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防化尖兵> 步兵没有枪 著 正文 第一章 靶场 天清气朗,明日高悬。 视线从模糊渐渐地变得清晰,从准心缺口看过去,一百米外的胸环靶上,白色的靶心就像一粒米饭那么大。 这把枪校准过的,班长说,瞄准的时候要压半分,露出整个靶心来。扣扳机的时候要缓缓后移,不能太猛,否则枪口抖动厉害,子弹容易脱靶。还有,气息要稳,不能憋气,但也不能猛喘…… 还有什么? 杨越检索着脑海里的记忆…… 哦!据枪要稳,要紧,肩膀要抵实枪托,否则后坐力可能让着铁疙瘩撞断锁骨。 咦?等一下,我特么在干什么? 杨越心里一紧,我怎么在打靶?这特么是哪啊!? “当!”身边的靶位上一阵青烟冒起,杨越吓了一跳,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憋得跟猪肝似的。开完一枪后,正使劲地喘着气。 “张朝封?”杨越喊了一声,那脸转了过来,“干啥呀,不打靶你叫我干啥?” “真的是你!?”杨越一激灵,拎着枪爬了起来。 “1号靶位!干啥玩意啊!”身后一个大脚踹了过来,把杨越踢回了靶位上,杨越一扭头,看见正是自己十八年前的新兵班长老孙。 “班长?”这一脚力气挺大,杨越腰眼还麻呢,但是语气很激动,“太好了,你也在!我这几年老是梦见你,就是总不记得你长啥样了!” “……” “张朝封……张朝封,你特么别打了!好不容易在梦里见你们一次,你好歹停一停,咱摆一桌叙叙旧,班长,你也来!诶,3号靶位是不是猢狲?他也在,一起啊,一起啊!” 老孙蹲在他身边,“就我们四个怎么行?要不要叫上连长、指导员?再把咱新兵营长也一起叫了吧。” “他们都在吗?好啊好啊!” “好你大爷啊!”老孙一巴掌拍在杨越的钢盔上,那力道蛮大,一阵“嗡嗡嗡”地让杨越有点没闹清东南西北。 “天还没黑呢,你就开始做梦了?还摆一桌叙叙旧,你个刚来不到一个月的新兵蛋子,你跟谁叙旧呢?是不是五公里没跑够?准备来十动是吗?这特么打靶呢,枪都是上膛的,你再拎着枪唧唧歪歪,我就让你跑步回去信不信?” “别啊!”杨越一脸震惊,他当新兵那会,最怵的就是从靶场跑回营区去。那家伙十几公里不说,关键跟着一窝打靶打光头的废物跑在那土路上,漫天飘的都是浮土,连个人都看不清。回到营区还不让洗澡,晚上吃过饭,往床上一趴,一床单的灰土和细沙,睡个觉,跟在沙地里练战术一样。 咦,为什么我会头晕?为什么我腰眼子上还疼? 这不是做梦? 杨越扭头看了一眼张朝封,他正聚精会神地瞄着靶。 “当!”又是一枪。五六-C式自动步枪银白色的枪身一颤,那喇叭形的消焰器里扩散出来一阵冲击波,杨越的头皮一麻,整个心都提起来了。 冬日里微微的寒风吹起,撩着靶场远处的沙土飘了起来。挡墙那边被子弹打得飞沙走石,报靶杆画着圈在2号靶上绕着。 0环。 张朝封骂了一句什么。 “在想啥呢?打不打了?不打就退子弹起立,后面还排着队呢!”老孙怒吼道。 杨越还没反应过来,但他听得懂命令。这档口就算是在做梦,看样子也得把枪里那五发子弹打出去。杨越据枪上肩,稳稳地瞄着一百米外的目标靶,“当”地一声枪响了。 十环。 “当!” 十环。 “当” 还是十环。 报靶员拿着报靶杆有点愣神,三个十环了。 这边杨越一枪比一枪快,不到三十秒,五枪打完了。 老孙头拿着红旗看着1号靶位上,报靶杆还在使劲地摇,不敢相信地扶了扶头顶的帽子。 五个十环。 “额滴娘诶!” “报告!射击完毕!”杨越心里很得意,每次做梦打靶,他都技压群雄——啊呸,技压群蛋。新兵蛋子。 枪声零零落落,很快,靶场就静了下来。 “班长!”杨越见老孙还没反应过来,又叫了一遍。 “验枪,起立!”一排新兵“哗哗哗”地来回地拉了几遍枪栓,确定枪膛里所有的子弹都打出去了,这才全部起立。整队带回。 于是,新兵三连第一次打靶,就出了个神枪手。 五枪五十环,连组织校枪的连长都震惊了。 十六师拉起来算算小五十年,第一次打靶就能打满环的人真不多见。 连长是个典型的西北直汉子,不懂得一点拐弯抹角,拿着成绩单当着全连一百二十二口的面,开心地像个娃儿。 “今天打得不错,第一次打靶就有一个满环,二十四个优秀!我说的,全连回去以后,红烧肉、大盘鸡给老子整起来!” 杨越咧着嘴也跟着笑,这场景他在梦里梦见过不止一次。身边的张朝封用胳膊肘捅了捅杨越,“你丫不是连瞄靶都瞄不好吗?怎么打了个满环?” “我说蒙的,你信不?” “信!”张朝封很肯定地点点头,然后一块土疙瘩飞了过来,打在张朝封的钢盔上。 老孙骂道:“队列里面,保持安静!” 张朝封一勾脑袋,恶狠狠地瞟了一眼杨越。后者微微一笑,踏着车板上了一辆东风140,把钢盔垫在屁股底下一坐,顿时感觉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外面尘土飞扬,冷风横着越刮越大。 老孙最后一个上车,挂上了挡板,确认了人数。杨越轻轻地推了推他。 “班长,今天是什么日子?” “啥什么日子?” “我说,今天几号?” “我看你是练瞄靶练傻了,今天1月7号,周五。” “2000年?” “难道2020年?” 杨越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现在很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没有一个梦能如此连贯,更没有一个梦能如此准确地传达如此清晰的体感特征。冷的风,飞的沙,枪口的火焰,呼啸的子弹。 这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的——他穿越了! 他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十八年前,回到了他奋斗了两年的部队。 当年,他站在师部大门口,背着背包像被挑选的货物一样,跟着陌生的人走,去了一座四层高的营房。在那里,他渡过了新兵期,然后下了老连队,睡通铺,喝自来水,成了一名光荣的防化兵。两年的军旅生活枯燥而有趣,壮观而渺小。平平淡淡,但充满激情。回到社会的十几年间,他做梦都想回来。 而现在,他真的回来了! 正文 第二章 十四班 在澡堂子里,一百多个光屁股正在用有限的时间搓着身上的泥沙。 因为新三连的第一次打靶成绩不错,营里多给了他们十分钟的洗澡时间。 老孙拿着一块搓澡巾,搓得杨越开始怀疑人生。还是年轻好,腿上都没有赘肉,拳头一握,感觉能打死一头牛。这脸上皮肤也好,眼睛贼亮。就是腿毛没了,应该是爬战术爬掉的。 “今天你是功臣,回去大盘鸡你一个人吃一半。”老孙说。 “别,我有高血压,医生说,少吃肉。” “屁!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 杨越恍然间,才忽然想起这是在哪。 “班长,你相信我吗?” “怎么了?你有什么要坦白的?” “我不是我!” “切,你不是你那你是谁?”老孙把搓澡巾交给了杨越,“快,帮我也搓一搓。” 杨越搓得挺卖力,把老孙的皮都快搓破了。老孙张着嘴在那大呼小叫。 “爽!用力,再用力!” 晚上的加餐是营里特批的。新兵连的伙食本来顿顿有肉,其实并不差。但大盘鸡和红烧肉永远都是新兵的最爱,杨越当兵之前是不吃肥肉的,但来了不到半个月,他就能吃下整盘红烧五花肉。这玩意不仅油大热量高,能满足他的体能消耗,最关键的,是味道还不错。炊事班班长是二期士官,防化连的,据说拿过厨师证,烧啥像啥。杨越最喜欢的是他的麻婆豆腐,一碗底的花椒不仅不会掩盖豆腐的美味反而还相得益彰,杨越觉得,光这道菜就绝壁能上国宴。 对面坐着老孙和张朝封,左边两个是刘明亮和胡车,一个山西人,一个陕西人,爱吃面。右边两个一个蒙古人叫吉尔格力,还有一个江苏人郭廖,这两人睡上下铺,好地跟亲兄弟一样。 杨越愣了愣神,发现自己碗里的两个馒头不见了。 坐在他边上的郭廖咧着嘴朝他笑,“我知道你不吃馒头,我帮你吃了!” “谁说的!”杨越没好气地用筷子敲他的碗,把吃了一半的馒头抢了回来,“要吃自己去打啊!” 郭廖骂了一句,“我特么是没脸去打了,炊事班的看见我们十四班的头就大。” 杨越知道郭廖在说什么,十四班在新三连是出了名的吃货班。山西人刘明亮一顿能造拳头大的馒头十六个,这在整个新兵营都是传奇人物。偏偏拉个引体向上就跟吊大肉似的,用鞭子抽都上不去。江苏人郭廖和他比不相上下,加上个胡吃海喝的蒙古人吉尔格力和疆北汉子张朝封,有这四个野汉子和“战斗力”本来就不俗的老孙,就能把剩下的三个南方兵一起平均掉了。 炊事班做出来的馒头,个大紧实,按照每人四个的量,其他班的吃了还能剩下喂猪。唯独十四班的这帮糙爷们,能吃穷整个新三连。 “哟喂……”炊事班加菜的上等兵李良生刚好路过,一看十四班的盆又空了,便揶揄道:“老孙班长啊!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啊……这一天七块四毛八的伙食费,是一点都没浪费啊!” “滚!”老孙低吼道,“再帮我打十个馒头来!” “好叻!您请稍等!”李良生阴阳怪气地走了,老孙瞟了一眼面前的几个吃货,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回了宿舍,杨越就觉得老孙头不对劲了。 听说前两天连长找过他,说是十四班的整个就是一窝酒囊饭袋,啥啥不会,跑跑不动。来了都快一个月了…… “是二十七天。”郭廖插了一句嘴。老孙头一帽子就飞过去了。 “就你会算!” 杨越拉了一把郭廖,让他坐好别动。老孙火冒三丈,“杨越,你动个屁啊动!我怎么说的!” “要打报告!” “……”老孙头捡了帽子坐了回去,痛心疾首的样子:“二十七天了!第一阶段五公里考核,全班垫底。三十二分钟都给我跑出来了,怎么见你们的江东父老!” 吉尔格力:“报告!” “说!” “我是蒙古人!” 老孙头一帽子飞了过去,“蒙古人怎么了?啊!蒙古人怎么了?我就打个比方,你们在这逼叨叨,逼叨叨的……” 连长说了,三个月新兵期结束以后,每一个新兵班的班长都要被他们带出来的新兵成绩影响。上等兵的影响年底转士官,士官影响来年的休假。班长老孙是上等兵,他一直都想转个士官。 杨越对此丝毫不以为然。他的新兵班长老孙头,就在2000新兵下连的当年,考上了SJZ陆军指挥学院,所以转士官什么的,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这么滴!”老孙拿出了一枚小钥匙,打开了身边的储物柜。 这个柜子很神秘,里面放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BB机、游戏机、钱包,要啥有啥。那是新兵到连的第一天,按规定上缴保管的。只要顺利地结束了新兵期,授了衔,下了连,这些玩意才会还给他们。 张朝封回过头来眉飞色舞地笑,那意思是说,班长要怎么滴?难道要巴结一下我们,把这些东西还给我们?顺便求求我们,不要给他惹麻烦? 杨越也笑了笑,那意思是说,你特么想太多。 果然,老孙拿出来了一条烟。 哈德门,四块一包。 老孙的习惯很好,他自己是不抽烟的,能一次性拿出一条来,肯定是有什么想做的。 “你们中,只有吉尔格力不抽烟,剩下的七个王八蛋都是老烟枪。这条烟,算我孝敬你们的!” “……”一屋子顿时春暖花开,除了吉尔格力和杨越之外,剩下的人都惊喜地不敢相信。班长买烟给新兵抽,新三连还没这个先例。张朝封得意洋洋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杨越,那意思是说,我怎么说来着?老孙头肯定要巴结巴结我们吧! 杨越也笑了笑,小伙!图样图森破啊! 班会至此变成了散烟大会,七个人,一人一包还有三包剩。老孙把剩下的三包都拆开了,平均分完。 “今天晚上我们不做仰卧起坐,也不做俯卧撑,更不做负重深蹲。只一条,今天你们这些人,必须把烟全给我抽了!” “……” “抽烟影响你们的肺活量,对身体也绝没好处。下了老兵连我管不着你们,但是在新兵期三个月内,这是你们最后的口粮,一次给我抽完。从今天以后,谁再要让我发现你背着我抽烟,或者是被别的班长抓到,跑我这里打你们的小报告,我必大刑伺候!听明白了吗?” “……” 杨越拍了拍坐在前面的张朝封,后者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正文 第三章 戒烟 杨越记得这一幕,一次性抽完一整包烟,嘴巴鼻子里全塞满了还有几根塞不下。 七个人面着壁,每人手里托着一张A4纸,烟灰不许掉。 打火机调到最大,一把火点着了满嘴的香烟,顿时熏得人生活不能自理。那烟根本不能抽,一抽就觉得喉咙里,嗓子里快烧着了一样。尤其鼻子里插上的两根,眼泪都熏得如决堤的三峡水,一发不可收拾。吉尔格力也不让走,端坐在马扎上享受着仙气缭绕。老孙头检查完每一个人的A4纸,看着他们这群糙汉子把烟烧到只剩下了烟屁股。 杨越从部队退役回家之后,十几年了也没戒了烟。但是一想起来这天发生的事,肝都颤。 没想到人回来了,依然逃不过这一关。 第二天出操,三公里营区公路跑。跑了没五百米,十四班全体打报告退出。连长牛再栓瞪了一眼老孙头,让他滚回去帮炊事班做饭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四班戒烟的原因,又或者是这八个新兵蛋子开了窍。自从那晚之后,成绩便突飞猛进。第二阶段五公里考核的时候,十四班居然没有垫底,这让老孙头的脸上泛起了红光。 但是背地里大家都知道,十四班的弟兄烟其实并没有戒,只是从地上转入了地下。趁着上厕所的空当,点根烟一人来一口解解馋。 杨越此时的烟瘾并不大,让他戒他是能戒掉的。只是他就喜欢凑个热闹,既然都是一个班的弟兄,干啥都得一起上。吉尔格力不抽烟,就站在厕所门口望风。张朝封最狠,一次性能抽两根。有时候不让去服务社买东西,他烟瘾犯了,能捡烟屁股过瘾。 俗话说,纸里面包不住火。那天,张朝封忽悠着杨越去上厕所,就出事了。 十四班的规矩,大便三分钟,小便三十秒。杨越感觉今天眼皮子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张朝封还宽慰他,能出个锤子事。两人一唱一和,一明一暗地把烟抽完,这才发现里面的坑里站起个人来。 “哟喂,我说谁呢,十四班的啊?诶,不是听说你们戒烟了吗?” 十五班班长高爱军,山东糙汉子,年纪二十出头,刚转一期士官。老孙和他都是防化连的,论资历,老孙矮他两年,刚好帮他提鞋。 高爱军从坑位里出来,洗完了手,笑着,“这个事,我是说呢,还是说呢?” “高班长,别啊!”杨越急了,“我们就是玩玩烟,不影响训练的。” “十四班在新三连垫底了一个月,我们防化连的新兵被侦察连的新兵干得满地找牙……” “屁啊!”张朝封大嘴一咧,开始吹牛逼,“一二排那些货,比我们三四排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侦察连带出来的新兵,五公里最慢的不也一样跑了个三十分钟吗。我就不信,他们能干得我们满地找牙。” 高爱军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行啊,张朝封,我等着你们干他们。要是月底干过了他们,我就不说,我还请你们吃大盘鸡。还有你啊,杨越,打靶好样的,五公里怎么还是老垫底呢?当兵好玩吗?混两年回家有个工作,就只当旅个游呗?你看南疆这地方,八千多米的山峰,蓝宝石一样的湖,风景壮丽,千秋绝代。来玩个两年,回去再跟人一吹,老子当兵在边疆,睡觉都是奉献!人小姑娘拿崇拜的眼神看着你,托着下巴叫你一声欧巴,你骨头都得酥了……” 杨越的脸通红,老孙头说的全连跑了三十二分钟的那个人,就是他。而一排侦察连的那个跑三十分钟的新兵,第一次考核五公里的时候,就在他前面二百米的地方晃。人高马大的,他们班长用背包绳都拉不动他。 杨越立正敬礼,“班长,我一定跑过侦察连的瘪犊子!” 张朝封也表态,“高班长放心,就算是拖,我也拖着杨越跑过侦察兵。” “我会看着你们的……”高爱军用手指了指他们两个,然后走了。 杨越清楚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十五岁从家去了外地读书,胡吃海喝,两年把自己吹成了一个气球。入伍之前,减了半年肥,堪堪把自己减重到了一百四十八斤,可还是胖。新兵连虽然训练艰苦,适应困难,但作息规律,伙食保障地也很好,他这身上肌肉是加了不少,可体重是不增不减。南疆这个地方,天气干燥,还特么干冷干冷的,作为南方人,在这适应可不容易,别说五公里,平常跑个三公里都要了半条命。也就打靶这种不用大幅度动作的技术活,才能很好地适应。 两人忐忑不安地回到了班里,老孙头正在铺床倒洗脚水。 “迟到了二十秒。” 张朝封还在愣神,杨越已经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做了二十个俯卧撑。 这一晚上杨越都没有睡好,他一直在想这么个问题,冥冥中把他送回十八年前,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继续让他混两年退役吗? 就算答案是这个,杨越也不想。他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才能得以重生,但他知道,这两年,他一定要弥补自己的缺憾。 张朝封的呼噜声依然震古烁今,吉尔格力还在不断地烙煎饼。杨越下铺的廖凡说着梦话磨着牙,对面的床上,山西人刘明亮正轻轻地把床单上的细沙和灰尘扫下来,那瀑布一样的尘土落在了下铺的郭廖脸上,后者打了个喷嚏,转头继续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号还没吹响的时候,杨越就已经下了床。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改变。 他不记得高爱军以前说没说过昨晚的那番话,但他确实被他的话惊醒了。如果重来一次,还依然是那样的结果,那他还当个屁的兵,那不是越长越回去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干过侦察连的那帮瘪犊子,其他的,再说! 不是因为高爱军答应替他保密,而是因为他觉得,在部队里,低调不是主旋律。他想活地精彩,把这两年当人生巅峰来过。 杨越对自己下了狠心,然后老孙头起床的时候,就发现跑了个新兵…… 正文 第四章 加练 杨越可不知道,他出营房的时候,哨兵刚好去上厕所。那当会又没有监控,老孙上下楼跑了一遍,没发现杨越的踪影,匆匆忙忙地又把排长叫了起来。排长一瞅,得,离起床号响还有三十五分钟,揪着老孙头就训。老孙头不敢隐瞒,说是跑了个兵,这下连排长张广昌的睡意都飞了,两人跑去找连长牛再栓和指导员胡青。连首长一听,这还得了,赶紧让四排长吹哨子,全连紧急集合。 新三连顿时炸了锅,一帮新兵蛋子扎着腰带跑下楼来,一个一个清点。 上下一数,一百二十一口,杨越确实不在营房里。 牛再栓用手指头点着老孙,“孙连正,我早就警告你不要简单粗暴了吧。要是人找不到,你等着!” 老孙心说不会吧,杨越这人看上去不像是个想不开的啊。十六师师部虽然是在县城,但出了城,到了古城墙外,就是戈壁滩和沙漠,八百多公里都没几户人家,杨越这人看上去挺聪明,没道理大早上地要去寻死啊! 指导员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晨练去了?” 牛再栓一愣神,便摇头道:“是你当新兵的时候有这么自觉啊,还是我当新兵的时候这么虎啊?你听哪个新兵蛋子说会自己加练的?别等了,我们分两路人马,你去和营长汇报。我带人去堵城门去。” “好!”指导员也觉得事情挺大,一溜烟去新兵营部去了。 老孙和高爱军两人带着其他人,满营区开始搜索跑掉的这个兵。一时间,连警调连都惊动了,大早上的看见十几个兵满营区乱窜,纠察们追在屁股后面喊站住。老孙没空跟他们废话,带着他们在营区公路上赛跑。十四班的体能没十五班的好,不一会儿张朝封就被纠察逮住了,廖凡和郭廖几个机灵,钻进了军属区。 跑不过还不会躲么? “哪部分的?”纠察气喘吁吁地问。 张朝封喘着粗气,满口胡咧:“新编第三连士兵张朝封!哥几个,看在党国的份上,绕兄弟一次吧。国难当头啊!” “还新编第三连?你给的番号啊!?” 纠察气急败坏地把他往警调连押,路上碰见了从营部出来找人的胡青,张朝封连呼几声救命啊!可胡青也不敢跟纠察说杨越跑了,再说跟纠察也说不清楚,说了句“带走带走,中午来领人!” 正鸡飞狗跳的时候,胡青远远地看见营区公路的拐角,一老一少,一军官一新兵正“跨吃”、“跨吃”地往这边跑步而来。 那军官穿着作训服,肩膀上也没挂衔,但胡青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哪位,当场立正敬礼。 “师长!晨练啊?” 那老头儿精神矍铄,一脸笑容,停下来回了个军礼,“干啥呢?紧张兮兮地,阿三打过来了?我和参谋长咋不知道啊?” 胡青看了一眼老头边的新兵,辣块妈妈的,不就是跑掉的杨越么。 原来杨越真是早起加练五公里的,他信笨鸟先飞这个道理。所以要改变,先从体能开始。没想到天都没亮,跑在马路上还能遇到个伴。那老头儿也没挂衔,长得也没那么英武杀气,还以为是军属区的锅炉工睡不着觉,出来练练胆。杨越问了声好,老头儿也挥了挥手,两人就这么跑到一块去了。 杨越可不记得他们师长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当新兵那会,还没有机会看见过师长。后来下了连,也就在师直部队集会的时候远远地看了几眼,也没看清。当兵两年,师长换了两个。没道理他能记住每个师长的长相。 “报告师长,新三连正在加练……”胡青见师长在,心说人既然找到了,就别找麻烦了,便也开启了胡咧模式:“今天自由跑,队伍跑得是散了些……” “我说怎么刚才看见几十个人往营区外跑,加练怎么还分两批,跑大街上去了?” “不出操加练的时候,天还没亮吗!一些跟不上的就在营区里自己跑,连长带着大部队出营区跑,看看戈壁滩壮观的日出,也顺便吵吵隔壁的武警,省得他们一天到晚大半夜地扛着机枪在我们营区门口晃……” “你这话说的,人家是巡逻。”师长笑了笑,“行了,差不多要吹起床哨了,你们尽快带回吧。新兵同志刚来没多久,你们还是要多照顾一下他们。加练可以,但就在下午或者晚饭过后,别大清早地折磨人。” “诶,好!”胡青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拉着杨越到自己身边。 杨越一想,这是师长啊,那刚才一起跑步的时候都特么聊了些什么? “老倌儿,锅炉不烧了来跑步啊?” “你那锅炉烧得不求行啊!洗个澡都能没热水……” “改天我去找你玩,你那可以烤地瓜吧……” 卧槽! 杨越敬了个军礼,以他不到两个月的资历,这个军礼确实敬得还算标准。只是心里一万匹神兽正在呼啸而过,杨越在心里默念,千万别记住我,千万别记住我! 老头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精神不错,长得也壮实,改天烧个锅炉也是能胜任的!哈哈哈……” 杨越的脸憋得通红,烧锅炉这种事情,能不能打个折什么的? 胡青用胳膊肘捅杨越,“师长跟你开玩笑呢!” 杨越开始表态吹牛逼:“革命军人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好小伙!”师长招了招手,“去吧,去吧!” 胡青和杨越站得笔直,目送着老头儿进了司令部大门,这口气才终于松了下来。 “指导员……” “干什么!” “怎么了?指导员!是不是生气了?”杨越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今天的所作所为这是新兵连莫大的忌讳,跑了个兵,那是天大的事情,全营都吃不了兜着走!从新兵营长到新兵班长,一个不剩,从上撸到下。别以为出了逃兵只有当官的倒霉,新兵也好不了!整顿学习,取消休假和外出,大会小会要开十几个,师长讲完政委讲,政委讲完主任讲,每个新兵蛋子管你作文水平如何,大小心得体会至少得写两张纸,还要互相检查,互相监督,那绝壁是丧心病狂的严! 新兵上哪去都必须打报告,而且有时限,具体到分钟。杨越以前当新兵的时候不说出类拔萃,但绝对中规中矩,别说他,新兵期间整个新三连也没闹出过这样的事情来。后来授了衔下了连之后,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虽然仍然要请假,但绝不会看犯人一样看得这么紧,也不会因为临时找不到人而这么紧张。 胡青瞥了他一眼,“没你什么事,回头叫你班长给我写一份五千字的检查来!一个新兵蛋子都看不住,帮我告诉他,他完蛋了!” “……” 正文 第五章 调班 杨越闹出来的这出幺蛾子,在糊弄和胡咧中有惊无险地瞒过去了。 可是新三连外松内紧,仍然是大会小会开了七八个。牛连长吹胡子瞪眼,在全连大会上点名批评了十四班班长孙连在,说他玩忽职守,教育不到位。反倒是始作俑者杨越,一点屁事没有。指导员也在会上重申了请假外出制度,就算你要到门口放个屁,只要出营房一步,都必须要做到请销假的制度落实。 一二排的侦察连新兵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防化连的几个班长敢怒不敢言,这特么临时搭伙过日子,都是一批招来的新兵,怎么自己手底下的尽出一些陨石坑! 散会了以后,几个班长跑来找老孙。隔着一扇墙壁,杨越都能感觉到这些班长散发出来的怒火。 “八条禁令一出,新兵都得当爷供着……” “就是!还说我们简单粗暴,这新兵比我们还简单粗暴……一声不响就给你挖坑,挖完了还笑嘻嘻地让你往下跳……你还别抱怨,你就该心甘情愿地跳进去,然后自己再抓把锹,把自己埋咯。” “这兵没法带了!我们当新兵那会,老实地跟木头疙瘩一样,犯了错误,班长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大脚,沟渠里滚去吃泥巴去了。” 老孙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在这群班长里,他的资历最低。二年兵嘛,去年他还是新兵呢。这些班长并不是要撺掇什么,他们只是在发泄。因为八条禁令的关系,不能打骂体罚新兵蛋子,这些人心里都窝着火。 这杨越能理解,你要是教了一窝啥啥不会,跑跑不动,光知道造红烧肉的酒囊饭袋,你也想一巴掌扇死一个是一个。 十五班班长高爱军没有参合进去,他正躺在床上看小说,见杨越盯着墙壁出神,他捏了一团卫生纸,扔在了杨越的脑袋上,“胖子!” 杨越一回头,看见高爱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班长,怎么了?” “跟我混,来不来?” “新兵可以调班的吗?” “我跟老孙说一下就行。” “好!”杨越点头道。他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老孙,想找个地方回避一下会比较好。 “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高爱军笑得更诡异了。 “为什么?”杨越也奇怪,第一次当兵的时候没有这出事啊!这发展的方向已经偏离了历史的轨道了。 高爱军接着笑:“你家老孙是个才子,文化水平高,当年考大学的时候就差几分。你呆他身边,我怕你再整点什么事情出来,别影响人家的宏图志愿。我老人家反正一期干完就卷包袱滚蛋,你要给我惹点事,让我提前退役了,我还能给你烧两柱高香。” 杨越愣了神,高爱军确实是只干了一期,他是九七年兵,第三年年底正好碰上了义务兵制度改革和士官制度改革,转上了士官,是防化连四班班长。但高爱军干了两年刚好和两千年兵也就是杨越这一批兵同一年退役,走的时候,全连都哭的稀里哗啦,而高爱军是唯一一个没有掉眼泪的。 此人,高不可测。 要不,就是铁石心肠。 “咱俩想一块去了!”杨越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我去跟连长知会一声!”高爱军说做就做,爬着起来就去了连部。回来的时候,老孙也一起进了门。看见杨越,老孙的脸色不太好看。 “想好了?” 杨越:“对不起班长,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的!” “不打紧,到了十五班你也要加油,要是洗澡没人搓背,记得叫上我!” “嗯!”杨越的心弦被什么拨动了一下,眼眶里顿时湿润了。老孙是个好人,实打实的。他从不轻易发火,干什么都亲力亲为。他们第一天来到部队的时候,老孙仔细地帮每一个新兵打洗脚水。半夜三更不睡觉,爬起来帮他们盖被子。曾经有人说,部队是个摆资历的地方,但这种事情在老孙身上根本不存在。只要不是正式场合,你拉着他的胡子跟他吹牛逼,他都不会生气。说实话,杨越不想离开十四班,虽然只和老孙在一起呆了一个新兵期,但在杨越的心里,这个新兵班长就和兄长一样。 张朝封几个听说杨越离开了十四班,三天没理他。众口铄金,说他就是个叛徒。甚至后来张朝封越想越气,有一天熄灯前还跑到十五班门口骂街。高爱军把门一关,让张朝封吃了个闭门羹。后来听说老孙罚了张朝封喝烟茶。高爱军一脸淡然,杨越知道,他肯定把他们在厕所里抽烟的事情告诉了老孙。 当做报复。 别人说高爱军护犊子在防化连是出了名的。 十五班里有杨越的老乡,叫欧阳山,同是一架飞机拉到部队的。可能整个十五班里,杨越和欧阳山最有话说。这人比杨越还小了四个月,入伍的时候还没满十八。看上去一小只,满脸的胶原蛋白。用现在的行话来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鲜肉。 但这货牛逼,五公里十八分四十秒,引体向上三十个不打折。这个成绩不算很出色,但在新兵连里来说基本已经毕业了。防化连是专业分队,不像步兵一样需要全副武装跑到吐血,只要成绩合格,就没人会找你麻烦。 杨越曾经十分羡慕欧阳山这样的弟兄伙。可是现在,他觉得光没人找麻烦不太够。 于是某一天,杨越找到了高爱军。 “班长,我想喝烟茶。” “脑子烧糊涂了?”高爱军没理他,“精力旺盛的话,就去跑个五公里。” “我想戒烟,班长!” “我们十五班又不禁烟,只要你五公里能跑及格,你爱抽就抽。烟茶那玩意能喝?会死人的。” 杨越没再说什么,尼古丁中毒的确会死人。但他听老兵说,烟茶这玩意,戒烟的效果那是刚刚的!像他这样意志薄弱的人,戒烟等同于登天,也许只有剑走偏锋,才能一劳永逸。 高爱军见杨越半天没吭声,转身看着他,“胖子,你不会真想喝烟茶吧?” 杨越没有说话,就是笑了笑。 正文 第六章 烟茶 烟茶,顾名思义,香烟泡茶。 简单点的方法,是把烟丝泡在热水里,然后一口闷掉。复杂点的,是一半烟丝,一半烟灰。前者劲大,一般人受不了。后者劲小,但也不是善茬。因为它的味道太过丧心病狂,所以根本不会让有喝第二口的机会。杨越当兵的时候听说过烟茶的功效,说是有个新兵也是想戒烟,班长开玩笑地推荐了这个方法。结果这货当天就干了,然后结果也是尽如人意的,这新兵蛋子在三个月内都闻不得香烟味,甭管点着的没点着的,一闻就吐。 杨越那会已经是二年兵了,每天跟着老兵甩扑克贴纸玩,抽着烟从哈德门到红河,从红河到阿诗玛。小日子过得舒坦,也就把这事当成了一个笑话来听。 现在一动这念头,便挥也挥不去了。 高爱军不同意,于是杨越就想自己搞。趁着一天周末,高爱军带着其他几个货去修水渠的空当,杨越把欧阳山留下来。两人告了个假,说是要去服务社把全班的衣服都拿去洗了。欧阳山陪着杨越买了一包七块五的红塔山,心说这货一个月也就八十的津贴,还有钱买这么好的烟。 杨越则是为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喝烟茶把自己又喝回了2018年,那事情就大条了。他交代欧阳山,一会儿如果看见自己翻白眼,二话别说,赶紧打电话,让师医院派车过来拖走抢救。 欧阳山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地,还煞有介事地把师医院的电话记在了手心里。 杨越开了那包红塔山,撕了一半扔进了白色的茶缸里,想了想,剩下的一半不敢再撕,而是烧成了灰,扔进去泡水。 袅袅升起的水气萦绕开来,因为关着门,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泡了水的烟味儿。 “这东西能喝吗?”欧阳山有点虚。 “喝了不就知道了吗?”杨越觉得泡的差不多了,端起杯子来闻了闻,这味道真是…… “好喝吗?”欧阳山吞了口唾沫,“好喝又能戒烟的话,就给我留一口!” “你想得倒美!”杨越闭上眼睛,把杯子凑到嘴边,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杯子里咖啡色的混合物抽了个干净。 如果说世界上有后悔药的话,杨越当场就后悔没有买一整盒了。 这杯诡异的茶水还没有下肚,杨越就觉得胃里开始强烈的抗拒。那股入了喉咙的烟草味冲上了脑门,感觉一把大锤“当”地一声敲在了他的脑袋上。等这温热的茶水顺着食道一路下滑,胃部猛然一抽,那玩意还没到底,杨越“哇”地一声张嘴就喷,对面坐着的欧阳山被喷了一脸,吓得赶紧去躲过一边。 杨越一口气吐了一地,紧接着就是头晕目眩,感觉天花板都在转,他一下躺倒在了床上,大冬天的,脑门上,后背上渗满了冷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瞬间惨白的脸色把欧阳山吓了一跳,哭着喊着就要去打急救电话。 杨越连忙喊住了他,“等……等一下……老子能撑住!” 欧阳山心说你撑个鸡毛信,看你脸色青紫,分明就是中了剧毒。 “别愣着了,倒水,倒水!”杨越多少还是懂一点急救知识的,烟茶下肚呆不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猛喝水,稀释掉肚子里的东西,然后再吐几次,就没事了。师医院远在八公里之外,等人来了,他也差不多一觉睡起来生龙活虎了。 这烟茶的味道确实震古烁今,催吐功能绝壁天下第一。 欧阳山一杯一杯地倒水,杨越一杯一杯地喝,喝完跑到水房里根本不需要扣喉咙,张嘴就能吐。如此往复几次,杨越的脸色渐渐地好转了不少,头也不算太晕了。 杨越直感觉自己在鬼门关前晃荡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还被孟婆下了药,几天之内的事情都特么变成浮云烟消云散,啥也记不住了。 “怎么样,怎么样?”欧阳山问。 杨越有气无力地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味道……真特么亚克西!” 欧阳山端着刚才泡烟茶的杯子递了过来,“闻闻……” 杨越一抬眼,还没闻到茶缸子里的味道,光是看见那杯口挂着几根泡发了的烟丝,就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哇”地一下又吐了。 “果然是戒烟绝佳配方!”欧阳山心说我了个大去,这特么就一劳永逸了!? 这事终究还是没能瞒住高爱军,甚至全连都知道了。 那天在连队里过周末的人不少,很多人都看到了杨越那快要死掉的脸。牛再栓把高爱军叫到连部,那一顿狠批,口水四溅,声嘶力竭。指导员胡青也在后怕,说杨越这货是有多想不通,万一喝茶喝死了,拿什么跟上级交代?拿什么跟他家人交代!?人家连军衔都没有,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现在还是个老百姓。偌大的一个军队,往大了说,几百万军队,往小了说,新三连上下一个连长,一个指导员,四个排长,十六个班长,就看不住一个新兵? 高爱军站得笔直,说:“放心吧,副连长,这货不会寻死的。” “怎么着?没死你很得意啊?”牛再栓扶着额头,“你好歹也是技术骨干,这货太危险,你不能要啊!” “我没说要他啊!” “那你跟个宝贝似的捂着干啥?当初就问你,把他从十四班调到你十五班图个啥,你说好玩!?” “我觉得他很特别啊,就想捏在手里揉揉,看能揉出个什么样子来。” “滚一边玩泥巴去!交给你个兵,你把他当橡皮泥。连长刚才还打电话来问,这个兵有没有可能扔进侦察连?我们防化连消化不了这样的异端。防化连的性质你不知道?每天和化学武器打交道,你让这个危险分子去碰危险品,嫌命长啊?” “啥玩意呢,我们防化连的化学毒剂都是训练代用品,有毒无害啊!” “讹传!谁告诉你的?”牛再栓火大地不得了,“是毒就有害,跟那个兵一样!” “行了,少说两句吧。这新兵喝烟茶是为了戒烟,心是好的!就这么将就着吧……”指导员胡青一听防化连有可能要把杨越扔进侦察连,心里顿时不乐意了。凭什么你们防化连的新兵,想扔给我们侦察连,门都没有啊…… 正文 第七章 群架 这还没到授衔下连,杨越就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对此,杨越始终没有想通。按理说,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喝烟茶是为了戒烟,戒烟是为了提高肺活量,提高肺活量是为了跑五公里,跑五公里是为了提高全连成绩。提高了全连成绩,新三连就脸上有光。就算指导员胡青不是防化连的人,他可以看笑话。但是牛再栓不能这么看啊,老牛是防化连副连长,他带出来的新兵,体能过得硬,那说明他有本事啊。 怎么能不要他呢! 高爱军伸出了大拇指,躺在床上揶揄道:“好逻辑!” 欧阳山从上铺探下个脑袋来,笑道:“班长,杨越这做法确实釜底抽薪,要不咱班推广一下吧。” 几个枕头扔了过来,一屋子新兵蛋子眼看就要造—反了。 “都睡不着是吧?”高爱军道。 几个脑袋又嘀嘀咕咕地缩了回去。 高爱军抬眼看了一眼欧阳山,“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那是病,得治。” 杨越闭上眼睛,感觉还在天旋地转,这后遗症也是顽强,今天都吐了十一二次了,仍然没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连长说,明天和后天他就不用出操了,改抄士兵守则。 一百遍。 这玩意杨越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但要让他抄一百遍…… 算了,就当练字了。他现在的字跟鬼画符一样,猫不认识狗,狗不认识猫,得趁机会好好改善一下。服务社有字帖买,杨越寻思着是不是模着字帖去抄士兵守则。 但是这个事也有一定积极的影响,首先,杨越确实是不抽烟了。至少在这几个月时间内,他不敢抽,怕吐。其次意想不到的是,张朝封还特意跑过来找他聊天。 说起杨越喝烟茶这个事,张朝封猛竖大拇指。 “我敬你是条汉子,以前你做叛徒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了!” 杨越瞥了他一眼,“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事情,你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张朝封:“我管不着。我们北疆汉子就是这么直爽,我敬重你。” 张朝封是真没说谎,他确实打心底敬佩杨越。能把自己的小命当成别人的,最值得尊敬。 时隔不到一周,杨越的身体慢慢地恢复如常。不抽烟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能上升地很快。他现在跟着连队,能完整地跑一个五公里下来。加上自己每天下午和吃完晚饭后加练,五公里是越跑越快。 杨越自己掐着秒表跑,但是提升到一个极限后就再也不能提高了。 也许是自己的身体原因,也许他还要给自己加码才能突破,反正无论怎样,杨越觉得光着腿跑已经不够了。他缠着高爱军从老连队找来了一副腿带,除了睡觉,全天捆在小腿上。那腿带是帆布缝的,里面灌满了沙子,一只就有五斤重。杨越戴着它们跟跑五公里,两腿跟灌了铅似的,情况不太乐观。一二排的新兵开始嘲笑他。说全连最后一名,有什么脸挂着沙袋跑五公里?老老实实地脚踏实地不好吗? 杨越没说话,他的实际阅历告诉他,这个时候争口舌之利完全没有意义。看特么考核的时候,干你们个满地找牙。 倒是张朝封,当场就发飙,揪着一个叫得最欢的,上去就是一个封眼锤。 用他的话说,“能动手尽量别**!” 一二排的绝不是吃素的,被防化连新兵抢了先,嗷嗷叫冲上来就要打人。三四排毫不示弱,都特么热血青年,你还能比我多一个脑袋不成?几十个人撸袖子迎上去就是一个干字。 两帮新兵趁着班长去开连务会,管理真空的空当,在一楼彻底开撕。三四排的蛋子们本来就被侦察连的新兵压得喘不过气。两个单位在一个连队里,动不动就要攀比。班长最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你们看看一排和二排,跑得比你们快,投弹比你们远,枪法比你们好,四百米障碍也比你们强,你们拿啥脸来跟别人说,咱们是一个新兵连出来的?” 那不废话嘛!侦察兵的苗子都是过硬的,人天生就比防化连的新兵身体棒。 一二排的那帮瘪犊子,还偏偏持宠而娇、耀武扬威。防化连新兵就是没人带头,有人带头那就是蝴蝶效应。张朝封当仁不让当了这个出头鸟,吼叫着带着三四排的人马堵在一楼的走廊里开片。 那一顿刀光剑影,拳脚横飞,却没一个人喊疼,仿佛新兵连快两个月,一百多人积攒了一万人的怒气,大招随手就放。 张朝封被人几脚踹出了人群,心里愤愤不平,抄起旁边哨兵屁股底下的板凳,挤进去就要砸。杨越一看这不能干,要是开了谁的瓢就玩大发了。连忙上前阻止,偏偏一排的那个五公里跑三十分钟的大高个冲了上来,一双肉掌横扫,当场扫倒了两个十二班的兵。十五班的也冲在了最前面,欧阳山是完全被人挤过去的,大高个第二巴掌就扇在了他的纤细身子骨上,欧阳山登时飞了出来,落在了杨越的脚下。 这特么能忍!? “让开!”张朝封大吼一声,把整个身体都扑出去了,一板凳就砸在了大高个的脑袋上。杨越本想阻止的,但看到十二班和十五班都吃了亏,心里年轻的热血顿时喷涌,这一刻,他把三十六年养成的涵养全抛进了下水道,低调什么的,见鬼去吧! 那张板凳“啪”一声碎成了几条腿,杨越拎起一条,一顿乱棍敲了过去。侦察连当场被打倒好几个,有人说“动手别动道具,要干就拳脚底下见真章!” 杨越心说啊呸!你们都是新兵里身体素质最好的,而且平常除了步兵通用科目之外,还练擒拿格斗,侧倒后倒的,老子跟你拳脚底下见真章,你当我脑残!? 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棍子舞得救越勤,走廊里狭窄施展不开,侦察连的新兵没有趁手的武器,挡不住张朝封和杨越两个疯子,于是便纷纷逃回了宿舍,关门避战。 正文 第八章 二十公里 算上这一次,杨越当这个兵已经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打了两次群架了。 第一次是在来部队的路上,他们一批同J省Y市的新兵在咸阳机场登机的时候,碰上了J省L市的另一批新兵。本来大家都一个省出来的,到了外地好歹也算老乡见老乡。可偏偏两边人就互相看不上眼。也不知道事出何因,一直有口角。然后,在飞机上就打起来了。 当时,Y市的一个新兵蛋子去上厕所,被L市的堵在门口爆锤了一通,两边就由此从口角发展到了斗殴。那场面太混乱,连空姐都尖叫地躲起来了。带队的军官因为被人群阻隔在外,机舱里跟巷子里一样,伸不出手。杨越那时候都感觉,如果这军官身上有枪,他肯定会掏枪警告。 一个男人,碰上事情可能是个懦夫,也可能是个汉子。 但一群男人,说不上可能是一群汉子,但绝对是一群荷尔蒙爆棚的雄性生物。那一架打完,杨越也是鼻青脸肿,下了飞机以后,这帮人还被编在一个队列里,在KS机场的停机坪上定了两个小时军姿,直到握手言和。 L市的新兵大部分下了团队,跟坦克装甲车去作伴去了。只有一小部分人留在了师直,新三连就有一个,叫乐上海,而且还是三排十二班的。当初在飞机上也是个咋呼的主,现在见了杨越,两人还经常寒暄两句,相逢一笑泯掉了所谓的恩仇。 年轻人就是这样,冲动! 杨越这么评价着,然后指导员胡青就发火了。 “精力旺盛是吗?低姿匍匐都没把你们折腾死,五公里没跑废是吗?还非要干上一架才能解气是吗?” “指导员……”牛再栓在一旁打圆场,看似凶神恶煞,实则挤眉弄眼,“年轻人是血性了一点,好就好在没出啥大事。” 高爱军、孙连在站在杨越和张朝封两人的身边,分明看见牛再栓暗地里朝他们竖大拇指。 “出了事就晚了!都在一口锅里刨食吃,将来很可能在一条战壕里生死相依,你们可好,恨不得把对方当成敌人,凳子都被你们拍废了,要不是钟大个子经砸,还不得被你们拍进医院里去啊?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对!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的!”牛再栓狠狠地道,“滚回去,五千字检查!全连大会上现身说法,作检讨!” “……”胡青看着牛再栓一脸认真的表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营长都知道了,处分他们背定了!” “指导员……”牛再栓拉了拉胡青的衣袖,两人躲过了一边,“处分什么的,我看再行斟酌吧。毕竟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当时情况也乱,动手的不止他们两个。我觉得,跑两个五公里罚一罚算求!” “两个?”胡青不依不饶,“跑废为止!我让他们无处安放自己无穷的精力荷尔蒙!” “对,跑废为止!”牛再栓连忙使了个眼色,高爱军和孙连在哪里不懂,立刻敬了个礼,带着两个坑神出了连部。然后整个三排和四排紧急集合,营区公路二十公里跑。 一二排的那群货挤在窗口围观三四排紧急集合点名开拔,鸡贼的很。没想到胡青气呼呼地从连部出来,叫过一排长也吹了个紧急集合哨。 “一二排都有!听见哨声之后,全体戴钢盔,扎腰带,打背包,二十公里全副武装公路跑,三分钟后集合,抓最后五名,开始——动作!” “……” 于是,在熄灯号奏响前一个小时,新三连就分作了两批,在营区里“吭哧”、“吭哧”地开始跑步。胡青亲自带队,领着侦察连的新兵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号子。 “我们是谁!” “侦察兵!” “我们要干什么!” “杀!杀!杀!” “谁给你们的勇气!” “指导员!” 牛再栓扎着腰带路过,斜着眼看着队伍里的那群愣头青。 “给你们个机会,再说一遍……你们是谁?” “新三连!” “你们要干什么!” “杀!杀!杀!” “杀个屁啊,新训结束之后,你们要是干掉了整个新兵营,老子就请你们喝酒!” “连长万岁!” 牛再栓朝胡青笑了笑,快步越过了队伍,追上了三排和四排。杨越在队列里看见牛再栓回头看自己,心说这下好,本来就说要把自己送走,这回是铁打跑不了了。谁知道牛再栓跑了两步,忽然慢了下来,等着了杨越。 “可以啊,小伙!” “啥?”杨越只当是牛再栓在嘲笑他,装傻充愣。牛再栓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被你和张朝封打得抱头鼠窜的侦察兵,我就知道你们两人进军队算是废了,改天我帮你俩打个申请,调你们去隔壁武警机动部队,练一练防爆棍?” 牛再栓一边说一边跑一边比划,“嘿嘿哈嘿!” 杨越笑了笑,没有理他,这分明是在嘲讽。旁边的张朝封却是很兴奋,“好啊好啊!” 牛再栓冷笑一声,“张朝封出列!滚回去打背包领枪,跟着一二排全副武装跑!结束之后,五百个俯卧撑,五百个仰卧起坐,五百个负重深蹲!开始动作!” 张朝封哭着一张脸,看看牛再栓,看看杨越。老孙头回头过来就是一脚,“还不快去!?” 张朝封只好屁颠屁颠地出列往回跑,牛再栓瞪了一眼杨越,“你看热闹啊!?跟着去!” 杨越心说完犊子,全副武装二十公里跑,完了还有一千五百个辅助练习,关键他还绑着两个腿袋,这一晚上看来真是要废。 新三连至此起了一个不好的头。新兵营四个连,满满当当五百人马,都直接让新三连带进了路边的小阴沟。一个团队就怕比,你一比,他一比,剩下的人就不得安生。军队不适用木桶效应,短板都能被长板拉起来补齐。 他们更适用于鲶鱼效应,往一潭死水里扔下一块石头,也许只会激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涟漪过后,水面终会归于平静。 但你要放下那么一两条鲶鱼…… 那就变成了所有小鱼小虾都不得安生! 正文 第九章 歇了吧 胡青和牛再栓一合计,与其让这群瘪犊子闲的没事打群架,不如好好地耗一耗他们的精力,于是熄灯前的夜跑就成了固定科目。 没有固定公里数,慢跑也好、冲刺也好,跑足一个小时。掉队的结束之后再跑一个五公里,全连上下无差别覆盖。 新三连每天夜里鬼哭狼嚎的跑步声刺激了其他连队,防空营、汽车营、通信营、工兵营几个大户的新兵连就在身边,三个连长一碰头,得,不能让三连抢了风头啊,大家准备准备,一起跑吧。 于是,新兵营跟疯了一样,大半夜别人洗洗准备睡了,他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营区公路上新兵队列跑步行进,军车遇到就得靠边停车熄火,连师长座驾都得减速慢行。上尉以下遇见连长带队的,管你士官军官,统统敬礼。始作俑者新三连一马当先,跑过去了,新一连、新二连又来了,汽车营和防空营合编的新四连体能最差,堪堪紧随其后。路边的士兵敬礼都敬得右手发麻,一时间怨声载道。 新兵营长李忠全是作训处副处长,其人以侦察兵的身份上过战场,参加过两山轮战,还在敌后救过自己的排长。他的右脚微跛,但走起路来丝毫不亚于正常人。作风更是凌厉,对新三连这种做法那是相当支持。常常端着一杯茶,站在窗户边听这帮狼崽子的震天口号声。 谁来也不好使,有人说新兵营太喧嚣了,李忠全就告诉他,新兵不喧嚣就没血性,不喧嚣的兵没朝气。没事别往我这跑,有本事你找师长政委去! 2000年开年第一个月,师长政委各种事情忙的焦头烂额,谁也不会管这茬子事。况且新兵们练体能是好事,谁说师直部队就不需要一个好的体能了? 工兵营没体力,让你挖个二米乘二米的坑你挖得动?通信营那帮猴子兵,没体力他怎么去爬几米高的电线杆子? 汽车兵?换个轮胎、抡个大锤都能累死你! 作为全训部队,没体能你全训个鸟蛋! 李忠全一席话说得别人灰溜溜地就走了,毕竟师部作训处,统管作战训练。哪个营连长眼神再不好,也是不能轻易开罪的。 这一折腾,就整整折腾了半个月。 一二排的嚣张气焰在每天的负重二十公里跑被消耗地一干二净,三、四排虽然光着身子跑,但也是累得神魂颠倒。一时间,很多人出现了新兵最容易出现的伤病——疲劳性骨折。 这种病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条腿或者两条腿剧痛,尤其胫骨和脚掌,碰都不能碰。 杨越以前在新训期是有过这种病的,当时班长老孙说,疲劳性骨折这玩意多跑跑就没事了。后来退役回来,多少还是有点后遗症的,尤其当他的体重飙到了一百八以后,小腿明显感觉力不从心,走久了也会疼。 不过这一次回到两千年,他反而是班上最活蹦乱跳的一个,也许和他前期绑了沙袋裹腿有关系,而且也更注重劳逸结合。每天晚上的一小时夜跑,他都留着力气,不争一时长短。 张朝封是最惨的,这北疆汉子本身体重就大,一身肌肉此刻成了累赘。四排数他病状最为明显,右腿一落地就钻心的疼。老孙一看这不是办法,他这临床症状如果再跑,腿会废掉。于是跟高爱军说了一声,让和张朝封关系最好的杨越陪他去了一趟师医院。 牛再栓也懂这个道理,如果新三连大面积疲劳性骨折的话,可能不利于后期训练,于是下令全连转入静态操课,日间跑步以活动身体为限,夜间操跑取消。他还特意从防化连调来了一部北京2020改装的防化侦察车,用来往师医院拉病号。 开车的是个甘肃小个子,肩膀上挂着上等兵的衔。杨越想了半天,才想起他的名字。 丘水根。 “丘班长……”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啊!?”小个子笑得一脸褶子,握着方向盘的手竖了竖大拇指。 “丘班长是老连队文书,我怎么会不知道。不仅是文书,你还统管军械库、仓库,每天晚上和连长睡一屋……” “你小子打听得很清楚嘛!谁告诉你的?” “孙连在孙班长。” “球!他才不会跟你说这个,我跟他一批的,我太了解他了,嘴巴缝得紧,从来不说无关的事情。诶,你班长哪个?” “以前是孙班长,现在是高爱军。” “老高啊!好人!” “当然……”杨越笑了笑,高爱军这个人他还真是了解不太多。别看他曾经在一排三班只和四班差了一个数,但实际上两个班分属两个排。防化连一排是侦察排,专职战场化学毒剂甄别、沾染剂量侦察。四班归属的二排是洗消排,干的是帮人、车辆和装备洗澡的活。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专业训练的时候,交集不多,双方碰面的机会都少。只有在合成演练的时候,才会偶尔交谈两句。 说实话,高爱军在杨越的心里,一直是一个模糊的形象。如果不是这一次调到了他的班,杨越甚至都不知道高爱军今年几岁。 杨越有时候甚至在想,当了两年兵,都特么白当了。 “你在想啥呢?”丘水根转过了一个包子铺,问道。 杨越摇了摇头,说:“前面就是师医院了吧?” “你来过?” “没!刚看见包子铺边上有个护士……长得挺好看。” “呵……灭绝师太吧!” “啥灭绝师太?”杨越一晃神,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当然,不是《倚天屠龙记》里的那个。他搜索了一下记忆,当兵那会好像是听过谁有这个外号。 灭绝师太…… 张朝封一直没说话,直到此时,才突然开了口,“咱师,纵观数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加上师直,统共上万人马!却单单、唯独、只有一根花苗,此,谓灭绝!” “是她啊!”杨越一拍大腿,灭绝师太嘛,原来是这么来的。十六师的士兵要是集合在一起,满屏都是光头糙汉子,只有师医院里有几个女医生,但是当兵的,就只有个从医学院毕业的实习小护士是女的。 正文 第十章 灭绝老尼 灭绝师太绝对是全师士兵心目中的梦中女神,见过的,无不为她青春无敌的外貌所吸引,没见过的,无不对她的种种神往。每次师直部队集合看电影的时候,防化连边上就是师医院。杨越曾经无数次地偷偷瞄向了灭绝师太贝雷帽和军绿色衬衣之间,那粉嫩白皙的脖颈。还有那双修长的大腿,一直伴随了杨越两年无边无际的夜晚。 这绝不能免俗。 为了灭绝师太,防化连里还专门开了一个会,让有些人专心一些,不要胡思乱想、惹是生非。 说有些人的时候,连长老王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杨越!杨越!” 张朝封突然开口,把杨越的记忆拉了回来。 “干啥!?” “诶,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排十六班有个兵,一进部队就住院了?” “嗯,当然知道!”杨越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批防化连新兵里,有两个兵是住院住出了名的。其中一个打从进部队复检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过,错过了整个新训期。后来下了老兵连,和杨越一起分到了一排三班,是个典型的南方柔嫩少年。 据说他住院的原因,是因为疝气。 当时杨越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病,为嘛能住三个月的医院。而且这货太腼腆了,杨越把他当成妹子逗弄的。 “你们说的胡书吧?”丘水根插嘴道。 “嗯!”杨越点点头,“就是这个胡说。” “胡说?哈哈哈……”丘水根笑了起来,“名字蛮好。”杨越摸了摸额头,胡说这个外号本来是丘水根取的,没想到这一次,从自己的嘴巴里出来了。 师医院停车场停满了各团的车,卡车、小车都有,满满当当。杨越粗略地看了看这些车牌,师直部队的较少。这足以证明直属部队果然是亲儿子,连伤兵都比底下的团队要少许多。听说各大步兵团都是往死了练新兵,尤其四十六团的,新兵到团当天据说就咥了个四十公里跑,头天晚上就拉紧急集合,没一个礼拜,就伤兵满营。跟他们后来动辄绕营区跑三四个小时的水平看,师直的新兵简直就生活在天堂。 连侦察连的货都叹为观止。 丘水根让杨越扶着张朝封下去,自己找停车位去了。张朝封呶了呶嘴,杨越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师医院门口,那小护士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往里走。 要放以前,杨越跟女孩儿说话脸都会红。而现在,杨越三十六年啥也没练着,脸皮那是比古城墙都要厚了。眼神都不带拐弯的,直勾勾地看着小护士那张樱桃小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软糯的包子。赵超峰迎了上去,问路。 “嘿,灭……小护士!骨外科怎么走?” 小护士放下嘴边的包子,瞧了一眼张朝封的肩膀,脸上一副漠然,擦着张朝封的身边路过,理也没理他。 “啥意思?”张朝封心说得瑟个啥啊,都特么惯的吧。 杨越紧赶两步,到了灭绝师太的前面,把路一栏,立正敬礼,脸不红、心不跳,微笑道:“班长,问个路。” 小护士抿着嘴,看了看张朝封,回头道:“骨外科是吗?进门一楼右拐到底,上楼,左拐第三个诊疗室。你们是疲劳性骨折吗?今天看这病的人挺多的,张主任不在,卡德尔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可能要排一会队。” “没事,班长,我们啥也不多,就时间多。”杨越笑得跟花一样,让了半个身体,让小护士过去。 张朝封看着小护士的背影消失在医院走廊拐角,嘴里不满地抱怨“得瑟撒?得瑟撒?” “啥,不是撒!” “北疆的啥就是撒。” “行,能走不,要不要背?” “要!” “滚!” 张朝封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杨越的背上,“没看出来,你这小朋友进步地很快。刚来的时候,老孙带我们去买羊肉串,人家维族姑娘看你一眼,你脸红得就跟猴子屁股一样了。” “你丫见过猴子么?” “见过,电视上。”张朝封扶着杨越的胳膊,呲牙咧嘴,“对了,她为什么不理我?” 杨越指着自己的肩膀,道:“我们肩膀上光板一块,见人矮一级。人灭绝老尼怎么说也是两道拐的上等兵,你二话不说上去就喊人小护士,学过《内务条例》吗?” “撒条例?” “内务!”杨越想了想,这时候新兵连三大条例还没铺开来说呢,“跟你也说不着。老孙总告诉过你,看见比自己军衔高的要敬礼,你总不会忘记吧。” “我说撒玩意呢!原来因为这个……”张朝封白了杨越一眼,“老尼姑年纪不大,满心眼里阶级观念还挺强。” “你们说啥呢?” 背后一个声音传来,杨越脖子一凉,回头看见小护士拿着一沓病历刚好就在身后。 “你们在说我吗?” “……”张朝封一张脸瞬间变成猪肝色。杨越的脸色变得极快,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嗯!刚好说到你,人不错,很热心,关键还长得漂亮。一颦一笑之间,仿佛杜鹃花般。让我们在这干燥地连袜子都能立起来的南疆,感觉到的却是塞外江南一般的温暖。如和煦春风轻轻拂面,又如淅沥春雨湿润浇灌……” 张朝封原本很是尴尬,听见杨越这胡咧的本事已然登峰造极,当场差点没喷出来。小护士却没绷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油嘴滑舌。”她把病历折起踹进兜里,搀扶起张朝封的另一条胳膊,“我正好也去骨外科,一起吧。” “诶!谢谢姐!”张朝封受宠若惊,连路都走不稳当了。杨越手背靠着张朝封的肋部,明显感觉到这货心跳加速,血压飙升。 再一瞅那脸,黝黑的西北汉子脸蛋上胡茬子还没刮干净,一朵红晕却已经升起来了。 杨越一脸坏笑,朝张朝封耸了耸眉毛。 “笑撒玩意呢?”张朝封嘴上犟,身体却不说谎,僵直得不知道该先迈哪一条腿。 正文 第十一章 小灶 骨外科的队伍排得是所有科室最长的,而且排队的大部分都是新兵。 那年头,男女之间哪像2018年代开放,双方都避讳的很,尤其在部队。一帮排队的新兵见了女兵眼睛贼亮,但也仅限于此,那句“眼睛嫖风球受罪”的经典语录就是这么出来的。看见张朝封被小护士搀扶着,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简直一万点暴击伤害。 张朝封光明磊落,上楼的时候脸色就恢复正常了,这刻感觉到十几道目光射在自己脸上,一时间之间也很尴尬。 “就这吧,就这吧。”张朝封怕再往前走会被人打,拉着杨越随便在走廊上找了个座位坐下。 小护士大概是被人偷着瞄、盯着看早就习惯了,脸色并无异常,交代了两句诸如慢慢等什么的,就走了。 丘水根停个车也不知道停到哪里去了,一上午都没看到人影。杨越两人等了两个多小时,眼看中午饭都要错过了,才轮到他们。张朝封见了对面的维族医生,顿时哭爹喊娘,要人写假条。 “几天?” “一个月吧。” “一年怎么样?” “好啊好啊!” 医生的笔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张朝封,又看了看杨越,“拖走……我这治不了。” 杨越一巴掌拍在了张朝封的脑袋上,“想啥玩意呢,一礼拜,最多了。” “那就一礼拜吧。” 医生摇了摇头,“球娃娃。” 这病根本不用看,杨越心说怎么地也得拍个片吧。结果医生二话不说,直接“下一位”。张朝封无奈,只好拉着杨越出了门,刚好碰到了停了车找上门来的丘水根。 “丘班长,你这车是停回了防化连,然后走路过来了把?”张朝封揶揄道。 丘水根嘴一咧,“新兵蛋子腔调多!一大早被老牛拉来当苦力,早饭都没吃。刚去造了一碗豪华拌面,顺便溜达了一圈,买了点文体用品。你们怎么样,能走了?” 三人下楼出门,钻进了汽车。丘水根娴熟地打着方向盘,吉普车牛吼似地出了师医院,张朝封却回头看了好半天。 “看啥呢?”杨越问。 “灭绝师太。” 杨越笑道:“别歪七八想了,义务兵不让谈恋爱。” “不是,小护士好像在叫我们。” 杨越一回头,果然看见小护士好像还真在朝他们招手。丘水根一个急刹,差点把两人从后座扔到了挡风玻璃上。 “还不快去?” 张朝封腿疾下不了车,杨越只好开了门,迎了上去。 “班长,喊我们?” 小护士扔过一个病历本,“不带这个,怎么请假?” “哦!刚才走得急,忘了。”杨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谢谢班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少贫嘴!”小护士踮着脚尖,背着手道:“本来还想顺便看看你们有没有排上,如果没排上就帮我一个忙来着。现在看来……算了,我还是找别人吧。” “别啊!现在也行啊!”杨越当仁不让,好歹是自己接下来两年的梦中女神,女神有邀,上刀山下火海也行啊。 “你们……方便吗?” “只当是出个公差了。再说,我们连这段时间都快跑废了,上午也没什么大事。”杨越停了停,“你等哈!” 他跑到2020边上,看见张朝封的眼神还留在小护士身上。 “你们先回,帮我告个假,就说在师医院里干点活,干完了跑步回去。” “你特么想太多。”张朝封嘲讽道:“你以为你哪个,新兵蛋子还能让你一个人留下?还跑步回营区……丘班长,你说是吧?” 丘水根摸了摸鼻子,“我在,没事,等你就是了。” 杨越不动神色点点头,心里却有一朵花开了。 张朝封本着客观性,不参入个人情感,以他对杨越的了解,下过一条的评语,概括起来总共八个字,“两眼春光,内外兼骚。” 简直言简意赅,字字珠玑。 本来还以为师医院的人太过娘气,叫他来是搬个什么东西。结果小护士领着杨越上了三楼档案室,一进门就把他吓了一跳。 这档案室里乱七八糟,满地都是档案袋。 “你们这是遭贼了吧!” “并不是。”小护士蹲下来,拿起一个纸袋道:“都是各分队新兵的复检档案,今天要全部整理完毕,下午要送到各部队去的。你也看到了,新训伤病较多,还有一部分人去巡诊了。我们人手不够,就只好找你来帮帮我了。” 杨越倚在门框上,心里想起二楼那一长溜的新兵队伍,“我敢打赌,姐姐你只要说一声,大把人上来帮你整档案。” “爱说笑。”小护士笑道,“档案室里东西都挺贵重的,人多手杂,丢了什么就不好说清楚了。怎么样?你帮帮我,我请你吃我们师医院的小灶。” “女兵果然好,还有小灶吃。”杨越嘴上一边说着话,一边开始忙乎。 “我也是跟着别人吃的……”小护士解释了一句,见杨越已经上手了,也过来一起收拾,“各团队的要分开,师直的丢门口,你也一并带回去吧。” “好说。”杨越心说帮人帮到底,手里麻利地开始分档。 谁知这一忙,就忙了又快一个小时。眼看几千新兵的档案复检堆成了几个方块,杨越心说辣块妈妈的,这一辈子当了两次兵,最怕的就是整档案和整地图。小护士中途离开过一次,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卡通饭盒,热气腾腾的样子。 “辛苦了,给你加了个鸡腿。” 杨越也不客气,端过来一看,豁,大米饭配红烧带鱼,还有清炒小木耳、大白菜芯。一个硕大的鸡腿盖在上面,油光发亮。 “排骨汤带不上来,要不一会再去喝点吧?” “不了!”杨越嘴里呜咽着,摇了摇手里的筷子,“我刚突然想起来,还有两人在等我呢,我在这里大鱼大肉,回头肯定被他俩抽死。这饭盒你的吧,挺可爱的。” 杨越也就随口一说,心里年龄都快奔四了,看见个卡通饭盒,吃起来其实是有点变扭的,感觉在和自己女儿抢饭吃。 小护士听了却很开心,“够吗?不够我再给你打点儿。” “够了够了。”杨越赶紧扒完饭盒里的饭,心说这点东西够个屁。就这点饭量喂鸡行,喂一个每天跑步跑到怀疑人生,大米饭至少得咥两碗的人,显然杯水车薪。 正文 第十二章 连坐 丘水根和张朝封等杨越等得眼睛发绿,饿得前胸贴着后肚皮。眼看连队开饭的点都过了,杨越还没从师医院里出来。丘水根下车找了一圈,根本没发现这兔崽子去了哪里。那时候又没手机,就算有手机也不让用,根本联系不上。他在门卫那用座机往新兵连和防化连里打了个电话,说了情况。牛再栓那十分好说话,无非就是出个计划外的公差。反正也赶不上饭点了,还让丘水根带着两蛋子去外面搓一顿算求。 杨越提着一大摞复检档案,打着饱嗝出现的时候,张朝封已经饿得不求行,睡了一觉。丘水根气得不行,开着车兜了一圈,找了个面馆,叫了三大碗拉条子,逼着杨越一口气全吃掉。 临走还让他买了单。 杨越肠子都悔青了,隐约中他好像记起来,丘水根整人的方法别出心裁,要是惹了他,他就让你吃,吃到你两眼翻白为止。 回营区的路上,张朝封也没一张好脸,言必称杨越“见色忘义”,比叛徒还要恶劣。杨越自觉理亏,不敢争辩。三人各怀心思,一路绝尘,回到了各自的连队。张朝封话都没多说,瘸着一条腿去了十四班,杨越到了十五班跟前一推门,高爱军一脸微笑。 “回来了?还没吃吧……” “吃……” “别说话……”高爱军端着一大碗米饭,两块油晃晃的红烧肉赫然在目,“你的最爱,我帮你留的。” “班长……” “来,坐着,我看你吃。” 一屋子的货都是一个表情,“嘿嘿嘿……” “班长,我真吃不下了。” 欧阳山从床底下端出来个盆,“好兄弟,来,先吐完。吐完以后接着吃。” “滚!” 高爱军把碗递到了杨越的手里,“师医院的小灶吃得还行吧?习惯吗?灭绝老尼那干啥呢?整整耗了你一个小时,连你自己是哪一伙的都忘记了吧?” “班长……”杨越心说没这出啊,谁特么通风报信的啊?丘水根啊?卧槽。 “回头引荐一下呗。”高爱军阴阳怪气。 “啥?” “小护士啊。” 杨越侧着脑袋看着高爱军,“班长,你这是嫉妒。” 一巴掌扇在了杨越的后脑勺上,高爱军依然笑眯眯地,“防化连七十几口人,都挺嫉妒你。我回去拿个衣架的功夫,连长找完排长找,排长找完炊事班找,都问我你是咋回事呢?都特么以为你跟人私奔了呢。恭喜你还没下连呢,就进全连黑名单了。” “我没违反纪律吧。” “没。你就是撬了全师的墙角而已。”高爱军把碗拿了过来,放回到了桌子上,“哼哼哼,我敬你是条汉子!这饭不是给你的,你少自作多情了。” 至于嘛!至于嘛! 杨越一头问号,不就帮人家整理了一下档案嘛,怎么还成全师公敌了!?欧阳山从上铺凑了个脑袋下来,“你没听说啊?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更何况还是个水灵灵的漂亮妞。不仅防化连的一帮糙爷们,每次集会的时候,哪个看见小护士不是满嘴哈喇子?她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女神,所有人心敢动,嘴不敢动,只远观不亵玩。你倒好,坏了这个规矩,还不被人供在案板上一顿毒打,以泄心头之恨?” 一顶钢盔飞了上去,砸在了欧阳山的腰眼上。 高爱军骂道:“没你说的那么邪乎,还母猪赛貂蝉!滚回去,睡觉!” “哦!” 欧阳山翻了个身,把被子压在自己的身下,趴着一脸的愤慨。 下午依然是静态训练科目,卧姿瞄靶。 这是新兵最喜欢的科目,一下午四小时的操课时间,都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架着枪练瞄准。没有跑废为止,没有鸡飞狗跳。训练场上静悄悄地,落针可闻。 牛再栓和胡青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几个排长聚在一起谝闲传。班长们则在新兵堆里绕来绕去,用折光镜搁在瞄具前观察蛋子们的训练情况。 一副和谐的景象。 杨越感受到地面的冻土渗透进身体的寒意,转头看见张朝封不顾地寒,闭着眼睛正在鸡啄米。 这货有假条病历在手,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种不用大幅度活动身体的训练,他当然要参加。只是折腾了一上午,现在身心俱疲,中午回去以后,还没好好睡觉。这档口太阳正好,暖洋洋地让人昏昏欲睡。张朝封一时没忍住,就打起了盹来。 高爱军从郭廖的瞄靶位上起来,趴到了张朝封的身边,架好了折光镜,一瞅。 “咦,张朝封,你这是瞄哪呢?” 张朝封一个激灵,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枪口正瞄着对面家属区的二楼,那边窗帘没关,一个女人正蹲在地上洗衣服。 “不好意思,睡着了。”张朝封抹了一把嘴边的涎,正要重新瞄准。高爱军一拍他的钢盔,“别动,继续瞄着。” 老孙正好检查到了十五班,听见动静一抬头,看见高爱军正在朝他招手,连忙一溜小跑过去,高爱军就笑,“你家徒弟可以啊,瞄的都是重点部位。” 张朝封一愣神,才发现自己瞄的刚好是那女人的裤裆。 边上的新兵们不敢动,但都笑出声来了。几个班长一听有好玩的,都去凑热闹。张朝封上一次打靶打鸭蛋,五发无一例外,全部脱靶,回来被老孙好一顿骂。此刻老孙头憋红了一张脸,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 “张朝封!” “到!” “出列!” 张朝封闭着眼睛爬了起来。杨越瞄了一眼他晦气的样子,裂开嘴幸灾乐祸。 “杨越!”高爱军忽然点名到。 “到!” “出列!” “是!”杨越心说要遭,不会张朝封犯错误,拿自己来连坐吧,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班的呀。 “笑什么!?”高爱军用食指捅着杨越的肩窝,“看见什么了,把你乐成这样!” “没有!”杨越小声回答。 “喊报告!” “报告,没有!” “没有?没有你还一脸花开的样子,趴地上做春梦呢!?”高爱军一脸严肃的站在十五班面前,“看你们一个一个的货,萎靡不振,还有心情幸灾乐祸!?知道什么叫集体荣誉吗?知道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我看你们也不知道!全班都有,起立!五公里越野跑,抓最后两名,结束后八百个俯卧撑,开始——动作!” 那厢边,十四班的也全部起立了,老孙倒是没让十四班的去跑步,而是随手抓了一只在空中飞过的昆虫,“就这虫子,每人二十只,抓最后两名,结束后八百个俯卧撑,开始——动作!” 正文 第十三章 偷懒 杨越心头一万匹神兽呼啸而过。 跟他一样,十五班的新兵蛋子们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切都怪万恶的连坐制,犯点什么错误,大家跟着一起倒霉。关键你还不能申诉,否则罪加一等。 人权? 哼哼,不存在的。 要人权就不要来当兵。军队是国家的暴力机构,面临的是枪林弹雨和国家荣誉,需要的是绝对服从和严格的上下级关系,不容许你讲条件。 如果前面有条沟,沟里面有大粪。班长一个卧倒的口令下来,没有人会不卧倒。 一万匹神兽跑得飞快,杨越的心里渐渐地淡然了。 欧阳山“哼哧、哼哧”地跟在杨越的身后,嘴里一直在抱怨。 “为什么啊?” “张朝封睡个觉,为什么让我们跑步啊?” 杨越慢了下来,“山炮,知道什么叫部队吗?” “部队,是指有番号的军队,是国家或政权机关的武装力量……” “百度查的吧?” “啥?” “没啥。”杨越忽然想起来,2000年这时候,哪里来的百度,“部队,简明直了,就是不对。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只要不符合上级的思想,就是不对。部队的思维,是从上到下一根线的。任何脱离了这根线的人或者事,都是异端。军队里对异端处理极为严格,在战场上的异端一般都被枪毙掉了。像你我这种,跑个五公里算什么。” “这话谁说的?” “老王。” “哪个?” “防化连连长老王。”杨越很肯定地回答到。他不记得老王是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句话,但十几年来,他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杨越,我跑不动了。”欧阳山一边说话,一边喘着粗气。杨越看他脸色发青,腿也是一拐一拐的,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你也疲劳性骨折?” “是有点,不过今天之前没这么严重。两条腿好像灌了铅,小腿剧痛,两条腿都是。” “我拖你。” “我不想跑了。” “跑下去,慢一点没关系。”杨越知道今天高爱军是不讲情面的,五公里如果没跑完,他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他就总觉得高爱军这个人看上去和蔼可亲,但实际上阴坏阴坏。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但实际上普通人根本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欧阳山的五公里在十五班怎么说也是中上,要跑下来本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这并不说明他这个五公里跑得心甘情愿,心里赌气加上腿上还有病痛,这跑起来就完全不是欧阳山了。 杨越心说就这小身板,八百个俯卧撑能做到你怀疑人生。 两人越跑越慢,已经落在了十五班的最后,绕着公路跑了一圈回来,高爱军站在连队操场上笑嘻嘻:“那两个货,要不要我替你们预定一下八百个俯卧撑的位置?” 欧阳山小脸刷白,杨越顶着高爱军怼了回去,“班长,最好找个山清水秀,好高骛远的地方。” “小伙,成语用得不错!”高爱军拢着嘴回应。 欧阳山甩了甩杨越牵着他的手,小声道:“你能跑就先跑吧,没必要跟着我一起受罚。” 杨越心说八百个俯卧撑算个屁,反正总是要适应的。这年的新兵是因为军委的八条禁令,所以班排、连长们都悠着性子来。等你一授衔,下了老兵连,你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噩梦。 杨越怎么会记错,他们五十几号新兵下了防化连,全部被编到了一个排里,美其名曰专业技能的集中再训练,恶补各种新兵连没有学过的专业知识。晚上熄灯后,床上三大运动——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哪个项目会少于八百?杨越做的最多的一次,光深蹲就做了两千两百个。 迟早要来的,无非就是早一点晚一点而已。换句话说,你都知道要被强上了,还护着关键部位干什么,岔开两条腿来,好好享受就得了。 欧阳山看杨越的脸色淡然,心里奇怪。他和杨越都是一架飞机拉来的,说得不好听,都是一座山上的狐狸,你是在跟谁唱聊斋?杨越的体格大,但不是壮,是胖。一百四十多斤的身体,一个多月高强度的训练后还是一百四十多斤,头一个月最怕的就是跑步拉单杠和四百米障碍,一碰到这三个科目,杨越都是一副被开水烫过的死猪样。 自从靶场开了个五发满环之后,怎么现在瞅着,跟换了个人似的? 杨越老神在在,“胡思乱想个嘛呢?再不加点速,天就黑了。” 欧阳山却两脚打颤,确实是跑不快了。还有两大圈。杨越寻思着这不是个事,得想点办法。 刚好跑到了服务社门口,杨越心里一动,拉着欧阳山进了一家小店。 “老板娘,可乐两罐,花生一包。” 欧阳山一脸震惊,“操课时间呢,哥哥!被纠察逮住关小黑屋里就完了。” “没有事,”杨越颇有经验,“这家店背景强大,军务科副科长媳妇的妹妹开的,纠察一般不来。只要出门的时候别被人撞见就行。” 欧阳山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媳妇的妹妹,那特么不叫小姨子的吗? “调皮!”杨越笑嘻嘻。 柜台那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一脸默契的笑。杨越倒了半包花生给那姑娘,“姐姐也一起吃点。” 那姑娘也大方,端着一盘子枣糕放在了柜台上,“你们训练蛮辛苦的,大冬天都出一身汗,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杨越拿起一块枣糕点了点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两人吃喝了一番,杨越估摸着时间,第二圈也差不多快完了,就拉着欧阳山抄了家属区的小路回到了营区公路上,跑个百多米,刚好就到了新三连的操场边。 “可以啊!这路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欧阳山一脸崇拜的模样。 “昨晚做梦的时候,关二哥帮我画了张地图。” “……” 那厢边,十四班的抓虫子抓出了新境界,吉尔格力人高马大,跳起来揪着一根白杨树枝在那捋,几只虫子一飞,蒙古大汉顿时竹篮打水一场空。 杨越一边跑步一边喊,“傻大个子,别抓树上的,渠沟里有洞,挖开全部都是。” 正文 第十四章 美味 高爱军摘下大檐帽,一帽子就飞了过来,“就特么你知道!” 杨越笑得得意,一歪身子,躲开了帽子。老孙也气急败坏,追上来踹杨越的屁股。杨越不躲不避,被踹得心情舒畅,直感慨还是年轻好。不像在2018年代,带着手底下二十几个货每天死气沉沉地为了数工资而朝九晚五,一点朝气都没有。 到了服务社门口,杨越依法炮制,进了小店把刚才没吃喝完的都整了个干净,临走时杨越还特意买了一包五块五的红河。 他可没想过用作弊的方法躲过惩罚,如果用特殊手段避开那八百个俯卧撑,那也太侮辱高爱军的智商了。一个瘸子,怎么可能跑完五公里后,脸不红心不跳? 第三圈跑完,他和欧阳山依然垫底,但好在保存了体力。 十四班的翻着干水渠挖虫子,大冬天的,大部分虫子都躲在土层里孵卵,却被杨越果断地出卖了。 老孙头本来想让十四班的吃个憋,没想到被杨越坏了好事。等杨越回来俯卧撑准备的时候,十四班的临时加了任务,必须抓满四十只。两只手已经不够用了,张朝封脱下了帽子往里装。 杨越双手撑在地上,看着那帮瘪犊子一个个的还挺开心。 跟跑五公里比起来,抓个虫子算个什么事? 大部分都是这么想的,十五班的尤其感到不公平。 高爱军迟迟不让杨越开始做俯卧撑,就让他和欧阳山一直撑着。 “杨越……”欧阳山的体重轻,撑在地上没什么感觉,他捅了捅杨越的胳膊,问:“你为什么笑?” “我笑了吗?”杨越哑然,没笑啊! “你看,你就是在笑。” 杨越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可能是冻的。诶,你说你想跑五公里还是想抓虫子?” 欧阳山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当然是抓虫子。” 杨越这次是真笑了,“图样图森破。” “啥玩意?” “年轻,太年轻了!”杨越神秘兮兮地摇头。 高爱军从营房里走了出来,端着个马扎和茶杯。 “哟,还撑着呢。” “报告!”欧阳山突然叫到。 “有屁快放!” “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高爱军饶有兴致地坐在了两人的身边,“今天我也不要你们做八百个了,就做一个怎么样?” 杨越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班长,还是做八百个吧。” “让你说话了吗?”高爱军喝了一口茶,“就你事情多。” 杨越闭了嘴,他怕再说下去,高爱军连一个俯卧撑都不让他做了。 做半个。 高爱军一脸笑嘻嘻,“俯卧撑分解动作,数一曲臂,数二直臂。准备好了吗?” “卧槽!”杨越心说老子就知道你要来这一套,天杀的,欺负我体重大是吗? 高爱军凑了个脸过来,“杨越,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服气吗?” “报告,服!” “乖!”高爱军坐回了马扎上,“一!” 一完以后再也没有二。 那边老孙把十四班的都集合起来了。然后八个新兵蛋子被带到了十五班的边上。 高爱军瞟了一眼端着帽子的张朝封,向老孙头呶了呶嘴,“抓了多少?” “一共抓了四百只,还零了几只。” “十六个人,一人三十只不够啊。” “没了,水渠都快被他们拆掉了。” “那将就吧。” 杨越曲臂支撑着自己一百四十斤的身体,手腕隐隐有些发麻,但听见两人的对话,此刻连心里都一块发麻了。 高爱军站了起来,瞅了瞅张朝封的帽子里,一堆带翅膀的甲虫还在活蹦乱跳。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种虫子,学名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在这里,它是不可多得的蛋白质来源……” 张朝封们听得一脸懵逼,怎么着?这玩意可以吃? 杨越感觉刚才喝下去的可乐在胃里翻腾,辣块妈妈的,早知道就不喝可乐了。 “尝尝?”高爱军捏着一只甲虫凑到杨越的面前,杨越趴在地上青筋暴起,一头冷汗。 摇头。 “不敢?”高爱军嘲讽杨越,“我还以为你比别人特别一点呢,这是美味!” “全体都有!注意看我的分解动作……” 高爱军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作麻利地把这只甲虫的翅膀和六只腿卸了下来,然后往嘴里一丢,嚼了几下,吞进了肚子里。 “想知道是什么味道吗?甜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高爱军没有说谎,老孙也抓了两只,一把塞进了嘴里,嘎嘣一咬,面不改色心不跳。 杨越胃里翻腾地更厉害了,但身边的欧阳山却直接“哇”地一声吐了一地,黑乎乎的可乐还没被胃酸消化,呲呲地冒着气泡。 关键此刻两人都是曲臂支撑,脸挨着地,这一吐就直接喷了一脸被可乐和成了稀泥的灰。 杨越心说要遭,以高爱军的洞察力,这点细节根本逃不过他的法眼。 “报告!”欧阳山哭爹喊娘地要爬起来,高爱军一脚就踩在了他的腰上,“撑着!” 欧阳山情绪激动但不敢造次,高爱军瞅了一眼地上和他脸上,就啥啥都明白了,他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杨越,那意思是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杨越两眼一闭,当做没看见,大有一副要杀要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猪尿脬都已经被捅爆了,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只要不让他吃虫子。 显然这个愿望不能实现,高爱军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杨越。四百只甲虫,十六个人分,其他十四人一人二十只,剩下的被装在两个帽子里,杨越和欧阳山一人一顶,一边儿多。 杨越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把去年的年夜饭都吐出来了。那边欧阳山一脸污秽,生不如死的表情。 “示范都已经做过了,谁带个头吧。”高爱军说。 张朝封是这次灾难的始作俑者,其人讲义气,拖着弟兄们受苦他心里过意不去,攥着手里还在挣扎的甲虫一把全塞进了嘴里,然后皱着眉头嘎吱一咬…… “还真是甜的……”他呜咽着下了个评语。 “噗——”欧阳山当场喷泉,手底下再也支持不住了,侧身一滚,掉进了旁边的渠沟里。 正文 第十五章 家书 这天绝对是杨越的受难日。 不过好在欧阳山这一顿吐,让高爱军起了恻隐之心,八十几只甲虫被恩准过了一遍油,当成了两人的晚饭开胃菜。 杨越夹了一筷子,咯嘣咯嘣地还挺香。欧阳山是死活下不去嘴,高爱军的脸色很难看。 “过过七天靠六只田螺生活下去的日子吗?” 摇头。 “喝过沙漠里灌木丛下沙子里渗出来的水吗?” 摇头。 “体会过一天一夜没有干粮,啃骆驼刺啃到两眼发绿的经历吗?” 还是摇头。 高爱军一把就将那盘油炸甲虫扣进了欧阳山的碗里:“那你特么就给我吃!” 杨越知道高爱军发火了,他可不轻易发火的。 “我敢打赌,你要是今天不吃,明天你还得接着吃。”杨越悄悄地在欧阳山的耳朵边上劝,“为兄已经尝过了,熟的比生的好吃,和炸知了一个味道。” 欧阳山泪眼婆娑,转过头来,“真的?” “骗你小狗!”杨越是真心实意地劝。高爱军说的是真的,当兵的的确苦,有些时候,连油炸甲虫都没得吃。 有一年防化连在戈壁滩拉练,一礼拜就给了两块压缩饼干,连水壶都不让人灌满。喝水自己去挖沙子,不让生火,吃的都是一些活东西。 如果说这是因为野外生存训练而有意为之的话,那杨越脑海里还有一次难忘的经历。那是下了老兵连后,全师部队上高原去架国防光缆。七月底,高原积雪刚化,防化连铺开了几十公里分批作业,方圆五公里之内,只有两个人作伴。有一天炊事班送饭的车陷进了湿泥里,杨越和张朝封两人一天十个小时没吃一口,饿得都快当场阵亡,两人在海拔五千三百多米的地方,步行了二十多公里才找到了大部队。 那时候他是真想抓一把甲虫吃,但昆仑山上连草都不长,满地的石头被风吹着跑,你想吃都没地方抓。 高爱军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对你有好处的,抓紧吃,吃完去洗澡。” “今天周四啊,班长。” “我跟连长说了,你俩这模样怎么睡?再熏着我晚上睡不着,我明天还练你们!”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滚!” 欧阳山听着两人的对话,破涕为笑。 张朝封正好吃完了饭,端着碗走过来,看见欧阳山的碗里一片黑乎乎的炸甲虫。 “好东西啊,你不吃?给我吧。” 身后孙连在一个大脚踹在张朝封的屁股上,“喜欢吃我明天让你吃个够。” “生的就算了,油炸的每天吃我也乐意啊,班长……” “张朝封。” “到!” “洗完碗,鸭子步回房间!” “哦。” 塞外的时区和内地的不同,新兵连晚上八点开饭,九点看新闻联播,九点半带回班务会,十点自由活动,十一点熄灯就寝。 杨越和欧阳山没有参加班务会,洗完澡回来一瞅,发现所有人都趴在床边写东西。 “写啥呢?写检查?”欧阳山过了一遍水,精神焕发,容光满面,一脸胶原蛋白。 高爱军拿了两叠军用信纸分给了两人,“写信。之前你们没学保密条令,没敢让你们往家里写信。来了一个半多月了,想家了吧。” 欧阳山愣了愣神,眼眶突然就红了。 “想。” “揍性!”高爱军骂道:“想就写。” “是!”欧阳山趴去一边写去了。杨越却站在房间中央,一脸懵逼。 写信?写给谁? 老爸老妈? 不存在的。他退役回去之后,老爸老妈就离婚了。两人搬离了原来的房子,各自成家。杨越现在根本就想不起来他以前的家具体地址是哪儿。 高爱军瞟了他一眼,“杵在这干啥呢?敬神啊!?” 杨越摇了摇头,坐在自己的马扎上开始奋笔疾书。 “亲爱的老婆……见信如见……” 杨越写了一半突然停了笔,怎么看怎么觉得变扭,细细一想,啊呸,自己的老婆现在应该还在读初中呢吧? 他扯掉了那张信纸,咬着笔头考虑了一下,“亲爱的……” 这封信到了学校,会不会被自己老婆骂臭流氓?她现在还不认识自己啊! 杨越一顿无名的惆怅,“擦”一声扯掉了纸,然后揉成了一团。 “王丽雅……见信好!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旁边凑了个脑袋过来,高爱军一脸暧昧,“哟!王丽雅……诶,杨越,你是不是有病啊!单相思,写情书啊?你知不知道部队的军邮虽然免费,但是珍贵啊?” “…”杨越一脸嫌弃,躲开了高爱军的目光,“这是隐私,班长。” “笑话。”高爱军哈哈大笑,“每一封信都可能要经过审查,盖了军戳的才能发。你以为你现在有隐私啊?蠢货!” 杨越抓了抓头皮,顿时没心情往下写了。 “给家里报个平安吧。”高爱军停下了笑,一本正经道。 杨越摇了摇头,“算了,对家里来说,只要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改天打电话吧。” 嗯,打电话……电话号码多少来着?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 时间,真是一把手术刀……一刀就切掉了所有不愉快的记忆。 旁边的欧阳山心情颇为激动,反而没能写几个字。杨越靠在床架子上,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真想帮他把这封信写下去。 高爱军打了一壶开水推门进来,呶了呶嘴,“杨越,楼下通讯员喊你接电话。” “哦!”杨越心说哪里来的电话?他记得他从来没往家里去过电话,难道记忆出了差错?杨越“噔噔噔”地下了楼,看见电话正搁在内卫哨房的桌子上。 “班长,我的电话?” “你杨越?”通讯员确认身份。 “嗯。如假包换。”杨越很肯定地回答。 通讯员点点头,“那就接吧。” 杨越拿起话筒,“喂!” 对面一个女声:“杨越?” “是啊,妈!”杨越顿时泪眼婆娑,老妈年轻时候的声音真好听。 哪知电话那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训练练傻了吧……我才不是你妈。” 正文 第十六章 约会 熄灯号吹响的时候,杨越才从一楼回到了四楼。 张朝封扎着武装带,正在走廊里踢正步。杨越笑得一脸神秘兮兮。 “楼层岗呢?” “不然呢?”张朝封定了个军姿,“不站岗老子半夜三更不睡觉,发神经在这里踢正步?诶,看你笑得这么猥琐,捡着钱了?” “我笑了吗?” “你自己照照军容镜。” 杨越对着走廊尽头的镜子一照,咦,自己果然笑得春风满面,一朵桃花。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自言自语,“最近总是莫名其妙自动笑。” “碰到什么好事了?”张朝封靠了过来,捅了捅杨越的腰。 “小护士记得吗?” “就今天的事,你当我老年痴呆呢。” 杨越点点头,“她说,周日让我去一趟师医院。” “干撒?整档案啊?” “跟她上趟街,说是要买很多东西。” “……”张朝封仰着脑袋,“你俩约会呢?” “滚!”杨越心说约你妹,老子又要去当苦力了。转念一想,逛街?这年头男女逛街,确实像约会啊。 杨越莫名感觉到一阵心跳,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呢?听说小护士要逛街,啥也没问,一口就答应了。 就像自己女儿说“爸,陪我去买个数学参考题吧。”杨越会理所当然地回答:“好!”一样。 “咦……你脸怎么红了?” “冷风吹的!”杨越嘴上硬撑,心里却“当当当”地在打鼓,一股莫名其妙的东西顺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声,一波一波地上了脑,杨越感觉自己一阵眩晕,脑海一片空白。 熄灯号吹响了第二遍。 杨越不敢在张朝封面前继续呆下去,转身推门,进了十五班。 这一晚上,杨越都没睡着觉。 他脑袋里的空白一直持续了大半夜,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都快凌晨六点了。杨越看了一眼表,吓了一跳。心说这一晚上自己在干吗? 自己早该过了青春萌动期,什么男男女女,你侬我侬的,根本不适合他这奔四的心境。但内心里的一根弦,好像真的被什么拨动了。 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退役之后和自己老婆是怎么谈恋爱的,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有没有今天这种虚脱的表现。 想了半天,发现全特么忘记了。 杨越翻了个身,干脆明天打个电话回绝了吧。心里另一个声音却说,不太好吧,都答应人家了。毕竟灭绝师太那大长腿、那粉嫩的脖颈是他曾经整整两年的精神依托啊。 杨越又翻了个身…… “你闹啥玩意呢?一晚上不睡觉,翻来翻去地拉肚子了?”高爱军在下铺骂。 杨越一屁股坐了起来,“我失眠了。” “矫情!”高爱军闭着眼睛道,“睡不着就去跑个五公里,再睡不着滚去做五百个俯卧撑。” “诶,好!”杨越从上铺跳了下来,穿上衣服,绑上裹腿,拉开门真跑步去了。 这一折腾就直接导致杨越在下午的政治学习课上打盹打到混天暗地,胡青坐在讲台上,看见杨越鸡啄米似地啄了两个小时,手里的粉笔头飞到他头上他都没有醒。就点着名骂得高爱军和杨越两个狗血淋头,让这两个一起,站在教室的后面面壁思过。 杨越昨晚那股想不通的劲一过,一天都要死要活地要睡觉,这会儿站着都能睡着,一脑袋“咚”一声栽墙上,撞了一脸的白灰,直看得高爱军摇头叹气,一脸要了亲命的无奈。 杨越算是煎熬了整整一天,周日一大早,就向高爱军请假,拉着张朝封一起去了师医院。 张朝封看见杨越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这货顶着两个熊猫眼,脸色非常难看。 “你这两天干撒了?去家属区扒了哪个军务参谋的墙根了吧?” “滚!”杨越没好气地回答:“两个晚上没睡好了……” “为撒?约个会至于嘛?回头我跟小护士说说,以后你俩约会,提前半天打招呼就好,别再把你整成了神经病,老高指定要削我一个知情不报的罪。” 杨越没理他,约个屁的会,老子好不容易回到新兵连,是要当兵王来的。再说了,就小护士这年纪,当个女儿虽然显得大了些,但在杨越的眼里,也就是一个小姑娘。他喜欢的是那种三十岁上下的风韵少妇,啥废话都没有,见面就是各种姿势地干。 谈恋爱?哼!不存在的,没那个精力再来一次了。 拦了一辆师医院的车,杨越厚着脸皮上去递了根烟给司机,两人滚在后车厢板上吹着冷风,坐顺风车节省了至少二十分钟。到了师医院门口一下车,远远地就看见小护士穿着常服立在了寒风中。 “等了很久吧?”杨越迎上前去,小护士看了看表,“就等了二十分钟,你还算准时。” “隔着八公里呢。”杨越打了个哈哈,小护士绕开了杨越的视线,看见张朝封一脸怪笑的看着他们。 “咦,怎么还带了个尾巴呢?” “新兵连不让单独外出。”张朝封一脸不高兴,“我倒是不想当这个电灯泡,你不想让我跟着也行,我回去就是了。一会我就告诉他班长,他跟师医院妹子约会来着。” “没事,多一个人也好!”小护士拿出一袋巴旦木,“给你们的,就算是我今天请你们帮忙的酬劳了。” 三人一起外出,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尽买了些干果。杨越和张朝封两个真当了一会苦力,手里提满了东西小护士还在买买买。 张朝封越看越疑惑,悄声问道:“杨越,你确定你在和他约会?我怎么瞅着她是在消遣我们呢?” 杨越的两只熊猫眼眨巴了一下,没有做声。看来的确是自己想太多,人家小护士也就是喊他来当个搬运工,不一开始就丢了一袋巴旦木给他们么。也是,像她这样万绿丛中一点红,平时没少有人巴结着,心气肯定高傲地不得了。指使一两个男兵,不是很正常吗? 杨越心里想着想着就有点不舒服,师医院里男兵不少,而且县里除了师直部队之外,还有一个步兵团,大几千号人,为什么非要找他来当苦力呢! 因为长得胖,好欺负吗? 正文 第十七章 上上签 张朝封问:“你知道她哪人吗?” 杨越摇头,“不知道!” “她多大你总该知道吧?” 杨越还是摇头,“不知道!” 张朝封停下了脚步,看白痴一样看杨越,“叫什么名字你总该知道吧。” 杨越这次终于点了头,“知道。叫苏沐晨。那天晚上通电话的时候告诉我的。” “还好!”张朝封看上去经验丰富的样子,“你至少比咱们师百分之八十的兵了解她。” “……” 小护士又买了一大包葡萄干,塞进了杨越的手里。 “好了,走吧!” “等一下!”杨越按捺不住,问道:“你买这么多干果,吃得完吗?” “寄回家的。”小护士从杨越的手里拎过来两个袋子,“好人帮到底,再陪我去一趟邮局呗?” 杨越难道还能说不? 三人到了邮局,小护士拿过单子开始填。 嗯,山西,临汾。 张朝封看了一眼那娟秀的字体,斜着眼睛笑,趁着小护士埋头的空当,他捅了捅杨越的胳膊,“这回,你至少比咱们师百分之九十的兵都了解她了。” 杨越也斜着眼睛看张朝封,“是咱们,不是我。” 张朝封很得意,又瞄了一眼邮寄单,“这会儿,连她家的电话号码我也记下来了。” “恭喜你,你至少比咱们师百分之九十九的兵更了解她。”杨越学着他的语气揶揄道。 “你们说啥呢?”小护士扭头,看见两个新兵蛋子在挤眉弄眼。 “嗯……”杨越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和张朝封一致认为,姐姐果真字如其人,清秀婉约,大方里不失细腻,娟娟中隐有豪迈。笔锋犀利,笔法柔情。端得是大家闺秀,才有这样的书法造诣。” “噗……”张朝封当场就喷,只是碍于小护士在场,不好就地开骂。 这马屁拍得,也算震古烁今了。 小护士的脸蓦地就红了,嘤一声,骂了句“胡说八道”,便转身去递单子了。 杨越习惯性地恭维了两句,突觉自己好像是真的过了分。她这字虽然秀气,但离劳什子“书法造诣”还差了好远。身边张朝封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丫真是个马屁精。” 杨越耸了耸肩,爱谁谁吧。反正这次过后,他也不会再随便出来跟小护士逗乐了。 因为想到这小护士可能在把他们当枪使,杨越的心里始终没那么放得开,临走的时候,婉拒了她要请吃饭的邀约,只说就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再不回去要关禁闭云云。小护士才默默点头,让他们离开了。 张朝封本来还想蹭一顿大餐来着,但杨越说起谎来也是神色淡然,脸不红,心不跳。张朝封知道他是想要铁了心的和小护士划清界限,只好按捺住口舌之欲,跟着杨越提前一个小时回了新兵连。 回去的路上,张朝封朝杨越猛竖大拇指,“大兄弟,你这一招是不是叫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 “怎么说?” “好说!”张朝封一脸夸张的表情,一边说一边比划:“就算你灭绝师太长得再漂亮,再怎么被人众星拱月一般地风光无限,但是我杨越!只要我想,那就绝对是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男人!” 杨越瞟了他一眼,“神经病!” 过了这周日,时间就直奔1月底而去,下周,就是步兵共同科目的第三阶段考核期。 三类六项分为:体能两项——五公里越野、四百米障碍; 力量两项:单、双杠一练习;外加百米胸环靶卧姿射击和单兵队列三大步伐。 考核期一直持续到2月2日,然后迎接农历新年的到来。 杨越卯足了力气,他觉得,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十斤的沙袋卸掉,走在平地上,感觉自己能飞起来。张朝封的疲劳性骨折,在这一礼拜的静态训练过程中,也好得七七八八。防化连新兵经过一周的调整,各个都是能量满槽。 周一一大早,例行三公里早操过后,高爱军就去了连部抽签,决定考核顺序。 十五班的运气爆棚,抽了个五公里越野之后的四百米障碍。 欧阳山一脸懵逼,啥意思? 杨越解释道:“就是说,我们五公里考核完毕之后,背靠背紧接着就会来个四百米障碍。” “卧槽!”一班新兵同时发出了这句感慨。 五公里跑完,谁特么还有力气去爬障碍。别说四百米全程,就算是空跑两百米冲刺都绝对要人老命。 “图样图森破!”高爱军学着杨越的话,“我们已经很好了,十四班抽了个四百米背靠五公里。” “那就恭喜他们了!”杨越笑得一脸褶子,“坐看张朝封干掉侦察连。” 张朝封能干个鸡毛信,不说他腿伤刚好,就他那体格,爬障碍绝对是有来无回。月初他可是夸下了海口,要干得一、二排满地找牙来着。但就目前十四班的抽签来看,今天的考核,他算是完全栽了。 跑过五公里的人都知道,人体极限过后,五公里越跑越轻松,双腿机械化运动,呼吸也会跟着适应,身体在五公里长跑之后将得到彻底的放松,接下来再跑四百米障碍,感觉身轻如燕。 但反过来却完全相反,四百米是有氧运动结合无氧运动,身体素质稍微差一点的人,跑完四百米,头晕目眩、脸色铁青,完全成了一堆软泥,如果再接着跑五公里,那就是生不如死,腿都迈不开。 张朝封这货,大概是要死在五公里的路上了。 一上午,各班调整休息,中午炊事班特意收量,让所有新兵只吃了个大半饱。下午四点整,全连集合带到了营集合场。师部作训处处长陪同师长亲临考核场地,在偌大的器械坑前,专门摆了个阅兵台。大大小小的师直首长端坐其上,翘首以盼,大幕开启。 新兵营的第三阶段的验收工程,将是新年前的最后一次比武考核,就看哪个新兵连的训练扎实,也是为了看这一批新兵的英勇风姿。 营区内项目同时展开,杨越在五公里起跑线上,领到了一张“666”的号码牌。 正文 第十八章 真.嘴炮 祥瑞! 杨越信心满满地把号码牌别在了自己的胸口,转头一看,隔壁一个高大个子正盯着自己。 一排的钟大个子,上一次群架的时候,差点被杨越和张朝封开瓢的那货。 钟大个子拿了个“888”,一脸的满意。 周围几个班长也正在检查各班的着装,杨越把枪带调整了一下,不让跑步的时候,步枪在背上乱晃。那边钟大个子嘲讽他,“就你这怂样,还调整个屁。反正三十二分钟的货,就当散步得了!” 杨越眯着眼睛笑,“彼此彼此,你不也三十分钟的水平么。” 钟大个子拎着灌满了水的水壶斜跨着,他班长正在给他扎武装带,随手还掏出了一条背包绳,拴在了他和钟大个子的腰带上。 欧阳山鄙视地看了一眼,“三岁娃娃呢?跑个步还让别人牵着,丢人不丢人?” 一排的新兵蛋子听了欧阳山的话,顿时不乐意了,嚷嚷着怎么了,怎么了?有本事你们防化连的不要人拖啊? 防化连的新兵闻言不吭声了。 这一批五公里考核防化连新兵就上了十五班和十六班,论五公里,他们的速度不算快。第二阶段五公里比武的时候,他们之中也有人是被背包带拖着走的,比如——杨越。 考核比单人,更比整体,全班成绩抓最后一个算,为了保证团队成绩,大部分跑得快的都会牺牲掉自己的成绩和速度,拖着同班跑得慢的一起冲线。 高爱军拎着八个水壶凑了过来,十五班的每人拿了一个。 “怎么着?吵不过啊?”他问。 两个班的新兵没了声,他们都看着杨越。如果没有他在场,他们肯定要狠狠地反击一下嚣张的一排。 杨越拧开水壶,抿了一小口润嗓子。塞外的风沙大,气候干燥,跑起步来嗓子会很难受。 “少喝点,到终点要检查的。” “晓得!”杨越点点头,又喝了一口。 高爱军转身对着大家大声说,“十五班的都听着,先不论五公里跑不跑得赢,在这条起跑线上,声音都没别人大,你还跑个锤子步!” “十六班的,不要怂,燥起来!”十六班班长是喷火排的,本来就身强力壮,中气十足,人送外号大牛,那粗嗓门一喊,十六班的当场开始反喷。 “一帮新兵扯虎皮,狐假虎威好神气;五公里,三十分,手榴弹,二十米;枪法如神靶杆断,单杠上面腊肉晒;你要问,那是谁?威风凛凛侦察排!” “噗……”杨越一口水喷了出去,这特么顺口溜,从来没听过啊! 斜眼一瞧,对面一排的两个班长两眼翻白,差点昏倒在地。 老高也咧着嘴,一脸嘲讽,他拍了拍大牛,竖了竖大拇指,“可以啊,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文人啊!” 大牛一撇嘴,“还有更难听的,今天就不晒了,万一打起来,不好收场。” 侦察连的班长受得了,新兵却按不住了,要不是旁边警调连的两排纠察在那虎视眈眈,这档口差点撸袖子干起来。其他连参加五公里考核的新兵看热闹不嫌事大,空出一大块场地让双方人马互喷。 “也特么就过个嘴瘾,一会看怎么把你们干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哟哟哟,扯张虎皮当大旗,老子们就是杨子荣,专干你们这种假大虫……” “有本事跑过我们……” “怕你们不成?” 牛再栓从器械坑那边一路小跑,一脸愠怒地挤了进来,“都有够没有?有够没有?窝里横啊!?” 连长一进来,四个班同时哑了火。这闹腾的声音传到了阅兵台,作训处副处长、新兵营长李忠全一脸得意,“看,狼崽子们嗷嗷叫了!” 身边一老头也笑得开心,“颇有六二年打阿三的架势,就是对象没有搞清楚。” 李忠全一回头,“哟,师长!” “别愣着了,口水仗打完了,再让他们憋着就动枪了,开始吧!” 一声令下,发令枪“啪”一声,一百多号人嗷嗷叫地冲了出去。 领跑的是侦察连副连长,其人业务精悍,体能爆表,就新兵三连四层的那种楼,他能顺着九十度的建筑夹角,不借用任何工具一口气到顶。跑步对于他来说,形同砍瓜切菜。因为防化连、侦察连、警调连同属师部直属营,所以杨越曾经在拉练的时候有幸跟着他一块跑过五公里,那家伙一马当先,出脚就是百米冲刺的速度,两公里内都不带减速的。 蛋子们还没跑上五百米,就有一大批人掉了队。 谁特么跑个五公里跟玩命似的,张着嘴呼吸都跟不上氧气的消耗速度。侦察连副连长一扭头,看见自己身后就剩下了几个班长和两个一直耐跑的新兵,等一下,还有一个是谁?怎么没见过? 杨越三步一吸、三步一呼,牢牢地按长跑守则调整自己的气息,他老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承接着接下来两公里的百米冲刺。 身边的老高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弯了弯。 杨越脱掉了腿袋,感觉双腿像奋力旋转的马达,“啪啪啪”的掷地有声。一个弯拐过,高爱军已经拉在了他的身后。 “留点力气,一会要拖人!”高爱军说。 杨越一想,也是!这么大的强度,欧阳山这货肯定是跑不下全程的。他回头一看,只见第二梯队追得满嘴白沫,欧阳山在这些人里面,显然已经有些吃力了。两个侦察连的新兵班长回头朝杨越挤眉弄眼,那意思是说,来啊小伙!追我们啊! 杨越心说有本事你们一路绝尘,不要管钟大个子! 他放慢了脚步,和高爱军一起,等着第二梯队。 “你们先跑,我跑不动了喊你们!”欧阳山气喘吁吁道。 “你腿怎么样?能不能坚持两公里?” “没问题!” 欧阳山咬牙道,给了杨越一个放心吧的表情。 杨越心道那就好办,甩下了第二梯队就追前面的侦察连副连长。 高爱军在后面喊:“干嘛去呢?” 杨越头也没回:“找场子啊!” 正文 第十九章 虚脱 杨越的百米速度最高巅峰是十一秒四,不算太快,但也不算慢。难能可贵的是,他现在能基本保持这个速度冲五百米。 这就恐怖了。 离起跑线一公里的地方,杨越追上了那两个耐跑的新兵。一公里半的地方,他追上了两个侦察班的班长。 两个老兵一脸吃了铁钉的表情,这还是那个五公里跑三十二分钟的货吗? 他们哪里知道,杨越这差不多大半个月的时间,每天都要比别人多跑三、四个五公里,动不动还绑着沙裹腿蛙跳、鸭子步。他那双粗大腿,现在爆发力十足。 只是人家平时低调,不显山露水罢了。 侦察连副连长感觉身后生风,扭头一看,这不认识的新兵已经跑到了他的屁股后面了。 这个新兵很没眼色啊。 我只是个领跑的,追过我跑有意思吗? 你不要欺人太甚啊,我冲刺起来我自己都害怕啊! 喂!说你呢! 杨越咧着舌头吐在外面,摇头晃脑地和他对视了一眼。 妈个鸡,不能让他超过自己啊! 侦察连副连长还管的了后面那群新兵蛋子,“哇呀呀”一声越跑越快,杨越穷追不舍,两人一眨眼功夫,就已经过了两公里标。 “你牛逼,你先走!”侦察连副连长一头冷汗地退到了一边,他的领跑任务结束了。 杨越擦着他跑到标着两公里的标兵身边,扶着对面警调连上等兵的肩膀。 “卧槽,累死你爹我了!” 警调连的标兵一脸怨恨,但他又不能乱动。只能嘴上骂,“你谁爹呢?啊!” “哎哟,不好意思,不是骂你!”杨越摆了摆手,侦察连副连长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地喘气,“啊!你哪个连的啊?不就跑个五公里嘛,至于吗?” “报告……防化连的!”