的父亲,投了明朝之后,他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年迈的父亲。现在,他终于见到了父亲,哪怕父亲打骂得再凶,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儿子的沉默却没有让马克图冷静下来,反而更是激动,他怒道:“你这逆子,我们扎科罗家自打随太祖皇帝起兵攻打明朝,就一直为爱新觉罗家出生入死,你的祖父战死在萨尔浒,你的大哥战死在辽阳城,你的二哥战死在广宁,我也在高阳城下断了腿,我们扎科罗家为大清,为爱新觉罗流血流汗,这才换来梅勒章京的世袭,可你却背叛了大清,投了汉人,你让九泉之下的祖父和你那些兄长如何瞑目!你对得住我这条腿吗!” “阿玛,你别生气了,是儿子的不对,可是事到如今,阿玛还是和儿子到南边去怡养天年吧。” 兀尔特不敢去看自己父亲空荡荡的左裤腿,只低声劝解着父亲。 “去南边?” 马克图撑着拐杖艰难的走到了儿子面前,缓缓蹲下身,注视着儿子,道:“我马克图是满州人,我的家在北方,我为何要去南边?” “阿玛,你就听儿子的劝,随儿子走吧!”父亲的目光让兀尔特有想哭的冲动。 “你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吗?去南边?”马克图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很大,吸引了很多人向他看来。 “你知道阿玛当年杀了多少汉人么?高阳城下,阿玛的腿叫汉人铳子打伤,为了报复那些汉人,你知道阿玛又干了些什么吗?当时汉人有一个大官住在城中,阿玛将他满门上下杀得一个不留!现在,你却要阿玛去南边,去汉人的地方呆着,你是让阿玛怡养天年,还是让阿玛为那些汉人还命?” “阿玛,汉人的大帅说了,只要我们以后死心塌地为汉人卖命,我们从前做过的事情不会再被追究。以后我们也会成为汉人,汉人的江山就是我们的江山,我们会好好的生活在这里...” 闻言,马克图又笑了起来,怜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汉人的话你也信?我可怜的儿子。难道到现在你都没有意识到,汉人和我们满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们杀了那么多汉人,汉人最后会饶过我们,宽恕我们?” “汉人的大帅对儿子很好,这一次儿子能够再一次见到阿玛,都是托汉人大帅的福...阿玛,你不要担心以后,你放心,汉人一定会善待我们的。”兀尔特不愿相信阿玛的话,他知道父亲很固执,他执意相劝。 “傻儿子,汉人对你们好,只是想让你们卖命,等到你们没有了利用价值,汉人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你们的。如果说这世上什么人最信不得,那肯定就是汉人的话!” 马克图不为儿子所劝,在又一次凝视儿子之后,他忽的叹了口气,然后毅然说道:“我马克图生是满州人,死是满州鬼,让我向卑贱的汉人低头,做梦!”说完艰难的用拐杖将自己撑起。 兀尔特一惊,父亲的眼神告诉他,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阿玛!” 兀尔特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拐杖,怎么也不愿放手。 “松开手!” 马克图看着儿子,不容置疑道:“如果你还是我的儿子,还是扎科罗家的男人,就不要拦着阿玛。” “阿玛,不要,不要啊...” 兀尔特痛苦的落下泪水,双手却缓缓的松开了父亲的拐杖。 “如果汉人没有骗你,将来你替阿玛去祭拜你的祖父和哥哥们。如果汉人骗了你...” 马克图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向着不远处的骆马湖走去。 兀尔特怔怔的看着阿玛往湖边,他几次想冲上前去将父亲拉回来,可他却始终没有动。他明白,阿玛的心已经拽不回来了。如果他真的孝顺,便当成全阿玛。或许,在阿玛心里,满州的骄傲比什么都重要! “那个老头要干什么?” “投湖么?” 几个绿旗兵看到了往湖边蹒跚而去的马克图,他们很惊讶。 来到了湖边的马克图,定在了那里,放下了拐杖,向着北方三磕,再次起身时,脸上却满是狰狞之色,就如他二十年前被部下抬着冲入高阳城孙承宗府邸一般。那是复仇的狰狞。 “太祖太宗啊,我马克图对不住你们啊!” “扑通”一声,马克图纵身一跃,湖水四溅,旋即将他吞没。 “阿玛!” 父亲身影入湖那刻,兀尔特悲愤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双手重重捶打着地面,直将他的拳头砸得青紫发黑。 “勒慎,阿追我给你带来了,以后你们父子好好活着吧。” “窝莫罗大了,太太管不了你了,我想你玛法了。” “阿牟其,我阿玛是八旗的英雄,你不是!” “......” 马克图的投湖就好像一个事先约定的信号般,在许多满兵惊愕的目光中,数百北方来的满州人突然就向湖畔跑去,然后跃入湖中。他们当中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小孩。 祖泽清和一众汉军、绿旗兵被这些投湖的满州人吓倒,一个个都是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接到亲人的满兵们也是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拦不住那些一心求死的亲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骆马湖吞噬。 许久之后,周培公来到湖边,视线里,士兵们从周围的渔民那找来了几条小船,正在打捞尸体。捞上来的尸体只有几十具,大多数再也无法捞上来,甚至都没有飘上来。 周培公摇了摇头,虽然投湖的满人只占北来满州家眷的十分之一,但是数百人集体投湖给人的视觉和心灵冲击还是很大的。 在安慰了兀尔特等人后,周培公决定回去之后将这件事详细的写份奏报上呈大帅。 奏报上,周培公写的最后一句话是“职以为将来北伐,不宜收降满州,唯有诛尽方绝后患。” 第九百九十章围点打援 南阳,塔天宝和郝摇旗已经围了内乡县城四天了,却迟迟等不到南阳府的清军援军,上下都有些焦急和泄气。 郝摇旗和塔天宝麾下的老卒不过三千多人,却驱使着四万多从湖北拉来的青壮。从去年入河南后,二将便一直在豫南活动,攻陷了一府六县,斩杀了清军千余。只是二将却始终无法在豫南立足,三月的时候,塔天宝在镇平被南阳总兵苗成龙部击败,损失了四五千人,不得已只好和郝摇旗合军一处。 镇平之战,清南阳总兵苗成龙谨遵巡抚贾汉复之令,步步为营,每进十里必扎寨挖沟,使得塔天宝无法发挥骑兵优势,强攻数次都不奏效,全军携带的粮食也无以为继,不得不下令撤退。结果撤军途中却遭到苗成龙部精锐袭击,大乱,直溃五十里。战后塔天宝收拢余部,只得五千余。 郝摇旗和塔天宝合军之后,因河南巡抚贾汉复指挥几路清军向南阳逼近,南阳城内又无粮食,郝摇旗便放弃了南阳,和塔天宝率部往新野、内乡、舞阳一带活动。同时急报小老虎李来亨,请求小老虎能够接济军粮。 李来亨时与刘体纯、党守素等人正在南阳东边的汝宁府一带活动。四月,党守素率军向淮南一带进攻,欲从当地筹措粮草,却遭到据守淮南、庐江的清将库恩布、金砺袭击,损兵千余,狼狈退回汝宁。 接到郝摇旗的求粮信后,李来亨也是没办法给其接济,因为其部粮草也不多。他一方面让刘体纯拨了一些军粮给郝摇旗救急,另一方面则派信使回武昌,让坐镇武昌的袁宗第尽快征集粮草运到前线。 袁宗第哪有什么粮食,忠贞营从太平军手中接收湖北不到一年,却前后裹挟了十多万湖北青壮,和清军在湖北拉锯时,更是大肆征粮,使得湖北全省破败不堪,地主造反更是层出不穷。可以说,袁宗第这个湖北巡抚还没从流寇的身份转变为治理一省巡抚的这个角色。当年白旺治理江汉三载,使得江汉成为大顺军的重要基地,在抗拒左良玉和镇压地主叛乱表现出了杰出的才能。袁宗第和白旺相比,实在是差了许多,哪怕他当年在闯营中的地位比白旺高了太多。 李来亨要袁宗第筹粮,袁宗第无粮,便向湖南太平军求援。太平军的湖南巡抚赵四海没有慷慨给粮,而是让使者带回四个字——“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顾名思义,就是围住一个城镇的敌人以之为诱饵,吸引其他地方的敌人增援,真正目的是打增援的敌人并达到歼灭援敌的战役目的。围点打援的重心在打援,所以兵力部署的重点是打援的力量,围城的是辅助力量。 “围点打援”显然很适合忠贞营的战斗习惯,因为忠贞营的野战能力比河南清军要强,但在攻城拔寨却弱得很多。河南清军以固守结寨这个方式对抗忠贞营,便是以己之长对彼之短,缺伐攻城器械的忠贞营显然不适应清军这种战术,这才屡屡吃亏。但若忠贞营采取“围点打援”这个战术,则清军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将战斗的主动权抓到了自己手中,从而不是再是被动应对清军,而是主动对付清军。当然,“围点打援”能成功的关键在于前面两个字,就是围的这个点必须是清军必救之处,否则无关轻重,清军主力就不会来援,也不会因为过于担心被围之地的得失而乱了其进军节奏。 袁宗第没能从湖南要到粮食,倒也不曾埋怨太平军不够意思,因为忠贞营前前后后已经从太平军那里得到了太多资源。若无太平军的支援,忠贞营休说打到河南去,这会恐怕连武昌城都拿不下呢。这世上,能济人一时之急,却济不得一世。湖南情况比湖北是要好点,可也好不到哪去,又养了那么多兵,对粮食也是着紧的很,哪可能这边一要就给呢。 对治理地方并不擅长的袁宗第却对行军打仗有经验的很,“围点打援”四个字他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好处,当即将这一战法通报给李来亨和郝摇旗等人。 内乡,是郝摇旗决定围点打援的第一个所在,也是这个战法在忠贞营的首次尝试。 内乡虽是县城,但扼着南阳、南召、唐县等地的要道,清军在这里驻有两千多绿营。内乡一旦丢失,南阳除了府城之外便尽数为太平军所有。所以一旦忠贞营围困内乡,清南阳总兵苗成龙必定会来解救。只要苗成龙急于救内乡,行军必然会出问题,到时瞅准时机一鼓作气解决了苗成龙部,不但南阳府指日能再下,忠贞营更能向北地突进,直逼开封。 谁知围了四天,南阳清军却迟迟没有来解救内乡的迹象,这让郝摇旗感到憋屈。为了围困内乡,他可是将所有的家当都押了上来,要是解决不了苗成龙,他说不得就要退往湖北境内了。 塔天宝自镇平一战后,实力一下就弱了下来,所以这次围攻内乡,他负责围,郝摇旗负责打。真要强攻内乡城,塔天宝自忖真要拼光老底子也能拿得下,但那样损失太大,不划算。这几天,塔天宝也没闲着,派兵四下拉夫,搜刮百姓粮草,勉强也得了几百石。不过这点粮食哪够吃的,所以他来到郝摇旗营中,询问郝摇旗下一步打算,若苗成龙真的不来救内乡,他们难道还真要全力攻城不成? “老塔,你新拉的那些人能打仗么?” 郝摇旗见了塔天宝之后没着急说战事,反而问塔天宝这几天拉的青壮能不能顶事。 “大小见几仗,见了血,活下来的不懂打仗也懂了。”塔天宝没好气的说了句。 郝摇旗笑了笑,正色问塔天宝:“老塔,你给个实底,你手下能上阵的究竟还剩多少?” 塔天宝微一沉吟,叹了一声:“老底子还剩五百多,湖北来的那些勉强也能挑千余人。” “折得这么大?” 郝摇旗虽知道塔天宝在镇平叫苗成龙打得够呛,可收拢回来的还有七千多人,却没想到精锐只有千余人了。 “怎么,你觉得我塔天宝不中用了?”塔天宝哼了一声,“打内乡,我塔天宝还是能干的!” 第九百九十一章贾老贼 “俺不是这个意思,咱弟兄同生共死二十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俺是什么人?起的什么小性...”郝摇旗一边说着,一边拉塔天宝进他的大帐。 坐下后,郝摇旗吩咐亲兵上茶,然后对塔天宝道:“老塔,内乡的清军不足为虑,我们也不是非要拿下内乡,不解决苗成龙,再多一个内乡又有什么用?...只是这都四天了,苗成龙却不肯从南阳出来,俺这也是做最坏的打算。” 塔天宝眉头一挑:“什么打算?” 郝摇旗也不瞒他,实话实说道:“实在诱不出苗成龙,也只能退兵了。” 塔天宝愣了下,迟疑道:“我们这一退,小老虎和刘体纯、老党他们怎么办?贾老贼可不是好相与的。” 塔天宝口中的贾老贼自是说的从前的明朝淮安副将,如今的清朝河南巡抚贾汉复了。当年贾汉复曾在孙传庭幕下,与闯军大战于郏鄏,让闯军吃了不小的亏。这一次忠贞营在河南,若不是贾汉复处乱不惊,指挥得当,恐怕大半个河南早就落入忠贞营之手了。 “贾老贼再厉害还厉害得过孙传庭?”塔天宝看重贾汉复,郝摇旗却不以为然,“小老虎他们兵比咱们多,粮也比咱们多,又在汝宁闹得好大声势,贾老贼虽然狡猾,可他河南能有几个兵?小老虎他们对付得了。” “话是这么说,满鞑子在扬州叫周秀才打得够呛,贾老贼指望不了满鞑子,就他手下那些绿旗兵,我老塔也没放在眼里。可清兵的结寨法子叫咱们使不得劲,这回你说什么围点打援,点是围了,援却没来,咱们也是白在内乡耽搁了。这要真的不行,就这么退回去,苗成龙那狗贼肯定从侧捅小老虎他们刀子。” 塔天宝说的情况未必不会发生,一旦郝摇旗和他从南阳境内退兵,那么在汝宁的李来亨和袁体纯、党守素他们就成了孤军,弄得不好,还真可能吃个大亏。 “那你老塔说说怎么办,咱们的粮食可撑不了几天了。” “就算苗成龙不敢来,咱们也不能就这么走了,怎么也得把内乡给拿下,叫苗成龙不敢轻举妄动。”塔天宝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城内的清军虽然不多,但总归是有一批粮食的。咱们再等两天,要是苗成龙确实不来,那就你我两家合力拿下内乡,先看看再说。” “也成!真要就这么退了,小老虎或许不会说我这叔叔什么,刘体纯和老党肯定要骂咱们的。就这么办!” 郝摇旗点点头,下定了决心,他其实是不怕被小老虎他们骂的,但要是汝宁那边真因为他的撤退而导致什么灾难性的后果,恐怕袁宗第那边饶不过他。袁宗第现在是湖北巡抚,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钱粮,郝摇旗还想能回去跟袁宗第要粮食,自然不能不考虑他不顾汝宁退兵的后果。 ........ 内乡城里的清军这几天可是被围城的忠贞营吓坏了,一些军官认为内乡不可守,要不是副将苏养元坚持死守,只怕他们早就逃了。 死守,有援军就能活,没援军就是个死。 城内清军在被包围的第一天,就开始不停的朝着南阳府的方向了望,期盼援军的到来。然而结果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城门再一次被打开,这是被包围以来,城内派出去的第六拨求援人手了。前面五拨信使只成功跑出去了两拨,其余三拨都叫明军给截住了。这一次去求援的是副将苏养元的亲兵,总共三人,都是身手了得。可是在冲出城后不久,一队明军骑兵就撵上了他们,一番交手,当场就叫明军给杀了两个,余下一个却是成功逃出,快马加鞭往南阳方向奔去。 城头上,看到有一个信使成功突围,几个绿营的军官都是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就又气闷起来。 千总王三力将刀鞘往城砖上一砸,骂道:“这都几天了,南阳援军早该来了,可他娘的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分明就是不肯来救咱们!” 王三力边上的游击宋余听了他这话,却是显得很平静,淡淡道:“皇帝不急太监急,援军什么时候来,咱们又做不了主,只能在这等着。你发再大的火,骂上天,这援军就能被你骂来了?...消消火,还是琢磨着怎么把城给守住吧。” 王三力听了宋余的话,心知他说的在理,闷头不再吭声。 “将军来了!” 伴随着脚步声,河南副将苏养元带着一众亲兵上了城头。苏养元原先是河南巡抚贾汉复的抚标游击,因镇压杨环元起义立功晋为河南副将。原南阳总兵张超随简亲王济度南下被俘后,贾汉复当时拟向清廷举荐苏养元为南阳总兵,不过最后南阳总兵一职还是由苗成龙接任。原因是苗成龙投了贾汉复喜好,捐资修了两处书院,而苏养元却是纯粹武夫,不懂如何讨上官欢心。 苏养元带兵很有威望,所以他上城,军官们都是噤声。苏养元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垛口,看向远处的明军营寨。 “没想到我苏养元有朝一日也会被一帮土匪给兵临城下。” 苏养元眼神有一点落寞。对面阵营的郝摇旗和塔天宝当年跟随李自成大闹天下时,他还是个无名小卒,根本与他们相提并论。但在他苏养元眼里,郝摇旗他们名头再大,也不过是帮土匪流寇而矣。他看不上他们。 宋余上前道:“将军,贼兵围了咱们几日,弟兄们士气都有些不振,是不是挑些精锐出城,挫一挫贼兵的气焰?” “出战?”千总白啸冷笑一声:“贼兵是咱们的十多倍,咱们又不是天兵天将,怎打得过?” 听闻此言,王三力勃然大怒,冲白啸怒道:“你是被土匪给吓破胆了吧!” “你!…” 白啸火上心头,拔下衣服,指着那一个个伤口,道:“我被吓破胆了?你以为这身上的伤口,全是我自己捅的吗!”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宋余忙呵斥道:“胡闹,在将军面前吵什么,是想被拖下去打军棍吗!” 白啸和王三力听了这话,都是不敢再吵。 第九百九十二章吴三桂破潼关 苏养元有些微怒,面前这些军官都是他的亲信,也是他手下最能打的。但除了王三力外,他从其他人眼中看不到出战的渴望,甚至还有一丝畏缩。这让他很是失望,也很痛心。将领是一支军队的骨干核心,如果连将领都变得畏战,这支军队还能打么。 想到前年这些将领随自己镇压杨环元起义时的精神头,苏养元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才短短三年,大江南北就跟变了个天地般,变得让他都有些难以适应。或许,一切都如抚台大人在开封贡院所说,大清得国太顺,不是好事,历些艰辛不是坏事。 大清要历些什么艰辛才是抚台大人口中的好事,苏养元不懂,不过他却隐隐觉得,现在这局面,对汉官可是个从未有过的机遇。从前,不管大仗小仗,好处都是叫满州人得去,统帅也一定是满州人,现在,绿营成了主力,汉人的督抚也真正能成为实际指挥,再也不用担心功劳被满州人抢去。可以说,大清入关十七年来,现在才真正向汉人敞开了上升通道。 听说朝廷要将汉军和绿旗营的有功将士抬入满州,这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便是不能被抬入满州,抬入汉军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脑上本无辫子,有了辫子,时间久了,倒也难以割舍。 苏养元不会再次投明,因为他相信抚台大人的判断。抚台大人说得分明,明朝气数早已尽,如今局面不过回光返照,用不了多久,那贼秀才也好,吴三桂也好,都会抛弃明朝自立为主。而他们自立的那天,也同时是他们败亡的开始。 原因是什么,抚台大人没有多解释,但却肯定后面一定会是这样。苏养元相信抚台大人,因为这么多年来,抚台大人还从未料错过一件事。和忠贞营交手了半年,苏养元越发相信大清不会亡,因为明军实在是太差劲,郝摇旗那帮人的行事还是流寇一般。自古至今,还没有土匪流贼能成事的。 苏养元有些后悔自己大意了,竟没料到郝摇旗和塔天宝这两个大寇竟会合兵来围他,若早知如此,他定会将内乡一把火焚了,主动退往南阳。对付流贼,就得有这种狠劲,只要他们筹不到粮草,哪怕裹挟的青壮再多,也终是无源之水,长久不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苏养元现在也只能盼着南阳那边能够来解救自己了。他其实知道白啸说的没错,内乡城这点兵马的确打不过郝摇旗和塔天宝那两个大寇,可宋余说的也没错,再一点动作都无,只怕城内军心士气会愈加颓丧。 南阳难道就看着内乡沦落吗? 对苗成龙,苏养元还是信得过的,并不因对方抢了自己的南阳总兵而怀疑他的人品。但是几天了,苗成龙却迟迟不来救援内乡,这让苏养元不能不怀疑。不过他依旧没有怀疑苗成龙会见死不救,他只担心是不是其它地方出了什么变故,导致苗成龙无法来援内乡。 苏养元将双手放在垛口,静静的凝视明军的营寨,倏然之间他忽的转过身看向诸将。 “将军!” 众清将都是一凛,苏养元的神情让他们一下有了主心骨。 “不过是叫帮土匪围着而矣,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若有本事破城,还会等到现在吗!从前本将跟随抚台大人和闯军大战时都不曾怕过他们半分,如今对上一帮闯贼余孽,又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他们厉害,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了!” 苏养元中气十足,脸上满是豪气。 众将精神一震,没错,城外的明军真要有本事攻城,早就杀进来了,哪会围到现在!这说明什么,说明城外的明军根本没能力破城,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 “苗总兵一定会来救援咱们的,我们只要把内乡守住,赢的一定是我们!” 给部下们鼓了气后,苏养元让他们回各自的岗位执守,只要宋余留下。 宋余不知道将军留他有什么事要交待,站在一边等着吩咐。苏养元在那想了许久,突然开口吩咐宋余:“你亲自突围去南阳。” “将军?”宋余愣在那里。 苏养元苦笑一声,对宋余道:“刚才那些话是对他们说的,现在这些话却是对你说的。城外的明军虽然是乌合之众,但也有数万人马,长围下去,城中肯定有人会动摇,所以援军必须马上赶来。你亲自去,告诉苗总兵,内乡已经危在旦夕,务必要他马上赶来救援!” 宋余犹豫道:“将军,以末将看,明军不可能攻进来。” “做最坏的打算总不会是坏事。”苏养元眼缝微眯,交待宋余:“等天黑之后,你选十名手下出城,让他们先走,你最后。” 宋余点了点头:“将军放心,末将一定活着见到苗总兵,搬来救兵!” ........ 当夜,内乡城中突然冲出十匹快马,分几个方向同时往外突围。城外明军连忙拦截,趁着混乱,宋余带着两名亲随摸黑突围而出,快马加鞭奔往南阳。 天未亮时,宋余三人终是见到南阳城。不待喘息,三人打马到城下,朝城上叫喊:“我们是内乡来求援的,快放我们进城!” “内乡来的?” 城上把守的清军听到叫喊,并不以为意。这几日,内乡已经来了三拨求援的。 吊桥放下后,宋余一马当先冲向城门,对城内清军喝道:“苗总兵在哪,速带我过去!” 当下就有一员把总将宋余带到总兵府,正在睡梦中的南阳总兵苗成龙得报内乡又有人来求援后,皱了皱眉头,命将人带过来。 一见苗成龙,宋余就叩拜下去:“苗总兵,内乡危在旦夕,请苗总兵火速发兵救援,否则,内乡必须不保!” 宋余声嘶焦虑,殷切的看着苗成龙,等着这位南阳总兵下令发出援军。不想,苗成龙却摇了摇头对他道:“你回去告诉苏养元,我不会发兵救内乡。” 宋余吃了一惊,诧声道:“将军,这是为何?”旋即悲愤之情涌上心头,大声道:“将军莫非见死不救!” 苗成龙叹了口气,从案桌上拿出一份公文扔在宋余面前:“你自己看吧。” “这?” 宋余困惑的从地上捡起公文,打开一看,顿时失声道:“什么?吴三桂破了潼关,先锋胡国柱、王屏藩打进了河南,抚台大人要总兵大人撤军回保开封!” 第九百九十三章毒药苦口 吴三桂军是六月初九攻破潼关的。 王进宝为求自保剌杀遏必隆,令得李国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无奈只得倒向吴三桂。得知李国英反正,一直对东进犹豫不决的吴三桂大喜之下,再也不迟疑,立时派二女婿胡国柱、大将郭壮图、马宝及悍将王屏藩等人率精兵六万攻打潼关。 李国英隐瞒遏必隆之死,驻守潼关的清满蒙八旗诸将竟是被蒙在鼓里。五月初七夜,吴军悍将王屏藩领四百死士攀登夹金岭潜向十二连城,在付出了六十多条生命后,王屏藩成功攀过夹金岭这道险关。驻守十二连城子母城的王进宝见到王屏藩成功潜入的信号后,立即开关放王屏藩入城,然后伪作清军,持李国英手令骗开禁沟,趁夜偷向潼关。 潼关那边,李国英早已使亲信将领打开关门,睡梦中的关内满蒙八旗被突入关门的吴军惊乱,一片漆黑之中,只以为吴军大举杀到,慌乱之中,哪还会仔细察明。加上这帮满蒙八旗都是随多尼和罗可铎从贵阳千里逃奔回来,又在西安如丧家之犬般逃到潼关,骨子里的满蒙骄傲早已荡然无存,只成了惊弓之鸟般存在。所以听到外面喊杀动静,大部分满蒙清军都是选择弃关逃跑。只爱星阿率部和吴军死战,后死于乱军之中。 潼关失守之后,郭壮图和马宝领军劝降十二连城其余清军,见大势已去,清军纷纷投降,计得降兵七千余。最是倒霉的一支清军是从山西过来的一标绿旗营,才到潼关不过数日,上至参将下至普通士卒,便都成了俘虏。 吴军不费吹灰之力夺占潼关之后,吴三桂立即命二女婿胡国柱和王屏藩领兵两万为先锋进攻河南。驻守开封的河南巡抚贾汉复一边震惊于潼关的失守,一边快马往北京急报,同时调令在豫南抵挡忠贞营的各部火速回援开封,确保省城不失。 胡国柱和王屏藩领军入河南后,豫西诸府县几乎是不战而定,凡吴军所到之处皆开门反正,未到之处也是蠢蠢欲动,一些官绅更是早早就偷偷绞断了辫子,命人准备好酒肉,只待吴军一到,便开门迎接,又出人出力相助大明永历皇帝大军。进入河南不过半月,胡国柱部就扩充到了三万余人。此情形和豫南官绅誓死抵抗忠贞营成了鲜明对比。 河南形势岌岌可危,中原危急! ........ 北京,顺治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他的爱妃董鄂的病情愈发严重了。太医们说,恐怕皇贵妃挨不过这个月。 从董鄂那里回到乾清宫后,顺治一直坐在那里发呆,近侍太监们都不敢上前打扰皇帝。但是当内大臣索尼领着几个大臣来到殿外后,首领太监赵全还是小心翼翼的入内跪禀通奏:“万岁爷,索尼大人、武英殿大华士胡世安、兵部尚书伊图求见。” 顺治心不在焉地望望赵全,视而不见,仿佛没有听到。 赵全不见万岁爷示下,不敢起身,又不敢抬头,只好再禀一遍,略略提高声音。 “宣进殿来。” 顺治终是挥了挥手。赵全松了口气,忙领着三位大臣匆匆地进来了。索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胡世安则是一脸乌云,唯有伊图仿佛不改常态,但他微微发颤的手指,表明他在努力压制内心的不安。 三人跪拜完毕。顺治让他们都起身,见索尼脸色难看,不由问他:“有什么急事,这么晚了还要入宫来?” 索尼看了眼胡世安和伊图,上前奏道:“禀主子,河南巡抚贾汉复急递,潼关丢了!” “什么!” 顺治耳边“嗡”的响过一阵尖啸,脸色骤然失去了血色。为了掩饰心头的慌乱,他“啪”的一声,手掌在桌上猛一击,厉声喝问索尼三人:“遏必隆不是去了潼关吗!麻勒吉回来说吴三桂没有东进之心,怎么转眼潼关就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索尼嗫嚅道:“据贾汉复折子上说,遏必隆兵败被杀,潼关守军只逃回六千多人...” “遏必隆死了?” 顺治身子为之一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世安触到皇上的目光,吓得不敢再说话。伊图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奏道:“皇上,潼关已失,如今吴三桂的军队已经攻入河南,贾汉复手上只有万余绿旗营,额驸石华善手下也只四千汉军,便是算上从潼关退下来的满蒙将士,河南军力也不过两万,可吴军却有数万之众,豫南又有闯贼余部李来亨、郝摇旗等大寇活动。贾汉复现在能做的只有困守开封,若开封再丢,则河南全省便尽丢。河南为中原险要之地,万不能落于吴三桂之手,请皇上早做定夺!” 顺治呆了半晌,声音沙哑地说:“再派八旗劲旅,增援开封!” 闻言,索尼怔了下,道:“主子,禁旅八旗刚刚重组,现在急调过去,只怕鞭长莫及。再者若禁旅八旗南调,畿辅重地,便无兵马可守了。” 索尼的担心恰恰是现在大清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无兵可派。简亲王济度在广东、罗托在广西、管效忠在镇江、岳乐在南京、顺治在扬州,以及多尼他们在云南的磨盘山,这几场大仗下来,满蒙八旗的损失惊人,现在北京城中,连上关外来的盛京八旗,满打满算,满州八旗也不过三万余。 虽说经过抬旗,现在编入满州八旗的还有一万多汉军和四千多绿营,但这些人抬入满州时日尚短,尚未适应下来,匆匆南调河南抵挡吴三桂,只怕太过勉强。 按索尼的本意,抬旗之事还在进行,半年之后,计划抬入满州的汉军和绿旗营数量是五万人,如此加上真满州和蒙军旗,大清手里才算有一支十万人的机动集团可用,虽还是不能改变眼下的劣势,但至少不管是抵御贼秀才还是吴三桂,都有还手之力。但这件事能够办成功的前提不仅是满州内部对抬汉人入旗的不排斥,另外则是贼秀才和吴三桂能给大清喘息时间,以完成这件大事。 贼秀才那边,议和已成,虽说议和这件事从长远看,对贼秀才更有好处,因为对方占领了东南钱粮重地,他比大清更需要时间消化口中的肥肉。一等贼秀才将东南消化下来,其必然大举北上,那时,面对钱粮不缺的贼秀才,大清的麻烦更大。可大清却不能不将这口毒药咽下,因为形势不容大清有另外的选择。 第九百九十四章鞑靼王朝的危机 饮鸩止渴,是眼下清廷和周士相议和最鲜明写照。 除了太平军不北进,清廷要完成大规模抬旗以扩充满州集团的另一个条件,就是吴三桂在西安抱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念头按兵不动。只有这两个条件都具备了,清廷才能完成“变法”,重新积蓄力量,然后等待南方再一次内讧的喜讯。 大学士麻勒吉从西安回来后高兴的告诉顺治,吴三桂性格犹豫,为人寡断,只要大清表现出还有一搏之力,吴三桂就不能不考虑他东进的后果很可能是为江南的贼秀才做衣裳。 顺治听了麻勒吉的回报,很高兴,因为他也认为吴三桂不会愚蠢的要和大清拼个两败俱伤,然后便宜贼秀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高兴劲还没过去,潼关就丢了! 两个先决条件不管没了哪一个,对清廷都是致命的。贼秀才和吴三桂就如同两条饿狼,而清廷现在就像是只垂死挣扎的猛虎,他能在死前奋力反抗,可最终却是死亡一个结局。 中原,自古逐鹿必取之地。当年崇祯为了保住中原,调集了多少猛将良臣,集重兵在河南和李自成大战,而大清可以说凭空得了中原,天上掉下一个馅饼来,现在,顺治却要品尝力保中原不失的苦涩滋味究竟是什么了。说起来,自从扬州回到京城后,顺治倒是没有再去哭过他的大哥了。 禁旅八旗固然是刚刚重整,可顺治没有其它选择,要么坐视开封失守,吴军兵锋直扑京畿,要么就将禁旅八旗派出去和吴三桂做最后一搏。除了这两个选择,便是一个奇迹,那就是河南巡抚贾汉复能逆天的守住开封,不用北京一兵一卒,以一人之力为大清换来续命的机会。 顺治是不指望额驸石华善有什么本事能挡住吴三桂的,他让石华善去河南,更多的是象征性意义,表明他对汉军的信重而矣。河南的事,能靠的还是贾汉复。他已经下旨抬贾汉复入满州正红旗了,给了一等子爵,旨意上还暗示若贾汉复能替朝廷守住河南,封公封侯指日可期。 若潼关没有丢,贾汉复或许真能封公封侯,因为攻入河南的闯贼余部在他手下连吃败仗。可现在,贾汉复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就难说得很了。毕竟,吴三桂的军队比忠贞营强得太多,太多。 “皇上,无论如何,必须速发兵援救开封,不然的话,中原一失,京师就危险了。” 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现在河南危急,崇祯元年进士出身的大学士胡世安自然认为当发禁旅八旗去河南。要不然中原丢了,大清不和崇祯朝一样了么。 伊图没有说话,但显然他是附议胡世安的,就是必须马上派禁旅八旗援救开封。至于索尼担心的京畿无兵可守这个问题,在他看来纯属杞人忧天。大清现在的敌人都在南边,不将南边的敌人挡住,反把兵留在京畿有什么用?真等敌兵兵临京畿了,这京畿的兵再多又有什么用?难不成江南的贼秀才还能神兵天降,在大清主力尽出的时候出现在北京城下么! “河南必保,万不能有失!” 胡世安跪拜下去,伊图也跟着跪了下去,索尼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已成定局,不管他愿不愿意,禁旅八旗都要南下,要不然真等吴三桂拿下河南打进直隶,大清恐怕只有退守关外一途了。 多灾多难! 索尼心头无比苦涩,比顺治都要苦。 “禁旅八旗若要南下,却不知主子以何人统领?” “让鳌拜去,让他去戴罪立功,他打不过贼秀才,还打不过吴三桂吗!”顺治又急又怒,声音都变了,脸色铁青地喊道:“告诉鳌拜,这一次他一定要将吴三桂挡在河南,若挡不住,就不要再来见朕了!” ......... 潼关丢失,吴三桂的叛军打进河南的消息如同瘟疫一样在北京城中蔓延。刚刚从皇帝在扬州大败消息平静下来的朝官们再次惶恐不安起来,重组才数月的禁旅八旗一队队的开出城外,甚至连皇帝的亲军营、护军营、前锋营、神机营及内务府三旗包衣护军都接到了南下调令,这些更加重了官员的忧虑。仿佛一场大战就要从天而降,这一场大战不再是从前那般,而是真正决定大清存亡的生死之战了。 一夜之间,全城各处都象被捅开的马蜂窝,乱成一片,不少商号闭门,闹市骤然冷落,动作快的人家已经在收拾细软,准备外逃避难了。至于八旗之家,则不得不准备从征,也是一派惶惶不安。整个京城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一些接到调令的八旗将校,不知道是被去年的扬州之战打怕了,还是被吴三桂的二十万关宁军吓到,竟然不愿南下。为了将自己的名字从调令中抹掉,他们纷纷找关系,有的人甚至求到了慈宁宫皇太后那边,可是无一不被太后痛骂赶出来。 太后那边走不通,有聪明的人便想到了如今能够影响到皇帝的除了玉林大和尚外,就是汤玛法。玉林大和尚是出家之人,不问红尘中事,就是皇帝也不是经常能见到他,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于是宣武门外的天主堂前那条街上,就车水马龙了。有相识的八旗将校彼此见到了,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西洋人答应了么?”被问的人则是一脸忧愁的摇摇头,长嘘短叹的,就好像去河南肯定是个死一般。 汤若望不胜其烦,初始还耐着性子见了一些,等发现这些满州人都是来求自己替他们说好话,免调令后,在震惊之余便再也不肯见一人。 天黑之后,汤若望疲倦地倒在他的躺椅上。白天那些满州人对他的推崇却让他内心有一层说不出口的忧伤,因为从前对他无比亲近的大清皇帝这两年一天天的亲近僧人,对他变得越来越冷淡。甚至有几次,他自己去主动见他的皇帝学生,可皇帝却不愿见他。 汤若望知道,大清的皇帝,或者说鞑靼人年轻的天子心中可能再也没有他这个玛法的位置了。 而现在,鞑靼人的王朝正面临着从未有过的危机,这危机就像十七年前的明王朝一般。 第九百九十五章上帝与你同在 鞑靼人封的王爷却来造鞑靼人的反,虽然那个王爷不是鞑靼人,而是汉人,汤若望却依旧认为这个王爷是个无耻之人。 至于中国南方崛起的那个汉人秀才,汤若望的评价却很高,他甚至认为那个汉人秀才或许才是终结鞑靼王朝的上帝之剑。只是,他越这么认为,就越担心。因为几年前,为了帮助澳门的朋友,他曾请他那位天子学生发兵攻打过那个汉人秀才。如果有朝一日,这个汉人秀才真的打进了北京城,那么从前他干过的事情必然不会被这汉人秀才所喜,这影响的不单单是他汤若望的性命,更会影响到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播,也是他一生的事业。 这让汤若望寝食难安,他决定弥补什么,但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弥补的机会,因为那个汉人秀才对天主教并没有什么兴趣,虽然听说他的军队中有很多西洋人,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过一件这汉人秀才对天主教表现出半点兴趣的事,他对西方感兴趣的只在军火和一些战术上面。无奈之下,汤若望只得将眼光投向他认为的无耻之人——那个鞑靼人的平西王,如今是明朝辽王的男人身上。 汤若望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那个叫吴三桂的汉人虽然不怎么讲信用,可他现在却打到了中国的腹心之地,已经严重危及到了鞑靼王朝的存在,在未来某一天,吴三桂很可能成为中国北方的新统治者。当然,这并不是汤若望最关心和最重视的,他关心和重视的是吴三桂手中的明朝永历皇帝还有那位教名叫康斯坦丁的太子殿下。皇帝和他的继承人都是牵扯的天主教徒,这显然更符合天主教在东方的利益。 也许,是应该向吴三桂表现出天主教对他的最大善意了吧,又或者应该派出使者去见见我们的皇帝和太子,当然,如果能有教皇的亲笔书信过来,那效果就更好了。 汤若望闭着眼睛,却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睁开眼看了对方一眼,发现是他的新来的助手南怀仁。 南怀仁是比利时的天主教耶稣会教士,他是三年前来到的中国。除了教士这个身份,南怀仁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兵器专家。他很擅长造炮,还会测量,也会数学,总之,这是一个天主教十分杰出的人才。 汤若望很感谢梵蒂冈给他派来了这么优秀的人才。原先,深得皇帝学生信任的汤若望准备将南怀仁推荐给自己那位学生,他相信自己的天子学生会十分重视南怀仁的造炮本领,这样,南怀仁就能获得皇帝的信重,从而能够和自己一样在皇帝身边为天主教的推广说话。只可惜,自从皇帝迷上了佛教后,汤若望自己都很难见到皇帝,何况将南怀仁推荐给皇帝呢。不得已,他只好将南怀仁派往陕西,和那里的天主教士李方西神父共同工作,可是陕西很快就被叛军攻占,南怀仁和李方西只能无功而返。 “神父,你累坏了,我白天不应该让那些鞑靼人进来的。”南怀仁见汤若望一脸疲倦的样子,不由有些自责。 “那些鞑靼人都是大人物,从前的他们不可一世,可是现在却变得卑劣胆小,让人意想不到啊...”汤若望看着南怀仁感慨的说了一句。 南怀仁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鞑靼人在南方吃了不少败仗,他们控制的土地越来越少,供他们奴役的人口也是越来越少,他们中善战的勇士也战死了许多,而局面却对他们依旧不利,他们又如何不会感到害怕呢?...神父,你别忘了,鞑靼人除了野蛮之外,他们同样也是人,是人的话,面对更强大的对手都会害怕.....只是我到现在也无法想通,为什么已经快要占领中国的鞑靼人会败得这样快,他们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占领大半个中国,却在短短三年时间内就丢掉了一大半国土,神父,您那位学生恐怕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听了南怀仁这话,汤若望苦笑一声,朝南怀仁摆了摆手,叹道:“皇帝自小没了父亲,没有人教导他如何做皇帝,所以他有时做些不可理喻的事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在所难免。” 南怀仁摇摇头,不认同道:“神父,您的学生在疏远你,也在疏远我们天主教,他宁可相信那些佛教僧人骗人的鬼把戏,也不愿相信我们,你却还要为他说好话,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汤若望张张嘴,没有说什么。或许南怀仁说的对,自己那位学生真的不再相信他了。 南怀仁见汤若望神情很是落寞,便岔开这事,说道:“我刚从外面回来,北京城乱得要翻天啦,到处都在传王朝可能要覆没。有权有势的人在害怕,无权无势的人也在害怕。听说很多鞑靼人都开始准备逃回关外老家。神父,依我看,鞑靼人的王朝恐怕真的不会长久了,若是皇帝的御林军能够打胜叛军,鞑靼人的王朝或许还有救,若败的话,恐怕他们真要回老家了。那么,我想请问神父,鞑靼人真的败亡,对我们在中国的传教是利还是弊,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在这空等吧?” 汤若望缓缓从椅子上坐起,然后站起身,走到了挂着圣母画像的墙边,他紧紧凝视着圣母的画像。 “神父,梵蒂冈为我们投入的资源已经很多了,他们迫切希望我们能够真正打开中国的大门,让中国的人民沐浴在上帝的荣光之下。从前,你认为鞑靼人会向我们敞开怀抱,可你也看见了,鞑靼人并没有这样做,哪怕他们的皇帝是你的学生!...恕我直言,为了耶稣会的荣誉,为了传教事业的前途,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说到这里,南怀仁顿了一下,说出了他的目的,“我想去南京见一见那个被鞑靼人称为贼秀才的神奇将军。” “去南京?”汤若望感到惊讶,他摇了摇头:“那个年轻人对我们抱有敌意。” 南怀仁笑了起来:“当初鞑靼人同样对我们抱有敌意,但现在,我们不同样在这里吗?” “也许叛军那里更适合我们。”汤若望对于接受了天主教洗礼的永历皇帝显然更有兴趣,虽然他现在很可能只是个傀儡。 南怀仁当然知道叛军手中的明朝皇帝存在,但他却坚持道:“那我去南京也没有什么坏处,至少,可以让那位年轻的将军知道我们的存在。” 汤若望考虑许久,同意了南怀仁的请求:“喔,好吧,你可以去争取一下,愿上帝与你同在!” 第九百九十六章定武嫡侄 金门,鲁王府内,世子朱弘恒与宁靖王朱术桂都是一脸焦愁。 “延平父子大动干戈,我等宗室夹在其中,当真是左右为难。” 朱术桂是太祖皇帝的八世孙、十五皇子辽王朱植的后代,长阳王朱术雅之弟。崇祯十五年,张献忠攻陷荆州,朱术桂与惠王以及宗室避居湖中。两年后崇祯煤山自缢、满清入关,福王在南京称帝,朱术桂与兄长阳王入朝,被封为镇国将军。后来清军南下,朱术桂在逃亡过程中与兄失散。当时诸生豪侠郑遵谦从绍兴迎奉鲁王为监国,因为不知长阳王生死下落,于是由朱术桂袭封长阳王。后来郑鸿逵拥立唐王为隆武帝,朱术桂奉表庆贺,隆武帝也承认他“长阳王”的称号。不久朱术桂得知兄长仍在世,上疏归还王爵称号,隆武帝遂将他改封为宁靖王,前往方国安军中担任督军。 清军渡过钱塘江后,朱术桂逃亡,途中与监国鲁王会合,被郑彩迎接到厦门。这时隆武帝已死,桂王被拥立为永历帝,朱术桂前往朝谒,永历帝命他留在郑鸿逵军中。永历二年又命朱术桂同时督郑成功之师。后来南明势力逐渐崩溃,只有郑成功保持较大力量,并在思明州礼待避乱宗室,朱术桂前往投靠,郑成功以王礼待之,让他居住在金门和厦门两岛。 永历九年,因为永历帝和郑成功势力相隔遥远,永历帝特准郑成功设置六官方便施政,同时允许他委任官职,武官可达一品,文职可达六部主事。郑成功每次拜封官员,都请朱术桂和明朝宗室在旁观礼,以示尊重体制。 在金厦宗室诸王中,鲁王朱以海最是为尊,只是年事已长,又疾病缠身,故宗室都推朱术桂为长,有什么事情都是唯他马首是瞻。 朱术桂来金门是探望病重鲁王的,鲁王世子朱弘恒陪他在厅中用茶。现在金厦首要的大事自然就是延平父子反目相向,父要杀子,子却不肯束首,在一众部将拥戴和叔父郑泰等人的支持下,世子势力已成,竟不让父亲半分。 为了让父亲改变主意,郑经竟然断了大军粮草,致使延平不得不从福州解围,撤军途中后军遭达素精兵追杀,大将马信和四千多将士阵亡。延平闻知消息后,更是痛心疾首,捶胸惨号逆子害了他精兵强将,毁了福建光复全局,此后一病不起。现大军滞留在福清,有消息说延平被逆子气得吐血不止,人已昏迷多日,现军中主事之人乃是延平之弟郑袭。如此一来,郑经更是拒不相让,金厦谣传延平根本无意杀妻灭子,实是郑袭擅作主张。真真假假,不得而知。 朱明宗室在金厦说的好听点是被礼遇,实际不过是寄人篱下,从前延平在金厦时,至少在明面上对宗室十分客气。但自世子郑经掌握金厦大权后,宗室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朱术桂这次从厦门过来,一是为了探望病重的鲁王,二来则是想和鲁世子商量一下宗室是不是离开金厦,前往南都。 “有一件事,恐怕你们还不知道。我来之前,冯澄世之子冯锡范曾来找过我,他告诉我,郑经秘密接见了吴三桂的使者,那使者为他带来了闽亲王的封号。”朱术桂透露了一个惊人消息。 “吴三桂的使者,闽亲王的封号?”朱弘恒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失声道:“延平已受定武亲王号,世子如何还能受永历的亲王号?” 朱术桂苦笑一声:“都已不孝了,如何还受不得一个亲王号?” 朱弘恒担心道:“南都那边若是知道此事,只怕难以善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郑经自惹祸端,由他去了。这里已经不安全,我等宗室还是择日聚下,好生商议一下吧。”朱术桂来金门之前就已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一众宗室回南都去。 “唉。” 朱弘恒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说其父现在最大的心思就是死前能南都祭拜太祖皇帝陵寝,却听王府管事急步而来,喊了一声:“世子,殿下怕是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 朱术桂和朱弘恒都是大惊,急忙赶往鲁王住所。进了屋,二人就见鲁王躺在床上喘息,面部黧黑,胡须上还沾有血迹。 “父王!” 朱弘恒急步上前,见父亲这幅模样,眼泪顿时落下。朱术桂也是暗叹,见到桌上剩下半碗药,转头问伺候鲁王的丫鬟:“殿下喝药了?” 这时,却见虚弱无比的鲁王挣扎着朝朱术桂招了招手,吃力道:“宁靖王,你过来,我怕是不行了。” 朱术桂忙上前抓住鲁王的手,劝慰他道:“鲁王叔,您没事的,多休息就好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咳咳...你们让我说完,”朱以海吸了一口气,一手紧紧握住朱术桂,一手紧紧握住儿子,艰难说道:“我死后,不要将我埋在金门...将我尸骨烧成灰,装在坛子里...你们带着坛子回南都,将我,将我葬在孝陵外面....” 因为一气说了这么多话,朱以海一阵剧烈咳嗽,朱弘恒哭着将他扶起。 “我死以后,你们不要再呆在这里,记住,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说完,朱以海一口血涌上来,大叫一声:“太祖啊,儿孙不孝啊!...”溘然而逝。 “父王!...” 朱弘恒哭成了个泪人,屋内的侍从和丫鬟也都是人人落泪。朱术桂鼻子辛酸,勉强直起身将朱弘恒拉起来,劝他道:“鲁王叔已去,你身为世子当马上准备后事,宗室和郑经那边我去通知。务必将鲁王叔身后之事办得体面些,朝廷那边你也抓紧写份奏疏上去,将来鲁王还是要你袭的。” “我....” 父亲的死让朱弘恒心乱如麻,哪想得了那么多。见状,朱术桂便要鲁王府的人马上准备,他这就去通知宗室和厦门。从鲁王府出来后,因永兴王朱淋玮就在金门,所以朱术桂便要人先去通知朱淋玮,岂料随从去后却来回禀说永兴王早上带人出港了。 “出港了?可知去哪了?”朱术桂眉头一皱,不知道朱淋玮这时候出港去何处。 “小的问过永兴王府的人,说是永兴王是要入江往南都去。” “嗯?” 朱术桂怔在那里,半响,苦笑一声,那朱淋玮当真是一天也等不了,他这么急去南都,恐怕是为了将来的大宝去的吧。不过也好,朱淋玮毕竟是定武帝的嫡侄,和金厦宗室关系也好,先去南都打个头站,对他们这些寄居在金厦的宗室也不是坏事。 第九百九十七章朱三太子 永兴王朱淋玮未与金厦宗室商议,以重金贿赂了金门一个姓夏的军官,私自出港启程往南都。在海上漂泊了十六天后,朱淋玮终是在松江的金山卫上岸。因为海上颠簸,朱淋玮两岁的儿子不幸染病夭折,这让朱淋玮很是难过。但想自己尚还年轻,日后还能再生,这心伤便淡了许多。 船只靠岸后,朱淋玮的侍卫和那位当年从唐王府逃出来的老吏便往当地官府通禀。金山卫原是华亭县治下,太平军占领松江后,撤了金山卫所,仍以华亭管辖。只这华亭知县和主薄等人却在月前被锁,县衙里并无人主事。 那老吏和一众侍卫都是惊奇,江南已经光复,何以官府无人主事的。多方打探之下,方有知道内情的人指点他们往城西清欠司去,说尔今县里大小事务都是那清欠司在管。 老吏不知清欠司是什么衙门,只以为是太平军设的县衙,便与众侍卫寻到那清欠司,到了门口却是吃了一惊,眼前但见上百士绅被大枷锁在那,任由日头曝晒。不时有士绅吃不消,便大喊“愿交”,随即就有兵丁过来将枷取下,领他入司。不一会,那士绅便垂头丧气的从司里走出,脸色就如欠了人家好多银子般难看。 老吏和众侍卫不知道这闹的哪一出,且他们有要事,便无意细打听,正要上前唤住一兵丁,却见司里大门再次打开,然后就听敲锣打鼓声,旋即就见六七位士绅胸戴大红花,各自手里捧着个红艳艳的状纸,欢天喜地的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帮吏员,都是笑容满面,对着那几个士绅不住拱手称贺。 老吏眼花,看不清那些士绅手里捧得红状纸上写的什么,一个识字的侍卫倒是看得见,低声念道:“纳税大户?...清欠积极户?...什么意思?” 一众侍卫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那“纳税大户”、“清欠积极户”是什么东东。老吏早年就在唐王府里呆过,这些年也算是见多了世面,倒是琢磨出或许和交纳钱粮多少有关。只从前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官府,向来未有如此表彰,不知如今怎么搞出这些来了。 那几个得了表彰的士绅看到那众仍被枷在那晒太阳的“同党”们,都是有些尴尬,但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昂首阔步从他们面前走过,不时还神气的将手中的证书故意偏上一偏,好叫这些不肯交欠税的“同党”看个清楚。 那众晒太阳的士绅见了这情形,“哼”声一片,却是一个个懒得骂上几句,或讥讽几句,因为这太阳晒得他们早就没了脾气。一些人现在正在受着肉体和心灵的煎熬,是咬紧牙关撑到底,还是花钱买舒坦的好。 送那几个纳税大户出来的清欠司中人看到了永兴王府一帮人,见他们穿得都是官服,不由愣了下。一个年长的吏员上前几步,就要询问他们是何人,这时又听司里有人在叫喊:“张榜了!” “张榜?” 一众被枷的士绅和那几个捧着奖状要回家的士绅都被那叫喊声吸引,就是老吏和侍卫们也是下意识朝大门看去。 在上百双目光的注视下,两个兵丁拿着一张黄榜奔出了大门,然后一个在墙上刷浆糊,一个则将手中的黄榜贴了上去。 一个吏员走到那黄榜下看了眼,然后就大声念道:“江苏巡抚衙门、江苏清欠总局联合发文:华亭县黄一民、陆成东、赵庆国、徐元均....17人俱革举人功名;王德水、张松林、周国正、董长俊...38人俱革秀才功名...以示敬尤!”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被枷着的胖子惨叫一声:“我的举人功名啊!” 旁边一个中年文人也是身子一软,两行泪水落下:“十年寒窗功名,怎的说革就革,朝廷何以如此心狠待我等读书人!...” 榜上有名的士绅和读书人这会当真是心凉了个彻底,不少人都在那失声痛哭,更有甚者在那咒骂朝廷昏庸。 那读榜的吏员哼了一声,骂道:“都别嚎了,早叫你们把欠税补上,偏生个个铁公鸡,如今倒好,榜文下来了,不但功名都被革去,这欠税仍是要补,何苦来哉!” 又有一清欠吏员冷笑道:“说朝廷心狠待你们,可你们待朝廷就心软了?若不是你们这帮铁公鸡,咱大明至于叫满鞑子祸害了么!” 听了这话,有士绅不服,想反驳,奈何晒了大半天,腿脚都站不住了,哪还有力气说话。有士绅则是将脑袋一耷,什么也说不出来。有三个榜上无名的则是马上喊愿交,然后跑也似的奔进司里,唯恐慢了一步自个的功名也叫革了。有人带头,又事关功名,加上实在是受不住,被枷的士绅倒是大半都动摇了。很快,一声又一声“愿交”的声音响个不停。见众士绅都是开窍了,清欠司的一众吏员也是大喜,不迭将人领进去办手续。 眼看着人都往司里跑了,老吏忙要叫人,这时那年长的吏员却掉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老吏忙道:“我等是永兴王府的人。” 那几个侍卫知道此处乃是太平军治下,非在金门岛上,故而都不敢摆什么王府侍卫身份。 “永兴王府?哪个永兴王?”那清欠司的年长吏员显是不知道永兴王的存在。 老吏有些尴尬,便将永兴王是从前唐藩之子,当今皇帝嫡侄之事说了。又道永兴王一直在金厦,这次专程回南都拜见伯父。船在金山外海出了问题,不得已才在金山停靠。 一听是当今皇帝的嫡亲侄儿到了金山卫,那年长吏员一惊,不敢耽搁,道了声:“你们稍等,我这就为你们通禀。” 那年长吏员快步进去通传后,一个王府侍卫悄悄问了一个兵丁,这清欠司门前演得哪出戏。 那兵丁嘿嘿道:“这帮刁绅不肯纳粮,朝廷以王法治他们,逼他们交清欠税。” “还能这样?”那侍卫愣了下,下意识道:“这些人可都是有功名的啊。” “有功名又如何?吴伟业知道吧?崇祯朝的榜眼呢,还不是说革就革了。还有那鞑子的探花郎,也是说罢就罢了。咱家大帅说了,往后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是欠税不交的,就统统罢为平民。凡是主动交粮交税的,不管你是有功名的还是没功名的,以后都是大明朝的公民,朝廷一视同仁,绝不偏颇,不管你在哪,出了什么事,都有朝廷替你做主,这叫新朝新政知道不?” “新朝新政?有功名的和没功名的一样了?” 老吏和一众侍卫被这兵丁透露的消息惊呆在那里,这话岂不是说泥腿子往后和读书人、官老爷平起平坐了么? 听到吏员通传说是皇帝的侄儿永兴王来到了金山卫,正在主持华亭清欠的汤效先吃了一惊,因为他从前从来没听说过皇帝还有个侄儿在世,只知皇帝只有一个侄女。却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侄儿,这要是真的,岂不是说皇帝百年之后,这永兴王将是大明朝的新皇帝么?! 汤效先震惊之余,也是不敢怠慢此事,忙亲自出来见了永兴王府的人,随后便带着一众属员往码头去迎永兴王。 此时,相隔数百里外的浙江余姚县衙外,一个三十岁的教书先生在衙门外彷徨半天后,终是拿定决心,大着胆子捶响了衙门外的大鼓,等差役将他带到匆匆上堂的知县面前时,这教书先生不等知县发问何事擂鼓,就大声道:“我是朱慈焕!” 第九百九十八章因为晋王,所以我们在! 在缅甸孟马一带养病的晋王李定国三月才得知吴三桂已奉永历帝为正朔,此刻领大军入陕去了。巩昌王白文选和吴三省等人曾经领军前往国境的打洛,试图进入云南,然而却被吴三桂委任的云南巡抚林天擎击退,不得不退回孟马一带。 孟马一带瘴疫横生,多是原始森林,罕有人烟,近万明军在此生活,虽有边境一些土司救济,但仍缺医少粮,短短数月,就有一千余将士染役而亡。白文选和吴三桂入滇不果后,均是不明白为何吴三桂已经归明,还要将他们挡在国境外。晋王一语道明,道吴三桂挡他们在国门外,不过是为把持皇帝而矣。 云南巡抚林天擎是洪承畴的学生,洪承畴死前曾再三叮嘱他万不能放李定国入滇。吴三桂领主力北上时,也留下精兵数千并原大西军投降过来的万余兵马供林天擎把守云南。林天擎以这些兵马驻防扼守边境几条要道重镇,并不主动出边寻找李定国部,只封锁粮草和盐铁,致使边外的明军困难重重。但即便如此,数千明军将士却在此顽强坚持。 白文选和吴三省回到孟马后,病体稍愈的晋王李定国亲自主持了对缅甸人的一场攻势,击溃俘杀了缅军四千多人,从缅军手中缴获了一批粮草辎重,使得明军的生存条件稍稍变好。但此非长久之计,缅甸方面见打不过明军,便全线收缩,和云南的吴军一样只控守重镇,并将缅人的一些村镇焚毁,强行迁离当地人,以达到隔绝明军的目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定国部越难从当地缅人那里得到粮草供应,与此同时,一些一直跟随李定国部的官员们也主张主动向云南的吴军缴械,换取吴军放他们回国。这些官员之所以有此主张,因为他们都是永历皇帝的追随者,现在皇帝既然在贵阳,吴三桂又反正归明,那么他们自然要前去追随。很多官员对于吴军不允晋王回滇的意图都很清楚,只是他们是永历皇帝的臣子,并非晋王的臣子,所以心态上自然不可能为晋王考虑。 晋王对此很是犹豫,一方面他对永历帝已经灰心失望,不愿再奉他为天子;另一方面他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数千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就这么在异国他乡挨饿葬命。只是若是松口允许这些官员回滇,对于正在坚持的军心必然是个极大打击。这个口子一开,很难说将领和士兵们会不会也选择归降吴军。 林天擎通过细作得知李定国部的艰难处境后,不失时机的向李定国的部下抛出橄榄枝,允诺这些大西军的将士只要主动离开李定国,便悉数接纳他们,并按在李部官职给予任命。这一手段取得了一些成效,前后有数百明军因为归国心切,偷偷离营北返。 吴三省对于北返的部下没有做任何拦截追捕,白文选则是派兵抓回了一些人。但当他准备将这些逃营的士卒阵法时,晋王却阻止了他。李定国不但不许白文选杀人,更要白文选将他们放走。晋王的仁义使得一些北返的士卒痛哭流涕,不少人选择留下来誓死追随晋王。但也有一些人在痛哭之后,继续选择前往云南。和忠诚信义相比,见不到任何希望才是最让人绝望的。又如一些士卒跪在晋王面前哭诉那般,他们不想死在异国他乡,他们只想死的离家近一点。 两天后,在白文选和吴三省不知情的情况下,李定国突然召集了追随他抗清的文官们,告诉这些文官,他们当中若有人想回云南的,可以离开。 白文选得到晋王世子李嗣兴的通知赶来时,已经有一百多官员带着他们的随从和家人启程回滇。 白文选痛心问晋王为何放这些人走,这么做会导致全军溃散。 “他们是永历的臣子,非是我李定国的臣子,他们追随我,只是为了抗清。现在清廷已经退回北方,永历回到了国内,他们自是应该去追随永历,我强留他们有何意义。再说,人家也不想留在我这,强扭的瓜不甜啊...”晋王的神情很落寞,一场大病让他不仅白了许多头发,精神也差了许多。 “林天擎不可能天天看着我们,总有一天,我们能打回云南,贵州,就如当年一样!晋王,只要我们不放弃,我们还能东山再起!” 白文选见晋王气色不好,便不忍再埋怨他,只劝晋王振作起来。 “我九岁被义父收为养子,已经整整征战了32年。义父死后,我和孙可望一起并肩作战,为的是将咱们大西军的旗帜继续打下去,让咱们大西军的香火不断。后来,我支持孙可望联明抗清,那时我想的是不能让满鞑子占了咱汉人的江山,叫咱们做了亡国奴。一场场征战下来,我付尽心血,可到头来,我得到的是什么?”李定国满目沧桑,“我从未负过大兄,也未负过天子,可他们...” 李定国没有再说下去,脸色却很悲愤。 白文选叹了口气,劝道:“晋王,朱由榔负了你,咱们就不认他这个皇帝便是!满鞑子都退回了北方,南都也已经光复,局面比从前好得太多,晋王你应该振作起来,领着咱们老兄弟走下去!” 李定国摇了摇头:“我连弟兄们的口粮都筹措不到,又如何领着他们走下去。” “没有吃的,咱们一块想办法便是,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不成?只要咱们活下来了,今后总有机会回国的....那些人既然想走,那便让他们走。患难见真情,咱们越是困难,可留下来的人都是誓死追随晋王你的好汉子!正因为有晋王你在,他们才能撑下来,若晋王你都放弃了,叫他们怎么办,难道晋王你真忍心看着他们死在这异国他乡吗!...晋王,因为你在,所以我们才在啊!” “我...” 李定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半响,他睁开双眼,眼中带着泪花,咬牙对白文选道:“我这一辈子没向任何人求过什么,现在为了这些追随我的弟兄们,我必须求人了。” “晋王想求谁?”白文选心头一突,他以为晋王是想向吴三桂低头求助。 晋王却非白文选以为的那般,他道:“我想派人去求周士相。” 第九百九十九章远征军回调 广东廉州海安所和琼州隔海相望,自太平军占领全粤后,便在此修建军港,成为广东水师继珠江黄埔港之后的第二个大军港。远征军水师统制官吴远在此设立了水营副将,广东巡抚廖瑞祥也派遣使者接收琼州府,得儋州、崖州、万州等三州十三县,计得丁口六万七千余人。岛上原有抗清义师四千余人被悉数整编为琼州保安团,负责招讨岛上不服王化的少数民族,并围剿海盗窝点,负责地方治安。因不愿被汉人管辖,岛上黎族不断起事,数支黎族武装活跃在五指山一带,琼州当局两次围剿失利,不得不行文广东巡抚衙门请派兵马支援。 广东方面立即派出驻于雷州的一支太平军新建镇的两个旅搭乘广东水师战船渡海,经过长达四个月的围剿,终成功将黎族武装镇压,随后琼州府执行“改土归流”,于原黎族地区设太平州管治。将两万多黎民从山区迁至交通便利地区,建村设乡,教习耕种。 年初,因为广东和安南的贸易,尤其粮食运输量的加大,留守大学士兼任两广总督的宋襄公特令广东巡抚衙门、琼州地方及广东水师在临高建军港,作为安南和广东航道的中转站,从此形成两个航向,一是安南的鸿基至广东的徐闻,二是安南的广宁至临高再至前山寨珠江。另外,宋襄公鼓励广东商人同海外贸易,因为暂时无法和吕宋等地进行大规模贸易,广东商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安南一带。 两条航道的开辟保证了远征军从安南得到的大量粮食和资源能够快速运往广东,但同时,这两条航道的繁荣也吸引了活跃在南海的海盗目光,使得广东水师不得不将重心转向对海盗的围剿任务中。经过一系列的围剿,猖獗的海盗活动得到有效遏制,但却不能彻底根治,这主要是因为海盗的窝点在茫茫大海中难以发现,二来是海盗改变了策略,不再袭击太平军的运粮船只,而是专门袭击没有兵船押送的贸易船只,得手之后便立即潜逃。往往等到船商报讯被劫时,海盗早已无影无踪。 广东水师的主力都已编入远征军,留下的船只只能执行近海作战任务,故远征军水师统制官吴远成立了一支水师陆战队,全员配以火铳,震天雷等火器,以分队为编制投入商船护航。当然,所需花费都是船商承担,船商则将这部分花费转嫁到贸易的安南人身上,稍稍压低收购价,便足以承担护船的额外花费。 广东方面除了鼓励商人从事海贸外,还有计划的将海商组织起来,一些从水师淘汰下来的战船,甚至现役的战船都折价卖给这些海商,武器方面从火炮、火铳、刀剑弓弩无一不卖。除此之外,还在广州、前山寨等地办了两个船员训练所,专门负责为海商培训出海的船员。这两个船员训练所的训练标准完全是水师战斗人员的训练标配,唯一的区别是这些人将来是民,而不是兵。 有人担心如此武装海商,势必会让海商在日后形成一个武力集团,不利朝廷管辖。只这担心在宋襄公的独断和“武装保船”的理由之下,根本影响不了政策的实施。甚至宋襄公已向南都建议,从广东水师、远征军水师中挑选役满三年的士兵直接转为船员,使得海商的船队在没有水师护航后,也能独力应对海盗的袭击。 “要想不被海盗抢劫,就得使自己具备抢劫海盗的能力。武装商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广东要做的就是保证海商的货物由官府发售,挣得的利润用来恢复民生。” “海贸,绝不能仅限于安南一地,等到条件成熟,要向更远的地方开拓。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去过的地方很多,那里有很多我大明没有的好东西,也有很多地方适宜居住,我们目前还没有再次远征的能力,但不妨让民间,让那些海商们去开拓。有些地方,已经被西洋人抢占,我们已经慢了很多,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 南都的周士相给宋襄公回了两封信,同时带给他一份手绘的地图,名为《西洋全图》。 ......... “到岸了,到岸了!” 徐闻海安港,数十艘战船挂着风帆出现在岸上军民眼中。船上那些漂泊了十多天的士兵在船舱上兴奋的挥舞着双手,陆地好似他们最渴望的礼物。 船只靠岸后,一队队身着赤红军服的士兵从甲板上依次而下,不少士兵在踏上陆地那刻,会情不自禁的捧起脚下的泥土,用力的嗅上一嗅。 这些士兵都是从远征军的十一镇、十二镇调回的原广西绿营降兵,还有一部分是安南的汉军团。在安南的这两年,这些绿营兵已经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大明军人。 当初,在去安南时,这些绿营兵只以为自己是被发配,此生恐怕再也不可能回到故土。哪怕在安南,他们可以作威作福,他们可以享受安南人提供的丰盛大餐,可再怎么好,那里终究也不是他们的故土。 故土难离,是每一个汉人心底的情结,这份情结,随着血脉已流传了千年,是他们内心深处,骨子里的情结。任何人,任何事物,也改变不了这份情结。 那些第一次踏上祖辈所说故土的安南汉人们睁大眼睛,好奇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故土,是让祖先们在梦中惊醒,在梦中落泪的故土吗? “大帅没有放弃你们!” 远征军副都督卢光祖鼻子也有些酸,在知道自己要带着这八千将士回到故国的时候,他一整夜都没有睡觉。他喝了许多,醉了许多。 “传令下去,叫弟兄们军容严整些,不要被友军笑话咱们是安南来的猴子。” 卢光祖笑着下了船,上岸那刻,真是神清气爽。岸上,一些官员正在等侯他。 “卢都督,大帅军令!” 一个军官上前将一份军令递到了卢光祖面前。 “拿来!” 卢光祖点了点头,将军令接过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奇怪。 “大帅要我卢光祖打云南?” 第一千章总动员 本书一千章了,261万字,算下来,日均更新五千字,骨头感慨一下,写书难,写一本不挣钱的书更难。不过再难,总要坚持写,正如我从前说的,有些事,总要有人写吧。很多书友有时会发表意见,认为骨头经常会描绘一些他们知道的历史,把书的气氛弄得很压抑,或者说骨头在灌水,可实际上,这些才是骨头真正要写的。 这本书,其实并不是小说,它只是以小说这个模式写历史,一段沉痛,却在史书中被人为湮没的历史。 南明17年,我们不应该忘记。 那17年,我们的祖先有人选择当亡国奴,也有人选择抗争。我们无意强求祖先们都有血性,因为那样,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但我们一定会敬重那些敢于抗争异族的祖先! 我们可以被征服,但我们一定不能忘记我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 被征服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敢再拿起刀剑。 我们的祖先并不是一直都很强大,我们的土地也并不是一直都很大,但我们不会接受他们的“嫁妆”,我们的土地,由我们自己的刀剑去争抢。我们的历史,也由我们自己来书写! ...... 镇江甘露寺,自周士相移跸于此,寺里的和尚早就被撵走,这会不知在哪挂单。从前的佛门清净地如今俨然成了太平军的军政中心,每日出入的不是白丁,而是一个个位高权重的领军大将。 周士相的腿伤早就好了,只是他不想回南京的齐王府。长乐公主在旬前已经回了南京,临走时希望周士相能够尽快回南京。定武皇帝病了,通虏案后便一直病着,已经整整三月不曾上朝。身为侄女,长乐公主自是不能再留在镇江,她要回去照顾她的叔父。只是周士相却知道,皇帝没有病,如果说有,也只是心病。他无意对自己的未婚妻点破皇帝的“病情”所在,也不想现在就回南京和“生病”的皇帝论个高下,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将他要做的事情一一做完。 盐务和清欠这两件要事,完成了十之三四,前者现在由设在扬州的盐务总局负责,主持盐务整顿的是郭绍。在郭绍的主持下,盐务总局已先后在江苏、安徽、江西、湖南、广西、广东设立分局,从上至下理清乱成一团的盐政。