杨越想了想,纠正道:“报告,新三连的!” 副连长歪着脑袋吐了口唾沫,竖了竖大拇指,走了。 “疯子。” 杨越等了好半天,才看见十五班的人过去,高爱军落在了后面,拖着欧阳山在搏命。他们两个暂时还处在第二集团,只是和第三集团通信营的新兵越来越近了。 杨越跟着高爱军他们跑了一段,渐渐地把呼吸调整了过来。 “场子找着了?”高爱军问。 杨越摇头,“别和我说话,刚才跑太猛,胸口还有一股气没顺过来。” “看把你能的!”高爱军把一个水壶交了过来,“背着!” 杨越一瞅,原来是欧阳山的。 三公里标近在咫尺,欧阳山开始呼吸不顺,脸色发白。 “不行了,我腿疼得厉害,跑不了了!” “万里长征只剩最后一步了,加油些,兄弟伙!”杨越把老孙用在他身上的伎俩用了出去,“不远了!” 欧阳山的眼神开始散乱,“别忽悠,还有两公里。” “废特么什么话,两公里一个冲刺就到了。”杨越扯下了欧阳山的枪,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三公里半,高爱军卸掉了欧阳山的手榴弹袋和子弹袋,丢给了杨越。 四公里,全体开始最后冲刺,杨越却觉得自己快要阵亡了。 他现在背着两杆枪,挂了两个灌满了水的水壶,两个装着训练弹的手榴弹袋以及子弹袋。一身披挂,像个暴徒一样。关键欧阳山的枪带没调,背在背上“咚、咚”地敲他的背。两把枪磕在一起,震得他肺疼。 高爱军一手拉着欧阳山,脚底下开始使劲,杨越跟在后面喷着哈喇子和白沫,心说这毛驴子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最后五百米,欧阳山手里就拿着个武装带,跟裸奔似的却越跑越精神。他的极限已经过了,因为脑内分泌胺多酚镇痛的原因,他的腿也感觉不到了疼。杨越此刻却是生不如死,长跑越厉害的人,极限来得越晚。眼看自己的身体就要被双倍的装备压垮,脚底下也是越跑越慢,关键时刻,欧阳山一手拉起杨越,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杨越感觉双耳生风,眼前的景物不断地抖动、模糊。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冲过终点线的,只知道他一脑袋摔进了旁边的草地里。 眩晕。 无边的眩晕。 两眼发黑,伸手不见五指。他背上背着的两把枪硌得他生疼,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动都懒得动一下。 “起来,不能倒下!”高爱军要拉他。杨越像一滩新鲜牛粪一样,“啪”就是一坨,任何人别想把他扯起来。他现在就想睡觉,好好地睡觉。 “低血糖了,给他补充盐水。”嘴边有一块什么东西塞了进来,杨越迷迷糊糊地,好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张嘴咬了一口,甜的。 巧克力。 一双冰凉温柔的手扶在了他的后脖子上把他的脑袋抬了抬,然后一股清冽的咸味窜入了口中,有人打开了一瓶生理盐水,慢慢地灌了进来。杨越脑袋里的眩晕感渐渐地减弱,他再一次睁开眼睛,赫然看见了俯视着自己的小护士。 苏沐晨。 杨越砸吧了嘴,“你怎么在这?” “医务保障啊!”苏沐晨挂着红十字袖标,戴着作训帽,齐耳短发扎成了一束,拢在了脑后,看上去干净利落。她那张秀美的脸上,眉头紧皱着,“就看着你跑步了,要命不要?” “有你们在呢,死不了的。”杨越缓缓地坐了起来,还好,年轻的身体里,这点眩晕对他造不成太大的后遗症。要是2018年代,他这顿跑估计真能要了老命。那边欧阳山的激动劲过了,两腿打颤,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巧克力还有吗?”杨越问。 “没了,就这一块。”苏沐晨翻着自己的口袋,“这是我自己的,不是保障物资。” 杨越没法,只好重新开了瓶盐水,爬过去喂欧阳山。营区公路上不断地还有新兵正在冲线,几个班长挤在那,大声地呼喊着自己班上弟兄的名字,让他们加油。杨越四周找了一圈,十五班的都在。却没见一排的钟大个子。 特么的,这一次还不干得你们满地找牙! “杨越,你过来。”苏沐晨在身后喊,杨越假装没听见,苏沐晨把手里的盐水瓶子“哐当”一声摔在杨越的脚底下,“过来!” “哦!”杨越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苏沐晨的身边。 正文 第二十章 翻车 量血压,测脉搏,苏沐晨一丝不苟地在杨越的身上拉拉扯扯,临了,还开了一瓶葡萄糖。 “小口喝,全喝完。你的身体恢复地很快。” “多亏了你的巧克力。”杨越恭维了一声,本来还想说心地善良、救苦救难什么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小护士在医疗箱里翻了半天,找出了一支注射针剂。 杨越吓了一跳,“干啥玩意啊?” “乖,打一针你恢复地更快。” “……”杨越立刻跑得远远地,这一次苏沐晨再怎么喊他他也不回头。调整过后五公里考核人员全体集合,负责考核验收的军务科参谋让所有人都打开水壶,把里面的水全部倒在了地上。 “成绩有效!” 第二批五公里人员已经就位,杨越他们被带到了器械场。欧阳山的脸色稍微地好转了一些,杨越的一颗心也算是落下了肚子。 “四百米别跑了。” “算全班平均成绩的,爬我也要爬回来。” “你摸摸你的腿,疼吗?” “……”欧阳山不用摸,这股劲一过,腿跟断掉了似的,剧痛难忍。高爱军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队列里,别说话!” 杨越哪管他,当场大吼一声:“报告!” “说!”带队参谋示意可以发言。 “请求医疗保障!” “怎么了?” “欧阳山的腿不行了。” 带队参谋翻了一下花名册,“443号,出列!” 欧阳山看了杨越一眼,心说不能去,去了咱班铁定要打靶。杨越推了他一把,“腿废了就是一辈子的事,老哥我有经验,到老你得后悔死。”欧阳山又看了一眼高爱军,后者没什么表示。欧阳山只好硬着头皮,一瘸一拐地出列。苏沐晨和几个男兵过来检查了一番,然后叫了一副担架把欧阳山送上了师医院的救护车,打着警笛往营区外面去了。 杨越用眼角余光搜寻了一遍这偌大的器械坑,在某个角落里,看见张朝封坐在地上喘粗气。他的四百米跑完了,看老孙的表情,十四班的成绩不算太理想,几个货四仰八叉地倒在那,像一堆等待解剖的大肉。 牛再栓拿到了新三连第一批五公里考核的成绩,以班计算,十五班总体成绩是二十二分四十四秒,排在第二。第一名不出意外地被新三连一排三班获得,他们的成绩是二十分三十七秒,几乎是全班同时过线,场面那是相当雄壮。和三班比起来,钟大个子的一班没有垫底,但总体成绩是二十六分五十六秒,好看不到哪里去。他们班长拉着钟大个子这头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十六班排在第四,算中上水平。 两相比较一下,新三连四个班的新兵蛋子们鸦雀无声。这就像四个人两两搭档玩跑得快,其中一个早早地跑光了手里的牌,同伴却被两个对手压在地上狠狠地摩擦。 赢得很毫无成就感。 十五班和十六班没发声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毕竟没能干过侦察连的那帮货,就算拿到了总体成绩第二和第四,也依然不能形成优势。 关键牛再栓还恶狠狠地补了一刀。 “能吧?看把你们几个班能的!跑之前还以为你们要碰个你死我活,结果一条条跟死蛇一样。营长说了这次团队成绩还要算连队的,因为一排一班拖了后腿,我们连的第一次五公里成绩,第二名!总体落后通信营四个班整整一分钟!听着,近十年来,我们直属营的新兵第一次输给了通信营!连警调连的人都在骂你们,你们丢得起这个脸,他们都丢不起!就因为他们警调连跟我们侦察连、防化连捆在了一起,他们就要被通信营的嘲笑。帮别人丢了脸,你们觉得脸红吗?啊,诸位!” “哎呀,我们是师部直属营的,师部战略兵种!参谋长直管的!我们老牛逼了!你们牛逼什么?啊?就你们这帮废物,知道什么叫寡廉鲜耻吗?你们怎么不输给汽车运输营的那帮杂兵呢?” 边上几十道目光顿时射在了牛再栓的脸上,他好像是忘记了汽车营的新兵就在新三连边上进行点评讲解。人汽车营营长中校大人亲临打气,却被个中尉点着名骂,碍于身份不能开口,但眼神明显就显得不太友善了。 说谁呢?谁杂兵呢? 晓得军区荣誉称号的英雄汽车营是哪个单位吗? 晓得进藏先遣连是哪个单位吗? 晓得新藏线上哪个单位贡献最大吗? 小伙,汽车运输兵! 你们连还想不想到我这培养驾驶员了? 牛再栓感觉到了明显的杀气,他扶了扶帽子,清了清嗓子,尽量做到目不斜视。 “那个谁,一排长!” “到!”挂着连值班员袖标的一排长一头冷汗地出列。 “四百米考核完毕后,一班、三班、十五班、十六班,全体八百个俯卧撑!” “是!” “……” 几十个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帮人包括杨越在内,到现在他们才总算知道了防化连和侦察连的新兵之间,根本就不是对立的两股势力。 他们其实才是真正的一个整体。 钟大个子隔着两个排面,朝看向他来的杨越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次考核算是彻底地砸在了他们这帮骄兵的手里,但第一批的四百米障碍上却有惊无险地维护了直属营新兵的面子。新三连在四百米第一批次考核中,抽到的是一排四班、二排六班、还有就是三排十一班、四排十四班。 侦察排的新兵平时训练就比防化连的严得多,从跑步上来看,他们基本每次都要打背包,戴钢盔,足以见得这帮人是不好惹的。这次四百米障碍跑,六班的秉承了侦察兵“舍我其谁毛驴子”的猪突精神,一马当先稳稳当当地拿下了班级第一,四班紧随其后没有翻车,两个班包揽了冠亚军。十四班老孙带队,有惊无险地拿了个第三,十一班虽然稍微弱一点,但也拿了第五。 新三连整体成绩突出,当之无愧第一名。 牛再栓的脸上因此稍微好看了一点。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优秀 几乎是没有得到过多的调整休息,四百米障碍场地上一清空,杨越们立刻就点名开始四百米考核。 老孙带着十四班从新三连的后面路过,杨越回头朝那几个货打招呼。 几个萎了的秧子连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第二批五公里的已经在冲线了,这帮货很快就要到五公里起跑线上一挣生死。全新三连就属十四班的最倒霉,四班第二个科目是单兵齐步、跑步、正步三大步伐,六班和十一班是单双杠一练习。这两个科目摆在四百米的后面,只当是收收汗了。 新三连参加第三批五公里武装越野的单位,只有一个十四班是刚从四百米障碍上下来的。 杨越看见张朝封在朝他吐舌头,他撸起袖子,比划着自己若隐若现的肌肉。 加油! 比起五公里可以一窝蜂地来,四百米却总共只有两条跑道,一次只能上两个人。场面看上去平平淡淡,不甚壮观。但实际上却是最激烈的比武场,没有之一。 因为一百多双眼睛盯着你,或为你摇旗呐喊,或吹口哨嘘你,你的每一个动作,潇洒与否,走形与否,都直接关系到你个人在所有人的心中形象。 换句话说,五公里适合找场子,四百米障碍却适合装犊子。 传说警调连连长穿皮鞋跑四百米障碍,两米高的高板墙都不带用手的,轻松下来一分四十秒,而且还游刃有余。 这真的是传说,因为杨越只听说过,但没真正见过。 这就是装逼——无形的装逼。 这时候的四百米障碍还没加入云梯,其全程如下: 从起点空跑一百米到对面,绕过折返杆进入障碍区,第一个障碍是三个依次间距两米的矮桩,不能踩空,踩空加时。第二个障碍是两米宽的深坑,跳过去。紧接着下一个是高一米二宽二十公分的矮墙,考核人员要从上面越过,再上一个三十五公分宽,两米高的悬空板,下高、低台后,上独木桥,不能提前落地,落地加时,落地后冲刺攀爬两米高的高板墙,翻过去以后低姿匍匐过铁丝网,不能触网,触网加时。 这算一个两百米的半程。 第二个折返杆返回,跳过低桩铁丝网,上高板墙,绕独木桥桥墩,上低、高台,越过悬空板,钻矮墙上五十公分高、五十公分宽的小洞,跳进深坑再爬出来,踩矮桩到第一个折返杆返回到空跑跑道,最后冲刺一百米回到起点位置。 完毕。 全程踩线并道算违规,加时。 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 那就太图样图森破了。 俗话说的好,宁跑五公里,不碰四百米! 很多新兵没跑之前,一看到四百米障碍的场地都是一阵向往,好玩,刺激!全程四百米,两分三十秒就能及格,行进速度平均每秒三米不到,那还不跟散步玩一样吗? 等真正上了障碍场,这些人就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了。 光一个高板墙,就挡住了多少人前进的脚步。障碍训练场上,两米高的高板墙下,吊了多少大屁股,班长踹地踹、推的推,死活就是上不去。杨越的四百米一直都不是强项,因为体重的原因,他当兵一年也最多只能压着线勉强能混个及格。一直到第二年体重下去了,力量上来了,才堪堪跑了个良好。 四百米,真的不仅仅是个力气活,还是一个统筹技术活。哪些地方需要省力,哪些地方需要爆发力,哪些地方需要速度,哪些地方需要谨慎,这是一系统的考验。脑子不好使的新兵蛋子,第一个空跑就卯足力气百米冲刺,结果卡在高板墙那,连半程都跑不下来。 杨越排在第二十二位,第十一批出场。前面的人大部分都过了,成绩虽然不好看,但至少过了。只有少数人要么跳进深坑里爬不起来,要么高板墙无情地阻挠,要么屁股抬得太高,刮得铁丝网哗啦作响,加时扣分直至取消成绩。 欧阳山主动退出,他们十五班的总成绩要加五分钟,这是没有办法的。高爱军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一关,只要大家跑出自己的成绩就行,不强求班级排名了。反正有汽车营那帮杂……那帮人垫底,不至于倒数就行。 杨越看了一眼和自己一排的钟大个子,他们同是第十一批出场,他现在要和钟大个子一较高下。 “你还能行?”钟大个子轻轻问。杨越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我还能行?” “别丢脸!”钟大个子说。 “彼此彼此!”杨越心里打定了主意,五公里他是打乱了节奏前期留力后期背锅的,现在比四百米,他完全没有了这些负担。 他还记得张朝封跟高爱军打的包票,一定要干挺嚣张跋扈的一二排。 牛再栓的一席话让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了新三连的定位。但在杨越的心里,却坚决不以为然。直属营明年就要分家,侦察连扩编成营,防化连过两年也要扩编。两个单位住隔壁,明里比、暗里比,扫个地要比干净,出个操要比口号,连晒个被子都比一下正反面。 什么时候都要比,没道理这会儿就不比了。 不仅要比,还要把能争取的都争取过来。 整个障碍场被围得水泄不通,第十批在山呼海啸中出发了。高爱军和一班长强强对话,两人一上去,第一趟空跑一百米就较上了劲。几个纠察把人群分开来,挤进来观看比赛盛况。杨越则站在了起跑线上,抬着头闭着眼,让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冗长,努力地调整气息,让自己憋足一口力气。 “班长加油!班长加油!”身后的人群使劲地消耗着自己的喉咙。混杂的人声此起彼伏,把障碍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身边的计时官紧紧地盯着秒表,仿佛怕时间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偷渡。两个班长在障碍区里上蹿下跳,宛若跳脱的猕猴,两米高的障碍物在他们脚下如履平地。 最后一趟空跑冲刺。高爱军甩开两腿如呼啸的炮弹直扑杨越而来。杨越一让身体,感觉一阵龙卷风带着粗重的喘气声刮过,计时官“啪”一声掐断了滴滴答答的秒表。 “一分三十八秒!” “哇哦——”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惊叹,紧接着就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把一班长的成绩报告都压了下去。 要知道,两分钟内就是优秀。虽然比全师纪录一分二十五秒慢不少,但这仅仅只是一次考核,不是比武。 很强了。 杨越想搀扶他一把,高爱军一甩手,一边叉着腰原地转圈踱步,一边恶狠狠地低声道:“别特么管我!专心给老子狠狠地干他们!”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起飞 杨越这次回到千禧之年,他可能忘记了一些细节,也可能因此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 但他年轻的骨子里,此刻充满了沸腾的热血,这股热血把他奔四的社会阅历击得粉碎,他现在满脑子就是一个字——赢。 他所看见的每一个人都在拼,欧阳山、张朝封、高爱军,无论军衔、无论阶层。 他空长他人十八岁,他没有道理不拼。 而且他要比这些人,更拼。 因为他已经第二次穿上了这身军装,他要对得起头顶上的八一军徽。 久违的冲动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年轻强劲的心脏一股一股地将那燃烧的热血泵向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只等那一声令下! 无论充满枪林弹雨的战场,还是挥汗如雨的训练场地。他要做的,只有四个字——“全力以赴”。 “各就位——!”发令官慢慢地举起了手里的发令枪。 整场肃静。杨越听见了钟大个子的脚掌在沙地上摩擦的声音。 “啪!” 杨越和钟大个子同时起跑,两人卷起一阵风沙开始了第一趟空跑一百米。 “来来来,买定离手!赌钟大个子的,晚饭加鸡腿!”侦察连的新兵开始起哄,打算用这种方式打破空气中的紧张。 高爱军瞟了一眼那始作俑者,“我们十五班的能买吗?” “行啊!” “那我就买那个胖子!” “班长……输了晚上没鸡腿哦!” “有本事就从我碗里夹走!” “班长,耍赖皮没意思的。” “跟你说不上,让你们班长出来,我跟他赌一条哈德门。” 一班长一脸讳莫如深,高爱军一抬头,才看见牛再栓正站在一班长身后,双眼如焗地看着他。 “长德行了?公开赌博啊?”他推开了一班长,一脸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怎么赌啊,算我一个呗!” “……” 杨越和钟大个子几乎平行前进,过了第一个折返点,钟大个子还稍微领先了一个多身位,杨越没把钟大个子放在眼里,有氧运动五公里他都跑了二十六分,在障碍场上他还能翻天? 两人踩桩跳深坑,杨越三步跨到矮墙边,“嗖”一声腾空而起,双脚一缩,左手往矮墙上一拍,稳稳地飞了过去。 “哟!这胖子可以。”牛再栓评论道:“跟老兵跑障碍的动作很像,你教的?” 高爱军摇头,“我没那个功夫,新兵训练,安全第一。我一般都让他们停下来,爬过去。” 牛再栓一脸不相信,“老子信了你的邪。” 说话间,杨越已经爬上了两米高的悬空板,然后直接忽略了高台,一纵身就到了低台上,那边钟大个子刚刚爬过矮墙。 “咦,不错哟!”牛再栓抱着手臂,语气显得有一丝兴奋,“这胖娃娃动作HIN流畅嘛。” 高爱军没做声,话说杨越着大半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平常跑四百米不是这个状态啊!他嘛,打个靶还行,四百米一直都是平平淡淡不起眼。怎么这回跟打了鸡血一样,跑起来跟换了个人似的。 钟大个子一步一步从高低台上下来,抬头一看,杨越踩在独木桥的渡板上已经腾空而起,“啪啪啪”蜻蜓点水,三步下桥,像一只会飞的胖鸟,落地刚好踩在了独木桥的白线外,停也没停,直接冲刺上了高板墙。 明明刚刚两人的身位差不多来着,怎么两个障碍之后,杨越就已经上了墙?钟大个子有点晃神了,一米二高的独木桥都差点没上去,一班长一见,骂道:“愣着干啥玩意啊!?上啊!” 围观的新兵看杨越带着风在高墙上闷头一栽,右手拍在墙上,左脚一蹬,在落地前的空中完成了半转身,然后左右脚交叠一跨,人就已经快到铁丝网了。 “卧槽!!”人群里不约而同地爆出了这句国骂。 这特么是用了闪现吧! 这种惊叹杨越耳朵里根本没听见,他的视线里只有那一根一根的训练用铁丝网,过了那片荆棘丛生之处,他的四百米半程就结束了。 杨越心里想着,却一点也没放慢动作。虽然总想着要合理分配体能,但他心里的冲动战胜了理智,他想一尽全力。 离着铁丝网还有两米的距离,杨越把自己放平了扔了出去,落地一俯身,刚好到了铁丝网底下,膝盖摩擦着地面,交替向前用力,两手一伸一缩,利用前冲的惯性,一眨眼间就爬过了一半铁丝网。所有人看见这条肥泥鳅扭动着硕大的屁股,腾起了一片灰土。 高爱军越看越震惊,他这半程动作没有两年四百米障碍训练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出来。 牛再栓张着嘴,已经忘记了说话。 刚才还热闹无比的人群,此刻只剩下了一串串短促的呼吸声。 所有人的心里只有一个感觉——这胖子要火。 杨越过了铁丝网,拉着折返杆绕了一圈,一抬眼,钟大个子刚好在爬高墙。杨越马不停蹄,怼着那堆铁丝网就冲了过去。计时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秒表,再看了一眼正和钟大个子错身而过的杨越…… 他抖了抖秒表。 在走啊,没坏啊! 四百米障碍的三大难点所在。一是从铁丝网下爬起来的半程过后,一系列剧烈运动下来,人体无论体能还是爆发力都面临一个拐点,很多人在半程过后,都是生不如死。因为短时间内要爬两次高墙,大部分人就在这里消耗了太多体能和时间。 杨越不是超人,他憋着这股劲跑到现在,是占尽了经验的便宜。他几乎没有在任何地方浪费,但他透支了他原本支撑不了这经验的身体。别人看他很潇洒,他却知道自己硬撑下来现在已经快到了强弩之末。身体里的氧气在急剧消耗之下,杨越明显感觉体能下降了一截,连呼吸都开始紊乱了起来。他应该感谢苏沐晨的巧克力,没有它,杨越此刻应该头晕目眩。 曾几何时,折返过后的高墙一直都是杨越心里的一道鬼门关,杨越不断地告诉自己:“上!过了这个障碍,面临的就是坦途!剩下的那些,完全没有威胁。”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昏迷 杨越给了自己强大的心理暗示,他猛吸了一口气,左脚一蹬,踩在了高墙一米三四的地方,整个身体借助着左腿肌肉的瞬间爆发力向上弹起,他双臂挂在高墙上时,右腿已经上了墙。 标准的上墙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高墙背面腾起了一阵灰尘,杨越过去了。牛再栓拍了拍高爱军的肩膀,“现在赌约还生效么?我觉得你应该赌两条哈德门的。” 高爱军、一班长:“……” 钟大个子在铁丝网底下蠕动着,没有人关心他。连一三班的,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了在那个一步一个桥墩通过了独木桥,然后两个跨步再从悬空板上飞掠而过的胖子身上。钟大个子喘着粗气绕过了折返杆,杨越已经一骑绝尘,到了矮墙边。 这特么还玩个鸡蛋! 尾灯都追不到了。 杨越的痛苦别人看不到,他自己很清楚。这个时候,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正越跳越快,呼吸也没有了节奏,身体完全在进行自主的机械运动。 钻过矮墙,跳下两米深坑之时,杨越分明感觉到脸颊上的肉震颤了一下,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自己通红的脸。 最后一锤子买卖! 这是四百米第二个难点所在,也是最后一个实质性的障碍。两米深的坑,跳进去容易,但爬不起来的大有人在,尤其是新兵。到这会,人体绝壁是在炼狱里煎熬。爆发力用完了,氧气跟不上,而体内糖分大量消耗,此刻在无氧代谢的条件下合成的能量根本就是捉襟见肘,耐力也就告罄。人陷入了深度的惰动状态,连一步都不想再迈。 表现在明面上,就是双臂颤抖,双腿发软。视线模糊,头晕目眩。 在这样的状态下,别说两米的深坑了,就算是一米二的矮墙,杨越都只能扶着墙,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跨过去。关键这深坑还用水泥糊得光滑溜溜,没有借力的地方,杨越跳起来,脚尖使劲地踩,手臂却没能挂住坑顶,两臂的肌肉发抖。杨越憋足了一口气,却无奈自己全程用力过猛,此刻完全没了抵抗的能力。 他掉下去了。 “啪!” 杨越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他告诉自己:“清醒点,杨越,清醒点……再来一次!” 高爱军远远地看见杨越迟迟地没有从深坑里出来,心道要坏。这货也不知道留点力气,要是再也爬不起来,或者干脆放弃了,那成绩就直接算五分钟了,就算前面跑得再好,但有个鸟用! 高爱军张嘴想喊,身边牛再栓却高声大呼了。 “躲在坑底下干啥呢?拉屎吗!你快起来,老子把防化连的厕所给你用,十八个坑,管够!” “十五班的!”高爱军知道在这个时刻,是最不能放弃的时刻,“呱唧呱唧!” 十五班的还在愣神,听到高爱军喊,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杨越!好样的!杨越,加油!” 喊了没两声,十一班的也加入了助威的行列。 一班长站在高爱军身边,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一三班,“一、三班的,你们看戏呢!?” 于是,新三连四个班同时为杨越摇旗呐喊。 但其实这并没有乱用,因为杨越此刻听力全失,他正第二次尝试爬坑。 如果加油管用的话,中国人早就在百米赛场上毙掉了肯尼亚人。这关键时刻,全靠自己的意识。 杨越挣红了双眼,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挂在坑定的手臂仍旧还在颤抖,他嘴角的喊辣子已经控制不住,一串一串地淌在了他的手背上。 “上去!上去!让我上去!”杨越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艰难地抬起右腿,挂了三次,终于把腿迈上了坑顶。 “草拟马!”杨越爆发地大吼声震动了整个障碍场,那声音在半空中悠悠荡荡,久久地盘旋。 他上来了,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踩过了五步桩,杨越跌跌撞撞地绕过了折返杆。然后,他看见了一百米空跑跑道的尽头,所有人都在振臂高呼。 他们在庆祝什么? 等一下,我是谁?我在哪里? “快!加油!”折返杆后面的裁判官忍不住地提醒道。 杨越一个激灵,甩开两腿就朝对面跑去。 钟大个子刚刚上了高低台。 鼎沸的人声慢慢地挤进了杨越的耳朵,那些声音和呼呼的风声混杂在了一起,像奏响了一曲雄壮激昂的进行曲。 向前,迈腿! 向前,迈腿! 杨越不知道最后这一百米他是怎么冲过的终点线,四五个人扶他,都被他一头撞得七零八落。 一百四十斤的体重,就像一颗从天而落的炮弹,砸在了一堆人的身上。 “多少!?”牛再栓问计时官。 计时官的手抖了一下,他看着秒表,半天没反应过来。 “一分……四十四秒!” “多少!?”高爱军也吓了一跳,从地上爬起来,直接丢下了杨越跑去确认成绩。 计时官再一次确认,“没错,是一分四十四秒!” “……”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人群里突然爆发了。 “卧!槽!” 如果减掉杨越在深坑里浪费的时间…… 如果他的身体素质再好那么一丁点…… 如果他最后的冲刺再快那么一丢丢…… 没有人去管掉进坑里正在努力爬起来的钟大个子,因为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全世界的军队在这几千年来,只崇拜强者! 几道视线看着高爱军,牛再栓意味深长地说道:“差点被自己的新兵毙掉啊……” 高爱军笑了笑,没有回应。 “让开!”人群被挤了开来,苏沐晨挂着医疗箱出现在了这堆臭汗淋漓的男人面前。她谁也没看,直奔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的杨越。 “都躲开,他需要新鲜空气!” 人群退开一步,高爱军凑了上去,帮苏沐晨解开了杨越的作训服,一阵带着汗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杨越!”苏沐晨用冰冷温柔的手拍打着杨越滚烫的面颊,“杨越,你听得见吗?” 杨越能听得见个鬼,他现在完全失去了意识,过度的透支自己的身体,让他陷入了昏迷。 苏沐晨叫了几声,地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一把推开了高爱军,“还愣着干啥呢?抬人啊!”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失忆 杨越仿佛做了很多梦,梦见了他刚到新兵连的时候,仰卧起坐只做了三个。梦见在喀喇昆仑山上,在冰湖里埋电线杆子。 那些碎片一般的记忆片段一幅一幅地从模糊到清晰,再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化作了一蓬一蓬的星光,飘散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围满了人。牛再栓和胡青两人在说话,高爱军和孙连在正在床头摆弄着输液架,张朝封坐在床边在削苹果。 他削了一半,咬了一大口,然后“嘎嘣嘎嘣”地看见杨越正看着他。 “我以为你削给我吃的。”杨越吃吃地笑。 张朝封跟见了鬼似的,嘴巴里嘟囔着说不清话,“醒了……他醒了!” 那天之后,杨越在新兵营出了名。 他现在拥有两个外号。 其中一个叫“拼命三郎”。 另外一个叫“十六师师史上最灵活的胖子”。 凭心而论,杨越一百四十斤的体重相对于他一米七二的身高来说,算不上很胖,主要他的体重几乎都表现在了脸上。 在师医院的病床上,杨越就休息了一个晚上,他和欧阳山一起,第二天被丘水根开着防化指挥车一起接回了营区。本来就没什么大病,苏沐晨说他是运动过猛,因为低血糖加电解质紊乱导致的休克。吊两瓶水,睡一觉,啥症状都消失地一干二净了。 今天新三连室外考核项目轮空,他们下午的考核内容是三大条令的笔试。 解放军三大条令嘛,《队列条令》、《内务条令》、《纪律条令》。 杨越突然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三大条令他知道,但具体内容是什么?完全没印象了。 要知道,三大条令和士兵守则是要全文背下来的。 他记得他以前背这东西跟玩似的…… 杨越坐在床边的马扎上,拿着笔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字来。张朝封听说杨越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过来探班,一进门就看见杨越皱着眉头一脸无措的表情。 “怎么了?提笔忘字了啊?” “我觉得我好像……失忆了。” “失忆?”张朝封笑得满脸褶子,端着杨越的脸转了过来,“看看,看看这张脸,你认识吗?” 这张脸上胡茬子跟树枝似的,乱七八糟,板寸头,国字脸,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张朝封。” “诶!”张朝封点头,“这不没失忆吗?” “我不是说这个。”杨越想了想,到底差哪呢? “哦,对了!”张朝封想到了什么,“孙班长让你回一趟十四班,你的钱包还在他柜子里。” “孙班长?”杨越觉得莫名其妙,“我的钱包怎么在他柜子里?” “咦!?”张朝封惊讶道:“你特么真失忆了?你第一天到十四班的时候,就把它上缴了啊。” “十四班?”杨越更加莫名其妙了,“我什么时候去过十四班?我不一来就在十五班……等一下,我好像是在十四班呆了几天来着。” “几天,你呆了一个月啊,兄弟!?” “胡说八道,我就在十四班呆了几天,然后来的十五班啊!?” “……”张朝封感觉问题有点大条,他问:“你知道今年是哪年吗?” “1999啊!” “……”张朝封扭头看向了朝这边看的高爱军和欧阳山,两人都是一脸震惊。 高爱军慢慢地凑了过来,手里从桌上拿下来一本日历。 “杨越,是这样啊!今天已经是2000年1月25日了。” 杨越一脸懵逼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他的记忆好像是真的出了问题,他完全不记得在来十五班之前的那段日子了。 “我知道了!”张朝封突然一拍桌子。 “啥?” “他一定是间歇性失忆了!或者,选择性失忆了!”张朝封老神在在:“就是人啊,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受了刺激后会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东西。” “卧槽!”几个人面面相觑,欧阳山张着嘴,半天才问道:“这病严重嘛?” 当然严重啊!虽然张朝封说的跟杨越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杨越站了起来,“我现在完全不记得三大条令了,你们说严重不严重!?” 高爱军看了他一眼,转过了身去。 张朝封鄙夷地看着杨越道:“你丫不会是因为下午考三大条令,故意装失忆来懵我们吧。” 杨越没理他,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次失忆应该是和昏迷有关系。也许休息几天,应该还能回来。 下午临考试之前,高爱军还向连长打了报告,说杨越一晕傻三天,下午的考试就不要让他参加了。牛再栓一听还有这事?但是左右一想,全连都已经带到操场集合了,监考的军务参谋都点完名册了,不考也不是个事。他跑去跟胡青商量了一会,胡青说,管他呢,考完再说,成绩好不好没关系,大不了过几天再补考一次嘛。 高爱军一想也是,杨越平时背书那是顶呱呱的存在,三大条令在他面前,形同砍瓜切菜,今天考不好,回去温习一下补考完事。 “全连都有!前后间隔两米,准备马扎!放!” “啪!”新三连撒满了操场,放下折叠马扎那一瞬间,灰尘遮天蔽日。 “坐!” 杨越跟着口令动作,坐在了自己的马扎上,他端着写字板,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高爱军。 “能写就写,不能写就想点开心的事情。”高爱军也无奈了,只能让杨越别因为这事影响情绪。明天上午是手榴弹实弹投掷考核,杨越扔不远没关系,别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走神,扔自己脚底下就行。 张朝封在后面扔过来一个纸团子,砸在了杨越的脑袋上。 杨越回头,看见这货张着嘴说哑语。 “别担心,兄弟就在你身后,你不会的,问我,我给你扔纸条子。” 杨越心说老子信了你的邪!就你那三大条令的水平…… 试卷发下来的时候,牛再栓还默默地给了他一个坚强的眼神。 杨越摊开试卷一看,暗叹一声我了个大去! 题目都很熟悉,但是全都不会做。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一百分 全连人民都在奋笔疾书,杨越却坐在马扎上发呆。 他翻来覆去地把卷子从头看到尾,再从尾看到头。他很想猛然发现有一道题他是会的,可是这完全是奢望。 完了。 耳边“沙沙沙”的书写声让他感觉如坐针毡。 “懵吧!”心里一个声音说。 杨越也觉得,现在他只能一道题一道题去懵。 选择题,AAABCBCCD。 判断题,√×√√×√√√××。 问答题…… 杨越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反正拿着笔跟着脑子里的感觉走,刷刷刷地写完,一抬头,发现全连人民还在奋笔疾书。 “报告!”杨越第一个站了起来,“交卷!” 身后的张朝封一脸懵逼地看着杨越。 高爱军提醒他:“十五分钟都没到,你不再检查检查?” 杨越心说还检查个屁,再检查下去也是啥也看不懂。 监考官走了过来,收掉了杨越的卷子。他粗略地看了一眼那张总算是画满的纸,问杨越,“你觉得你能考几分?” “二……二十吧。”杨越想了想,“或者,三十吧。” 军务参谋笑出了声,把胡青叫了过来。 “你们连新兵蛮搞笑的。” 胡青知道杨越的状态不行,见军务参谋取笑,也陪着笑脸说:“这娃是城市兵,高中生,理论一向不错的。就是昨天考四百米的时候用力过猛休克了,今天状态不求行。” “我看很求行啊!”参谋张着嘴,“我看的几道题,都对了嘛。” “啊?” 前后左右几个人都一脸震惊。牛再栓以为自己听错了,拿过杨越的卷子粗粗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全对。 胡青看牛再栓的表情,知道事情有点诡异,他也拿过来看了一遍。 全对。 “高爱军!”牛再栓喊了一声,高爱军跑步过来。 “你特么懵我们呢?” “啥玩意?” 高爱军不知道牛再栓啥意思,看那样子好像是被人耍了一样。 牛再栓一拉高爱军的手,躲到一边,“你不说他失忆了吗?” “谁?啊!杨越啊,是失忆了啊!” “那特么失忆还能考一百分?连书名号都不带漏一个的?” “有这事?”高爱军把卷子拿过来看了一遍。 全对。 “杨越!”高爱军把杨越叫到了跟前,“你是不是逗我们玩呢?” 杨越一仰头,“报告!没有!” “那这卷子怎么回事?” 杨越想了想,莫非是自己懵都没懵对一个? 没道理啊,就算选择题和判断题没懵对,问答题写了那么多字,辛苦分总有几分的吧。 “班长……怎么了?” 牛再栓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演,接着演。骗人好玩吗?你就这么喜欢炫耀你背书的能力?你这是看不起谁呢?啊!城市兵了不起啊!?” 杨越被一顿口水喷得云里雾里,天地良心,演啥啊演! “滚回去,五公里咥两个。”牛再栓不跟他废话,这娃欺人太甚了。 于是,在别人还在埋头默写的时候,杨越顶着满头雾水地跑起了五公里。 只是今天还有人在考核五公里越野,他只能绕着操场跑了几十圈。直到所有人都考试完毕,收队离场,他一个人还在一边跑步一边思考人生。 接近饭点的时候,师医院里的人结束了医疗保障后来新三连复诊,苏沐晨也在其中。 杨越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拉着她进了十五班。 几个同班的新兵蛋子,那眼神就快瞪出血了。 这不灭绝师太吗? 看上去,杨越跟她很熟啊! 杨越什么来路啊?还拉着别人的手,这样子出去会被人当场打死吧。 高爱军瞪了他们一眼,“滚,出去走廊里每人五百个仰卧起坐!没做完晚饭就免了!” 杨越才没心情去管欧阳山看他的幽怨眼神,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苏沐晨坐在杨越的马扎上,静静地听完高爱军和杨越的各自阐述,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杨越,托着下巴想了好半天。 然后她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喂!”杨越拦着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苏沐晨回头,“从你的表述看,你好像是失忆了。从高班长的叙述来看,失忆了还能考一百分。很明显,这已经超过了我的理解范围了,也超出了我的保障范围。” 杨越还想说什么,苏沐晨打断了他的思绪,看着他和高爱军:“有这心情开玩笑,看来你的身体恢复地很好。骗人好玩吗?杨越?你想干啥呀?拉着你班长一起编故事,你们语言组织能力不错啊!漏洞百出,神神叨叨的,听起来像真的一样?” “……” 杨越和高爱军两人面面相觑,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高爱军一拍脑袋,牛再栓不也这个反应吗? 苏沐晨掏出一包散装巧克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些是我今天来师直大院的路上,特意买给你的,你低血糖反应十分严重,多照顾自己的身体。” “哦。”杨越拿着那包巧克力,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苏沐晨离开,杨越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钱,给你巧克力钱!” “好啊,一共四十七块八!” “哦,我好像没这么多钱。”杨越翻了翻口袋,还有十二块四毛。 “那你留着去看精神科医生吧!”苏沐晨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一堆新兵蛋子探着脑袋看见那个挂着红十字袖标的纤细身体消失在了拐角尽头。 那包巧克力,当天晚上就被张朝封和欧阳山带着两个班的新兵蛋子瓜分了。 杨越连一片包装纸都没留下。 高爱军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泡着脚,还一边骂着杨越没有良心。人家小护士有心买的,你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杨越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这一晚上都在想,他是谁? 他觉得他是杨越,可是现在的杨越已经不存在了。这个年轻的身体里,住着从十八年后来的另外一个灵魂。 他霸占了十八年前的自己,还洗掉了他的记忆。他觉得他是一个强盗。 他有什么理由占据十八年前的自己?就因为自己是自己吗? 杨越感觉自己被自己绕晕了,这完全就是个悖论嘛!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投弹 “全营都有!稍息,立正——!” 口令声打断了杨越混乱的思绪,新一连连长整理完全营队伍,转身向站在堆成了山的手榴弹箱上的新兵营营长李忠全报告。 “营长同志!师直新兵营手榴弹实弹考核前准备完毕,应到514人,实到514人,请指示!” “全体稍息吧,立正怪累的。”李忠全手里拿了个手榴弹,站在那玉树临风。 他手上拿着的,是个六七式木柄手榴弹。和平常的训练弹不同,实弹瞧着小了不止一圈,而且木柄都是浸了油的,看上去光滑反光。 李忠全老神在在地跟新兵打气,“手榴弹这玩意,爆炸起来很恐怖,尤其我手里的这种,引爆时间3.7秒,密集杀伤半径——7米。但是没关系,这东西安全地很,你只要不拉绳,他就不会爆……” 说着,他手一松,那颗手榴弹掉在了弹药箱上。 新兵营顿时炸了锅,这玩意要是引爆了那堆弹药,一个营都得报销啊。但没人敢动啊,站在前排的连排长们都纹丝不动,新兵敢乱动? 牛再栓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新三连,嗯,不错,都特么吓傻了。 “不好意思,手滑了!”李忠全捡起那颗手榴弹,“没啥说的!就像平时训练一样,注意动作要领,别学我,往自己脚下扔就行。” 张朝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老瘸子装逼装大发了!” 杨越站在他旁边,答道:“人家不是装逼。他是正儿八经地枪林弹雨里过来的,玩过的手榴弹怕是我们一个营加起来都没他多。” “诶?有啥故事啊?” 杨越摇了摇头,神秘兮兮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虽然介绍不多,但师史里确实记载了八十年代十六师曾经派出的侦察兵参加过的两山轮战。新兵营营长、作训处副处长李忠全就是那些文字里的英雄,代表人物。他孤身一人深入敌后,救出了自己战场上幸存下来的排长,立功受奖的同时,却遗憾地丢了一条腿。 杨越当兵的第二年,侦察连扩营,李忠全升任侦察科科长。 在杨越心里,李忠全一直都是需要仰视的存在。 比起其他考核项目,投弹是最无聊,最无所事事的一个项目。 新兵按单兵为单位,一个一个地领弹、准备投弹区域里等待、投弹区域里投弹。 就这三个环节,五百个人,一人投一次下来,一天就过去了。 关键是投弹的时候还有个班长站你身边,全神贯注、一心一意地呵护着你,盯着你握着手榴弹的手,就怕你一不小心把手榴弹投在掩体里,把自己炸死了。 而且,新兵投弹考核不算成绩,只要你把手榴弹安全投出去,那就是及格。 平常扔个七八十米,很厉害? 在考核场里,七八十米算你不及格你一点脾气都没有,十几米高空空爆的,都不落地。 中午,炊事班焖了一锅羊肉抓饭,杨越和张朝封各吃了两碗。孙连在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个吃货,就这饭量,想把体重减下来简直天方夜谭。 杨越找了个灰尘不那么大的地方,和张朝封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谝传子。 “听说你们五公里跑了第一?” “那你以为?我们十四班没有你,各个都是英雄好汉!” 杨越瞟了他一眼,“我还听说老孙一个人背了八支枪?你们七个货差点让老孙头当场阵亡!?” “……”张朝封掀了掀嘴皮子,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以辩驳的。 那天老孙一个王者带七个铁皮,力战群菜,一个打一百多个。他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脚底下还踹一个。十四班刚刚经历过四百米的地狱历程,在五公里上各个都是哭爹喊娘,老孙头把他们的枪全部拿过来背在自己身上,一路高声加油,拖着这帮瘪犊子一起冲线,结果居然拿了个团队第一,让牛再栓老高兴了。 “长点心吧!”杨越敲着饭碗,道:“老孙总有走的那天,如果哪天你当班长了,你想想你怎么背着八支枪跑五公里?” “诶,杨越?”张朝封眨着牛眼,“你今天不太对头啊,知道灌鸡汤给我喝了?” 杨越没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有没有想过,若干年之后,你就算想从谷歌地图上找到我们曾经生活、训练过的地方都找不到?当兵两年,啥事都让别人惯着、伺候着,自己却像个机器一样,每天机械过活。当初进部队的时候,理想啊,抱负啊,新训期都还没结束,就啥啥都丢进昆仑山了……” “撒谷歌地图?”张朝封摸了摸杨越的额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没有!”杨越摇头,捡起一块石头丢进了身前的水塘里。 他自己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张朝封靠了过来,眼睛望着对面两百米外师医院的保障车,“诶,说说!你跟灭绝老尼怎么样了?” 杨越回头看了他一眼,“啥怎么样?” “昨天看那架势,又是嘘寒问暖的,又是送巧克力的……”张朝封两个大拇指碰了碰,“你俩个不是谈恋爱了吧?那可得小心,义务兵不让搞这一套的。” “滚!”杨越没好气地站起身,你大爷我是有老婆的人……虽然老婆现在还在读初中。 再说了,义务兵?现在肩膀上连个衔都没有,义务兵都还不是! 那边一排长正好在吹哨子。 “全连集合!” 轮到新三连投弹的时候,都下午两点了。一帮新兵蛋子坐在地上,看着一个个面色紧张地接过牛再栓递过来的手榴弹,再举着弹药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去往投弹区。看见手榴弹高高地飞出去,好像是自己在投弹一样,松了口气。 十四班杨越是第一个考核的,牛再栓确认了一次杨越的精神状态正常,郑重地把一颗六七式木柄手榴弹交在了他的手里。 “乖!听你班长的话,不要乱想些乱七八糟的。” 杨越心说至于么,投个弹而已,又不是没投过。他和高爱军一起到了投弹区的掩体前,看见这里还横七竖八地挖了两条避弹壕。 高爱军一把抓住杨越握弹的手,然后对着杨越的脸伸出两个手指头。 “这是几?” “二!” “好,深呼吸!不要紧张!” “老高……”杨越想说我紧张个毛线,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放心吧,我不会炸死我们两个的。”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包饺子 在高爱军密切“关爱”的眼神下。杨越拧开了手榴弹的防潮盖,掏出了拉火绳,然后戴戒指一样把拉火环套在了小拇指上。 他握着弹柄的下三分之一处,举在胸侧,立正站好。 “报告!新兵杨越,投弹准备完毕!” “投弹!”高爱军说可以啊,很流畅,很安全。 杨越退了两步,想起跑。 “你又不是步兵,原地投,原地投……”高爱军牢牢掌握着牛再栓的告诫,让这帮瘪犊子助跑,再“吧唧”一跤摔避弹壕里,手榴弹连人一起炸咯,想救都来不及。 杨越心说这特么就是投弹的无聊所在,他老老实实地岔开两腿站在原地,引臂、挥臂、扣腕,全重一斤二两的手榴弹“嗤”地一声脱手而出,冒着烟飞向了空中。 高爱军按着杨越让他蹲在掩体后面,杨越看都没看自己投了多远,感觉那3.7秒十分漫长,好半天才“轰”地一声爆炸。强烈的震感传来,感觉胸口蒙着被子被人夯了一铁锤,高爱军站起来看了一眼爆炸过后的烟雾,“三十五米,良好。” 杨越自觉能投四十米往上的,可这实弹投掷限制太多了,能有三十五米就已经非常不错。 他小拇指上还套着拉火环,镀铬的,很像银戒指,这东西要不要上交? “留着做纪念吧,如果不打仗,你这一辈子也就差不多投这一颗手榴弹了。”高爱军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去,喊下一个去。” 这无聊的一天啊…… 对新兵实弹投掷的保护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连师医院的都看得睡着了。 杨越打了个盹起来,才听说新四连的一个新兵,把手榴弹丢在离掩体只有两米的地方,炸起来的灰八米多高,掩体都被炸开了一个口,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除此之外,杨越最深的印象就剩羊肉抓饭了。 来当兵前,他是不吃羊肉的。 当完兵后,羊肉汤一度占据了他梦中女神的位置。 不是苏沐晨,而是退伍后谈的女朋友,后来的老婆王丽雅。 想起王丽雅来,杨越心里一阵一阵的痛。没有他在身边,这三十好几的娘们好像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太清楚。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大女儿二年级,小女儿刚学会走路,辛辛苦苦,人都变傻了。家里还贷款买了两套房子,可现在,房子在,人却没了。 人间悲剧。 左右一想,也不知道他回到千禧年后,哪个瘪犊子会躺在他的床上,搂他的老婆,打他的女儿。 想想都觉得糟心。 越想越觉得要寄一颗炸弹到未来老婆的学校,炸死她算了,至少自己头上不会顶个绿帽子。 “杨越!杨越!” 杨越坐在地上,嘴里咬着根枯草根,听见有人喊他。抬头一看,高爱军身边,站着个苏沐晨。 “出列。” 杨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那灰一片一片地飞在张朝封的脑袋上,迷了他的眼睛,张朝封破口大骂,却被孙连在一土疙瘩丢得立刻哑了火。 “队列里面,禁止喧哗!” 苏沐晨领着杨越到了一边,拢了拢帽墙下的头发,一脸风霜的样子。 “明天你们打靶吧?” “嗯。” “我可能来不了,医院里有别的事。” “哦。” “我明天晚上会给你打电话的。” “别。” “为啥啊?” “影响不好。” 苏沐晨冷笑一声,“啥影响?” 杨越想了想,别装傻了好吗,妹子! “快过年了。”苏沐晨看着面前的水塘,转移了话题。 “嗯。” “你们过不过?” “过。” “能外出吗?” “能。” “那和我一起过吧。” 杨越抬头,“不……”苏沐晨打断了他的话头,“就帮个忙!年三十大部分军官、医生都放假回家休息了,我要到医院炊事班帮厨,你来和我一起包饺子吧。包好的饺子你带回来,晚上和张朝封他们一起吃。” “张朝封和我不一个班……”杨越觉得这提议好,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就带他也一起来啊,反正你们新兵晚餐是要自己包饺子的,这是传统,你们就当提前包了,我相信高班长也愿意的。” 杨越想了想,好像没有正当拒绝的理由啊,他看了一眼老高,高爱军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写着不清不楚的味道。 “那我问问他?”杨越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如果老高不同意的话,他刚好能拒绝。 “去吧!”苏沐晨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杨越忐忑地回到高爱军边上,把事情说了一遍。 一旁的张朝封看白痴一样看着杨越,那意思是说,你丫四不四傻!?这种事情也能汇报的?高爱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越,又看了看张朝封。 “杨越,内务条令你学过的哦?” “嗯。” “义务兵不准在驻地谈恋爱,军人之间谈恋爱,是要向政治部申请的,结婚是要填申请表的……” “我知道,我知道。”杨越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仔细一想,这特么哪跟哪啊? “那班长的意思是不让去呗?好,我这就去跟她说。” “别啊!”高爱军笑得嘴都弯了,“去,干嘛不去!?不过不要光顾着谈情说爱,全班的饺子你得包圆了。最多这样,让你再带欧阳山去,你们三个也好有个照应。” 张朝封指了指自己,“班长?我也能去啊?” “你自己去问老孙,我说了不算。” “哦!”张朝封去拍孙连在的肩膀,孙连在回头道:“去去去,师医院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记得带两百个饺子回来。还有,看看有没有创可贴,带两盒回来。” “……”张朝封一脸苦逼,“老板,你当我们班喂猪呢?两百个?” “你以为你们这帮货不是猪?”孙连在看了一眼身后那帮新兵蛋子,馒头都能咥到新兵连破产的十四班,两百个饺子只能算起步价。 几个人说得眉开眼笑,杨越也不好拒绝。既然老高都同意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那边牛再栓也闲的无聊,见十四五班这里有情况,就跑过来凑热闹。 “啥?去师医院包饺子?好啊好啊!我让丘水根负责接送你们,多带几个人,把全连的一起包回来吧……” 杨越、高爱军、孙连在、张朝封、欧阳山:“……” 杨越的脑海里顿时冒出了一个数学题。 十六个班,一个班两百个,乘法一算,三千二…… 你大爷的。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立正!袜子! 对于杨越来说,这一个礼拜过得是真快。 一转眼间,考核已经过去了大半。在第四天的射击考核中,新三连发挥稳定,全连四个满环,五十二个优秀,毙得其他三个连队满地找牙。杨越首当其冲,干净利落“啪啪啪”,率先完成了射击考核任务,然后趴在地上打盹等结束。 成绩那也是相当不错,五十环,并列第一。 周中的几个大项完成以后,剩下的单双杠、单兵队列在两天内也一一结束。总成绩算下来,新三连不出意外地保持住了历年的优势,毕竟是直属营,新兵们也是给参谋长争了老大的面子。 在这样一个优秀的新兵连队里,作为新兵,杨越已经做到了极致,四百米新兵第一、射击并列第一,虽然五公里因为拉着欧阳山的原因也没拿到一个好名次,单双杠也仅仅只是个良好。但他“史上最灵活的胖子”名声已然在外,别说十六个班长看见他都不能无视,连牛再栓看见他,都要喊他一声“越哥”。 老牛现在嘚瑟的很,自从他当兵以来,还从来没有见到过防化连的兄弟能在体能项目上干掉侦察连的先例。个别优秀的肯定有,但总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因为优先选兵的原则,侦察连里总是会出一些妖孽,把防化连从新兵连一直打压到老兵连。 一批一批、一代一代,总是如此。 每每如此。 同是直属营下辖单位,同是特殊兵种,侦察连就像防化连永远跨不过去的一座山一样,压在头顶已经好多年了…… 胡青看他笑得跟二百五似的,撇着嘴揶揄:“不是说不要他吗?不是说要给我们侦察连吗?” 牛再栓“嘿嘿”地傻笑两声,“这娃是我接来的,不是我吹牛,当初我就看他骨骼惊奇,是个专克你们的好苗子。” 营长李忠全在一旁看了半天好戏,这会儿逮到了话头,敲桌子。 “敢情,你们两个连都憋着劲把对方互相当敌人呢?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心情会不会很舒畅?你们两个连,一个防化,一个侦察,一个是打扫战场的,一个是高级步兵,兵种不同,专业不同,一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栓在一起都尿不到一个壶里。争来争去,有意思吗?” 牛再栓脖子一横,“那当然,侦察连在战场上是专门丢垃圾的,而我们防化连是搞绿化环保的,天生相克,不服不行啊,营长。” 李忠全笑了起来,胡青争辩道:“别嘚瑟了,还绿化环保……” “行了,说正事。”李忠全用笔敲着桌子,“讨论一下,你们连这期优秀士兵的事……” 杨越的眼皮子跳了一整天,坐在马扎上也是心神不宁。 他总感觉有人在算计自己。 张朝封端着个杯子,鬼鬼祟祟地进门来。 “老高,我找杨越。” 高爱军躺在床上瞟了他一眼,“有事说,有屁放。” “诶!”张朝封拿着杯子大咧咧地坐在高爱军的床边,故做沉思状:“我寻思着啊,老这么下去不是个事……” “啥事啊?”杨越翻开了一本武侠小说,边看边听。 “有些东西吧,是好!但是伤身。你说的蛮对的,我总不能一直依靠咱们老孙头过日子是吧。万一我哪天当班长了……” 高爱军“噗”一下笑出声来,谁给你的勇气,列兵都还不是,还万一让你当班长…… 杨越抬头,看向张朝封,这货平时不这么说话的。 “说点我听的懂的。” “我想戒烟!”张朝封仿佛下定决心道。 “哦!”杨越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戒啊!” “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想戒就戒,趁年轻烟瘾不大,早戒早好。”杨越拍了拍张朝封的肩膀,“兄弟伙,你能这么想我Hin欣慰,真的。” “那你告诉我……烟茶怎么搞?难不难喝?”张朝封小心翼翼从兜里掏出一包红河来,听说杨越就是喝红河泡的烟茶成功戒烟,从此一飞冲天,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优秀士兵候选人。 “拿走!”杨越一闻到烟丝的那味道,胃里顿时就七上八下。 亲娘的,这玩意泡的水,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高爱军坐了起来,一把夺过张朝封手里的烟,“别闹,这东西喝了真会死人的,你别害你们班长。” 张朝封一脸懵逼,杨越点点头,“我以过来人身份告诉你,我们班长说的是真的。不是我不告诉你,这玩意其实简单到我无从说起。我只是想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到现在都闻不得烟味,对我来说,阴影巨大。爱护身体啊,兄弟伙。” “身体是我的,你别操那份闲心。说吧。” “不说!” “说不说!?” “不说!”杨越铁了心。 “不说算了,装模作样的干撒玩意这是。我要是能自己戒了,我还找你干撒?不是和你一样,没那个耐心么!”张朝封气呼呼地起身离开,走到门前,突然想起自己那包红河还在高爱军手里,想转身来拿,却见高爱军把烟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那天杨越也没把这个事当成事,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集合哨打扰了。 在这个星期六,新三连的大中午的不睡觉,全部被集中在了操场。 杨越在队列里纳闷地看了看高爱军,高爱军纳闷地看了看牛再栓。 牛再栓则拎着一只袜子,站在队列前,一脸日了狗的表情。 “我跟你们说,我当兵十一年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能立起来的袜子!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我的阅历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懒到这个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好像是为了验证他所说的,他把那袜子往地上一放,那袜子果然笔挺地“站”在了那里。 队列里顿时“哄”地一下炸了锅。 这特么地也太夸张了。塞外干燥寒冷,衣服湿漉漉地晾出去是什么造型,收回来依然是什么造型,硬邦邦的都不带拐弯的。但要说这么一只袜子能立在地上,大部分新兵都是第一次见到。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联勤站 “有的新兵,两个月了,常服没洗过,作训服也没洗过,连裤衩子都没洗过。穿在身上,外衣可以当镜子照,晚上睡觉脱了衣服,内裤在月亮底下都可以当应急灯!”胡青也铁青着脸,说:“部队就算再穷,军费就算再紧张,也不会少了你洗衣服的水。你一个月八十块津贴,服务社里买块七毛五的肥皂很奢侈吗?啊!十一班班长……” “到!” “你还有脸喊到?你家新兵都快在被窝里拉屎了,你不知道吗?” “……” 牛再栓把袜子捡起来,扔到了十一班班长的脸上,“五千字检查,敢少一个字我跑废你!” “是!” 队列里顿时鸦雀无声。 新兵连年前休整本来没什么事,虽然早操的例行长跑是免不了,但大部分共同科目的训练已经停摆。 农历新年越来越近,这个日子一直都是部队的重大节日,为了迎接这一天,新三连从上到下开始了一次规模史无前例的大扫除活动,所有犄角旮旯都必须干净无瑕。 标准只有一个——白手套摸上去不变色。 所有新兵进行了一次彻底的点验,胡青拿着指甲剪,全连新兵一只手一只手地检查,牛再栓则带着十六个班长到各班扫荡,各种脏衣服、脏裤子、脏床单从各个角落里被搜罗了出来,然后被丢了一操场。 一床一床的被子从窗口往外扔,牛再栓站在窗口一边扔一边破口大骂。 “你们这帮瘪犊子玩意的,准备在被子上种蘑菇吗?” 杨越也没有例外,他还有一条“八一大裤衩”被个眼尖的班长发现了,从他睡的上铺褥子底下搜了出来。 “画地图呢?”那班长撑开大裤衩子,一脸的幸灾乐祸。 杨越在心里默默地白了他一眼,搞得好像哪个男人还没画过地图似的。 张朝封几乎整个铺盖都卷出来了,他那床单上赫然印着一个人影子,远远看去,好显眼的一个“大”字 新兵蛋子们刚从家里来到部队,毕竟八O后在很多人眼里是“垮掉”的一代。城市兵的自理能力先不说,农村兵就更加措手不及,这些人从小到大就在田地里打滚,在黄土高坡上吃沙子,谁也不会想到部队里对这种事情如此变态。 营长李忠全坐着吉普车路过新三连的时候,刚好看见操场上坐满了穿着绒衣绒裤的新兵蛋子,都在那“哼哧、哼哧”地洗衣服。 隔壁侦察连老连队的晒衣场都被新三连霸占了,一堆老兵在那看着新兵蛋子们一层一层地往晾衣架上乱搭。防化连的情况也差不多,单杠上、篮球架上,挂满了滴着水的作训服和裤衩子。 就连对面汽车营边上的新兵四连也是一样被新三连全面占领,白色床单一片连一片,场面蔚为壮观。 鸡飞狗跳了整整两天,新三连在牛再栓和胡青的亲自狠抓下,开始洗心革面。 那几天,新三连的兵都不敢外出。 没有人身上能完整地穿齐一套常服或者作训服,几个胆子肥的混穿了一套去服务社买东西,还被纠察追了半条街。 杨越左想右想不太对劲,第一次当兵的时候,好像没有这出事。过年前,新兵们其乐融融,哪里像现在这样,整得人心惶惶。 好在这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新兵们全身上下都洗一遍,也用不了两天。太阳一晒,结了冰的衣物都不需要解冻,冰渣子直接升华变成了冷空气,收回来的衣服裤子垫在褥子底下睡一晚上,第二天笔挺挺的,就能穿。 终于在大年三十那天,新三连所有人都像穿上了新军装。虽然在这之前,他们穿的也不算太旧。 只是脏了点而已。 牛再栓和胡青很满意这几天的整顿,现在的新三连,才终于看上去稍微顺眼了一点。 因为老早就请好了假,得到了连长的恩准,杨越带着张朝封和欧阳山,三人中午吃过饭后就出了门,齐步走去了师医院。 临出门前,丘水根跑来告诉牛再栓,今天防化连要和联勤站搞联欢,让牛再栓带着防化连的新兵一起去。 牛再栓吹集合哨的时候,杨越刚好喊“一二一”,领着三人小队出营区。 张朝封一脸好奇,边走边问:“联勤站?哪个单位的?” 欧阳山说:“不知道,没听过。杨越,你知道吗?” 杨越心说联勤站嘛,谁不知道?但是表面上却摇了摇头,嘴上道:“不知道。” 开玩笑,这要是让你们知道了,你们还会跟我去师医院? 欧阳山看杨越的表情好像有所隐瞒,于是到了师医院的时候,他见了苏沐晨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班长,你知道联勤站吗?” 苏沐晨楞了一下,然后笑道:“知道啊,联勤站嘛,十六师谁还不知道呢?” 杨越心说,这女娃儿说的话怎么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张朝封搬了两袋面粉,进厨房的时候刚好听见苏沐晨在和欧阳山科普什么是联勤站。 军区联勤总站驻S县分站是通讯联勤单位,专职负责S县各驻军之间、各部与军区之间、十六师内部通讯网络建设、维护、转接工作,是比师通讯营更高一级的通讯单位。 这个单位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一个事实。 全是女兵…… 至少,看到的全是女兵。 防化连和联勤站搞联欢…… 这场面让张朝封去想,他都会流口水。 杨越看见张朝封一脸懊恼的表情,连忙低下头去拆面粉袋。 “杨越,我觉得既然咱们十四班和十五班的晚饭有着落了,我们也没必要在这包饺子不是……” 张朝封靠了过来,“不如你和欧阳山留下,我先回去看看情况?” 苏沐晨正在洗大葱,闻言笑道:“是啊,你们连和联勤站联谊这么大的事,你们连长都不挽留一下你们?” 杨越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欧阳山向张朝封挤眉弄眼,张朝封半天才反应了过来,他抓了一把面粉拍在了杨越的脸上,大声叱问到:“杨闷骚,你说,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撒叫联勤站!?” 杨越点点头,“嗯,大概猜到了!” “我……”张朝封抓狂了,“杨越!老子跟你没完,你谈恋爱就算了,还拉着我们当灯泡,拉着我们当灯泡就算了,还不让我们去追求我们的幸福……” 杨越一挥手,心说你们有个屁的幸福,新兵蛋子去老兵的联欢会能追求到个蛋蛋。 “要去你们就去吧,我不拦着你们……” 正文 第三十章 狮子头 张朝封吵吵闹闹地要走,欧阳山是个闷骚货,就在一旁打边鼓。 “杨越,我们就去看一看,说不定联勤站还有许多好吃的。” “你也一起去吧,我们和苏班长一起。” 苏沐晨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防化连和联勤站的联欢会,我一个师医院的去了,多不合适啊。杨越你想去吗?” 杨越心头咯噔一下,啥意思?他们俩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陪你包饺子?你家师医院军官都回家睡老婆去了,但还有上下几十口子大头兵,我也一起帮你伺候了? 一会等师医院炊事班的来了,我个防化连的新兵呆在这算怎么回事啊? 张朝封已经完全没心思留下来了,现在他的心早就飞去了联勤站,包饺子什么的,见鬼去吧。 欧阳山看上去忠厚老实,人畜无害的,弄了半天也是个骚情的男人。 杨越把脸上的面粉擦了一把,看了看苏沐晨。 “姐,你知道的,我把他们带出来,我得把他们带回去的。” “你真的想去?”苏沐晨停下了笑容,“那我送你们过去吧。” “别,我们自己走路去,反正还早,我们能赶上晚饭。”张朝封大嘴一咧,完全没顾忌苏沐晨的感受,欧阳山在边上捅了他一下,陪着笑容道:“苏班长,这么着吧。我和张朝封先去,我们把杨越留下来帮你包饺子,一会差不多了,你再送他过去,你看行不行。” “你……”杨越心说跟你们这两人做兄弟,还不如和耗子当邻居。 “那就这么定了!”苏沐晨根本不让杨越说话,斩钉截铁道:“你们去看看有没有联勤站的车,走路怪远的。” “嗯,好!”欧阳山跟鸡啄米似地猛点头,拉着张朝封就往外走。 “你……”杨越全程懵逼状态,刚张嘴,苏沐晨又打断了,“愣着干啥,和面,剁陷!” 等杨越拎着剖面粉袋的菜刀追出食堂,那两个兔崽子早跑没影子了。 “姐,犯纪律的,知道吗?”杨越气急败坏地回到后厨,苏沐晨扔过来一个围兜,吃吃的笑,“犯啥纪律?我又没让你夜不归宿,等我这差不多了,我开车送你去就是了。” “你也会开车?” “军照。” 杨越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地在案板边开始剁肉。一边剁一边想,刚才再追个百八十米的,应该能追上他们。 这两个家伙和自己一起出来的,现在他们把他扔在师医院。没有同去同归,已经是犯了新训的大忌了。 万一这两货走路上被人撞死了怎么办?又或者被人拦路抢劫了怎么办?叶尔羌县治安乱地很,别以为穿了军装就安全,照样一刀子能捅出两个洞来。 呸呸呸,大过年的,能不能想点好的。 杨越啐了一口,自己真是父爱泛滥,果然有了孩子的人想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怎么了?”苏沐晨看杨越的神情不对,问道。 杨越摇了摇头,“我眼皮子总跳。这两个货万一没坐上联勤站的车,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苏沐晨笑道:“少操点心,更年期吧你?” “差不太多!”杨越在心里掰着手指算,在过几年,可不就进入更年期了么。 苏沐晨忽然拉了拉杨越的衣袖,“来,看看。” 杨越回头,看见苏沐晨不知道从哪里把她那个卡通饭盒翻了出来,杨越接过那饭盒,发现大冬天的还有温度。打开一看,里面居然安安静静地躺着几个大肉丸子。 苏沐晨背着手,惦着脚尖,一脸傲娇:“我知道你是南方的,吃不惯我们北方的菜。这是我照菜谱上做的,狮子头,尝尝?” 杨越心里莫名地感动了一下,那狮子头块头足够大,过油也很用心,没有焦糊,嫩嫩的。蒸出来的汤汁很浓稠,几片油菜头尾整齐,铺在了汤汁里,绿油油地让人很有食欲。 杨越接过来一双白玉筷,叉起一个,轻轻地咬了一口。 “姐,为啥是甜的……” “菜谱上说的,要放糖……”苏沐晨见杨越的神色从感动到皱眉,有些手足无措,“你不吃糖吗?” “不不不……”杨越连忙摆了摆拿着筷子的手,“我吃,我吃糖。” 他的心里却在暗暗叹息,好端端的狮子头,放这么多糖是要闹哪样?南方辣么大一块地方,烧菜放糖放到丧心病狂,绝壁在很多地方都是异端,活生生要被人烧死。 “真的啊?”苏沐晨闻言很开心,“那好吃吗?” “好吃!”杨越不忍拂了苏沐晨的好意,这就好像自己女儿画了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送给他当生日礼物,还问他好看不好看一样。 他不忍心否定任何针对他的善意。 “好吃你就多吃点!”苏沐晨的脸上笑得灿烂,十九岁的年纪,原本就应该像花儿一样绽放。 杨越回到2000年之前,患有中度糖尿病,糖这玩意,已经告别了他至少五年了。他勉强地吃完一个,他再也下不去嘴了,于是问道:“姐,剩下几个,我可以打包吗?” “不行,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么好吃的狮子头,我想带回去给大家一起分享。” “这是我做给你吃的,要给他们吃,下次我再做。” “哦。”杨越勉强地挤出了一副笑脸,“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在那狮子头口感确实不错,杨越也没遭多大罪,只是吃完之后,他感觉自己这一辈子也不想吃狮子头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继续包饺子。杨越负责剁陷揉面,苏沐晨负责和馅。苏沐晨虽然是上等兵,但毕竟年纪轻轻,活泼可爱,在杨越这个连列兵都不能算的新兵蛋子面前根本没什么顾忌,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 充满活力的苏沐晨用了两个小时,让杨越这个奔四的中年大叔仿佛再一次地找到了年轻时的感觉。 直到厨房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满脸诧异的二期士官…… “小苏,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苏沐晨明朗的笑容立刻就凝固在了脸上,眉宇间显得有点慌张,“赵班长,我……我们在包饺子啊!” 那叫赵班长的二期士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整整齐齐的包好的几百个饺子,想了半天,才说道:“怎么?有说要做饭吗?不是说今晚师医院留守的人全部都去师直司令部食堂会餐吗?” “……”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猪一样 “啊……是啊,是啊。”苏沐晨笑得有点小尴尬,“不是还有病号在嘛,他们晚上总要吃饭的。” 赵班长“嗯”了一声,“我还想着过来做好饭来,没想到你已经帮我做好了。就十二个病号,做那么多饺子他们吃不完的。” “我知道呀。”苏沐晨道:“赵班长你去吧,这里有我就行。多余的,我留着明天中午吃,这可是大葱羊肉馅的,好吃呢。” “你包的肯定好吃,这个点其他人都已经去师部了,你一会收拾收拾也来,煮饺子的事让哨兵帮着弄就行,摊子等我回来收。” “嗯!”苏沐晨笑吟吟地目送赵班长出门。赵班长站在门口呆了半天,又折返了回来。他打量了一眼杨越,“咦,这新兵哪个单位的?” “哦!我防化连的。” “防化连?”赵班长看了一眼苏沐晨,又看了一眼杨越,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苏沐晨“噗嗤”一下笑了,抓起一把面粉抹在杨越的脸上,“你咋这么老实啊,你说你是病号不就完了嘛。” “不搭架!”杨越转过头来,“话说,你今天到底唱哪出戏呢?” 苏沐晨捏着一个饺子,“没啊,我就是觉得无聊,找点事情做而已。” “无聊……而已?”杨越问道:“你家师医院几十个人,你无聊找谁不行,非得找我?” “听说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吗?” “听过。” “你就是三千弱水里的那一瓢。” “你这算对我告白吗?”杨越停下了手里的活,边洗手边问。 苏沐晨的脸蓦然红了,“你怎么这么直接!?” 杨越心说我直接?明明是你直接好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卧槽,这句话用在这里,如果不是自己身经百战,早就晕倒了吧。 这是全师一万多人当中的唯一一朵鲜花,肤白貌美,活力四射,没有人能挡住这种表白的。 杨越却烦恼不已,“不是,你看上我哪了啊?我个子一米七二,跟警调连的那帮花瓶比起来,长得又不帅,还胖。姐啊,你如果不是逗我玩,就放过我吧。” 大叔我不好你这口,我喜欢的是那种风情万种,媚眼如丝的邻家少妇。诶,对!就是那种每次见面就给你抛媚眼,一言不合就穿着超短裙和黑丝袜在你面前晃的那种。 杨越打量着苏沐晨,你这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 “姐,你肯定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姐,义务兵不让谈恋爱的,你知道的。” “姐……” “打住,你什么也别说了,我就是和你开玩笑的。”苏沐晨被杨越的眼神看得瘆的慌,他那双眼睛看似打赖耍痞,但深深地刺入了苏沐晨的心里。 杨越撸着袖子,一边点头一边道:“以后这种玩笑就别开了,我大河大海里游过来的,什么惊涛骇浪都见过。” “……” “诶,你怎么不包了?”杨越见苏沐晨停了手,一双眼睛盯着她自己的胸看了好久。 这丫头……是在咀嚼那句“惊涛骇浪”吗? 姑娘,你会错意了。 “没心情了,不包了。”苏沐晨一把拍掉杨越的手,“你也别包了,你不是要去联勤站嘛,我送你去。” “好。”杨越没理由不答应啊。他总觉得在这里多呆一分钟,都有可能发生不测的事情。 虽然他现在把苏沐晨当晚辈看,但好歹人家也曾经是他两年的梦中女神。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拒绝女神的只取一瓢。 好像有人说过他,怂似一条狗。 苏沐晨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暧昧飘远之后的空气,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临出门的时候,还“哐”地一声,把那门使劲地关上了。 “姐,你脸上有面粉……” “要你管?” “不打算洗洗?” “没心情!” “……” 苏沐晨把师医院的吉普车当成了赛车开,一路绝尘,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还以为发生了重大军情。 她一路上都再没说过一句话,杨越也识趣地很,没有轻易惹他。 等到了联勤站,苏沐晨一脚就把杨越踹了下去,然后头也没回地开着车去了师部。 杨越闻着那汽车的尾气,有点不知所措。 这回,总算把话说清楚了。她说清楚了,自己也跟她说清楚了。虽然不知道苏沐晨看上了他哪一点,但如果不把这萌芽扼杀在摇篮里,那他以后的生活不就全毁了嘛? “杨越!”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杨越心说这声音听上去怎么那么耳熟,一回头,看见张朝封和欧阳山两人气喘吁吁,头顶冒烟。 “咋了啊,这是?” 欧阳山指着师部的方向:“咋你妹啊!我和……哎呀不行了,张朝封……你说!” 张朝封叉着自己的膝盖,弓着腰大口地喘气,“球玩意的货!等我喘匀这口气再……再说。” 原来这两人从师医院里出来,并没有等到联勤站的车,两人寻思着不能为了杨越的幸福放弃他们的森林吧,就算是走路也得走过去。于是,他们就开始了漫长的徒步行军。叶尔羌县没有公交车,路上跑的都是驴车啊马车啊什么的,张朝封会几句维语,但那也仅限于和别人骂架,正儿八经要说清一件事,根本就沟通不了。 人维族大爷一脸迷惑,用拐着弯的语调拒绝了他们要搭顺风车的意向,“啊,巴郎子!你说的撒?我听不懂!” 关键两人还不知道联勤站在什么地方,基本顺着城墙找了一圈,所有驻军单位都不是。好不容易看见了一辆军车,欧阳山一眼就看到了副驾位置上坐着的杨越,两人追着喊,杨越都没听到,那军车速度又快,张朝封和欧阳山两人追了三条街,才终于看到了站在汽车尾气里发呆的杨越。 杨越越听越想笑,心说就你们这智商,也就基本告别心中的树林了。 “你们不会打电话问啊!?一块钱硬币有没有?随便找个电话亭拨连队值班室啊,猪一样!” “……”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你好!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年并没有大年三十,只有农历腊月二十九。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明天是初一,今天和明天放大假。 时隔十八年后,杨越第一次在联勤站看到了全体防化连的老兵。 熟悉的,不熟悉的,叫得上名字来的,叫不上名字来的。那些人,和他曾经共处一年,他们之中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个子矮小的上官小平,上等兵,那是他在一排三班一年半的班长。为人风趣幽默。沉默寡言的滕素文,二级士官,是他下了连之后半年的排长,曾经为了帮新兵出头,掌哐六班班长。 他的那句“谁说新兵就不能看电视”让杨越记了十八年。 当然还有连长老王王亚文,阿克陶县平乱出身,防化连唯一一个敢不戴护手在单杠上做八练习大回环的牛人。侦察营扩编后,去当了副营长。杨越退役之后,听说他只干了三年,就打报告回家做生意去了。 这些人,原本都只存在于杨越偶尔出现的梦境里。而现在,他们是那么真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杨越手里端着一杯雪碧,有点恍如隔世,不,是恍如格式化的感觉。 “越哥!”牛再栓拍了一下杨越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连长!”杨越立正敬礼,被牛再栓摁住了,“今天晚上没有上下级之分。咦,我怎么看你眼眶红了?怎么?你也会想家?” 杨越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第一次看见防化连的老兵,有点激动而已。” “激动个球,过两个礼拜你们就下连的,到时候挨他们整别拿我出来当挡箭牌。”牛再栓端着茶缸,里面居然是啤酒,“我给你透露个消息吧……” 杨越侧目,看牛再栓神秘兮兮的样子,心说还有什么军事机密能告诉他不成? “老王说,你们这批新兵虽然共同科目顺利过关了,但对于防化连来说,你们依然只是什么也不懂的新兵,所以,他准备挑几个狠角色来对付你们……” “有多狠啊?”杨越端着杯子一口喝掉了里面不多的雪碧,找来了一瓶啤酒。 能多狠啊?无非就是看电影不让靠座椅靠背、集会不能开小差,每天晚上三个八百,顺带端腹的时候,在脚底下点蜡烛……仅此而已。 十八年前就受得了,没道理现在受不了。 牛再栓见杨越老神在在的模样,耸了耸眉毛,“你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 杨越:“没把握我就不来当兵了!” “你等一下,”牛再栓打了个手势,杨越等着他的下文。 牛再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支笔,“来,把你的话再说一遍,我记录一下……” 那边联勤站的姑娘们梳妆打扮一番,总算是闪亮登场了。 随着老兵们的一阵尖叫声,新兵这边的气氛也十分欢脱,他们的声音甚至一时间盖过了老家伙们。几个老兵不满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神色在说,“有你们什么事情啊!?” 张朝封叫得最欢,十四班的几个在他后面跟风吹口哨。 老孙悄悄地搬着自己的凳子,捂着脸去了老兵扎堆的地方。 他是没脸看到自己手底下的新兵歪戴着军帽,手拢在嘴边学人猿泰山,一副流氓军痞的模样。 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一曲柔美悠扬的音乐过后,花枝招展的女兵们开始表演才艺,唱歌跳舞,闹得比春晚还热闹。舞池里各种镭射灯把氛围烘托得非常好,暗淡的灯光下,让人迷醉。 杨越没去凑这个热闹,他搬着凳子坐在角落里,自己一个人喝啤酒。联勤站果然阴气重地让人吃不消,感觉连空气都是阴冷阴冷的。南疆这鬼地方连冬天的昼夜温差都非常大,上午出门的时候里面就穿了一件绒衣,这时候啤酒一喝,感觉寒冷往骨头里钻。他左右一瞅,发现一件军大衣,管它谁的,穿上再说。 联勤站的姑娘们几曲歌舞唱跳完毕,轮到防化连上场了。 王亚文站在老兵面前拉新三连的歌:“新兵们呀么嚯嘿——来一个呀嘛嚯嘿——你们的歌声淅沥沥沥哗啦啦啦嚯嘿,唱的孬呀嘛嚯嘿!” “新兵们,来一个!” “来一个,新兵们!” “呱唧呱唧!” “啪、啪、啪啪啪!” 几十个新兵一脸懵逼,啥玩意啊这是? 牛再栓喝了点啤酒上了脸,站在那哈哈大笑,“小兔崽子们,来,不要让老兵看孬了你们,一起来首歌,怎么样?” 杨越在那嘿嘿笑,学歌那是过年以后的事情,现在新兵蛋子们会个鬼,只会“团结就是力量”。 要不然,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 不过这首歌不适用于这个场合,只用于队列行进、隆重集会时才能奏唱,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拿来卖弄的。 “团结……预备——唱!” 杨越捂了捂脸,果然就是这首歌。 老兵比的是沉淀和气势。新兵和老兵最大的区别就是,以为唱歌需要嗓门大,这些人中属张朝封最恶劣,一张嘴,音色都变尖了,五音不全的样子听得让人头皮炸毛。 女兵们坐在对面,捂耳朵的不少。 杨越也跟着吼,人不青春枉少年嘛,张朝封吼的声音大,他吼得比张朝封还要大,欧阳山都受不了杨越这高分贝,雷劈一样一脸嫌弃。 不过好在老兵们也没怎么为难新兵蛋子,今天防化连是主角,他们准备了很多节目,相声、小品、唱歌,甚至还有集体匕首操表演。那阵势很是恢弘,新兵蛋子们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向往。 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场面上由开始的端正严肃,慢慢地变得自由热闹起来。 舞池里的灯光愈加柔和,联勤站的女兵居然放起了交谊舞曲。防化连的几个老士官可是个中高手,快慢三四步跳的那是出神入化。 杨越驼着背,坐在那嗑瓜子,完全没什么兴趣。 “你好!”身边一个靓影飘来,杨越嘴角挂着瓜子皮抬眼看见一个女中尉正朝自己伸手,“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共舞 杨越一脸懵逼,站起来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啊,我不会啊!” “没关系,不会我可以教你!”女中尉笑得很灿烂,杨越硬着头皮跟着她走了两步,心说穿着大衣怎么跳,转身把衣服一脱,才看见那件大衣上挂着上尉军衔。 卧槽,连长王亚文的。 再转身的时候,他看见了女中尉眼里复杂的情绪,一瞬间杨越了解了这么个情况。 她刚才是因为自己肩膀上的军衔才邀请自己跳舞的。 当她看见自己其实连个列兵都不是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抱歉的表情? 杨越心说抱歉啥?拉我起来,现在到底还跳不跳啊? 女军官很尴尬,脸都红了。杨越也很尴尬,所有新兵都坐着看,就他一个人站着,身边还有个女军官。 还是个中尉。 跟牛再栓一边高的级别。 “嗯……嗯……”女军官清了清嗓子,神色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走吧!” 那意思是说将错就错吧,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众新兵看着杨越被拉下了舞池,一个个都露着一副日了狗的表情。在他们心目中,肩膀上带杠带星带花的,都是惹不起的。能对着流流口水的,大多数都是单纯带拐的。 诶,那个女兵不错。 他们从来不会去评论诸如:诶!那个女军官不错。 能跟女军官一起跳舞的杨越,显然就是个异端。 杨越的手老实巴交地虚扶着女军官纤细的腰身,感觉背后射来的那几十道火辣的目光。老兵们放得开,见个新兵在跳交谊舞,顿时口哨声四起。牛再栓一转头,发现后面杨越低正低着脑袋看自己的舞步。 虽然全程被个女人领着跳,整个舞曲下来,杨越感觉完全不知道乐感在哪里,就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他是生怕踩了别人的脚,没法跟人交代。那女军官耐心颇足,领着杨越在舞池里旋转,一直都保持了良好的军官风度。 临了,她还对杨越盈盈地行礼。 相当成熟,十分注重礼节。 杨越退了场,那女军官也独自离开了。杨越觉得她可能因为自己冒充上尉的原因,没什么心情了。 张朝封挨了过来,脸上贱笑,“杨越!女军官和女兵的不同在哪里啊?是不是腰杆太硬了!?” “……” 女兵们比男兵们要活泼欢脱,几首舞曲过后,音乐忽然变了调。放起了兔子舞。 男兵女兵混编在一起,搭着前面人的肩膀,围着圈跟着音乐的节拍踢腿跺脚,大喊大叫,很欢快尽兴。杨越跟着跳了两圈,感觉自己前面的女兵肩膀太柔软,猛然想起自己一奔四的大叔,跟着一帮年轻人瞎蹦跶什么,简直太幼稚了。 想到这茬,杨越的心情顿时也没有了,继续回到座位上嗑瓜子。 跟他坐一起的,就剩下几个三级士官。 算算年纪,他们现在也就三十岁不到吧,比自己还小几年呢。 怎么也这么没朝气呢!? 那天晚上的联欢会一直持续到了十点。因为十一点熄灯是和平时期营区铁打的纪律,所有人员无论什么情况都必须在十一点前回到营区就寝。防化连的老兵们显然很开心,新兵们也很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像一群鸭子。 联勤站的女兵们列队欢送,还有女兵尖声高呼“下次再来”。 对一帮糙汉子来说,那感觉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在东风141的后箱板里,张朝封还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脸上莫名其妙地笑得让人瘆的慌。 “杨越!你情绪不太高啊!?”欧阳山说。 杨越把盖在脸上的军帽摘了下来,“还行,你们开心就好。” 张朝封转过头,“杨越,原来联勤站的女兵也很玩的开啊!?” 杨越白了他一眼,“你换位思考一下,我们是常年不见女人,他们是常年不见男人。我们都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所谓异性相吸,就是这个道理。我敢打赌,要是今晚不熄灯的话,你们能陪她们嗨到天亮……” “……”高爱军转过身来,一巴掌拍在杨越的脑袋上,“就你懂!” 杨越一勾头,老老实实地继续盖着帽子打盹。 嗯,比起那些女兵来,还是那个和他一起共舞一曲的中尉好。 首先身材好,长胳膊长腿,穿那么厚都感觉很纤细。其次性格好,脾气看来也很好。 而且长得不算丑,很和杨越的胃口。 如果算一算,她应该有二十六七了吧,嗯!年龄还凑活,至少比那些十八九岁的姑娘要靠谱。张朝封说女军官的腰杆太硬了,但实际上杨越却觉得那腰身才是最有活力的。 他们这帮蛋子,懂个毛的女人。 回到新三连,照例列队晚点名、讲评。 今天联欢会,好的方面,坏的方面,牛再栓巴拉巴拉讲了十几分钟。 等解散洗漱就寝的时候,通讯员忽然交了一包饺子到十四班,说是师医院的人送来的。杨越拿着那包饺子,想起了送他去联勤站的苏沐晨,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太过分。也许人家因为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仅此而已。就因为自己假装深沉,破坏了人家苦心营造的氛围。 果然有人说他不懂情趣,是真的。 杨越考虑了半天,趁离熄灯还有几分钟的空当,跑到一楼给苏沐晨打了个电话。 “喂!” “喂!” “还没睡啊?” “还没吹熄灯哨,你哪位?” “杨越!” “哦!” “饺子收到了,谢谢。” “不用谢,那是你包的,包得太难看了。” “……” 杨越张了张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 那边等了一会儿,苏沐晨道:“晚了,挂了。” “嘟、嘟、嘟……”一阵盲音透过话筒,在杨越的心里响起。 从那天以后,苏沐晨再也没有给杨越打过一个电话,杨越也再也没有在新兵考核场见到过苏沐晨。张朝封说听说她可能要调走,去军区医院。 杨越口头上说挺好的,其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淡淡的,却萦绕在心头,挥不去,抹不掉。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授衔日 二月六日,授衔日。 对所有的新兵来说,这是一个值得一辈子都记住的日子。 在这一天,他们的肩膀上将会多一个标志,他们的军帽上,将会多一个象征。 作为新兵代表,杨越站在了新三连的官兵面前。 “我,新兵杨越!自愿加入到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保护国家安全,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在这里,我谨代表全体新兵三连新兵同志宣誓:听从指挥,服从命令,不怕艰苦,不畏牺牲,愿以自己的生命,来捍卫用鲜血染红的八一军旗……” 他在心里默默地背诵着胡青给他改的演讲稿。算上标点符号,原本总共一千四百八十二个字。杨越背了一下午,一个字一个字全部记在了脑海里。 可是,当他站在高高的讲台上,面对着那一双一双纯净的眼神和一张一张稚嫩的面孔,他完全忘记了他的演讲词。 在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南联盟大使馆被炸事件,想起了南海81192撞机事件。 那时候的中国军人是伟大的,他们没有先进的技术装备,只能用鲜血和生命捍卫国家荣誉。那时候的中国军人是可爱的,在他们的心里,有着就算是强如当时的世界宪兵,也要拉下马来斗一斗的强烈决心。但那时候的中国军人更是无奈的,他们瞪红了双眼,用鲜血写下一封一封的请战书,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忍受着。 杨越很庆幸,他能生于这个时代。他可以见证中国军人从无奈到发奋,从落后到先进的全过程。他更是见证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从忍辱负重到日益强大,从冬日蛰伏到振翅高飞。 而且,还是两次! 杨越的眼眶湿润了,有一种历史见证的使命感涌上了心头,让他浑身充满了激情。 他清了清嗓子,脱下了军帽,捧在手里,然后对台下深深地鞠躬。 “也许!我们在坐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作为当代军人,我们已经落后世界先进水平太多。我们当中大部分的人,不知道贫铀炸弹、集束炸弹,不知道C4I,不知道单兵GPS全球定位系统、不知道TMD、NMD、THAAD,不知道什么叫零伤亡战争,也不知道十个航母战斗群对世界、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相信有那么一天,总有那么一天。我们在太平洋上,在印度洋上,在昆仑山上,在西南边陲,无论海上还是陆地,我们可以阻挡任何对我们国家的侵犯和侵略。因为我们是中国人,我们有百折不挠的血统。因为我们是中国军人,我们有世界上最强的士兵。我们这一代军人,也许只能承上启下,但是我们这一代军人的努力,是为了下一代的星辰大海……我们历史上所有忍受的屈辱、不公,还有我们经历过的所有不甘,正被我们踩在了脚底下,他们会成为我们的奋斗目标,成为我们攀上珠穆朗玛峰的阶梯。这些记忆将凝刻在我们的骨髓里,世世代代都不会忘记,因为我们是中国军人!我们的国土虽广,但我们没有退路,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 “我,新兵杨越!谨代表新三连全体新兵战士,在神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旗前,庄严宣誓:我,自愿加入到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当中,履行保家卫国的义务,听从指挥、服从命令,不怕艰苦,不畏牺牲,愿以自己生命,来捍卫用鲜血染红的八一军旗……”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雷鸣般的掌声骤响而起。 胡青的巴掌拍得尤其痛快,身后的那群新兵,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是C4I和GPS吗?他们为什么也那么用力的鼓掌。 张朝封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根本不知道杨越说的是什么,但他觉得他的心里很激动,他觉得在这一刻,他就是杨越嘴里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归属感。 那天,牛再栓和胡青亲自把列兵军衔挂在了每一个新兵的肩膀上。 从那天起,他们的身份也完全转换了,他们现在不叫新兵,他们叫——士兵。 授衔过后,新兵连的日子所剩无几。 接下来的时间,胡青最后交了几首军歌,新兵营组织了一次歌咏比赛,《歌唱祖国》什么的,新三连还拿了个个人第一,团体合唱第一的好成绩。新兵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二月中旬,经过了两个半月的高强度训练,他们顺利地通过了新训,结业下连。 和来时的鸡飞狗跳不一样,新兵们结业离开新兵连的时候,气氛很低沉。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他们和侦察排的打过,骂过。但他们更多时候是在一起爬战术、跑五公里,拉单双杠。一起在一个队列里点名,在一个食堂里吃饭,在一座营房里睡觉,他们原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侦察排的新兵们不用离开,他们就地整编,因为新三连就是侦察连空出来的营房。 但杨越们必须离开了,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归属。 那个归属只有三排低矮的平房,大通铺,砖炉子。比不得侦察连的四层高楼,更比不得他们的集**暖。 但那是防化连。 钟大个子脸上挂着笑容,一拳锤在了杨越的肩窝,“你等着,今年年底共同科目的考核,我一定超过你!” 杨越笑呵呵地回应,“小狗不来!” 那边其他侦察连的新兵帮着防化连的新兵们打背包,收东西。 仿佛在这一刻,两个对立的团队此时恨不得融入在一起。张朝封见了钟大个子,也跑过来凑热闹。 “怎么着?跟我们一起去防化连吧,看爷爷我毙得你满地找牙!” 钟大个子翻了翻白眼,“你还不够格,我们连马上要去戈壁滩驻训,我打算用这段时间好好地锻炼锻炼,回来的时候,一定不让你们失望。” 胡青在人群里找到了杨越,直言了当地问他去不去侦察连。杨越看见牛再栓挤眉弄眼地给自己使眼色,当下便拒绝了他的好意。 侦察连是牛逼,发展前途也更好。 但是防化连才是杨越的老本行,而且他很喜欢这个兵种……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神秘的房子 每一批新兵下连,防化连都会放鞭炮。这年的鞭炮放得尤其响亮,一万发的来了三卷,一时间炸得防化连的灯光球场上遮天蔽日,啥也看不见。 老兵们在营门口,站做两排,列队欢迎。远远地看见新兵们提着包,背着背囊转过了侦察连的营房,连长王亚文在老兵队列前大吼一声“奏乐!” 丘水根抱着个索尼的放录机,就等一声令下,“啪”一声按下了播放键。 “……在我们军营旁,有一个小村庄,村庄里有一位好姑娘,苗条的身材迷人的笑,我们都说这姑娘哇!长得好俊俏! 有一次打靶回来在村口相遇,她的脸儿红啊我的心儿跳,她想摸我的枪,又想戴我的军帽,我只能给她军帽却不能给她枪. 她想摸我的枪,又想戴我的军帽,我只能给她军帽却不能给她枪……” 队列里轰然大笑,王亚文黑着一张脸看过去,“放的啥玩意?” 丘水根连帽子都吓掉了,赶紧按下暂停键,把磁带拿出来翻一面接着放。 “……不管你是稍息 还是立正 一眼就看出你是一个新兵 第一身军装总是又肥又大 走进队列使劲抬头挺胸 睡梦中也会紧急集合 行军时背包它越来越松 有点紧张 有点迷瞪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程 新兵同志啊新兵同志啊 我好羡慕你那么年轻 悄悄转变……” 那音乐带着电流声窜进了新兵们的耳朵里,牛再栓哈哈大笑,回头道:“我跟你们说,都打起精神来!看到没有,那些站在那欢迎你们的,都是二逼青年。来,跟我一起吼一声,二逼青年!” “二逼青年——”五十几个新兵吼得震天响,张朝封尤其声音大。 杨越看了身边的这些蛋子们一眼,心说到底谁才是二逼青年…… 像从喀喇昆仑山上打了胜仗下来一样,队列里的新兵们一个个都昂首挺胸,像一排一排的雄鸡,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张朝封侧眼看着一连严肃的杨越,问:“你心情看上去不太好啊!” “呐,别怪我没提醒你!”杨越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如果你是一口猪,那进了这个门,你就会发现你原来去的不是饲料厂,而是屠宰场。” “邪乎!”张朝封丝毫不以为然,“你看见没?那些老兵都在鼓掌。” 杨越点点头,“嗯,你再往上看一看,他们的眼神里都是一些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 杨越冷笑一声,“嘿!快看,来了一群肉头蛋子……” 队列迈着整齐的齐步入营,在灯光球场的正中央,停了下来。 牛再栓一丝不苟地向王亚文敬礼:“连长同志!防化连新兵集训完毕归队,应到五十七人,实到五十六人,其中一人住院,请指示!” “稍息!”王亚文一张黝黑的脸上挂着笑容,一步一步地踱到了新兵队列前。 “不错,很有朝气,我很喜欢你们!欢迎你们来到防化连。从今天开始,你们将和这个连队共同进步,共同努力。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希望在两年以后,你们会因为成为了防化连中的一员而感到骄傲。我是你们的连长,我叫王亚文!” 身边一个矮个子站了出来,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介绍道:“哎呀,顺便说一下,我是你们的指导员,我叫仇几满。我的普通话可能不太标准,大家凑合着听……” 他们两人的开场白,杨越还是记得的。虽然不是那么一字不差,但王亚文一个短句一个短句地往外蹦,铿锵有力的表情他是没有忘的。 至于指导员么,说实话,杨越在防化连里唯一不对付的就是指导员。 这人还是不错的,但就是有点死脑筋。在杨越的心里,仇几满属于那种吃力不讨好,和谁都怼着干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也才刚刚调到防化连来。业务不求行,架子却很大,逢人必说党性、原则,开口就是口头禅“哎呀……” 你要说他没文化吧,人家正儿八经自己考上的军校,你要说他有文化吧,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 而且还很容易被激怒…… 不好相与。 老兵们列队在一边,听着仇几满巴拉巴拉说了十几分钟。王亚文站在仍然没有消散的鞭炮硝烟中看了看太阳,默默地摇了摇头。 “……新兵同志,注意内部礼节,老兵同志,也请在生活方面多照顾新兵,我们能在一起,是缘分,希望你们、还有我、还有连长共同珍惜……哎……我的话说完了!” 队列里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总算是说完了。 “新兵排,全体都有!” 牛再栓让开了位置,从老兵队列里出来个二级士官。一板一眼地下命令,那就是后来掌哐六班长的滕素文,新兵排排长。 “背包和提包原地放下,听我口令,向右——转,齐步——走!” 队列望着营门外开去,杨越心说去哪啊?他第一次下连那会,没出门啊。到了老兵连,不都洗洗吃了嘛,怎么还要出去逛一圈?杨越回头看了一眼,牛再栓解腰带去休息了,王亚文带着几个班长跟了过来。 张朝封一脸懵逼,“杨越,咋啦?都中午了,防化连不管饭啊?” 杨越皱着眉头,没有回答。队列出了营门拐上了营区公路,然后在一处岔路口进到了一片看上去很荒凉的地方。 那里面有个防化连的猪圈,这个时候应该还养了八头猪,再往里走,是后勤部的一个仓库。 “前面踏步!”滕素文把队列带到了猪圈边上,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杨越心说不是第一天就让我们来参观参观防化连的后勤建设吧,那八头猪现在还都是猪崽子,有什么看头啊! “全体都有!向后——转!” 队列“啪”地一声调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头,杨越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座房子。 这座房子在杨越的脑海里完全没有印象,他从来不记得猪圈的对面还有这样一座房子。这座房子看上去很普通,砖瓦结构,但崭新崭新,应该是最近才盖的。房子用的是铁门,铁门用了橡胶包边…… 杨越忽然想起来,在这房子的后面应该还有一座房子。 而那座房子里,是防化连的训练用毒剂存放地…… “张朝封,你水壶里有水吗?”杨越没回头,问道。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幺蛾子 “口胡,背囊都撂防化连了,哪里来的水壶?再说了,谁的战备水壶还带水的?”张朝封说。 被他一提醒,杨越才想起来这茬事。 “那个兵!”滕素文冲到杨越面前,指着张朝封的鼻子骂:“队列里禁止说话,你班长没教你吗?” 张朝封一脸通红,站的笔直。 “嗯,新同志还是要注意一下队列纪律……” 王亚文笑呵呵地走了过来,那笑容杨越太熟悉了。当年他问杨越“什么叫部队”的时候,脸上就是这个笑容。 怎么形容呢? 一个字,贱。 贼贱。 新兵们定了几分钟军姿,直到王亚文停下了他那让人糁得慌的笑脸。 他问,“你们当中,有谁知道防化连是干什么的?举手。” 没人吭声。 大部分新兵都问过他们新兵班长,防化连是干啥的。 而大部分班长也都或多或少地告诉过新兵们防化连是干啥的。 观测、侦查、洗消、喷火。 八个字就能概括。 但在没有接触过防化连的新兵心里,对这八个字仍然懵逼。 “没人知道吗?”王亚文见没有人当出头鸟,脸上表现的很失落,“都已经是防化连的人了,居然不知道我们靠什么吃饭,这可说不过去。这样吧,我呢,在你们面前的房子里放了一些有趣的玩意,怎么样?进去看看吧!” 王亚文挥了挥手,腾素文打开了门。 一阵阴风徐徐地吹在了杨越的脸上。他看了一眼队列边的高爱军,希望能从他的眼神里获得一些信息。但后者正和几个班长聊得欢。连平常不太参与聊天的老孙也张着嘴笑。 新兵连的关心和爱护,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他们把这群新兵蛋子领进了防化连的大门后,管你是死是活? 不存在的,跟他们没关系。 所有的新兵们仿佛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初那些嘘寒问暖,帮忙打洗脚水的班长们,他们的任务在今天已经彻底完成了。 现在,新兵们必须依靠自己。 “一组十个,自由组队,谁先进?”滕素文好像在下最后通牒。 “报告!”杨越当仁不让,出列应答。管你刀山火海,总不能整死我。反正迟早要进这和诡异的房子,早晚有什么区别?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早死早投胎。 “报告!” 身边的欧阳山紧随其后。他现在和杨越,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张朝封本来还想耍个小花招,看看前面的人会遭遇什么,再做打算。可抬眼一看,得!