只是盐务总局及各地分局设立时间尚短,短期内只能在一些重点城市实行盐务专卖,其他地方私盐还是横行,尤其是乡间。没个三五年时间,因战乱而兴盛的私盐不可能得到彻底解决。 沿海的几处大盐场,除北方的长芦盐场仍被清廷控制,其它几处都已被太平军控制,针对盐产地的私盐打击现在是盐务总局的重中之重,也是考核产盐地官府吏治的重要指标。从前明朝曾经使过用的“盐引”制度被周士相废除,改以由各地盐务局在指定地点专营专售,各大盐场也一律由盐务总局接管,委派官吏经营。此种制度,周士相称为国营。对盐的定价,周士相也要求盐务总局定得尽可能便宜些,比现在市面上的盐价要便宜一半,保证治下所有百姓,不论贫富都能吃到盐。 大乱之后必是大治,大治首重恢复耕地生产,这就必须要有大量的人力资源、农具耕牛,除此之外,就是要有足量的盐保证百姓食用。如果百姓吃不到盐,或少吃盐,就会没有力气,故而首先保证百姓买得起盐,吃得起盐,是周士相给盐务总局,也是给郭绍的核心交待。 作为曾经的盐巡使,郭绍对盐务内幕比较熟悉,他认为如果盐业从此以后实行官府专营,连卖盐的都归官府管,那么日后盐业这块便会成为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很难保证将来盐务总局会不会庞大到让人难以接受的地步。毕竟盐是百姓生活必需品,哪怕卖得再便宜,也会是笔惊人的财富。 根据郭绍的过往经验,一个衙门一旦有了固定且惊人的财富来源,这个衙门用不了多久就会滋生大量的贪官污吏。且这种模式,日后盐务局的人恐怕会成为世袭制,即父死子继,就如原来各地官府的六房一样,但使有油水的差事,在位的人总会想着传给自家的人,而不是甘愿让贤。 郭绍的担心,周士相也有认识,“垄断”式的经营,加上官商这个身份,盐务总局的未来一定会走向他初衷的另一面,因为人性都是自私的,这个无论什么主义,什么信仰都不会改变。 只是,弊端是在将来,而不是现在。周士相现在迫切的需要通过理清盐务,为国库空虚的定武政权带来大量的钱财收入,保证朝廷的运转,保障各级官吏的俸禄发放,保障他需要建设的各项水利、农田、矿产、兵器、交通等工程的开展,也保障他能无后顾之忧的北伐恢复中原。这一项项尚在纸面上的工程及北伐大业,就等着足够的钱下锅方能开动,否则,如同从前一样单纯使用徭役,一来易激起百姓不满,引起民变;二来则是不利恢复民生。 钱不是万能的,但白干活和有钱拿,对于百姓而言,却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积极性,是做任何事的最有力保证。 周士相认为至少自己的活着的时候,可以掌控局面,一步步的改善不足,所以他坚持盐业专营专卖。郭绍作为部下,该提的意见已经提了,主公纳与不纳就不是他的事了,他要做的只是贯彻主公的意思。新官上任三把火,郭绍到扬州就任才一月,淮安府的几处盐场就抓了六百多私盐贩子,仅盐城县就拿了三百多。雷厉风行加上一颗颗悬在城门上的首级震慑了那些亡命之徒,盐业开始向着周士相期望的那样转变。初期的投入,也慢慢得到了回报。 清欠这一块,不能说没有成果,只是周士相还不满意。截止六月,苏松常镇四府已革官绅功名6820人,另捕拿聚众倡乱、抗税的乱民两千余。各地清欠司交上来的“成绩”显示现已得欠税银一千四百余万两,以粮抵税四百多万石。 天下最富有的地方,积蓄的财富肯定不止这么点,周士相让蒋国柱和张长庚加大清欠力度,为此他已经革了一个鞑子的探花郎,也革了崇祯朝的榜眼,大诗人、大才子吴伟业的功名。而在任的各官,上至南京朝堂,下至府县官吏被革职锁拿、降级使用的更达到了三千余,很多县的官府完全瘫痪,清欠司在征税的同时,已是替代了原有官府的职能。周士相计划等清欠告一段落后,就将各地清欠司改为官府,如此实行军帅府对地方的直接管辖。再接下来一步,就是如同广东一样,推行建村设乡,将控制区内的人口钱粮资源全部整合起来,实行从上至下的总动员。 第一千零一章人力钱粮尽控在手 在两次镇将以上将领参加的会议上,周士相都提到过“总动员”这个新式名词。周士相将太平军能有如今的局面归结为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将士们舍生取义,奋勇拼搏;另一个则是对于人力物力的有效动员。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保家卫国之责!老话说有钱出钱,有人出人,这总动员就是叫咱们的百姓都为国家出力。广东搞的建村设乡,不仅让百姓当家做主,有了自己的田地,有了自己的买卖,更重要的是,让百姓们都知道咱们太平军,都听咱们太平军的。 从前,乡间都是由地主士绅说了算,官府要粮了,给个份额交待下去,知县老爷往衙门里一坐,等着地主士绅们把钱粮交上来,这种做法肯定是不行的。世间的事,但是涉及到了钱财之物,一过手,你再怎么盯着,总会少。这里少一点,那里少一点,积少便成多,往往最终能够收入国库的不到一半,甚至更少。 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咱们要建村设乡,要把地主士绅的特权剥夺,不愿意的,我们就要把他们消灭。村长、乡长,都要用我们的人。当然,那些愿意帮助咱们的士绅,我们还是要信任的,比起那些顽固不化、鱼肉乡里的地主豪强,这些士绅是开明的,知道家国大义,这些是可以合作的对象,不能一棍子把他们打死。还有一些在我们没来之前,坚持抗清的士绅,也要善待,不过在善待之前,我们却需要和他们算算账。如果从前不欠赋税,那自是最好,若欠,也还是要让他补的。不过补过之后,我们还要还给他们一些,用朝廷嘉奖的方式还给他们,甚至对一些有功士绅,还要给的更多,比他交上来的还要多。愿意出仕的,视其才安置,实在不能治事的,则给以名誉上的照顾,使得他能在乡间得到尊重,认同咱们。” “只要我们能够将百姓们全部动员起来,满清也好,吴三桂也好,都抵挡不住我们。战争,拼的不仅仅是勇敢,也不仅仅是武器,更多的是拼的谁的人更多,谁的钱粮更多!” 周士相所提出的“总动员”政策最大障碍无疑就是盘结乡里的地主士绅。长达两千年的宗族制度和皇权不下乡,使得这些地主士绅成了地方的代言人,在一些特定历史阶段,地主士绅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豪强”。有明一朝,豪强并不曾出现,但地主士绅和他们的代言人读书人却把持了朝堂,把持了舆论,把持了国家的经济命脉。在国家危机时,他们中有的选择站出来抗争,但在满清的屠刀下,更多的士绅却缩起了脖子,概因亡国不亡家的理念作怪。为了粉饰自己,他们将满清入关视为顺天应人,改朝换代,用种种理论为自己的懦弱行为开脱。 周士相一心为了灭绝满清,自然不允许治下有任何内耗和拖后腿的存在,所以他要清欠。清欠是一种目的,也是一种手段。清欠的最终目的是打击江南的士绅集团,削弱他们的影响力。而清欠本身则是为了在江南推行建村设乡的一种手段,只有扫平削弱了士绅集团,建村设乡才能没有阻力的推进,从而使得人力钱粮资源能够总动员。 清欠依旧在进行,最初的几个月内,可谓士绅一视同仁,不管是否对抗清有功,一律视为清欠对象。这个举措自然有些蛮横霸道,不讲情面,也最为人诟病。不少人认为周士相如此清欠,根本只在于聚敛民间财富。周士相却深知,打一棍再给一根胡萝卜的道理。那些所谓抗清有功的士绅,很大程度上不过是秘密支持了钱谦益等人从事的反清事业,其本质上仍是希望能够享受从前明朝不纳税的好处。而这显然是周士相给不了的,他和满清一样,都不会同意这些地主士绅不纳税。经过长达三十多年的战乱以及恶劣的天气影响,活下来的平民百姓手中的钱粮资源可谓少得可怜。就是现在的太平军占领区的一些地方,还因为灾乱致使百姓不得果脯。 前不久江西布政使李一粹上了一道奏疏,称吉安府连年减产,有不少乡镇百姓举家逃荒要饭,更有饿得实在受不了的竟易子而食。 这份奏疏自然不是送到南都的通政司然后呈到皇帝御案前的,而是直接送到镇江。 周士相看到这份奏疏后,很是难过,他起兵反清,不仅仅是为了报父母妻儿大仇,更是为了让同胞能够衣食无忧的活下去。可现在南都都光复了,江西却还出现这种惨事,实令他难过自责,责怪自己处政不当。 命令火速往江西吉安调拨一批军粮,并要李之粹竭尽所能安置灾民,恢复生产后,周士相对于清欠的决心愈发坚定,因为他需要大量的钱粮赈灾,恢复地方生产。即便短期内还无法使百姓丰衣足食,也至少要保证他们饿不死。不然,人都死了,还谈什么。 只是决心坚定的同时,周士相也要蒋国柱和张长庚着手对士绅进行甄别,若确实抗清有功,或在乡间有善名的,可予以发还嘉奖,以此来拉拢团结一部分士绅。事后甄别较事前甄别的好处在于,士绅的抵触心理和感恩心理大为不同。 若清欠之初就给这些有功士绅特权,减免或不征,则他们以为是当然之事,对于太平军不会感恩戴德,反而会有不满情绪,毕竟这是从前他们从未遇过的事,就是满清也不曾这样干过。可一旦他们被清抄完毕,欲哭无泪时,突然间官府又将他们被征去的钱粮发还,还给他们嘉奖,这心态自是马上变了,加上那些不曾减免被革去功名士绅的下场,他们如何不感激太平军对他们“刮目相看”。有了这次教训,他们也会变得更加识趣,日后官府再有什么举措,他们只会配合,而不会针对。这就好比一个人突然被官府抓去,狠狠打了一顿后判他做牢,正绝望时,官府突然又纠正了从前做法,对他大为弥补,他心中只会有青天大老爷的想法,而不会有任何仇恨埋怨。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之辈,周士相给了蒋、张二人便宜权力。换言之,就是该杀就杀,该抓就抓。在这个背景下,自年初开始,江南民间开始出现大量的“逃人”。 这些“逃人”和清廷圈地产生的无地充为旗下奴的逃人不同,所逃之人大半都是地主士绅。对这些因对太平军政策不满逃往北方的士绅,周士相并没要各地严行缉捕,反要各地大开方便之门,任由这些士绅北逃。只是士绅一旦北逃,其名下田产房屋则皆数充公,分发当地贫民。 第一千零二章吴三桂要北京,我们要关外 吴三桂攻破潼关,挥师中原的消息是九天前由河南的李来亨部转过来的,这个消息让太平军上下都很震动,也让周士相措手不及。他从来没有小瞧过吴三桂,但也不认为他能短时间内就攻破潼关。毕竟潼关乃是天险重关,当年孙传庭战李自成,李自成战多铎,潼关从来不是被攻破的。可以说,只要清军坚守潼关不出,吴三桂就算能拿下潼关,也必会在关下拼得元气大伤。换言之,只要清军表现出从前的一半战力,吴三桂就可能如现在这般全军不损攻入河南,导致周士相失去战略主动。 结合前世对吴三桂三藩起兵时的犹豫不决印象,周士相认为潼关内部肯定出了什么变故,不然吴三桂不可能轻易得手,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决心东进。果然,两天后,军情司派在陕西的细作送来消息,这个消息证实了潼关并非是被吴军强行攻破,而是因为清川陕总督李国英反正献关才丢失的。 在弄明白潼关丢失内情后,周士相不无遗憾的说道:“那个王进宝倒是个猛人,绝地剌杀遏必隆,使得李国英没了后路,不得不降吴,让吴三桂一下就打通了东进之路,只可惜如此猛人却归了吴三桂所有。” 在感慨历史因自己到来发生的一系列改变让吴三桂如有大气运之人后,周士相不得不思考如何应对吴三桂动作已经在他前头的现实。 据李来亨称,清河南巡抚贾汉复现在已经收缩了豫南清军,和额驸石华善在开封坚守待援。吴军前锋胡国柱和王屏藩在扫平豫西后,已经向开封进军。六月二十一日,吴三桂又遣大女婿夏国相、大将郭壮图等人领军七万进入河南增援胡国柱部。与此同时,吴三桂大肆调动陕甘军力,种种迹象表明,吴三桂已经做好全军北上的准备。只待开封一下,吴军势必渡过黄河北上,从而将大明首都控制在手,取得法统和道义的制高点,压过南京的定武政权。 军情司的情报显示,福临已经将他尚未重整完毕的禁旅八旗交由鳌拜统领,增援开封,看架势,福临是要和吴三桂在河南决战了,只是这决战的兵力看起来有点少,满蒙汉三军加在一块也不到五万人,而吴军方面则是十数万之众,且一半都是征战了十多年的精锐兵马,其中不但有吴三桂的嫡系关宁军,更有孙可望的驾前军,还有原李定国麾下投降的精兵。那马宝、马惟兴、高启隆等人可都是能征善战的很。被吴三桂收编的清军降军中也不乏精锐,陕甘绿营可谓是全盘落入吴三桂手中。 张勇在向军情司的人交待陕甘绿营详情时,曾说道有个赵良栋本事很大,当这个名字传到周士相耳中时,他对左右说了一句:“噢,那个大胡子啊,嗯,确是厉害的角色,韦爵爷也钦佩得很。” 大帅说的韦爵爷是哪个,左右都是茫然,不过赵良栋这个大胡子的名声却是为之大涨。张勇很是纳闷,赵良栋此人虽留有胡须,但可不是什么大胡子,难道现在他留了长胡子不成? 世上事,从来都是计划不如变化的快。扬州之战后,周士相便无意短期之内再进行大战,因为再打下去,财政就会破产,他计划用两到三年时间消化掉已经取得的几省,好好经营,然后暴兵暴粮暴装备,一路碾压下去。他不多的历史知识告诉他,福临很可能会在今年染上天花,然后一命呜呼,随后就是那个脸上长满麻子的小皇帝玄烨即位。要是自己有耐心,抱着看热闹的状态推波助澜,弄得不好,几年后为大清打生打死,可谓鞠躬尽萃的鳌少保就会被小麻子诳进宫中,然后一命呜呼。 只不过,他当然不可能有这耐心等待,吴三桂现在就不给他时间了。河南落入吴三桂之手和吴军北上攻打北京,太平军方面显然不可能接受。一众将领都是不甘,他们在扬州和鞑子打生打死,结果最大的果子可能落在吴三桂之手,这实在是叫人憋屈郁闷的很。 驻防江北的葛义亲自渡江来到甘露寺,请求周士相下令江北军即刻北上攻打徐州,抢在吴军前头夺取北京。 “我们这个时候北上,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们和吴三桂比赛谁先到北京,另一个则是福临和吴三桂同时停手,反过头来对付我们。你们不要忘了,在吴三桂看来,清廷已经是垂死的骆驼,可我们却是正在积蓄力量的虎狼。换作是你们,是愿意和垂死之人拼个伤筋动骨,还是先联手对付更有危胁的虎狼。” “鞑子和吴三桂联手?这不可能吧。”葛义不相信背叛了鞑子的吴三桂还有可能再和鞑子合作。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从前,有人会相信吴三桂会投降鞑子,又造了鞑子的反么?”周士相摇了摇头,“时势造英雄,时势也造时势。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我们一动,谁都不动,三家就这样耗着。只是这样,对三家都没有好处。” “那大帅什么意思?我听大帅的。” 葛义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周士相的决策是什么,让吴三桂和鞑子拼,还是也插上一脚,来个三方乱斗。 周士相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而是问葛义:“清廷的实力远不如吴三桂,如果鳌拜挡不住吴三桂,你说福临会怎么办?” “自是跑回关外老家呗,难不成他还敢守在北京等死不成?”葛义嘟囔一句,“福临可没咱崇祯爷的骨气。” 周士相笑了笑,道:“福临要是跑到关外,不就又成了当年的后金么?将来我们就算解决了吴三桂,不是还要出关寻他?那样太费事了,于其将来麻烦,索性就不给他出关的机会,将北京城的满鞑子老老少少都留在北京的好。” 葛义感到惊讶:“吴三桂都打到河南了,鳌拜要是败了,福临不跑也得跑啊,咱们怎么留下他?” “简单,我们不和吴三桂抢谁先到北京,我们和福临比谁先抢到关外就是。” 第一千零三章图谋郑家 周士相说完,若有所思的盯着悬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目光赫然就是后世东三省所在。 这幅地图可以说是迄今为至,中国历史上最为详尽的一幅舆图,此图不但包括了大明的两京十三省,更包括了辽东乃至遥远的北极。地图的最西边是欧罗巴,最南边则是当年三宝太监曾经到达的西洋各国,甚至还有两处大明军民从来不曾听说的新大陆。为了制作这幅地图,周士相在军部的舆图司整整呆了四天,绞尽脑汁将前世所记得的世界全图绘制而出,然后让那些精于制图的佛郎机人对照彼此家乡所在,精准的令这些佛郎人惊叹。 这幅地图用周士相的话说就是国宝,参与绘图的七个佛郎机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已经被军部放入永不放出的名册之内,这意味着他们有生之年很可能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除非这幅地图不再是大明朝的最高机密。除了这幅地图,还有一个圆球状的物体,上面俨然是缩小的巨型地图。军部很多人不知道大帅为何制作这个圆球,还说地从来不是方的,还说这天地有南北两极等等他们从未听说的怪论。 秀才的奇怪言论,葛义听得多了,对桌上的圆球见怪不怪,但对于眼前这幅巨幅地图,他却是由衷惊叹佩服的很:秀才真是不出门,就知天下事啊!只是放着好端端的北京城不去打,反要去鸟不拉屎的关外,葛义一时转不过这弯,只觉这事太折腾,还有,端鞑子老窝是好,可用什么去端。 “大帅,咱怎么去关外,鞑子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咱们从北京城下过去么?还有这关外有什么好的,打鞑子入关,就不让咱汉人出关,咱们去了那里,将士们吃什么喝什么?” 葛义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以前我想着可能解决满清还要有几年时间,但现在吴三桂动作比咱们想的快,满清很可能会就此退回关外,所以我得着手这件事。对付鞑子,咱们的目光得长远些,要么就不要北上,要么就要将他们一锅端,绝不能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更不能让他们继续成为我大明的祸害!” 周士相拿起桌子的细木棍,指向地图上山海关的北端,道:“我的计划不是占领关外,而是封堵北京,只要堵上这条辽西走廊,福临和北京城的满鞑子就一个别想逃回关外去!如此便能一劳永逸的解决他们!” “大帅的意思是以偏师封堵宁锦,主力北伐?”葛义若有思悟,却很快提出一个新问题:“这偏师怎么过去?” “当初我们在潮惠是怎么对付济度的?” “水师登陆?” 葛义恍然大悟,当初在潮州,正是靠了水师将军队和工匠及时运到了清军的后方,这才修起了让济度到死也冲不过去的死亡工事。可以想象,要是能将当初潮惠的一幕用在关外的宁锦,那么北京的满州人此生就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他们的老家去。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从口外绕蒙古人的地盘逃走,但真到那个时候,蒙古人对于这帮丧家之犬还会如从前一般亲附畏惧,那还真是小看了蒙古人。恐怕为了洗脱自己从前的罪过,蒙古人会毫不犹豫将这些从北京逃出来的满州人一一砍掉脑袋,然后屁颠屁颠的向大明表功。 “可咱们没有水师啊?这么远,江南水师可不成。” 葛义虽不懂水战,可也知道太平军的江南水师在长江纵横可以,但却出不了海。而要封堵宁锦,不但需要一支精兵,更需要无数的资源钱粮,以江南水师的能力做这些根本是纸上谈兵,不切现实。 “我们有水师,一支强大的海军,一支可以抵达关外的海军!” 周士相突然将棍子猛的一挪,葛义顺势看去,只见木棍指着的是金厦。 “国姓爷?” 葛义和军部官郭雄同时失声叫了起来。 “郑军的水师就是我们的海军,封堵宁锦的重任,只能着落在他们身上。” 周士相缓缓坐下,看着吃惊的二将。他知道二将惊讶什么,因为金厦的水师是郑森的,不是他周士相的。可他现在却将金厦的水师当成自己的海军,还要用他们去遥远的关外执行一项将满人连锅端的重任,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国姓和世子郑经反目,陆战精锐都在延平手中,可水师大部却在郑经手中。” 郭雄说道,早在苏纳攻破杭州,占领宁波之后,就从俘虏的清军那里得知郑成功和其子郑经反目的消息。一直以来,周士相对此事都没发表意见。南都朝堂对这件事也保持沉默,因为金厦方面虽已接受定武政权的闽亲王封号,但实际却是独立于定武政权的,他们有自己的军队,有自己的官员,也有自己的地盘,所以实质是个藩镇式的存在。在福建还未光复的前提下,南京也好,周士相也好,都不便对金厦的父子家事过多干涉,现在周士相却一反常态,将金厦水师视为囊中之物,这自然使得郭雄和葛义产生诸多遐想。 郭雄摇了摇头,说道:“大帅,郑家的水师是好,可恐怕延平和郑经都不会甘心交出水师,毕竟他们郑家以海盗起家,这么多年来,水师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如何会轻易交出?” 周士相示意二将坐下,道:“所以我们要等,耐下性子等,在此之前,我们要做几件事。” 郭雄问道:“哪几件事?” 周士相微一点头,道:“第一件就是解决福建的达素,郑家没本事取,我们自己取。这第二件就是给吴三桂添添乱,让他不能这么轻松的对付鳌拜,更不能让他在我们还没准备好之前就将福临吓逃回关外。要不然,本帅的一切谋划都是白用功。” “第一件好办,给苏纳的第六镇增兵,让他进攻福建便是,可这第二件如何做?还请大帅示下。”郭雄洗耳恭听。 第一千零四章大明不能有两个皇帝 “苏纳在浙江收编了不少绿旗营,原先马逢知的兵也有不少,再给他一个镇的编制,叫他领着那些降军去打达素,另外传令潮惠的胡启立和南雄的朱统,让第七镇、第十镇北上闽南,四镇兵归都苏纳节制,一南一北夹击,限两月之内拿下福建!” 周士相一捶定音,达素在福州叫郑森困了半年之久,福州的驻防八旗也没多少人,四镇三万余兵入闽,瓮中之鳖的达素不可能还有好运气。 郑军父子内讧,福州失利后,周士相已视福建为必取之地。若说从前他还有耐心等待,现在却一刻也等不了。吴三桂剑指北京,已迫使他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至于吴三桂么,”周士相沉吟片刻,“吴三桂主力尽数北上,云贵的留守兵力自不会多。我已要远征军回调一部分兵马,由卢光祖统领和驻广西的第四镇、第十镇会师攻打贵州,湖南方面让赵自强出兵贵州,桂湘同时动手,拿下云贵!” 广西巡抚邵九公手下现有王有喜的第四镇、虎贲将军王兴的第十镇,还有两个旅的地方保安团建制。虽然第十镇是二线镇,战斗力一般,但第四镇却是主力镇之一,参与过梧州大战、柳州大战及围歼罗托部,是广西方面监控贵州清军的尖刀。再加上卢光祖从安南带回来的八千远征军精锐,即便湖南太平军不动手,贵州清军也万难抵挡。占领贵州后,云南的清军就和吴三桂主力的联系被切断,被歼灭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大帅,吴三桂毕竟打着大明旗号,朱由榔也在他手中,现在更在河南和清军交战,咱们突然发兵云贵,恐怕于大帅名声不利。” 听了郭雄的话,葛义也点了点头,他虽然不鸟吴三桂,但现在吴三桂毕竟在跟鞑子交手,太平军突然发兵云贵捅他的屁股,这难免有些没义气,毕竟大家打的都是明朝旗号。说句难听点的,太平军现在攻打云贵,可不是仅仅给吴三桂添乱,而是间接帮了满清的忙。 “大帅要当天子的话,不就没这鸟事了,偏还要捧着那个朱皇帝,说什么鞑虏未灭,何以为帝。现在倒好,咱们这一动手,倒像是当年孙可望对付李晋王般。” 葛义低声嘟囔了一句,郭雄听后眉眼低了低,不敢吱声。周士相苦笑一声,装作未听见。 “咱们发兵云贵,对外宣称是为了解救李晋王便可,至于咱们究竟做什么,需要旁人来指手划脚么?...刀把子出政权啊。”周士相顿了顿,忽的感叹一句:“想来,李晋王现在金三角苦苦支撑呢。” “大帅,金三角在哪?” 郭雄和葛义对“金三角”这个地理概念毫无认知,他们瞪大眼睛在悬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上寻找着,却始终也捉摸不到大帅所说的“金三角”是何处。 “这里。” 周士相的手轻轻在后世金三角区域叩了叩,“李晋王自永历弃国之后,一直在边外坚持抗清,以前我们帮不了他,现在却是要救他一救了。” 对李定国,周士相的敬重之心要远在郑森之上,早在北伐之时,他就曾考虑过由广西方面出兵解救边外的李定国,但广西南部都是丛山峻岭,根本不利大军行动,且北伐在即,故此事便放了下来。现在,此事必须马上着手了,不管李定国是拥永历还是拥定武,他的存在都有着巨大价值,至少,他不可能倒向将他锁在边外的吴三桂。若是李定国能够旗帜鲜明的拥定武帝,那么朱由榔的政治影响力就能被大大削弱,哪怕吴三桂真的取得北京也挽回不了。毕竟在天下人眼中,李定国这个晋王可比吴三桂这个辽王更有说服力。 周士相吩咐郭雄:“广西方面就按清军入贵州的进军路线前进,占领贵阳后,不要急着打云南,先造出大举入川的声势,迫使吴三桂分兵。” “要是吴三桂不肯分兵怎么办?拿下中原,夺取北京的诱惑可比鸡肋般的云贵大得多。”郭雄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真要那样,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了。” 若是吴三桂不顾后方,执意抢占北京,周士相也只能佩服这老小子真是脱胎换骨,成了有大气运之人。 郭雄应下,想到一事,提醒道:“大帅,听说朱由榔就在贵阳。” 周士相怔了怔,淡淡吩咐道:“若能将他活着带回来最好,若是不能,叫邵九公看着办吧。总之,我不想这世上有两个大明皇帝。” “是。” 郭雄微一点头,葛义嘴撅了撅,心中却嘿嘿一笑,琢磨是不是写封信给广西的邵九公,让他千万不要活捉朱由榔,在贵阳来场大火。 “我四镇兵马入闽,达素肯定挡不住,福建必然光复。不过金厦依旧在郑军控制之中,大帅想要郑家的水师,只怕很难。” “我方才说过,我只等两个月。两个月后,以朝廷名义命郑森入朝,他若不来,” 说到这里,周士相没有再说下去。郭雄却是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军部会马上着手进军金厦的准备。” 周士相微“嗯”一声,他本不想和国姓兵戎相见,但现在却不能不这样做。如果国姓肯入朝,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对郑经这个“逆子”用兵。届时,就是郑经不肯降,他手下那帮将领也不得不考虑对抗太平军的下场。水师强大,固然是一个资本,但在此时此地,再强大的水师也不能决定国运,更不能决定哪怕一省的得失。 潜意识里,周士相还是想等,等国姓依如历史一般早逝,但历史已经发生太多变化,有些事情,他等不得,也不敢再等。 “让甘辉将军回一趟金厦,用朝廷的名义。” 让甘辉以朝廷名义去金厦,自是担心郑经会扣押甘辉,不过若是郑经真敢扣押甘辉,那恐怕也是周士相求之不得,不亚正瞌睡时有人送来一个靠枕头。 第一千零五章谁做天子我决定 部署完这两件大事后,郭雄回军部召集参谋制定福建和云贵用兵方略及粮草筹措事项,然后交由周士相审定。葛义则被命令回到扬州,抽调机动兵力随时待命,并和庐江的唐三水联络,要他密切观注河南战事。 倘若吴三桂一心扑在中原和北京,福临有放弃北京的迹象,而郑军的水师还未能控制在手,周士相甚至计划将江北军的一两个镇伪装为清军,以唐三水勤王的名义的牵制吴军,无论如何也要将吴三桂拖住。实在不行,江北军便进入河南直接和吴三桂交手。 为了不给将来留后患,为了将祸害大明近五十年的满州连根拔起,让他们连死灰余烬都不存,周士相是不在乎背上挑起内战的骂名的。广州、南京、杭州三座满城数万八旗妇孺和数万八旗兵的死,并没有冲淡他的复仇之心。他在等,也在一步步朝心中最渴望的那个目标前进。为了这个目标,他是不会在乎什么名声的。 郭雄、葛义走后,一直在外侯着的张安悄声入内,将两份供状递了上去。 周士相拿过那两份供状,瞄了一眼便放在桌上,问张安:“那个永兴王朱琳玮怎么回事,此人真是朱聿鏼的儿子?” “回大帅,我已令人问过甘辉将军,他证实,金厦确是有个永兴王,此人是唐愍王朱聿鏼的第三个儿子。朱聿鏼是崇祯十六年病死在南阳的,几个月后清军南下,几个王府官员便保着朱琳玮南下,后一直在江南各地躲藏。 隆武帝在福建登基称帝后,那几个王府官员便带着朱琳玮去投,岂料他们到福建的时候清军已经占领福京,隆武帝也在汀州殉国,几个王府官员实在是无路可走便一轰而散,只一个老吏带着八岁的朱琳到处流浪。过了两年,那老吏听说金厦仍有明军活动,便带着十岁的朱琳玮一路乞讨来到厦门,自报身份后被郑军收容。因隆武帝的原因,所以郑森对这个隆武帝的侄子很是看重,让他和自己儿子郑经一块读书刻意培养。大帅手上一封供状就是那老吏的,另外那些朱琳玮带来的侍卫,属下也命人挨个审过,与甘辉将军所言并无差错。单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朱琳玮的身份应当不会有假。” 听张安简短说了那个永兴王的来历后,周士相点了点头,却是有些不解,问张安:“如果朱琳玮的身份是真的,那他为何不早些来南都,皇帝说什么都是他的叔父。他在金厦,郑森待他再好,总是寄人篱下。再者,郑森为何不将朱琳玮的事告诉我们,他瞒着此事意欲何为?” 张安禀道:“据说郑森在入江之前,曾有意将朱琳玮过继给隆武帝续嗣,然后拥他为监国。” 闻言,周士相恍然大悟,冷笑一声:“原来如此,我说当初郑森怎么就不肯表明立场与本帅一起拥立唐王,原来他是另有打算。倘使南都不是被我们光复,而是由他郑军光复,朱琳玮倒是真能坐上他叔父的宝座。” 张安又道:“朱琳玮是买通了金门郑军一个姓夏的将领,私自放他出港的。据那老吏说,郑森虽待朱琳玮不错,但却一直派人监视着他。” 周士相听后,没有说话,而是拿起桌上那老吏的供状细细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用手轻轻捏着这供状,眉头微皱,似是在思索什么。 见状,张安身子往前靠了靠,道:“朱琳玮一行在海上漂了十多天,其幼子染病而亡,若大帅怀疑此人,属下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不,”周士相摇了摇头,不满的看了眼自作聪明的张安,道:“这事瞒不了的,金厦方面肯定知道朱琳玮来投他的叔父,这好好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呢。日后皇帝也肯定会知道此事,他要本帅交人,本帅如何解释?” 张安一凛,不敢再自作聪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大帅的意思是?” “将他送到南京,认不认他这个侄儿是皇帝的事,我们不必管。” 张安迟疑片刻,提醒道:“大帅,天子无子嗣,若知有这侄儿在世,只怕会以他为东宫。” “谁当东宫,不是皇帝说了算。” 周士相摆了摆手,拿起桌上另一份供状看了起来。和部下们的担心不同,周士相根本不担心那个朱琳玮到了南京后会成为太子,成为日后的新君,因为谁来做天子是由他决定。 张安站在那里心中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鲁莽,正悔着,忽的耳畔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耿精忠的事,是你叫人做的吧?” 张安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脊背竟是发冷。 “以后做什么事情,先问过我能不能做,不要再自做主张,这对你没有好处。起来吧。” “是,大帅!” 张安惶恐起身,周士相并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看手中的供状。供状是个叫王士元的余姚教书先生所写,据此人说乃烈皇三子永王朱慈焕。甲申那年,他刚刚十二岁,和两个哥哥一起被李自成军俘获,后被李自成从北京挟裹南下。李自成兵败后,朱慈焕开始了乱世飘零,后乞讨到一户王姓乡绅家,那王乡绅见他气质特别,细询根由,没有城府的朱慈焕透露了自己的身份。王乡绅曾做过明朝官员,见三皇子沦落到如此地步,不禁执手悲泣,冒着风险收留了他,给他改名王士元,与自己的儿子一起读书。 五年之后,王乡绅病故,王家不愿意继续收留朱慈焕,朱慈焕只好流浪到江南当了和尚。后来浙江余姚一位胡乡绅到庙里游玩,见二十出头的朱慈焕容貌清秀,气质不俗,又满腹诗书,十分擅长围棋。胡乡绅极为欣赏,劝他还俗,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于是朱慈焕落户浙江。成婚后,朱慈焕以教书为业。岳父去世后,随着生儿育女,家累日重,他不得不四处寻找教席,还经常向一些地方绅士打秋风,勉强维持生活。直到余姚被太平军光复后,他再三思量,才大着胆子到官府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个王士元说自己是朱三太子,可却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叫人难以相信。不过皇帝去年曾对本帅说过,朱三太子可能隐藏在江浙一带,我曾让你去暗查过,却无三太子半点讯息。我便回奏皇帝说朱三太子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不想,这个时候他却冒了出来。和朱琳玮一前一后,倒是热闹。一个皇帝嫡侄,一个烈皇三皇子,论身份,都是贵不可言啊....张安,你觉得这个王士元是不是真的朱慈焕?” 张安摇头道:“属下不敢肯定,不过甲申年此人12岁,当有很多人见过他,大帅可以找些当年见过朱慈焕的人来辨认这个王士元的真假。” 周士相不置可否,又问张安:“此人性格如何?” 张安道:“属下见他时,此人很是小心翼翼,对属下似有畏惧之意。属下问他什么,都是简短叙述,从不多言一句。根据属下审人的经验,这人要么就是智计过人,要么就是真的懦弱性子。” 周士相笑了笑:“若我是他,只怕也是小心做人。”说完吩咐张安,“将人秘密送到镇江来,然后你马上去找当年伺候过烈皇皇子的宫女太监,还有见过他们的官员,务必要给我认出这个朱三太子的真假来!” 第一千零六满蒙援军 开封,额驸石华善在探明吴军在城西方向三十地里的杏花营屯有大量粮草后,不顾河南巡抚贾汉复的劝阻,带领三千汉军骑兵和四百多蒙军出城偷袭杏花营,想一举烧掉吴军粮草,迫使吴军解围退回洛阳一带。岂料,清军才出城十里,就陷入吴军的包围之中。 吴军先锋悍将王屏藩武艺高超,率其部四千悍卒正面对战石华善部。吴三桂二女婿胡国柱同时指挥兵马封堵石华善的退路,阻截开封城内援军。石华善陷入重围,苦战不得脱,清军阵中不时响起惨烈哀嚎声。蒙古正蓝旗副都统德应被吴军弓弩射中,从马背上一头栽落下来。 吴军炮火猛烈,伏击之地又挖开许多陷马坑,使得清军骑兵不断坠马,无法机动。石华善左冲右突,结果被陷马坑掀翻在地,几个亲兵刚将他扶起来,却听得铳声大作。黑烟散去后,石华善胸前尽是血洞。 在陕西降了吴三桂的汉军参领孙思克阵毙石华善后,吴军士气更加高昂,不断将包围圈缩小。在吴军的猛攻之下,失去主帅的清军终是崩溃,纷纷下马跪降。 得知石华善全军覆没后,河南巡抚贾汉复更加不敢派兵出城,只严令加固城防,坚守等待北京的援军。 大胜之后,吴军主将胡国柱用豫西等地得来的财物犒赏三军,同时收缩了对开封的包围。六天后,探马来报,说是有一支清军渡过黄河,正向开封挺进。胡国柱当即命王屏藩和总兵郑蛟磷、吴之茗等人率军一万前往阻截。 开封城内的清军发现城外有一支吴军往北面调动后,立即上报巡抚贾汉复。贾汉复和左右将领说定是朝廷派来的援军,他们必须派兵策应,绝汉有让援军被击退。从南阳撤下来的总兵苗成龙请缨率部策应援军,贾汉复同意下来,另出三总兵领军出城伪攻,以牵制城外吴军。 王屏藩和郑蛟磷等人率部往北阻截增援清军,却在离黄河不远的柳远口突遭清军满蒙骑兵冲击。吴军虽悍勇,但多是步卒,事先又未曾料到清军进展这么快,所以上下都是猝不及防,很快就被清军冲成两段。王屏藩不得不令后撤,后撤途中不少跑得慢的吴军士兵被清军斩杀。撤下来的吴军虽慌却不乱,迅速向王屏藩的将旗靠拢,利用弓箭迟滞清军骑兵的冲锋。连着攻击两次不果后,清军果断脱离和吴军的接触。此战,吴军伤亡两千多,清军遗尸四百余。 因为遭遇清军都是满蒙骑兵,王屏藩意识到很可能是清廷主力已经向开封逼近,于是下令带着伤员火速退回开封。此刻包围开封的吴军只有不到四万人,其中一半都是新收编的河南清军和马匪、乱民等。若真是清廷主力八旗前来,很可能会导致吴军不得不撤离开封。王屏藩计划和胡国柱会合后,先行撤往洛阳,等待夏国相、郭壮图率领的兵马到来后,再重行进逼开封,和清军决战。 只是王屏藩部撤退未过多久,又受到清军骑兵袭击,总兵吴之茗率所部骑兵击退了清军的骚扰。但未过多久,退下的清军再次咬了上来。如此反复几次,令得吴军撤退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王屏藩和吴之茗、郑蛟磷等将领商议,认为清军这是想以疲兵之计拖垮他们。 郑蛟磷担心道:“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行,走走停停,将士们得不到休整,伤员又多,鞑子好像狼一样盯着咱们,稍有不慎,我军就可能覆没。” 王屏藩感到忧虑,这时候吴之茗却主动道:“不如这样,我带兵留下殿后,你们带着伤员火速撤退和胡将军合兵。” “清军兵马不少,又是真满州鞑子,你的人太少,留下来太危险了。” 王屏藩不同意留下吴之茗殿后,吴之茗却说不这样做,大伙谁也回不去。再三思量之后,王屏藩只得答应下来,当下和郑蛟磷领兵带着伤员后撤。又反复叮嘱吴之茗万一不行,千万不要和清军死拼,无论如何也要撤下来。 凌晨时分,清军再次向吴军发起进攻,吴之茗和部下死战不退,但清军却是不断增兵,吴军寡不敌众,终被清军冲进阵中。吴之茗力战不降,带着几个士兵拼死冲出。突围时,吴之茗背部中箭,追随他的士兵也全部战死,只剩一个叫赵强的小卒。等到甩脱清军追击时,吴之茗已经不行,赵强扶着他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吴之茗这时已经难以说话,只不停喘着粗气,他艰难挥手要赵强赶紧逃命,不要管他,赵强却不肯走,誓死也要将他带回。 吴之茗自知伤重,活不了多久,而清军却随时都会追上来,他不忍看着才十六岁的赵强葬身于此,于是趁他不备,抽出自己的宝剑放到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一抹,倒在树下。 “将军!” 赵强落泪大哭,却没有就此扔下吴之茗的尸体,而是把将军遗体背在身上,一路艰难回返,终是在一天后被外出搜索的吴军探马发现,将他和吴之茗将军的遗体一起带回。 得知吴之茗战死后,胡国柱和王屏藩等人都是悲痛不已,胡国柱命人寻了一口上等的棺材厚葬吴之茗。王屏藩感念赵强之忠义,将他收在身边为侍卫,一心栽培于他。 清廷满州主力的到来让胡国柱意识到开封已不能再围,否则他便可能陷入被清军内外夹击的险地之中。为此,他一方面派人将清军增援消息告知夏国相,另一方面则着手部署后撤。 刚刚率军从潼关抵达洛阳的夏国相收到胡国柱送来的消息时,吃惊不小,因为他没想到清廷能够这么快就向河南派来援军,且根据胡国柱信上所说,来援的都是满蒙八旗,战斗力不弱于吴军。为了弄清楚来援的清军到底有多少人,又是何人统帅,夏国相派快马要胡国柱一定要探明,同时要郭壮图马上率部接应胡国柱部后退。 第一千零七章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七月的潼关,连着数日不曾下雨,却偏偏日头也不毒,便使人觉得闷热异常。然而,这闷热却挡不住意气风发的吴三桂召集大小官校阅兵。 随着战鼓声,一队队吴军精卒在军旗的指引下,集结成队,然后有序的通过潼关。前头是骑兵,后头是步卒,就这么浩浩荡荡往着中原大地开去。 为了在一众降官面前展示威风,吴三桂特意调拨麾下跟随了近二十年的嫡系关宁军展示军姿。军容也确是威武,队形整齐,森然有序,从上至下都有一股杀伐之气。 城上诸多降官都被吴军军容震住,胆小的人甚至都不敢细看,只觉这吴三桂的兵马未免也太强了些,便是李国英不曾内应,只怕潼关失守也是早晚的事。 李国英的表情很复杂,他看着这些不久前还曾是大清兵的明军,甚至当中还有自己的部将时,只觉这世道变化得太快。 吴三桂没有食言,果然以永历名义授李国英为陕甘总督之职。仅地位而言,李国英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却难以适应如今的新身份,脸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吴三桂与诸将正在笑谈,忽的扭头问李国英:“国英以为本王麾下如何?” “王爷所部,当世强军。” 李国英嘴里如此说道,心下却很苦涩。谋士胡于宣笑道:“总督大人以为如此强军可取中原否?可恢复北京否?可逐满鞑否?” “可!” 李国英并没有违心,吴军势大,清廷势弱,随着潼关失守,吴军兵进中原,战局已是立判高下。只要吴三桂不犯致命性的错误,即便是小挫几场,最终仍会夺取北京,因为清廷现在实在太虚弱了,一场失败就能导致全局尽没,而吴三桂却兵强马壮,根本不虞小小失利。这局面就如当年的李自成一般,大清朝已经没有多少回旋余地,等待它的注定是灭亡。 李国英的回答虽只一个字,却让吴三桂开怀大笑,心中无比舒坦。李国英在那思虑片刻,终是放下了心中的纠结,开口对吴三桂道:“王爷,下官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经营河南,作为王爷立脚之地。” “噢?经营河南?” 吴三桂有些诧异,不知李国英何以劝他经营河南。胡于宣和方献亭等人也好奇的看着李国英,因为在他们看来,大军长驱北上进逼北京,一举解决清廷才是上策,经营河南实为下策。 李国英见众人都看着他,便道:“古语有云,得中原者得天下!中原在手,王爷大军进可攻,退可守。以目前情况言,清朝确实如大厦将倾,无力可支。然而战争之事,变化万端,不能不思及意外变故,预立于不败之地。兵法上说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国英以为北上固然是王爷首要之事,但王爷却必须经营河南。” 自李国英归降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吴三桂面前进言战局,且所进之言乃是事先他所认为的下策,不由大是不解,但心中却是欢喜。李国英能主动献策,便表明他已经彻底归心。此人,实是人才。 “国英且细说于本王听。”吴三桂收起笑容,定睛看着李国英。 胡于宣则道:“经营中原为立足之地,从前我与方兄也曾议过,但均觉不可行。因为河南不像陕西,大部分都是平原,无险可守,四面受敌。从前说是‘四战之地’,所以河南这块地方,利于作战,不利于固守。倘要经营,势必甚难,不如长驱北上,一战平灭清廷来得好。” 方献亭在边上点了点头,如今大军如箭在弦上,一旦拿下开封,最好的选择就是马上渡过黄河北上,而不是经营河南,那样不但会给清廷喘息之机,也会使大军失了锐气。经营固好,难在负担甚大,收获不及尽夺北地来得大。不过方献亭知道李国英不会无的放矢,便想听听他的看法,毕竟李国英曾为清廷的川陕总督,一些见识要比他和胡于宣要多。 李国英缓缓开口道:“河南古称四战之地,就地理形势而论,险固不如陕西。但是固国不以山溪之险。自古作战,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所以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叛,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吴起对魏文侯论山川形势,反复说‘在德不在险’,实是千古名言。今日王爷大军东进,清廷国力疲敝,满蒙兵马战力虚弱,倘不乘此大好时机,经营河南,更待何时? 《兵法》云:‘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为衙地。’孙子所说的行地就是地广人众,四通八达之地。河南对全国来说,就是衢地,所以自古为兵家所必争。今以河南全省而论,豫东豫中尚不十分残破,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宜于农桑,这正是天以河南资王爷。只要布德施仁,百姓拥戴,兵强粮足,处处制敌,便不怕河南是‘四战之地’。正是因为河南居全国腹心,四通八达,控扼南北,所以立足河南就可以制清朝的死命。况河南转输便利,他省莫及。北宋建国,削平群雄,统一江南、楚、蜀,远及岭表,何尝不是以河南为根本?地理是死的,古今不变;人事是活的,时有不同。攻守胜败,重在人事。” 一气说了这么多,李国英也有些口燥,天气又热,额头满是汗水,他便取出白帕擦拭了一下。因为前些日子才绞断辫子,这位大明朝的陕甘总督赫然还是个光头。 众人只以为李国英已说完自己的意见,却见他擦拭了汗水后,却又说了句:“最重要的是,经营河南可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吴三桂和方献亭他们都是一愣: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第一千零八章贼秀才先动手 “王爷可曾想过,若不经营中原,江南太平军北进,王爷如何处之?如今王爷是兵强马壮,可那贼秀才同样也虎视北方,他有唐藩,王爷有燕藩,下官窃以为,如今这争天下的已无满清之事,只在王爷和那贼秀才。若王爷不经营河南,以何阻挡贼秀才,若河南落于贼秀才之手,满清如今之局面又何尝不是王爷日后之结局?... 王爷大军北上,中原却空虚无比,若下官是贼秀才,必趁此举兵北进,一举拿下河南!届时有江淮可依,攻守皆可者便成了他贼秀才,而非王爷。再者若丢了河南,王爷大军和陕甘云贵亦会被切断,王爷空有北地却失根本,到头了恐怕是为那贼秀才驱虎吞狼了。” 李国英说的明白,螳螂是谁,黄雀是谁,自是不难分辨。胡于宣和方献亭都是面色一变,一直以来他们考虑的都是比贼秀才抢先一步拿下北京,然后借助光复故都的声势和二十万精兵强将南下和贼秀才一决高下,却不曾考虑过贼秀才会不会如李国英所说,趁吴军渡过黄河大举北上之际,突然出兵河南。若真那样,天时地利就叫贼秀才占去了。 吴三桂注意听着,但未做声。从前他听洪承畴的劝起兵反清,入川谋陕,却不以为他能很快就兵进中原,但形势变化之快,虚弱的满清和光复北京的巨大诱惑已让他再难以停止步伐。李国英献潼关后,他更多的考虑是一鼓作气拿下中原,打下北京,然后挟光复北京之势和北方的精兵南下,却不曾考虑贼秀才是不是会如他所愿,坐视他消灭满清拿下北京。 李国英所言让吴三桂深深的认识到自己或许太乐观了,一心捕蝉的同时,却没注意身后还有一只黄雀在虎视于他。他从来没有轻视过贼秀才,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拿下北京,则和贼秀才的内战不可避免,毕竟皇帝只能有一个,不论他和贼秀才内心里到底有没有想过取明自代,二人之间总要决出一个胜者。也只有那个最终的胜者才能真正享受这么多年明清相争的果实。 只是贼秀才真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满清未灭,就挑起内战,同室操戈么?! 吴三桂不敢率先发起内战,因为他知道人心的可怕,他畏惧会担上第二个孙可望的恶名,他害怕天下人的刀诛笔伐,所以他忍住了图谋湖广的冲动,也严令不得和太平军发生冲突,只一心挥师北伐,将光复首功抢到手。只有那时,他吴三桂才能成为复明的第一功臣,他手中的朱由榔也才能真正成为法统上的皇帝第一人,而不是在南都登基的唐王。也只有到那时,他才能光明正大的讨伐窃居帝位的唐藩和不服朝廷号令的贼秀才,从而不必担心人心不在他吴三桂一边。 但他吴三桂能忍,贼秀才也能忍吗? 吴三桂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如果贼秀才真敢趁他和满清决生死时出兵中原,他可就腹背受敌了。只是他却从未想过,他能如此轻易的夺取潼关,挥师中原,不正是因为当了黄雀,得了贼秀才这只螳螂最大的好处么。贼秀才反过来想当回黄雀,他又凭什么不准。 这时李国英俯身再拜道:“王爷,兵法上常说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中最重要的还是人和二字。百姓拥戴,兵强食足,上下一心,就是人和。得此人和,虽处千里平原,可以兴邦;失此人和,虽有山河之固,可以亡国。如今王爷人马众多,开封指日可下,中原士绅又皆响应王爷,故王爷当着手经营河南以建立根本。河南局面关系今后用兵方略,经营河南,守住中原,则王爷才能不后顾之忧取北地,使贼秀才束手于江淮,此策,王爷不可不纳!” 犹豫许久,吴三桂问李国英:“若本王欲经营河南为根本,当从何处着手?” 李国英道:“以经营洛阳、南阳为先,以开封为中,东西合营,这是根本中的根本。” “有何道理?”吴三桂目中精光闪过。 李国英沉声道:“洛阳号称后天下之中,西有函谷之险,东有虎牢之固。虎牢关在汜水县境,自古为防守洛阳的东边门户,断崖百丈,中间一路可通,易守难攻。洛阳城北十里是邙山,好像是洛阳的外郭。洛阳南面有龙门,古称伊阙,也很险要。其实自洛阳往南,处处可守。熊耳山、伏牛山,绵亘数百里,成了洛阳的天然屏障。依下官之见,王爷当以洛阳为中原之枢,驻强军于南阳、开封,分偏师守汝宁,则在湖广的明军不能从襄阳、郧阳进人中原,江淮的太平军若要进中原,则要先克徐州,而我军早有防备,又有重兵集于开封一带,则中原必固若金汤。届时,王爷才算立于不败之地,可全力北上夺取北京。北京光复之后,又可以河南为根基,发兵南下,或江淮,或湖广。” 李国英话音一落,方献亭便赞道:“此策大善!古人把争天下比做逐鹿中原,若中原在我手中,那鹿死谁手就不可知了。王爷,献亭原先想错了,王爷真正的劲敌乃是那贼秀才,而非满清矣!河南,我们必须要经营,绝不能不加重视,要不然恐有大患。” 胡于宣再三思虑,也觉河南不能不经营,不然后患太大。他道:“自古争天下,有无立足地,至关重要。刘邦以关中为根本,遂能北出燕、赵,东略齐、鲁,逐鹿中原,灭项羽而统一天下。李渊父子据有太原、河东为根本,西取长安,然后东出潼关,与王世充争夺东都,收取中原而次第统一全国。洪武帝先据南京为根本,西灭陈友谅,东灭方国珍、张士诚,然后出师北伐,驱逐蒙元。所以自古凡以马上得天下,必先择一立足地,可战可守,财赋兵马有所出。云贵川陕经二十年兵灾,早就贫瘠不堪,难以为根本之地。河南虽破,却强于这几省,尤其是为天下通衢,若稳固于我手,确是能断掉贼秀才北上之心,使王爷可全力北上,将来亦能据此南下。” 吴三桂颇为心动,但却道:“经营河南是好,但到底如何办,等咱们攻下开封以后才能够看情况决定。咱们军中读书识字的人太少,人马增添的很快,各营办文墨的人十分缺乏。如将来在各州县设官授职,治理地方,没有多的粗通文墨的人,职掌刑狱簿书,事情也不好办。” 若要经营,则必须设官授职,必须招集流亡,散发耕牛种子,恢复生产,使百姓休养生息,作为根本,吴三桂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方献亭轻笑一声,道:“王爷不必忧心此事,胡国柱将军自入河南,地方官绅纷纷来投,这些人是治民的最好人选。” 胡于宣也点头道:“不错,王爷谦恭下士,思贤若渴,看重读书人,我想这中原乃至北地的读书人慢慢都会来到王爷麾下,到时何愁无人可用。” 吴三桂听的不住点头,正要开口,忽见马宝急急上了城头,不由止了话头,看向马宝。 马宝到来后,一脸急色道:“禀王爷,贵州巡抚张国柱急报,贼秀才对咱们动手了,广西的太平军正在攻打咱们的独山州!” 贼秀才抢先动手了?! 吴三桂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这贼秀才还真好大胆子,竟敢抢先对他动手,只是他不图谋中原,反去打贵州是什么意思? 第一千零九章汉人不杀汉人 独山州虽名为州,实则不过是个依山势险要构建的堡寨,当地人又称之为独山城。崇祯以前,此处为明军千户所,负责管辖附近平浪、丹行、丹平、平州六洞司等土司。由独山城往西就是通往贵阳的官道,往南则是广西方向。贵州多丛山峻岭,进出通道很少,可以说独山城这条路是广西进入贵州的必经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当年清军三路大军攻入云贵时,左路大军便是由卓布泰率领由此处攻入贵州。后来线国安率军回援广西时,太平军第十一镇在镇将高进库的率领下与此大战,结果高进库战死,全镇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此战也间接导致了后面柳州会战太平军方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处于被动之中。 吴三桂反正归明,举兵反清后,桂黔边境的紧张局势得到了缓和,独山城的吴军甚至和对面南丹州的太平军做起了生意,双方默契的互抽对方商队税金,在长达一年的时间内,可以说是相安无事,然而战争却在悄无声息中到来。 “轰、轰!” 黎明的炮声突然打破了大山里的平静,也将睡梦中的独山城吴军惊醒。他们一边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炮子,一边错愕的看着城外如同红色海洋的太平军。 守卫独山城的吴军将领是原明朝总兵黄元才,此人当初与马宝一起投降吴三桂,所部被吴三桂编为一营,有兵四千余。 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太平军和各式随风飘荡的旗帜,黄元才心不住的往下沉,他没想到彼此间可以算作是“友军”的太平军会突然不宣而战,且一次出动这么多的兵马。想到自己上个月还致书太平军方面的广西巡抚邵九公,请求他能够售卖一些军粮于自己,对方还一口答应下来,黄元才就觉得十分可笑。他很清楚,太平军来攻兵马不下数万,这么大规模的部队集结绝非几天就能完成的,粮草的筹措和运输更是浩大的工程,没有一两月时间部署准备,太平军是不可能发起进攻的。由此可见,自己一直被广西方面蒙在鼓里,只以为清廷一日未亡,吴军和太平军就不会大打出手,哪曾想自己真是一腔情愿,对方早就存了攻打贵州之心。 但这件事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一山难容二虎啊! 黄元才暗叹一声。 太平军的火炮仍在持续的炮击独山城,巨大的炮弹轰鸣声响彻独山城上空,惊得城头的清兵不住闪躲。麾下将领都在看着黄元才,等待他的命令,是降还是战。 黄元才内心挣扎之后,决定战。因为吴三桂并不曾亏待于他,更重要的是他的好友现在都在吴三桂手下,倘若他降了太平军,日后难免会和昔年好友拼个你死我活,这显然是向来重义气的黄元才无法接受的。 太平军兵马虽多,可独山城也是险要,自己还有四千人马,并非不能坚守下去。如果独山失守,那么通往贵阳的官道就会向太平军敞开,一旦太平军向贵州进逼,贵阳的皇帝和朝廷就会被惊动,这也是黄元才不敢想象的后果。他为人讲义气,但也忠君,当初若不是皇帝突然弃国,不知死活,马宝和马惟兴他们又苦苦相劝,黄元才未必就会降了吴三桂。如今皇帝回来了,吴三桂也反清了,他自是不可能再反复。 “传令下去,死战不退,敢有弃城而逃者,杀无赦!” 黄元才拔出了佩刀,下令死战同时,对面太平军军阵中,卢光祖纵马驶出阵前,也拔出了自己的长刀,向着独山城发出了进攻命令。 “杀!” 早就摩拳擦掌,一心要在国内友军面前露脸的远征军将士们呐喊着冲向了独山城。这是远征军回国的首战,全镇上下无一不是雄心壮志,誓要打出远征军的威风来。 .......................... 黄元才没能坚守下去,独山在次日就告失守。城中的清军从开战起,就一直被太平军的炮火死死压着。从安南回调的远征军担负了攻城重任,他们装备清一色的火铳,皆是从安南人手中缴获而来。在付出了六百多伤亡后,太平军炸开了独山城的城门。随着大队太平军涌入,独山城上的吴军旗帜很快被砍倒,取而代之的是太平军的大旗。 黄元才被俘虏,城中余下的两千多清军在城门失守后,放下兵器向太平军投降。 “卢都督,怎么处置这些俘虏!” 卢光祖的副将张月看着那些被一队队押出来的吴军俘虏很是感慨,两年前,就在此地,他目睹了镇将高进库的战死,他拼死带回了十一镇的军旗。虽然当初致使他十一镇全军覆没的是线国安,但他却将怒火发泄在了这些吴军身上,因为在他眼里,不管这些吴军有没有辫子,他们都是清军,一帮只会捡便宜的墙头草而已。真正的大明军队只有他们太平军,别的都不是。 “留着他们做什么,都杀了了事。” 说话的是第四镇的镇将王有喜,江西绿营出身,广西巡抚邵九公的老部下。 “好咧!” 张月本就有意杀俘,听到王有喜这么说,立时大声应了下,就要去下令处斩俘虏,卢光祖却喝道:“不能杀!” 王有喜皱眉看向卢光祖:“为何?” 卢光祖上前摇了摇头,说道:“大帅说过,汉人不杀汉人。” 王有喜冷笑一声:“这些人算什么汉人,从前都是清军,手上哪一个没有咱汉人的血。” 卢光祖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开口道:“王将军,从前我们也是清军。” 闻言,王有喜一滞。 卢光祖劝道:“王将军,咱们打了这么多年仗,死的人够多了,这些人既已归降,何必还要处决他们?大帅一直说,人口是咱们大明的最重要战略物资,少一个就得花上二十年时间才能重新成长一个,时间太漫长了。我们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大肆杀俘了,这些人不如送到安南赵都督手下,用不了两年,便又是一支精兵啊。” 此时,后方的邵九公也派快马赶到,要卢光祖和王有喜对吴军方面放下武器的官兵不得屠戮,大军入贵州后更要安民抚民,不能破坏城镇,更要约束军纪,王有喜遂不再反对卢光祖的安排,吩咐部下将俘虏尽数送往广西,尔后再行安排。 独山这座入黔门户既下,卢光祖和王有喜立即率部向平浪、都匀进军,以期以最快的速度攻占贵阳,完成军帅府切断云贵同川陕联络的战略意图。 第一千一十章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广西方面集结完毕,发起西南战役前夕,周士相特意给广西巡抚邵九公发去急递,命其全权节制王有喜的第四镇、王兴的第十镇、卢光祖的远征军第二镇、广西新建的狼兵第三镇。此四镇同时合编为西南野战军团,军团都指挥一职由邵九公暂代。大军所需粮草辎重则由两广总督宋襄公并广西布政使张自昌负责。因广西残破,难以承担大军所需粮草,因此西南野战军团的粮草主要是广东方面经由水路输送而来。这当中有近一半是远征军从安南运回的稻米,即便如此,广东的压力也很大,因为这次西南战役,是军政同时着手。 军帅府的要求是大军每占领一地,就要立即恢复当地民生,设官治民,召集流亡,恢复生产。前者容易,后者却是复杂得多。不仅需要大量的官吏,还需要大量的粮草赈济百姓,其它如农具种子、简单的生活用具数量更是惊人。宋襄公为此曾致书周士相,坦称西南战役一开,广东近年来所有产出将尽数为之耗空。未来云贵两省所需要的官吏数目也将抽走广东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可谓从此粤省再无闲人。 周士相在回信中对宋襄公如此说道:“粤省是我太平军最先光复的省份,也最早进行建乡设村,昔有越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方有灭吴之成功。今以广东一省力担西南,苦在眼前,却利在千秋。唯有使西南尽快安定,百姓不再饥饿,我辈才算光复成功。否则,地方仍不靖,百姓仍挨饿,为活男而溺女,为活子而卖妻,光复又有何意?” 邵九公没有想到他还能重新东山再起,成为领军大员。 去年的柳州之战,邵九公指挥不利,若不是第五镇在于世忠的指挥下拼死南下,只怕广西早就落入线国安之手。战后,邵九公被升任广西巡抚,看着是出任封疆大吏,但对于重视军功的太平军而言,邵九公的前途明显不如那些直接领军的同僚明亮。虽然定武朝廷组建后,邵九公依旧得封新丰侯,但这个侯爷的含金量远不如同为侯爵的葛义、铁毅,及被追赠为忠国公的于世忠,蒋和、苏纳等人。并且长期在广西,远离南京政治中心,使得邵九公也以为自己被大帅冷落,一度有些灰心,甚至生了告老回江西老家的念头。不想,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帅并没有忘记他,重新委他以重任,虽是暂代都指挥,邵九公却知这是大帅给自己的一个机会。接到组建西南野战军团的公文时,邵九公当真是万分狂喜。 命令卢光祖和王有喜他们善待吴军俘虏,自不是邵九公善心发作,而是周士相对他有明确的要求。周士相要求邵九公对吴军和清军要区分对待,要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对于顽固抵抗的吴军要坚决予以歼灭,对于主动放下武器投降的吴军将士则要善加安抚,绝不能一昧杀戮。 周士相如此要求自然是鉴于吴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再是助纣为虐的绿营兵,并且吴军的成份十分复杂,真正属于吴三桂的嫡系兵马恐怕不足四分之一,余下都是原明(清)军各部,派系复杂,内中不乏首鼠两端之辈。对这些人,适当的拉拢很有必要,不但可以减少太平军的伤亡,也可加快战争的进程。单纯的杀戮固然可以令吴军恐惧,但却也会让云贵的吴军没有退路,和太平军死战到底,这显然是不符合此次西南用兵意图的。 快打快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云贵,是周士相为西南之役定下的基调。唯有快,才能迫使吴三桂从中原分兵回援,如此便会影响他和满清的决战,在战略上达到了牵制吴军北上脚步的目的。当然,在一些人看来,周士相此举也是间接帮了满清的大忙,不过在周士相自己看来,这个忙必须帮。因为如果不帮福临这个忙,周士相就无法将满州老老少少全堵在北.京一锅端。满州退回关外成为后金,重演万历以来的历史,周士相是绝对不愿意的。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干净。 周士相要打的是灭族之战,吴三桂动作太快,只会让满清放弃北.京逃往关外。周士相依稀记得前世历史中,当大江南北遍唱《逐满歌》,皆诵《革命军》时,摇摇欲坠的满清是准备逃往关外,逃回他们从汉人手中抢来的所谓老家的。若不是袁世凯搞了优待清室的条文,恐怕满清真的就此出关。 前世,周士相很遗憾满清没有逃出关外,因为那样的话,满州必定会被彻底清算,毕竟两百多年后,世界已经是热兵器时代。没有所谓的优待清室条款,逃出关外的满清注定会被清洗掉,从而就不会有几十年后“招魂”,更不会有什么紫气东来,天坛祭祖,满屏的辫子。 现在,周士相却不希望满清逃出关外,因为太平军严格来说还是支冷兵器的部队,如果满清逃出关外,就会加大围剿他们的难度。毕竟关外现在根本没有汉人,没有数十年时间,是不可能让关外恢复到万历以前状态的。那时,关外有三百多万汉人。没有汉人在那扎根,完全要靠军队一次次出关“扫荡”如游击队般存在的满州人,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小。关外很大,白山黑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明清之争,亦或汉人和满州的这场持续了四十余年的战争,周士相早在香山时,就为之定了性——两个民族,只能有一个存在。 想要一劳永逸解决满州,惟有将他们留在北.京。所以周士相必须发动内战,他不相信吴三桂会和他一样对满州有着滔天血海之仇。 福临放弃北.京出关是一个假设,另一个假设就是福临向吴三桂投降,满州人和那帮替满州做狗的汉奸摇身一变成为永历大明的官员,福临甚至还能混个什么公,什么侯,或者什么王。这看起来很荒唐,可却有着现实的可能性。 无论哪个假设,对吴三桂动手都是迫在眉睫的事。第一步就是牵制吴三桂,所以西南战役必须快,若是在云贵耽搁得久了,对中原战局的影响便不会太大。虽然对云贵用兵,周士相对外宣称的是解救边外的李晋王,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太平军和关宁军内战的开端,这没有什么可讳言的。周士相从来不在乎所谓明眼人的看法是什么。 第一千一十一章钱多人傻速来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一心要在西南打出威风的邵九公将这八个字牢牢记在脑中,只是如何攻心,在具体实施时,却有点变样。 准确的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这八个字从镇江传到广西,再落实到那些吴军将领身上时,简单而干脆的物化成了钱和女人。 拿下独山城后,卢光祖的远征军第二镇和王有喜的第四镇作为先锋,一日也不休整就向距离独山八十里的平浪司进军。 和太平军一起赶往平浪的还有一人,此人叫李治亭,是原清廷江西巡抚张朝璘的幕僚,明朝举人出身,文笔十分的出众,在江西一带颇有名声。不过此人的座师比他更有名,乃是曾今的阉党骨干,现如今的清廷中和殿大学士冯铨。李治亭能在张朝璘的手下参赞军政要务,便是因为其师冯铨的推荐。 在江西时,李治亭曾数次替张朝璘策反过一些南明义军,除此之外,为了瓦解明军和抗清汉人的斗志,李治亭还在张朝璘的授意下为满清入关统治写过不少粉饰文章。太平军从广东攻入江西,打下南昌后,张朝璘和佟凤彩等人皆被肢解弃尸,这李治亭却是不愿和主子同殉,而是向太平军摇尾乞怜。因其文彩不错,太平军用得着,便捡了一条命,留在江西巡抚衙门当书办。 有一次时任江西巡抚蒋和急着给广西的邵九公写一封公文,可是他压根不识字,哪写得出。手下倒是有几个老书办,可笔墨有限,不能准确的表达出蒋和想要的内容。蒋和急得不得了,这时李治亭毛遂自荐,说不如让他来写。结果李治亭一挥而就,那几个老书办看过,都是称赞,读给蒋和听,蒋和也是大喜,认为此人是个人材,一定要重用。可没等蒋和准备重用这李治亭,他就被一纸调令给召回南京去了。 没了蒋巡抚的提携,李治亭自是仍就当他的书办,不过还好,江西布政使李之粹知道他的本事,觉得这李治亭做个小小书办实在是浪费了,便准备向军帅府保他为一县父母。恰好此时广西巡抚邵九公上奏军帅府,说广西官吏空缺太多,请求军帅府能够派一些官吏到广西。蒋和公文过来时,李之粹的保举信也正好送到,于是军帅府主持地方官吏选调的桂永智便将李治亭联同其他一些人都给派到广西。 金子到哪都会发亮,李治亭到了广西没几个月,就被巡抚邵九公相中。和蒋和一样,邵九公也认为写文章出色的李治亭是个人材,加上其人也是八而玲珑,口舌过人,便一心栽培。这一次李治亭便是奉邵九公之命,随大军一同入黔,对吴军大打金钱和美人攻势的。 没准确弄明白大帅说的攻心到底是什么意思的邵九公,将“攻心”理解为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只要你们肯降。 而具体执行给钱给女人的李治亭却有着自己的理解,那就是一定要大方,一定要出手阔绰,绝不能斤斤计较,只要你开出价码来,那是断不还价。 得知李治亭在贵州挥金如土,邵九公倒是有些吃不消了,可是李治亭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顾虑,坚定的拨款于他。 李治亭是这么说的:“咱们给钱,可吴三桂同样也给钱,所以咱们给的钱一定要比吴三桂多,多到那些人无法拒绝。如此,投奔咱们的,或者答应咱们条件的人就越来越多,长此下去,就是吴三桂的嫡系将领恐怕也得为之动心。” 李治亭的观点用一句话便可以概括,那就是一定要给云贵的吴军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太平军的周大帅比吴三桂要大方! 除此之外,李治亭聪明的地方在于,他和那些劝降对象绝口不谈立场,也不要求他们一定就要投奔太平军,只要他们拿了好处到别的地方就行。 除了送钱收买贵州的吴军将领,李治亭还深知人心,他送给那些吴军将领的女人可不是青楼的货色,也不是从民间抢来的美女,而是清一色旗人贵妇。且不说这些旗人贵妇到底是不是如李治亭对那些吴军将领吹嘘的高贵,又是否真是姿色不错,那吴军的将领还真吃一套。因为旗人贵妇从前在他们眼里,那可都是高高在上的,今日却成了自己的跨下玩物,这成就感不是一般的满足。 为了搜刮足以满足吴军将领的旗人妇女,广西巡抚邵九公破天荒的以广西巡抚的名义发文各省,请求将境内的旗人女子年轻者送往广西,结果这一来倒让许多沦为娼妓的旗妓有了新出路。当然,各地也不乏将官府配给自己的旗女再卖给官府的。 随着金钱和女人的攻势奏效,太平军不断逼近贵阳。只是伴随行军队伍的旗人妇女却是越来越多。广西巡抚邵九公特意下令要前线调拨上百辆马车供李治亭使用,而这些马车是专门供那些旗人妇女乘坐的。 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出现了,太平军的火炮还没架起,战线的一端,却来了许多吴军将领和士兵,他们一边收着钱,一边享受着从前做梦都骑不得的旗人贵妇。吃喝嫖赌一番后,太平军便忙着将火炮收起,因为他们要攻打的城池已经主动开门了。 就这样,从都匀至贵阳一路,吴军几乎全部被李治亭拉拢,每日呼酒玩乐声盖过了大炮的隆隆之声和喊杀之声。贵州巡抚张国柱哀嚎,他的兵哪都好,就是见不得钱,见不得女人。 前线自然有军情司的人,消息很快就报到了镇江。 周士相对此也是哭笑不得,因为他觉得被邵九公和那个李治亭如此一弄,他周大帅现在给人的印象恐怕就是“钱多人傻速来”。 不过,他很认可这种做法,他对郭雄等人道:“岳飞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但没说武官不能爱钱,不可好色。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次兵伐交,最后没办法了才动粗操家伙。若是能不损一兵一卒,只用些金钱女人就能取得动兵的效果,那何乐而不为呢?” 然周士相却深知,以职位、金钱、美女收买吴军将领,虽然一时有效,但其实却弊端极大,然而只要太平军能擦控全局,这些被钱和女人收买的家伙还是要一步步淘汰掉。 第一千一十二章以礼服人 驻守贵阳最后一道门户龙里的总兵吕三贵必须做一个决择了,那就是是以死捍卫龙里,誓保贵阳,完成当日对巡抚夏国柱的诺言,还是被贼秀才的“以礼服人”说服。 李治亭很享受这种别人在纠结,在煎熬,痛苦做出选择的过程,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身为汉人,身为举人,身为大明朝士绅的一员,对于清兵入关,李治亭早先也是排斥的。只是,当他发现大清兵的刀杀人比较快时,他在纠结之后,迅速做出了选择。在江西时,针对那些抗清义师所提出的清为满州异族所建,入关乃是征服汉人,所以汉人必须起来反抗一说,李治亭动用妙笔,首先就是替满州人正名,称他们并非异族,而是生活在大明朝统治之下的关外臣民。故而,满州人和关内的汉人流民一样,在受到明朝压迫时,理所当然要奋起反抗。同理,汉人的农民都可以当皇帝,满州人一样可以当皇帝。华夏以来,汉人统治异族为合理,反之,异族统治汉人亦不为过。关键在于,所行国策,治国之策,是否符合儒家之道,一昧秉持“华夷”之辩的陋习,那肯定是不对的。若圣人在世,也当行变通,以为切实。 如此文章,自是得了清江西巡抚张朝璘看重,至于这满州大兵入关后的所作所为,李治亭自是视而不见,便是不得不提,也是寥寥数语,大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屠城也非满州独有,古来便有之嘛。剃发易服什么,也是新朝雅政,另外还有汉人已经腐朽,正需新血注入等等新解。在太平军攻入江西之前,李治亭正在研究融合说,此说若成,则满州入主中原统治汉人便是天经地义了。只可惜老天爷没有给他机会让他的文章在清廷眼中大放异彩,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华夷之辩”的最坚定支持者,并且机缘巧合的充当了完成华夏一统的“急先锋”。 黄金三百两,铸有周大帅头像的银元三箱,还有一位爱新觉罗家贵妇,是李治亭为吕三贵带来的大礼。如果这些不够,那没关系,他还有很多,只要吕三贵开出价码来,他李治亭是断然不会皱一点眉头的。 “吕将军从前是巩昌王殿下的部属,我家大帅和巡抚大人对巩殿下都很推崇,此次出兵入黔,亦是为了解救悬于边外的李晋王和巩殿下。将军虽然现为吴军,但不可否认,将军是抗清英雄,且将军素来忠义,也不忍李晋王和巩殿下流落边荒吧。” “以礼服人”同时,李治亭也是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吕三贵从前是巩昌王白文选的部将,清军攻入昆明后,因失去和白文选的联络,吕三贵才降的吴三桂,故而李治亭便从此处着手切入,情礼两全,不怕他吕三贵王八吃秤砣。 纠结了半天的吕三贵终于有了反应,他眼了眼那些黄金和银元,脸颊抽了抽,然后咬牙道:“吕某视钱财如粪土...” 吕三贵话还没说完,就听李治亭道:“再加黄金三百两!” “吴三桂待我不薄,当日若不是他接济,我军将士家眷不知要饿死多少。” “再加黄金三百两。” 李治亭加码时,当真是神淡云轻,浑然不肉痛。 “这...” 吕三贵也不是不懂见好就收的人,只是他还是有些犹豫啊。他缓缓起身,目光从黄金和银元不经意的扫向了那姿色一般,但据说却是当今大清皇帝姐姐的那位旗人贵妇身上。 这女人倒也丰满,双峰很是肥大啊。 李治亭察言观色,不露声色的走到那旗人贵妇前,将她的手递到了吕三贵手中,微微一笑:“美人配英雄。吕将军,这位乌那希格格祖父便是舒尔哈齐,按咱们汉人的辈份称呼,顺治得叫他声姐姐。” “将军吉祥!” 被自己那无赖子丈夫张四回卖给官府的乌那希熟练的将袖帕往上轻轻一扬,给吕三贵行了一个标准的旗人礼,然后将脸蛋微微垂下,两耳间有一丝红韵。 “唔...” 吕三贵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满州格格行礼,一时间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 李治亭凑到吕三贵耳前,低声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位格格刚刚生产过,乳水很是充足。”说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噢?!” 吕三贵微怔,那目光却是下意识的再次扫向格格的双峰。果然,很饱满。 水到渠成了,李治亭心下得意,这一路上贵州的大小吴军将领还没几个不被以“礼”说服呢。吕三贵的动摇就在这呼吸之间了。 不想,吕三贵突然一个激灵,如被蛇咬般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涨红着脸闷声不说话。 李治亭一愣:难道真碰上不为钱和女人动心的? 念及此处,他轻咳一声,沉声道:“如果将军执意破坏抗清大局,不顾李晋王和巩殿下的生死,那将军可曾看见城外我太平军的十万雄师!” “看到了。”吕三贵的声音很低,脸上的红色却不曾褪去。 “既然将军看到了,那李某也不好再说什么。我家大帅素来以礼服人,不愿多伤性命,可将军如果不听劝,非要与我军为敌,那我只能用这个来说服你了。” 说完,李治亭便做出转身要走姿势,这时吕三贵却一把拽住他,颤声道:“贵使且慢,吕某开关,开关!” “好!”李治亭大喜,“如此就对了,我家大帅从来就是以德服人的君子,前面那些将军同僚哪个不是被以礼服之...” “是,是,齐王殿下以德服人,吕某敬佩,敬佩...” 吕三贵此时已变了一个人,在那不住点头,只是说话间那一双眼睛却直溜溜的盯着乌那希格格。 “长夜漫漫,将军何不去寻个乐子?” 李治亭很识趣,吕三贵略微尴尬,却说起开关的正事,二人商议完毕后,李治亭自是将人和东西留下回去复命。 屋内,吕三贵已是迫不及待的上前抱住乌那希,急色道:“格格,我...” “将军动作且温柔些,今夜我是将军的人。” 乌那希自从被丈夫回卖官府,送来贵州后,早日伺候多人,经验门道熟络,知道如何应付这些臭男人。一双手探去,却“呀”了一声:“将军你?...” 吕三贵脸色一红,刚才他却是控制不住,出了一次。 “不妨,不妨,今夜包叫格格满意。” 男人没有说自己不行的,出了一次也得行。当下吕三贵就猴急般的抱着乌那希上了大床,一夜缠绵下来,走路都打飘。却是不忘早早带着亲信开了关门,太平军以礼服人,令人心悦诚服。 第一千一十三章天子安危事大 “龙里丢了!怎么会...” 贵州巡抚张国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众吴军将领都是神色惊慌,龙里一丢,太平军便能长趋城下,而贵阳城内能用之兵不过数千,如何守得住。 “诸位不必惊慌,前番张巡抚向家兄告急,家兄已令陕西提督王之鼎、四川巡抚高民瞻、左营将军高启隆等领军来援,算日子,援军当已入川。另外,云南巡抚林大人也遣精兵前来支援,来犯太平军虽号称十万之众,实则不过两三万人,我们依贵阳坚守,又有这么多援军,怕他什么?” 说话的是吴三辅,此人是吴三桂的亲弟弟,现为永历朝廷的锦衣卫指挥使。换言之,朱由榔和贵阳的一众永历朝官都是由他监控。不过吴三辅虽是吴三桂的嫡亲弟弟,可并无多少领军经历,所以贵阳朝政吴三桂没有交给他处置,只让他带兵控制帝后。但是不管怎么说,吴三辅的身份也决定了他说的话极具份量。 “不算,贵州贫瘠,我军筹粮尚且困难,况他太平军!守上他一两个月,太平军必然自退。” 站出来附和吴三辅的是贵州总兵塔新策,其部和马宝、李如碧、高启隆、刘之复的兵马合称忠勇五营。塔新策部为忠勇五营,有健卒四千余,也是贵阳城中除了吴三辅的“禁军”外兵马最多的一营。此人原先是孙可望的驾前军将领,是最早向吴三桂投降的大西军将。当日也是他替吴三桂穿针引线,说服马宝、马惟兴等人来投,因此很得吴三桂信重。塔新策和吴三辅关系也是极好。不过吴三辅和塔新策所言虽提气,也有一定道理,可现实是援军毕竟没赶到,而太平军却进展神速拿下了贵阳门户龙里,这令得吴军诸将很是忧虑。一时议论纷纷,却是没有个准见。 这时,吴三桂的从弟吴三枚对吴三辅道:“三哥,话是这么说,可援军毕竟没到,太平军却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当务之急是速作决定,是战是守,都要拿出个方针来。最要紧的是,天子万不能有失!为防万一,我看你还是马上带天子入川去西安。” 闻言,吴三辅惊醒:“不错,皇上得马上走,不能留在贵阳。” “不可!”塔新策急了:“皇上一走,这贵阳城谁还有心抵抗?” “这...” 吴三辅怔在那里,塔新策说的不错,他要是带着皇帝和朝廷跑西安,只怕前脚刚出城,后脚贵阳就会大乱。从前他们追杀朱由榔时,不每每都是因为朱由榔率先逃跑,致使守军自行溃散而大捡便宜么。贵阳真要不战自乱,只怕太平军随后就会追杀于他。 吴三枚看了眼塔新策,摇头道:“皇上必须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皇上落在太平军手里,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吴三枚态度坚决,一定要将朱由榔送到西安。吴三辅拿不定主意,便问张国柱的意思。 张国柱是吴三桂嫡系关宁军的将领,追随他二十余年,替吴三桂立过汗马功劳,所以吴三桂以他为贵州巡抚。名义上贵阳自有朝廷内阁在,可这朝廷内阁却和南都那个一样,都是摆着让人看的泥菩萨。当年孙可望的国主府,现在贼秀才的齐王府,吴三桂的辽王府,可谓是如出一辙。真算忠义,没有架空皇帝的,可能当世也就李定国一人而矣。只是归权于皇帝的晋王,却是这几人中下场最悲惨的。孙可望之败乃是外力,非内因;晋王之败,却是内因大于外力。 众人都看向张国柱,张国柱微一思虑:“王爷北上之前曾于我有过交待,若事出突然,先保皇上。” 听张国柱这么一说,吴三枚松了一口气,塔新策却是眉头大皱:“这么说,巡抚大人是要带着皇上走了?” 张国柱点头道:“不错,太平军动作太快,我们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让皇上留在城中,实在太过危险。” 见张国柱已经决定,塔新策自是不再反对。诸将这时也都暗自放下心头石头,若吴三辅带着皇帝走,那么他们必留要留下死守贵阳。可现在张国柱提出走,那肯定是全军离开贵阳,自不虞有留下的危险。诸将都没问去哪,因为他们知道,皇帝只有入川去西安一途,断不会去云南的,因为那样的话,太平军将路一堵,进入云南的他们便都成了瓮中之鳖了。张国柱不会犯这个愚蠢错误,他们更不会跟着去走这条死路。 吴三枚道:“既然巡抚大人已作决定,那我等马上下去准备,事不宜迟!” 吴三辅这时却迟疑了一下:“我们若走,云南那边怎么办?” 吴三枚无奈道:“顾不了林天擎了,再不走,太平军来了,想走都走不了。” “不错,我等身死是小事,天子安危才是大!” 张国柱拿定主意,当下传令各营速作出城准备,又要吴三辅赶紧进宫催促帝后、东宫、太后启程入川。当然,他也不忘立即派快马将朝廷入川之事通知云南巡抚林天擎,要他在云南坚守,只待王爷拿下中原,夺取北京,大军便可直扑江淮,到时贼秀才必然要解云南之围。 朱由榔的皇宫就是从前孙可望的国主府,这国主府是孙可望费尽心思所建,比之云南的黔国公府大得多,一些建筑也逾制直接用的皇家风格,这和当年孙可望一心称帝离不开关系。从昆明逃到缅甸,又从缅甸被抓到云南,再被安置在贵阳,短短一年多时间内,朱由榔可谓是兜了一个大圈,吃尽许多辛苦。不过现在还好,虽是做傀儡皇帝,可至少性命得到了保证。没有性命之危,朱由榔这几个月倒是长胖了不少,王皇后那里也是有了喜,如果不出意外,年底,他的第四个子女就会降生。 外面发生的事,每天都会有人进宫向朱由榔禀报,这个人不是外人,正是王皇后的兄弟王惟恭,此人也是咒水之难幸存的三人之一。另两人是马吉翔和他的女婿杨在。虽然王惟恭每天都会进宫对皇帝说上一些事,但朱由榔知道,他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多半都是吴三桂的人事先编排好的。不过,让他高兴的是,王惟恭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四川光复,陕西光复、甘肃光复、潼关已下,河南光复大半.... 连串的好消息向朱由榔发出了一个明显的信号,吴三桂很可能会抢在贼秀才之前光复北京,那时,他朱由榔的法统就会真正得到全天下人的承认。有了这个天下人都承认的法统地位,他的性命也会真正得到保障。 第一千一十四章贼秀才定会要朕的命 七月天虽热,可宫里却是凉爽,当年孙可望使人移来的那些名贵树木遮住了炎炎烈日。前人栽树,后人乘荫,却不知那被活剐于孝陵前的孙可望若是地下有知,他一心想要除掉的朱由榔如今却来乘他的荫,会是什么感想。 王皇后的身孕有五个月了,肚子看起来不小,太后那边说这回儿媳怕是能替皇帝生对双胞胎,这自然让朱由榔更加高兴。 王惟恭今儿不知不为何迟迟没有进宫,所以朱由榔难得陪王皇后在宫中闲逛起来。孙可望万般不好,却只一个好,他若不大兴土木建这国主府,朱由榔又哪里来的风光可看。 “皇后慢着点。” 朱由榔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皇后缓缓走上一座拱桥,站在桥上,眼前的假山碧湖和那湖中不时游动的鱼儿让他很是神清气爽。身后,几个宫女正高高举着黄盖伞,举的胳膊都酸了,却谁也不敢稍稍放低。 朱由榔突然一时兴起,捡起一块石子飘向水中。石子在水面飘了几飘,惹得朱由榔放声大笑起来。王皇后头次见丈夫如孩童一般玩耍,也不禁笑了起来。 见皇帝玩得这么高兴,当下就有机灵的内侍又去捡了两块薄薄的小石块递到皇帝手中。朱由榔一边接过,一边随口问王皇后:“慈煊学业如何?” 慈煊自是东宫太子,今年已经14岁,他前面还有两个哥哥,不过都因其父逃难被弃而不知下落。当初在昆明时,朱由榔曾要大学士扶纲为太子授业之师,后来因为清兵攻入云南,他不得不仓皇从昆明出逃,半路扶纲等人不知下落,再接着又流落到缅甸,当时也不知能有几天活,便没顾得上太子的学业。如今总算是安定了,朱由榔自是要关心太子的学业,毕竟将来的江山社稷还要太子承袭。现在负责教导太子的是洪承畴在时安排的人,教的倒也认真,王皇后去看过两次,比较满意。她一边轻抚着大肚,一边称赞太子学业很是用功。 “这便好,这便好。” 朱由榔用力一甩,石片再次向水面飞去,只不过这次却没能打起水花,而是“咕嘟”一声没入水中。朱由榔有些扫性,正要将第二块石片飞出,却听远处传来嘈杂声,很快就见一大队兵卒涌了过来。 宫中突然闯入甲兵,朱由榔大吃一惊,王皇后也是面色大变。待见领兵进来的是吴三桂之弟吴三辅时,朱由榔一颗心顿时冰凉,他下意识的以为吴三辅这是要来取自己的命了。 “吴三桂...吴三桂,他,他要篡位么?” 朱由榔骇得脸色苍白,除了这个理由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吴三辅带甲兵入宫。 一众宫女内侍也是被涌进来的甲兵惊得两腿哆嗦,王皇后虽也害怕,却比丈夫要坚强许多。她挺着肚子将丈夫挡在身后,然后喝问正领人急步而来的吴三辅:“吴三辅,你带兵入宫,是要以下犯上,弑君不成!” 吴三辅听了王皇后这话,立时上前跪下道:“娘娘误会了,臣进宫是请皇上和娘娘即刻启程去西安的。”说完又一指身后那众甲兵,“他们只是臣带来保护圣驾的。” 去西安? 朱由榔一怔,大着胆子从王皇后身后迈出,问跪在地上的吴三省:“朕在贵阳呆的好好的,为何去西安?” 吴三辅道:“辽王不日就能挥师北上,光复故都,故特让臣请皇上移驾西安,以便早日回京。” “真是如此么?” 朱由榔半信半疑。吴三辅哪肯告诉他真话,当下只催促帝后速速出宫。朱由榔知道吴三辅既是带兵入宫,肯定是不准自己留下,不得已便要吴三辅先去安置太后和东宫,他和王皇后稍事准备便启程。 待吴三辅去寻太后和东宫后,朱由榔立时命内侍速去寻王惟恭,探明吴三辅为何要他马上去西安的原因。那内侍冒了好大风险才寻到王惟恭,王惟恭毕竟是皇亲,也知这事肯定瞒不住,便将太平军马上就要打到贵阳的事实告诉了那内侍。那内侍听后赶紧回来复命。朱由榔一听太平军马上就要打过来,比见到吴三辅带甲兵入宫还要惊惧,急命内侍马上收拾东西走。 王皇后却拉住丈夫道:“若真是齐王派兵来,皇上倒是不必如此着急走。” 闻言,朱由榔怒不可遏:“什么齐王,朕可没封那贼秀才为王!” 王皇后微叹一声,挥手示意宫女和内侍先退下,然后对丈夫低声道:“吴三桂对皇上只是利用,将来难免不会行操莽之事,不若皇上寻个由头,拖一拖那吴三辅,若太平军真至,臣妾便与皇上去南都。如此,总好过被人挟持利用的好。” 朱由榔听后却将脑袋直摇,道:“不行,朕一定要走,朕万不能落在太平军手中。” “这是为何?”王皇后有些诧异,不解道:“唐王尊皇上为太上皇,皇上若去南都,势必会被礼遇。皇上从前也说过,不愿再为天子,不若就趁此机会退位好了。” “妇人之见!吴三桂现在不会要朕的命,因为朕对他还有用,可朕现在要是落在那贼秀才手中,却是铁定会没命!” “不会吧?” 朱由榔的话让王皇后怔在那里。 “这件事以后再说,咱们赶紧走,快走!” 朱由榔一刻也不愿耽搁,叫人去唤吴三辅马上出发。王皇后却是不愿就这么放弃脱离苦海的机会,她苦苦哀求朱由榔不要走。朱由榔气得不顾王皇后有孕在身,一把甩脱于她,然后匆匆忙忙的爬上吴三辅为他准备的马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帝后本是一体,丈夫执意要走,王皇后无奈也只得跟上。朱由榔从车厢中伸出手拉她上来,王皇后的脚却被长裙缠住,加上肚大,怎么也爬不上马车。这时一个内侍跑来,帮着王皇后上了马车。宫中此刻已是大乱,大小马车拉着各式物件,宫女内侍在士兵的喝喊催促下往宫门跑去,场景恍若当初昆明逃难。 ........ 有些纠结,在考虑由谁来绞死朱由榔。有愿意担这恶名的朋友在书评龙套楼报个名,需两至三人。 第一千一十五章快带朕走! 贵阳吴军弃城而逃,消息传到正和王有喜率军向贵阳进军的卢光祖耳中时,当时就愣了:这贵阳,吴军说不要就不要了? 副将张月气得破口大骂:“这朱由榔跑得还真是比兔子还快!” 卢光祖看了眼张月,若他没记错的话,张月在未降太平军之前可是听令于连城壁的明军将领,朱由榔是他的旧主,可现在他却是直呼其名,看来朱由榔这个皇帝对于这些归了太平军的明将已是彻底没了号召力。当然,朱由榔这个“太上皇”对他卢光祖这个清朝降将也是没有半点作用的。但是,朱由榔却又必须抓住,因为这是广西野战军团发动西南战役的首要目的,所以此事现在就有些棘手了。 “这回倒是不能怪朱由榔跑得快,他不跑,吴三桂的人也会架着他跑。” 王有喜嘿嘿一声,对朱由榔这个“太上皇”,他可是有着很深刻的印象的,当年他随邵九公在孔国良兄弟手下时,便曾追过朱由榔数次,可每每不等他们扑过去,朱由榔便抢先一步逃了,气得他们也只能跺脚骂娘。 “卢兄有所不知,朱由榔此人最是胆小,一有风吹草动,便成惊弓之鸟。面相似为人君,然则胆气全无,空有皮囊。甚至为了保命,连亲生骨肉都不顾,当年在肇庆时,我曾亲手抓住朱由榔的长子。” “噢?” 卢光祖一听王有喜当年还抓过朱由榔的儿子,顿时来了兴趣,追问王有喜朱由榔的儿子下落,因为此事他不曾听说。王有喜却微一摇头,不愿说此事。见状,卢光祖心中有数,也不多问。那朱由榔之子多半已被除掉。 “现在我们怎么办?” 卢光祖询问王有喜的意见,原先只以为贵阳吴军必然坚守,不想他们就这么弃城走了,这就一下打乱了太平军的行动。 “吴军那帮人倒也不傻,知道朱由榔的价值比贵阳大得多。”王有喜撇了撇嘴,问探马:“贵阳吴军往哪跑了?” 探马道:“吴军出城后逃往重庆方向,据说是要去西安。” “知道了,去,再探!” 挥手要探马再去探后,王有喜对卢光祖道:“贵州道路不便,川中更是难走,吴军仓促弃城,又带着朱由榔和一帮朝官,想来也不会走得太快。这样,你先去贵阳,堵住云南的吴军,叫他们出不来,我带人去追朱由榔!” “也好!” 卢光祖同意王有喜的意见,挥手吩咐亲卫:“传令下去,全军加速,日落之前必须赶到贵阳!” 接到军令加速后,卢光祖的远征军第二镇立即加快行军速度奔向贵阳,王有喜的第四镇则转向西面,追赶正逃往重庆方向的吴军。已经到了龙里的邵九公知道吴军弃城,带着朱由榔逃往四川后,立时抽调了一队骑兵火速支援第四镇,传命王有喜不到最后,万不能放弃追赶。又传令卢光祖进入贵阳后,立即维持秩序,对未来得及撤走的吴军加以劝降,愿意接受整编者一个不杀,否则予以歼灭。至于贵阳城中那些永历朝廷的官员,则悉数留任,以安人心。王兴统领的第十镇也即刻赶往贵阳,和第二镇一起承担守卫贵阳,封堵云南吴军的重任。 部署完这一切后,邵九公在帐中召见了军情司派驻广西野战军团的几个军情使,稍后军情司的人便快马奔出,方向皆是川中。 ......... 吴三辅、张国柱、吴三枚等人领军挟持朱由榔一行逃出贵阳后,即沿当日多尼西逃之路直往重庆。这条路虽名为官道,但多年战乱,不少地段都遭破损,沿途更是无人区域,休说供人落脚的驿站,就是百落的村落都见不到一个。越往四川便越是荒凉,官道两侧更是能看到不少骸骨,就那么随意的散落在路边,也无人掩埋。一些骸骨更是散乱,不知是被野兽拖咬所致,还是死后遭了什么。 丛山峻岭,雁叫鸟啼,日落之后,漫山野兽叫声,令得吴军一行也是惊慌。 四川和贵州交界的养龙坑是入川的最后一站,过了养龙坑再往前走三十几里就是四川地界。张国柱已派快马通传成都的四川巡抚高民瞻,要其带兵前来接应。只要到了重庆,不但高民瞻的兵能到,高启隆和王之鼎的兵也会赶到,这样就不怕太平军的追击了。只要能将朱由榔安全送到西安,对吴三辅等人来说,便是大功一桩。至于贵州和云南是否就此落入太平军手中,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连日赶路,吴军虽是精兵,可也累得够呛。殿后的塔新策来报未发现太平军追上来,所以吴三辅和张国柱商议后,决定就在养龙坑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要不然再这样走下去,士兵没了力气,万一太平军追上来,可是挡不住。 休息的军令一下,吴军士卒立时都是自行安营,砍柴的砍柴,挑水的挑水,煮饭的煮饭。未过多久,养龙坑的上空便升腾无数烟柱,烟柱的下方则是一堆堆火堆。烟火令得这茫茫大山有了人气,也给人以心安的感觉。 从登基之日起,朱由榔就一直在逃难,现在的苦和从前比起来都不算什么,所以从马车上下来后,他的精神竟是很好。只是王皇后因为有孕在身,这一路马车颠簸得很是厉害,令得她腹痛难忍,到养龙坑时,额头早就疼得满是豆大的汗珠。朱由榔吓坏了,赶紧叫人去找太医,可内侍找来找去,却没发现太医,仔细一查,却是压根没有随驾。没有太医,皇后却疼得难受,朱由榔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办。还好,太后身边的一个老宫女有些经验,给皇后揉了半天肚子,又煎了点药服下,这才让王皇后的腹痛得到缓解,只是还是很难受。 吴三辅和张国柱过来请朱由榔到前面的一间还未倒塌的破屋中休息,朱由榔点了点头,将皇后的情况和二人说了。张国柱忙命人将随军的郎中唤来,要他们替皇后诊治。 “等到了重庆,臣必定让名医为皇后娘娘诊治,皇上放心好了。” 胡国柱还是很谨守为臣下的礼节的,至少表面上对朱由榔客客气气。朱由榔嗯了一声,正要问太子在哪里,却听后面山道传来惨叫声。 张国柱一惊,忙命亲兵前去察看发生何事,那亲兵半路就折道而返,一脸惊恐叫道:“大人,塔新策反了!” “什么,塔新策反了!” 张国柱和吴三辅惊呆在那,朱由榔则是一个哆嗦,二话不说就直奔马车,边跑边对车夫喊道:“快带朕走,快带朕走!” 第一千一十六章我父子俩负了你什么! 陛下都如此张惶了,那车夫哪敢不应,忙一甩鞭子将马车驶向朱由榔。在张国柱和吴三辅的呆愕的目光中,朱由榔一个箭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马车。 等到皇帝陛下的马车驶出十几丈后,张国柱和吴三辅才反应过来,二人彼此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是吃惊万分,同时也是终于明白了为何从前老是抓不到朱由榔,因为这皇帝实在比兔子反应得快! “家兄对塔新策不薄,他如何能叛,我这就去杀了他!” 吴三辅咬牙切齿,就要带兵去杀塔新策,张国柱一把拽住他:“不要管塔新策了,保护圣驾要紧!” 吴三辅也不是不晓得轻重之人,头脑冷静下来,知道这节骨眼皇帝的安危才是首要大事。当下就掉头带兵追上皇帝马车,一路护着圣驾往西急去。张国柱这边和吴三枚交待几句,翻身上马,带着亲兵也匆匆离开此地。 吴三枚得了张国柱交待,是要将王皇后和太子、太后一起带走,可此时塔新策的叛军已杀了过来,事出突然,又是在吴军扎营之时作乱,故吴军和那些从贵阳跟来的官员、宫女太监们都是乱成一团。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王皇后她们,就是找到,也没法将人带出。眼看塔新策的叛军已经冲了过来,吴三枚只得弃了王皇后他们,带着部下向西追赶皇帝车驾。 远去之时,吴三枚似乎听到有人在呼他的名字,似乎是太子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眼前却尽是东奔西窜的人群,并无太子身影。 ........ 朱由榔在吴三辅的保护下逃出养龙坑,这才想到皇后和母亲、太子还落在后头,他惊魂未定,将头从马车上探出,大喊停车。车夫听了皇帝叫喊,忙将马车停下。吴三辅和张国柱等人见皇帝车驾停下不走,连忙打马过来。 朱由榔一脸急色问张国柱:“皇后,太后和东宫何在!” 张国柱忙道:“臣已令人去保护皇后和太后、东宫,皇上放心,皇后她们马上就能跟上来。”话是这么说,可张国柱心中也是打鼓,因为吴三枚迟迟未跟上来,要是王皇后和太后、东宫落在了塔新策手中,那可没法跟朱由榔交待。 吴三辅见朱由榔在马车上犹疑不定,担心皇帝因为牵挂皇后和太子不肯走,便上前道:“若皇上实在不放心,臣这就带兵回去接应皇后娘娘。” 朱由榔听了这话,却不吭声。吴三辅大是奇怪,不知朱由榔想什么,正要开口再问,张国柱轻轻扯了他一把,微一摇头,低声道:“你要带兵保护皇上,如何能去。” 张国柱声音虽低,可朱由榔却也是能听见的,不过并未反对什么。见状,吴三辅自是明白朱由榔的心思,皇帝这是害怕他把兵带走,无人保护于他。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耽搁久了,恐有乱兵追来。”见朱由榔不动,张国柱不由提醒了他一句。 “唔...” 朱由榔没有说话,却将头缩回了马车。张国柱如何不清楚朱由榔的意思,忙挥手让车夫赶马车走。车驾又行了里许地,后面有蹄声响起。朱由榔在马车中听到动静,身子没来由的又是一哆嗦,用发颤的右手掀开车帘,小心翼翼的朝外看去,等发现跟上来的是吴三桂的兵后,不禁松了一口气,续又紧张万分朝外看去,可并未发现皇后和太后、太子的身影。这下真是急了,喝令车夫停车,从车上直接跳下,质问张国柱等人:“皇后娘娘、太后、东宫何在?!” “皇上...” 张国柱一脸苦涩,不知如何跟皇帝解释皇后、太后、太子失陷乱军的事。 “她(他)们...” 朱由榔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一片苍白,人也有些站不住,吴三辅忙上前扶住他。朱由榔却突然一把挣脱于他,晃晃悠悠的自己爬上马车。进入车厢后,他身子一软,就那么瘫坐在那。半天没有动静,外面的张国柱和吴三辅等人都是心急,乱军虽没有追来,可谁知道他们什么会跟上来。 张国柱低声和吴三辅说了句,吴三辅点了点头,便要上前令车夫赶车。无论朱由榔肯不肯再走,他们都得将人带走。然而就在吴三辅走到车前时,车厢中却传来朱由榔无力微弱的声音:“启驾。” .......... “末将惊了娘娘,死罪!” 养龙坑,塔新策领着手下将领跪在了王皇后面前。四周尽是塔新策的兵执着火把,除了少数逃到两侧山中的,大部分没来得及逃走的吴军士卒和朝官以其家眷等被塔新策的兵马捉住。 王皇后此时一脸悲苦,悲的不是被乱军所擒,而是丈夫竟在大难临头之时再一次弃她不顾。与王皇后一脸悲苦不同,太后则在宫女的搀扶下冷冷看着跪在面前的一众叛将,浑然没有半点被儿子抛弃的悲色。 塔新策等人就那么跪在那里,王皇后和太后却是一声不言,那些被擒的士卒和朝官也是无人敢言。塔新策心中暗叹一声,正要起身,却听耳畔传来一个少年的喝斥声。 “塔贼,我父皇负了你,我父子俩负了你什么,使你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 塔新策听了那少年的喝斥声,却一点也不恼火,而是恭敬的叫了一声:“殿下!” 这少年自是朱由榔的太子朱慈煊,塔新策作乱之时,他正在祖母身边,情急之下便要去寻父皇,可却不见父皇身影。在去寻找母后之时,朱慈煊看到了正带兵往西去的吴三枚,他立即叫喊起来,可吴三枚却似乎没有看见他,打马走了。无奈,朱慈煊便独自去找母后,最后和王皇后、太后等人一起被叛军擒住。 ........ 那个,一些书友就不要在书评吵了,也不要互相骂,都是书友,能喜欢骨头的书,说明大家的价值理念是一样的,些许误会而矣,何必骂来骂去。如果大家非要骂的话,就骂我好了。如果骂一次算一块钱,骨头情愿被你们骂一万次....骂到海枯石烂为止,放心,骨头绝不还口。 第一千一十七章我替晋王杀你! “塔贼,你抬起头来看我,你告诉我,我父子到底负了你什么!”朱慈煊横眉怒指,与其父懦弱模样不同,竟是铁骨铮铮,浑然不惧周遭一众执刀按矛的叛兵。 “煊儿!” 王皇后唯恐塔新策会恼羞成怒,对太子不利,便将儿子拽到跟前,搂进怀里。因动作有些大,令得王皇后再次腹痛,太子见了,忙扶母亲坐下,又轻轻的为母亲按抚肚子。王皇后眼含泪光,再想到不顾她母子的丈夫,更是心伤。 太后却是露出欣慰笑容,对孙儿点了点头,柔声道:“你比你父皇更像个男人。”尔后缓缓上前走到塔新策等人面前,很是平静道:“你们欲如何处置哀家与皇后、东宫?是要将我们处死么,若是如此,便不劳你们动手,给哀家三尺白绫便是。” “末将万万不敢!” 塔新策惶恐不安,将头重重磕了下去。 “不敢?”太后微哼一声:“你若不敢,哀家此刻便不会与你说这话。” 塔新策无语,跪了许久之后,终是咬牙起身。太后和王皇后等只以为塔新策是要动手处死她们,不想塔新策却一语不发领人退下。 见状,王皇后和太后都是困惑,塔新策身后一千总模样的军官却是眉头大皱,却因耳目众多,不便和塔新策多言,便默不作声跟随在后。 塔新策走到一棵大树下,那千总模样的军官忽的脚下加快。塔新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眼,眉头微皱,尔后挥手示意部下和亲兵都散开。 树下只他二人。 这千总便是扮作塔部千总的太平军军情司副使宋英,为了策反塔新策及云贵其他一些非吴三桂嫡系的吴军将领,他早在去年就秘密在西南活动。塔新策是他亲自策反成功的第一个吴军重要将领,只是眼看大功告成,塔新策却突然停手,任由朱由榔逃走,这让宋英很是愤怒,然而他却知此刻不是指责塔新策的时候,故而耐着性子道:“塔将军,吴三辅和张国柱他们已是丧家之犬,士无军心,你为何不派兵追杀?” 塔新策知道宋英会有此问,他指了指黑漆漆的丛山,摇头道:“黑夜之中,如何追杀?再者吴三辅手下还有千余精兵,冒然追杀,不防他狗急跳墙?” 宋英沉默片刻,直言:“将军怕不是害怕吴三辅狗急跳墙,而是不愿追杀朱由榔吧。” 塔新策听后,吐了一口气,并不答话。宋英知道他如何想,摇头道:“将军怕担上恶名,这点在下能够理解,只是将军有无想过,我家大帅会如何看将军?” 此语隐有威胁之意了,塔新策却无惧色,坦荡道:“当日我答应归顺齐王,乃是钦佩齐王乃是杀鞑好汉,只想从此追随齐王麾下,荡平满鞑,恢复我汉人江山,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为齐王殿下弑君。” 宋英纠正道:“当今天子已是定武皇帝,朱由榔已不再是大明天子。” 塔新策将手一摆:“那也是太上皇,是君!” 宋英冷笑一声:“不顾天下抗清军民的弃国之人,何以为君!” “既如此,齐王殿下怎的还要尊皇上为太上皇?” “这...” 宋英没想到看着一介武夫的塔新策口舌如此伶俐,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片刻之后,塔新策长长一叹:“我能做的都做了,阁下就不必强求塔某了,若将来齐王殿下怪罪下来,塔某一力担之便是。” “将军真的不肯出兵追击?” 宋英有些不甘心,朱由榔此刻定然不会逃太远,若塔新策肯派人追,极有可能将人追到。 塔新策摇了摇头,神情在远处火光映射下无比坚定。宋英无奈,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好强求将军,只是那母子二人将军却要交给在下带走。” 然而塔新策却依旧不肯,他拒绝了宋英的要求,说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我不会交给你,我亲自送去南都。” “将军这是信不过在下?” 塔新策看了眼一脸不满的宋英,竟是不再理会,抬脚便走。 宋英脸上阴晴不定,他手中并无多少人手,自不可能将王皇后和太子从塔新策手中抢过去。 但难道真要将王皇后和太子活着送去南都,王皇后肚子里恐怕还有一个,若让他们活着,日后恐有隐患。 宋英眉头深皱,许久,他摇了摇头,大帅的明确要求是朱由榔必须死,至于王皇后母子如何安排,大帅并未有过吩咐,所以他还是不要擅作主张得好。至于朱由榔那边,哼,躲得过塔新策,还得看他有没有命能活着去重庆。又担忧不知建昌王冯双礼肯不肯派兵拦截朱由榔一行,若是冯双礼也如塔新策这般对朱由榔念旧情,只怕事情便有些麻烦。 ......................... 塔新策无面目去见王皇后和太子,便要部将前去传话,说待天亮之后便将她们带回贵阳,然后送往南都。塔新策保证不会伤害皇后、太后、太子性命,请她们宽下心来。王皇后对此半信半疑,可是人已在人家手中,生死还不是由人家捏着,由不得她。这夜,除在最初时混乱时被杀之人外,只有一人被处死,此人便是曾今的永历内阁首辅马吉翔。 马吉翔自与女婿杨在、皇亲王惟恭被缅人交给吴三桂后,便如当年攀附孙可望,出卖朱由榔一般向吴三桂磕头称臣。吴三桂懒得理会他,之所以留他命在,不过是洪承畴的主意。洪承畴给马吉翔安排了一个礼部尚书的虚衔,一直养在贵阳城中。原是准备等文安之来贵阳出任首辅,再让马吉翔入阁牵制文安之,不想文安之却以病重为由迟迟不肯来贵阳,这就让洪承畴欲借文安之声望组阁的算盘落空,连带着马吉翔也失去价值。等到洪承畴病死,马吉翔更是被吴三桂抛到脑后,没有杀他的原因只因忙着东进中原,夺取北.京,顾不得理会贵阳这边的事。 马吉翔倒好,巴不得所有人将他忘记,这次随朱由榔出城逃跑,他更是不声不响,以致朱由榔都不知道马吉翔也跟着逃了出来。然而他表现的再低调,却始终有人记得他,塔新策便是其中之一。 塔新策亲自处决的马吉翔,马吉翔被带出来时,看到沉着脸看自己的塔新策,知道大事不好,当场跪下讨饶,塔新策却不放过他,大呼一声:“我替晋王,替巩昌王杀你这奸贼!” 话音一落,马吉翔人头落地。 第一千一十八章让我拦截朱由榔? 诸君或支持,或反对的意见,让我方寸大乱,一天不知动笔。 ...... 自建昌方面得知太平军光复南都后,庆阳王冯双礼便遣使秘密前往南都。使者是从前大西军四王子之一延安王艾能奇之子艾承业。艾能奇带去了冯双礼给唐监国的上表,同时请求周士相能够出师夔东攻打重庆,建昌方面则从川南发起反攻,牵制成都清军,以求光复全川。上表,自是表态建昌方面从此不再奉永历为天子,改尊唐王。这也是各地明军除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之外,最先且主动表达和太平军合作的军事力量。 周士相对于艾承业的到来自是十分高兴,对于庆阳王冯双礼等人识大局,顾大体,愿奉唐王为天子的态度也是十分赞赏,只是他并没有如冯双礼、艾承业所盼那样,发兵夔东。这自是因为当时太平军主力被清军江北大营牵制缘故,同时开辟江北和四川两个战场,周士相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说没能派兵入川,周士相却给了建昌方面一些援助,只是因为交通不便,且贵州和川东大部为清军所有,夔东有永历督师文安之镇守的原因,周士相无法向建昌方面输送过多资源,只能通过几条小道给予一些零星帮助。不过,军情司却建成了和建昌方面的秘密讯道,这使得远在江南的周士相能和隔着数省之地的建昌方面保持秘切联系。 广西太平军发起入黔之战前,周士相便命军情司给建昌的庆阳王送去了他的亲笔信,信中的内容是请求冯双礼能够在太平军入贵之后,派遣兵马攻略川中的叙州、泸州、嘉定等地,切断贵阳和重庆的联络,如有可能,还需牵制经由四川援救贵州的吴军。 对此,建昌方面却发生了争执。 争执的原因在于吴三桂举兵反清之后,对于建昌方面一直持安抚态度,甚至还默认了建昌明军对乌蒙和马湖两府的占领。朱由榔也给冯双礼连下两道圣旨,要求其和吴军合作,这就使得冯双礼有些犹豫。当日,他派艾承业去南都是因为永历弃国,云贵皆失,建昌独木难支,故而需要太平军的帮助。现在,吴三桂部的清军摇身一变成了明军,四川巡抚高民瞻也成了永历朝的四川巡抚,从前的敌人一夜之间成了友军,这就让冯双礼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不但如此,建昌方面还因为吴三桂的退让,获得了乌蒙和马湖两府养兵。这两府虽说也没什么人口粮食,但怎么也能安置一些军将和家眷,所以相较远在江南的周士相,近在咫尺的吴三桂对建昌明军的恩情更大。 天子回国,又屡次下诏安抚,吴三桂也屡屡示好,建昌上下对于是不是还要奉南都的定武帝为正朔,自是分成了两派。以武功伯王会为首的一些将领认为应当重尊朱由榔为帝,以艾承业为首的一些将领则认为既已向唐监王上过奉表,便当继续尊奉,而不是背弃和太平军的盟约。 王会是从前的贵州明军世袭千户,大西军在孙可望的带领下自四川入黔后,他领兵归降,所以严格来说,王会是明军的建制派。而艾承业等人则是大西军出身,从前就是造明朝的反,天然的和明军建制派有冲突。若不是有着共同的敌人,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拔刀相向。 拥永历和奉定武的两派军将实力差不多,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决定权自是转在了建昌明军之首、庆阳王冯双礼身上。 冯双礼拿不定主意,他也是大西军出身,还是孙可望的心腹大将,只是和晋王李定国一样是坚定的拥明派。曲靖一战,若不是他和马宝等人阵前反戈,孙可望也不会大败而逃,最终降清丧命。情感上,冯双礼其实还是倾向朱由榔的,毕竟他保了朱由榔那么多年。但信义上,他已奉表唐王,和周士相达成盟约,若就此背弃,实在是难过心中坎。况且,艾承业他们说的也不错,朱由榔虽然回国了,但却被吴三桂挟持在手中,实是个叫人提线的傀儡,于其说是重奉朱由榔,不由说是听那三姓家奴吴三桂的号令。加上当初若不是朱由榔弃国,致使云南明军大乱,彼此乱成一团,也不会让清军分割,枉死那么多将士,害得李晋王和巩殿下他们流落边外,苟延残喘。这桩桩旧事,岂是几道安抚圣旨就能化得了的? 太平军攻打贵州的原因,周士相已在信中说的明白,乃是为解救悬于边荒的李晋王和巩殿下,而李晋王和巩殿下为何悬于边外不得还,冯双礼能不知道? 只是吴三桂虽率主力北上伐清,可云贵却仍留有不少兵马,所以对于太平军能不能夺取贵阳,冯双礼也吃不透。太平军隔着甚远,吴军却就在附近,倘若真要按周士相的意思办,无疑就是宣告建昌方面彻底和永历朝廷,和吴三桂决裂。若是太平军能拿下贵州,那自是没有话说,万一拿不下,吴军定然会向建昌报复,到那时,凭这贫瘠的三府之地和数千饿兵,建昌能撑到几时? 思来想去,冯双礼做了按兵不动的决定,这个决定其实也是观望。若贵州吴军挡不住太平军,他自然要动。 冯双礼的决定虽说有些两面不讨好,但怎么也是从建昌明军的实际利益考虑,王会没话说,艾承业也反对不了什么。 原以为太平军怎么也要两三月才能攻到贵阳,毕竟当初清军三路大军也花了两月时间才会师于贵阳,不想,不到一月时间,太平军就杀到了贵阳门户龙里。 消息传来时,冯双礼很是震憾,可没等他消化这个消息,贵阳吴军弃守入川的情报又再次递到了他的手上。 “让我去拦截朱由榔?!” 冯双礼沉着脸看着面前的太平军使者。他没有呼朱由榔为天子,是因为他虽没有做最后决定,但却是给唐王上了表,所以在太平军的人面前,他怎么也不好再称朱由榔为天子。 第一千一十九章夔东有文督师在 “吴三辅、张国柱从贵阳出逃后,势必会去重庆,再转去保宁,眼下我军正在追击,只要殿下肯出兵,定能拦住他们!” 给冯双礼送信的是一个黝黑汉子,额头上有块凹下去的伤疤,伤疤周围都是些麻点,却是当年叫汉军旗的铳子给打的。 冯双礼微一沉吟,看着眼前这黝黑汉子,忽的问他道:“为何本王看你如此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你。” 那汉子一怔,旋即说道:“殿下好记性,小的叫李援城,当年曾在李举旗将军麾下效命,曾有幸随李将军见过殿下。” “李举旗?唉。” 冯双礼叹了一声,李举旗是他的绥德老乡,在晋王李定国麾下当参将,可惜于黑石渡一战不幸阵亡。当时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还难受了一段时间。 “你既是晋王的人,为何如今却替太平军做事?” “殿下有所不知,李将军阵亡后,晋王被迫退回云南,小的和一帮兄弟被清军困住,不得不逃进山中。后来听说广西有明军活动,便领着弟兄们去投奔,如今在太平军中做总旗,算是寻了个活路。” “也好,都是杀鞑的兵马,在哪都是一样,好好在太平军干,不要丢了咱大西军的脸。” 冯双礼话是如此说,心中却是有些伤感,从前大西军何等强盛,满清畏之如虎,如今却成了现在这般凋零模样,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各寻去路,只流落边外的李定国、白文选和他冯双礼在坚持,可怎么也不复当年盛况了。 伤感过后,冯双礼问李援城:“太平军为何要本王出兵拦截?若吴三辅他们是奔重庆去,夔东方面也可出兵,且距离比我这要近得多。” 李援城摇了摇头:“夔东有文督师在。” 文督师? 冯双礼明白对方的意思,督师夔东的文安之对朱由榔的忠心只怕当世找不出第二个。文安之能够坚持不去贵阳出任永历朝廷首辅,是他知道吴三桂不可相信,不想被吴三桂利用。但若要他出兵拦截朱由榔,那肯定也是不可能。文安之可以抗旨不去贵阳,但绝不会对朱由榔大动刀兵,只因他是忠臣。 “如今只有殿下的兵马离重庆最近,若是殿下现在就出兵,肯定能截住他们张国柱他们。” 李援城来前就得到授意,在冯双礼面前尽量不提朱由榔,以免冯双礼有顾虑不肯出兵。只是冯双礼自己却知道朱由榔肯定在吴三辅手中,因为能够让吴军弃守贵阳,选择入川的除了朱由榔这个皇帝外,不可能再有其它。太平军急着将这情报送来,还要自己出兵拦截,目的何在,冯双礼不是傻子,他也不想背上这个恶名,被人利用,所以他果断的回绝李援城。 “你回去告诉你上面的人,我冯双礼虽已不奉朱由榔为君,但要我出兵拦他,也是不能。” 李援城怔了一下:“殿下可考虑好?” “你便将这话直言你上司就是。” 冯双礼微一摆手,显是逐客了。李援城点了点头,道:“既然殿下不肯出兵,那小的这就回去复命。” 李援城从冯双礼那里离开后,却并没有回返贵州,而是直奔荣县而去。 荣县,是冯双礼手下大将狄三品的驻地,此地距离重庆和泸州也是最近。 ........ 养龙坑,塔新策叛乱之后,朱由榔在吴三辅、张国柱的簇拥下,狼狈逃入四川境内的遵义军民府。遵义军民府原为播州宣尉司,万历二十年改为军民府。 进入遵义境内后,朱由榔的逃难之路并不轻松,塔新策虽没带兵追上来,但吴军却面临着断粮之危。当日吴三辅他们从贵阳逃奔,倒是带了不少粮食,可这些粮食大半因塔新策反叛而丢弃。这些日子来,吴军上下一开始都是吃的随身带的干粮,等到后来干粮吃尽,不得不杀马宰食。马肉性寒,又极难嚼动,吃多腹胀,让不少吴军痛苦难耐。 做为皇帝,朱由榔自是不用吃马肉。张国柱和吴三辅虽知朱由榔不过是个傀儡,但这个傀儡对于吴三桂,对于二十万吴军将士却至关重要,因此一路对他倒是照顾有加,令得朱由榔只是精神紧张,肚子倒不曾饿着。 遵义军民府是四川入贵州的两条要道之一,地方本就贫瘠,二十年战乱下来,受灾程度也是最甚。从已成废墟的遵义县城到遵府军民府城这一路,朱由榔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日头中午,太阳毒辣,吴军上下都是精疲力尽。张国柱见这样下去不行,便传令在前边的一条溪边休息下,顺便让人去周围弄点吃的。吴三辅自己也累得够呛,自然不会反对。现下他们离遵义府城已经不远,过了遵义便奔泸州,估摸顶多还有几天,就当撞见高民瞻或王之鼎等人的接应兵马了。那时,这心就能真正放下。 因为热,朱由榔便到溪边想洗一洗脸,顺便清洗一下身子,连日逃奔,让堂堂皇帝身上散发着一股异味。吴三辅亲自带了一队士兵保护朱由榔,因为他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土匪。 溪边有不少高高低低的卵石,卵石上覆着不少青苔,十分的滑,吴三辅想让人扶皇帝过去。朱由榔却摇头说不用,他在上面小心翼翼走着,生怕一不小心摔跤。可是越不想来什么,却偏偏来什么,朱由榔还是被青苔滑到,脸摔在卵石上,疼得他叫了起来。 “皇上!” 吴三辅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去将朱由榔扶起。随朱由榔跑出来的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想替皇帝擦去脸上的青苔,结果一不小心擦在了伤疼处,朱由榔“啊”了一声,将那内侍推倒在溪边,骂斥了一句。那内侍吓得不敢说话,双膝跪在卵石上,当直是痛苦万分。 吴三辅劝慰了朱由榔几句,又要人拿来金创药替朱由榔敷上。经此一闹,朱由榔自是没了心情,闷闷不乐的离开溪边。张国柱手下的兵捕了条大鱼,张国柱特意叫人煮了鱼汤送给朱由榔。 一口鱼汤下肚,虽然少了佐料,可也让朱由榔胃口大开。“咕嘟”几大口,一碗鱼汤就这么进了肚子,鱼肉却是没吃,朱由榔嫌鱼剌难挑。 ................ 推荐一本《大宋最强教官》:穿越成林冲,救娇妻,斗高俅,收群雄,欢乐天下! 一本欢乐向的书。 第一千二十章朕何其无辜 朱由榔没吃鱼肉,也没有将鱼肉赏给身边人。他坐在树荫下,按了片刻撞伤的额头后,要内侍取水来,却是要清洗胡子和脸上的污垢。朱由榔生就有人君之相,相貌堂堂,只这一路逃奔让他十分憔悴,看着十分落魄,浑无半点皇帝威仪。但一将脸洗过,张国柱等人见了,却个个暗中称奇,可一想到这位天子的品性和勇气,众人却又心中笑话。 将自己简单梳洗一番后,朱由榔便催促张国柱、吴三辅赶紧出发,说尚未脱离险境,不能在此地多做停留。虽然士卒都很疲倦,可皇帝发话要走,张国柱和吴三辅自是不会拒绝,当下传令出发。 刚歇下就要走,许多士卒甚至还没吃上东西,不免怨声四起,好在吴三辅和张国柱还有威望,又有朱由榔这个皇帝在,士卒们倒也没有因此生事。看到皇帝上了马车后,先前在溪边吓得下跪的那小内侍赶紧将那碗皇帝不曾吃的鱼肉抓进嘴中。鱼剌大些的倒是吐了出来,小些的却是连带着一起吞了下去,结果卡在喉咙里,令这小内侍苦不堪言,偏要跟上皇帝的车驾,不能被落下,故而只得强忍喉中不适,跟在马车后一路小跑。跑了未有多久,这小内侍的喉中就有血丝浮上,他想用手指抠出那根鱼剌,可除了让自己有呕心欲吐之感,却是一点作用也无。 官道过遵义县城后便非常难走,有几处马车不得过,吴三辅便要亲兵牵了匹马供朱由榔乘骑。朱由榔不会骑马,但并无二话,只叫士兵将他扶到马背上,然后一人在前牵马前进。如此,朱由榔一行人继续向遵府军民府城前进。约摸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前方探路的士卒来报,说是路基叫泥石流冲毁了一段,若要过去,须得爬过西南的那道山岭。 吴三辅带人亲自去看了,果然泥石将长约半里的官道冲毁。泥石是从上方的山上冲下来的,想来不久前这里有过一场暴雨。泥石流新近形成,根本未被晒干,人根本走不得,否则就会陷入其中。 吴三辅回来将情况和朱由榔说后,朱由榔眉头大皱,从前逃难,不管再如何狼狈,总有人护着他,多数时候还有车坐,极少要他步行。现在却要翻山越岭,且那道山岭看着十分陡峭,他担心自己爬不过去,便要吴三辅找些健壮些的军士背他过去。 朱由榔的这个要求让吴三辅心中大为鄙视,嘴上却是答应下来,唤来手下三个亲兵,要他们轮流负着朱由榔爬山。那三个士兵一听是要背皇帝,一个个都很激动和兴奋,似乎这比战场杀敌,升官晋爵都要荣耀。 张国柱命丢下不必要的东西,尽量轻装翻越。马肯定是不能过去了,却又不能留给后面的追军,所以吴三辅下令将余下的战马尽数宰杀,以免落入太平军手中。顿时,战马哀嚎声彻山谷,使人闻之心碎。 吴军开始爬山,前面是精壮士兵开路,负责斩断荆棘,搬开有松动危险的大石。整整爬了半天,吴军方上到岭顶。稍息了片刻,又开始下山。 除了在山顶上下来休息,朱由榔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士兵身上下来,哪怕快到山脚,他仍是不肯下来。那三个士兵虽说精壮,也是轮番背负皇帝,可毕竟是翻山越岭,耗力甚大,若不是马上就能下到山脚,他三人只怕也无法坚持下去。 眼看就要到山脚,那背着朱由榔的士兵却突然觉得脚下一晃,紧接着地底好像有什么怪兽要冲出般晃动,他整个人无法保持稳定,背上的皇帝又那么沉重,一下就失去重心,将皇帝从背上摔了下来。 “地龙!” 陡发的地震惊得吴军士卒大声叫喊起来,很多士兵从山上滚下,山上不时有松动的石头滚下,砸死砸伤不少吴军。 张国柱死死抱住一棵树惊叫:“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地龙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只是呼吸间的事。等一切平静下来后,张国柱和吴三辅赶紧去寻朱由榔。他们在山脚下的一簇草丛上发现了朱由榔,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吴三辅吓了一跳,以为朱由榔摔死了,他箭步冲上,就要去探朱由榔的鼻息,却听到朱由榔忽的嚎啕大哭起来:“朕何其无辜,竟然老天爷都要降下地龙惩罚于朕!” 朱由榔真是好运气,他滚下的那段坡上并无尖石树桩,所以除了身上有些擦伤外,竟不伤筋骨。只是人虽无事,可他却怎么也不愿意起身,躺在那闭目哭叫,任张国柱和吴三辅如何相劝,都不肯起身。 “朕不走了,上天都要惩罚于朕,朕还要活着做什么!” “朕连亲人都保护不了,朕有什么面目还苟且人世!”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朱由榔愧对你们...” “朕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不如死了...” “.....” 突然发生的地龙让朱由榔只以为上天要降罪于他,再想到自己登基以来的种种作为,以及妻子母亲都被叫人给抓了,瞬间抽心疯了。 朱由榔的突然魔怔让张国柱和吴三辅都慌了手脚,此人对吴三桂,对二十万吴军将士太过重要,要是疯了,前番努力岂不尽付诸东流?自古以来,可没有疯子当皇帝的道理! “朕何其无辜,朕何其无辜...” 朱由榔反复念叨这句,对张国柱和吴三辅等人的劝慰恍若不闻。众人束手无策,吴三辅咬牙对张国柱道:“皇帝叫地龙吓到了,咱们先架着他走,到了遵义府城再作商议。” 张国柱点了点头,不管朱由榔是真疯还是假疯,都得先把人弄走,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吃的都弄不到,哪里能留! 正要吩咐士兵将躺在地上的朱由榔架起强行带走,那个叫喉中鱼剌卡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小内侍却结结巴巴的叫了起来:“陛,陛下,太,太平军,来了!” “太平军来了?走,快带朕走!” 闻言,朱由榔吓得立即从地上爬起,然后撒腿就往前奔。 第一千二十一章奉节督师府 谢谢盟主致虛極守靜篤书友的千元打赏,阁下也是本书的第四位盟主,真诚感谢你的支持! 骨头经过两天思虑之后,决定按本心创作。两面讨好,使支持杀朱由榔与不支持杀朱由榔的书友都满意的安排,骨头可以做到,但违本心。 因为书评的反对声,骨头犹豫许久,不敢下笔,导致这两天的更新极少,但本书总不能因此而断在此处吧,所以总要继续,那么就势必会有让读者不满意之处。 得罪读者,就没有订阅,没有订阅就没有收入。世上人,只怕大半都不会和钱过不去吧,更何况骨头一家大小都是靠读者养活。 只是,我真的很纠结。 我想说,朱由榔的胆小懦弱或许说不上罪该万死,但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皇帝,是大明朝的象征,是无数抗清志士的希望,因此我们不能以普通人的要求看待他! 南明之败,有很多方面的因素,朱由榔的性格和作为只能算是其中之一,但是他的存在不可否认具有极大的政治意义,他就是抗清的符号。然而在历史上,在本书位面,除了让人寒心,朱由榔又做过什么?除了逃跑,他做过哪怕一件对大明,对将士有益的事吗! 答案很显然,没有! 李晋王病死边荒异国他乡之时,文安之八旬老人灯枯油尽之时,李来亨他们在茅麓山举火自.焚之时,他们心中对朱由榔这个抛弃了他们的天子,寒心过吗? 为何南明会有唐藩、桂藩之争,难道仅仅是因为帝位承续,为了所谓法统,为了所谓权利吗?恐怕这当中,桂藩的无能占了很大因素吧。 南明从来不缺抛头颅、洒热血,奋起抗清的汉家志士,他们需要一个领袖,一个可以率领他们和满州异族战斗到底的领袖,而不是一个只知抛弃,为了保全自家性命,连妻子骨肉、亲生母亲都不顾的自私鬼! 换作是你们,效忠这样一个皇帝,值得吗? 如果有可能,你们是否会杀了他,转而拥戴至死都在抗争的其他朱姓藩王? 难道仅仅因为朱由榔在历史中是被吴三桂绞死,我们就要将他塑造成一个汉人的悲剧皇帝,一个精神寄托,一个不容指责,甚至都见不得他死的悲情英雄吗?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对大明,骨头是有深厚感情的,可是对朱由榔,骨头只想说:“你他娘的早死早好!” 比之崇祯皇帝,比之隆武皇帝,比之绍武皇帝,比之唐王、鲁王、韩王等,朱由榔差得远,他根本不配做我们汉人的皇帝! 哪怕朱由榔有自杀的勇气,我都佩服他,可他娘的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他的儿子都比他强! 直到临死前,朱由榔还在指望满清能饶他一命,真是可悲可叹可恨得很。 朱由榔被俘后悔当初没有给马宝等将士封王,又是否想到如果不是他的愚蠢和懦弱,他又是否要被弓弦勒死?将时间倒流,他又是否要被缅甸人当成一条狗看待? 皇帝当成他那样,史上有几个? 一切没有假如,事实只有一个,在骨头的笔下,朱由榔已经不是大明的皇帝,唐王定武帝才是! 政治及大局,注定朱由榔必须死,因为他的存在,就是对抗清大局的最不利因素。 ...... 奉节,有震感。 久卧病床的老督师文安之唤来了他的女婿毛寿登和次子文协吉。毛寿登是永历朝廷的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自文安之染病之后,一直主持督师府公务。文协吉却是无官职在身,其与三弟逢吉、六弟绍吉、七弟秉洁一直随侍父亲。 毛寿登正在部署救灾的事,虽说这次奉节一带震感不强,可也震毁了不少民居,砸伤了不少人,加之震后一直下雨,一些地方还有山洪爆发,所以身为督师府的实际主事人,毛寿登必须亲力亲为安排救灾,要不然,也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冻饿。 “你且先回去,我且将粮食数目核对过后,就去督师府。” 毛寿登让来报讯的人先回去,他赶着将一批粮食发下去。这批粮食其实并不多,不过数百石,也是奉节此刻能拿出救灾的极限了。不过粮食再少,也紧要紧的地方拨,总能叫那些受灾百姓不致饿死。等雨停了,再想办法就是。 自忠贞营顺着太平军放开的口子攻入湖北之后,夔东的处境比之从前已经好得多,一方面李来亨他们将从湖北抢到的粮草分了一些给夔东,另一方面也将忠贞营的家眷往湖北迁移,这样一来,夔东的压力自然少得多。只是眼下湖北虽定,可忠贞营正在豫南用兵,需要不少粮草,所以湖北方面对于夔东的接济也是时有时无,一切还要靠夔东自己解决。 现在留在夔东的大部分都是原来四川的卫所明军和少量被招降的义师和土匪,另外还有摇黄十三家的几家兵马,论战斗力,自是不及忠贞营,比之重庆清军也是差了许多。不过因为四川巡抚高民瞻反正归明和湖北光复的原因,夔东现在倒是没有多少军事压力,这一点倒和建昌方面差不多。 毛寿登赶回督师府时,已是天黑,人刚进府,文协吉就迎了上来。毛寿登问他岳父何事召唤,文协吉摇头说不知。毛寿登又岳父身体如何,用药是否按时,文协之都一一说了。听说岳父已能喝粥,毛寿登不禁有些欢喜。 路上,却见六弟绍吉和七弟秉洁过来,二人正说着什么事。 “大昌数天前曾有狂风暴雨,听说大树都被连根拔起。当地有一个村妇生下了一个双头小孩,孩子伯父以为这小孩是妖怪,就把他给放在锅内煮熟,吃了,结果引得老天降下地龙惩罚。” 文协之听了两个弟弟所说之事,不禁扫了他们一眼,训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地龙不过灾难,年年都有,跟那双头小孩有何关系?...那孩子伯父太过迷信,此儿明显是在胎中畸变所致,哪是什么妖怪。以后不要再说这些,父亲那里更是提都不要提。” 被二兄训斥,绍吉和秉洁都是老实低头,不敢驳嘴。毛寿登笑了笑,示意绍吉和秉洁兄弟俩到别处去,然后拉着协吉往岳父那去。 第一千二十二章谭诣要干什么? 毛寿登和文协吉进屋时,文安之正靠在床上看他十多年前写完的《铁庵稿》。 “父亲,不是让你歇着么,怎的还将从前书稿翻了出来。” 文协吉不满的看了眼服侍父亲的下人,文安之却将书稿放下,不快的看了儿子一眼:“不关他的事。” 毛寿登上前给文安之见了礼,然后不动声色的将岳父手中的文稿拿过,放在了床边。文协吉吩咐下人将灯挑亮些,灯火下,年近八旬的文安之脸上满是老人斑,毛寿登先前触摸到岳父手时,只觉冰凉,心中不由悲呛。 重庆反攻之役因二谭叛变失败之后,文安之便一病不起了,一来是年事已大,二来则是心力憔悴,随后天子弃国的消息更是让他灰心绝望,要不是南都有起色,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只怕就此仙逝了。但即便如此,老人的身子骨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他倒也看淡生死,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近八旬,便是就此去了,也无甚大不了。只是心中牵挂故都未复,天下还在纷争,无数黎民挣扎在战乱和饥饿之中,实叫他难以就此撒手。 年纪大了,这眼神就不太好,方才文安之看书稿时,几乎眼睛都要贴在那书稿上,便是如此,也是看不清几个字。他之所以还要看,只不过是心中一份执着而矣。 “地龙之灾不可小看,但凡地龙过后,必有大风大雨,赈灾之事你可不能马虎。夔东的百姓跟随我们这么多年,已是吃了许多苦,多少人家没了青壮,我们万不能再让孤儿寡母挨饿受冻了,不然对不起人家。” “父亲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 毛寿登将他的安排简短说了几名,文安之听后点了点头。女婿的安排虽有不足之处,但夔东物资缺乏,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靠的时间久了,文安之有些乏力,毛寿登忙上前将老人往上靠了靠,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免得老人再着凉。 文安之没有说话,毛寿登却知岳父叫他来肯定不但是询问地龙之灾的事。果然,沉默片刻之后,文安之突然道:“我这几天再三想了,我年事已高,又卧病在床,这督师重任实难再担,故我想上书朝廷,辞去督师一职。” “父亲既已决定,我自不反对,只是父亲以为朝廷会派何人前来督师,我夔东军民又是否听命于他?” 毛寿登没有明言,文安之却知他话中之意,他叹了口气道:“天子总是天子,朝廷总是朝廷,只要天子在一日,我等自当从命。” 毛寿登不知如何开口,他是反对向贵阳妥协的,因为吴三桂实是不可信。若真要毛寿登决择,他倒愿和忠贞营一样拥戴唐王,可他却知岳父对永历十分忠义,哪怕如今永历被吴三桂挟持,都不会背弃。虽然这样做,对夔东的将来没有多少好处,但也没有多少坏处,至少夔东不必如从前一样承担居大的军事压力。然而若是岳父辞去督师一职,那吴三桂肯定会趁此派人前来夔东,到时,他夔东军民是听令还是不听?不听令无疑就是和贵阳反目,听令的话,忠贞营那边怎么办?难道从此夔东就要上吴三桂的船不成? 毛寿登很想劝阻老人不要辞官,可看到老人的目光,劝阻的目光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也不想岳父再操劳下去,或许辞官对他也是一个解脱。 文安之见女婿没有出声反对,心中一宽,洪部院和潘太监到了南都后,夔东军政名为文安之督,实际是毛寿登在处置,他在夔东军民心目中也很有地位,他不反对此事,这事多半就能成。 不想,这时文协吉却出来反对道:“父亲,以儿看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为不智。父亲从前就不愿赴贵阳,为何现今却要夔东听从吴三桂?” “是听从天子,非听从吴三桂。” 文安之纠正道,可这话却说的苍白无力,他在,能将吴三桂伸向夔东的手挡住,他若不在,有朝廷名义在,夔东真就能保持独立? 毛寿登见岳父脸色难看,忙要文协吉不要争辩,免得老人气急。文协吉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让父亲难过的话。 “父亲,时辰不早了,你且先歇息,这件事日后再说也不迟。” 毛寿登想将此事先拖一拖,屋外却有卫兵禀报:“禀督师,重庆谭弘派人求见。” 谭弘? 一听这个名字,文协吉怒不可遏:“谭弘那个叛徒还有脸派人来!” 文安之也是大为诧异,二谭自叛变之后,哪怕跟着高民瞻反正,都不敢再和夔东有半点联系,何以今日谭弘突然遣人来求见。 “和叛徒有什么好说的,我去将人撵走!” 见文协吉要去撵人,毛寿登忙拦住他:“谭弘突然派人来,肯定是有什么事,不妨先问问何事。”说完就让卫兵将谭弘的人带进来。 文安之责怪的看了眼协吉,这个儿子样样好,就是性子太急,沉不住气。 “小的见过文督师!” 谭弘的使者见了床上的文安之立时就跪了下去行礼,然后恭声道:“我家侯爷知道当日对不住督师,也无脸面再见督师,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家侯爷务必要让督师知晓。” 文安之在毛寿登的帮助下勉强撑起身,问道:“什么事?” “谭诣带兵去拦天子了。” “什么!” 文安之和毛寿登、文协吉听得呆了,难以置信:天子远在贵阳,怎么谭诣却要带兵去拦他? 那使者又道:“我家侯爷说,谭诣三天前就带兵去拦截天子了,他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即派小的前来送讯,若是督师现在就出一支精兵走水路的话,当可抢在谭诣前头截住天子,把人抢下来!” “天子不是在贵阳吗,那里有吴军重兵把守,谭诣才有多少人马,怎敢去犯贵阳?”文安之惊疑不定,这个消息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那使者说道:“督师有所不知,贵阳月前就叫太平军攻破,张国柱、吴三辅等人带着天子逃进川中,眼下正往重庆赶来。” 这个消息自又让文安之吃惊,毛寿登讶道:“便是天子入川,那谭诣为何要拦天子,他不是投了吴三桂么?...他拦天子要做什么?!” 第一千二十三章杀了朱由榔,家兄做皇帝 谁开出的价码更大,谁的势力占上风,谭诣就听谁的,因为这是乱世活命的不二法决。 川国公外加一堆真金白银,还有五个真满州少女,足够谭诣豁出去卖命了。当年他杀害大哥谭文时,清军可是什么好处都没给他开,事后也不过给了个归化侯的爵位。现在,南都却开出了如此高的赏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谭诣没道理不动心。当然,不见兔子不撒鹰,谭诣不可能在局面未定之前就着急动手,因为重庆这边除了他和谭弘的兵马外,还有王明德和程廷俊的兵在监视他。故而不到最后,谭诣是绝不会冒然动手的。钱财爵位动人心魄不假,可也得有福份享受才行。 贵阳失陷,就是促使谭诣撒鹰的兔子,太平军的人只要他拦截朱由榔,并非让他杀朱由榔,这个要求并不过份。谭诣带部出城了,用的理由是增援贵阳。这个理由很光明正大,因为不久前CD的四川巡抚高民瞻曾给谭诣下过调令,要他带兵去增援贵阳。当时谭诣借口要准备粮草没有遵令,现在粮草备齐,时机也成熟了,谭诣自是要领兵前往贵阳。王明德和程廷俊都没有怀疑,谭弘也被蒙在鼓里,直到三天后高民瞻的使者赶到重庆,王明德他们才知道大事不妙,只是谭诣已经走了三天,他们想追都来不及。 从遵义军民府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往重庆必经之地三元坎的吴三辅和张国柱怎么也没有想到,来接应他们的谭诣竟然和塔新策一样被太平军收买,背叛了吴三桂。被饥饿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吴军拼死反抗着谭诣兵马,吴三辅和张国柱更是身先士卒,可是怎么也冲不破谭诣的防线。 谭诣倒也不敢过份催逼,因为朱由榔在吴三辅他们手中。他担心自己逼急了,吴三辅他们会杀掉朱由榔,那样弑君的恶名就会栽到他头上。虽然,他知道南都方面可能巴不得朱由榔死,甚至让他前来拦截朱由榔,就是欲借他之手除掉这个唐王称帝的最大障碍。只是,这个世上有几个傻子,谭诣才不会干这蠢事。活捉朱由榔,安全的将人送给太平军,他这川国公才能做得有名有实,可若是朱由榔是死在他的手中,只怕转眼他谭诣就是人死族灭的下场。 弑君之人,有几个好下场? 南都那位定武帝,也姓朱! ............. 谭诣留了一线,他将吴军围在山上,断了他们的水源,然后派人劝降,想让吴三辅和张国柱将朱由榔交出来。 谭诣是真心的,只要吴三辅他们肯交人,他便立即放出一条生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是吴三辅和张国柱却不信他,因为谭文的教训可不远。如此一来,谭诣真是有些着急了,重庆的王明德和CD的高民瞻随时都会赶到,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再一次劝降失败后,谭诣咬牙下令发起进攻,不过他却给部下下了一道死命令,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伤着朱由榔。 