杨越已经站出去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呆在队列里。 “报告!还有我。”张朝封朝杨越使了个要死一起死的眼色,出列站好。 老十五班的几个货一看这情况,吉尔格力也没能忍住,带头跟了出来,接下来郭廖那几个货也争先恐后地跑来凑热闹。 “九个了!还有没有?”滕素文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看的出,他对杨越和张朝封很满意,按在他们肩膀上的手也很温柔。 没有人再肯出来,除了杨越和欧阳山,十四班的第一次全体扒窝。 他们可能也觉得那房子里有古怪。九个人去送死,好过十个人去。 “九个就九个吧!”王亚文等得不耐烦了,一挥手,“来,大家呱唧呱唧,给防化连九壮士送行!” “……” 九个人心里几乎同时有九万匹神兽呼啸而过。 “上!”杨越心里不太服气,防化连嘛,对他来说,门清!真有什么幺蛾子,无非也就那几招整人的把戏。 人就怕有带头的,杨越在十四五班的地位超然,一直被人当成带头大哥,其余八个人见杨越如此有把握,也只好皮就往里闯。 “你们需要找到一把钥匙,记住了!”滕素文交代性地说完,把走在最后一个的吉尔格力推进了砖房,然后“砰”地一声闷响,关闭了铁门。 眼前一片漆黑。 头顶有什么东西在响,杨越竖着耳朵仔细一听。 “呲……” 卧槽,光天化日之下放毒气? “什么味道?” 欧阳山也闻到到了一丝异味,使劲地嗅了嗅鼻子,“有种杏仁的味道。” 杨越心说好嗅觉,杏仁味…… GA。 神经性毒剂,一滴GA在密闭空间里混和撒播,能瞬间致死五十人,和沙林一样恶名昭著。世界范围内禁止生产和储存。 “蹲下!”杨越道。 “咋了啊?挺好闻的啊!很香嘛。” 杨越一把按下他的脑袋,“如果这是在真实的战场,你和欧阳山已经中毒坡该了!” “这是毒气?”欧阳山吓了一跳。 “不算,但我肯定吸入过多铁定没好处。” “别说了,我感觉我头晕了。” “没那么快!”杨越心说别闹,训练代用品没这么夸张。 “刚才那二级士官叫我们找啥来着?”吉尔格力捂着嘴挤了过来,“是钥匙嘛?” “嗯,大家分头找!” 几个人抹黑开始找东西。 这间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九个人呆在里面还有很大的活动空间。 杨越一边摸着墙一边心里犯了嘀咕,按理说防化连训练科目里没有这样的,一直都中规中矩,哪有新兵一下连就扔毒气室的? “咳咳……王八蛋,怎么味道越来越浓了?”张朝封忽然骂道。杨越伸着脖子一吸,只感觉一股浓烈的烧糊味涌进了鼻腔。 这味道他太熟了。 “烟幕弹!”杨越心里吃了一惊,在这小房子里,他们居然开了一个烟幕弹。 卧槽!那玩意是用来在战场遮蔽己方进攻队形用的,专业的发烟装置,在这个密封的房间里,和催泪瓦斯有什么区别? “找防毒面具啊!” 杨越这下什么都明白了,王亚文实在是太阴险了,你们不是说不知道防化连是干什么的吗?好啊,让你们见识一下…… 这房子里肯定有防毒面具,杨越敢打赌。 那边欧阳山已经拼命地咳嗽了,张朝封解开自己的裤裆拉链,脱了衣服就往上尿。 “咳咳……杨越你个狗日的,我特么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问我咳……要水壶了……” 杨越闻着一股尿骚味和烧糊的味道混在一起,别提多难受了,他眼睛现在被烟一熏,睁都睁不开……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绝处逢生 “这里有东西!” 吉尔格力在对面摸到了一排架子,大声招呼。 杨越和欧阳山等人赶过去,往光滑的墙壁上一摸,果然摸到了一个个的帆布袋。 “啥玩意啊?这袋子里装的啥?” 杨越扯开一个,果然从里面掏出一个防毒面具。他闭眼憋气把防毒面具挂在了自己的脸上。睁眼猛吐一口气把面具里原本的空气挤压里出去之后,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就是防毒面具,每人拿一个!” 几个货哪里会戴什么防毒面具,好不容易扣在了脸上,却不知道怎么固定。张朝封试了半天,决定还是用他用尿淋过的衣服捂嘴巴。 “杨越!”欧阳山的语气很急躁,“这玩意太难戴了,感觉脸被人呼了一巴掌,呼吸都不顺畅。” “你得尽快适应,我敢说着只是一个开始。”杨越心说这才哪到哪,只要专业训练,就少不了全身防护。现在只是在初春天戴了个防毒面具,要是在夏天太阳底下,让你穿着防化服去跑个五公里,你就知道你现在有多幸福。 “所有人戴好防毒面具后到我这里集合,我检查一下。”杨越喊道。 张朝封坐在地上耍赖,“还集合个毛线,我现在眼睛都睁不开,感觉都快被烟熏瞎了。” “你没戴防毒面具?” “老子以不变应万变,管它又强又横,我自不动如山,轻风拂岗。” 杨越瓮声瓮气地笑道:“好志气,希望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你还能如此淡定。” 吉尔格力和郭廖他们比张朝封要听话,几个人戴好面具之后就循着声音摸了过来。杨越一个一个地从他们头上摸过去,帮他们调整防毒面具的头带,确保面具和脸部皮肤严丝合缝,不让他们的气密性降低。 “你们现在听我说,我们现在戴的是65型过滤式防毒面具,能防毒防烟。不过因为用的是滤毒罐,空气质量不会很好,而且呼吸阻力很大。所以你觉得呼吸困难,胸闷,难受,都是正常现象。从现在开始直到我们走出这个房间,大家都不要取下防毒面具……” 吉尔格力在黑暗里回应,“那张朝封呢?” “人家在练乾坤大挪移,暂时还没想通,不要管他。给他扔个防毒面具,他要是想戴了自己会戴。”杨越拿着防毒面具给张朝封戴上,张朝封受不了憋闷的感觉,自己一把扯了下来。他有湿衣服做简易过滤,对付浓烟暂时还没什么问题,只要他不睁眼睛,也伤不到他。杨越赞了一声果然有骨气,就没再理他。 现在当务之急先要找到钥匙,有什么事出去以后再说。 有了防毒面具,烟雾已经形成不了威胁。九个人分头在这间空荡荡的房子里贴着墙分头摸索,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杨越摸到了墙上挂着的一枚钥匙。 “找到了!快,门在哪?” “在我这!”郭廖在对面提醒,杨越几个箭步跨了过去,顺着郭廖的手摸到了一把铁锁,插进钥匙一扭,那锁“啪”地一声打开了。 冰冷的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刺痛了杨越防毒面具后的眼睛。 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向着光明而去,到了门外才发现,这里是在这座房子的后面。杨越摘下防毒面具,感觉刚才在面具里呼出来的蒸汽正在凝结成水珠,顺着他的脸流进了脖子里。 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些水珠是汗水,现在才明白,并不是。 他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筋疲力竭,没有一个人的前额是干的。 除了张朝封,他的额头上很干净,只是嘴和鼻子上湿了。 那是他自己的尿。 他的两个眼睛浮肿了起来,不断地流着眼泪。杨越靠了过去,本来想问问他怎么样,但一贴近,就感觉他整个脸都散发着一股烟熏味和尿味的混合味。 “卧槽!” 杨越扇了扇手,远离了。 “狗日的!”张朝封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一边骂:“有特么这样训练的吗?还有没有王法了,熏死老子他不用赔钱的吗?” 杨越冷笑一声,“本师训练死亡指标一千五百分之一,你要是壮烈牺牲了,恭喜你,你家里人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抚恤金,和一张烈士证明书。” “……”张朝封缓缓地让眼睛适应了,才看见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笑。 欧阳山嘲讽他:“让你乖一点,你就是不听话。戴个防毒面具虽然难受些,但总比你变成个金鱼眼要好吧。下次记住了,进门先找家伙,别再往自己身上撒尿了。万一你哪天没尿,你难不成要吐口水做过滤啊?” “滚!”张朝封一脸的怨恨,凭什么就他一个人这副鬼样子,其他人都好好的! 屋角处转过来个人影,几人抬头一看,是王亚文。 “不错,跟你们计了一下时,四分二十二秒。很优秀了!” 王亚文这真是由衷地赞扬他们,而且他们接受这个赞美是当之无愧的。因为接下来,比张朝封惨无数倍的人还有很多。 虽然王亚文丧心病狂,但这一次考验事实上却是有惊无险的。屋里有抽烟装置,烟雾浓度一直保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指标上,只要你保持冷静,不是张着嘴去猛吸,就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是因为这间屋子的环境实在是太诡异了,黑咕隆咚的让人什么也看不见,人天生畏惧黑暗,在这样的能见度条件下,还开了发烟罐,让他们找一枚手指粗的钥匙,其鸡飞狗跳的程度那就可想而知了。 包括杨越这一组,总共有三组人顺利通过了,但是另外两组人根本不会使用防毒面具,就算戴在头上,烟雾从边边角角地缝隙里挤进去,比没戴的后果还要严重,一张嘴就是一口烟,咳得肺都快炸了。 另外三组人要么防毒面具没用上,要么就是情急之下钥匙没能找到,纷纷在前门那拍门叫救命,各种鬼哭狼嚎,吓得对面猪圈里的猪都不吃食了。 没有一个新兵的眼睛不是肿的,也没有一个新兵出门的时候不是狼狈的。 师医院一早就已经待命,赶到现场的时候,还以为面前那一堆一堆泪流满面的新兵刚从火灾现场里绝处逢生。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阴谋 王亚文用实际行动来告诉这帮新兵蛋子们,要想当一个防化兵,首先你得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境地。 和消防兵一样,防化兵需要的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 在核生化战场上,所有的部队会伤亡惨重,必须退却。只有防化兵会穿上他们的三防服,戴上防毒面具,在强核辐射沾染、生化污染区内作业,探明沾染和污染剂量,为人员和装备,甚至为沾染、污染区进行洗消清除,只要一个不小心,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可能连伤残的机会都不会有。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当中,最耳熟能详的是特种兵,他们是尖刀利刃。而防化兵,是特种兵中的特种兵,只是他们手里的武器不是枪支弹药、匕首绳索。 而是观测仪、侦毒器、洗消车、喷火枪和单兵火箭。 还有,防化服和防毒面具。 这是他们吃饭的家伙。 “今天,我就让你们认识一下,我手里的这个防毒面具。”王亚文拿着个65防毒面具在队列前讲评,“这是你们赖以生存的装备。步兵没有枪不会死,飞行员没了飞机能跳伞。而我们,如果在战场上没有防毒面具,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就说一次,从今天起,所有人都必须把防化装备当成你亲爹,你亲爷爷,你亲祖宗对待。” “从今天开始,我会让你们的班长们不定时地对你们采取生化攻击,能坚持下来的,留下!坚持不下来的,对不起,防化连不需要你……” 杨越抬头望了望天,这剧本不太对啊! 他第一次当兵的时候,防化连看上去就跟养老差不多。除了在新兵排体能训练惨烈一点之外,平常都和老兵们和稀泥玩,没事打打牌,吹吹逼,整得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一样。 原本应该是那样的。伊拉克大总统萨达姆同志被美军抓获,判了绞刑,原因是拥有大杀伤性生化武器,那还只是个莫须有的罪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对另外的一个国家大规模地采取这种灭绝人性的攻击方式。 所以在这个大前提条件下,各国的防化兵都在养老。和所有兵种比起来,防化兵是真正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但是今天看王亚文这个架势…… 新兵们自以为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之后,就拥有了如何抵抗烟雾的经验。 但是事实证明,所有人都想多了。 新兵排开始分班,和在新兵连不一样,经过连务会的调整,全连建制打乱,防化连原有的一排、二排缩各缩编成两个班组成新一排。新兵们被全体整编进了二排。杨越、欧阳山和张朝封被分在了五班,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吉尔格力、郭廖,另外一个是十二班的杨二小。 这个分班倒是和第一次一样,同样的五班,同样的人员组成。但班长已经不再是高爱军,他现在是三班班长,孙连在在一班当大头兵,准备他的军校考试。新五班的班长来自二班,一个来自甘肃的上等兵,名字叫顾占志,和滕素文一样,不太说话,阴测测的。副班长是个四川南充娃娃,周亮。比起班长顾占志来说,周亮倒还热情,一分完班就帮着新兵铺床整被子。 欧阳山说副班长是个好人,连张朝封都觉得周亮很和蔼。 但只有杨越知道,新兵排的正副班长,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牛再栓说得没错,王亚文果然是找了几个非常凶残的人来对他们进行再教育。 下了连队之后,之前所有的步兵共同科目全部取消。五公里没有了,四百米也不跑整趟了。单双杠一练习,三个就合格。 当然,步枪什么的?不存在的,基本除了每周保养之外,就只能每年年底打靶考核的时候才用的上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每人一套防化服,一副防毒面具。这是防化兵的标配。 除此之外,防化兵共同科目也开始展开。 下连第一天除了在那座房子里吃了瘪之外,一连三天,新兵们都在上室内课。 杨越和每一个新兵一样,都领到了一本防化专业书籍。在大教室里,王亚文亲自授课。 什么叫核武器,什么叫生物武器,什么叫化学武器。 杨越学得格外认真,倒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因为如果用专业术语来说的话,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从前的理论考试他从来都没有下过九十分的,他不容许自己越学越退步。为了追赶曾经的记忆,他还特意从服务社里买了笔记本,一本正经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记。 在五班,郭廖也是个学霸,记忆力和理解力一点都不比杨越差。 也就剩下张朝封和杨二小两个,在理论课上大眼瞪小眼。还有蒙古人吉尔格力,汉字都写得费劲,更别说一本随便翻一页都是重点的专业教材。 王亚文说的什么? EXM? 听不懂! 王亚文在讲台上敲黑板:“五班的那几个!” 杨越抬起头,看见王亚文指着坐在前面的张朝封和杨二小。 “也真是难为你们了,眼皮子都快打架打死了,要不用根牙签先撑起来,好不好!?” 杨二小站起来,“报告!连长,我真的太困了。” 班长顾占志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王亚文道:“困了就去用冷水洗个脸。” “好!” “我也去!”张朝封也站了起来,顾占志又瞟了他一眼。 牛再栓正好到了教室门口,跟王亚文招了招手。王亚文停下来出去和他说了一会话,不大一会,王亚文站在门口对所有班长都招了招手。 “有个公差,新兵同志就不要去了,留下来自习吧。” 杨越看见十四个正副班长鱼贯而出,心里顿时冒出了一个不详的预感。 别逗了,啥公差要那么多人去?挖战壕啊还是掏厕所啊?而且看王亚文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笑容。 又要闹幺蛾子了吧? 杨越咬着笔杆子,慢慢地从抽屉里把自己防毒面具背在了背上。 张朝封正好洗完脸回来,看着杨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干撒呢?” “肩膀犯贱,背个防毒面具压一压。” “……”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加点料 欧阳山趁着场面有点混乱,问杨越:“你鼻子灵,嗅到了什么没有?” 杨越摇头,“没。” 不是杨越爱装逼,而是在他看来,有些事情必须得让他们经历,否则就是在拔苗助长。 一个没有经历过种种磨难的士兵,他永远都只是士兵。“战士”这两个字,从来都只属于一少部分人。 欧阳山觉得杨越在说谎,尽管他埋头写字没有理会。张朝封看见欧阳山在给自己使眼色,张朝封心说不是吧,那帮老家伙不会在教室里放毒吧? 这特么光天化日啊。 “别声张。”杨越知道自己的演技不太够,隐瞒不了这两个弟兄伙,他看了一眼四周,班长们走了之后,整个教室就剩下五十几号新兵蛋子,这些天又压抑地要死,一逮空就开始谝传子说笑话。杨越翻着书,示意两人坐下。 “要不,我给你们两个说个笑话吧。有一只猪,从小生活在猪圈里,很霸气,自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它不能做的。有一次,这只猪坐飞机出远门……” “啥时候了,还有时间说笑话?” 欧阳山眉头一皱,拍着杨越的手,“快,你到底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又要放烟雾弹了?” 杨越笑了笑,“哪有那么多烟雾弹?咱防化连又不造那玩意,咱们来了也已经很多天了,你们可曾看见烟雾弹这玩意了?” 张朝封摇头,“是没有。” “这就对了……”杨越嘿嘿一笑,“不过……” “不过什么?”欧阳山见杨越话锋一转,情知他肯定有什么要说的。可是杨越话说了一半,突然就停了下来。 然后张朝封眼前一花,杨越已经把防毒面具罩在了自己的脸上。 张朝封的嘴长得老大,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从把防毒面具掏出来然后戴在脸上,总共只需要0.5秒。 几乎与此同时,门外有一个人大吼了一声:“化袭!” 然后一个饼干桶大小的圆柱体冒着滚滚的浓烟从门外滚进了教室里。 杨越躲在防毒面具背后的脸笑意盈盈,他的声音通过防毒面具的通话器显得有些沉闷。 “不过,防化连有比烟雾弹更加恐怖的东西!” 烟雾弹算个鸡毛,比起发烟罐来那顶多就是个毛毛雨。 见过只需要一枚就能遮蔽一公里范围的神器吗? 哈哈哈。 欧阳山的嗅觉好,没转身就闻到了那股陌生又熟悉的烧糊味道。那天在那间黑暗的屋子里,张朝封就是被这味道的烟熏成了金鱼眼。 “卧槽!”两人同时一声大喊,转头去拿抽屉里的防毒面具。 他们算是反应很快的人了,更多的新兵则是一脸懵逼。 啥玩意? 为什么会有烟…… 化袭什么鬼? 化妆宴席吗? 等一下,我是谁?我在哪? 新兵们看着那滚滚的浓烟装牙舞爪,像幕布一样被拉扯开来,又像沙尘暴一般盖向了他们。在这浓烟里,伸手不见五指,面对面站着都看不清人的脸。第一口吸进浓烟的人立刻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坐在前面的人往后面跑,后面的人贴着墙,看着眼前的烟幕越来越近,不知所措。 “防护啊!”杨越站在桌子上大声地吼,“看什么啊,等死啊!?” 五班的几个纷纷从自己的抽屉里取防毒面具,手忙脚乱地把防毒面具往脸上套。好在这几天也学了这东西怎么用,戴上去之后就缩成了一堆,等杨越的指示。 “往外跑啊!”杨越大手一挥,带头往外冲。 等冲到门口,突然感觉七八股什么力量直扑面门,躲也躲不了,硬生生地挨了几下。关键那力量还不是一次性的,而是绵绵不绝。杨越伸手一档,在浓烟里被射了一身水,特么的王八犊子的,有人在外面拿着洗消排好几把水枪往门里扫。 杨越首当其冲,瞬间就变成了落汤鸡。 冬天都还没走远,那水温顶多零上,绝不超过一只手。 杨越在门口被人从后面堵着冲不出去,耳边又忽然响起了“突突突”的马达声。心里顿时惊呼一声“完蛋”。 洗消水枪虽然比不上消防水枪,但工作原理是同样的,高压水枪里射出来的水力道十足,而且洗消水枪激射而出的水流更加细长,打在人身上也绝不好受。 杨越哪里想到为了对付他们这帮新兵,王亚文居然发动了洗消车。 简直丧心病狂啊! “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王亚文拿着扩音器在外面喊:“小的们,给你们加个餐,洗个热水澡。你们看好不好啊!?” 好你大爷好! 杨越心说老子的新绒衣,才穿了两个半月。 “哈哈哈哈哈……”王亚文笑得越发地邪性,“我看你们一个赛一个比谁能更睡得着,就给你们点发烟提提神。但我琢磨着,烟雾缭绕太浪漫了,就给你们加了点料,不好意思啊,没有提前跟你们商量。” “我就说一遍,听清楚啦!现在,把你们的防化服穿好再出来,诶!能防水!你们应该也知道,这天气晒衣服不太容易干……” 杨越闻言差点晕过去,早知道就不冲第一个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身上从内到外,连八一大裤衩都湿了。 浑身上下,此刻连毛都没有一根是干的,还穿个鸟的防化服。 他硬着头皮往外怼,没想到一冲出烟雾,就看到七八杆水枪对着自己。 张朝封就跟在杨越的身后,他本来推着杨越往外走,此刻却明显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反推着杨越往后倒。杨越心说看这摸样不穿防化服是出不去了,于是转头大声疾呼:“回去,穿防化服。” 一帮蛋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摸到了门口回来的几个人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搞什么啊?” “外面被人用水枪封锁了,穿好防化服一起冲出去。” “那玩意也挡不住啊!再说了,我们什么时候学会穿防化服了?我怎么不知道?” “别特么废话了,连体防化服,两条腿往里一踩,套着两个袖子一蹦跶,就穿好了。” 杨越懒得跟他们说,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那套防化服,三两下穿戴整齐。张朝封拎着装防化服的袋子半天扯不开来,急的跳脚,“杨越,快来帮我,我要和你并肩杀出去!” 正文 第四十章 卖身契 那天除了杨二小,几乎全连新兵都在晒衣服。 ——就他们那穿防化服的水平,想不湿都难。 因为杨二小洗完脸觉得自己尿意正浓,又跑去灌溉了一下野草。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大教室好像被洪水演过了一样,而所有人都成了大水里的鱼。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就杨越这种在新兵群里超凡脱俗的存在,怎么可能不暴露? 这一下午眼皮子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果然在吃过晚饭后,杨越被叫到了连部。 仇几满在烧水,然后给杨越泡了一杯绿茶。 杨越站在那笔直,不晓得这帮人卖什么关子。 “哎哟,不要紧张嘛……”仇几满压了压手掌,示意他坐下,“我们今天叫你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杨越心说老子信了你的邪。 面前一堆人,除了连长指导员,副连长牛再栓也在。加上高爱军、孙连在和滕素文,管他的,不管他的都赫然在列。 几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表格,看这阵仗刚刚他们好像是开了个小会。 王亚文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副打坐的样子。 “杨越,我不太喜欢拐弯抹角……”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 “我觉得你很有前途……” “而且人也长得帅……” “虽然胖了点……” “但很可爱……” “连长!”杨越心说你再说下去就熄灯了,“直接说但是吧!” 王亚文看了一眼高爱军,回头道:“你就这点不好,太聪明了。” “聪明地过了头……” “小心思挺多……” “而且不太说话……” “……”杨越不晓得王亚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总觉得他的这位连长后面肯定还有重点没说。 说好的不拐弯抹角呢? “但是!”王亚文突然加重了语气,“我喜欢!” “……” 仇几满皱了皱眉头,可能连他也觉得王亚文说话大喘气的习惯不太好。 “是这样的,今天我们把你们的应急处置全部都录下来了。你是第一个采取防护措施的人,反应能力和业务素养十分出色。”仇几满接过话头说道:“加上前几天的演练,我们连部和带过你的班长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觉得你是个可用之才。” 杨越问道:“指导员你说的是把我们扔毒气室的事?” “你们管那叫毒气室?”王亚文笑眯眯地看着杨越,“我们一般叫它密闭性检查室。刚完工,怎么样?第一次用感觉如何?” “报告!舒服!”杨越心说来来来,你们再拐弯抹角,我陪你们玩到底。 “哎哟,小伙子很实在嘛。”仇几满指了指杨越面前的茶杯:“来,喝茶。” 杨越则毫不客气,端起茶杯就喝。那茶味道还行,就是用来泡茶的水太烫,茶叶都烫蔫了,一点形象都没有。 坐在一边的滕素文看不下去了,他一直在看表,“连长,直接说吧,马上看新闻联播了。” “嗯!”王亚文点头,“你跟他说。” “好!”滕素文扔过来一张纸,“杨越,签字。” “啥玩意?”杨越心说什么鬼?一上来就要签字。他看了一眼那张表格,像是个报名表。 滕素文开门见山道:“军区防化单位综合比武,每年都要举办的,只不过我们十六师历来都不参与。” 杨越心说原来是这样?他倒是听说过军区防化比武的事情,但疆南军区是个三级军区,全军区就十六师一个野战师,也就是说就一个防化连。往年参加全疆军区防化比武的,都是塞南军区防化营,根本没十六师防化连什么事。而且这其中的关键是,防化连的专业技术没别人好,军区也不放心把比武这个重要任务交给十六师。 “怎么?今年让我们上吗?”杨越问道。 滕素文点点头,“今年大军区要求每一个野战师的防化单位都要参加,不光是我们疆南十六师,疆北的十四师、十八师和二十一师都要参加。加上我们疆南军区防化营和全疆军区的防化团,一共有十一支队伍。” “十四师和十八师也是防化营吧?”杨越在心里拨起了小算盘,算来算去,就十六师和二十一师是防化连编制,别人都是营级单位。往年的防化比武,作为疆北的一枝独秀,二十一师常年垫底。毕竟别人单位大,人才多,分分钟完爆一个只有一百人的小单位。更别说军区防化团,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年年都是冠军。 王亚文眯着眼问,“你从哪里知道的十四师和十八师的资料的?” “啊,听别人说的。”杨越在心里拍了自己一耳光,差点说漏嘴了。 滕素文倒是没有深究,直截了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比赛的时间在十月份,还有半年准备时间。你有问题吗?” 杨越心说没问题就见鬼了,这种情况让他一个新兵蛋子去,合适吗?防化连又不是没技术骨干,老兵虽然复员了很多,但不是还有五十来号人嘛? “我……” 王亚文忽然一拍桌子,“就你了!去不去我说了算。” “……” “把字签了,”滕素文把表推了过来,“签完字,把张朝封、欧阳山和吉尔格力叫过来。” “哦!”杨越想拒绝来着,但几双眼睛都盯着他看,咄咄逼人的样子,让他觉得不签有点不好意思。 就算是个卖身契,在这种环境下,那也得签吧? 杨越连报名表内容都没看,他的档案自己看不到,这帮人填他的资料估计比他自己都还填得精准。他大笔一挥,刷刷地签完自己的名字,起身敬礼,出门叫人去了。 张朝封正坐在班里嗑瓜子,一听连长叫,跳踉地跟个猴子似得。 “连长是不是表扬我们五班团结一心,共赴患难?” “啊呸!”杨越啐了一口,然后卖了个关子,“不过虽然不是表扬,但还是有好事的。” 顾占志抬头瞟了杨越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吉尔格力跪在大通铺上压被子,副班长周亮在一旁喋喋不休。 “你们新兵连是不是不整被子啊?看看,叠出来跟烤面包似的。” 吉尔格力一言不发,满脸通红,杨越靠了过去,“班副,连长让吉尔格力去一趟。” “滚滚滚!”周亮一把将吉尔格力的被子抱到自己的铺位上,拿出圆珠笔和尺子开始划线。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三个八百 直到晚上看新闻联播的时候,那三个货才兴高采烈地从连部出来。 比武啊! 卧槽,听上去就很高大上的样子。 至于要比什么,怎么比,他们完全没什么概念。杨越一边盯着电视,一边在脑海里回放他所知道的防化比武项目。 首先,参加比武的人不能分专业,从观测到侦察到洗消必须样样都会,至少你得精通一样。然后,还有射击考核,而且比武全程都是全身防护,要经过一系列剧烈运动,最后还要穿着防化服跑障碍。 如果就比一次那也无所谓啦,反正死活都是垫底的。 但如果假如万一一不小心晋级了怎么办?那不是得重复地比? 杨越想到这,就默默地摇摇头,不存在的,就他们这四个货,怎么可能能晋级? 杨越转头看了看还沉浸在舍我其谁的兴奋劲当中的那三个人,然后又看了看坐在最前面的王亚文。 他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老王这是怕我们防化连第一次参加军区比武垫底排尾,丢不起人,没法跟师里交代,才让他们四个新兵去的吧!? 如果侥幸能赢个两场,他铁定跟着参谋长跟前吹逼:“看,咱防化连就是牛逼,连新兵都比他们厉害。” 要是不出意外地输了,他还能找到个好理由:“哎,我们也是锻炼锻炼队伍,来年有了经验再干他们个满地找牙……” 嗯,一定是这样的! 输了是正常,赢了是惊喜,左右都不会不好交代。 难怪刚才进连部的时候,那帮干部一个个都一副阴险狡诈的样子。 杨越眯缝着眼,心说你大爷的拿我们当炮灰。你倒好,年底拍拍屁股走人高升侦察营副营长,来年?哼哼,不存在的。 王亚文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猛一回头,盯着杨越看。那意思是说,小子诶!你不服气是不是? 杨越赶紧低下脑袋,太特么瘆人了。 就算过了十八年,王亚文对他来说,依然是道需要敬畏的坎。 杨越忽然又想到,是不是因为这次比武的原因,所以专门盖了个气密性检查室?这么专业的房子,以前是没有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杨越回到了千禧年这是事实。可这个千禧年和杨越曾经度过的千禧年不太一样啊。十八年前,他从新兵下连的时候,五公里依然是二十八分钟,还被班长孙连在拖着跑才跑完的。 这么顺着一想,就觉得特么哪哪都不对劲了。 十八年前他生是十五班的人,死是十五班的鬼。十四班?根本没去过。 十八年前,苏沐晨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巴不得每天都能看见她。而现在,女神要远走高飞了,他一点感触都没有。 还是十八年前,防化连根本就没有劳什子防化兵比武,更没有这么丧心病狂的王亚文。 虽然有时候杨越觉得他很歹毒,但跟丧心病狂还差了半个太平洋。 除了营房很像,三排低矮破旧的平房围着两个灯光篮球场。 还有伙食很像,疆南的四大名菜:土豆,白菜,粉条,豆腐。每天都吃,没有一天例外。 再就是人也很像,王亚文不会叫王冠文,牛再栓还叫牛再栓,而不叫羊再栓…… 除此之外,完全两样。 现在的生活?已经完全偏离了十八年前的轨道。防化连已经不是那时候的防化连了,而杨越自己也越来越觉得不是自己。 他抓着头皮思考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他看着天花板,心里默默的问着自己:“到底特么差哪了呢?” “杨越!”滕素文大吼一声,杨越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抬眼一看,其他人都拎着马扎站起来了,就他一个人坐着。 “新闻联播看完了?”杨越一脸懵逼。三十分钟过得好快啊…… 防化兵比武,每一队为四人。 其中司机一名,侦查手一名,洗消手两名。 作业全程,必须全副武装,司机带枪。 吉尔格力入伍之前在地方开大货车,进了部队就被看中了。听说汽车营的人调过他的档案,但老王直接告到参谋长那去了。 杨越没见识过吉尔格力的车技,印象中这高瘦的蒙古汉子一出新兵排就去了喷火班,每天抱着后座力七十五公斤的喷火枪玩命地跑铁人三项。 张朝封倒是曾一直跟杨越在一排三班混,第二年杨越因为业务理论强当了班长,而张朝封因为被子叠得漂亮当了班副。 但是要说防化兵比武,这货根本就不行。整个两年,这货只有几句核爆炸生存顺口溜他背得滚瓜烂熟。 诸如:“背向闪光快卧倒,双手交叉垫胸下,闭眼憋气停呼吸……”之类的,杨越都快记不住了。 问他沙林是什么类型的毒剂,估计他都要翻半天书。更别说六大类十几种军用毒剂的甄别方法了…… 欧阳山就更和比武没什么联系了。整个防化连没有比一排一班更舒服的了。虽然他们也穿防化服,但是他们的工作是远远地找个制高点,开着吉普车爬上去,架上一个观测仪,然后在电台里吼:“二班,三班请注意,东南西北方向出现不明雾团,疑似化袭,请速去查明。” …… 这三个货就是自己的队友…… 杨越要带着他们远赴全疆军区的比武场,和一群号称“降魔神兵”的同行比业务…… 想想都觉得,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算了。 杨越感觉有人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在明朗的月光下,他看见班长正盯着自己。 “睡不着?”顾占志问。 杨越点头:“嗯。” “想什么?” “猪队友。” “你以为你是龙?” 杨越没吭声。 “啪啪啪……”顾占志突然拍了几下手,把其他几个睡熟了的货都吵醒了。 张朝封眯着眼,不耐烦地把被子盖在自己的头上,顾占志上去就掀,“连长今晚熄灯前跟我说,咱们班是要干大事的,不能过的这么舒服……” “今天开始,我要强化你们的体能训练……” “每天熄灯后三个八百……做完才能睡觉!” “卧槽!”杨越心说真是日了狗,什么都变了,怎么这么变态的辅助练习就没改变一点呢? 噩梦,终于要来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看电影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杨越感觉自己的手和腿都快废掉了。一百四十斤的身体做八组俯卧撑、八组仰卧起坐和八组负重深蹲,每一组一百个,中间不停顿,从一数到一百。 天地良心,就算再来一次,杨越也觉得这绝对是煎熬。 果然没过一个礼拜,张朝封受不了了,杨越咬着牙齿坚持,而欧阳山直接哭了。顾占志在三个八百的基础上,又加了一项端腹,说是旨在锻炼新兵们的腹部肌肉。 具体方法是这样的:人仰卧在床上,双腿并拢,脚尖绷直,两脚抬起约三十度。 听上去很容易的样子,试过的人都知道,抬起来很容易,但是如果让你定在这个角度定个三五分钟,你会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那酸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银牙咬碎,神魂颠倒。顾占志和周亮两人还在每一个人的脚下点一根蜡烛,稍不留神就“呲”地一声,瞬间一股烧烤味道窜鼻而入。 杨二小哭得稀里哗啦,欧阳山就睡他旁边,被他一感染也是眼泪直流。 你还不能说你不行了,你要说了,顾占志还得给你加一组。 张朝封和杨越两个人都是胖子,按理说比别人更加难受。只是张朝封不服输,杨越能做的他也一定要做到。而杨越虽然也很难受,想哭的感觉一点不比杨二小少多少,但一想到自己都快奔四了,还哭鼻子,说出去都没脸见人。于是怎么地也得咬牙坚持着。 搁从前,杨越二话不说,当场哭给你看。 张朝封说:就这强度,能坚持一晚上的是汉子,能坚持一礼拜的是壮士,能坚持一个月的会成烈士。可杨越知道,这才刚刚开始,他们最起码要坚持半年,按张朝封的话说,他们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两个货憋着气比谁更能熬,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满头大汗。 五班每天晚上都鬼哭狼嚎,听得隔壁班的新兵蛋子们噤若寒蝉,生怕自己的班长也会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好不容易熬到了礼拜六,杨越们才终于得以解脱。毕竟就算再惨无人道,他们还是可以利用周末的时间调整一下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的。 这个礼拜六晚上,师直部队集会看电影。杨越站在队列里,感觉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尤其是大腿,像筛糠一样抖的厉害。其他几个也差求不多,摇摇晃晃地像是随时要摔倒。 “杨越……”张朝封轻声道:“酸吗?” “还好。” “吹牛逼。” “嗯,确实是吹牛逼。我现在不想这个事,一想就头皮发麻。” “我也是,再这样下去,老子都要归位了。” 顾占志回头,一双狼一样的眼睛从杨越的脸上扫到张朝封的脸上,然后用手指指着两人,点了点。 杨越赶紧把目光移开,张朝封在身后用极微弱的声音道:“卧槽,老子现在看见他的眼神都觉得汗毛直竖,头皮爆炸。” “……”杨越没说话,心里一万分同意张朝封对顾占志的感觉。 他们班长那阴冷的目光一点温度都没有,那是高高在上,不容置疑,早已被他看穿一切的感觉。 防化连到得比较早,然后侦察连也“一二一”地来了,停在了防化连的左边,杨越扭头看见钟大个子那鹤立鸡群的身影,看得出来,那家伙在侦察连也没什么好日子过,面有菜色,一脸惶然的样子。 比起老兵连,被人诟病的新兵连简直就是天堂。 钟大个子用余光瞟见了杨越,然后眨了眨眼睛,示意问个好。杨越没有回应,因为有一阵熟悉的香风飘来。师医院的挨着杨越的右手也进入了集合场地,杨越回头看见苏沐晨在排头位置,已经越过了他。 在队列里的苏沐晨,总是让人遐想连连。冬常服穿在她的身上,总是那么地合身。 “立定!” 师医院带队副院长向军务科科长汇报:“科长同志,师医院参加集会,应到五十六人,实到三十二人,其中值班二十人,哨兵四人!” 趁着注意力不在队列里,苏沐晨转头看了过来。杨越迎着那目光,微微一笑,算作问好。毕竟再怎么说,礼貌还是要有的。结果苏沐晨的视线直接越过了杨越,落在了张朝封的脸上,她还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一边笑,一边打招呼。 杨越默默地回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至于电影放的啥?完全不重要,好不容易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五班都抓紧时间拿来睡觉。这十分考验人在坐着的时候怎么睡觉才能不被人发现的技术。 杨越的方法很简单,他靠着座椅一边的把手把身体固定住,然后把大衣领子竖起来来支撑自己的脖子,含着胸,腰尽量放低,这样睡觉舒服,关键不容易晃动。 什么?靠椅背?不存在的,不管新兵老兵,无论看电影还是开大会,椅背是绝不能靠着的,所有人必须正襟危坐,双手扶膝,从侧面看上去,就是一条整齐的线。谁要是靠在椅背上,就是破坏了这条线。军务参谋带着纠察在大会场就专门揪这样的人,抓到以后,连长做检查,当事人罚站。 这就是部队。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无时无刻,都十分注重军纪的培养。 那年代的师直大礼堂还没集**暖,三月初的气温非常低。 杨越保持着一个动作还没睡十分钟就被冻醒了,一睁眼浑身都难受。尤其大腿肌肉群,被冷风一冻,就异常刺痛。 身边的张朝封不见了踪影,杨越猜这家伙肯定躲厕所里抽烟去了,于是向顾占志请了个假,趁着上厕所的机会顺便活动活动身体,让身上热一点回来接着睡。 结果没想到还没到厕所门口,就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苏沐晨站在通道口,像是在等人。杨越硬着头皮走过去,苏沐晨拦住了他,“我有话和你说……”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紧急集合 张朝封跟杨越说过,苏沐晨可能会调去军区医院。杨越没把这事当回事,可当时从苏沐晨嘴里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杨越的内心还是触动了一下。 “什么时候走?” “可能过几天就动身了。” “那挺好的,军区医院毕竟机会多,转个士官什么的不难。” “我不在乎,”苏沐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已经报考了医学院,去军区医院也只是想多学点东西。” “嗯,那挺好。希望你能成功!”杨越伸出手,苏沐晨不为所动,“杨越,你会留下来吗?” “什么?” 苏沐晨背着手,踮着脚尖,“我问你,你愿意留在疆南吗?” “……”对于这个问题,杨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十八年前退役的时候,防化连也即将扩编成营,需要大批骨干,几乎所有同年兵都写了“士官套改申请书”,而杨越和欧阳山一起,双双递上了“退役申请书”,因为他们这两年兵经历过太多事情,当够了,不想再呆下去。仇几满当时找杨越谈话,先是利诱,留下来给党票,给三等功,杨越拒绝。然后又是威逼,说他们是在动摇军心,要严肃处理。杨越当场拔下领花和肩章,一巴掌拍在了仇几满的桌子上。 老子两年义务兵服役完毕,你跟我谁俩呢? 想到这里,杨越停顿了一下。 他还会像当年那样,拍指导员的桌子吗? 答案是肯定不会,那时候年轻,现在不会那么轻易地得罪人。但是说到留下来这个事情…… “小苏……”杨越一开口,就觉得哪里不对。苏沐晨对这个称呼倒是并不在意,“怎么,看你表情你有话要说?” 杨越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而且义务期满,留不留下来,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只要你想留下就行。”苏沐晨斩钉截铁地道:“你好好地,就在十六师,就在防化连。我会回来找你的。” 杨越心说你哪来这么大的信心,刚想说点什么,苏沐晨轻轻一笑,已经走了。 张朝封正好拉着裤子拉链,摆弄着自己的大衣从厕所里出来,一眼看到了苏沐晨的背影。 “咦?谈恋爱谈到厕所门口来了?幽会啊?” “滚!”杨越没好气地骂了声,然后伸出手:“有烟吗?” “你不戒了吗?” “想抽。” 张朝封四周瞅了瞅,见没人注意,便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哈德门,给了杨越。杨越接过烟和火机,站在那旁若无人地点着烟卷开始抽,张朝封吓了一跳,新兵这么明目张胆地抽烟,犯忌讳呢。 杨越瞥了他一眼,犯哪门子忌讳?新兵连留下阴影了吧?下了老兵连谁还管你抽不抽烟? 但杨越只抽了两口,便抽不下去了,那烟实在是太呛了,没法入口。他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扔在地上踩灭,看的张朝封一阵心疼。 两人回到大礼堂会场,电影还在继续放,杨越没什么心思看,坐在椅子上想打盹来着,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感觉心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因为明天周日,晚上的三个八百省略了。五班难得安静一晚上,让隔壁的新兵班睡得格外地香。杨越拿出随身听收听单田芳先生的评书,张朝封则在身边秒睡,打起了呼噜。 “……且说道,秦琼受命查皇杠,程母装死办假丧……秦琼见那尤俊达踢踏着孝鞋、歪戴着孝帽,心里便明白了三分……” 这一段取自《隋唐演义》,是杨越最喜欢的故事之一。一听之下便停不下来,越听越来劲。反正明天不用点名出早操,杨越索性放纵了一回,听完为止。 没想到这一听,就听到了凌晨六点,离起床号吹响还有两个小时。 杨越很久都没有这么晚睡过了,一拿下耳机就两只眼皮打架。寻思着不行,就算不用早起,但总不能一觉睡到中午,那样,顾占志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杨越翻了个身,把被子裹紧,刚闭着眼睛睡着没几分钟,就突然听见尖利的哨声在灯光球场上响起。 “嘟嘟嘟嘟嘟嘟……” 连续短促的哨声像晴天里的道道霹雳,又像阎罗殿里的催命符咒,一声一声放大炸响在脑海里。 “全连!穿作训服,扎腰带,紧急集合!” “卧槽!”杨越一下子就惊醒了,身边张朝封一脸迷瞪地抬头,“搞啥玩意啊?星期天也不让人好好休息了?不是说只有新兵连才有紧急集合的吗?闹啥啊!” 班长顾占志已经开了灯,坐在床上穿衣服,“还愣着干什么?听不见紧急集合哨嘛?” 众新兵怨声载道,但再怎么不情愿,听见了紧急集合哨他们也不能假装听不见。五班的集合速度算是蛮快的,到了排集合场等了半天,藤素文才看见其他几个班摇摇晃晃地跑步过来了。 二排人多,又全是新兵,带到球场的时候,全连包括炊事班都已经到位了。 王亚文黑着脸看着藤素文,想骂,但是没骂。 “下个礼拜我们连就要接师直大院西门岗了,看你们这磨蹭的速度,整整折腾了五分钟!我就想问问你们,万一西门岗遭到武装袭击,靠你们这速度能支援吗?啊!大声告诉我,能不能!?” “不能——”新兵们拖着声音回答。 “到底能不能!?” “不能!” “德行!”王亚文吐了口唾沫,话音一转,道:“当然,今天的紧急集合不仅仅是测试大家的反应能力,接师司令部指示,今天全连不休息。炊事班半个小时内做好一日份口粮,不行就立刻采买。各班驾驶员下去之后,发动车辆,检查状态,一个小时后,以班为单位领工兵锹,全连蹬车机动两百公里……去种树。” “……” 命令昨天晚上就已经从师部下达,全师直部队一个不落,全员出动。可这么大个事情,王亚文愣是没提前通知。防化连顿时陷入了一片鸡飞狗跳之中,一个小时之内,洗漱、吃饭、集合、蹬车。 时间紧张地不能再紧张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二乘二乘二乘二 那天早上的气温格外低,大雾笼罩在整个叶尔羌河流域。原本一望无际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附近的戈壁滩也看不真切。 出了城区,越过了古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莎车国那古老的城墙。车队缓慢地行驶在乡间公路上。导调哨兵冻得跟狗似的,把所有一切能穿在身上的都穿在了身上,但依然抵挡不住沙漠里吹来的冷风。 他们站在每一个岔路口,为车队导航,蔓延数公里的部队车辆从他们身边经过,每一辆他们都需要庄重地敬礼,抬起来的手就别想放下,僵硬地根本不需要力气。 张朝封把钢盔垫在屁股底下,坐在那抱怨:“种个树嘛!带钢盔什么鬼?大早上的不睡觉,天都没亮,饭都没吃饱……” “喏……”杨越从怀里掏出一个馕饼,这是炊事班买的,到现在为止,这玩意他还是吃不习惯。大早上他就喝了点稀饭,骗了骗自己的肚子,“我的给你吃。” “都听我说……”藤素文跟着他们的车,拍了拍手把打瞌睡的人都叫醒了,“这一次是驻地政府的邀请,参加他们的植树造林,抵御沙尘的活动,每年春天都有。所以大家不要有心理包袱,这不是针对谁。你们也看到了,全师直部队都来了,不差老兵新兵的。一会到了地方,不要盲目开挖,工兵营的人会有个规划,你们跟着他们的规划走,明白吗?” 众新兵心不在焉地点头,管你谁规划,反正让挖就挖,不让挖就睡觉。 他们这一批新兵南北各半,北方人可能还了解北方,但南方人不了解呀。 南方种树嘛,随便找个地方挖个五十公分的坑,浇点水,把树苗插进去,埋土,齐活。又不是搞园艺,整那么大阵仗,这是一次性要把戈壁滩上种满了树吧? 杨越坐在那想事情,他是见识过沙尘暴的威力的。铺天盖地的黄沙怒吼着从天的那一边扑过来,遮天蔽日,像一堵比天齐高的墙碾压而来。在这沙尘暴里,人和人之间完全没有距离概念,因为就算面对面地站一起,也根本就看不到,能见度和防化连的发烟罐有的一拼。就算门窗紧闭,在沙尘暴过后,桌面上也是几毫米的灰。 就叶尔羌河流域的绿洲,被沙尘暴袭击一次,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汽车在摇摇晃晃种进入了戈壁滩,车轮子辗轧着鹅卵石发出“啵啵”的声音。张朝封掀开车帘,一股强劲的冷风灌了进来,把所有人的睡梦都冻醒了。 藤素文指着自己的脑袋:“不想头破血流的,把钢盔都戴上。” 杨越依令行事,把钢盔扣在了脑袋上。戈壁滩上没有路,汽车在崎岖的古河道里行驶,颠簸程度可想而知,张朝封慢了一点,结果一脑袋嗑在车篷铁架上,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路是越来越难走,大小石头也是越来越多,一车人被摇晃地失魂落魄,胃里的东西都快摇到喉咙边上来了。 好在深入戈壁滩并没有多远,东风141“嗤”地一声停了下来。驾驶室里下来个人,把后箱板打了开来。 “到地方了,下车!” 杨越跟着张朝封往车下蹦,一抬眼,发现雾都快散了,天上的太阳正懒洋洋地挥洒着冰冷的光芒。诺大的戈壁滩上到处都是军车和正在集合的军队,看那场面,少说也有三四千人。 “四十六团也来了吧?”张朝封拿着工兵锹,扶了扶头上的钢盔,“打老虎吧这是。” “少废话了。”藤素文把人带进连集合场,王亚文正在和工兵参谋商量作业地点。杨越看他俩比划了半天,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里顿时凉了一截。 这两人合着伙来坑人呢,看那样子防化连是要在河道里挖坑? 王亚文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走到队列前搓了搓手,说道:“对不起大家,我去领了个非常艰难的任务回来。” 队列里“哄”地一声,老王接着说道:“不过再怎么艰难,我们也一定要克服。谁让我们是师直部队?我们就是比一般的步兵团队要高级,连任务都必须高级。大家说是不是?” “是!”众人异口同声,没办法,军队养成的习惯就是这样。 防化连整队出发,在工兵参谋的带领下从戈壁滩上下到了河床里。这是古叶尔羌河流经的区域,现在已经干涸了,听说底下还有暗河,把树种这里更容易存活,但是,鬼知道呢!? 工兵们已经划分好了河床作业区域,防化连和工兵营打头阵,侦察连挨着防化连的身后,在河堤上挖坑。 都是难兄难弟。 全连一百多人分两排,排与排之间间隔十米,人与人之间间隔五米。杨越和张朝封两人挨在一起,多少还有点照应。 河床上看上去和戈壁滩差不了多少,千百年来的风沙侵蚀,带来了细如粉尘般的黄沙,日积月累之下,凝结成块。整个河床一马平川,地面如镜。 杨越踢了踢一块露在外面的鹅卵石,纹丝不动。 它被冻在了泥土里。 张朝封戴着手套,脑袋上扣着钢盔左顾右盼,“怎么地?开始吧!” 杨越做了个手势,“你请先!” “德行!”张朝封呸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轮着工兵锹就剁。谁知道工兵锹“当”地一声砸在地面上,弹开了。 “卧槽!”张朝封得亏是戴了手套,否则天寒地冻加他本身的力气,虎口非得崩出血来。就算这样,也依然疼得他龇牙咧嘴。 “撒玩意啊!” “亏你还是疆北人,冻土啊!朋友!”杨越揶揄着,取下十字镐,悠着力气往地上砸。十字镐的尖头一落地,地面上砸出了个白点。 “我特么城市兵,从来没在大冬天地挖过地。”张朝封不服气,小心翼翼地拿着工兵锹一点一点地刨。 那边欧阳山也是一脸懵逼,两锹下去地面没一点反应,于是跑过来借十字镐。杨越这边挖了十几下,终于在地面上挖出了个浅坑。然后用工兵锹试了试,能铲动。 最上面的冻土层一旦被突破,对付下面的泥沙就容易地多,小刀切豆腐一样,一锹就能连泥带沙挖出一大块来。 杨越挖了十几分钟,突然想起一个事来。 “排长,要挖个多大的坑啊?” 藤素文在前排回头,一边比划一边吼:“忘记告诉你们了,今天每人要挖两个,规格是两米长,两米宽,两米深……” “……”杨越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心里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那是多少?二乘二乘二乘二,十六个立方? 你大爷的啊!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大石头 挖坑不比挖战壕,挖战壕的时候,始终还有打通的一天。而如果要挖两米的坑,那情况就不太一样了。等坑里的土堆起来,高过了人的脑袋,一抬头,就只能看到两米见方的天空,然后感觉整个世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 杨越挖了没三十公分,工兵锹“喀拉”一声装到了一块鹅卵石上,捡起来丢出去,然后再一工兵锹,“喀拉”一声,又撞到一块鹅卵石上。 如此反复了十几下,鹅卵石已经捡了一大堆。杨越心说这是挖到了古河床了吧,放下工兵锹,两手一扒拉那些虚土,果然发现下面密密麻麻地全是鹅卵石。其中有几块还挺好看,奶白色的、翠绿色的,鹅黄色的。 杨越捡起其中一块仔细地端详,这特么不会是传说中的和田玉吧? 在2018年代,和田玉可贵了。如果真的是,弄几块寄回家去,能换几块钱也说不定。 寄回家?杨越一想到这里突然就泄了气,家里具体住址都不记得了,寄回哪里去?两千年的时候,快递还没那么发达,石头可走不了军邮,这几块石头别说邮费多贵了,到了地方指不定哪个邮政快递员就查无此人,据为己有了。 坑边上探出个脑袋来,张朝封一脸灰土地在那傻笑,“哟,挖着宝了?” 杨越递了一块鹅黄色的鹅卵石给他,“帮我看看,这是玉吗?” “嗯!”张朝封拿在手里左右翻看了一边,然后点点头,“上好的昆仑石,五块钱一板车,打碎了混在水泥里,能砌墙。维族老大爷都不稀罕捡它的。” “滚!”杨越不死心,“那这两块呢?” 张朝封跳到了坑里,在地上转了一圈,也捡了几块,“这些都是玉,不过不太值钱。绿色的尤其便宜,几十块钱一公斤。白色的可能值点价,大概不到一百块吧。” “一公斤?” “你以为?”张朝封举着一块白色的玉石对着太阳照,“难道论两称啊?拿几块玩玩得了……” “起开!”杨越把张朝封手里的石头夺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兜里。他是不懂玉,但他大概也知道十几年后和田玉是多么地名贵,几乎每年都以百分之六七十的速度往上涨,看过一段新闻,好的和田玉都是以克来算,每克高达上万元。 好歹备着两块,不以防万一嘛,万一一不小心发笔横财不是挺开心的? “你真喜欢这玩意?”张朝封问。 杨越摇摇头,“我也不太懂,看着好看就拿着呗。” “那正好,我那有块大的,搬不动,等你一起去!?” “啥玩意?玉石吗?” “嗯,白脂玉。” “走!”杨越一听二话不说就翻上了坑,半个小时前人山人海的场面不见了,只看见到处都有一锹没一锹的往外堆土。张朝封从坑里爬了出来,半天没找到自己的坑在哪个方向,还是杨越一脚把他踢进了自己的坑里。 杨越一落地,发觉脚下有一块硬物,张朝封眨着眼睛把上面的泥土扫开,杨越才看见了一块大石头。 乳白色的,晶莹剔透,间或夹杂着一些淡黄色或者淡红色的暗纹。 “真是和田玉?” 张朝封点头,“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这块就稍微值钱点了,我暂时还没挖到它的边。” “……” 张朝封边说边用工兵锹在坑壁上刨土,斜着往下挖了好大一个角度,这才找到这块大玉石的边缘。 “这特么得有半吨吧?”杨越说。 “哪有那么重,顶多一百公斤吧。”张朝封吐了口唾沫,“别愣着了,帮忙搬啊,刚才工兵营的过来帮我量了下,这块石头要死不死地刚好卡在一米的位置上,老子今天不把它整出去,任务都完成不了。” 杨越看了看四周,“这东西值钱着呢!” 张朝封站直了身体,“怎么,你还想投机倒把搞一把呢?这东西是值钱,带不走啊!” “我去找连长。” “我觉得你还是省省力气算了。”张朝封小声道,“你把连长喊来了,这不就是他的了么?” “也是啊!”杨越心说理是这么个理,而且这么大一块和田玉,现在就价值上万,给连长那不是让他犯错误吗? 坑边上传来个声音,“你俩干啥呢?” 杨越心说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到啊!?一抬头,果然看见王亚文好奇地的目光。 “连长,我这里有一块大石头,我搬不动,叫杨越来帮忙。” “这是玉吧?”王亚文跳进了坑里,三个人挤在一堆。杨越看了看张朝封,那货一脸不爽的样子。 哪知王亚文看了半天,又爬到了坑上面,“这玉我见过,叶尔羌县里五十块钱一板车。” “……” 得,从论公斤算变成了论板车算了。 “抓紧时间,别磨磨唧唧的了。”王亚文招了招手,把坐在不远处喝水的欧阳山叫了过来,“你下去帮他们把石头搬走,别放路上,碍手碍脚的,找个地方丢了。” “哦!”欧阳山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了进来,三人扣着那块和田玉的边喊着一二三,使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从鹅卵石和泥土掩埋中搬了起来,往坑外扔的时候,还差点掉回来砸了张朝封的腿。 热火朝天中,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河床上的坑挖着确实非常费劲,鹅卵石的密度太大,有时候工兵锹根本不起作用,只能用手一个一个地把那些石头捡起来丢出去。这样就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工兵营的家伙们一开始还认认真真地测量每一个坑洞的高度,到后来也是懒得计较了,有个一米七八就足够了,反正树栽下去也不差那二十几公分,该旱死的你就是再多挖几十公分那还得旱死。 杨越第一个坑挖得十分辛苦,直到泥土变得潮湿,他才停了手,现在他站在坑里,伸着工兵锹也才刚刚够到坑头,应该两米有余了。 中午饭厨师班准备的是羊肉汤和馕饼子,杨越吃不惯馕,跑到侦察连去抢了几个馒头,就着两碗羊肉汤吃了个大概,然后马不停蹄地去挖下一个坑。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逛街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一路上基本上没人说话,连一向聒噪的张朝封都闭了嘴。 戈壁滩上的气候就是这样,管你白天温度多高,到了太阳下山之后,就是阴风阵阵,你要是少穿一件衣服,立刻让你感冒。 杨越把车帘子放了下来,然后一堆人围观车上放着的那块乳白色的大石头。 为了把这块石头搬上车,欧阳山差点茬过气去。顾占志一脸嫌弃地看着始作俑者的三个人,问:“整块大石头回去干啥玩意?” “看!”张朝封简单明了,他才不会说这块石头能卖小一万。 滕素文坐在那愁了半天,说了句:“看什么?国家的汽油不要钱吗?装着你们这些粪桶都嫌浪费了,还带块大石头,赶紧的,丢下去。” 几个新兵闻言撸起袖子准备上手,张朝封一个猛子扑在了石头上,“别啊!大不了见者有份,我们二一添作五分了呀。这块石头可值钱了!” “值多少?”滕素文问。 张朝封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千?” 张朝封摇了摇头。 “一百?” 张朝封又摇了摇头。 滕素文一脸震惊,上来就是一个大脚,“你特么穷疯了吧?十块钱的东西都往车上搬!?” 张朝封滚到杨越的怀里,一脸怨恨,“真的,排长!别扔了行吗,我给你们每人车一副镯子。这么大一块玉石,够我们全连给家里寄镯子了!” “……” 杨越捂着脸,真是暴殄天物啊。 “什么狗屁玉石,这不就是昆仑石嘛?不稀罕,街上大把,地上都有捡的东西。” 滕素文亲自上手,叫着顾占志和周亮两人一起帮忙,掀开车帘子咕隆一声把那块石头扔出了车外。 后面跟着的车辆猛踩了一脚刹车,然后不满地摁了两下喇叭。杨越看见那块石头顺着公路滚进了路边的阴沟,一时间想跳车的冲动都有了。 他回头看着滕素文,心里一万匹神兽呼啸而过。 你知道这玩意是我和张朝封、欧阳山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起来的吗? 还有,你知道这玩意以后多值钱吗? 但他不能说啊。 难道他跳起来说:“你们这帮土鳖,这可是和田白脂玉,十几年后,几百万都买不到的东西。” 他猜他可能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然后被一脚踹出去。 杨越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还好,那些小一点的石头被他装得稳稳当当的,不会被人发现。 张朝封欲哭无泪,坐在那目光呆滞。 这些人太没救了,都说了见者有份,他们都还要扔。杨越悄悄地碰了碰张朝封的手臂,从腋下塞过来一块稍微大一点的玉石,权当安慰。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脸可惜的表情。 杨越昨晚几乎没睡,加上这一天的高强度劳动,让他很快就睡着了。连部队什么时候进的城,什么时候进的营区他都不清楚。好在王亚文也没怎么废话,说了两句诸如“辛苦了,下去之后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就解散了队伍。防化连在灯光球场上顿时化作了鸟兽散,各自回各自的班里,连脸脚都懒得洗,找周公下棋去了。 第二天师部破天荒地没有在八点半吹起床号,防化连值班干部也没吹起床哨,不光是他们,整个师直营区里都是静悄悄的。 杨越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一问才知道,原来司令部下令补休一天。这对于新兵们来说真是个额外的好消息。对五班来说,就更加珍贵了。他们宁愿在外面劳动一天,然后滚上床去睡觉,也不愿意熄灯后做三个八百,一身臭汗地去睡觉。 顾占志发了几张假条,让新兵们出去放松放松。张朝封找着杨越和欧阳山,说是去街上逛一逛。 杨越心说挺好,新兵连就没逛过几次街,下了连队更是没空出去走一走,透透气。 三人打了声招呼,穿戴整齐就溜到了西门岗。那边牛再栓正在和防空营的带哨干部进行哨位交接,一班的三个老兵携枪带弹,迈着齐步,一板一眼地走向了各自的哨位。 然后立正、敬礼。 “哨兵同志,防化连奉命前来接哨!” “哨兵同志,欢迎你们的到来,防空营导弹连交哨!请注意你们的哨位,它位于师直大院西大门,是守护师部安全的重要岗位。在你们的持枪哨位前三米处,是警戒线。请你们牢记,哨兵神圣,不可侵犯!任何强越这条警戒线的人,无论是谁,你们有权击毙!” “哨兵同志,请放心,我们一定牢记使命,不惜一切代价守卫西门岗位。” 张朝封看得入迷,“卧槽,好雄壮的感觉。” 欧阳山点了点头,“嗯。” 杨越则在找照相机,找了半天发现谁也没带。他曾经就一直想把他们站岗的英姿照下来,留作纪念,可是直到退伍都没能完成这个心愿。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记录下来。 哨位交接完毕,防空营的人整队带离。堵在西门口的外出人群等着那闸门徐徐地开启,便争相向哨位走去。 张朝封把假条递给牛再栓,“连副,看你英姿飒爽,挺神气的啊!欧阳,杨越,你们看,我们连副是不是长得挺帅,还一身正气的模样?” “别拍马屁!”牛再栓微笑着瞥了他一眼,“目的?” “撒?” “外出目的。” “哦,逛街。” “逛街?”牛再栓念叨着,然后拿起手里的笔在那张假条上改了几笔,“你们班长够扣的,就一个小时能逛出个鸡毛信来,我给你批两个小时。” “诶!连副万岁!”张朝封乐得哈哈大笑,回头那小眼神得瑟的让杨越直想扇他两耳光。 太贱了。 三人出了营区,开始漫无目的地逛。欧阳山主张去吃羊肉串,杨越十分同意。叶尔羌的羊肉串货真价实,物美价廉,一块钱一串,一尺来长的铁签子上十来块肥瘦相间的羊腿肉,咬一口满嘴油,非常给力。 张朝封却不同意,说是要去逛杂货,还是铁了心地要逛。杨越和欧阳山两人心说反正时间够长,先随他去,等逛累了再去吃也不迟。 哪知道张朝封满县城乱转,专挑卖石头的商铺……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跑步敬礼 张朝封逛了一个小时,才终于找到一家卖玉石的,看店的是个维族老太太,张朝封打着手势在那问。 “琼阿帕,你的家里嘛,有没有和田玉嘛?” “哦,撒玉?缅甸玉嘛有,漂亮的。” “缅甸玉嘛,我不要。我就想问一哈,有没有和田玉?” “哦,那东西嘛!?”老太太直晃脑袋,“我这里是高档的嘛,只卖值钱的玉器嘛。和田玉嘛,咦——不值钱,五块钱一板车的嘛!你要的话,去做房子的工地上……” “……”张朝封碰了一脑袋的包,垂头丧气地出门。 他对杨越和欧阳山说,“妈蛋,疆南的玉器市场太混乱了。” 杨越看了看表,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你只当我们昨天扔下去的那真的是一块昆仑石。” 杨越也这么安慰着自己,看上去张朝封对玉石这一块也是个半吊子,把垃圾当宝贝也说不定。张朝封左右一想也是啊,不就一块破石头嘛,老家在建设兵团做生意,一年怎么地也有小几万收入,不在乎了。 “走走走,吃羊肉串去!”张朝封索性不再去想,拉着他们要走。杨越却留了下来,进门和老太太谈生意。他把兜里的几块玉石拿出来,让人雕琢一下。老人家一看这玉的成色,满脸的不屑。 “这破石头嘛,丢掉算了。” 杨越笑了笑,“琼阿帕,我付钱,你帮忙,生意嘛,不讲材料好坏,只讲利润是不是?” “咦——”老太太戴上眼镜,“你们汉族娃娃,和毛驴子一样嘛……” “诶,怎么说话呢?”张朝封一听不开心了,欧阳山见他要理论赶紧拉着他的手,“别闹事,这里是维族聚居区,满地都是刀子,你找死呢吧!” 张朝封瞥见店铺边上就有几个腰里别着“皮夹克”的维族大汉,脸上神色顿时就平稳了下来。 杨越指了指对面的茶铺,“你们先到旁边喝点奶茶,吃点烤肉,我马上过来。” 他和维族大妈说好了要的款式和大小,至于还剩下多少坯料,都扔了算了,不是说五块钱一板车的么。 到了摊子上,欧阳山正在怒怼一串铁签羊肉,张朝封在一边掰馕饼子。 “就你那几块破石头,能做啥?” 杨越笑道:“一块吊坠,两个戒指还是能做的。老太太说过两天来拿。” “当兵的不让戴首饰你不知道啊?”欧阳山满嘴的油,说:“你拿着送你媳妇的?” 杨越摸了摸鼻子,“老子还没女朋友呢。” “那肯定送小护士的。” “灭绝师太?”欧阳山好奇,“她不是走了么?去军区医院?” “还没。”杨越摇摇头,“我就想着,这姑娘对我,对张朝封都还不错,临走的时候送她点东西留个纪念。” “嗯,要送。”张朝封嚼着馕饼子,若有所思,“要不这么这吧,一会我回去一趟,把你给我的那块也拿来加工一下,那块大,看能不能打个镯子。剩下的再车成珠子,弄一串给她挂脖子上,辟邪。” 欧阳山立刻反对道:“你俩还是算了吧,又是送吊坠,又是送戒指的,还送手镯和项链,人家没那么多手和脖子戴。” “哼……”张朝封鼻孔里出气,“我送人东西,不是看她想要什么,而是看我有什么。” “那就这么定了吧。”杨越端着奶茶一饮而尽,喝到肚子里才反应过来,这奶茶味道也太大了。 “羊奶吧?卧槽。” 几人提前回了营区,张朝封从储物柜里拿出那块石头,和杨越又请了个假出门去了。在那件玉器铺里,和人商定好了下礼拜六来取。 晚上看完新闻联播,杨越给师医院打了个电话。 苏沐晨的声音听上去很平淡,杨越也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啥时候走?” “过两天。” “你前天还说过两天呢,具体哪一天啊?” “你盼着我走呢?” “不是!”杨越心血来潮,道:“哥几个听说你要走了,怪舍不得的,张朝封让我来问一下你去军区医院的日子,他说给你送个行。” “是他舍不得呢,还是你舍不得呢?” “都有……都有……”杨越打着哈哈,“我和张朝封第一次去师医院,不得亏有你领路嘛。还有你做的肉丸子,挺好吃的。” “……那叫狮子头。” “一样!都是那么好吃。”杨越奉承着,然后看见电话边丘水根在那看着他。杨越捂着话筒,说:“不跟你开玩笑了,礼拜六我们请你吃个饭吧,你好歹给个面子来一下。” “礼拜六?”电话那头沉吟了一阵。 “怎么?没空吗?” “不是!”苏沐晨立刻否定道:“有空,我正好礼拜天走,周一报到,你们说时间地点吧。” 杨越想了想,道:“嗯,外面我们也不熟。就在服务社吧,下午八点以后我们过去。” “行,我知道了。” 那边挂了电话,杨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感觉就跟约会一样,明明自己对她没那方面的意思,怎么就那么地做贼心虚呢? “杨越……”丘水根笑得一脸“银剑”的样子,“耍朋友呢?” 杨越笑了笑,“丘班长,不违规吧?” “只要不是驻地的,违规倒是不违规……”丘水根卖了个关子,一边看手表一边道:“不过我知道,如果你二十秒之内还没回到五班,你们班长对你可就要违规了。” “啥?” “今天礼拜一,九点四十要开班务会,你不会不知道吧!?” 杨越心说卧槽,差点就忘记了。 怎么打个电话打了十分钟吗?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诡异? 杨越撒丫子就往五班跑,路过灯光球场的时候,王亚文正好在那练太极。杨越边跑边敬礼:“连长好。” 王亚文在那破口大骂,“没学过队列条例啊?跑步怎么敬礼啊?” 杨越吐了吐舌头,心说小命要紧,条例什么的,回头再说。 “报告!”一推开五班的门,杨越就看见顾占志那阴测测的目光盯在了自己的身上。其他几个货没有像平时那样坐在马扎上,而是脚搁在大通铺上,手撑在地面做俯卧撑。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懵逼 拿顾占志的话来说。 “周末的放羊结束了,该把你们的心思转回到训练上来了。你看看你们这些人的球模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以为自己肩膀上多了一道拐,就成兵了?告诉你们,差远了!随便拉出一个老兵来,别看他平常稀稀拉拉,一旦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就你们这些货,指望你们去参加军区比武?丢人不!?” “丢人!”众新兵双手撑在地上齐声大呼。 顾占志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杨越,“愣着干什么?趴着去!” “哦!”杨越学着样趴在了地上,顾占志一边走一边拿出个小本本,“今天下午连务会,连长重点讲了我们五班。想知道说了些什么吗?” “想!”众新兵异口同声。 顾占志背着手,仰天长叹,然后学着王亚文的模样,道:“顾占志你听好了!五班,是防化连现在重点中的重点!你要是把五班给我带成了一坨狗屎,不管士官名额剩多少,我也让你年底就卷铺盖滚蛋……” 周亮在另外一边补充,“今天下午连务会后,指导员组织了一周内务评比。吉尔格力、张朝封,因为你们床上的那两块烤面包,让我们全班背了黑锅。整个新兵排,我们垫底……” 顾占志停在了众人的面前,“所以我和副班长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们这批人需要加强一些。” 张朝封抬头,“报告,加强哪方面啊?” “让你说话了吗?得到我的同意了吗?”顾占志一屁股坐在张朝封的背上,“张朝封,俯卧撑分解动作,听口令,一!” 张朝封憋得一张脸通红,缓缓地曲臂,把脸贴在了地上。 “不喊二不许起来。” “是!” 顾占志环顾着四周,“今天的班务会我看就这么开,挺好。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以后都这么开,你们觉得呢?” “……” “好了,现在传达连务会精神……”顾占志忽然停了下来,“杨越,你先起来。” 杨越不知道顾占志卖什么关子,只好站起来,整理着装。 “坐下!”顾占志指着床边的马扎命令道,杨越心说稀奇啊,第一次被特殊对待。 “上礼拜第一阶段理论测试,我们班杨越拿下了新兵排第一个一百分。”顾占志说:“只有他,才有资格坐在马扎上开班会。其他人,张朝封34分……” “班长……”张朝封努力地张嘴,想说点什么。顾占志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给我趴老实了!你也是全连第一,倒数的!内务内务不行,成绩成绩不行,你还有脸说话吗?” “没有!” “啪”又是一巴掌,“说话前,喊报告!” “是!” “欧阳山87分,马马虎虎,去,绕着灯光球场跑二十圈。” 欧阳山心说你大爷啊,但嘴上只能回答:“是!” “吉尔格力,66分……”顾占志把目光投向里面的蒙古大汗,“念在你语文不太行,读写有障碍,这次我从轻处理,但没有下一次。两百个俯卧撑,开始!” “郭廖!” “到!” “94分,保持!” “是!” “杨二小!” “到!” 杨二小的铺就在张朝封的旁边,顾占志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用小本子拍了拍杨二小的脑袋,俯下身,看着他,“你就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整整一张卷子,满满一个小时,一个字都没写的?你信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吗?” 杨二小抬起头来,傻笑:“报告!班长,我看不懂。” “炫耀你牙齿白吗?”顾占志捂着脸,“闭嘴,把牙收回去!” “班长,我真看不懂。”杨二小依然傻笑,“班长,我的鸡儿坏了,我要撒尿。” “……”留下来的几个人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张朝封的脸已经完全贴地上了,一笑就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气流,把地上的灰都吹了起来。 顾占志抓了抓头皮,全班谁都可以逗,但是拿这货是完全没办法啊。无论站队列里还是动作训练,这货动不动就说鸡儿坏了,要去撒尿,连王亚文都无语。你要不让他尿还不行,分分钟尿身上给你看。 纯粹的横山货,神一样的存在,凡人根本无法阻挡。 “行了行了,快去尿。尿完了跑五公里去!” “是!”杨二小呲着一口大门牙,屁颠屁颠出了门。 屋里剩下的四个人,吉尔格力在“哼哧哼哧”地做着俯卧撑。张朝封还趴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郭廖比杨越稍好,只是撑在那手麻了,不停换手休息。 “你们这些人,全班平均成绩在全连垫底。让我脸上没光,肚子很涨!所以,你们现在就应该明白,今天的班务会为什么会这样开!” 顾占志从张朝封的背上起来,在每一个人的面前都停留了一下,最后来到杨越的身边,蹲下,看着他:“不过你啊,杨越……” “到!” “别那么大声。”顾占志凑了过来,“你说,你怎么就没犯一点错误呢?被子还叠得挺好,怎么做到的?” “新兵连的时候,每天睡觉的时候垫在身体底下压的。” “那你防毒面具戴也挺利索的,也是新兵连练的吗?” “没有!”杨越找不到借口,只是摇头。 “你顶好的。”顾占志说这话的时候,看得出来是出自内心,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杨越。周亮拿来了杨越的防化装备丢在了地上,对他说:“你比他们高级,你现在都能进入下一阶段了。” 杨越心说啥玩意?那边顾占志就已经站起身来,然后毫无征兆地叫了一声:“化袭!” 杨越一时间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满脸懵逼。等他拿起防毒面具戴在脑袋上的时候,周亮已经掐着秒表过来了。 “五秒六五……不及格。” “我还以为你无懈可击呢!”顾占志突然笑了,“杨越!” “到!” “全身防护,五公里奔袭!开始!” “……” 张朝封在地上大笑,顾占志一回头,“张朝封!你笑什么?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全身防护,五公里奔袭,一起去吧!” “班长……”张朝封瞬间满脸死灰。 这场面也只有杨越看出来了,顾占志是故意的,他和周亮早就想好了对付自己的办法,顺便连张朝封也一块收拾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拼命 要说全身防护去跑五公里是个什么体验,整个防化连的新兵蛋子里没有人比杨越更加清楚。 防化服十一斤,穿上它跟穿上了雨衣似的。连体的鞋子还不合脚,“哐当哐当”地拖着鞋子贼费力。就算不戴着防毒面具,跑起来也相当吃力。 更何况脸上还蒙个罩子,空气吸入量顿减百分之三十甚至更多。而且呼吸起来相当费劲,十分考验肺活量。 所以穿着防化装备跑五公里,就相当于人在海拔三千米上进行剧烈运动,而那种脸部压迫感和肺部的窒息感会让人生不如死。 杨越跑了一圈就把防毒面具扯开了一个口子,新鲜的空气从防毒面具的缝隙里窜进来的感觉简直让人陶醉。身边的张朝封则完全掀掉了脑袋上的那个附加物,他完全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发明这要命的玩意。 “不行了,杨越,老子快阵亡了。” 杨越把防毒面具盖了回去,放慢了脚步,“坚持住,这么做有好处。” “有个鸡儿的好处,戴上他跑步还不如让我跑二十公里来得痛快。” “十月份的防化兵比武,有全身防护跑障碍的科目,你如果不尽快适应,到时候全程都跑不下来。” “谁在乎!狗才在乎!王八蛋才在乎!反正也就是去凑个数的,凭什么让我们当炮灰。”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你可是非常兴奋的。” “……” “乖,戴上!”杨越劝道。 张朝封透过路灯看见杨越在朝他抛媚眼,顿时浑身不得劲,“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是啊,为什么挑他们几个去比武? 杨越心里想。 那是因为王亚文的心里也抱有了一丝侥幸,他舍不得让老兵们去丢人,那对防化连来说,是不小的打击。他把希望寄托在杨越们的身上,没有顾忌,但仍然抱着幻想。 但凡有那么一点荣誉心的部队,都不愿意落后于他人。就算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二十一师,他们也在咬牙坚持。 他们没有十六师那么好命,因为十六师头顶上还有个疆南军区防化营在帮他们顶缸。 也许在外面,区区的一个防化连算不上什么。但是在十六师师直部队里,防化连是天子骄子。五年的共同科目免考单位,足以说明了防化连的单兵素质在师直部队来说都是顶尖存在的。年年的优秀连队,年年的光荣集体。如果说王亚文不在乎这次比武,那是扯淡。 他能理解顾占志要练废五班的心思,因为换任何一个人上来,五班的结局都不会很舒服。杨越应该感到庆幸,他将创造防化连的历史,在连史上,将会记录他们这一次比武的最后成绩。 是好是孬,都有浓重的一笔。 而他的名字,会成为印刷体,永远保留下去直到部队解散。也许过了若干年,有人翻开那本连史,看到他的名字也许会说:“哇,这人好厉害,第一次参加防化比武就拿了名次。” 也许那人还会说:“什么玩意?垫底了还有脸留在连史里?” 杨越想赢,活了三十几年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想赢。他以为以他的阅历已经完全抛弃了荣辱心,可是事实证明,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如此融入过一个团队。他料定他这一辈子就是防化连的人。防化连的每一张面孔,每一处房前屋后,每一项训练科目,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他曾经多想再来一次,现在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以,他想赢。 也许,他所做的一切也许会被时间抹去,但那有什么关系,来过,拼过,人生足矣。 “啊——”杨越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他甩开了张朝封,向前方冲刺而去。 张朝封被杨越吓了一跳,追在后面破口大骂:“你特么疯了吧!” 杨越哈哈大笑:“人生难得一回疯,张朝封,你陪我吗?” “不陪!” “是不是兄弟!?” “……”张朝封吐了口唾沫,戴上防毒面具追了上去:“我就知道我遇人不淑,迟早要被你这个兄弟害死!” 杨越开始玩命,张朝封陪着他一起玩命,顺带着连欧阳山也受不了这玩命的氛围,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玩命。 顾占志很能照顾他们玩命的态度,一言不合就全副武装五公里,要不百米冲刺来二十趟。晚上还好,天气寒冷。可三月份的白天,温度也不低,在早穿棉衣午穿纱的疆南,顶着太阳跑一次下来,浑身都是水。脱了防化服拎着两个脚往下倒,能养一池鱼。一到开饭的点,啥也吃不下,只能拼命地喝米汤补充水分,弄得炊事班连洗盘子的用料都不够了。 晚上三个八百已经不能满足顾占志的要求了,现在除了五组端腹之外,不规定辅助练习的数量,只要求每一个人流下的汗水能浸透整张A4纸。可杨越这人就是不爱出汗,再加上晚上气温低,一千几百个俯卧撑做下去,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办法,他只好苦练深蹲,做得最多的一次,是两千两百个。 这和他当年一样,只有到了这个数量级,才能让他浑身湿透。 有时候别人都睡了,杨越还在做。顾占志半夜醒来,看见个人影在边上忽上忽下的不忍心,劝他睡他都不睡,不达要求坚决不停。 短短一个礼拜,五班全体人员跟换了一批人似的。 他们在队列里不再说笑打闹,在训练场上也不再哀求减量。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那个力气。 而且他们也知道那根本没用。任何多余的一句话,能换来的只能是全身防护五公里奔袭。 杨二小和郭廖被惨遭殃及,郭廖还好,王亚文让他做这四个人的替补,但杨二小完全是无辜的,在如此高强度的强化训练下,杨二小一晚上能尿十几次。王亚文都看得不忍心,不得不把他调到了六班,空出一个铺位,让给了排长滕素文。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六,连机器都要停下来休息的日子。 因为和苏沐晨有约在先,上午的理论课完毕之后,杨越几个人帮滕素文搬来了铺盖,然后要了一张假条出门去了。 正文 第五十章 补枪 维族老太太看上去老态龙钟,但手艺却着实不错。张朝封的那一串玉竹珠圆玉润,穿起来看上去宝气十足,那手镯也是晶莹剔透,十分养眼。 从维族老太太那回来后,滕素文听说杨越他们要去服务社聚餐,很慷慨地掏了一百块钱,说是请他们吃一顿好的。 这么大一张面额的钞票,把杨越的眼睛都快晃瞎了。要知道,他一个月的津贴才一百二十,两千年的一百块不算多,但绝不少。 郭廖虽然和苏沐晨不认识,但杨越也把他一起叫上了,都是一个坑里的难兄难弟,没道理他们吃独食,留下郭廖在食堂啃馒头。而且在十四班的时候,郭廖和张朝封都和杨越的关系非常好。 虽然这家伙很不满杨越能考一百分而他只能考九十四分。 毕竟,人家也是五班的学霸。要不怎么说,文人相轻呢? 到了服务社,杨越轻车熟路地领着众弟兄去了一家烧卤店。在新兵连的时候,新兵们的一日三餐只能在连队食堂吃,是不能来这种地方吃饭的。而下了老连队之后,他们还没有机会来一次。虽然每一次路过的时候,他们几个货都很想进去。 杨越也是个吃货,不然他的体重在退役之后也不会直线上升,他很怀念这里的凉拌卤菜,一进门就噼里啪啦地点了几个他最喜欢的。 一盘凉拌卤猪耳、一盘凉拌卤猪蹄、一盘油炸花生米、一叠炒油菜。 欧阳山听见炒油菜三个字就犯恶心,这半个月来除了四大名菜,炒油菜也天天吃。 杨越看了看挂钟,离八点还差几分钟,他敲着筷子眨了眨眼睛,问:“晚上喝点?” “能喝酒吗?”张朝封小心翼翼地问,“犯纪律吧?” “不犯。”杨越知道虽然十几年后部队对喝酒管制很严格,但是现在他能很肯定地回答:“不在操课时间,只要不酗酒,就不犯纪律。” 张朝封一听来了劲,“那就整一瓶英雄本色吧,反正有钱,不够我们再贴点。” “再来一箱啤酒。”欧阳山补枪。 郭廖伸手,“我喝奶。” “喝奶滚出去。” “那我喝白的。” 杨越无奈地摇了摇头,叫了一瓶伊力特曲英雄本色和一箱本地啤酒,正说笑着,苏沐晨风尘扑扑地进了门。 张朝封赶紧让开了座位,让她坐在了杨越的身边。 “咦,都在啊!?”她一边脱着冬常服,一边看了看桌上的酒:“你们也喝酒?” “嗯,喝点。”欧阳山的脸上升起了两朵红晕,郭廖的喉咙也有点发干,他不知道今天杨越请了灭绝师太,直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丢进十六师怪糟蹋的。 都是当兵惯的,用不了三年,只三个月就能让一个男人对任何一个异性产生幻想。 苏沐晨微笑着和他们点了点头,落落大方。 “你们都和杨越一个班的?” “那是,难兄难弟!”张朝封一提起这个来,就觉得丧气,跟杨越一个班的都到了血霉。他拿出烟来,“介意我抽根烟缓解缓解我日了狗的心情吗?” 杨越一巴掌拍掉,“室内别抽了。” “你还没缓过来呢?”张朝封哈哈大笑,“好在老子没喝那烟茶,否则跟你一样,闻见烟味顿时生不如死。” 杨越摸了摸鼻子,倒不是没缓过来,就是戒了烟以后,觉得烟味挺讨厌的。 苏沐晨一听一脸紧张,“什么烟茶?杨越!你喝烟茶了?喝了多少?” “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杨越也没隐瞒,把在新兵连的事情告诉了她。苏沐晨听完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端着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水。 “贤惠!”张朝封笑得古怪。 苏沐晨丝毫不客气,“那是!” “我要是娶你做老婆该多好。” “死样!”欧阳山在一旁接嘴道,引得苏沐晨“咯咯”轻笑。杨越和郭廖一样,坐在一旁抱着手看这三个人闹,心说还是年轻好,什么玩笑都能开。哪像在2018年,都没信心跟人开这样的玩笑。 “对了,送你个东西。”张朝封从兜里拿出那串玉珠项链和那只玉镯子,递到了苏沐晨的手里:“听说你要走了,送你留个纪念。” “啊,玉啊!”苏沐晨连忙摆手拒绝,“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贵,五块钱一板车。”张朝封一开口就觉得哪里变扭,连忙使眼色给杨越。后者拿出一只吊坠,在苏沐晨的眼前晃了晃,“他说的没错,确实是五块钱一板车的材料。” 张朝封闻言便捂着脸,你丫就不会说五十块钱一板车? “这也是送我的?”苏沐晨的眼色却变换了一下,显得很惊喜。 杨越点了点头,苏沐晨毫不犹豫地就收下了。 杨越微微一笑,“这些东西都是我们上次去种树的时候从古河床里捡来的,虽然不值钱,但也代表着一份心意。你知道,穷当兵的没有钱。这些,你别嫌弃。” “怎么会!”苏沐晨摩挲着那吊坠上雕刻着的山峰,很开心的样子。 “你不还有一对戒指嘛!”张朝封趁热打铁,“怎么不一起送了?” 杨越连忙示意他闭嘴,那戒指是留着送未来老婆的,好歹也让她分享一下他的这两年。 “什么戒指?没有戒指啊!”杨越装傻,欧阳山在一旁补枪:“明明我都看见了,一对白玉戒指。” 卧槽,猪队友啊! 杨越转头看了看苏沐晨,她用询问的眼光盯着自己。 “嗯……”他清了清嗓子,“是有一对……” 苏沐晨伸手:“那还不交出来?” 杨越无奈,只好说:“忘记带了。” “没关系,跑步回去拿。”郭廖补了一枪。 “马上吃饭了呢……” “我们等你!”张朝封补了最后一枪。 杨越感觉自己都快被打成筛子了,一脸生无可恋。他只好把戒指拿了出来,乖乖地交到苏沐晨的手里。 他觉得自己不能说:“啊,这戒指不是送给你的。” 我未来的老婆啊,下次我再找块大一点的玉石,做一对更好的戒指。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禁闭 苏沐晨开心极了,整个晚上看杨越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 杨越在心里告诉自己,戒指这东西不能乱送。但送一对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这天晚上几人分掉了一瓶白酒,又喝了十几支啤酒,“听令哐啷”地丢了一地酒瓶子。杨越的酒量本来就还不错,而且现在还年轻,喝完只是浑身发热,微醺的感觉,其他几个货倒是有七八分醉意了。张朝封嚷嚷着还要接着喝,杨越坐在那大谈国际形势。 “老祖宗说得好,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这话不是老祖宗说的吧?”张朝封插嘴。杨越白了他一眼,“反正就那个意思……” 苏沐晨掩嘴轻笑,帮他们倒茶。 杨越接着吹:“话说回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 “这一杯,敬巴沙尔……” 杨越一口气连干了三杯,越喝觉得酒味越淡,低头一看,苏沐晨在帮他斟茶。 “少喝点酒。” “好!”杨越把杯子里的茶喝完,然后倒了一杯啤酒,“最后一杯,也敬给我们自己!别人帮你再多,不奋发图强也是白搭!” 几个人端着空酒杯子面面相觑,面前的杨越看上去眼睛潮红,是不是喝哭了? 邻桌的几个老兵一脸嫌弃地看过来,那意思是说你们几个球毛新兵蛋子,就你们也配叫军人?顶多叫蛋子! 咋咋呼呼地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喝酒了? 张朝封是个毛刺头,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倚老卖老的人。除了防化连的老兵,谁在他面前都是一个色,两种人。 一种是能坐下来聊天喝酒的朋友。 另一种是看不顺眼撸袖子就要上去干的仇人。 加上喝了点猫尿,张朝封这种性格就被无限放大,看那几个老兵的眼神不太友善,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他当场就差点抄酒瓶子上去开他们的瓢。 苏沐晨喝得少,是当中最清醒的人。看情况不对,立马连拉带哄地把几个人拖出了小饭店。 本来事情这样就算了,结果几个老兵却追出来了。走在后面的郭廖被他们抓住,说是你们刚才想干嘛? 郭廖两眼发花,看东西都看不清,被几个陌生人拉着衣领子,心里也是火起。 心说老子特么一天到晚俯卧撑都做个没停,动不动全身防护五公里奔袭,憋了满肚子火没地方撒,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还碰到你们这群王八蛋找晦气。当场就给了抓他衣领那老兵的脸上一拳,自己脚下没站稳,还摔倒了。 场面顿时就混乱起来,走在前面的杨越和苏沐晨一回头,张朝封已经扑上去给人打成了一团,欧阳山的体格小,但是酒壮怂人胆,大吼一声也上了。 杨越心说这不能算,推了一把苏沐晨,“你先回去……” “杨越!”苏沐晨急了,打架的处分非常重,杨越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边回头边说:“明天我们就不给你送行了!” 苏沐晨还想说什么,杨越已经加入了战斗。 对面老兵也是四个,还有两个士官。杨越心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一起挨处分。看你难受还是我难受,反正就算进了禁闭室,也比呆在五班来得舒服,权当给自己放几天假。 郭廖倒在地上好像已经爬不起来了,张朝封一打三,左右支撑,欧阳山和另外一个上等兵抱在一起滚进了渠沟里。杨越盯着一个和他个子相当的二级士官,上去就是一个封眼锤,然后跳上去一顿听令哐啷的拳打脚踢。 三个人打四个人,场面一度十分鸡飞狗跳。直到营区内的纠察闻风赶来,把这七个鼻青脸肿的人被带回到了警调连。 王亚文正在灯光球场上打着太极,丘水根突然紧张兮兮地跑了过来通风报信。 “连长,咱们连的人被纠察逮了!” 王亚文闭着眼睛缓缓地推手,“怎么了?军容风纪啊还是队列不整啊?” “打架!” “打架?谁啊?和谁啊?” “五班的几个新兵,他们把通信营无线连的一排代理排长打了,军务科赵参谋让你去领人呢!” 王亚文停了下来,穿好衣服开着防化指挥车直奔警调连而去。一进门看见禁闭室外面蹲了一排人,杨越那几个货被两个纠察看着,王亚文隔着老远都闻到了一股酒味。苏沐晨在一旁的屋子里录笔录,边上还有个上尉在那咋咋呼呼。 “是他们先动手的!尤其那两个胖子,下手又黑,看把我的一排长打成什么样子了?” 军务科赵参谋抬了抬头,“四个老兵被三个新兵打成这样……” “诶,找参谋,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是悠着劲来的,他们是下杀手啊,不行,我要求验伤,必须要严肃处理这几个新兵。” “啥新兵老兵的!”王亚文推门而入,直逼无线连连长而去,“什么新兵老兵?人家虽然是列兵,但已经授衔,说清楚,什么新兵?” “……”无线连连长感受到王亚文两道刺刀一般的目光,顿时就哑了火。 “王连长来了就好了!”赵参谋息事宁人:“师医院的小苏已经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双方都有责任。喝了点酒嘛,容易冲动。我的意见呢,营区里的纪律必须要遵守,你们说呢?” “关禁闭啊?”王亚文看了看外面的人,“好啊,一视同仁,一起关吧。一人一天三十块的伙食费,我还是出得起的。”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处理 无线连连长当场就不干了,你防化连三个新兵换我四个骨干?现在新兵刚下连还没一个月,我一个排长两个班长跟你一起关上几天禁闭,我无线连的训练还要怎么搞? “赵参谋,凭什么他们先动手要关我们的禁闭?” “你们的人没动手啊?”王亚文走到门口,“张朝封!” “到!” 顶着一只熊猫眼的张朝封屁颠屁颠地跑进来,立正敬礼。 “这是我防化连十月份要去大军区参加防化比武重点培养的苗子,看看,看看……一拳被你的人干出个黑眼圈,连脸都肿了……” 赵参谋双手合十,架在了脸上。 王亚文看上去激动地不行,“列兵怎么了?列兵挨打了就不叫挨打了?凭什么关我防化连的人,就不能关你无线连的人?” 无线连连长一头的冷汗,论军龄论资历,他都没有王亚文老。关键还和参谋长的关系非常好,这人还不能轻易得罪。更重要的是,现在不能让自己的人被关进去,要不然真要是因为和一群新兵打架没打赢还被关了三五天一礼拜的,说出去都丢人。 “赵参谋啊……”无线连连长松了口,“刚才赵参谋你也说了,这事就是喝了酒,冲动了。要不然,你让我们把人都带回去,连队内教育行不行?你放心,我绝对不徇私,一定好好教训他们。这个事明天司令部交班的时候就不要往上捅了,改天请你吃饭。” 王亚文斜着眼睛看他,张朝封站在他身后,看见自己的连长跟自己比了个剪刀手。 赵参谋想了想,看了看王亚文,“王连长,你的意思呢?” “关!一定要关!不仅要关,还得多关几天,省得这帮货心里没个哈数!” “……”无线连连长两眼望天,没这么欺负人的。 赵参谋笑了笑,把手边上的笔录推向了一边,走到王亚文身边,轻声道:“人师医院的小姑娘帮你们连的人说尽了好话,你怎么的领个人情啊!” 王亚文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苏沐晨,点了点头。 “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好!那你们就各自把人带回去吧,加强教育。都是一个师直大院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别在营区里打架!也别让我们也难做。” “诶!好!赵参谋不送,赵参谋再见!”无线连连长立刻兴高采烈地答应,出门领人去了…… 杨越们排着整齐的纵队,一板一眼、摇摇晃晃地在营区公路上走齐步。王亚文背着手带队,正眼都没看他们。 “能耐啊!跟一帮整天搬着马扎坐在太阳下背电码的货打得风生水起,你们这么能打,怎么不去找侦察连的干呢?” “报告!他们欺负人!”张朝封说,说实话,他还真记不起是怎么打起来的。 “美国人也欺负我们,没见你绑着炸药包去炸总统府啊!?就你能耐?整个就是窝里横!” 杨越走在排头的位置,没吭声。他和张朝封一样,至今仍旧懵逼。 他就知道张朝封突然被人打了,然后他就上去帮忙。 自己以前不这样的,按理说他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了。当兵前后他确实很冲动,群架也打过不少,不然他家里人也不会让他来当兵,父母总觉得部队能锻炼人的心性,磨练人的品性。毕竟卧虎藏龙之地,你要是太高调,分分钟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一过了二十四五岁,他的字典里就再没出现过打架这两个字,没有什么事情不是一个笑脸不能搞定的,如果有,那就再陪一个笑脸。多少年了,他连脸都没和人红过几次。 怎么一回来,就浑身充满了暴力因子呢? 嗯,要好好克制一下。 下次别把人再打成那副熊猫样了,怪难看的。 晚上破天荒的在礼拜六来了一次晚点名,主角当然就是参与打群架的这几个货。王亚文指着五班的人,痛骂了整整一个小时,要不是熄灯号及时的吹响了,他可能会讲到天亮。连长训话完毕,排长滕素文开始训话,滕素文讲评完了,其他几个班解散休息,五班被单独带到器械坑边上又被顾占志和周亮轮流指着鼻子骂。 等所有人都训完了,顾占志解开腰带,挥了挥手。 “我站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你们耳朵都快暴茧了吧?都怪累的,睡觉去吧” 不止杨越,五班所有新兵都以为今晚肯定逃不了一顿狠训,至少得来一个全身防护五公里奔袭。可说归说,骂归骂,教训完了之后就再没了动静。顾占志甚至睡得比平时都早,一大早起来,王亚文看见杨越还笑了笑。 甚至连仇几满都没让他们写检查。 周亮偷偷地告诉杨越,这是因为他们虽然犯了错误该训该骂,但他们总算没丢防化连的脸。王亚文护犊子是整个师直大院出了名的,你要是打架打输了,就算你占理,处分禁闭也一个都不会少。反之,走走程序,口头警告完毕了事。 用他的话说,当兵的没点血性,不争强不好胜,结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指望你扛个烧火棍去保护谁?那还叫当兵的? 杨越一想,确实如此啊。只是他曾经当兵的时候老实巴交,不主动惹是生非,所以从来没见过王亚文他们这一面罢了。但一碰上和别的连队有什么冲突、摩擦,要和师部协调的事情,王亚文肯定是叫嚷地最响亮的那一个。 虽然这一次算他们运气好,但从这天之后,杨越就再也没有主动去喝酒了,就连每逢节日聚餐,他也只是浅尝即止。张朝封几个也知道感恩戴德,从此尽量少给王亚文惹事。 苏沐晨走了之后,杨越甚至很少请假外出。她走的时候,给杨越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静静的电流声。 两个人拿着话筒,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杨越的心思忽然变得很怪异,总觉得有什么从他的心里离开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古丽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五月份。天气是越来越热,白桦树的枝叶也越加繁茂了。 一大清早,杨越和张朝封两人就上了西门岗的哨位。最近张朝封对站岗十分热衷,巴不得每天早上八点到十点都杵在那里当根木头杆子,轮不到他他还跟排岗的邱水根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最近思想觉悟提高了。 只有杨越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勤快。 一到九点,杨越就主动把枪背了过来,老老实实地守警戒线去了。 这个点,是大院家属们出门上班上学的时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经过西门岗的时候,“武官下马,文官下轿”。张朝封站在那望眼欲穿,心不在焉。他一直都看着远处的拐角,好像在等人。 趁着一波人潮刚过,杨越吹了声口哨,“怎么,你的奥黛丽赫本还没出现?” 张朝封摇头,“九点半了,这丫头不用上学的吗?” “也许人家今天早上起的晚……”杨越笑道。这货看上谁不好,居然看上了副师长的掌上明珠,真是作孽啊。 张朝封说这事全怪杨越,要不是他和小护士有样在先,他也不会动那份凡心。杨越却觉得,那是因为五班每天训练练到枯燥无味,生不如死,所有人都在寻找一份心里的寄托。 吉尔格力爱上了书法,每天一有时间除了整被子,就趴在桌子上练硬笔书法,虽然半个多月过去了,字仍然写得跟狗爬似的。 郭廖则研究起了周易,还花了不少钱买了个铜罗盘,一到周六周日就开始帮防化连看风水,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模样。 比起这两个货,欧阳山就简单了很多,躲在屋里看书,一本接一本,从满清十大酷刑到鹿鼎记再到三皇五帝再到上下五千年再到青年近卫军,甚至十万个为什么,所看之杂让人叹为观至。 就是不看防化业务书,前天还被顾占志拖到灯光球场背一百遍士兵守则。 只有杨越没有人知道他找了个什么消遣自己的方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就是觉得什么书都不好看,因为图书馆的书大部分都看过,周易什么的没兴趣,书法就更加不用练,他的字常年在单位都是书法比赛优胜奖的。没事的时候就找老兵下棋,老谋深算地杀得防化连全军覆没,最后象棋也没人跟他下了,他只好去怼五公里。 为此,张朝封狠狠地嘲笑了他一次。 那天他和杨越在修水渠,张朝封叼着烟,一副深沉的样子,学着杨越的语气,“喜欢上了跑五公里也许是个陋习,但是我已经戒不掉了……” 张朝封想起当时杨越的表情就想笑,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维族女孩…… 杨越眨了眨眼睛,张朝封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从主哨位上站了起来,昂首阔步地把那自行车拦了下来。 “站住,请出示证件!” 自行车停在了哨位的面前,少女很配合地从衣领子里掏出了家属证,交给了他。 杨越打量着女孩的背影,因为维汉混血的关系,她有一头漂亮的棕发,虽然穿着校服,但依然掩盖不了她高挑修长的身材。这个叫古丽的高中女生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但每次进出营区大门的时候都主动下车,虽然是副师长的千金,但从来不像一些球毛参谋干事的家属一样目中无人。 张朝封再一次欣赏了一遍女孩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证件照片,然后郑重其事地敬了个礼,把家属证还给了她。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和话语。 他就这个爱好,虽然杨越不太理解。 防化连的老兵把张朝封的这种行为称之为“眼睛嫖风球受罪。” 用现在的话说,简单概括就两个字:“YY”。 张朝封沉浸于此,不可自拔。 但杨越觉得他的境界很高,仿佛一个武林高手看到了一本绝世秘籍,心动却懂得适可而止。 防化连的训练进入了第二阶段,告别了枯燥的理论之后,新兵全员转入实际操作。五班是侦查排的新兵,但因为年底的比武,他们开始分训。杨越的侦查理论过硬,六类十四种军用毒剂的特性了如指掌,精通二十几种变形,六种混合,理所应当地专训甄毒工作。张朝封和欧阳山滚去了洗消班,操水枪练打点打线的基本功。 每一种毒剂都有他的特性,比如众所周知杀伤力最大的军用毒剂沙林,它的可怕之处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威力,更主要的是它的性状和水一样,无色无味,而且溶于水,并且容易挥发,一旦布撒,在毒区内很难快速甄别。 还有一种军用毒剂的混合使用,比如芥子气这种糜烂性毒剂混合窒息性毒剂氯气,裸露的皮肤占之既烂,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吸之即晕,防不胜防。 但这种混合型毒剂的性状十分容易辨别,空中布撒容易烧毁绿色植物,凝固液体落地后会出现明显的湿斑,而且散发着十分强烈的蒜味。 但不会有人没事还去闻闻这玩意什么味道。 侦毒工作就是要从复杂的战场环境中,甄别敌方使用的是何种化学毒剂,为洗消工作做前期铺垫。在防化兵专业里,防化侦查兵是重中之重,防化兵的合成效率,关键就看侦查兵的侦查效率。 那时候不像2018年的防化兵,开着侦毒装甲车出去转一圈,机械手臂抓一把土壤,自动化系统立刻就能把毒剂数据传到显示屏幕上。 两千年的侦查兵,用的还是老掉牙的六五式手动侦毒唧筒,跟自行车打气筒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把气筒里的气往外推,一个是把空气往里抽,利用毒剂反应试剂的颜色变化来确定毒剂种类和浓度。十分具有主观判断性,碰上业务不精的,相当不靠谱。 侦毒训练,在一百米的距离上布五个毒点,用时二十分钟内,全部甄别正确为一百分,超时一分钟扣五分,毒剂甄别错一个点扣二十一分,错两个点扣四十一分。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中招 杨越穿着防化服,站在树荫底下听顾占志给他布置要点。 “纵列一百米,平均布毒。因为你是第一次上侦毒场,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五个点当中有一个是假的,其余的自己摸索吧。” 杨越伸出带着防毒手套的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顾占志掏出秒表,“听我口令!防护!” 杨越利落地戴上了防毒面具,背着侦毒箱冲向了侦毒场。在这个箱子里,除了侦毒唧筒,还装有三支注射自救用的解磷针,三排二十四支侦毒试剂管、一支铅笔和一张空白的报告单。 时隔十八年,他再一次踏上了降魔神兵的战场。 前两个点性状明显,杨越基本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甄别完成,他一路小跑到了第三个点,看见地上一个破易拉罐里有半罐水,上面漂浮着几点像油一样的东西。 杨越蹲在地上观察了一会,疑似芥子气。 嗯,很浓的大蒜味道,确实有点像芥子气。杨越从侦毒箱里拿出相应的侦毒试剂管,在侦毒唧筒的尾部刻刀上转着圈把两头密封的玻璃刻断,然后插在了前端的抽气孔里,架在脚上开始抽气。 顾占志在一旁语调怪异地赞叹:“不错,刻口很平整,抽气很流畅。” 杨越心说废话,老子练了两年的刻管子,在我手底下刻出去的报废侦毒管,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是张朝封这样的新兵蛋子能比的? 杨越边想边抽,没几下,侦毒管里的试剂猛烈地变了颜色,看来这芥子气浓度还挺大,怪不得大蒜味那么浓。 咦,等一下—— 杨越心里咯噔一声,啥意思?为什么我能闻到大蒜味?我不是戴了防毒面具吗?我闻到的应该是橡胶味和滤毒碳的味道才是啊!虽然他的身上早就已经湿透了,但他一瞬间仍然感觉到背上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头皮也一阵爆炸。 “怎么不走了?”顾占志蹲下来,问。 杨越抬头看着他,“班长,这是毒剂训练代用品吧?” “你觉得呢?” “班长,我头晕!” “站起来!”顾占志突然声色俱厉,“身为一个防化兵,在上战场之前也不知道检查一遍你的防护装备,就贸贸然去送死!杨越,你合格吗?” 杨越默默地立正,一声不吭。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防毒面具里没有起雾,他也知道为什么他呼吸起来会如此顺畅。 因为他吸进肺里的空气根本就不是从滤毒罐里过来的,而是嘴边的通话器里根本没有一层保护用的通话薄膜,他等于直接暴露在了有毒的空气当中。 那一片薄薄的通话薄膜,是用来保证沟通交谈清晰度的,还没有一只巴掌大。平时根本不起眼,但它是隔绝外界的重要零件,如果没有它,后果十分严重。 顾占志一巴掌拍在了杨越防毒面具的“猪鼻子”上,“滚回去,防护不彻底,0分!” 杨越什么也争辩不了,任何一个合格的防化兵都不可能犯他这样的低级错误。 杨越拖着防化鞋往回跑,顾占志在后面踹了一脚他的屁股:“百米冲刺跑回去,下去不解除防护,装上通话薄膜,五公里奔袭!” “是!” 杨越垂头丧气地回到树下,那边郭廖也被提前赶下了训练场,浑身湿透地拎着防化服在往外倒水,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看见杨越,郭廖在那喋喋不休地抱怨。 “我特么刚上侦毒场,就感觉呼吸跟不上来,老子回头一看,你猜怎么着?呼吸管被人打了个结!你以为这就算完了?不存在的!我特么解开呼吸管,还没走两步,还是觉得不得劲,越来越憋得慌,班副在一边猛笑,我特么掏出滤毒罐来一看,这货把我的进气孔给塞上了……” 杨越没说话,拧开防毒面具的通话器,往里面填了一片通话薄膜,然后重新戴上它,离开队列跑步去了。 不大一会,杨越听见后面有人喊,扭头一看,张朝封和欧阳山也跟着来了。他们跟着七班训练,等了一上午,结果上去拿着水枪还没喷两下,就被七班长赶下来陪杨越跑五公里了。 理由依然是:防护不到位。 看来今天这些个班长是串通好了的,第一天实作就让那些新兵吃了个暗亏,简直生动得不行。除了他们几个,其余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大堆人穿着防化服在渠沟边上做俯卧撑、跨鸭子步,少数的几个在冲刺一百米。九班的是喷火排的新兵,第一天就被班长在喷火燃料罐里灌满了沙子,背着在那上蹿下跳,玩铁人三项。 整个就是鸡飞狗跳,一地惨象。 五十几个新兵全军覆没,无一漏网。 杨越三个人穿着防化服,在营区公路上并肩前进。平时号称”五班我张哥,人狠话也多”的张朝封,此刻也是默默无语,一脸的懊恼。 跑过了一圈,他们看见王亚文站在灯光球场上,笑得阳光明媚。 “小的们,你们今天不吃亏!我们是没机会上战场,有机会的话,就你们这副状态,老王我收尸都来不及……” 张朝封看了灯光球场一眼,嘴里“呸呸呸”了几下,结果唾沫星子喷在防毒面具里,反过来溅了自己一脸。 杨越的视线早就模糊了,身上的水分在大中午太阳的暴晒下流失地越来越快,他感觉自己两只脚都已经泡在了水里,跑起步来“哐唧哐唧”的响,被汗水一浸,摆动起手臂来,腋下滑滑地像抹了肥皂。关键是防化服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边跑边浑身发燥,裤裆里尤其热,感觉毛都要燃烧起来了。 这个五公里跑下来,杨越彻底虚脱,他倒在地上揭开面具,扯开胸襟,连防化服都没力气去脱了。还是吉尔格力和郭廖两个帮忙,才把那身十几斤重的装备解除下来,然后两人一倒,从杨越的防化服里倒出至少半脸盆水来。 杨越闭着眼睛使劲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身上的热量被风一带,凉爽了许多,就是感觉鼻子里闻到的都是满天飘着的防化服的橡胶味,要说多难闻就有多难闻。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团灭 下午依然是专业训练,新兵们穿着还没完全干透的防化服再一次回到训练场,然后又变成一身水泡过的样子。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依然如此…… 所有新兵们开始跟五班抢米汤,因为穿过防化服的人看见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喝水,猛喝水。米汤每天就那么半桶,炊事班没办法,在王亚文的授意下,他们每天上午十二点、每天下午六点,在临近操课结束前的两个小时,敞开供应豆浆和盐汤。师医院还送来了一车淡盐水和葡萄糖,作为补充人体水分用的。 这样的日子一天接一天,一个星期接一个星期,几乎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王亚文打算用“题海”战术,让这些人尽快成为真正的防化兵。 张朝封由此开始怀念起当初刚下连那会,坐在大教室里上理论课的日子。虽然听不太懂,但至少他还能没事打个瞌睡。 不仅仅是他,连杨越都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他知道当兵苦,当防化兵更苦。步兵训练的时候,跑步跑到腿废,打枪打到肩骨骨折;通信营有线连的爬电线杆子爬到两腿内侧血肉模糊直至生茧,工兵营的没日没夜挖战壕、架浮桥;侦察兵前倒后倒、擒拿格斗,训得一身的伤。十六师除了帮领导端茶递水的通讯员,所有兵种的训练都非常艰苦。但防化兵的痛苦,营区外的群众却很少有人知道。杨越在新兵连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印象里自己曾经好像也是那么过来的,但没有这么苦过。 现在星期六的休假也取消了,上午是车辆保养,下午是装备保养。除了擦枪,就是擦拭防化装备。杨越们通过拆解来保养,顺便结合理论知识来了解防毒面具的防护机理。王亚文曾经说过,这些东西就是他们的爹,他们的爷爷,他们的祖宗。没有人会再一次地轻视它,每一个人都把它们当上帝来供着。 张朝封点了根烟,双手合十夹着烟对着自己的防毒面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爷爷!孙子给您上香了!您老好好的,改天我给你立块牌子,把您供奉在老王的办公桌上……” 杨越坐在一旁正在往防化服里擦滑石粉,闻言一下没憋住,笑着原地踹了他一脚,滑石粉也撒了一地。 “你们知道吗?”欧阳山神秘兮兮地推门进来,“今天喷火班出事了,连长被工化科科长骂得狗血淋头。” “怎么个情况?喷火班能出什么事?他们今天不休息吗?” 欧阳山喝了一杯水,坐下来开始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原来今天七班还真没休息,他们一大早就出门去了靶场,进行第一次实喷训练。因为新兵们都是第一次实际使用喷火枪,就用了最低难度的卧姿射击方式。结果就算是这样,也有人差点团灭了整个新兵班。 防化连使用的七九式喷火枪属于重型喷火器,有效射程高达一百米。要把一整灌凝固汽油喷射出去这么长的距离,可想而知它的后坐力高出了一个什么境界。 七十五公斤! 什么概念? 大家都熟知的AK47或者五六式冲锋枪是现役自动步枪中后坐力最大的步枪,没有之一。用它能感觉到强劲的震肩感,姿势不对的人,一口门牙都会被直接崩掉。可它的后坐力才多大? 单发不到六公斤,连发不到十五公斤。 用它的后坐力比喷火枪?犹如一只蚂蚁要搬动整个馒头一般不自量力。 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所以喷火排的人,各个都是壮汉,他们日常的训练,也都是以力量训练为主。 可偏偏在这样的一个班里,居然还有个体重不过一百三的小朋友。 这人杨越认识,Y市的,他的老乡,叫黄文。这货第一次实喷,上去一扣扳机,整个人都被强大的后坐力掀翻了。喷火枪喷出去的凝固汽油直接飞上了天,然后变成了一阵雨落在了后面的人身上。 七班长当场就傻眼了,王亚文上去就是一个大脚,把那货直接踹倒在地。 也不知道是黄文那货运气好,还是七班运气好,这一枪打火器居然没点着那一道冲天而起的汽油长龙,成了冷喷。所有人都呆若木鸡,浑身发颤,半天没缓过神来。这一枪要是点着了…… 要知道凝固汽油是粘在皮肤上烧的,杀伤力十分凶猛。 就因为这个事,王亚文在参谋长面前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而始作俑者黄文被从七班撤下,跟着丘水根去连部当了通讯员。而且从那次以后,喷火班的新兵训练,其他人都有多远躲多远。因为喷火枪除了卧姿射击外,还有难度更高的立姿有依托射击和最高难度的立姿无依托射击。 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肯定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谁也不想莫名其妙地成为枪下亡魂。 整件事情听得几个人面面相觑,防化连差一点就把整个疆南军区的训练伤亡名额用完了。 张朝封看了一眼他“爷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好,老子们用的都是毒剂代用品,没有生命危险。” 杨越坐在那,默默地掏了一把滑石粉,从头把防化服擦了一遍。 虽说侦查兵不打仗的话,确实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有一个现象杨越早就注意到了。那就是就十六师防化连来说,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在役或是退役,他们的后代几乎没有一个是男孩。杨越也一样,他后来生了两胎,全是女儿。他翻阅过一些资料,可能是因为他们进行核辐射侦察训练时,所接触到的放射源杀死了他们的染色体。 但这也仅仅是一些猜测,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 “杨越,信!”正想着事的时候,丘水根从门口丢进了一个信封。杨越心说见鬼了,谁还知道我的地址给我写信?他捡起信封只看了一眼,便恍然大悟。 信封上盖着的是军戳,落款表示这封信来自并不算遥远的军区医院。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渡劫 苏沐晨在信中说她一切顺利,军区医院很大,人也很多,任务更重。她们还要轮换着去喀喇昆仑山和帕米尔高原,为驻守在高原高寒地区的边防部队巡诊。 苏沐晨说,当杨越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可能已经到了海拔三千米高的三十里营房医疗站,那边交通不便,通讯不便,如果杨越回信了,她可能不会那么快有回音。让他好好吃饭,好好训练,好好睡觉,别再出去惹事打群架了。 杨越笑了笑,把信纸折好放回了信封里。可能她会觉得像杨越他们这样年龄的男人们,就是喜欢折腾,不成熟。 欧阳山拿着个凤凰相机在那装胶卷,问杨越:“越哥!要不要给你来一张迷之微笑的照片留念一下?” “滚!”杨越笑骂着把信封放进了自己的储物柜,这年头可没十几年后的通讯发达,大部分人还在用BB机,信是一种很普通到也很珍贵的东西。 专业训练已经进行了三个多月。现在的五班在业务上突飞猛进,除了经验和老兵稍有差距之外,已经看不出当初刚上训练场时的青涩。张朝封和欧阳山在洗消班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从打点打线到车辆整车消除,他们已经轻车熟路,动作麻利程度和洗消流程准确度,已经丝毫不亚于老兵。 顺利结业了。 而杨越自从第一次因为大意导致训练中断之外,顾占志就再也没有找到过他的纰漏。长期的体能训练和辅助训练渐渐地起了效果,现今的五班,已经能穿着防化服在训练场飞奔。 王亚文觉得这帮狼崽子已经初步成型,尤其是杨越,理论实作对他来说简直砍瓜切菜,别说普通老兵,就连顾占志都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着十月份的军区防化比武。但在这之前,还有九月份的师合成演习。 本来历年的演习任务,防化连都是单独合成演练,不参与红蓝攻防双方。但今年师长把防化连配置给了红方,跟随部队进行实时保障…… 杨越穿着防化服,一头水洗过的样子,坐在树荫底下休息。 他刚刚从侦毒场上下来,就听见张朝封说了这个消息。 张朝封靠了过来,“你知道为撒不?” “什么为撒不?”杨越整理着侦毒箱里的物品,根本没注意张朝封问的什么。 “我觉得……”张朝封一副自以为很敏锐的表情:“肯定是演习场在遥远的荒郊野外,没有澡洗,师部老爷们让我们防化连的给他们保障洗消车洗澡来着……” 杨越笑得很阴险,“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给人洗澡,本来就是防化连的战时任务。洗消排的人员洗消车,说白了就是一个移动澡堂子。所以每次出远门,别的部队都是一身泥巴,脏得要死,唯独防化连的干干净净,除了洗澡,还能顺便洗个衣服。 这可能是防化兵最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地方了吧。 两人说着话,忽然看见有一支车队从西门岗进来,直奔侦察连而去。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弹药库驻训三个多月的侦查连回来了。张朝封看见钟大个子背着背包从车上下来,乐了。 “卧槽,这小子从非洲回来的吧?整个人怎么变得跟碳似的。” 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侦查连的新兵都这副鸟样,黝黑的皮肤,农民工似的。 鬼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但他们的神色和当初在新兵连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现在看上去一个个精神矍铄,眼睛里充满了傲气和杀气。那走路带风的利索劲,让张朝封赞叹不已。 “哟,他们这是去渡了个劫,成仙了吧。” “专门来找你晦气的……”杨越开玩笑道。 张朝封第一次那么谦逊,“还别说,让我现在去和这帮人比,我可能真比不过他们……” 杨越笑了笑,心说好像你什么时候比过了人家似的。 钟大个子也看见了树荫底下的杨越,打了个报告就从解散的队列里跑了出来,连背包都没卸。 “来了来了……”张朝封说,“这货来找你麻烦了。” “杨越!”钟大个子远远地就打了个招呼。 ,“啊!渡劫回来了呢?”杨越挥了挥手,心说这句话怎么这么变扭。 钟大个子明显愣了愣,然后爽朗地笑了,“嗯,确实是渡了个劫。怎么样,我现在看上去是不是很牛逼?” 杨越点点头,“是!明显更壮实了,而且更成熟了。” “可以摘下来,洗洗吃了!”张朝封在一边补充道。 侦察连现在老牛逼了,马上就要启动扩编方案,一分为二成立侦察营。人家一过年底就要和防化连分道扬镳,不再属于师部直属营了。用张朝封的话说,那是自立门户,离宗叛祖。 钟大个子在那口若悬河,迫不及待的把他们在弹药库驻训时发生的有趣事情告诉杨越。说是一天三次,每次围着弹药库跑十八公里,肺都快跑出来了…… 杨越看了他一眼,问,“五公里你现在跑多少?” 钟大个子笑了笑,“十八分钟……” 杨越和张朝封两人同时竖起了大拇指:“牛逼!” 杨越回头问张朝封,“我们孙班长考军校的时候,五公里跑多少?” 张朝封竖起两根手指头,“刚好比十八分钟少两分钟,全副武装……” 钟大个子看见两人一唱一和,脸色变了变。 “你们两个,还是老样子,看不起人……” 张朝封揶揄,“谁让你跟咱炫耀来着……” 杨越哈哈笑道,“算了算了,不寻他开心了,祝贺你,老钟!礼拜六请你吃个饭,欢迎你回来。” 那边顾占志看见三个列兵聊得挺开心,不合时宜的大喊一句,“杨越!你成绩很好吗?还不滚过来再来一动……” “得!”杨越搓了搓脸,“还得上去蒸个桑拿浴,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钟大个子在后面喊,“杨越,不要忘记了年底的共同科目,我等你!” 杨越拿着防毒面具边走边朝背后比了个OK的手势,心里却哈哈大笑,老子防化连步兵共同科目免考单位,你慢慢等吧!哈哈哈……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伤感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杨越在镜子面前停留了很长时间。 他摸着自己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认真地打量了一番。 这张十八岁的脸上,充满了胶原蛋白,没有抬头纹,没有鱼尾纹,因为经常“桑拿”的原因,皮肤光滑有弹性,轻轻一按,仿佛能摁出水来。 没办法,天生丽质说的就是他这张脸。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脸上的两颗痣,是越来越黑了。 防毒面具戴久了,别人长痘痘,他长痣。 果然有“志”不再年糕,阿呸!有“痣”不在年高! 张朝封洗个澡恨不能把水用光,出来的时候,一头飘柔的味道。 两人端着盆进了服务社的小店,要了两听可乐,坐那开始吹牛逼。 最近的日子越来越舒服了,一天两次侦毒训练,上午一次,下午一次。除此之外,跑跑步,爬爬障碍,然后就只剩下了吃饭聊天和打屁。 虽然晚上依然还在做辅助练习,可顾占志也不太硬性规定要做多少,做到什么程度。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调整训练量,做出汗来就拉倒。 张朝封可能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杨越的心里却门清。 这意味着经过了快四个月的强化训练,他们这一批新兵已经完全适应了如此高强度的生活。任何一点放松,都让他们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感觉。这还意味着,他们现在,差不多已经成为了一名防化兵。 至少在十六师,他们出门的时候,可以自豪地对别人说,“老子防化连的。” 吉尔格力去了司训连,强化驾驶技能。欧阳山现在不怎么看书了,而是爱上了摄影。郭廖还在研究易经,但已经不帮防化连看风水了,他的研究目标早已经升格,开始观察起星象了。 杨越依然找不到下棋的对手,他开始跟王亚文学围棋了,张朝封则爱上了磕瓜子,一袋一袋地磕,随时随地地磕。 五班肆无忌惮,开始野蛮生长。 张朝封现在甚至都敢和军务科副科长的小姨子开玩笑了。 “妹子,看你冰雪聪敏,貌美笑甜,以后一定是个温柔善良、贤惠持家的好媳妇儿……” “请伸出你的手来,诶!男左女右,老夫帮你看个千古大手相,预测一下你命中的白马王子……” “哎呀,不好……” “你命中缺我啊,妹子……” 柜台后的姑娘掩嘴呵呵轻笑,杨越在一旁插嘴,“你还白马王子,黑马还不多吧……” “嘘……别打岔!”张朝封闭起眼睛来,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姑娘,你命门位于离此两千公里,东北方向的石河子。噫,你说这是巧合吗?刚好,我家就在那……” “……” 后面的顾占志一巴掌呼在了他脑袋上,“神神叨叨什么呢?到底买不买东西,不买滚一边去,别挡路!” “哦……” 这个礼拜六是顾占志的生日,几个新兵蛋子合伙买了个生日蛋糕,还顺便买了一箱啤酒。 本来说要在外面吃的,可是顾占志为人低调,说就在班里吃算球。刚好又逢三六制度,连里近期随军家属多,大部分军官都回家属区抱老婆去了,只剩下个牛再栓值班,见五班有吃有喝,就来凑热闹。 看完新闻联播后,几人心血来潮,爬到屋顶上边看星星边喝啤酒,顺便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郭廖对着天上的星星,教大家辨别各种星座。 “那是白羊座,那是水瓶座,那是狮子座……” 牛再栓忽然打断道,“郭廖,你学星象的?” “略有研究。” “研究个屁……”顾占志道,“副连长,他研究星座的……” “虽然差了一个字,但是完全是两个概念……”张朝封补枪。 欧阳山端着个酒瓶子,站在房顶上往防化连后面的一截古城墙撒了一泡尿,回头道,“我们现在快被他烦死了,整天拉着我们要跟我们算命。副连长,他说你和指导员命中注定是一对。还是那种天打雷劈的绝配……” 年再栓眯缝着眼,看着郭廖,“老子喜欢女人的……” “这话绝对不是我说的……”郭廖表示这个黑锅他不背,他指着杨越,“是他说的。” 张朝封伸手,“我作证,这话不能冤枉郭廖,的确是杨越说的。” 牛再栓把视线移到杨越的身上,这货一个人正望着星空发呆。 好美丽的星星,好干净的夜空。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夏夜,没有一丝云朵,仿佛整个夜幕就挂在他的眼前。偶尔划过平静的流星,拖曳着长长的尾迹,像一颗燃烧着的信号弹,夺目绚丽。 “杨越!” 牛再栓的声音把杨越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举着酒瓶子道,“你不错的,这瓶敬你!” 杨越点点头,闷头抽干了手里的酒瓶子,牛再栓再开了一瓶,敬大家,“差不多我也要走了,这瓶敬五班。争取比武一鸣惊人,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牛再栓喝完就回连部守电话机去了。顾占志默默地也开了一瓶,“敬大家!敬五班!” 周亮也跟着起哄,“我也算一个,敬五班!” 杨越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看上去感觉很伤感似的。他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张朝封,这家伙一向小道消息蛮多的,可是今天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正副班长丝毫没有吝啬他们的酒量,一箱啤酒他们喝了大半,越喝气氛越不对,杨越甚至看见顾占志悄悄地抹了抹眼角。 他哭了…… 一向让人觉得没有表情,阴测测的班长,从来都只知道“再来一动”的班长,他居然会哭…… “弟兄们,酒没了。”顾占志举着最后一个酒瓶子,“谢谢你们,真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是我也不能不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以后就不再是你们的班长了,我很荣幸,能在五班遇到你们!无论你们今后如何,比武输赢,你们一辈子都将会是我心里最骄傲的存在……”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控制不住。杨越心里顿时恍然。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个晚上都有些莫名的伤感,细细回想,原来,今天就是五班解散的日子……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放射源 星期一,早上十点整。 “新兵排都有!” “立正!”滕素文再一次站在王亚文的面前,敬礼:“连长同志,新兵排技能强化训练结业,请指示!” “稍息!”王亚文手里拿着文件夹,用标准的齐步走到了队列前正中央的位置。 “中国人民解放军疆南军区步兵第十六师司令部命令!” “啪!”队列整齐划一,立正致意。 “兹有杨越等五十七名同志,经刻苦训练、顽强拼搏,历时一百二十个课时天,顺利完成专业技能强化训练,成绩合格,准予编入防化连战斗班排,遂行作战任务。司令部,令!二OOO年六月十三日。” 王亚文宣读完命令后,向所有的新兵敬礼:“请稍息!”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将彻底告别新兵这两个字。我代表防化连再一次欢迎你们五十七名同志,你们即将离开班长的关怀、连队的照顾,从今以后自力更生。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训练场上,你们现在和所有老兵一样。希望你们继续发扬不怕吃苦,不怕艰难的光荣品质,时刻保持一名防化兵应有的、良好的专业素养和业务技能……”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人可以在二十一天形成一个好的或者坏的习惯。从军事专业角度来说,要把一个普通群众训练成一名合格的士兵,需要三个月。而要把一名士兵培养成一名特种人员,则需要六个月时间。从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日新兵入伍算起,杨越们刚好经历了整整六个月。 存在了近四个月的新兵排随着司令部的一纸命令,终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轰然解散。所有新兵按专业分班,打乱编组。 四、五、六班补充进一排观测侦查排,七、八班进三排喷火排,九、十班编入二排洗消排。 五班长顾占志回到二班,任副班长,滕素文任一排代理排长。杨越、张朝封、欧阳山、吉尔格力、郭廖一个没动,加上从师医院出院入列的胡书,全体编入了一排三班。和杨越记忆中的一样,班长就是小个子上官小平,副班长仍然是周亮。 上官小平站在吉尔格力的身边,还没到人家的胸口。他笑起来嘴歪在一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我说你们这帮球娃娃……终于落到了我的手里,捏哈哈哈哈……” 张朝封站在铺位前,看了杨越一眼。那意思是说这班长怎么一副老不正经的模样?杨越眨了眨眼,心说这算什么,上官小平是第一个和列兵称兄道弟的班长。别看他一个二级士官,可调皮的很,有着一颗永远长不大的心。 别的不敢说,在上官小平的手上,三班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上官小平走到杨越的身边,拍着杨越的肩膀,“兄弟,天白喜你们会不会玩?” 其他人一脸懵逼,只有杨越和张朝封两人点了点头。天白喜是一种扑克牌的玩法,白喜是维语,五的意思,这种玩法里五最大,四个人两两搭边捡分跑得快。 “那就好,放下东西整理好床铺之后,我们来两局。其他兄弟先别管乱七八糟的,先跟我们学打扑克。周亮,开桌布局!” 周亮一脸生无可恋,捂着脸半天没说话。 就这样,三班操课结束以后,每天的乐子就是围在一起打扑克。什么辅助练习?有多远滚多远!顶多闲得发慌,自己出门在器械坑拉几个单杠了事。 搞得到了三班都快一礼拜了,张朝封还没缓过神来。 “再特么这样下去,我连俯卧撑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欧阳山在一边嘲讽他:“搞得你每次做俯卧撑都会做一样!不是经常趁老顾不注意的时候,跪在床上做样子的吗?” “怎么你做俯卧撑很认真吗?” “我是货真价实一是一,二是二……” “吹逼!” “吹逼是小狗!” 杨越抱着防毒面具看着他们两个闹,这两个货感觉天生是冤家,上一辈子闹,这一辈子还闹。上官小平戴着防毒面具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铅盒。 “班长,这什么东西?” 张朝封和欧阳山的注意力被上官小平吸引了过去,那铅盒看上去很重,打开盖子,里面只有几枚硬币大小包了边的金属块。 “这是放射源。”杨越脱口而出,“放在人身上,模拟人员核辐射沾染用的。” 上官小平伸出个大拇指,“聪明。这玩意你们要小心对待,这是真的有辐射,没事别带在身上玩。装裤兜里一晚上,我保证你鸟毛掉个精光。” 欧阳山举着手里的辐射探测仪,挨着铅盒,耳麦里顿时“滋滋滋”地一阵响,仪表指针也直接爆了表。 “卧槽,这么严重?” “放心,剂量安全,注意训练的时候换着人来,别一个人当模特就行。” 所谓模特,就是那个在身上安放着辐射源,四肢撑出个大字站在那让别人进行辐射沾染检查训练的人。杨越本来极度讨厌这东西,毕竟可能就是因为这小小的一枚钱币大小的金属,害得他断子绝孙。但左右一想,自己的两个女儿多漂亮可爱,生男生女什么的,想通了也就这么回事。可是他不能跟其他人说,尤其张朝封,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严重,万一他知道这玩意可能只能让他当外公,这货肯定哭着喊着要当逃兵。 张朝封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货,完全不知道杨越心里在想什么,见了新奇玩意儿,当场便挺身而出。 “来,我先来当模特。” 杨越想劝都来不及了,这货把四块辐射源直接放在了领口、胸口和裤兜里。杨越扶着额头,恭喜你!在做外公的路上一骑绝尘…… “有没有感觉怎么样?”欧阳山好奇地问。张朝封耸了耸肩,“毛感觉都没有……” 杨越笑道:“开什么玩笑,有感觉了就来不及了……” “等一下……”张朝封忽然变了脸色,“我怎么感觉想吐?” “不会吧!”杨越心说这货不是心理作用吧,核辐射沾染的人大部分都第一反应就是想吐。 张朝封咂了咂着嘴,脸色连变了数下,“我特么好像早上吃多了……” “……”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天山雄狮 五班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虽然没有了全身防护跑五公里,没有了做俯卧撑做到床单上两个大手印,但生活仿佛变得更加枯燥无趣。高爱军路过一排的时候,每次看上官小平的眼色都不太对劲。这两个本来是同年兵,关系相当好,但因为杨越们的关系,高爱军十分看不上上官小平。 他觉得王亚文浪费了杨越,跑到连部去找他理论,这样的一个苗子为什么在上官小平的手里,天天没个正经事做,一下操课就打扑克,一帮列兵整天没大没小,常年打闹,不像个兵样。 对高爱军的指控,王亚文没有理会。俗话说隔行如隔山,防化连最注重的不是有没有大小,而是业务素养。俗话说隔行如隔山,防化兵防化兵,重在防,重在化学侦查,防化侦查兵的地位不可撼动。一个侦查兵的好苗子,高爱军插不上手。要怪就只能怪高爱军进错了专业…… 高爱军甚至拍胸脯保证,把他调到三班,他可以从头学习防化侦查专业。 王亚文从没见过高爱军如此认真,但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没有同意。毕竟洗消排的老兵不多,骨干就更少了。参谋长已经告诉王亚文,来年防化连也要扩编,不在今年好好地培养几个洗消专业的人才,明年底的防化洗消连岂不是要唱空城计!? 高爱军没办法,只好叹气摇头离开。跑到三班去找杨越谈心,结果还被上官小平一顿轰,给轰走了。 你个洗消排的,跑我侦查排来,跟我的兵谈人生、谈理想? 啥意思啊?挖墙脚呢? 但是杨越知道,高爱军对他是非常不错的,他指望着自己能干出一番事业,不辜负自己的生命。 杨越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他要怎么做自己的心里十分清楚。当务之急,是要应对九月份的演习,然后就是十月份的比武。和这两件大事比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应该靠边站。王亚文没抱多大希望,可自己不能放弃自己。高爱军来找过杨越之后,三班就彻底不得安宁了。 舒服日子过得太久,张朝封们早就已经忘记了还有比武等着他们,只是想混一天算一天。可是当天晚上,杨越自己趴在床上做俯卧撑的时候,所有列兵同志都感觉到了来自杨越的山大压力。上官小平并没有说什么,他躺在床上听新闻,看着一个个的不好意思地跟着杨越做,他只是笑了笑。 “别做太晚啊,兄弟们……” 张朝封虽然气急败坏,但他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如果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杨越上了,他一定不会让杨越一个人上。虽然嘴上会抱怨,但在行动上,他一点也不甘愿落后于人。胡书从师医院出院回来,本来体能差,业务差,拼了命地也想赶回来一星半点,无奈三班平常就放羊,没个正型,好不容易杨越带了头,他哪里肯屈居人后。加上个没什么主见的欧阳山,躺在床上看他们做了一晚上俯卧撑之后,也熬不住了,第二天跟着爬起来哼哧哼哧地玩命。 三班的风气由此改变,天白喜顶多一天玩上一小时,其他时候,上官小平就教他们怎么投机耍滑。 “比如这防毒面具,你要是一本正经地放袋子里,拿出来戴上,两秒时间都很仓促。但是如果你留一截头带在外面,大拇指一扣一带,左手一捞,再戴上,只要一秒不到……” 杨越深有体会,他第一次在大教室里被化学偷袭的时候,只用了零点五秒的时间就防护到位,用的就是这个方法。防化装备需要自己叠,自己装,和伞兵的降落伞一样,伞叠的不好有生命危险,防化服叠得不好,就影响防护效率。 其他人还需要时间领会上官班长的精髓,杨越就已经完成地非常完美了。省下来的时间,就用来研究毒剂性状,军区的比武肯定是状况百出,他作为主侦查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不能在他的身上失分。吉尔格力还没有回来,相信他已经在司训连的专业训练下更上一层楼。 张朝封他们每个礼拜还有两天要去洗消排报到,练上两天车辆装备的沾染消除。所谓熟能生巧,相信不用两个月,他们也能突飞猛进。 全班最无事可做的只剩下了胡书,别人一动一动地在侦毒场上跑来跑去,他就在下面翻着专业书做笔记,落后太多,他也完全没有办法。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从初春下连到盛夏,再从流火的七月到八月,整整三个月过去了。 再过一个晚上,十六师的合成演习就要开始。防化连全连整装待命,所有车辆装备保养一新,随时准备出发。 三班的战备物资已经全部装车,只剩下了一床铺盖。郭廖盘腿坐在打好的背包上,闭眼掐指,帮防化连算了一卦。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 “切!”张朝封等了半天,等来了这八个字,“我特么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花来,搞半天原来是笑傲江湖看多了。我就说了,没事别乱看书,这不,搞混了吧!” “非也,非也!”郭廖睁开眼睛,“不是我搞混了,而是我怕说出卦辞来你们都听不懂……” “少装模作样了!”欧阳山把背包狠狠地勒紧,在那问:“班长,听说这次演习军区要加码?” 上官小平点点头,“嗯!北边十八师和二十一师对练,空出个十四师来了。然后军区一合计,干脆把人十四师请到我们疆南来,和我们比比看谁是骡子谁是马。” “十四师哦?”杨越心里了然,十四师是疆北军区的一匹快马,两百万中国军队当中为数不多的快速反应部队。据说人家的作战理念高出十六师一大截,擅长于闪击战,听说他们还有一个空中突击营,指哪打哪,所向披靡。往年疆北军区演习,十四师把各独立旅团、野战师打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这一次来疆南,那是来者不善呐。 毕竟,人家的称号是“天山雄狮”。 郭廖一听,从床上蹦了下来,“十四师吗?哦,那你们就当我没有算过这一卦好了……” 正文 第六十章 核袭击 张朝封倒是不怵十四师,用他的话说,那就是送死有步兵,顶在前面的各大步兵团也不是吃干饭的,再不济,保卫师部也轮不上他们,侦察连的一个顶俩。他们防化连的,烧烧水,只管好烧洗澡水就好了,反正配属嘛,大不了坐山观虎斗咯。 演习嘛,本来就是演戏。你演我演大家演,你开心我开心大家都开心。 正好出去散散心,比呆在营区里憋着闷着好多了。 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其实杨越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就算打输了,难看的又不是一个防化连,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 话虽如此,但长途行军全师挺进演习区域的第一天,十六师的部队就过得并不舒服。首先指挥部通报,四十八团在集结途中,被十四师空中侦察发现,然后被远程火力覆盖,战损百分之二十。紧接着拱卫师部的四十六团在渡过叶尔羌河的时候,被敌人拦腰炸成了两截,河那边一截,河这边一截,指挥部判定浮桥被毁,紧随其后的师直部队要多绕七十公里。四十六团孤军深入叶尔羌河另一侧的部队只好固守待援,他们一边挖战壕,一边承受着每分钟六发的远火炮袭。 比起他们来,最惨的还是四十七团,他们在师直的左翼被十四师的空中突击力量端掉了指挥部,四十七团团长被判定“阵亡”。 仗还没开打,各大主力团就损失惨重。 防化连几十辆车跑路跑到一半,就被导调绕路,然后在公路上,杨越的耳脉里不断地接收到了空袭警报。王亚文居中指挥,果断地让三排丢了几个发烟罐,所有人立刻弃车,进入公路两侧的果园里躲避空袭。 天空几架战斗机呼啸而过,烟雾茫茫地什么也看不清楚。 张朝封听着轰鸣声越来越远,骂道:“他们十四师好乖张,欺负我们十六师没有航空兵。” “人家疆北军区财大气粗,给十四师加强了一个陆航大队,一个固定翼航空中队,我们被他们从空中摁着打,不是没有道理。”杨越回答完,抬头一看,脑袋顶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摞一摞的。他摘了一颗下来,塞进了嘴里。 甜!疆南的葡萄就是甜。 “你吃啥玩意呢?”欧阳山挤了过来,看见杨越嘴角流着紫色的葡萄汁,“你中毒了?” “中你个神经病!”杨越指了指头顶上,“十四师送的大礼,把我们逼近了葡萄园里。” 众人一听,才发现果然周围都是葡萄架,于是哪里还管得了防空禁令,一个个地开始摘起了葡萄来。等空袭警报解除之后,王亚文收拢部队才发现,这帮贼娃子的帆布包里全鼓鼓囊囊的盆满钵满。仇几满气得差点当场飙血,心里望天长叹,每个礼拜的政治思想教育都特么喂狗去了。 要不是师部催促防化连跟上,仇几满肯定要当场抓住始作俑者好好地处分。王亚文审时度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自己掏腰包拿了一百块钱让丘水根送给闻风而来的葡萄园主。承诺多退少补,等回来的时候再做商量。 那时候,疆南葡萄的价格是五毛钱一铁皮桶,五块钱一板车。 入夜时分,十六师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他们白天寸步难行,只能趁着黑夜的掩护向预定集结地域前进。全部车辆关闭车灯,全师部队实施灯火管制。在一马平川的戈壁滩上,如龙的车队静悄悄地行驶在夜幕的星空下,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才总算晚于预定时间将近四个小时到达了集合区域。 指挥部判定十六师贻误战机,再次扣除百分之十的兵力。 一天下来,十六师几乎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还阵亡了一个上校。 王亚文让防化连远离了师部,在一处躲风避雨的背风口挖掘单兵掩体供夜间休息。所有人都快累坏了,一路上尽遭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空袭和炮袭,感觉十四师的那帮炮兵架着炮在空中飞,随时随地都会给来上几发,让人防不胜防。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十六师已经失去了进攻能力,他们现在只能龟缩防线,等别人来攻。 郭廖还在那算卦,但已经没了什么信心,他在算他们防化连在这一次演习当中到底能活几个。 杨越没他那么好心情,累了一天了,赶紧趁着十四师还没有发起进攻的时候,好好地睡一觉,也不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情况,别一睁眼睛,师部都升白旗了那还玩个蛋。哪知道他这一觉睡下去,只睡了没四个小时,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上官小平突然跳进了他的单兵掩体里。 “杨越!醒醒!” 杨越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发现天还蒙蒙亮,心说怎么回事?上官小平拉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核袭啊!兄弟!” “核什么袭什么呀!”杨越不耐烦地摆手,再睡二十分钟好不好。 等一下,核袭? 杨越跳了起来,翻身找自己的防护服。 “不是我们!师部被战术核袭了!” “卧槽,玩这么大?”杨越懵逼了,开战第一天师部被战术核袭击?十四师这帮孙子是要断子绝孙啊!没听说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里,师一级单位还有核武器的! “军区临时加的码,战术核弹从战区外飞来的。”上官小平一边去叫张朝封,一边说:“师长阵亡了,在四十六团抵近指挥的卡德尔副师长接替指挥权……” “老卡啊!?那不是张朝封的岳父大人吗?哈哈……”杨越看见张朝封也是一脸懵逼,一边穿戴装备一边揶揄。张朝封张了张嘴,“啥岳父大人?你们干啥呢?穿防化服干啥?被人化袭还是被人核爆啦?” 上官小平嘴巴一歪,笑:“你抬头看看东边师部位置,是不是有一朵绚丽的蘑菇云正在冉冉的地升起?” 张朝封扭头望去,那边啥玩意也没有,“班长,我读书少别骗我,你是说师部真的被核爆了?” “快点啦!紧急集合啦!”上官小平懒得跟她扯,那边王亚文已经开始吹哨子全连结合了。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同行 大脑都被人捣成了浆糊,十六师上下瞬间煮成了一锅粥。拂晓时分,四十六团在正前方的防线遭遇到了十四师第四十一机械化步兵团,双方一照面,二话不说就卯足了力气死磕。四十二团绕开了十六师的正面防线,长驱直入扑进了四十七团的阵地。 战况还没有预热,就由战术核袭击为导火索,顿时焦灼起来。正常的阵地战十六师现在已经必输无疑,卡德尔从十六团回到临时指挥部后,第一时间下令炮团对四十六团的正面防线无差别覆盖,然后四十八团放弃了右侧翼,跟随临时师指挥部玩了一招乾坤大挪移,硬生生地从四十七团的背后狠插过去,绕十四师的身面,捅他们的沟子。双方就像转圈一样,互相要包抄对手。正面对抗就变成了你追着我的屁股打,我追着你的屁股打,一天之内打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场面极度混乱。 而这一情况刚好让十四师的远程火力失去了作用,他们的空中侦察打击力量也无的放矢,因为光秃秃的戈壁滩上,视线之内到处都是人,分不清谁是十四师的,谁是十六师的。 防化连也跟着倒了霉,运输车辆在强机动状态之下状况百出,要么因为路不好走抛锚,要么因为油料供给车跟不上来而只好放弃,到战役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防化连的运输车辆基本全体趴窝。战斗由此进入到最原始的状态,所有人下车当步兵,靠两条腿和敌人赛跑。 十四师本来占尽了上风,无奈十六师完了一招八爪鱼,死死地粘着他们不让他们轻易拉开距离。好几次十四师的想布置防线阻挡十六师的进攻脚步,但好歹十六师还有一个一直在移动当中的装甲团损失不大,一个冲锋就能撕开一个口子。后面跟着的一帮步兵,混编着三个步兵团各单位的小集群,他们以班排为单位,小规模地左冲右突,让十四师立足不稳。 这就是传说中的乱拳打死了老师傅。 两边都在熬粥,看谁熬得过谁,指挥部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场面太乱不受控制。于是丧心病狂地人为制造出来了一个核爆沾染区,用以隔离双方。 杨越的两条腿都快跑断了,在第四天的中午,王亚文突然把他们三班叫到了连部指挥车边。 “三号地区两小时前被核爆了,那是我们师直部队的必经之路,三班去两个侦察组,一个去三号东区,一个去三号西区,探明沾染剂量,洗消排会随后跟上。副师长让我们尽全力开辟通路,否则一旦我们和十四师的距离拉扯开,指不定又要被怎么暴虐了。” “没车啊!”上官小平犯了难,运输车辆基本全军覆没,三班的侦查车也早已趴窝,被修理连的拖走了。防化指挥车也只剩下了连长的一台,还有两台侦查车是一班和二班的。 “借!”王亚文二话没说,把一班和二班的侦查车交给了上官小平。三班分了两个组,上官小平带着郭廖和胡书去了西边,周亮开车,带着张朝封、杨越和欧阳山去了东边。两路人马同时出发,在戈壁滩上一路绝尘,脱离了师直大部队。出了防空营的防线,就是双方此前激烈交战的区域。 周亮按着地图上标示的区域路线行进,一路上看见偌大的戈壁滩上,到处都是被抛弃的重型装备和车辆,挂着裁判臂章的军区指挥部的人正在逐一地检查,后面跟着的拖车一辆一辆地把那些装备拖离战场。天空中盘旋的直升机腹部画着鲜红的红十字,把那些受伤的士兵接走。 欧阳山看着窗外,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张了张嘴,“好惨。” 杨越点了点头,“当然惨,如果这是在真正的战场,恐怕会比现在你看到的惨烈十倍。” “只可惜,没有打死一个敌人。” 张朝封背着枪,整个四天下来,他一枪未发。因为从头到尾,他们没有见到过一个敌人,根本不知道那所谓的天山雄狮长得什么模样。 这就是现代战争,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悄悄地迎来了结局。 吉普车忽然剧烈地抖动,杨越扭头一看,周亮已经把车拐下了公路,在乱石滩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 周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沙丘后面有人。” “班副,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汽车引擎声了!” 杨越细细一听,果然有声音。他顿时吓了一跳,沙丘后面怎么会有人,这里已经到了沾染区边缘,没有任何防护而进入这块区域的一旦被指挥部发现,会被直接判定阵亡。 “十四师的吗?” “不知道,上去看看!”周亮从座位下拿出了枪,四人从车上下来,缓缓地爬上了沙丘。杨越探了探头,果然发现沙丘的另一面有人。 他观察了一会,退了回来,打着手势告诉其他人。 “防化兵,四人!” “防化兵?”张朝封当场就不相信了,这地方除了他们,哪里还有防化兵?杨越笑了笑,这特么还不清楚吗?这不就是十四师的同行嘛!十六师要开辟进攻通路,十四师的也在开辟进攻通路,为下一阶段的作战做准备。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动作比十六师快了很多,提前就把进攻通路给侦测好了。他们的身后,肯定跟着洗消车。 杨越再一次探头,果然看见远处的砂砾闪光下,有一队洗消车辆正一米一米地进行沾染消除作业。那些引擎声,就是从那传来的。 杨越把身体缩了回去,朝周亮眨了眨眼睛。 “搞他?” “不搞他还留着过年啊?”杨越笑得阴险,一把将枪从张朝封的手里抢了过去。周亮观察了一下地形,觉得从高处俯冲而下比较好,但杨越觉得,这个时候要智取,打他一个侦查组有什么用,打完了就暴露了自己,别人一个防化营,人多装备多,随便再拉几组上来,后面再跟一个步兵连,你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挡都挡不住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一个小忙 “防护!”四人一丝不苟地穿戴好防护装备。 杨越打手势让周亮和欧阳山在沙丘上守着掩护,他和张朝封两人绕到沙丘的另一侧。利用低姿匍匐和地形的掩护,悄悄地靠近了正在进行沾染检查作业的同行。 那几人恍然不觉,还在商量着什么。 “应该到头了吧。” “快点到头吧,带着防毒面具都快憋死了。” “我身上的汗已经完全停不下来了,感觉全身的水分已经流失,再不到头,神仙也救不了我。” “洗消连的那帮王八蛋,又不是真的沾染区,干嘛那么认真一米一米的走啊……” “我不管了,我解除防护了!” 几个人悉悉索索地开始脱防毒衣,杨越朝张朝封眨了眨眼,两人从凹地里一跃而出。 “不许动!”杨越拿着枪对着四个人,对面的明显懵了一逼,看着两个穿防化服的,还以为从哪里冒出来的同伴跟自己开玩笑。 杨越枪口一抬,“再说一次,不许动!”张朝封连抢了两步,上前捡起对面丢在地上的枪,“十六师大爷在此,快快束手就擒!!” 四个人缓缓地举起了手,“真是十六师的?” “十六师防化连的。” “卧槽,当真是阴沟里面翻一船!” “你们的防化侦察车呢?” “在对面呢。”领头的还是个少尉,看上去一脸褶子,老防化兵了,“我们可是按你们军区的要求来的,在防化沾染区,一步一步探测过来的。你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地道啊?” 周亮和欧阳山从山丘上下来,见是个军官带队,慌不迭地敬礼,“你好,我是十六师防化连三班副班长。” “你好!十四师防化营观侦连二排排长肖战。”少尉看了一眼拿枪的杨越,“我们都只是辅助专业兵种,都只是为演习服务的,你们这么玩是不是不合适?” “行了,别墨迹了!”张朝封把枪一横,“都特么当俘虏了,哪那么多切口啊?鬼知道你们把通路打开了,后面会跟上来一些什么阿猫阿狗?” 杨越冷笑一声,接口道:“既然你也知道我们是演习,那少尉同志,你肯定也知道我们没有和你玩,我们也没心思和你们玩。不过,我们还是要多谢你们帮我们做了侦查消除作业,也省得我们十六师防化连地再来一遍。” “难怪你们不开枪……” “开枪对我们没好处。”杨越不想站在这边跟他们废话,洗消车越来越近,他还有事情要做。 “带走带走!”几人押着十四师的俘虏到了沙丘的另一边,欧阳山负责监视其余的敌人,周亮回到车上和王亚文汇报了这边的情况。刚好侦察连的一个班就在这附近活动,接到通报之后立刻轻装简行地赶来支援。等他们到了,对面的洗消车也突突突地开到了山丘底下。侦察连的戴着防毒面具就扑了上去,连装备带人逮个正着,防化兵没有什么自卫武器,少有的几个拿枪的,也被侦察连的狙击手用无声狙击步枪在远距离干掉了,几蓬白色的烟雾飘起,代表着阵亡的信号。 还有人想用步话机通报,张朝封一个箭步上去,把线都拔掉了,闹得洗消车上一个中尉在那大声抗议。 “这是部队财产,你们有什么权利破坏?” 张朝封懒得跟他废话,“少咋呼,举起手来,不然当场毙了你。” “我要告你们!” “悉听尊便吧!”杨越枪上前来,“当”一枪把那中尉打得冒了烟,“你现在已经阵亡了,你没有开口说话的权利了,我们的人会送你们去战区外阵亡集合场。” 侦察连的立刻上来两个人,押着一堆阵亡的和被俘虏的人离开了。张朝封眨着眉毛朝杨越猛竖大拇指,“大兄弟,枪毙俘虏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你可以的!” “太特么吵了!”杨越心说我有这个时间跟你讨论部队财产、演习规则什么的,还不如趁通路打开,往前走几公里呢。周亮从侦查车里回来,脸上带着喜悦。 “连长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后撤,这里交给侦察连了。” “好,收拾一下,就走!”杨越看着满地的防化车辆,心里痒痒,“一起开回去吧,这几天走路走得脚都肿了。” “可以的,算缴获。” 几人说着话,侦察连的过来一个人,把防毒面具一脱,诶,熟人。正是那次新兵连考核五公里领跑当兔子的侦察连副连长,人称侦查毛驴子,军中飞毛腿的徐爽徐中尉。 “你们这谁是领导?” “他!” 三个人同时指向了周亮。徐爽拉着周亮走到一边,“有这么个情况,要请你们帮帮忙……” 周亮抓了抓头皮,“徐副连长,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连长让我们归队呢。” “你咋那么难说话呢,就帮一个小忙。” “一个小忙?” “嗯,就一个小忙……” 周亮看了看其他的三个人,“那好吧,就帮个小忙吧。” 可几个人一碰头,听徐爽那么一说,周亮就顿时不干了。原来侦察连的胃口大得很,抓了十四师将近一个排的人还不算,他们还想再干一票大的。 十六师撒出去的侦察力量通报,在沾染区的对面三公里之外,有一支部队正全速赶往这个刚刚开辟出来的通路。根据他们的装备来看,应该是轻型突击力量,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十四师空中突击营。副师长卡德尔命令侦察连在沾染区通路口全力阻截他们,不能让他们顺利通过到达十六师这一侧。 据说这支队伍是师直被核爆的关键所在,就是他们用定位仪呼叫的远程打击,让军区演习指挥部不得不判定十四师的核袭成功。 老卡的意思是,别把他们放进来! 而徐爽的意思是,来多少打多少,血债血偿! 徐爽的定位已经送出,代替四十六团拱卫师直的四十八团急调一个步兵营加强,加上炮团远距离支援,他们想一次性包掉十四师的王牌部队。但毕竟远水难解近渴,想要达成满意的战果,必须得有人拖时间,而现在站在通道口的,只有防化连一个侦察组加上侦察连的一个班,人数加起来,比一只手多几根手指头而已。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李代桃僵 这叫小忙啊? 侦察连的也是,晓得什么叫天高地厚不?人家十四师空中突击营,吊打过多少侦察部队?人家本身就是侦察兵中的特种兵,专职玩的的就是侦察与反侦察,疆北军区的战略单位之一。你说搞就搞? 要是打输了,师值防区还不被他们渗透成了筛子?打赢了?你让疆北军区的面子往哪搁! 徐爽个副连长平时当得没什么存在感,也就只是一匹快马,当当兔子。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扬名立万,还能不好好把握? “侦察连的,人在阵地在!就算全部阵亡,我们也不会放他们前进一步。怎么样,大家都是直属营的,这个忙帮不帮,又不是真的要死,大不了回去请你们吃顿好的……” 欧阳山伸出一只手,“徐连副,我要吃豪华拌面!” “……”周亮反对都来不及了,徐爽大嘴一咧,“每个人都有,再加个大盘鸡,每人一份!” “成交!”听到大盘鸡,张朝封口水都流下来了。 周亮弹压不住,只好硬着头皮问,“要不,我跟我们连长说一下,我们防化连至今还没有阵亡一个人呢。跟着你们打这种绝户仗,后事总得交代一下吧。” 杨越冷哼一声,“哪里要搞得那么麻烦?又是生,又是死的,我有一招李代桃僵,保证兵不血刃!来,都围过来……” 杨越以前在单位基层,管着二十几个手下,别的不敢说,但是氛围是非常不错的。他的处事原则,简单概括起来其实只有四个字——“欺上瞒下”。 他的思维很有角度,他从不会轻易得罪自己的弟兄,碰到难办的事情,就对弟兄们高举上级的大旗,在上级的面前,就拉弟兄们来垫背。可谓左右逢源,无往不利。 今天的情况虽然不太一样,但是道理是一样的。 空中掠过的侦察机绕着沾染区盘旋了几圈,然后向十四师指挥部汇报。 “蜂巢,蜂巢!我是小蜜蜂,侦查发现,十六师部队在一个小时前有异动,大约一个营的兵力去往了三号地区。大约二十五分钟之前,他们停止了移动,正在离三号地区东北方大约十公里的四号地区构筑防御工事…… “蜂巢了解!应该是他们的侧卫部队,蜂巢命令你们两小时侦察一次该地区,密切注意十六师大部队的调动情况,确保胡狼顺利通过三号沾染区……” “小蜜蜂了解,空中侦察发现师直防化营的通路已经打开,胡狼可以通过三号沾染区。工蜂也可以出击,打击目标在四号地区的集群,转移敌人视线,掩护胡狼战区渗透……” “蜂巢了解,工蜂暂时不动,保持战场平衡,确保胡狼的行动保密性。” “小蜜蜂明白,正在撤离战区,两小时后再见……” “孙子诶,慢走些,小心天打雷劈……” 杨越们站在沙丘顶上,挥手向越过他们的侦察机挥手。侦察机摇动了几下翅膀,回应着这些热情的“友军”。 “对面动了!”徐爽一直观察着沾染区对面,一辆全地形车开路,十几辆侦察吉普车紧随其后。 “翠花!上酸菜!”杨越哈哈大笑着,把防毒面具往脑袋上一扣。 周亮开着防化侦查车“哧”地一声停在了洗消车边,对杨越道,“我刚跟连长说了,连长说你比我脑子好使,你全权负责协调指挥这次行动。” 杨越笑了笑,“那我们就跟他们唱一出化妆侦察计。” 张朝封在一旁咧嘴,“哼哼,好歹老子们也算是侦查兵,没毛病,老铁!” 说话间,对面的全地形车已经到了面前,车上的人定睛一看,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防化服的弟兄在通路尽头插了一块牌子。 “核辐射沾染检查区”。 全地形车咔嚓一声撂了个刹车,车上露出个上尉的脑袋。 “什么情况?” “指挥部说,通过沾染区的所有人员都要进行防化检查……” “疆南军区演习指挥部?” “嗯哪!” “我们赶时间啊,好歹一个师的,你们赶紧让开。” “谁跟你一个师的!”杨越坐在二十米外的侦察车车头,把防毒面具一脱,道,“看清楚,我们是疆南军区防化营的,你们的臂章是蓝色的,十六师是红色的,我们的臂章是白色的,裁判组的,你啊晓得啊?你们想干什么?收买裁判啊?” 杨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脸不改色心不跳,张朝封在一边差点笑出声来,要不是戴着防毒面具,就当场穿帮了。 杨越大咧咧的不下车,坐在那问,“姓名,职务!” 车队迅速靠近,上尉想阻止也没办法了。他跳下车,靠近杨越,“我是十四师空突营一分队分队长钟声。” “好说!”杨越伸出个戴防毒手套的手,想了想还是缩了回去,笑得灿烂,“我裁判组的,能不接触还是不要接触了。” 不经意间,杨越的防化服在肩头落了一截下来,露出了肩膀上的中尉军衔。那上尉显然不服气,你个毛头小子年纪轻轻,一定是大学毕业就来当兵,知道什么叫尊重老兵吗?装的什么大头蒜,坐在那颐指气使的,你们疆南军区好大的架子。 杨越何等阅历,已经把这姓钟的上尉神色读了个透心凉。他打了个哈哈,道,“你也别生气,毕竟真正的战场上,也是这样的一套流程,核沾染看不到摸不着,后果却很严重,我们军区也是严格按实战要求来的,让我们裁判组严格督促检查流程。你们十四师的弟兄等了你们半天,好歹给他们,给导演组和裁判组一个面子,否则判定你们核沾染,你们也没办法交差……” 洗消车边一堆穿着防化服的弟兄都看着这边,让上尉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张朝封趁热打铁,拿着个沾染检查仪比划了一下,“你看你看,数值爆表了吧!” 钟上尉,“不会吧,又不是真的沾染区!”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杨越使了个眼色给张朝封,你咋这么爱演呢,这地方的沾染剂量怎么可能爆表。 “走流程吧!”杨越大手一挥,转移视线,“空突营的弟兄们,全体下车进行沾染检查,人和装备即刻分离,我们要进行装备车辆洗消作业!”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尸横遍野 侦察练的弟兄伪装成了防化兵,他们穿着十四师防化营的装备,拿着水枪在一旁待命。 钟上尉一看这场面,也没有办法拒绝呀,否则裁判组的说他们核沾染,他们也一点脾气都没有。而且再耽误下去,就会影响他们的机动穿插,时间一耽误,他们定位十六师新的临时指挥部的任务就会受到影响。左思右想之下,空突营全体下车,一个一个地接受沾染检查。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张朝封拿着检查仪,慢条斯理地道,“我也不想这么麻烦,你们说说,我一个裁判还要干这种事情,吃力又不讨好,我要是放你们一马,十六师就会说我们舞弊,我要是认真一点,又得罪了你们十四师。怎么说原来是客,一会检查完了,我请你们喝酒。” 钟声冷声道:“你还是快点检查吧,贻误战机我担待不起。” “好。”张朝封招了招手,让空突营的集合。 杨越从车头上跳了下来,路过穿着防化服,戴着防毒面具的徐爽身边的时候,不为人察觉的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那意思是说,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徐爽在防毒面具后面的眼睛眨了眨,点了点头。 钟声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想从这些人的行为举止中查找出一些端倪,可是这帮人的戏份做得非常逼真,几乎毫无破绽可言。 十四师防化营的人开辟通路之后,确实用步话机通报了,所以他们才会接到穿越沾染区的命令,这里没有问题。最可疑的是疆南军区的裁判组,他们什么时候到达的通路口?为什么空中侦察没有发现,司令部也没有提醒?他们只来了一辆防化侦察车,车牌上看不出毛病,都是用白布蒙牌,只有“疆南——2000”的演习统一车牌号, 杨越早就想好了一个说辞,“我们在布设沾染区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双方的司令部。十四师防化营要开辟通路,必须要得到我们的确认,毕竟这也算是一个演习科目,所以我们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了。” “原来是这样!”钟上尉心说这东西隔行如隔山,鬼知道你们的流程是什么。杨越把戏演的足,指了指他们的侦查车,“要不,你和我们军区裁判组联系联系,再确认确认!?” 钟声摇了摇头,“不了,就请你们加快检查速度。我们还有任务要执行。” 杨越点点头,心里却说让你们的人过来收尸还差不多,执行任务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两人正交谈着,突然听见有人在大吼,转头一看,沾染检查区里有一点小小的摩擦。 “诶,那个兵,枪放下!”张朝封看见还有人拿着枪在面前张牙舞爪,心里顿时不爽:“说了,人和装备分离,你背着枪,我怎么检查?” 他把探测棒一伸过去,“你看,爆表了吧!” 拿枪的兵就是不肯放下,钟声立刻对杨越劝阻道:“不行,我们必须有人保持警戒。” 张朝封还想兵不血刃,但杨越不想让事情越来越复杂,于是在远处喊:“让他们背着!一会其他人检查完了,再检查他们。” “是!”张朝封一演起来根本停不下来,还装模作样地给杨越敬礼。钟声感激地看了一眼杨越,后者笑了笑,转身去到了车后面。侦察连的几个人拿着手枪喷着空突营的吉普车,暗中留意这些车上的车载武器。 重机枪、无座力炮、还有车载迫击炮。 装备不可谓不精良,但是…… 钟声听见了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两个穿着防化服的“朋友”已经上了吉普车,在那摆弄重机枪。 “喂!我们的装备,别乱动……” 徐爽站在吉普车上,枪栓一拉,对面话都没有说完,朝着挤在一堆做沾染检查的空突营士兵就“嗒嗒嗒”地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一时间,从洗消车后面伸出几条枪管,朝着那群还没反应过来的“友军”开枪。 一阵接一阵的白色烟雾腾然冒起,号称十四师王牌中的王牌,吊打过无数侦察兵的空突营瞬间“尸横遍野”。沙丘上的狙击手专挑带着枪的人开火,他们连拉枪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纷纷打成了白烟。 两杆50口径的两用重机枪一通乱扫,对面当场就只剩下个刚刚反应过来的上尉。 “你们是十六师的……” “好说!”徐爽从车上跳下来,笑得邪性:“十六师侦察连副连长,徐爽!久仰你们的大名!” 钟声两眼一黑,差点晕倒,他看见杨越也走了过来,把肩膀上的中尉肩章扯下来还给了徐爽,然后挂上了自己列兵的军衔,“你好!我是十六师防化连一排三班战士,感谢你们的配合,我们只是做了个弊,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钟声闭着嘴,好半天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们认栽,列兵同志!” 徐爽嘴巴一歪,“阵亡的去战区外集合,活着的,带走!” 钟声一边上车,一边回头,“我们只是一个分队而已,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我说这帮人!”张朝封端着检查仪,不屑地回应,“一个个都当俘虏了,嘴还那么硬。刚才咱们同行也是这样,这帮兵王也是这样。” “毕竟人家输得不服气,要是明火执仗,我们根本近不了身。” 周亮解除了防护,“行了,忙也帮了,仗也打了,人也杀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张朝封一愣,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想了半天,才忽然道:“卧槽,你们开枪开爽了,我是一枪没打啊!光拿着个探测棒躲了。” 杨越笑了笑,搂着欧阳山的肩膀上车,“张朝封,你也会开车的吧,开一辆洗消车回去吧,车里还有水,晚上我们可以洗个澡。” “好!”张朝封二话不说,上车就要走,结果还没走出十米,就听见徐爽在后面喊。周亮“嗤”地一声停下车来,徐爽追上来打开车门,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再帮个小忙呗……”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折翅的小蜜蜂 “不去!”防化侦察车上三人异口同声。 就算杨越脑子再好使,也知道侦察连的没安好心,要拉他们下水。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再不回去,晚饭都不赶趟了。 听说军区空投了一地的羊肉,王亚文说要烤全羊。 张朝封在后面摁喇叭,“咋啦?” “徐副连长,你行行好,中午就没吃饱,晚上烤全羊赶不上,我们会抱憾终身的。”欧阳山扇呼着大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他这样子杨越装不来,只说:“你们侦察连的不是已经快到了嘛,多我们四个不多,少我们四个不少啊!” 徐爽为难道:“你们不知道,十四师的空中侦察太紧了,我们连的一时半会上不来。参谋长让我们侦察连乔装潜入对面阵地,我们加一起就八个人,还有四个押送俘虏去了。就剩我和一个班长,两个兵,怎么潜入啊?而且空突营的长时间没有和他们联系,对面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人手不够,你们就帮帮忙,好歹一个营的。” “不去!”周亮去拉门,徐爽拽着就不松手了,“这是命令!” “少来这套,我们又没有和上级失去联系,我们没有义务听你的命令。”周亮死活不肯,两边僵持不下。 欧阳山突然听见身边的车载步话机里有声音,拿起耳麦一听,是王亚文在呼他们。 “班副,连长指示……” “指示啥……” “配合侦察连行动。” “……” 后面的张朝封见吉普车迟迟没出发,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跑来打听。一听这情况,张口就道:“搞什么飞机,我们加起来就三杆破枪,还有一杆是缴获的。什么重武器都没有,跟着他们潜入十四师的阵地?我们又不是步兵,又不是侦察兵的,连长脑子没搭铁吧?” 徐爽在一边笑得开心,“呐,不是我说的哈!” 杨越知道,这家伙肯定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联系了司令部,侦察连的上不来,就拿他们来顶缸。他是想让他们跟着侦察连的深入敌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谁的意思啊?”杨越问。 徐爽掀了掀眉毛,“参谋长的!” “他没死啊?” “核袭的时候,他到四十七团的阵地上去了。行了行了,废话就别说了!我又不是个贪功冒进的人,没上级的授权,我能擅自行动吗?你们几个好好听着就行,要是我们成功地扭转了占据,我们就是功臣,如果不幸失败了,就正好尝一尝十四师的小灶,也不错啊!”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现在这情况,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那走吧,不然一会儿侦察机该来了!”杨越说到侦察机,忽然想到了什么。 “班副,你说他们知不知道空突营的一分队已经被我们干掉了?” “应该能吧,就算当时不能,这么久没联系他们也应该知道。怎么了?” “没,我在想我们八个人要怎么混进去。” 徐爽问:“你有办法?” “当然没有!”杨越摇头,道:“这块沾染区与隔离了两支部队,他们肯定已经重新布防。我们如果乱闯的话,搞不好会被人包饺子。” “你别卖关子了,听得我都急死了!”张朝封最讨厌杨越这一点,说什么好后面都要跟个但是。果不其然,杨越瞟了他一眼,“但是……” “卧槽!”周亮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有屁快放,国难当头啊!大兄弟!” “徐连副,你们的指挥车可以和军区通话吗?” “可以!” “那就行了!”杨越兴高采烈,“我们后面不是有个步兵营嘛,让司令部命令他们跟上!” “啥意思?你想明刀明枪地硬攻?” “不是……来,听我说……” 四十分钟后,十四师配属的侦察机升空,按约定对沾染区附近进行空中侦察。而此时,距离空突营一分队覆灭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侦察机在空中转了一圈,猛然发现十六师原先在四号地区挖战壕的一个营动了,他们正整装出发,直奔三号地区的辐射通路口而来。 “蜂巢,小蜜蜂报告,敌人步兵一个营已赶赴三号地区……” “蜂巢了解,小蜜蜂,请密切观察胡狼的动向。” “胡狼?小蜜蜂没有发现胡狼,他们应该在一个小时之前通过了沾染区……” “蜂巢和胡狼已经失联,暂不清楚通讯是否被十六师电子压制,请你转向,搜索胡狼。” “小蜜蜂明白……等一等,小蜜蜂发现了胡狼踪迹!” “在哪里?” “在三号地区沾染区通路上,发现胡狼,他们正在往回走。” “不可能,他们为什么要回来?” “小蜜蜂请求前往确认……” “请求同意。” 侦察机在空中俯冲而下,向着通道内的六辆吉普车呼啸而去。 “蜂巢,目标识别,的确是胡狼的车辆,他们向出发阵地而来。” “奇了怪了!” 十四师指挥部里一片寂静,空突营的一分队按时间节点来看的话,此刻应该已经进入了十六师的防线。怎么可能还有六辆车往回走? “报告,疆南军区战情通报……” 小蜜蜂拉着操纵杆重新回到空中,耳机里蜂巢的声音再次传来,“小蜜蜂,目标不是胡狼,胡狼已经全军覆没了!那是十六师的……立即进行阻截!” “收到!”侦察机掉头就往下冲,它的机载武器只有一门机炮,尽管作用不大,尽尽人事吧。但是还没冲到射程之内,机舱内的警报突然响了起来。 “蜂巢,小蜜蜂被敌方防空火力锁定……” “掉头掉头!” “明白!”小蜜蜂刚想绕过一个弧线掉头,就听见警报声戛然而止。 “蜂巢,小蜜蜂被防空导弹击落,已不能遂行战斗任务,请求返航!” “什么情况?” “十六师在三号地区部署了防空导弹车。瞬间开机锁定发射,我反应不过来。” “卧槽——” 短暂的国骂之后,通话频道里一片寂静。杨越坐在飞奔的吉普车上,看见天空中那架侦察机摇摆着翅膀,向远方飞走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声东击西 “来,跟着我一起唱!”通道口后面的沙丘边,一辆自行防空车缓缓地关闭了旋转的雷达,从车里跳出几个防空营的兵来,跑到沙丘上手舞足蹈。 “一只小蜜蜂啊,嗡嗡嗡嗡嗡啊!飞过花丛中啊!飞呀,哎呀!一根大竹竿啊,把我打下来啊!哈哈哈哈——” 杨越坐在徐爽边,琢磨着是时候该学会开车了。 侦察连四个人,开着四辆车,防化连四个人,只能开两辆车,这就是差距啊。 “怎么样?我们现在如你所愿,被对方发现了!”徐爽戴着风镜,大声地问,“下一步怎么弄?” “让步兵营跟上!刚才对方的通用频道里已经预告了,十五分钟之后会对三号区域的通路进行火力覆盖。” “你是嫌对面的远程火力不够精准,让步兵营挤在通道里挨炸吗?” “不是,时间上完全来得及,我是嫌对面的防线太松,让他们往这边凑一凑,给我们挪出点位置来。” 徐爽点点头,“你想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啊!”杨越一张嘴,灌了一嘴巴的风沙,“开车动静太大,容易成为目标。我们到了对岸,把车埋了吧。” “这是军队财产啊!” “那也是十四师空突营的财产,让他们战役结束后自己回来挖吧!” “你叫杨越是吗?”徐爽忽然笑了,大声道:“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等回了营区,我请你吃大盘鸡!” 杨越伸出两个手指头,大声地回应,“两份了!我心里记着呢!” “行啊……” 十四师战情通报:空突营一分队被十六师伏击,全军覆没。敌人顺着防化营开辟的通路杀了个回马枪,预计一个侦察连、一个步兵营正全速通过通路,向四十团阵地开进。司令部命令,四十团收缩防线,严正以待,配属空突营的陆航大队起航,全面侦察渗入敌人动向,空突营二分队、三分队既定任务取消,立即参与到围剿十六师侦察连的行动中来。 四十七团的装甲车一路所向披靡,三公里的沾染区只用了五分钟就全员通过。徐爽带头把侦查车停在了沙丘边,然后几百人帮忙,掩埋殆尽。步兵营受参谋长指示,按预定方向向四十团阵地发起进攻,炮团远程支援,动静搞得轰轰烈烈。十四师也没再给十六师投入更多兵力反扑的机会,他们不惜消耗了宝贵的两个弹药基数,火力遮断三号地区的沾染区域通路,让后续赶来的侦察连大部队不得不停止前进。同时,各团在其他方向向十六师发起进攻,把十六师逼到沾染区附近的狭窄地域,想要一劳永逸。 杨越站在沙丘上,听着头顶呼啸的炮弹声,看见三号沾染区域里一片火海。 他们是真打炮啊。 火箭炮、榴弹炮,一百零五毫米,一百二十二毫米,一百三十毫米,一百五十五毫米,各种口径,各种覆盖。就隔着三公里,在地图上只有小小的三个格子,侦察连的却只能望洋兴叹。 步话机里传来了无奈的声音,“徐副连长,胜利就拜托给你们了!” 徐爽挂了步话机,转头朝杨越笑道:“烟花看够了吧,出发吧!” 八个人向着步兵营进攻相反的方向轻装简行,开始在戈壁滩上踏上了漫漫无期的潜入之路。 因为步兵营的目标太大,十四师的炮兵力量全部用来遮断十六师的进攻通道,四十团正面压力相当大,装甲车冲上去,站着高地就“通通通”地用机炮乱扫,天上十六师自行榴弹炮营打来的炮弹跟下雨似的。烟雾缭绕之中,步兵集群展开攻击线,四十团被打得抬不起头来,立刻呼叫支援。 几架战斗机携带着对地航弹从机场起飞,远距离地支援十四师的地面战斗。 杨越们听着耳边炮声隆隆,踏着黄沙绕过了四十团的防御阵地,孤军深入敌后。天上几道飞行轨迹划过,徐爽叹了一口气,“步兵营完了。” “我们第一天就少了N个步兵营,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杨越擦了一把汗,在背阳面停止了前进,他们拿出了地图,标定了方位。 十四师的司令部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因为背着空突营的步话机,通用频道里十四师的指令通话越来越清晰。徐爽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用手指敲了敲,“二十公里呢!” “强行军的话,也要两个小时。”周亮看了看手表,“午后十点才能进这个圈,而且还不能保证他们的指挥部会不会一直在移动。” “移动是肯定的,谁也不会傻到呆在一个地方不动。” 杨越扶了扶头顶上的钢盔,“那怎么办?他们四个轮子,我们两条腿,怎么追也追不上!” 徐爽摇头,道:“演习区域就这么大,纵横也就五六十公里方圆,他们不可能跳出这个圈子去。我们可以挨着演习区域划定的边界,利用步话机来确定他们的概略方位,除非他们打穿了我们师的防线,否则他们跑到了头,就不能再跑了,我们只要不被人发现,迟早能追上他们。” “那万一他们真的打穿了我们的防线怎么办?”张朝封问。 徐爽一边收地图,一边笑,“那十六师就败了,演习也就结束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现在他们的心里都充满了莫名的使命感,仿佛这场战役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参与者,还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定位他们的指挥部,呼叫核弹洗地,如果十六师也配属了战术核武器的话。 至少,他们可以呼叫远程炮袭,扭转战局。 但所有人心里都在想,如果用核弹是最好的,谁让十四师的先用呢! “嘘——”在高处警戒的侦察连弟兄忽然传来了预警,杨越抬头,看见那弟兄打着手势。 “直升机,三架,距离三千。” “来了!”徐爽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脸色严肃。 “谁来了!?” “还能是谁!?”杨越用脚趾头都想到了,能坐着直升机来找麻烦的,当然是十四师的空中突击部队……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伏击 听说一分队被人做掉了,十四师的空突营就集体高.潮了。他们信誓旦旦地要把始作俑者的屁股上印两个鞋印子,然后再揉进沙子里活埋。他们有这个能力,而且这个能力还很强。 陆航大队的直升机载着这些脸上画着迷彩,武装到了牙齿的特战精英们,红了眼地要找到已经潜入十四师腹地的“敌人”。 “苍蝇苍蝇,我需要你低空盘旋。” “收到,眼镜蛇。可是我认为他们开着车,应该已经跑远了。” “不可能,傻子才会开着我们的车满戈壁滩乱转,他们应该已经弃车了。我测算过他们的行进路线,按时间节点来说,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你降低高度,我们准备索降。” “好的,眼镜蛇,需要呼叫支援吗?” “没必要,我们有十八个人,先看看情况再说……” 杨越躲在一块风化了的石头后面,看着那三架直升机就在一公里之外悬停,三根绳索上,不断地有人从直升机里滑降而下。张朝封趴在杨越的身后,咬了一口手里的火腿肠,然后扶着钢盔道:“这帮兔崽子,鼻子比狗都要灵。” “吃完了吗?”杨越看见徐爽在打手势,意思是说赶紧走,这地方不能呆了。 “特么的!饭都不让人好好吃。”张朝封恨恨地骂了一句,收拾东西跟着杨越缓缓地退下了沙丘。 杨越拿着枪,叹了口气对徐爽说:“二十人左右,看上去不好惹的样子。” “这就是人家的优势,空中骑兵机动快,视野广。他们是空地联合,我们是两条腿跑路,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蚂蚁,摁在地上被蹂躏的角色。” “尽量避免正面接触吧。”杨越的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地图,现在他们的去路被人截断,只好绕一个大圈,提前挨着演习区域的边界来行动。但这样一来的话,就要多走七八公里的路。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只能连夜行军。 八个人背着沉重的装备和物资,徒步在广袤的戈壁滩上开始了艰难跋涉。沙漠边缘的昼夜温差极大,一到晚上就变得阴风阵阵,寒意袭人。杨越穿上了雨衣来御寒,张朝封则考虑要不要干脆把防化服穿上拉倒,那玩意绝对保暖。 “防化服还带着呢?” “恩啦,吃饭的家伙,当然要带着。” 杨越笑了笑,“扔掉吧,背着怪累的。” “这都是我爷爷,你让我把爷爷扔掉?你安的什么狗良心?” “随你的便,你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 两人在队伍后面打着嘴仗,周亮停了下来,让他们跟上队伍。这茫茫的戈壁滩,掉了队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是执行任务,但可不能出人命。关键晚上的光线还不好,今天没有月亮,星星还不多,好在这鬼地方没有什么沟啊坑啊的,顶多脚拇指踢到石头上痛一阵而已。欧阳山背着步话机,累的直吐舌头。杨越赶上了他,和劝张朝封一样劝他:“丢掉,丢掉。” “啥?”欧阳山一脸懵逼,“啥丢掉!?” “步话机啊!”杨越道:“你背着这累赘干啥呢?” “用来联系连长啊!” “联系个屁啊,隔了十万八千里,你喊破喉咙他也听不见啊,听我的没错,丢掉,侦察连的背了一台就行了。” 欧阳山看了看周亮,“班副,步话机可以丢掉吗?” 周亮一头冷汗,“不行,这是连队的东西。” “哦。”欧阳山本来还希望把背上这十二公斤扔进沙漠里,但周亮不同意,他也没办法。只好瞟了一眼杨越,往前走。 可是还没走两步,突然看见侦察连打头阵的尖兵身上一阵白烟冒起,紧接着一声枪响传来。 “敌袭!”徐爽走在队伍的中间,反应最快,几人立刻趴倒在地,只见正前方一片火光,有人占据了高点,向他们开火了。前面几个人接二连三那地被击中,代表着阵亡的白色烟雾越冒越浓。 “这么黑的天,他们怎么看见我们的?”张朝封大声问。 “他们有热成像!”杨越想也没想,这绝对是空突营的那帮家伙绕到了他们的前面,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徐爽带来的三个弟兄一眨眼间全数阵亡,足以见得对面的枪法了得。杨越随手从背包里掏出个发烟罐,拉着就扔在了自己的脚下,然后立刻拉起还趴在地上等死的欧阳山起身就跑:“跑啊!” 徐爽从前面退了下来,和周亮两人拉着穿着防化服的张朝封追着杨越跑。发烟罐一刹那间就拉出了一道浓厚的烟幕,在寒风的帮助下,立刻吹向了对面的高地。红外线和热成像在烟幕中的作用几乎降为了0,对面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等他们冲下沙丘赶到发烟罐边上的时候,附近就只剩下了三个已经“阵亡”的十六师侦察连的士兵。 “特么的!”领头的一个中校气急败坏的把脑袋上的钢盔摔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等到了这群潜入者,本以为在空旷的戈壁滩上凭借着热成像仪的帮助能轻松消灭掉他们,结果这群人居然带了威力如此之屌的烟雾弹!? “神特么烟雾弹,识字吗?罐子上三个那么大的字,发!烟!罐!”坐在地上的侦察连弟兄在那嘲讽,“热成像仪了不起啊?欺负我们没有啊!?开挂作弊,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天山雄狮。” 中校懒得理他,挥了挥手,上来两个人把三个尸体带走了。没一会儿,派出去追击的人也回来了。 “营长,没见到他们。” “他们还能飞了不成?”中校叉着腰,心说活见鬼的玩意儿,你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眼镜蛇呼叫苍蝇!目标出现在八号地区,请立即支援侦察。” “苍蝇收到,马上就来。” 直升机立刻从疆南军区的机场起飞出发,十分钟后就到达了事发地域。可是绕着八号地区转了一圈,他们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热成像仪里一片黑乎乎的,什么热源都没看到。 “眼镜蛇,你们搞错了吧?八号地区除了你们之外,没人啊!” “绝对不可能错,他们应该还在。” “可是我并没有发现,他们是不是已经逃出了八号地区?” “来,你下来给我走走看,直线十公里的路,看十几分钟能不能走出去!” “……”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铁盒子 杨越趴在沙子里,目送着呼啸的螺旋桨越来越远。远处的白色烟幕渐渐地稀释,在寒风中被吹散。 伏击他们的人消失了,天空中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杨越!”张朝封在后面笑得得意,“我说了吧,吃饭的家伙不能扔。没了防化服,怎么躲得过他们的热成像?” “你也就是歪打正着而已!”杨越从沙子里爬出来,抖掉身上的灰尘。他身上的雨衣能遮挡一部分体温外散,但若是说起来遮挡体温,防化服绝对是雨衣的爷爷。橡胶质地,在冰冷的环境中,永远都是冰冷的。 张朝封站在直升机底下,都没有被发现。 其他人就没他那么好过了,把自己的身体埋起来还嫌不够,还要把脑袋埋起来。 欧阳山吃了一嘴的沙子,直感叹没带上一身防化服,否则穿起来就不用这么狼狈了。杨越却不以为然,穿着防化服是能躲热成像,但是连体防化鞋不合脚,走久了事倍功半,累都会累瘫。 徐爽现在成了个光杆司令,他们侦察连的走在最前面,死得是最快的。 眼下他两眼一闭一睁,身边就剩下四个防化兵了。 这仗没法打了! “还走不走了?”徐爽有点心虚,问。 “走啊!”杨越心说沙子都吃了,发烟罐都放了一个了,不走难道投降啊?防化连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步兵连队,但他们首先是拥有光荣传统和光辉战绩的野战步兵师的战士,然后他们才是防化兵。防化连的风骨犹存,就算只有四个人,要死也是死在冲锋的路上。 “可我的包里只有两枚炸弹,能干的事情非常有限。”徐爽是想说,还好我还留了两颗炸弹自己背,激光指示器也在自己身上,但他想把事情说清楚,提前把底透露出去好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周亮笑了,“我们又不是陪你去炸五角大楼,两颗炸弹还不够啊,够端掉他们的指挥部就行了!” “那走!”徐爽见大家都没有退缩,道:“我们绕开这里!” “我不同意!”杨越果断否定了徐爽的路线,“这里已经是边缘了,我们再绕能绕到哪里去?而且我觉得,我们就按刚才的方位走。” “卧槽,你有几个发烟罐?”张朝封问,“你不怕再被人伏击一次?” “还剩一个了。”杨越摇摇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我们会原路返回,如果我们蒙头乱走的话,反而很容易再碰上他们。” 欧阳山没什么主见,杨越就是他最大的主见,“我附议!” “你附议个锤子你附议!”张朝封骂道:“听班副的!” 周亮和徐爽对视了一眼,两人显然也在等对方说话。徐爽作为五人之中军衔最高的存在,他推拖不得。 “那万一……” “没万一!”杨越斩钉截铁,“战场上到处都充满了万一,我们只能赌一把。赌大小都玩过吧,色盅没开,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肯定。” “我干脆把肩章给你算了……”徐爽觉得自己一个中尉,堂堂侦察连副连长,被个列兵蛋子教育战场规则,脸上挂不住。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毕竟杨越说的也有道理,他们搜索过的地方,应该是最安全的。 徐爽指着杨越:“行动如果失败,你负责!” 杨越回应道:“我想负责来着,怕是参谋长不会同意的。” “什么都被你说了。”徐爽这么说,算是同意了。周亮自然没什么意见,一路来,都是杨越和徐爽商量着来的,如果不看两人的军衔,旁人还不知道谁是他们的领导者。虽然在茫茫的戈壁滩上,又是视线不良的夜晚,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的话,两支小部队能碰到一起的概率非常渺茫。但保险起见,总要有人拿个主意。 这个人,现在就是杨越。 五人小心翼翼地越过了刚才遇伏的地点,没有异常,让大家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可是顺着演习区域的边缘走了两公里,徐爽忽然想起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情。 “糗了!” 杨越走在最前面,半天没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看见四个人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徐爽开口问道:“步话机呢?” “什么步话机?”杨越嘴里应答着,心说步话机不是在欧阳山背上么,可是话到嘴边突然心里莫名地跟着咯噔一下。是啊,那台缴获的,能接收十四师指令的步话机不见了。没了它来探测,怎么找他们的指挥部? “步话机被空突营的人抢走了。” “有他们的频道数据吗?” “没!鬼知道他们的频道数据是什么?” 徐爽半天才说道:“我们之中又没通信营的,有的话还能找个规律出来。” 张朝封在一旁舀冷水,“嗯,看来下次演习,光我们我们防化、侦察两个单位合成还不够,还得再混编一个通信营的朋友,最好再带上导弹营的,带着单兵导弹专打直升机,省得他们耀武扬威气的你不行!” “再加强个装甲步兵连,开着坦克装甲车一拥而上不是更好!” “嗯,可行!” 周亮一巴掌拍在了张朝封的后脑勺上,“少说风凉话,现在怎么办?” 张朝封两手一摊,“我哪知道怎么办,电台又不是我背的。班副你只管让我往东,我就往东,让我往西,我就往西。抽空能让我开一枪,打死个敌人,那就算我等全军覆没,也心满意足了!” “德行!”周亮给了他个白眼,把目光投向了杨越。 杨越走到欧阳山的面前,把步话机卸了下来,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十四师的通用频道。可是他旋转着开机按钮,步话机一点反应都没有。 “卧槽!”张朝封看得一脸懵逼,“不会是没电了吧?” “不对啊,我记得我们遭遇袭击之前,还有电来着!”欧阳山搬着手指头算了算,才道:“昨天换的电池,今天一天都没关过机,应该,可能是没电了!” “得!”杨越踢了一脚地上的铁盒子,“现在终于没有理由带着它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涡轮替尔 几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之所以被人盯上,不是因为他们和空突营多有缘分。正是因为他们背着的两台步话机,出卖了他们的方位。 电磁侦察手段强横无比,就算保持无线电静默,也能找出电台的位置,否则空突营的也不会那么快地找上门来。 欧阳山不知道今天出任务居然还要深入敌后,根本没带备用电板。他们所缴获的电台也在伏击战当中落入了空突营的手里,算是歪打正着,他们避开了十四师的特种侦察手段。 现在在空突营的地图上,已经完全失去了目标。 他们现在必须在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内,大海捞针般地去找区区的五个人。 “蛇穴,目标丢失,请求扩大搜索范围,增派援军……” “援军没有,预备队已经顶上十六师的四十七团了,再加把劲,也许今天晚上,我们就能拿下他们的阻击阵地。” “我怕我们还没打穿十六师,就被人摸进了老窝了,多少派点人过来吧!” “好吧,我和司令部商量一下,一个连够不够?” “哪个连?” “警通连!” “那帮只知道胸口不能插钢笔,走在路上必须衣冠楚楚,两人成行、三人成列的纠察?” “只有他们了!” “卧槽……” “当”一声,钢盔被甩在了地上。 杨越们不知道空突营已经抓瞎,完全没有方向。他们躲在角落里,正在为怎么找十四师的指挥部而犯愁。 张朝封撕开了一根火腿肠,一边咬一边说:“要不,干脆我们找部车,转着圈找找他们吧,这么下去恐怕冻死在戈壁滩上也找不到他们。” “你干脆找架飞机不是更好?坐在上面绕着战场飞一圈都不要一个小时。”周亮反击。 杨越却看了一眼张朝封,缓缓道:“也不是不可行啊!” “啥意思?”徐爽问,“你不会是想去偷十四师的车吧?那不等于自投罗网?况且,你知道他们的部队具体部署吗?” 杨越敲了敲铺在地上的地图,“挨着演习区域的边,就在正前方不到六公里,有一座村子。” “你想作弊?”周亮一抬眼,就知道杨越想要干什么了,“民用车辆进不了演习区。而且我们脱离演习区域,要是被军区知道的话,会取消战果的。” 杨越点点头,“当然!这一点我也很清楚,所以,我有个计划,需要一个涡轮替尔!” “撒?”张朝封嘴里嚼碎的火腿肠差点喷了出来。 周亮解释道:“英文,志愿者的意思!” “一听就不是个好词,杨越的心眼太多了,拿着一个步兵营去送死都干得出来,这个涡什么轮的,我坚决不当!”张朝封听也不听杨越到底要干什么,当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来吧!”周亮举起了手…… 五人商量好了计划,一看时间,都已经深夜了。杨越提议让大家先赶到村庄的边界,休息一晚上再说。徐爽也束手无策,只希望十六师能撑过这个晚上。 他们在背风的沙地上挖了几个散兵坑,用雨衣覆盖,上面撒了沙子作为伪装,除了轮流站岗以防偷袭之外,总算是能好好地睡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远处的地平线上只见光不见太阳。徐爽站着最后一班岗,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把其余四人叫了起来。 杨越收拾好自己的行装,眺望着远处冒着炊烟的村落,那里是一片绿洲,有一汪碧蓝的湖水,像蓝宝石一样夺目。周亮简单地洗漱完毕,带着几个水壶往村庄而去。 张朝封还在吃火腿肠,看着周亮的背影,问杨越:“你咋知道这村子里有车。” 杨越道:“这里很多牧民,他们虽然定居了,但还要开着车到处去找丰美的水草,眼下绿洲正旺,他们应该都呆在家里没有出去。” “那你怎么肯定班副能借到车。” 杨越摇了摇头,“不肯定,但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 张朝封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还好不是当官的,你要是当官的,在战场上估计要枉死不少人。” 杨越笑了笑,没有吭声。 徐爽背着枪也走了过来,然后看见周亮的背影消失在了建筑群的后面。 四人等了快半个小时,连杨越都觉得可能没戏的时候,一辆皮卡突然出现了。徐爽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天,嘴里喃喃道:“还真让他把车给借来了?” “是班副吗?”张朝封接过望远镜,果然看见驾驶座上坐着个穿军装的人影,“卧槽,这特么也行?” 杨越兴奋不已,快步地迎上前去,身后徐爽提醒道:“别再往前了,往前你就出演习区域了!” 杨越停了下来,等着皮卡开到自己的身边。周亮脸上挂着十分爽朗的笑容,“任务完成!” “你怎么办到的?” “我跟维族大爷说,借个车用一用,他说那是他儿子的,不能轻易借给别人,我说我是解放军,一定会还回来的。他就一直跟我说共产党好,***万岁……” “这么简单!?”跟上来的张朝封顿时傻了眼。 “当然不是!”周亮道:“我给了他一百块钱。我还承诺,还给他的时候帮他加满油来!” “你还真敢说!”徐爽哈哈大笑,“你准备让谁给他加油?” “那还用说,当然是十四师的!” “万一他们赖皮不加呢!?” “补钱咯!一百八十块一桶的汽油,反正我是不会出的!” “谁出?” 周亮指着杨越,“他啊!” 杨越捂着脸,当老大的代价真是太大了,他一个月的津贴才一百二啊。 “行了,车到手了,该行动了!”徐爽看时间不早了,别再聊天打屁了。杨越点点头,开始吧! 周亮会意,把车上的水壶和自己的装备扔进了后箱板,然后脱掉了军装,穿着件白背心上了车。打着火,带着众人就朝演习区域里开了进去。 戈壁滩上跑马,那动静是贼大的。这辆民用皮卡很快就被演习指挥部发现了。 于是十四师的责无旁贷,只好派人警告驱离,他们远远地就朝皮卡打喇叭。那皮卡也是听话,“嗤”地一下就停了下来。吉普车上下来两个兵,还想着怎么用普通话跟维族人交流着呢,突然看见驾驶室里坐着个汉族人,心里刚刚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沙地里窜出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当当”两枪,就让这两个倒霉蛋告别了演习场。 使用民用车辆违规,军用车总不违规吧! 杨越让两具尸体蹲在皮卡边上,看向了周亮,周亮手里拿着个信号棒,挥了挥手。 “去吧!没打赢的话,回来我不轻饶你!” “嗯!”杨越郑重地点了点头,徐爽坐在军用吉普车上摁喇叭,“快,走啦!” 杨越跳上了吉普车,驶过周亮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向周亮敬礼。 看见那一骑绝尘奔放在戈壁滩上,周亮点了根烟,然后慢慢地坐在了两个倒霉蛋的身边,“你们哪个单位的?” “十四师警通连的!” “午饭吃啥?” “手抓饭!” “手抓饭?羊肉的?不错!”周亮吐出了一长串的烟圈,然后猛然拉动了手里的信号棒,一颗耀眼的信号弹尖叫着冲上了云霄…… 正文 第七十章 蛇穴 周亮帮所有人背了这个黑锅,不仅如此,能把警通连诈骗过来,着实是意外收获。 十四师的警通连和十六师的警调连是同一性质的单位,通常来说,警调连所在的地方,就是师指挥部的位置。 但也有意外,比如十四师的警通连,现在已经被配属给了空突营用来搜索潜入腹地的破坏分子。尽管空突营的怎么看不起警通连的那帮花瓶,可人家还真找到了。 虽然准确地说,是杨越他们主动找的警通连。 他们只剩下了最后四个人,一天之中,他们损失了一半人马。警通连的车上没有电台,被“打死”的两个警通连士兵也没有告诉他们师指的具体位置。 张朝封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杨越杀心太重,按他的话说,应该把那两个倒霉蛋生俘,然后坐下来跟他们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们把他们的师部卖给自己。 “电视剧看多了吧?”杨越根本懒得辩驳,就算是真正的战场上,就凭他们这几个人的审讯手段都不一定能套出话来。 更何况这是在演习。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人家肯定是宁“死”不屈的,又不用真正地死,这么便宜的烈士不当白不当,说不定人家早就厌烦了每天在戈壁滩上跑来跑去,早点阵亡早点回去吃香喝辣,不用吃沙子了。 顺着吉普车新鲜的痕迹,徐爽开车按照警通连的人来的方向往回走。戈壁滩上本没有路,对方从出发地而来,应该是一条直线,照着这个方向跑下去,应该能找到警通连所在地。杨越也猜想,警通连是离演习边界最近的部队,否则十四师不会派他们执行民用车辆驱离任务。找到了警通连,就找到了十四师的师部。 他们的想法显然足够天真,而且运气也是十分地差。等他们发现自己的方向完全南辕北辙的时候,已经晚了。 四人爬上了沙丘,看见对面的空地上,有一排一排的简易帐篷。这些帐篷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搭建的,没有排水沟,没有固定绳,而且还小的不像话。杨越的心里起疑,师直那么大一个单位,通信、防化、汽车、防空、修理、工兵、侦察、炮兵指挥这么多兵种,怎么可能会挤在这些小帐篷里? 他查看了附近的地形,一马平川,也不见有其他营地。 欧阳山观察了一阵,说:“他们师指也忒简陋了些。” 徐爽却道:“这不是他们师指,我们可能找错地方了。” 张朝封问:“徐连副,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家师指是这样子的?这里顶多只能睡一个营的人,而且他们的外围没有警戒,没有防空部队。只在营地附近安排了几个哨兵,营地里停的车辆,都是特种侦察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摸到了空突营的老巢!” “空突营?”杨越皱着眉头,还真是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卧槽!”张朝封拿着火腿肠的手抖了一下,“那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趁别人没发现的时候,赶紧走啊!” “警通连怎么跟空突营的在一起?”欧阳山问。 杨越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的意见和徐连副一致,这里的确就是空突营。可是我们也别急着走,这里显然只是一座空城,他们应该都撒出去找我们了。” 张朝封瞧见杨越的脸上有种莫名其妙的表情,他瞪圆了眼睛,问:“你想干什么?你不会是想把别人老窝端掉吧?” 杨越看了一眼徐爽,“这里如果真的是空突营的老窝,我们把他打掉,会有什么影响?” 徐爽想了想,道:“按我的经验来说的话,他们会失去联络和调度。” 杨越笑了:“当真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空突营的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徐连副,定位,呼叫远火!” 徐爽白了他一眼,“定位是可以,但是怎么呼叫远火?电台都没有!” 杨越一挥手,大咧咧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们没电台,也就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他们又不清楚。你只管定位就好,你们的设备不是连通GPS的吗?” “是啊!” “那不就行了,有信号传输给指挥部就可以!” “但那也仅仅是个定位,演习指挥部怎么会知道我们定位的是什么?他们怎么判定我们的定位有效?” “找部电台说一声就好!” “……” 杨越说找部电台,还当真是找部电台。 徐爽在沙丘上用激光定位指示器瞄准了沙丘下的营地,然后杨越带着欧阳山和张朝封三人迈着大步,大摇大摆地从沙丘上下来,直奔着营区外的两个哨兵而去。 “站住,哪个单位的!?”那两个哨兵显然不是空突营的,站个岗脑袋上还戴着“警备、纠察”字样的白头盔。杨越朝两人挥了挥手,高声道:“大兄弟,别紧张!我们是来打扫战场的!” 两个哨兵面面相觑,打扫战场?什么意思? “站住,再不表明身份,我们就开枪了!” “死人是开不了枪的!”杨越嘴上这么说,可身体还是站住了,他怕这两个二百五才不管你是谁,当当两枪打过来那不就装逼装成了傻13? “我们是十六师的!”杨越指了指身后的沙丘,“五分钟前,你们的位置已经被我们定位了,现在这里已经是被远火轰炸过了,所以,你们都已经被判定阵亡了。” “胡说八道!你说我们阵亡了我们就阵亡了?” “很简单啊,找个电台问问演习指挥部不就完了?” “等着!” 两个哨兵觉得兹事体大,留下了一人看着这三个人,剩下的另一个跑去找留守营地的军官。 杨越在门外等了不到五分钟,那哨兵回来了。 “进去吧!” “怎么样?” “没怎样!” 除了这三个字外,再没有了任何话。杨越心说你们这些人卖的一手好关子,他朝张朝封使了个眼色,张朝封拿着一把56C指着两人,“解除装备!”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态势图 两个哨兵也是听话,麻利地把身上所有的装备都解下来放在了地上。张朝封一看乐了,“怎么?你们真的已经被判定阵亡了?” 那哨兵一脸的晦气,“自己进去看不就知道了!” 三人将信将疑地走进了中间的一个大帐篷,一掀门帘,吓了一跳。只见这帐篷一张长条桌,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通信设备,靠里还有一张投影幕布,上面是从高空拍下的实时画面。 一堆军官证垂头丧气地收拾东西,看见进来三个带着红臂章的列兵,为首的一个少校仰天长叹。 果然是空突营的老窝。 “立正!敬礼!”三个列兵站在门口啪地一声给所有军官敬礼,杨越走上前去,用标准的官话向所有人道:“根据演习条例,你们已经阵亡。你们有权不说话,但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严守演习纪律,不得徇私。” 那少校一听气得不行,“你这新兵蛋子,你怕我们给同伴通风报信?” “难说!”杨越才不信这些人没有通知已经撒出去的空突营作战分队,他们要是杀个回马枪,那自己就差不多凉凉了。 “蛇穴,蛇穴!收到请回答!”音响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蛇穴,蛇穴!收到请回答!” 边上的一个通讯士官看了一眼门口的三个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少校,在犹豫是回答呢,还是不回答呢。 “关机,撤离!”那少校果断地命令关闭所有通讯设备。杨越伸手一拦,“根据演习条例,人员可以撤离,装备我们有权使用。这是我们的战利品!” “你们都定位呼叫远火了,在战场上,装备都应该早就炸没了。” “那也是我们的事,跟你们无关。演习结束之后,记得回收就是了!这戈壁滩上又没人,你还怕被人偷走不成?”杨越想了想,这东西又不是一个电台那么简单,让他们全部丢在这里也说不过去,东西看上去都很贵重,如果真的有什么闪失,自己好像赔不起,他考虑了一会,又道:“实在不行的话,你们可以留下两个人看守设备。” “悉听尊便!”对面显然没有耐心再说下去了,留下了那两个哨兵之后,带着人开着车就离开了营地。 张朝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这特么是怎么操作的? 后来几人才知道,徐爽的定位装置信号已经被师指挥部重点备案。只要这个信号源出现,无论它定位的是哪里,哪怕就算是个厕所,师指都会立刻通报军区演习指挥部,对该定位点进行远程精确打击。 徐爽一开机定位,卫星信号就同时把定位数据传输给了指挥部导演组、十六师指挥部和十四师指挥部。经过三方一致确认,定位有效,远火打击判定有效。 只是老卡和参谋长都没想到,徐爽用这么宝贵的定位信号,只是打掉了一个营指挥部。而且这个信号源一暴露就被十四师司令部密切关注了。毕竟是演习,多少不能按实战规则走,他们在驻十四师师部裁判组的监督下,一个小时之后才向全军发布了追查通报。 徐爽屁颠屁颠地从沙丘上收回了激光定位器,进了营区也吓了一跳。 “卧槽,全进口货啊!价值连城啊!” “好歹是快反师的王牌单位,没点家底还能叫王牌?” 欧阳山提醒道,“赶紧拿了电台走吧,掏了别人的老窝,指不定那帮人会坐着飞机跑来找我们,再被他们一堵,新仇旧恨加一起,被他们打死往戈壁滩上随便一扔,都没人知道。” 这么多好东西杨越们带不走,也不用带,他只挑了一台看上去不错的电台,打开收听到了十四师的通用频道之后就决定带走。张朝封在里面翻了半天,突然道:“来来来,谁看得懂地图的?这特么是地图吗?怎么上面都是红色蓝色的标记?” 徐爽挤了过去,只瞄了一眼便兴奋不已,“卧槽,这里居然还有部署图?” 