喊杀声再次响起来时,朱由榔躲在树丛中浑身哆嗦,他害怕见血,也害怕见到死人。 “一个个都是乱巨贼子,都巴不得朕死,都巴不得朕死!...” 朱由榔都快疯了,不是饿疯,也不是吓疯,而是急疯了,他迫切想离开此地,他甚至暗自计划寻个隐秘地方藏起来,然后等天黑下来自己从山上摸出去。只是,吴三辅却留了一队士卒严密看管着朱由榔,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那些吴军士卒眼里。朱由榔根本没机会实施自己的计划。 张国柱此时一边喝骂,一边指挥部下将攻上山来的叛兵往下赶。吴军虽然没有多少体力,可占了地利,一时倒也让叛兵无机可趁。吴三辅受了刀伤,被亲兵抬了回来。谭诣连攻两次都不得下,气得将自己的老底子都给派了上去。吴三辅和张国柱知道生死就在这刻,二人也不含糊,将手下的亲兵都派了出去。双方就在山脚下砍杀成一团,伏尸数百具。 “一帮饿死鬼都拿不下,都是帮废物!” 谭诣一气鞭打了五个部下,吩咐亲兵为自己披甲,他要亲自上阵搏杀,倒要看看吴三辅和张国柱是不是三头六臂! 然而谭诣万万没有想到,一支军队突然从后方袭击于他。谭诣惊恐万分,只以为是重庆的吴军赶到,可部下来报却说攻打他们的是夔东的明军。 夔东的明军,他们怎么来了? 谭诣一怔,却是松了一口气,夔东明军的实力他很清楚,自从忠贞营跑到湖广后,文老头手下那些兵连农夫都不如。事实也确是如谭诣所料,夔东来的兵马战斗力并不高,虽有三千多人,可却被谭诣手下的500兵愣是给挡在外面。 夔东兵不足为虑,倒是山上的吴军听到谭诣兵马后方的动静后,以为援军到来,士气大振。吴三辅更是激动的从地上爬起,对着山脚下又叫又骂,看架势恨不得一等擒住谭诣个王八蛋,就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援军来了?” 朱由榔从藏身处壮着胆子,扶着一棵树往下看,果然叛军后方有兵马正在攻打他们。 “好,杀光这帮乱臣贼子!” 朱由榔兴奋的叫了一声。好景却不长,那援军竟是没能突破叛军防线冲过来。时间不断流逝,日头也渐渐西落,山上吴军士气又开始低迷下去,叛军的攻势却一波接一波,根本不给吴军喘息之机。 吴三辅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找到张国柱商议,于其让朱由榔落在叛军手里,不如杀了他! 张国柱却不同意,他们好不容易将朱由榔带到这里,若是杀了他,岂不白费功夫。再说,朱由榔要是死了,辽王怎么办,二十万将士怎么办? “眼下也由不得我们了,只要有兵马在,还怕没的皇帝?”吴三辅目露凶光,“实在不行,家兄自己称帝便是!” 张国柱倒抽一口冷气。 第一千二十四章全朕首领可也? 虽然很清楚朱由榔不过是个傀儡,吴三桂若取北京,终有一日会自立,可是真要杀朱由榔,张国柱却不敢。弑君的恶名,他担不了。 吴三辅却是杀心已定,奇货固然可居,可这奇货要是落入别人手里,那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既然没有意义,不若索性除掉,一了百了。他亲自带兵去处决朱由榔,张国柱没有阻拦,也没去,不知是害怕还是愧疚。吴三辅对张国柱的态度自是不满,但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就带人去杀朱由榔。 “吴卿,何时可突围?” 朱由榔看到领着士兵前来的吴三辅,忐忑不安。吴三辅一言不发,身后却有两个士兵默默上前突然架住朱由榔。 吴三辅阴沉的脸和目中的凶光让朱由榔意识到什么,但却装糊涂的问道:“吴卿,这是做何?” 吴三辅腮帮子一动,沉声道:“陛下乃大明天子,今叛军作乱,为陛下免遭叛军凌辱,臣请陛下归西。” “你要杀朕?”事到临头,朱由榔倒是冷静下来:“是吴三桂要你这么做?” 吴三辅黑着脸不说话,只示意士兵将朱由榔按倒在地,然后不顾自己的刀伤,缓缓抽出了佩刀,竟是要将朱由榔斩首。 被按在地上不得动弹的朱由榔泪水当即流出,却是一声不吭。这瞬间,逃亡了十六年的朱由榔终是有了点天子的气势和担当。 “朕对不住母后,对不住皇后,对不住慈煊他们,也对不住李定国、白文选他们。” 朱由榔咬牙闭目,再也不发一言,任凭吴三辅刀剑加颈。 他真是死心了,也不想再乞饶,也不想再跑了。他只想快点结束,快点结束。 吴三辅将长刀举起,刀下是皇帝。 一众吴军士卒均是不忍,有几个还跪了下来。 “将军且慢!” 一直追随朱由榔左右的小内侍颤颤悠悠的从树后冲出,跪在了吴三辅面前,抱着他的腿哀求道:“吴将军,陛下尝为中国之君,今若斩首,未免太惨,将军不若赐陛下自尽,始为得体。” 吴三辅有些迟疑。朱由榔有些感激的看了眼那个小内侍,自己平日对这小内侍颇是苛刻,不想死到临头,他却还想着为他求个全尸,真是难得忠义。 朱由榔心中很是酸苦,他长叹一声,对吴三辅道:“一死而已,朕亦曾为君,全朕首领可也?” 吴三辅将长刀放下,点头道:“也好。”说完吩咐亲兵将自己的一壶酒取来,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包中有几枚黑色药丸。吴三辅将几枚药丸全倒进了壶中,然后将酒壶递给朱由榔:“请陛下饮下此酒!” 酒是好酒,药却是毒药。 毒酒一壶。 朱由榔用发抖的双手接过那酒壶,却迟迟不愿喝进肚中。 吴三辅等得着急,山下叛军已经杀了上来,再耽搁下去就会生变。情急之下竟是探腰下去,提起酒壶就往朱由榔嘴中强灌。忽听耳后传来箭啸声,旋即一枝利箭射在他后背,令他钻心一疼,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去。酒壶失手落在地上,“咕嘟咕嘟”往地上流着。又是十数枝箭枝到,几个没有树木掩护的吴军顿时被射翻在地。山腰上喊杀声四起,一大队军士正往山上涌来。吴军慌忙去挡,可另一侧叛军却也攻了上来,很快就和后山上来的兵马撞到一起,让人意外的,双方兵马竟不是一伙,见面之后就厮杀在了一块。 事出突然,看押朱由榔的吴军士卒都去抵挡敌兵,倒将朱由榔给忘记了。那小内侍此刻吓得蹲在地上,视线中是中箭抽搐的吴三辅,他很是惊慌。这时却见吴三辅身下突然一动,然后就见皇帝从吴三辅身下钻出,挣扎着爬起来,然后一脚将那酒壶踢出老远,又狠狠踢了一脚吴三辅,对那小内侍喝了一声:“走,快扶朕走!” 那小内侍愣了一下,忙答应一声,上前扶住朱由榔就往树林中钻去。 攻到半山坡的谭诣没想到又有一伙兵马从另一侧兜了上来,将他的人给拦住,气得咬牙切齿。 从荣县赶了六天才找到此处的狄三品此刻也是惊怒,惊的是吴军竟然还能打,怒的是天子就在眼前,却就是抓不住。 张国柱领着剩下的吴军负隅顽抗,只以为狄三品和谭诣是一伙。谭诣却以为狄三品的兵和吴军是一伙,狄三品那边则当谭诣是吴军的人。三方兵马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就在这山上混杀成一团。被谭诣的几百兵给拦住的夔东兵这会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救天子心切,哪怕伤亡惨重,也不曾就此退兵。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山上山下到处打着火把。黑夜之中,喊杀声倒是停了,几方人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竟是形成了僵持之局。 谭诣和狄三品都以为天子还在吴军手中,可张国柱这会却是心急如焚,因为天子不见了。 ........... 朱由榔又逃了出来,这一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路上几次险被吴军发现,若不是那小内侍精明,只怕他又要落入吴军手中。这处山岭很大,越往深处走,树林越密,也没有路。二人就这么摸黑往前,磕了绊了,也不敢叫出声来,就怕被人听见。 最后,实在是走不动了,朱由榔喘着粗气在一处水潭边坐了下来。那小内侍也是累得够呛,坐在地上歇了片刻后,他借着月光往四周的林中摸去,却是要找些果子供朱由榔果脯。 找到一把果子后,小内侍高兴的回到水潭边,却见皇帝陛下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小内侍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头好像熊一样的动物就在水谭边,远远看去,那动物身上只黑白两色,毛茸茸的。等那动物转过身子时,小内侍不由松了口气,因为那东西不是熊,而是猫熊。猫熊很少伤人,小内侍宽下心,上前告诉皇帝陛下不用怕,然后将采来的果子分了大半给朱由榔。 吃了些果子后,朱由榔肚中的饥饿感顿去了不少,这时才想到自己还不知这小内侍叫什么名字,便和颜问他:“你跟了朕这么久,朕却不知你叫什么。” 小内侍忙道:“回皇上,奴婢叫徐霖。” 第一千二十五章陛下可曾想过退位? “徐霖?这名字不错。” 朱由榔点了点头,却是再无话说,虽然这一路上多亏这小太监,可他毕竟是皇帝,和个小太监又能说什么。难道要他堂堂天子对奴婢称谢吗? 不过虽然没有说话,可朱由榔还是有些紧张,因为徐霖说那猫熊很少伤人,但不代表它不会伤人。朱由榔担心那猫熊会突然发起疯来咬他,又或在那叫喊引来追兵,因此神经一直绷着,一待发现不对,他便会立即撒腿而奔。好在,那猫熊在潭边晃了一圈后,慢悠悠的往林中去了,并不曾理会这两个它从未见过的奇怪生物。走时,猫熊还回头看了眼朱由榔一眼。 夜渐渐深了下来,虽是八月天,但一身单衣的朱由榔还是感到了寒意。徐霖身上带着火折子,却不敢找来干柴生火,因为那样极易被人发现。朱由榔很是疲倦,他靠在一块石头上,抬头仰望苍茫夜空。夜空中,无数繁星闪烁着光芒。很幸运的是,虽然此地刚刚发生地龙,但却没有降雨,要不然,一场大雨淋下,他二人遭的罪可就大了。 “朕从未觉得星空如此美过。” 朱由榔感慨了一声,自他登基以来,一直疲于逃命,可以说十六年来,他几乎就是奔波在逃亡之路上,从未有像今天这般孤零零的呆在一处不知名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夜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朕这里,人之将死,看什么都是好的。”朱由榔摇了摇头,星空再美,他也无法飞上九重。现在的他,考虑是如何活下去。 一直抱着双臂坐在那的徐霖忽然说道:“陛下,其实你真落入叛军或太平军手中,未必就有性命之危。” 朱由榔一怔,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徐霖边上靠了一靠,问他:“你为何这么说?” 徐霖小声道:“除了吴三辅,陛下可曾听说有人要杀你吗?” “你不懂,吴三辅要杀朕,是因为他已护不了朕。那些人虽没有说要朕,可他们却是一定要朕死的。”朱由榔叹了口气,“曾经皇后也问过朕为何一定要跑,朕当时没有告诉她为什么。现在朕告诉你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大明不能有两个皇帝。朕的存在对于唐王就是威胁,他和周士相尊朕为太上皇,那是因为朕没有落入他们手中。朕真要出现在南都,你以为唐王和周士相会放心朕?....清廷为何要追杀朕,吴三桂为何又要迎朕?因为朕是皇帝,是做了十六年皇帝的天子!....朕的天子身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朕有大义在,天下间有许多军民在看着朕!所以,他们必须要朕死...朕死了,他们才能安忱无忧,不然他们总要防着朕...国不可一日无君,可这国可一日有两君吗?...换作是你,你会让朕活着么?” 朱由榔的神情很凄苦。二选一的痛苦,难为外人道。当年他和绍武争帝统时,不也打得头破血流,恨不得将绍武绑来砍了? 徐霖沉默片刻,却是摇头道:“陛下,恐怕你现在所想正是他们所盼望的事。” “嗯?”朱由榔不解的看着徐霖。 徐霖将双臂放下,慢慢说道:“陛下可曾想过,弑君是弥天大罪,是见不得人的事,南都真的敢这样做吗?他们就不怕天下心系大明的军民对他们寒心?...所以若皇上真的去了南都,奴婢敢断定,不但他们不会杀陛下,还会依旧供奉陛下为太上皇,并且保护陛下的安危,因为他们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也给他们自己一个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他们并不害怕陛下,因为只有弱者才会担心陛下的存在会是他们的一个威胁。” 朱由榔呆了呆,这小太监的想法和他所想格格不入,但细一思来,却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徐霖又道:“奴婢以为,皇上若要活,只有从这里走出去,让那些正在寻找陛下的人都知道陛下还活着。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陛下的性命才不会有危,因为他们都不敢。要不然,在这种谁都不知道的地方,陛下才有杀身之祸。” “哎,放心,他们找不到朕的。”朱由榔摆了摆手,这一点他还是有自信的,这鬼地方连他都不知道是哪,况那些追兵。 徐霖见皇帝陛下并无意听他的,只好问道:“那皇上准备去哪?” “朕不知道。” 朱由榔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了,吴三桂那里他肯定不会再去,太平军那里他更不会去,放眼天下,似乎真就没他容身之处了。半响,他突然有些激动说:“实在不行,我们去找李晋王,他对朕忠心耿耿,必会善待于朕。” 听了皇帝陛下的打算,徐霜很是无语,如果他没有记错,就在去年,皇帝陛下还下诏斥责晋王无故带兵犯上,要边境各家土司发兵讨他。现在,却又想着去李晋王那,真是叫人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李晋王在边外,陛下若要去寻他,这条路可是很远,也很艰难。”徐霖提醒皇帝陛下他要走的这条路可不好走。 “无妨,朕和你昼伏夜出,避开那些关卡就是。这路再远,朕也要去,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朕不放弃,终能见到晋王。” 朱由榔虽生性懦弱,可一旦有了目标,却是怎么也要坚持去做的。就如他登基第一日起,便将活下来做为自己的皇帝生涯一般。事实证明,16年来,他始终都在坚持这个目标。现在,他又有了新的目标。 “陛下,再远的路也有尽头...便是陛下能够平安到达晋王那里,以后又怎么办呢?难道陛下仍如从前一样,流落边荒,直至老死异国吗?” 徐霖的目光和天上的星星般一样闪烁,朱由榔却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他只是身子一下颤抖起来:是啊,这再远的路也有尽头,好不容易才从边外回到中国,难道就这样再回去?从此一生再也不能回国? 朱由榔眉头紧皱,仿佛在思索一个极难思索的问题! 见状,徐霖缓缓起身,朝四下看了眼,突然说道:“陛下,你有没有想过退位?” ......... 下一节结束皇帝陛下吧。 第一千二十六章朱由榔之死 “退位?”朱由榔摇了摇头,“朕为什么要退位?”说完又哼了一声:“他们可没捉住朕。” 徐霖却道:“陛下退位,既可保全性命,又可免流落边外,奴婢相信齐王殿下肯定会善待陛下的。” “什么齐王殿下,那贼秀才巴不得朕死,哪会善待于我...” 朱由榔很是气愤,突然一凛,声音噶然而止,下意识的看向站起来的徐霖。 徐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朱由榔。 “你?” 朱由榔很难相信这小太监竟是周士相的人,但现实却容不得他不信。 “奴婢也是为陛下好,若陛下肯退位,奴婢这便带陛下离开此地。”徐霖说着就跪了下去。 “连你都背叛了朕,这世上朕还有什么人可信!” 朱由榔怒极反笑,那贼秀才的手都伸到自己身边了,可笑不但他不知道,吴三桂也不知道。枉自己还准备到了李晋王那里,就重用这小太监,真是可恶又可恨! “陛下,您就听奴婢的劝吧!” 徐霖是真心不愿皇帝陛下一头走进死路。他是两年前被招募进军情司的,为了能够接近朱由榔,他狠心阉割了自己,可是他从来不曾有过怨言。因为要不是太平军,他的母亲和姐姐就会被线国安手下的清兵活活折磨而死。要不是太平军,他也会同他的父亲一样,被清兵驱赶去填那堆满死人的壕沟。他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徐霖接到的任务很明确,就是想方设法接近朱由榔,一有机会就毒杀于他。可是他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吴三辅和张国柱放弃贵阳带着朱由榔逃跑。当时,宫中的太监和宫女都是大乱,没有多少人跟上朱由榔的队伍,只有他,咬牙一路跟随,然后一步步的走近朱由榔的视线中。本来,吴三辅动手杀朱由榔是徐霖很乐意看到的事,只是想到朱由榔毕竟是皇帝,死后落个尸首分离实在是悲惨,所以他冲出来请求吴三辅能够给朱由榔一个体面的死法。只是不曾想,吴三辅没来得及处死朱由榔就被射死了,然后朱由榔就带着他逃跑。 徐霖是接受的单线领导,他除了知道自己的使命,并不知道军情司其它的布置,因此他不清楚那些射杀了吴三辅的兵马是不是自家人马,所以他只好跟着朱由榔跑。只是,朱由榔并不知道,他们在林中摸黑潜逃时,徐霖手中始终握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在林中树木上留的记号一直指向这水潭。 徐霖很单纯,军情司的训练他门门都很优秀,他也相信自己能够完成任务。可真到要他下手时,他却犹豫了,因为他要杀的人毕竟是做了十六年大明皇帝的人,是十六年来大明无数军民寄托的希望所在。哪怕他的所作所为让人无比寒心失望,可他终归是天子。 徐霖心软了,于是他改变主意,他想给当了十六年皇帝的朱由榔一个选择,一个他看来十分可行的选择,那便是请朱由榔下退位诏,然后安生的归养藩下,甚至流放荒岛都样。这样,这位天子的结局无疑会比死去要完美一些,至少,很有人情味。不管别人怎么看,徐霖认为,朱由榔至少没有向满清投降,这点便足够留下他的命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会不会被上面接受,因为这毕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也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不管如何,他都要试一试,给朱由榔一个机会,也给他自己一个机会。可惜,朱由榔没有接受他的好意,他放弃了这个机会。 “朕不听你的劝又如何!” 朱由榔自视自己比这小太监高大的多,竟是上前一脚将徐霖踹倒在地。徐霖不敢反抗,任由朱由榔踹打自己,直到朱由榔踹得都没有力气,他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仍是劝说朱由榔退位。 “滚,你给朕滚,朕再也不要见到你!” 朱由榔根本听不进去,他心中只有被背叛的怒火。徐霖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朝后退去,却在离朱由榔丈余处立定。 “你怎么还不走?...是了,你是要去通风报讯,告诉那些乱臣贼子,朕在这里吗!” 朱由榔凶性大发,他奈何不了那些士卒,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身材弱小的小太监吗。他将心一横,这小太监不死,他就得死。虽然他从来没有杀过人,甚至都没有杀过鸡,但是他知道如何做才能保住自己的命。为了保命,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宁可事后后悔,事后痛哭流涕,百般自责,也绝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地。 然而就在朱由榔往前踏出几步,准备对徐霖下毒手时,一句阴侧侧的声音却飘入他耳中。 “陛下,你想干什么?” 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朱由榔吓得浑身一哆嗦,他惊愕的发现徐霖的左右两侧走出两个黑影。 这小太监还有帮手?! 朱由榔魂飞魄散,本能的就掉头想往后路,可是他的身子转了过去,脚下却是迈不出去。身后,两个黑影封死了朱由榔的退路。 “徐霖,你做得很好,这功给你记下了,回头上面重重有赏!” 说话的是军情司派在贵州的军情使潘建山,此人祖籍江苏丹阳,不过14岁时随家族南逃岭南以避清军,后一直随族人在西南跑马帮,故而对西南各省地形甚熟。太平军大举西征广西时,军情司招募向导之时看中了他,由此加入太平军。因其不但对西南地形熟悉,又读过几年私塾,识文断字,办事颇是得力,所以被提为百户,负责贵州军情司。 “看不出来,皇帝陛下倒是心黑手辣的很,啧啧。” 潘建山左边那人冷笑着逼近已然呆若木鸡的朱由榔。此人叫李炎昭,四川龙安府人。清军入川后,他于川中组织反清义师反清,战败之后和一众兄弟潜在青城山一带落了草。为人颇是凶悍,不计手段,去年底被四川军情司物色看中,酬以重金,要他在川中剌探军情。 封住朱由榔退路的两人一个是往荣县说服狄三品出兵的李援城,一个则是潘建山的手下张兴祚,猎户出身,射得一手好箭,随身带的一张大弓据说是当年大西王张献忠曾用过的。 “若不是徐兄弟留下的暗号,还真不知道皇帝陛下逃到这里来了。” 李援城和张兴祚同时向前近逼,将朱由榔彻底围住。 潘建山看了眼远处丛山,对李炎昭道:“谭诣和狄三品他们的人马上就要搜到这里,事不宜迟,动手吧。” 李炎昭微一点头,上前一步就要对朱由榔下手,可却停了下来,迟疑道:“怎么杀?” 潘建山迟疑一下,道:“捅死得了。” “好!” 李炎昭自反清失败落草之后,行事已是不管正邪,这么多年土匪生涯,双手早就沾血无数。太平军酬他重金,休说是杀皇帝,就是让他干玉皇大帝,他也不皱眉头。 徐霖犹豫了下,知道朱由榔是肯定难逃一死了,但还是忍不住道:“百户大人,是不是将人活捉回去?” 潘建山冷冷的扫视了徐霖一眼,徐霖立时知道自己错了,将头垂下,低声道:“朱由榔毕竟是天子,大人还是给他个体面吧。” “张兄弟那里有张弓,就用弓弦绞死他吧。” 李炎昭最烦做事不痛快,磨磨蹭蹭的,示意张兴祚将负在身上的弓取下,用弓弦勒死朱由榔。潘建山没有反对,李援城也未吭声,张兴祚便将弓取下,嘿嘿一笑,走向朱由榔,正准备用弓弦勒住朱由榔脖子时,潘建山却挥手让他停住,然后对朱由榔道:“陛下,有人让我带句话给你,尔弃天下,不能为人主,今为人主杀尔!”言毕,将手一挥:“动手!” “不要杀朕!”朱由榔惊叫一声,哀求道:“你们不要杀朕,朕愿退位,朕愿为平民,朕马上就写退位诏,这样那位就不必担心朕了。” “嗯?” 潘建山一怔,朱由榔所言让他颇是动心。他看向李援城,李援城也是一脸为难,不知这事是否可行。李炎昭和张兴祚是拿钱办事,虽说他们已不当皇帝是个什么稀罕物,可怎么也是弑君,若能不动手就能拿银子,他们何乐而不为。 “大人,朱由榔既愿下退位诏,不如就暂留他一命,由上面决定。” 徐霖本就不愿朱由榔死,这时自然要为他说上一句。潘建山拿不定主意,这事关系重大,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于是和李援城低声商议,二人正说着时,却见朱由榔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推开放松警惕的张兴祚,然后拼命往林中冲去。 “快抓住他!” 潘建山等人大惊,连忙冲上去。可朱由榔速度太快,又是黑夜之中,视线看得不远,竟是眨眼间就失了去了朱由郎的身影。 “坏了!” 潘建山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此刻也是顾不得后悔,只能带着李炎昭他们冲进林中搜寻。这茫茫树林一片漆黑,朱由榔真个跑进去,又哪里还能再将他找出来。众人在林中找了片刻,一无发现,都是又急又气。突然,却听前方传来一声惨叫,声音明显就是朱由榔。众人惊喜交加,也不管地上是否有绊脚物,只往那声音传来方向冲去。半道却又听“啊”的一声,然后就有落水声响起。 “猫熊!” 徐霖人小,最先跑到地方,首先看到的却是方才那只在潭边的猫熊。再往前看,却是一处悬崖,崖下是一汪深潭,那潭水和方才他们歇息的水潭是相通的。视线中,朱由榔正在那潭中拼命挣扎呼救。 “快救朕,快救朕,朕不会水,朕不会水...” 朱由榔的惨叫声从潭底传了上来,在林中到处回荡。那猫熊也是受了惊吓,见又有一帮怪物到来,忙窜到远处,头也不敢回。 潘建山他们也赶了过来,望着落入潭中的朱由榔,只在那发呆。徐霖想下去救人,可这崖高十数丈,哪里还赶得及下去。 很快,潭中的朱由榔停止了挣扎,也再无呼救声传出。 第一千二十七章虚君? 苏州,拙政园。 日前从南都回到苏州的太傅钱谦益和其夫人柳如是正在园中漫步。这拙政园布局甚美,以水为魂,园中有洞有壑、有堂有阁、有桥有亭,竹、槐、桃花、山茶,错落四布。在园中既可优游林下,又能濯足听松,叫人置身其中十分怡然。 钱谦益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走了一会,便在一凉亭中坐下,笑问柳如是:“河东君可知此园由来?” 柳如是不解道:“不是崇祯初年御史王心一的归田处吗?” “不,不,”钱谦益摇了摇头,“还要更早,是正德时一位王御史献臣所建,当时已有堂、楼、亭、轩等三十余景。” 听丈夫这么一说,柳如是顿时想起来了,道:“文征明有二句诗作,绝怜人境无车马,信有山林在市城,便是说得这拙政园了。” “河东君好记性。”钱谦益赞了一声,说道:“王献臣死后,他儿子一夜之间把园子给赌输掉了,到王心一接手时,这园子其实已有多处荒废。” 柳如是点了点头:“永历元年,我为救你而住在此地,到处是不通文墨的鞑子,他们还嫌园子里水多桥窄,行走不便呢。” “真是苦了你!” 想到当年之事,钱谦益不禁感慨,握住柳如是的手,温柔地说道:“当年要不是你抛头露面,多方请托,我俩今日哪里能旧地重游。” “唉,那时黄毓祺也一直帮我营救于你,只是他真是时运不济,永历三年原本想要一举攻下江阴、无锡,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大风。” “黄毓祺是我老友,崇祯十五年,密云禅师圆寂,他要我为禅师作铭文....这都快二十年了,铭文却是一直不得作,不知何时才能了却此文,慰他于九泉。”钱谦益神情黯了黯。 柳如是也是有些悲伤,叹道:“后来才知道,黄毓祺的三个儿子在武进接应,一起被鞑子捉住,无一人幸免。他的长媳周氏先是绝粒,不死;再是投水,被救起;又吞金屑,仍不死;接着在府衙大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割喉,血流满地,第二天已有人持香烛来拜,竟然在半夜苏醒;最后终于投环而死。刚毅至此,真是世间少有!” 夫妇二人口中的黄毓祺是江阴人。弘光帝逃亡后,先参与陈明遇主持的江阴抗清,城破之前突围逃出,藏匿在乡间。清军退去后,他又召募义军,于永历元年春天,在舟山起兵,目标是攻占常州。不料,出航不久就遇上飓风,大部分船只都被大浪吞没,黄毓祺侥幸不死。后来遭人密告,于永历三年在南京被处死。此案当时牵扯到钱谦益,因为黄毓祺曾向他筹款白银五千两,钱谦益因而于家中诵经时被清兵上枷带走。当时情况危急,极可能性命不保,全赖柳如是多方请托,打通关节,在狱中待了四十多天后获释。 钱谦益道:“等我回头上道奏疏,为周氏请封吧,这等刚毅女子,古来又有几人。” 闻言,柳如是有些惊讶:“你不准备回南都了吗?” “回南都做什么?在那受气么?” 钱谦益说着起身,柳如是忙上前扶住他。夫妇二人便又在这园中漫步下去。 “皇上现在连朝会都罢了,外朝的官员也很少见了,南都现在可是冷清的很,我留在那里也没有意思....人家嫌我老了,碍事,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退下来。” 钱谦益苦笑一声,有些话对别人说不得,对妻子河东君,他却是不避的。说完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的青竹很是神伤。 “圣叹的事,你一直放不下?”追随钱谦益这么多年,柳如是如何不知丈夫心中所想。 钱谦益并不瞒她,坦率道:“我身为舅父,却连嫡亲外甥都保不住,世人如何看我钱谦益,看我这太傅?再说,你亲自去求他,他却见都不见你一眼,这架势可比鞑子还要大。”这话,钱谦益自是带了怨气的。 “不纳粮,不纳税,便无国家,这话说的也没错。圣叹被人所惑,聚众哭庙为的便是抗税,这触犯了国家根本,齐王以国家为重,夫君又何必耿耿于怀呢。难道夫君就忍心将士们挨饿受冻去和鞑子拼命么?”柳如是却是比丈夫看得明白,她劝了几句。 钱谦益道:“话是这么说,可圣叹怎么也至死啊!...再者清欠是可,然却是过了。你在苏州可不知,我在南都时,那门坎都要被人塌破了,无一不是来求我出面保他家的,可这事,我哪里插得了手。我这太傅,也就是个面子货,现在他们都说我枉为文坛领袖,枉为江南士绅之首了。你说,我还有脸呆在南都?” 柳如是宽慰道:“齐王已经去了松江,听说各地清欠司正在更正,亡羊补牢犹未迟矣。” “江南的士绅北逃的十有二三,这些人,不乏曾助我们一臂之力的,现在却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往北地,我真是有些对不住他们。”钱谦益怎么也放不下这件事。 “只为不肯交纳赋税便去投鞑,这种人也不用他们留下。依我看,他们当初支持咱们,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柳如是的看法和丈夫却是两个极端。 钱谦益不想和妻子争论什么,默默朝前走去。见状,柳如是忙岔开此事,问他:“对了,永兴王的事情是真的么?” 钱谦益停下脚步,点头道:“陛下见过永兴王了,已认了这个侄儿,听说陛下的病情都因此好了许多,现在有传闻,说陛下准备晋永兴王为亲王呢。” 柳如是一怔:“这么说,陛下是有意要立永兴王为东宫?” “或许吧。” 定武帝就永兴王一个侄子,不出意外,将来永兴王肯定是要承继大宝的,不然这皇位传给谁?难道还要归还给太上皇朱由榔不成?只是却不知周士相日后是否愿意拥戴这个半路冒出来的永兴王为帝? 钱谦益想了想,自嘲一笑,他都离开南都了,还关心这事做什么。他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听说周士相召顾炎武到松山,却不知顾炎武途经苏州,肯不肯见见我这个老头子。” “顾炎武什么时候回来的?齐王为何要召他?”柳如是有些意外,旋即眉头微皱:“难道齐王想虚君?” 第一千二十八章大明朝不缺钱,只缺粮 顾炎武是从镇江启程前往松江的,在此之前,他在扬州府滞留了两个多月。这倒并非齐王府有过什么命令,不让顾炎武过江,而是顾炎武对江北的盐业改制和正在整编的江北军有了兴趣,所以留在那里观察,如此便耽搁了下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饶是周士相前世只是一个普通士兵,这八个字也是让他如雷贯耳的。论声望,顾炎武肯定没法和钱谦益比;论地位,钱谦益做过礼部尚书,现在是定武朝廷的太傅,顾炎武却只做过弘光朝兵部司务小官,且未到职。论功名,顾炎武是捐纳出身的国子监生,这和文坛领袖、探花郎钱谦益更是不能比。但周士相很看重顾炎武,扬州方面消息一到,他就立即让桂永智亲自去接顾炎武。等听说顾炎武要留在扬州一段日子,周士相也不催,手书给扬州的江淮经略使葛义,要他礼待顾炎武,不得刁难,并为其开方便之门,任他于各地走访。 周士相前往松江后,顾炎武方从扬州瓜州渡江至京口。三天后,周士相便有快马至,请顾炎武至松江一晤。顾炎武没有拒绝,考虑到顾炎武舟车劳顿,不宜乘坐马船,一直陪同他的桂永智便命人备船,经水路前往松江。船只是由货船改装,舱中有桌有床,可坐可卧,较为宽大,由船家和他妻子共同经营,船家掌艄,妻子招呼客人起居饮食。看着虽是简单,但这船以清净周到著名,坐的多是仕宦和堂客来往江、浙的生意人。 船在常州的于塘停泊,顾炎武和桂永智上岸在客店舒服地住了一宿,早餐吃了咸粥和鸡蛋饼,然后赶早出发。随着船身摇荡,顾炎武不知不觉地打起盹来。 “顾先生,前方就是严子陵台了,要下船走走么?”桂永智一声轻呼,把顾炎武唤醒。 “要!请船家靠岸。”顾炎武不加思索道。 严子陵是东汉的高士严光,原是光武帝刘秀的同学,刘秀当上皇帝后要严光来帮他。多方寻访后终于找到,二人在皇宫中秉烛夜谈,联床共榻,十分高兴,夜深熟睡,严光甚至把脚搁在光武帝的身上。此事后来传了出去,引起谏官上奏,严光因而感到官场险恶,便悄然离去,隐居在浙江富春山下,任由光武帝派人劝说,也不愿再见他。常州这座子陵台是北宋时期修建,上面刻有范仲淹为严光所写的“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十六字赞语。 走近子陵台,顾炎武信步在树下的石椅稍歇。桂永智陪他游览风景,并无不耐。离开子陵台后,船只继续朝松江方向驶去,行至苏州境内,顾炎武提出要往寒山寺一游。这寒山寺乃姑苏有名禅寺,桂永智以前一直听闻,却不曾亲见,又有大帅交待,自是无不答应。 二人在寺中礼佛之时,钱谦益却突然来到,这让顾炎武很是诧异,因为他并未给钱谦益递过书信,他如何会知自己路经苏州的呢。钱谦益的出现让桂永智也是奇怪,但微一思索,便已明了,钱毕竟是太傅,顾炎武的消息自是瞒不过他,当下笑着上前给钱谦益见礼。 “宗伯大人健朗依旧,晚辈好生欢喜!” 顾炎武面上有些尴尬,因为他曾驳过钱谦益的面子。当年顾炎武处决世仆陆恩下狱之时,好友归庄曾求钱谦益搭救,钱谦益却提出要顾炎武拜入他门下。归庄不愿失去钱氏这一奥援,虽然明知顾炎武不会同意,还是代顾炎武拜谦益为师。顾炎武知道后,急忙叫人去索回归庄代书的门生帖子,钱谦益自是不给。结果顾炎武便自写告白一纸,声明自己从未列于钱氏门墙,托人在通衢大道上四处张贴。弄得钱谦益大为尴尬,解嘲道:“炎武也太性急了!” “宁人一别数载,别来无恙!”钱谦益对早年之事早就看待,上前将顾炎武托起。宁人是顾炎武的字,不过他原本的字叫“忠清”,这“宁人”却是后改,以示对清朝态度。 “佛门净地,不能饮酒,还请太傅和顾先生坐下来喝杯茶!” 桂永智眼色示意随从去僧人处沏茶。茶沏好后,顾炎武和钱谦益彼此相对,都是感慨万千。很快,二人便放开,不过因为桂永智是齐王的人,钱谦益不便当着他的面和顾炎武说起江南清欠等事,便道:“宁人素有谋略,见识也是超人,此番齐王发兵攻打贵州,营救边外李定国,你说吴三桂会不会弃满清不顾,挥师来打齐王?” 顾炎武摇了摇头,断然道:“应当不会,云贵现在对吴三桂不过是块鸡肋,河南一定,他就能挥师北上光复北.京,这个节骨眼他和齐王大打出手,智者所不为。”说完,看了眼桂永智,不动声色对钱谦益道:“纵观吴三桂这二十年来作为,乃是不肯吃亏之人,若他光复北.京,只怕必定会南下,到时免不了又是一场内战。老宗伯可曾想过,设法调和二人,共襄大明呢?” “这...” 钱谦益怔在那里,这件事,他似乎从未考虑过。 ....... 自光复江南以来,周士相还是第一次来到后世的上海,如今的松江府。松江府在蒙元时期才设立,所以论历史及名声,肯定不如苏州府,单那“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便能看出。不过虽说不如苏州出名,可松江府在江南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比起南京的应天府都要强大,人口及钱粮赋税的产出也不下于苏州。 仅以人口为例,松江虽经历“嘉定三屠”,但现存人口也有一百二十余万,其中丁口过半,这几乎就要赶上广东一省人口,广西和云贵三省人口相加,恐怕也多不了松江太多,至于四川等被清军屠戮一空的省份更是提都不用提。 有人才有生产,才有赋税和钱粮。江南数府商业氛围浓厚,万历年间,松江府的手工作坊几乎占据了江南的七成以上,而江南数府则是占了全国的九成。这些手工作坊主要是以纺织业为主,主要便是生产棉布、绫罗绸缎等织品。这些纺织品利润极大,通过海上贸易卖往海外,使得坊主们为之暴富,获得大量金银。然商业的发达必然损害农业,因为纺织业需要大量的棉花和蚕丝,这便不断的使原本的耕田变成栽种棉花和桑树的经济田,随着时间推移,江南数府渐渐便从产粮重地转为赋税重地。而明朝的粮食主要来源便从江南转为湖广,遂有“湖广熟,天下足”一说。 如果没有天启以后的天灾,如果没有西北的流民,没有满清入关,江南的商业会发展到何种程度,是否会产生资本主义萌芽,谁也不知道。 历史没有假设,周士相也不会去假设,他来松江的目的是为“建村设乡”坐镇,而不是来促进当地纺织业的发展,推动资本主义进程,因为在当下,大明朝缺的不是钱,而是粮食。 只是,在实地走访了那些作坊,听取了主持松江清欠的汪士荣、汤效先等人的汇报后,他稍稍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 骨头对朱由榔的处理,让很多拥明读者弃书,这个我无法挽留你们。我只坚定自己的看法,朱由榔不代表大明,也不佩做大明天子。 第一千二十九章经济越发达,粮食就越少 大体上,松江和苏州等地的清欠已经到了一个尾声,清欠所得的赋税数目堪称惊人数字,这要在从前,那定然是笔可观收入,足以缓解定武朝廷眼下的财政危机。然而,如今是乱世,金银之物显然不比粮食来得重要。乱世藏金,盛世藏玉,这是古人避乱保身之哲理,可在明清之交,这道理未免有些不适用。 万历以后,边患并非大明亡国主要原因,而在流寇农民起事。农民之所以奋而抗争,却是因为天灾使得他们没有可以果腹的食物。为了求活,他们揭杆而起造了大明的反,直至将大明朝推翻在地。汉人的农民,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劳,也最听话的一个群体,不到绝境,哪怕每天吃糠咽菜,能够勉强不死,他们都不会造反。逆来顺受,可以说是汉人农民的最典型写照。然而,他们还是起来造反了,因为他们实在是活不下去,卖儿卖女都活不下去。 农民造反,明朝自然要镇压,但除了镇压还有一个手段能够瓦解帝国的危机,那就是有效赈灾。只可惜,明朝也没有粮食,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况且那钱都收不上来。清朝入关后大规模屠城,不仅仅是要威摄汉人,让他们不要反抗,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也没粮食。想要不重蹈明朝的覆辙,减少人口是唯一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粮食去了哪里,周士相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天灾肯定不是最关键的原因。再大的灾难,也不可能同时遍及全国,事实上明末的天灾一直集中在西北地区,中原、江南几乎没有波及,或者说严寒的气候还不足以摧毁这些地方的生产,只能减产,当地的百姓依旧可以活下去。但为何中原之地却变得那么残破,成为重灾区,在周士相看来,这是因为农民军和明军不断来回祸害所致。 没有根据地的农民军要活,要粮食,只有从其他百姓手中抢。他们要壮大队伍,必须得裹挟青壮,百姓家中没了青壮,生产就会停滞,来来回回不消几次,再富庶再稳定的地方也会成为灾区,结果就是恶果循环,一地接一地的残破。而身为官军的明军,兵不如匪,自然也是加重灾难的推手。 低效的明朝政府和庞大的士绅阶层也是摧毁明朝的关键原因,前者皇权不下乡,导致政府运转十分低下,征收到的赋税和能用下去的少之又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崇祯皇帝面对的局面,也正应了那句俗语——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想要有所作为,就是与民争利,叫官员们捐款,都无人响应,这事情就没法做了。士绅阶层坐拥良田,却不肯将钱粮拿出,最后只能被农民起义的大潮吞噬。更可笑的是,一些官员竟然能够说出你们为何不老老实实在家等死,偏要出来造朝廷反的话。这话,是人话? 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 ...... 江南,经济极度发达,可是明朝却很难从中获益,并且江南自身有一个很大的致命缺点在,那就是经济越发达,就越没有粮食。这个结果就导致北方大乱之时,明朝的钱袋子却不能替朝廷发挥一点作用。便是江南的士绅识大体,顾大局,该交朝廷的钱一分不少,崇祯皇帝也没法解决蜂火四起的北地。因为银子买到东西,才叫钱,买不到东西,不过是块金属而矣。汪洋洪水之中,是身上有窝头的人能在树上活下去,还是有钱的人能活下去呢。 周士相从来不是一个坐在家里就拍脑门决定事情的人,他需要钱来解决现在的财政问题,但他比朝堂上的官员们看得更清楚,也抓住了明末问题的本质所在,那就是粮食才能决定一切。为了获得粮食,自起兵起来,周士相就在着手恢复生产,甚至于发兵安南。 有了粮食,人饿不死,才能谈其他。没有粮食,光有一堆金银,又有什么用。 光复南都,占领江南以后,周士相顶着压力进行清欠,自然不是他财迷心窍,而是他要解决问题,解决一个积弊两百年来的大问题——有钱的同时也得有粮食。如那些士绅所言,贼秀才这是穷疯了,想学李自成,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只是二者的目的不同。清欠的本质是为了打击江南士绅,瓦解他们的特权,削弱他们对地方的影响力,而不是为了他们口袋中的银子铜钱。 清欠也只是一个开始,并非结束。清欠的目的达到,那必然就要“建村设乡”。解决效率低下的行政运行体系,让皇权下乡,对地方实行有效动员,无疑就是“建村设乡”的本质所在。周士相来松江,便是为“建村设乡”坐镇,亲自监督来的。松江是江南开展“建村设乡”的第一个府,松江干好了,做出成绩来了,其它地方也就水到渠成了。 “建村设乡”的下一步自然是大力生产,用广东的办法来整合田地,进行集中有效的耕作,类似于“屯田”模式,只不过并非由军队来完成,而是由被彻底掌握了地方行政权力的乡村自行完成。这中间,士绅阶层被抛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太平军的伤残及退役人员,由这些太平军出身的乡长、村长们执行从齐王府发出的每一道命令,并且落实并督促。层层环环,将所有人置于一个集体之中,动则全动,静则全静。 来松江的第一天,周士相还秉承着来之前的想法,就是削弱松江的纺织业,恢复耕地,成为一个大粮仓。他划了一个红线,粮食重于一切。正如他前世,哪怕经济体量已经巨大无比,可耕地的红线却一点也不能动。无论社会如何发展,文明如何进步,维持这个体系的不是什么法律,也不是道德,而是粮食。没有粮食,再富裕的地方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没有粮食,再安份守己的百姓也会成为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江南好,可江南之外不好。周士相打下来的地盘很大,可和当年的崇祯皇帝一样,其实也是个烂滩子。两广残破、江西残破、湖南残破、安徽残破、也就江南和浙江稍微好些。广东经几年治理,稍稍好些,却要承担广西及日后云贵的接济,安南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输入广东,又源源不断从柳江运往广西,再一点一点的消耗。因为海路不通,周士相不可能指望安南的粮食能够一直输送到北方,走陆路的话,更是个浩大及无底洞的投入,得不偿失。所以周士相必须要有一个新的粮仓所在,如此才能接济江西、安徽、江北,并保证日后北伐所到之处,都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跟上。 只是在松江走访多处后,周士相却改变了主意。他发现近二十年的兵灾没有破坏当地的商业生态,农民们对于种植水稻的积极性并不高。当种田所得和种桑、种棉二者间的利润不在一个级别或者相差太大时,农民便会自觉选择种植经济作物,而不是继续种水稻,种麦。因为他们考虑得只是眼前利益,自家利益,而不是官府利益,朝廷的利益。他们也不会去想,在他们家乡之外,有多少人在饥饿中等死。他们只会想,自己今年能挣几个钱。 直接利益驱动下,松江的农民们不想种粮食,那些商人作坊主们也不会想什么“改桑为田”。周士相很奇怪,连年战乱之下,江南这些纺织品怎么还能卖的动。汪士荣禀报了一件事,那就是江南这些纺织品有自己的销路。松江有出海口,金山卫就是最大的一个港口。据汪士荣说,大量纺品在金山港口装船,然后贩卖到金厦去,然后由金厦方面再转卖海外。除这条海路外,便是北地。清廷曾在南都设江宁织造局,由织造局大量收购江南的纺织品运往北.京,然后再由内务府的那些皇商销卖到各地。这世上从来不缺穷人,可也不缺富人。富人有吃有住,自然有钱用在穿上面。另外,丝绸可能不是百姓生活必需品,毕竟能买得起的很少,可棉布却是要的。再怎么穷,一家大小总要有套衣服穿吧,哪怕再破再旧,总能裹体。有了这个硬性需求,纺织作坊自是不愁无工可开。 种棉花、种桑、养蚕的农民,作坊里打工的织工、买卖的商人、跑货的行帮等等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甚至于松江不少地方,农民家中都有织机,白天在田里忙完之后,便在油灯下挑夜织布。如果不断了这些纺织品的销路,想要强制在松江种植粮食,恐怕不仅不会让百姓感恩戴德,反而会让他们生出怨意。但是真要强制摧毁松江的纺织业,弊端也是极大。清欠牵连范围甚广,但是也只限于士绅阶层,对于商人和百姓并无触动,真要再让商人和百姓对太平军产生抵触、敌视,哪怕太平军的刀再快,恐怕也是杀之不绝。 而杀人,肯定不是周士相的本意。 人已经不多了,他反清不是为了让不多的人口再少下去。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让松江的农民又肯种田,又让纺织业可以有序的生存下去,周士相当真是绞尽脑汁。 第一千三十一章迫在眉睫 周士相要解决的就是粮食缺乏的问题,如果采中汪士荣的办法,自然不会允许以银代粮。但是若是全盘采纳开中法,另一个问题也随之产生——将手中的土地拿出一部分来种粮,成本虽说相对明初那些商人将粮食运到边关损耗得要少,但也是一件极其费力,也需要不少人力的事情。这就会使得商人们的利润被减少许多,而纺织品在海外是有巨额利润,只是大头并不掌握在他们手中,而是在金厦的郑氏及其他西方商人手中。两下一算,商人们还是会觉得自己很不划算,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抬高货物价格,要么就是压低收购成本。 抬高货物价格,仅现在来看,基本不可能,因为海路被郑家所掌握,而郑家需要巨额海贸利益养军,绝不可能将定价权拱手让给商人。用周士相前世的话说,经销渠道被人家握在手中,卖什么价就不是生产人能够说的算了。如果商人们强行抬高价格,郑家不再采购,那再多的货,也只能砸在商人自己手中,毕竟他们没有货卖两家的可能。显而易见,逐利的商人只会压低收购成本,那样一来,损失最终只会落到作坊里的工人,种桑养蚕的农民头上。 大明赶跑了大清,怎么折腾士绅老爷们,普通百姓可能管不着,但真要切切实实的损害到他们的利益,让他们连温饱都没法解决,那问题就会又回到老路上。 蒋国柱在归降之前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封疆大吏,对事情看得比较明白。他在答文中明确指出,万历以来的天灾人祸,已经导致中原和湖广、西北残破,可以说根本无自给之力,当地百姓几乎就是生活在死亡线上。而满清入关十七年来,一方面因为清军的大规模屠杀,另一方面也因为明清在南方的争夺,使得南方的粮食生产也近乎停滞,两广、云贵四省人口恐怕都没有五百万。以致很多地方空有大量土地,却无人耕种,所以从前朝代采用的招募流民,恢复生产的办法在眼下并不足以解决问题。 流民,肯定有,为避兵灾逃到山区隐居的百姓哪朝哪代都不缺,可问题是这批人毕竟少,能搜罗百十万人便算顶天了。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要有人,那么在大量人口死亡的前提下,想要彻底解决粮食不足这个难题,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繁衍人口。有了足够的人口,生产自然就能恢复上去,朝廷这时只要无治而为,过上二三十年,自然就是个盛世。而这,显然需要时间的。所以招集流民只能作为恢复粮食生产的一个手段,不能当成主要手段做。 蒋国柱做了几年江宁巡抚,对江南情况的了解比其他人都要深。虽说江南一直号称清廷的财赋重地,但其实粮食也仅仅能做到自给程度。当年清廷三路大军入云贵,从江南调拨的粮食极其有限,主要是为清军提供了大量银饷和一些辎重。洪承畴在云南时,曾给清廷上书委婉指出清军在云贵滥杀屠城,掠夺钱粮,这背后主要的原因其实也是因为江南粮草不足支撑清朝大军使用,令得清军必须在占领区烧杀抢掠。通过对当地的掠夺,也是清军十几年来,甚至在入关之前就定下的基本方针,用书中的话说便是“就食于敌”。等到敌人杀光了,人也变少了,那时事情便变得简单,一道恩旨免个几年赋税,任地方自己慢慢恢复便是。 江南无粮的原因就是付出与收获不等。 种粮所得赶不上种经济作物所得,百姓自然会选择后者。纺织品价格下跌,会让他们买不起粮食,但他们肯定不会埋怨压低收购价的商人,而是会埋怨太平军。这世上从来不缺流言,也不缺背后煽动者,官府一直要求百姓弃经济作物改种粮食,百姓不愿意,突然纺品价格大跌,不是官府的错也是官府的错了,何况,这本来就是官府的错。 蒋国柱提出的办法是粮食补贴,通过高额补贴让百姓种粮所得不低于,或者说不差种棉、种桑太多,以此来鼓励百姓自愿种粮。但这种作法只能短期内而为,不可长期,也只能仅限在一府或数府之地,不可在全国推行。原因很简单,哪怕是通过清欠和通海等案聚敛起大量财富,周士相的银库也吃不消这等花钱如流水般的补贴。 蒋国柱认为应将粮食补贴的这部分钱转嫁到商人头上,由官府出面成立类似盐务总局一个性质的纺织总局,规定所有作坊必须接受纺织总局的统一管理,然后控制纺织品流通,在金山卫等港口设卡专营,凡出口海外的织口必须经港口抽取税收,税收所得再用于补贴农民种粮。 这个办法和汪士荣的办法一结合,等于是在从事纺业的商人和作坊主头上剥两层皮,两人都未考虑过商人会将损失转嫁到农民头上。本质上二人提出的办法就是重农抑商。 周士相现在要鱼与熊掌兼得,那么思来想去,既要让百姓肯种粮食,又能让商人们能够承担“开中法”的损失,只有一个办法,抬高货物价格。如此一来,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海路控制在手中。 周士相现在可以补贴农民一两年,甚至三四年,只要江南的粮食产出稳定,这几年的付出是值得的。但是整个北中国有多少人,又有多少省,将来出关收复关外又要多少粮草。总不能太平军旗帜所到之处,和清军一样将饿得哇哇叫的百姓先屠个一遍吧。 同郑家的水师一样,控制海路又成了周士相急于解决金厦的一个理由。 张长庚提出的办法则是兴修水利,引入良种,为佃户减租减息,并且将北逃地主的田地分给无地农民。兴修水利是治本的事,也是利在千秋的事,只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引入良种,高产作物,周士相也一直在着手,只是广东方面却迟迟没有传来有关红薯种子的消息。 其实,周士相对于引进红薯并不热心,在他看来,他要做的是让活下来的汉人同胞能吃上米面,而不是以什么红薯垫饱肚子,使得人来人往尽是“菜色”。玉米也是高产作物,且适宜在北方大规模种植,这个周士相倒是特意吩咐广东从海外寻找。 最终,周士相决定开办纺织总局,由纺织总局统一管辖松江等的的织户和经营者,并行“许可证制”,迫使商人和从事纺业的百姓必须向官府交纳粮食;同时推行种田补贴,鼓励农民种粮食,对其中优秀者给予嘉奖,减免赋税或予以赏赐。同时查缉商路,于港口设关收税。另外则将各地清欠分司转为正式衙门,接收从前府县官办之事,推行建村设乡,整合农村,提高生产效率。另外,则是在江南开始推行“粮票”制度,减少金银流动,使“粮票”成为唯一流通法定“货币”。 对福建郑家动手已是迫在眉睫,周士相在等福州的捷报。福州一下,四镇太平军则立时扑向金厦,迫使郑森来朝,郑经臣服。 第一千三十二章保天下还是保国 周士相准备去一趟杭州,如果时间允许,他想亲自去福州,因为他想和国姓一会。 在最终使用武力征服金厦之前,周士相无论如何也要尽力和国姓商讨一下“和平”的可能。如果国姓肯以大局为重,放弃郑家称藩独立,入朝,周士相自是会厚待于他。否则,则只有兵戎相见,分出个胜负来了。 至于郑经,周士相还没有放在心上。郑经私自接受吴三桂的永历朝廷闽亲王封号一事早已被军情司报了上来,到时,以朝廷大义征讨郑经,任谁也说不出话来。况郑经现在的地位并不牢固,父子反目给国姓带来的伤害固然是大,对郑经这个“逆子”的影响也不小。周士相不相信金厦那些“世子派”真有铁心保世子的信心和忠义。甘辉已经从海路出发前往福建,郑森是否愿意和周士相一晤,结果很快就能知道。 福建方面,苏纳率第六镇、及浙江清军及马逢知部改编而成的三个独立旅分两路向福建进军,一路由苏纳亲领,至绍兴、宁波经台州、温州方向攻入福建;另一路由苏纳的副将鄂多率领由严州、金华、处州方向攻入福建。 浙江太平军大举入闽时,浙江境内并未完全平靖。宁波、台州二府在杭州失守后便遣使纳降,独台州清军在知府朱君盛的带领下坚守相抗。苏纳以一旅兵猛攻台州府城,三日不克。朱君盛以太平军为流寇之兵,所到之处杀尽士绅为名,鼓动台州士绅练乡兵以拒太平军。 8月26日,仙居、天台两县士绅团练趁太平军主力围攻台州府城,后方力量空虚之际,密谋夺取县城,断太平军的粮道。不过由于消息走漏,苏纳得以及时防范,捕斩为首者70余人,又分兵围剿乡民乱军万余,斩杀千余众,余者皆解除武器发还乡里看押。 台州左近士绅乱民平定之后,府城独木难支。9月4日,东门被穴攻爆破,知府朱君盛跳城自杀,城内清军、官绅及青壮四千余皆遭屠戮。台州惨案发生之后,温州清军一部分张皇逃入福建,余者非降即逃。 鄂多路太平军前期进展也是顺利,未遇清军抵抗就拿下严州、金华、处州三府,在进攻衢州府时,却遭到福建左布政张经率领的满汉军队顽强抵抗。太平军攻下衢州后,张经率余部退守江山县,誓死不降。鄂多亲自统率兵马将江山城四面包围。清军在张经指挥下凭城顽抗,又从福建调来红衣大炮,达素更遣来满兵400余助战,致使鄂多部损失惨重。原金华、严州、处州三府被收编的绿营及匪兵三千余被鄂多驱为炮灰,连日攻城,死伤大半,余下数百人竟于夜中营啸,险些令得太平军全军大乱。营啸镇压下去后,鄂多凶性大发,竟令将参与叛乱的降兵尽数坑杀。 猛攻十四天后,鄂多部终在9月12日攻克江山县城。张经及其亲信将校在城破之时窜到火药局,点燃引线,轰然一声,为他的大清主子光荣成仁。鄂多部太平军入城后,因连日攻城不顺,伤亡惨重,军心士气都是不振,竟命将城中清军女眷及官绅子女千余掳至城外犒赏三军。 城中有德高望重老人等出面劝阻,称太平军乃大明王师,岂能行此禽兽之事。鄂多怒称:“我大兵攻城之时,怎不见你劝阻清军放下武器?我大兵血染城下之时,怎不见你等流下半滴眼泪?今不过掳些清军女子,你等就跳将出来,却是安的何心?倘要将人放回,也可,我大明天兵便学那清军一般,江山城中留女不留男,你等看可好?” 那干老人自是不敢再言。9月15日,鄂多部太平军从江山出发,未遇任何抵抗就越过了仙霞岭,兵锋直指闽西北重镇建宁府。与此同时,东路太平军在苏纳的带领下自温州平阳出发,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入闽门户分水关。至此,福建境内已无险要可阻太平军,全省光复已成定局。 9月10日,从广东潮惠北上的第七镇则在镇将胡启立的率领下攻陷漳州府辖铜山、南诏,兵进漳州府城,派使劝降。清漳州知府董学明、副将林昌全等人开门投降。漳州光复后,胡启立按军部原定计划立即向泉州进军。自南雄出发的朱统第十镇也经江西会昌攻入福建汀州府,经两日激战,全歼灭汀州守军1200余,旋向延平府挺进。 太平军四路兵马齐进,四路皆奏凯歌,福建全省除福州、邵武二府以外,都落入太平军之手。只余二府在手的达素,已经根本无力再阻挡太平军,甚至连组织一次像样的反攻都难以做到。张经在江山战死,所部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达素知道他已难逃一死。每日只缩在福州将军府内,饮酒浇愁,已经不管不问。 福州的驻防八旗及其家眷也都是愈发觉得天要塌陷,对于太平军,满州兵将人人惊惶。近有广州满城、杭州满城,远有江宁满城,可以说,自太平军起兵以来,凡满城所在,无一幸存。如此报复,自是让福州八旗既是绝望,又是愤怒。所谓降亦死,不降亦死,不如拼命。面对死局,福州八旗兵兽性大发,竟于城中大肆捕杀汉人,***掳掠,称反正都要死,不如给南蛮子换换种。 整整十七天,福州城中汉人被屠戮者十之四五,沉河堕井投缳者十之二三,逃出城者不过十分之一。上至七十老人,下至还未说话的婴儿,凡男性者尽被满州兵杀戮。城中有僧寮中,匿妇女数十人,结果小儿一声,搜戮殆尽,血流奔泻,如涧水暴。 福州发生的暴行传到周士相这里时,已是9月29日,此时,暴行还在继续。他将福州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刚刚抵达松江的顾炎武。 顾炎武叹惜一声,说道:“自古有亡国,有亡天下。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周士相听得一知半解,不由问道:“那先生以为甲申以来,我大明是亡国还是亡天下?” “满州率兽食人,毁我中华衣冠,视我子民如牲畜,自是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第一千三十三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前世周士相自是不明白顾炎武所讲,今世却是秀才出身,顾说的这句话,归纳起来就是八个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换言之,保卫国家,即使是匹夫这样的卑微之人,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先生的意思是所谓亡国,不过是改朝换代,皇帝变了,百姓依旧是百姓;所谓亡天下,却是仁义阻塞,也就是道德沦丧,你吃我,我吃你,互相坑害,互相残杀。保护国家不致被倾覆,是帝王将相文武大臣的职责,与普通百姓无关;而保天下,则是我中国万千普通百姓的责任,是也不是?”在顾炎武这等当世大儒面前,周士相虚心请教。 顾炎武坦然道:“我所言便是此意。” “先生方才说如今满州率兽食人,是谓我中国乃亡天下,而非大明亡国,照先生之意,这天下显是要比大明要重。”周士相若有所思。 “天下若不在,要这国有何用?自甲申以来,满州残害我中华之民亿万万,使我衣冠传承尽断,举族面临绝种,如斯,自当保天下不保国。那肉食者不尽职责以致失天下,我之民众便可不必再奉养于他。” 顾炎武的意思很明白,只要能恢复中华天下,那明室自可不必存在。这般直率表达倒让周士相有些发怔,他没想到顾炎武的思想竟会如此“激进”。蒋秃子等一干部下要周士相称帝,是为从龙之功,而顾炎武虽未明言劝进,但显然指出朱明已失天下,故不当再保。二者的目的相同,只是道理却不同。一为私利,一为公义。 周士相轻咳一声,道:“先生是说这天下本就是所有汉人的天下,国家也是所有汉人的国家,因此每个人都有责任思考天下兴亡之事。为官者,当以为官之道来为天下负责;为民者,当以为民之道为天下负责。假如你没有尽责,就没有权利享受相应的权利?” 顾炎武微一点头:“是也,先保天下再保国。天下得保,易国也是寻常。自古未有哪朝哪代江山永固的。” “先生之见确是让我耳目一新,”周士相沉吟片刻,感慨道:“甲申前后,有几个想着身上肩负的责任?....肉食者只想自己的权力好处,结果致失天下,一旦天下得保,此类人等自当不应再享有从前权利,否则,叫保天下的万千百姓和志士如何看。” “正是此理!”顾炎武微微一笑,饶有意味的看着周士相。 周士相呆了一呆,低语道:“若君王也如此,是否也可不必再奉。” “能者居之,能保天下者居之,不能者可虚之,可替之。中国之天下非一姓一君之天下,乃为万千民众之天下。尔今之天下,满目疮痍,人尽想中华强大,百姓富康,然达成此目的需付出实际行动与努力。不愿投身于内者,自当拱手让贤。” “先生说的,我懂了。”周士相将手一扬,没有再就此事和顾炎武探讨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我想当为官者没尽到为官之道的责任时,而百姓也没有尽到为民之道的责任时,双方都没有权利去责怪对方,而只有一方做到了,另一方才有权利责怪对方。从我做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任!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顾炎武赞了一声,这倒让周士相有些脸红,因为这话似乎是顾炎武的意思,他却归纳总结了下,有些窃人之功的感觉。 “今南都初定,但北都尚在满州之手,天下也是满目疮痍,我想强国富民,却不知从何做起,不知先生可否赐教?” “若要强国富民,当革九弊。”顾炎武显是有备而来。 “哪九弊,请先生一一道来。”周士相一幅虚心求教的模样。 “一学弊。今儒多谈心性命理,而孔子所罕言也;孔子多语兴与取舍,而今儒所不论也。弃实空论,是以释老亡儒,晋风祸国。此学弊也。” “二党弊。古人言政,言事而不言人;今人议论,多议人而不议事。但见一策,不问是非,先辨朋党。圣人语中庸之道,岂为此耶?此党弊也。” “三钱弊。汉唐兼托米帛,可以富强;前宋专用金铜,遂至积弱。盖金银之属,唯以贾人流之。吴有丝茶之利,行商云集;秦独稷黍之田,无银可易。故祸出于秦而及于天下,此钱弊也。” “四兵弊。人不可以无食,国不可以无兵。古时以兵为士,待之如子弟;今世以卒为仆,视之若贱奴。有事奉若干城,无事驱如奴仆。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而以大事托于奴仆贼虏之流,果可安乎?此兵弊也。” “五将弊。孙吴之道,无不曰爱兵。而今之将者,独赖其私属亲、丁之流,而士卒少甲仗,寡衣食,无异流丐。庙堂之上,则目帅为屠狗无赖之辈。或侵其饷、或凌其人。将无其志,且失其气。有事安可托乎?此将弊也。” “六税弊。税者,国以均富寡也。而今之赋,富者托以功名,贿于府衙,不能利一铢于社稷;贫者亡于催比、迫于胥吏,无可足其赋于国家。而不均者,尤以陕西最甚。所以乱出于秦而及于河洛,终荡天下。此税弊也。” “七藩弊。成祖虚郡县以实中枢,中枢安而四藩皆穷。守臣以铢厘不足以纾困、有寡兵不足以御敌。故烈庙中枢一溃则四方崩解,以天下之大、人民之多,不能以为干城,致有衣冠之难。此藩弊也。” “八吏弊。国家以籍官治郡县、籍官以胥吏治乡里。胥吏世代相袭,籍官历年迭易。故名虽令尹,实多昧于其政,困于胥吏。经年累患,至律令不行而政沦于贿矣!此吏弊也。” “九义弊:善大言而不敏行者,古时稀也;好名节而能身践者,今世罕也。平日咸以圣人自任,责人之过,谩若仇寇;及临难时,或走或降,腆然不觉其耻。此义理之亡,是义弊也。” 第一千三十四章吴三桂安敢害我太上皇! 顾炎武提出的“九弊”说到了明末的症状所在,周士相在广东推行的一系列政策,很多便是针对这些弊症所做的改革。 如顾说的“学弊”,就是现实儒家教育的最大缺陷所在。孔圣人当年从不谈心性命理,只谈兴与取舍,时有六艺一说,而今程朱理学,却弃实就虚,只高谈清唱,而不务实事。具体到科举制上,便是以八股取士。然后国家便由一帮不通世事,只会八股的书生治理。而为官理政,大小事务无一不务实,这帮八股官员之前从未有过实务,如何能做得了事,从而不得不依靠胥吏,自然也就衍生出了“吏弊”。 可以说“学弊”和“吏弊”是因果关系,因“学弊”而生“吏弊”。 顾炎武道:“欲要解决学弊,重在改制,改科举制。弃八股,而行算术、刑律、历法、农事、兵事、工科等,国家以各科取士,所取之士术业有专攻,一旦任事,自是能条理明晰,不虞被胥吏蒙弊,操控于掌中。” 周士相深以为然,将之前在广东推行的科举改革捡要点与顾炎武详说,从童生入学启蒙教材至大学堂汇编教材,无一不是贴切实务。又提及当初广东开办乡试,所录举人皆至大学堂学习三年实务,方能派出任事。且初任职不为主官,而以“实习”身份于各有司协办听办,以一年为期,考核无误者,方能升任主官。又如现在江南各府进行的“清欠”,不仅士绅阶层大受打击,依靠士绅特权被垄断的府县六房也几乎是被连根拔起,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听从于周士相的官吏,且很多是从广东调来的“新官”,这些官吏现在是推行“建村设乡”的主力,将来则是整个朝廷的根基。 用顾炎武的话说,周士相在广东办的新科举及大学堂等制度,俨然就是一座山门,若要比较的话,倒和当年的东林书院很相近,只是二者所教一个为虚,一个为实,一个提倡实务,一个提倡清流。只要山门在,那么可以预见,将来整个大明朝的官吏便尽为此山门所出,日后便是周士相不在,这些新式科举出来的官员们也会将周士相所提倡的一切原封不动的继承下去,因为这是他们的根基所在。动摇了新式科举,就是动摇他们自身。 周士相的做法自然是借鉴了前世的“公务员”制度,学生所学更是建立在前世教育基础上,顾炎武毕竟是当代之人,见识再广也难以超前,因此周的很多做法和说法都让他很是吃惊。细一思索,却是条条切中时症,比他原先所设想的更要周全,不禁让他对周士相刮目相看。 论功名,周士相是秀才出身,顾炎武也只是捐科的监生,二人倒也谈不上谁高谁低。论思想和学术,周士相自是比不得顾炎武,但论见识,却又强出其无数倍。顾炎武十数年来总结出“九弊”,周士相却早已经着手落实。虽其中有些手段过于强硬,暴力,是良药,可也是猛药,纠枉过正。但如今之天下,不用猛药能行?正如周士相所说,广东乡试后很多中举的读书人不愿入大学堂学习,只想立即去做官,这能行?确实,千年以来,科举也出过不少良臣能吏,可比例实在是少,于其让他们连理事的才能都没有,不如改革科举,使中举者确能为国家治民。 大浪淘沙,不愿留下来的俱成灰土,留下来的才有可能成为金子。顾炎武相信,只要周士相在,只要太平军在,用不了多少年,他提倡了那么多年,却始终处于空谈之中的革弊会一一实现。顾炎武自己是读书人,他不怕死,但他很清楚,这世上怕死的读书人远比不怕死的更多,愿意为自身前程接受新事物的读书人也肯定比保守的要多。寒窗苦读,只为一朝中举,光宗耀祖,可不是真为了什么继承先贤。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这话听着激昂,可事实上读书人又有几个真是为这宏大志向去读书的呢? 对于“钱弊”,周士相的猛药自然是“粮票”制了。 顾炎武认为流通金银多入商贾之手,汉唐之时国家货币非以金银为主,实以米帛实物为主,如此才使国家富强。至宋代开始专用金铜,结果国家越发积弱。当年秦国无金属流通,结果却吞六国,由此可见金银的大量流通对于国家并非好事。 现在,大明朝也极度缺乏粮食,金银之物却是许多,结果就导致有钱不一定能买到粮食或需要的东西。崇祯年间的流民之乱证明了钱弊。大量的金银在商贾富人手中,致使朝廷无有钱财赈灾、安置灾民,甚至连军饷都发不出。有钱发下去,腐败的官员又是层层漂没,到了百姓和当兵的手中少得可怜。结果就这少得可怜的钱也买不到救命的粮食,这人,不反也得反了。 来到这个时代也有几年了,除了和宋襄公探讨过明末以来的相关积弊,周士相还从未和谁像今天这般畅谈过。他将粮票的作用仔细解释给顾炎武听,顾炎武听后指出不可单一发行粮票,毕竟百姓对这种纸质东西并不十分信任,弄得不好就会和“交子”一样。周士相忙又将广东银库发行的银元和粮票双结合,且在官府体系内首先保证粮票的价值,如何确保,及如何回收,如何兑换等等方法一一说了。 “兵弊”和“将弊”也是因果关系,二者可简化为“军弊”。归根结底,军弊的关键就是自宋以来的“重文轻武”,上至国家,下至民间,都将武人视为仆役贱奴辈,有事时驱使卖命,无事时则百般欺凌。明初因开国勋贵尚在,情形还好些,至中期以后,非但是兵卒,高品武官也备受歧视。当官的都没心思带兵打仗,自然一门心思想着谋利,结果自然就是让手下的兵越发不像个人。 周士相对此的解决之道肯定是文武并重,他将“非军功不得封侯伯、非侯伯不得入阁”的理念道出,甚至计划日后府县官吏都要有相应的从军资格。这并非说考中科举入了大学堂学习的读书人一定要上前线打仗,而是让他们要接触兵事,知晓兵事,做到随时可从文官转为军官,或从军官转为文官,使文武共为一家,不分你我,如此出将入相。 “服兵役者其家可减赋、立功者可授官,可晋爵,更可免赋。军官可考科举,科举者可考兵备学堂,文武两道合并。百姓当兵,其家田地,父母妻儿,官府都要予以照顾,使在乡有地位,出乡有便利,如此,兵弊也好,将弊也好,都可革除。” “任重而道远。” 顾炎武毕竟没有亲自带过兵,周士相所说的道理他能明白,仅一非侯伯不得入阁,恐怕就能让这天下所有读书人再也不敢轻视武人,但具体实现起来却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税弊,我意废除丁税,推行摊丁入亩,火耗归公。”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顾炎武眼前一亮。 历朝历代征征田赋都是收丁税,即人头税,凡是成丁之人皆要交税,而不是按其家实有田亩纳税,这就加重了农民负担,而在土地兼并严重的明朝,丁税制无疑也是王朝覆没的一大因素。周士相提出废除人头税,摊丁入亩,便是基于土地是不变,人口却是变动的这一现实进行的税赋改革。从此以后,不论百姓家中添有多少人口,都按实际耕种田地纳税,这自然就减轻了百姓负担。而那些地主大户,则不能再如从前般偷税少税不纳税。 火耗是地方官征收钱税时,会以耗损为由,多征钱银,这种行为在明朝称为“耗羡”。周士相意将耗羡改为正税,定下固定数目,意在打击地方官吏的任意摊派行为。而这部分正税则作为外官薪给,对整顿吏治、减少贪污有积极作用。 顾炎武觉得这两个办法不错,但提醒周士相,州县于额征火耗之外,可能会暗中加派。周士相对此采取的措施自然是加强官吏监督,如何个监督法却是日后的事。 对于“藩弊”,周士相显是不愿再以国家财政供养朱明宗室,他的意思很简单,宗室须自食其力。因为这件事涉及到对朱明宗室的具体处置办法,周士相不好和顾炎武深谈。 解决“义弊”的最好办法就是让那些士绅知道弊之所在,而如何让他们知道,就需要一场大讨论,将明末以来的种种弊端交由士绅自己来讨论,周士相自己强行说哪个不好,那效果肯定适得其反。他可以用武力,用刀剑迫使读书人按他的办法来,但却不可能改变他们的心。 周士相询问顾炎武如何能革义弊,顾炎武提义在南都举行一场公揭。 “公揭”是什么,周士相不太明白,正要细问时,桂永智匆忙入内,将一封急递恭敬的递到了周士相手中。 周士相向顾炎武微微致意,打开急递,扫了几眼,勃然变色,怒不可遏道:“吴三桂个逆贼,安敢害我太上皇!” ......... 抱歉,房子忙着装修,不然八月前装不起来,就还要接着租一年房子,经济吃不消。更新有点少,太累,主要是今天刚放鞭动工,好多东西要找人弄,看材料,定式样。(骨头没钱装,丈母娘给的钱) 第一千三十五章乳母 思明州,闽亲王府。 19岁的郑经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书信,许久,他咬牙站起,豁然推开屋门,视线落在北方。海风吹拂下,年轻的世子身子在微微发颤,因为他的父亲哪怕已经病得不能起床,却仍选择不原谅他这个“逆子”。 父亲,你难道真要孩儿去死,要你的长孙去死,你才甘心吗! 郑经郁结难平,右拳重重捶在窗台上。手中的信被他捏成了一团,他的脸色铁青,他很愤怒,他不相信父亲真的会要他的儿子和孙子死,他怀疑这一切都是他的叔叔郑袭搞的鬼。这并非空穴来风,是郑经的凭空猜测,因为一旦他这个世子不在,那最大的获利人只能是郑袭。 父亲,儿子绝不会束首待毙的! 月光下,郑经的面目变得很狰狞。 “夫君。” 伴随温柔的呼唤,本是闽藩陈姓军官的妻子柳昭娘缓缓来到郑经身后,她的手中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儿子。郑经为他取名郑克臧。 “昭娘,你来了。” 妻儿的出现让郑经的郁结稍稍去了些,面色也是一缓,他拉过昭娘,一脸慈爱的看着襁褓中的长子。 “公爹还不肯原谅我们么?” 柳昭娘比郑经大四岁,当初她入王府为郑经的弟弟郑智哺.乳时,也不知为何就喜欢上了年轻英俊的世子,而世子对她也是一见钟情。当那一次,她抱着智儿正在喂奶时,世子突然进来一把握住了她的双峰,在她的耳边说喜欢她时,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就那么任由世子殿下吸吮自己,从上到下,最后做了那羞人之事。事后,她也不后悔,因为世子殿下对她许诺会一生一世守护于她。至于她的丈夫和家中的孩儿,世子也保证会善待他们,会想办法让陈家休妻,然后将她正大光明的娶回王府。 这便,足够了。 昭娘爱郑经,郑经也爱昭娘。昭娘的身段和那丰满的双峰比唐显悦的女儿更让郑经喜欢,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是郑经长这么大以来最开心的事。郑经以为自己会办妥一切,将昭娘接到自己身边,可是他没有想到,事情会一步一步往深渊滑去。 郑经无法明白,自己和昭娘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也没有什么伦理关系,昭娘仅仅是弟弟的乳母,自己娶她有什么错。可他真的错了,当昭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当自己的长子出生时,当整个王府的人都不敢说话时,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在设法弥补,他想封锁消息,可是父亲还是知道了消息。直到那时,郑经也一直以为父亲或许会生气,但看在长孙的面子上不会对他如何,可他却不曾想到,传到金厦的竟然是“杀子令”。 郑经不想死,他的母亲也不会让他死,堂叔郑泰他们也认为闽王的命令有点不可思议,金厦年轻的“世子派”们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发生了金厦集体抗拒王爷命令的事情。在这之后,事情变得再也无法挽回,为了迫使父亲收回成命,接受事实,承认长孙的降世,郑经在谋士洪旭的建议下,冲动的选择了断绝大军粮草,以此逼迫父亲改为主意。然而,哪怕福州兵败,做父亲的也没有向儿子低头,甚至越发严厉,声称不杀逆子誓不为人。 郑经没有办法了,他还不敢真的和父亲兵戈相向,若不是父亲病倒在军中,征讨福州的大军无人指挥,只怕他一刻也没法再呆在金厦。父亲病重的消息传来后,郑经对外声称处死自己的命令都是叔叔郑袭所发布,并非父亲的本意。为了压制郑袭,郑经秘密接受了吴三桂使者带来的永历朝廷赐给的闽亲王大印。 郑泰等人劝说郑经立即发兵解决郑袭,不要将事情再拖下去,因为军中传来的消息是藩主病危,随时都会就此撒手。若不能在父亲去世之前夺取军权,郑经便不得不面临郑袭接手大军的现实,那样对他非常的不利。但是直到接到陈永华书信前那刻,郑经还没拿定主意,他怕,他怕自己那位还没有死的父亲。此刻,他却是下定了决心,因为陈永华的信中告诉他,他的父亲在三天前醒过来后,口述了遗书,告之诸将,一旦他去世,由其弟郑袭掌军,领金厦军政事务,并报南都,闽王由郑袭继之。 留给郑经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他的选择也没有了。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抢在父亲死前,郑袭未继闽亲王之前,出动他手头能动用的所有力量解决他的叔叔。 先下手为强,已然撕破脸皮,难道还要再等下去吗! “父亲会原谅我们的,昭娘,你放心,我对你的承诺从来没有变过。” 郑经的目光看着儿子,手却紧紧的握着昭娘。昭娘的眼泪涌了出来,拭去泪水后,她盈盈一笑,抱着儿子缓缓离去。郑经却喊住她:“等等。” 昭娘回过身来,郑经已将自己的披风取下,围在昭娘肩膀上,轻声道:“今天海上风大浪大,岛上也凉,别着凉了。” 这举动让昭娘无比感动,她热泪盈眶:“夫君,我早已做好和你一同赴死的准备,我想陪着你,可我怕我们的儿子……” 不等昭娘说完,郑经就打断了她:“昭娘,我们不会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看着我们的儿子一天天长大。” “我...那公爹?”昭娘欲言又止。 郑经笑了一笑,摇头道:“你不用担心父亲,也不用担心外面人,你只要想着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昭娘点了点头,默默的离去,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有事情。 昭娘走后,郑经沉思片刻,去见了自己的母亲。 郑森妻子董娴的房中点着一盏油灯,夜已很深了,岛上人家早已就寝,祖宅后的佛堂中,董娴却在虔诚的念着佛经。案桌上,一柱香已燃了一半,袅袅香烟慢慢的飘散在屋中,闻上去,一股淡淡的香味。 儿子的到来让董娴停止了诵经,她看了眼有些紧张的儿子,走到油灯边轻轻拨了一拨灯芯,油灯的火苗一下跳跃。拨了这盏灯后,董娴又点燃了另一盏油灯,屋中亮度较之前更亮。 第一千三十六章清政府的首相公函 “母亲。” 郑经上前轻轻扶住自己的母亲,现在,母亲就是他最大的依靠。 董娴示意自己的儿子坐下,然后轻声叹了一叹,对儿子道:“当年我和你父亲成亲时,我才十八岁,他也才十六岁。那天,我拿了一盏好大好大的灯,里边装了好多好多油,他告诉我只要这盏灯一直亮着,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你父亲还说他永远是我的靠山,这是上天的安排。” 母亲突然说起往事让郑经有些茫然。 董娴却没有给儿子解释的意思,而是自顾自说道:“自嫁给你父亲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的将来肯定会过得很坎坷,因为我嫁的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父亲是国姓爷,当年发誓要弘复大明天道,身为他的妻子,我也无路可退。所以平时一看见你父亲出征回来,我就很高兴,我很害怕下一次见到他的是具冰冷的尸体....很怕很怕,经儿,你明白吗?” “母亲,”郑经鼻子有些发酸,低语一声,却不知说什么。 “每次你父亲回来,我都会将屋中的灯都点亮,我害怕时间过得太快,我想一点点的看灯芯燃烧,那样我才会知道时间还有很长。经儿,你看,这两盏灯的灯芯还有好处,才烧了那么一点。”董娴突然起身,将近前的一盏灯突然捏灭,屋内光线顿时为之一暗。 “母亲?” 郑经愕然不解,不知母亲为何要掐灭灯芯。 “灯芯还有很长,时间也有很长,可你父亲却再也不肯和我在一起了,他要我死,他要我母子死,他还要我的孙儿死!”董娴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似乎身子里正在压抑着一股由心底升腾而出的怒火。这么多年来,她什么都可以承受,但她独不能承受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要被丈夫杀死,更不能承受丈夫也要连自己一起杀死! “叭”的一声,熄灭的油灯被董娴打翻在地。灯油流了一地。 郑经很害怕,他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像今天这样失态。 “经儿,你不用怕,有娘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也不能伤害我的孙儿!”董娴咬牙,“便是你父亲也不行!” “母亲!” 郑经跪在地上,从小到大,他很少见到他的父亲,更多的时候,是他的母亲带着他每日忐忑不安的等着父亲的消息。他对母亲的感情很深,在昭娘事发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也是母亲,也正是母亲对他的支持,才能让他压制住金厦的官员,压制住那些听从他父亲命令的官员。 “你起来,你现在是金厦的主人,你不能轻易向任何人下跪,你父亲虽然不要我们了,可你身体里流的毕竟是他的血液,是郑家的血,你要有郑家男人的样子。” 董娴将儿子拉起,依如郑经小时候般看着他。 “母亲,陈先生来信了。”郑经将已捏成一团的陈永华来信摊开递到了母亲手中。 “陈永华毕竟是你的老师,这世上,做老师的总是向着自己学生的。”董娴没有看信,而是问自己的儿子:“你现在拿定主意了吗?” “儿,”郑经迟疑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儿已决定如何做了。” “既决定如何做,就不要再瞻前顾后,放心大胆去做便是。”董娴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儿子。 “儿子只是担心,万一出师不利...”郑经说出了心中最大的担忧。 董娴摇了摇头:“如果真那样,也怪不得你。”顿了一顿,忽的说道:“你泰叔和我有过谋划,如果事不成,咱们就去东番。听说那里的荷兰人并不是很多,你父亲在决定打福州之前,曾经就准备挥师东番,何斌那里有份很详细的东番地形水文图,你明天将人找来好生问一问...如果真的不行,我母子便去东番好了。” ............ 台湾,热兰遮城炮台上,荷兰国派驻台湾的总督揆一和上尉贝德尔率领士兵在列队行礼。嘹亮的军号声中,一面荷兰国旗缓缓升起,一门门大炮昂首面对大海。 行礼完毕后,揆一走到一门重炮前,他心神不定地抚摸着这门大炮的炮身。忽然,揆一发现白色的手套上染上了油污,他气恼地大喊一声:“上尉!你给我过来!” 贝德尔急步跑来。揆一气得爆跳如雷,摘下白手套扔在贝德尔身上,大声呵斥道:“你是怎么保养这些大炮的?” 贝德尔看到了总督大人手套上的油污,心下一凛,嘴里却道:“阁下,放心,真打起来,我保证这些大炮没问题。” “是么?” 揆一瞪了贝德尔上尉一眼,想发作,属下却来禀报出使北.京的吕特中校回来了。揆一很高兴,忙命人将吕特带到总督府。 为了落实国内要求开拓东方的要求,揆一在和金厦的郑家谈判不成后,寻求和郑家的敌人清政府合作。他相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郑家的存在对于荷兰是敌人,对于清政府也是敌人,那么荷兰国和清政府便有合作的基础。为了尽快和清政府签约条约,揆一特意派吕特前往北.京,而吕特这一去,便整整一年多时间。其实早在揆一之前,荷兰人就曾和福建的清军接触过,希望彼此合作一起消灭郑家,但因为清政府对台湾的不重视,以及对荷兰国的陌生,加之自身根本没有水师实力,这事情一直没有下文。 吕特是否带来了自己期望的好消息,揆一也不知道,所以在等待的时候,他很有些心神不安。不过,显然上帝是眷顾揆一的。 吕特还没进来,他略有些兴奋的声音就传进了揆一的耳中:“总督阁下,好消息,清政府同意和我们签订友好条约,将台湾卖给我们了!” “是真的吗?!” 吕特带来的消息让揆一激动的站了起来,他生怕自己听错。 “是真的,他们不仅答应把台湾卖给我们,还愿意向我们开放通商口岸!而我们仅仅需要卖给他们二十艘铁甲船,另外帮助他们解救在福建的军队而矣!”吕特比揆一还激动,因为这件事是他亲手完成的。 吕特将手中的公文递给揆一:“这是北.京清政府的首相索尼给我们的公函。” 吕特不知道不知道索尼其实并非清政府的首相,而只是内大臣之一,但对方的皇帝全权使者的身份,以及在谈判中表现出的对其他官员的强势,让吕特坚信对方就是清政府的首相,是替皇帝处置政务的第一人。 接过吕特手中的公文,揆一呼吸急促的看了起来。这份公函是用三种文字书写的,一个是中国人常用的汉字,还有一个则是揆一从未见过的奇怪文字,很像蝌蚪,另一个自然是荷兰国的文字。 吕特告诉揆一,这次谈判,北.京的教士们出了很大力,若不是他们的翻译,他甚至都不能和清朝的官员说上一句话。 清政府的首相公函正如吕特所说,清政府不仅愿意和荷兰国签订友好条约,还将台湾卖给荷兰国,除此以外还可以开放两处口岸供荷兰国通商之用,而这些,只需要荷兰国卖给清政府一些战船,并且帮助他们撤离在福建的清军。当然,公函中隐讳表示,若荷兰国能够有力帮助福建的清军击退叛乱者,那么金厦便可以算做清政府对荷兰国的友好表示,届时将允许荷兰国在金厦居住经商。 “看来,明朝的反抗者给清政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要不然他们不会改变态度的。” 揆一对中国内陆发生的战事并不太清楚,他缺乏这方面的情报,但从这份公函可以看出,被清军撵到中国南方的明朝反抗军肯定让清政府受到了重大打击。出售军舰,揆一相信国内肯定是很高兴的,帮助清军打击反抗军,只要利益足够,也未必不能。仅仅是清政府给出的利益,揆一认为国内是绝对会同意的。而这,是他揆一一手促成的,他很激动,也很自豪。 “如果我们能跟清政府达成协议,我揆一就是东方的开拓者,是西方世界第一个以和平条约得到东方土地的开拓者!”揆一的声音很大,他刻意让外面的人都听到。 吕特连忙恭维道:“总督阁下的成就一定会被写在荷兰王国的史诗里!” 揆一摆摆手:“不,我揆一的名字将被载入世界文明史,因为这是史无前例的,是西方在东方史无前例的成果!” “是的,总督阁下,您应当为之骄傲!” “中校先生,有关条约的正式谈判必须马上开启,你还要再去一次北.京,一定要把这次历史性的谈判准备好。噢,对了,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找个通事,谈判措辞绝不能有误。听说东方人很擅长文字游戏,我们可不能让他们蒙骗了。” 吕特笑了起来:“总督阁下,清朝是北方的鞑靼人,可不是中国人。” “他们现在就是中国人,中校,不要忘记,这帮鞑靼人已经占领了中国。”揆一正色纠正了吕特的错误。 ......... 作者注:清朝和荷兰合作攻打郑军取自史实,只不过在本书中的时间线稍有偏差。当时,清朝的条件便是永久让出台湾。 第一千三十七章逐满歌 北.京,范文程从宫中回到自家后,立即将长子范承谟叫来,对他道:“皇上有意和荷兰国人结约,我趁这机会,为你谋了一个差事,你可愿出海到东番为我大清国正使和那荷兰人签约定款?” “和荷兰人签约定款?”范承谟一脸糊涂,荷兰国人是什么人,东番又在哪? “叫你平日不要做书呆子,你偏是不听,如今竟然天下大事都不知,这书读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圣贤没有教你,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吗!”范文程恨铁不成钢,闷声将荷兰国人和东番的一些事情粗略和长子说了。 范承谟听后很是奇怪:“父亲,皇上为何要和红毛鬼结盟?” “是索尼和鳌拜的主意,本人为父并不赞成此事,可皇上说荷兰国人虽是外夷,可却不贪咱大清的天下,倒是那吴三桂和贼秀才却会要咱大清的命。眼下鳌拜领军去了河南,中原战局短时间内也分不出高下,可浙江和福建却是要保不住了。听说贼秀才集结了数万大军正在猛攻达素,达素手里才多少兵?福建能保住?”范文程叹了一声,“以前李率泰在广东时曾给朝廷上过折子,建议朝廷和荷兰人结盟一起对付海寇,那时局面对咱们有利,朝廷便没有理会这件事。现在,却不得不将这事重提,用皇上的话说,以夷治汉。” 范承谟恍然大悟:“皇上是想借红毛人的力量对付海寇和贼秀才?” 范文程点了点头:“荷兰国人的水师很强,听说不比海寇差,若荷兰国人肯发兵助战,咱大清无疑就有水师可用,可解从前难题。这件事情皇上很看重,我特意在皇上跟前为你请的差事,你可得好好干。为父毕竟老了,你几个弟弟也不成气,将来范家还得靠你支撑,你万勿让为父失望。” 范文程以为儿子能够明白他的苦心,和荷兰国人签约的事情皇帝很重视,承谟能将这差事办好了,回来不说是迁升了,恐怕能连升数级,如此机遇,要不是他豁出老臣的脸面去请,哪里能落到承谟头上。 岂料范承谟却有些不愿意,他一脸为难道:“儿子在京里很安逸,那东番孤悬海外,儿子又从未和红毛鬼打过交道,只怕会把事办坏了”范承谟在翰林院做弘文院编修,年后便能迁至秘书院学士,虽说现在大清不比从前,可毕竟还未亡国,他只需踏踏实实的做他自己的事就行,根本不必冒着出海的风险去搏大富贵,因此对父亲的安排有些抵触。 范文程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不过是个编修,就算迁你为秘书院学士,能有几多出息?就姜瓖造反那一年,当了三个月粮台差使,过此何曾见你拿过大宗儿银子进来。现在家里头开销,一天大似一天,终不然要我老头儿一个儿支持不成!” 范承谟被父亲训得低下脑袋,却仍道:“父亲教训的何尝不是。只是皇上这刚有意和荷兰国人结约,儿子就谋国使一差,万一有人参起咱们来,说咱们父子营私植党,可怎样呢?老爷不见宁完我那么谨慎,上月还有人参他呢!何况咱们。” “你以为皇上这时候还在乎什么结党不结党的?” 范文程亲自给长子安排的差事,又经皇帝认可了,如何能容承谟不答应。无奈,范承谟也只有硬着头皮接下这差事。范文程让他回屋叫屋里的收拾一下行装,就这一两天可能就要启程从天津卫出海,届时还会有汤若望派来的教士同行。 范承谟一脸不情愿的从父亲那里离开后,其三弟范承勋却拿着一张纸神神秘秘的进了屋。 范文程见到鬼鬼崇崇的三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喝住要溜走的范承勋:“过来,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范承勋有些惊慌,想掩藏手中的纸,可却无处可藏。他这样子,让范文程看着更是来气,伸手要承勋将东西拿给他。范承勋的胆子比长兄范承谟还要小,哪里敢不应,小心翼翼的将纸交给了父亲。 范文程打了纸上一眼,便是面色大变,那纸上抬头写着三字——《逐满歌》。 “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范文程的脸阴沉如水,“逐满歌”三字是何含义,还用他猜?满是什么,除了满州还有什么! 范承勋被父亲的样子吓得不轻,他也知这《逐满歌》关系厉害,当下老实说道:“京里不知怎的流传起来的,街巷小儿都有唱的,儿子也是听得好奇,便给了几个铜板叫两小儿唱来听,拿笔给记下了。”说完,又补了一句:“儿子本就是要拿给父亲看的。” “哼,拿给我看做什么?”范文程怒瞪了承勋一眼:“这歌分明是有人传播,动摇我大清国基,煽动无知百姓造反用的,你既发觉,何以不去报官,反带进府中!你可知,这东西要是被人发现,可是灭门之祸!” “父亲,儿子错了!” 范承勋吓得跪在地上,额头冷汗迭出。 范文程哼了一声,不理会跪在地上的承勋,拿起案桌上的老花镜,逐字看这《逐满歌》写的什么。 “莫打鼓,莫敲锣,听我唱这逐满歌;如今皇帝非汉人,满洲清妖老猢狲。辫子像个老鼠尾,头戴红樱真狗帽,顶挂朝珠如鼠套。他的老祖努尔哈,带领兵丁到我家。龙虎将军曾归化,却被汉人骑胯.下。后来叛逆作皇帝,天命天聪放狗屁。他的孙子叫福临,趁着狗运坐燕京,摄政亲王他叔父,叔嫂**娶太后,遍赐狗官尝喜酒....可怜我等汉家人,却同羊猪进屠门。扬州屠城有十日,嘉定广州都杀毕,四川湖广无人区...我今苦口劝兄弟,要把死仇心里记。当初清妖破进关,尔父被杀母被淫。兄弟你是汉家种,不杀仇人不算勇。” “妖言惑众,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范文程只看得气血上涌,怒极之下便要将这《逐满歌》撕个粉碎,却见这歌最后落款却是一个人名——“周士相” “这贼秀才!” 范文程将老花镜重重砸在案上,镜面顿时碎裂。 第一千三十八章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 福建,长乐,郑军大营,甘辉已经等了四天。 四天内,郑森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这让甘辉愈发忧虑。 有关世子郑经和乳母私通之事,甘辉起初也是半信半疑,直到黄昭和萧拱辰等人证实这件事后,他才终是相信世子殿下做了有悖人伦之事。 “藩主一开始倒并未大怒,接到唐尚书的信后,才气得要建平侯处死主母和世子及长孙。” 萧拱辰原是定国公郑鸿逵的镇将,和甘辉一向要好。黄昭能够从金厦逃脱到军中报讯,便是萧拱辰暗中相助。事后,郑经派兵要抓萧拱辰,他却是提前一步逃离金厦,才幸免于难。萧拱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短和甘辉说了,甘辉听后也只能唏嘘。这件事毕竟是藩主的家事,他现在虽在齐王麾下效命,可也不好对旧主的家事过多议论。 “余新在南都城下对不住藩主,可他在江北和鞑子血战,死得壮烈,也算对得起藩主,对得起南都城下那些阵亡将士了。” “藩主听到余新的死讯后,也很伤心,将自己关在屋内整整一天。” 提起战死的余新,萧拱辰心里也不好受。 “我这次来的目的,一是圣上听说藩主病了,特意遣我来慰问;二来,齐王想和藩主一晤。” “藩主如今这样子,如何和齐王会面?”萧拱辰苦笑这一声,这里也无外人,当下也就对甘辉直言:“恐怕藩主命不久矣。” 甘辉默然。这几天,他虽没有见到藩主,但有关藩主的病情,却是早就多方打探了。藩主的确病得很重,并非外界流传的乃是被其弟郑袭软禁。 “藩主上次醒来时,已遗言要袭公子继承王位,掌理金厦军政。” “世子怕是不会答应。” “同室操戈,再所难免。”萧拱辰叹了一口气,“世子殿下做了这种有悖人伦之事,又断了大军粮草,致使藩主病危,将士们哪里还会服他?” “那他们是什么意思?” 甘辉没有问萧拱辰是支持袭公子还是支持世子,因为萧拱辰出现在藩主的军营中已经说明一切。他关心的是郑袭和黄昭、刘国轩、吴豪等军中大将的立场和态度。 萧拱辰看了眼甘辉:“这边的意见主要是世子有悖人伦,不堪为主上。” 甘辉点了点头,道:“袭公子素无威望,恐难指挥得动大军。再者,建平侯站在世子那边,若两边动起手来,袭公子未必就能占上风。” “袭公子现在很听黄昭的话,黄昭是坚绝不肯再奉世子的。”说到这,萧拱奈突然顿住,尔后问甘辉:“南都那边什么意思?” 甘辉斟酌道:“朝廷显然是不会插手藩主家事的。” 萧拱辰摇了摇头:“甘兄,你莫与我打马虎眼,你明白我问的意思。” 甘辉沉默片刻,道:“齐王想和藩主一见,依我看,恐怕就是为了金厦。可惜,这件事怕是难成。藩主都这样了,哪里还能见面。”说完,甘辉又道,“不过我想,齐王应该不会对金厦如何。” “齐王的四路兵马齐汇福州,达素一死,金厦的事情恐怕就不是我们想与不想的事了。” 萧拱辰看的明白,太平军只要夺取福州,解决了达素,那么郑家作为福建境内的一支独立兵马,必然要面临是听从定武朝廷征调还是被太平军讨平的现实。 齐王到底会不会对金厦动兵,甘辉真的说不上来。他能肯定的是,太平军真的动手,作为曾经的延平旧将,他甘辉是万万不会领军向昔日同袍挥刀的。 “这件事到底如何解决,也就看袭公子和世子谁能分出个高低来了。要是袭公子顺利继承藩位,金厦入朝的事应当不会有问题。可万一是世子殿下胜出,这件事怕是就要多生波折了。建平侯他们毕竟是姓郑。” 萧拱辰说的含糊也不含糊,甘辉也不难理解他的意思。自郑家海上崛起以来,近三十年,向来是听宣不听调的。自被清廷软禁在北.京的郑芝龙以下,郑家人从来都不肯放弃自己的利益,入朝做个安乐翁。 “走一步看一步吧,藩主毕竟还在,这件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甘辉说的底气不足,藩主究竟还能在世多少天,他实在是不清楚。二人正说着,却有黄昭的亲兵来报,说是藩主醒了。 ....... 郑森醒了,比上次苏醒过来还要清醒许多,这让一直在床头伺候兄长的郑袭很是高兴。只是郑袭还没来得及向兄长叙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兄长却让他将一直带在身边的一口箱子打开。里面,大半都是这十多年来的明朝孤臣临终绝命之作,还有一些有关这些明朝孤臣的事迹。 郑袭不知道兄长要他取谁人诗作,捧着一堆诗作在那发呆。 “《浩气吟》。” 郑森的声音不大,几天昏迷,只以肉汤喂入胃中,自是精神不佳。 郑袭忙从诗作中翻寻,找出瞿式耜的那首《浩气吟》。 “念。”郑森的左手食指微微动了一动。 “是,大兄。” 郑袭忙轻声诵了起来: “藉草为茵枕土眠,更长寂寂夜如年。 苏卿绛节惟思汉,信国丹心只告天。 九死如始遑惜苦,三生有石只随缘。 残灯一宣群魔绕,宁识孤臣梦坦然。” 诵完之后,郑袭却听兄长在那低声道:“瞿公怎么死的?” 郑袭一愣,大兄不是知道瞿式耜怎么死的么,怎么还问?但却不敢露出半点疑惑之色,当下道:“永历十年,清兵至桂林,瞿公危坐府中,总兵戚良勋操二骑至,跪而请说:‘公为元老,系国安危,身出危城,尚可号召诸勋,再图恢复。’公却道:‘四年忍死留守,其义谓何?我为大臣,不能御敌,以至于此,更何面目见皇上。遣调诸勋乎?人谁不死,但愿死得明白耳。’家人劝他说二公子正从常熟赶来,一二日便至,让他忍耐暂避一下,这样父子就能见面了。公却说我是留守,我没有守好这个地方,对不起国家,还顾什么子女.....” 郑袭一边说着当年瞿式耜的事迹,一边留心观察大兄脸色,他有着不详的预感,似乎大兄这次醒来后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孔有德杀害张同敞和瞿公后,二人尸不仆,首坠地,跃而前者三。顷刻大雷电,雪花如掌,空中震击者亦三。有德股栗,观者靡不泣下。” 黄昭进来时,正好听见郑袭在说瞿式耜和张同敞死后之事,心中也有困惑,但发现藩主正躺在那凝神倾听,也不敢上前打扰,轻步走到一边。随后赶到的刘永轩、萧拱辰、甘辉等人也都如此,无人敢惊动藩主。前军后镇将吴豪则是将郎中带到外面,轻声询问藩主这次醒来是否是病情好转的缘故。郎中还没来得及替藩主把脉,一时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说完当年事,郑袭见大兄只盯着他看,又不发一语,一时不知所措。众将也是困惑。 许久,郑森突然轻叹一声,尔后诵道:“莫笑老夫轻一死,汗青留取姓名香。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因为过于虚弱,郑森这首诗诵的断断续续,有些字也是不清,黄昭他们却是听出这诗的前两句是瞿式耜就义前所作,后面两句则是他的学生张同敞的回应。合在一起,便是一首绝命诗。 藩主为何提起瞿式耜和张同敞,还念他们的绝命诗? 众将心头不由涌上一层阴影。 第一千三十九章国姓逝世 “是甘辉么?” 郑森看到了站在萧拱辰左侧的甘辉,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他隐约记得,自己上次醒来时并不曾看到过甘辉,却不知他几时回来的。 “藩主!” 甘辉上前跪在床侧,他有千言万语要和藩主说,却哽咽着一句也说不出口。此刻甘辉心中更多的是对藩主的愧疚之情,原因是他在脱困之后没有选择回到金厦,而是留在了太平军。不管齐王待他如何恩重,这一做法总是会让人诟病,从前甘辉可以用为南都阵亡将士复仇安慰自己留在太平军没错,但真当他踏进郑军营中,见到久卧病床的旧主时,这心中总难免生出波涛。 甘辉的到来却让郑森苍白的面目多了一丝笑容,望着这位昔日的得力大将,他吃力的动了动手指,示意甘辉靠得近些。然后轻声说道:“你能回来,很好。” “是,藩主,末将回来了。” 甘辉泪水落下,一年前的藩主领军北上时是何等的英姿勃发,现在的藩主却是个重病将死之人,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郑森的笑容越发明显,但声音却越发微弱。他刚刚苏醒,精力实在不济,彼时早已感到吃力。黄昭见状轻轻扯了扯郑袭,示意袭公子上前劝藩主不要太伤神。郑袭刚要开口,却听大兄突然问道:“父亲可有来信?” 郑袭摇了摇头:“父亲并无来信。” 郑森有些失落,又问:“二弟呢?” 郑袭依旧摇头,父亲和二兄都被鞑子软禁在北.京,若是来信,自是一起来,哪会单独来。 郑森叹了一口气,视线环顾众将,道:“永华何在?” “永华在!” 和刘国轩等人一起赶来的陈永华当即上前答应一声。 郑森问他:“郑泰到底有没有执行我的军令?” 陈永华迟疑在那,郑森见状,脸色不由冷了下来:“他还是不肯听令,看来,他是不将我这藩主放在眼里了。” “藩主息怒!建平侯也是有苦衷的。” 身为世子的老师,陈永华出于师生之情及维护金厦军政角度出发,其实是不同意藩主杀子的。他想为世子,为建平侯郑泰解释,可郑森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愤声道:“他有什么苦衷,他不过是想自己做主而矣!还有董娴,要不是她教子无方,怎会让逆子做出这等丑事来!” 藩主此言很是严重,又是刚刚苏醒,陈永华不敢争辨。甘辉却突然为世子求情道:“藩主,世子年轻无知,不谙世事,未曾经历闯荡磨炼,自然难拒诱惑难辨是非;夫人孤身经营后方,终日操劳,虽然事无巨细,也难免有疏漏。世子有悖人伦不假,但藩主以此要杀世子却是太过苛刻,末将以为还是给世子一个机会。” 甘辉所言自是得到了陈永华附和,郑森绷着脸在那,并不理会甘辉,只对陈永华道:“你是世子的老师,有师生情谊在,自是不愿我杀世子,这也是人伦所在,倒也怪不得你。” “永华只想为世子向藩主求一个机会,若藩主能允,永华自会请教徒无方之罪。” 陈永华也是铁了心要保世子,他是世子老师,军中现在都主张拥戴袭公子,这自然与他主张不符。他不敢告诉藩主的是,数天前,他秘密给世子送去了一封信,信中要世子先发制人。陈永华也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若是藩主不流遗言要袭公子继位,他自是还能等待。可遗书一留,这件事就没有任何挽回余地了。黄昭等人这些日子来可是连袭公子护理军政事务,讨伐世子的檄文都弄出来了,他再不有所动作,也枉为人师了。 陈永华的求情没有让郑森的心软,郑森变色道:“这么说你要违抗军令了?” “永华不敢!” 陈永华将佩剑解下举过头顶,泣声道:“永华追随藩主已经十二年,从未有过这等想法和胆量,更不敢对藩主有丝毫不忠。永华只是想以自己的脑袋换取夫人和世子的性命,还望藩主成全!” 郑森一怔,摇了摇头道:“我对经儿寄予厚望,叫你做他的老师,指望你教导经儿好好做人,将他培养成我郑家的可造之材。可经儿所为实在太让我失望,原本,我是准备原谅他的,可这逆子却断我军粮,致我兵败,数千将士惨死,更使我大军在此忍饥挨饿!若不杀这逆子,我郑森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向死去的将士交待!” “藩主,世子毕竟年少。”陈永华将佩剑举得高高的。 “永华,你太让我失望了!” 郑森用力咳嗽起来,郑袭赶紧上前为大兄轻捶背后。黄昭等人则冷冷看着陈永华。甘辉只将头低在那,内心甚是纠结。 陈永华仍不放弃,他以头击地,大声道:“藩主,世子是你的长子,他已追悔莫及,藩主就给他一个机会吧!..藩主,你的千秋大业今后也需要世子来继承啊!” 此言令得正在为大兄捶背的郑袭动作为之一缓,黄昭等人也是眉头紧皱。 郑森却是斩钉截铁道:“血若脏了我宁愿断脉放血,后继无人我正好把金厦还给朝廷!” “若真那样,还请藩主杀了永华吧!” 陈永华又是一记重磕,郑森大怒:“你这是要以死逼我!你道本藩不能杀你吗!来人!” 陈永华的举动激怒了郑森,竟是唤来亲兵,要将陈永华带出去砍了。众将都是吓了一跳,纷纷跪下为陈永华求情。 郑森只铁青着脸,也不看陈永华和诸将。帐内气氛很是紧张,众人谁也不敢说话,正这时,外面却有人来报:“禀藩主,齐王信使到!” 齐王信使? 郑袭、黄昭、陈永华等诸将都是一愣,一双双目光都是看向甘辉。甘辉也是困惑,齐王已派自己前来,怎的还要另派使者? “请使者进来。” 郑森挣扎着起身,郑袭忙扶他坐起。 齐王使者是个千户军官,一进来就向床上的郑森行了大礼,然后毕恭毕敬的将一份信递了上去。郑袭上前接过,撕开封口,摊开信纸也不敢自己看就递给了大兄。 郑森看后,身子顿时为这一颤,整个人就好像石化般在那一动不动。郑袭吓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往那信纸上一扫,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太上皇叫吴三桂杀了?!” “什么?!” 诸将均被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再见藩主,却是将那信纸紧紧攥在手中,但鼻子和嘴角却渗出了一缕血丝,尔后整个人向后仰去。 ............. 永历朱由榔的死讯让郑森再次昏迷。 这一次,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来到了福州城,在那里,他再一次见到了隆武帝;梦中,他来到了日本九州的平户藩,在那里,他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梦中,他来到了北.京城,在那里,他见到了当初怎么也不肯听自己劝的父亲。 最后,郑森来到了一座白雾弥漫的山峰。在半山腰上,他见到一个大和尚正在面壁诵经。郑森犹豫片刻,徘徊不前,正要退出去时,那大和尚喊住了他。 “国姓爷,你来了。” 大和尚依旧背对着郑森,但却一语道明了郑森的身份,这让郑森很是吃惊,不知道这大和尚何以识得他。 心中的好奇让郑森上前问道:“不知大师是?” 大和尚却不回答,只指着天尽头问郑森:“国姓爷,告诉我,你看见天尽头有什么?” 郑森朝天尽头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不由摇摇头:“大师,我什么都没看见。” 大和尚笑了起来,道:“你什么都没看见,可老衲却看见了人间沧桑,斗转星移,看见了草木枯荣,万象变迁。” 郑森肃然起敬:“大师世外高人,见我所不见,实让郑森敬佩。” 大和尚摇了摇头,道:“你知你为何来到此地?” “我实不知,还望大师赐教。” “因为你要解脱了。” “解脱?”郑森茫然不解。 “国姓是个英雄,老衲记得,十八年前,你虽还是个学生,可那时意气风发,可也盲目稚嫩。但你懂得磨去锋芒,积敛内力,懂得博采众长,为己所用,更为可贵的是无论遭受怎样的挫折,你一直保持着坚定的意志,咬定青山,毫不放松。” “大师谬赞了,郑森有愧。” “国姓何必谦虚。”大和尚又笑了起来,笑声那么豪迈,令得郑森敬仰之情更重。 “金陵城下,也许是你英雄气盛,也许是心慈手软,致使兵败南京。那时军心浮动,岌岌可危,众人都以为山穷水尽,可你却说回去整兵,来年再来,这是何等的英雄?老衲当年若像你这般,这天下岂会落在鞑子手中。”话语间,大和尚似有神伤。 “时也命也,今日你我一见,也是上天的安排。国姓且随我老衲一同解脱,这尘世间的事便由他尘世间的人去做吧。” 大和尚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尔后忽的身形一晃,瞬间就从郑森面前消失,再看,已是远在天尽头。 “老衲先行一步,国姓随后跟上便是。” 见那大和尚如此了得,郑森真是看得呆了,眼见那大和尚又要远去,忙喊道:“还不知大师尊姓大名!” “俗家姓名,过往之事,俱如尘烟,不提也罢。”大和尚面露微笑,转身欲走,却忽的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声:“老衲俗家姓李,国姓还不赶紧跟来?”说完,便从郑森眼前彻底消失。 “大师且等等我!” 郑森也不知身子为何不受控制,竟也腾空而起,追向那天尽头。 大明定武二年九月二十六日,闽亲王郑森薨于福建长乐,享年39岁。 第一千四十章汉人香 福州,城墙上尽是绝望的清军。 城外的太平军到底有多少,没有人知道,他们能知道的是在太平军的重围下,福州城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了。 东面的鼓山、西面的旗山、南面的五虎山、北面的斗顶山都飘荡着太平军的旗帜。 四面合围之下,福州已成绝地。 城头,隐隐飘散着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那是死人香——汉人的香。 疯狂了十七天的清军在城中的于山、乌山、屏三修建了巨大的炮台,外城、满城、三炮台互相依撑,构成了一道道令人望而生畏的防线。只是这防线背后,却是绝望,是垂死,是木然,是恐惧。 降亦死,不降亦死,不如拼命。 广州、南京、杭州发生的一切,告诉福州的驻防八旗,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能战斗到死。 没有人相信太平军会招降,也没有人相信太平军会真的招降他们,会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一切更像是报应——汉人的报复。 是甲申以来亿万惨死在满州刀下的汉人在阴间的报复,他们想让刽子手们不得好死。 这一天,亡魂们等了很久,城外的太平军也等了很久。 满州人绝望,汉军和营兵们也绝望,只是后者在绝望之中看向满州人的目光却是无比怨毒。 疯狂的满州驻防八旗在失控之后,为了挟持城中的汉军和营兵,竟勒逼他们一起参与屠杀。起初,这些汉军和营兵并不情愿,因为他们知道满州大势已去,若是跟随他们屠城,日后肯定会被明军清算。只是,他们尚无敢反抗之心,满州大兵的积威让他们被迫挥动手中刀剑,参与了暴行。人一沾血,就变得疯狂,很快,城中的汉军和营兵也集体失控了,他们和满州人一样疯狂砍杀男人,***他们看见的每一个女人,杀死年迈老人,剌死稚嫩小儿。 当太平军兵临城下,满州人恶毒的笑了起来,汉军和营兵们则是清醒了,也后悔了,只是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他们已经和满州人牢牢捆绑在了一起,这城中的十数万居民之死,他们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绝望使人疯狂,垂死也会让人疯狂,恐惧更会让人疯狂。 疯狂过后,则是木然,集体的木然。 城墙依旧在脚下,炮台也依旧在脚下。于其说福州城的清军在集体选择和太平军拼命,倒不如说他们是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意志,现在一个个都如行尸走肉般,只是机械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脑中浑无任何思想可言。 “看什么看,太平寇一样杀了你!” 满州兵们已经懒得理会那些汉人兵丁的怨毒目光,因为对方已经没了退路。他们想要多活些时日,能做的只能是满兵们协手并战,而不是临阵反戈。那样的话,他们会死得更快。他们难道不知道现在的福州城内是什么样的光景吗! 偌大的福州城俨然一座空城,除了满城,外城几乎是空无一人。有的,也只是大街上那任由雨水冲洗也洗不掉的血迹;有的只是任人怎么驱赶也赶不走的苍蝇。一些地方更是清军眼中的禁区,那里就是最凶残的满州人都不愿意去,也不敢去,因为那里是蛆虫的海洋,是密集得让人毛骨耸然的蛆虫。一堆堆蠕动着,然后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走在空荡荡的街上,脚下会不断发出“叭嗒”声,从街的这头走到街的尽头,“叭嗒”声永远伴随脚步。那是靴子踩在蛆虫上的声音。 街上,都是让人作呕的蛆虫,有的甚至爬上了墙壁,爬上了屋梁。 瘟疫,清军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 如果有选择的话,恐怕清军宁可选择死于瘟疫,那样总比被长刀砍死的要好。 事实上,是尸体太多,清军根本无法掩埋。福州城中的汉人百姓都被他们杀光了,连收尸的都给杀光了,庙里的和尚们也被扒光衣服扔在臭水沟里。 如果没有城中的三山,如果不是内外满城的护城河,如果不是满城中那些惊恐等死的妇孺,恐怕这福州城真就是座鬼城。 清军不想呆在鬼城中,他们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所以,臭就臭一点,呕心就呕心一点吧。 邵武府已经降了,如今,只剩福州。 每日只缩在将军府里饮酒消愁,等待末日来临的达素终于披挂上了城头。他静静的望着城外的红色海洋,什么也骂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国祚是怎么死的?佟国器又是怎么死的? 似乎是叫人给煮了? 达素在红色海洋中寻找,他想从中一窥那个赵国祚所说从前的满州佐领,如今的太平寇大将苏纳。 只是,他失望了,他没能发现对方的身影。他的视线中只有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旗帜,只有一列列整队完毕的士兵。 祖大寿、李自成、张献忠、姜瓖、李定国、郑森.... 一个个昔日对手的名字从达素脑海中浮现出,如今又要增加一个人名,也是他章佳达素此生的最后一个对手——周士相。 虽然,达素从来没有真正和周士相交过手,甚至都没有见过他,哪怕如今他被太平军包围,他的对手也仅仅是周士相手下的一个将领,可这并不影响达素将周士相视为自己的对手。 我的对手都是汉人的大人物! 达素下意识的将苏纳这个满州叛将剔除出他的对手名单,他认为苏纳不配。 苏纳配不配做达素的对手,显然不是由达素决定,而是由苏纳决定。达素认为苏纳是满州人的叛将,是背弃祖宗的小人,苏纳却认为达素不过是条等死的老狗。 包围圈合拢后,苏纳在准备发起进攻,一举解决达素时,却收到了大帅周士相的手书。 “达素昔年残害我汉人,行军所到,县无完村,村无完人,人无完妇.....福州以围为主,不使城中出一人,也不使粒米入城中。” 周士相的手令要求苏纳不必强攻福州,因为达素必然负隅顽抗到底,福州城中工事炮台又多,强攻难免损伤太大。只要苏纳合围福州,军中做好防疫工作,等城内人尽相食便可。换言之,周士相要福州城中的清军和当年的新会城一样,只不过这次,是满州人自己吃自己而矣。当然,不许苏纳强攻的另一个目的,则是周士相需要马上解决金厦,故而苏纳部必须保存实力,否则,难以用兵金厦。 苏纳自是执行大帅令,福州的清军惊讶的发现,城外的太平军开始在营前一道道的挖掘壕沟,只数天功夫,福州城就如汪洋中的一座孤岛般。 在那些壕沟的结合处,一座座清军从来没有见过的碉堡岗楼也树了起来。一眼望去,就好像福州城外现在突然成了座乱坟岗一样。 太平军没有进攻福州,城内的清军却更加绝望。等死和马上就死,那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突围,在太平军的奇怪工事群和一条条长蛇般的壕沟面前,失去了任何可能。 第一千四十二章朕也要死了么? 松江,周士相上书朝廷,请太上皇朱由榔谥号为“应天推道敏毅恭俭经文纬武礼仁克孝匡皇帝”,悲痛欲绝的定武帝钦定朱由榔庙号为昭宗皇帝,又要南京城家家户户挂起白帏。 因太上皇尸骨无寻,葬礼如何安排实是愁死了内阁众人,不得已,首辅郭之奇最后上奏拟为太上皇建衣冠陵,其他一切典制仍依祖制。定武帝准,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定武帝并没有颁布任何征讨吴三桂的旨意,而松江的周士相也没有回南都主持朱由榔葬礼的意思,反而带人去了杭州。 南方,朱由榔新丧;北方,愁云亦笼罩在北.京城。 九月初,顺治突然颁旨各省,要地方速征名医来京城为贵妃董鄂诊治。除此以外,顺治又于宫中设坛并大赦天下,以此为爱妃祈福。然而,顺治的所有努力都没能让他的爱妃病情好转,反而日渐沉重。心伤之下的顺治丢下了军国大事,再次去了西山。在寺院和尚的陪同下,顺治点燃了佛像前的长明灯,虔诚地擎着线香,仰头望定了慈眉善目、法相庄严的巨大的如来全身。顺治在佛前许下了宏愿,可是佛祖却没有回应他,宫中传来了皇贵妃病危的消息。 董鄂病危的消息让顺治脸色大变,手中线香失手掉在地上,陪同的和尚们都是吓了一跳,再看皇帝已经一言不发,转身往殿外奔去了。为了早点赶回宫中,顺治回宫这一路乃是狂奔,把侍卫们看得心都提了起来。道边行人吓得东逃西散,一路上鸡飞狗跳,不知道撞倒踩伤了多少人。进城之后,顺治又纵马直奔大内。自从二百多年前大明永乐皇帝兴建起这所举世无双的辉煌宫殿群以来,在重重金殿的黄瓦红墙之间,还从来没有人敢冒死牵马从这里过一过,而今暴烈的马蹄声却在高高的宫墙间震响! 爱妃,你等等朕,等等朕! 顺治耳边只有风声,根本听不见后面侍卫们的呼喊声。宫中的宫女和太监看到皇帝纵马奔过来,吓得都闪躲在一边。到了董鄂寝宫外,顺治飞身下马,冲进殿中。顺治看到了皇后,也看到了太后,但他停也不停,就冲向了董鄂的床边。床上的董鄂脸白如处,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爱妃!” 顺治嚎啕一声,皇后将他拉住,哭泣道:“皇上,你来晚了,董鄂妹妹她...她已经...”皇后说不下去,转过脸痛哭失声。 “不,不会的!” 顺治猛的扑到床上,抱着董鄂发出“啊”的一声惨痛叫唤。这声哀号,仿佛有人在顺治的心窝上捅了一刀,又象受伤的猛兽临死的嗥叫。 “爱妃,你为何不等等朕,为何不等等朕!...” 无比伤心的顺治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 “皇上!” 一众嫔妃和太监们吓得慌作一团,围上去又是揉太阳穴,又是舒胸顺气,乱糟糟的没了章法。唯有苏麻喇姑还算沉着,她叫妃嫔们全都走开,让太监把皇上小心地抬到中间的长坐榻上,吩咐速传太医。太后坐守在儿子身旁,一步也不离他。太医很快赶到,宫妃们都聚在里间静悄悄地听着,一个个都无比紧张。 见到皇上的样子,太医吓慌了神,脸也黄了,手也哆嗦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脖子滚了下来。他战战兢兢地跪上前、低着头,伸出三个手指按在皇帝的手腕上,竭力调平自己的呼吸,诊脉片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低头对太后道:“禀皇太后,皇上是急痛攻心,加以劳累过度,一时昏厥。待下官开一剂舒胸顺气、开窍镇惊的凉药,就会好的,请太后放心。” 太后舒了一口气,里屋的后妃们也都是一轻松,旋即又哭出了声,刚才她们真被吓坏了。 皇后看了眼昏迷的丈夫,对太后道:“母后,要不要送皇上回养心殿?” 太后失神的目光掠过皇后,摇了摇头。 “可是,承乾宫里这么乱,董鄂妹妹的…还在里面放着,皇上躺在这里,怕不合适…”皇后低头小声道。 “不,你不明白...” 太后叹了一声,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儿子对董鄂用情很重,一旦苏醒,第一件事便会是要看董鄂,如果现在将他送走,只怕他会疯的。 太后不同意,皇后也不敢要人将丈夫送走,只得不安的等着丈夫苏醒。一个多时辰后,顺治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然后一步步走向董鄂的寝室。嫔妃和宫女太监们都惊慌地望着顺治,谁也不敢说一句话,因为顺治脸上的表情实在冷得可怕。 床上的董鄂容颜如生,只是比生时更安详、更宁静,嘴角似含一丝微笑,仿佛为最终获得了解脱而庆幸。顺治默默凝视着她,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然后跪下去,从她胸前拿起那双冰凉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洒了几滴热泪。他又把她的手小心地放回原处,微笑地望着她,小声道:“爱妃,等等我吧!” 顺治竟是拔出短刀想要殉情,人们大惊失色,妃嫔中有人尖叫起来,太后和皇后都不顾身份地扑了上去。最靠近顺治的吴良辅身手矫健,一下子就抓住了顺治的手,又有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抱住顺治,夺走了他手中的短刀,使顺治自杀不得。 太后又惊又气:“福临,你想干什么!你昏头了吗!” 顺治却如疯了般,不知哪来了一股惊人的力气,左一推右一撞,挣开了两个太监,又飞起一脚踢倒了身边的吴良辅,大喊大叫道:“谁敢拦朕,朕叫他立地就死!朕不活了,朕就是不想活了!” 顺治的眼睛象通红的炭团,面孔烧着了似的血红。他甩开众人,略一低头,便猛力撞向墙壁。太监、宫女又一窝蜂地拥上去阻拦,裹着顺治一起摔倒在地上。哭声、喊声、尖叫声,乱得一塌糊涂,几乎要掀了殿顶。 “叭!” 突然一声响亮的声音响彻在室中,众人都是惊呆,顺治也是愣住,因为他的额娘刚刚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额娘...” 顺治很委屈,他站在那里捂着生疼的脸,一动也不敢动。 “你还是个皇帝吗!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去死吗!你真要死,就把额娘也杀了吧!” 太后的身子气得直哆嗦,看着儿子的目光是那么的失望。 “儿子不敢!” 顺治打了个冷颤,他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在母后面前跪了下来。苏麻见太后气得不行,忙搬来椅子,太后颓然倒在椅子上,胸口大起大伏地喘了几口气。顺治见额娘这样,心里也是很难过。 皇后也上来跪在了顺治一侧,含泪对丈夫道:“董鄂妹妹临终时再三说,妾妃将去,此乃定数,亦无所苦。唯独不及酬答皇太后与陛下恩情于万一,太后年将半百,为妾妃伤悼,妾妃虽死而不能心安…妹妹孝养太后,至死念念于怀,皇上也需自己珍重,勿伤太后之心!” 妃嫔们也纷纷环绕着太后和皇上、皇后跪下了。请求、哀告之声充斥宫内,泪水滔滔不绝。她们恳求皇上体念太后和仙逝而去的皇贵妃的一片苦心,万万不可自寻短见。 顺治没有再闹下去,他一个人去了偏殿,静静的呆在那里。 这一夜,皇宫内院处处彻夜无眠,各宫灯光都亮到天明。顺治不愿离开承乾宫,太后和皇后怕出事,也只好陪在这里。妃嫔们回到自己宫中,一夜心惊胆战,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意外。还好,顺治再也没有失态过。一连两天,顺治都沉浸在爱妃病逝的伤痛之中,以致于前方的军情他都不愿处置。索尼和苏克萨哈他们知道皇帝现在心里难过,便也不敢打扰主子,几人合计着将事情先顶着。 第三天,妃嫔们按制都来到承乾殿,生了二阿哥福全的宁悫妃、生了三阿哥玄烨的佟妃、生了五阿哥常宁的淑惠妃、生了六阿哥奇绥的唐妃、还有贞妃、恪妃等都来了,她们围着太后和皇后而坐,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她们都在不断啜泣,小声地追述着皇贵妃的许多好处。 顺治进来后,后妃们都起立迎接。顺治慢慢走到太后面前,跪在她脚下,道:“儿不肖,惊扰母后,劳累母后,求母后恕儿之罪。但儿有一心愿,望母后成全。” 太后见儿子总算是恢复了常态,心中欣慰,点头道:“但凡合理合礼,皇儿只管说就是。” 顺治咬牙道:“儿要以皇后之礼为董鄂发丧。” “什么!” 殿中刹那间极其安静,仿佛被顺治这句话吓住了。妃子们都低下头,不敢看皇后的表情。皇后的脸则是通红,泪水眼看就要夺眶而出,尴尬和委屈逼得她真想跳起来逃出宫去。太后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似乎担心他神志还不清醒。半晌,太后轻轻摇头,道:“皇上,皇后明明在,董鄂是皇贵妃,而要待以皇后之礼,你说这妥当吗?这与国家、宫廷体制全都不合,朝中众臣必有异辞,纷争不下,皇上何苦要这样呢?” 顺治凄然一笑,道:“儿今万念俱灰,母后若不准儿所请,儿愿削发披缁入山学佛,不再参预人间之事了!” “皇上,你!” 太后心头悲酸,又无比愤慨,她想怒斥儿子在说胡话,可看到儿子那痛苦的脸,却又什么也说不出。这时,皇后却擦干眼泪,向太后道:“母后,董鄂妹妹侍奉皇上五年,贤孝和顺,实在能代儿妇之职,儿妇本有心以皇后之位相让,不想她竟仙逝……以皇后之礼丧葬,实在与儿妇初衷相合。朝中诸臣若有异议,可以儿妇本意晓谕。这样,就是后世史臣,也不能将此举议为皇帝之过了…” 顺治大觉意外,非常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一直以来,顺治并不喜欢皇后,因为皇后博尔吉济特是废后的侄女,对这姑侄俩,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董鄂进宫后,他更是很少去皇后宫中,可以说这几年皇后其实是守的活寡,导致至今都无一儿一女。却不想,皇后竟然如此体谅于他,与其姑母性子截然不同,这就让顺治很是愧疚。众妃嫔们听了皇后这话也惊异非常,虽不敢私相议论,也互相交换了许多意味不同的目光。三阿哥的生母佟妃不为人注意的轻咬了薄唇,对面的二阿哥生母宁悫妃则是在心中暗哼了一声。 太后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苏麻搀她回坤宁宫。太后走后,顺治马上下旨追封董贵妃为“端敬皇后”,溢号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共计十二字,而太宗皇太极的初溢也不过十五个字。在董鄂妃死后的第四天,顺治便在停灵的承乾宫举行了隆重的追封礼,追封董鄂妃为皇后。 当天,太后传谕:“辍朝五日,亲王以下,满汉四品以上并公主、王妃等哭临。” 紧接着,顺治又以皇后之丧连续发下圣谕:“召五台山高僧,遣中使迎来宫中,为董鄂皇后礼忏营斋,设水陆道场;征天下巧匠,为董鄂皇后构设冥宅;命学士王熙、胡兆龙编纂《董鄂皇后语录》,命大学士冯铨撰写《董鄂皇后传》;命内阁自八月至十二月,奏本尽用蓝墨,以示哀悼,明年新正方许恢复朱色;命诸大臣议谥;命全国服丧,自京诏到日,官吏一月,百姓三天。” 头七,二鼓以后,顺治换了一身素色衣服,小内监提灯、侍卫护从,静悄悄地走向承乾宫。顺治的想法,是趁夜深人静,最后一次与董鄂单独相聚,一诉衷情。可是承乾宫中却有许多旗人命妇在那为端敬皇后哭灵,顺治不愿惊动她们,只能远远的看着承乾宫发呆。 时已深秋,夜很深,天也很冷。 顺治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凉风吹拂自己。 吴良辅几次想上前为主子披上披风,可顺治却始终不肯披上。 “主子,风大,小心着凉,您可得保重自个身子。”吴良辅带着哭腔,皇帝这个样子,他这做奴才的也很难过。 顺治只在那一动不动,董鄂走了,就如带走了他心中的所有,使他的一颗心空荡荡的。 首领太监赵全捧着个锦盒轻步来到,吴良辅朝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打扰主子。赵全却摇了摇头,示意吴良辅,锦盒中的东西很重要,必须马上告知主子。 吴良辅无奈,只得上前接过锦盒,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顺治身边。 顺治不悦的看了眼这老奴,将锦盒打开,里面是道蓝墨奏本。打开奏本,里面的字迹都是新的。 “他们也死了么?” 顺治看完奏本,不知为何,原本这个消息应该让他很高兴,毕竟他追杀了对方十多年,梦中都盼着对方死,可当对方的死讯真的传来时,他却一点兴奋劲也提不起来,反而有种失落和忧伤。 “都死了,都死了,朱由榔死了,郑森也死了...朕的爱妃也死了,难道朕也快要死了么?...” 顺治在那胡言胡语着,吴良辅秉着气,大气也不敢呼吸一声。许久,他听到主子轻叹一声,然后看了承乾宫最后一眼,意兴阑珊的默默转身,缓缓向着养心殿方向走去。 当夜,养心殿又急召太医,皇上又病了。 这一病,顺治再也没能从床上起来。 第一千四十三章皇帝没了,怎么办? 顺治生病期间,追赠为“端敬皇后”的董鄂出殡仪式却仍在举行。太后和皇后担心顺治病情,希望宫里能小办,顺治却不同意,仍令如从前大办。于是皇宫如同一座大灵棚,又在景山寿椿殿开设了水陆道场,法器喧天,哭声撼地,直闹了七七四十九天。 十月初,北.京城落下第一场雪,同日,鳌拜从河南发来奏捷消息,向皇帝宣称重创叛军胡国柱、王屏藩部,已将吴三桂的叛军逐出开封时,顺治却已经病入膏荒。 太医们给出了确切脉案,皇帝染了天花。 刚刚操办完端敬皇后白事的紫禁城,瞬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天花对于满州,可谓是灾难。自入关以来,先后死于天花的王公大臣就有十多位,其中就包括豫亲王多铎。至于其他染病的满州将校更是不计可数,可以说,天花带走了满州一半的能征擅战之士。天花二字,已经成了满州人口中的猛虎,谈之色变。 顺治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越发觉得自己无经衰弱,头昏、眼花、力不从心困扰着他。随着身上的疹子越来越多,顺治的心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慌乱。他觉得自己离那个日子不远了,他不认为自己会比多铎幸运。在天花面前,哪怕顺治贵为大清天子,可依旧无法抵御。顺治开始面临一个选择,他死后,将由他的哪个儿子来继承他的皇帝宝座。 坤宁宫中,已经哭红了眼的太后给出了意见,三阿哥玄烨染过天花。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得过天花活下来的三阿哥无疑是皇帝的最佳人选。而其他几位阿哥,却没有染过天花,这意味着他们将来很有可能会死于天花。 顺治默认了额娘的意思,虽然他不喜欢佟妃生的这个儿子,也不喜欢这个满脸都是麻子的儿子,可他毕竟再也不用受天花困扰,不用和他这个父亲一样,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只是玄烨才七岁,年纪那么小,而现在的大清却不太平。有贼秀才和吴三桂这两头恶狼在,年幼的玄烨能担起挽救大清的重任吗? 答案很显然,玄烨不能,因为他还小。 于是顺治想到了让人辅政,帮助自己的儿子。 为了让权力顺利交接到玄烨手中去,而不是被自己那几个兄长夺去,顺治可谓煞费苦心,他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能值得自己托付的人选。最终,他选定了索尼、鳌拜、苏克萨哈、敦拜四人做为儿子继位后的辅政大臣。 索尼、熬拜、苏克萨哈、敦拜都是顺治信重的大臣,四人对顺治也是忠心耿耿,顺治相信由他们四人辅政,玄烨一定可以顺利的登基继位。 因为熬拜领军在河南对付吴三桂,所以顺治密召在京的索尼、苏克萨哈、敦拜三人进见。 三人进宫后,顺治想坐起来,只是他使出浑身力气也没有做到。于是顺治示意吴良辅帮他,吴良辅立刻将主子扶起靠着。顺治咳了几下,等心慢慢平伏了,才虚弱地对跪在那里的三人说道:“你们知朕召你们来所为何事?” 三人摇头,敦拜是真的不知道,可索尼和苏克萨哈却隐隐猜到了主子的意思,只是他们不敢说出口,他们怕被认为自己是在盼着主子死。 顺治的视线在三位大臣脸上扫来扫去,最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三人道:“朕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敦拜听了这话,哪里忍得住,忙重磕道:“主子,你就安心养病,不用担心国事,有奴才们在,这大清的天,塌不了!” 索尼和苏克萨哈也赶紧劝慰主子不要胡思乱想。顺治凄惨一笑,微弱道:“朕的病,朕自己知道,你们不要再说那些无用的了,朕叫你们来,是有要紧事要托付于你们。” “主子!” 敦拜将头低下,眼含热泪。索尼与苏克萨哈则是轻轻地哭泣起来。 听到奴才们的哭泣,顺治不耐烦地抬抬手,不悦道:“朕还没死,你们哭什么?朕叫你们来,本想让你们替我分忧,难道你们想让朕更加烦恼么?” 索尼和苏克萨哈不敢再哭泣,恭恭敬敬地跪在那。 “你们三人和熬拜都是出身两黄旗,是朕的股肱大臣,也是我满人的贵族,大清的昌盛与否跟你们荣辱是息息相关的,所以朕要借重你们...朕现在封你们为辅政大臣,在朕死后辅助幼主治理大清,你们必须同心同德,竭尽全力辅之,知道吗?” 索尼三人互看一眼,齐声称道:“喳。” 顺治因为说话太多,气喘得厉害,休息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然后又继续说道:“朕为了巩固我大清政权,纳了范文程和宁完我的建议,抬了很多汉人入满州,只是你们要谨记,朕用此策乃不得已,只是为了借重汉人的力量保我大清而矣。将来待平定了吴三桂和贼秀才,你们还是要想办法巩固满州,不使汉人占了多数,必要的时候还要清理八旗,绝不能使汉人在我大清坐大!”说到这里,顺治再也支持不住了,用力吐出四字:“切记切记!”然后挥手让杰书他们回去。 .......... 洛阳城,吴三桂焦灼不安地来回踱着步。他的身躯依然是那么伟岸,然而他的步履显得无比沉重。 朱由榔竟然死了! 更可恶的是,那贼秀才竟然宣称是他害死了朱由榔!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明明是他太平军攻打的贵阳,明明是他太平军追击的朱由榔,明明是他太平军杀害了朱由榔,这贼秀才却倒打一耙说他吴三桂下的毒手,试问,天下人谁能信! 胞兄吴三辅也死了,谭弘那狗贼也反了,云南音讯不通,川中局势大坏。 河南的战事也不顺,胡国柱和王屏藩吃了败仗,损失了上万人马,现在吴军不得不在洛阳、郑州一线和熬拜对峙。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朱由榔的死让吴三桂,让吴军上下都好像被抽了筋似的。 皇帝没了,怎么办? ........ 加快些进度,也要增加更新。明天起,每天多加一更。 一些历史上的事情,骨头就一笔带过了。 第一千四十四章名不正言不顺 没有了朱由榔,吴三桂不知道自己这拥明的大旗还如何打下去。如果朱由榔的太子朱慈煊在,吴三桂会毫不犹豫拥立太子登基,可问题是太子下落不明。川中传来的消息说,太子朱慈煊和王皇后及太后落在了叛将塔新策手中,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吴三桂无法证实。 皇帝没了,太子也没了,以反清复明为号召的吴三桂当真是头疼万分,现在他顾不上咒骂背后捅他刀子的贼秀才,他必须马上解决谁来当皇帝这个问题。 吴三桂很后悔,听从洪承畴意见反清之后,他只将朱由榔当成宝贝,对其余的朱明宗室并不留心,以致朱由榔一死,他手中竟是再也没有一个可以捧出来称帝的宗室。换言之,朱由榔的死,令得吴三桂现在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之人。同时,朱由榔的死也让吴军上下军心浮动,间接导致了胡国柱的战败,使得决战开封一带的战略谋划不得不放弃。好在,胡国柱虽战败,但也让鳌拜付出了一定代价,马宝的及时接应让鳌拜无法趁势扩大战果,现在也只能在开封一带休整,准备再战。 兵力上,吴军仍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开战一个多月来,吴三桂已经摸清了鳌拜的底细,满打满算,鳌拜手中能够动用的满蒙八旗也不过五六万人,其中一半还是由汉军和绿营抬旗的假满州。而吴三桂手下却有近二十万兵马,他吴三桂可以受得一败再败,他鳌拜却是一败也不能。虽然鳌拜到了开封后宣称北.京还会有援军过来,可是这个宣称,别说吴三桂了,就是清军内部也是不信。大清最后能集结出来的重兵集团就是熬拜带来的这一支,除此以外,大清哪还有什么重兵可调。 胡国柱战败后,方献亭进言“诱敌深入”,将鳌拜部诱至多山多险的关洛地区加以围歼。这个计划很好,洛阳周围并不适合大兵团骑兵作战,鳌拜真要深入,难免会自缚手脚。然而,朱由榔的死讯却让方献亭的“诱敌”之策不得不搁浅下来。 朱由榔的死讯,吴三桂一开始就严令封锁,可是没过多久,全军上下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到底是何人在散播朱由榔死讯,何人想让他吴军军心动摇,吴三桂不用想也知道。