杨越一听还有这东西?连忙跑过去看,果然是红蓝军双方最新的部署态势图。因为上面标注了三号沾染区和他们越过沾染区之前的十六师师直位置。 看来他们的空中侦察真是相当强悍,等于己方透明,难怪会被打得那么惨。 “这帮人,是开挂了吧!”杨越喃喃道。徐爽收起图来,放进了自己的包里,“走走走!马上撤,立刻!” 四人夺路而逃,抛弃了还在沙丘那一头的吉普车,开着一辆全地形车不管东南西北,先狂飙离开再说。徐爽也不知道自己开去了哪里,杨越还以为他太兴奋了,怎么越跑越觉得好像跑反了方向? “十四师指挥部是在那边吗?” “不在!” “那你想去哪啊?徐连副!” “你觉得如果空突营的那帮家伙回来,他们会怎么办?” “追我们!” “往哪追?” “……”杨越说还能往哪追?我们拿着图肯定是要去找十四师师指挥部的,空突营的当然是抄最近的路去堵我们了! 徐爽一脸高深莫测,“嗯!你说的不错!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你说他们会知道我们在哪里出现吗?” 杨越一脸恍然大悟,卧槽,连自己都骗,果然是老司机。 眼镜蛇始终都联系不到蛇穴,一开始以为是通讯故障,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他们本来想联系直升机,无奈没有了信号中转,他们根本呼叫不到。不得已,眼镜蛇派了一组人员开着车先行返回营区,在师部战情通报下来的同时,眼镜蛇才知道原来果然是蛇穴出了事。 “特么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一声,钢盔被甩在了砂砾上。 十四师也是警觉,知道被人抄了后路,来者不善。一个小时后,司令部发布了战情通报之后,马不停蹄,立即命令师直部队立刻转移,以防再被人摸到定位,那就凉了。拱卫师直的部队也按命令立刻收缩防线,全力侦察潜入之敌,以防被人浑水摸鱼。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发现目标 徐爽开着车兜了好大一圈,差点进了红蓝双方交火的战场,这才停下车辆,标定地图。 “卧槽!”张朝封看了一眼徐爽在地图上画的直线,按照比例尺一算,离目的地还有近二十公里。 “弃车,步行!”徐爽看了看太阳,已经到了头顶上,从沙漠里吹来的热浪一波一波地掠过戈壁滩。 “坐车不好吗?”欧阳山一听又要步行,心里凉了一截。怎么侦察兵都这幅德行,有车不坐,非要走路。 杨越已经收拾装备下了车,边走边道:“我们现在已经杀进了十四师真正的腹地,开着车目标太大。” 张朝封倒是没说什么,他拿出了自己最后一根火腿肠,“吃完喝点再走吧!大中午的,太阳晒得浑身冒油,体能消耗会很大。” 徐爽摇头,“边走边吃吧,我们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了!” “走走走!”张朝封气急败坏,背着背包跟上了杨越,“真要是打仗,我腿都会被你们害瘸……” 四人吵吵闹闹地重新出发,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把整个十四师都搅得鸡犬不宁。空突营通信受阻,打不着飞的,开着车在戈壁滩上找四个人,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各步兵团还在前线鏖战,师部却已经岌岌可危。 司令部联系不上空突营,只好命令直升机自己去侦察了。哪知道直升机刚刚飞进战区,就被趁着十四师火力遮断停止的空档越过沾染区的防空营的导弹车打了个正着。 十六师有相当一部分部队已经越过了沾染区,十六师的炮团也在跟进,对十四师防守沾染区的四十团阵地疯狂炮击。 所有迹象都表明,十六师要在十四师的屁股上面开个口子,捅他们的沟子。四十六团在硬抗十四师的进攻,伤亡惨重,编制全乱。而十四师的四十团则在硬扛十六师的进攻,同样是伤亡惨重,双方的阻击部队大量减员,各连排整建制、整建制地退出战场。 现在要比的,就是看谁的防线先崩溃。 杨越们成功地拖住了对方的王牌侦察力量,否则让这些人混进了十六师的防区,后果不堪设想。空突营的现在想去也去不成了,毕竟比起搞掉十六师越来越隐蔽的指挥部来说,保护好自己的师部不会像蛇穴那样被人一锅端走,才是重中之重。 他们打过那么多的硬仗,灭掉的侦察兵能编成一个师。可从来没有碰到过像徐爽、杨越这样的对手。 手下的人背着个没电的电台找到眼镜蛇,他蛇只看了一眼,就破口大骂起来。 这群人就是一帮耗子、一帮地老鼠!装备物资丢一地的人,随身还带着发烟罐。要不是那一颗发烟罐,他早就把这些人全部送回了十六师的老家。 “他们开了六辆车通过了沾染区,人数应该是二十人左右。我们打死了三个,有一个自己拉了信号弹。剩下的,应该还有十到十六人之间……这么说来,还有一个侦察组?” 眼镜蛇一头的问号,十六师的侦察兵到底有什么秘密武器?为什么前期坐着直升机都没能找出他们来?他们现在应该在什么位置?为什么他们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获得了师部位置,却还没有出现?他们会从哪个方向渗透?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 等等等等。 眼镜蛇越想越感觉脑袋不够用了。现在的情况,他只能让部队密切地注意十人以下的小队伍,八个人的最可疑,那刚好是一个侦察班的人员数量。四个人的也不要放过,见到了统统开枪打死再说。 正咬牙切齿的时候,通话器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撒出去找人的弟兄。 “眼镜蛇,这里有你要找的东西!” “在哪?” “方位550,六号地区,距离你应该有五公里左右!” “马上来!” 眼镜蛇开着车到了六号地区,两个弟兄坐在车里正在闲聊,看见眼镜蛇急切的眼神,两人也没卖关子,直接拿出了一条红色的塑料片。 “啥玩意?” “火腿肠的包装纸。” 另一个补充道:“单汇牌子的。” 眼镜蛇接过那片包装纸,上面还沾着一些肉屑。他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味道很浓,十分新鲜。 “什么时候发现的?” “十五分钟之前,我们路过这里的时候,它被风吹到了车的挡风玻璃上。我们下车查勘了一番,沙地上的脚印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大概是在我们发现前的一个小时之内,有人经过了这里。” “是他们!”眼镜蛇抬头看了看天,“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跟着他们的痕迹往下查,我去叫人!” 杨越的右眼皮跳了一下,心里隐隐地有点慌。张朝封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没事!可能昨晚上没睡好。” “就你睡得跟猪似的,我叫你站岗都叫了两遍。” “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了?” “不知道!” “切!疑神疑鬼的!” 徐爽拿着地图走在前面,一个多小时下来,他们离地图上标定的区域已经不远了。风带来了一些马达轰鸣的声响,徐爽仔细地听着。 “距离大概还有五公里左右。”杨越也听见了,脸色变了变,“这么大的噪音,他们是要跑吗?” “加速前进!”徐爽也变得十分焦虑,如果十四师的师指跑了的话,他们可追不上。十四师的不知道,但按照十六师的集结出发速度来看,一个处在战备状态下的师直部队要全部收拢的话,需要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算上装备物资收起时间、警卫部队开路时间,现在他们刚刚赶上十四师师直大部队正在集结,准备出发的空档。 “那不是已经晚了?”张朝封目瞪口呆, “所以,抓紧跑啊!”徐爽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面。身后杨越直接把自己的背包卸下来丢掉,欧阳山见状,也把电台扔进了沙子里。 “张朝封,还背着防化服干蛋呐!” 张朝封如梦方醒,甩掉了身上所有的东西,只拿着枪,撒开腿追着前面的三人而去。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追兵 十四师真的很狡猾。他们欺负十六师没有空中支援力量,在师直驻地边用工兵推土机利用地形,推出了四面五六米高的防风墙,像城墙一样围着他们,在远处看还以为那是连绵的沙丘。如果只是路过,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沙墙的后面,有一支部队。 杨越的眼皮子跳得愈发厉害,突突突地没完没了。 耳边呼呼的热风吹拂过来,热浪从地面升腾而起,扑面而来。 “徐连副,跑慢点!”张朝封在后面努力地追,但徐爽的五公里冲刺速度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三个人里只有杨越能勉强跟上。沙面软塌塌的,脚踩不实,会卸去后蹬的力量。在沙地上跑步,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四人经过一个多钟头的长途跋涉,本来就已经筋疲力竭。 “胜利在望啊!”徐爽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只要爬上沙丘顶部,然后用激光定位装置照射他们的营地,只需要短短两分钟,他们就能大功告成,十六师就能反败为胜! 杨越边跑也边喊,“加油!” 身后的欧阳山突然“哎呀”一声,摔倒在地。杨越连忙转身去扶,“怎么样了?” “脚崴了!” “出来之前让你穿高帮鞋的,这下悲剧了吧!痛不痛,我看看!” “你别管我,跟上徐连副,能不能赢,就看着一哆嗦了!等你们成功了,再过来接我!” “接个屁啊!”跑在最后的张朝封鬼叫似的,“快跑啊,后面有狗!” 杨越闻言一惊,抬头一看,果然看见来路上沙尘滚滚,四辆全地形车正在沙地里疯狂地逼近。 一眨眼间,他们就不到一公里了。 “空突营的!”欧阳山的脸色一变,“你们快走,我掩护!” “你能掩护个锤子,”张朝封想和杨越一起把欧阳山抬起来,欧阳山却挣脱开了,“快走,再不走我死给你们看!” 张朝封摘下步枪,“这帮狗娘养的,追我们追上瘾了!老子跟他们拼了!” “滚!”欧阳山一把推开了张朝封,“你听着,你要保护好杨越和徐连副,不到最后关头,你不能死!快走快走!” “张朝封,走吧!”杨越知道再呆下去只能三个人一起阵亡,离风墙还有一公里多,要是他们都挂了,徐爽一个人也绝对支撑不住,必须有人层层阻击。 张朝封吸了吸鼻子,“欧阳山,多打死几个,回去请你吃火腿肠!” “等着吧!”欧阳山一瘸一拐地趴在了一处地势稍高的沙堆上,拉枪栓上膛,“最好你们能给我胜利的消息,否则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 杨越笑了笑,拉着张朝封追赶徐爽而去。 身后传来了枪声,两人头也没回。 张朝封边跑边问,“越子,你还有一颗发烟罐呢!?” 杨越拍了拍自己的帆布挎包,“在这呢!” “好,我让你拉,你就拉!” “嗯!” 杨越扭头看了一眼,欧阳山那边成功逼停了两辆车,还有两辆车正在往他们这边全速前进。 “他们离我们还多远!?”张朝封问。 “五百米!” “三百米……” “拉!” 杨越拿出发烟罐,毫不犹豫地就拉着,扔在了自己的脚下。发烟罐立刻呼呼地拉出一道浓浓的白烟,横风一吹,便刹那间遮蔽了杨越他们的身形。眼镜蛇远远地发现目标消失在烟幕中,心里一顿臭骂,这帮黄鼠狼,又玩这一招。 那烟是越来越大,在大风的帮助下,横着就直接拉出了一公里的烟幕。 “眼镜蛇,烟雾太浓,我们看不清地面!要不要绕过去?” “绕你妹!”眼镜蛇气急败坏,“下车,戴防毒面具,我们穿过烟雾,跑步追他们!” 只要过了烟雾区,接近目标两百米之内,他们就有把握精确点杀前面那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八个人从全地形车上下来,戴好防毒面具往烟幕区里闯。在那一片白茫茫的烟雾里,伸手不见五指,感觉空中颗粒化的烟雾一层一层,像轻纱一样在空中流淌、翻滚,分不清东南西北,辨不明前后左右。空突营的八个人只能靠大喊大叫来保证自己的方位没错,只是地面有什么他们也看不清楚,不敢太快,怕被突然出现的一块石头什么的撞晕。 等他们好不容易越过了烟幕区,抬眼一看,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 张朝封站在烟雾的外面,看见人影,二话不说就搂着扳机不松手,“嗒嗒嗒”地当场放倒了三个。眼镜蛇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听见枪响,人还在烟雾中,就依靠听声辨位的方法,举枪就打,火力压制。张朝封心里正得意间,突然已经身中数弹,背上背着的发烟装置“噗”地一声冒起了白烟。 阵亡! 张朝封把枪扔在了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滚烫的沙地上,慢条斯理的掏出烟来,点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青色的烟雾。 尽力了。 眼镜蛇看了一眼张朝封,这货居然是个列兵。 “诶!你什么都别问我!”张朝封见他们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就要离开,连忙站起来,拉着眼镜蛇的手,“我已经阵亡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天地良心,我要是多跟你说一句废话,算我输!”眼镜蛇一把甩开了张朝封的手,盯着前面两个人影,追去了。 杨越和徐爽两人见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情急之中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分散开来。 徐爽背着包,成为了追击的重点目标。眼镜蛇亲自带着两个弟兄去追他,剩下的两个去追杨越。 双方堪堪隔了三百米,这个距离上不带狙击步枪很难打中,眼镜蛇放弃了点杀的计划,追在屁股后面让他们站住。 杨越心说谁站住,谁傻13!两脚翻着砂砾,越跑越快,追在后面的空突营弟兄心说你个愣头青,还能跑过我们特种兵?殊不知他们碰上的是新一届五公里的跑不死,能把徐爽追得吐白沫的,十六师全师直放眼望去,只此一人,别无分号……离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全军覆没 杨越望着还有六百多米距离的沙墙一去不回头,身后两个空突营的越追心里越凉。 怎么搞的?一开始追的时候还有三百多米,怎么越追距离越远?现在一看,至少隔了快四百米了。眼镜蛇那边情况也差不多,一个堂堂中校,谁还没事整天跑五公里玩?年纪大了,体能也弱了,俗话说的好,后生可畏。后浪盖前浪,死在沙滩上。 徐爽在前面一边跑还一边回头,那样子是在嘲讽他们? “特么的!”五个人几乎同时在心里爆出了这句粗口。那边杨越已经开始爬坡了,眼看翻过沙墙,想在追就没戏了,两个追兵隔着四百多米,砰砰砰地开了几枪。杨越跟只跳踉的猴子似的,一百三十几斤的身体丝毫没有停滞。 这胖子,太特么可恶了。 两人气喘吁吁地翻上沙墙,抬眼一望,沙墙另一边是正在集结的车队和部队,茫茫人海,一片接一片。 “人呢?”两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杨越的背影印在他们的脑海里,可是沙墙的那一边,根本就找不到这样的一个背影的存在。 他是下去了吗? 他下去干什么? 如果他没下去,那他现在在哪里?两人站在风中凌乱,目标显而易见已经是跟丢了。 那边徐爽正在沙墙上跑,眼镜蛇跟着上了沙墙,一抬眼,刚好看见有几个哨兵正往这里瞅。 “看啥啊!追人啊!” 几个哨兵心说你特么谁啊?你让我追我就追啊? 眼镜蛇看几人一动不动,坐壁观望,顿时气得七窍冒烟,“不追等着挨核弹啊!?那是十六师的侦察兵!” “眼镜蛇,用通用频道!”身边有人提醒着。眼镜蛇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到了师部驻地了,就算没有信号中继,他们也能在通用频道里请求援兵。 “师部,我是眼镜蛇,马上转移!快,马上转移!” “师部有,正在准备转移,怎么了?” “十六师的杀上门来了,我们正在追捕。他往工兵营的方向去了,别让他停下定位,快拦住他!” 徐爽越跑越觉得情况不对,一开始身后只有三个人,然后突然又多了三个哨兵,紧接着前面两百多米的地方,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布置防线,营区里一阵鸡飞狗跳,几辆猎豹越野车夺路而逃。 徐爽带着那群人转了好大一个圈,终于有人击中了他,他背上冒出了汩汩的白烟。 “跑啊!接着跑啊!”眼镜蛇累的双手叉腰,胸中的一口气憋在里面,好半天没上来,他皱着眉头,吐了口唾沫,“你们十六师的侦察兵好样的,一个个跟兔子似的,跑得挺溜。” 徐爽坐在沙墙上,看着那些车辆缓缓地驶出了营区,他叹了一口气,“跑得快有什么有?还不是被你们抓到了。” “你可以的……”眼镜蛇摘下头盔,“拖着老子在戈壁滩上转悠了整整两天,我问你啊,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烟雾弹?” “啥?” “发烟罐啊!” “哦,防化连的……”徐爽伸出手,“长官,看在都是帝国军官的份上,给支烟抽呗?” 眼镜蛇没好气地掏出一包红塔山,扔在了地上,“老子今天心情好,整包都是你的!” “我平常本来是不抽烟的。”徐爽从里面拿出一颗烟,问旁边的哨兵借了个火,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雾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道:“我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抽烟……” “你也是够了,任务没完成,心情还能好?” “谁说我任务没完成……”徐爽笑得很贱,那摸样看得眼镜蛇心里一阵发蒙。 啥意思? 他说他完成了任务?他的任务是什么?难道不是定位十四师师直吗?可是他一直在跑圈,根本来不及定位啊!他现在都已经阵亡了,他能怎么定位啊? 眼镜蛇“腾”一声站了起来,“搜!” 两个空突营的士兵立刻把徐爽的背包拉了下来,打开一翻,弹夹、急救包、夜视仪、瞄准具……等等等等。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重要的东西呢? “定位仪呢?” 徐爽呶了呶嘴,“喏,那边呢!” 几乎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眼镜蛇看见一个人影从斜对面的沙堆里爬了起来,他抖动着身上的沙粒,一手拿着什么,还一手朝这边挥舞着。 眼镜蛇的脸色一连变了数次,从红转白,再从白转红,最后从红转青。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击中在了背包的徐爽身上,他哪怕一次都没有想到过,他们居然玩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鬼把戏。难怪徐爽一直都在转圈,根本不想反抗,他就是在拖延时间,吸引注意力。 而真正对十四师致命一击的,却是被追丢了的杨越。 他把自己埋在了一堆骆驼刺下面的沙地里,只在荆棘丛中露出了两只眼睛和一只定位仪。两个追兵在他眼皮子底下路过,甚至还停顿了一会,但是他们只顾着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背影,却忽视了那一蓬布满了荆棘的骆驼刺。 杨越按徐爽教他的方法,开机、定位,牢牢地对准了十四师的司令部。 那地方很好认,飘着军旗,还停着几辆猎豹越野车。 他在心里读秒,数到一百二十下的时候,那些猎豹车上去了几个军官,看样子他们想要仓皇地出逃。 而此时,四十六团的正面防线终于被突破了。十四师的大部队正在等待最后的命令,是立足防御还是全线总攻。 关键时刻,裁判组却突然向参与演习的两个单位同时通报:判定十四师司令部定位有效。 这次总算该报一箭之仇了吧! 老卡在盖着掩蔽网的地下掩体里,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他毫不犹豫地请求了远程战术核打击。五分钟后,裁判组判:以定位点为中心,方圆三公里之内,全部装备失效,全部人员阵亡。 而直到此时,那几辆猎豹还没有驶出三公里的范围。 十四师司令部遭到了灭顶之灾,师直部队全军覆没。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安利 在十四师的战后总结会议上,眼镜蛇差一点被撤职。散会之后,十四师参谋长专门把他留下来单独谈话。 当时眼镜蛇夹着烟的手还颤抖了一下,脸上一片铁青。 他和自己的参谋长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败在了两个烟雾……不,败在了两颗发烟罐上……” 这是十四师有史以来最惨痛的失败。他们是南泥湾出来的铁军,全军区最重要的快速反应部队,装备最好,人员最精,称号比起什么“高原劲旅”、“第一骑兵”来说,“天山雄狮”这是一块铁招牌。历史悠久,历程光辉…… 居然败给了一个列兵。 简直奇耻大辱。 “不,是两个发烟罐。”眼镜蛇很肯定地说。要是没有那两个发烟罐,对面早就死光光了。 和十六师分散了指挥不同,十四师最后阶段正好在开作战会议,十六师招之则来的核打击一家伙把人家的脑袋全部干掉了。两个主力步兵团进退维谷,一个主攻,一个主防,结果主攻的被击退,主防的被狂轰滥炸致死。十六师的坦克装甲车集群一个冲锋,就把这群无头苍蝇彻底击溃。 演习在历时十一天之后,终于画下了一个句号。而画下这个句号的人,差点被空突营的当场切了当菜。 当时在沙墙上,杨越被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围住了。 这货就是他们追了两天,都没追到的人? 为什么是个列兵? 为什么是个胖子? 什么?你说他不是侦察兵?他是防化兵? 你特么这不是打我脸么! 张朝封搀扶着欧阳山一边走来,一边喊,“呔!你们这群手下败将,别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你们有种的冲我来!” 人群轰然一声,差点就撸袖子上去干那个厚颜无耻的人了。 眼镜蛇挤进了人群,手里的钢盔重重地摔在了沙地上。 “都特么给我散了!” 他们给徐爽四人留下了一辆全地形车。作为交换条件,徐爽身为这四人的最高指挥官,把他们藏匿空突营侦查车的位置告诉了他们。眼镜蛇二话没说,带着人就走了。 只留下了四个字。 “后会有期。” 回师部的路上,张朝封兴奋地不行,他今天终于开了荤,破了戒,一梭子就干翻了三个空突营的精英。欧阳山也非常满意,因为最后他们赢了,只要赢了,无论他有什么作为,还是没有什么作为,作为这个团队的一员,他就觉得自己非常成功。 徐爽边开车边安利:“怎么样?侦察兵牛吧!” “牛!” “帅吧!?” “帅!” “那你们来吗?” 三人一起摇头。张朝封摇得尤其欢快,“不来!” “为啥啊?” “我特么就参加了一次演习,就感觉人生都值得怀疑。没水喝,没饭吃,自己掏钱买火腿肠还不打折。上了战场本以为可以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谁晓得,却是一天到晚屁股后面被狗追。永远都是以少打多,有车不坐光跑步,腿跑断了不说,脑袋瓜子还不够用……” 欧阳山接着说:“没工资还任务多,别人休息我加班,疯狂奔跑五公里。看看你们,我就觉得恐怖得紧,徒手要爬四层楼,一不小心摔下来就‘啪’一下变肉饼。我觉得我还想多活几年,前倒、后倒、擒拿、格斗、捕俘、射击,我样样不在行。郭廖跟我算过命,说我天生就是个少爷,不能吃苦……” “郭廖谁啊?” “我们班的,喜欢研究周易。”杨越解释道。 “哦!”徐爽转过头来,看着杨越:“你呢?” “我怎么了?” 徐爽很认真地说:“你来我侦察连,今年年底我们扩编,我需要一个班长。” “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废话!” “不去!”杨越眨着眼,谁说防化侦查兵就不是侦查兵了? “真不去?考军校有加分的哦!” “不去!”三人异口同声,怼了徐爽一鼻子灰。 不想当将军的不是好士兵。但天地良心,这三个人谁也没指望能考军校。张朝封和欧阳山是觉得考军校对于他们来说约等于天方夜谭,文化理论不过关,业务素质也不算出类拔萃,除非招生的瞎了眼,否则他们想进军校的大门绝逼没戏。而杨越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他倒是很想进军校,而且他有那个能力。但是按照分配原则,他从军校毕业之后要去别的部队服役,也许和十六师隔了千山万水,孙悟空翻两个筋斗都到不了的地方。他回来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他是真的很想和自己的弟兄伙们好好地再呆两年。 也许五年也说不定。 但把这个当成职业,杨越自问现在他还没那个雄心壮志。 这三个货明明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牛人,偏偏没有个上进心也是让人陶醉。尤其是杨越,他的素质、他的头脑和他的应急反应能力,都是侦察兵的好苗子。 不去就浪费了。 这和高爱军在王亚文面前说的是一样一样的,几乎连语气都没变。 他们可能都觉得,杨越这个人才被埋没了,尤其是被埋没在了防化连。 防化兵是个什么鬼?名字是好听,什么“降魔神兵”?不过就是一群穿着防化服戴着防毒面具装神秘的辅助杂兵而已。真正决定战场胜负的,是侦查兵这种特殊作战人员,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一人决定战局走向,弄不好就是一个一等功、二等功什么的。要是一不小心被军区特种大队看上了,挂着个闪电的臂章,回家探亲别人都要对你刮目相看。 当兵就得当兵王,什么是兵王!?兵王就是老子往这一站,自然而然地浑身就有一股王霸之气! 这种气势,防化兵有吗? 切! 徐爽开了一路车,做了一路的思想工作。杨越起初还认真地听两句,到后面干脆两眼一闭,睡觉。老子好歹三十几岁的人了,这种骗骗小年轻的把戏就别拿出来逗老腊肉了。 欧阳山和张朝封两个听得倒是很入迷,尤其是徐爽说侦察连当年在边界拔点的故事时,一脸崇拜的样子。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庆功 侦察连向来眼高过顶,素以训练残忍、作风彪悍在十六师扬名,多次在边境执行国家级秘密任务,如果说在疆南军区除了每天坐着直升机到处转悠寻找东土势力基地的特种大队是一柄锋利的匕首的话,他们就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当然,当前国际形势总体和平,他们也没那么多事情可做,但侦察连依然是很多人想进的部队之一。 徐爽以为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能说动杨越,可后者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到了师直,就下车去找王亚文报到了。 王亚文看着自己的三个空手士兵,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的装备呢?” “扔了。” “电台呢?” “也扔了!” “……”王亚文一头冷汗:“咋不把枪也扔了?” “想扔来着,没那个胆子。” “你们还没胆子?胆子都大到没边了。”仇几满气得没话说,防化服就算了,那东西库存好几百套,可那部电台偏偏还是问通讯营借的,有编号,想糊弄都糊弄不过去。 张朝封站一旁数落着,“还不是都怪空突营的,这帮孙子找到了我们的电台也不带回来给我们。” “把人家六辆侦察车埋沙子里,你还有脸说人家。” “还记得扔哪了吗?”王亚文追问。 “嗯,地图上有标记。” “去找!” “诶!”张朝封答应着,忽然扭头道:“可是我们三个已经阵亡了……” 王亚文一个大脚踹在张朝封的屁股上,“滚!” 仇几满皱着眉头,“先回去把饭吃了吧,好歹也是三个英雄。” 王亚文咧嘴一笑,“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他们成功端掉了十四师的老窝这件事,早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师长在军区亲自打电话给王亚文,虽然语气上听不出什么,但王亚文知道,那老头肯定笑翻了。 十六师师指在进入演习地域的第一天就被核爆,军区都认为十六师是扛不住了,没想到他们还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了一场绝地反击,到底还是没丢了疆南军区的脸。 虽然说起来,十四师曾经也是疆南军区的部队,而且十六师组建地很晚,筹建的时候,十四师还抽调了部分精英到十六师充作骨干,可以说从“血缘”上来看,他们是十六师的“爸爸”。 之一。 但是战场上面无父子,更何况是两支同出一处的军队,更是争强好胜,要怼出个雌雄来。十六师马上就要扩大编制,从一个摩托化步兵师升级成为一个重机械化步兵师,编入应急机动作战部队的序列。这次演习,他们向上级军区的上级军区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案,从此升级的事情不再成为悬念。 从纵向看过去,那是因为全师官兵的拼搏。他们挡住了十四师各种丧心病狂的进攻。 而从横向看过去,能让十六师板上钉钉地成为重机械化步兵师,最后夯下那一锤子的,堪堪就有那三个列兵的份。 老师长能不开心? 虽然因为丢装备这种事情挨了一顿训,但一点也不影响杨越们成为全师的英雄。回到连队营地的时候,牛再栓扎腰带,戴帽子,穿得一身笔挺的作训服,亲自带着全连的人站在营区外恭候大驾,敬礼致意。 炊事班专门整了几个大菜,演习刚好也结束了,王亚文从车上搬了几箱啤酒下来,作为庆功之用。上官小平那嘴是越笑越歪了,大眼睛长睫毛地忽闪忽闪的,看得三个新兵蛋子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吃啥?我去弄!” 张朝封扭扭捏捏了一阵,看着杨越,杨越呶了呶嘴,“难得连长大方一回,直说就是了!” “火腿肠……” 欧阳山瞧了张朝封那没出息没品位的嘴脸,开口说:“我要黄桃罐头、午餐肉。” “你呢?杨越?” 杨越拿着一个酒瓶子,道:“我想喝酒,战备仓库68年的茅台酒。” “……”上官小平吸了一口气,“调皮,那玩意连长都弄不到。” “谁说我弄不到?” ‘啪’一个酒瓶子拍在了三班的桌子上:“量少而已,一个班只有一瓶。” 杨越两个眼睛都放光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原浆老酒了吧?要是2018还有这种酒,那不是要卖几十上百万?老卡还是真舍得啊,连上级军区来视察,接待他们都舍不得用这种古董酒。 下血本了。 王亚文举着茶缸子敬大家,“来!今天防化连沾光,我们一起来敬我们的英雄!” 他站在杨越的身边,按着杨越要站起来的身体,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痛快!都干了!” 一百多号弟兄齐齐仰脖,只听得“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张朝封和欧阳山看着杨越,怎么地?一上来就要一口闷?杨越喝酒一直是个直肠子,连长带着全连都干了,连一向不胜酒力的丘水根也毫不犹豫地干了,高爱军、藤素文是一边竖着大拇指,一边干掉的,此时此刻,所有老兵、新兵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能不干? “倒酒!喝了!”王亚文把自己的茶缸子一甩,命令道。 原浆老酒就算了,那玩意喝一口都心疼,杨越把炊事班带来的高粱酒搬过来,满满地给自己倒了一茶缸子,准备喝死拉倒。 “我不怎么会说话,我干三杯,敬防化连!” 张朝封和欧阳山连忙站起来,上官小平的脸色都变了,“过了吧?” 王亚文一摆手,“豪气!不愧是我大西北的汉子,终日与风沙作伴,吃得大块羊肉,喝得大碗好酒!杨越,我陪你!”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又连续干掉了两杯。杨越只觉得那高粱酒极为醇烈,像一条燃烧的火线直入肠胃,三杯酒下肚,面不红,心不跳,就是浑身躁动,感觉能去跑一个五公里。 全连被这三杯酒彻底点燃了,十几箱啤酒根本不够造,仇几满一个电话打给了侦察连,那边立刻就派人送来了一吉普车。 “今晚不点名!”王亚文站在侦查指挥车的车顶上,大声地宣布。 “万岁!”弟兄们在下面起哄道。 正喝得尽兴的时候,一队纠察停在了外面,他们看了一眼点着篝火狂欢的防化连,然后迈着整齐的步子走了。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荣誉 杨越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的时候,看见张朝封一脸紧张也是刚醒的样子。 两人在三班的地窝子里互相看了半天,张朝封突然道:“这哪啊?” 杨越心说你问我我问谁?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连队新营吧。 他想了半天,确定自己昨天是跟着连长回来了,还一起点了一把篝火。 后面的事? 神特么记得! 张朝封好半天才松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倒在了被子上,“我特么刚才在做梦,梦见空突营那帮小狼狗在追我们。” “我也做了。”杨越抹了一头的冷汗,“我就梦见他们在直升机上向我们开枪,那是真打啊,子弹嗖嗖的……” “在你梦里,我是不是特别勇猛……” “嗯,第一个被打成了筛子的就是你,我心想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我得找他们拼命。不成想,还没冲到跟前,就被一颗火箭弹炸死了。” “你是真难得,自己做的梦自己还能记得起细节来,老子现在一脑袋浆糊,什么也不记得了。特么的,头好晕。” 两人正交谈着,门帘忽然被掀了起来,一个人影从上面下来,闻着地窝子里的味,顿时就捂住了口鼻,“哇,你们昨天晚上是泡在酒坛子里了吧!?” 杨越一听着声音怎么那么耳熟,转头一看顿时就乐了。 “苏沐晨?你怎么来了?” 苏沐晨挂着白色的臂章,也不客气地就坐了下来,“军区级演习,怎么会没有我们的医务保障?只是我们一直都在后方待命,没机会来看你们罢了。” 张朝封在一旁斜眼贱笑,“多日不见,你在军区医院里怎么样?那边妹子多,你这个十六师第一美女的称号怕是不保了!” “切!”苏沐晨一脸不屑,“本姑娘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 “卧槽,这是厚颜无耻啊!” “说正事!”杨越打断道:“你来我们防化连不仅是看我们的吧?谁病了?” “没,就是例行巡诊而已。”苏沐晨笑得灿烂,“顺便,跟你们告个别。” “又告别?军区医院要搬走了?” 苏沐晨摇头,“不是!大后天我就要离开疆南了……” 张朝封插嘴:“不是吧,姐!你刚调军区医院没多久啊,又要调动?你家到底啥关系啊?全军部队都任你挑啊!” “说什么呢!?”苏沐晨抓起杨越的枕头,扔了过去,“我不是考上了军校嘛……” “……” 杨越还记得苏沐晨从十六师调走的时候就说了这个事,没想到这姑娘是真的很厉害,说考军校就考军校,一点弯都不带拐的。他依然记得苏沐晨说起这个事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恭喜你了!”杨越握住了苏沐晨伸过来的手,真心诚意地祝福她。 “少假惺惺的了!”苏沐晨变脸跟翻书一样,“说,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时间少,任务重……” “少打官腔!” “字不好看,自己看着都变扭……” “杨越!” “好吧!”杨越叹了一口气,道:“信封弄丢了,不知道往哪里写。” “借口。” “憨货,编理由都不会编。姐,我跟你说他为什么不写信给你。”张朝封在一旁笑,“他是想写来着,我作证!只是他写了一封又一封,后来全部都撕了扔进垃圾桶了。我觉得这货怕你喜欢他,他害怕了。” “……” 尴尬。 张朝封说得倒也不错,但并不是全部。杨越的确觉得苏沐晨这样的姑娘,要是真喜欢自己,那绝对是浪费了。他知道苏沐晨,早在十八年前就知道了。十八年前那个靓丽的背影后,站着的是全疆军区的副司令员。虽然没有张朝封说得那么夸张,但杨越很清楚,在全疆范围内,只要她愿意,她还真是想去哪就能去哪的。 这个事在后来众所周知,但现在没人知道。 他不是对苏沐晨没信心,他是对自己没信心。 他不清楚苏沐晨到底为什么会对他有如此厚重的好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上她的。 杨越照过镜子,虽然长得还算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典型的南方人的长相。但远远跟帅气、少女杀手之类的搭不上边。 主要还是胖,脸还大。十六师师直那么多长得周正的,和他们比起来,杨越自觉完全没有优势。 听张朝封这么一说,苏沐晨的脸红了,她“嘤”一声站起来,“懒得跟你们说了,我走了!送我!” “诶,好!”张朝封和杨越从被窝里爬起来,穿着八一大裤衩子找自己的作训服。两人把苏沐晨送出防化连的营地,临走的时候,苏沐晨走到杨越的身边,背着手踮着脚尖,道:“杨越,记得写信!” “哦。” “木头疙瘩!” …… 防化连按师直司令部命令,于演习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收拢回家。告别了茫茫的戈壁滩,当车队再一次蜿蜒在公路上时,三班所有人都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了。 尤其是参与了侦察行动的杨越们。 回望着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的那片无边无际的戈壁滩时,他们三个的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旁人都看不懂的东西。 杨越管这东西叫荣誉感。 曾经有人问过,当兵是为了什么? 说大话的有,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说套话的也有,当兵是为了尽义务;说实际的也有,当兵是为了一份好工作。 杨越曾经就很实际,他当兵,就是为了回家能继承父亲的衣钵,进国企混口饭吃而已。两年足矣,多一天都嫌累赘。所以他当年不顾仇几满的谈心,牛再栓的挽留,写下了那封“退役申请书”。 但是经历了这一次演习,他觉得,当兵真的没那么简单。 或许他可能真的成熟了,他看问题的本质比别人要清楚。他回来了才发现,他根本不喜欢朝九晚五的日子,他觉得那是在浪费生命,毫无朝气。 回到了防化连,他才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士兵,天生为了荣誉而战。为了国家的荣誉,为了军队的荣誉,为了十六师的荣誉、防化连的荣誉、防化侦查兵的荣誉,还有自己的荣誉。 抛开这个理由,当兵便变得毫无意义,没了荣誉感,就算装备再好、技能再强,充其量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战争机器而已。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南门 在这之前,张朝封一本正经起来的样子,杨越还从来没见过。 他抿着嘴,手里夹着一根烟,任那烟雾缭绕在他黝黑的脸上。他那坚毅的眼神,仿佛穿透了飞扬的灰雾,看穿了那一片戈壁,直射那看不见的喀喇昆仑山脉。 那是十六师的象征! 烟卷燃烧着,张朝封皱了皱眉,猛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将在肺里过滤了一遍的浓烟吐降出来。 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越子,我好想吃火腿肠啊!” “……” 周亮“当当”两声把两根火腿肠砸在了张朝封的钢盔上。 “诶,谢谢班副!”张朝封立刻咧起嘴,就笑得跟狗尾巴花似的。 杨越无语:“真是帅不过三秒。” “耍帅什么的,你来就好,我就负责吃。” 欧阳山抱着枪在一边嘲讽,“吃货!你咋在我们的车上,你该上炊事班的那辆后勤车啊!” “我想上来着,连长不让我上。”张朝封打开背包,里面白花花的全是鸡蛋。 “你特么偷东西了?”周亮一遍开车,一边把张朝封的背包拿过来,翻了一遍,从里面掏出了十几个鸡蛋放在副驾驶上坐着的欧阳山身上,有几个还破了壳,看上去黏糊糊的。上官小平靠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回身一巴掌拍在了张朝封的钢盔上,“球娃娃!你是不是蠢啊!?鸡蛋是这么偷的吗?” 说完他打开了自己的帆布挎包,里面热乎乎地躺了一包水煮鸡蛋。 “你得煮熟!” “……” 侦察车里一阵哄笑,上官小平把蛋拿出来分给车上的五个人。杨越一边剥鸡蛋壳,一边说:“张朝封,郭廖就比你聪明,鸡蛋什么的他都看不上,他好像偷了一条熟羊腿……” “停车……”张朝封忽然喊了一声,周亮还以为有什么事,一脚刹车就踩了下去,后面的车辆见他们停了,也只好猛干了一脚刹车。 “咋了?”杨越心说演习都结束了,谁还会往他们头上扔炸弹吗? 张朝封什么也没说,推开了后车门,从车上跳了下去。 “干撒了?”后车的驾驶位上,吉尔格力一脸懵逼。 “开锁,老子要吃羊腿!” “……” “作死啊!”藤素文在吉尔格力的后面也停了车,摁着喇叭使劲地骂,“全师直部队都在机过程中,你们一停,大家都要停,想挨处分是不是?” 好死不死的边上刚好上来了一辆军车监理车,上面坐着的是军务科科长。他那高音喇叭顿时就传了几公里远:“前面那车,077,防化连的!动不动得了?动不了我叫推土机来了!” 张朝封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周亮赶紧启动,追二班而去。 看着两辆防化侦察车跑得飞快,军务科科长在本子上狠狠地记了一笔。 进入叶尔羌河流域最大的绿洲后,叶尔羌县的古城墙就远远在望了。车队打着双闪,在警车的开道下进入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和出发时不同,留守师部的部队在每一个路口上都安排了导调哨,他们并不是怕自己的部队不认识路。 这只是一个仪式,代表庄重。 他们双目凝视着一辆一辆路过的军车,端庄地敬礼。部队破天荒地没有走东门进入营区,而是大摇大摆地从南门而入。 杨越记得很清楚,他当兵两年,只有在新兵入营和服役期满退役的时候,才走的是南门。其余无论执行什么任务,回来的时候走的要么是西门,要么是东门。 南门,是充满了仪式感的象征。 师长带着机关所有的干部以及其余不用出警戒导调任务的士兵,在南门的通道内列队,直等车队驶入,便锣鼓喧天。 这是老师长特别安排的,他用迎接国宾的方式慰问自己的部队。 十一天的演习,在车队进入营区的那一刹那,才算是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其实算起来,整个演习远远都不止十一天。从演习指挥部下达演习开始的命令算起,从兵棋推演到部队集结、机动到进入演习地域,再到实兵演练,最后演练完毕,结束收队,机动回营,全部都是考核项目,每一项都必须打分。 十六师在最终的士兵演练环节,完全掀翻了军区大佬们在沙盘上兵棋推演的结局。十四师铩羽而归,第一次被拉下了神坛。 他们得胜凯旋,当得起这样的荣誉。 “敬礼!” 大门口两个标杆似的卫兵穿着礼服,郑重地向防化侦查车敬礼。杨越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队列最前面的老师长,他的军礼敬得尤其标准。 回到了防化连,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王亚文今天上午回营之前,带着欧阳山去找回了他们丢失的步话机,去的路上还碰到了同样在找装备的十四师空突营营长眼镜蛇。 王亚文本来还不想理会的,打了个喇叭致意之后就想扬尘而去,没想到眼镜蛇一家伙就追在屁股后面不松劲,王亚文只好停下来弄明白他想干什么。 眼镜蛇说话很直接,“那个兵,叫什么?” 欧阳山见过他,一身的装备,跟个武装暴徒似的,他知道眼镜蛇在问谁。 “杨越。” “让他洗干净沟子等着我!”眼镜蛇撂下了这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王亚文坐在车上冷笑了半天,怎么这年头列兵会这么抢手?一大早徐爽就跑来说要跟他换人。这个马上就要升武装侦察连连长的家伙,对杨越那是死不松口,声称不给换,就去找师长。 王亚文心说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 结果这还没缓过劲来,十四师的又找上门来,想干啥? 挖墙脚!? 门都没有! 一回到防化连,杨越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见丘水根火急火燎地在班门口外面喊。 “杨越,连长叫你。” 杨越把背包交给了张朝封,跑到连部一看,只见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上尉,一个中校。 丘水根在一边端茶递水,王亚文则一脸难看的样子。 场面很沉默。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正式挖墙脚 “报告!” 王亚文招了招手,“进来!” 杨越立正敬礼,王亚文朝他使了个眼色,杨越没看懂。这个上尉他是认识的,侦察连连长胡绍忠,徐爽的顶头上司。他的资历比王亚文都老,王亚文当新兵的时候,他是王亚文的新兵班长。后来两人前后提干,胡绍忠去了侦察连,王亚文留在了防化连,一干就是整十年。 那中校杨越就觉得眼熟,但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 杨越在两人面前站得笔挺,隐隐约约觉得,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来。 “杨越?”中校看上去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是,首长!” “团级干部才叫首长,我叫张友民,师部侦察科科长。” “是!张科长!” 张友民和胡绍忠对视了一眼,那样子是在说,是这货?胡绍忠有点拿不准,但还是点了点头,“是他,徐爽说的应该就是他。” 杨越心想果然猜得不错,他们真的是被徐爽叫来当说客的。 至于嘛!?你就那么缺个班长!? 王亚文一脸郁闷,胡绍忠是他的老班长,有什么事他来说都不行,还非得拉着个师部领导来凑热闹。 他们这是打算明抢啊! “张科长,喝茶!”王亚文脸上勉强挤着一丝微笑,“这茶叶顶好,我从家里带来的。” “老王,我们可不是来喝茶的!”胡绍忠挑了挑眉毛,“我拿两个身体素质优秀的兵给你换个人,你就这么难说话?” 王亚文点点头,“不是我难说话,就这个事我和杨越单独谈过的……” 杨越心里还纳闷,什么时候找过他谈话了?王亚文一边说,他还一边看着杨越,那意思是说:你个小兔崽子敢说一个没字,老子当场修理你! “嗯,是!是谈过。”杨越瞬间明白了他刚进连部的时候,王亚文给他的那个眼色是什么意思了。 他跟徐爽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徐爽这个人吧,没什么架子,他在徐爽面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旁人在,无伤大雅。但是在胡绍忠和张友民的面前,他不敢那么直接。毕竟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想让他有更高的发展空间。而且徐爽叫上了领导的领导,说白了,那是非常看得起他这个人的。 他如果生硬地拒绝了,不仅打了徐爽的脸,还打了王亚文的脸。让侦察连连长和侦察科科长一起下不来台,王亚文也不好交代啊。他和胡绍忠是什么关系?杨越心里门清。而张友民“纡尊降贵”地亲自来谈,就更不能简单粗暴地拂了他的面子。 “谈得怎么样?”张友民问。 “一般吧。”王亚文打哈哈。 张友民笑了,“什么叫一般吧?” 王亚文指了指杨越,“这货马上要参加防化兵比武,大区军的,所以暂时还没考虑过转行的事情。” “没事,我们可以等啊!”胡绍忠一听有戏,立刻就拍板,“杨越,你觉得呢?” 杨越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到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啊。临时编一个,显得太没诚意了吧。王亚文见他迟迟不表态,急了。 “想啥呢,问你话呢!” “报告!”杨越道:“胡连长,不是我不想去,我是真的不能去。” “怎么了?你家里人不让你当侦察兵啊?” “不是,我有糖尿病……” “胡屌扯!”胡绍忠当即就笑了,他从手边拿起一个档案袋,摇着道:“你想啥呢?糖尿病能进部队?你的资料我和张科长都看过了……” 张友民点头,“嗯,入伍的时候身体是重了些。但现在不是有目共睹嘛,能减下来……” 杨越心说减个屁,那么高强度的训练,他都维持在一百三十八不动弹。他只是肌肉多了,看上去没那么显得肥而已。 张友民打量着杨越,接着道:“你这身体,结实,壮!是个练散打的好苗子。” 这话倒是说对了,当年入伍前家访的时候,是福建武警来的,一看杨越那身体,不高不矮,大腿有力的,就说他是散打好苗子,让他跟着去武警部队,果断就是个特勤。杨越当时也想去来着,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到了大西北而已。 见杨越没吭声,张友民又说道:“而且我们看了你的档案,你新训成绩虽然不算出类拔萃,但射击、四百米障碍都是非常优秀的,我们需要你,你呢?” “张科长……”杨越越听越觉得自己太温柔了,他本来应该当场拒绝,结果别人说了那么多他的好话,越听心越软。要是张朝封那货的话,估计早就答应了。 “哟,你们需要,我们就不需要了?”杨越刚想开口说“不去”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王亚文一听这声音,顿时喜上门梢,立正敬礼。 “林科长!” 杨越扭头一看,又是一中校。 工化科科长林曾雪。 张友民一见到林曾雪就满脸晦气,“老林,你怎么也来了?” “我们工化科下连看看,还要你侦察科同意啊?” “少扯!你个工兵出身的货,到防化连来你看得懂吗?” “你这个人啊,太看不起人了。”林曾雪摇着手指头,“工化工化,工兵防化,我不会,难道还不会学啊?” 林曾雪一来,立刻就没了胡绍忠说话的份了。本来两个科都只是司令部的参谋科室,对侦察连和防化连是没有直接指挥权力的。但张友民以前是侦察连的连长,而林曾雪虽然不是防化连的人,但毕竟是从工兵营营长的位置上调来的,又统管工化参谋工作,他横插一脚进来,张友民还真没有脾气。 胡绍忠见了林曾雪,心里就凉了一截。张友民摇了摇头,“那这个事……” “哪个事?”林曾雪装傻。 “算了,以后再说吧!”张友民瞟了一眼王亚文,站起来对杨越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想想清楚。” “是,首长!” 张友民没再纠正杨越的尊称,有些怏怏不快地走了。胡绍忠出门前,给了王亚文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小样,听说你要来侦察营当副营长? 胳膊肘居然往外拐?可以,咱们走着瞧! 正文 第八十章 拒绝 王小壮回到三班,张朝封撅着屁股跪在杨越在床上掏被子。见了杨越,便问:“连长叫你干撒?” 杨越笑呵呵地回答:“相亲。” 张朝封信了,“卧槽,你说真的?” “嗯,我从来不吹牛。” “哪家姑娘?” “侦察连的。” “哦,侦察连的……”张朝封扭过头来,“你丫诓我呢,侦察连有女兵?” 杨越在他性感的大屁股上“啪”一巴掌,“想啥呢!下来,我自己整。” “快好了,你这被子好叠,压得跟纸一样薄。”张朝封撒开腿来坐在那捏角,问:“是不是侦察连让你去?徐爽那孙子诶舍不得你。” “好好说话啊,人家好歹也是中尉。” “哼!中尉了不起?想把你从老子身边带走,中校我也照样喊孙子诶!” 杨越脱鞋子上床,张朝封停了下来,让开了位置,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杨越,道:“诶,侦察连是不是真的非常非常想让你过去?” 杨越点点头,“看得出来,他们是想让我去。” 张朝封呵呵笑道:“一坨牛粪也天天抢,也不知道他们的口味是重啊,还是重啊。” “你才牛粪呢。” “行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张朝封道:“刚到新兵连那会,你撒球毛样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啊?一百四十几斤,第一天出操跑了两百米就打报告下来了。选副班长那晚上,你做了个几个仰卧起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分钟三个吧?” “那又怎么样?你不也只做了五个嘛?” “这不是重点……”张朝封看了看门外,上官小平正带着其余的人在操场上卸物资,他把头凑过来,问:“老实说,你后来的进步为什么如此神速?” 杨越想了想,“穿沙背心,裹沙绑腿啊!” “啊呸!”张朝封好像看穿了一切,“我们新兵连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穿了那玩意的,也没见他们跟打癫了的狗一样,逮谁咬谁啊。” 杨越斜着眼睛看他,“大兄弟,你这骂人的功夫是日渐长进啊!都不带拐弯的。” “那是!祖传绝技,只是疏于练习罢了。”张朝封冷笑一声,道:“不扯闲篇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从哪里得到了一本修炼秘籍,有这好东西,你不给兄弟我分享分享?” “我有个鬼给你,你要不要?” “要啊!女鬼我就要。” “滚!”杨越一脚把张朝封踹回到了他自己的铺位上,然后左右一捏,把成了型的被子捏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 “说真的,张朝封,如果让你去侦察连,你会去吗?” “去!王八蛋才不去!” “你昨天不是说你不去的吗?” “那是因为兄弟我有自知之明!”张朝封指着自己的脑袋,“别看我一天天的大大咧咧,这种事情我还是看得透的。侦察连的确实苦,但别人能吃这苦,为什么我吃不了?我又没比别人少条胳膊少条腿。去了侦察连多好啊,子弹可劲造。我们一天到晚在这练的可能一辈子都派不上用场,可在他们那学的,是正儿八经杀人的本领……” 张朝封抬起头,一脸向往的表情。蓦地,他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道:“可别人压根就不想要我去,侦察连像我这样的人,排着队儿等着他挑。徐爽那家伙,他只是搂草打兔子,他是想让你一个人去。老子难道拿着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啊呸,老子节操很高的,好不好!” 杨越轻轻一笑,“一排我张哥,人狠话也多。叶尔羌河抓龙王,昆仑山上打死狼;近敢欺身一打三,退能嘴炮定江山……” 张朝封笑了,“说的撒玩意?我有那么厉害嘛,什么龙王狼的。” “没什么。”杨越摇了摇头,这几句顺口溜是他当年退役的时候,写给张朝封做纪念的。这些话绝不是瞎编,是有真实事件做依据的。 “张朝封啊,如果你是我,你会去侦察连吗?” 张朝封想也没想,“不去!” “为啥?” “因为你在哪,我在哪!”张朝封斩钉截铁道:“就算给我个官儿让我去当,我也不去!” 张朝封的话让杨越想了很久。 第二天,他找到了徐爽,正式婉拒了他的好意。徐爽昨天晚上还被胡绍忠说了一顿。这个杨越吧,也不知道看上了他的哪一点。虽然这次演习杨越是最大的功臣,但其实也就那样,长得普通,还一副老神在在欠揍的样子,不喜欢! 打枪打的好的,侦察连大把,四百米跑优秀的,那就更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胡青想要,现在徐爽也想要。 杨越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啊!? 搞得科长还碰了一头的灰,半天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一番话说得徐爽心里也不舒服,他是真没想到杨越居然会这么坚决。对此,杨越挺不好意思的,他说:“张朝封说得对,我其实就是一坨牛粪,你们别把我当宝。” 徐爽叹了口气,“算我看走眼了,你就是一坨屎。” “嗯,徐连副说得对。” “一坨狗屎。”徐爽骂。 “一坨烂狗屎。”杨越补充,“只有苍蝇喜欢!” “你别口无遮拦啊,杨越!你变着法子骂谁苍蝇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徐连副,我还得回去训练,我先走了……” 这件事情暂时就这么结束了,杨越、王亚文和侦察连彻底闹僵。这个事搞得胡绍忠一肚子火,从此以后谁要是再跟他提特招的事,他肯定要骂人。 侦察连就算再缺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侦察连的有骨气,不是阿猫阿狗能凌辱的。本来他们还想去工兵营招点人马,直接被张友民驳回了。 按他的话说,就让工化这个口子的兵全烂在地里。侦察营明年从新兵着手,不求别人。现在就算是那个什么杨越跪在他面前说要去侦察连,他都不用想了…… 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帮看不起杨越的人。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变化 侦察连的其他人都觉得是杨越装逼装大发了,居然还坐地起价,更有传言说他摆谱,认为自己立了大功,对去侦察连当班长这个不满意,嚷嚷着要年底的三等功,要军校名额,要当排长……反正这话是越传越狠,颇有谣言四起的样子。 杨越一夜之间,变成了侦察连的众矢之的。好在两个单位平时没什么交集,否则脊梁骨都要被他们戳烂了。 甚至有一天去服务社买肥皂,还碰到两个侦察连的老兵嘲讽他。说他心比天高,一肚子坏水。 要不是杨越拉着,张朝封当时就冲上去打人了。杨越也很想动手来着,不过还是忍住了。 一是没必要。 二是打不过。 被人两个鞭腿打进师医院划不来,虽然不花钱,但疼的还是自己。 为此,钟大个子还特意跑来宽慰杨越。张朝封逮着话头就骂:特么的侦察连,一个如此阳刚之地,怎么就出了一帮子长舌妇? 钟大个子一头的冷汗,道:“其实也不是啦,就那么几个人在传。我们排三班你记得吧,就是演习的时候和你们一起去执行敌后任务的那个班,他们就说你的好话。” 杨越脸上没什么表情,坐在那看不出所以,但心里却笑了,就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安慰的,别说隔着防化连和侦察连这么大一道鸿沟。就算是本连队里有人传他的谣,那又怎么样?被人说两句又不会死,当兵的一不提干,二不加薪,名声要来有个鸟用。两年过后谁还记得你是谁?大多数人流两颗马尿,然后拍拍屁股走了,天南地北的谁还能想起你来? 就算全师直、师长、参谋长都说他是个异想天开的傻13玩意儿,那又怎么样?老子还不照样活蹦乱跳,该吃吃该喝喝,该练练。 能咬我不成? 我又不求他们,跟特么谁俩呢! “这个事吧……”杨越拿着牙缸子,挤了一条牙膏道:“钟大个子,谢谢你的好意,我真没事。” “这都不生气?摆明了冤枉人么!”张朝封跟个猴子似的,跳来跳去。欧阳山在一边打边鼓,“就是,找他们连长,要说法去。”正好上官小平洗漱回来,看见钟大个子,笑道:“哟,马上熄灯了,侦察连的还跑来谝传子啊?” 钟大个子敬了个礼,“班长,我说两句话就走。” 上官伸了伸手,“请便!不过回去记得跟你们那几个班长说啊,就说你自己来的,不是我家杨越忽悠你过来的。我怕他们再杀到我防化连来说我们拐卖儿童,那就不好了。” “是!”钟大个子明显听出上官小平嘴里的话是在嘲讽他们侦察连,和杨越几个摆了摆手,夹着尾巴跑了。 没过两天,侦察连的来借56C做枪支装备拆解练习,王亚文直接让来人吃了个闭门羹。胡绍忠亲自打电话过来,好说歹说才把全师只此一家的56C借到了手。 胡绍忠气得两眼冒烟,为了个杨越,至于么!? 王亚文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明说,侦察连的再嚼舌根子,以后别怪他不尊重这个班长。 结果两个连长私底下大吵了一架,大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们为了杨越的传言闹得不可开交。都以为就这个事,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善终。结果才刚刚过了九月底,十一假期一结束,司令部一纸命令让两个连队主官都闭了嘴。 侦察连正式启动扩编方案,一分为二,升格为营。从有十六师开始,存在了三十二年的侦察连解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武装侦察连”和“技术侦察连”。胡绍忠升任侦察营营长,王亚文果然不出意料地成了侦察营副营长。徐爽升上尉,任武侦连连长。杨越的新兵营长李忠全升侦查科科长,张友民高职低配到侦察营当教导员,等胡青从十八师交流回来。 防化连也因为王亚文的出走进行了人事变迁。 十八师交流过来个中尉,还没到任,任防化连副连长,牛再栓升上尉,任连长。仇几满还是仇几满,防化连指导员。 然后师部送来了一车挂着红肩章的学员,一家伙编进防化连的序列里。藤素文由此失业,从代理排长变成了三班大头兵。接他一排排长位置的是个戴眼镜的,叫刘传伟,长得斯斯文文,一看就知道是个学院兵。 张朝封一向都比较佩服杨越看人的本领,在他的眼里,阿猫阿狗都无所遁形。他问杨越,“这货怎么样?” 杨越知道他问的是谁,刘传伟嘛,国防生本科毕业,现在是没授衔,授衔就是中尉。就杨越跟他处过的那一年多,他对刘传伟的映象实际上还是不错的,人老实,不摆架子,但是有些腼腆。也不知道为什么,牛再栓就是不喜欢这样的,常年骂得他狗血淋头,后来哭着鼻子主动打报告,滚去化验室养老去了。 杨越退役之后,也打听过他的情况,据说刘传伟在防化连呆了七年,后来牛再栓升防化营营长,刘传伟才从中尉排长升副连长,后来成了防化营洗消连连长,最后去了防化科当了个主任参谋,再后来,就没消息了。 一想起来,也是感觉曾经沧海了。 太特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应该早就应该忘记,杨越本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但看到那几个实习军官,他忽然就感觉到,这些早就过去的事情现在就在眼皮子底下悄悄地发生着。 那些本来应该老去、模糊的脸,现在如此清晰地一张一张地出现在杨越的面前。那些记得名字的,不记得名字的过客,再一次回到了杨越的心里。 这个感觉很奇妙,杨越会心地笑了笑,“张朝封,这是个老实人,别欺负他。” 张朝封仰着头,看着杨越,“你说反了吧?我一列兵,我怎么敢欺负他?” “不一样的……”杨越哈哈笑道,“过两天你就懂了!”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再见,王亚文! 部队是一个讲资历、讲阶级的地方。学院兵嘛,在象牙塔里闭关修炼四年,本来以为自己牛逼地不行,出来就是中尉,少说也是个排长,在身份上就自觉要高人一等。更何况当前大BOSS们都倡导科技强军,有文化就有一切。而且那时候大学生少,能留在部队的大学生就更少了,简直凤毛麟角。 这所有的种种,就注定了他们身上有光环,在普通人看来,他们脑袋上长犄角。 但是实际情况呢? 自古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当兵的从不玩套路,最讨厌拐弯抹角。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别把一说成二,也别把二说成一。人家理解不理解是一回事,关键还觉得你这人装逼。 文绉绉的没点兵样且不说,你个军官业务业务不强,体能体能不强的是想闹哪样?凭什么当领导? 就他们在学校里学的那些理论,放在训练场上水土不服,遑论还不是本专业毕业的国防生,那就更加不受人待见了。 刚好,刘传伟就是个这样的人。 两天后,藤素文正式将一排的指挥权交给刘传伟。全排集合,在灯光球场上见证这历史的一刻。 站在队列前,刘传伟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打颤,说话的声音连蚊子听了都嫌小。 一个排的弟兄,站在那纹丝不动,各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整整三十号人,军姿挺拔,军容齐整。八一帽徽下,黝黑的脸上目光如炬,挺起的胸膛呼吸平稳。 “立正!” 藤素文一声令下,队列“啪“一声惊天动地。那种士兵的威严让刘传伟措手不及。 他哭了。 不知道他是激动坏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准备好。 “排长同志,防化连一排集合完毕,应到三十二名,实到三十名,其中两名西门岗哨,请指示!” 刘传伟连回礼都忘记了,干着嗓子:“入列。” 藤素文缓缓地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站在那让刘传伟太尴尬了,干脆自己下了个“稍息”的口令后回队列里去了。 刘传伟差点走出来个同手同脚,到了队列面前,不知道该怎么站,他一个军礼敬得有气无力,紧张让他练了一天的动作走了形。 “同……同志们……” 然后二班的在队列里就窃窃私语了 “卧槽,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货真的是我们排长?” “他算个鸡毛的排长,就是一个新兵蛋子!” “……” 藤素文瞪了二班长一眼,孙连在走了,你特么就不是新兵蛋子了?刘传伟的脸蓦地便红了,刚才还流着眼泪,现在连嘴都瘪了。要是再有人说他,他可能会真的哭给这帮兵看。 关键是站了半天,刘传伟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杨越闭着眼,叹了一口气,赶紧解散吧…… 尴尬癌都快犯了。 牛再栓和王亚文走过来,看见刘传伟红红的双眼,牛再栓问:“一排长,干啥呢?集体站军姿啊!?” 王亚文笑了笑,招了招手,把刘传伟叫了过去,然后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说话去了。撂下个一排站在太阳底下不知所措。 “一排都有!”藤素文站了出来,“下去之后,迅速换常服、扎腰带、戴大檐帽,五分钟后排集合地集合,欢送老连长!解散!” 杨越摘下作训帽,着实地松了一口气。 张朝封一脸微笑,朝杨越挤眉弄眼,“卧槽,我们这排长真是个塌头货啊!” 上官白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内务条例白学了?” “这不还只是实习排长吗,咋就上纲上线了呢!” “那也是你排长!别学二班的那帮货,就知道狗眼看人低!” “三班长,你说谁狗眼呢!?” 上官哈哈大笑,“眼睛贼得很,耳朵还挺灵!哮天犬来的吧?哈哈哈哈……” “呔!上官小平,你欺人太甚,看招!” 藤素文挤开两人,“都闲得慌是吧?换衣服,送老王了!” “诶!”老藤发话了,两个班长也就不打闹了,各回各家换衣服去了。 王亚文走的时候,连队放了一挂鞭炮。所有人员都放弃了体能训练,站在营门口列队欢送。丘水根搬来了一面鼓,也不知道敲的什么玩意,反正“咚咚咚”地很是壮烈,边上站着仇几满,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吹唢呐。 鼓和唢呐,那声音真是天打雷劈的绝配,杨越从来没听过这么刺耳的“音乐”。王亚文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但杨越知道,他的这个连长,对防化连有多深的感情。离开了这个他呆了整十年的连队,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没哭,是因为他是连长,也是个老兵。老兵没有眼泪,因为该流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时间磨出了他眼角的皱纹,也磨平了他的情感。 他才二十九岁。 可是看上去,和三十九岁差不了多少。 “狗崽子们!”王亚文站在高处挥手,“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几个侦察连的兵背着他的包,抱着他的被褥。无论他在这里呆过多久,走的时候和大部分士兵一样,一个包,一床被褥,就装走了他的所有。 “全连都有!敬礼!”牛再栓两眼潮红,但王亚文给他使了个眼色。小伙,现在不是你流泪的时候,我走了,你得挑得起这幅担子来! 但王亚文能阻止牛再栓,却阻止不了别人。 丘水根一边擂鼓,一边流泪。杨二小则飞扑了过去,死死地抱住了王亚文。谁也没想到,他和自己的连长,感情已经那么深了。 藤素文几个老兵没哭,可是表情比哭更要难看。 杨越站在队列里,看见自己的老连长的背影从涌过去的人群里艰难地挤出去,一边走,一边偷偷地抹眼角。 他是防化连的标杆,现在,他真的走了。杨越以为自己的内心会有波澜,但是很奇怪的是,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不是冷血动物,只是王亚文离开防化连的情景,他已经见过一次。再见第二次的时候,一切仿佛都那么地自然。 这就是历史,谁也不可能阻挡。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讲故事 “咚咚、咚咚——” 火车轮子碰撞在钢轨的接缝上,有节奏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杨越感受着这震动,他一边想着王亚文离开时的场景,一边拧开水壶的盖子,放在嘴边,忽然想起他刚才才喝过水,于是又把盖子拧了回去。 “有剪刀没?” 张朝封在那摆弄着火腿肠,龇牙咧嘴地不甘心。杨越摇头,“没!撕个火腿肠需要用剪刀吗?” “不好看啊!”张朝封瞧见邻座的几个维族姑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吞了口唾沫,把火腿肠放进了包里。 用牙齿咬,多没形象。 欧阳山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杨越,你说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们买张卧铺?一千多公里,坐车都要坐出前列腺炎来。” 杨越摇头,“你有钱你也可以补一张卧铺。” “真的可以吗?”郭廖插嘴道。 “你想多了!” 吉尔格力坐在里面,一直在看外面的风景,虽然只有漫天的沙子可以看。 这次防化比武,师部给他们五个人买了一组座位。空出的一张座位本来是林曾雪的,可人家是个中校,年纪也大了,跟一帮小年轻挤硬座,一来受不了,二来没话说无聊。于是让杨越挂了个副领队的头衔,全权负责这帮小朋友的饮食起居,顺便监督军纪。 说起来也是,在张朝封他们的眼里,一个中校那就是天大的官了。有个这样的大人物坐在自己身边,做啥啥都不得劲。 只是就算林曾雪不在,出门在外的张朝封,也破天荒地收敛起了他那张涎笑的嘴脸。杨越跟他说,他们身上都穿着军装,出来了,就不仅代表了十六师,还代表了整个中国人民解放军。破坏形象的事情,能不做就不要做了。 张朝封什么都不在乎,但非常在乎身上这身军装。他祖上就是当兵的,打过日本人,干过刮民党,到了这西北边陲扎根才生下了他老爹,他老爹参军那会,虽然没打过仗,但是非常注重军人的修养。一家三代根正苗红,到了张朝封这一辈,虽然口无遮拦,性格冲动,但底限明确。 列车从喀什出发,过了不知道多久,“嗤”地一声停在了吐鲁番。掉头之后,向乌市而去。 吐鲁番上来了很多人,车厢里的座位不多了。 一个年轻的女孩,提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了过道里,郭廖朝张朝封使了个眼色,张朝封暗骂了句“德行”,便起身对那女孩道:“请问,需要帮忙吗?” 那女孩背着着几个当兵的,看上去蛮忌惮的。 “哦,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放个行李箱而已,我个子比你高,举手之劳。” 张朝封说着就帮女孩把行李箱放上了行李架,郭廖往吉尔格力身边挤了挤,把另外一个位置完全地空出来,“这里有个座,反正没人,你就坐着吧。” 女孩笑了笑,“谢谢啊!” “没有事!”张朝封见了漂亮女孩,就暴露本性,一张嘴,一口黄牙笑嘻嘻:“为人民服务嘛,是我们子弟兵的义务!” 女孩尴尬地笑笑,杨越捂着脸,这话听上去是这么个理,怎么从张朝封的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张朝封掏出两根火腿肠来献殷情,“姑娘,没吃饭呢吧?这里有火腿肠,给你吃!” 女孩连忙摆着手,道:“不了,谢谢!我不吃火腿肠……” 张朝封还想再掏,欧阳山在一旁制止了,“行了,注意形象。” “我形象怎么了?”张朝封莫名,这不是血溶于水,充分接触群众么? “来来来,打牌打牌!”郭廖拿出扑克牌来,没事找事,被张朝封一个白眼瞪住了,“当兵的打牌,你觉得可以吗?” “……” 杨越心说是啊,当兵的不容易,出门在外话不能多说,动作不能多做。娱乐活动除了唱军歌,就是干瞪眼。 “要不咱们唱支歌吧。”吉尔格力说。 “算了,我还是睡觉吧。”欧阳山立刻摆头,跟傻帽一样在一车厢人面前唱“团结就是力量?” 拜托,千禧年了好不好! 杨越想了想,反正左右无聊,还有一天一夜呢,总得想办法捱过去。 “讲故事吧。”他提议:“一人讲一个,讲的好的,我们鼓掌,张朝封赏一根火腿肠,怎么样?” “行啊!”张朝封当场表示同意,讲故事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小儿科。 “什么故事都行是吧?” “嗯!” “那我来了!”张朝封酝酿了一下,“且说这西门庆,一日到了这潘金莲的窗沿之下……” “打住打住!”杨越赶紧封住了张朝封的嘴,“不带讲有颜色的!” “你特么想哪去了呢!?”张朝封哈哈大笑,“我讲的是水浒传!你以为金瓶梅啊?污!” “……” 吉尔格力来精神了,“水浒传?撒故事?我看过一本书,叫水许川,里面有个李达,善使一柄大爷……” “卧槽!” 郭廖一口水差点喷在了茶几上,坐在旁边的姑娘也情不自禁“噗嗤”笑出声来了。张朝封的反射弧太长,半天才理解吉尔格力说的是什么,抱着杨越,两人笑得花枝乱颤。 吉尔格力一脸懵逼,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好了好了,讲故事讲故事!”杨越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再取笑吉尔格力了。人家好歹一个蒙古哥们,自小说蒙语写蒙文长大的,说汉语都费劲,一时半会让他能读懂汉文,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话说那李达……”张朝封讲了还没半句,就又笑出声来了。 “还能不能行了?”杨越见吉尔格力的脸色不好看,知道这哥们自尊心超强,别再闹个不愉快,就不好收拾了。他赶紧一巴掌拍在张朝封的后脑勺上,“差不多行了,说点别的。” “好!”张朝封也注意到吉尔格力的眼神不善,赶紧换了个故事。 他爷爷南征北战,去过不少地方,听过不少故事。最扣人心弦的还是那些鬼故事,张朝封深得精髓,讲起来生动可怖,倒也让人听得入迷。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鬼媒 我爷爷叫张大根,抗战的时候是晋綏边区的,解放战争他跟着西北野战军、也就是一野的部队一路从陕西杀到了宁夏、甘肃,最后到了疆北。 五十年代的时候,我爷爷已经快四十了,可是还没结婚。到了疆北一瞅,哪哪都是一群和尚,连戈壁滩上的蚂蚁都特么是公的。 当时和他一样情况的人挺多,老大不小了没有后。部队在疆北屯田开荒,军心那是极其不稳呐。组织上也想了一些办法,号召口内广大的未婚女同志支边建设,一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二来也算解决一下男女失衡的问题。 你们都知道的,那时候我们和当地百姓是不能通婚的,那是不尊重风俗,破坏民族政策。老张日盼夜盼啊,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支边的女同志可盼来了。但是问题也很明显不是嘛,老张年纪大,职务低。组织上给你创造条件,又不是唱拉郎配。能不能找着老婆,还得靠自己努力。而且老张这个人吧,平常嘴巴大,说话没遮拦。人送外号张大嘴,一开口就没个正形。在当时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跟人一见面就让人觉得不靠谱。 后来,跟他一批的老光棍儿都谈着女同志了,快的都已经结婚生儿子了,老张还是孤苦伶仃,住在宿舍里,整天和一群年轻娃儿聊天打屁。 其实老张的心里急啊,家里四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儿那不就是断子绝孙了么?可是急也没有办法,总得努努力啊。 老张的连长跟他说,你丫好歹一排长,做事怎么就那么不稳重呢。 老张脾气倔得很,我就这一个性,姑娘喜欢不喜欢,我也就这样了,她们那是不识货…… 连长把老张狠狠地批了一通,然而私底下也帮着他张罗起来。他托人做了个喜媒,在隔壁兵团找了个湖南姑娘,约定好见面日子,就把老张一起带上了。 当时条件简陋,连长买了两瓶酒,割了二斤羊肉作为谢媒礼。去的路上连长就嘱咐老张,没事别说话,嫌你牙白你回去自己慢慢欣赏,别再把别人姑娘家吓着了。 老张满口答应,笑得跟朵花似的。 双方在隔壁兵团的一家小饭馆里见了面,老张按连长说的,能不吭声尽量不吭声,别人问他什么,他就嗯、啊、是、对来应付着。那姑娘看上去不错,鹅蛋脸子大眼睛,是老张的菜。就是她脸色不太好,说是一来疆北就生了场大病,这些天病才好,看上去脸上没什么血色。 老张当时心里还说难怪呢,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还没有下家,不太符合常理啊。他和连长对望了一眼,这湖南妹子可以。 对方也豪爽,妹子不挑肥拣瘦,只说响应党的号召,和谁在一起不是搭伙过日子?只要男方实诚,能开荒、能种地,肯吃苦那就没啥问题。媒人在一旁也是笑嘻嘻的,说是虽然是婚嫁大事,但老家的规矩能省则省,挑个好日子,找帮人来酒席一摆,喝两杯就算礼成。 毕竟条件不允许嘛,也符合当时的大环境。 连长也是个典型的西北大汉,为了老张的事情没少操心,这会儿见事出奇的顺利,高兴极了,当场就自干三杯。老张是个极讲义气的汉子,一见这场面他能闲着? 那姑娘推脱身子虚,喝不得酒,于是两人左一杯右一杯地陪着媒人喝开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张觉得有点晕,裤裆里也紧得很,就说出去撒泡尿吧。 他跑出来一看,此时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天都黑了。老张在荒草里解完手,转身一瞧,你们猜怎么着? 那间小饭店不见了! 老张心说老子信了你的邪!这不就是一个转身背身的距离嘛,这么大一间屋子,怎么说不见就能不见呢?他绕着三百六十度转了一整圈,这破地方连个灯都没有。 他站在寒风里有些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 天上的月亮悄悄地拨开了围绕着的乌云,洒下的月光照射着老张的身边,只见影影绰绰地一座一座的墓碑。 这特么哪里是隔壁兵团啊!这分明就是一片坟地! 老张的背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白毛冷汗,卧槽,啥意思?闹鬼!?老张一时之间懵逼了,他现在一个人站在墓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关键连长还不知道在哪里。 他喊了两嗓子,可是呼啸的风刮着沙子吹在他的脸上,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 老张正自慌张中,忽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老张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连长一脸醉醺醺的模样。 干啥玩意呢?撒泡尿撒了快半个钟头,迷路了?连长问。 老张问,你怎么也出来了?连长打了个酒嗝,尿尿啊,难道吹风啊?大冷天的! 还尿个鸡毛锤子啊!都被鬼糊住眼睛了!老张拉着连长就跑,连长一路跌跌撞撞,大喊你跑个鸡儿,人姑娘还等你呢! 老张一边跑一边问,你这媒人哪找的?连长说不就上次去隔壁兵团的时候,路上碰见的么!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脸上白白净净的,说是有一个姑娘大病初愈,待嫁闺中。她家里还有牌楼…… 牌你大爷啊!老张咆哮道,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吧?谁特么跑疆北来还建牌楼的!那是墓碑吧,大哥! 连长一听这话,顿时酒也醒了。两人回头一望,只见沙丘上怎么站着两个人,还朝他们挥手来着。这两人心里害怕,一个劲地说早知道这样穿军装来了,好歹军徽辟邪。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突然望见前面有灯,连长往路边一趴,大喊救命。那灯越来越近,终于到了跟前停了下来。 原来是辆汽车,那汽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隔壁兵团的干事,女的则是宣传员。两人刚从别的地方回来,路过这片坟地,救下了老张和连长。 那以后,老张就经常以感谢的借口去找那宣传员谝传子,一来二去的有了些感情。后来,老张就调到隔壁兵团的宣传部学相声,那女宣传员就成了他的老婆。 也就是我的奶奶。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赛制 听完张朝封讲的故事,几个人面面相觑,半天没反应过来。 欧阳山缩成一团,张了张嘴,“张朝封,你丫逗我们玩呢吧?” 张朝封拍着胸脯,斩钉截铁,“谁逗你们谁孙子!” 杨越吞了一口白开水,问:“你这事真的还是假的?你听谁说的?” “我奶奶啊,她说她把我爷爷从坟堆里捡回来的!” “然后呢?” “没然后啊,其他情节她想不起来了,我就帮她编了个。” “卧槽!” 郭廖在一边补枪:“说得神乎其技的。其实我觉得应该是两人在别人那喝多了,结果断了片,回来的路上走错了路,进了一片坟地,然后酒醒了……” “这么说还合理些。”欧阳山点点头,若有所思,“诶,你们说这世界真的有鬼吗?” 郭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科学发展的尽头就是神学。” “神特么神学!”张朝封不肯放弃,“我这故事可是真事!我爷爷死得早,但我奶奶不是还在嘛,下次我让我奶奶跟你们说。” “别糟践你奶奶的时间了,让她好好地安享晚年不好啊?非得编个鬼故事吓她老人家。从你奶奶家到我们师,孙悟空一个筋斗都翻不过来。”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聊着,旁边的妹子目不转睛地听着。 末了,她道:“你们当兵的真好玩,不是无神论者嘛?” “我们有说过我们是有神论了吗?”张朝封一听啥意思?抬杠啊!? “鬼是鬼,神是神!” 杨越道:“这不是封建迷信,中国传统文化里就有鬼神之说。现在虽然不流行,但不代表它不存在,我说的是这种文化。至于有没有鬼,鬼知道呢!” “就是!”几个当兵的开始对小姑娘进行文化洗脑,吉尔格力话不多,在一旁一直“就是、就是”应衬。 然后杨越的后座上冒出了一个脑袋,一个板寸头上顶着一双金鱼眼,脸上那是一脸褶子,看上去三十几岁的人一样。 坐在杨越对面的郭廖和吉尔格力不认识那个人,见那人笑得诡异,便射去了询问的目光。 你哪位啊?笑得那么猥琐是想闹哪样啊?晓得我们是吃公粮的吗? 杨越觉得两人眼神有异样,一回头,哎哟喂!天涯何处不相逢啊?!张朝封闻言一转头,哟呵!还真是老熟人。欧阳山正拿着张朝封的火腿肠在啃,看见身边两个哥们一脸的乐意,以为谁呢,扭头一看,第一印象是这人好面善,第二印象是一定在哪见过。欧阳山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大圈,最后终于匹配到了一个目标。 卧槽,这不是十四师防化营观侦连二排排长肖战吗? 对,就是那个演习时在沾染区通路口被他们活捉的十四师防化营少尉。 “你?”三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里?” 肖战摘下眼镜,“你们在这里,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我说怎么从吐鲁番一上车,就听见这么耳熟的声音了?原来还真是你们这群十六师的。怎么着,出个门就转行当神棍了?”座椅背后突突突地像长蒜似得冒出了三个脑袋,肖战跪在他的座位上,在椅背上方露出了他中尉的军衔。 张朝封笑着揶揄道:“哟!打了败仗都能顺便把官升了啊!?你们十四师派官是真大方啊!” “伶牙俐齿!”肖战抓了抓鼻子,“别嘚瑟,回头去了乌市收拾你们。” 张朝封笑得邪性,“你拿啥来收拾我们呀?” “上次被你们捡了漏,一箭之仇肯定是要报的!你们想清楚来,比武场可不比演习场,不是靠投机取巧就能赢的!”肖战看上去很严肃的样子,杨越也收敛起了笑容,得,别废话了。 “来,起立!” 五个人站起身来,杨越一抬手,“敬礼!” 肖战不晓得杨越在玩什么花样,就觉得眼前这群列兵里,属中间这个最阴。接触过,话不多,但处处都觉得他浑身都透着一股阴狠劲。 肖战老老实实地抬手回礼。杨越收了手,“肖排长,请多指教了。” 他转身回头,突然又道:“咦,听说你们抽了个神仙签?第一回合对军区防化团?” 肖战点点头,“是啊!” 杨越顿了顿,嘴角一弯,“其实我觉得吧,等你们过了军区防化团那一关,再想想怎么教我们做人吧,少……”他看了一眼肖战的肩膀,纠正道:“中尉同志!” “你别看不起人……军区防化团又不是一块钢板,就算是一块钢板,我们十四师防化营也不是吃素的。” “还真不是我们看不起你们……”杨越叹了一口气,“我们也算难兄难弟了,你们抽的是军区防化团一营,我们抽的是三营,你们在上半区,我们在下半区。你们的对手除了防化团之外,还有我们疆南军区防化营,而我们除了第一场面对防化团三营之外,如果侥幸能赢,那前面还有个二营,他们是怎样的角色你应该知道的。反正就算你们能在上半区出线,我们铁定也不会在下半区出线……” 全疆军区防化团,一直都是防化比武的花魁。他们的二营更是参加过全军防化比武的强者,杨越这帮菜鸟不要说从他们的手底下抢到出线名额了,就算是第一仗,估计也是全军覆没的份了。 大军区防化比武总共有八支队伍参加,分上半区四支,下半区四支。上半区的四支队伍是全疆军区防化团一营、疆南军区防化营、十四师防化营、二十一师防化连。下半区是全疆军区防化团二、三营、疆南军区十六师防化连,十八师防化营。 在十天的比赛时间内,每个半区采取单循环积分淘汰制,参赛队伍赢一场积三分,输一场不积分,平一场积一分。 分数最高的半区第一出线,和另一半区的第一争夺冠军。全疆军区防化团的三支队伍和十四师防化营是种子队,二十一师防化连和十六师防化连是公认的牛腩,啊呸!鱼腩! 杨越吧啦吧啦说了半天…… “啥意思?”肖战一脑袋的问号,杨越说了这么多,想表达什么? “没啥意思!”杨越笑了笑,张朝封站起来说,“这意思还不明白?他是说想找我们报仇?哼哼,等下辈子吧!他那个军礼,是提前为你的夙愿默哀了……”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全是女兵 肖战很想把这帮列兵拎起来狠狠削一顿,他们实在是有点目中无人的味道。可是毕竟出门在外,肖战忍了。 杨越说得对,这次比武,就十六师这种态度,估计也就是一日游。 不,这种赛制下,就算是鱼腩,也有三场比赛。肖战恶狠狠地想,让杨越他们连败三轮,一轮比一轮败得惨,也未尝不是一种报复的方式。只是可惜,十四师没有分在下半区,否则他们肯定要好好地羞辱一番。 对面的五个列兵看上去毫不在意的样子,跟肖战他们打了一波嘴炮之后就没再搭理他们,在那继续讲故事说笑话。那模样,意思就是:来啊,你咬我啊! “别理他们,他们就是凑数混日子而已。”肖战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十六师是怎么想的,这算是放弃了治疗吗? 太没上进心了。 杨越们在火车上坐了三天四夜,直坐得两眼发花,两腿发麻。张朝封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憋死了,他倒是想跟杨越聊聊天,可是这货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半句废话都没有。欧阳山说杨越这是在养精蓄锐,张朝封说养个屁,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在外人面前装逼装犊子。 杨越打着呼,没理他。张朝封左右无聊,就找和他们坐一起的姑娘聊天谝传子。 “姑娘,看你五官清秀,天门颇高,生了一张富贵脸啊……” “姑娘,你是大学生吧?读的什么学校?” “乌大?哦,我的一个姐姐也在乌大读书,比你高一年级,有空我去乌大找你玩啊……” “我跟你说姑娘,我会算命……来,伸出你的右手让老夫看看。老夫精通二十四种命相,十八种男女混合相,七十二种男女亲密式……诶,坐你旁边的这位郭兄弟,就是我的徒弟,你别看他,他研究星座的,算命还是找老夫靠谱一些……” 郭廖不满在对面踹了张朝封一脚。 那姑娘被张朝封逗乐了,果然伸出手让张朝封看手相。欧阳山抬头叹了一口气,就这模样与天俱来,祖传的一张破嘴,话说,他爷爷是怎么找着老婆的? 早十年,就张朝封这样的,被当成流氓当场抓起来判个三五年的一点都不夸张。 到了第五天上午,列车终于驶入了乌市。煎熬了快一礼拜的杨越终于摆脱了张朝封那喋喋不休的大嘴,和那女生告别的时候,张朝封还腆着脸去要别人的地址,说是要和她当笔友。 欧阳山嘲讽他:“字写得跟甲骨文似的,你也就跟乌龟当当笔友了……” 张朝封丝毫不以为然,“要你管,说不定人家就喜欢甲骨文呢!” 杨越点头,“这年头就是这样,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百家争鸣,万花齐放,连蛐蛐都能找到蝈蝈。张朝封好歹也算是我们的兄弟,欧阳,你说点好听的行不行。” 几个人哈哈大笑,然后看见林曾雪正和几个军官往这边来。 “十六师防化连的,都有!” 杨越整理队伍,“立正!” 林曾雪看见杨越要向自己汇报,连忙挥了挥手,“免了免了,就你们这几个货,一眼就看完了。这是军区作训部的赵参谋和联勤站的刘干事,我们跟着他们去就是了。” 五人向两个陌生军官敬礼,杨越一眼瞄见那姓刘的,怎么是个女的? 林曾雪笑得很开心,“因为这次防化比武规模比往年都要大,所以住宿安排上和往年不太一样。我们住联勤站,那里离防化团综合演练基地近,你们也可以多去踩踩场。” “是!”杨越抬手敬礼,“那就打扰了。” 刘干事笑得比较爽朗,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女汉子,嗓门一点不比男人小,“我们联勤站也是第一次接待兄弟单位,很欢迎你们!” 张朝封当时就乐了,在去联勤站的车上还一个劲地跟杨越抛媚眼,那意思是说,咦?你是说我们跟一帮女人住?还是住十天? 杨越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情况,但就他的经验来说,不可能把一群男兵安排进女兵营里,那样不是乱套了吗?欧阳山和郭廖的想法没张朝封多,但显然脸上已经很兴奋了。 结果事实证明,不是张朝封想多了,而是杨越想多了。他们去的这个联勤站,还真是个通讯联勤站,和十六师驻地叶尔羌县那个联勤站一样,清一色,全是女兵。 只是他们住的地方是联勤站招待所,和女兵营区是有一道墙隔离的。 这就合理了嘛。 女兵营区里就是和男兵营区不一样,连空气都是香甜的,联勤站看上去不大,但是空地上都种满了花,此时正值深秋,花没开,但泥土的芬芳混合着花香的余味,也让人心里荡漾。作为领队,林曾雪很满意这样的环境,住在这里真的再合适不过。因为在联勤站营区的后面,就是防化综合演练场。 杨越把林曾雪的包裹送到了房间里,林曾雪笑吟吟地,“小杨,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杨越一点也不隐瞒,弟兄们都喜欢这里,尤其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能看到隔壁穿着短袖的女兵在那洗头发,这让张朝封很兴奋。 这绝对是一剂强心剂。 林曾雪耸了耸眉毛,“我跟你说,这是我个人关系找到的住所。刘干事,是我老同学!” “……”杨越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接嘴。应该说,哇,科长你面子真大;还是应该说,哇,你老同学对你真好呢? 结果林曾雪说,“所以杨越,你得替我把弟兄们看好了,别让他们惹出什么幺蛾子来,让我和我老同学不好交代。” 杨越一想,原来是这么个说头啊,他连忙点头道:“放心吧科长,我保证他们不会乱来的。我们知道纪律,一定和女兵保持距离。” “诶!也别搞得跟老死不相往来似的,该有的礼节一定得有,不然显得我们十六师的人不懂礼貌!” 杨越滴了两点冷汗,“晓得了,科长!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啦啦队 “去吧去吧,明天上午是动员大会,下午没有我们的比赛,你们先放松放松!”林曾雪的心情真的非常好,“我呢,有点私事要办,你们别跑远了,这附近转转就行,记得和门卫打招呼。” “是!” 杨越回去之后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大家伙,几人听说林曾雪如此放的开,心里顿时就乐了。张朝封摸着下巴,寻思着到哪去找些好吃的,再搬点啤酒回来,晚上叫上几个女兵开个趴体。 欧阳山问,这样违规吧?杨越也拿不准,林曾雪说话和稀泥,一会说要注意,一会又说别拉开距离。领导的话就是这样,总是模棱两可地让人不容易琢磨。 张朝封说怕个毛,又不干什么,就在一起聊聊天,当成联欢会了。 杨越说,也许可能可以吧。但如果真的要搞个联欢,那肯定不能再卧室里,就在二楼的会议室,至少没有床,不会让联勤站的首长瞎想。 欧阳山附议,吉尔格力和郭廖再附议。 杨越一拍大腿,得,就这么弄了!张朝封嘴巴大,让他去喊女兵,吉尔格力和郭廖两人去采买食物,杨越和欧阳山布置一下会议室。 五人各自领命,开始忙活。林曾雪穿了一身便服,一出门看见杨越在会议室里搬桌子,走进来看了一眼,“哟,忙啥呢?” 杨越一抬头,看见了自己的科长,觉得没啥隐瞒的,就明说:“科长,我们初来乍到,对联勤站来说多有叨扰,我们想着干脆一起开个联欢会,瓜子饮料什么的,我们掏钱,请她们过来聊聊天,也算是联络联络感情了,说不定她们一开心,我们比赛的时候还能成我们的啦啦队……” 林曾雪竖起了大拇指,“可以,挺好!要不要我帮忙?我去跟他们站长说说?” “算了算了。”杨越一听,这特么不就玩大了吗?跟他们站长说?那他们全来了怎么应付,就他们几个人身上带着的几块钱,连买矿泉水都不够。 “我们小打小闹,谁愿意来谁就来嘛。” “鬼机灵!”林曾雪笑嘻嘻地指了指杨越,“你们自己看着办,但是有一条,别闹事!也别惹事!” “是!科长!”杨越啪一声立正,敬了个军礼。跟林曾雪说过了这事,那情况又不一样了,林曾雪现在是十六师驻联勤站的最高代表,有了他的首肯,杨越们等于有了最高授权。 奉旨联欢! 欧阳山正好提着水进来抹桌子,看见杨越笑得阴险,还以为杨越有什么阴谋似的。 结果两人正布置着会议室,都快擦洗完毕的时候,张朝封一脸诚惶诚恐地跑来了。 “别弄了,别弄了!” “怎么了?被人赶出来了?”杨越问。 “我们太低估这帮女人了!”张朝封拍着胸,“她们听说我们来了,早就准备好了,连横幅都挂出来了!” “有这么夸张?”杨越吃了一惊,太热情了,有点受不了啊!等郭廖他们回来,几个人排着队过去,才发现原来林曾雪和刘干事两人都在,女兵们都穿着便服,就他们五个傻了吧唧的还正经八百地穿短袖,戴着贝雷帽站那,跟猴儿似的。 “老林这货耍我们玩呢。”张朝封偷偷地说。杨越点点头,没错,这帮人商量好了的。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刘干事一声令下,几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女兵翩翩起舞。 维族姑娘能歌善舞,是众所周知的。但杨越没想到,联勤站的这些维族姑娘一点都不输那些专业的舞蹈演员,他们的舞姿动人,充满了异域风情。欢快的音乐在耳边响起,那满头的小辫随着裙角一起飞舞,灵活白皙的双手柔弱无骨,带动着俏丽的身影舞动的脚步,像叮咚流淌的溪水一样令人流连忘返。 五个站的一丝不苟的列兵看呆了。 林曾雪悄悄的挤了过来,“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杨越点头,“林科长,她们真的……太客气了。” “没有事!”林曾雪笑道:“她们知道你们是来参加比武的,一片好心,想为你们加油助威。刘干事跟我说,你们的比赛日,联勤站只要不值班的,都会去现场观摩。” 杨越张大了嘴,“林科长,你也知道,我们的水平……” 林曾雪了然,他道:“尽力就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这次输了,你们也为咱们师积攒了宝贵经验,你们的比赛的录像,我会带回去给防化参谋研究,但别太有心理负担!” 林曾雪这话说地很是隐晦,但杨越听懂了。 林曾雪安排了这么一出戏码,真是用心良苦。他想让大家放松,他怕杨越们紧张。他并不指望这五个列兵能赛出一个好成绩来,只是让他们尽力而为,他们比赛的全程,都要被录像作为参考记录。林曾雪想把录像带回十六师,好好地研究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短处。以便将来再参加类似的比武,有一个准确的定位。 为了让大家尽最大努力发挥应有的水准,他不惜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帮他们找一个啦啦队。 在一群女兵的面前,哪个男兵会不拼命!? 好阴险啊! 不过就算是当炮灰,那这个炮灰当得也值! 第二天上午,各参赛队进场。 军区作训部部长主持本次防化比武的开幕仪式。虽然参赛队伍总共只有八支,参赛人员加起来也只有四十人。但这次比武的规模实际很大,全军区四个野战师,两个独立防化单位全部派出了代表队,连军区司令员都来了。主席台上一片将星闪耀,让站在下面的参赛队员们不敢丝毫乱动。 会议召开完毕之后,各参赛队熟悉场地,领装备。杨越作为队长,带着郭廖和吉尔格力领来了两辆防化侦察车。每一辆车里的防化装备都十分齐全,五套防化服和配套的防毒面具,两支步枪,两支七五式侦毒器。这两辆车,比赛用一辆,另外一辆备用。 而比赛用的洗消车是共用的,所以不在领取范围之内。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千年老鱼腩 上午剩下的时间用来调试装备,整个过程林曾雪几乎全程隐身,跑去作训部比赛组委会拉关系借设备去了。虽然比赛有官方录像,但林曾雪自己想捕捉一点好镜头回去研究。 结果设备是借到手了,但是他突然发现个尴尬的大问题,防化比赛什么的,对他这个工化科科长来说,完全一窍不通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拿着个摄录机能拍些什么。回来的路上正好看见杨越在试车,就扛着摄录机上去了。 “杨越同志,诶,你别管我,你当我不存在……我采访采访你。” 镜头里的杨越微笑道,“上车吧,科长。” 镜头晃动着,再对准杨越的时候,林曾雪已经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杨越同志,这车怎么样?” “车挺好,保养的好,性能也好,就是好像挺费油的。还有,刹车有点硬,油门有点松,变速杆不太灵活,一脚下去,要么就熄火,要么不晓得彪到哪里去了。” 林曾雪暂停了摄录,从摄录机后把脑袋探出来,“这不是你关心的问题,你就只管说军区的好话就行,我想剪个纪录片给师长看。” “好的。”杨越比了一个OK的手势,林曾雪点点头,重新按下暂停的按钮,录像继续。 “杨越同志,这车怎么样?” 杨越一边扒着方向盘,一边大声道,“贼不错!保养的好,性能也不错!最关键的是,油门很给力,一脚下去就爆表,变速箱也超耐磨,你看,使劲摇晃都不带动弹的。脚刹很符合驾驶要求,穿高跟鞋和拖鞋的根本开不了这车……” 林曾雪放下摄录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杨越骂了句粗口,抱怨道,“防化团也太小气了,给的我们什么破车,这车上了赛场,别说绕杆子爬坡了,光跑圈就能把人累死。” “你知道个屁,这个叫东道主的优势。” “呵,东道主的脑浆还差不多。对我们十六师来说,玩这套有必要吗?” 吉普车“哧”地一声停了下来,林曾雪差点一脑袋撞在了挡风玻璃上。 车下张朝封看见杨越开车,一脸懵逼,“越子,你啥时候学会开车的?” “开车?不存在的……”杨越推开门下来,小声道,“偷偷跟吉尔格力学了两天,看见比武场地忒宽敞,寻思跑一圈试试玩。别告诉科长,他会骂我的。” “……” 林曾雪刚才在车上体验了一把,觉得杨越抱怨地有道理,想了想,关了摄录机跑去找组委会换车去了。 别的领队大部分都是营连长,有的还是副职,唯独十六师来的是个专业参谋科科长,足以见得十六师诚意满满,加上林曾雪神通广大,关系颇多,所以他出面,基本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杨越趁着这一段时间,让大家开始动起来,适应节奏。所有防化服都要进行一次保养,用滑石粉擦拭一遍,防毒面具拆开来,每一个零件都经过仔细检查,不能出现低级错误。吉尔格力拿着两支枪去靶场校枪,张朝封一见有枪打,嚷嚷着要跟着一块去。就他那枪法,杨越想都没想,不同意!他把两只侦毒器扔给他,让他拆解一遍。 张朝封抱着侦毒箱直接懵逼,这玩意和十六师的不一样,虽然都是防化装备,都是侦毒器。但十六师防化连用的是六五式,比赛用的是七五式。从年份上来说,两种装备的研发时间整整差了十年,从型号上来说,它们整整差了一代。 杨越对七五侦毒器不算陌生,因为一过两千年,防化连也换装了这种“新”装备。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侦毒器是一整套设备。包括抽气唧筒、侦毒管以及侦毒箱内的其他附属设备。 和老式的侦毒箱比起来,七五式侦毒箱更大,因为里面多了一个电动抽气唧筒,可以实现自动抽气,不用费力吧唧地像人力打气筒那样作业。 这是最大的区别。 杨越凭着记忆拆开了电动唧筒,演示给张朝封看,两人在一起研究了一下这东西的具体使用方法。张朝封见杨越如此轻车熟路,便问:“杨越,这东西你用过?” 杨越装逼道:“没有!但就是觉得亲切!” 张朝封的牙酸了一地,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防化兵。 这一忙乎,时间就到了中午的饭点。比武场不管饭,大多数人都带队回到住地用餐,杨越们就方便了很多,因为翻一座墙就是联勤站。林曾雪确实帮他们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不用劳师远征,睡在床上就能看到窗外的演练场。这么巨大的地利优势让杨越更加方便,几人吃了饭之后,就回到了演练场里找了个角落热身。 和他们离得不远,也有一支队伍。杨越本来想忽视他们的,但他们却主动过来打招呼。 “你们好!” “你好!”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十六师防化连,你们呢?” “二十一师防化连。” 杨越笑了笑,难兄难弟啊。同为鱼腩,二十一师这只鱼腩却是千年老鱼腩。号称打不死的小强。二十一师这次带队的是个少尉,叫童云飞,他带着的三个士官一个上等兵,看上去都是老家伙的样子。面对五个列兵,这帮人倒是很客气,在这座演练场上,两支队伍都属于同一个档次,谁也没能瞧不起谁,说起话来也就格外热络。 “吃了吗?” “吃了,吃的盒饭。你们呢,刚才没看见你们啊?” 杨越指了指隔着一扇墙的招待所,“我们近,吃的快,就来的快。” “那是联勤站吗?”童云飞很羡慕地看着面前的五个列兵,语气有些低落,“你们的待遇可真好,不像我们,只能住兵站。” 杨越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尉为什么这么没自信,他劝慰道:“没事,我相信你们今年肯定能取得好成绩。” 童云飞笑了笑,没有说话,两人对视着,童云飞拍了拍杨越的肩膀,“我会为你们加油的!” “一起!”杨越敬了个军礼,目送着童云飞离开。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爆棚的雄性荷尔蒙 “那货谁啊?”张朝封见杨越回来的时候,表情也有些低落,便问:“跟扫把星似的,二十一师的?” “这你也能猜得到?”杨越点点头。张朝封很傲娇地抬眼,“这特么还看不出来,你以为我瞎?今天八支队伍,就属二十一师的人最没朝气。我觉得这帮人是被军区防化团打怕了,连精气神都被打掉了。” “少叨叨了,好好穿你的防化服。”杨越扭头看见童云飞开着车,带着他的人往演练场中央而去,然后一圈一圈地跑,模拟着各类比赛科目。 直到下午四点,作训部的军车开进来,他们才从演练场上下来。各队吃完饭午休过后陆陆续续地也到齐了。 四点半,作训部赵参谋吹了集合哨,各队带到主席台下整理完毕之后就上了看台。 今天下午是防化团示范演练,一来顺便借着现场交代各类规则,二来也是按照惯例给没有参加过防化比武的新丁更直观的映象。 林曾雪没来,杨越只好找了两张纸,一字一句地把听到的,看到的记录下来。 军区防化团的人也来了很多人,满满当当几百号人瞬间把看台挤了个大概,吵吵地不行。 “今年二营肯定拿冠军,没悬念。” “一营也不错,他们这次应该是来了最强阵容……” “反正谁拿都一样,没那些土包子的份,哈哈哈哈……” 杨越回头看见几个上等兵在那肆无忌惮地交谈着,心说老子土包子?老子城市兵!一群山药蛋子乡巴佬! 杨越的心里恶狠狠的,但眼神却像微风一样和煦。那几个上等兵看见有人瞅他们,就顺着目光打量过来了。 “哟,怎么还有列兵?” “你眼神真好,那里坐了五个列兵你才看见?” “他们来干嘛的?也是来参加比武的?不是吧,哪支部队的,这么瞧不起人?” “听说是十六师的。” “十六师?十六师是个什么鬼?在疆北嘛?没听过啊!” 张朝封也听见了这几个人的絮叨,心里不耐烦,转头就道:“你们丫还说别人土包子,疆南军区的高原劲旅都没听过,你们还敢说你们不是土包子?卧槽!” 杨越拉了拉张朝封的衣角,“你跟他们一般见识干啥呢。” “特么的!”张朝封骂了一声,“老子就看不惯这帮眼高过顶的家伙!” 对面很快就回应了,“别一口一个老子,你当谁的老子?有本事就赢我们,没本事就逼夹紧,少叨叨!啊,列兵同志!” 张朝封撸袖子,“你特么让谁逼夹紧呢!?” 对面“霍”一声站起五六个人来,张朝封一瞧这架势,心说在这地方你们还能打死我不成?当场就要冲上去干他们。杨越一看这货牛脾气又上来了,知道让他上去铁定拉不住,赶紧使了个眼色给欧阳山,两人一人拖一条腿,把张朝封摁在了地上。 “张朝封,疯狗咬你,你还要回咬一口不成?”欧阳山劝道。对面人一听,特么骂谁疯狗呢!?欧阳山脖子一硬,“哪特么来的滚回哪里去!跟这起什么哄啊?”吉尔格力和郭廖两个也站起来,蒙古大汉那块头确实唬人,拳头一捏,“你们是一起上啊,还是一个个来啊?” 杨越一边拉着张朝封,一边说,“别闹了,别人几百个人,加起来比一个营的人还多,一起上一人一口唾沫就把我们淹死了……” “怕个毛!”张朝封在杨越的手底下嚣张地不行,“老吉,干他们!” 吉尔格力简单地很,他就不喜欢拐弯抹角,狠话放出去了,就收不回来。蒙古大汉一个踏步就上了对方的看台,揪起一人的领子,拎小鸡似的拎在了半空中…… 要不是林曾雪来得及时,这场群架就算打定了。但就算他来了,对面也被吉尔格力推倒了三个。 跟着林曾雪一起来的,还有联勤站的女兵。姑娘们今天穿得很整齐,长袖贝雷帽,干干净净地不像看台上那群糙哥。 防化团的一看,哪里还顾得上凑热闹打群架,一个个都笔挺笔挺地坐了回去,看着那群女兵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找座位。 刘干事走到杨越的身边,笑吟吟的:“怎么了,爆棚的雄性荷尔蒙无处安放了?” 杨越敬了个礼,“刘干事。” 林曾雪黑着脸盯着张朝封,俯下身子轻声道:“能打得很啊?上啊!” 张朝封一脸正经,目不斜视地看着林曾雪。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十六师的范围内,凡是跟着防化两字沾边的,他都敬畏。出了防化连,那就是老子天下第一,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坐在他们前面的是下半区的防化团二营参赛队,他们没有参与到刚才的口角和嘴炮当中,因为在他们心里,十六师的这群新兵蛋子根本不足为虑,没必要动那个口舌,显得很没风度。他们倒是看了一眼林曾雪,那意思是对林曾雪说,管好你的人,别丢人了。 杨越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里的想法几经酝酿后,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 他们这次是来积累经验的,但不等于说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他们难道还有三头六臂不成?就算输,也要让他们脱层皮。 示范演练的队伍正在集合,准备现场教学,大喇叭里传来了赵参谋的声音。 “各队注意,示范演练即将开始,请各队领队管控好自己的队员。观摩的单位,请保持肃静……” 刘干事和林曾雪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到了女兵们的身边。 看台上安静了下来,场地上突然“轰隆”一声炸响,演练队出发了。他们开着车在复杂的地形上迅速地通过,然后侦毒场边,下来一个队员后,吉普车继续向前,在侦毒场的尽头等待着…… 杨越拿着笔,记录着喇叭里的规则讲解和场上需要注意的要点。结合他的理解,密密麻麻地在本子上飞快地移动着铅笔。林曾雪则拿着摄录机,记录着示范演练的全程作业。 正文 第九十章 差距 以爆炸为令,进行全身防护后,进入气密性检查室呆两分钟,然后全员上车。通过复杂条件、复杂地形之后,侦查员下车,第一个项目就是毒剂甄别。 杨越在侦毒项目上重重地划上了一道粗线条,这是拉开双方距离的一项比试。随后,车辆绕杆一百米、通过雷区,进入装备沾染检查,装备沾染检查是对卡车底盘进行沾染剂量侦测,要求是探测棒不接触车体,迅速判断三个严重沾染点,随后乘车进入反坦克壕,上来之后倒车入库,出来直接奔向洗消作业场,进行打点打线的基础比试,最后乘车行进一百米,进入靶场五发实弹射击,再全员下车跑步一百米,进入最后的比赛项目——通过战区障碍。高板墙、索道、矮墙、平衡木、短洞、高低台、云梯、回型网、低桩铁丝网、深坑。 然后,到达终点。 比赛中可以更换人员和车辆,但都计算时间。 比赛成绩也以时间计算,用时越短,成绩越好。同时,车辆驶出赛道扣时一分钟、压赛道限位杆扣时十五秒、压雷扣时两分钟,障碍区障碍不通过需要重新通过,铁丝网触网一次罚时十五秒。 杨越抬头看了看天,十月份了,可是这里的气温也不算低,全程比武下来,体能消耗会非常大。演练作业完毕的时候,林曾雪也摄录完毕,他看了一眼时间,演示队用时是十六分三十六秒。 这块比赛场地让杨越想起,曾经在2017年看过的国际防化兵竞赛直播,竞赛代号“安全环境”。在那场国际防化兵的较量中,有和今天相同的科目,也有不同的科目。他想了很久,忽然想起来在那次大赛上代表中国队出场的好像是二十一师? 嗯,的确是二十一师。 他们拿了竞赛冠军。 张朝封拍了拍吉尔格力,“老吉,我怎么感觉都是在考你的驾驶技术啊?” 吉尔格力点头,“就看哪个车出错少了。” 杨越心里了然,这是比单车项目。目前来说,他还不知道其他队伍在这个项目上的优势和弱点,但他明白,自己这五个人有什么特点。 吉尔格力的车技还算过得去,但比赛场地很复杂,雷区的地雷密密麻麻,想完全避开那是不可能的。赛道的限位杆也很多,S型弯道上更多,随便一碰就是十五秒没有了。车辆沾染检查,是张朝封的项目,这货在这个项目上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跟他平时说话做事的那股火爆性格不同,他走起探测棒来四平八稳,不快不慢。 其实杨越最担心的还是障碍,经过一百米冲刺以后,还要通过十个难度不低的障碍确实有很大风险。 杨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稿记录,然后折起来放进了兜里。 “杨越……”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杨越一回头,看见二十一师的童云飞。他跨了过来,坐在杨越的身边,“怎么样?” “啊?” “你们第一次参赛,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吗?” 杨越笑笑,道:“还好,看都能看明白,就是具体的还得自己上场才能体验到。” 童云飞道:“听说你们借了摄录机,我有个想法。” “你说。” “这次比武,同一组的比赛差不多都安排在同一时间段,你们看不到十八师和防化团的比赛过程,我们也看不到十四师。这样,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就不会那么全面,但是我们可以互相合作,用摄录机来录下他们比赛的全程,这样我们可以拿回去研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杨越听了半天,才搞懂童云飞的意思。他是说上下半区的比赛是错开的,明天上午是下半区先赛,下午是上半区的比赛。而十六师的比赛安排在上午第一场,对手是军区防化团三营。但是在第一场比赛完毕之后,第二场紧接着就会开始。杨越他们那时候应该还在整理装备带回的路上,那样的话,他们就不能观摩道第二场防化团二营和十八师的较量,看不到就了解不到另外两支队伍的优劣。 坐在一旁的张朝封也听见了童云飞的话,但他不明白,“这比赛看他们看什么,自己干自己的不就行了?” 童云飞笑道:“你们第一次参赛有些东西不明白,单车赛比的是整体成绩,其中一些人员的分配十分重要,有了录像,我们就能知道对手在项目上的优缺点,就能针对他们做相应部署。” 杨越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朝封心说部署个鸡蛋,就二十一师这种常年败军的身份,他们还有脸来说针对部署,也是脸皮厚得没谁了。 童云飞好像看穿了张朝封的内心,他有些尴尬,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有输的经验,大家一起努力!” 杨越握住了童云飞伸过来的手,“行!我去跟我们科长说说,我相信他会同意的。” 演示完毕之后,部队带回。杨越带着童云飞找到了林曾雪,说明了情况。林曾雪十分大方,一口就答应了。晚上吃过晚饭,林曾雪把演示队的录像放出来,让五个列兵自己研究。欧阳山和郭廖看上去有些紧张,他们说就目前演示队的水平,他们可能都达不到。吉尔格力却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表示自己的车开得比演示队的好,通过那些障碍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杨越坐在那一边看一边想,一直没说话,张朝封陪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他看来看去在看什么。 “张朝封,你觉得我们和他们最大的差距在哪里?” 张朝封大嘴一咧,“最大的差距就在于我们十六师不是在乌市。” “怎么说?” “他们防化团的在这块演练场上鬼知道跑过了多少圈,他们闭着眼睛都能跑过我们,太熟悉了!” 杨越撑着下巴默默地点了点头,是啊!这帮人把车开得行云流水,毫无破绽,就是因为他们熟悉场地,每一个弯道都走过无数遍,所以他们有优势。 感觉无懈可击的样子。 十七分钟不到的录像,杨越看了两个小时,看到最后觉得什么也看不出来,干脆不看了,跑床上被子一掀,蒙头睡觉。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技术犯规 全疆军区防化兵比武第一天。 上午十点。 作为揭幕战,军区防化团三营对阵远道而来的步兵十六师防化连。 这场所有人都觉得实力悬殊的比赛,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防化团昨天观摩演示的人才来了三百来人,而今天,基本上全员出动。看台上坐不下,他们甚至搬着马扎坐在看台边。他们举着加油的横幅,高喊着口号。 “防化团,必胜!” “防化团,牛逼!” 在看台的一角,空出了一片不小的位置。杨越背着防化服,转眼看见了刘干事带着联勤站的女兵们正在徐徐入场。林曾雪正在和裁判交涉着什么,刘干事远远地打了声招呼。 男兵们开始起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 “来,难得看见联勤站的来看我们防化兵的综合项目,防化团一营的都有,一起拉个歌……” “二营的也别放过他们,我们一起拉。” 几百几百人的大合唱此起彼伏,歌声震天。女兵们坐在那谁也不理,她们缓缓地展开一面十来米长的横幅。 “十六师防化连,我们在一起……” 那面横幅上的字大到几百米外都看得清楚,杨越瞧了一眼,那一小片雪白的衬衫和贝雷帽,让他感觉到心里格外的暖和。 张朝封叠着防毒面具,一边一丝不苟地放进了包里,一边道:“越子,你脸怎么红了?” “哪有?”杨越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还真有些烫。张朝封笑得很贱,“你该不会是心虚了吧?怕输了再把人家联勤站的脸一起丢了,不好跟人交差嘛?” 杨越没吭声,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人家卖林曾雪一个面子跑来给自己加油,结果输得一塌糊涂,那不是很丢脸?他们住在联勤站的招待所里,每天那么多的女兵隔着墙和他们问好打招呼,一片好心、一番好意怎么忍心拂去? “来!大家围过来!”张朝封招了招手,吉尔格力、郭廖和欧阳山一起,五个人手搭着手,围城了一个圈。 张朝封道:“本来,我们就是来凑个热闹,尽尽人事然后打道回府。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开心就好。可是昨天你们也看见了,防化团的欺人太甚,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欧阳山接口道,“就是!这帮人欠收拾。” 张朝封看着杨越,“你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杨越眨了眨眼睛,“搞他们啊!” “给力!”吉尔格力放下一只手,握成拳头,然后几人的去拳头碰在了一起,张朝封低声道:“防化团的很牛逼吗?” “牛逼!” “那我们就比他们更牛逼!”张朝封看了一眼看台上的那面横幅,“别让联勤站的姑娘们看不起,要是输了,我们都没脸住在那!” 几人一起点头。 “我看就这么定了!”杨越大吼一声,“还等什么,开搞!” 喇叭里传来了两个声音。 “大家好!欢迎来到降魔卫士2000的比武现场,我是军区作训部防化参谋赵喜发,坐在我身边的是军区防化团钟友亮钟副团长……” “大家好!” “今天由我和钟副团长进行比赛协调和讲解。现在,请裁判入场,参赛队就位。其余观摩人员,不得进入比赛场地,注意观摩秩序……” 场上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杨越一瞅,看见三营的参赛队员入场了。 裁判把两队人员召集在一起,分发号码牌。 杨越作为队长兼副领队,拿到了编号为NJ16-1的号码,张朝封是NJ16-2,欧阳山NJ16-3、吉尔格力NJ16-4、郭廖NJ16-5。 “撒意思?”张朝封问。 “前面的编码代表疆南军区十六师,后面的数字代表你的号码。” “哦!” 防化团的人则在一边笑,那意思是说:土包子,英文代码看不懂就算了,汉语拼音也不会了吗?张朝封没注意到他们的笑容,盯着他们的号码牌看了半天,忽然转头,问杨越道:“QJ?强.奸?” “噗……”欧阳山当场就喷了出来,四个防化团的队员顿时一脸猪肝色,“裁判,我们抗议!” 裁判也是一脸无奈,“十六师二号,判你技术犯规一次,黄牌警告!” “撒?技术犯规?”张朝封一脸懵逼,“撒叫技术犯规?” 欧阳山和郭廖同时举手,“裁判,这又不是打篮球,还有技术犯规这种处罚的?” “没看规则吧?恶意侮辱对手、漠视裁判警告的,判技术犯规,出示黄牌,并罚时一分钟!” “卧槽!”张朝封当时就炸了,比赛还没开始,就被罚时一分钟?还能不能让人玩了?杨越看他还要理论,赶紧拉着他,“别闹了!再让人判你个漠视裁判警告,再给你一张牌,你就只能上看台了!” “……”张朝封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狠狠甩手,拂袖而去。对面防化团的奸诈地很,这是要兵不血刃地血虐十六师防化连啊! 也是,刚来的,总得交上一笔学费。 两个队伍站在那,出发线裁判简单地再说了一遍规则,确定两支队伍都了解之后,副裁举起了手里的红旗。 “好!两支队伍已经准备完毕,比赛即将开始。钟副团长,你是老防化兵了,请你为现场的观摩人员简单介绍一下这两支队伍的情况……” “嗯,我们防化团三营在历届防化兵比武中,都是一支铁军,拿到过三次冠军,六次亚军,可以说是老牌劲旅。今年的比赛,三营旨在锻炼队伍,出场参赛的队员都是第一次参加军区级规模的比赛,所以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他们和十六师防化连参赛队应该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这特么叫同一水平线啊?”欧阳山愤愤不平,他们的对手虽然不都是士官军官,而且五个人里有三个上等兵。但很明显,他们的经验十分老道,张朝封的一点破绽就被他们无限放大,可以十分肯定的是,他们的背后,站着的都是一帮身经百战的老司机。 杨越才没去管两个解说在那叨叨叨地说些什么,在他眼里,现在只剩下了面前的两条赛道。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尿尿 “呃,我们面前的这支十六师参赛队,可以说非常年轻,都是今年入伍的新兵战士。他们的平均年龄没过十九岁,其中有三人十八岁……” 喇叭里钟副团长还在解说着,感觉没完没了。 现场防化团的人吹起了口哨,然后一阵嘘声。 赵参谋看见林曾雪不满地朝他抗议,连忙出声制止:“请观摩单位注意观摩纪律!” 谁知这一出声不要紧,现场的嘘声反而更大了。 赵参谋一看,这不打我脸么?顿时表情一黑,也不管身边坐着的是防化团副团长,当即大声道:“裁判,判罚防化团三营参赛队技术犯规一次!” 张朝封哈哈大笑,指着和他们面对面站着的防化团三营的四个满脸迷茫的参赛队员,“现世报!哈哈哈……” 杨越也瞟了他们一眼,这下好了。现在自己这边只有张朝封一个人背了张黄牌,而对面是四个人背了黄牌。 人群一片轰然,钟副团长看了一眼赵参谋,那意思是说啥意思?上来就一点情面不讲?你让我怎么跟你配合解说啊? 后者面无表情,按着话筒道:“比赛开始!” 郭廖退开一边,场地中央“轰”地一声炸响了炸点,一团烟雾腾空而起。 “防护!”杨越大吼一声,立刻展开了自己的防化服,穿戴起防化装具来。穿戴防化服和防毒面具是防化兵最为基本的科目,杨越自然不必说,其他三人也是轻车熟路。在防化连,他们每天都要练无数遍防护装备的穿戴,此刻得心应手,迅速穿戴完毕。防化团的也不是摆设,他们的速度比起杨越们来只快不慢。两支队伍八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到达了气密性检查室,大门一开,杨越一马当先冲了进去,裁判掐表计时开始! 气密性检查的要点就在于检测队员的防护程度,里面弥漫的是催泪瓦斯。如果防毒面具防护不到位的话,在气密检查室里根本呆不过十秒。杨越站在门口,看防毒面具护目镜外流淌的如莎一般的烟雾,身后张朝封拍着杨越的肩膀,瓮声瓮气道:“越子,我怎么突然想撒尿?” “憋着!早特么干啥去了!?”杨越一皱眉头,这档口想撒尿,你特么卧底吧? “憋不住了!” 吉尔格力出了个好主意,“张朝封,想尿就尿,尿防化服里,我们不笑话你!” “滚!” 几人打了一场口水仗,两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然后门从外面打开了。 “上车,上车!”杨越冲出了烟雾,吉尔格力紧随其后两个箭步就超过了杨越,拉开侦查车门,一勾那一米九的身体窜上了驾驶座。吉普车“轰隆”一声发着,向前启动。张朝封在后面追,“老吉,你特么能慢点吗?”吉尔格力没管他,杨越在车上打开了后门,拉着张朝封的手把他拖了上来,“在干啥呢?争分夺秒啊,兄弟!” “尿尿啊!你一边跑一边尿得出来的?” “……” 欧阳山捂脸,“张朝封,你真尿裤子里了?” “那不然呢?难道尿气密检查室里?有监控的!” “抓稳了!”吉尔格力突然吼了一声,杨越觉得屁股下一空,脑袋已经撞在了吉普车的顶棚上,好在那上面是帆布质地,要是铁架子,估计当场要废。 吉尔格力开着侦查车进入了复杂条件、复杂地形的赛道。两旁不断地有炸点在爆炸,炸起来的烟雾弥漫起来,碎石子到处乱飞。汽车在硝烟中通过了一段搓板路,吉尔格力连刹车都不带踩的,时速直逼八十码而去。这就苦了坐在后面的其他三个人,屁股都快颠裂了,早上吃的羊肉包子都感觉要从胃里颠到喉咙边。欧阳山死死地抓住身边的把手,分明听见了自己骨头碰骨头的声音。 过了搓板路,是一段S型的急拐弯,吉尔格力方向盘连甩,侦查车两个神龙摆尾直接漂移了过去,张朝封一个没抓稳,“砰”一下撞在了杨越的怀里,然后两人再“砰”一声摔回了对面,一起坐在了地上。 “你大爷的啊,老吉!”张朝封当场就爆了粗口,吉尔格力挂着安全带,丝毫没管后面人的生死,把吉普车当成了F1,在路上掀起了一片灰雾。 “下一场比赛,一定要提前装安全带!”杨越心里想。 也不知道这段路具体有多长,后座的三人感觉脑袋都快被晃晕的时候,吉尔格力“嗤”一脚急刹,把车横停在了赛道上。 “杨越,下!” 杨越抱着脑袋下了车,一抬眼,才发现吉尔格力刚好把他扔在了侦毒场裁判的面前。那裁判也是很欣赏吉尔格力的车技,他要是再横过来十公分,就撞到侦毒准备台上了。 “五个点,一个干扰点,一个空白点!明白?” 裁判打开准备台上的箱子,杨越点点头,拿起侦毒管就往第一个侦毒点而去。 耳边响起了解说的声音。 “十六师的车辆速度非常快,他们已经到达了第一个防化作业点,下来的是1号队员,他们的队长……” “没错,十六师的驾驶技术非常过硬,我们也可以看见,他们刚才的两个漂移动作很娴熟,不能小看。我们防化团三营的也不赖,紧随其后上来了!” 杨越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隔壁赛道,对手来得非常快,他们的侦毒手的动作很迅速,废话没有,领了侦毒管就直追而来。杨越心说你跟老子赛跑着呢?脚下顿时加力往前冲,到达第一个点,俯身一看,只见一蓬绿草上,有几点油状物。 芥子气。 杨越拿出手枪一样的电动侦毒唧筒,抽出对应的侦毒管刻开两端的密封口,插进了唧筒的前端。电动唧筒“嗡嗡嗡”几下,毒剂表现明确。 芥子气无疑! 杨越站起身来,一边跑,一边把侦毒管取下放回到侦毒箱里,脚下马不停蹄立刻到达了第二个点。 一杯水,水面上看不出什么东西。 沙林?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芥子气 杨越第一反应就是能溶于水的当然是沙林。可是当他抽出能侦测沙林的侦毒管后,忽然觉得不对,他发现这水杯下可能有问题,因为透过清澈的水底,他看到了被子底下的沙石有潮湿的现象。 那是啥?别人倒水的时候漏了? 杨越轻轻地移开杯子,他看见这底下果然有名堂。那些细小的沙粒上有水滴过的痕迹,太阳光一照,还反着光。 油状反光? 芥子气? 杨越心说不会吧,一连两个点的芥子气?但是他并没有怀疑自己的判断,立刻更换侦毒管,用侦毒唧筒一抽气,侦毒管里的化学试剂反应地十分迅速准确,颜色瞬间就变成了深红。 芥子气无误! 隔壁赛道的侦毒员很快地判明了第一个布毒点,眼看就到了第二个点。杨越收起装备,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子诶,祝你好运! 他快步地冲到第三个点的时候,听见主席台上的两个解说在夸自己。 “十六师的一号队员看上去很厉害,几乎马不停蹄,看来在侦毒场上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过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看他的侦毒结果是不是正确……” “不错,十六师的一号的确很强,但是侦毒项目上的一个干扰点和一个空白点会拖延很长的时间,在这两个点上,我相信我们防化团三营的战士表现不会太差……”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杨越听了个大概,赵参谋在担心他速度这么快,结果可能不靠谱。而钟副团长听上去是在解说,实际上是在提醒自己的弟兄。杨越到达第三个点的时候,隔壁赛道还蹲在第二个点换侦毒管。可能他第一时间也判断那杯水里的毒剂是沙林,结果抽了半天气,侦毒管没半点反应。 第三个点依然是一杯水,水面上飘着几点油状物。 卧槽,又是芥子气? 杨越心说逗老子玩呢!他拿出侦毒管猛抽一顿,抬起来一看,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即果断地收起装备往下一个点去了。 这个点绝逼是空白点,不是空白老子吃屎。 一定是哪个家伙想起来,往水里滴了两点菜油,仅此而已。杨越在奔跑中仍旧不忘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对手,那家伙还在第二个点上磨洋工。 他已经换了两根管子了,但化学试剂根本没反应,最后判断,第二个点应该是空白点。 等杨越到了第四个点一瞅,特么的,仍旧是一杯水,仍旧是飘着几点油状物。 芥!?子!?气!? 杨越抬头望天,军用毒剂十几种,看来军区作训部独爱芥子气。他看着手里的侦毒唧筒“突突突”地工作着,试管里的试剂也渐渐地变了颜色。 果然!芥!子!气! 杨越甚至怀疑第五个点仍旧是芥子气,所以他其他管子看都没看一眼,抽了根管壁上标着两道红线的二红管就直冲第五个点去了。 到那一看,沙地上布了几点湿斑,这些湿斑边界分明,看上去很浓稠的样子。 又是芥!子!气! 杨越想也没想,立刻开始毒剂甄别。侦毒管这次的反应稍慢,但颜色也渐渐地变了,不深。杨越一看有反应了,就没管三七二十一,收起侦毒箱开始最后的二十米冲刺。到了终点线麻利地把四根有反应的二红管和一根没反应的一红管排放在了裁判的面前,然后俯身在报告卡片上标明各点的毒剂种类。 一直跟着他的裁判检查了杨越的侦毒箱,确定作业没有违规,示意一旁的副裁判放下了红旗。 “上车,上车!”张朝封一眼瞧见红旗放下了,就催促吉尔格力开车,杨越紧追几步,堪堪赶上启动的吉普车,欧阳山和张朝封两人一人抓住他一只手,把他拖了上去。 “怎么样?”一坐稳,欧阳山就问。 杨越摇摇头,“感觉不妙。” “怎么了?”张朝封看不到杨越的表情,“你动作不是挺快的吗?怎么会不妙?” 杨越道:“我总感觉第五个点判断错误了,按理说都是一批侦毒管,如果都碰上的是同一种毒剂,没道理最后一个点反应那么慢。” “咋?难道还有另外一个点也是芥子气?这都有对比的?” 杨越伸出四根手指头,“四个点是芥子气!” “卧槽,简直丧心病狂!” 杨越一歪脑袋,“不管了,下面看你们的了!” “看着吧!”张朝封信誓旦旦地拍胸脯,吉尔格力仍旧把车开得飞快,不过这段路没有第一段路那么惊险刺激,只是小幅度地打着方向盘,绕了十根杆子之后,进入了雷区。雷区里布设的当然不是真正的地雷,而是响敦,车胎压上去会爆,但没有什么杀伤力,也炸不坏车轮。 当然,压上去是要罚时的。 吉尔格力在这段路上稍微控制了一下速度,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但仍然免不了压在了两个响敦上,过了雷区,裁判手上的红旗换成了白旗,说明他们在这段路上被罚时了。 吉尔格力有些自责,叹了口气,杨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事,你做得挺好!” 第二个防化作业区很快就到了,张朝封背着沾染检测仪跳下了车。那里停着一辆解放140,车轮上包着迷彩布。裁判伸出三个手指头,刚想解说的时候,张朝封已经一脑袋扎进车轮边,开始走棒了。他戴着耳机,听见的只是自己的心跳声和电流声。 杨越在车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朝封很顺利地走过了车的这一面,转到车头去了另一边之后就看不见了。 欧阳山在车上如坐针毡,道:“后面的还没上来,张朝封只要不出大差错,我们的领先优势就很大了!” 杨越却没他那么乐观,他看见隔壁赛道上的防化团三营已经过了侦毒场,正启动车辆往这边来,领先的优势不算很大,如果他们没压雷的话,时间反而可能比自己要少很多。 压一个雷罚时两分钟呢! 昨天晚上看规则的时候,还觉得一分钟算不了什么。可是上了赛场才发现,别说一分钟,一秒钟都弥足珍贵!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最后的冲刺 防化团的驾驶员果然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在复杂地形上跑不过吉尔格力,但在雷区他们却只压了一个雷,清晰的只传来一声炸响,让车上的几个人更加急迫。 杨越心说要遭,他们现在领先的优势越来越小了。 张朝封一露脑袋,对面的沾染检测队员已经下了车。他刚好转弯一圈回到后车板边,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杨越从他的姿态上看得出,这个项目他好像没有占到便宜。 “特么的!”果然张朝封一上车,就爆了句粗口。 “什么情况?” 张朝封在面具背后日了狗的皱眉,“总共三个沾染点,老子侦测出来了四个。这帮变态,你们知道他们把放射源放哪了吗?车底大梁上!老子左边一圈探到了,一转头,右边一圈又探到了!” “同一个点,不扣分吧?”欧阳山紧张兮兮地问。 张朝封摇头,“鬼特么知道扣不扣分,但是我肯定要罚时的。裁判跟我说,我的探测棒触了三次车体,一次十五秒,总共罚时四十五秒!我特么就碰到了轮胎上的迷彩布上,那迷彩布又不规则,我们以前走棒的时候哪有这个鬼玩意,一不小心就挨着了。” “卧槽!” 几人同时捂脸,吉尔格力已经进了反坦克壕,这条沟很深,里面还有水。汽车卡一声停在了水里,熄火了。 吉尔格力拍了一把方向盘,重新启动车辆,缓缓地爬上另一边的坡。 “老吉,你别被我影响了,现在全靠你了,大兄弟!” “amp;amp;……¥……%%#¥(” 汽车轰鸣着,吉尔格力戴着防毒面具说话都听不太清。车辆上了反坦克壕一拐弯,吉尔格力开始倒车入库,杨越感觉车体右边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探头一看,原来是限位标倒了。 十五秒又飞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吉尔格力,加速!”杨越心说前面没有什么驾驶难点了,再四平八稳地时间越拖越久。 “好!”吉尔格力一脚油门把车彪出了车位,方向盘一甩,一个漂移又回到了赛道上。吉普车顿时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向前冲出去了一百多米,停在了洗消作业场边。 欧阳山推门下车,张朝封紧随其后。 两人跑到洗消车边抽出水管,装上水枪,然后拖着跑了二十米。他们在一条白色线条前停下,五米外挂着两排白酒杯杯口大的圆铁牌。出水的一瞬间,“啪、啪、啪、啪、啪”两人几乎同时用短水柱打飞了十块铁牌,然后扔下水枪,马不停蹄地往侦查车边跑。 “长生天保佑!”吉尔格力望天,杨越则拉着两人上车。 “干得漂亮!” “那是!”张朝封屁股还没坐下就开始吹逼,“你都不知道我们两个练打点打线练了多久,老王丢给我们一辆洗消车,我们没事就‘啪、啪、啪’!打苍蝇蚊子不敢说,但是指哪打哪那是没有问题的。老吉,开路一马斯!” 不消他说,吉尔格力已经动了车。脱缰的野马卷起一阵升腾土雾,咆哮着冲到了靶场。 一转头,三营的人从沾染检查区出来,正在爬坦克壕。他们的吉普车没有在坦克壕的水里熄火,一口气冲了上来,而且驾驶员经验老道,两把方向盘就进出了车库。拉回了不少时间。 裁判放下了红旗,举起了绿旗。 无罚时。 欧阳山看得目瞪口呆,这帮货果然都是老司机。 杨越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他们触雷两次、碰棒三次、压限位标一次,明面上的罚时就已经超过了五分钟。而对手则只触雷了一次,他们只罚了两分钟。 减掉领先的时间,他们基本和三营打成了平手。 张朝封把固定在后车厢座位底下的81-1式自动步枪拿了出来,交给吉尔格力。 “打稳点!” 吉尔格力没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的枪法杨越知道,不算太好,但也不会太差。防化兵打的靶子和步兵的不太一样,靶纸比胸环靶小一圈,五十米射击,姿势随意。而且不要求环数,只要命中就行。吉尔格力下了车,高大的身体穿着防化服,就显得更加臃肿,将近一米长的自动步枪背在他的背上,看上去就像古代的大侠背着铁剑。吉尔格力奋力地奔跑着,一百米的急速冲刺之后,靶场裁判拿给他了一个装着实弹的弹夹。 “五发速射,一分钟之内完成,超时按双倍时间计时!” 吉尔格力点头,拿过弹夹换上,跪在地上就瞄准扣扳机。 杨越坐在车上听见了节奏分明、清脆的五声枪响,料想问题不大。赛程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穿越战区障碍。杨越见吉尔格力已经在跑回来的路上,便道:“下车,准备冲刺!” 欧阳山和张朝封两人跳下车来,吉尔格力已经到了面前。 四人汇合在了一起之后,裁判举起了红旗,表明他们可以做最后的冲刺。 最后的一百米空跑,然后是十个障碍项目,吉尔格力来回靶场的两个百米冲刺已经消耗了十分巨大的体能。杨越拖在最后,让欧阳山和张朝封先上,他和吉尔格力随后就来。 张朝封的体能比欧阳山好,他是第一个跑到障碍区面前的,这个时候谁也不能等谁,张朝封要尽快地通过障碍,把空间留出来。单车赛的计时成绩以最后一个通过全部障碍的队员为依据,所以张朝封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自己顾自己。他把强壮的身体飞向了高板墙,然后标准的拍板动作落地,欧阳山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开始逐个越障。 “吉尔格力,你怎么样?” 杨越一边带着吉尔格力跑,一边问。吉尔格力猛点头,“放心吧,障碍你先跑,我跟在你后面。” “我跑慢点,你注意节奏,别受伤!” “嗯!”吉尔格力让开了位置,杨越上了高板墙。 主席台上的解说一直都在持续着,此时赵参谋的声音格外大,显得很激动。 “十六师已经全员进入了障碍区,他们能不能把领先优势保持到最后呢?我们看见军区防化团三营还在打靶,他们已经落后了很多!钟副团长,你怎么看?”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最后的冲刺(2) 看台上防化团的观摩单位坐不住了,没想到十六师这帮新兵如此之屌,居然在明面上领先了三营这么多。大多数人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现场的细节,不知道双方的罚时情况,直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特么的,真是阴沟里面翻一船…… 三营要是输给了十六师,那就彻底告别决赛了。因为他们下一场对二营,防化团内部的德比大战虽然相互间有输有赢,但从今天他们的状态来看,估计是没戏可唱了。 女兵方阵却雀跃了,她们第一次有组织地观看防化兵比武,从没想到现场的比赛如此激烈。一对一的较量扣人心悬,光是两辆吉普车潇洒的路面赛,就让人心动不已。在终点线上,后勤人员已经做好了保障准备,头一个冲刺的张朝封已经上了网墙,速度一点都不慢…… 林曾雪坐在刘干事的身边,煞有介事地一直在介绍必须项目。 “啊,这个叫化学侦察……” “啊,那个叫沾染检查,对,就是给车辆体检……” “哦,那个不是消防车,是洗消车……对对对,就像消磁……” 直到十六师参赛队开始越障,林曾雪才停了下来,捏着的拳头里都是汗。 这帮小子,居然领先了…… 喇叭里,钟副团长老神在在的声音响了起来,“赵参谋说的不错,十六师参赛队的作业完成时间的确非常迅速。看的出来,他们在平时的训练中,对比武项目有针对性地强化过……” 话锋一转,“但是……防化兵比武并不注重单纯的时间问题,各项比武项目,除了时间外,我们还要求精准。防化团三营虽然暂时落后,但不要忘记,裁判的最终成绩出来前,一切皆有可能……” 杨越回头看去,三营的驾驶员打完了靶,正在往回跑。 身后差着一个障碍距离的吉尔格力好像有些吃不消,看上去脚步飘忽。杨越也越跑越慢,始终让自己保持在吉尔格力的视线里。 “吉尔格力,加油!” 吉尔格力此刻已经是拼尽了全力,但他的身体实在是太笨重了,长距离的剧烈运动,又在全身防护的状态下显得非常吃力,平衡性也越来越差。 “十六师,加油!十六师,加油!” 女兵们看到那个大个子已经快跑不动了,紧张的都站起来,拢着嘴高呼。 但终点线离女兵看台已经很远,她们人少,声音又被防化团的拉拉队盖住了,传到杨越耳朵里的声音中,似乎只剩下了尖叫。 杨越上了网墙,他看见张朝封已经进了回型网,在“笼子里”勾着腰转圈。他只剩下了最后两个障碍,就跑完了全程。欧阳山紧随其后,从云梯上下来,跑向了回型网。 长期变态的体能训练让他们拥有了十分强大的体能储备,更何况这场关乎荣誉的比赛,更让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他们拼命了。 杨越看着前面奔跑的身影,心里一阵感动。 “十六师的二号进了深坑,他爬出来了,虽然已经很吃力,但是他仍然没有停顿,他在咬牙坚持。他将成为本届比武单车赛事第一个冲线的参赛队员,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祝贺他!” 赵参谋看见张朝封摇摇晃晃的从两米深的坑里爬起来,然后拖鞋防滑鞋冲过了终点站…… 女兵们这次是真的尖叫了起来,防化团的观摩席上也掌声了雷鸣般的掌声。 强者,永远都被人所尊重,如果他们不尊重你,是因为你还不够强。 杨越也是打心底的高兴,再加把劲! 他一回头,看见吉尔格力也上了网墙,那面绳索编织的墙,因为吉尔格力剧烈的动作开始变形,摇晃。 杨越在前面当吉尔格力的兔子,完全是在领跑。 他放心的钻进了短洞里,然后借着身体的惯性从洞的另外一边出来。 出来的时候,他听见了身后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嘭”一声,很沉闷。 杨越心里咯噔一下,他回头看去,只见吉尔格力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从网墙上直接摔在了地面。 障碍裁判收拢了手里的旗帜,想过去询问,吉尔格力却挣扎着爬了起来,瘸着一条腿往短洞过来。 杨越连忙绕过障碍,跑了回去。 “怎么样?吉尔格力?你受伤了?” 吉尔格力使劲摇头,“我没事,你快走!” 杨越看他的右腿正在剧烈地颤抖,心说没事就有鬼了。 “你腿崴了?” “说了没事,快跑!”吉尔格力咆哮着,猛然推了一把杨越。裁判看不下去了,“四号,需不需要医疗保障?” 吉尔格力面具后的脸上淌满了冷汗,脸色有些苍白。 “不需要!” 他冷冷地拒绝了裁判的好意。 “杨越,不要管我,我跟着你!” 杨越听那颤抖的声音,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隔壁赛道的三营正在全速地奔向障碍区,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跟着我,兄弟!” 杨越强忍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一回头,重新钻进了短洞里。然后是高低台,云梯,回型网,低桩铁丝网,深坑…… 欧阳山和张朝封两人没有看见吉尔格力从网墙上掉下来的过程,但他们很显然已经意识到比赛出了问题,此刻在场边,裁判已经通知了医疗车就位,几个护士和医生也在关注赛场上的形势。 “看样子,不是崴了脚那么简单……” “都这情况了,怎么还在跑……” 听着他们的对话,欧阳山当时就哭了,拎着防毒面具坐在终点线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张朝封使劲地吸了吸鼻子,拉着欧阳山的手,“站起来,给他们加油!” 杨越从深坑里爬出来,冲过了终点站后,裁判要检查他的防护情况,被他一巴掌拍掉了伸过来的手,他绕着终点线上的竿子转了一圈,马上又跑回到低桩铁丝网边。 吉尔格力此时拖着一条几乎不能动的腿,正一步一步地在铁丝网下爬,全靠双臂的力量支撑着。 杨越很想上去扶他一把,身边的裁判拉住了他,朝他摇了摇头。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最后的冲刺(3) “十六师的四号好像真的受伤了,我们看见,防化团三营的队员正在越障,他们整场比赛都按照既定的节奏有条不紊地推进……” “对,十六师领先的优势所剩无几,如果他们的最后一名队员不能够完成比赛项目的话,他们的成绩将会取消……啊,他没有放弃,他从铁丝网下钻出来了!” 裁判拉着杨越的手,“一号,你让他自己来,你如果帮他,那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杨越跟着吉尔格力,看见他一米九几的身体像一座大山一般站起来了。他拖着自己的右腿,单脚在地面蹦跳行进,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深坑当中。深坑离终点线只有五米的距离,张朝封和欧阳山两人想去加油,但因为已经解除了防护,裁判不让他们再一次进入赛场。杨越追上去,吉尔格力从深坑中跳起,两只手臂挂在坑壁上,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把脸贴在地上,右腿抬了三次想挂上去都没有成功。 “用左腿!” 杨越提示道。吉尔格力趴在坑口使劲地喘气,短暂地休息了几秒。他不能掉下去,掉下去之后就再也没力气爬上来了。他用自己的左腿一点一点地往上蹭,就差十厘米。 “加油,吉尔格力!”张朝封和欧阳山大声地叫喊着。 吉尔格力怒吼一声,猛然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左脚脚尖“啪”一下扣在了坑口,两臂再使劲一立,半个身体就爬上了深坑。 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只好两只手扒着地面,把自己的另一条腿带了上来。三营的第一名越障队员已经下了网墙,正匀速地往终点线跑来,他的身后,其他三名队员也正在逐一越障。他们追上来了! 赵参谋的声音充满了遗憾,“防化团三营的队员看上去就要后来居上,十六师最后一名队员倒在了深坑边。不得不说,这场比赛充满了悬念……” “吉尔格力,还有五米!”杨越蹲在地上,对防毒面具后面那闭着的双眼轻轻说道。吉尔格力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缓缓地睁开。他转头看了看终点线边站着的张朝封和欧阳山。然后,蜷着一条腿,开始在地上爬。 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爬。 他背上的81式自动步枪拖在地上,在泥地上划出了一道深槽。 四米、三米、两米,然后一米…… 吉尔格力左腿用力一蹬,右手奋力地一掌拍在了重点线上! 终点线上的裁判高高举起的红旗,随着被这一掌拍起来的灰尘猛然地挥下,取代红色旗帜的绿旗飘扬在了空中。 吉尔格力完成了最终的冲刺。 “医生!” 杨越立刻掀开防毒面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呼喊。一床担架挤开了人群,几个医生立刻冲到了终点线前,欧阳山和张朝封两人忙不迭地上前,帮吉尔格力解除防护。防毒面具打开的那一刹那,在场的所有人都差点掉下了眼泪。吉尔格力的脸色惨白,呼吸微弱,他的身上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防化服脱下来的时候,水渍浸湿了他身下的泥土。他的右小腿肿涨地厉害,粗大的裤管都卷不起来。 医生拿着剪刀把他的作训服裤腿剪开,只看了一眼,便判断道:“骨折了!” 护士在一旁检查吉尔格力的体征,“休克了,需要急救!” “抬走抬走!”身边的裁判立刻清出一条路来,几个白大褂把吉尔格力台上担架。杨越和张朝封还穿着防化服,他们有些措手不及,想上去帮忙,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吉尔格力早就该倒在网墙下,他根本就不可能完成最后的障碍。但是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克服了剧痛带给他的眩晕,他不仅完成了,还完成如此惊天动地。 主席台上迟迟没有发声,连钟副团长得知这样的消息,都默默无语。 赵参谋握着话筒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道:“十六师参赛队完成了比赛,他们的一名队员在网墙上摔到的地面,很不幸,刚才我们得知的消息,他的右小腿腿骨骨折了……” 女兵们发出了惊呼,看台上的林曾雪看了一眼主席台,赵参谋朝他点了点头。身边的钟副团长接过了话头,道:“十六师好样的!他们诠释了什么叫做军人的使命感和荣誉感。作为他们的对手,请防化团用最热烈的掌声,向他们致以最诚挚的祝贺!” 不用他多说,雷鸣般的掌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和十六师出场时的嘘声不一样,他们是真的被吉尔格力最后爬向终点的举动震撼了。 “太牛逼了!” “救护车都上了,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啊?” “不会吧!要是真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他们还有两场比赛呢,少了他,十六师的车辆地面赛怎么搞?” 看台上议论纷纷,现在几乎没有人分友军敌军,都在讨论十六师接下去的比赛。还在越障的三营瞬间没了存在感,比赛什么时候结束的,都没有人去注意了。终点线上一片混乱之后,以救护车鸣笛驶出赛场告一段落。林曾雪听到了这个消息,连忙和刘干事打了声招呼,借了一辆车跟着去了医院。 杨越整理好队列,向裁判长汇报:“报告!十六师参赛队全体队员集合完毕,应到四人,实到三人,请指示!” “带回!”裁判长挂着上校的军衔,眼眶里潮红潮红的,他的军礼敬得异常标准。 “是!” 杨越一百八十度转身,“啪”一声立正,“都有!解除防护!” 欧阳山有些失魂落魄,站在那一动不动,张朝封则看了看杨越,也没有动。 杨越脱掉防化服,一抬头这两人怎么还站在那。 “欧阳山!?” 欧阳山脸上混着眼泪和汗水,两眼呆滞,张朝封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干啥呢!解除防护了!” “哦!”欧阳山这才反应了过来,“刺啦”一声把防化服解开,一扭头,张朝封还穿着防化服,“你怎么不脱?” 张朝封小声道,“脱不了啊!我防化服里全是尿味呢!防化服里这么热,那味道肯定很大,这一脱,还不被裁判说我施放化学武器呢?” “……”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最终成绩 三人带到更衣室里,张朝封才敢脱下自己的防化服。三人冲完凉,换了一身干爽的长袖,戴着贝雷帽走出休息场地时,紧随其后的第二场比赛也结束了。 几人没有说话,回到了看台上。就在那么不经意间,他们听见了很热烈的掌声。杨越抬头望去,只见坐在女兵阵营上面的防化团观摩人员正朝他们猛竖大拇指。女兵们表现地就更加直接,几个大胆的见了三个英雄,二话没说,上来就大方地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张朝封平常嘴巴厉害,此时也是两边脸通红,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男兵们发出了刺耳的口哨声,有人在人群里大喊:“亲一个!亲一个!” 然后几乎能看到的所有人都在大喊“亲一个!亲一个!” 抱着张朝封的女兵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毫不犹豫地“吧唧”一口亲在了张朝封红扑扑的脸上。 “嗯、嗯……” 主席台上的钟副团长提示道:“请观摩团保持应有的观摩纪律……” 人群“哄”地一声笑了。赵参谋笑吟吟地接嘴道:“啊,尤其是女兵啦啦队,不能厚此薄彼……” 钟副团长看了他一眼,然后两人会意地笑开了。 欧阳山们抵挡不住女兵的热情,纷纷沦陷,连郭廖都没能幸免。刘干事朝杨越伸出了手,“虽然最终成绩还没有出来,但祝贺你们!” 杨越点了点头,握着刘干事的手,“谢谢!” 上午的两场比赛已经全部结束,裁判组正在紧张地进行最后的成绩汇总。童云飞挤开了沸腾的人群,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看台的另一边挤了过来。他的脸上充满了微笑,一开口就道:“干得漂亮!” 杨越拉着他坐下,那边张朝封几个正和女兵们聊天聊地热火朝天,眉飞色舞地看样子吹牛逼吹得天花乱坠,女兵们则都一脸崇拜的模样。 “他挺能说的。”童云飞揶揄道。杨越回过头来说道:“那必须的,祖上基因太强大,到了他这一辈,已经弱化了很多。” “呵!”童云飞把手里的摄录机还给了杨越,“说正事,你们的比赛我是眼睛都没眨,一秒一秒地看完的。不,是一格一格地看完的。” “你把我们的比赛也录下来了?” “那是!毕竟你们也可能是我们的对手嘛,回头找你拷贝一份。万一我们在决赛上会师了,我也好针对部署一下嘛。” “没问题!”杨越哈哈大笑,“只要有信心,就都有可能。” “你们都可以,为什么我们不行?”童云飞的样子和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时候的二十一师的参赛队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帮老鱼腩。可是现在,童云飞的脸上焕发着一股神秘的光芒,杨越知道,作为常败将军的二十一师,被来自十六师的五个列兵彻底激活了。他们的第一场比赛对阵的是疆南军区防化营,也是一块极硬的大腿骨,需要拼命去啃下来。 两人正交谈着,防化团二营和十八师的队伍也从休息场地出来,双方排着整齐的队列回到了看台上。 杨越看了看表,霍,都已经快一点了。 时间过得可是真快啊! 喇叭“嗡、嗡”了两声,然后响起了赵参谋的声音。 “请观摩团肃静一下……” 热火朝天的人群顿时就鸦雀无声,喇叭里钟副团长说道:“现在,我们拿到了四支队伍的最终成绩……”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吊所有人的胃口。 “我们先说第二场比赛……”钟副团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缓缓道:“第二场比赛,十八师代表队用时十八分三十三秒,罚时九分十五秒,最终成绩是二十七分四十八秒……” 掌声响了起来。杨越一听,这时间怎么比演示队的都还长? 童云飞在一旁看穿了杨越的心思,于是解释道:“很正常,演示队又不用罚时,他们车子都乱开的,就做个样子嘛,而且他们侦察、洗消作业也只是跑过过场,所以时间短而已。” “哦!”杨越恍然大悟,演示队的作业他是没看清,只是记了细节而已。 喇叭里接着道,声音却是高了八度:“防化团二营,比赛用时十七分二十一秒,罚时两分,最终成绩是十九分二十一秒!” 看台上开始起哄,然后跺脚声和鼓掌声混在了一起,他们用最热烈地方式祝贺自己的队伍获得了一个十分不错的成绩。 十九分二十一秒?杨越瞄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五个人,他们就是防化团二营的参赛队。杨越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宠辱不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这算什么?这很正常! 装逼装大发了! 张朝封一脸见鬼的表情,他从女兵堆里爬了出来,到了杨越的身边,“这帮货是不是人啊?才罚了两分钟?他们就压了一颗地雷吗?” 十八师在他们面前,那是全程完爆啊! 童云飞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录下了这场比赛的过程,防化团二营确实有着过硬的本领,一直在明面上领先十八师的参赛队不说,连罚时都罚得比他们少很多。这不得不说,防化团二营不愧是全军区防化兵当中资历最老牌、技术最精湛的一直队伍。 “下面,由我来宣布第一场比赛的成绩!”赵参谋接过了话筒,沉吟了一会,然后才道:“第一场比赛的对阵双方是防化团三营和十六师。我拿到的汇总成绩单上显示,防化团三营的比赛用时是十九分三十五秒,罚时时间是七分……” 罚了这么多?杨越心里一愣,本能地开始飞快地计算,然后和赵参谋一起计算出了结果,“防化团三营的最终成绩是二十六分三十五秒!” 钟副团长接口道:“对于第一次参加如此重大的比赛来说,防化团三营的成绩非常不错,让我们祝贺他们!” 又是一阵热烈的跺脚和鼓掌。 呱唧呱唧。 主席台上,赵参谋举着报告单,卖着关子,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知道十六师防化连的成绩吗?” 杨越抬头,看见他那张脸上,分明写着我就不告诉你的模样……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燥起来 张朝封还在掰手指头,他在回忆他们这一组人在路上总共被罚了多少时间。 压了两颗雷,扣了四分钟,沾染检查的时候,探棒触及车体,一次十五秒,总共四十五秒,压了一次限位标,十五秒。 哦,还有自己的一个莫名其妙的技术犯规,一分钟。 嗯,一三得三,二五一十,三五十五…… “十六师防化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直接关系到十六师防化连第一次参加大军区级的比武首战成败。 “比赛用时,十七分三十三秒!” 杨越听见了欢呼,来自女兵方阵。他身边的张朝封一脸懵逼,他自己也差球不多。他们的比赛用时居然比防化团二营只多了十二秒! 十!二!秒! 如果不是吉尔格力最后受伤,导致时间延长的话…… 杨越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着童云飞,后者点点头,“和我计算的时间差不多!” 张朝封把头转过来,“越子,我们赢了吗?” 杨越坐在那,掀动着嘴皮子,“别激动,还有罚时!” 他嘴上这么说的,但是心里早就沸腾了。十七分三十三秒,这个数字他会记一辈子。 钟副团长拍了拍话筒,“安静!现在公布十六师代表队罚时。” 看台上的女兵坐了下来,身后的防化团观摩单位也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赵参谋把面前的成绩单往钟副团长面前一推,“老钟,你来吧。” 钟副团长点点头,戴上眼镜。 “十六师防化连……”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把看台上伸长了脖子等待结果的众人抛到了脑后,他摘下眼镜擦拭了一番,重新戴上。 “十六师防化连比赛罚时——八分十五秒……” 场上极度安静……有人在计算,有人在懵逼。 但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郭廖第一个站起来,他的表情让他的脸完全变形了。 “赢了!我们赢了!” 五个人里,郭廖的数学最好,口算心算在三班排第二,没人敢说排第一,杨越也不行。他说赢了,那就是真的赢了! 杨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是真的赢了。 几乎与此同时,钟副团长也开口了,“总用时:二十五分四十八秒。” 二十五分四十八秒! 他们的对手防化团三营,是二十五分五十秒。 两秒! 只差两秒! 这两秒时间,在钟表盘上,秒针只需要滴答、滴答走两步。可是对于杨越来说,这两步让他们成为了胜利者。 “恭喜十六师……”钟副团长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赵参谋却看见他又摘下了眼镜,使劲地擦拭着。 直到这个时候,张朝封才从懵逼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的右手还掰着左手的手指头,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头顶的喇叭,然后看了看身边的杨越。杨越扶着他的肩膀,摇:“发什么呆呢!燥起来!” “哈哈哈哈哈……”张朝封笑得越发魔性,他从座位上弹起了自己性感的屁股,一把扑向了另一边的郭廖,和围过来的女兵一拥而上,把郭廖推倒在地。 算数算得好的,被当成了吉祥物。 欧阳山坐在一旁傻眼,那意思是说,咦,推郭廖干啥,来来,过来推我! 童云飞伸出蒲扇一样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杨越的手,“这一次,却之不恭了!” 杨越郑重地点头,“谢谢!你们也加油!” 张朝封从人群里挤出来,他拿着女兵手里的横幅,站在椅子上,面对着防化团羡慕的目光,他挥舞着双手。 “越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杨越知道他太兴奋了,可是这个时候不兴奋,什么时候才该兴奋?他也站起来,两人一起撑开那面“十六师,我们在一起”的横幅,一起高声大喊。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女兵们高分贝的嗓音也跟着一起起哄,郭廖从脂粉堆里尴尬地爬上座位,欧阳山把他拉起来,和张朝封、杨越一起,将那面横幅越展越开。 防化团二营的参赛队员回头看着那混乱的场面,脸上一副鄙夷的神色。 走狗屎运而已,用得着这么兴奋?就你们这罚时,凭什么跟我们争?几人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排着队,在一片山呼海啸中静静地离场了。与他们相比,三营的败军之将却颇有风度。也许都是第一次参加规模如此大的比赛,也许他们认为能在同一赛道上成为对手是莫大的缘分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们真的钦佩吉尔格力最后的拼搏。 他们围上来了,然后挨个地和杨越、张朝封、欧阳山、郭廖一一握手。 “不得不说,你们比我们要强!” 杨越很低调地说了谢谢,张朝封却大嘴一咧,傲娇地仰头四十五度。 林曾雪在医院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激动得电话都拿不稳。他在护士站转了一整圈,他很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吉尔格力。可是吉尔格力还没有醒来,医生给他打了安定,他马上就要进手术室。刘干事带着杨越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当中。林曾雪守在手术室外,表情很凝重。 “林科长!”杨越顾不上队列的整齐,他第一时间冲到了林曾雪的面前,“吉尔格力怎么样?” 林曾雪双手合十架在鼻梁骨上搓动着,叹了一口气。 “右腿胫骨骨折,完全断成了两截,骨茬子压迫在血管上,需要手术矫正。”他说:“医生说,如果恢复地不好的话,他的这条右腿就废了。” 几人听到这个消息,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欧阳山靠在墙上,软软地滑落在地,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 “蠢不蠢啊,你怎么会那么蠢啊!?” 杨越的眼泪也在打转,他搂着欧阳山的肩膀,蹲下来,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张朝封直接一脚把手术室门外的垃圾桶踢飞了出去,暴跳如雷,“老吉是不是有病啊?他以为他是救世主啊?没有他,我们赢了第一场有什么意义啊? 闻声而来的护士看见手术室门口的两个军官,四个列兵,再看了一眼地上翻着的垃圾桶,她张了张嘴,然后默默地拿扫把去了……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积分榜 晚上十一点,杨越仍旧坐在会议室里,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比赛录像。张朝封已经催了他三次了,可他完全没有睡意。 联勤站吹了两遍熄灯哨,除了招待所,窗外已经陷入了完全的黑暗。欧阳山和郭廖两人留在了医院,他们将轮班护理吉尔格力。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怎么恢复,还得看日后的护理。林曾雪把这个情况向师部汇报了,参谋长还没说两句,师长就亲自接过了参谋长手里的话筒。 在电话里,老头子整整说了十几分钟。 林曾雪放下电话的时候,表情略显欣慰。师部对吉尔格力的受伤非常重视,让他务必做好善后工作。 电话一放下,没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王亚文深更半夜地没睡着,打个电话来问情况。林曾雪又说了一遍,王亚文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末了才说道:“都是好兵……” 熄灯后半个小时,牛再栓又来了一通电话,林曾雪一边说,一边听见仇几满在电话线那端问牛再栓“怎么样怎么样?情况严重不严重?”也不知道是林曾雪的声音小,还是牛再栓的听力有问题,被仇几满在旁边一阵唠叨,牛再栓破脾气一上来,直接让自己的指导员闭嘴。 一连接了几个电话,林曾雪的睡意顿时就烟消云散。他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天花板,觉得再躺下去丝毫没有意义,于是穿了一件常服,出来在走廊里静一静。结果一出门,就看见会议室里还有光线在闪。他走进会议室,杨越拿着遥控器,正在不断地重复播放着吉尔格力从网墙上摔下来的画面。 因为童云飞隔着赛场很远的原因,这段画面被放大后已经十分模糊,但是能看见吉尔格力那牛一般的身体像一根原木一般滚落。他是出于本能地用右脚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是网墙那四米的高度,加上他巨大的体重,足以酿成悲剧。 杨越放下遥控器,双手捂着脸深深地吸气。林曾雪站在门口,清楚地看见杨越手上沾着反着光的泪水。 他走了过去,轻轻地坐了下来。 “我以为你在研究十八师的比赛。” 杨越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他吸了吸鼻子,然后用手背擦拭着脸上残留着的泪痕。 “没事,没必要憋着!”林曾雪拍着他的肩膀,“想哭就哭吧,他值得让你大哭一顿。” 杨越眨着眼睛,想阻止更多的眼泪流下来,他哽咽道:“他那时候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是不想拖我的后腿……我应该跑慢一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林曾雪也觉得眼睛有些酸,他赶紧抬头,搂着杨越的肩膀,自己却看着天花板,不住地眨眼。 “师长说……” “师长说要给他三等功……” 林曾雪没说完,刚才还能抑制的眼泪也跟着滚落,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 应该的,杨越十分清楚。今天的比赛如果没有吉尔格力,他们不可能赢。他过人的车技和尽全力的冲刺,确保了那两秒的优势,光他在铁丝网下一厘米一厘米挪动的身影,这个三等功,他也受之无愧! 十六师防化连是幸运的,但吉尔格力是悲壮的。 和他们相比,上半区的比赛一样精彩纷呈。下午的第一阵是十四师对阵防化团一营,双方在激烈的对抗之后,居然打成了平手! 同样都是二十四分二十四秒。 而杨越关注的另一场比赛,是二十一师对阵疆南军区防化营。从部队归属来说,他本应该站在疆南军区这一边。但从个人感情来说,他更希望二十一师能战胜强大的对手。因为他们和杨越们一样,都是公认的鱼腩,惺惺相惜。 而结局正如杨越心里所想,二十一师在童云飞的带领下,最终完成了逆袭。他们在赛场上击败了疆南军区防化营,领先优势创下了赛会纪录。 最短的记录。 一点七三秒! 充满了戏剧性的结局背后,却充分展示了男人之间面对面的碰撞,也完美诠释了防化兵和防化兵同样拥有的骄傲身骨。双方最后的越障比赛,几乎是同时冲向了终点线。他们的罚时,也同样是一个数字。 六分钟。 救护车今天进场了两次,一次是因为吉尔格力,另一次是因为二十一师的侦查手,他越过终点线后,一头栽倒,重度休克。 可以想象,所有的参赛队员,全部都在拼命。 刘干事送来的录音带,林曾雪陪着杨越全部看完了。 第二天是休赛日,各支代表队都躲在住地舔伤口。无论输赢,他们都需要时间来恢复。童云飞一大早就从乌市兵站坐着公交车来到了联勤站,出现在杨越面前的时候,脸上挂满了满足、兴奋的微笑。 他一拳砸在了杨越的肩窝上,“快!恭喜我!” 杨越抬手敬了一个军礼,“昨天晚上我看过你们的比赛录像了,祝贺你们,你们赢得也十分精彩!” 童云飞哈哈大笑,“差一点就输了,卧槽!” 这个少尉在杨越面前口无遮拦,一点都没有军官应有的风度,张朝封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听见有人骂街,正想着哪个不长眼的在他面前比嘴炮来着,一抬头看见童云飞,脸上的怒气顿时就烟消云散。 “童长官!”他跪坐在床上敬礼,煞有介事。童云飞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没穿军装,不能敬礼不知道吗?” “德行!”张朝封回敬道。 童云飞笑得很开心,“还没吃早饭吧,走!我请你们吃烤包子!” “不了!我们一会去联勤站食堂吃点就去医院。”杨越拒绝了他的好意,把录像带拿出来交给了童云飞,“昨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录像是联勤站的姑娘们拍的,有些细节可能不清楚,你凑活着看吧。” “有就行!”童云飞没有计较这么多,能拿到录像带,对他来说就是好消息。 第一天的比赛积分情况,上半区二十一师暂排第一,积三分,紧随其后的是十四师和防化团一营,平手各积一分,疆南军区防化营输了比赛,零分。 下半区防化团二营、十六师防化连各积三分,败者防化团三营、十八师零分。 形势一片大好。 (PPPPPS:我打算来几天万字更新,你们支持吗?们支持吗?支持吗?持吗?吗?) 正文 第一百章 比赛日 让杨越欣慰的是,吉尔格力的手术非常成功。不愧是大军区的军区医院,在骨科上的造诣非常深。毕竟论起中国这么多年来,除了东北、西南的几场战争之外,就属西北的战斗行动最为密集。他们在这方面有得是经验。杨越买了一些吉尔格力爱吃的水果,和张朝封一起接替了郭廖欧阳山。 吉尔格力上了夹板,打着石膏躺在床上看电视,精神状态也不错。 张朝封一进门就开启了嘲讽模式,“老吉,躺在床上当逃兵,老子也是忒羡慕你了。” 吉尔格力没理他,蒙古大汗最不擅长的就是打嘴炮。杨越削了个苹果给他,说道:“巴音啊,你这一躺,我们都快直接举白旗了。” 张朝封也叹了一口气,“就是!没你开车,郭廖那货行么?” 吉尔格力坐了起来,“郭廖行的,你们要信他。” 郭廖站在一边看了一眼张朝封,默默地收拾昨晚借来的毯子,然后才说道:“你们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不管怎样,明天哥带你们飞。” “吹牛不上税吧?”张朝封哈哈大笑:“你开车我特么又不是没坐过,握着方向盘,手都会抖。诶,话说你的驾照是买的吗?要是有老吉一半牛,我张朝封洗干净沟子晚上等你来临幸!” “滚一边玩去!”郭廖也不打算和张朝封斗嘴,一晚上他也没睡几个小时。欧阳山就更是,话都没力气说,这货睡觉只认床,当兵都快一年了,还没有改掉这个臭毛病。两人顶着熊猫眼,眼看熬不住,交代了几句后,就回去补觉去了。 下午晚饭前,林曾雪和刘干事带着两个女兵来了师医院。因为明天有比赛,所以他们让杨越回去研究对策,照顾吉尔格力的事情,刘干事一力承担了下来。联勤站的姑娘们心细手轻,比几个糙汉子更懂得怎么照顾病号。 张朝封坐病床前都坐了快一天,又不能大声喧哗,还不能随处走动,想抽根烟还得跑楼下去,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了。一听这主意,那是相当好啊。于是连忙拉着杨越给他们敬了个礼,撒丫子就跑没影了。 两人在街上随便吃了点肉串烤包子,喝了碗羊肉汤,觉得肚子里有了点油水之后,才回去了联勤站。 晚上十点,四人集中看录像,研究第二个对手——十八师。 十八师的录像杨越已经看过不止一遍,他对这个对手稍稍地已经有些了解。 用他的话来说:毫无特点。 也许是他看过所有参赛队的比赛的原因,跟别的队比起来,十八师的这一支队伍感觉才是这次比赛的最大鱼腩。 他们的侦查手是个少尉,据说原本就是防化侦查兵出身,还经历过院校培养。但是昨天的比赛中,他是出错最高的一个,侦毒判毒只能用平庸来形容,罚时四分钟也是占到了罚时的将近一半,不明白十八师防化营怎么会派他上场。 他们的驾驶员和吉尔格力比起来,也不占优势,整场比赛车虽然不像是蜗牛在爬,但速度并不快,只能说中规中矩。而他们唯一占优势的,可能就是他们的二号辐射侦测手,比张朝封更干净利落。 杨越感觉,他们能全方位碾压对手,尤其是障碍。 杨越一边说,一边暂停了录像。 张朝封抱着手臂,一脸正经的样子,“照你这么说,明天我们必赢?” 杨越点点头,“没什么可怕的,明天的比赛,我们求稳就行。吉尔格力不在,郭廖不要跟他们比速度,尽量缩短我们的罚时,用技术压垮他们。” “你还有脸说技术……”张朝封嘲讽道:“也不知道是谁,在侦毒场上跑得比兔子还快,结果芥子气和氯气的混合毒剂都没甄别出来,白罚两分钟。” 欧阳山张嘴,“哦哟!我说怎么昨天比赛罚时和我算得不一样呢,原来杨越你那出了问题啊?” 杨越眨了眨眼睛,过去的事情怎么还拿出来提呢。那第五个点他是大意了,当时看隔壁赛道困在第二个点上抓耳挠腮,杨越有些骄傲了。 “搞得你上你行似的!”郭廖骂张朝封,“一次沾染检查能碰三次车体的人,我也是醉了!” “我那是例外!”张朝封辩解,“真正的战场上,哪特么还有卡车轮子上裹迷彩布的?纯属膈应人。”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杨越制止了极有可能发生的嘴炮,眼看时间差不多快要熄灯了,一挥手,“洗洗睡吧,明天上午去看二十一师的比赛。” “哦了!”张朝封比出个OK的手势,和郭廖几人互相瞪了一眼,转身睡觉去了。 …… 全疆军区防化兵比武。 地点:军区防化团综合演练场。 时间:早上十点。 上午没有十六师的比赛,所以联勤站的女兵们没有到现场观摩。看台上清一色的大和尚,对着一墙之隔的联勤站流口水。 杨越们去得比较晚,到场的时候各参赛队差不多都到了。杨越挑了个离十八师比较近的地方,坐下来看第一场疆南军区防化营对阵防化团一营的比赛。 赛事解说和协调的仍然是赵参谋和钟副团长。经过第一天的比赛,他们两人显然很有台风。 “诶,今天没有女兵,看台上的各位,就不要起哄了……”赵参谋说。 钟副团长不甘示弱:“那得把女兵请出来嘛,十六师呢?十六师防化连代表队在哪里?” 杨越回头看向了主席台,钟副团长还在喇叭里调侃,“天清气朗,明日高悬的,让女兵同志就别守在阴森森的电话机房里了,出来散散步,我们防化兵的比赛也是很精彩的嘛……” “……”张朝封的表情变了型,嘴里嘟囔了一句“老不正经!” 杨越笑了笑,看来无论是在哪里,在哪支部队,女兵都是个稀缺物种。 十点半,比赛准时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喇叭里转移到了赛场上。对阵双方疆南军区防化营和全疆军区防化团一营,两支队伍,强强对话。 正文 第一O一章 初生的犊子不怕虎 在来军区之前,杨越和身边的几个货从来都没有准确地给自己一个定位。但是来了之后他们突然发现,大军区级的比武,真的是龙争虎斗。 输给了千年老鱼腩二十一师的疆南军区防化营并不是弱者,相反,他们有很强的实力。但是这支队伍很奇葩,万年不变的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号称赛会搅屎棍,年年搞得几支队伍的积分混乱不堪。如果军区防化比武也有外围的话,买有疆南军区防化营参加的比赛,铁定赔到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识。 一声炮响,比赛开始。 场上两队展开激烈的争夺,和录像上看到的一样,疆南军区上前就给了防化团一个封眼锤,飙车飙得现场人都看不清,大开大合,典型的疆南粗犷风格。 场下的人群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张朝封问杨越,“我特么怎么觉得我们和军区防化营是一样一样的呢?” 杨越点头,“那肯定是一样的,一脉相承!疆北兵稳重,疆南兵豪放。” “还有这说法呢?”欧阳山凑过来。 杨越开口解释道:“这是有历史原因的!以前大毛没解体的时候,疆北压力大,玩不来我们疆南的肆无忌惮。我们疆南主对阿三,对付那帮货不需要小心谨慎,只管往死了招呼就行。所以常年以往,就形成了疆北疆南部队的性格差异。” 郭廖端着摄录机,点头致意,深表同意。 疆南军区防化营进入了侦毒场,防化团一营还在爬坡。杨越觉得,今天这比赛结果很难预料,在场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两支队伍和他们没什么交集,录像只是为了给童云飞提供资料,所以他对比赛过程没有非常浓厚的兴趣。他今天特意挑了个好位置,就是为了观察观察他们下午的对手。 尤其是他的对手。 十八师的少尉。 他坐在杨越的斜后方,不算太远。人长得还行,就是脸上痘痘太多。贝雷帽下的那张脸,黝黑黝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一直在搓手。 他很紧张的样子。 杨越给他下了个这样的定义。 鬼使神差地,那少尉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交错了。杨越丝毫没有列兵的礼貌,迎着他的目光勇敢地挑战。对面却只看了一眼,然后把头又转了回去。 他害怕了? 杨越在他的眼神里读到了这个细节。一个堂堂的少尉,却不敢直视对手的眼睛。他对自己不自信,因为输了一场比赛,他觉得紧张、彷徨、无措。他在害怕失败,再一次的失败。 看来,防化团二营在这位少尉的心里,深深地扎上了一根刺。 他可能理论拔尖,也许平时的业务也相当不错。 可是他不是一个大赛型选手。 这样的对手,杨越能打十个。 “你笑什么?”张朝封见杨越脸上的表情诡异,问道,“看啥呢?” “我笑了吗?”杨越回头,他搓了搓自己的脸。 张朝封一脸嫌弃的样子,“要不要我拿面镜子给你看看,你笑得那叫一个恶心。不仅猥琐,还贱。” “……”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二十分钟眨眼间就过去了。防化团一营一直落在后面,疆南军区防化营则一路领先。看那模样,搞得疆南军区防化营一股王霸之气,油然而生,一点也不像第一场比赛输给二十一师的那支参赛队。 这场景,杨越是第一次看到,可是防化团的观摩单位却不是第一次看见了。这次比武,有人比疆南军区防化营还要跑得快。 那就是十六师的防化连,基本上把三营甩得连尾灯都看不到。 “没办法,疆南军区防化营一直都是防化团的克星,碰上他们除了近几年二营没输过之外,其他的都输过……” “我就说,这才是疆南军区的真实水平嘛,前天那比的是什么鬼玩意?” “那是他们轻敌,看不起二十一师,结果哪晓得被二十一师偷了个袭……” “疆南军区输的不冤好吗!?前天的比赛你们都看见了,人家二十一师是上来拼命的,他们是上来散步的!” 几个声音在身后的人群中议论纷纷。 “十六师加上今天的疆南军区,这两个队,简直就是疯狗……” 人群很赞同这句话,会意地大笑起来。 张朝封破天荒挨了骂没有立刻反击,反而还笑得很满足,他竖着大拇指在杨越面前晃,“看见没,他们说我们是疯狗!” “你是,我可不是!”杨越也笑了,那不叫疯狗。 叫狼性! 犹如喀喇昆仑山上的狼,个头矮小,看上去黑漆漆的毛色,一点都不华丽。可是呲出去的獠牙,也是能要人命的。 防化团一营碰到疆南军区,明显心虚了一截。两边二十分钟不到的较量,很快就告一段落。喇叭里赵参谋和钟副团长对结果猜来猜去,最后送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防化团一营,二十四分四十三秒。疆南军区防化营,二十三分二十二秒。 将近一分半的差距,几乎完爆。 疆南军区防化营,果然不愧是赛会搅屎棍。 杨越甚至都在想,就疆南军区面前的这支队伍,在前天的比赛中,到底是怎么输掉的?要不是他看过了录像,确定场上队员的确就是视线里的那四个人,他根本不会把前后两场比赛联系到一支队伍的头上来。 郭廖摄录完毕,也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比武场上无弱旅啊!” “强弱总是要分出来的,要不然比武就失去了意义。”杨越道:“张朝封……” “嗯?”张朝封坐在那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越问他:“看完他们的比赛,有什么感想?” 张朝封瞪大了眼睛,感想?不存在的!牛逼不牛逼,得看他们是公牛还是母牛。他们一帮子列兵蛋蛋有什么好顾忌的?管特么碰上谁,撸起袖子,上去就是干! 你要是没干死我,我就干死你。 张朝封想了半天,“有句话怎么说的?对,初生的瘪犊子,不怕母老虎!” 正文 第一O二章 形势 几人相视而笑。 二十一师的比赛很快也结束了,他们的对手是十四师。在火车上,肖战就说了,他是要来拿冠军的。事实上,他们在对阵二十一师的时候,的确表现出了冠军的潜质。童云飞没能延续第一场比赛的奇迹,他们在打靶环节就开始落后,然后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已然落后了将近一分钟左右。 最后的总成绩出来,二十一师不仅在比赛用时上追不上十四师,连罚时都比十四师要长。 现在的上半区,混乱地很。 十四师一胜一平,四分;疆南军区防化营和二十一师各胜一场,三分;防化团一营一负一平,一分。 而小组赛的最后一场比赛,十四师将对阵搅屎棍疆南军区防化营,军区防化团一营对阵本组最弱的二十一师。他们这四支队伍,十四师和疆南军区防化营必须死磕,谁赢谁才能确保出线,二十一师还存在着理论上的出线机会,如果他们击败了防化团一营,而疆南军区战胜了十四师的话,两者先算胜负关系。因为第一场比赛疆南军区负于了二十一师,所以一旦两队积分相同,出线的就是二十一师。 难度很大,需要整个上半区所有三支队伍通力配合。 虽然仅仅只是理论上的,但算过之后,仍然让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所以,今年参加决赛的很可能是二十一师? 防化团的人不淡定了,连钟副团长都有些感叹事情大条。 什么,你说防化团一营? 对不起,两轮过后,已经直接淘汰。作为赛事种子选手之一,两轮积一分,就算是第三场比赛他们跳起来吊打二十一师,他们也没有出线的可能。他们可以早早回家,洗洗睡了。他们的驻地离综合演练场不远,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 这种掀翻了皇帝,老子来当的局面,让张朝封很开心,郭廖把其中的利害关系一分析,他就开始咧嘴大笑。 “神特么种子队,走得比千年老鱼腩都还早,也是没谁了。” 杨越却觉得这局面让他很不爽,上半区的形势看似错综复杂,十四师也是种子队,他们的能力超群,疆南军区防化营虽然也不弱,说赢说输还早。但是一旦十四师打平或者战胜了疆南军区,二十一师一旦被防化团击败甚至两队战平,那进决赛的就是十四师。 肖战这人杨越不太喜欢,为人高调,还有些目中无人。虽然他军阶比自己高,杨越理应存在敬畏之心,可是他就是看不惯。十四师要是进决赛甚至夺冠,会让他很不舒服。 杨越就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曾雪从医院回来了。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林曾雪一边吃一边说,“吉尔格力说想要回来参加比赛……” “让他歇歇吧!一条腿都断了,怎么比?”杨越放下了勺子,心里有些烦躁。如果吉尔格力在的话,他能血拼防化团二营。他不在,连血拼的资格都没有。和十四师比起来,防化团二营才是真正具备冠军相的一支队伍,他们的比赛看上去慢条斯理,四平八稳,但实际上在那种四平八稳中,充满了无限的杀机。他们是真正的大赛型选手,求稳求精确才能保证他们近年来年年夺冠。这种对手,最常用的战术就是埋头不理你,自己干自己的。不会被你的节奏牵制,你也休想能跟上他们的节奏。 张朝封洗完了碗走过来,看到林曾雪,便坐下来问老吉的情况。林曾雪告诉他,像吉尔格力这个伤已经很重了,想要完全恢复,一是要很长时间,二还得看自身的恢复能力。 “那就是看运气咯?”张朝封把碗拍在桌子上,“完蛋,老吉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郭廖,郭廖!” “啊?”郭廖还在和欧阳山聊天,听到喊自己,抬起头来看见那边三个人正看向这边。张朝封问:“你不是算命的吗?帮老吉算一算,看他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郭廖丢了一个白眼给他,算你妹,这种事情怎么算?算的好就好,算的不好,万一吉尔格力真的瘸了一条腿,难道让自己来背锅? 欧阳山在一旁起哄,“张朝封你懂个屁,知道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吗!?” 张朝封撇了撇嘴,“球玩意!” …… 下午四点十分,防化团综合训练场。 第二比赛日,第三场比赛。 杨越整理好了队伍,转身立正敬礼,“报告裁判长!十六师防化参赛队集合完毕,请指示!” 裁判长确认了四人的配置,点了点头,道:“因为你们比赛缺员一名,所以有一点必须跟你们说明白。在比赛过程当中,你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各自的角色。” 他这是在提醒杨越,第五个替补队员上场,他们已经没有了轮换队员。十六师的代表队现在能自由交换各自的登记角色,以确保比赛的顺利进行。毕竟主力都在场上,替补能好到哪里去?虽然替补属于那种什么都会一点的人,但通常都说明他们什么都不太精。为了保证比赛的对抗程度,赛事一向都允许当最后一名队员上场时,可以互相转换角色,调整全队状态。 毕竟单车赛看的是整体成绩。 杨越早就读过了规则,所以他很清楚。 对面十八师的也换了作训服,来到了赛场边,裁判组正在检查个人的装具和车辆。喇叭里依然传来了赵参谋的声音…… “诶,欢迎回到防化比武的现场,我是赵喜发!有个特殊情况得给大家说一说了,钟副团长今天中午忽感身体不适,回去休息去了。今天下午的比赛,就由我一人来为大家解说和协调,希望大家不要起哄……” 张朝封抿着嘴笑,道:“钟副团长怕是因为他们防化团一营提前出局,小心脏受不了,犯病了吧!” “积点德吧。”郭廖吐槽道:“你就一天到晚不盼着点人好!一张大嘴巴拉巴拉的,吃了骆驼刺了吧?” “他何止是吃了骆驼刺,他还啃了铁钉子,一张嘴,就噗噗噗地往人身上射,不射个百八十个洞,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杨越补了一枪。 正文 第一O三章 稳! 十八师那边看上去很颓丧的样子,尤其那带队的少尉,一张脸拉长,一点表情都没有,四个人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交流。不像杨越这边,聊天聊得热火朝天。 直到场地中央腾起了一阵黑色的烟雾。 “防护!” 众人以爆炸为令,开始全身防护。钻进气密室的时候,张朝封还踢了郭廖一脚。两人在气密检查室里叨叨叨、叨叨叨地打起了嘴炮。杨越心说这帮球玩意的货,赢了一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么关键的比赛,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也怪自己,早知道就跟他们说,十八师是一道十分难啃的硬菜,估计这么说的话,这几个货才会拼死一战。 如果赢下十八师,他们就有六分在手,防化团三营一旦输给了他们大哥二营的话,就直接GG,回家睡觉了。 不管小组赛最后的结果如何,只要能淘汰掉种子队,杨越心里就十分舒爽。 两分钟时间过去地很快,杨越从气密室里第一个出来的时候,十八师的气密检查还有十几秒。 “上车!” 四人冲向了防化侦察车,郭廖起步平稳,车辆上了赛道。 他的驾驶风格和吉尔格力完全不一样,蒙古大汉开起车来弯道不是弯道,直道不是直道,甩着车尾巴像脱了缰绳来回跑的哈士奇,急停急走,能把不晕车的人跑吐。郭廖则老实地像在路考,该停的时候提前减速,该启动的时候一档换二档,二档换三档。 他换不到四档上去,因为路面条件很复杂。 吉尔格力下大坡的时候,吉普车都能腾空飞起来,郭廖下了大坡,还要换个二档爬小坡。这节奏,慢得感觉像是在春游的大巴上。 张朝封左一条、右一条用安全带把自己捆成了一只大肉粽,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作为上,此时也是一脸日了狗的表情。 吉尔格力开车的时候,张朝封:“老吉,你能不能慢一点……” 郭廖开车的时候,张朝封:“郭廖,你个怂货,能不能加点速?” “快不了!”郭廖在前面喊,“让我再快一点,我分分钟撞限位杆给你看!” 杨越一只手捂脸,眼看十八师的侦查车风驰电掣地从隔壁赛道驶过,郭廖还在悠闲地转着方向盘。 好不容易到了侦毒场,杨越赶紧从车上下来,这个时候,十八师的一号,那个少尉已经领了侦毒管上了一号布毒点。杨越紧赶了几步,追了过去…… 看台上的童云飞拿着摄像机,皱了皱眉头。女兵方阵还在不遗余力地给杨越们加油,赵参谋则在喇叭里喊,“十六师慢了一步,现在才刚刚进入了第一个防化作业点。看来他们的四号驾驶员因伤缺阵,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和第一场比赛一样,五个布毒点中有一个空白点,一个干扰点。杨越看见十八师的一号越跑越快,努力压制着自己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他们今天的策略只有一个字——稳! 虽然郭廖的驾驶风格完全超越了这个稳字,但杨越不想因为这么一点落后的劣势而改变自己的战术。 张朝封坐在车里,看见杨越一丝不苟、慢条斯理地比对着侦毒管试剂的颜色和浓度,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 “搞什么啊!抓紧时间啊!” 欧阳山则对郭廖开炮,“郭廖啊,你行不行啊?稍微加一点速吧,不然最后的越障,时间不够,困难重重啊!” 郭廖没反应,欧阳山凑上去一看,这货居然闭上了眼睛,两条腿还盘在了座椅上,看那样子是在打坐? “郭廖!?” “郭廖?你特么不会是睡着了吧?”张朝封一看这场景,不会吧!!!关键时刻,你丫入定了啊? “闭嘴!”郭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然后道:“老夫在养精蓄锐!” “养你大爷啊!”张朝封和欧阳山齐声大喊,要不是隔着防毒面具,那声音连裁判都听得见。十八师的侦毒作业完成地非常快,一眨眼间,他们的车已经启动了。 郭廖从后视镜里看见杨越正往车边赶,才放下双腿,启动车辆。 杨越从后门一跃而上,张朝封当即向杨越告状:“我跟你说越子,这货不能再用了,不然我们跟着他,都跑不过地上爬的蜗牛!” “怎么了?”杨越的身上淌满了汗水,脸上也有水珠不断地从脖子里渗透下去。郭廖一边开车进入绕杆区,一边道:“他们知道个锤子,我这叫稳重!稳重知不知道?” “啥也别说了,抓紧走!”杨越挥了挥手,懒得跟他打嘴炮,这速度慢得连他个奔四的大叔都受不了了。 郭廖是充耳不闻,车是越开越慢,绕着十根杆子在那左一把方向盘,右一把方向盘地转。 吉尔格力过绕杆区的时候,后座的人必须死死地抓住固定把手不敢动。郭廖走这段路的时候,后面的三个人则坐在那聊天。 “越子,这次五个点都不会错了吧?”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错不了了。” “意外?什么叫不出意外?” “比如裁判心情不好……” “……” “坐稳了!”前面的郭廖忽然道。 几人以为他要加速了,连忙坐正闭嘴,没想到郭廖却道:“前面雷区,炸了会不会很颠簸?” 张朝封气得一巴掌就拍在了郭廖的脑袋上,“老子还以为你开窍了呢,抓紧些!” 再怎么催促都没用,郭廖开着车进了雷区后,几乎是一步一停,然后不判断清楚地雷埋设点间的空隙能不能走车,坚决不走的模样。 连主席台的赵参谋都看不下去了,“十六师的车是不是出了问题?裁判,问一下他们是不是要更换车辆!?” 杨越抱着脑袋,感觉都要炸了,他是真想把郭廖从驾驶室里踹出去,然后自己上。时速表上的指针在雷区从来没有超过五,还动不动一个急停,让后面的三个人窝了一肚子火。但好在郭廖顺利地通过了,而且一颗雷都没有炸。 他牢记着杨越跟他说的,他得稳。不失分,就是他比赛的最高原则。 正文 第一O四章 新纪录 过了雷区,就是张朝封的作业区。本来张朝封还想着杨越说能吊打十八师,但现在郭廖的速度提不上来,他心里也着急。下车来一看,十八师都已经做完了车辆沾染检查,他们的二号已经上车,去爬坦克壕了。 张朝封顿时一口老血喷了三尺多高。 看台上议论纷纷。 “十六师这风格不对啊!” “口胡,明明人家想放水来着……” “哈哈哈哈哈……十六师要是输了,三营就有机会了,他们最后一个对手是十八师。” “嗯,就十六师目前这样的速度想挑战二营,估计没什么机会。我还是喜欢第一场比赛十六师的驾驶员,太牛逼了!” “就是,几个甩尾,把三营都直接干懵逼了。今天他们没了速度,很难浑水摸鱼呢……” 杨越隔着玻璃和防毒面具朝车外喊,“张朝封,别急,稳住!” 张朝封心说稳个锤子,再稳太阳都下山了。他啪啪啪走完一圈,用时不到两分钟,然后迫不及待的上车。脸色很难看…… “漏了一个点!” 杨越也没办法,张朝封的性格他知道,虽然火急火燎的,但其实他在作业场上很冷静沉着,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全拜郭廖所赐。 郭廖启动车辆,下了反坦克壕,上来的时候倒没有熄火,一鼓作气地爬完了坡之后,两把方向盘进了车库。 杨越感觉他的速度稍微提升了一些,郭廖可能也憋不住了。往后没有车辆障碍,转个弯后全是直道的平地冲刺,他终于让吉普车的速度上了六十码。欧阳山和张朝封两人的打点打线还是值得信赖的,在这个项目上他们总算是追赶上了一些时间。 吉普车最后冲刺了一百米,到了靶场。郭廖不消多说,拎着81-1自动步枪就开始狂奔,对面十八师的驾驶员已经开了三枪,郭廖还在路上。 赵参谋的声音也很急迫,他在喇叭里为十六师分析了一番:“目前来看,十六师的比赛速度比十八师稍稍慢了一些,但我们也能看到,他们目前为止只出现过一次罚时的现象。最后能不能反超十八师,就看两队最后的越障……” “下车!”杨越推开车门,欧阳山和张朝封也跟着下来。三人站在车边,静静地等郭廖打靶回来。那个不算高大的身影越跑越远,而十八师的驾驶员已经完成了射击,正在往回跑的路上。 杨越粗略地计算了一番,目前为止,明面上他们的比赛用时应该落后了将近两分钟左右,加上张朝封漏检了一个辐射沾染点,十八师领先了他们整整四分钟的时间。 “他们有没有压雷?”杨越问。 张朝封摇头,“鬼特么知道有没有压雷,不过我看见他们限位杆倒了两根。” 两根限位杆,三十秒时间,远远不够。 旁边的欧阳山纠正道:“不止两根,你只看到了一边,我从你的那边也看到了两根,他们得罚时一分钟。” “那还有三分钟的空缺到哪里去找?”杨越心里算了半天,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就算他们四个人会飞,在障碍区也不可能反超十八师。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十八师犯错的基础上。 郭廖打完靶跑回来,十八师已经冲完了一百米,开始越障了。四人一集合,杨越立刻迫不及待地带队往前奔跑。三个一百米的冲刺让郭廖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腿都有些沉了。 到了障碍边,十八师的第三名队员已经翻过了高板墙。 “我先上!” 杨越这次没有让张朝封先跑,“欧阳山跟着我,张朝封殿后!” “明白!”几人点头,杨越爬上高板墙,开始奋起直追,虽然比赛抓最后一名,杨越就算一连超过了十八师所有队员,并不关乎整队成绩,但他就是想尽全力地跑一次。 十八师最后一名是驾驶员,本来体能在冲刺过程中就已经消耗殆尽,跑得很慢。杨越是四个人当中体能最好,而且消耗最小的那个,略显宽大的身材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他用两个障碍就把十八师的最后一名甩在了身后,过了平衡木的时候,追上了他们第三个。从云梯上跳下来,杨越超过了对面的第二名。 看台上沸腾了。 “这货是打了鸡血吧!” “他们的一号,深藏不露啊!” “防化服已经不能限制他的速度了,他完全进入了暴走的状态。” “但是这并没有卵用,他们整体已经落后了……” 杨越望着前面正在钻回型网的十八师一号队员的号码牌,那个少尉居然也是第一个跑障碍的。他是想拿下第一,给后面的弟兄打气助威。杨越从网墙上跳下来,健步如飞。一低头进了回型网,三步并着两步,勾着腰在里面用鸭子步顺利通过,钻出来的时候,十八师一号铁丝网刚爬了一半。杨越怒吼一声,冲上去离着铁丝网还有三米远的距离把自己扔了出去,一卧倒在地,四肢并用,像条灵活的胖泥鳅梭进了铁丝网。他贴在地上,动作幅度超大,搅动起来的灰尘和泥土飞扬了起来,把旁边的裁判视线都遮挡了。 十八师的一号听见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一回头脑袋就磕在了铁丝网上,然后就看见一个人影带着一团灰雾快速地从身边冲了过去,顿时目瞪口呆。 十六师上越障之前,他们的一号已经爬了三个障碍。同样都是侦查手,同样都是体能消耗最小的,但十六师的一号表现地实在是太霸气了。 杨越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率先跳下了深坑,几乎双脚一沾坑底的地面,双手就已经挂在了对面,右腿一蹬,人就滚上了深坑。 而十八师的一号才刚刚下坑。 终点线前,障碍的分段计时裁判满脸震惊地看着杨越站到了自己的身边。 “掐表啊!”杨越提醒他。 “哦!”裁判一按大拇指,秒表停留在了一分零四秒。 从障碍区起点线裁判举起红旗开始,到冲过终点线的这段时间,杨越超越了十八师的所有人。 一分零四秒,赛会越障新纪录。 正文 第一O五章 二十分十二秒 但比赛仍然还在进行,杨越的表现并不能给十六师整体加分。 欧阳山紧随其后,拼命地追赶着杨越。他整场比赛只参加一个项目,按理说应该才是比赛中体能消耗最小的,但他本身的体能不如杨越。在越障技巧上,也没有杨越那么有经验。等他跑完所有障碍的时候,对面在赛道上的还剩下了最后一个人。 那是他们的驾驶员,和郭廖一样,三个百米冲刺消耗了他太多的体能。 然后先是被杨越超过,再被欧阳山超过。在索道上,还掉下过来一次。他很想保持住十八师的优势,但他的体能限制住了他的发挥。等其他三个同伴都已经越过了障碍区,到达了终点线,整条赛道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心理就慢慢地起了变化。 他的脚步越来越凝重,速度也越来越慢…… 和他不同,郭廖的身后还追着一个张朝封。郭廖的速度影响张朝封的速度,杨越把张朝封留在最后一个的意义就在于此。 张朝封追在郭廖的屁股后面骂。 “郭廖!你特么属蜗牛的吧?” “蚂蚁都爬得比你快!” “你再不加点速度,老子就踢你的屁股!” “以后别研究星座了,就研究研究蜗牛是怎么死的,我告诉你,是被张朝封一脚踩死的……” 郭廖一脸日狗没日爽的表情,一边甩动两腿,一边心里骂道“神特么星座,那特么叫星象!” 有个人在你耳边絮絮叨叨地,这是一件让人很烦恼的事情。郭廖几次都想放慢脚步,但一想到如果被张朝封追上,他就要逼叨叨、逼叨叨地没完没了,脚下顿时就快了。他的体能虽然没有吉尔格力好,但是个子比吉尔格力要小,所以自然而然消耗地也更少。本来他的速度上也就和吉尔格力差不了多少,但加持了张朝封一直唠唠叨叨的大嘴,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十八师的驾驶员过了终点线没多久,张朝封也最后一个抵达。 比赛结束。 杨越凑上去看了一眼裁判长手里的秒表。 二十分十二秒。 比起上一场的十七分多,这个成绩也是没谁了。而且上一场,是在吉尔格力受伤的情况下才跑出来的。 不过杨越心里一计算,如果只有张朝封一次罚时的话,那他们也才二十二分多一点,不赖呀! 双方脱下防毒面具,对面立刻就蹲下了一个人,在那里大吐特吐,杨越一瞅,嘿!那少尉! 他的脸色很白,两眼无神。感觉杨越看他的目光,他抬头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地起身,走开。 跟个娘们似的,还不好意思了? 杨越心说难怪十八师的这支队伍如此蹩脚,带队的都这样,能指望自己手底下的那几个好到哪里去?刨掉双方的罚时,他们的比赛时间比十六师短不了多少吧?本来明面上只有两分钟的差距,最后被杨越他们一追,估计能有个一分钟的优势就已经烧香拜佛了。 不过如果算上罚时的话,双方的最终成绩到底如何,还真的让杨越有点心慌。毕竟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瞧不见十八师的具体比赛过程。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十八师的罚时超过了四分钟,那胜利就一定属于十六师。 杨越忽然觉得,赢面还挺大的。 郭廖和张朝封两人一边洗澡一边打起了嘴炮。 “张朝封,你下次再在我耳边没完没了,我立马死给你看!” “早死早托生,没你地球还不转了吗?” “你懂个鸡儿!这叫战术,战术你知道吗?” “你们南方兵就是矫情!我就知道,你个货跑得都快没气了,还战术!?” “懒得跟你说!” 郭廖气呼呼地把头转向了杨越,几个光屁股的男人在澡堂子里哈哈大笑。郭廖气急败坏,“杨越,你也不支持我吗?” “支持!怎么会不支持?”杨越怎么能说不支持,虽然慢了一点,但地面赛没有失分,那就是最大的成绩。虽然车跑赛道总共才一公里多不到两公里,郭廖的速度确实有点慢,但是目前来看,无伤大雅嘛。而且求稳是他提出来的,郭廖只是把这个策略执行地空前绝后而已。 欧阳山几乎全程打酱油,他没看裁判长的秒表,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罚了多少时间。此刻他没什么意见,别人笑他就跟着笑。 几人洗完了澡,换了长袖,戴着贝雷帽出了休息室,刚好碰到十八师的几个货。 两边一照面,杨越本来还想跟他们打声招呼问个好。谁知五个列兵敬礼,对面只有那少尉不太正经地回了个礼后,人家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就走了。 “啊呸!”张朝封对着那五个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嘴里嘟囔道:“什么素质!” 郭廖却道:“看上去,他们好像有矛盾啊!” 杨越摇摇头,“十八师今年是彻底栽了,果然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成绩还没出来呢。”欧阳山有些不以为意,说道:“万一他们的罚时很少怎么办?” 张朝封冷笑一声,“老张我话就撂这里,我们要是输给了十八师,我现场直播,分分钟切腹给你看!” 几人聊着天,上了看台。女兵们这次倒是矜持了许多,毕竟从比赛用时上来说,他们落后了。看了十六师的两场比赛,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第一场比赛充满了激情和热血,第二场比赛风格变得太狠,让她们想不到要给杨越们一个拥抱的理由,也就最后杨越冲线的时候,让女兵们尖叫了一阵。 他们洗澡拖延了比较长的时间,此刻,第二场比赛也已经结束了。裁判们正在整理现场,对成绩进行最后汇总。刘干事挤了过来,和杨越握了个手。 “祝贺你,很厉害!”她指的当然是打破了越障纪录这件事。杨越笑了笑,那特么都是被逼的。 “林科长呢?” “还在医院没过来,吉尔格力那边有些手续要办。” “哦!”杨越觉得和刘干事没什么能聊的,于是老老实实地和张朝封他们坐下,等待最后的成绩出炉。 正文 第一O六章 去我家 童云飞的脸上挂着笑容,到了杨越的身边。张朝封瞟了他一眼,心说这少尉也是够够的了,基本上现在和杨越穿一条裤子。也不知道万一两个队走狗屎运,成了本届比武的两匹黑马双双闯入决赛的话,这两个人要不要先拥抱一下,然后再相爱相杀呢。 童云飞没理张朝封暧昧的眼神,把摄录机交给了杨越,然后道:“六分在手的感觉怎么样啊?” 杨越笑了笑,很低调地回答:“马马虎虎吧……” “你就那么自信十八师的罚时比你的要长?” “没那个自信我就不来了。” “哟——”童云飞拖着音道:“现在看你,和看防化团二营的那帮人一样,淡定从容,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杨越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嘘,小点声。我正在学他们的表情……” 童云飞顺着杨越的眼光望去,防化团二营和三营的比赛队员正回到看台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双方的队员都看向了杨越。 三营的人杨越自动忽略了,手下败将,不足言勇。但二营的家伙,居然仍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他们那意思是在说,看什么看!下一场比赛教你做人。 “童长官!”杨越收回了目光,侧过脸问:“和他们比,你有没有觉得我的眼神很犀利?” 童云飞看了半天,“早上没洗脸吧……” “……” 喇叭里响起了赵参谋的声音:“好了!现在四支队伍都已经回到了看台上,我也拿到了最后的成绩汇总。” “第一场比赛,十六师比赛用时二十分十二秒,罚时两分十五秒,总用时二十二分三十七秒;” “十八师比赛用时十九分零七秒,罚时五分三十秒,总用时二十四分三十七秒。所以,恭喜十六师获得第一场比赛的最终胜利。” 看台上热烈地鼓掌,议论纷纷。 “整整两分钟,十八师又被完爆了……” “恭喜十八师,可以卷包袱回家了!” “最后一场比赛还有什么意义?三营的总算是能胜一场了!” “话说回来,十六师雄壮了,罚时居然只有两分多,和上一场比赛相比,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水平吧?” “我还是喜欢上一场的十六师,太帅了……” 和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比起来,杨越几个却显得波澜不惊,张朝封傲娇地抬着脑袋看欧阳山,“我说什么来着,就十八师的那群水货,输给他们不如去死!” 他的声音很大,引起了别的参赛队的注意,尤其十八师坐得离他们不远,此时回过头来,那目光要是能杀人的话,张朝封早就被射成了筛子。 欧阳山拉扯着张朝封的衣袖,“你就不能低调些吗?” 张朝封哈哈笑道:“低调?老年人才低调,你看,杨越就很低调,那表情,那眼神……特么看上去都快四十了!” “咦!?”杨越转过头,“你特么知道地太多了!” 郭廖盘着腿,迎着十八师的目光看了过去,眼神温柔地很,十八师的五个人居然从他的眼里读到了怜悯。那少尉坐不住了,起身第一个走人。剩下的几个货看上去很愤怒,但是没办法发泄出来。 “我们也走吧!”欧阳山说:“肚子饿了,去吃点东西。” “好,我请你们吃火腿肠。”张朝封很大方地起身,“一人两根,不用抢。” 杨越和童云飞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那我先走了?” “你不听二营和三营的结果了?” “不听了,反正都是怼,谁输谁赢不重要。”杨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跟着张朝封他们下了看台。用张朝封的话来说,管特么谁,碰上反正就是干,都最后一场比赛了,小组积分算什么?与其费尽心思去计算小分怎么才能出线,不如出去大吃一顿,庆祝庆祝! 因为我们又赢了,这就够了! 四人出了综合演练场,没有回联勤站。而是坐着车到了军区医院,在附近找了一家面馆,吃完了才拎着打包的食物上了师医院的住院部。进了吉尔格力的病房,几人看见怎么多了那么多人? 杨越定睛一看,都是一些挂着红肩章的学员兵,一个个手里都拿着笔记本,像是来观摩的。林曾雪在窗口和医生正在说话,吉尔格力则躺在床上,被一群人围观,表情显得很怪异。 “杨越!” 一个女声响起,杨越心说这声音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呢?一转头,便看见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然后一只粉拳锤在了杨越的肩窝上,“你怎么在这里?” “苏沐晨!?”四个站在门口的列兵同时惊呼一声。 杨越的内心轰然一下,有一种久违而温暖的感觉弥漫开来,他呵呵问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苏沐晨上的是乌市军医大学,她在乌市观摩军区医院一点都不奇怪。 张朝封在一旁打趣:“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情到深处自然浓啊……” “什么破比喻!”郭廖心说,这两句话你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几人哈哈大笑,苏沐晨没管身边的同伴投来的疑问目光,拉着杨越的手臂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乌市?” 杨越在心里掰着手指头,“五天前吧。” “来了也不来找我?”苏沐晨皱着眉头,抿着嘴,“写给你的信也不回!?” “你啥时候给我写的信?” “上上礼拜!” “拜托,姐!全疆很大的,军邮跑得慢,这会儿可能都才到我们师。我上上礼拜才出来,火车都坐了几天。” 苏沐晨踮着脚尖,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算了,这次就不说你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去我家!” 张朝封问,“怎么,苏班长你家在乌市?不是山西么?” “山西是老家,我家真的在乌市。” 杨越捂着脸,他是很想说不去的。请吃饭是可以的,去她家就为难了。堂堂全疆军区副司令员家,几个列兵去蹭饭,合适么? 然而那几个货根本不知道杨越在考虑什么,异口同声就答应了:“好啊好啊!” 好你大爷啊!杨越瞥了他们一眼,如果告诉他们今晚要去一个中将家里吃饭,不知道他们还吃不吃得下去…… 正文 第一O七章 二等功 杨越张了张嘴,道:“你们学院对你们不管制的吗?可以到处跑的吗?” 苏沐晨呵呵笑道:“想啥呢!?今天周五,明天没课。我家在本地,可以请假的。” “可是……”杨越看到了床上的吉尔格力,“我们弟兄还躺在床上呢,我晚上得留下照顾他……要不,改天吧……” 吉尔格力一直处在懵逼状态,他属于那种对女色不太亲近的圣人,苏沐晨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交集,也完全没什么印象。