除了那个在背后捅他刀子的贼秀才,还有何人? 贼秀才很贼,一方面突然用兵云贵,打着解救李定国的名头夺取贵阳,另一方面则是将朱由榔之死嫁祸给他吴三桂。同时,豫南的忠贞营又在胡国柱战败之后,突然北上,迫使鳌拜不得不分后来挡,这看着是帮了吴军,可是再细看,就好像两个人正在搏斗,却另有一人忽的帮这个,又忽的帮那个,使这两人谁也打不垮谁,直至被拖得精疲力尽。最后,当两人都支撑不住地,那个在边上一直不曾使全力的人,恐怕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吴三桂在听到胡国柱的禀报后,恨不得马上和鳌拜停战,然后双方合力对付太平军和忠贞营。但那样一来,岂不是坐定他吴三桂是害死朱由榔的凶手吗?要不然,他吴三桂怎的在朱由榔死后突然就和清军议和不打了? 吴三桂急燥不安,怎么对付贼秀才,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他必须解决部下们的困惑——天子死了,他们现在还要为哪个天子而战。 原来那些大西军和明军出身的将领中有人提出,既然永历皇帝死了,那是不是改奉南都的定武皇帝。也有人提出,另寻一朱明宗室拥立,以继续和南都抗衡。 奉定武帝,吴三桂肯定不会这样做,那样意味着他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更何况贼秀才已经向他动手。虽然云贵对于现在的吴三桂而言,已经没有多少重要性,但毕竟是他吴三桂的地盘。吴军中可是有许多兵马都是云贵的大西军出身,家乡被占,对这些大西军云贵籍出身的军士可有不小的影响。这个影响的后果暂时可能还不会显现出来,毕竟明面上吴军仍然兵马强盛,拥有几省之地,又有恢复故都的可能。可要是战事继续不顺下去,这个后果恐怕就会一点一点的显现,直至酿成大祸。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吴三桂已经交给谋士方献亭去做。方献亭素有急智,由他去安排,吴三桂自是安心。 另奉朱明宗室为帝,吴三桂是有过考虑,奈何手中没有可以捧出来足以号召天下的宗室。能让天下人信服,这个新天子必定是亲王,而眼下宗室的亲藩,唐王在太平军的拥立下于南都称帝,鲁王在金厦,韩王在忠贞营手中,其他的亲王要么是死在李自成、张献忠之手,要么就是降了清廷被杀,放眼天下,实在是没有这么一个亲王等着吴三桂拥立了。 然现在必须要有一个天子,不然军心如何安抚,将士们又如何安身? 吴三桂烦燥不安,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平军的攻势会那么快,短短月余就攻陷了贵阳,害死了朱由榔,他更没有想到福临会和他鱼死网破。胡国柱一败,吴军这几个月势如破竹的攻势瞬间就停顿了下来,加上天子的死讯,前线也好,后方也好,士气都很低落。 形势几乎是急转直下,如何扭转这种被动局面迫在眉睫。至少,吴三桂要让二十万将士“名正言顺”。 到底怎么办,吴三桂却是迟迟拿不定主意。他知道自己优柔寡断于事无补,但他就是拿不定主意。 烦燥之下,吴三桂觉得自己战胜满清的信心似乎变得不足,他惊醒过来,自己万万不能被这一连串的失利消息困扰,更不能因此而丧失信心。他必须马上决定下一步的动作,为此,他召来了胡于宣和刚刚从山西回来的长子吴应熊。 ......... 那个会开车的女作者作品上架了,大家有兴趣去和她聊聊如何安全驾驶么——《惑乱红楼》 第一千四十五章国不可一日无君 吴应熊带着长子吴世璠和次子吴世琳从北.京城逃出后,为了躲避清廷的追捕,一直潜藏在山西。为了抓捕吴应熊,以要胁吴三桂,顺治可是不遗余力,然而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的妹夫就呆在山西。 因为吴三桂叛乱,顺治对他的妹妹建宁也生了恶感,恨这妹妹未能及时向他禀报吴应熊潜逃,若不是太后护着,恐怕建宁的下场比之战死在潮惠的济度家人都不如。 因为南下道路被封锁,关卡盘查严密,又迟迟未能和父亲联系上,所以吴应熊也不敢离开山西。直到西安将军塔拜投降,川陕总督李国英内应开潼关之后,吴应熊方秘密启程回到父亲身边。这一路却又得了不少清朝的官员相助,甚至还有清将在识破他的身份后暗地派兵马护送。由此可见,北地官员对于满清是否还能坚持,都已动摇。 “父亲(王爷)!” 吴应熊和胡于宣进来后,发现吴三桂正在凝思。 “你们来了。” 吴三桂挥手示意儿子和胡于宣落座。胡于宣这几天精神也是不好,情绪很是低落,主要是自责未能替王爷洞察云贵之弱,致使贵州失守,朱由榔被杀,以致如今棘手局面。见状,吴应熊轻声道:“老师可要打起精神,父王还要依靠老师呢。” 胡于宣曾经为吴应熊启过蒙,故吴应熊称他为老师。 吴三桂点了点头,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对胡于宣道:“应熊说的不错,先生自辽东时便襄助本王,二十多年来,本王得先生之助甚多,今日之局面,若先生都感苦恼,本王不更束手无策了。” 闻言,胡于宣忙打起精神,道:“王爷放心,我必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三桂听后,很是动情道:“有先生此言,本王此生足矣!”然后站起走到胡于宣面前,执他手问道:“不知先生以为,本王现在当如何应对?” 胡于宣微一沉吟,斩钉截铁道:“我以为王爷当下应当马上称帝以安人心。” 此言让吴三桂一惊,吴应熊则是目中精光一闪。 “先生为何要本王现在称帝?” 吴三桂心中打鼓,虽然从前胡于宣和方献亭及一众部下屡劝自己称帝,但他都不认为是好的时机。在他看来,最好的称帝时机当是恢复北京,平定江南之后,在此之前,拥立朱明有莫大好处。眼下这局面,更是不宜称帝,因为他现在是两面受敌,倘若称帝,岂不更是成了天下公敌。更要命的是,他恐怕更是洗不清害死朱由榔的嫌疑了。 胡于宣却道:“请问王爷,你起兵的目的是什么?” 起兵的目的? 吴三桂怔在那里,半响,方道:“本王自是为了驱逐满鞑,恢复中华。” 胡于宣微一点头:“那驱逐满鞑、恢复中华之后,总要有人来当皇帝吧。这皇帝,不是朱姓人家,便是吴姓人家,或者是参与起兵反满的其他人,总之,有德者居之。王爷一直对称帝心有顾虑,从前我和献亭亦有此顾虑,认为拥保朱明总能是面旗帜,可号召天下来投。现在朱由榔这面旗帜却不在了,表面上看来是使我军名不正言不顺,虚耗于内争之中,军心士气也很低落,但实际却是给王爷,给我二十万将士一个机会,一个崭新自立的机会!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噢?”胡于宣所言让吴三桂十分动心,可却为难道:“我们起兵之初,毕竟是拥立朱由榔的,现在朱由榔虽死,但也没道理本王就此自立啊?先生也知道,那贼秀才污蔑是本王害死朱由榔,我若称帝,岂不遂了他心愿,坐实这件事?” 胡于宣沉思良久,说道:“王爷,朱由榔到底是何人所害,已无关重要。王爷只需知道一点,成王败寇!...至于我们当初拥立朱由榔,是因为这天下还有许多人认为天下是朱家的,在他们眼里朱家是天子之家,天下在朱家手中,天下人觉得心安理得,因为朱家是汉人。而天下落到满人之手里,汉人们便纷纷反对,因为满人非汉人。” “先生之言,使本王越来越糊涂了!” 吴三桂不明白胡于宣意有何指,吴应熊也是不解。 “说得明白点,在汉人心目之中,这天下是有主人的,是朱家之天下。若让外族掠去,便是失汉人之面子,所以大家纷纷反对,而在汉人之手时,必是朱家的,别家想去争,便是无理。所以,无人会帮他去争。在汉人心目之中,都有自己的主。君主为万民之主,也是至高无上的主。除此之外,各人还有各人的主,像当官者,上司是下司之主;像平民者,以官为主,或以主人为主;像商人,以钱为主等等。所以,汉人有句话叫国不可一日无君,也就是说汉人认为有帝便是有主,无帝便是无主。有主之人往往会活得有滋有味,因为他心中会像有着支柱。无主人往往活得没精打采,因为他心中会像没有信仰一般,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心中没有着落,不知王爷可明白我的意思?” 吴应熊听明白了胡于宣的意思,他道:“老师的意思是说朱由榔之死意味着这天下现在无主,而我军中将士却必须有主,若是这主一日不立,将士们便一日不自安?” “世子所言甚是。”胡于宣看着吴三桂,断然道:“如今朱明自失其主,王爷当为天下之主,以使军民人等各有所安。” 吴应熊突然道:“南都有伪定武。” 胡于宣轻声一笑:“世子都说是伪定武了。” 吴应熊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此时称帝,只怕将士们未必会追随本王啊。”吴三桂担心的是他若称了帝,那些大西军降将和明朝降将是否还会忠于他? 胡于宣却道:“王爷多虑了,依我之见,唯有称帝,王爷麾下之将士才会觉得自己在为自己的主公打天下,所谓从龙之功矣。有这从龙之功在,何愁将士不卖力。” 吴应熊听后,默立在那,不知在想什么。 吴三桂反复考虑之后,方道:“先生之言虽善,但据本王所闻,历来成帝王者,还须顺乎天意。”说到这,顿了顿,抬头看向殿外,“称帝之时事关重大,本王还是问问天意再说吧。” 问天意? 胡于宣怔了一怔,却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吴应熊却是有些发愁,问道:“依老师之见,如何探知天意?” 胡于宣想了想,道:“听闻邙山中有神仙居住,王爷前往一问便可!” 第一千四十六章本王当于开封登基 吴三桂其实是对称帝已经动心,然却又几多顾虑。问天意或许也是他给自己称帝的一个理由,若上天都认为他吴三桂当称帝,那自是顺天应人。此所谓不问苍生问鬼神矣。 天意是什么,无人能知。 天意虚无,从无实像,胡于宣说邙山中有神仙,其实也是信口胡诌,顺着吴三桂之心而为。但王爷真要见神仙,问天意,胡于宣就必须满足这个愿望。 吴应熊深夜拜访了胡于宣,吴应熊走后,胡于宣找来了宋友谦。此人是凤阳人,字敬夫,年少务文,十余岁中秀才,之后未有寸步之进,在乡间为塾师。后张献忠破凤阳,便离乡四处流离。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流落到了保宁,以说书为生,过得十分穷困潦倒。一日,胡于宣不知怎的路过,生了爱材之心,便收他在幕下,后又推荐给吴三桂,在当时的平西王府内做一书办。 宋友谦不知胡于宣深夜找他何事,待落座后,便听胡于宣道:“你可想王爷称帝?” “王爷称帝?”宋友谦一惊,下意识道:“这可是大好事啊!” 胡于宣微微一笑,道:“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爷若能称帝,你这王府中人将来可有莫大好处。只是王爷对于称帝一事尚在犹豫,故我特意将你找来。” 宋友谦也是聪明人,当下就道:“先生是想要我做些什么吗?” “有件事要你去做。” “先生尽管吩咐,即使要小人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也愿意干!” 胡于宣笑道:“没那么严重,只要你去趟邙山即可。” ....... 次日,吴三桂便在胡于宣、吴应熊和大女婿夏国相等人的陪同下去了邙山。邙山位于洛阳北,黄河南岸,是秦岭山脉的余脉,崤山支脉,是洛阳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也是军事上的战略要地。最高峰为翠云峰,上有道教名观上清宫。 今日天气很好,吴三桂难得一览山景,故心情舒畅,便对众人道:“这天可真是好的。” 边上的胡于宣闻言心中一动,上前道:“不是天好,而是王爷鸿福齐天!” 吴三桂“噢”了一声,诧异道:“此话怎讲?” 胡于宣笑道:“自上旬以来,一直是阴雨天气,为何今日却晴朗起来?只怕是上天得知王爷要问天意,故而天气大变。” “是么?” 吴三桂笑了起来,不管胡于宣所言是真是假,又是否恭维,这话总让他高兴。吴三桂为了问天意,特地穿的便装,护卫人等也尽是远远跟着,只他和胡于宣、吴应熊几人在前,远远看去,倒像是洛阳城的士绅上山游玩。一行人先来的吕祖庵前,只见大殿雄伟,四周又都是苍翠松柏,吴三桂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然后迈进去。走进吕祖庵,向吕祖像行跪拜之礼后,吴三桂缓缓起立,闭目沉思片刻,便转过身子朝旁边一老道走去。朝老道行了一礼,吴三桂很是客气问道:“道长,我想测问一下吉凶,不知可否?” 不想老道对吴三桂目视很久,却是摇头道:“此处非居士测问之处。” 吴三桂惊讶道:“却是为何?” “此处乃百姓小民祈福求平安之处,居士所问非百姓小民之祸福,老道岂能为你测?”老道一幅世外高人模样。 老道所言让吴三桂心中打鼓,莫不成自己真有天子迹象,不然,老道为何说自己所问非百姓小民之祸福? 念及于此,吴三桂正了正身子,向那老道求教道:“那道长可否告知,我该上何处去测?” 老道拿手一指山峰:“至上清宫便可。” 吴三桂答谢道:“多谢道长指点。”然后转身就走。 老道突然喊道:“居士慢行!” 吴三桂忙停了下来,转身问老道何事? 老道说道:“居士此时不能上山。” “那我该何时上山?” “居士须在山下洗耳恭听净尘身,等日落月升之时方可上山,否则所测不灵也。” 吴三桂恭敬道:“多谢道长指点。” 老道看着吴三桂一行远去,突然想起了什么,想说些什么,然而终于什么也没说。 ......... 经过一段攀登,吴三桂一行又来到上清宫前。相传老子曾在邙山炼丹,故这上清宫专奉祀老子。此时西边已看不到太阳,只剩下一片红云,像血一般。集贤峰间,云雾萦绕,有如仙境。“邙山晚眺”被誉为“洛阳八景”之一,吴三桂见此佳境,心情又是大为开朗,笑道:“唐朝诗人张籍诗云:人居朝市未解愁,请君暂向北邙游。本王原以为这是诗人的夸张之作,今日一见,却觉得佳境胜诗。” 吴三桂极少谈及诗文,只因自己出身武科,对诗文少于研究,怕自己搬弄诗文会贻笑大方。今日因心情极佳,又见此境,才忍不住有感而发。 “白居易有诗云:北邙冢墓高嵯峨。王爷可知邙山是古代帝王理想中的埋骨处所,古时树木森列,苍翠如云。登阜远望,伊洛二川之胜,尽收眼底;傍晚时分,万家灯火,如同天上繁星。” 说话的是吴应熊,吴三桂点点头,然后脚下不停地朝上清宫走去。走进上清宫,吴三桂朝老子像跪拜下去,心中默默祈祷,口里念念有词。此时,一种奇异的现象出现了。只见宁静而温和的夜空之中,飘飘荡荡松松散散的云和朦朦胧胧缠缠绕绕的雾融合在一起,将群峰拥着簇着,像一种思念,更像一种温情。让人琢磨不透,给人以神秘之感。突然,云雾深处,那大山的尽处,突然有一个巨大的火球升起,然后滚动起来,最后又在云雾深处消失。 “那是什么!” 吴应熊和夏国相等人都是被这异像惊住,目瞪口呆。吴三桂也是呆在那里。胡于宣先是震惊万分,随后却是大喜道:“此异像莫非是王爷精诚所至,老子显灵!” 就在这时,殿后突然走出一白眉老人。吴三桂凝目望去,只见老人童颜鹤发,与传说之中的神仙无疑,一时看的呆了。 吴应熊失声问那老者:“阁下是仙人?” 老者哈哈一笑:“你看我是仙,我便是仙;你看我不是仙,我便不是仙。” 吴应熊一愣,一时半刻弄不清其中玄机。吴三桂则不管此人是不是神仙,上前便拜,尔后恭声问道:“老人家可知我来这上清宫所为何事?” 老者一挼长须,洪声道:“我观你,怕是为山水日月而来。” 山水日月之事? 吴三桂心念急转,却是不明白,但又不能问,只好继续沉思。突然,他觉得有如福至心灵,明白山水日月意指江山社稷之事,心里顿喜:这老者真乃神仙,有未占先知之能! “敢问老人家天意如何?”吴三桂按住心头激动,沉声发问。 “天意岂能轻泄?” “本人心中有惑,想问计于神仙。” “心中有惑者,解惑者须是自己。即便是神仙,也不能越俎代庖!” “这?...” 不知为何,老者所言让吴三桂想起父亲当年和自己谈起的往事。那是自己刚刚成家时候的事了。父亲告诉他,说他出生之时,父亲去占卦时得到钱瞎子送给父一偈,其文是“夫人本无主,只因凤凰生。若寻出头日,等到夕阳西。”父亲说此偈大有深意,并要吴三桂在年老之时,加以验证。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他却无法验证,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完明白其意是什么。他心念一动:莫如现在问问老神仙。 “请问老神仙,本人心中有一偈,不知是何意,神仙可否能为我解答么?” “说来听听!” 吴三桂便将此偈念了一遍。 老者沉思良久,之后说:“此偈正可解你心中之惑!” 吴三桂闻之,心中大震!难道上天安排我有此鸿福么,要我吴三桂称帝么? 上天都要自己做天子,吴三桂心中激动,胡思乱想,突然想起自己尚没答谢神仙,便要对神仙作揖。可是,抬头一看,眼前哪里还有神仙的影子?上清宫里依然是老子像一尊。 吴三桂想问问应熊和胡于宣他们可曾见到人,可却见众人都如他一样愕然。半响,他长出一口气,对胡于宣:“先生给我算算,何时是黄道吉日。” “王爷可是要择日称帝?” 胡于宣心中激动,吴应熊和夏国相等人这刻也是紧张万分。 “既然天意如此,本王为何要逆天而行呢?” 吴三桂终是拿定了主意。 胡于宣掐指一算:“冬月初九为黄道吉日。” “冬月初九?”吴三桂却是一脸犹豫,“太仓促了些,本王称帝乃大事,岂能如此仓促。” “王爷意何日登基?” 胡于宣心中焦急,他知这位主公性格多谋寡断,故急于促成吴三桂登基称帝,以早安人心,早定大局。 夏国相上前劝道:“父王既已决定称帝,何在乎仓促?父王须知,我二十万将士急需天子效忠!” 吴应熊虽也急于父亲称帝,但他却没有和姐夫一样上前相劝。胡于宣再次劝说吴三桂早择吉日,不可拖延,那样也会有违天意。 吴三桂思虑良久,终道:“称帝之事,本王心意已决,不会再变,然登基却万不能仓促。我意亲自领兵攻打开封,待大败鳌拜之后于开封登基,你们看可好。” 第一千四十七章雷锋震虏 今天真累,白天把沙子和水泥吊上楼,晚上又等人家送瓷砖,刚回来,累死,想断更,却不能,坚持,少点都坚持。这本书从开书到现在,我承诺过很多次,但经常自食其言,这点骨头很惭愧。不过一直坚持完成作品,绝不太监烂尾的承诺,骨头做到了,自始至终没有辜负任何人。若论功过,怎么也得四六开吧。诸君体谅些,骨头毕竟现在都是租房子住,装修的任何事都要自己去办,无人可帮。另感慨一句:看着房子一点点的弄起来,真的很有成就感(水电防水已弄好,下面就是贴砖了) ........ 西湖有三杰墓,宋之岳飞、明之于谦、张煌言。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周士相改变了历史,也改变了本应葬于西湖的苍水公张煌言的命运。 如果没有周士相,此时的苍水公已经被清廷杀害。义士万斯大与和尚超直替这位汉人的民族英雄收尸,他的外甥朱湘玉到总督衙门买回舅父的首级,葬于杭州南屏山北麓荔枝峰下,成为与岳飞、于谦一同埋葬在杭州的第三位汉人民族英雄。 历史已经改变,张煌言没有成为西湖的第三杰,却依旧是周士相心目中的大英雄。 国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 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抵达杭州的当日,周士相便领文武前往西湖祭拜了岳武穆和于少保。 在岳武穆前,周士相宣读了定武帝的圣旨,旨意中赐封岳飞为“忠义神武岳王大帝”,同时将关羽从武庙迁出,定岳王武穆为“武圣”。 满清遵关羽,抑贬岳飞,自是因为其是汉人口中的异族。早在努尔哈赤时期,就在沈阳修建了关帝庙,洪太当政之时,为了淡化满州异族色彩,制定汉化策略,包括四书五经在内的汉族文化经典被翻译成满文,供皇室贵族阅读,这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三国演义》。洪太在笼络蒙古、要与蒙古联合起来统治汉族的时候,就把满清比作刘备,把蒙古比作关羽。 满清抬高关羽地位,周士相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为被满清贬低的岳王武穆正名,使他重入武庙,更将关羽“武圣”封号改封岳飞。此举不仅是拨乱反正,更有一些不可告人考虑。自太平军崛起广东,军中便多有罗教信徒广为散播周士相乃岳王转世,带领天下汉人痛杀满鞑的。加封岳飞,自是贴合这一流言,使周士相的“武穆转世”更具可信力。 祭祀于谦时,周士相亲书匾额“丹心赤节”,以示对于谦抗击瓦剌事迹之肯定。 原清浙江布政使陈建德现为浙江代巡抚,以他为首的一众浙江降官为南下入闽的苏纳部太平军筹办粮草及夫役之事甚为得力,同时也竭力所能安定浙江局面,得到周士相的高度赞赏,赠以“浪子回头金不换”以示鼓励。若无意外,过些时日,陈建德头上那代字定能减去。 祭祀岳王墓和于少保墓时,周士相感慨之余,无意提及南都玄武湖畔有“金陵夕照”美景,第二天陈建德便与一众官员上书周士相,言称杭州为满州荼毒十七年,今赖齐王率众荡平,恢复故国衣冠,为使后人铭记,当于西湖建塔,一为纪念,二为震虏,三为彻底扫荡杭州的腥膻之气。 周士相对此提议颇为认可,手书“雷锋震虏”四字赐下。陈建德等自是明白齐王心意,遂大兴土木,竟将那西湖畔的雷锋塔拆毁重建,将数万满城死者尸骨迁入,修建地宫,再以高塔压之。此工程耗时三年之久,又扩建岳飞、于谦墓,塔成之日二墓一塔,相映成辉,足变了西湖半景。自此,杭州本地人也好,外地来杭者也好,凡至西湖游景,首入眼帘必是那高达数十丈的雷锋塔。如此,“雷锋震虏”便广为人知。 期间有一趣事,那雷锋塔在民间流传为蛇妖白素贞镇压之地。此传说经冯梦龙《警世通言》演义,又经数十年传播,倒让白蛇在民间得了许多同情。主持修塔的官员灵机一动,宣称齐王大赦蛇妖,令她重归仙班。如此一来,倒是得了许多百姓支持。周士相听说此事后,索性将那白蛇与许仙的故事写出,这故事和冯梦龙所写自是大不相同,可却和民间流传有些相似,也更为百姓喜欢。 “雷锋震虏”并非周士相心血来潮所为,而是有其深意,这深意乃是从“金陵夕照”所悟。 有鉴前世教训,周士相拟加大汉人百姓对异族仇恨,要让他们知道异族的可恨,但又不能仅限于史书,而是要让他们时刻铭记。将这一极具意义之事和各地风景名胜结合,无疑更具效果。 时代永远在发展,社会也永远在进步,王朝也终将逝去,中国大地唯一不变的便是风景名胜。将“爱国”、“爱族”主义放在这些风景名胜区,使人随时可见,可知,要比单独置于一地更有效果。 今日汉人所受苦难,当代记得,下代记得,百年千年又有谁记得?铭记历史的终是少数,大多数的人只会“向前看”。既如此,那便让他们不知也不行,让他们不看也不行。纵使你再不愿“正视”,历史总在你眼前。 周士相计划将来全国统一后,南北各方,中华大地,但有名盛风景,均要修建震虏名景,或与本来格局相合,或自行成景区。叫中国万万千千的百姓,人人都晓得那鞑子的坏,晓得汉人的苦,晓得为何要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字格言。 清军入关以来的历次屠城,周士相也在着手修建相关纪念,如“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都要以官方形式固定纪念,不使后人淡忘。 将那白素贞的故事写出,本是周士相闲来无事所为,岂曾想,他不曾写的白蛇子的故事,却被揣磨上意的浙江官员们给编了出来。且编的有头有眼,说那白蛇和许仙的儿子历经轮回,降于大明,苦心攻读,终于殿试有名,考中状元。那状元当殿跪请皇帝和齐王,言及其母在雷锋塔下苦难,请赐母出塔,这才遂有齐王颁令大军抽干西湖水,重修雷锋塔,释放蛇妖,改震满鞑的故事。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揣磨上意的官员更是厉害。 状元救母的故事很大程度上抬高了周士相的齐王地位,在故事中,他齐王比之民间传说的宋朝“八贤王”都要英明,这自是让周士相乐见其成。只是,定武恩科,是举了状元,可这状元却不姓许,而姓陈,不免和故事有所出入,实在是憾事。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那陈姓状元知道了白蛇故事后,竟忽于一日报请朝廷许其归复本姓,说他本是许家子,只因家贫这才入陈家,今考中状元,当恢复本姓。朝廷访查后,确是事实,便准陈状元复本姓。本是寻常之事,可这状元一改许姓,无知小民却是更加信了白蛇传说,一个个将这许状元当成了文曲星下凡,敬佩得不得了。 陈状元是出于何种目的改姓许,知晓内情的各有说法,周士相对此却是不甚关注,不过这陈状元改许姓,却是又间接抬高了他在民间的地位,投桃报李,日后自是给了这许状元若干好处。 闽亲王病逝的消息是在十月初送到周士相手中的。国姓郑成功的死,让周士相感慨或许一个原有的时代已经逝去,一个新的时代真正开始。 金厦发生了内战。 内战的双方自然是奉郑森遗命继位的郑袭,和郑森生前怎么都要处死的世子郑经。 第一千四十八章兄终弟及 郑森逝世后,长乐诸将遵郑森遗命,举郑袭护理国事,继位闽亲王。随后黄昭、萧拱宸、刘国轩等人以郑经“有违人伦,不堪为人上”为由,公请郑袭挥师攻打金厦。郑袭先是几次拒绝,说此事乃是同室操戈,大兄又刚刚去世,他这做叔叔的实不忍对侄儿用兵,后来终是被诸将说服,指出不讨郑经实有违藩主遗愿,这才长叹同意发兵。 郑袭决定挥师攻打金厦后,军中立即有大量忠于郑经的将领率部逃离。黄昭等人想抓捕陈永华时,其人早已乘海船南下。 父亲逝世,叔叔继位的消息一传来,郑经即在建平侯郑泰、母亲董娴等人的支持下于思明继位发丧,又委从长乐逃来的陈永华为参军、周全斌为五军都督、洪旭为长史,整合水陆兵马准备迎战郑袭。 杭州,周士相知郑军内讧之后,先遣使以朝廷名义要郑袭、郑经罢兵休战,他愿亲至福建为双方调停。为了表达自己想要双方罢兵的诚意,周士相分别给郑袭和郑经写了一封信,信中用语不可谓不诚恳。 本就性子较为软弱的郑袭在甘辉等人的力劝下接受了周士相的建议,愿意和侄儿罢兵谈和,然后由齐王殿下主持调停,岂料侄儿郑经却不愿和他罢兵。 郑经一开始倒也意动,因为周士相给他的书信中隐约暗示只要他和郑袭罢兵,有关闽王继任人选,还是当遵祖制。所谓祖制自是“父死子继”,而非“兄终弟及”。这个暗示显然是说郑经只要接受周士相的调停,周士相便可以为他向定武这奏请继位闽王。 然而,陈永华、洪旭等人却认为周士相的话不可信,这从当年他在苏州违诺杀降便可看出。陈永华断定,周士相此举只是缓兵之计,因为入闽的太平军现正在围困福州达素,根本腾不出手对付金厦。所以周士相这才希望金厦双方罢兵,好让他解决了达素之后再以武力威逼金厦。要不然,一旦金厦分出胜负,决定出了最终的胜利者,周士相不得不面临一个重新团结起来的金厦集团。 洪旭的分析更为中肯,他认为周士相及其太平军现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金厦方面自藩主在时便对南都听宣不听调,保持事实上的独立。从前有浙闽的清军在,周士相对金厦鞭长莫及,现在浙江已被太平军占领,福建也仅剩福州一城未下,故福州一旦被太平军拿下,周士相肯定会用兵金厦,以实现名义和事实上的统一。用古话说便是“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太平军对郑军肯定是处于强势地位,周士相这个齐王操控朝政,将天子视为傀儡,和当年曹操、近来的孙可望所为也是如出一撤,因此处于事实独立的金厦方面不论是否是和太平军为敌,都是周士相的眼中钉。 既然早晚都要面对太平军,那么何不趁现在太平军无力东顾之时,先解决掉郑袭,尔后整合兵马,以金厦为基,以水师为臂,和周士相谈判,获得从前藩主在时朝廷给予的待遇。若是周士相不同意,那么双方便一战决胜负。陈永会和洪旭敢于和太平军交战的底气便在于金厦强大的水师力量,而太平军虽然陆师远甚于金厦,可水师却是弱得太多。真要决定动武,周士相也得考虑一下得失。 “他来攻我金厦,我便发水师入长江,但看金厦于他齐王重要,还是南都于他齐王重要。” 陈永华的最后一句话坚定了郑经动武决心。 建平侯郑泰虽畏惧太平军兵锋,但却支持陈永华等人的提议,因为他同样害怕周士相对金厦有图谋之心。要是听了周士相的话,双方罢兵商谈,后果很有可能是攻下福州的太平军在喘息之后突然杀奔金厦。那样金厦同时要对付郑袭和太平军两支兵马,几无胜算。 有了郑泰支持,郑经自是不再犹豫悍然发兵北上,郑袭得知郑经动手,不得不应战。双方陆师在兴化府一带列开阵势,海上,亦有忠于郑经的水师和忠于郑袭的水师展开激烈海战。 金厦双方大动干戈的消息传至杭州后,周士相即动身前往福州,同时一方面向南都禀报,另一方面派使到金厦双方军中,表达齐王殿下的失望之意。 在准备多日后,海战最先爆发。 海战双方,支持郑袭的水师力量要弱于支持郑经的水师。但因陆师方面郑袭的力量要强于郑经,故处于下风的郑袭部水师十分顽强。双方在平海卫、万安所一带进行着激烈的争夺。海面上,“轰轰”炮声隆隆,白烟弥漫,郑经部的大型战船和郑袭部船只展开激烈的炮战,炮弹不断呼啸着落在海中,腾起一道道乳白色的冲天水柱。双方的小船向对方发起冲击,努力杀向大船,或是以火攻,或是接舷跳帮登上敌船肉搏。 郑军水师统帅是建平侯郑泰,此人不愧是海上老将,灵活利用风向和水流情况,使得己方船队始终处于有利位置。而主持郑袭部水师的将领是后军都督刘国轩,此人也是勇猛善战,结果虽郑袭部水师力量薄弱,但双方从中午激战至天黑,郑泰却始终没能取得胜利。最后,因为刘国轩麾下的战船实力毕竟不如郑泰,在平海卫鏖战三天后,损失了一百多艘战船后,刘国轩被迫率部撤离。 郑泰获胜之后,凯旋而归。结果刚到厦门,就接到兴化府的郑经军令,让他马上将水师交给杨英。郑泰心中疑惑,但却未有多疑,要弟弟郑鸣骏等人将水师移交给杨英,然后一众将领都随他前往兴化。 不想,郑鸣骏却对这一道军令表示怀疑,他对郑泰道:“大哥,战前定好,海上交由你,陆上由他郑经自己来,现在大哥打赢了刘国轩,怎的郑经却要你马上去兴化?....这会不会不安好心?” 弟弟的担心没让郑泰重视,他不以为然道:“我是郑经的叔叔,他能拿我怎么样?若无我兄弟等人的支持,他能安生到现在?海战虽然赢了,不过决定金厦归属的还是在陆上,郑经年轻,陈永华他们也没什么经验,可能需要我这叔叔去为他坐镇吧。” 郑泰想的也没错,金厦方面支持郑经的力量主要是他郑泰这一方,而郑经手下虽有一些将领,可大多过于年轻,就连他依重的陈永华算起来也不过是近来才崭露头脚的人物,算不得厉害人物。兴化府的战事决定最终的胜负,也关系郑经自己的身家性命,在得知郑泰打赢刘国轩后,他自然会想请叔父到兴化替他出谋划策。 郑鸣骏却始终对郑经这个叔伯兄弟有所怀疑,但毕竟只是他的感觉,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他只能劝郑泰道:“大哥,虽然你是他的叔叔,但这争权夺利的事情是最无情之事。当初藩主在时,他郑经可是连藩主的军粮都敢断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郑经要想坐稳藩主的位置,必须借重于我,否则,他无人可用。” 对自己过于自信的郑泰听不进弟弟的劝告,执意要去兴化。郑鸣骏见状,只好把三弟郑缵绪等人叫过来,暗中交代他们多带人手,见机行事,万一郑经对大哥不利,那么他们兄弟无论如何也要救下大哥。 郑缵绪吃了一惊,皱眉道:“要真如你说的,郑经对咱们没安好心,那咱们救了大哥之后,怎么办?难道去帮郑袭那个无能的家伙不成?” 第一千四十九章掷杯为号 真要到那一天,是不是改投郑袭,郑鸣俊也是拿不定主意,毕竟这等大事还得他大哥郑泰来决定。 郑泰临行前去见了董娴,董娴对他的倚重和托付让他更是不疑郑经会对自己不利。谈话间,董娴提到了万一陆师兵败,水师当谋夺东番,以为立足之地。郑泰说此事已在筹备,他已让何斌偷偷潜回东番,联络东番境内土人,另外又在澎湖设了军港,囤了不少军粮,若陆上兵败,则水师立即以澎湖为基地攻打东番。见郑泰将退路安排妥当,董娴自是放心,闻儿子召郑泰到兴化去,便叮嘱郑泰一定要保护好儿子,如此更让郑泰不存疑心。 次日,郑泰即领弟弟郑鸣俊和郑缵绪等亲信将领前往兴化府城。一入兴化城,便去见郑经。 “伯父!” 得知郑泰到来,郑经在陈永华、黄旭等人的陪同下亲自出府相接。 “藩主!” 郑泰虽是郑经的堂伯,但郑经已经自立为闽亲王,又当着外人的面,自是以从前参见郑森的礼节见过郑经。郑经笑着扶郑泰起来,请他入府内。府内早已摆下酒宴,众人落座之后,郑经首先称赞郑泰海上大败刘国轩之事,陈永华等人也是极尽吹捧,直将郑泰说得好不得意。外间,郑泰带来的一众亲兵都被安排在院中,也是有酒宴招待。郑鸣俊担心郑经不安好心,便要郑缵绪带人在外面,要是里面发生什么动静,便立即来救。又低声叮嘱郑缵绪等人不要多饮酒,免得误事。 里间席上,已是酒饮三杯,洪旭将最近的军情简短说了。 海上水师交战时,郑袭和郑经的兵马已在兴化府一带接仗三次,因为当初随郑森攻打福州的都是郑军陆战精锐,因此总体实力强于留守在金厦的郑军。虽有福州兵败,损失数千兵马,又有不少将领倒向郑经,可依旧有三万余精兵听归郑袭统领。而郑经从金厦带来的兵马只不到两万,故而两军交战之后,郑经连失两阵,第三次交手时,郑经咬牙将手中那300铁甲精兵尽数派出,一下就冲乱了郑袭部,这才堪堪挽回一局,要不然就是连败三阵。 郑经很是担忧的说道:“黄昭和萧拱辰二人甚是难缠,先前两败,俱是败在这二人之手,我请伯父赶来,便是想请伯父为我收拾这二贼。” “藩主放心,有我郑泰在,黄、萧二人不足为道。” 郑泰依旧信心十足,黄昭和萧拱辰在旁人眼里或许是能将,可在他郑泰眼里却是小卒。如今拥立郑袭的将领中,只那刘国轩让他看得上眼,不过前番已经败在自己手中。 “有伯父这句话,我心就定了。” 郑经起身敬了郑泰一杯,待酒杯放下,却是支唔的说起了另一件事。这事却让郑泰心中不快,因为郑经竟是打起了他寄存在日本的钱财主意。 去年郑森北伐失败后,郑泰便对郑氏事业失去了信心,所以瞒着郑森将大量银钱汇到日本,以备万一。这笔银钱就寄存在日本长崎唐通事办事处,共有白银一百四十余万两。本来郑泰便是掌管金厦户部,替郑森管钱,所以这笔钱的去向,郑森不知道,郑经也是几天前才知道郑泰偷偷在日本存了这么一大笔款项。 金厦虽据有海贸之利,可因为连年用兵,尤其是去年郑森北伐几乎耗尽了金厦积蓄,后来又用兵福州,使得现在的金厦银根缩紧,郑经手中已经没有多少钱,所以他想让郑泰将这笔存银从日本取回,以解燃眉之急。 “我是往日本寄存了一笔钱,不过数量不多,只三四十万两,拿回来也济不了多大事。再者,这要派员去日本,一来一回也要耽搁几月,军饷的事还是另寻他法吧。” 向来爱钱如命的郑泰哪里肯将嘴里的肥肉吐出,当场一口回绝郑经,并且声称存银并非郑经所以为的百万两,而只三四十万两。 郑经闻言,默不作声,只盯着郑泰看。陈永华和洪旭等人也是放下筷子,一个个目光不善。 郑鸣俊心里一突,下意识起身,却发现身边的大哥郑泰却是身子晃了一晃,然后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郑鸣俊一惊,伸手扶住郑泰,这时就见郑经突然起身朝郑泰一拱手:“伯父,对不住了!”说完,猛的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摔。 摔杯为号! 郑鸣俊大吃一惊,后堂中已是冲出数十名盔甲鲜明、手持长刀的亲兵。 “藩主这是干什么?” 郑泰虽然头晕脑胀,眼睛都快闭上了,但头脑还是有几分清醒,看到冲出一群兵,不由吓了一大跳。 郑经却不答他,只冷喝一声:“拿下!” 郑泰这才知道大事不好,他欲拔剑反抗,却头疼得厉害,手脚无力,一下瘫软在地。 “大哥!” 郑鸣俊怒喝一声,拔刀挡住冲上来的郑经亲兵。他本就心中戒备,入席以来以胃疼为由,任那郑经和陈永华他们如何劝,都不喝一口,此时为救大哥,也是豁出性命反抗。两名扑上来的郑经亲兵见郑鸣俊反抗,一名亲兵挥刀去砍他,却被郑鸣俊连人带刀砍倒在地。另一名亲兵挥刀再砍,结果脖子被郑鸣俊尖刃划过,顿时血如泉涌。 “杀了他,杀了他!” 见郑鸣俊连杀两名手下,郑经也是怒不可遏,喝令亲兵围上去将郑鸣俊乱刀砍杀。屋内打斗声音一出,外面的郑缵绪立知不好,其部下也只军官多人得了吩咐,暗自保持警惕,其余士卒浑然不然。那与他们一起喝酒的郑经军士突然发难,措手不及之下死伤许多。郑缵绪早年就随大哥跑海上,手底下也是真功夫,部下也有十多名从日本招来的武士,竟是沉着应对,挡住了那些郑军士卒的扑杀。 “拦住他们,我去救侯爷!” 以倭语叫喊一声后,郑缵绪带人冲进内厅。郑鸣俊苦苦支撑,看到三弟带人过来,精神一振。郑经见外面的人竟然没能拿下郑缵绪,反而让他们冲了进来,又惊又怒。 陈永华拔出长剑,横在郑经身前,大吼一声:“放箭!” 院外围墙上,顿时冒出数十弓箭手,箭如雨下,十多名郑泰亲兵当场就被射成刺猬。其余的亲兵见状,竟是全部冲入大堂中,同郑经的亲兵打成一团。 第一千五十章不若去投齐王 前文有误,郑缵绪为郑泰子,非兄弟。此处笔误,请读者原谅。 ................... 郑缵绪带领的那些部下虽然武艺不弱,尤其是那些日本武士更是堪比亡命之徒,可毕竟人数少,加之郑经手下还有弓箭手,使得他们无法冲出,所以很快就被郑经的亲兵团团包围。此刻城中还有郑泰带来的一支兵马,也有两千余人,是郑泰为了助战特意从水师和思明州抽调出来的精锐,若能赶到当能解围。只可惜这支兵马离得太远,郑经又早有准备,眼下只怕早就被制,指望不得了。 郑鸣俊浑身是血,胳膊上中了一刀,血流不止,但仍咬牙和郑经的亲兵战成一团。 郑缵绪看到父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父亲已遭郑经毒手,哭喊一声就向躲在亲兵后面的郑经杀去。“嗖”一声,一支利箭射来,一下射中郑缵绪的肩膀。这一箭力道极大,竟是整枝射穿了郑缵绪肩膀。 “主公速走!” 一个日本武士以倭语大叫,奋力挥舞手中倭刀,砍翻当面郑经亲兵,却不幸右腿中刀。他以倭刀撑地,想挣扎起身,却瞬间后背一疼,整个人被砍倒在地。后背那长刀砍出的血口,竟是连脊骨都清晰可见。其余日本武士见了,个个悲愤,却无一人弃主逃离或有惧色,反而越发奋勇。这些武士乃郑泰从日本招募而来,平日重金养着,又好生恩待,个个都有死士之风。 “郑经,我父亲不顾藩主严命保你,这才使你不死,你为何要害我父亲!我父亲可是做了对不住你之事!” 郑缵绪咬牙切齿,虽得二叔提醒,但他潜意识里也不相信郑经会害他父子,因为眼下金厦局面,他父亲对于郑经而言无疑是左膀右臂,这郑经怎能昏了头在大敌郑袭未除之前先自斩臂膀呢! 受伤的郑鸣俊也是破口大骂:“郑经小儿,若无我兄弟,你早就死了,安能做什么藩主!可笑你位子都未做稳,就想着杀我等,你可知这消息传出去,金厦何人还敢奉你!” 郑经沉着脸一声不吭。 陈永华上前喝道:“你等安有脸面说这些话!郑泰私通太平军,欲献金厦,罪当万死!” 洪旭亦道:“此事若非藩主及时察觉,只怕现在早已被你们所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哥有没有私通太平军,郑鸣俊最是清楚,陈永华和洪旭所言分明就是污蔑。 “枉我大哥对你忠心耿耿,还想着来此替你消灭袭公子!”郑鸣俊悲上心头,“郑经,你这是自毁长城!” 郑经依旧一声不吭,但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自毁长城,而是早除隐患。对郑泰,他一直是信任的,但他也知道郑泰有野心,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郑泰会和周士相私通,竟想着献金厦换取自己来当闽王!要知道,当他看到郑泰写给周士相的亲笔信时,他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 离间计,郑泰也想过,可那封信上的确是郑泰的笔迹,他如何认不得!若信是写给郑袭的,郑经或许不会信,因为郑泰若是和郑袭私通,他郑经早就没命了,并且郑泰也没有任何好处。有父亲遗命在,金厦之主只能是郑袭,绝不会是他郑泰。可这信是写给周士相的,郑经有一万个理由相信郑泰背弃了自己。若说这世上谁能让郑泰得偿心愿,除了周士相,郑经想不出第二人!只有周士相把持的定武朝廷,才能让郑泰当上闽亲王,这一点,是郑袭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郑泰必须死,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郑经面沉如水,他原本是想让郑泰交出日本存银的凭合再动手处决他,可郑泰却一口拒绝。但这并不影响什么,杀掉郑泰,郑经相信自己哪怕没有凭合,也同样可以取出日本的存银,只因为他的父亲是国姓爷,是日本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洪旭藩主不吭声,知道藩主心意已决,也不与那郑鸣俊废话,将手一挥,吩咐那些亲兵:“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替藩主拿下这帮乱臣贼子!” 众亲兵闻令,立即再次扑上。郑鸣俊和郑缵绪对视一眼,咬紧牙关准备战死于此。此时院外却传来火铳声和无数喊杀声。洪旭面色一变,只见一个军官慌张从外奔来,急声叫道:“藩主,冯锡范反了,正带人冲进来!” “冯锡范!” 郑经一怔,他刚刚提拔冯锡范为自己的侍卫,他怎敢背叛自己! 陈永华也是眉头一皱,他不喜冯锡范,因为此人过于阴柔,但是其父冯澄世却是藩主在时的重臣,眼下也在郑袭军中,故而藩主辟他为侍卫,意为争取冯澄世的支持,不想这冯锡范竟然带人作乱! “挡住乱贼!” 陈永华果断带兵出去拦截冯锡范,可是冲出去一看,冯锡范带领的乱兵虽不多,只有百余人,可手中拿的都是从荷兰人手中购来的火铳。一通铳响,十几个亲兵顿时倒地。冯锡范带着亲兵冲上前将愕然的弓箭手砍散,冲进大厅,朝郑鸣俊等人叫喊一声:“郑二爷,快随我冲出去!” 郑鸣俊见竟是冯锡范带人来救他,也是吃了一惊,但顾不得多想,便要冲去抱大哥突围。可洪旭快了一步,抢先带人将郑泰控制在手。郑缵绪见父亲被制,情急之下上去就要拼命,却被冯锡范一把拉住,死命将他往外拖。 “现在不走,就都走不成了!” 郑鸣俊知道冯锡范所言不假,郑经的兵马现在虽乱,可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走!” 郑鸣俊咬牙带着亲兵冲出,郑缵绪还不肯走,郑鸣俊不顾伤势,用力拽他。冯锡范带来的兵和郑泰手下那些亲兵、日本武士也是奋力冲杀,院内郑军一时挡不住他们,竟叫他们冲了出去。 “冯锡范,你安敢叛本藩!” 冯锡范带人将郑鸣俊、郑缵绪救出时,就听声后传来郑经的怒喝声,他却恍若未闻,带着郑鸣俊等人冲至马匹处,骑上就走。城门处有冯锡范事先收买军官,见到他们过来,忙开门放行,自己也带了十几个亲信紧随而出。 得知冯锡范、郑鸣俊他们逃出城后,郑经暴跳如雷,当即下令将郑泰处死。得知大哥被杀后,郑鸣俊跪地痛哭。 “爹!” 郑缵绪也是哭得昏厥过去。冯锡范唯恐郑缵绪出什么意外,忙上来掐郑缵绪的人中。不久之后,郑缵绪缓缓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郑鸣骏此时已停止哭号,镇定下来,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抹干眼泪安慰侄儿。 “二叔,父亲死了,我们现在何去何从?”郑缵绪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开始考虑他叔侄的前途了。 郑鸣俊沉声道:“眼下也只有去投郑袭了,但愿他不会因从前之事怪罪我们。” “不可!” 郑缵绪还算是有些头脑,他摇头道:“父亲在时和袭叔水火不容,若不是父亲,郑经早就被藩主杀了,如何还会有现在的局面。我们若去投袭叔,袭叔或许不会怪罪我们,可也不会重用我们,黄昭此人又素来睚眦必报,肯定会排挤我们。于其在袭叔那里受冷落,不如重投他处。” 听了侄儿所言,郑鸣俊也觉有理,便问他:“那你以为我们当去哪里?” 郑缵绪想了想,道:“父亲在时,就在日本布下退路,我们如今在金厦已经无法立足,不若去日本。” “去日本?” 郑鸣俊有些犹豫,倒不是他对日本有什么排斥,事实上他早年就在日本生活过多年,也纳过日本女人为妾。所以去日本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只是他毕竟是中国之人,从前在日本只是暂居,现在若去,则是定居,以后怕再也不能回国,这就让他难以取舍了。 冯锡范一直静听这叔侄说话,这当口却是开口道:“不知二位可否听我一言。” 郑鸣俊这时才想起还未向冯锡范道过救命之恩,忙起身致谢。郑缵绪也忙谢过,可心下却有困惑,不知冯锡范为何要救他叔侄。 “冯贤侄对我叔侄有救命之恩,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冯锡范的父亲冯澄世和郑泰平辈,郑鸣俊也比冯锡范年长十多岁,自是以长辈居之。他见侄儿面色有异,也不禁疑虑冯锡范为何要救他叔侄,毕竟郑经可是刚刚重用了冯锡范,且从前冯锡范与他叔侄也无什么交情。今日,冯锡范却舍命来救,实于情理不合。 郑鸣俊也是心机深沉之人,先前因为大哥郑泰之死乱了方寸,这会也是恢复平常。他心中困惑,面色却不动。 冯锡范也知他叔侄现在定会怀疑他救人的举动,也不解释,只道:“听闻齐王已至福州,二位不若去投齐王。” ......... 作者注:历史上郑泰死后,其弟郑鸣骏和儿子郑缵绪带着军舰500艘和兵将万余人投降清朝,为清朝水师建立、壮大及后来的攻台之役出力甚大。 第一千五十一章一剑无血 投齐王? 郑鸣俊和郑缵绪心中一动,这倒不失是个好去处。去年北伐失败后,那齐王可是解救了上万郑军将士及其家眷,连余新和甘辉都留在太平军中,可见齐王待人颇为宽容。眼下浙江已尽被齐王掌控,福建也只福州一处未下,料想将来,这闽地必然为齐王所有。那时,就算郑袭和郑经分出胜负,也不得不面临齐王的兵锋。 郑鸣俊想到大哥在时,之所以竭力支持郑经对抗郑袭,不从那齐王调停,为的就是想趁太平军暂时无力顾及金厦,抢先解决郑袭,整合金厦水陆二师与齐王谈判,以保证郑家实力和利益不因森藩主去世而变动。便是如此,大哥郑泰也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和齐王对抗,甚至都在秘密准备攻打东番之事,可见大哥心中对齐王和太平军是畏惧的,否则也不会安排东番这个退路。现在大哥被郑经所杀,他和侄儿缵绪肯定不被郑经所容,去日本是能保下性命,但这杀兄杀父大仇恐怕今生无报。于其在日本苟延残喘,倒不如投了那齐王,请齐王大军为他叔侄报此大仇。 念及于此,郑鸣俊倒是愿意去投齐王,郑缵绪却突然问那冯锡范为何要救他叔侄。冯锡范说道他素来敬重建平侯,不忍建平侯被郑经杀害,这才斗胆来救,只是可惜终还是未能救下建平侯。冯锡范所说是真是假,郑鸣俊和郑缵绪无法分辨,但事实的确是他叔侄二人是冯锡范所救,不论冯锡范救人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叔侄终是欠了冯锡范的救命大恩。 “你为何要让我们去投齐王,莫非你已投效齐王?”郑缵绪忍不住问道。 听了侄儿所问,郑鸣俊不由看向冯锡范。冯锡范微微一笑,也不瞒他叔侄,直言道:“不错,我确是已投效齐王。” 见冯锡范承认下来,郑缵绪心中了然,暗道冯锡范救他叔侄二人,恐怕多半也和其人早投齐王有关。 郑鸣俊微一沉吟,道:“冯贤侄,明人不说暗话,你劝我叔侄去投齐王,怕是齐王有借助我叔侄之心吧,否则,你怎能冒此奇险。” 郑泰虽死,可金厦水师大半将领都是郑泰的亲信,所以郑泰虽然死了,但郑鸣俊和郑缵绪对于金厦水师却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力,并非再无价值。冯锡范冒奇险来救他叔侄,又早早投效了齐王,还劝了叔侄去投齐王,郑鸣俊自然认为是那齐王想借助他叔侄分裂金厦水师,削弱郑经的实力。 然而此事郑鸣俊却是想错了,周士相的确早早就在金厦布下棋子,或以朝廷大义相召,或以金钱美人相诱,暗中收买拉拢了一批郑军中低级将领。这件事早在去年郑森北伐失败回到金厦后就已着手行动,那批不愿留在太平军回到金厦的郑军士卒中,就至少有数十人已被军情司招募。只不过这些人因为地位较低,回到金厦后只能暗自潜伏,无法发挥太大的作用。另一方面因为郑森尚在,名义上他也向南都表示臣服,故而军情司也不好在金厦太过活跃,除了拉拢了一些低级将领,对郑军高层的布眼几乎是一张白纸,这导致郑森死后,周士相难以通过郑军高层影响金厦局面。 冯锡范的父亲冯澄世是金厦的一个大人物,其却是个小人物,周士相对于他的认知,只以为和那日后的天地会陈总舵主一样,都是江湖上的好手。这两人因为一部小说名声很大,不过名声越大,周士相越是不敢招揽。现实中的陈永华是郑经的老师,现在更是郑经的军师参军,郑泰一死,陈永华可以说是郑经手下第一人。这等人物,想要让他改变立场,背叛郑经显然不可能。而冯锡范,军情司报上来的情报显示他只是一个公子哥,连官职都没有,毫无拉拢价值。加上其父是冯澄世,故而当时军情司给出不可接触的结论,因为弄得不好,很可能会使冯澄世发觉太平军在金厦的活动,万一冯澄世向尚在的郑森禀报,很可能会让军情司的努力付诸东流。 然而让周士相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去拉拢冯锡范,冯锡范却不知如何发现的军情司在金厦的活动人员,主动向他们表达了愿为齐王效命的意思。消息送到张安手中,张安有些惊喜,因为他知道大帅不止一次提及过冯锡范的名字,还说此人厉害,一剑无血。可据张安得到的消息,那冯锡范虽练了一些拳脚,但只是军中常见的功夫,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这和大帅挂在嘴边的冯锡范形象大大不合。 一剑是不是真的无血,张安也不可能真去求证,他按程序将冯锡范投靠一事报到了周士相那里。然而按照周士相的吩咐和冯锡范牵上了线,将他招募进军情司,但是不给其安排任何事务,算是个潜藏的棋子。郑经和郑袭开战后,军情司的主要任务就是剌探双方军情,判断他们的实力,为日后太平军攻打金厦提供可靠情报。这一切都和冯锡范没有关系,反而因为其父冯澄世的缘故,冯锡范被郑经提拔为侍卫。当张安知道这一消息后,忙命人带话给冯锡范,让他在郑经身边隐藏下去,千万不能暴露。张安意识到,随着冯锡范地位的提高,这颗棋子或许在将来某一天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张安用心是好的,冯锡范虽被郑经看重提为侍卫,可毕竟只是个侍卫,没有军权在手,现在就让他暴露出来,能发挥的价值不大。等到冯锡范真正有了权势之后,他的反戈才有杀伤力。只是张安没有想到,冯锡范却是一个不甘沉寂,或者说不甘心听人摆布的人,又或者说他是一个有着自己抱负和野心的人。 冯锡范在郑森在时就搭上太平军这根线,只因为他看出郑家已经走上末日,随着太平军的不断胜利与壮大,这天下未来肯定是属于太平军的,而不是郑家。他的父亲冯澄世虽是郑森委任的工官,可毕竟是明臣,故他从小也是以明臣自居,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郑家的家臣。他年轻,有抱负,他不甘心随着郑家沉沦下去,因此他选择投靠如日中天的周士相,以便将来能够有所作为。但军情司却从来不给他任何事做,就好像他不存在似的,这让他非常不满。他明白自己想要进入周士相的视线,得到这位操控天子的齐王殿下重视,就必须做事,做一些让齐王刮目相看的大事。 离间建平侯郑泰和郑经的关系,是冯锡范为自己定下的大事。他在外人眼里只是工官冯澄世的儿子,是一个公子哥,可没有人知道他冯锡范却有一个连他父亲都不知道的本事,那就是能模仿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笔迹。 在冯锡范的安排下,郑经得到了郑泰写给周士相的“亲笔信”,然后果如冯锡范料想那般,陈永华和洪旭这两个在金厦并无根基的新晋之人鼓动郑经先下手为强,除掉郑泰,将金厦的军政彻底掌控在手。 冯锡范对人心猜测得很准,郑经连父命都收违抗,为了保命,为了地位,他什么都能做得出,他从来不是一个甘心被他人制挟的人物。从一开始,冯锡范就相信郑经不可能甘心被郑泰掌握大权,哪怕他现在不杀郑泰,解决掉郑袭后,他也会马上动手。郑经起了杀心,冯锡范伪造的那封信只是让这个杀心提前变成现实。刚刚打赢海战的郑泰被骗到了兴化,如冯锡范盼望的那般被郑经所杀。 这,只是冯锡范的第一步,单是用计让郑经除掉郑泰,只不过是个开始。郑泰的死固然会让郑经在金厦失去人心,但短时间内却不足以成为其致命一击,只会影响其军心而矣。真正能让郑经完蛋的是众叛亲离,郑鸣俊和郑缵绪无疑是完成这个计划的最大帮手。 救这叔侄俩,原本就是冯锡范计划里的关键所在。他想通过一己之力,替齐王解决郑经。 第一千五十二章大势已去 冯锡范说服了郑鸣俊和郑缵绪,他告诉这叔侄二人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以他二人现在的境地,无论去投哪一方,都不会被看重,因为他叔侄二人已经是事实上的“丧家之犬”。但若是他叔侄二人能够铤而走险回金厦,带领忠于郑泰的水师前去投奔,那无疑他们的份量和地位就会大大得到提高。 自崇祯以来,将领之所以为将领,概因有兵在手。无兵之人,便是贵为阁部督师,也不过寻常之辈,任人事后捏宰割之辈。冯锡范的道理再明白不过,郑鸣俊和郑缵绪想要得到齐王重视,在太平军那里立足,就得给齐王带去足够的好处,也为他们自己争取足够的好处。这好处,自然就是兵——郑家的水师! “齐王陆战精锐,却短于水师。若二位能补齐王之短,则齐王必重用二位。” 冯锡范建议郑鸣俊和郑缵绪趁郑经还没有及时清洗水师前赶回金厦,将水师牢牢抓在手中,然后去投齐王。郑缵绪拿不定主意,因为回金厦会十分凶险,弄得不好他叔侄就是自投罗网。郑鸣俊却认可冯锡范“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认为郑经现在不可能已经掌控住水师,因为大哥郑泰刚刚将水师指挥权移交给杨英,在大哥没被加害之前,杨英断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现在郑经应当和他们一样,也在派人赶回金厦。如此,他们便不能耽搁,当马上出发,和郑经的人比谁先到。 郑鸣俊拿定主意,道:“我们不能白白把水师丢给郑经!大哥虽将水师指挥权移交给了杨英,可下面的人都是我大哥提拔的,我们若回去,他们肯定听我们的!这事能干,有八成把握,没了水师,我看郑经还如何撑下去!” 见叔叔同意,郑缵绪也咬牙道:“郑经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我们回去宰了杨英,带水师投奔齐王殿下!” “事不宜迟,我们得马上赶回金厦,要不然让郑经先动手抓了我大哥手下那些人,这事就得黄了!” 郑鸣俊说干就干,当下就带着冯锡范和侄儿趁夜潜回金厦。郑经那边也早已派人赶回金厦给杨英传令,要他秘密捕杀水师中忠于郑泰的将领。郑鸣俊等人赶到时,杨英正在着手此事,不过因为水师分驻思明和金门两地,另外还有一些战船在其它岛屿上,因而他一时没有办法将军中忠于郑泰的将领一网成擒,只能先解决思明和金门两地的。为了防止有将领看出异样,导致生变,杨英对外宣称奉王爷郑经和建平侯郑泰之命召集诸将商议征讨台湾之事,定于诸将到齐后再行抓捕。这一耽搁,却是给了郑鸣俊、冯锡范机会。 郑鸣俊等人秘密潜回金厦后,马上联络郑泰手下那些将领,诸将一听建平侯竟被郑经杀害,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叫嚷要为侯爷报仇。郑鸣俊趁机说道他欲带诸将北上投奔齐王殿下,诸将均不反对,秘密将家眷人等接至码头。郑缵绪想解决掉杨英,将水师全部带走,冯锡范却劝阻于他,称杨英已得郑经秘令,定有防备,现在去杀他不是智者所为,万一擒虎不成反被虎伤,那就更是得不偿失。郑鸣俊也不想多生事端,也劝阻侄儿不要义气用事,他们已经联络了水师大部,其余那些走与不走也无关大局了。郑缵绪无奈只能按下心头怒火,和叔父分头行事。 当夜,被蒙在骨子里的杨英浑然不知郑鸣俊叔侄潜回金厦,他还在营中和亲信将领商议明日抓捕之事,结果听到亲兵来报,说水师不少战船突然哗变。杨英大吃一惊,带人赶到码头,就见无数战船和士卒正在驶入大海,向北航行。 愿意跟随郑鸣俊叔侄北上的水师将领有数十位之多,仅思明和金门两地军港就有大小战船500多艘和一万多士卒响应。留下来的战船不过200多艘,此刻也是人心惶惶,不知发生何事。 杨英知道追不上那些离去的战船,他也根本没有能力去追,只得急忙将这一变故火速通禀兴化。两天后,又有郑泰部署在澎湖岛上的水师得到郑鸣俊通知,也集体叛乱,追随郑鸣俊北上投奔齐王。 水师叛乱让金厦大乱,大多数人并不知郑泰被害一事,所以议论纷纷。等众人知道水师叛乱乃建平侯郑泰被王爷郑经杀害导致,顿时人心大丧,宗至和朱明官员也是纷纷收拾行装离开金厦。 金厦,已然成为不安之地。 消息传到兴化城的郑经耳中时,直让这个年轻的藩主呆若木鸡,而他的母亲董娴此刻却已在亡夫灵前长跪了两天。 陈永华和洪旭也被这消息惊得说不出话,二人只觉大势恐怕已去。 ......... 郑鸣俊带领600多艘战船在海上一路向北,这些战船有大有小,几乎是金厦水师的三分之二,可以说郑鸣俊这一叛乱,已让郑经的水师之长彻底变短,从此海面之上再无郑经立足之地。碧波荡漾,大小战船风帆齐立,只让冯锡范激动连连,他终于凭借一己之力干成了这件大事。船队行至平海卫时,突然遭到忠于郑经的水师总兵周全运的拦截。 周全运是五军都督周全斌的弟弟,其兄现正在兴化城替郑经出力。当日郑泰在平海卫击败刘国轩部后,周全运便领其部驻防在此,以防刘国轩残部南下偷袭金厦。 周全运不知道建平侯郑泰已被他的藩主郑经所杀,所以起初以为郑鸣俊等人是奉命前来讨平刘国轩残部的。等到郑鸣俊在冯锡范的示意下打出了太平军旗号,又遣人将他们北上投奔齐王殿下之事告知周全运,周全运才知道金厦竟是发生了这等变天之事。 “郑鸣俊,你当真是带人去投齐王吗!国姓在天之灵,能宽恕你吗!”周全运于船头大喝,他想劝说郑鸣俊不要去投南都。 郑鸣俊冷笑一声,喝道:“你且先问国姓是否宽恕郑经那个逆子!” 郑缵绪亦是一脸怒气:“郑经杀我父亲,还要将我等斩草除根,我们若不去投齐王殿下,难道等着他来杀我们吗!” 周全运无言以对,他手下只有百余条战船,根本拦不住郑鸣俊他们。郑鸣俊也无意和周全运大战一场,传令继续北上。周全运不敢拦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师精华就这么离去。 福州,周士相接报金厦水师突然叛乱,北上来投的消息后,当真是又惊又喜,等得知此事竟是冯锡范一手促成,不禁感慨:“冯锡范这一剑,真是无血啊。” 第一千五十三章鞑子饿了会做什么? 郑鸣俊和郑缵绪叔侄俩的来投,对于周士相而言,无疑是天上掉下馅饼,又似瞌睡之人得了个枕头。 600多艘大小战船,一万多郑军水师精锐,数十名精于水战的军官,轻重铜铁各炮数百门,火药火器更是不计可数,可以说,这支船队已然是亚州最大的一支水师——一支可以在大海之上纵横的水师,而不仅仅是在江河之中。 周士相梦寐以求的海军,就这么被冯锡范一剑无血的完整送了过来。 没有人比周士相更知道海军对于未来,对于中国,对于汉民族意味着什么。 原本百般图谋,不惜内战也要夺取的水师就这么归了自己,周士相如何不欣喜若狂。 有了这支水师,周士相不但可以彻底收服金厦,能效仿前世国姓所为收复台湾,更能北上击溃满清那少得可怜的水师,然后源源不断的将兵马钱粮达到辽东,执行封堵满州退路,将满州老老少少一网打尽的战略构想。有了这支水师,周士相同样能让部下们真实的去感受那幅地图上所标明的异域,去抢占未来的先机。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支水师,周士相可以满足部下们的欲望。 这欲望是贪婪的,是强盗般的欲望,但并不可耻,因为民族有着自己的利益,人同样也有自己的利益。 我们想让自己过得好,那么就必然有人过得不好。 哪怕是两世为人,周士相也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天下大同,在他眼里,汉人过得好就行,哪怕为此变成强盗也再所不惜。 一个人不为自己考虑,不为自己的民族考虑,反而为别人考虑,为异族考虑,这个人,还是人吗? 历史告诉周士相,汉人的英雄从来不是什么圣人,他们心怀的天下,是汉人的天下;他们心中的苍生,是他们的同胞。 汉民族之所以能够繁衍至今,只因为这个民族有无数心怀民族本身的英雄,而不是什么割肉喂狼的圣人。 周士相只想做一个单纯的人,所以,他要做正确的事,就如他当年发誓要让满州灭族一般。 想要做强盗,就得有一柄足够锋利的长剑。 水师,就是这柄锋利的长剑。 有了这柄长剑,周士相可以让处于死亡线上的同胞过得过好,可以让那些一辈子都吃不到一块肉的同胞们,能知道肉的滋味。 这柄长剑更可以让他大仇得报! ....... 郑鸣俊和郑缵绪立了大功,冯锡范更是功不可没。 功高不震主,功高就当赏。 周士相不吝封赏,封郑鸣俊为定海公、郑缵绪则承袭其父郑泰的建平侯,另封立下大功的冯锡范为思明伯。赐“东海水师”军旗,以郑鸣俊为水师总镇,郑缵绪为副镇,授冯锡范为水师安军大使,职同都指挥使。以舟山为东海水师驻地,传令浙江代巡抚陈建德率文武至舟山安置水师上下,随同郑鸣俊叔侄一起来投的郑军水师将领俱有封赏,官兵人等一应犒赏。 周士相没有听从桂永智的劝告,将郑鸣俊叔侄和冯锡范从水师调出来,另外委以高位相酬,以名升实抑的方式将水师彻底掌控在手。这种手段,古来王侯将相做得多了,也确有成效,但却是不自信的所为。周士相不屑如此,因为他不是什么王侯,也不是什么私心过重的军阀,他有着他的气度,他的胸怀,他的见识和眼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郑鸣俊叔侄和冯锡范主动来投,已经表明他们的态度,况且他们本身就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水师将领。士为知己者死,不论他们来投的动机是何样,他们所做的一切已然符合周士相的利益,故而就当大用他们,让他们的才华和本领真正在这个时代舞台上展现出来。 至于失去了水师之“长”的郑经是否还能敌住郑袭,周士相已是不去考虑,只以朝廷名义正式遣使至郑袭军中,承认其闽亲王封号,并以郑森生前遗命为据,以朝廷名义斥责郑经有违人伦,准郑袭招讨之。他相信郑袭会是个聪明人,郑袭的部下们也会做出明智的选择。而郑经,在“内忧外患”众叛亲离之下,会如何选择,只要他不是个蠢人,周士相也无意让国姓的骨血就此消亡。 福州的围城仍在继续,周士相的到来并没有加速城中清军的死亡,让他们彻底解脱,而是让他们更加折磨。 福建本就是贫瘠,十多年的战乱早让闽地满目疮痍。在太平军入闽之前,郑森已经包围了福州数月,郑森解围撤走后,达素固然趁机派兵搜刮钱粮,可是所得也是寥寥无几。 如今,一座孤城,一座汪洋之中的孤城,早已经没有了粮食。 福州,已经断粮半月。 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之下,周士相来到了壕沟前,他定定的望着这座闽地首府,望着这座从外表看起来仿佛已无人烟的城池。 他的思绪回到了数年前的新会,那时的情形和现在是何等的相像,唯一不同的是,城内多了满州人。 “不使一人出城,不使粒米入城”,周士相的军令得到了有效执行,而这意味着福州城内正在发生着令人毛骨耸然的一幕。 “鞑子饿极了会做什么?” 周士相转过身,看向了苏纳、胡启立、朱统等将领。 苏纳抢先一步上前,大声道:“禀大帅,鞑子饿极了自然会吃人。”这声“鞑子”叫得是那么的痛恨,那么的自然。 “那就让他们吃吧。” 再次转过身去时,周士相的目光无比阴森。 城中,清军的确在吃人。 当粮食吃光之后,最先被清军宰杀的是猫狗,然后猫狗绝了迹,他们又去寻找老鼠,等老鼠也吃绝之后,清军开始杀马。马吃光了之后,饿极了的清军和家眷们开始跑到三山上扒下树皮,寻找所有能下咽的东西。最后,凡是能下咽的植被都被清军吃光了,但他们还是饿,于是饿极了的清军,开始吃死人。 第一千五十四章始作俑者,无后 福州城中的汉人百姓早被清军屠杀干净,他们的尸体早已腐烂,清军饿得再狠,也断然不会去吃。 他们吃的是那些刚刚饿死的人。 明季以来,守军以城中百姓、青壮为食之事屡出不穷,明清双方都有过。 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是汉族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时代,某些方面甚至比当年的五胡乱华、蒙元入侵还要可怕。 吃死人肉活下去,不是清军一开始的选择。 一开始,他们选择突围。哪怕突围之后仍是无去处,他们也不想活在噩梦般的城中。 清军突不出去,正面硬攻,他们突破不了太平军役使大量人力修建的一条条壕沟。在那些奇怪的岗楼碉堡面前,清军一个个被里面的守军用火铳、用弓箭射杀。那一颗颗从天而降的炮子带走的不仅仅是血肉之躯,更是清军最后的勇气。 正面突不出去,清军另外想了办法。 从前攻城的一方都会挖掘壕沟伸至城中,然后趁夜杀出。这一次,清军却是自己在地下挖掘地道,想出去。 然而让清军绝望和咒骂的是,当他们使尽全力挖掘出的地道成功通至城外,那漆黑的地道口见到光亮时,水却涌了起来,让那些急欲求生的清军被活活溺死在内。 清军挖的地道不可谓不深,可是太平军的壕沟挖的比他们还深,并且还引来了河水,将最前面的几条壕沟变成了水渠。 清军终于放弃了挣扎,他们认命了。 心死,人却活着。生理的本能和咕咕叫唤的肚子以及脑海中饥饿感的迫使,让清军没有了选择。 满军也好,汉军也好,绿营也好,都成了食人魔。 妇孺也好,老少也好,也都随之疯狂。 城中满城的满州家眷们,并非没有人性。有的人不愿去吃死去的亲人,他们选择自己结束生命。 克彻尼精疲力尽的从外城回到家中时,他看到了自己的阿玛和额娘已经吊死在了房檐上。他呆立在那,突然疯了般冲进里屋,映入眼帘的是妻子赫舍里骨瘦如柴的尸体。赫舍里的身边,是克彻尼的一对儿女,母亲临死前将他们活活扼死。 “不!不!” 克彻尼抱着妻女的尸首在那嚎啕大叫,他想哭,可眼中却一滴泪水也没有。 克彻尼站了起来,他抱不动自己的妻儿尸体,他摇摇晃晃的朝前堂走去。来到阿玛和额娘的尸体下,他站了很久很久。在他的身后,挂着吴扎拉氏的列祖列宗像,这些画像是克彻尼的阿玛十几年前让汉人的画师特意绘制的。而在此之前,这堂上悬挂的是汉人的画像,是这间屋子主人的祖先像。 克彻尼神情恍惚,悬挂在房檐上的阿玛和额娘尸体好像当年的屋子主人夫妇,那时,一身汉人衣冠的夫妇就那么并排悬在空中,微微的摇晃着。 “这是报应!” 克彻尼放了一把火,将自己和这屋内的一切连同他的亲人焚为灰烟。 邻居克彻尼家冒出浓烟时,隔壁的钮祜禄家几口人却围着一口大锅,锅中散发着香味。 六十多岁的老妇钮祜禄氏和从前一样,平静的坐在椅子上,慈详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尾伦(媳妇),还有那可爱的孙儿。 “额娘,您吃。” 孝顺的阿拉木盛好了肉端到了额娘面前,他的媳妇库雅拉氏也和从前一样很守规矩的立在额莫克(婆婆)边上。钮祜禄家规矩很大,钮祜禄不动筷子,库雅拉这个媳妇可是不敢先吃的。 钮祜禄接过碗,满意的看了眼媳妇,然后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汤,顿时觉得胃中舒服极了。看到儿子和媳妇、孙儿都在看着她,钮祜禄点了点头:“你们也吃吧。” 等到儿媳和孙儿都吃饱后,钮祜禄将孙儿抱到怀中,抚摸着他的头。怀中的孙儿却在发抖,因为他刚才吃的是姐姐的肉,而姐姐是被太太(祖母)威逼他的父亲亲手杀死的。 或许感受到了孙儿的颤抖,钮祜禄有些不快,看着孙儿的目光变得有些诡异。 阿拉木和库雅伦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 觉尔察生前当过都统,所以他家的房子是满城中最好的,听说这座大宅的主人是原来明朝的一个尚书。前年金厦海战时,觉尔察战死了,现在院子的主人是他的长子傅兰。只是很多天了,满城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傅兰,也没有见过他家的人出来过。直到有一天,佐领阿特泰带人进了他家,这间大宅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傅兰一家三十多口全死了,有死在床上的,有趴在地上的,有坐在墙跟的,有软绵绵趴在门槛上的。