这会儿见杨越和一个医护学员聊得正欢,还在想什么情况呢。 “别改天了!”和医生说着话的林曾雪一眼就瞧见了杨越要拉吉尔格力当挡箭牌的事,当即表态:“人家请你们吃饭,你们好歹给个面子。这里你们不用管,我留下了就是。吃晚饭以后,张朝封你早点回来替我……” “好……”张朝封转着眼珠子,眉飞色舞。虽然联勤站的伙食不错,但每天大锅饭吃得也是够够的了。当兵的没有钱,又不能在外面吃点奢侈的,这回好不容易突然冒出个苏沐晨,还不得好好地痛宰她一番? 早点回来?林科长,你想多了。 苏沐晨走了没多久,护士跑来问:“谁是杨越?” 杨越伸了个手,“我。” “电话!” 杨越猜到就是苏沐晨,不然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军区医院里。他跑到护士站拿起话筒…… “怎么了,姐?” “谁是你姐?”电话里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中音道:“我是牛再栓!” “啊……”杨越额头渗出了冷汗,“连长好!” “你们好才是真的好!”牛再栓在电话那头很开心的样子,“听说你们又赢了?把人家防化团三营和十八师都直接赶回家了?” 杨越“嗯”了一声,道:“乱拳打死老师傅,运气而已。” “少装逼!”牛再栓骂道:“越哥我跟你说,回来我给你请功。” “比赛都还没完呢,连长!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次能赢,全靠郭廖的稳重、张朝封和欧阳山的默契。” “行了行了,我又没说不算全体。”牛再栓接着道:“参谋长刚才跟我说,只要你们进了决赛,给你们集体三等功;要是拿了冠军,他亲自找师长,给你们三班集体二等功!” 杨越心里一跳,卧槽,玩这么大?集体二等功? 但是转念一想,进决赛?难度大了一点吧。防化团二营比赛录像看了十几遍,人家根本无懈可击啊,速度不慢,作业精准,罚时又少,动不动二十分以内。他们的比赛经验丰富,阅历充足,遇到什么情况都处变不惊,想赢他们,太难了。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技巧都是笑话。 “怎么不说话?”牛再栓问。 杨越叹了一口气,“连长,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们没进决赛怎么搞?” “没进决赛?”牛再栓沉吟了一会,哈哈笑道:“没进决赛你就让我的个人三等功飞了……” “……”杨越点点头,“好吧,我尽力!” “开玩笑的,尽力就好,不要有压力,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最终成绩不重要。”牛再栓停下了玩笑话,问:“吉尔格力怎么样?” “他还好,手术很成功,军区医院照顾地也不错。比赛完了让他继续住院还是转回我们师医院?”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林科长已经联系好了,师长亲自做的指示,你们的比赛完了以后就先回来,吉尔格力继续在军区医院里养伤,直到痊愈。” “哦!”杨越的情绪不是很高,从个人角度上来说,这种伤筋动骨几百天的治疗,让吉尔格力至少三四个月以后才能回到防化连,三班少了他一个,总会觉得缺点什么。 张朝封说,吉尔格力的那个味道,是草原的味道。 但是从吉尔格力的角度上来说,杨越当然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治疗,不是瞧不起师医院,就全疆军区来说,大军区的医院设备毕竟最好、医生经验最丰富,吉尔格力留下来是最好的选择。 挂了电话以后,杨越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回到了吉尔格力的病房。 医生和护士都走了,林曾雪去外面抽烟,剩下的三个货正在和吉尔格力谝传子,逗他开心。 张朝封讲了个笑话,吉尔格力的脸上一片漠然。快一年了,他还完全听不懂汉人的笑点在哪里。张朝封吃了个闭门羹,开始削苹果,见到杨越一脸心思的进来,几人同时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怎么?还在想今晚赴宴的事?苏班长有没有让你打扮好点,穿西服打领带什么的?毕竟见家长来着……”郭廖问。 杨越摇摇头,“不是苏沐晨,是连长。他说要把吉尔格力留下治疗。” “留下来?”吉尔格力弹了起来,“为撒,不让我回去?” 张朝封在一边插嘴道:“留下不是挺好的?再把越子也一起留下照顾你,顺便还能和苏班长约个会什么的。乌市开个房多少钱?不够兄弟借你!不要利息,你还十倍就行。” “滚!”杨越笑骂道,“就你那几块钱,还是留下买火腿肠吧。” 林曾雪抽完烟上来,看见几个货笑得很开心,便道:“还呆在这干啥玩意?赶紧准备准备去,去人家家里吃饭,多少带点东西。” “是!”杨越心说是得带点东西去,毕竟副司令员家。但是转念一想,带什么呢?带什么都好像是多余的。几人起身告辞,林曾雪喊住了杨越。 “身上有钱吗?” 杨越翻着口袋,从里面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粗略地数了数,还有个三十来块钱。 “行行行,别数了!”林曾雪拿出皮夹子,从里面拿了两张一百的,“我个人赞助的,不用报销,花完了才能去!” “太多了吧……” “拿着!”林曾雪把钱塞进了杨越的口袋里,然后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别喝酒,喝也少喝点,别在外面给解放军丢人!” “是!”杨越敬了个礼,然后走了。 正文 第一O八章 二十岁 内务条例规定:军人非因公外出时,应着便装。 杨越本来是想穿便装的,但是来军区比武,不可能会带便装。背包里只有一件短袖,两件长袖,一条夏裤和一套春秋常服。想了想,他还是换了一身春秋常服,毕竟晚上冷。按理说,疆南现在都快换冬常服了吧。塞外昼夜温差大,保暖很重要。 但是不穿夏常服就不能戴贝雷帽,得戴大檐帽,不是很方便。 张朝封看杨越穿得一丝不苟,便开口嘲讽道:“你这是参加军区集会呢吧?来来来,我这里还有一条军用领带,你一并挂上吧。” 杨越没有反驳,拿着张朝封的领带就挂在了衬衣领子上,他是打算打领带来着。 “卧槽!”欧阳山和郭廖两个人一进门,吓了一跳,“杨越,你脑子没烧吧?吃个饭而已,又不是隆重场合!” “春秋常服着衬衣时,领带必须要打的。”杨越道:“你们也不想走在路上被军区的三军纠察抓起来背内务条例吧?” “也是哈!”郭廖点点头,几个月没穿春秋服了,差点忘记这一茬事,两人又跑回房间里穿外套打领带去了。杨越把自己的领带给了张朝封,催促他,“不是你们一个个地要说去苏沐晨家里吃饭的嘛,精神点!” 张朝封摇了摇头,默默地从背包里把自己的春秋服拿出来穿了起来。 苏沐晨接到门卫的电话,出门看见四个列兵戴着大檐帽,一丝不苟地穿着春秋服,和哨兵并排站在一起,军姿挺拔地,顿时就笑出声来了。 “你们……” “别说了,苏班长……”张朝封一脸日狗的表情,“快走吧,站这里快被人嫌死了!” 那哨兵和他对视了一眼,可不是,他们四个站得比哨兵还要标准,人家心里一寻思,这不是找茬么? 苏沐晨打了两辆车,和杨越上了一辆,其他三人上了另一辆。张朝封和欧阳山大包小包地把买的东西放好,看着前面一对狗男女有说有笑的进了车门,心里忿忿不平。 “挤一挤不就完了么?见色忘义的狗东西!” “就是!” 郭廖在前座骂:“你两个还能不能行了?再不走就丢了!” …… 苏沐晨看到后面的车跟了上来,便圈着杨越的胳膊,杨越一手端着大檐帽,一手挣扎了一下,苏沐晨没给他挣脱的机会,抱得死死的。 “老实说,有没有想我……” “嗯、嗯……”杨越使劲地清了清嗓子,这问题让他太难回答了。说实话,杨越是真想过。而且还不止想了一次,在梦里的时候他经常会和苏沐晨约会。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从前梦里的人从来都是未来老婆王丽雅,不知不觉中,就换成了苏沐晨。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表情有点古怪。恐怕是在想,这是什么个情况,一个红肩章的学员和一个列兵谈恋爱?这也是活久见,没道理了。 杨越分明读懂了后视镜里的那个眼神,心里有些尴尬。 于是他开始扯话题,“姐,回到了疆北,是不是感觉更亲切啊!” “少转移话题!”苏沐晨和以前一样,不依不饶,“正面回答我!” “……”杨越没了脾气,“想!想你做的狮子头。” “我爸做的更好吃呢,他以前在南方当兵的,还打过仗呢!” “那你爸肯定是战斗英雄……” “才不是,他那时候是炮兵团参谋长,想上前线都上不了。” “哦,是吗?”杨越有一句没一句地尬聊着,“那你爸现在还没退休吧?军阶岂不是很大?” “也不是很大啦……”苏沐晨的脸色一变,语气也低了下来,“他已经退休了。” 杨越看了她一眼,苏沐晨把脸转到了另一边。可能是因为刚才说漏了嘴,她现在很心虚。杨越叹了一口气,不就是军区副司令员么,权当不知道就算了。这个时候就不要拆穿她了,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好心,省得让这四个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将军的人突然之间碰到个中将,场面恐怕会很尴尬。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坐在后座上,开始了长时间的无语状态。 杨越就是个这样的人,经常聊天能把天聊死的那种。 好在不用再煎熬很久,出租车进了一处老巷子,然后停在了一座平房前。 杨越下车的时候,还以为他会出现在军区大院的某个角落,可一抬头,这里分明就是民居。他疑惑地问:“怎么,你爸退休以后,不住大院的?” 苏沐晨笑道:“这里是我家以前的老房子,那时候军区大院还没有多余的家属房,我妈来的时候就住这了。” 杨越点点头,打量着这座有些年头的平房。看上去占地面积并不算很大,外面有个小院子,堪堪能种些菜养些花。张朝封他们到了之后,苏沐晨“吱呀”一声推开了院门。 “爸,我回来了!” 屋里有个洪亮的声音回应,“先带客人休息一会,我的菜马上就好!” “嗯!” 苏沐晨转身,在院子里搬了几张靠背椅子,安排几人坐下,然后端茶递水,一副贤妻良母的架势。 郭廖喝了一口热水,凑过来道,“老杨,我刚才坐在车上算了一卦,此行凶险万分吶!” 杨越白了他一眼,张朝封一巴掌拍在了郭廖的后脑勺上:“算命的,你嘴里还能蹦出点好词么?” 欧阳山也在桌子底下踢了郭廖一脚,“还真是,犯贱讨打!” 苏沐晨换了一身衣服,穿着小外套和高腰裤回来,短发拢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杨越第一次看苏沐晨穿便装,很干净利落,十分养眼成熟。 一下子,他就把年龄的底限抛开了。苏沐晨脱了军装,既有少女的欢脱,又有成熟女人的韵味,这对杨越来说,有致命的诱惑。 算一算,她今年还没到二十呢吧。 咦……杨越忽然想起个事,他和老婆王丽雅的第一次,不就是王丽雅二十岁的时候么? “杨越!”苏沐晨丢过来一颗花生,“在想啥呢?” 杨越的脸蓦地一下红了,卧槽,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文 第一O九章 中将啊! 苏沐晨的父亲看上去很年轻,有点鹤发童颜的味道。脸上神采奕奕的,配合着他那行如疾风的身姿,要不是苏沐晨告诉他们,没有人知道这已经是个五十八岁的老人。 老头子出生在抗战时期,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娶不起媳妇,后来当了兵,就更没有了时间,拖来拖去,等有老婆孩子的时候,他都已经奔四了。苏沐晨是他唯一的女儿,老来得子让他非常宠溺这个掌上明珠。 一出厨房的门,老头子穿着围裙,在那喊:“苏班长,吃饭了!” “伯父好!”郭廖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似得,一律九十度的鞠躬,就剩下个杨越,端着手敬礼。 “干嘛呢这是,进门都是客,放下放下!”老头子把杨越的手放了下来,打量了一番,问:“小伙子很精神嘛,哪支部队的?” “十六师师直防化连!”他想了想,还是叫了一声:“伯父!” “诶,这就对了!你们都是我家苏班长的朋友,就别敬礼了。我又不是去你们部队视察……” “老苏!”苏沐晨立刻皱眉,拖着老头子的手就往门里冲,“说什么呢?不是说好了的吗……” “哦,是是是!”老头子连忙点头,“晓得了,晓得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人除了杨越,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两父女在玩什么花样。苏沐晨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而杨越也干脆装了个糊涂,配合着演演戏算了。 六人落座,杨越打量着这屋里的摆设,很有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红木家具布沙发,八仙桌子方板凳。电视机是彩色的,但放电视机的电视柜却古香古色,而且在客厅的角落里,居然还摆了一台缝纫机。 看得出来,这是苏沐晨他母亲在的时候房子的布置,老头子应该是一直没有动过。 “喝什么酒?”苏沐晨他爸当当当地拿出了三瓶酒来,一瓶伊力老窖,一瓶五粮液,一瓶茅台。 张朝封和杨越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里分明就是:别管什么酒了,三瓶一起上吧。杨越对酒很在乎,烟可以不抽,但酒的吸引力太大。只是目前这个情况,两人都同时闭了嘴。 杨越道:“伯父,我们还是喝茶吧。”张朝封吞了一口唾沫,他看见满桌子好菜,喝茶是不是太浪费了!? 郭廖在桌子底下勾了杨越一脚,那表情是在说:多少喝一点吧。 四个人表情各异,只有欧阳山不太喝白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苏沐晨呵呵笑着,留下了一瓶五粮液,“别喝茶了,就喝这个吧!” “好!好!好!”张朝封立刻就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五粮液,也是好酒呀。 杨越心里也痒痒,却尽量保持着表面上的矜持,“伯父,那我们就陪您喝一杯吧。我们当兵的你也知道,不能酗酒。” “谦虚!”老头子摇了摇手指,“当兵的不喝酒?骗鬼呢!不过毕竟你们出门在外,行!那就浅尝辄止,苏班长,倒酒!” “好!”苏沐晨拿着几只小酒盅分给了众人,老头子一看,把酒盅推到一边,“拿口杯来,这小杯子喝一晚上都喝不够!” “老苏!”苏沐晨咬着嘴唇,“你少喝点!” “丫头片子的,今天你有客人,我跟着你高兴嘛……”老头子哈哈大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你那几个叔叔伯伯,我们家平常没人敢来的!” 张朝封在大嘴一咧,“伯父,为撒你们家没人敢来呀!?” 杨越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这特么不废话么?军区副司令员家里,平常门口都有站岗的,谁没事敢跑来摸老虎屁股啊?今天的警卫员没跟着他,多半是穿了便装在附近警卫,难道是因为苏沐晨特意交代过了,不要吓着了他们几个? 杨越看了一眼苏沐晨,后者把头低了下来,往杨越的酒盅里倒酒。 老头子却不以为意,道:“行啊,你去问问你们师长,看他敢来我家吗?” “老苏!”苏沐晨见老头子又说漏嘴了,连忙出声提醒,“喝酒,酒都封不住你的的嘴吗?” “哦!差点忘了!”老头子端着酒杯,“来,敬你们!” “敬……伯父!” 郭廖何等聪明,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头子不简单,欧阳山善于看眼色,一见杨越那正襟危坐的样子,再看一看郭廖突然挺直了胸膛,心说怎么个情况?这是蹭饭蹭到领导家里来了?而且听着老头子的口气,他比师长还要大? “铛啷啷——”欧阳山手一抖,手里的铁筷子掉到了地上。 “我来我来!”苏沐晨怕看见杨越的眼神,连忙要去厨房里帮欧阳山拿过一双筷子,老头子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苏班长,今天你是主人,我是服务员。正好锅里还炖着羊肉,我去看一看,你陪着他们先吃点菜!” “嗯……”苏沐晨点点头,目送着老头子进了厨房。 杨越凑了过来,“姐,你的脸红了!” 苏沐晨瞪了一眼杨越,然后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对几人道:“别愣着呀,吃菜呗!” 欧阳山哪里还敢动另一只筷子,坐在那感觉浑身肌肉都是紧的。他看了一眼杨越,小声地在他耳边问:“杨越,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啊?” 杨越看着他,“闹鬼啊?” “闹你妹啊!”欧阳山道:“苏班长老爸干啥的啊?” 苏沐晨看着欧阳山和杨越在那窃窃私语,她敲了敲碗,“说啥呢?” “淡定!”杨越拍了拍欧阳山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来都来了,难道告诉他苏沐晨老爸是他们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他就能脚底抹油,轻易地出这扇门了吗?不是当初说来苏沐晨家吃饭的时候,三个货个顶个地流口水么? 怎么?这就怂了? 郭廖在对面忽然踢了一脚杨越,杨越一抬头,看见郭廖的视线被什么吸引住了。 杨越一回头,发现自己正好背对着一扇房门,刚才苏沐晨换衣服的时候房门打开了没关,此刻透过灯光往里面瞧去,只见那房间里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人分明就是老头子,穿着军装,挂着军衔…… 中!将!啊! 郭廖比划着口型,一脸见鬼的表情…… 正文 第一一O章 “轮大米” “稳住!”杨越压着手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就当没看见,看见了也装作不存在。郭廖摊着手,这特么能当做没看见?中将啊!全疆军区有几个中将啊?一只手就能数完,你跟我说装作没看见? “干撒玩意呢?”张朝封夹着一块牛肉,抬头看见两人在打哑谜,“吃不吃了?不吃碗里的给我啊!” 欧阳山踩了他一脚,对着苏沐晨使劲地眨眼。张朝封一侧脸,“怎么搞的,你们三个?苏班长脸上又没长花,看你们这模样,跟碰到了鬼似的。” “嗯、嗯……”苏沐晨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去帮帮我爸。” “去吧,去吧。”杨越挥了挥手。苏沐晨站起身来,把房门带上,然后进了厨房。 郭廖换了一个座,坐在苏沐晨的位置上低声问道:“杨越,你丫把我们往坑里带啊?” “口胡!”杨越瞄了他一眼,“我特么早就说过不来了,不来了!是你们三个非要来的!” “我们哪里知道这情况啊!你知道都不告诉我们的?” “……”杨越无语,这事怪我咯?谁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大大咧咧地没大没小,怼完上尉怼中尉,怼完中尉怼少尉,三期士官以下全灭,上官小平在你们眼里都不是菜。还以为你们抗压能力很强,见了中将都能一样怼呢! “来了挺好啊!”张朝封不晓得两个人在说什么,“这么多好菜,又是牛肉又是鸡的,还有一盘虾,你们闹哪样啊?” 正说着话,还没商量好对策呢,苏沐晨端着一盆汤来了。老头子跟在她的身后,笑得很慈祥,他手里拿着一双筷子给欧阳山。 “怎么样,小伙们!我这手艺不比你们部队差吧?” 欧阳山一哆嗦,筷子又“当朗朗”地掉地上去了。 “啊,伯……不,首长,我自己来,自己来!”欧阳山跟个被老鹰盯住的小鸡仔子似的,一猫腰滚到桌子底下捡筷子,然后起身的时候,一头撞在了桌沿上,痛得脸都抽了筋,还直摆手,“没有事,没有事,我自己去洗一洗……” 老头子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新兵蛋子进了厨房,脸上慈祥的笑变成了诡异的笑,他看了一眼苏沐晨,“哟,你保密工作没做好嘛……” 苏沐晨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老苏!还不都是你,三句话就不离部队的!” 张朝封一脸懵逼,怎么个意思?什么叫保密工作没做好? 郭廖悄悄地把嘴凑到了张朝封的耳边,“苏沐晨他爸,是个中将!” “中将?”张朝封叼着的一块肉掉了下来,电光火石之间,他在心里使劲地掰手指头。嗯,连长是上尉,新兵营长是少校,在往上,军务科长是中校,各步兵团团长是上校,师级干部是大校,疆南军区司令员是少将…… 中将……是个什么鬼? 等一下,我是谁?我在哪? 张朝封“嚯”地一声站了起来,拿着筷子的右手往脑门上猛戳,“首长好!” 这饭没法吃了! 苏沐晨有些生气,低着头不理老头子。 场面一度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 杨越不知道这顿饭是怎么吃下去的,反正身边的几个人都魂魄齐飞。一瓶五粮液下肚,张朝封一边擦汗一边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欧阳山和郭廖两人就压根没敢动筷子,老头子一端酒杯,两人二话不说先干为敬。就杨越事先知道这么个情况,表现得最为镇定,偶尔还能和老头子交谈两句。从革命时期到国际形势,老头子很健谈,杨越却知道分寸,什么都点到即止,然后伸长脖子当个倾听者。 最后出门的时候,老头子很高兴。送到门口还挥了挥手:“有时间再来啊……” 再来?要命的好不好! 几个人像做贼似的跑得飞快,苏沐晨追都追不上。 四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上面面相觑,感觉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欧阳山按着自己噗噗噗乱跳的心脏,半天才缓过劲来。 “卧槽,气都差点没喘上来!” 郭廖抬头望天,闭着眼睛使劲地吸了一口冷空气:“这特么是龙潭虎穴啊!” 张朝封在杨越的屁股后面使劲地踹了一脚,接着骂:“你个狗日的,谁不好勾搭,居然勾搭中将的女儿……” 杨越趴在墙上,然后被几个人轮了一顿“大米”。苏沐晨追上他们的时候,那四个货正蹲在墙边猛抽烟。 “杨越,你不是戒烟了吗?” 杨越耸了耸肩,站起来,“没辙!不跟他们一起抽,回去还得挨顿打,这次你算把他们三个真正地吓着了。” “至于嘛!?”苏沐晨把杨越手里的烟抢过来踩灭,然后笑吟吟地交给他们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些水果。杨越瞅着这些东西怎么那么眼熟,一回想,这不就是今天下午他们买的,提到苏沐晨家里去的吗?林曾雪给的二百块钱真的不太好花,几个人都不知道要带点什么给老头子。后来还是杨越提议说买个放大镜,剩下的钱就买点水果撑撑场面,不卑不亢,就算是去看望朋友的父母,简单点多好。 当时几个人还觉得杨越是在忽悠鬼呢,放大镜这玩意就一个凸透镜,一个木把手,这东西能拿来送人?可是杨越有经验,苏沐晨他爸堂堂帝国中将,缺啥?啥也不缺,你买什么都是多余的。放大镜嘛,可以让他看报纸看文件的时候更方便实用一些,虽然礼物质朴,但效果挺好。 苏沐晨解释道:“我爸说了,你们的心意他领了。放大镜他收下了,但每一样水果他就留了一个。他说当兵的没有钱,比武又很累,很消耗体能,应该多吃点水果……” 张朝封挨了过去,挤眉弄眼:“苏班长,你跟你中将老爸商量一下呗!我们最后一场小组赛让他去捧捧场。我敢说,他要是在场的话,我保证杨越这小子能把防化团的家伙干得满地找牙!” “这主意好!”郭廖和欧阳山连忙点头附议,一脸凑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老丈人如果真的驾到,杨越这毛驴子肯定暴走一挑四…… 正文 第一一一章 一挑四 “好啊!”苏沐晨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只要老苏有时间,我就让他也去现场观摩。” “千万不要!”杨越觉得这样不好,毕竟军区首长,平时事务繁忙,而且看样子老头子也和防化这一块不对口。他拉着苏沐晨,认真地说道:“你别跟着瞎起哄了,他们三个货没正经,你也跟着没正经吗?别跟你爸说这个事!” 苏沐晨惦着脚尖,笑得很灿烂,“好啊!” “苏班长,你有点原则行不行?”张朝封暴走,“怎么谁说事,你都说好啊!?” 苏沐晨抿着嘴,“杨越说的优先呀。” “懒得理你们!”张朝封一挥手,心里骂道:“真是一对狗男女,一言不合就开始秀恩爱。” 杨越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便让苏沐晨先回去了。然后四个人在街上压马路,走回联勤站的时候,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林曾雪还没有回来,他这个领队确实当得很称职,堂堂的工化科科长一天到晚守在吉尔格力身边,让人很钦佩。杨越把剩下的十几块钱和老头子退回来的水果悄悄地放进了林曾雪的单间里,然后滚回了自己的房间,伴着张朝封的呼噜声开始睡觉。 第二天是休赛日,难得的清闲时光。欧阳山提议出去逛一逛乌市的,毕竟来了几天了,都还没有好好领略一下乌市的风采。几人的生活轨迹只是简单的三点一线,除了军区医院和去了一趟苏沐晨家之外,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联勤站门口的小面馆。 但是这个提议直接被杨越一口否决了。 小组赛还剩一场,无论怎么样,想舒服必须先得把最后一场小组赛比完。是输是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要有所准备。前两场比赛他们拿了六分,来之不易。防化团二营的确是很强,但这不是杨越放弃的理由。 杨越始终坚信着这么一个道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林曾雪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杨越正在一边不断地按着暂停键,一边讲解要点。林曾雪朝杨越亮了亮手里的脐橙,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杨越笑了笑,接着播放录像。 林曾雪坐在后排好一会,发现所有人都在听杨越说话,没人理他。他便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杨越的战术,感觉什么也没听懂,于是干脆起身,又跑去军区医院了。 欧阳山抱着手臂,看录像都快看得打瞌睡了,杨越还在那逼叨叨、逼叨叨地没完没了。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杨越关掉了录像。 然后问张朝封:“张朝封,你说军区防化团二营的最大特点是什么?” “特点?”张朝封坐直了身体,张了张嘴,“那个……虽然没跟他们交过手,但我就觉得,他们老牛逼了。” “然后呢?” “然后?”张朝封眨了眨眼睛,“没然后啊!” “噗”欧阳山笑出了声音,瞌睡都被张朝封的表情拍飞了。 郭廖一直都在拿着笔在那画什么,此时抬起头来,道:“其实我觉得他们最大的特点是稳定!前面两场比赛的录像我们都看过了,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么一个奇怪的事情?他们的比赛节奏永远都是那么地一致,几分几秒,他们到达侦毒场,几分几秒,他们到了洗消场,几分几秒,他们到了靶场。我粗略地计算过,他们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时间误差不会超过二十秒。” “啪!”杨越打了个响指,“透彻!” 防化团二营的参赛队员,显然是专门为了比赛而培养的人员。他们的日常训练应该就在综合演练场上,每天都在绕着赛道跑来跑去。人员之间的默契、搭配已经精益求进,至善至美。他们甚至能在两场不同的比赛当中,用同一个时间节点来完成同一项科目。他们的单兵素质可能不算最好,但绝对是最平均的。尤其是体能一项,从录像上来看,还没有暴露出有明显的不足。 只是不够快而已。准确地说,是没有十六师代表队那么疯而已。 “疆北的部队……”张朝封不屑地撇了撇嘴,“都是一群娘娘腔,没激情,没意思。” 杨越摇了摇头,“大赛型的队伍,就是这样。尤其是像防化单车赛这样的团队项目,某个人突出并不能让整体获得优势,考验的是四个人。” 张朝封吸了一口气,“谁说的!我就觉得你能完美单挑他们四个。” 欧阳山也跟着说道:“就是!凭你毛驴子的本性,侦毒场上就能撩翻他们。百米靶三十秒五枪满环的打靶效率,分分钟暴得他们连北都找不到。更何况,还有战区障碍,你可是这届赛事的纪录创造者!” 三个人同时把目光投了过来,各种不怀好意。 郭廖敲了敲笔杆子,“要不,你干脆一人挑他们四个算球!?” “……”杨越心说活见鬼,四个人的比赛一个人去搞? 欧阳山坐在那说风凉话,“你就别谦虚了!说是说四个人的比赛,我特么都打两场酱油了,就干了两次打点打线的活!有我没我我怎么觉得不差哪呢?你干脆让我们三个集体打一整场酱油,回来给你做酱油肉吃,你说好不好!” “可我不会开车啊!打靶必须要驾驶员才行的!”杨越拿着规则手册,你们特么是逗我玩吗? 张朝封道:“少来!我看过你开车的,虽然技术不咋地,但是平地是没有问题的对不对?顶多是速度慢一点而已,况且,你再慢会有郭廖慢吗?” 郭廖回头瞪了一眼张朝封,再跟你说一遍,那叫不罚时的战术!战术你懂吗? 杨越心里没有底,他跟着吉尔格力练过一段时间驾驶,但要说到很牛逼那是不可能的,简单点的坡道起步什么的可以,但是各种S型弯怎么办?绕杆怎么办?雷区怎么办?碰到限位杆十五秒,压一颗地雷两分钟,就算自己别的项目都能碾压对面,但最终成绩一合计,罚时都要罚死他们这一队。 杨越摇了摇头,不行!这没法整! “等一下!”郭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我有办法了!” 正文 第一一二章 第三比赛日 杨越被郭廖拉着去演练场练了一下午车。 一开始,杨越在雷区晃了两圈,发现以自己的技术根本不太可能一颗雷都不压,还有一百米的绕杆前进,分分钟能撞出车祸的感觉。郭廖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脸生无可恋,想了想,还是带着他练坡道起步和直线飙车算了。 两人晚饭都没吃,很晚才从演练场里出来,杨越随便买了两碗泡面骗一骗自己的肚子。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张朝封和欧阳山两人正在打扑克,欧阳山脸上白白净净的,张朝封却贴了一脸的纸。 “三个四带俩。”张朝封甩出一手牌。 “王炸!”欧阳山狠狠道。 “有没有搞错!?三个四你就王炸?” 欧阳山哈哈大笑,把手里的牌一把扔出来:“张朝封!纳命来!三飞机带三翅膀……结束战斗!” “……”张朝封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晚上尽碰到欧阳山的神仙牌。 杨越烧好了一壶水,走过去坐在两人边上,一边吃面一边看张朝封被欧阳山虐到怀疑人生。 “你跟他玩跑得快?还好不是赌钱,不然你两年的津贴都不够输的。” “不玩了!”张朝封气急败坏地把牌一扔,一把扯下脸上贴着的纸,然后抢过杨越手里的碗面,“跐溜”一下吃了一大口,嘴里像含着个蛋一样,道:“越子,晚饭后灭绝师太来过了!” “啊?”杨越道:“她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你不忙着练车呢吗?”欧阳山把碗面接过来,喝了一口汤,说:“她不让我们打扰你,就站在窗口看了一会,然后就走了。明天周日,她说她也会来看你比赛的。” “哦。”杨越点点头,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现在对苏沐晨的感觉越来越好。 想一想,这姑娘实际上是非常不错的…… “只是可惜了!”欧阳山叹了一口气,“人家家里一尊中将菩萨摆在那,你跟人家根本不太配啊……” “你懂个鸡儿!”张朝封反驳道:“杨越和灭绝老尼在一起,关他爹什么事?” 杨越心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在这两个人面前怎么搞得就快谈婚论嫁似的?他把欧阳山的鞋扔了过去,“行了,早点睡觉,明天一场恶战,好好休息!” “我反正打酱油,你倒是要好好表现了……”欧阳山穿了鞋子,挥了挥手。 拜拜了您勒! …… 全疆军区防化兵比武第三比赛日。 星期天,天气晴朗,无风。 地点:军区防化团综合演练场。 一个礼拜的时间,小组赛进入到了最后一场,也关系到决赛的最终出线权。上午仍然是下半区先赛,第一场是十八师对阵防化团三营,杨越的比赛在第二场。 前天,防化团三营没有悬念地被二营草割,彻底失去了晋级的机会。和他们的难兄难弟一营一样,以种子队的身份早早地被淘汰出局。和混乱不堪的上半区比起来,下半区的形势比上半区要明朗许多。十八师和防化团三营双双鸭蛋,这场比赛,很多人都认为是“菜鸡”互啄。而除了十六师这匹乌漆墨黑的黑马之外,防化团二营仍然是比赛的定海神针。仿佛在他们的手底下,没有冷门这两个字。 杨越盯着自己的防化侦察车看了很久,脑海里有一把方向盘,面前浮现出练了一天的赛道,他的心里没什么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和防化团二营的比赛也像上一场一样,那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性。你如果稳,他比你还要稳。想要赢下这场比赛,只能剑走偏锋。 郭廖说得没错,对付这种大赛型的参赛队,必须拖乱他们的节奏,让他们无所适从。 杨越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对面的四个对手。 两个士官,两个上等兵。据说这还不是他们的最强阵容,因为要参加明年的全军防化比武大赛,他们这届比赛旨在“锻炼队伍”。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都已经能完爆所有的参赛队,在这句话前,都不用加“几乎”两个字。 从明面上来说,十六师也一样。 郭廖闭着眼睛在那神神叨叨,欧阳山则一遍一遍地整理自己的防化装备。只有张朝封跟个没事人一样,拿着个指甲剪在那修指甲,一脸“关我屁事”的表情,大有一副要死屌朝天,不死万万年的架势。 在比赛准备等待区的时间真的十分难熬,赵参谋在喇叭里说了些什么,杨越根本就没注意听。张朝封递过来一根红河,“紧不紧张?要不要来一口镇镇神?” 杨越瞟了他一眼,“拿开!” “德行!”张朝封点着自己把烟抽了,一边抽,一边道:“你别太紧张了……” 杨越心说不紧张那是在骗鬼,毕竟最后一场小组赛,使了半天劲,就等最后一哆嗦,结果临门一脚自己却软了,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不甘心。 张朝封吞云吐雾,脸色正经,忽然就像个贤者,“我跟你说越子。这就是一场游戏,游戏你玩过吗?三角洲,红色警戒!” “嗯!” “比武,也就是一场组织更严密的游戏罢了,包括演习,我也没见你怂过。”张朝封拍了拍杨越的肩膀,“相信自己,你行滴!” “拿来!”杨越伸出手。 张朝封嘿嘿笑着,把手里的烟屁股递给了他。杨越狠狠地吸了一口,直感觉头晕,尼古丁的作用让他有些飘飘然。 “特么的,防化团?很屌么?” “就是!”张朝封踩灭了杨越丢下的烟屁股,大咧咧地站起身,“走,干他们!” 四人背起装备,从准备等待区出来。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裁判正在恢复场地。出发线上的裁判长吹了声哨子,二营的家伙们目无表情地也跟着到了起点线边。 两队人马面对面地站着,听裁判讲解规则。 张朝封瞪大了眼睛,一边听一边把对面的每一个人都瞪了一遍是,输啥也不能输气势对不对? 哪知那四个货理也没理他的目光,新兵蛋子的,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实力。 正文 第一一三章 提速 看台上看不到双方队员的表情。 比赛还没开始,林曾雪坐在女兵堆里正在和她们吹牛,脸上很轻松。这次防化连给工化科长了脸,作为领队,他算是超额地完成了任务。师部领导很满意,他自己也很满意。场上的四个新兵,现在就是他的祖宗,得好好地供着。 他正在寻思着比赛结束以后,带他们去哪里好好地玩一玩。 防化团的观摩单位也很兴奋,毕竟十六师留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这一次直接对话二营,给很多人都有一种看大片的感觉。没有人过多地关心三营和十八师的比赛,大多数听了个结果就开始议论起下一场比赛来了。 “四支种子队被直接灭掉了两支,二营现在硕果仅存,今天就看他们的发挥了……” “我觉得悬,十六师疯起来和疆南军区防化营一样,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简直无!可!阻!挡!” “那是六个字!” “滚!” “我觉得悬个屁!他们第一场的驾驶员估计还躺在床上养伤,没有他,十六师翻不起多大浪来!” “话别说太满,要不赌一把!输了的洗一礼拜八一大裤衩?” “谁怕谁,接了!” …… 场上的杨越哪里知道,他们仅仅只用了两场比赛就圈了一堆粉,而且他们的“迷弟”还是在防化团内部。 赵参谋的声音沉寂了一会,然后在喇叭里重新响了起来,“裁判组,请汇报场地恢复情况!” 各边裁纷纷举起了手里的红旗,起点线裁判长确认之后,也亮出了手里的旗帜。 “好!场地恢复完毕,第二场比赛就位。” “各位观众,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欢迎来到全疆军区防化团比武现场,今天是第三个比赛日,马上要进行的是上午的第二场比赛,对阵双方是下半区同积六分的两支队伍,分别是军区防化团二营和疆南军区步兵第十六师师直防化连。” “今天依然是我和钟副团长给大家带来比赛讲解,以及场地裁判协调……” “大家好!”钟副团长感觉嗓子有些沙哑,看来上一个比赛日他的确是受了些风寒。杨越听着有些奇怪,怎么这两人今天一本正经,完全不像前两场比赛。他转头一看主席台,果然发现台上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七七八八地还坐了一排领导。 不会吧!? 苏沐晨那丫头真的把他爸喊来了? 钟副团长停顿了一会,开口道:“首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军区李副司令员、苏副司令员和军区作训处张处长亲自到现场观摩比赛!” 看台上顿时掌声四起,军区首长观摩防化兵比赛,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一般都是在揭幕战或者决赛时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的小组赛,虽然也很重要,但还没有这个先例。很多人都处在懵逼状态,杨越几个直接石化。 张朝封瞟了一眼杨越,得!你老丈人真的驾到了! “杨越!稳住!”郭廖看杨越的表情有些不可捉摸,还以为他露怯了。杨越看了一眼主席台,老头子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的视线交错,老头子笑吟吟地朝他挥了挥手。 杨越点点头,把目光收了回来。 姑娘,你这不是一剂强心剂,而是一管催命针啊! “各就位!” 裁判长的红旗展开。随后,巨大的爆炸声响震颤着综合演练场。 “防护!”杨越肾上腺素激升,大吼一声展开了自己的防护装备。张朝封今天防化服穿得格外顺利,但等他拿起防毒面具,还没戴在脸上的时候,身边的杨越已经防护完毕,拍着手在那喊:“动作快!动作快!”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不是打了鸡血,是打了火箭推进剂吧?三人一边跟着杨越跑向气密室,一边整理调整还没穿戴妥当的防毒面具。在气密检查室的门口,堪堪通过了防护检查,杨越就一头栽进了小黑屋里。 张朝封跑得气喘吁吁,“杨越,你不用这么激动,按方案来就行啊!” “就是!老首长来了又不会吃了你,你干嘛那么紧张?” “我紧张个毛线!”杨越道:“想赢吗?想赢就拼死他们,我们拿什么拼?只有速度!” 说实话,和比赛相比,杨越还真没太把老头子放在心上。毕竟他也算是国企小头目,平常领导看得多,迎检意识强,心里素质高,不至于像他们三个所想的那样。只是他的节奏提升地比较突然,让所有人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两分钟过去,出了气密室,二营的果然还在里面蒸桑拿。郭廖拉开车门刚上车,杨越就道:“走走走!” 郭廖脚下一踩,吉普车窜了出去。前面是高低坡、S型弯道、搓板路,属这一段的限位杆最为密集。和第一场比赛不同,郭廖二档起步,速度上来之后直接换了四档。马达轰鸣着,侦查车冲上了高坡,郭廖一脚油门,吉普车从坡顶直飞而出,越过了低坡,落地的时候砸出了一片灰尘。 看台上顿时就沸腾了。 “十六师回来了!” “卧槽,这特么是空中飞车啊!比第一场还屌!” 张朝封震得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上下牙一磕,感觉都要碎了。杨越稳稳地抓住把手,还好有所准备,要是像第一场一样没扣安全带,人都会甩出去。 越过高低坡,几人同时听见了一声碰撞的声音,欧阳山扭头一看,身后的一根不断摇晃的限位杆飞快地倒退而去。 裁判亮了旗子。 罚时十五秒。 “坐稳!”郭廖一声低喝,方向盘猛甩一把,吉普车漂亮…… 吉普车一个神龙摆尾,直接撞到了限位杆上,绕过了S型弯道。 三十秒飞了。 欧阳山捂脸,张朝封直接骂:“郭廖你个废物!” “闭嘴!”郭廖档位不变,直接冲向了搓板路,时速六十多码把后面的三个人抛起来,砸下去,再抛起来,再砸下去…… 他今天完全是按照预案来的,杨越跟他说要提速,他当然必须得提速…… 正文 第一一四章 压雷了吗? 郭廖比不上吉尔格力,牺牲了稳定,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昨天晚上在演练场练车的时候,杨越曾经问过,就前面这段赛道,他有把握最多撞多少根限位杆。郭廖用实际行动说话,两人开着车跑了几圈,平均下来是三根。而在今天的比赛场地,他只撞了两根,已经表现得十分出色。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速度一旦上来了,就直接给追在后面的防化团以无形的压力。只要一直保持着高压,对面就不可能一如既往的淡定。 尤其是,今天看台上还有一群军区的大佬们在看着。 他们可能看不懂防化兵比武,但是明面上一瞧,就会说:“咦,军区防化团的为什么比十六师的还要慢?” 只要他们的节奏一旦被打乱,那取胜还是有希望的。 前提是,自己这边必须要做到最快,而且在最快的前提下,做到最好。 难度很大,但不是没有可能。 郭廖过了复杂路段,两个点刹把吉普车停在了侦毒场边。杨越跳下车,拎着侦毒盒就往场上跑。他没有时间去听裁判对他的提示,那对他没有用处。 张朝封透过后玻璃,看见防化团二营的还在S型弯道上通过。 那车开得依然稳健,赛道边的限位杆纹丝不动。 “他们还挺沉得住气!”欧阳山道。 郭廖冷笑一声,“等他们沉不住气的时候,就晚了!” 杨越分析过他们的作业特点,就侦毒而言,准确度很高,但比较小心谨慎。沾染检查虽然拉开了张朝封一截,但是装备洗消打点打线双方差距不大。唯一能真正拉开差距的是打靶,杨越能血虐对面的驾驶员。 只要杨越在侦毒作业中不出错,加上他们的领先优势,再把车辆赛道上的罚时稍微控制一下,胜利还真的有希望。 但是目前而言,他们已经被罚了三十秒。往前走是绕杆和雷区,罚时只会越来越多,但过了这个地段,应该没有什么难度了。 几人说着事情的时候,杨越却已经开始在冒汗。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天气的原因。 十月中旬了,按理说疆北都快要直接跨过秋季进入冬天,可是白天的温度依然很高。赵参谋说今天的温度有三十一度,对于没有防护的人来说,这个温度算不上什么。但是全身都裹在密不透风的防化服里,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剧烈的运动下,汗水从毛孔里渗出,从头皮上、额头上、脖子上、后背上、大腿上渐渐地汇成一颗颗的豆大汗珠,然后顺着往下流淌,变成了涓涓细流。杨越摆动着双臂,觉得自己已然泡进了水里。 今天的五个侦毒点简单直白,没有第一场那么充满了阴谋陷进。以杨越的专业知识,一眼判毒,一管侦毒,不在话下。只是仍然在芥氯混合的布毒点耽误了少许功夫,等他完成侦毒作业的时候,二营的一号才刚刚从第三个点起身,跑向第四个点。 “十六师的一号又疯了!” “特么的,疯狗!和第一场的三营一样,二营又要悬!” “淡定!二营没罚时,前面还有雷区,那是二营的强项!”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面前的场景很眼熟,连赵参谋都为二营凭空捏了一把汗,“十六师代表队看来改变了上一场的策略,他们想以速度取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防化团二营的压力可能会很大。” 钟副团长点点头,“不错!因为他们不知道对面的具体罚时情况,一旦让十六师领先太多,队员们的心态难免会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而且我们也知道,十六师在战区越障上有很大的体能优势……” “嗯!”赵参谋接嘴说道:“十六师是高原师,常年活动在海拔五千米以上的无人区,他们对体能的要求一向非常之高,这一点对二营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解说着,主席台上的几个将军也在交流着各自的看法。看着杨越那矫健的胖子钻进了侦查车,老头子的眼睛咪咪笑。 “开路!”杨越拍着郭廖的肩膀,后者脚尖一点,车辆迅速地进入了绕杆区,一百米十根杆子,郭廖稳定地很,始终保持着百分之二十的撞杆率。完全模仿着吉尔格力第一场比赛哈士奇的作风,撒手便没。 三十秒又飞了。 但是他们的速度极快,郭廖撞飞了最后一根限位杆,然后一把油门进了雷区。 和限位杆不同,雷区里生死分明,压一颗两分钟,折算成限位杆,得有八根,能撞到郭廖怀疑人生。他终于不敢肆意妄为,踩了刹车放慢车速。 前面的几颗地雷分布地还比较合理,车辆简单绕一绕就能通过。可是后来地雷越来越密集,郭廖车速还没降下来,欧阳山就在边上喊“小心左边……” 郭廖往右捞了一把方向盘,张朝封又吼“右边,右边有雷!” 郭廖心说见鬼!赶紧又往左边打方向盘,结果一下撞在了赛道边的护栏上,然后撞出去了。 裁判举起了白旗,一分钟罚时。 郭廖气急败坏地想挂倒档,杨越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声道:“别倒车了,直接撞进去!” 郭廖一想也对,再倒回去说不定不止压一颗雷,干脆一脚油门一个转弯又把吉普车撞回了赛道。 又是一分钟罚时。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老天爷眷顾,吉普车撞出了赛道,再撞回来的时候,刚好避开了最丧心病狂的密集雷区。郭廖打着方向盘绕过了最后一颗地雷,头上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压雷了吗?压雷了吗?”张朝封被撞了两下,撞得有点神志不清,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响,不确定压没压到地雷。 欧阳山大声道:“没有,没有!” 杨越也点头,好像是没有压到雷,但是被罚时两分钟,也就相当于压到了一颗。 不过不要紧,他们已经通过了最危险的地段,接下来,就看他一个人的表演了! 正文 第一一五章 犯规 十六师的吉普车玩了一招乾坤大挪移,不仅避开了雷区,反而还让领先优势提前了更多。要知道,他们的第一场比赛都压了两颗雷,这一场冲出赛道来回撞了两次护栏,却只罚了两分钟。 雷区一过,再往前的路面赛就基本上没有什么艰难险阻,十六师的速度又那么快,就算加上罚时,防化团二营也没有很大的把握后来居上。 看台上的观众都在窃窃私语,这规则实在有点操蛋。十六师利用了规则的漏洞,完美地规避了压雷罚时。 关键还不会影响速度,而且让对手无可奈何。 赵参谋和钟副团长对望了一眼,比赛举行过那么多届。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出现过像十六师这样的情况,谁没事都不会去撞护栏冲出赛道,就算有,也是退回来,哪像十六师转个弯又撞进去的? 钟副团长关了麦,问道:“赵参谋,这算不算犯规?” 赵参谋想了想,答道:“也不能完全算犯规吧。毕竟他们也没有直接绕过雷区,撞出赛道的时候是在雷区,而且撞进来的时候还是在雷区,他们在赛道外没有故意规避比武规则,他们转的弯也是车辆的最小半径,所以只能罚时,不能算犯规。” “看来,你们作训部明年得重新制定一下比武规则了,很容易让人钻漏洞。” 赵参谋心想,这套规则又不是他个人制定的,完全是比照全军比武来的。不过钟副团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如果非要计较或者改变的话,也只能是在赛道外罚时上增加惩罚。但是这次比武,他没有权利做任何更改。规则手册上说得清清楚楚,无论有没有驶出赛道,只要撞击护栏,罚时就是一分钟。只有规避了比赛项目,才能算作违规。 十六师有规避比赛项目吗? 明显没有! 两人暂停了争论,因为十六师已经进入了辐射检查场地。 跟在他们背后的防化团二营显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根本没想到十六师为了躲地雷都躲到赛道外去了。虽然如果算上罚时以及车辆进出的时间,和郭廖平平稳稳地通过雷区的时间差不了多少,但防化团二营的队员能看见十六师撞护栏,却好像没看见他们压雷,这就足以形成强大的精神压力。 刚刚进入绕杆区,防化团二营的驾驶员就撞在了限位杆上。车辆的节奏一旦失去了,就如同一只喝醉了的老牛,“啪啪啪”地又连撞了两根。 欧阳山回头就看到绕杆区的裁判举了白旗,心里顿时一喜。 “他们终于出错了!” 张朝封坐在欧阳山的对面,语气淡定:“不出错就有鬼了!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之所以他们能稳两场,是因为他们没碰到我们。” 欧阳山一回头,“咦,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张朝封耸了耸肩,摊着双手,“如你所见!” “那下去的是谁?” “还能是谁?”郭廖没有回头,道:“我们只有四个人,下去的当然是杨越那头毛驴子!” 辐射侦察场的裁判也一脸懵逼,十六师这场比赛派出的辐射侦察手居然不是二号,而是毒剂侦察手一号。 他们的场上队长。 杨越的辐射侦察训练虽然不算最精通,但是一点都不比张朝封弱势。让他上场,也是杨越和郭廖昨天晚上商量出来的对策。张朝封这个人,多少有点不靠谱,顺风浪成狗,逆风急如猴,第一场比赛和第二场比赛都在他身上罚了不少时间。小组赛最后一场,杨越已经放弃了车辆赛道的平稳,但绝对需要保证专业项目的顺利。否则到处都罚时,他们会很被动。 而隔壁赛道的防化团二营堪堪调整好状态,正小心翼翼地进入雷区,但驾驶员看见十六师的辐射侦察手已经完成了车辆辐射沾染检查,心态顿时就崩了,压了一颗地雷,就直接冲了出来。 而此时的十六师侦查车,已经一骑绝尘,奔向了洗消作业场。郭廖上路之后开始疯狂踩油门,吉普车怒吼着转动着四只车轮,发动机转速表直奔四千而去。 欧阳山和张朝封两人顺利地完成了打点打线项目,回到车上的时候,发现杨越已经和郭廖对换了位置。 两人一脸懵逼,杨越要开车? 比赛都进行到第九场了,场边裁判还没有见到过在比赛中途,有更换角色的情况发生。一时之间,站在那不知道该举绿旗还是该举白旗。 洗消场离看台不远,这个细节被观众准确地捕捉到了。 “卧槽,还有这种操作?” “十六师的一号上了驾驶位?他想干什么?” “废话嘛不是!下一个项目是打靶,只能由驾驶员来完成!” “疯了吧!他已经搞了两个点了!” “他们的驾驶员本来就已经受伤了,他们的角色可以互换,这是规则上允许的!” “可是没说比赛中途可以互换的呀!” “可规则也没说比赛途中不能换呀!” “就是!规则才不会限制角色更换这种事情,因为如果规定死了,那在比赛途中有人受伤或者不能继续胜任本角色的话,没有角色调剂的空间,那比赛还怎么进行?” “……” 钟副团长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十六师这完全是在利用规则的漏洞。 “这还不犯规?”他连麦都没有关,直接把口水喷向了赵参谋。赵参谋抹了一把脸,压了压手掌,示意钟副团长淡定。他清了清嗓子,在喇叭里讲解起来。 “比赛并没有限制参赛人员的任务项目分配,十六师的这个做法是合理合规的。但是我们也应该清楚,一个人的体能是有限的,穿着防化服长时间地暴露在烈日下,对体能消耗极大。十六师的一号队员,他已经参加过两个点的作业,接下来还有还有三百米的冲刺……这对他来说,牺牲非常大。” 他的意思很清楚,防化单车赛虽然比整体,但最终成绩是抓最后一名的。历届的比赛也不是没有人一个人担任两个甚至三个角色,但最后的战区越障,确实十分能考验人的耐力。如果把过多的体能消耗在防化作业场,很多情况下都会得不偿失。 正文 第一一六章 打脸 但杨越是谁? 他是五公里跑死马,四百米干死狼的毛驴子。十六师跑得最快的能被他追到吐白沫,十四师空突营的精锐都望尘莫及。 他是新兵四百米考核,一分四十秒的主,也是本届防化兵战区越障单项纪录创造者。 杨越脑袋上顶着一圈一圈的光环,黑暗里如同日月相辉。 只不过这些光环隐着形,旁人看不到罢了。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下,杨越一脚刹车停在了靶场边,然后拎着81-1下去了。 张朝封从后车门下来,倚在车上看着杨越飞奔的身影。 特么的,这时候有根烟点一点该是多么惬意啊。 欧阳山手搭凉棚,看了一眼已经狗急跳墙的二营,他们在辐射侦察点都快要急死了吧。 他们再一次地乱拳打死了老师傅,用速度和战术取得了整整一个点的领先优势。郭廖掰着手指头算,他们现在起码比防化团二营的要快两分钟以上。但是…… 这并没有算杨越的打靶效率。 根据看了两天的录像经验,郭廖估算了一下他们现在的比赛用时。防化团二营如果还是按照他们前两场比赛的节奏进行的话,他们到达洗消场的时间,应该在十一分种左右。也许会因为十六师逼迫的原因,他对面的速度会稍稍地快那么一点,但绝不超过十二分钟。 赵参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他粗略地计算过,现在比赛才过去了十一分多一点。 十一分到靶场! “十六师的这个速度,实在是快到令人匪夷所思。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的一个百米冲刺加战区越障,如果十六师的一号能在两分钟之内完成打靶和来回百米冲刺的话,他们极有可能把整个比赛时间控制在十六分以内……” 看台上的人都张大了嘴,但场面上却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连一直在帮十六师加油的联勤站女兵们,都忽然失了声。 看了那么多场比赛,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一支队伍能把比赛时间压缩到十六分钟这个程度。 连二营都不能! 不,连演示队都不能! 这块综合演练训练场,并不是比赛专用。很多防化连队都在这块场地上进行过年度防化科目综合考核,大部分单车考核,别说把正常比赛控制在十六分以内,就算从起点线一直到侦毒、沾染检查、洗消这三个防化科目作业点完毕,他们之中也有很多单位都没有达到十六分这个级别。 十六分以内,这是要爆炸。 钟副团长对于十六师的速度,也是简直无语。但当他听到杨越在靶场上,几乎没有停顿地“啪、啪、啪、啪、啪”的五枪过后,脸上就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两个解说同时张大了嘴,一起看向了靶场裁判举起来的绿色旗帜。钟副团长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拿起解说台上的望远镜。 没错!绿色的,三角旗,在刚刚刮起的微风中,正徐徐地展开飘动…… 五发全中! 杨越从侦查车上下来,跑向射击场,特意控制了百米速度,但仍然在二十秒内到达了裁判的身边。 从领弹药上膛到射击,他连卧姿都省了,直接单腿跪在地上,连续扣动扳机,五枪过后,他把空弹夹卸下,猛拉几次枪机验证枪支已经空膛,然后起立,往回跑。 整个过程,二十二秒! 五十米的胸环靶,还只要求上靶…… 郭廖觉得,这是在侮辱杨越的射术。他没把保险调到连发档位,一口气短点射打完五发子弹就已经很给比赛面子了。防化连自用的56-C后坐力比步兵通用的81-1大多了,但在杨越的手里,也一样能百米五发满环。 五十米对他来说,根本连难度都没有。如果不是射击前杨越花了几秒钟调整呼吸的话,这个时间只会更短。 直到杨越打靶完毕,回到靶场边的吉普车旁时,看台上才终于再一次爆发了热烈的议论。 十六师的一号,太强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 是怪物! 谁特么说,列兵就是软蛋子好欺负?凭他这疯狗般的竞技水平,抛却理论不说,就比武而言,完全可以单挑各防化部队的高手。 清脆的巴掌声,简直疯狂打脸。 “走走走!”杨越没有停下脚步,在裁判举起红旗的那一刹那,就带队冲向了战区障碍。 而直到此时,防化团二营才刚刚从洗消场里出来。他们原本以为十六师在靶场起码要呆三分钟时间,可杨越把这个时差缩短到了一分十秒。 郭廖一边在脑海里算时间,一边已经超过了杨越。欧阳山跑得最快,张朝封拖后。 “越子,你行不行?”张朝封追上了杨越,然后放慢了脚步一边和他并排跑,一边问道。 杨越没有回答他,而是摇了摇头。 如果说他不累,那是扯淡。连续的百米跑虽然不是他的最快速度,但两条腿确实已经出现了疲劳的症状。关键是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太阳的威力正在渐渐地展现。杨越现在浑身已然湿透,防毒面具扣在脸上,只有百分之六十多的氧气吸入量,呼吸很不顺畅,让他的血液循环加速,浑身发热,心脏也猛烈地跳动。 杨越眼前的景物一直在晃,而且脑袋里也有些眩晕的感觉。 但是他不能放弃,这些领先的优势来之不易,他想保持下去。 “欧阳山第一个,张朝封第二个,我最后!” 郭廖大声地喊。 欧阳山已然到了障碍边,听到郭廖的布置,毫不犹豫地就上了高板墙。张朝封紧随其后,两腿一跨,也跟着翻了过去。 他们两个是整场比赛最清闲的,完全打了一整场酱油。他们有足够的体能,保证让他们冲在最前面,最大限度地不拖越障节奏。郭廖殿后,是想效仿张朝封上一场比赛对自己的鞭策,有他跟在杨越的身后,杨越能有一个目标,不会在体能不支的时候轻易放弃。 但是杨越拉住了他,急促道:“你上,我跟着你!” “你可以?” “没时间废话,快上!” 郭廖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见杨越坚持,便把他放在了最后,自己追着张朝封和欧阳山而去。 正文 第一一七章 巧克力 十六师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一直以来,十六师的战区越障都属于比赛的重点,最吸引观众的眼球。第一场比赛吉尔格力的意外、第二场比赛杨越的速度,都成为了观摩单位比赛结束之后朗朗上口的谈资。 而今天,十六师在越障这个项目上,又能给大家带来哪些亮点? 他们很期待,连主席台上的将军们,此时也停止了交谈。老头子拿着望远镜,看着欧阳山瘦小的身体在障碍上飞,和他间隔一个障碍之远,跟着的是体型稍大的张朝封。 那个胖小子,也是不错的! 赵参谋一直盯着手表,表情很兴奋:“十六师今天展现出了完美的体能优势,不愧是高原劲旅!尤其是他们的一号,经过长距离的冲刺过后,还能保持如此高的越障速度,让我们大开眼界!” 钟副团长看了一眼还在打靶的防化团二营,默默地摇了摇头。 喇叭里赞美的声音顿时被鼓掌声、尖叫声和口哨声淹没。但只有杨越自己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勉强地跟着已经放慢了越障速度的郭廖。过了索道之后,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厚重的防化鞋拖在脚底上,连抬起十公分的可能都没有。呼吸越来越困难,每吸一口气,都要用很大的力气。他感觉他的肺已经炸成了无数碎片,被胸部一起一伏地挤压,剧痛难当。 眼前的颜色变成了一片潮红,一闭眼睛,就是无边的黑暗在飞速旋转。 他爬上了网墙,使劲地让自己保持清醒。吉尔格力就是在这里摔下去的,他当时的情况应该和现在的他一样,体能已经到达极限。 杨越告诉自己,不能松,不能松。 他的手牢牢地抓着网墙的绳结,翻过网墙的时候,他看到天空在眼前旋转,落地的那一刹那,杨越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郭廖停了下来,想回头去扶他起来。杨越怒吼一声,“快跑!”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冲向了短洞,脚步飘渺,呼吸急促。 郭廖咬着牙回头,欧阳山已经冲过了终点线,而张朝封也从深坑里爬出来。杨越的面前还有四个障碍,郭廖只得再一次放慢脚步。 杨越四肢并用从短洞里爬出来,然后踉踉跄跄地钻进回型网,他怕因为触到顶网而罚时,于是跪在地上绕着圈。膝盖摩擦带来的火辣疼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此时此刻,他的双腿已经没有了力气,大腿肌肉正在颤抖。 他已经非常努力,但他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看台上的姑娘们一直在喊加油,眼看防化团二营已经奔赴了障碍场,她们着实捏了一把汗。 “看来,一号也不是神仙,他终究还是个人!” “防毒面具真是害死人,要是不戴多好啊!” “急死人了,就还剩几十米了……” 郭廖钻过了铁丝网,站在深坑前回头,杨越好像快要站不起来了。 “加油啊!”张朝封解除了脸上的防毒面具,拢着双手喊,“越子!!后面的追上来了,你特么要拉稀了!” 欧阳山也跟个锅边的蚂蚁似地,在终点线上绕圈,“杨越!再加把劲,还有三十米,就到终点了!” 杨越把几乎所有的信息都自动过滤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使劲地“砰、砰”跳。其他的一切声响仿佛都被蒙在了一面牛皮鼓里,被鼓锤一瞧,那些声音还没听清楚,就四分五裂,捉摸不清。 但是张朝封“追上来了”这四个字却像晴天里的一道霹雳,狠狠地劈在了他已经晕乎乎的脑海里。他一个激灵,扭头一看,防化团二营的人已经开始了越障。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们到底能把领先优势保持在一个什么水准,在此一举! 杨越趴在低桩铁丝网钱,使劲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四肢舞动,钻了进去。 郭廖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深坑,起来的时候,杨越正在做最后的冲刺。不关乎小组出线,也不关乎集体三等功,他就是想赢。 十八年的社会经历,磨尽了他的雄心壮志。什么比赛,什么争夺,他本来应该早就淡泊明志。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看看报纸,朝九晚五等下班,陪着老婆孩子逛街逛超市。 那叫生活! 这样的生活杨越会经常怀念,但是显然已经回不去了,而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年轻冲动,促使着他不会轻易放弃。 杨越站起来了,虽然他现在的跑步速度和走路差不多,但他仍然顽强地跳进了深坑。双手挂壁,抬着沉重的右腿往上一翻,他爬上了深坑。终点线的裁判只等他一只脚跨过终点线,便使劲地摁下了秒表的计时按钮。 时间,定格在了十五分三十一秒。 正如赵参谋的估算,十六师果然把比赛时间控制在了十六分以内。 裁判长情不自禁爆出来的这个时间,让终点线的裁判组都沸腾了。好几个裁判围了过来,默默地盯着秒表上的那个时间,然后使劲摇头。 毛驴子! 一群毛驴子! 欧阳山扶着杨越,和张朝封一起把他放倒。 “裁判!裁判!快点检查啊!” 一边表情凝滞的裁判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检查了杨越的防护情况,确定并没有违反防护规则之后,才把手里的绿旗举了起来。 郭廖连忙除去了杨越脸上的防毒面具,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杨越身上的防化服脱了下来。衣襟一打开,一股热腾腾的空气夹杂着杨越的汗水味冲面而来。他身上的作训服已经浸透了,牢牢地贴在了身上,张朝封拎着杨越防化服的两条腿一倒,哗啦啦地倒出了几斤水来。 半昏迷的杨越只觉得脸上一轻,然后有一阵冷风窜进了鼻子。他贪婪地吸着,让那股清冽的空气钻进快要爆炸的肺里。张朝封不知道从哪个裁判的脑袋上取下了一顶帽子,使劲在在杨越头顶扇着风。 久违的舒畅感觉,让杨越很想就这么睡一觉,此时在他的心里,什么成绩,什么比武,统统都特么见鬼去吧!但是有人不让他就这样昏迷,一块软糯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嘴里,杨越下意识地一咬…… 居然是巧克力。 正文 第一一八章 签名 除了苏沐晨,没有人会给杨越吃巧克力。场上场下,比赛的,裁判的,全都是男人,一色的公鸡。糙汉子们的钱不是买烟,就应该是买酒了,谁也不会省下钱来买巧克力。那玩意死贵,关键还打称。 这种奢侈食品,他们当然就更不会买来给别人吃。 杨越睁开眼睛,嚼着嘴里甜蜜的丝滑,看见了苏沐晨一双皱起的眉头。 “好吃。”杨越有气无力地说。 苏沐晨拧着杨越的手臂上一块肉,使劲地扭了一把:“作死吧你!” 杨越痛得呲牙咧嘴,却叫不出来。张朝封起身,赶鸭子似的把旁边的无关人员赶开:“看啥呢,看啥呢!?前方高能,魔抗低的赶紧回避!尤其单身狗,当心一万点暴击伤害!” 苏沐晨“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杨越,你平常都教他们说了些什么啊!?” 杨越缓缓地抬头,“不怪我,张朝封那是无师自通。” 苏沐晨搀扶着他慢慢地坐了起来,“能动吗?” 杨越稍稍地活动着四肢,“还行!” “能动就起来走走,剧烈运动过后,别躺下!血液聚集在经脉中,容易造成脑缺血。” 欧阳山和郭廖连忙过来帮忙,三个人把杨越扶起来,慢慢地走动着。 杨越直感觉在鬼门关前晃荡了一圈,彻底清醒的时候,两条腿简直要炸。苏沐晨喂了他两块巧克力,又拿了一个矿泉水瓶子。 “喝点淡盐水,补充水分流失。” 杨越喝了两口,苏沐晨补充道:“喝完!” “哦!”他老老实实地一小口一小口,一边走一边把整瓶水都喝完了。欧阳山和郭廖两人对视了一眼,果然狗男女一对,都是见色忘义的货。苏沐晨也不能免俗,她来看四个人的比赛,却只带了一瓶淡盐水? 特么的,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苏沐晨仿佛看穿了几人的小心思,淡淡笑道:“放心吧,不会忘记你们的!我给你们准备了,在车上呢!车开不进来,我一会去给你们拿。” 郭廖眨了眨眼睛,“苏班长,我也想吃巧克力!” 欧阳山冷笑一声,道:“巧克力也是你能吃的?那是越哥专属,你就省省心吧!” “胡说什么呢?都有!”苏沐晨放开杨越的手臂,“那我就先去拿吃的,你们在哪等我呢?” 欧阳山指着看台那一角成片的军绿色衬衣,“苏班长,看到那群女兵了吗?那是杨越最忠实的粉丝,她们在哪,杨越在哪!” “滚!”杨越一肘子击中欧阳山的肋下,对苏沐晨道:“别听他胡说。” 苏沐晨抿嘴微笑,看着杨越,“怎么,你很紧张我会误会?” “没有的事!”杨越死鸭子嘴硬,“你不是有吃的吗?赶紧去拿吧,我都快要饿死了!我们先去洗个澡,一会看台上见!” “等着!”苏沐晨“咯咯”一笑,转身离开。 …… 上午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张朝封把停在靶场边的吉普车开了过来,接着其余人去了休息区。几人草草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衬衣,然后戴着贝雷帽回到了看台上。苏沐晨早就已经来了,此刻提着一个大塑料袋正坐在林曾雪和刘干事的身边。 杨越朝两位军官敬礼,“科长,你也来了?” 林曾雪点头,让杨越坐在了苏沐晨的边上,“嗯,是小苏带我来的。今天她去师医院看望了吉尔格力,然后顺道把我一起接回来的。知道你们的比赛在第二场,所以我们来得晚了一些,你们在准备区待命的时候,我们刚到。” 张朝封凑了过去,竖着大拇指:“怎么样,林科!我们今天牛逼不牛逼?” 林曾雪也竖起大拇指,“那必须牛逼!虽然过程很惊险,但结果很满意。你们是没听见,后面防化团的观摩人员都在议论你们什么。” “议论什么?”杨越心说还能议论什么,无非就是疯狗毛驴子之类的!都是当兵的,谁还不了解谁呢!? 林曾雪哈哈大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刘干事和苏沐晨,“算了,不说了,不文明!” 张朝封撇嘴,“那帮货还能狗嘴里吐出象牙来?” 杨越坐在苏沐晨的边上,感觉有一只手掐着自己的一块肉,苏沐晨缓缓地测过脸,在杨越的耳边轻轻地道:“杨越!你的命不仅仅是你的,你给我小心地用!” “嗯……”杨越感觉那只手拍了拍他,然后放下了。 身边递过来个笔记本,杨越一抬头,看见两个女兵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是一号吧!?” “嗯!”杨越点头,站起来,“两位班长,怎么了?” 其中一个捂着嘴笑,不好意思。 “干嘛呢!”另一个拍打了同伴一下,大方对杨越道:“我们喜欢你,想找你签个名。” 杨越一脸懵逼,签名?不至于吧! 不容杨越细想,那笔记本“啪”一下塞进了他的怀里,连带着还有一支圆珠笔,那意思是说,赶紧些,老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杨越看了一眼苏沐晨,苏沐晨坐在那掩嘴轻笑,“看我干啥呀,签呀!” 杨越翻开了笔记本,刚想把自己的大名签上去,张朝封忽然冒了个脑袋出来。 “杨越,你不打算写点什么呀?” “写什么?”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什么的?” “再加一句阖家幸福,早生贵子好不好?” “好啊好啊!” 杨越瞟了一眼张朝封,拿着笔端端正正地写下:“祝联勤站的姐妹们青春无敌,美貌永驻。你们,永远是我们心中最可爱的女神!十六师,杨越。” 拍马屁嘛,杨越的老本行了。只是半年多没动过嘴皮子,略有生疏而已。 两个女兵只看了一眼,便齐齐地笑了。然后一起向杨越鞠了个躬,转身兴高采烈地回到了阵营里。 杨越一坐下,苏沐晨就笑得很邪气:“越哥哥,你给她们写的什么呢?” “没啥!”杨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嘴巴像被开水焯过了一样,死硬。苏沐晨伸手在杨越的腰眼上一捏,然后一扭,杨越顿时便惨叫一声…… 正文 第一一九章 什么情况? 今天的比赛结果公布得有点晚,因为场上裁判召集起来,开了个紧急的碰头会。原因是什么?当然是关于今天的比赛中,十六师防化连有没有犯规的问题。四个裁判长,十几个边裁挤在一堆,规则手册都翻烂了,吵得不可开交。 赵参谋和钟副团长两个人等得焦头烂额,可他们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于是赵参谋拍着话筒催促道:“裁判组,请尽快提交比赛结果。” 一连催了三遍,搞得赵参谋都快失去了耐心,“裁判组,你们在搞什么!?比赛结果有什么争议,请通过投票表决,不要浪费时间!” 钟副团长不好说话,他是防化团的人,而裁判组是作训部的人,他抱着手臂,闭着眼睛,心里在想着事情。 看裁判组的模样,好像比赛存在很大争议。不过仔细一想也是,这比武规则实在是漏洞百出,一个团队项目怎么能让一个人进行?而且车子都开出赛道去了,才罚时两分钟、 这对防化团二营来说,十分不公平。 但是没有办法,在主席台上,他是客人,赵参谋才是组织者。 杨越坐在看台上,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也悬了起来。刚才在场上进行比赛,他没想过那么多,更不会刻意要去犯规。但是回来这么一回想,可能是有些细节处理地不太妥当。裁判有争议,也是应当的。 但根据规则手册,他们的确没有犯规。只不过如果裁判要抓细节,弄个莫须有的罪名来,那也不是不可能。 苏沐晨静静地陪在杨越的身边,一直没有说话。她不太懂防化兵知识,而且一进演练场,就直奔终点线去等杨越了,正常比赛她也没看,现在就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她能感觉到杨越隐隐的担心,她没有细问,只是陪他坐着。 又过了十几分钟,总裁判长才终于拿着一份单子去往了主席台。 这期间,军区的大佬们可能觉得拖得时间太长,没等结果宣布,就都离开了。老头子走的时候,还远远地向看台上挥了挥手。防化团的大兵们看见首长致意,纷纷地起立鼓掌。也就只有苏沐晨和杨越他们知道,老头子是在向自己的宝贝女儿和十六师参赛队告别。 苏沐晨和老头子的关系,连林曾雪都不清楚。 杨越看了一眼苏沐晨,后者微微一笑。 “好了,安静一下!”沉寂了几分钟之后,主席台终于发了声。前所未有的,观众席上顿时落针可闻。 赵参谋喝了一口水,道:“比赛报告单我们已经拿到了,下面,由钟副团长宣布十八师和防化团三营的比赛结果。” “嗯,我来说!”钟副团长好像完全没有心情,例行公事般道:“第一场比赛,十八师代表队,比赛用时二十分零七秒,罚时六分十五秒,总计用时二十六分二十二秒……” 杨越心里叹了一口气,十八师这一次真的是一头栽进了深渊,看来他们已经完全取代了二十一师,成为了最弱代表队。 “防化团三营,比赛用时十八分三十六秒,罚时六分十五秒,总计用时二十四分五十一秒。” 这个结果果然没有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十八师惨遭三连败,小组0分垫底。而他们的对手尽管赢下了关乎荣誉的一战,但因为早早淘汰,连看台都没来,洗完澡就直接躲起来没有出现。 杨越双手合十,架在鼻梁上,下面就是他们和防化团二营的最终结果。他们已经尽了全力,但最后到底鹿死谁手,谁都没有特别的把握。防化团二营显然没有发挥出他们应有的水平,杨越把他们往阴沟里带,他们的节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压雷就不说了,限位杆都撞了三次,光杨越知道的罚时,都已经超过了两分四十五秒。 但十六师别看比赛用时只用了十五分三十一秒,但限位杆知道的就撞了六次,还有两次撞护栏,加上杨越体能耗尽,在低桩铁丝网尽头起身的时候触网一次,总共要罚时三分四十五秒。 杨越不确定最后他们领先了防化团二营具体多长时间,但几个人的脸上显然都很紧张。 根据郭廖的计算,防化团二营的成绩稳定在十八分以内,很明显,对面被十六师一逼,是提了速的。后来在障碍场上,因为杨越的体能超支,对方也追了不少时间回来。十五分三十一秒加上罚时三分四十五秒,等于十九分十六秒。 虽然这个成绩非常出色,但和防化团二营的第一场比赛比起来,差不了多少。 而且,他们没有算到其他的罚时。如果有他们没看到的罚时存在,估计两边比起来,真的很悬。 主席台上,赵参谋拿着十六师和防化团二营的比赛成绩,看了半天,脸色有点怪异。钟副团长心说怎么回事?就算防化团二营没有赢,赵参谋也不用一副这样的表情吧。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反正这支队伍里有新手在,输了也就输了,就当买个教训,领教了十六师三场比赛的三种战术,对防化团来说,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赵参谋?”钟副团长推了推赵参谋,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赵参谋把成绩单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打开了麦。 所有人都以为他马上就要宣布最后一场比赛排名的时候,他却突然面对场上的裁判组,道:“裁判组,请你们审慎度量第二场比赛成绩。” 总裁判长站在下面摇头,那意思是说,不更改了,就是这个成绩,没有问题。 张朝封急了,“卧槽,搞什么飞机,怎么搞得那么复杂?” 杨越摇摇头,看样子,他们的比赛真的出了非常大的问题。 两支参赛队都在观众台上,他们没有时间去看对手在比赛过后是个怎样的表情。但是和杨越、张朝封一样,双方的每一个队员都充满了疑惑。 赵参谋得到了总裁判长的肯定,有些无奈地接着道:“好,下面,我们宣布十六师对阵防化团二营的最终结果……” 正文 第一二O章 但是 赵参谋手里扬着一份文件,“在公布下半区小组赛最后一场比赛的成绩之前,我有必要和大家说一说我手里的这份文件……” 不知怎么地,杨越听到赵参谋的话后,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太妙。 “这份文件,是昨天下午作训处转发,裁判组提交的。具体内容我就不念了,各单位下去以后就要学习,在这里我只简单说一说……”赵参谋道:“《关于规范防化训练、比武的若干要求的规定》,发文单位:总参防化部。规定要求,防化训练、比武等作业,必须严格遵照实战要求,规范训练科目和比武项目。严格制定相应训练、比武规则……所有单位,自收文日起,必须严格遵照文件执行。” 杨越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赵参谋连总参防化部都搬出来了,看来今天是不能善终了。 身边的张朝封没听太明白,“撒意思?” “我也不清楚。”杨越摇头,对着几人道:“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看台上的众人也是一脸懵逼,不知道赵参谋在宣布成绩前,拿个文件出来念是个什么意思。 赵参谋把文件放下,拿起了桌面上的成绩单,“今天下半区防化比武最后一场比赛的成绩,对阵双方是十六师防化连和军区防化团二营……十六师防化连,在比赛中的用时为十五分三十一秒,罚时三分四十五秒,总计用时十九分十六秒……” 杨越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握住,潮潮的有些出汗。他低头一看,那是苏沐晨的手。他没有和以往一样拒绝,那是她的一番好意。 苏沐晨分明感觉到了杨越内心的无措,这个成绩,他本来应该高兴,但他高兴不起来,他总觉得赵参谋的话锋会一转,会说出个但是来。 果然…… 赵参谋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语气一变:“但是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裁判组经过近半个小时的商议之后,比照总参的文件要求,判定在雷区越障时,十六师防化连未能完全履行比武规则,有规避比武项目的嫌疑。为审慎起见,裁判组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决议,决定取消十六师防化连的本场比赛成绩……” 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杨越单手捂面,闭上了眼睛,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撒玩意?取消比赛成绩?”张朝封反应过来之后,当时就炸了,“凭什么取消我们的比赛成绩?啊!?谁说的啊!?” 要不是林曾雪拦着他,他恐怕就会冲下去找裁判组。特么的,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辛辛苦苦地跑完全程,人都快累瘫了,到宣布成绩的时候,你跟我说取消?当时你怎么不说呢?挖坑让老子们往里跳呢? 暴跳如雷的张朝封气的脸红脖子粗,在看台上爆粗口大骂起来。 旁边的女兵们也是非常忿恨,张朝封的情绪不仅影响了她们,连身后防化团的观摩人员也觉得不公平。 你说多罚几分钟都无所谓,但是取消成绩这么大的惩罚是不是太严厉了!?虽然总参是下了文件,但是比赛之前有规则手册,不能依照规则手册来判罚吗? “卧槽,这特么是断子绝孙啊!” “总参的文件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昨天下,可惜了十六师,他们真的非常努力!” “是啊,裁判组的都被二营收买了吧,这个时候演了个这样一出戏,不明摆欺负人么!?” 那些声音在杨越的耳朵里打着转,他的心里此刻非常内疚。如果当时不是让郭廖重新撞回赛道,而是倒车回去的话,他们的成绩应该是有效的。 “安静,安静!”赵参谋的表情也很难看,很明显,对于十六师的比赛结果,他自己也不是很满意,以他对规则的理解,十六师就算违规,也不能这样处理。但他没有办法,他只有比赛的协调权利,最终裁判权在总裁判长和裁判组的手里。 难怪他们争论了那么长的时间,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判罚来,也真是难为了这群防化参谋,毕竟总参的文件不能不执行。 欧阳山直接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他想起了还在医院里躺着的吉尔格力,想起杨越在障碍上艰难跋涉的身影。取消比赛成绩,完完全全地否定了他们三场比赛的努力,这让他接受不了。郭廖使劲地抱着他,眼睛里的泪水也在打转。 “怪我!”杨越抑制不住自己变了声的语调,这一切都该怪他才对。 “杨越!”苏沐晨双眼潮红地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杨越的右手,这个男人,虽然在极力地掩饰,但他不住抖动的身体已经完全出卖了他。杨越终于没能忍住,一颗滚烫的泪滴滴落下来,掉在了苏沐晨的手背上,摔成了无数的水花飞溅了出去。 “没有事,没有事!你们真的已经非常不错了!” 林曾雪坐了过来,左手搂着郭廖,右边搂着杨越。张朝封站在那抬头望天,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酝酿情绪,半天没有动过一下。 “我去找他们交涉一下……”林曾雪安慰了两句,和刘干事打了个招呼以后,去了主席台。但是杨越知道,这于事无补,既然最终结果已经裁定,那裁判组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所以,这场比赛,是防化团二营胜利了吗?欧阳山抬头,泪眼婆娑。 赵参谋坐在主席台上,宣布着:“防化团二营,比赛用时十六分三十三秒,罚时两分四十五秒,最终成绩:十九分十八秒。” 十九分十八秒! 看台上顿时又炸了。他们的这个成绩,落后十六师两秒。而后者在对阵防化团的两支种子队的比赛中,分别都用两秒的微弱优势获得了胜利。 只是可惜…… 欧阳山一听,哭得更厉害了。他们在比赛上赢了,可是被取消了成绩。张朝封则哈哈大笑,笑得让人觉得瘆的慌。 这算什么啊? 张朝封摊着手,转过身,对杨越吼,这算是全胜出局吗? 正文 第一二一章 尘埃落定 十六师第一次参加大军区的防化比武,在取得了骄傲的战绩之后,以三战全胜的姿势被淘汰。 这在历届比武中,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但比武就是比武,虽然没有实战那么残酷,但它有它的道理。 郭廖后来安慰杨越说,如果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你不能知道赛道的外面是什么,也许是坦途,也许是雷区。更何况,就算他们抄了捷径,也仍然只保持了两秒的微弱优势。如果当时杨越要求倒车原路返回,他们的时间还要耽误地更久,那样的话,比赛总时间仍然落后于防化团二营。 不得不说,防化团二营才是真正的强者,杨越用尽了一切办法,郭廖烧干了所有脑汁。可最终,他们还是败下了阵来。 杨越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自己还不够强大,如果他的体能能再上一个台阶,那最后的战区越障,能换回来不少时间。 两秒,不存在的! 从防化比武场回来,苏沐晨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杨越,让他自己静静地呆一会。她离开之后,杨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昏睡了一个下午。 他感觉自己太累了,身体累,心里也累。林曾雪和张朝封叫了两次门,杨越都没有起来。午饭没吃,然后晚饭也没吃。 下午的比赛,十六师参赛队集体缺席观摩。对他们来说,防化综合演练场已经失去了意义。 童云飞晚饭过后来找杨越,被张朝封拦在了门外。 “我跟你说,因为你们的比赛,作训部都开了两个小时的会了。”童云飞激动地道。 “有卵用!”张朝封把童云飞带进了郭廖和欧阳山的房间,一脸怨恨,“他就是开两个月的会,也跟老子们没关系!老张我话就撂这儿,就他们这挖坑的态度,就算请我进决赛,老子也不去了。什么玩意儿!” “就是!”欧阳山抱着枕头摔,郭廖则坐在床上打坐,一脸的淡定。 一下午的时间,让这三个人恢复了过来。毕竟是年轻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童云飞很佩服这些货的心里素质,他道:“其实也不能怪裁判组,毕竟你们这场比赛的动作确实有点大。如果都按你们这样比的话,那作训处买护栏的钱都是一笔天文数字。而且规则存在漏洞,不杀鸡儆猴的话,不利于往后的比赛。” 三人同时把视线移到了童云飞的脸上,张朝封张着嘴,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少尉军衔,心说原本还以为是来安慰我们的,没想到是跑来说风凉话的,要不是特么看你是个军官,老子当场锤你! 童云飞感受到三道火辣辣的目光,顿时也觉得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太妥当,他感觉到张朝封的不友好,讪讪一笑,“别在意,我也没故意揭你们的疮疤。说实话,你们的比赛看得我热血沸腾,在我的心里,你们都是这个!” 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拍三个人的马屁。 张朝封点点头,“这还像句人话。” “童长官,你们呢?比赛怎么样?”郭廖问。 童云飞耸了耸眉毛,“怎么,离这么近,你们没看?喇叭里公布成绩你们也没听?” 郭廖摇头道:“看个球毛,听个鸡儿!下午我们去军区医院了,恐怕只有杨越听到了吧。” 童云飞四脚八叉地躺在欧阳山的床上,叹了口气,“输了!和你们一样,淘汰出局!一胜两负,小组垫底。” “嘿,那就恭喜你们了!”张朝封揶揄道。童云飞握着张朝封伸过来的手,“客气,同喜同喜!” 郭廖笑道:“比赛输了,却怎么看你不是很失落的样子啊?” “我?”童云飞坐了起来,“失落?你们想多了,我不仅不失落,反而觉得非常开心。你们是不知道,我们今天的比赛把防化团一营逼成了什么样子,他们差点都把车开进了沟里。” “卧槽,还有这种事情?” 童云飞确实没夸张,今天下午的两场比赛,二十一师是第一场,他们的对手是防化团一营,两队的比赛过程比之上午的精彩程度丝毫不减。二十一师一上场就抛弃了疆北兵的稳重,学着十六师用速度把防化团一营打得找不到北。要不是因为他们压了三颗雷,比赛最终谁胜谁负还真的不好说。 而防化团一营一直在他们的屁股后面追,越追心里越纳闷。 怎么特么自从十六师参赛以后,场上就各种横冲直撞各种浪的队伍?以前还只有个疆南军区防化营是这种风格,怎么二十一师也学十六师耍横?这特么以后的比武,还不得鸡飞狗跳? 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一营的定力没有二营好,他们的比赛心态在二十一师疯狂的奔跑中直接爆炸。不就是压雷吗?老子也行,啪啪啪地也一顿压了三颗。最后双方混战在障碍区,几乎是携手跨过了终点线。两支队伍也一同创造了本届比武开赛以来的最高罚时记录前两名。 防化团一营是十分十五秒,而二十一师则直接罚时十一分整。防化团一营的驾驶员开着车回休息区的时候,因为比赛中踩油门用力过猛,形成了肌肉记忆,一脚就差点把车给开进了综合演练场边的水渠里。 这场面连赵参谋都看不下去了,比赛结束之后,他在喇叭里不断地重复呼吁所有的参赛队冷静,不要乱来。都特么这样比,往后干脆撤掉防化作业点,就比汽车拉力赛,你们看好不好!? 一组的比赛也全部结束,而最让张朝封们开心的事情是,十四师被突然爆发的疆南军区防化营斩落马下,同样来自喀喇昆仑山山脚下的疆南军区防化营,在比赛中一改往日的放荡不羁,用几乎从没在军区展露过的绝对实力碾压了嚣张的十四师,不多不少,也就整整领先了一分钟而已。 万年搅屎棍的疆南军区防化营,以小组高于十四师和防化团一营两分的优势,第一次杀进了防化兵比武决赛。 只是他们的比赛出现了个小插曲,赵喜发宣布完成绩的时候,疆南军区防化营的几个货一人拿出一本比赛规则,像敬神一样地在那拜。 他们是在无声地抗议裁判组对十六师取消成绩的判罚,总裁判长万般愤怒,直接以藐视裁判的原因,判了个全队技术犯规。 正文 第一二一章 悲剧 杨越睡了一觉起来,天都已经黑了。童云飞和张朝封他们谝完了闲传,早已离开。杨越跑到欧阳山和郭廖的房间里,看见那三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在大吼大叫地玩跑得快。 见了杨越,张朝封放下了手里的牌,抬头问:“你终于醒了!来来来,看看几点了!?” 杨越凑了过去,晚上十点二十。 张朝封指着郭廖的手表,“马上到熄灯时间了,大哥!我还在想,你门都不让我进,是打算让我和欧阳山这两个屁精呆一起互相拼刺刀吗?” 杨越抹了一把脸,然后坐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得很,耽误你了!” 郭廖关心地看着杨越,“你没事了?” 杨越心说你们都没事了,我能有什么事?身边欧阳山伸出一只手,贴在杨越的额头上,“没发烧呢吧?” “滚!”杨越一把拍掉了欧阳山的手,“屁大点事,发什么烧!来来来,三个人玩什么?我们来玩天白喜。” “还玩?我……”张朝封早就眼皮打架,困得不行,但是郭廖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话:“一起玩吧,反正我们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三天都是放假!我提议,今天大家玩通宵!” “好啊!”杨越立刻就点头答应,好久没有玩通宵这个概念了。欧阳山虽然也很累,但是他明白郭廖啥意思。杨越表面上看已经没什么问题,但笑起来很勉强,他的心情一定糟糕到了极点,如果不陪着他,漫漫长夜的,鬼知道这货能干出什么事来。 临联勤站熄灯哨响起来的时候,林曾雪跑来转了一圈,确定四个家伙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就把想说的话埋在了心里,回房间去了。 杨越睡了一个白天加一个上半夜,精神简直好到爆表。这就苦了他的三个弟兄,一边打牌一边打瞌睡。张朝封连话都不想多说,抽牌的手都抬不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晨六点,离天亮都没几个小时了,杨越也不忍心拖着大家,他把牌一扔,然后带着张朝封回房间睡觉了。 出门在外,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早起,不用点名,不用跑操。你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没有人管你,也懒得管你。比赛全部结束,杨越们开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几盘录像带差点被张朝封一把火烧掉,但林曾雪及时地保住了他的宝贵资料。这些都是要拿回去做参考的,怎么能随意抛弃。 而且,这还是全队努力的见证,是宝贵的财富。 对此,杨越不置可否,随他去吧。不过可以想象,他们第一次参加军区比武,留在防化连连史上的一笔不会很难看。 因为医学院属于军事化管理,苏沐晨周末之外出不来。没她在,杨越也没心思逛街。他其他三个人都放出去了,自己留在军区医院里,帮吉尔格力端茶递水削苹果,聊以渡过这三天的无聊时光。 吉尔格力果然是草原汉子,身体强壮不说,恢复地也很快。短短地几天之内,他就已经差不多能拆掉石膏了。医生说,一个月之内他能下床走动,恢复地好的话,三个月就能参加训练。 这是比赛输了以后,杨越听到的最好消息。 吉尔格力不善于聊天,杨越就跑到外面的书铺,用士兵证租了本《水浒传》,一章一节地念给他听。但吉尔格力的汉语水平实在有限,杨越一边念,还要一边解释。这三天时间,他甚至都没把七十回版本的《水浒传》念完一半。 三天的时间,在枯燥的等待中很快就过去了。 防化兵比武的决赛,在上午举行。比赛完毕之后,是闭幕颁奖环节,杨越逃不掉,因为所有的参赛队都被要求必须全部出席。 那天是礼拜四,依旧天气晴朗,依旧是在防化团的防化综合演练场。只是坐在看台上的杨越们,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 没有了比赛的包袱,四个人都感觉一身轻松。看着在准备区等待的两只队伍,张朝封还嬉笑地骂了一句“傻13青年”。联勤站的女兵们没有来,看台上给她们留下的位置却空出来了。防化团的男兵们就算再挤,也并没有挤过去。在他们的心目中,那块看台是留给女神们的。 童云飞和杨越坐在一起看比赛,然后肖战也来了。两个少尉夹着一个列兵,坐在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开了。 “杨越!怎么样?” 出人意料的,肖战今天的语气非常和善,而且还主动和杨越握手。两支队伍虽然并没有面对面地进行一场真正的厮杀,但是十六师的传说,十四师也是能清晰地领略到的。什么过节,什么夙愿,在这一刻都统统地抛诸脑后。更何况,他们并没有真正的仇恨。 杨越笑了笑,“还好!心情不错,身体恢复地也不错!” 童云飞在那笑:“肖战,听说你要交流到我们二十一师来?” 肖战点头,“嗯,来比武前得到的消息,去你们师当排长。你呢?动不动?” “我不动,不过你来了,我就要滚去洗消排了。你也知道,我们二十一师编制小,不像你们,光观侦连就有三个侦察排。” “好说!”肖战绕过杨越,又和童云飞握了手,“就是这次比武没拿到冠军,去你们师我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杨越一愣神,问道:“诶,你们知道十八师那个带队的少尉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啊!”肖战答道:“他叫胡坤!听说要交流去你们十六师,怎么,你不知道吗?” “啥玩意?”杨越心说活见鬼,交流军官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他从十六师出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说是要从十八师交流一个中尉到防化连当副连长。但是在他记忆里,十八师过来的副连长明明姓张,因为都是疆北人,和张朝封的关系还不错。这个胡坤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人家副连长是中尉军衔,他个少尉凑什么热闹! 童云飞却道:“听说人家今年升中尉,去你们十六师,也是锻炼新人来着!” “卧槽!”杨越心里大骂一声,他在赛场上嘲讽人家,看台上还跟人家比谁眼神更狠来着,怎么一转头,那塌头货就成自己的副连长了!? 正文 第一二二章 还有 今天的决赛看台上的观众看得津津有味,毕竟是疆南和疆北两大直属单位进行的正面对话,场面看起来异常火爆。防化团二营在小组赛中被十六师惊出了一身冷汗,对付疆南军区的时候,明显提速,不让疆南在比赛用时上创造更大的领先机会,但疆南军区仍然保持着百折不挠,遇强则强的传统,行动如风、稳如泰山。 但杨越几个却没什么心思去看那比赛了,只等比赛结束以后宣布结果。 十天的比武,让很多参赛队都彼此认识。趁着决赛的机会,大家互相串台,商业吹逼。这其中,属二十一师童云飞就勤快,八支参赛队,除了场上正在比武进行中的之外,其余五支他都逛到了,逢人便竖大拇指,张嘴就是“亚克西”。 好一副外交官的手段。搞得今年防化比武,他在上半区不是垫底而是出线了一样。 但童云飞自从小组赛结束之后,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其实如果比积分的话,十八师才是真正的垫底,他们二十一师终于摆脱了逢战必输的窘境。 在一片互相恭维声中,决赛悄然结束。 而比赛的结果也非常令人意外,疆南军区防化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低开高走,一场比一场凶狠,在关键的决赛场更是发挥地异常完美,整个比赛罚时为O,创造了本届比武最好成绩。虽然他们身上背了个技术犯规,但仍然以十二秒的优势将防化团二营一枪击毙。 作为非种子队,疆南军区防化营历史性地创造了记录。 简直是秒天秒地秒空气。 对于疆南军区夺冠的这件事,最高兴的反而是童云飞。因为整个四场比赛下来,疆南军区只输给了二十一师。 “看见没!知道什么叫死亡之组吗?喏,我跟你讲!我们组,十四师笑傲天山,防化团牛逼哄哄,但都不是我们手下败将的对手!所以,你懂的……” 小组赛上赢了最后的冠军队,也难怪童云飞的心情格外的好。 “静一下……”赵参谋一个人坐在主席台上,拍着话筒道:“根据积分排名,今年八支参赛队的综合成绩已经出炉了。疆南军区防化营,积九分位列第一,因为胜负关系,全疆军区防化团二营积九分屈居第二,十六师防化连积六分,第三……请以上代表队队长到主席台上领奖!大家欢迎!”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杨越一脸懵逼地跟着去了主席台。 什么意思?今年怎么会评季军?以往的比赛,都只有冠亚军。 看台上的观众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鼓掌鼓得尤其卖力。 “听说,那天十六师比赛后作训部开了个紧急会议,原来,就是为了增加季军名额的!” “军区也是有心了,他们在比赛规则上做文章淘汰了十六师,这个季军虽然拿得有点冤,但总算也是个安慰奖。” “嗯,十六师这回牛逼大发了!恐怕明年的防化比武,规则要根据今年他们的表现而重新制定了。” “重新制定就重新制定,谁怕谁似的!我大十六师明年归来,依旧能散发出强大的王霸之气。” “你特么哪边的?” “这跟哪边的没有关系,我心向往,随风飞扬……” “滚滚滚,叛徒!” 张朝封在看台上拢着嘴吼:“杨越,奖杯拿回来,老子当场摔掉!” 郭廖瞟了他一眼,你特么敢! 颁奖的中将副司令员就是开幕式作讲话的那位,和苏沐晨他老爸比起来,长得圆润慈祥。他把一只铜色的奖杯双手递给了杨越,还郑重地敬了个礼。 “好样的,十六师!” 杨越没办法还礼,只好点头致意。 等颁奖完毕,回到看台上,杨越还没坐下,就听见赵参谋在喇叭里大声道:“因为今年参赛队伍比较多,所以,作训部组委会特别增设了几个奖项……” “首先,让我们恭喜十六师代表队,获得本届比赛顽强拼搏奖!” 杨越心说赵参谋太客气了,早知道就呆在主席台不回来了。他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领了奖转身想走,赵参谋关了麦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杨越心说咦?难道还有? 果然,赵参谋又接着在麦里道:“裁判组一致判定,荣获本届比赛最佳个人奖的……十六师代表队一号队员,杨越!” 最佳个人? 卧槽,杨越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最佳个人难道不是在冠军队伍里产生?反而给一个小组出局的代表队? “裁判组一致认为,十六师代表队一号队员杨越,在三场比赛中,对防化专业知识掌握牢固。在和其他参赛队的队长比较中,十六师杨越创下了侦毒科目第一、射击科目第一、战区越障第一的极佳成绩……” 幸福简直来得太突然了,赵参谋笑吟吟地看着杨越,呶了呶嘴,示意他上前领奖。 往后,还有很多单项奖。虽然没有十六师的份,但分量颇重的顽强拼搏奖和最佳个人奖,已经让张朝封几个喜笑颜开。连防化团二营的队长,都亲自跑来祝贺。林曾雪的面子上也有光,也不枉他亲自带队,第一次参加比武,就盆满钵满,收获颇丰。其他的几个领队邀请他拍照留念都直接被他给拒绝了,他跑到综合演练场的办公室,兴奋地向参谋长汇报。 杨越几个则被人拉到了赛场上合影,各队的、防化团的,甚至裁判组的,一个接一个,应接不暇,军区记者准备的三卷交卷全部阵亡,还有人想来凑热闹,被军区记者轰走了。 “首长……”张朝封腆着脸上前,“我们的照片,能寄给我们吗?” 记者点头,“可以呀,不过冲洗费得你们出。” “没问题!”张朝封大嘴一咧,“多少钱我们也出。” 郭廖瞧了他一眼,这货不是刚才还想摔奖杯来着么,怎么现在对合影这么在乎? 张朝封在那哈哈大笑,“这么牛逼的照片,一辈子恐怕就这一次了。奖杯什么的,老子才不在乎!” “为啥啊?” 张朝封眨着眼睛,搂着郭廖和欧阳山的肩膀,“因为照片里有你们呀!蠢货们!” 正文 第一二三章 可回来了 躺在摇晃的卧铺车厢里,杨越睡了几天踏实的好觉。 来的时候,他们有五个人,可是回去的时候,吉尔格力还在军区医院里。杨越把最佳个人的奖杯留给了他,那本来就应该属于吉尔格力。他们所有的人,都是因为占了他的光才走到了小组赛的最后一场。 火车一路南下,绕过天山,经过大漠,最后回到疆南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的下旬了。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在火车上,春秋常服还能应付。但是在喀什车站一下火车,顿时一阵冷风刺骨,让几个衣着单薄的家伙着实吃了一记来自咖喇昆仑的寒冰掌。 张朝封打了个颤,“卧槽,这天气也是没谁了!” 欧阳山冷得牙齿打架,“早知道,我们出发前就带冬常服和绒衣去了。怎么变得这么快?” 郭廖伸了个懒腰,COS了一回地理老师:“北边天山和南边的喜马拉雅山阻隔了暖流,冷空气从喀喇昆仑山上下来,一马平川……” “别说了,赶紧找地方避避风吧!”杨越心说这么冷,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科普冷空气暖空气的? 几人正等着林曾雪,不过恐怕等到他来,这几个货都要冻成冰棍,于是他们赶紧找了个角落,刚安顿下来,就见两辆军用吉普车驶进了广场。 那车牌一眼瞅上去就觉得眼熟,不就是十六师的车么? 愣神当中,车上下来个更眼熟的人。 王亚文远远地就看见了缩在一团的几个货,站在车边那招手:“蹲那干啥玩意呢?跟四坨牛粪似的,过来!” “卧槽,老王怎么来了?”郭廖一头雾水,就算要接,也应该是牛再栓来接啊。杨越们赶紧背着包跑过去,看见王亚文的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的少校军衔。 “哟!连长,升官了呀?”张朝封在那笑。 王亚文“嘿嘿嘿”:“你们都马上升上等兵了,就不让我加一道杠?还没吃呢吧?走,请你们吃大盘鸡!” 这次是老王到军区来开会,正好开完会接到参谋长电话,让他把去大军区比武的几个货接回来。林曾雪还要去军区领东西,王亚文没管他,随便找了家饭馆,吃完饭以后带着几人上路回了十六师。 从西门进师直大院营区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王亚文把几人放下来,再丢给欧阳山和张朝封一人一包中华烟,然后屁股冒烟,扬长而去。 张朝封激动地不行,差点跪在地上喊爸爸。 郭廖见防化连静悄悄的,气氛不太对。灯光球场上的所有灯都打开了,把防化连的操场照得灯火通明。 杨越嗅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有埋伏! 果然,当四个人走进灯光球场,一个人影突然从黑暗里窜了出来,手里一拧,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张朝封吓了一跳,连忙跳进了旁边的沟里。 漫天的彩带从天而落,四面八方的人群一拥而上,起哄似地把他们抬起来。几个班长陪着牛再栓站在一旁喊:“丢起来,丢起来!” 杨越被人举过了人群的头顶,然后在一阵“哦、哦”高喊声中飞向了空中,然后落下,一次比一次抛得更高,杨越感觉自己真的就在天上飞了起来。 能把他这一百三十几斤的身体玩得这么溜,看样子这段时间防化连的训练很轻松。 “好了!欢迎仪式结束,全连集合!” 二排长吹了集合哨,站在各班门口看热闹的老兵们也都出来集合。站在队列前,杨越领着几个人向牛再栓汇报。 “连长同志!防化连一排三班参加全疆军区防化兵比武归队,应到五人,实到四人,其中一人住院,请指示!” “稍息!” “是!” 牛再栓郑重地向杨越敬礼,然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杨越做好了被表扬的准备,但是没想到牛再栓的第一句话是对张朝封说的。 “张朝封,你身上的味道为什么这么大?” “啊?”张朝封一脸懵逼,“报告连长!刚才被彩带吓到了,我以为有人打枪,我就跳到渠沟里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渠沟里会有水,我……” 队列里“轰”地一声哈哈大笑,连一向在队列前十分严肃的仇几满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神特么打枪,谁要是能在十六师师直营区里打枪,还不天下大乱? 牛再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然狼终究是狼,哈士奇仍然还是哈士奇。他本来准备了一大篇声情并茂,态度谦和的欢迎致辞,但不知道怎么,见了张朝封那尿样突然就不想说了。他用手指了指杨越,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道:“越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这样的货带上全军区比武的第三名的?” “连长……”杨越掀着嘴皮子,“都因为连长平时教导有方、倾情鞭策,对我们言传身教……” “诶,是是是!”