有的是自杀的,有的是饿死的,一家人就这样死得精光,无声无息。 阿特泰的眼泪流了出来,然后含泪将几具还算新鲜的尸体抬走了。 达素死了,死于自杀。 他在酒醉之后下令亲兵剌死了自己,因为他实在是无法忍受现在的噩梦。 达素或许解脱了,可那些还“顽强”活着的清军却得不到解脱。 围城三个多月后,福州城内的清军已经没有人再站在自己的岗位上,甚至于城门都是洞开的。 还活着的那些清军,现在最大的愿望或许就是城外的太平军能够进城吧。 可是,哪怕是城门洞开,外面的太平军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是谁第一个从城中爬出城外,然后跪在壕沟前朝对面的太平军苦苦哀求。很快,越来越多的满州人爬出了城,他们就那么或跪或趴在壕沟前,央求太平军能给他们一口吃的,或是放他们离开。有的满州妇人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找来木桶放在积满水的壕沟中,然后将孩子放上去。看到木桶被对面的太平军用钩子钩去后,她们“扑通”跳进了沟中,瞬间被水淹没。 “求求你们,给我们一口吃的,给我们一口吃的吧!” “放我们走吧,只要你们放我们走,我觉罗氏以后就给汉人当牛当马!” “.....” 数百骨瘦如柴的满州人跪在壕沟前,拼命的叫唤,用力的磕着头。 这一切,让人看着心碎。 周士相却依旧沉默。 他的心,早碎了。 是谁造成了这一切,答案显然是他周士相,可这一切真的是他造成的么? 始作俑者,绝不是他周士相。 当苦苦哀求的汉人跪在清军面前时,他们心软过么? 如果没有,他们又如何能奢望自己心软? 周士相转身离去。 始作俑者,无后。 第一千五十五章勿谓言之不预 谢谢书友hexid7890的500元打赏,阁下也成为骨头的第五位盟主,真诚感谢! ........ 汉人常说,罪不及子孙,祸不及妻儿。到了周士相这里,却成了谁得利,谁该死。 福州城发生的一切是周士相理念的最好注解。 也许对汉人挥动屠刀的是他(她)们的祖父和父兄、丈夫,可他(她)们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染血的果实,他(她)们从未因此指责过他(她)们的父兄、丈夫,他(她)们只在学习如何继承父兄杀汉人的本领。那么,他(她)们的死,便注定是合乎天理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周士相听得腻了,君子要报仇,只在今朝。 “城中没有平民,只有士兵,无论男女老少。” 满州全民皆兵,他们在出现之初就是一个强盗集体,在这个集体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在尽一个强盗的职能,他们分工有序,从上至下沾满汉人的鲜血。对付这样一个强盗集团,仁义和宽恕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至少,周士相没有下令屠杀城中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满人还是汉人。所以,他心安理得的等着福州真正变成空城,一座空无一人的城池。 当周士相终于踏进福州城时,却意外的发现这城中还有一个活人,一个活着的满州妇人。她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因为这个妇人已然疯了。疯了的妇人怀中抱着一具骸骨,看着像是幼儿的尸体,只是除了发黑的脑袋外,尸体只剩下骨架。 周士相叹惜一声,他无意去想这个满州妇人遭遇了什么,他善心发作,于是瞎子李一锤结束了这个可怜妇人的性命。 腊月的寒风中,数万将士转行做行了清洁工。 无数尸体被从城中发现,无数骸骨从井中被打捞起。 焚烧尸体的大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 经计点,福州惨案被杀汉人百姓计有十七万七千余,另有满州驻防八旗及其家眷6500余、汉军绿营兵4000余死于围困。 桂永智被任命为福州知府,同时署理福建布政使,以负责闽地及福州善后事宜。 周士相带领大军南下,在此之前,得知郑鸣俊和郑缵绪叔侄带领金厦水师主力叛乱投奔齐王后,郑袭很是识趣的向朝廷上了奏疏,请朝廷派发大军以助其讨平逆贼郑经。 郑袭的奏疏名义上是上给南都定武皇帝的,可是使者却是直接来的福州城。除了那道给皇帝的奏疏,郑袭还给周士相送来表文,表达归顺之意。 郑袭很聪明,虽然黄昭等人不同意向周士相臣服,可是在甘辉、萧拱辰等将领的支持下,他还是毅然放下了郑家子弟的高傲,放弃了郑家数代经营,放弃了称藩独立于朝廷之外的野心。 郑鸣俊叔侄带走的不仅仅是郑经的“长处“,也同样是他郑袭的“长处”。没有了水师可以依靠,郑袭知道仅凭自己部下的这两万余兵马,断然是敌不过太平军的。更何况在此之前,他还要和郑经分出胜负。如果没有水师之变,或许郑袭在击败郑经之后还有底气能够抗衡太平军,从周士相那里争取到一些好处。现在,他却是再也没有这个资格了。于其最后连闽亲王的封号都保不住,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交出军队和权力,给郑家,也给死去的大兄一个交待。 袭公子性格软弱不假,可他不傻,真的不傻。 “大兄在时就曾言过,将来总要将金厦交给朝廷,我不过是秉承大兄遗命而矣。” 郑袭搬出了死去的大兄,黄昭等强硬派面临兵权被萧拱辰等亲朝廷派夺去的现实,束手无策之外也只能长叹郑家几十年经营毁于一朝了。 郑袭的识趣让周士相更加没有后顾之忧,出于对郑森的尊重,他也无意削去郑袭的闽亲王封号,只要郑袭老老实实的享受亲王应该有的荣誉和地位,闽亲王可以让郑家世代相袭下去。反正,郑家提供给他的水师在将来所能获取的利益别说养一个亲王了,就是养上万个亲王也不过是小事。 以齐王之尊代行天子之事的周士相很自然的以朝廷名义颁令谕旨,督促郑经悬崖勒马,早日归降,否则大军一到,灰飞烟灭。 在给郑经的私人信件中,周士相用了“勿谓言之不预”的字眼,明白告诉郑经,他如果再不归顺,则中国再大,也断无他容身之地。 周士相也没有在福州干等,金厦的事固然要紧,可是北方的事情更加重要。他亲自带领三镇兵马南下,只为赶在年关之前能将金厦彻底并入大明版图之内。 南下这一路,周士相的心情也不平静。境内多丘陵的福建本就贫瘠,十多年的战乱下来,比起邻省浙江而言,那是差了太多太多,比起南边的广东,也是弱了许多。以前是人多地少,现在却是人少地也少。 清军在福州的屠城,几乎杀害了福建全省人口的四分之一。从福州往南至闽县这一路,周士相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官道也是破败不堪。大军所需的粮草根本无法从当地筹集,完全依赖浙江的输送。原本郑军驻扎的长乐一带,也是人烟稀少,进入福清境内后,村庄才渐渐多了起来。 在一个官道边的小村子里,周士相短暂的停留,村民们惶恐不安的看着打着明军旗号的太平军从村口鱼贯南下。 村子的里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被带到了周士相面前。 周士相问他:“村里现在还有多少人,有多少亩地?” 里正一一说了,待得知村里只有八十多人,丁口不过三十几人,土地一百多亩后,周士相摇了摇头。他知道里正没有说谎,因为这个村子所在的地段多是丘陵,能开垦的土地实在是少。 想到福州一带已成无人区,而这些村民却守着贫瘠的土地生活,周士相便对里正道:“你们可以去福州,那里官府正在接受百姓报名,只要去了,每个人都可以分到十亩地,不管老人还是小孩。分地之后,五年免纳赋税,种满十年之后,这地就归百姓所有。”说完,他又补以了一句:“只要去了,官府提供耕牛、种子和一年的口粮,住的地方官计也能提供,到了那里生活,要比你们守在这里好过得多。” 里正一听还有这么好的事,不由心动,可却又犹豫,他怕官府说话不算数。边上的徐应元见状笑着将周士相身份托出,那里正一听是大明齐王殿下发话,哪里不信,当下就将这好事和村里人说了。村民们得知后,都是兴奋异常。他们可不管福州那里刚刚死了好多人,他们只知道去了福州不但能分田,还能免税,更重要的是可以得到官府给的一年口粮和种子。村民实在是穷,他们的粮食也是少得可怜,虽然郑军也是明军,但是在途经这些小村子时,为了筹集军粮,难免对这些村民进行逼迫,以致村民们看到军队过来就远远逃开,一是害怕官兵抢他们的口粮,二则是害怕被官兵强拉夫子。 守着良田,日子温饱,村民们是不会愿意背井离乡,到一个陌生地方的。可现在,他们就是不去,也不能让妻儿温饱。穷怕了,才会背井离乡,才会想着通过双手给自己,给妻儿换来救命粮。去福州分田免税给种子、口粮的消息自然让村民们激动不已,因为那样意味着他们会过上比现在要好的日子。 福建全省人口情况肯定不容乐观,周士相乐观估计恐怕能有七八十万,加上逃往山里的,也不会过百万。这个数字放在他的前世,恐怕也就一个县的人口,放在现在,却是一省人口,由此可见,清军入关带给中国的是何等的破坏。金厦那边的情况也许会好些,毕竟那是没有周士相的时空中,金厦乃大明最后的一方土地,无数心怀故明的仁人志士聚集在那,使得人口暴增,以致郑森在时不得不想办法谋取新的地盘,获取新的粮草基地,不然根本养不活如此多的人口。周士相计划取得金厦之后,便将金厦及沿海的人口往福建各地迁移,首先选择适宜耕种的地方安置,如此休养上一二十年,人口必然会繁衍扩大,届时再一步步往外散扩,最终恢复、增加人口。 毕竟,人口,才是一个民族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基础。没有了人,汉族这个民族也将不复存在。无论未来汉族是否还要面临异族的危机,面临天灾人祸,只要人口足够多,这个民族便终会再次崛起。 分田地,却不需打土豪。福建的情况和江南大大不同,采取的措施自然也就不一样。很快,福建光复各府便陆续开始了分田政策。 “听说官府在分地呢,只要去报名就有。” 大山里,一个看起来很是老实巴交的男人放下边子豁了几个口的大碗,碗里是一碗米粥。可是说是粥,米汤却是清澈见底。男人放下碗,看着女儿将掉在桌上的米粒捡起放进嘴里,妻子的碗里则是连米粒也见不到时,咬牙拿定了主意。他要去报名,去领取官府分给自己的土地,让娘儿俩能够吃上一顿饱饭。男人的妻子很瘦,长期吃不饱让她身上连女人味都没有,胸前很平。 “官府真的给咱们分地,还分房子吗?” 男人的妻子有点不相信世上有这好处,逃荒到这山里前,她和丈夫是地主家的佃户,从她嫁到夫家起,她就想拥有自己的土地,可是十年了,她和丈夫却依旧什么都没有。现在官府突然说要给穷人分地,还分房子,给口粮种子,这简直就是做梦才有的事。这事情越是太美好,就越是让她怀疑,总觉得不可能。 “不管是不是真的,总得去了才知道。闺女大了,总不能跟着咱们就这么受穷吧。” 男人起身将女儿抱起,让妻子和他一块下山,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去看看。 第一千五十六章西班牙红毛鬼 这个月更新量有点差,日更只有四千多字(两章),有点对不住我的读者朋友们。 明天给死去的岳父填坟,清明快到了,咱汉人重视逝去的先人。 ....... 官府没有骗人,很多从山里出来的难民都被分到了土地和已经没有主人的房屋。 都说大乱之后便是大治,事实证明,这话说的不错。 虽然福建光复各府留用的原清朝投降官吏占了八成,但是对于政策的执行,他们却是有着很高的积极性,并且效率很高。 将功赎罪的心理促使投降官吏们一丝不苟的完成齐王殿下的交待。 很多从前在百姓眼中的“狗官”摇身一变成了“青天”,也算是洗头革面了。 和钱财相比,还是性命要紧些。更何况不少降官还指着弄些“政绩”在新朝扶摇直上呢。 闽南邻近广东的府县,第七镇从潮州打进来后,一些地方已经开始推行“建村设乡”,并且广东方面,尤其是潮汕地区正在用各种手段吸引闽地百姓投奔。 潮汕之地原本就是粮仓,早年郑森为了解决金厦粮草困乏的难题时,就曾将夺取潮汕定为解决之道,为此不惜攻打据有潮汕的明军郝尚久部,最终导致郝尚久降清以及后来的“潮州大屠杀”。太平军东征后,因为历史原因,对潮汕活跃的地方团练和寨丁进行了大清洗,或直接、或间接制造了不少惨剧,最终在击败济度大军后,潮汕之地基本也成了白地。 而广东省各府中,潮汕之地显然是非常适宜居住和开垦的,因此广东光复后,广东巡抚廖瑞祥便一直想恢复潮汕地区的生产,但因缺乏人力导致潮汕的恢复始终不能奏效。第七镇驻防潮州,曾三次奉命攻入闽南,执行削弱福建清军的战略意图。在此过程中,第七镇镇将胡启立得到廖瑞祥以及两广总督宋襄公的授意,迁移了不少闽南百姓至潮州屯田开垦,总数有四万余。 表面上,广东官府对于闽南百姓迁移到潮州居住肯定是用“自愿”字眼定性的,实际上却是“掳掠”性质的。当年周士相在香山提出伐清如伐树,指出人口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故而对清军事行动首先就是要削弱清军的枝叶,再伐其主干。将清占区人口大量“动迁”至明占区,便是这个战略的具体实施方针之一。 第七镇迁移闽南百姓至潮州,在当时是得到了周士相的默认的,因为闽南地区是清占区。清战区的人口越少,生产越破败,肯定有利于太平军。至于这种手段牺牲了多少清占区百姓的利益,害了多少人家,周士相不愿去想,他也不敢想。因为一旦深入去想这件事,他会做恶梦,会生出愧疚感,但现实却迫使他不得不这样做。 这件事和在湘西为修建封堵清军的工事而累死数万百姓、镇压潮州反动寨丁一样,本质上都是打着光复大明的旗帜,干的却是和满清一样人神共愤的事。矛与盾的结合,良知和现实的煎熬,诚然如铁石心肠的周士相,都不敢去想,他能做的也仅仅是最大程度的减少不必要的死伤。但到底减少了多少,没有人能知道,也没有人去统计。或许,这些事情会永久封存在史料档案之中。 满清杀了我无数汉人,所以我要站出来反抗,可却因为我的反抗,又使许多原本应该在这乱世之中能活下去的百姓丢掉了性命,那么我做的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从前,周士相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可以用大义,用民族的未来,用他前世所知道的历史让自己相信他的所做所为没有错。可当真正面临这些事,亲眼目睹那些惨剧之后,什么样的大义都不足以让他镇定自若。那些百姓或许可以用“牺牲”二字一笔带过,可以用战争注定就有伤亡解释,可周士相始终不愿面对。 如今的闽南的各府已经光复,从前对付清占区的手段自然不能再用。想要集中人力恢复生产,福建正在推行的分田地政策自然会引申到广东。福建方面肯定不愿意境内人口流失,于是,在长达近十年时间内,福建和广东两省的官府,从上至下都是处于对立面,一方在拼命想吸引对方境内的百姓投奔自己,一方却是死命想留住百姓。于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一幕出现了——两省的官员们带着手下的保安团丁在省境处昼夜巡逻,很多时候老爷们为了几个百姓的去留大打出手,丝毫不顾颜面。 官府不再是官府,而是真正成了父母。 当人口的有效增长成了考核官员升迁的最主要手段后,固然有一些荒唐的事情发生,但不可否认的是,得益最多的还是原本官员眼里的“草民”。 ....... 晋江县也在分田分房子。 因为道路不便,乡间的妇人李氏得知这个消息时,距离官府榜文公布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当时就将自己那窝囊的男人痛骂了一顿。 “官府有这样的好事,你还傻傻的呆在家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报名!” 一向“妻管严”的男人吴大有则是一脸苦相,犹豫一会,硬着头皮道:“这事咱们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吧。” “为什么不去!”李氏急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自家男人不去? “官府说了,报名是一门一户的报,报完之后要统一安排,分配土地。我家弟兄四个,要是给分开了,到了外地,人不生地不熟的,容易叫人欺负。”吴大有说出了心理话,他担心兄弟几人要是分开,会叫人家“欺生”。 李氏眉头一皱,拿手指猛戳了下丈夫的额头,骂他道:“你这蠢蛋,大家都是去报名的,分到地方,都是生户,哪个有熟人在那?谁能欺负谁?...再说了,就算你们兄弟几个都在一起,没有土地,别人还不是想怎么欺负便怎么欺负。上次你家老三被村头王家打伤,这事你还记得吧,你们兄弟三个都在村里,放出一个屁出来没有?为啥?还不是因为你们兄弟几个种着王家的地,指着他家的田吃饭!你吴家要是有自己的地,能憋着气窝囊?” 这一番话说出来,顿时说得吴大有哑口无言,想了想,觉得孩子他娘说的确实很对,有了自家的地,做什么都有底气。在李氏的极力催促下,吴大有当天就出发往县城,走了三天才问到报名处。到地方时,只见人头攒动,来报名的早就排成长长的队伍,如果不是旁边手持大刀、长矛的士兵在维持着秩序,这里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呢。所有报名的百姓脸上都是焦急之色,唯恐因为来报名的人多,分不到自己。看到这种情况,吴大有也是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早点来,要是分到自己没了,回去之后还不知李氏要怎么收拾他呢。 还好,报名的队伍再长,官府的人都在那里造册登记,没有收拾东西说散了的意思。 下午的时候,终是轮到了吴大有,他一脸忐忑的来到一个书办的前面,小心翼翼的说道:“官爷,我报名。” 那书办是县城的一个秀才,临时给官府拉来帮着造册的。这会一边埋头填写,一边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吴大有将名字报了,书办又问了家里几个人,然后给吴大有填了一份表册,叫他将这表拿好到另一边去听分地的具体事项。官府的效率真是非常非常快,那一天吴大有带着李氏和两个孩子再次赶到县城时,县城外早已备好了车马,然后县官大人亲自出来接见他们,还带人亲自护送他们前往新的居住地。这待遇可让这辈子连县衙都没进过的吴大有和李氏激动了半天。 晋江知县之所以亲自带兵护送,却是因为境内有些土匪和散兵游勇作乱,虽说不成气候,可这事是齐王殿下亲自交办的,又关系他的前程,却是万万不敢大意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他这般新降官吏想要保住乌纱帽,可得小心做事才行。 一行数百人在知县老爷的几十个穿着红色军服的士兵护送下,前往相隔百十里的新居住地。路上,县衙的人专门设有临时休息点,里面早就备了热水和食物。休息时,知县老爷还前前后后的和百姓们打了招呼,一点官架子也没有。有知情的百姓私下议论说,县尊大人从前可不这样,就三年前,这位县尊大人可是下令砍了几十个乱民脑袋放在城门上示众的,听说还亲自砍了两个乱民首领。 吴大有和李氏听了这事,不由吓得打了个颤,又觉不像,县尊大人看着可叫人亲近了,怎么看也不像会拿刀杀人的样子。正疑惑时,就听官道远处有“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然后就见一大队骑兵簇拥着一个将领往这里飞奔而来。 晋江知县忙要士兵张罗百姓避到边上,那队骑兵远远过来后,晋江知县看到打出的旗帜,心中一颤,正要恭迎,却见这大队骑兵已然驰马往南奔去,并不曾勒马停留。 马上为首之人正是周士相,他看到了道边的百姓,却没有停留,而是急着赶往金厦。 让周士相焦急南下的原因不是郑经绝地反击打败了郑袭,而是郑袭的部将刘国轩急报,一艘马尼拉往倭国的商船带来一个消息,吕宋的西班牙人正在对华人进行大屠杀。与此同时,舟山的郑鸣俊也急报截获一个消息,那就是北京的清廷正在与东番的红毛鬼签约订款。 第一千五十七章神宗陛下 吕宋,即后世菲律宾马尼拉一带。大明洪武和永乐年间,吕宋曾三次遣使访问中国。 起初,周士相并不知道吕宋就是马尼拉,对于那里的情况也不了解。他着急赶往金厦,为的就是能够从郑袭那里获得详尽的吕宋情报。 郑鸣俊叔侄带领水师叛乱后,郑经就已经从兴化退回了金厦。郑袭趁势率部进至同安、中清一带,和先期南下的太平军第六镇、第七镇形成对金厦包围之势。让人意外的是,郑袭并没有趁郑经“病”要他命,马上挥师渡海夺岛,而是借口军中断粮,停止了攻势。 没有了郑袭部的帮助,苏纳也不敢冒然强渡,当年达素调集了数万兵马,还有两支水师参战,都没能拿下金厦。前车之鉴,不擅水战的苏纳对于孤军夺取金厦也是信心不足,因此和第七镇的镇将胡启立商议后,也停止了前线军事行动。 周士相接报之后,对于郑经不肯再“出力”的心思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大概这位叔父实在不愿担上逼上亲侄的名声,又或是觉得唇亡齿寒,害怕郑经一亡,下一个就轮到他吧。 苏纳的慎重让周士相很欣赏,要是苏纳强行渡海夺岛,周士相未必就会同意。虽说金厦水师主力已被郑鸣俊叔侄带着投奔了自己,可仍有三分之一的水师战船仍留在金厦。不彻底解决郑经手头的最后水师力量,周士相也断不会发动金厦之战。而眼下,解决郑经和金厦郑军,其实政治解决的可能性已然比军事解决要大得多。 军部官郭雄建议调舟山的东海水师南下对付郑经的残余水师力量,这个方案十分稳妥,以东海水师的实力,郑经水师残余定然抵挡不住。只要郑经手里连一条战船都不剩,那么渡海登陆就如平地奔跑般轻松容易。可是周士相却否决了这个方案,因为郑鸣俊叔侄和冯锡范固然有再立大功的心思,可他们带来的那些士兵毕竟是郑军出身,和金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们背弃旧主重投新主或许可以,但让他们马上掉转炮口对自己昔日同袍下手,这心坎恐怕难过。 周士相不想操之过急,他不但但是要郑鸣俊叔侄和冯锡范效死,更要彻底收拢东海水师之心,使他们成为未来大明海军的中坚力量,那么就不能让他们心中有剌,觉得朝廷和齐王殿下是在利用他们,而不是信重他们。再者,东海水师刚刚组建,营地和港口的修建,士兵家眷的安置正在进行之中,战船的维修和给养补充等等千头万绪,不将这些先解决了,一时不会也不可能让东海水师马上发挥出他们应有的战斗力。仓促调他们再次南下参与金厦之战,未免得不偿失。 在周士相的计划中,东海水师即将投入的战斗方向是在北方,在遥远的关外,而不是在金厦。 如果不是刘国轩收到的吕宋消息,周士相也不会这么着急南下,他想给郑经一点时间考虑,也给郑袭一点时间考虑。 吕宋发生的针对汉人的大屠杀让周士相的行程改变,当他突然到达同安后,郑袭立时惶恐不安,以为周士相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但是当他领着文武将周士相迎进同安城后,却发现这位齐王殿下并没有责问他按兵不动的意思,也没有询问金厦郑经的情况,而是问起郑袭有关吕宋岛的情况。 郑袭对吕宋的事情知之也不多,忙要熟悉吕宋情况的黄昭向齐王殿下介绍。据黄昭说,大约在嘉靖年间,西班牙人占领了吕宋岛,在那里建了一座城,名为马尼拉。也不知道西班牙人从哪里弄来许多金银运到马尼拉,然后通过当地的华人到大明来换取丝绸瓷器等货物,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这当中,郑家在其中扮演了不可忽视的角色,因为吕宋和大明的海贸基本上就是掌握在郑家手中。近些年因为东番被荷兰人占领,海路才被红毛鬼分走一些。但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红毛鬼,他们的主要交易对象都是郑家。而郑家提供给他们的货物主要来源就是江南和浙江、福建沿海商人卖来的。 知道马尼拉,周士相自然就有了菲律宾的印象,进而整个东南亚乃至欧州、南美的地图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黄昭所说的海贸显然可以归纳为一条线,就是欧州的白人将从南美州抢来的金银运到菲律宾等地,然后通过当地的华人华商购买来自东方中国的货物。那些华人华商的采购对象自然是掌握了中国沿海海道的郑家,再接着郑家从江南等地再采购那些西方人需要的货物卖出。而江南的那些商人则又引出一条线,就是前不久周士相在松江等地发现的纺织作坊和经济作物的问题。 一环套着一环,终端的“消费者”是万里之遥的白人,另一端则是大明的千千万万手工业主和农民,中间则是包括郑家在内的各式“海商”。而连接这条线的“货币”却是白人们从南美等地抢掠来的黄金白银。换言之,白人通过殖民等手段,近乎无偿的从大明运走一批又一批货物,而大明能够从中得利的仅仅是郑家及那些商人,作坊主们。手工业者和农民赚取的不过是小利。 理清这条线,明白各个关键,事情就会变得简单。简单之余的一个现实问题是,吕宋的西班牙人为何要对帮助他们谋利的华人进行大屠杀。 这一点,黄昭也不是太明白,不过他告诉周士相,西班牙人从前已经两次屠杀过华人。一次是在万历年间,一次是在崇祯十二年。 发生在万历年间的那次屠杀很大程度上和神宗皇帝有关。当时大明刚刚结束“三大征”,虽然都取得了胜利,可却消耗了大半国力,以至于国库空虚,财政拮据,所以神宗皇帝在得知西班牙人在吕宋有很多黄金白银后,以为那里有巨大的银矿可以开采,所以便准备派军队攻打吕宋,赶走西班牙人,将吕宋和周围一带尽数纳入大明版图之内,以解财政难题。 万历皇帝想将菲律宾纳入大明版图,且这位神宗陛下是因为贪利才动的心思,着实让周士相吃惊不小。细一想,这位神宗陛下和自己现在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也映证一个道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人都会为之疯狂。 如果万历皇帝这个算盘实打实的落实了,那么很可能这位神宗皇帝将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光辉,也对中国及世界格局影响最为深远的人物。 只是这个消息不知怎么被吕宋的西班人给知道了,加上之前吕宋的华人曾因为西班牙人的重税而反抗过,所以西班牙人认为华人会配合明朝军队里应外合占领吕宋。做惯了强盗的西班牙人于是先下手为强,煽动当地土著一起对华人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这一次的屠杀估计有两万多人遇难。 因为当时的大明和吕宋等地有着海贸往来,所以消息很快传到了大明,传到了万历皇帝耳中。这位谥号“神宗”的陛下无比暴怒,下旨:“嶷等欺诳朝廷,生衅海外,致二万商民尽膏锋刃,损威辱国,死有余辜,即枭首传示海上。吕宋酋擅杀商民,抚按官议罪以闻。” 然而,因为三大征消耗了大明大半国力,加上万历皇帝很快去世,于是发兵讨平吕宋的计划不了了之。主持朝政的内阁官员们甚至认为跑到吕宋的华人都是商人,而商人是不值得朝廷为之动武。是谓“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 听到这里,周士相暗自摇头,他发现黄昭等人对此事的看法倒和当年那些官员差不多,也认为朝廷不当为商人兴师动武。想到这个时代的所谓“士农工商”,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改变,故而周士相也没有就此多说什么。 西班牙人针对华人的第二次屠杀发生在崇祯十二年。当时吕宋等地的华人因为西班牙人的横征暴敛再次暴动,不过最后遭到失败。事后,连已经皈依天主教的许多华人都惨遭西班牙人杀戮,死难者计有五万余人。由于当时大明王朝已经风雨飘摇,自顾不暇,所以这件事没有在大明引发半点波澜,恍若从未发生。 郑袭想起一事,道:“齐王,永历十一年时,大兄曾致函给爪哇岛巴达维亚的一位华侨甲必丹,要求他停止与吕宋的西班牙人做生意。并且大兄在时,曾多次表达对吕宋华人遭遇的愤慨,提出要率兵攻取吕宋,惩罚西班牙人。” 在海战中受了点轻伤的刘国轩亦道:“这件事末将也是知道的,不过当时藩主正在准备北伐之事,实在是抽不出兵马远征,后来藩主在南都挫败之后回到金厦时,还为吕宋的事发过火。” 周士相点了点头,吕宋西班牙人屠杀华人的消息是刘国轩得到的,他了解的也最多,便问这一回吕宋的情况。刘国轩说具体情况不是十分明了,死了多少人不清楚。 甘辉插道:“吕宋我国之人向来松散,平日遇事只用钱买太平,危机一到就全无反抗之力,这才酿成惨剧。若是有自保之力,焉会死这么多人,想那西班牙人据说是从万里极地欧罗巴而来,人数并不多,我国之人真要齐心协力,哪容他们张狂。” “从我国至吕宋,航行需要多久?”周士相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刘国轩想了想,道:“从漳州外洋海角出发至澎湖、东番南端的沙马头澳至吕宋北部的阿帕里大港,这条航线每年春季三月出发,顶多二十几天就能到马尼拉。” 第一千五十八章《告郑经书》 二十多天就能到达马尼拉? 周士相甚感意外,因为他事先估计单靠风帆驱动的海船不可能这么快就从福建沿海到达菲律牢。他认为的时间至少是三个月。 刘国轩随后解释,平时海船也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吕宋,而在每年春季的三月,会有信风,所以船速很快,这才能20多天就能到达吕宋。平常的话,也确是要两三月之久。 甘辉见周士相如此关心吕宋,不由问道:“殿下莫非要讨伐吕宋西班牙人?” 郑袭一惊,摇头道:“齐王,当年大兄也想讨伐吕宋,未能成事的原因固然是大兄当时要准备北伐南都之事,另一个原因却是远征吕宋,消耗甚大,若不能在当地立足,则徒费钱粮,无功而返。” 郑袭言外之意自然是不看好远征吕宋之事,并且他下意识的认为,周士相真要远征吕宋的话,他的部下很有可能会被征召,那样无疑是削弱了他这个闽亲王的力量。虽说已经向周士相表示臣服,可郑袭却从没想过到南都去做个安乐亲王,他只想和大兄一样继续留在金厦。 黄昭皱眉道:“眼下北方尚在鞑虏之手,齐王不欲北伐,反欲远征海外,是否有些轻重不分了?” 如当年那些官员一般,在黄昭眼里,海外华人只是贱民,不值得兴师动众。若周士相不顾北方未定,弑君的吴三桂未平,以举国之力征讨吕宋,那对于复明大计可是十分不利的。 中国之根本,在于两京十八省,海外再多利,也非根本之地。弃根本不顾,这是要动摇眼下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大好形势的。要是因为远征吕宋之事消耗了明军力量,导致满清获得喘息,重新席卷南方,那周士相可是千古罪人。 刘国轩等人也有这方面的疑惑,一个个紧张的看着周士相。 周士相心中暗叹一声,西班牙人对华人的大屠杀的确令他愤慨,但是郑袭和黄昭说的却也是现实。浙闽刚刚光复,浙江倒还罢了,破坏并不算严重。福建却是一烂滩子,尤其是人口的损失不比两广少,这一点从他南下这一路所见所闻便能知道。 人口的急剧减少破坏的不仅仅是当地的人文居住、生产环境,更极大程度的限制了太平军的发展,也限制了周士相的一些部署。 有人才有一切。有人就有生产,有了生产才有钱粮收获,有了钱粮才能打造军队,发展国力。无论周士相对大明朝未来的设计多么领先,多么令人向往,缺少了最基本的人这一环,那他所有的设想都是空中楼阁,不切现实。 在闽地,为了体现“光复”二字,让福建留了辫子十多年的百姓们能够再次感知大明的好,感知齐王殿下和太平军将士的好,周士相需要做的可不仅仅是要百姓去辫蓄发,而是要通过各种措施恢复生产,增加人口,为此他需要提供很多东西给劫后余生的福建百姓。分田分地分房子,给种子粮食、提供耕牛、最基本的医疗体系、教育体系的组建等等,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很多,无一处不要钱,不要投入。从江南士绅及前明降清勋贵、满城得来的大量财富就如流水般从周士相手中流走,他却不能将手指合拢,反而要将手指张得更大,让“钱水”流得更快。 现在的大明,就如一个失血过多的巨人,急需补血。而人口,显然就是血液,粮食则是产生血液的主体。恢复人口和增加粮食,在当下及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以周士相为主导的定武朝廷必须解决和重视的国策。如此一来,在北方满清和吴三桂尚在的情形下,在各省残破不堪的前提下,不想着北伐恢复故都,平定战乱,却想着远征海外,这确实如黄昭所言,乃本末倒置,轻重缓急不分。 当初周士相决意远征安南,是因为安南就在大明边上,其国有大量的稻米可以掠夺,这些稻米能够缓解两广的粮荒。并且太平军的广东水师可以压制消灭安南人不多的水师力量,在其国驻扎的兵力也不需要太多,更重要的是,安南国内有大量汉人,这些汉人可以为太平军的远征军提供人力物力,使得远征军能在安南扎住。另外,安南国内有几方相互敌对的力量,这能让太平军通过纵横手段,可以拉拢一方对付另一方,淡化安南对于“吴人”入侵的仇视。 种种手段之下,远征军的都督赵自强才能在安南做起太上皇。如果没有这些有利于远征军的条件,或许现在的赵自强就不得不面临当年永乐朝时明军遇到的那幕——全民皆兵,全民反抗,从而陷入安南人民的战争汪洋之中,最后不得不从安南的泥潭中撤走。 远征吕宋,显然没有这些条件。吕宋等地的华人数量稀少,不足以让远征军在那里立足。并且西班牙人不是安南人,他没有几个总督相互攻伐,无法让太平军从中收取渔翁之利。同时,西班牙人的海军力量也不容小窥,他们在吕宋等地殖民经营近百年,冒然远征的结果很可能会耗时日久,甚至是有去无回的战争。 占领吕宋,控制东南亚的经济利益确是很大,但是得周士相能够承受大量人力物力、钱粮的消耗,更得从国内大量移民,使一些关键地方的汉人数量足以压制当地土人。但无论怎么办,远征吕宋在眼下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打赢这场战争,赶走西方人,控制东南亚海道,为中国的未来发展赢取先机固然是好事,可这却非一年两年就能办到的,至少得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四十年才可以办到。 太平军在东南亚占领的地方越多,需要的驻防兵力就越多。战果越大,战线也就越长,到时处处都要设堡派兵,处处都要防范经营,结局必然像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高楼,却根基不稳,楼上也是到处开缝,四处漏风。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先解决国内——恢复增加人口,从而可以在未来源源不断的向海外迁去新移民,用时间让海外真正成为中国之国土。 种种考虑之下,周士相打消了远征吕宋的念头,这个念头听起来是不错,咬牙以自己的个人威望强行推行倒也可以一搏,但风险和代价太大。真要想做成这件事,至少也得解决了满清和吴三桂才能着手。 周士相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活多久,他今年已经32岁,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却不到30岁。 也许他可能几年之后和郑森一样年轻早逝,也许他会活到50岁,60岁,甚至80岁。但究竟能活多久,谁知道呢。就如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他又何曾想过自己的将来会有这般时空奇遇。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他去呢。 人不能好高骛远,得脚踏实地。走一步看一步,踏踏实实的先将眼前这一步走好,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周士相选择先解决国内,再图谋海外,为此,他必须按住自己心头的怒火和冲动,可西班牙人对汉人的大屠杀却让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不做点什么,他这心就好像空荡荡的,难受。 但做点什么呢? 周士相陷入沉思,郑袭和黄昭他们发现齐王突然不吭声,都有些困惑,不明白这位年轻的王爷在想什么。 甘辉也无从猜测,郑军的一些文武甚至在想是不是藩主和黄昭的话让齐王不高兴了。 “齐王,思明有个教士名叫李科罗,此人和吕宋的西班牙人总督有联系,若齐王欲为吕宋我国之人伸讨,可使此教士向西班牙人递交国书,谴责其杀戮掠夺我国之人的罪行,严令其改邪归正,俯首纳贡。” 说话的是刘国轩。闻言,周士相心中一动,既然无法在军事层面上着手解决这件事,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外交层面上对西班牙人施压了。但是真这样做了,事情会不会如万历年间那次一样,西班牙人再次将怒火撒在华人身上,进行第四次大屠杀? 外交是姿态,是向对方表明态度的一种宣示手段,可这手段却无法决定对方是否愿意听从。想让对方知道后果,感受到确实危胁,从而妥协,还在于军事力量的展示。展示出可以渡海而来,为死难华人伸讨的实力。 远征吕宋不能,杀鸡儆猴却能。 猴自然是西班牙人,鸡,当然是海峡对岸的荷兰人。 前世的郑森在大败于南都之后都能攻下台湾,赶走荷兰人,我为何不能做到? 就算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周士相也决心收复台湾,因为荷兰人实在是没能摸清楚中国内陆的实情,他们竟然愚蠢的和要快完蛋的满清签约订款。 周士相不明白满清是怎么和荷兰人搭上线的,印象中的满清可不是这么擅于和“世界”打交道的对手。不过这样也好,满清也好,荷兰人也好,本就是他要解决的敌人。现在两个敌人勾搭在了一起,那正好收拾掉。 周士相没有将出兵收复台湾的念头告诉郑袭等人,因为郑经还没有解决。他采纳了刘国轩的建议,派人去找那位叫李科罗的西方教士,通过他向西班牙人递交国书。同时,他命令军情司派人到吕宋去和当地的华人取得联络,侦察西班牙人的军事力量和驻地港口情况。必要时可以给吕宋等地的华人宗族首领以大明官职,并秘密输送火器给他们,以帮助东南亚各地的华人组建军事力量,使得他们在再次面临白人欺压屠杀时能有自保之力。 除此之外,周士相则以定武帝的名义通靠东南亚的华人,大明朝廷从未将他们视为贱民,海外华人皆是大明子民,受大明朝廷保护,大明的科举同样对他们开放。这意味着,自即日起,凡海外华人都可以归国参加大明的科举,中举之后可以做大明的官。这个措施比任何一个手段都更有效,更加能让海外华人对大明生出赤子之心,也更能让他们在心中生出自己乃是大明子民,而不是海外贱民的心理。 解决郑经,收复台湾之后,周士相虽不可能组成远征军讨伐吕宋,但却示意江苏、浙江、福建及广东方面,可以为海商提供军事护卫和武装力量。换言之,在朝廷无法向东南亚伸出手之前,大明的商人们却可以扮演先驱者的角色。 《告郑经书》是由甘辉亲自渡海送到思明郑经手中的。 第一千五十九章满纸荒唐言 《告郑经书》不仅仅是督促郑经早日归降的宣言,更是简体字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时代。它的全文都是以简体字书写,开创了中国文字的一个新历史。之所以在如此重要的文书中大胆使用简体字,是周士相深思熟虑的结果,目的便是借此推行简体字。 在广东时,周士相就在军中开展识字运动,各级安军使除了担任“政委”这个角色,同时也担任教书先生的角色。但是,“识字运动”的效果并不好,几年下来,全军也不过才培训了四五万掌握千字数量的军士。效率低下的原因一方面是太平军时刻都在征战之中,没有足够的时间教习士兵;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繁体字太过难学,士兵们对学习文字有相当大的抵触心理。用瞎子李的话说,宁可死后不认字,也不愿生前活受罪。 繁体字确是难学,这一点周士相深有体会。和他前世所学的简体字相比,繁体字的笔画太多,难以熟记。如果是自蒙生起步便开始学习繁体字,随着年龄增长,倒也掌握容易。可军中开展的识字运动的主要对象都是已经成年的大字不识粗汉,让他们放下刀枪,一笔一划的去学繁体字,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笔画少的简体字无疑能让士兵们更能接受,从前需要十几二三十笔才能写完的一个字,现在不过廖廖数笔就能写出,仅就教学而言,肯定比繁体字有着很大的先进性。并且简化汉字并非周士相心血来潮首创,而是由来已久,自汉字出现之日起,历朝历代就不断尝试过简化字体,从甲骨文、金文变至篆书,再变为隶书、楷书等。楷书到隋唐时期逐渐增多,在民间相当普遍,被称之为“俗体字”。千年以来,汉字一直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很多时候简繁互补,现在的明朝文字中其实就有不少周士相熟知的简体字。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这个简化过程进一步加快,并且正式定型,从而提高识字率,普及教育。 繁体字和简体字相比,观感肯定要强,但是不管怎么看,繁体字都好像是一个工具,一个被特定阶层掌握的工具。这个阶层周士相认为就是士绅阶层。字体越是繁琐,则就越不容易学。读书人自小开始学,肯定能够慢慢掌握,而普通人去学,则观如天书,大部分很难掌握。 留守广东大学士、两广总督宋襄公曾按照周士相给出的简体字表办了一个学字班,挑了一百名大字不识的士兵分成两组,一组学习繁体字,一组学习简体字,最后的结果是学习繁体字的那一组能够合格的只有8人,而简体字那一组却有43人合格。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先生,同样的教学办法,结果却大大不同。 宋襄公当时就断言周士相给的这份简体字表会让大明的千千万万人都能甩脱周所言的“文盲”身份,要是能将简体字正式推行全国,在各省各府各州县,各乡村办学普及,用不了多久,天下的百姓就通通都会成为“读书人”。 会写字,会看书,在周士相的前世,每一个中国人都会,根本算不得一个事。那个时代,不识字才是笑话。而在这个时代,“知书达理”却是极少数人的特权,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做成的事。 朝廷的政令,官府的榜文,要让百姓们都知道,就必须让百姓都认字。要不然,大字不识的百姓仍只能被掌握“文字”的士绅玩弄于鼓掌之中。 推行简体字,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是关系大明王朝,关系汉人能不能长治久安,领先世界的大事,也是周士相能够推行并实现的一件大事。 蒸汽机、铁甲舰、坦克大炮机关枪,这些都是好东西,可怎么造出来,周士相不会,他只能给这个时代的匠人们提供构思和理念。但怎么写出简单流利的文字,他会,并且能够马上搞出来。 文字的本质就是传播的媒介,这个媒介越简单越好,简单才利于推广。脱离了文字的本质衍生出的一切,归根结底不过是文人士大夫们的鬼把戏。 当然,文人们喜好书法,这个周士相无意干涉,但他决计不会再允许朝廷的公文中有什么书法的出现,端正字体便可。如草书那种让人看着根本不知道什么写的什么玩意的所谓书法,还是趁早扫入垃圾堆,免得后人仿效。 《告郑经书》便是简体字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官方场合之中。和《告郑经书》一同送到思明州的还有一份周士相亲自编写的简繁对照表。 《告郑经书》还和从前的文书不同,它通篇都是大白话。 全文如下: “国姓朱成功长子郑经: 你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金厦的水师主力已在定海公郑鸣俊、建平侯郑缵绪、思明伯冯锡范的带领下向朝廷归顺,这意味着你已经没有了据守金厦抗据朝廷大军的能力。闽亲王郑袭已经奉表朝廷,现为朝廷招讨大军一部,这表明金厦大多数人是向心大明,心向朝廷的。你再冥顽不灵,是断然没有希望的。你难道还想逃离金厦到海外去吗?你想,你们的部下们愿意这样吗?我周士相也好,你郑经也好,都是大明的臣子,是世代扎根在大明的汉家儿郎,你难道就甘愿在海外漂泊,不但自己回不到故国怀抱,连儿孙也回不来吗?你就忍心让追随你父亲十多年的将士成为无家可归之人吗? 郑经,归顺朝廷吧。你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军队了,无论陆师还是水师,都无法和朝廷大军相对抗。你可以把金厦的青壮都强迫编入你的军队,可这些人怎么能打仗呢?一个多月来,在我们的层层包围和重重打击之下,你的地盘大大的缩小了。你只有金厦这么一点地方,说巴掌大小也不为过。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我就是不发兵打你,只要陆上和海上隔绝你的粮道,用不了多久,你金厦就会弹尽粮绝。到时,不但是你的士兵饿肚子,金厦的百姓们也会饿肚子,叫他们跟着你叫苦连天,又是何必?郑经,你莫要忘记,金厦的所有人,不论军民,他们在来到这块土地的那天起,便是来追随你的父亲继续抗清的,而不是为了追随你和朝廷对抗的! 郑经,你必须马上做出选择,因为我相信用不了多少天,恐怕不用我的大军有何动作,金厦的军民就会自己反你。你的父在时,便指你为逆子,不肯宽恕于你,这才让你走上绝路。这一点,我可以理解,所以我会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改头换面,重新来过的机会。你应当学习你的叔父郑袭,学习郑鸣俊和郑缵绪他们,立即下令全军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周士相可以保证你和你的家眷及麾下官兵的生命安全。只有这样,才是你的唯一生睡,你好好想一想吧,如果你觉得这样好,就这样办。如果你觉得这样不行,那我不介意和你一较高低,看你金厦弹丸之地是否真能抗住朝廷的数十万大军。 大明齐王周士相。” 《告郑经书》中,周士相通篇用的大白话,比起从前那些“文雅”的旨意公文,显然十分粗鄙。但周士相认为不管是公文还是信件,就当用大白话,叫人通俗易懂,要是叫人看着云里山里,绕不明白,那就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也是周士相的自信,他不需要通过文雅和精致来包装自己这个齐王的高贵,也不需要通过华丽的文字证明他的水平。“之乎者也”,他是概而不用,今后也不许人再用的。 郑经收到了《告郑经书》,望着那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字体,他半天没明白过来。 陈永华通过那份简繁字体表“翻译”将《告郑经书》的内容“翻译”了出来。 郑经沉默在那,这份宣言给他的感觉只能用五个字形容——满纸荒唐言。 第一千六十章大祸已酿成 对郑经而言,当然是满纸荒唐言,因为周士相对他的称呼是“国姓长子”,而非郑经自封的“闽亲王”。且全文通篇都只是让郑经速速放下武器归降,并没有提及归降之后的郑经的待遇。除了保证性命之外,郑经没有从中看到半点有利于自己的东西。他已然不奢望自己还能够承袭父亲的亲王爵位,可是再不济,周士相总也得给他个国公的爵位吧,郑鸣俊都能得授定海公,他郑经难道还不如个郑鸣俊了? 郑经十分气愤。 诚然,周士相说的不错,他郑经的确是山穷水尽了,可再如何山穷水尽,他现在总是金厦的主人,而他的那位亲王叔父,却在海的那一边。 就这么一无所有的向周士相投降,郑经真的不甘心。他恨恨的将《告郑经书》拍在了桌上。 “藩主,士可杀不可辱,我金厦军民誓死捍卫藩主!” 洪旭依旧的强硬,他主张誓死保卫金厦,绝不放下武器投降。可是一向和洪旭意见相合的陈永华这一次却没有支持他。郑经的亲信将领杨英和叶亨也没有吱声。 “怎么,你们怕了太平军,怕了周士相不成?”洪旭十分不满的看着一众不吭声的将领,最后目光落在了陈永华脸上:“复甫,你是参军,藩主平日对你言听计从,你说。” 陈永华苦笑一声:“要我说什么?” 洪旭愤愤不平道:“咱们还有兵,还有船,还有几十万百姓,难不成真要放弃,投降周士相不成?” 陈永华叹了一声,没有说话。五军都督周全斌却起身缓缓说道:“黄大人,就算我们真的不打了,也不是投降周士相,而是归顺朝廷。” “听周都督的意思,莫非是准备归降朝廷了?”洪旭冷笑一声,将“朝廷”二字重重道出。 “倘若水师还在,我们自还可一战,如今,”周全斌摇了摇头:“再打下去,恐怕难啊。” 洪旭怒道:“主辱臣死,周士相如此欺压藩主,我等身为人臣,焉能视而不见!金厦军民尚有数十万,合力断金,未必不能保住金厦!....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总之,藩主万万不能投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若有取胜之把握,纵是只有三两成,我周全斌亦全力而为,保藩主体面周全,可现在的情形是,便是他太平军不渡海来攻,我金厦军民也无力支撑下去。难道黄大人真要我金厦军民尽数战死不成!” 周全斌资格甚老,早在永历五年就随郑森抗清,常献进兵之策,授房宿镇,跟着郑森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先后任左先锋镇、右戎旗镇。郑森北上攻打福州时,除以建平侯郑泰留守金厦辅助郑经外,便是以周全斌总督水陆二师。郑经决意抗命和父亲对抗后,更以周全斌为五军都督,位居郑泰之下。如今郑泰被郑经所杀,明面上周全斌便是郑经之下第一人。可实际上郑经却信重洪旭和陈永华,对周全斌颇有疏远,尤其是周全斌弟弟周全运掌握着金厦最后的水师力量,这就令得郑经对周氏兄弟生出防范之意,唯恐这兄弟俩如郑鸣俊叔侄一样倒戈背叛。如此一来,周全斌心中自然也有不满,加之金厦目前的确是短兵缺粮,没有抗衡太平军的底气,自然就倾向于归降。 叶亨和杨英这两个郑经一手提拔的亲信大将也没了往日的锐气,从前若是周全斌流露此意,他二人定会站出针锋相对,但现在二将却如吃了哑巴药般就是不说话。郑经一直留意诸将,见二人这般,自是知道他二人没有胆气相助自己对抗太平军。 经历了水师叛乱一事,杨英的确是没了胆气,所以始终不吭声。叶亨却是因为不想再打内战,打一场根本没有胜利指望的内战,遂才选择沉默。 洪旭不为周全斌的话所动,仍就固执己见,坚持藩主决不能降,金厦水陆二师也誓死保卫金厦。为了给诸将打气,他将前年的金厦海战拿出说事,指达素当初调动那么多兵马都未能夺取金厦,况远道而来的太平军。 周全斌驳斥于他,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金厦军民齐心协力,人人殊死奋战,遂有大捷。现在却是人心不安,军心士气低沉,水陆二师力量薄弱,对方又有朝廷大义,还有郑袭部相助,与世隔绝的金厦哪里还能和前年一样重创对手。 周洪二人争执时,陈永华终是开口,郑经以为他会献策,不料这位老师却是说道:“宗室都跑得差不多了,就一个鲁世子还在,连个斡旋的人都没有。要是鲁王没有病死,请他老人家出面,或还有转机。唯今之计,是战是守,还是藩主亲断吧。” 陈永华虽没有明说什么,但言外之意众人也是听出来了,他这是也不支持继续战下去,但却又不愿明说,而是将皮球踢给了自己的学生。 老师的闪烁让郑经心中不快,他沉着脸背手而去。一众文武就洪旭一人支持他,誓死保卫于他,其他人却都有归降之意,实是叫他好不着恼。陈永华让他自己决定,郑经却不敢就此决定,他也拿不定主意。若是咬牙不降,他担心会不会如周士相所言那般,金厦军民尽数背弃他这个藩主。 郑经去找了自己的母亲。 这世上,儿子有了难题不决时,往往都会想到自己的父母。父亲不在了,母亲却在,也许母亲能够帮助自己。 路上,遇到自己并不喜欢的妻子唐氏,虽然唐氏小心翼翼的,可是郑经越看她却是越恼火。郑经有恼火的理由,若不是唐氏的父亲唐显悦,他和昭娘的事又如何会走漏! “母亲在哪?”郑经冷冷的问唐氏。 夫君冰冷的语气让唐氏很害怕,她低声道:“阿母在庙堂。” 郑经哼了一声,理也不理唐氏,径直去庙堂寻自己的母亲。 “母亲!” 在庙堂外,郑经轻呼了一声。屋内传来母亲的声音:“经儿,进来吧。” 郑经推门进屋,发现母亲跪在郑家的列祖列宗画像前。父亲郑森的画像前不久刚刚挂上去,上面却空着祖父郑芝龙的像。 “母亲,人心都变了,孩儿恐怕镇不住他们了。” 郑经咬牙将外面的事情告诉了母亲。董娴听后,凝视儿子,许久,轻叹一声:“这都是你自己的错,你不该杀郑泰的。” “郑泰暗通贼秀才,儿子若不抢先下手,必为其制。”郑经不觉得自己除掉郑泰有什么不妥。 “你便真要除掉郑泰,也不当在此时。” 董娴摇了摇头,大祸已铸成,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第一千六十一章你的父亲是国姓 “母亲,难道真要儿向那贼秀才归顺不成?”郑经很不甘心。 董娴看了眼儿子,虽然儿子长得很像他的父亲,骨子里也是流的郑家的血,可和他父亲比起来,却还是差得太多。或许,儿子还是太稚嫩了吧,他不知道有些事情什么时候能做,什么时候不能做。有些事一旦做了,再怎么样弥补都没用了,而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做出明智的选择,而不是自欺欺人。 郑经的确糊涂,在另一个时空,在“三藩”集体造反,满清摇摇欲坠之时,他没有选择和三藩一起推倒满清,而是帮满清续了命。因为他的私心,导致举军攻进浙江、江西,甚至已经打到安徽的耿精忠不得不默然收场,最终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如果郑经不是趁耿精忠北上之时袭击他的老窝福建,历史不需要任何穿越者就已然改变。 或许,这个“糊涂”是郑家人的通弊吧。郑芝龙、郑森、郑经,祖孙三代,代代都糊涂,代代都在关键时候做下让人无法想象的事。结局除了让人唏嘘,就是痛心。 除了糊涂外,郑经也很坚强,这一点和他的父亲一样。面对挫折,郑森从来都不会气馁绝望,而是奋发自新,继续抗争,每战每败,每败每战。同样,郑经也不会就此放弃,他十分的不甘心。这种性格,说的好听点,是坚持;说的难听点,是固执。 母亲言语中透露出的无奈让郑经无法接受,他实在是不愿就此放下一切,向那个贼秀才俯首纳拜。但他很清楚,不想落个这样的下场,他就必须得到母亲的支持。唯有母亲,才能替他镇住金厦这帮蠢蠢欲动的文武,才能使他们团结起来和海对面的贼秀才抗争到底。如果没有母亲的支持,他这个藩主恐怕指挥不动几个人了。 董娴却不糊涂,因为她从来没有糊涂过。 保护自己的儿子,是天下每一个母亲都会做的事情,也是做母亲的本能。这一点并不涉及任何私心权利的争夺,完全是护犊之情。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董娴毅然和自己的夫君反目,坚定的站在儿子一边,利用自己在金厦的影响为儿子组建了抗争丈夫的班底。这些,在外人看来,是她董娴糊涂,不明大义,教子无方,是妇人之见,可在董娴自己看来,她没有错。的确,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去死,是一个母亲的最大失职。 然而这一次,董娴却没有再选择支持儿子。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心中在想什么,于是她问自己的儿子:“金厦可守?” 郑经犹豫片刻,不敢欺瞒母亲,缓缓摇头道:“不可守。” “既不可守,为何不降?” 董娴说话时,习惯性的为郑家的列祖列宗上了长香。这些事本不是她这个媳妇应该做的,可是自己的丈夫长年在外征战,她不得不替自己的男人担起供奉祖先的重任。现在,则是替她的儿子。 母亲的问题让郑经有些涨红脸,他不吭声,可是母亲的视线却定在了他的脸上。 “降了,儿子就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是了。” 在母亲目光的逼视下,郑经终是说出了心里话。周士相的那份宣言中没有对他郑经有任何高官厚禄的许诺,这意味着他一旦下令放下武器投降,他将不再是什么亲王,是什么藩主,而将是一个平民百姓。 董娴知道儿子说的是心里话,并没有骗她这个母亲。她轻叹了一声,握住儿子的手,和声说道:“你怎么能说这话呢?...你还有母亲我,还有妻子,还有家,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母亲,儿子从前是世子,现在是藩主,难道将来只能如普通人一样活着,如凡夫俗子一样活着吗?母亲,我是郑家的人啊!”郑经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毕竟才20岁。 做普通人有什么不好,普通人家可没有父亲要儿子死的道理。 董娴的心头有些酸楚,夫君的绝情始终让她耿耿于怀,难道妻子儿孙就比不上那所谓的人伦大道吗? 酸楚之后,董娴定色看着儿子,问他:“那你想怎么做?” “儿子想...”郑经有些迟疑。 “你想什么?”董娴催问道。 “儿子在想,如果事不可为,儿子想带着母亲和昭娘,还有臧儿去海外。”郑经鼓起勇气说道,“儿子可以去祖父生活的地方,可以去祖母的家乡。” “倭国吗?” 儿子的想法让董娴有些吃惊,虽说嫁夫从夫,夫死从子,可是她却不愿随儿子去倭国。那里,是她婆婆的故乡,可不是她的故乡。 “去了倭国,你不还是普通人。”董娴否决了儿子的想法,去倭国和归顺朝廷没有任何区别。 郑经却道:“我郑家在倭国经营了数十年,祖父和父亲在那里都有部下,和倭国的将军也有关系,儿子去了后,肯定会得到他们的照顾。” 董娴摇头道:“你的祖父在北.京,你的父亲葬在这里,你却要去倭国,难道你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么?” 郑经沉默在那,去倭国是最后的退路,不到最后一步,他是不会走的。 见儿子不说话,董娴劝道:“从前有你祖父和父亲在,有我们郑家的水师在,倭人才对我郑家友好。现在你去倭国,你认为倭人还会对我们好吗?” “不去倭国,儿子还有何地可去。”郑经低下了头,声音很小。 董娴道:“经儿,去倭国不是个好办法。你须知道,便是你祖父和父亲在时,对倭人也不是十分尽信,总是提防的。” 郑经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迟疑道:“母亲,儿子便算不去倭国,而是归降他贼秀才,可儿子毕竟是金厦旧主,一旦归降,难保贼秀才不会杀害儿子。” “齐王可以杀任何人,但万万不会杀你。”和儿子对周士相的称呼不同,董娴用的是“齐王”的尊称。 郑经没有注意到母亲言辞的不同,他只问母亲为什么。 董娴拉着郑经的手走到郑家列祖列宗像前,视线落在丈夫的牌位上,定声说道:“因为你的父亲是国姓。” 第一千六十二章顺治要死了,康熙要来了 在母亲的劝说下,郑经降了。 在小年夜这一天,周士相登上了厦门的土地。 在鲁世子等人的见证下,郑经向周士相亲手奉上了金厦军民黄册。这一刻,意味着金厦从今往后再也不是什么藩主的领地,而是大明朝的土地。如《告郑经书》所说,周士相保证了郑经及其部下的性命,他本就无意杀害郑森的骨血。 数天之后,周士相在文武将领的簇拥下,渡海至金门。 周士相的目光已然落在了台湾。 一个从北方紧急传来的消息却将周士相的目光生生从地图上的台湾移回到了北方。 北.京,福临病重,据探这位鞑子的年轻天子很可能染了天花。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周士相终于想到了福临似乎就是死于天花。 如果福临病死,那么就意味着康熙上台,同时也意味着北方的战事必因此事而发生大变。 “顺治要死了,康熙要来了。” 听到大帅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瞎子李不禁在想康熙是谁。 ....... 北京城,自从皇帝亲征归来后,雄伟的都城中就始终死气沉沉。 往年的除夕,北京城爆竹不断,今年,却听不到一声爆响。 在一片寂静中,北京迎来了顺治十八年。 初一,本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是走亲访友、百官相互贺年的好日子,然而就如死寂的除夕一般,初一的北京城同样没有生机。一切,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没有了南方钱粮的输送,京里的物价每天都在疯涨。从前,一石大米纹银一两五钱,现在则是十一两。麦子也从原先的一两多变成了四两多。除了粮食外,食盐、布匹、猪肉都在疯涨,一天一个价,直叫那些穷苦的百姓连问个价都不敢。 汉人的百姓过不下去,满城的八旗家眷们也觉得日子越发难过了。 往年,满城都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八旗的姑子们相互串门,学着汉人那样给晚辈压岁钱,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最灿烂的笑容。今年,姑子们则是一个比一个愁眉苦脸,因为旗饷越来越少了。少了用度倒是其次,最让姑子们担心的是,她们的男人不知何时能回来,又是否能活着回来。 大学士冯铨的日子还是比较好过的,因为他不仅仅是大学士,更是有钱人。京里物价涨得吓人,对于这位历经两朝的大学士而言,却丝毫没有影响。唯一叫他担惊受怕的也只是中原的战局还有皇帝的病情。冯铨不止一次独自想过,万一鳌拜在河南失利,吴三桂大军直逼京城而来,他是不是割了脑后的辫子改奉新主? 冯铨不担心吴三桂会不纳他,因为他的资历实在是太老,洪承畴在他面前都得自称一声晚辈。虽然头上戴着“阉党”的帽子,可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他,是大清的中和殿大学士,是汉官的翘楚人物。若他愿投,恐怕吴三桂会倒履相迎。 只是现在河南战事还没分出最后的胜负,冯铨实在是不好下注,他觉得还是观望观望。其实,投吴三桂倒非是冯铨一开始的选择,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在他看来,南方的周士相和他麾下的太平军表现出的强势远在吴三桂之上,投奔周士相似乎要比投吴三桂更稳妥一些。只是太平军现在却停在了徐州一带,没有北进迹象,吴三桂却咄咄逼人,听说兵马比太平军还要多,故而真要是吴三桂打赢了,那冯铨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总不能真为大清效死同殉吧。 皇帝的病情宫里也一直瞒着,没什么准确消息传出来,这一点也是冯铨十分不满的。他怎么也是内阁大学士,皇帝的病情那些满州内大臣凭什么就不通报于他?现在的满州八旗里都有好多汉军和绿营抬了进去,他冯铨虽说还没有不要脸到自己去请皇帝恩旨抬入满州,可论身份,论地位,内大臣们也不能太过欺负人。 闷闷不乐的在府里过了初一和初二后,冯铨的好友王熙却来拜访他。 王熙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礼部尚书衔,他和冯铨从前交往不多,不过自顺治十五年改内三院为内阁、设立翰林院之后,两人都因体制变革而高升,冯铨拜殿阁大学士,王熙掌翰林院,并都得到了皇帝的宠信,故而渐渐他们之间也就逐渐成了知交,在许多重要事情上都能常常互通消息。 和冯铨一样,王熙这段时间也一直惊疑不定,所以一到初三,他就再也忍不住,特地来向冯铨打听皇帝病情。冯铨自己也不知道,只能将宫里的话转述了一遍,无非是皇帝高热不退,难以上朝理事。王熙半信半疑,因为自董鄂妃病逝至今,皇帝已经染病两月,这什么样的病才能让天子两个月都不能上朝理事。 王熙见此间没有外人,便大胆与冯铨说道莫非皇帝病情很重,又或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若是如此,那正风雨飘摇的大清可不太妙啊。 冯铨摇了摇头,没有和王熙深入“探讨”此事,只说后日初五按制百官都要去宫里请安,到时皇帝的病情,宫里总有个说法吧。王熙听后,点了点头,和冯铨又说了些京里物价涨得太厉害,百姓生活不下去的事,朝廷得想办法抵制物价,要不然再这样下去,恐怕百姓都吃不上粮食了。 冯铨听的只是苦笑,自皇帝患病以来,内阁早就失去了往日作用,朝中大小事务都是由索尼、苏克萨哈等内大臣一手操办,他这大学士说话一点用也没用。况且,就算他说话有用,也解决不了物价上涨的问题,因为大清现在真是穷困交加得很。没见年三十前,满城的那些八旗妇人们都跑各自的都统衙门哭诉无米过年了么。 “这大清,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完。”王熙叹了一口气,“也就看鳌败能不能替大清续命了。” 冯铨应付几句,王熙也就起身告辞。等到初五,按制,诸王公、内大臣、内阁、部、院、翰、詹、卿、寺、科、道各衙门官员,齐集后左门请安。正处新正之际,可百官却发现宫殿各门所悬的门神、对联都已除去,彩灯彩饰也都收起。 见此情景,百官自然知道皇上的病没有起色,顿时给纷窃语起来。此时,总管太监赵全匆匆从宫里出来,与康亲王杰书、内大臣索尼等人低头耳语,神色很是仓惶。杰书和索尼他们听了,脸色也是阴沉得很。 这一幕,看在百官眼里,自是成为无形压力,使空气十分沉重。 冯铨跪在那里,感觉似乎要出什么大事,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宁完我正在发抖,心中咯噔一声,正胡思乱想时,就听钟声响起。他忙代表百官朗声跪奏:“今当腊尽春来,寒暖交替之时,圣躬违和,臣等微忱,恭请皇上避受风寒,静养珍摄。一应本章尽送内阁拟议请旨,皇上请放宽心。愿皇上早日痊愈,则国家万民之大幸也。” 跪着的百官同声奏道:“愿皇上早日痊愈!“。 不多时,有御前侍卫向百官传达了皇上的口谕:“尔等所奏,朕已具悉。部院各衙门齐奏本章,一并送内阁大学士处即可。” 百官听后,便要三呼万岁起身,然后各归本衙,却见慈宁宫首领太监捧来了皇太后懿旨,谕令释囚犯、减刑狱、免死罪;同时要求传谕民间不许炒豆、点灯、泼水。 这一刻,除了极少数人之外,余下的文武百官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出天花了! 第一千六十三章玄烨即位 天花,是令满州谈虎色变的可怕病症。一旦得了天花,便是贵如王公,也是断难抵御,至今从天花之下侥幸能活下的大抵十之一二,余者多是丧命于此。年轻的大清皇帝染上天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帝很可能就此病逝。 大清丢了南方,丢了西北,中原也是岌岌可危,这时候皇帝去世对大清又意味着什么? 难道真是末世来临了? 文武百官被皇帝出痘的消息惊得心慌意乱,人人色变。后左门,如冰封一般沉寂,只剩那百官沉重的呼吸声。 康亲王杰书出面让百官散去,文武这才带着惊恐和忐忑无声无息的离开宫门。一路,大小轿子无数,却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可轿子里的人心,却有着千头万变。 懿旨发出后,慈宁宫中,太后却是呆坐在榻。她的容色极其疲惫、憔悴,眼睛已经红肿,就那么坐在御榻上以手撑额,不时轻声啜泣一二。侍立在一边苏麻喇姑一边自己抹泪,一边不忘给太后披上一件深蓝色的貂皮披风。披风披在太后身上时,太后却恍若不觉,这更令苏麻忧伤。 慈宁宫的正殿空旷冷清,虽然生了好几盆火,仍比寝宫冷得多。 懿旨虽大赦天下,也正式将皇帝的病情通告天下,不许民间炒豆,可太后也好,苏麻也好,都知道一切都晚了。皇帝的病情之重,此刻,恐怕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主仆二人就那么静静在那,大殿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清。 许久,慈宁宫的总管太监急急入殿,对苏麻低语几句,苏麻听后身子微微一颤。她痛苦的看了眼太后,咬牙上前轻声道:“太后,皇上宣学士了。” 太后的身子也为之一颤,半响,两滴泪水从她的眼中流出,她喃喃道:“福临要拟遗诏了,要拟遗诏了...” ..... 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熙刚从后左门回府,宫里的内侍就来传谕了,他急急忙忙奉召来到养心殿。时隔两个多月,王熙第一次见到了皇帝。此时的顺治已经浑身滚烫,脸庞猩红,脸上、身上也布满了水痘,很多已经溃脓,让人看着十分的可怖。 王熙只看了一眼,就骇然于胸,吓得跪倒在地。 顺治已经微弱到极点,可神志还很清楚。他躺在御榻上,用微弱的声音对跪在榻前的王熙说道:“朕患痘症,势将不起。你仔细听朕说的,速撰诏书。” 王熙按住心头惊恐,就要答应,又听顺治道:“取笔墨来,就在朕面前写。” “喳!” 皇帝的模样让王熙觉得五内崩摧,泪不能止,奏对竟不能成语,一片含糊,到最后,泣不成声了。 见王熙这样,福临不禁叹道:“朕平日待你如何优厚,训戒如何详切。今事已至此,皆有定数。君臣遇合,缘尽则离,不必如此悲痛。况且已是何时,安可迁延从事?” 屋中的内大臣索尼和苏克萨哈也督促王熙赶紧拟旨,显然,二人已经意识到主子现在恐怕是在用最后的气力交待后事了。 “臣领旨。” 王熙勉强拭泪吞声,听顺治口述,就御榻前写成诏书首段。 索尼见主子说话困难,便奏道:“如此撰诏,奴才恐圣体过劳。容王熙奉过主子面谕,详细拟就,进呈御览。” “也好。” 福临点头同意,遗诏是他最后的后事,也是最后的一件大事,不能轻率。他示意王熙近前,将诏书大意讲了一遍,王熙便出殿往乾清门下西围屏内撰拟去了。王熙写好一段,便送往养心殿,先后三次进览,撰写完毕后,日已渐落西山。苏克萨哈告知王熙,所撰诏书已蒙皇上钦定,皇上命索尼、大学士巴哈纳二人捧诏奏知皇太后,然后将宣示王贝勒大臣和文武百官。 王熙踉跄着出宫去了。暮色渐合,辉煌的殿阙宫门在最后的一道阳光中,闪着凄凉的光泽。环顾大内,竟没有一点声响。王熙心中悲怆无名,只觉那一阵阵北风,比三九寒冬时还要刺骨! 正月初八,各衙门提前开衙,官员们黎明时分就应盥洗完毕,穿上朝服入署办公。但他们消息灵通的长随回来禀告:天安门启而复闭,只传大学士、九卿及礼部官员入朝,进门就摘帽缨,其余官员各散回家。 本朝制度,有了大丧官员才摘帽缨。皇上虽然患病,但是春秋正富,至于有此大变吗?职小位卑的官员们不知底细,心内惴惴不安,不免出门探听,遇到熟人,便互相讯问,但谁也没有确实消息。眼看着内外城门尽闭,八旗兵卒一队队戒严巡逻,大小街道行人寂寂,一派惶骇,他们又都赶紧缩回家中等候。 等到申正,太阳垂下西天,大内传旨下来,召所有官员携带朝服入朝,先往户部领取素帛,然后在太和殿西阁门前集中等候。 皇帝驾崩的消息正式专来。 二更时分,皇太后亲御太和殿,王公亲贵、文武百官,按照大朝时的礼节和位置,跪听宣读遗诏。丹陛上和丹墀下,各有一名宣谕官员在大声宣读,阵阵北风把一字一句都清晰地送到每个人的耳边:“朕以凉德,承嗣丕基,十八年于兹矣。自亲政从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谟烈,因循悠忽,苟且目前,且渐习汉俗,于淳朴旧制,日有更张,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朕自弱龄,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宾,教训抚养,惟圣母皇太后慈育是依,隆恩罔极,高厚莫酬,朝夕趋承,冀尽孝养。今不幸子道不终,诚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顺治的遗诏以极其沉重的语气,列数了自己的十四项大罪,其中大致有自责于诸王贝勒情谊睽隔、友爱之道未周;自责于端敬皇后丧礼诸事太过、逾滥不经,不能以礼止情;自责委任使用宦官,致使营私作弊等等。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却是自责治国无方,以致江南反复,西北得而复失。 读罢十四项大罪,宣谕官员声音有些嘶哑,喘了口气,宣谕遗诏的最后部分:“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三子玄烨,佟妃所生,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平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鳌拜、敦拜为辅政大臣。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矢忠荩,保翊冲主,佐理政务,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宣谕完毕,宣谕官郑重地宣布:“奉皇太后懿旨,遗诏同哀诏一起,遣官颁行天下!” 听谕时候,群臣匍伏,肃静一片。宣谕一完,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放声大哭。于是太和殿前,哭声震天,和后宫那沸腾的哭声相呼应,地动山摇,日星隐耀。 可是这嚎啕声中,却有着千万心绪,有多少真,有多少假,无人可知。 明定武三年(伪清顺治十八年)正月初八,顺治逝于养心殿。 初九日,皇三子玄烨即皇帝位。 ......... 用四千字描写顺治死,不算水吧。 第一千六十四章智勇过人唐三水 一等精奇尼哈番、满州正黄旗出身的大清江南江安提督库恩布本名唐三水,其祖籍乃是凤阳蒙城。故镇守庐州以来,唐三水曾两次衣锦还乡。其人乡土观念深重,在任上大量提拔重用蒙城县的乡亲,家乡小伙子,只要是身强力壮,眉清目秀的前来投奔于他,最少也给个把总干干。这就令得蒙城县的人十分得意,都道“认识唐三水,就把大刀挎”。一时间,江南提督麾下竟然出了一大批蒙城军官,这批军官又仗着唐三水的势力在庐州、凤阳等地横行霸道。 身为大清皇帝亲自赐名,抬入满州的大官,唐三水的名声可谓威风凛凛,不仅固山额真金砺不敢违他半分,就是镇守徐州的贝勒屯泰也使动不了这个唐三水,只能对其好言安抚,因为屯泰还得依着唐三水守住庐州和凤阳一带,要不然徐州的侧翼可就全暴露给太平军了。 唐三水也是有本事,自从太平军手中夺回庐州以后,其先后和安徽的太平军大小交战六次,除一次失利之外,余下五次皆是有所斩获,虽未能将安徽的太平军逐出,却也令其无法北进一步。庐州在其手中确是固若金汤,屯泰听闻太平军方面对唐三水是咬牙切齿,那贼秀才为了尽快打通安徽和河南的通道,更是派人至庐州劝降,许以唐三水国公爵位,可唐三水却当场将使者斩杀,以此表明拒不投降态度。 此事传出,自是叫人钦佩。可屯泰也不尽信唐三水,毕竟此人是个汉人,因此他秘密派人到庐州打探,更给固山额真金砺等旗人秘信,结果各方传来的消息都证实这唐三水的确对大清忠心耿耿。甚至听说唐三水因为对皇帝给自己抬旗赐名无比感激,在府内特意给皇帝立了生祠。 不管是传闻还是事实,都表明唐三水对大清根本没有二心。去年底,唐三水又亲自领兵击败了自归德方向欲杀进凤阳的明军忠贞营,杀敌三千余。如此,屯泰对他更是不再怀疑。鳌拜亲领大军至开封后,屯泰还写信向其极力推荐唐三水,称此人为当世名将,贼秀才在其手中屡屡吃亏,其部又有八千悍卒,若能善加使用,定能收奇效。 鳌拜早就听过唐三水大名,去年扬州大战时,各方皆败,唯这唐三水在安庆打了个胜仗。加之唐三水为朝廷守住了庐州,其功不小,便起意调唐部至河南参加大战。不料,调兵命令刚刚发出,在豫东活动的忠贞营大寇李来亨、王光兴等部突然就挥师杀向凤阳。面对忠贞营的大举来攻,唐三水再次披甲上阵,亲自统兵抵御,一时间自是无法赶往开封。 鳌拜收到了唐三水的回信,信中称待其击败李来亨等人后,便立即带兵前来听侯鳌少保统辖。鳌拜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眼下虽大敌是吴三桂,可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等在豫南和豫东活动的明军也牵制了不少清军,令得河南巡抚贾汉复不能专致抵抗吴三桂。现在忠贞营大举杀入安徽,一定程度上倒是替河南减轻了压力,令得鳌拜能够腾出手,抽出更多兵马部署开洛大战。所以,鳌拜在回文中好生安抚唐三水,鼓励他为国报效,他日定能封公封侯,甚至于封王也不是不可。 鳌少保的鼓励自是让唐三水感恩戴德,在与额真金砺、凤阳总兵陈元(原九江总兵)等人商议后,他亲自带领精兵五千至毫州抵御忠贞营大寇。 行军途中,一队土匪从大别山中慕唐三水大名前来投奔。闻知此事,唐三水大喜过望,亲批一万两白银给这些土匪做安置费。没想那土匪头目却是贪婪至极,在唐三水给的批条上将“一”加了一竖,使“一万”变成了“十万”。领钱时,负责钱粮的唐三水亲信宋钱发现了异样,向唐三水汇报核实。唐三水并不否认,点头称是,于是钱照拨十万白银。 待兵马行至毫州境内时,唐三水却突然命人唤来那土匪头目,拍着他的肩膀道:“老弟,幸好你只添一竖,倘添两竖,不就变成二十万了吗?钱嘛,日后多的是,老弟可得好好干呀!” 那土匪自知理亏,磕头称愿为提督大人效犬马之劳。次日,即领所部为前锋,为明军忠贞营前出一部死战,成功击退对方。那土匪头目兴高采烈前来大营请赏,唐三水却是猛的翻脸,命左右将这头目拉出去砍了,尔后将被那头目吞下的十万两白银尽数取出,散于土匪部下,令得众土匪人人满意。 攻入毫州的明军忠贞营知唐三水亲领兵马前来,因前番曾在其手下吃过亏,故大寇李来亨要王光兴和党守素二将领兵万余为右距,刘体纯领兵六千为左路,李来亨则亲领两万余人为中路。三路大军齐致摆开,相互呼应,誓要一战将唐三水歼灭,从而进取庐州。 探马传来明军动作后,唐三水部下都有忧虑,因他们此行虽然收编了不少土匪,可能战的兵也不过五千余,来犯的明军却有数万之多,且分三路,无论如何也是没有取胜把握。 唐三水却豪气云天,他道本督智谋过人,忠贞营人马虽多,却尽是粗人,只需使出疑兵之计,便能叫他们知难而退。 众将都是不明,结果次日就见提督亲兵营中却推出一门门大炮来,数去竟有一百多门。如此多的火炮着实叫那些将领吃了一惊,同时也是大喜,有了这些火炮可就不怕那帮大寇了。岂料走近一看,将领们人人面色古怪,原来那些大炮都不是真的,而是以豆面捏制而成,外面刷上了黑色,再用骡马驮着。 太和绿营副将万大良失声道:“提督大人这不是开玩笑么,这假大炮如何能杀敌!” 众绿营将领也是人人发愣,前番只听提督大人吹嘘自己智谋过人,要用疑兵吓走大寇,可这疑兵竟是“豆炮”,这不是逗人玩么! 第一千六十五章钱女人佩刀 固山额真金砺在营中得知此事后,还不太相信,结果过来一看当场也傻了眼,正哭笑不得时,就见一身戎装的唐三水在亲信贾大和宋钱二人的簇拥下威风凛凛走来。 “我那些炮都拉出来了么!” 唐三水其实早就看到那一百多门骡马驮着的“豆炮”了,却非要炸一嗓子,好像不如此,不显出他库恩布大人的豪气冲天。 金砺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提督大人,这炮?...” 不待他说完,唐三水就大喇哽的一摆手:“这炮好的很!” “这炮好?” 金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唐三水也不理会那众发呆的绿营将领,径直走到一门“豆炮”前扫了几眼,忽的勃然变色,骂道:“搞什么东西,这炮怎么这么轻的!” 贾大凑上前一看,原来这豆面大炮重量太轻,压不住车,所以这骡马车轮在地上一点印子都没留。贾大也是机灵,忙要人给这些炮车厢上放上大石头,这么一来,车轮过后,果然印痕很深。 唐三水再看,十分满意,这才对一众江南左的绿营将领道:“怎么,诸位以为本提督是在儿戏吗?” “不敢,不敢!” 这一众将领都是各府州县的绿营军官,有的还是土匪就近收编,多的有兵千人,少的有兵百十人,合在一起也五六千人马。唐三水亲领精兵五千前来毫州时,给各州县都行了调文,将这干绿营全调了过来。因库恩布大人威名,这众清军绿营将领没人敢违令,反倒摩拳擦掌,求战心切。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库恩布大人从军这么多年,罕有败仗。诸将都指着这次能跟着唐三水发大财呢,可谁也没想到提督大人竟然弄了一大堆假大炮要和大寇们一决高下。这不是儿戏是什么?可当着唐三水的面,一帮人又哪敢说出来,均是在那赔笑连说不敢。 “哼,本提督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本提督也懒得与你们解释,且都随本提督出战,叫那大寇们知道本提督的厉害!” 唐三水冷哼一声,下令出击。金砺一怔,忙问出击何方。 “齐...兵法有云,要打就打最强的!” 唐三水大令一发,竟是要全军出击明军最强的中路大寇李来亨部。 金砺倒吸一口冷气,那李来亨可是有老虎凶名,其部还是三路明军中最多的一支,这不去先打相对较弱的两路,反而先打最强的中路,实在是不合用兵之道啊。奈何唐三水执意如此,金砺无有兵权,也只能由着他行事。为了防止那些绿营听说要打李来亨吓得私自逃跑,唐三水命嫡系将领率兵监视他们,更下了严令,有临阵脱逃者阵斩不赦。严令之下,再加上唐三水素来威名,众绿营将领也只能硬着头皮随他出击。 两天后,清军在毫州西南遇上了正大举杀来的李来亨部。双方迅速拉开架势便要开战,很快,明军就发现对面的清军竟然赶着大量炮车来到阵地前沿。李来亨接报后也是吃了一惊,来到阵前探察,远远一看,果然清军火炮众多,心下不由怯了,思虑再三,下令撤军。 金砺和一众绿营将领就这么睁大眼睛望着大寇被库恩布大人的假大炮吓走,那刻,直觉库恩布大人真是诸葛孔明再世。 “本提督早就料定,那大寇李来亨虚有兵马,底子却薄,我摆开架势,带来这么多大炮,谅他也无胆来攻。” 一众将领的吹捧让唐三水很是得意,在马上大吹大擂,心里却是暗松了口气:李来亨果是厚道人,收钱就办事,齐王殿下诚不欺我。 金砺此时对唐三水已是佩服是不能再佩服,若说从前他还自恃身份,对唐三水这个新晋抬旗之人颇是有些看不起,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唐三水用兵之道强出他金砺太多太多。 “提督大人,贼兵既撤,莫不如我军就此杀上去!” 金砺主动求战,要率部追杀明军,唐三水吱唔一声,正要说什么穷寇莫追,却见自己那些大炮上突然落下许多麻雀。那麻雀这会正对着炮筒子叼呢! “坏了!” 唐三水一拍大腿,金砺也是反应过来,马上叫士兵去驱赶麻雀,要不然明军发现这奇怪景像,定然有所生疑,弄不好这假大炮的把戏就会被拆穿。还好,动作及时,除了一门炮的炮筒子叫麻雀啄的有皮没毛,其余“大炮”还算安然无恙。 李来亨这一撤,左右二路的王光兴和党守素顿时孤立无援,于是两人也相继后撤。这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 虽双方根本没有交手,可却不影响唐三水向清廷发去了报捷文书,内中声称毫州大捷,斩首上千。 要金砺带兵留镇毫州后,唐三水领军回到庐州。一回府,便先去拜见自己的二叔公。 这唐三水父母早就去世,乡下也基本没有什么亲人,只一个二叔公在,于是唐三水便将这二叔公从蒙城乡下接到庐州,安排在府上好生供养着。一天早晚两次准时给这二叔公请安,风雨无阻,堪称孝顺。不过这个二叔公却对这个侄子不要祖宗,做了满州人十分不满,常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对唐三水动辄就骂,举手就打。唐三水总是笑脸相迎,从不犟嘴。时间久了,那二叔公也是被这侄孙磨平了脾气,想到侄孙如今虽叫了什么库恩布,做了满州人,可毕竟也是当了大官,算是祖坟冒清烟了。须知道,他唐家几百年来出过的最大人物也不过是个举人。 唐三水拎着从毫州带回来的特产兴冲冲的就要去给二叔公请安,不想二叔公一见他却怒气冲冲道:“你出去就出去,叫人给我送什么吃的,那玩意除了闻起来有点香,一点也不好吃,往后别给我送了。” 唐三水听了这话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他可没有交待人给二叔公送什么吃的。扭头去看仆人们,却发现这些人都在捂着嘴和鼻子想笑又不敢笑。这一来,更是奇怪,便问二叔公吃的何物。二叔公沉着脸从屋中取来一块东西扔在唐三水面前:“就这东西,实在是难吃的很。你尔今做了大官,也有钱了,可也不能叫人给蒙了,往后别再买这东西了。” 唐三水看了二叔公拿出来的那东西,半天无语,轻咳几声方道:“叔公呀,那是江南最新产的香皂,是孙儿的贵人特意叫人给孙儿送来的,孙儿舍不得自己用,特意孝敬给您老洗脸用,可不是什么吃的。”说完,一个巴掌抽向管家,骂道:“妈拉巴子,怎么不跟老太爷说明白,这香胰子能吃吗!” 管家十分委屈,因为他也不知道老太爷将香胰子当点心给吃了。二叔公明白过来,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唐三水见状,打发管家和下人们离去,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小老鼠,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二叔公。 二叔公接过这金老鼠,觉得雕得不错,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三水,这只金老鼠从哪来的?” 唐三水轻笑一声,道:“孙儿在毫州碰到个六房的秀才,嫌在六房没什么实惠,想弄个知县当当。也不知这小子从哪打听来的,知道二叔公您属老鼠的,于是专门用金子打了一个金老鼠来给您拜寿呢。” 唐三水很是期待的望着二叔公,他是真孝顺,因为这世上他的亲人就剩二叔公一人了。那秀才乖巧,打的这金老鼠肯定能讨老人家喜欢。不料二叔公勃然大怒,骂他道:“笨蛋,你不会告诉那秀才说我属驴,那要是送个金驴来,不比金老鼠大多了。” “咳咳...” 唐三水叫二叔公这话咳得不轻,心道叔公这裤裆放屁走两岔了,十二个属相上哪有属驴的? 从二叔公那里出来后,唐三水便想着自己娶的那几房小妾了。 自打夺回庐州后,唐三水这日子可真是快活得很,俨然就是一土皇帝。温饱思***庐州城的那些士绅大户家的女子可没少被他祸害。凡是叫他看上了,便在城中租间房子,挂上“提督府”的牌子,派个士兵往门口一站,然后将人往里一塞就算万事大吉。然而过不了几天,唐三水就会把这位新娶的姨太太忘个一干二净,最后士兵溜了,牌子也摘下来。 庐州城里有人于是打趣说:“走,跟库恩布大人的老婆睡觉去!” 话传到唐三水的耳朵里,他却根本不生气,而是一笑置之,并不在意。不但如此,他甚至还经常把小妾赏给立功的部下,往往大手一挥,说道:“娘卖个逼的,老子的女人赏给你做夫人了,领她滚回去吧!” 除了将自己的女人赏给部下外,唐三水还亲自制了许多佩刀。刀上都刻着七个字——“事到万难须放胆”。 这些佩刀被唐三水分赠送给亲信部下,以示激励。 钱、女人、佩刀等等,已然成了唐三水拉拢人的不二法则。 这日,毫州的金砺突然收到开封送来的急报,说是皇帝驾崩了。 第一千六十六章可愿扶保大清? 大清皇帝是正月初八驾崩的,八百里快急传至开封时,是十一日。亳州和徐州那边几乎是同时收到的消息,等到了庐州这里,元宵节都过了几天了。 得蒙大清皇帝亲自恩准抬旗、赐名的库恩布大人当时就哭成了泪人,直在府内向着北边方向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众人的劝说下不情不愿的爬起。 皇帝驾崩,新君已经即位,年号暂未选定,照制今年仍用顺治十八年。大行皇帝的遗诏和太后的懿旨同时发布天下,特命四大辅臣佐理政务,因国事动荡,懿旨要各地简办。庐州身处和太平军对峙前线,唐三水这个江南江安提督自是不必上京,但须遵制素服。 将皇帝驾崩消息下达各府州县后,唐三水便找来亲信宋钱,要他亲自去一趟江南,听取齐王殿下对于顺治去世后,庐州方面的最新指示。 唐三水琢磨着自己为齐王殿下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原先鞑子皇帝对自己颇是信重,所以想着在清朝这边爬得更高些,如此也能为齐王殿下立更大的功,将来也好得个好去处。可现在顺治死了,新君是个八岁孩子,朝政由四大辅臣把持,自己这个汉人抬旗的江南江安提督恐怕难以寸进,不若就趁此机会宣布反正归明,将庐州、凤阳等四府三十九州县做为大礼献上。 唐三水也是真不想身在清营心在明了,忠贞营那帮大寇大举来攻,可不是配合他做戏的,而是真的不知道他唐提督苦衷。要不是自己机灵,及时通过太平军的人给李来亨送上了大礼,又摆出了好大架势,那帮大寇能就此退兵? 自己一日不归明,就得一日打着清朝旗号,这就难保李来亨那帮大寇不会再打自己第二次主意,总不能次次都花钱买平安吧。唐三水自忖这几年自己挣的家当确是不少,可也经不住这般“敲诈”,别到最后,辛苦一番全便宜了那帮大寇。还是索性扯旗归明吧,这样大寇们总不好再盯着自己这块肥肉了。 从前周士相许过唐三水国公爵位,他自己想更进一步,弄个郡王当当,这才带着贾大和宋钱他们铤而走险,指着在清朝混得更好些。如今眼看着“重视”自己的顺治挂掉了,四大辅政大臣全是正宗满州,这意味着他唐三水今后日子未必有从前好过,且危险重重,这么想着,唐三水便决意归明了。实在弄不到郡王,国公也能将就。 宋钱自是知道自家大人和齐王殿下关系,也实在是不想再这样天天提心吊胆了。他和贾大二人这几年挣的也不少,是该定定当当享受了,所以提督大人将归明的事一说,宋钱立时不迭答应,精神抖擞的便要带人出城去安庆,然后从那里乘船去南都。 庐州这里自有和齐王的秘密联络方式,太平军的军情司在庐州和凤阳等地都设有秘密联络站,很多军情司的中转情报和探子都是通过庐州往返河南和北方的。军情司的大使张安对庐州这个中转站很是重视,常驻庐州的军情使就是千户衔。 宋钱这边刚找到驻庐州的军情陈千户,还没等他开口要对方安排江南一行,对方却对他刚收到齐王密信,要马上呈给唐提督。 齐王来信了? 宋钱一惊,不敢耽搁,忙领陈千户去见自家提督大人。 正抱着第九房小妾快活的唐三水一听齐王有信来,不顾小妾的哀怨,匆匆拔枪去往自己的书房。 这年头,武人都好弄个书房点缀,以显自己文雅,唐三水也不例外,况且他多少识得几个字。 “唐大人,这是我家殿下的亲笔信,上面指明要唐大人亲收。” 陈千户知道自家大帅和这位库恩布大人关系很好,对方也是自家大帅埋在清军中的一颗钉子,所以也不如劝降其他清军将领那般见外,行礼之后便将密封的大帅书信递上。 唐三水点了点头,宋钱忙将那信接过,然后一一核对上面的密封,最后取出信纸,上面却是些叫人看着莫名其妙的话。唐三水意料之中,从书架中找到一本《大学》,然后交给宋钱。宋钱也是十分熟络的从中翻寻,找出一段一段的话,又逐字对照分解,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用被齐王殿下称为密码的《大学》将信件内容译了出来。 宋钱那边在译信时,唐三水这边问了陈千户齐王的情况,听说齐王不在江南,而是去了福建讨平金厦后,颇是有些意外。因为他觉得现在齐王的关注重点当在中原,在鳌拜和吴三桂的这场大战上,却不知为何会去福建。相比中原战局,金厦的事情似乎不那么重要。 “大人,译好了!” 宋钱将翻译出的信件捧给了唐三水,面色十分的古怪,似是齐王殿下在这信上说了什么天大的事。唐三水心下一沉,接过一看,心中也是立时翻江倒海起来。原来齐王殿下在信中说顺治不日就会病逝,届时小皇帝登基,清廷将由四大辅臣大臣佐政。 “齐王真是神人,竟然料敌如此先机。” 唐三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了,他也是刚刚知道顺治驾崩的消息,可从周士相这信中来看,对方分明就是早知道顺治会病死。他不由猜测,莫非顺治的死和齐王殿下有什么关系,要不然对方何以知道顺治会死? 亳州的金砺在转送皇帝驾崩消息和遗诏、太后懿旨时,同时告诉唐三水,皇帝驾崩是因为染了天花,病重不治。两相一结合,唐三水心下就有些乍舌头了,他怀疑是不是周士相的人潜伏到了紫禁城中,偷偷散播天花病役导致顺治染病。若真如此,那贼秀才可真是贼了。 “殿下还有什么交待我的?” 唐三水按下心头困惑和震惊,看向陈千户。他想周士相不可能千里迢迢送封信来就为告诉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果然,那陈千户确还带有话来。 “大帅要我问提督大人,可愿扶保大清?若愿,则请大人看第二封信。” 第一千六十七章周王 鳌拜不是最先收到皇帝驾崩消息的,最先接到京城急递的是在开封的河南巡抚贾汉复。 鳌拜在中牟,年前腊月寒冬,他就在那里部署一场大战。 鳌拜的对手是吴三桂的大女婿夏国相和大将郭壮图。 胡国柱和王屏藩失利之后,吴三桂便准备着一场决战,一场决定中原到底归谁的决战。为了筹集粮草,一道道命令从洛阳传出,一辆辆粮车从潼关不断的驶往河南,粮车的背后是陕甘全部的战争潜力,是陕甘无数家破人亡,嗷嗷待哺的家庭。 洪承畴死时就给吴三桂说过,陕甘之地太过贫瘠,根本无法支撑长期战事,故吴军须速战速决,万不能有所迟顿,否则光是漫长的战线和二十多万大军消耗的粮草就足以将吴军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夺取西安之后,吴三桂却是一错再错,先错在未能及时东进夺取潼关,再错在未能全军进占开封,导致北.京的满州八旗及时来援,将吴军挡在了开封以西。 永历皇帝身死和贵州失陷的消息也让吴军上下心人惶惶,在洛阳问过“天意”之后的吴三桂终是在方献亭、胡于宣等谋士的劝言下改辽王为周王,总统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首次以他吴三桂的名义发布了伐清檄文。同时在洛阳筑高台,亲往哭祭永历,哭祭之时,吴三桂哭得十分伤心,周围之文武百官和洛阳百姓人人动容,俱是大哭,哭声直震九宵。 哭祭之后,吴三桂便领大军前往郑州,欲亲自带兵攻打鳌拜。时近年关,双方不约而同的罢兵休战,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自崇祯以来,河南无年不灾,无年不乱。大灾年景,天下局势纷纷攘攘,谁也不知道明天到底会怎样,谁也不知道这天下一夜醒来是归了明,还是属于清。过年的气氛在中原大地几乎都看不到,所有人都嗅出了空气中的燥动的厮杀之意,没有人愿意成为这场大战的炮灰,成为明清争鼎的受害者,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人吃人的世道里拼死挣扎。 洛阳至郑州一线的大小州县,是暴风的漩涡。市面上没有一家米店还开着,也没有人能再买到一丁点粮食。城外的村落和市镇原本就荒废大半,余下的那些和二十年多前一样,相互抱团,不过这一次,这些坞堡大多投向了吴军,而不是继续倒向清军。 吴三桂在郑州一带投入了十四万大军,光大将就有夏国相、郭壮图、马宝、胡国柱、王屏藩等十多位,而他的对手鳌拜却只能调动不到五万的兵马迎敌。单以动用的兵力计,吴军足足是清军的三倍,因此虽有王屏藩和胡国柱的的失利,但真当吴三桂抵达郑州后,前线的军心士气立时有了很大提升。尤其是吴三桂改辽王为周王的举动,令得不少吴军将领因为无君可奉的空荡心理得到了安定。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吴三桂知道鳌拜不可能就此退兵,接下来的这场大战没人知道会用时多久,因此粮草的准备就成了吴三桂的首要大事。他可以败在战场上,却绝不能败在粮草上。周王的一道道命令下,每日往返郑州的粮车数以千计,却依旧不能赶上大军的消耗。方献亭和胡于宣等谋士都知道吴军在透支控制区内的民力,但此刻却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这场大战,只能赢,赢了什么都好说,输了,地盘再大,也没用。 郭壮图领军接应胡国柱后撤后,便将军营设在了中牟西南四十里地的吴水,连营十数里。其部有近四千骑兵,一半是其嫡系,另一半却是收编的河南本地的土豪马匪,虽说纪律松散,队伍拖沓,可胜在这些马匪骑术倒也熟练,加上很多是当地人,对地方地形熟悉,因此发挥了很大作用。 鳌拜的大营就在中牟,郭壮图是直面鳌拜,也是离鳌拜最近的一支兵马,他自是要做万全准备,将探马不断的撒出去,以确保中牟清军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每日间,清军的探马和吴军的探马都会交上几起手,多则上百死伤,少则十数人。为了鼓励士气,郭壮图给探马的赏格很高,一颗汉军首级能换银十两,一颗真鞑子的首级则能换白银三十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得益于那些收编的河南土匪和坞堡青壮对地形的熟悉,吴军竟在和清军的探马之争中得了上风,迫使清军不敢将探马撒得太远。 大军并未有什么行动,毕竟春节是个大节日,明军也好,清军也好,总要让人过节。 正月初六这天,歇了几天的明清双方,在一个叫九龙的镇子外发生了一场大战。 参战双方都是骑兵,吴军有一千二百多人,清军则有七百多人。 指挥这支吴军骑兵的是延绥总兵的孙思克,清军的指挥将领则是满州正红旗甲喇额真图瞻。 孙思克原是清朝的汉军旗参领,其本对满清忠心耿耿,替清朝立了许多功劳。因其汉军旗出身,满州对他也是格外青睐,比之一般绿营将领更得重视,按理他不可能背叛清廷。促使孙思克归降吴三桂的最大原因就是当日他随信王多尼从贵阳逃跑时,一路上不但亲眼目睹许多川中百姓和绿营青壮被满蒙八旗宰食,其部下汉军也有不少人被抓去当食物。这还是不是最终让孙思克决定归明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他归明的最终原因是西安将军塔拜的投降。或者说,孙思克发现清廷已经大势已去,这才下定决心,为自己,也为麾下这一千多部下谋条生路。 孙思克的和赵良栋等陕甘绿营将领一样得到了吴三桂的看重,被委以延绥总兵一职,现在夏国相麾下任先锋官。发现清军后,孙思克立时下令展开战斗队形,他观察了对面清军阵列,发现对方也是严阵以待,不由猜测这支清军骑兵是不是诱敌的诱饵。 .......... 有书友在书评说骨头笔下的人物都是“人渣”,没有好人,这个骨头得承认,因为我不是在写当代,我是在写1644年以后的中国。至于是不是好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时代就要有时代的特色,不能因为主角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要强行在这个时代推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无论是思想还是制度,又或什么信仰忠心。 第一千六十八章师汉长技以制汉 孙思克比较慎重,部下的军官们见清军兵力不及己方,就有些跃跃欲试。 这些军官都是随孙思克一起反正的原汉军八旗,原先对满州大兵的恐惧那都是烙在骨子里的,尔今大清不行了,满州大兵这几年连吃败仗,连带着这些汉军也有了点胆气不将满州大兵放在眼里了。 部下求战心切,孙思克也有些意动,他自割辫归降吴三桂之后,并未立有什么功劳,所以在观察一阵,发现左近没有清军大队埋伏后,琢磨自己带了一千多骑兵,清军不过几百人,要是打赢对方,这几百人可就是送上门来的首级军功,夏国相那边对他定然会刮目相看。 “都下马准备!” 孙思克下达命令,他带着的这些骑兵有一半装备的是原明军使用的三眼铳,这一点倒和吴三桂的嫡系关宁军一样。吴军很快下马,检查火药装填,给战马加把料,好让战马在即将开始的战斗中能够保持充足的马力。马有灵性,不少战马打着响鼻,四蹄在地上不安的刨动着。对面的清军发现吴军这边在准备冲锋后,十几个壮大打旗在阵外奔驰了一圈,呼喊着什么。双方隔得远,听不清楚,远远能看见不少清军将手中的长刀和长弓举起,在那做振臂状。 约摸半个时辰后,吴军和清军都进入了战斗状态,双方都在纵马缓缓向前进压。兵力上吴军占了上风,但清军却不可能被动的在那防御,因为双方都是骑兵。骑兵若是像步兵一样结阵防守,那是最愚蠢的将领都干不出来的事。 清军的甲喇额真图瞻是正红旗出身,原先是礼亲王代善府上的奴才,此人也算是天赋异禀,勇武异常,早年间随英亲王阿济格打闯营时,可是在八旗打出了不小的名声。最猛的一次,图瞻带着七个人就将好几百闯军冲散,当时的摄政王多尔衮都称赞过他。 只是如今的图瞻却是不比当年,那满脸的皱纹和满头的白发印证着岁月不饶人。图瞻老了,和他同辈的那些八旗军官们早就死光了,可他却还要披甲上阵,这不能不说是他图瞻的悲哀,更是满州的悲哀。满州没人了,这是一个谁都知道的事实,也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要不然,皇帝也不会将那么多的汉军和绿营抬入满州。这一次被鳌拜带到河南来的八旗禁旅,可谓是满州和大清的最后家底子,要是再输了的话,满州八旗得彻底改名叫汉人八旗了。 图瞻带着的这七百多满州正红旗骑兵中,真正的满州其实只有一百多,其余的都是后抬的汉军和绿营。旗帜仍是原先的旗帜,人却变得不同。图瞻心里有些伤感,但他牢记着自己的使命,至于满州的现在组成,并不是他关心和重视的事。严格说过来,当初的满州不也是各族相杂组成的么。现在大不了和太祖太宗那会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新抬旗的见了几次阵,磨合几次,自然而然也就是真满州了。 在距离吴军数百步时,图瞻将刀拔了出来,吼了一声:“满州儿郎们,随我杀贼!” 上百真满州下意识的呼哨一声,勒紧了马肚,向着前方冲去。那些抬入满州的汉军和绿营兵们短暂的迟疑之后,也挥舞着马刀,朝着对方的队列冲了过去。对面冲过来的吴军同样也是爆发出了喊杀声,双方如同一大一小两片黑云般冲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吴军的三眼铳在马上打响,一个冲上来的清军胸口被轰开一个大洞,坠于马下。铳声、箭枝声、刀砍马啸、哀号声响彻在荒野之中。 兵力处于下风的清军很快就被吴军冲乱了阵型,虽然从外表看上去,那些抬入满州的清军和真满州没有什么不同,可当他们看到真满州不断落马,四面八方都是吴军之后,很快就呼啦一下四处溃散。图瞻竭力的抵抗着,厮杀着,最终却不得不打马东撤。 .......... 孙思克首战告捷,斩级三百多,心里很是高兴,他却不知道,就在他与清军交战的这刻,左近上百里地域内,如这般规模不大的战斗有六七处之多。 各地送过来的战报让夏国相和郭壮图意识到鳌拜正在组织兵马试探吴军的防线,双方积蓄已久的这场大战已经开始。 夏国相断不会就这么让鳌拜试探己方的薄弱所在,他果然命令郭壮图部全军向中牟挺进,牵制鳌拜,他则和王屏藩、胡国柱等部一起向开封移动,要么断了鳌拜后路,将他包围在中牟一带,要么逼使鳌拜退回开封,让战局重新回到起点。不管是哪一个结果,对鳌拜都是致命的。 吴三桂接到了夏国相的奏报,同意夏国相的部署,并将前线战事全权交托大女婿。同时令马宝等部立即增援夏国相,甚至他都已经让胡于宣组织人手,演练在开封登基的仪式程序了。 夏国相率兵三万余向中牟以北挺进。两日进展顺利,先后击溃了两股清军,斩首数百。初八日,赵良栋带领陕甘绿营兵4000余前来和夏国相会合。次日,又有归降的西安将军塔拜领满兵2000和吴之茂带来的四千兵统归夏国相指挥,如此使得夏国相部扩充到了近五万人。 清军似乎发现了夏国相部的目的,拼命拦截,但始终无法迟滞夏国相部向开封进逼。中牟当面的郭壮图又像狼一样死死咬住鳌拜,几次进攻险些让中牟防线为之动摇。 十一日,吴之茂部在宣武卫一带遇上清军,开战不到半个时辰,清军就抵挡不住,疯狂后撤。望着那些漫山遍野逃跑的清军,吴之茂起先在犹豫是不是追击,可听手下抓获的俘虏说河南巡抚贾汉复就在这支清军中后,吴之茂毫不犹豫下令追击。紧随赶到的孙思克、赵良栋、王屏藩等部因为不知道前面的情况,得知吴之茂追上去后,也相继加入追击队伍。 清军的确在溃败,没有人怀疑,因为这支清军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充当的是诱饵角色。 看到吴军终于进入自己的包围圈后,白了一半头发的鳌拜终是松了口气。为了诱使吴军,他付出的太多,且最终的结局是不是如他所愿,也还是未知数。 探马不断的将追击吴军的兵力上报,当确认追上来的吴军有数万人后,不但是鳌拜,他手下那些满州额真和都统们心都在狂跳。他们担心追来的吴军太多,弄得不好不但吃不掉对方,反而会被对方捅破包围圈。 脸色阴晴变化不定的鳌拜也是十分踌躇,他在中牟上演了出空城计,那中牟大营其实是座空营,但为了让当面的吴军不疑有假,他还是留下了八千满州八旗和一万多绿营,这使得他能用于部署伏击圈的兵马只有三万余。若是吴军追来的只有上万人马,鳌拜有十足的信心吃掉他们,就是对方有两万,他也有十分把握,可没想到诱饵却引来了三四万吴军,甚至吴军大将郭壮图都有可能在当中,这就让鳌拜心里没底了。 然而,此时已经不是鳌拜考虑的时候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么照常行事,要么就果断走人。 “传令各部,听我号令行事!敢有擅动者,军法从事!” 鳌拜咬牙传下命令,他将希望都放在了用上千两黄金从太平军那里得到的秘密武器上。扬州大战的一幕幕在鳌拜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相信那个让自己吃了大亏的武器同样可以让吴军吃个大亏。 鳌拜从来不是保守之人,在满州权贵之中,更是十分的开明之人,他推崇汉化,鼓吹满汉一体,对汉人的长处更是刻意学习,尤其是武器方面。从前,明军的火器在鳌拜眼里可有可无,可现在他却无比重视。为了弄到太平军在扬州使用的那种铁筒炮,他亲自派人到江南活动,费尽心思弄到了一门实物和图纸后,马上组织原汉军旗里的那些工匠仿制。 正如主子准备和红毛鬼签约订款,“以夷制汉”,鳌拜推崇的是“师以汉技以制汉”,在他看来,汉人骨子里是懦弱的,太平军之所以能够压制满蒙八旗,靠的就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武器。所以只要大清也装备了这些武器,那么将来在战场上,便能成功压制对方,至少也能抵消那些武器对清军的伤害,然后凭借满州将士的勇敢将骨子里懦弱的太平军粉碎,重新恢复大清的荣光。 现在,就是这秘密武器的第一次使用,鳌拜对此寄予厚望。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也没有了任何机会,他只能钉在这里,如果这次他再输的话,他便再也不可能见到主子了。 浑然不知前方是个包围圈的吴之茂部一头扎进了清军的口袋中,他们只顾追杀那些慌不择路的清兵,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存在着埋伏。 几百名绿营兵见前面的道路被堵住,后面的追兵马蹄声却清晰可闻,惊恐的爬上了山坡。在坡上大哭小叫之后,一个绿营兵却愣在了那里,他发现坡上的草丛中似乎有什么人在。他张大嘴巴,刚想叫喊,一枝利箭却穿破了他的喉咙,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士兵的死,坡下的清兵在逃命,坡上的也在逃命。 忐忑不安站在满州正黄旗都统雍贵身后的总兵苗成龙的心一直揪着,因为山下正在逃命的绿营中有很多是他的部下,可他却不能告诉他们实情。 “禀都统,吴军的骑兵已经冲了进来!” “再探,吴军的步卒还有多远!” 雍贵挥手下令探马再探,他紧皱着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等到探马再一次传来确切的消息,吴军的大队步卒进入包围圈后,雍贵才长出了一口气,望向东边。他在等待,等待鳌拜发出的信号。终于,东方的天际传来鼓声,雍贵一个激灵,扭头吩咐:“准备开炮!” 随着雍贵一声令下,就见四周原本密布枯草和树枝的地上突然齐致一动,然后一门门黑漆漆的大铁筒子露了出来。 雍贵见识过这些大铁筒的厉害,他知道太平寇们管这东西叫“没良心”。他也亲眼见过被“没良心”震死的士兵尸体,那是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粉碎的可怕武器。 “开炮!” “嗖”的一声,一个绑着木绑的大药包被弹向半空,然后向坡下吊射而去,火绳子在半空“哧哧”的燃烧着。 第一千六十九章大寇云集 从未见过“没良心”的吴军就如当日的清军一样,望着那些一枚枚落下的药包傻傻发呆,等到爆炸声响起后,吴军这才惊醒过来。 “不要慌,随我冲出去!” 大将吴之茂是关宁军出身,追随吴三桂二十多年,还从未尝过一败。在发现中了清军伏击后,他没有慌张,而是镇定指挥部下向前方奋勇冲出。 吴之茂之所以没有选择率部后撤,是因为他知此时后方都是追击而来的友军,倘若他往后退,那势必引起后面的兵马混乱,到时大军很可能因此崩溃。所以现在最好的做法是继续往前冲,哪怕前方密布清军伏兵,他也得往前冲。唯有如此,才能给后方的友军争取时间,以避免全军覆没的结果。 彼时清军除了发射大量的“没良心”,各式大小铜炮,鸟铳抬枪也全部打响,埋伏的清军打着各式旗号杀出。巨烈的爆炸声震得人耳什么都听不见,眼前所见尽是遮天的黑烟,空气中的药子味呛得人都要窒息。吴之茂拼死率部往前冲,令得伏击的清军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在清军的各式火器打击下,吴之茂部也是伤亡惨重。一路上,遍布吴军尸体,很多尸体看着都是软绵绵的,都是活活叫那“没良心”给震死的。 吴军诸将之中,要说爱兵如子,恐怕也就是这个吴之茂了。相比其他将领,吴之茂对士兵颇是照顾,很少克扣粮饷,因此很得士兵拥戴。此时见了将军身先士卒,其部下竟也能忍受着到处纷飞的炮子和铳子,顶着一声声爆炸紧随其后。堵截的清军满州正蓝旗一度被吴之茂部逼退,一个参领当场阵亡。 鳌拜在千里镜中看到陷入包围的吴军竟然还在往前冲,而己方负责封堵的满州将士竟然都为之动摇,怒不可遏之下下令将退来的一个协领当场斩杀,然后又调新编正白旗的三个牛录增援正蓝旗,如此才将缺口重新堵上。 孙思克、赵良栋等人在爆炸响起后,也都是意识到了中了清军埋伏,赵良栋更是被不远处的一枚“没良心”波及到,从马上坠下。孙思克打马便要下令后撤,提督王屏藩却打马前来,喝令各部一律不得后撤,就地组织反击,并挑选精兵前去接应吴之茂。 王屏藩是吴三桂手下十大将领之一,是东路军仅次于夏国相的人物,他的命令孙思克、赵良栋等人自是不敢不遵,当下便组织兵力反击。因清军占了地利,又有火器之优,吴军的反击迟迟不能奏效,情急之下,王屏藩亲自组织一队敢死之士从右侧山坡攀登,欲从那里打开一个突破口。 差点也跟着进入包围圈的夏国相得知王屏藩没有退出来后,有些意外,但知道冲在最前面的吴之茂也没有退出来后,不由明白王屏藩为何不退。原因多半是因为王屏藩对于吴之茂胞弟吴之茗之死耿耿于怀,所以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肯再抛弃吴之茂。 夏国相未考虑多少,他也知现在不能下令全军后撤,否则损失太大。他调集兵马死命阻挡包围圈西端的清军,以确保进入包围圈的吴军能够从这个口子退出来。双方交战自上午一直持续到下午,直到傍晚时分,炮声方逐渐停止。这一战,尽管鳌拜精心部署,也装备了大量“没良心炮”,但终因冲入口袋的吴军众多,且有夏国相在外接应,未能达成全歼吴军的战略目的,使得包围圈中的吴军有一半退了出去。事后清点,击毙击伤的吴军有一万三千余,而清军的伤亡不到两千。 这个结果让鳌拜很是恼火却也无奈,因为他面对的不再是当年一听满州八旗到来就吓得闻风而逃的明军,更重要的是,他所指挥的也不是真正的满州八旗精锐。大量汉军和绿营抬旗固然补充了满州八旗的人丁损失,但后果却也严重降低了八旗的战斗力。最要命的是,如今的八旗大小将校有近一半都没有什么战场经验,以致指挥失当,导致未能在吴军混乱时趁势扩大战果。若换成从前的八旗官兵,休说还放走了一半吴军,只怕连包围圈外的夏国相都没法逃脱。 尽管恼火,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仗都是一场胜仗,可想吴军在损失这么多兵马后,定然会收缩,仅战略层面上,鳌拜至少不要担心吴军会再次进逼开封,从而使自己被动应付,疲于奔命。 除了击毙击伤的吴军,清军也俘虏了两千多吴军,满州将领们认为这些吴军原先都是大清的兵,却随吴三桂造反,额头上个个有反骨,应当全部处决,以绝后患。鳌拜却制止杀俘,命令将这些俘虏打散补入各部,同时放一些俘虏回去,让他们带话给吴军中那些原清军将领,只要愿意洗心革面,大清这边对他们“从贼”的行径既往不咎。 吃了大亏的夏国相的确不敢再继续孤军失入,他收拢了溃兵,后退三十里安营。一面将战况通报给郭壮图,一面快马加鞭往郑州报讯。 虽然大胜,鳌拜也没有掉以轻心,部署下去后,连夜赶回开封,欲同河南巡抚贾汉复商议下一步动作。人还未进城,半路贾汉复派来的人就给他带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 睢水以北永城县隶归德府治,此地北有砀山和芒山,南边和南直隶交界,睢水、浍水两条大河皆在县南,算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永城却是大寇云集。 自去年九月忠贞营进入豫南之后,归德府便一直处在战乱之中,明清双方在此拉距。因缺少攻坚力量,忠贞营在豫南和豫东只能攻陷城池较弱的县城,大些的府城往往只能围却不能攻。 年前腊月二十的时候,李来亨、刘体纯带领王有进、呼九思、景可勤等忠贞营将领自汝宁一带转移到了归德一带。放弃汝宁来到归德,倒不是汝宁来了多少清军,李来亨他们打不过不得不退走,实是因为汝宁方圆数百里实在是筹集不到粮草,以致李来亨不得不决定转移到归德。 第一千七十章老闯将 汝宁怎么也是一府之地,加上邻近的开封、南阳一些州县,便是再贫瘠,只要咬牙撑撑,总能勉强维持下去。况且湖北那边袁宗第也在想办法筹措军粮,就算远水解不了近火,实在饿得不成,跟南直隶安徽的太平军打打秋风也行。这突然间就从汝宁转移到归德来,粮食没能搞多少,反而还要时刻担心徐州那边的清军会不会杀过来,又要担心开封的清军会不会突然掐断归德和汝宁的通道,所以怎么算,李来亨这决策都是失招的。 然而李来亨这是真没办法了,他名义上是定武朝廷册封的顺王,是忠贞营的首领,可实际上除了刘体纯和袁宗第听他的,其余那些将领压根就不听他的,都是各打各的,实在是没粮了,或是叫清军打得狠了,才会跑来向他这“小老虎”叫苦求救。 有鉴于几十年来的教训,李来亨现在特别重视根据之地的建设,攻略河南不仅仅是为了抗清,更重要的是也是李来亨想为忠贞营的将士打下更多的地盘。单是一个湖北,还不足以供养忠贞营。而经营根据之地,显然不能如从前一般流寇行事,在湖北时,为了快速壮大起来,李来亨没有阻止诸将裹挟民间青壮的行为,结果导致湖北的粮食生产陷入停顿,甚至比在清军占领时更差,很多地方因为青壮被忠贞营裹挟走,留下来的老弱病残根本没法种地,很快土地就全部抛荒,百姓背井离乡。等到袁宗第发现不能再这样下去时,想要重新恢复湖北的生产,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别的不说,就是让忠贞营中那些将领将他们强拉走的青壮放还,又有多少人愿意?李来亨自己的营中又有多少“拉夫子”过来的湖北青壮呢? 湖北的教训只能是教训了,眼下包括李来亨自己都是没办法将人再放回去了,因为这些青壮现在是各营的财产,是将领们说话的底气。别人营里有几万人,你营中却只几千人,这大家伙在一块议事时,是人多的说话声音大,还是人少的说话声音大呢? 李来亨能做的就是勒束诸将不能再祸害地方,尤其是新占领的地盘。可是这帮明朝和清朝都在咒骂的“大寇”们却谁也改变不了从前的习性,哪怕他们知道不好,也不愿意去改变。 流寇行事,可以说是闯营初立那天时就深深的烙在了这些老闯将骨子里,血液里。如果当年大顺能够坐稳天下,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帮老闯将们会渐渐改变,只可惜大顺没能坐稳天下,导致这帮老闯将们这十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为生存而挣扎。明朝不要他们,利用他们,清朝要剿他们,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用最现实,也最有效的办法来扩大自己,显然,裹挟、抢掠等流寇行径是最好的手段。实在没有办法去抢,他们才会窝在那里,眼看着自己一天天“消瘦”下去。 各营现在的青壮很多,湖北的有,河南的有,将领们一方面在叫苦无粮可食,另一方面却又拼命的拉人充军。这种做法看起来很可笑,但李来亨知道,这种方法其实也是保存实力的不二手段。包括他自己在内,忠贞营这帮老闯将都精着呢,那些拉来的青壮实际上就是炮灰,也是保护他们嫡系力量的最好掩护。正如在夔东时,各将都“饿”得不成.人样,可他们的嫡系骨干却依旧保存着。“瘦”下去的就是那些炮灰,没有了那些炮灰,那真正“瘦”下去的就是他们的老底子喽。没了老底子,忠贞营也就不存,也意味着闯营的最后力量不存。 李来亨对太平军治下的事情颇有兴趣,他派过人去湖南、江西打探,对“建村设乡”很感兴趣,可是他却没办法学周士相一样恢复地方,因为他和他部下的所作所为,本身就是对地方的最大祸害。一日不能解决基本粮草供应,他们就一日不能停止流寇行径,最终,也就是个死循环。占的地方再多,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的真正根据之地。 .......... 汝宁一带被祸害得可谓成了不毛之地,老闯将们就嚷着要去归德。开封他们是不敢去的,因为虽说吴三桂的大军就在西边的洛阳和郑州,开封的清军得盯着吴三桂,根本不可能腾出多少兵力对付忠贞营。可清军毕竟在开封一带重兵云集,谁敢保证鳌拜不会不顾一切先转过身子来收拾忠贞营。再者,忠贞营表明了态度拥立定武帝,而吴三桂是奉立的永历皇帝,如今虽说永历帝死了,可吴三桂也没说要改奉南都的定武帝,所以本质上吴军和忠贞营是敌对关系。再加上永历死得不明不白,李来亨又明确拒绝了吴三桂的招揽,忠贞营这帮人哪个敢去吴三桂眼皮底下晃悠,他们一个个都精着呢。 李来亨思来想去,也同意了去归德一带。他也清楚,自己就算不去,党守素、贺珍、王光兴、王有进他们也会自己去。与其让忠贞营就此变得四分五裂,倒不如大家伙一块去,再不济,至少也能抱成团。塔天宝和郝摇旗没有和李来亨他们一起行动,这会还在南阳一带打转。二人之所以不和李来亨会师,主要就是因为二人的实力比较强,再者郝摇旗这家伙一直有野心,手里那个韩王到现在都没送到南都去,所以李来亨也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免得将来被郝摇旗给坑了。 归德的清军原本就没有多少,精锐些的都被贾老贼抽走了,余下的这些绿营一听大寇们打来了,降的降,跑的跑,有的则干脆自己在城中大抢一把走人,留个空城给忠贞营干瞪眼。 日子越发不好过,尤其是年底正旦,不但李来亨发愁,诸将都没好心情。大过年的,不说那些炮灰,可老兄弟们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这大过年的总不能不表示吧。可要表示,就得有钱有粮,有酒有肉,这些去哪弄?开封,不敢去;徐州,听说也有不少满州兵驻防,是块硬骨头,不好啃。最后,老闯将们将目光放在了南边的凤阳、毫州和庐州。 散出去的探子把情报打听得明白,凤阳那地方早年就被八大王祸害过,加上原本就是个穷地方。没听叫花子唱么,“说凤阳,唱风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地方本来就穷,能有什么好的,可庐州那里不同了,这三十多年来基本就没受过什么兵灾,所以要是能打下来,肯定有的赚。况且听说太平军几次攻打庐州都没拿下,要是忠贞营能帮他们拿下庐州,太平军那边肯定得有所表示。 李来亨也动心了,觉得打庐州是个不错的选择,虽说那清廷的江南提督库恩布是个能打的家伙,可手下兵马也不过万余人,己方这么多营头加一块大几万,收拾掉库恩布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正旦刚过,归德的忠贞营便全部往永城开来,进而直逼凤阳,没怎么费力就打下了毫州。可就在老闯将们摩拳擦掌要一鼓作气击败库恩布,彻底夺取凤阳和庐州时,李来亨却接到了安徽巡抚蒋和的亲笔信,进而又收了库恩布通过蒋和送来的大礼。 光是送来大礼还不足以让李来亨退兵,因为这点礼不够分的。但是蒋和的态度却让他不得不慎重,蒋和信中透露他正在劝降库恩布,且事乃是他家大帅亲自主持,希望顺王不要坏了他家大帅的好事。 蒋和不过是个巡抚,侯爷,李来亨是顺王,倒是可以不给面子,但这事却涉及到了周士相,李来亨就拿不定主意了。于是他召集诸将商议此事,结果诸将却是都道管他库恩布是不是要投降齐王,先捞一票,把弟兄们的肚子填饱了再说。只刘体纯认为不能这样,填饱肚子是重要,但要因此和太平军翻脸却是大事。李来亨自也是这样想,但架不过党守素他们非要打,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了。他寻思着解决了库恩布之后,便将庐州还给周士相,如此齐王也不会说什么。 不想,两军布阵之时,那库恩布军中却有无数火炮,且摆出拼命的架势,若是强行硬攻,伤亡肯定很大。李来亨本就不想打,加上蒋和又急派使者前来,许诺由他从安庆拨运一批钱粮解决忠贞营的燃眉之急,李来亨遂决定退兵。他这一退,要打的党守素他们没了招,于是也只能退兵。 李来亨退到了永城,虽说蒋和那边答应会调拨一批钱粮给他,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忠贞营总不能老是靠太平军的接济过日子吧。说句难听的,这粮草一日不能自己解决,就一日是个大隐患。万一太平军起了吞并忠贞营的心思,他李来亨拿什么去挡? 李来亨决定就在永城召集诸将开个会,会上定个基调,决定忠贞营未来如何发展。会议地点就在睢水边的一个破败了很多年的小村子。村子里的房屋因为多少年没人住,塌的塌,倒的倒,唯一一座还算完整的建筑就是座道观。观里也不知供奉的哪个真君,那泥胎早就露了出来。 第一千七十一章有奶就是娘 小老虎要大伙来开会,老闯将们可不敢不给面子。探马信使一拨拨的在豫东、豫南奔波。别说老闯将们了,就是跟着忠贞营一块来河南打肥拉子的摇黄十三家的那些头领们在收到李来亨的书信后,也一个个不迭安排好营中事,然后快马往永城赶来。至于河南境内一些也自称什么“十三家”的土匪们,更是对去永城开大会表示了无比的热情,一时间,永城当真是好汉群集,像极了三十多年前的荥阳大会。 南阳的郝摇旗和塔天宝也收到了李来亨的信,不过对于去永城开会这件事,郝摇旗和塔天宝却有着不同意见。塔天宝想去开会,郝摇旗不肯去。郝摇旗不想去永城的原因是他觉得小老虎那里都是帮饿鬼,他要是去了肯没好事,指不定党守素他们要怎么敲他的竹杠呢。这自家日子都过得急急巴巴,郝摇旗哪有心思去凑什么热闹,他琢磨着小老虎把人都叫去,八成是想大伙跟他北上去试试运气。这运气好的话,说不得是笔大买卖,可要运气不好的话,那可就是蚀得连老娘的逼都赔出去了。当年闯王不就是这么完蛋的? “不去,不去,年前俺跟小老虎要粮,他昨回的俺?...俺带着弟兄们拼死拼活,才算把个内乡给占下来,这南阳的面也算是活了一半,这会要是去了永城,俺不是白忙活了?” 郝摇旗心里憋屈,去年他和塔天宝在内乡这里“围点打援”,原是想着将南阳的清军诱出来一股脑吃掉,不想南阳的清军却死活没出来,害得他们在内乡这里白白耽搁好几天,最后才知道南阳总兵苗成龙带兵去了开封。 就这内乡城,依当时的情况,他郝摇旗和塔天宝想要硬拿下来,怎么也得死伤几千人,所以是打不得,走不得,眼睁睁的发急。后来还是城内的河南副将苏养元托人传话,说只要郝摇旗放他一条生路,内乡城中的粮草辎重就全部留下。急于想要粮食的郝摇旗立即答应了苏养元的条件,如此才算在内乡城中吃上一口热饭。 这件事,塔天宝一直不答应,按他的想法,拼着死再多人也得把内乡强攻下,怎能放苏养元走呢,这可是放虎归山,要是叫小老虎、袁宗第他们知道这件事,会怎么看他和郝摇旗?可无奈他塔天宝的兵马在镇平一战叫苗成龙打得元气大伤,和郝摇旗会合后,说话就底气不足,腰杆子不硬了,因此也只能由着郝摇旗了。 可这回,塔天宝不想由着郝摇旗了,小老虎是闯王的侄孙,是忠贞营的首领,是闯营的旗帜,也是定武朝廷赐封的顺王,他发话要大伙去永城开会,郝摇旗凭什么不去? “老郝,俺知道你昨想,昨的,你还想抱吴三桂的大腿不成?” 塔天宝也是性子直的人,说话不喜拐弯抹脚,当着郝摇旗的部下面,就把郝摇旗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郝摇旗急了,骂道:“塔天宝,入你奶奶个毛,俺什么时候想着跟吴三桂了!” 塔天宝“呸”道:“你不想,前儿打汝州来的那人,你怎么不送走的?别人不知道,俺能不知道?” 郝摇旗听了这话,吹胡子瞪眼珠,却什么也说不出,因为这事倒真让塔天宝猜着了,他营中是来了吴三桂的使者。不过是不是改投吴三桂,他郝摇旗也没定主意呢,毕竟单从这天下大势来看,吴三桂兵马虽多,可也未必能得天下。江南那位齐王殿下的实力不比吴三桂弱多少。 “你要去你自己去,俺反正不去。” 郝摇旗懒得跟塔天宝废话,气鼓鼓的甩袖走人。塔天宝也气得嚷了一句:“你不去就不去,俺自个去,以后你见了小老虎,俺看你怎么说。” 闻言,郝摇旗步子顿了一下,可没回头,自顾自的走了。 郝摇旗走后,塔天宝兀自在那生闷气,他不怕郝摇旗会拿他怎么样,都是闯营出来的兄弟,郝摇旗这家伙虽说朝三暮四,可也讲义气得很,不是那种为了利益害兄弟的人。只是这家伙胆子太大,闯营一帮人谁的胆子也没他大,这人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有奶就是娘。就说早年间,他们跟着李过一块受了隆武帝的赐封,可郝摇旗倒好,背着他们投了何腾蛟,一心一意跟着何腾蛟,和闯营的老弟兄们不相往来,还替何腾蛟干了不少破坏抗清大局的事。更要命的是,后来郝摇旗竟然挟持了永历帝,结果最后混得谁也不待见,不得已才退到荆襄山区和老兄弟们会合,组成夔东十三家。 现在郝摇旗兵马扩大了,在忠贞营诸将中算是头号实力派,号称有兵十万,实则四万,内中能战之兵有五千多,这实力无论放在哪一方,都是一股不容小窥的力量。要不是受限于粮草,郝摇旗说不得凭借自己就能打出一番局面来。现在忠贞营内部是没法给郝摇旗提供粮草,单纯靠掳掠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在吴三桂派人来接触后,郝摇旗有些举棋不定。一方面他不愿意和从前一样背弃老弟兄们,落个骂名;另一方面却是他也得为自己的部下负责,吴三桂给出的盘口很大,给的钱粮也不少,还许了他一省之地养兵,所以若是投过去,郝摇旗以后就不必再四处流浪,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这两天,郝摇旗一直在犹豫这事,几次他想就此拿定主意,可刚起的念头却又瞬间反悔。他也知道塔天宝晓得他和吴三桂在联络,但他真要决定投奔吴三桂,塔天宝肯定没法阻止他。思来想去,郝摇旗还是决定看一看,眼下吴三桂和鳌拜在开郑一带对峙,不妨等他们打上一阵再说。郝摇旗不是没有眼光的人,他倒不是等吴三桂和鳌拜分出胜负再决定去投,而是想等吴三桂和鳌拜打得不可开交时,他再率部自南阳北上,这样就能帮吴三桂的大忙,如此一来,他就算是立了大功。 说起来,郝摇旗其实对吴三桂倒是有着天然的亲近,因为对方的遭遇和他很像。虽说和李来亨他们一起奉了唐王,但郝摇旗可没敢忘记自己当年挟持过永历帝的事,那帮明朝的官员们对他郝摇旗可是骂得厉害。再加上他是“闯贼”出身,万一将来真是定武一统天下,他郝摇旗不能不思量明朝会不会给自己来个秋后算帐。而吴三桂那边就不同了,说起来比自己还要不堪,肯定没有什么秋后算账的说法。另外一点,郝摇旗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和吴三桂合作一把的,因为他手中有吴三桂没有的东西。 韩王就在他的营中。 但不管怎么说,郝摇旗现在没拿定主意,就是他拿定了主意,也不会对塔天宝下手,更不会和小老虎他们打起来。他还是有自己的底线的。只是塔天宝让他去永城,他肯定是不能去的,万一塔天宝在小老虎、刘体纯他们那里将他和吴三桂勾搭的事情说出来,难保小老虎他们不会把自己扣住交到南都去。 有从前干的那些混账事在,郝摇旗现在对南都是又爱又恨。爱的是,没有太平军,他现在还在夔东苦熬;恨的是,这太平军奉的是朱明,李来亨他们将来或许不会有事。闯营当年逼死的是燕藩一系的崇祯,现在的皇帝却是唐藩一系。但不管燕藩还是唐藩,那朱家的皇帝会容忍他一个敢挟持皇帝的人在吗? 最终,郝摇旗还是没去永城,塔天宝去了,路上正好撞见贺珍和他的儿子贺道宁。贺珍见郝摇旗没来,不由奇怪,塔天宝想了想,还是没告诉贺珍实情,只说南阳那边军情吃紧,郝摇旗得留下坐镇,不能参会。贺珍没有怀疑,一行人赶了半个月后终于到达永城。人还没到小老虎他们在的那个村子,鞑酋福临去世的消息就传来了,把个贺珍惊喜交加。 第一千七十二章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贺珍他们到的时候,就见村口里外都是人马,穿什么样衣服的人都有,花花绿绿,好不热闹。 “父亲,冯二叔!” 贺道宁一眼就望到了新化伯冯启凤。贺珍在马上望去,见冯启凤正兴高采烈和帮头领大声说着什么,不时还传来哄笑声,看样子也是知道了鞑酋毙命的消息,要不然也不会兴致这么高。 塔天宝也瞅见了冯启凤,他打趣贺道宁道:“你小子还不去见过你老丈人。” “塔叔。” 贺道宁到底年轻,脸皮子薄,被塔天宝说红了脸。贺珍哈哈一笑,知道自家儿子一直想着冯启凤的闺女,寻思着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借这次机会和冯启凤提个亲,把好事给办了。 “俺说歧侯,老冯自个人长得不怎样,可生的闺女却是水灵,你可得抓紧为你家小子把事给办了。俺可听说了,老弟兄们有不少人在打老冯那闺女的主意呢,你要是下手迟了,那闺女可就成了人家儿媳妇喽。” 明知塔天宝是在逗自己,可贺道宁听了这话,心里却还是一紧,眼巴巴的望着自家老子。 贺珍轻声一笑,嘴里说着营里的后生哪个有自家儿子长得英俊,冯家那闺女迟早是他贺家的媳妇,煮熟的鸭子还能叫飞了?心里却也有些紧张,因为他也听说了刘二虎家那小子也在打冯家闺女的主意,这真要让塔天宝说着,刘二虎抢先下手,那儿子还不得把自个这个爹给埋怨死。这说起来冯家那闺女还真是传她娘的样子,到底是布政使家的千金小姐教出来的,他冯启凤是积了三辈子德才抢了这么个小姐做夫人。 村口接待的人是李来亨亲自派来的,看到贺珍和塔天宝他们到来,忙将他们迎了进去。一路上,不时有人和贺珍他们打招呼,但明显的招呼塔天宝的人要比招呼贺珍的多。贺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对自己冷淡,也习惯了,所以故作不知,和塔天宝有说有笑的就往会场所在二郎观去。 贺珍不及塔天宝人缘好,或者说不及塔天宝在众家首领心中的地位,原因是他早年是明军,后来直到崇祯十四年闯王攻破洛阳杀福王,天下震动之时才去投奔。闯营之中极讲资历,似他这种后来投的,基本上地位都不高。不过闯营中后来归附的将领很多,尤其是崇祯十六年、十七年,那明朝的官军可谓是成万成万的来投,似贺珍这种那是多了去了。二十年下来,贺珍当初资历再浅,现在也是忠贞营的老人,又是明朝封的歧侯,众家首领也没道理再对他冷淡。可现实却是没多少人愿意给贺珍好脸色,这事归根结底,倒不能怪那些首领,而是贺珍自己糊涂种下的因果。 弘光元年二月,闯王李自成仓促撤离关中后,满清重兵入陕。贺珍见闯王要败,便伙同罗岱、党孟安等人以汉中之地投降清朝,被满清的英亲王阿济格札授汉中总兵。随后,陕北等地的大顺军在李过、高一功等人率领下取道汉中入川时,贺珍利欲熏心,竟然率部阻击。后来贺珍又随清军入川和张献忠的大西军作战,击败过三万大西军。直到当年底,贺珍才幡然悔悟,知道自己做错了,那清军是来亡汉人种的。于是在汉中重举义旗抗清,自称奉天倡义大将军,以示自己继承闯王李自成的事业,率劲兵两万出连云栈,一举攻占凤翔。至此,贺珍才重新成为抗清将领中的一员。 先明军,后闯军,再清军,转而又成明军,贺珍的身份转变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甲申以来一大批抗清将领的际遇,如他这般的将领也是多如牛毛,很多人没能坚持到现在,贺珍坚持了下来,因此固然忠贞营内部也有不少头领瞧不起他,可贺珍却从来没有自我菲薄过,他也很重视忠贞营的内部团结,所以李来亨一说要开会,他就带着儿子贺道宁快马加鞭赶来。他不想让人说他这个歧侯有对不住忠贞营,对不住小老虎的地方。 ........... 二郎观前,早就摆了七八张八仙桌,桌上不是铺的地图,就是放的名册。也不知李来亨在哪找来的这些桌子,破破烂烂,歪歪斜斜,有的桌子光剩个桌面,连桌腿都没有,下面光用砖头给垫着了。 “贺头领,塔头领,老规矩,麻烦给画个名!” 负责接待的军官是刘体纯手下的老人,所以一口一个“头领”叫着,而不是如其他人般称呼贺珍和塔天宝的爵位,这让贺、塔二人很有亲近感。尤其是塔天宝,恍惚间似回到了三十年前荥阳大会的现场,那时,他和当年的郝摇旗一样,是个在会场外为老闯王掌旗的大旗手。 “好!” 贺珍和塔天宝也是熟络,一人拿起一枝毛笔就了点墨水,就在那军官递来的名册上随手写了自己的名字。贺珍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塔天宝却是画了个谁都不认识的鬼画符。没办法,谁叫塔天宝不识字呢,他想写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出,所以几十年间,他一直都是用这种别人不认识的符画代替自己的名字。那军官也是见过塔头领的“字”,哈哈一笑,恭敬的请二位头领到观内去。 这二郎观虽说破败了,可地方不小,也有前堂后院。塔天宝他们进去时,里面的人没有外面多,可无一不是有名号的人物。老闯营的有,摇黄十三家的有,认不出人但听过名字的也有。观中燃着几堆篝火,吊着几口大锅,除了两口烧热水的锅,其余锅中都是煮着肉,那肉香味飘得满院都是,让赶了几天路,没一口热食下肚的塔天宝和贺珍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喉咙。 “二位头领,人还没到齐,所以会还没开,二位先请用些酒食,垫垫肚子。” 接待的军官吩咐人拿来两壶酒,又舀了一盆肉端过来。贺珍和塔天宝没那么多讲究,自是不客气,找了张还有空位的桌子就坐。正吃着,却见又来了一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却是二十年前闯营的服饰,头上带着一顶大毡帽,脚下是双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皮靴子。 贺珍认得这人,是老闯将马腾云。马腾云也看到了贺珍和塔天宝,怔了一下,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嚷道:“原以为我来得早,不想你二位倒是先来了。” 塔天宝哈哈一笑,喊道:“老马,到这坐,一块吃。” “好咧!” 马腾云大步走来,桌上有双不知谁用过的筷子,他也不嫌,拿起就夹了一块大肥肉,“呼噜噜”的也不顾烫人就咽进了肚中。 “真他娘的香!” 马腾云真是有日子没吃过肉了,这块大肥肉可着实止了他的馋。一块刚咽下,又去夹了一筷。 贺珍见他这样,却有些奇怪,问道:“我说马兄弟,你们不是不吃肉么?” 塔天宝也是不解,他记得当年老回回马守应他们好像喝酒,但却极少吃肉,多是杀牛羊来吃,说是教里的规定。 “没那么多讲究,这世道,饿得急了啥不能吃?人肉都吃得,猪肉昨就吃不得了?”马腾云一咧嘴,不以为然道:“再说我又不信那玩意,你以为我跟马守应出来的就是回回了?俺可是马援将军的后人,正宗的汉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痛快的事不干,干那不痛快的,俺找不快活咧?” “能吃就好,能吃是福。来,难得小老虎把咱们老兄弟聚在一块,就冲这个,也得喝个痛快!” 塔天宝端起酒碗,贺珍忙也站起,马腾云一抹嘴,端起酒碗就碰了一下,一口饮干。 第一千七十三章天下本来是咱闯营的! ?B?nl??=?!MbSJ??????Za?l??z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