张朝封几个货立刻就点头附和,“要不是连长的英明神武,运筹帷幄,我们怎么能拿到第三名?” “行行行了!”牛再栓心说你们拍马屁也得拍对人,要拍也应该拍王亚文才是,“上官小平!” “到!” “赶紧些,把这帮马屁精领回去!” “是!” 上官小平的嘴歪在一边,笑得牙齿都快掉了。他和周亮、胡书三人帮忙卸下杨越他们的背包,缺席了排点名,回到了三班。 胡书这个倒霉蛋,新兵连错过了,下连队以后因为体能跟不上,在炊事班帮忙了几个月,等分到了三班还没两天,大部分的同年兵都跑到大军区去比武,整个三班就剩下他一个列兵。上官小平和周亮加一起,只有三个人,连一桌天白喜都凑不齐。别的班平均一个班长管三个人,到了三班,是两个班长管他一个新兵。于是上官小平和周亮两人轮流上,没日没夜拿他开刀,白天上官没完没了地让他穿戴防护装备,在各种作业场跑来跑去;晚上周亮点着蜡烛让他补三个八百,打基础,强体能。 这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看见杨越他们回来了,胡书激动地差点哭了出来。 “你们特么地可回来了……” 正文 第一二四章 校枪 但显然胡书是有点想太多。他以为杨越们回来了以后,能分散掉上官小平和周亮的注意力,而实际上等待他的只能是残酷的现实。 首先,对于在军区防化比武大赛上拿到了第三名成绩的杨越们,上官小平基本是不管的。只要不碰防化连的底线,就算是杨越要拆房子上官小平也是笑眯眯地支持。其次,杨越回来了,胡书明显就像得到了一面镜子。周亮没完没了地在他耳边叨叨叨、叨叨叨。 来,拿起镜子来看一哈,你看你长得挺好看,跑得有杨越快么? 有杨越跑得快么?技术有杨越好么? 什么,没有? 没有你还不去穿防化服? 胡书瞬间觉得比以前杨越们不在的时候更加生不如死。 不过好在专业科目训练很快就停摆,胡书的耳边终于清静了许多。 事实上在演习回来之后,防化连的专业训练就差不多已经完成了全年的课时。作为全训连队,在年底到开春的这段时间,是步兵共同科目的训练。 什么叫步兵共同科目?简单来说,就是步兵都要干的事情。 射击、投弹、跑步。 防化连的全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十六师师部直属防化连。而实际上,无论是机械化步兵还是摩托化步兵,亦或者是骡马化步兵还是光脚11路步兵,都统称为步兵。每年在这个时候,什么工兵营、防空营、汽车营、通信营等等等等,就算专业再牛逼,首先你是个步兵,也要进行步兵共同科目的强化。 对于防化连来说,好消息是防化服终于可以擦一擦,然后往货架,啊呸!往木架上一摆,暂时拜拜。跑步的时候,终于不用全身防护,跑到怀疑人生。坏消息是,体能!体能!还是体能! 尤其在十六师当兵,体能训练永远不会中断。专业训练的时候,视部队体能情况,下午会有一到两小时的体能强化。进入到步兵共同训练科目的环节,体能当然就更加重要。别的师高原作战只是兼职,而十六师则是专职的高原野战师。 所以,跑步跑到欲仙欲死也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那天,杨越结束了一个五公里之后,正坐在地上和张朝封几个谝传子。丘水根搬着一箱子弹上了防化指挥车,牛再栓从连部出来,一眼就看见想躲都没能躲掉的杨越。 “那谁!你过来一下!” 张朝封以为是叫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到牛再栓身边,被他一脚踹回去了:“把杨越叫过来!” “哦!”张朝封见鬼的表情朝杨越瞪眼,杨越只好爬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越哥,你枪法好,辛苦跑一趟,跟着丘水根去靶场校枪吧。” “连长……”杨越心说十八年了都没逃过这个苦差事,想婉拒来着,牛再栓道:“别婆婆妈妈地废话了,赶紧滚!四十多支枪,慢一点都要一天!” 丘水根在一边笑,杨越心想这种事情不找人陪着怎么行?于是让丘水根等一会,跑到休息场地把张朝封和欧阳山一起带上。两人听说去校枪,眼睛里都开始放起了光。 三人上了丘水根的车,张朝封问:“丘班长,带了多少子弹啊?” “两箱整,三千发!” 张朝封和欧阳山对视了一眼,哈喇子流了一地。三千发子弹,卧槽,那还不打枪打到美滋滋? 杨越冷笑一声,这两个货是完全不晓得哈数,快十个月没摸过防化连的56-C了,心里痒能理解,但流着口水心心念念的,就有后悔药给他们吃了。 吉普车出了营区,一路绝尘去了靶场。因为共同科目的展开,各专业分队都挑到这几天抓紧时间校正枪械的精准度。隔得老远,就听见“当、当、当”的打枪声。欧阳山很激动,到了靶场连压子弹的手都有些颤抖。 当兵的不打枪,回去以后你好意思跟你家人说你当过兵?他和张朝封两人把子弹压满了十几个弹夹。丘水根抱着一摞靶纸从车上下来,张朝封还兴奋地问:“丘班长,你不打?” 丘水根笑得和杨越一样猥琐,“我不打,我的枪法忒臭,跟你们比起来,简直不能看,我帮你们报靶!” “诶,好!”张朝封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地,一旁的杨越心想要不是要看着子弹和枪,老子是真想把两箱弹药留给你们自己慢慢嗨。 两人抬着子弹箱上了靶位,杨越把吉普车停在了一边,抱着手,见丘水根已经糊上了靶纸,伸着报靶杆示意可以校枪了。 “等啥呢,开始吧!” 欧阳山回头看了杨越一眼,“真的可以打了吗?” 杨越点头,“放心,你没做梦,这三千发子弹,分一半给你和张朝封,慢慢打,我看着你们。” “好!”欧阳山喜笑颜开,“当”一枪过去,子弹擦着靶纸飞向了靶墙,丘水根举着报靶杆绕着胸环靶画圈圈。 0环。 硝烟弥漫了起来,刺鼻的火药味让杨越有些头疼。 张朝封在那笑得很开心,瞄了半天,扣下扳机,枪机的击针撞击子弹底火,发射药被引燃剧烈燃烧,一部分力量推动弹头破膛而出,另一部分通过枪管上的导气孔推动复进机簧,压迫枪机向后运动,打开抛壳舱,弹出空弹壳后,火药燃烧的力量渐弱,复进簧快速恢复原位的同时,推着下一颗子弹上膛,顺便完成枪机闭锁。 这就是看似简单的一枪背后的作用机理。 后坐力从枪身上传递到枪托上,再由枪托传递到肩膀上。张朝封肩部一颤,听着耳边嗡嗡嗡的声音,子弹击中了一百米外的胸环靶。 七环偏右下。 张朝封不信邪,仔细地瞄了一会,“当”地一声又是一枪。 丘水根仍然示意,这一枪七环偏右下。 杨越上前,用校枪器调整了张朝封的准星,“再试试!” 张朝封趴在那,一枪打过去,报靶杆左右剧烈地摇晃着。 十环。 “这特么也可以?”张朝封很兴奋,拉着枪栓还要再打,杨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换一支吧,哥们!” 正文 第一二五章 你说啥? 张朝封的枪法虽然水,但起码还是孺子可教的,而欧阳山那边却是完全四六不着调,一支枪打了十几二十发子弹,弹着点那是神鬼莫测,从六环到十环都有,靶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抢眼,连钢管靶杆都躺着中一枪,差点被打断。丘水根报靶报到差点暴走,这特么的臭枪法,也敢跑来校枪,也是没谁了。 对于这样的一支枪,杨越完全没有办法想到应该怎么校正,他蹲下来,道:“欧阳,你干脆调到连发挡,估计比你单发上靶还要多。” “好!”欧阳山以为杨越说真的,换上一个满弹夹,“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就直接来了两个长短点射,那声音比起单响步枪清脆多了。几个其他连队的校枪手不约而同就看了过来。 防化连的人,真的是习惯放飞自我。 丘水根在对讲机里直接开骂,“杨越,你个洋芋蛋子搞什么玩意呢?弄得我头顶上枪林弹雨的!” 杨越哈哈一笑,摁着通话按钮道:“让他们先玩一会吧,不然他们手痒,我们也没办法搞。” “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买个囊吃了再回来。” “现在也可以,我开车去接你?” “算了,我不去了,我在靶壕里睡一觉,什么时候他们玩嗨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反正今天校不完,明天还能校。” “好叻!”杨越把对讲机一扔,“都听到了吧,来来来,尽情打,这一箱子弹都是你们的。” 张朝封直接乐了,“不校了?” “不校了,可劲搂扳机吧。” “好!”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货一个弹夹接一个弹夹,搂着扳机就不松手了。单发、点射换着来,不过瘾就三十发一起打,对面的靶墙上顿时飞沙走石,子弹“噗噗噗”地在靶壕上方像流星雨一样闪过。丘水根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抱着手打盹。 一箱一千五百发子弹,才刚刚打了没几百发,两人从一开始的兴奋顿时变得有些迟钝了。 张朝封又打空了六个弹夹,感觉自己的肩膀都快要废了。欧阳山是两眼金星乱冒,耳朵里一直都是“嗡嗡嗡”的尖叫长鸣。 “来来来,不要停,我帮你们压子弹!”杨越一直在往空弹夹里压子弹,“还有好几百发呢!” 欧阳山回过头,声音大到吓死牛:“你说啥?” 杨越摆摆手,“没说啥!” “啥?” “啥你妹啊啥!”杨越掏出耳塞,给欧阳山和张朝封戴上。 张朝封大声地骂:“有这玩意你特么不早拿出来,我特么耳朵已经快聋了!” 杨越打着手势,“忘记了!” “撒!?” 杨越一挥手,算了! 他拍了拍张朝封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吼:“过瘾吗?” 张朝封使劲点头,也跟着吼:“过瘾!就是肩膀太痛了!” “没有事,明天就好了!”杨越笑得很贱,“再多打几百发,肩膀就不痛了!” “撒?” 杨越把十几个满弹夹往他身边一堆,然后吼道:“你的,都是你的!” 张朝封一看,那少说也有三四百发,顿时脸就绿了,“杨越,你特么故意的吧!?” 杨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在他耳边大声道:“好兄弟,一辈子!你一箱,我一箱!” “老子信了你的邪!”张朝封撇嘴,把枪一扔,不打了! 靶场上欢乐地无比,打枪打到两眼发黑、肩膀剧痛的经历杨越早就体验过了,而这两个货才刚刚开始。56-C自动步枪的弹丸初速相当于两倍音速,子弹与81-1、五六式等七点六二口径弹药通用,发射药量充足,而且因为枪管短,别说81-1,就是比起五六式自动步枪来,枪声都还要大。短时间内打个几十发还不要紧,但是打个几百发,那就是要了亲命的感觉。 “真的不打了?”杨越张大嘴,用口型问。张朝封皱着眉头,仔细地分辨了半天,然后摇头,大声道:“爱谁打谁打,老子反正不打了,耳朵聋了,肩膀断了!” 杨越哈哈大笑,这不叶公好龙么! 欧阳山趴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打枪是过瘾,但代价实在太大,他的体格比起张朝封来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刚才打长点射的时候,肩膀稍稍松了点劲,枪托猛烈地撞过来,让他现在手都没办法抬起来。 两个人离开靶位,坐在后面交流经验。 “你打了多少啊?” “啥?” “我问,你打了多少发子弹!?” “哦,打了八个弹夹!你呢?” “什么?我没有带钱!你要干嘛?这里是靶场,离市区很远!” 欧阳山一脸日狗的表情,双手一挥,算了! 张朝封还在大声问:“欧阳!你要钱干嘛?嫖风吗?五块钱都没有吗?” “嫖你妹啊!”欧阳山贴着张朝封的脸,“我们把杨越的耳塞拿下来吧,不能这么便宜他了!” 这句话张朝封倒是听得很清楚,当即就同意了。 杨越此时正趴在靶位上一边打枪一边听着随身听,他把音量调到了最大,后街男孩的重金属音乐鼓噪着耳膜,没听见身后两个货在密谋造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张朝封已经切掉了他的歌,然后欧阳山一把捞住了他的耳机。两人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然后,哈哈大笑地就跑了。 杨越一回头,那两个货已经坐上了吉普车,张朝封一脚油门,就把车往投弹场开。 这天回到营区的时候,除了丘水根还是个正常人之外,跟他一起去靶场的另外三个已经基本残疾。杨越打了三四百发子弹,一脸生不如死,耳朵里金属震颤的声音一直都在回荡。但是跟他比起来,另外两个完全失聪,耳鸣了整整一个月。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大早,牛再栓又来叫杨越。昨天校枪,今天还校枪。杨越赖在床上不起来,装作耳聋还没好。心说爱谁谁,反正自己是不会去了。牛再栓没办法,只好叫上官小平顶缸。上官连忙推脱,说自己还要去服务社洗衣服,就不陪连长去浪了。 正文 第一二六章 需要你 自从比武结束之后,杨越突然感觉浑身的劲都被抽光了。那是一种没有了主线的彷徨,没有奋斗目标的尴尬。回到防化连后,所有人都把他当英雄,他每天跟着上官小平跑五公里,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枯燥。 日复一日的枯燥。 张朝封仍然热爱站岗,早八点和下午四点的岗,雷打不动,死乞白赖地和别人换,就是为了看一眼古丽。欧阳山还在看书,但是现在迷上了武侠,通读金古梁温,说是以后也要写小说。只有杨越不知道干嘛,王亚文走了以后他连围棋都没地方下。在三班,他就是一尊被供奉起来的菩萨。 反而给苏沐晨写信,成了他最有成就感和最有作为的事情。 进入十一月中旬,防化连启动了老兵退役程序。新兵不和退役老兵见面,是部队不成文的规矩。在新一批蛋子们到达营区前,所有的退役老兵都会被集中在一起,履行退役手续。 宣读退役命令、卸去军衔、点验个人物资、上交部队财产,然后剩下的,就是享受退役前最后的待遇。 因为退役老兵的伙食标准和普通士兵的不同,所以他们被单独编入一个排,不用参加点名,不用进行训练。每天逛街打扑克,喝酒吹牛逼。牛再栓给每一个老兵班都配备了一个通讯员,帮忙打饭、送脏衣服去服务社、采买特产。 而上官小平是三班唯一进入退役大名单的老兵,他的二级士官年限已到。 和他一起走的,还有挂名在三班的大头兵滕素文,曾经的一排代理排长。 宣布退役命令后的那天,上官小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得两眼发光。 “兄弟!再见了!” 杨越坐在床边正跟苏沐晨写信,听见这句话,手抖了一下。上官拍着他的肩膀,看着那个他睡了多年的单铺,“杨越,以后的三班,就交给你了。” 杨越抬头看着他,上官微笑着,“你没听错!老牛说了,我走之后,你就是三班长。” “那周亮呢?” “还当班副。” 杨越低下头,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上官小平蹲下来,脸上露出稍有的严肃表情,“杨越,在防化连三十三年的历史中,你是第十七任三班班长。” 杨越丢下笔,“我去找老牛。” 他从来没有当过三班班长,十八年前接替上官小平的,是从二班调过来的王军辉。杨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他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但是忽然让他睡在班长的单铺上,他觉得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脏上,让他呼吸不过来。 一开始杨越以为那是因为自己的自信不足。 但很多天后,郭廖才告诉杨越,那是因为他不愿意接受上官小平退役的现实。 那些天杨越的精神状态极差,常常半夜醒来,对着空空荡荡的那张单铺出神发呆,上官小平去了老兵排整整一个星期了,杨越还不愿意把自己的铺盖放在那张床上。郭廖其实只猜对了一半,杨越不仅不愿意接受上官小平退役的现实,他脑袋里还在想着以后的事情。 明年的年底,是杨越们第一批两年兵面临退役的日子。在杨越的记忆里,现在三班的这七个人,几乎全部都离开了。他和欧阳山是直接递交了《退役申请书》,而吉尔格力、郭廖、胡书想留队,但他们跟周亮一样,因为同年兵的名额有限,也都走了。 上官小平把三班的重担交给杨越,可是如果历史和现实一样的话,那三班明年就将土崩瓦解。他这个第十七任三班班长,留下来的,是一个人去房空的空壳,连一颗种子都没能种下。 杨越忽然感觉到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种感觉在十八年前却从来没有过。 可能,十八年前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上等兵。而现在,他是三班长。 杨越跑去找牛再栓,希望他撤销这个命令,但牛再栓已经孤注一掷,不会反悔。他把杨越从连部轰出来,让他滚回三班带着他的弟兄去跑五公里。 老兵们走的时候,杨越没有去送,他觉得他会对不起防化连第十六任三班班长。他只是坐在上官小平睡过的铺位上,透过窗户看见全防化连哭成了一团。上官小平在人群里被欧阳山抱着,扯着背包不让他走。但老兵们终究不会留下,他们能留下的,只是防化连史册上那简单的几个名字。 杨越站在窗前,抬手向老兵们的背影敬礼。牛再栓一脚踢开了三班的门,问他:“站在这里耍球吗?” 杨越泪流满面,“我不想出去。” “你是三班长。”牛再栓提醒他。 “如果上官不走,我才不稀罕三班班长。” 牛再栓上来就是一脚,那是真踹。从新兵连开始到现在,杨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挨踹,他被这一脚踹在了墙壁上,牛再栓一个箭步冲上来,揪着他冬常服的衣领,“三班长,你哭给谁看呢?啊?给我看的吗?” “三班都快散了……”杨越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牛再栓一脸迷茫,“散什么?” 杨越说:“明年三班就散了。” 原来是这个……牛再栓气极反笑,“你特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明年今年的,你不还活着呢吗?你脑袋里在想什么玩意?你在,三班就不会散!你特么不明白吗?” 杨越抬起头,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 牛再栓说的没错啊,三班集体退役,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十八年前,杨越因为专业精湛,是留队的大热门,但是他拒绝了老牛和仇几满的挽留,毅然地退出了现役。 牛再栓揪小鸡一样把杨越一百三十八斤的身体揪起来,“来,看着我!” 杨越抬眼,迎着牛再栓粗短的呼吸和热切的眼神。 “告诉我,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杨越摇头。 牛再栓张着嘴,把口水喷了杨越一脸,他一字一句地低吼:“老子给你脸!你也得给老子脸!你给我听好了杨越!老子需要你!三班也需!要!你!” 正文 第一二七章 不一样 欧阳山几个哭着回来的时候,牛再栓一脸满足地从三班出门。 “连长!”几个货站在门外敬礼,牛再栓整理了一下衣服,呶了呶嘴,“你们班长,难过得都快死掉了。去,帮我安慰他一下!” “哦!” 欧阳山进门,杨越坐在床上面无表情。 张朝封凑了过去,贴着杨越的耳朵,问:“班长,听说你快死掉了?” “滚!”杨越侧脸,躲过了张朝封的嘴,“老子耳朵好了!” “不应该啊!”张朝封掏着自己的耳朵,他看着欧阳山,“欧阳,刚才放鞭炮的时候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但是就觉得好像隔了一层木板,听得不清晰。” “完蛋,我们的耳朵看来是没救了。”张朝封把杨越晾在了一边,欧阳山朝他使眼色,刚才老牛不是让我们回来安慰杨越的么? 张朝封憋着嘴,“安慰你妹啊!他堂堂三班班长,需要我们来安慰?不应该是他来安慰我们的吗?” 说着,他还捅了杨越一把,“越子,别矫情了行吗?” 杨越没理他,而是从床上拿起武装带系上,站在门口,然后吹哨子。 “三班,集合!” “卧槽!”欧阳山和张朝封一脸懵逼,郭廖瞪了张朝封一眼,让你丫安慰他,不是激怒他。 几个货跑出来的时候,周亮正好把老兵们送到集合场,刚回来,一眼看见三班已经集合,杨越看了他一眼,周亮连忙跑回班里拿腰带,老老实实地站在队列的最后一位。 牛再栓听见了三班的哨声,出门大喊:“干啥呢?” “跑五公里。”杨越道。 “疯子!”牛再栓心里骂了一句,然后端着个脸盆又回去洗脸了。 于是,本该休息的那天,三班一天之内跑了七个五公里。 正如牛再栓所想,其实他那一脚侧踹不是唤醒了杨越,而是唤醒了一条疯狗。一年时间,杨越要把三班整体变成防化连的一杆标枪,他想要在三班班长的这个位置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笔。他要平平稳稳地,把三班班长交给第十八任。 还有,明年的军区防化比武。他要回到那座赛场上,把应该属于自己的荣誉拿回来,摆在牛再栓的面前。他要告诉牛再栓,三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需要的。 而不仅仅是他杨越。 这是一个执念,但杨越已经刻在了心里。 于是,破天荒的,三班开始了没日没夜的魔鬼旅程。张朝封欧阳山和郭廖倒还好,他们毕竟是跟着杨越参加比武的主力人员,勉强跟得上杨越的节奏,但胡书和周亮两个体能本来就不是强项,一天七个五公里的量,完全超越了他们的承受力。 周亮是碍于副班长的身份,不得不配合杨越。而胡书直接哭爹喊娘,骂杨越没良心。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老兵退伍,他原本以为自己成了上等兵,就是老兵了,为什么还要接受如此丧心病狂的体能训练? 在所有人的眼里,杨越成为了第二个顾占志。 杨越一边跑,一边问,“张朝封,你还记得刚下新兵连的时候,我们两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防化服一起被罚跑的那个晚上吗?” 张朝封吐着哈喇子点头,“记得!你说你想疯来着!” 杨越一只手搭在张朝封的肩膀上,“你陪我吗?” “陪!”张朝封很简单的爆出一个字,然后道:“你想疯我就陪你疯,反正也疯不了多久。但是,你特么别拉着我一个人疯啊!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跑出来吵鬼吗?你知不知道,连教导队的那帮预提班长都没你能疯!” “让他们休息一会!”杨越说:“这段时间太狠了,我有些过意不去!” “你特么的,我真的是……”张朝封无言以对,“你对我就过意的去了?” “因为你耐操嘛!”杨越哈哈大笑,“我就是想跑步,真的!但是我不想一个人跑,我想和你聊天!” “想聊什么,你说!” 杨越指着一栋没有灯光的营楼,“我想去那!” 张朝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给新兵营空出来留下的营房,他嘿嘿笑道:“老杨,我跟你讲!看看你的肩膀上,你现在已经是上等兵了!回不去了!” 杨越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 “等一下!”张朝封停了下来,他拉着杨越,喘匀了气息,“越子,你不会是想去带新兵吧?” 杨越勾着腰,双手扶着膝盖,他点了点头,“我是想去带新兵,我想给我们班补充进两个新兵蛋子,等我们疯不动了,让他们接我们的班!” “你快拉倒吧!”张朝封一屁股坐了下来,“你以为所有新兵各个都跟我们一样疯?你不会还想带着他们去军区比武吧?” “那又怎么了?”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我们牛逼啊!” “滚吧!”杨越嘲讽他道:“你牛逼个鸡毛你牛逼,我想过了!回头我就和老牛说,我去挑两个新兵。明年着重培养一下,不要到时候去了军区,像我们一样跟无头苍蝇似的。” “杨越,你不地道!”张朝封指着他,“你想要新人了,你嫌弃我们了!” 杨越道,“你想太多了。明年的比武,就算我们师能参加,我也不会和你们分开。我说的是后年,甚至大后年……” 张朝封斜着眼睛看杨越,“我特么怎么发现你这个人总是先吃萝卜淡操心呢?后年?你咋不说百年以后,你杨越入土为安了呢?” “算了,你不会明白的!”自从被牛再栓踹了一脚后,杨越现在的野心大得很。 第二天,杨越就去了连部。牛再栓一听说他要去带新兵,当即就拍板同意了。他现在对杨越越来越看重,越来越依仗。参谋长说了,防化连参加军区比武取得不俗的成绩,师长非常满意,决定把年底大部分的表彰倾斜过来。虽然正式命令还没下,但林曾雪早已经告诉了他,吉尔格力的二等功早就准备好了,除此之外,杨越的三等功是跑不掉的。还有三班,集体嘉奖一次。 正文 第一二九章 厉害了,我的三班 杨越自愿去带新兵,牛再栓当然十分乐意。一来,带新兵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杨越在新兵连,能在班长这个位置上得到更进一步锻炼。二来,因为老兵退役之后,防化连的骨干力量进一步削弱,所以其实在牛再栓手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可用。像杨越这样的骨干,主动打报告去带新兵的几乎没有。全部都是赶鸭子上架,临时指派。 其实,老牛还是有私心的。他也想多找几个精明能干的家伙,听说明年防化连也要扩编,到时候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成立防化营一旦把骨干都分散了,那就更没人可用了。 今年的新兵分连比去年有一些变化,侦察营开起了小灶,他们的新兵规模庞大,单独成立了一个新兵二连。而防化连则和警调连、炮兵指挥连凑一起开了个三人间,防化连新兵为主体,其他两个连拼凑了一个新兵排。三个单位的新兵们编为新兵一连。 警调连副连长出任新兵一连连长,仇几满出任指导员。而防化连的三个新兵排长却让牛再栓脑壳疼,张传伟他们刚从院校下来,带新兵这种事情牛再栓不敢轻易放手。想来想去,他只好把目光投向了杨越。 “什么?兼任?”杨越以为自己听错了,代理排长怎么说也得是个士官才行。牛再栓大手一挥,“你比很多士官都强了,你不兼谁兼?” 杨越点点头,“那还有两个排长呢?” “高爱军和周满智。” 杨越了然,高爱军自然不用说,自己的新兵班长,是滕素文的同年兵,他们当中唯一一个留下来转入三级士官的仅存硕果。大牛周满智作为喷火排八班班长,今年留队转入一级士官,代理排长虽然勉强,但三排本身就拥有浓郁的步兵属性,士官极少,用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排长人选是有了,十二个班长怎么搞? 杨越才不管牛再栓在想什么,当即开口建议,“既然让我代理排长,那我们新兵二排,我自己选班长。” “你想搞裙带关系?” “嗯!”杨越直言不讳,“一排老兵多,士官也多。他们都不太愿意带新兵,你要是点名让他们去,我怕我的身份压不住他们,就算压得住,也难免会有冲突。” “行!”牛再栓连考虑都没考虑,当即点头表示同意,“你准备找哪三个?” “张朝封、欧阳山、郭廖!” “噗——”在一边旁听的仇几满几乎笑出声来,“杨越啊,你把他们三个带上,你是不准备让我这个指导员过好日子吧。” “指导员,这三个人我最熟悉,张朝封体能不错,枪法也还行。欧阳山的队列非常标准,郭廖理论过硬,我们四个可以取长补短!” 仇几满听着杨越这话,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于是点点头,默认了。 牛再栓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你们走了,三班就剩了两个人,干脆一起,全部加强给你怎么样?” “行!没问题!”杨越心想这样最好不过了,胡书错过了新兵连,就让他再体验一次。周亮是个内务高手,他也可以帮上很大的忙。省得大家都去新兵连了,留下他们来大眼瞪小眼。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防化连顿时就炸了。 杨越担任排长这件事已经非常挑战所有人的认知了,更何况三班整个搬空,全都去带新兵了,这就不免让人议论。 这帮人渡过新兵期都还没几个月,他们带出来的新兵,能是个什么样子? 不是说看不起杨越,而是这些人中,除了周亮当过副班长之外,其余人都没有管理和带班的经验,很多事情恐怕很难做到位。但牛再栓主意已定,轻易不会更改。加上老兵们也乐得清闲,不用他们去带新兵,那就是好事。反正地球缺了谁都能转,就算新兵下了连,不是还能强化强化嘛,捏来捏去,总是能捏出个形状来的。 连务会上,对于带兵人选的问题,十一个班长有八个举手同意。 还有三个没举手,分别是杨越、高爱军和大牛周满智。他们三个,现在是一排三班、二排四班、三排八班班长,同时也是拟定的新兵一连二排、三排、四排排长。 仇几满见所有人都表决通过,便放心地在上报名单上摁下了手印。 高爱军和杨越对视了一眼,笑得很邪性。 “杨越,新兵连见!” 杨越露着一口雪白的牙齿,点点头。 三班的几个货早就听说杨越让他们跟着去新兵连带兵,但当消息确定之后,除了张朝封之外,其余人都是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张朝封摩拳擦掌,特么的,老子当年在新兵连遭的一切罪,今年绝对要毫不保留地传给下一代。欧阳山坐在那傻了半天,不晓得是该哭还是该笑。他们当中,欧阳山年纪最小,毛都还没长齐,现在转一眼就要去带兵了,让人很是唏嘘。 郭廖老神在在地坐在床上,盼着腿道:“稍安勿躁,欧阳,我来帮你算一卦!” 周亮则叹了一口气,坐在那捏被子,“都还是个孩子,你也忍心。万一在新兵连被新兵欺负了,怕是都不敢开口骂人。” “不是有我们呢嘛!”张朝封嘿嘿笑道:“我们六个一起上,哪个新兵敢跳?” “也是哈!” 杨越坐在马扎上,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聊着。他其实完全可以推掉代理排长的职务,他并不是官迷。他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带着班里这几个不求上进的货一起和他闯下去。这一次,他不想那么早离开防化连,他也不想身边的弟兄们那么早地离开他。 牛再栓已经离不开杨越,而杨越也一样,离不开面前的这几个人。他想要三班都留下,成为防化连历史上士官最多的一个班。 “好了!班务会结束!”杨越起身,拿腰带。 欧阳山一看他那动作,以为又要去跑五公里,脸色顿时就变了。张朝封一瞅,“卧槽,你行行好吧!新兵还有一个礼拜就到了,给我们留点力气整新兵好不好?” 杨越笑了笑,“想啥呢,我是要铺床睡觉呢!哈哈哈哈……” 正文 第一三O章 风太大 十二月四日,星期天。 这天的天气阴冷,刺骨的寒风横着吹在人的身上,就算穿了大衣都有些寒气逼人。为了让给新兵留下不那么臃肿的印象,新兵营的全体骨干都只穿着冬常服,戴大檐帽。 杨越分明已经感觉不到耳朵在哪里,准确地说,大檐帽的帽墙以下,都已经冻得没有感觉了。 欧阳山的鼻涕流淌了出来,他伸手擦了一下,感觉鼻子都快冻掉了。 一百三十多个新兵就站在他们的面前,两边就像无言的战争,就那么对峙着。 这帮新兵来自四川,新一连只能分到其中大约四十个。谁也不知道接兵干部带来的是怎样的一群歪瓜裂枣,反正张朝封横看竖看,哪个都看不顺眼。 穿着军装、没有军衔的新兵们,凭什么他们就能戴防寒帽? 接兵干部把档案交接完毕后,林曾雪开始分兵。 没错,他现在是新兵营长。 杨越分到了两个,一个五大三粗,一个瘦弱娇小。这两个杨越都不陌生,五大三粗的那个,叫季永春,四川南充人,一身蛮力干啥都冲在最前面。个子娇小的那个叫郑书丛,四川绵阳人,一米六多一点,人还没枪高,长得白白净净的十分清秀,还特别害羞,跟个娘们似的。 两人站在杨越的身后,小心翼翼地不敢乱动。杨越回头,看见他们提着包的手冻得有些发紫,他脱下手套,一人分了一只。 “戴上!” “谢谢班长。”郑书丛不好意思地微笑,脸颊上飞起两朵红晕。杨越赶紧撇过头去,这家伙笑起来杀伤力太大,他怕把持不住控制不了。张朝封站在他旁边挤眉弄眼,杨越一瞧咋回事呢?张朝封一脸哭像,分给他六班的兵是两个高大个,个顶个的强壮。张朝封那身材跟他们一比,简直就是千年王八碰到了万年乌龟。 欧阳山那边还算友好,两个小个子应该罩得住。而郭廖手底下,收到了一对双胞胎,看那情形,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杨越转过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些新兵蛋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林曾雪把所有的新兵分配完毕,然后合上了花名册,“各单位,带回!” 杨越跨出一步,转身:“新兵一连二排,听我口令,向——右看——齐!” …… 加上季永春和郑书丛,杨越的五班六个新兵全体到齐。下一批,他不用来了。六、七班差两个,八班差一个。听说下一批来的是J省的,杨越的老乡,张朝封本来是想让杨越匀两个兵到他班上,让杨越领两个老乡去五班,但杨越直接拒绝了。他这个人面子薄,老乡观念重,万一领到两个活宝老乡,那还不麻爪? 在他的五班,胡书加强进来当班副。剩下的六头,除了两个四川的,还有一个甘肃的张秋年,一个山东的马光,一个陕西的余明,一个江苏的彭杰。 带着季永春和郑书丛进门的时候,几个新兵正在床上整被子,胡书拿着尺子和圆珠笔在他们的被子上划线,见杨越进来了,便帮忙提行李。两个刚到的新兵蛋子受宠若惊,季永春粗着嗓音,“班长,我们自己来。” 胡书把他的位置摆得很正,“没事,我不是你们班长,我是副班长。” 郑书丛低着头,把手套还给杨越。杨越拍了拍手,“都下来吧,我们开个会。” 杨越有带工班的经验,回来之前,他还管着二十几号人。部队虽然和国企有所不同,但基本大同小异。区别最大的,是部队的阶级观念非常浓厚,老兵就是老兵,新兵就是新兵。你牛逼了,老兵可以和你做朋友,但是身份永远不可能相等。再牛逼的新兵见到老兵,都必须敬礼。 你不敬礼,说明你没素质。 杨越教给新兵的第一课,就是礼节。甭管你的敬礼动作标不标准,出门在外,手快,嘴巴甜,先混个好印象,对你有好处。 六个新兵一顿点头,季永春举手,“班长!” “喊报告!”杨越丝毫没有留情面。 “报告!” “说。” “我们是干什么的?有枪打没?我在火车上,听别人说,防化连很危险,我不怕危险,就想问一下,有枪打吗?” 杨越愣了一下,这货倒和张朝封差不多。 “你打过枪吗?” “打过,气枪。” 几个新兵笑出声来,气枪?那特么也能算枪? 杨越摆了摆手,别小看打气枪的,打气枪至少能掌握到射击要领,“六班长也喜欢打枪,要不你去六班问问他?” “诶,好!”季永春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胡书一把拉住他,“干什么呢?在开班会,开完班会去!” “哦!” “答‘是’!” “是!”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你们六个,谁抽烟的,举个手给我看一下。” 六个人除了郑书丛,举起了五只手。杨越心说卧槽,比他们那会儿老实多了。 杨越呶了呶嘴,胡书从杨越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两条红河。杨越把它们拿在手上,一边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一边拆着香烟,一边想起了孙连在,一年前,孙连在也和杨越现在一样,拆开了一条烟,分给了会抽烟的新兵。 杨越吸了吸鼻子,老孙头现在应该挂着红肩章,在哪座窗明几净的大教室里,或者写着笔记,或者认真地听着理论讲解吧。 也不知道,离开的这大半年,他有没有想起过防化连。 “杨越!”胡书忽然叫他,杨越抬起头,“怎么了?” 胡书挤眉弄眼,杨越一抹脸上,特么地什么时候居然流眼泪了。 “刚才回来的时候风大,我有沙眼。胡书,你发一下烟。”杨越说完,自己起身,拿着毛巾出门去了水房。 回来的时候,发现六班的门口,站着个高大个,那家伙面对着墙,正在哭。杨越走过去,“怎么了?” “排长,班长欺负人。” “哟?”杨越心说不至于吧,他可是叮嘱过张朝封,第一天温柔点,别吓着这些新兵蛋子了。 正文 第一三一章 十八包 “拿着!”杨越把自己的毛巾丢给了高大个,推门进了五班,一进去,真是我了个大去。一屋子烟雾缭绕,连人都看不清楚。 张朝封叼着烟,正在和几个新兵甩扑克。 “一对二!” “王炸!” “卧槽兄弟,你特么不是作弊吧!?” “班长,我不敢啊!” “……”杨越扶额,“张朝封!搞什么呢!?” “撒?” “你出来!” 杨越把张朝封扯到了水房,“称兄道弟了?” “撒称兄道弟了?” 杨越瞄了一眼水房外面,“你跟这帮新兵称兄道弟呢?”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跟他们称兄道弟了!” “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杨越低声道,“我跟你说张朝封,新兵就是块橡皮泥。班长什么造型,新兵就什么造型,你不要把你的痞气揉进去了,不然我们没法跟老牛交代,知道吗?” 张朝封冷笑道,“开玩笑了吧!你放心好了,我就是试一试,这帮怂是个什么成色。你放心吧,我再怎么,也不会拖你后腿的。” 杨越竖着手指点他,“别玩过火了。” “得勒,我懂的,你放宽心。” 杨越点点头,又问道:“门口那位,什么情况?” 张朝封探着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六班门口面壁的哥们,“他啊?不太老实。收缴个人物品的时候,他在他鞋子里藏了二百块钱。我训他,他跟我抬杠,说是私人物品,还特么跟我说隐私撒玩意的。我就让他滚到门口面壁去了。” “注意方法,人一米八几,站在你班门口哭哭啼啼,面子全丢了。” “欠收拾!” “行了行了,回去吧!好好跟人家说,为什么收他们的钱。” “哦!”张朝封走了,杨越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五班那帮新兵崽子的个人物资还没清点。新兵到部队后,有很多忌讳。首先,身上不能有大量现金。大量的概念,大概是大到能买一张汽车票加火车票。这样做,是防止他们一言不合就不跟你说拜拜然后脚底抹油。 当了逃兵固然是可耻的,但倒霉的却是班、排、连长。不,准确的来说,他们现在还不是兵,不能用逃兵来形容,他们现在还是娃。戈壁滩那么大,环境恶劣不说还危险,出了县城后,顺着公路走,三十四公里才能看到一个屁大点的村庄,真正的鸟不拉屎,鬼不下蛋。想徒步走,基本死路一条。所以控制他们的经济,是保证他们走不出县城的原则。 杨越从大个子手里接过自己的毛巾,回到了六班。几个新兵坐在马扎上抽着烟,互相商业吹逼。胡书正在和郑书丛说话,见杨越回来了,几人都停下了话头,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体。 “你们身上谁有钱?” “班长,我有!”郑书丛举手。 “拿出来。” “哦。”郑书丛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崭新的人民币,“班长,你要多少?” “全要!” 杨越一把将钱拿在了手上,粗略一数,至少两千多。心想特么的,现在的新兵是真富有。 郑书丛看见杨越没有把钱还给自己的意思,脸上渐渐就红了。 “班长,这钱……” “还有吗?”杨越问。郑书丛摇头,“没了,还剩十几块钱零钱。” 他掏了另一只口袋,几张邹巴巴的块票揉成了一团。杨越摆摆手:“留着。”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意思是,钱得没收? 杨越看了几人的表情,“别愣着,还有谁带了,五十以下就算了,超过五十的,到我这里登记。我替你们集中保管,等新训结束之后,再统一归还。” 没人吭声。 杨越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还有没有?” “报……报告!”季永春伸手,“班长,收钱干嘛呢?我还得买烟抽呢!” 杨越心说买烟?你这三个月基本就告别自己买烟了。 “季永春!” “到!” “你一包烟抽几天?” “大概三四天吧班长,省着点抽的话能抽五天。”他掰着手指头,有些不能确定。 “算你五天一包烟,三个月九十天,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得抽十八包对不对?” 季永春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留下十八包烟钱,再留一些买肥皂等日用品的零钱,其余的,全部上交。” “哦,好!”季永春这回没有再问,一股脑地把身上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其余几个也一一效仿,留下了自己的口粮钱后,胡书一个一个地收好,登记造册,然后交给了杨越。 杨越拿着手上将近五六千的百元大钞,对着他们说,“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如果谁再让我看到他身上还有大额现金,那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 几个新兵连连点头。大部分人来部队之前都打听过了,新兵连最苦,新兵班长最凶。但明显杨越对他们还不错,还能给他们留下烟钱。 他们坐在马扎上喜形于色,却苦了不抽烟的郑书丛,他在烟雾缭绕的烟雾里,有些不知所措。 杨越使了个眼色给胡书,胡书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出门去了。 回来的时候,胡书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烟。杨越和新兵们聊了些有的没的,见正角儿上场,便招呼大家重新坐下。 “因为新兵期,你们不能到处乱跑。我呢,就让副班长把你们需要的烟都买回来了。五天一包,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几个抽烟的弟兄嘿嘿大笑,班长是真好。 “那行!”杨越按照登记的数量,把所有的烟发给了他们,再把烟钱收回来交给了胡书。 “好了,现在开始抽吧。” “班长,我刚抽完。” “没事,接着抽,抽完为止!”杨越坐在那笑,“季永春,你先来,十八包烟,全抽掉。” “班长……”季永春一脸懵逼,十八包烟…… 胡书拉了拉杨越的衣角,“是不是太过分了?” 杨越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懂个篮子。 “等啥呢?开始!” 季永春一脸苦瓜的颜色,他看了看手里的烟,又看了看杨越,“班长……” 正文 第一三二章 套路 “要我帮你开吗?”杨越面无表情,迎着几人的目光,“都需要我来帮你们开吗?” 几个新兵终于知道杨越给他们下了套,脸色顿时就变了。 “除了郑书丛,全体都有!起立!” 新兵们抱着手里的烟,忙不迭地从马扎上站起来,一声都不敢吭。杨越指了指墙,“站过去!” 新兵们在门口的墙边站了一排,杨越道:“要不把烟全抽掉,要不把墙熏黄了。两个选择,你们自己决定。” 郑书丛坐在马扎上一动也不敢动,他看见杨越回过头,胡书眨了眨眼睛。 胡书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班长,第一天呢,不要搞得那么凶吧?” “正是因为第一天,所以我才让他们知道,我不太喜欢烟味。” 季永春听见杨越这么说,连忙调头,道:“班长,我们不在班里抽,就到外面抽怎么样?” “可以啊!”杨越回答道:“如果你瞒得住别的班长,你就尽管到外面抽,我没有意见。” “诶,好!”季永春连忙点头,“放心吧,班长,我们一定不会让别的班长看见的。” 杨越心说都特么一座山上修炼过的狐狸,你跟老子唱什么聊斋? 胡说在一旁帮腔,“班长,新兵同志都表态了,你就给他们一次机会,以观后效嘛。” “行!”杨越答应地很干脆,“没问题!” 他走到季永春的面前,“你能代表他们吗?” 几个货连忙回头,“能!能!能!” “好吧。”杨越道:“那我们今天约法三章,你们要是答应,我就不让你们一次抽十八包,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班长你说!” “第一,严格按照一天四支的量抽,只在班里抽,不在外面抽,有没有问题?” “没有,没有!” “第二,烟全部交给副班长,由他统一保管发放,有没有问题?” “没有,没有!” “第三,以上两条违反任何一条,第一次取消三天的烟量,第二次取消一个月的烟量,第三次,就是你们现在这个姿势,十八包烟一根也不能少,有没有问题?” “没有,没有!” 季永春笑得眉毛都飞起来了,“班长,我们一定遵守你的规定,绝对不会违反的!” “别急!”杨越冷笑一声,“还有一条补充条款。” 几双眼睛立刻看了过来,“班长,你说。” 杨越道:“我刚才说的那三条,只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你们的体能能跟上训练的节奏。如果跟不上,以上三条均不成立,一根烟都没有!明白吗?” 体能?节奏? 几个货傻了眼,班长这是在说什么? 胡书笑道:“你们以后会知道的,行了,班长,让他们坐下吧。” “嗯。”杨越点头,今天和胡书的双簧唱得还算不错。 杨越其实不想控烟,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但杨越又不能不禁,如果不控烟的话,新兵蛋子们的体能铁定要完。部队训练强度那么大,动辄就是一天几个五公里。抽烟对肺的损伤不可逆转,影响肺活量不说,还伤身体,大西北的空气又干燥,很多新兵刚到部队,跑步跑到咳血,能少一点伤害就少一点伤害吧。 至于下了老兵连复吸,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杨越管不着。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强烈烟草味的空气,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孙连在和高爱军为什么当初在新兵连的时候什么都要管,下了老兵连却什么都不管了。 新兵班长只是社会青年进入部队的引路人,而一旦授衔成为一个士兵,那就要自己一力承担。至于你最后是变成了一坨屎还是变成了一匹狼,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走吧。”胡书提着两个铁皮桶,把杨越从思考中带回到了现实。 两人从炊事班打了两桶热水,提回班里,给每一个人倒上一盆洗脚水,让远道而来的他们,好好地泡一泡脚。从今天开始,他们将要经历人生当中最猛烈最迅速的一场蜕变。往后的至少两年的时间里,他们将远离家乡,告别闪烁的霓虹、纸醉金迷的诱惑,从而穿上军装,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士兵。 这盆洗脚水,颇有繁花落去、洗净铅华的意思。 …… 新兵们对杨越的第一印象,是那种不近人情,不讲道理的样子。但当他们听说自己的这位班长曾经拿下过军区防化比武最佳个人的时候,没有人敢有异议。六班、七班、八班的三个新兵班班长,和杨越都是同一年兵,可是杨越指着东,他们不会往西,马首是瞻、唯命是从的模样,让五班的弟兄对他们的班长就更加钦佩。 胡书和杨越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始终把节奏控制得很好。虽然第一天不算是一个下马威,但杨越的个人印象已经突出展现在了新兵的心中。 第二天,新兵全部到齐。新一连十六个班,除掉骨干,总计新兵人数一百零四人。其中防化连新兵三个排十二个班,七十二人。 这个规模已远超往年,几乎和留在防化连的老兵一般多。牛再栓很关心新兵的情况,因为关系到明年的扩编,手里怎么能没点好苗子?仇几满因为这个事,特意找到了十二个班长和三个排长,一再强调今年的新兵,必须加强训练。新一连的连长孟广志几乎只管一排的事情,仇几满作为防化连指导员,主管二、三、四排。 杨越抽空瞄了一眼仇几满办公桌上的训练计划,强度大概比去年高出一倍。满眼望去,都是五公里越野和四百米障碍。 高爱军和周满智两个互相看了一眼,这是打算把新兵们往死里练啊。 从连部出来的时候,张朝封问杨越:“明天开始正式操课了,我们怎么搞?” 杨越早就有了预案,就张朝封他们而言,带班经验不足,如果各班分开训练的话,恐怕效果不好。他打算,把他的二排集中在一起,无论是队列还是战术,先让他们有个深刻印象再说。 正文 第一三三章 慈不掌兵 和一排的新兵尽耍花架子不同,防化连的三个新兵排是实打实地往死里开始练。 第一天跑操,高爱军就领着三个排在营区公路上狂奔,两百米不到,当即掉队百分之八十。五班只有季永春勉强跟了一公里,然后打报告下来。大牛在后面收拢人群,带回连队的时候,高爱军身边只有七个新兵。 一个礼拜之后,这个数字变成了五个。 十天之后,高爱军的身后只剩下了两个新兵,其余的班长正忙着把散落在营区公路各处的新兵拖回来。 别说新兵,就高爱军这速度,连胡书都受不了。要不是在三班被上官小平和周亮两个狠狠地练了两个月,他铁定是跟不下来的。杨越知道他做过手术,身体状况不是非常好,就让他跟着大牛周满智做收尾工作,但胡书不愿意,他放不下这个面子。 半个月后,开始拉紧急集合。没完没了、没日没夜地拉。 打背包,扎腰带,带水壶。拉完就跑五公里,半夜三更怕吵着领导,连长孟广志就把队伍往外面带,哐哐哐地绕着城墙跑。杨越和张朝封几个班长跟在后面,看见那一地散落的被子,纷纷摇头。 “我们当年没这么怂吧?”张朝封边跑边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郭廖嘲讽他:“也不知道是谁,紧急集合把被子盖在脑袋上跑五公里,还被老牛一脚踹进了渠沟里。” 杨越哈哈笑道:“还说呢,那一次张朝封穿了我的裤子,我就只好穿条绒裤下去集合,被老孙抓住骂了一个小时。” 张朝封瞟了一眼杨越,“我说特么怎么那条裤子的裤腰那么大,穿着总往下掉。” “滚滚滚!”杨越骂:“新兵的裤子都是一个型号的,你腰带没扎紧,别赖我身上。” 几人说着话,看见欧阳山拖着他们班一个新兵在前面哼哧哼哧地摇晃,杨越追了上去,问他:“什么情况?” “他跑不动了。” “跑不动了就放手,让他到后面去,老牛在收尾。” “他说他想跟着我跑。” “这特么是跟?”杨越看了一眼那新兵,个子比郑书丛还小,满头大汗地不住摇晃着脑袋。杨越对他的印象很深,来自山东,叫钟煜。第一天训练齐步的时候,这货同手同脚成了全排的笑柄。欧阳山说他可能身体不协调,但杨越看得出来,那是紧张的表现。后来操课结束以后,杨越就让他自己在操场上走,走得也挺好。只是在别人的面前,他就又开始同手同脚了。 一度让杨越很苦恼。 “你行不行?”杨越问。 “可以的,排长!”钟煜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欧阳山的手,速度顿时就慢了一截。 “不行就打报告,没人会说你。” “我一定可以的,排长!”他努力地向前追赶,杨越故意领先他一个身位,“放慢呼吸,三步一吸,三步一呼,尽量用鼻子。” “好的,排长!” “别说话,跟着我!” “是,排长!” 张朝封在后面笑:“越子,你同情心又泛滥了?你家五班的货都掉队好几个了!你怎么不去管管?” 杨越回头瞪了一眼张朝封,“你家六班集体趴窝了,你怎么不说!” “别提那帮货,我迟早让他们知道知道雪莲花儿开在哪!” 郭廖哈哈大笑,“成天跟帮新兵打扑克就算了,还常年贴一脸的纸,我特么也是从来没见过,新兵班长当到你这份上的。” “郭廖,谁告诉你的!?” “你以为你藏得很深?你不说,你家新兵就不会说了!我跟你讲,我们二排有那么几个,经常蹲在防化连厕所里抽烟,交流情报,开诉苦会。就你们六班的那几个货,开心地不得了。” 张朝封骂了一声娘,像似在自言自语道:“给他们脸了是吗?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欧阳山问:“郭廖,我们七班的呢?有没有抽烟的?” “你们七班还好。”郭廖道:“我问过了,有,但不多。就我们三个班最多。” 杨越回头,“我们五班是哪个瘪犊子?” “季永春!还有那个甘肃的洋芋蛋子,叫什么来着?” “张秋年!?” “对,就是张秋年。”郭廖边说边笑:“他们可能是觉得,我们真的对他们太好了。” “怎么,你们八班也有?”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要不是我亲自去抓,我都不敢相信我八班藏龙卧虎!一个烟屁股六个人抽,老子也是醉了。” 杨越沉默了一会,张朝封在一边鼓噪:“啥也别说了,回去就拉他十动八动紧急集合。” 郭廖添了一把火,“我是觉得这帮货过了十五天,觉得天好地好水也好,看惯了我们的笑脸,忘记了这是在哪了。” 杨越看了一眼身边的钟煜,后者低着头道:“排长,我什么也没听见。” 杨越心说可以啊,眼色看得挺准。 “排长,我跑不动了!” “打报告!” “报告!” “下去吧!” “是!” 钟煜很识趣地放慢了速度,跟的远远地,不让自己听见二排的几个班长高声地讨论着接下来该怎么整治这帮新兵蛋子。 杨越的意思很明确,既然已经划了线,对越线的那就不能姑息。否则以后说出去的话,都特么成了放屁。他们几个班长已经做到了底限,至于新兵们受不受,那就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高爱军从队列最前面跑了过来,让郭廖去领跑。 “杨越,最近怎么样?带兵不好带吧?” 杨越点头,“是!不能太好,但又不能过分,很难把握这个度。” 高爱军眨了眨眼,“新兵蛋子如果欠收拾,那你就不要手软。不然跟你讨价还价的,你就麻爪。” “班长,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还用得着听说?”高爱军冷哼一声,“防化连的厕所里,满地都是你二排新兵扔的烟头。丘水根跟我说,老牛都发火了。昨天环境卫生检查,防化连倒数。” “有这个事?” 高爱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你装成凶神恶煞的样子,但也掩盖不了你是个好人的现实。我告诉你,慈不掌兵,你自己看着办吧!” 正文 第一三四章 打一棒子给个萝卜 苏沐晨又来信了,长长的四五页信纸写得密密麻麻。大部分都在写她在医学院的日常,今天去逛街了,明天去吃小吃了。啰嗦无比,但充满了温暖。从军区回来之后,杨越始终保持着和她通信的习惯,疆南疆北远隔千里,每一封信都要在路上跑十天,到对方手上的时候,信封都已经皱巴巴的。 杨越其实早已经不太习惯用写信这种方式来联络了,在2018年代用惯了手机,再回头用最原始的办法和对方聊家常,那是一种浪费生命的感觉。信件在一来一去之间大约要经历二十天的颠簸,每天等待回音就像你趴在被窝里给对方发了条微信,而对面却已经睡着了一样让人抓狂。 但是说起来又很奇怪,每当收到苏沐晨写来的信,看着那娟秀的字体,读着她每一字、每一句、每一段话的时候,那种感觉虽然没有手机中你来我往的畅快,却另有一种翘首以盼而所得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对于这样的感觉,杨越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小心翼翼地把来信叠成该有的样子,塞进自己的枕头下,然后铺开信纸,写起了回信。 “苏:来信已收到……” 旁边忽然递过来一个热腾腾的杯子,杨越放下笔,看见郑书丛那张眉清目秀的脸。 “干啥玩意呢?” “班长,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参茶。” “你家四川吧?产参啊?” 郑书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我家产的,是我妈怕我太累,特意买的西洋参。” 杨越看了一眼,杯子里还真是切了片的西洋参。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味道挺浓。 郑书丛指了指身后,“班长,你放过他们吧。” “一杯西洋参茶就想收买我?”杨越把椅子一移,转身看着靠在墙边的季永春和张秋年。那两货端着一张A4纸,嘴巴里,鼻子里都塞满了烟,站在那被熏得站都站不稳了。随着他们呼吸的节奏,烟雾一蓬一蓬地升腾而起。 “季永春!” 杨越端着杯子道:“郑书丛拿一杯参茶收买我,你觉得值价吗?” 季永春回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是想说值价的,但是因为塞满了烟卷,他开不了口,一开口烟就往嗓子里钻,巨难受。 杨越看了一眼郑书丛,“喏,他不说话,不说话就代表你的贿赂无效。” 杨越转过头去,接着写信。 郑书丛低着头,想了想,然后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个饼干盒子,“班长……” “呆一边去!”杨越心里烦躁不已,他不想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惩治新兵,他想眼不见为净。但郑书丛不依不饶,让他本来就很软的内心深受打击。郑书丛没有动,他站在杨越的身边,看看墙边的两个,又看看埋头书写的杨越,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打开了那个饼干盒。 “班长,这是我带来的……” 杨越心说你特么怎么这么烦人?一扭头,看见郑书丛手里拿着两块巧克力,有些害怕,又装作不害怕的样子,他嚅嗫着嘴,看上去杨越如果再凶一点的话,他就要哭出来了。 “……巧克力。” 杨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单手撑着头,不断地梳捋着剪成了板寸刷子般的头发,“郑书丛……” “到!”郑书丛微微一张嘴,声音小的跟蚊子飞似的。 “拿着你的巧克力,滚去走廊站军姿。” “班长……” “立刻!” “是!” 郑书丛瘪着嘴,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杨越最怕看见他娘们兮兮的样子,以前是,现在也是。他给人的那感觉,就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强抢民女的暴君,碰到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强行占为己有的委屈。 胡书凑了过来,给杨越递了个眼神,那意思是说,怎么搞?会不会太过分? 杨越没理他,拿起笔来写信。可是还没写几个字,顿时就写不下去了。他端起手边的茶杯,看着那飘着的几片西洋参,叹了口气。 “墙边的那两个货,一包完了没?” “完了。” “那就再点一包。” “啊……” 那天晚上,二排的四个班长几乎一夜没睡。 和他们比起来,二排的新兵就更不要睡了。 十分钟到四十分钟不等一次的紧急集合,杨越拉了近二十次。一直拉到凌晨六点,所有人都已经麻木到不敢闭眼的地步,他才终止了他的报复。 第二天一早出操,高爱军在前面领跑,二排没有人敢打报告。 但是这并没有完,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新兵一连二排每天都是在这样的紧张节奏中渡过的。新兵们现在一提起杨越这两个字来,肝都颤。他们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的排长会有一个“疯狗”的外号。 郑书丛整个礼拜都没再和杨越说一句话,杨越在的时候,五班也是噤若寒蝉,落针可闻。胡书都觉得,杨越再这样搞下去,会人心尽是。 杨越没什么说的,与其让这帮不成器的家伙混吃等死,不如让他们多恨自己一点。下了老兵连,他们自然而然地会懂。 开排务会的时候,其他几人也是这个意见。张朝封甚至开始怀念起顾占志来,如果当初没有他坚持每天晚上的三个八百,他们凭什么去军区和那一群老司机拼个你死我活?周亮没有发表意见,但看得出来,他现在对杨越的做法很支持。 防化连的厕所,最近连烟头都看不到,那就说明已经初步形成了效果。 杨越看了看日历,明天礼拜六,新兵连停训休息。这段时间把新兵们整得有点太狠,他寻思着打一棒子该给个萝卜了。不然人心万一散了,队伍确实不好带。 回到班里,六个新兵老老实实地趴在床边看书,杨越敲了敲门。 “明天周六,有谁要出去的?” 几个新兵转过头来,一脸的希冀。 “郑书丛!” “到!” 杨越走过去,“明天请你吃巧克力。” “……” 季永春凑上前来,“班长,我想吃羊肉串。来了这么久,还没外出过呢!” “好!”杨越微微一笑,“都去!” 正文 第一三五章 蜕变 杨越上一次在外面吃羊肉串,可能还要追溯到刚下连那会。 但疆南的羊肉串,让人记忆深刻。量大管饱,物美价廉不说,还有一股本地独特的骚味。那烤肉的是个地摊,两块砖头面对面横着一放,切好的大块羊肉别管肥瘦,用一尺长的铁签子串了,架在两块砖的上面,中间用炭火煨烤,直到羊油渗出,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再撒上辣椒面和孜然,然后用扇子一扇。 香飘万里。 二排几十个新兵就围着这样的“地烤炉”,一串一串地造,旁边杨越存了两个月的津贴直接报销。 “你怎么不吃啊?”杨越问张朝封。 “不敢吃,我怕我一动手,你得欠我一年津贴。” 杨越悄声道:“直到你还不拿钱给我,就算涨了津贴,我也才两百一,就比你多十五块钱班长津贴。你们六班的货吃起来个个跟不要命似的,作为班长,你不也得出点钱吗?” 张朝封看了杨越一眼,“卧槽,麻烦你拎拎清。不是我骚包要请客,是你要收买人心,你没钱你收买个蛋毛人心?” “别废话了,再让他们这样造下去,一会我特么要逃单了。” “德行!”张朝封骂了一句,然后从口袋里掏了两张百元大钞。 杨越心里算了一下,除掉两个不吃的,将近三十个新兵,加上欧阳山他们也在跟着造,一人三串,就得差不多一百串。现在羊肉串涨价了,算上刚刚带他们去吃了烤包子,喝了奶茶,吃了肉馕,张朝封这二百块贴进来,剩不了多少。 下礼拜买肥皂、洗衣服的钱都没有了。 他这个排长当的……也是没谁了。 季永春一手拿着五串羊肉,一手端着一杯奶茶,满嘴流油地跑了过来。 “班长,这里的羊肉真好吃……我还能再吃几串吗?” “吃,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 “诶,好!”季永春屁颠屁颠地转回身,对着喜笑颜开的烧烤摊维族大叔高声喊道:“阿达西,羊肉串嘛,再给我来十串嘛……” 杨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特么的,你们这帮孙子故意的吧。 张朝封叼着根烟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杨越,我现在是终于知道什么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你个拿津贴的,非要整的跟拿工资的排场一样,真是活该。我跟你讲,我的钱你得还。” “我还根鸡毛给你要不要?” “敢赖账,哼哼,杀无赦!”张朝封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也不知道是杨越这顿羊肉串请得到位,还是新兵们感恩戴德。接下来的一个礼拜,这帮货看见杨越的时候,脸上似乎没那么拒绝了。连几天没跟杨越说话的郑书丛都会主动找杨越谝传子,杨越就躺在床上想,高爱军说的是真没错,新兵蛋子就是单纯。你对他好,他就感激,你对他不好,他就嫌弃,他们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没有步入社会,没经历过人心冷暖,没尝过世态炎凉。他们没有城府,没有心机,像极一块纯色的白布,你在上面画个猫,他就是个猫,不可能变成狗。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彷徨不安、内心忐忑地穿上了军装。他们碰上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们的新兵班长。他们很多人第一次离开家乡,把自己交给一个陌生人,学会怎么和人相处,指望自己青涩的交际手段来讨好自己的新兵班长,以此来让自己少吃一点苦,少受一点罪。 生活很艰辛,立足不容易,全特么是逼的。 杨越翻了个身,他告诉自己,杨越,对他们好一点吧。让他们多笑一笑,别每天把他们整得跟上刑场似的。 可是,星期一睡一觉起来,杨越就把这些全抛到脑后去了。 “季永春!” “到!” “你特么瞄哪儿呢?睡着了吗?” “班长……” “滚出去,五公里营区跑!开始——动作!” “五班的,趴在地上瞄靶舒服吗?是不是特想睡觉啊?我给你们提提神!” “五班听口令,起立!” “俯卧撑准备!” “分解动作,一!” 然后就没有了二。 张朝封看见杨越在那跳踉地像一只峨眉山的金丝猴,他和欧阳山对视了一眼,两人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货,越来越像顾占志。 加强版的。 顾占志至少白天不会让你做三个八百,而杨越,他随时随地地能让你来两千个鸭子步。就连在室内整被子,都有人被杨越拎出来去跑五公里。 杨越现在是排长,五班倒霉,二排其他的三个班也要一起跟着倒霉。欧阳山看着那些新兵在杨越的手底下上传下跳的,心疼地很。 郑书丛的脸皮薄,没整两天又哭得稀里哗啦。 杨越最看不得郑书丛哭,眼泪流起来没完没了不说,还常常在你面前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你,就感觉你辜负了他整个人生,让你心里发毛、头皮爆炸。杨越对郑书丛实在是下不去手了,别人罚跑五公里,他就罚去定军姿。郑书丛还偏偏不领情,属驴的,死犟,非要跟着一起跑。 一边跑,一边哭。 直到整整一个月后,新兵一连迎来了第一阶段考核。 杨越从连部回来,把墙壁上挂着的日历最后一张撕扯了下来,然后挂上了2001年的崭新日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回到过去整整一年了。拿着那张12月31日的旧日历,杨越忽然觉得心里泛起了莫名的忧伤。时间过得是真快啊,2001年来了,2002年还远吗?不知道再这样过下去,到了2018年,他是个什么情况。 走廊里,胡书拿着马扎站在队列前。 “准备凳子!” “放!” “坐!” 杨越收回了思绪,搬着马扎走出了五班。 “排长同志,二排集合完毕,请指示!” “入列。” “是!” 胡书标准的一百八十度转身,放下马扎,坐在了五班的排头位置上。杨越扫视了一眼二排的新兵,他们队列整齐,坐姿端正,平视前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刚到部队时那样的好奇、害怕、彷徨和惊恐。 现在杨越能看到的,是几十张淡定、从容的年轻脸庞。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一群傻13青年,变成了一帮看上去还像那么一回事的新兵蛋子。杨越的心里升起了一种满足感和自豪感,现在的这帮货,正常的操跑速度已经甩不掉他们,深夜的紧急集合也难不住他们。在队列训练里,不再有人同手同脚。 季永春甚至能在五公里之后,背着杨越伸手朝张朝封要烟。他的五公里,在二排名列前茅,他有这个资格。 正文 第一三六章 算了吧 今年的新兵第一阶段考核,和去年差不太多,主要考三项。 射击、五公里和队列。 营部计划用时四天,完成六个连的考核验收。新一连第一天完成五公里,第二天是单兵队列,第三天休息,第四天和其他新兵连一起去靶场,进行打靶考核。按照惯例,第一阶段学习的是步兵应该拥有的基础技能。考核也只是摸底,看看新兵在一个月的训练之后,到底掌握了多少。真正考校成绩的,是第二次和结业考核。所以连长和指导员没有下硬性指标,没说一定要干过谁谁谁。每个班长对各自的新兵都有一定程度了解,只是还没有形成书面上的系统总结。 总得来说,第一次考核的任务比较轻。 也正是因为任务比较轻,高爱军觉得应该加点码。他下了一封战书给杨越,既然不比连队,那就班排之间自己比一比,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杨越坐在马扎上,手里拿着那份高爱军亲笔撰写的比武倡议书,晃了晃。 “我该接吗?”他问。 “接!”新兵们异口同声地吼。季永春的声音尤其高,“谁怕谁!排长,干死三排!” 杨越点点头,把那封倡议书丢给了季永春,“行啊!以你为首,干过了三排,我再请你们吃羊肉串。干不过,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没说的!”季永春站了起来,“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他们能比我们强到哪里去!?” 杨越一听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他看了一眼张朝封,那意思是说,你特么平时是怎么跟我的兵相处的?怎么越来越像你了!? 张朝封摊开手耸了耸肩,关我屁事。 因为要进行考核,元旦就放了半天假。星期一一大早,新一连被带到了五公里起跑线。 高爱军找到了杨越,给了他一瓶矿泉水。 “今天你领跑吧,我腿不太行。我跟连长说了,反正又不记我们几个排长的成绩,我今天就不参加了。” “可以,班长。”杨越点点头,“你们三排怎么样了?” “干你们绰绰有余。” “……”杨越看了他一眼,“没听说你们三排有特别厉害的人物啊。” “要不打个赌吧,输了的请吃饭。” “赢了,我也请你吃。” “呵,哪里来的自信?今天风大,收起你的舌头来!再说了,就你那几块钱,够我吃什么?”高爱军拎着水瓶子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着那群新兵正在整理自己的装备,“今年的新兵素质还行,不过跟你比是差了点……别误会,不是那个五公里跑三十二分钟的杨越。” 杨越笑了笑,心说那不是废话嘛,人都不是同一个人了。 高爱军看着杨越,忽然道:“年底有什么打算?” “什么?” “你有一个三等功在手了,再来一个吧。” “再来一个干嘛?提干啊?” “提干有什么不好的?” “提干好。可是,现在是和平年代,三等功又不是路边的马粪,说捡就能捡的。” “你再去一次军区不就齐活了么?” “班长……”杨越蹲了下来,双手搓了搓脸,道:“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第一个三等功是拿了团体第三名和最佳个人换来的。有这个前提在,想拿第二个三等功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掏出了一根烟,点上了火。 “怎么?复吸了?” “不是。”杨越摇头:“不每天跟连长指导员他们碰面么?再说了,路上遇到个抽烟的熟人,也有个准备不是?我兜里现在每天都揣着烟,想事情的时候,就总想抽一根。” “这是病,得治。”高爱军哈哈笑道,然后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说真的,年底留下来吧。看得出来,老牛对你不错。你理论也好,就算不能提干,明年考个军校吧。” “我哪有那本事。”杨越使劲摇头,“考军校还要考英语,我这个人,看见什么都不怕,但看到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就麻爪,还是算了吧,就不去占个丢人的名额了。” 高爱军叹了一口气,“今年我可能要走,家里让我回去接我爸的铺子。” 杨越抬头,按照新的兵役制度,今年的确是97年兵的退役年限。他张了张嘴,想说却什么也没说。十八年前,高爱军确实和自己一批退役了。 “杨越,马上开始了!”张朝封在人群里面喊,杨越把烟头摁灭,起身道:“班长,我先去了!” “嗯,去吧。”高爱军挥了挥手,杨越背着枪回到了队列里。 今天第一场五公里,林曾雪也来了。远远地看见杨越歪戴着作训帽,穿着高帮作训鞋,还卷着裤腿,林曾雪站那幸灾乐祸:“二排长,你也参加啊?” 杨越笑了笑,没搭话。 五班的几个新兵蛋子则面面相觑,对面一个中校,跟个上等兵主动打招呼,这有点颠覆他们的常识。 “各就位——” “砰”一声枪响,杨越一马当先地冲在了最前面,五班紧随其后。 杨越秉承着五百米甩一半,两公里甩全部的精神,出脚就是百米冲刺。他倒想看看,这些新兵的承受能力到底达到了一个怎样的高度。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两百米,警调连的那些花瓶兵就基本掉队。那帮货以后都是干纠察的,他们不需要跑得快,只需要负责长得帅。 五百米,杨越回头看了一眼,还剩不到六十人。杨越开足了马力,把自己当成了一颗出膛的子弹,飞快地向前射出。 五班的越跑越心惊,他们没有想到,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杨越,正经八百跑起五公里来居然如此奔放。那速度比起三排长高爱军来说只快不慢,颇有气势。 季永春大吼一声,紧追着杨越不放。 杨越问:“跑那么快干啥呢?” “班长你跑得快,我也要跑得快!” “滚回去,准备拖人!” “拖谁啊?” “郑书丛!” “哦!” 一公里,杨越听见了身后喘气如牛的声音。他稍稍地放慢了一些步伐,如果真的把全部人都甩掉了的话,他这个领跑就失去了意义。 但尽管如此,在二公里他下来的时候,杨越身后就只剩下了一个新兵。 七班的,钟煜。 正文 第一三七章 脱裤子 杨越扶着一颗掉光了叶子的白桦树,看着钟煜始终保持着速度从面前一闪而过,心里骂了句娘。 卧槽,扮猪吃老虎啊! 半个月前,这货还被欧阳山拖得要死要活的,怎么现在都能跟上自己的速度了? 钟煜跑得远远地,还回头朝杨越笑了笑。 他算是独领风骚了,甩了第二集团三百多米。五班在第二集团算是比较靠前的,但郑书丛拉在了后面,勉强跟着第二集团,看上去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加油!”杨越调整脚步,跟在郑书丛的身边。 “郑书丛,别低着头看脚,你不晕吗?” “晕!” “不要倒碎步,迈开腿来,别整的跟个女人似的,你是女人吗?” “不是,班长!” “跟着我……”杨越一边跑一边教他三步呼吸法,这玩意平常没少教。但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如果平常跑步没有养成这个习惯,临时临刻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但是,三步呼吸法能让跑步的人感觉更舒服一些,也能保护不断剧烈扩张收缩的肺部。 第二集团越跑越远,郑书丛却快顶不住了。一开始杨越的速度太快,他没有跟上节奏,现在就更加吃力。 “季永春!滚过来!” 杨越大声地喊着,前面不远的季永春回头:“班长,现在就要拖了吗?” 他跑到郑书丛的身边,掏出了背包带。 “用不上!”杨越把背包带接到了自己的手里,然后帮郑书丛卸下了枪和弹夹带,挂在了季永春的身上。 “班长,我热!”郑书丛满脸通红,汗水从头发里渗出,流淌在他的脖子上。杨越伸手,在郑书丛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你丫还穿着绒裤呢?” “嗯,早上冷。” “你大爷啊!”杨越心说真是活见鬼,穿绒裤跑五公里的,全天下你是第一个。那玩意用羊绒做的,厚重不说,还保暖,别说剧烈运动,就算在室外走个几分钟,都会觉得燥得慌。杨越除了站岗之外,从来不穿。 “脱了脱了脱了!”杨越连说了几声。 郑书丛抬眼,“在这啊?” “难道让你回新兵连去脱?立刻,马上!” 郑书丛看了看杨越,又看了看身边的季永春,犹豫不定。季永春气急败坏,“你特么别装了行不行,你是个女人吗难道?抓紧些,国难当头啊!干不过三排,老子一头撞死在树上!” 郑书丛吸了吸鼻子,仿佛下定了要去抢银行的决心,跑到路边开始解腰带。 杨越和季永春两人七手八脚地把他的外裤连着绒裤一起扒了下来,然后杨越看见了一只哈喽KITTY印在郑书丛的屁股上。 卧槽! “别愣着,挡一挡!”杨越把季永春拉在了一边,挡住后面人的视线。郑书丛也难为情地很,两手挡在关键部位。杨越一抬眼,他那两条雪白匀称的大腿上,连腿毛都没有一根。 杨越感觉到有些晕,要不是看过这货在澡堂子里的光屁股,光这双腿,说是男人的绝壁没有人敢相信。 “别挡着了,我的爷爷!”季永春帮他套作训裤,郑书丛遮遮掩掩地看得让人想发火。杨越一巴掌把他的两只手扇开,季永春一提溜裤腰带,把郑书丛的裤子穿好。 “老子是真信了你的邪。”他一边穿一边骂。 “别站着了,走走走!”杨越一看,第三集团都已经超过他们了,三排的人影都瞧不见了。只剩下一排的那些新兵还远远地吊在后面。 郑书丛一边上路,一边系好腰带,季永春把他的水壶、手榴弹袋也一并接了过来。 “怎么样?裸奔的感觉好不好?”杨越哈哈大笑。郑书丛一听,脸上刚刚消退下去的红色顿时又涌了上来。 季永春在旁边骂:“球玩意的货,死玻璃!” 郑书丛吸了吸鼻子,两眼一热,差点掉下眼泪来。杨越拉着郑书丛,“别特么废话了,追吧!” 三人在营区公路上狂奔,郑书丛感觉自己两脚悬空,被杨越拉在半空中飞,耳边的风声呜呜呼叫着,一颗一颗的白桦树飞快地向后移去。 两圈跑完,剩下了最后八百米的冲刺,高爱军站在终点线上,看见七班的钟煜已经发起了最后的冲锋,他一个人甩掉了全连,拿下了第一个五公里冠军。 林曾雪在看台上嘿嘿地笑,身后的参谋也掐了表。 “多少时间?” “二十分四十秒。” “不错啊!”林曾雪很高兴,新兵第一次全副武装五公里奔袭能到达这个程度的,不多见。 新一代的毛驴子嘛。 与此同时,杨越身边也有一只毛驴子。季永春此刻身上挂满了枪,都是五班弟兄的。尤其张秋年,脱得差不多和郑书丛一样,就差拎着武装带跑。杨越有点生气,他一脚踹在了张秋年的屁股上。 张秋年这个人不地道,明明自己的五公里不错,还非得让季永春帮他背装备。他那小算盘拨的哗哗响,还一脸偷鸡耍滑的贱笑。 诶,对!这种人能气死人,他从不把他偷懒藏在暗处,他是明着告诉你,我就是在偷懒,你拿我怎么样吧。 可偏偏季永春这家伙就不计较,明里暗里不知道被张秋年算计了多少次,每次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就是跑步么,多背一支枪有什么关系? 杨越还不能插一脚进去,因为季永春很可能不领情。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简直一对活宝。 郑书丛的脸色好了很多,他的极限已过。他追上了季永春,要取回自己的枪。季永春在那摇头晃脑地吐白沫,“不用,我能行!” 郑书丛不太好意思,但他还是牵起了季永春的手,拖着他往终点线冲刺而去。 看着那帮新兵最后七倒八歪地躺下,杨越放慢了脚步,叉着腰走了过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巧克力,一人发了一颗。 “都起来,别躺着,对身体不好!” 几个货在地上打滚,一副打死都不起来的模样。杨越也没办法,这种感觉他是深有体会的。 正文 第一三八章 牛骨粉 张朝封腆着脸来抓了一把巧克力,“臭不要脸的,有好东西还要独吞不成?” 杨越骂道:“好歹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地主老财,你怎么就那么扣,就不能给你们班新兵买点好的,补补体力吗?” “哟——”张朝封嘲讽道:“你以为各个都跟你一样,有个护士相好,懂得怎么照顾新兵呢?我跟你讲,你着实冤枉我了,我老张带兵就一条,我要是有肉吃,弟兄们就绝不喝汤。” “嗯,那确实。”杨越点点头,“你都在我这抢了,怕是你家弟兄连汤都没得喝吧。” “我这不是帮他们找口肉吃么!”张朝封眨了眨眉毛,歪着嘴笑着。杨越把手里剩下的巧克力都给了他,“特么的,越来越像上官小平!赶紧滚!” “好叻!”张朝封拍了拍屁股,走了。 杨越拿着个空塑料袋子,坐在地上,看着五班的弟兄一口矿泉水,一口巧克力发着呆。 “自己没了吧?”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是呢。”杨越点点头,都给弟兄们了,自己当然就剩下个空袋子了。 耳边伸出个手来,手上拿着一块巧克力,“吃吧。” 杨越接过来,撕开铝箔包装纸,刚刚放进嘴里,心说不对,看对面张朝封笑得那贱样,说明…… 他转过头,看见一张笑得灿烂的脸。给他巧克力的那只手缩了回去,拢了拢耳边的短发。 “你怎么来了?”杨越张着嘴,一脸震惊。 苏沐晨蹲在他的身后,笑吟吟的。 “学校放寒假,我来取点没带走的东西。” “呵……”杨越笑出了声,发自内心的那种温暖。 “我前天才给你写了信。” “我比信跑得快,给你写完最后一封信,我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怎么那么早放假?” “今年过年也早,还有二十天就除夕了,我们放假当然更早。” 杨越默默地点点头,问道:“师医院还有什么东西没拿走的?当初在军区医院的时候怎么不来拿?” “谁跟你说,我的东西在师医院呀?”苏沐晨咬着下嘴唇,伸着食指挑着杨越的下巴,“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有没有长得更帅一点……” 张朝封在对面哈哈大笑:“他帅个屁帅!那副挫样子,还比不上我老张!” 杨越大囧,身边一堆新兵蛋子看得目瞪口呆,远处林曾雪还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瞅。 “别闹,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 苏沐晨咯咯地笑,“就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班上弟兄都在,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我现在可是排长,排长!姐!” “我问你,考完了吗?” “考完了。” “跟姐走,姐有话跟你说。” “我不还得带队回去嘛!” “少废话!”苏沐晨勾了勾手指,把张朝封叫了过来。张朝封把剩下的半块巧克力塞进了嘴里,四肢并用地爬到了杨越的身边,“越子,你放心去吧,有我们在呢!指导员那我帮你请假!不过有一条你记住啦,别太晚,吃了午饭就回来。我估摸着,两个小时我还是能帮你圆过去的。诶,安全措施有没有准备好?服务社可没得卖……” “滚滚滚!”杨越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苏沐晨推了一把张朝封,“我就是想和他聊聊,不会很久的。” “久也没关系,杨越的体格我知道,半小时顶天了。” 苏沐晨白了他一眼,趁着部队收拢,她拉着杨越就逃出了军官们的视线。两人到服务社,苏沐晨要了两个凉菜、两瓶饮料,坐着把一包东西推到了杨越的面前。 “啥玩意?” “打开看看吧。”苏沐晨呶了呶嘴。杨越拎着那个包,感觉死沉死沉的,心说难道是一包钞票?这丫头要包养我? 拉开拉链一看,却是几罐牛骨粉和葡萄糖。 “不是吧,姐!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给我送这个?有个单位专门帮人送东西,叫邮政的,你知道吧?” “不要啊?不要还给我!”苏沐晨皱着鼻子道。 “行行行,要要要。”杨越哪敢说不要,连忙把包收下,放在自己身边。苏沐晨抿了口饮料,说道:“我本来是想寄给你的,但是我还是想来亲自看看你。这些东西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但疆南没有卖,我就辛苦一下呗。” 杨越看了看周围,现在是上午,还没有人在服务社乱逛。他凑了过去,问:“你来疆南,你家的中将老爹知道不?” 苏沐晨摇摇头,“要他知道干嘛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你一个人啊?满疆乱转,多危险啊!” “怎么?”苏沐晨抬起头,双眼含笑,“你紧张我啊?” “……”杨越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苏沐晨!我一直不太明白一件事情……” “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告诉你。” 杨越想了想,“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 “都说了,别这么直接。”苏沐晨低头咬着吸管,脸上微微泛着红霞。 “我直接吗?”杨越心说是你直接吧?你从疆北跑到疆南来,只是为了送几罐牛骨粉和葡萄糖,瞎子都看得出来吧?杨越什么样,他自己心里清楚。要背景没背景,要长相没长相,堂堂军区副司令员的千金,眼光何其刁钻,才能看上他这样一号普通士兵? 那不是比被雷劈的概率都还小么。 “我们不说这个了,行吗?”苏沐晨抬起头来,看着杨越,“我就在这里呆两天,有空你就陪陪我,两天后,我就回家了。” 杨越深深地吸了口气,“新兵这两天考核,时间是有,就是指导员那我需要请假。你住哪呢?” “招待所。” “师直招待所啊?” “嗯啊,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我的身份,我一到师直,师长就把我安排进了招待所,后勤部的还帮我买了回程的机票。” 杨越摸了摸额头,“你父亲想找你还不简单?一个电话就能把你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 “本来想多呆几天的,人家都不敢留我。要不,我把机票退了,再回来吧。” “大小姐!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杨越揉了揉太阳穴,道,“你父亲要是没等到你回家,万一坐着直升机过来兴师问罪,那我们十六师还不鸡飞狗跳?大过年的,你行行好吧……” 正文 第一三九章 滚吧 苏沐晨的到来,让杨越早已变得平淡的心境再一次荡起了涟漪。他发现,他现在别说看到苏沐晨这个人,就是对着她给自己写下的那些字都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遍苏沐晨在他心里的位置,以及他们现在的关系。 算谈恋爱吗? 从种种迹象上来说,应该还不能算吧。 那算什么?暧昧吗? 有一点。 杨越对这方面的事情没什么研究,他不太善于处理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 回到五班的时候,高爱军已经等了他很久了。胡书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高爱军正坐在那,看那杯茶水里舒展的嫩芽。 胡书朝杨越使了个眼色,杨越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些不太妙的信息。 “班长,你找我呢?” 高爱军回头,“哪去了?” “和朋友去吃了点。” “女朋友?” 杨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苏沐晨……” “灭绝师太啊?”高爱军点点头,“别怪我没提醒你,指导员要找你,你自己想想清楚该怎么说。” “说什么?我又没干嘛。” “还没干嘛呢?灭绝师太是谁,你知道吗?人家军区副司令员的电话直通老牛,问你是不是要把他的女儿拐走。” 一屋子新兵面面相觑,什么情况啊这是? 高爱军在那骂:“一个个的好奇心很重吗?看什么看,滚出去!” 季永春一脸懵逼地站起身,推着前面同样一脸懵逼的郑书丛,和杨越错身的时候,季永春的眼睛瞪得溜圆,耸着眉毛伸着一只大拇指在杨越眼前晃。 那意思是说:班长,你是真牛逼啊! 几人出门没几秒,季永春又折返了进来。高爱军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直接扔了过去,“我跟你排长说话呢,你特么到底想干嘛?有点眼力劲没?” 季永春把脑袋一缩,那茶缸子砸在了门板上,“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热腾腾的茶水撒了一地。 “三排长……”季永春悄悄地把嘴贴在门缝上:“指导员……指导员叫我们班长去一趟呢。” 高爱军和杨越对视了一眼,他站起来道:“我跟你讲,别说你和她在谈恋爱啊,要被处分的!” 杨越心说我特么傻啊!这种事情能乱说的?跟指导员说这个,分分钟要被他吊起来打。内务条例里明确规定了,义务兵不让在部队内部或驻地谈恋爱。指导员主抓政工工作,这种违反原则的错误,更何况对方还是副司令员的女儿,要是被仇几满逮住了这根小辫子,还不马上判个斩立决? 他的这个指导员,出了名的强调原则。 杨越缓缓地吐了一口长气出来,好就好在,他是真的没在谈恋爱:“我知道的,我和她确实没什么事。” 高爱军骂道:“有事你担得起吗?蠢货!” 杨越鸡啄米似的猛点头,赶紧送高爱军出门,自己到一楼去找仇几满。 一推开仇几满的办公室,杨越就看见仇几满那张有点紧张的脸。 “报告!” “杨越?”仇几满像抓到根救命稻草一样,上来拉着杨越就道:“你老实地,就在这不要走。” “怎么个情况啊这是!?”杨越心说画风不太对啊,像他这样的,难道不是进来就得挨顿训吗?仇几满把杨越按在椅子上,然后给他倒了杯茶,亲自端到了他手边。 “我跟你说,杨越!你惹谁不好,你偏要惹小苏?” “我们真的只是朋友!”杨越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好像是泛起了一团不太同意的疑惑,他自己都有点不信他的这句话。 “行行行。”仇几满长长地叹气,“你晓得不晓得,诶!军区苏副司令员找了牛再栓?” “知道,高班长跟我说了。”杨越心说老头子玩得也太大了,一个电话直接找个连长,这是要吓死人的节奏啊。 “那你知不知道,苏副司令员还打电话给了我?”仇几满边说,边拿起手绢擦额头上的冷汗。 杨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啊,高班长没说。” “就刚才,你下来之前。”仇几满急切道:“他说他要找你直接对话,我说你不在,出公差去了。杨越,诶!你老实跟我说,你和小苏之间有没有什么事,我跟你讲,你对组织要坦白,不能有所隐瞒,否则,我们可帮不了你。” 杨越两眼一抹黑,坦白什么啊?正要开口争辩,办公室的电话忽然就响了。 仇几满一看那电话号码,准备拿电话的手都僵住了。 杨越凑上去一看,那串来电显示太长,看不懂,“指导员,哪的啊?” “苏副司令员……”仇几满小声地道。杨越点点头,“我来吧。” 没等仇几满同意,杨越便抄起了话筒。 “苏副司令员,您好。”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沉吟,两秒之后,老头子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你哪位?” “苏副司令员,我是杨越呀。” 仇几满闻言闭上了眼,心说你小子可以啊,还认识副司令员?这特么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啊。 老头子听见杨越自报家门,笑了,“是你啊!诶,我问你,我家苏班长到了吗?” 杨越的心里七转八拐,啥意思?师长都把人安排进了招待所,他老人家没跟你汇报一下?杨越整理了一下思绪,“嗯,到了。我们上午还见了一面,您放心吧,她就是来看看,毕竟是老部队嘛。张朝封他们说,准备请苏班长吃个便饭,这两天再带她到营区里逛逛。师长已经让后勤部的给她定了大后天的机票,我们会送她去机场的。安全方面的问题,请您放心。” “呵,我就问了一句,你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这是堵着我的嘴不让我再问了呀?”老头子在电话线那头笑道:“搞得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问问情况,她在你们十六师,安全方面我很放心。” “那,苏副司令员……” “还是叫伯父吧,听着顺耳。你跟我家苏班长那么熟,我也没把你当外人。不过你小子给我听好了,犯纪律的事情你俩不能干!其他的,以后再说,明白吗?” 杨越连忙点头,“放心吧伯父,我们只是朋……” 老头子打断了他的话头,“行了行了,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了,伯父我也年轻过。下午你去找苏班长,跟她说,给我回个电话,这丫头越大越没把她老头子放在心上,到了也没个消息……” “是!”杨越站得笔直,“一定传达到位!” “滚吧!” “啪”一声,电话挂断了。 “怎么样?”仇几满见杨越憋着一口气始终没呼出来,“副司令员说什么了?” 杨越长长地呼出了堵在胸口的那股紧张的淤气,看了看仇几满,道:“指导员,下午我还想请个假。” 正文 第一四O章 大拇指 午饭前,杨越从服务社买了两个熟菜,带了几个馒头。到师直招待所的时候,远远的居然看见门口站了两个哨兵。 师长看样子对苏沐晨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就差派几个警卫员贴身保护了。 哨兵当然不是摆设,杨越果然在门口就被拦下来了。 “哪个单位的?” “防化连的。”杨越掏出士兵证给他们看。都特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警调连的至于么? “登记吧,兄弟。”带哨的扔过来一个本子,仿佛这座招待所里住了个大领导。 杨越履行完手续,上了二楼,到了苏沐晨的房门口,然后“咄咄咄”地敲门。 “哪位?” “送外卖的。” 门吱呀一声大开,杨越把食物递了过去,“承惠,三十二块五。” 苏沐晨拉着杨越的手一带,把门用脚勾上。 “坐吧,等你的午饭等得我都快睡着了。”苏沐晨拿出装食物的饭盒,“咦,怎么没有米饭呢?” “你不北方人吗?吃什么米饭呐?” 苏沐晨笑了笑,“因为你是南方人啊。” “……”杨越坐在沙发上,“对了,姐!我跟你说,你家老头子把电话打到防化连去了,把我家老牛汗都吓出来了。” “他找我?” “没,他不找你,他找我!”杨越揶揄道。 “哼哼……”苏沐晨嘴角一弯,“你心虚了?” “我心虚个鬼。”杨越暗暗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心跳得厉害。 苏沐晨嘬着筷子,试探着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杨越摇头,“大小姐,你是不是和他闹变扭了?” “没有。” “来,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真没有。”苏沐晨放下筷子,双眼对视过来,“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很漂亮。” “你少来。” “哎……还是瞒不过你,我说就是了。” …… 张朝封和欧阳山两人在招待所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杨越才从里面出来。在哨兵那销了记,杨越一抬眼,看见那两个货叼着草正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 “干啥?” “干撒?”张朝封绕着杨越转了一圈,“小伙子,老夫看你满目含春,面若桃花,一定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老实交代吧,在里面都经历了怎样的高山险阻、波涛汹涌?” “就是!”欧阳山在一旁起哄。 “懒得理你们。”杨越朝两个哨兵挥了挥手,问:“你们怎么来了?下午不是室内课吗?” “还没到点,仇几满不放心你,让我们来盯着你,别让你犯错误。” “胡扯。” “我说真的。”张朝封道:“仇几满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张朝封啊,你和欧阳山去一趟吧,毕竟杨越这家伙年纪轻,经验不足,你站床边帮他参谋参谋吧……” “滚!”杨越斜着眼睛看他,“我和苏沐晨,真没你们想得那么龌龊。” “谁特么知道呢,毕竟在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干柴烈火的,鬼知道烧着了什么。”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能完了吗?别造谣成不成?咱哥几个开开玩笑就算了,传到别人耳朵里,苏沐晨那怎么交代啊?” 欧阳山凑热闹,“说不定,人家还巴不得呢。我看她对你就有那意思,不就是碍着你是士兵,她将来是军官的这层障碍嘛,没说的!下半年去军区,咱们捞个第一名回来,让你立个二等功,再磨着老牛和林曾雪给你打个申请,让你提干上军校,不特么就扯平了么!” “就是!”这次轮到张朝封来附和他了,“咱就觉得,苏班长这人不错,对你好,不端架子,兄弟们看得心里也踏实。事先说明,我们不是看着她老爹是中将才起你们两个的哄。别说是中将了,就算是共和国上将,国防部长,总参谋长,那又怎么样?咱要的是苏班长这个人,不是他老爹,杨越你说对不对!” 张朝封猛点头,“对,没有一场惊动全国全军的恋爱,毋宁死乎!” “话糙理不糙!”杨越点点头,张朝封说的话,就权当放了个屁,但欧阳山的道理是没错。就算他和苏沐晨以后有什么结果,那也绝对不是因为她中将老爸。不过这种事说出去,除了三班的这几个货,有谁信呐? 谁信谁特么不是傻子吗? 杨越伸手制止了两人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头,“啥也别说了,我现在暂时还没想那么远,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们也别瞎嚷嚷。说正事,晚上操课结束以后,服务社请苏班长吃饭,你们跟她那么熟,怎么说也得接个风是不是。” “那必须的。”两人点头,张朝封道:“不过,你请客。” “卧槽。”杨越抬头看了看天,他的身上已经没剩几毛钱了,津贴要到十五号才发,他现在就算想唱空城计,都没有城墙给他摆个琴。 “是没钱了吧?”张朝封眨了眨眼,“来,叫声爸爸。爸爸给你筹点钱。” 杨越没说话,转身从地上摸起了一块板砖,然后追着张朝封一路到了新兵连。 牛再栓正好从新兵连里出来,远远看见张朝封喊救命,“哟!狗咬狗呢?” 杨越见了牛再栓,把砖头往沟里一扔。牛再栓指了指杨越,“过来!” 杨越拍了拍手上的砖屑,走过去。 “跑步过来!” “是!” 杨越端起双臂,用标准的跑步队列动作到了牛再栓的跟前,然后立正敬礼。 张朝封站在门口看热闹,把身边站连队内卫岗的六班新兵挤到一边去,“连长训排长,你就别看了,滚一边玩泥巴去!” “诶好,班长!”哨兵老老实实地跑一边躲着去了。 牛再栓看了一眼张朝封和欧阳山,“又有你们什么事吗?滚滚滚!” “诶,是!连长!”两人灰溜溜地躲在了门后。牛再栓回头,看着杨越,“苏副司令员找到你了?” “找到了。” “说了啥?” “让我们照顾好苏沐晨。” 牛再栓抓了抓头皮,凑到杨越的耳朵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地道:“越哥,我跟你讲,机会难得,你可得看紧咯!” 说完,牛再栓笑了笑,然后竖了竖大拇指。 牛逼!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老照片 第二天,仇几满特批,让杨越这几个货陪着苏沐晨在师直部队和附近转了一整天,几个货连新兵打靶考核都没去。情况太特殊,仇几满不敢怠慢,只让周亮临时在二排带队,胡书辅助。 这两个和苏沐晨不熟。 本来杨越是不让张朝封和欧阳山一起跟着的,两人至少留一个,不然二排四个班三十几号新兵,却只有两个老兵,不太合适。但这两个货一听可以远离靶场,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绝不离开。 他们那次去校枪,真的是留下了强大的后遗症。 张朝封甚至听见打靶这两个字,就觉得头晕目眩,脑袋里跑马,一顿泥泞的浆糊。 第三天,师部派了一辆车,把苏沐晨送去了喀什机场。除了防化连和新一连,没人知道苏沐晨来十六师的真正目的,后勤部主任亲自护送,一看苏沐晨身边还有个上等兵,还以为是警调连特意安排的警卫人员,他挥了挥手,道:“送到这就好了,回去吧。” 杨越连忙点头,“是!” 他倒不是不想去送,只是他不太喜欢分别的场面。苏沐晨幽怨地看着他,“你真不去送了?” 杨越凑了过去,小声道:“姐,我晕飞机。” “行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个没心没肺的。”苏沐晨说:“不影响你带兵了,我先走了。” 杨越招了招手,“回去给我写信。” “你也是!” 两人对视了一眼,杨越低下了头。司机抽完烟,跟着后勤部主任上了车。汽车缓缓地启动,奔西门而去。 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汽车,只留下了一阵飞腾而起的汽车尾气夹杂着路面的灰尘,杨越双手插在口袋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昨天和他说,学期结束的时候,她已经申请了去三十里营房医疗站实习一年。老头子打死都不同意,两人由此闹了一顿变扭,苏沐晨的脾气倔的跟驴子似的,二话不说,买了机票就到疆南来了。 也难怪,老头子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猛追。 三十里营房医疗站…… 杨越抬头看了看天空,如此耳熟的一个地名。那是位于在喀喇昆仑山北麓的一个医疗点,海拔三千四百多米,说它是全世界最高的医疗站,都不用带“之一”这两个字。 三十里营房这个名字,是当年国军取的,后来改姓共之后,这里和它的名字也被顺理成章地接收了下来。那是新藏线的一个重要节点,那上面,几乎处于三不管地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新藏线还没修通之前,累死骡子跑死马,身前身后两条喀喇昆仑山的支脉是天然屏障,道路崎岖,交通不便。杨越去过一次,在惊叹世界屋脊之宏伟之余,对三十里营房的印象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 全世界遗忘的角落。 杨越问苏沐晨,去那里干嘛?苏沐晨当时说,那里是她的宿命。她一定要去走一走,看一看。 杨越以为苏沐晨要命的文青病犯了,告诫她说,那上面真的什么都没有。除了穿军装的,就是乱七八糟的窝棚,那些窝棚里住着的,都是一些鬼都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流窜到这里的盲流,堂而皇之地在那摆摊做生意,赚过路卡车司机的钱。杨越对那地方的印象不太好,觉得无聊不说,还危险。 苏沐晨笑着告诉他,因为,那是她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她牺牲的地方。 杨越从来没有听苏沐晨提起过他的母亲,他也没想到,原来苏沐晨对三十里营房一点都不陌生。虽然她并没有亲自去过。 她拿出来一叠一叠的相册,每一张模糊的黑白相片上,都有一个美丽的女人,不用苏沐晨介绍,杨越也认识。那个女人穿着军装或者是雪白的大褂,她的身后就是简陋的营房和雄伟壮丽的山峦。 那是苏沐晨的母亲,去神仙湾哨卡巡诊的路上,因雪崩而遇难,她牺牲的时候,苏沐晨才六岁,远在三千多公里之外的乌市。 杨越从苏沐晨的眉眼中,清晰地看到了她母亲的影子。听完了苏沐晨的话,他再也找不到理由阻止这个二十岁的姑娘那颗朝拜信仰的心。 “立定!”身边好像有一队人停下了队列脚步,整齐划一的动作把杨越的心思从喀喇昆仑山上拉回到了十六师师直。 戴着白色头盔的纠察挡在了杨越的身前。 “同志,请出示你的证件!” 杨越晃了晃神,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士兵证。那纠察杨越隐隐约约间觉得认识,好像还是自己的老乡来着。但是他老乡却丝毫没有给他面子,士兵证一合,还给了杨越。 “同志,在营区内行走,请注意单兵队列动作,严禁手插口袋!” “是!”杨越心说真是日了狗了,忙不迭地敬礼。那纠察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眉毛。 “看你比较顺眼,这次放过你。”他说。 “土鳖。”杨越用家乡话低声骂了一句,两人对视笑了笑,那纠察便带队走了。 杨越不在的这两天,最出人意料的,是新兵二排居然在靶场碾压了三排。七班整体成绩全连第一,五公里跑第一的钟煜发挥稳定,以四十九环的成绩夺得个人射击第一。五班的六个货虽然单兵并不占优,但整体还行,在新一连排在第三,张朝封的六班,有一个光头,但毕竟这是新兵第一次打靶,全连光头多到数不胜数,所以他们的名次也不会很难看。 这么一来的话,高爱军的三排只在五公里上略有优势,二排和三排之间战成了一比一平。 第四天的单兵队列没什么看头,新兵的队列动作中规中矩,望一眼过去,走得都差不多,打分也全凭作训参谋的个人喜好,并不太具备参考价值。高爱军和杨越两人都觉得这么比,比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不比了。两人你请一顿,我请一顿,算是把那份倡议书虎头蛇尾地完成,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正文 第一四二章 生病 在一二三四的口令番号声中,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苏沐晨走了已经快半个月。新兵连的训练强度越来越大,连胡书都快受不了了。 二排的五公里固定在了七个,但是和以前不同,现在不再是他们一个排在跑。根据司令部的指示,不仅仅是新兵连,今年全师部队都开始强化体能。强度之大,前所未有。很多人都说这是快要打仗的节奏,但杨越知道,其实他们只是碰上了一个千年一遇的大工程而已。 苏沐晨去三十里营房医疗站实习,只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大量的医疗人员向喀喇昆仑山倾斜,因为再过几个月,等山上冰雪初融的时节,数十万全疆部队,绝大部分将史无前例地开进边防,进行国防光缆施工。 如果历史没有改写的话,防化连也将打包上山。 这一决定,也直接影响了新训工作。在高原面前,极端恶劣的气候、复杂的高原地形地貌不会因为你是新兵就对你网开一面,只有拥有良好体能储备的士兵,才能适应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主场。 十六师,是高原师。 命令下来之后,全师都在跑五公里。全部都一个节奏:跑废为止。而且今年的农历新年也没过好,大年三十晚上,杨越带着五班包了一顿饺子后,第二天就开始准备携行物资。师长在新年八节的大好日子里,一声口哨,就把十六师拉到了荒郊野地里,以每天四十公里的强度强化徒步行军。师直两千多人的部队,蜿蜒数公里,在乡村、城镇之间穿梭,顺着公路,几乎转变了整个叶尔羌流域。 徒步拉练的第六天,部队进驻了一座乡村小学。此时疆南的天气十分严寒,室外零下十八度,滴水成冰。 杨越这两天的感觉非常不好,发着低烧,还流着哈喇子。军医看过了,说是身体应激性反应。杨越对这个医学名词一抹两眼黑,回去和仇几满一说,张朝封几个就跑来看热闹。 “哟,毛驴子也有倒下去的时候?”张朝封踢了一脚睡在地上的杨越:“睡你麻痹,起来嗨,天白喜四缺一。” 杨越感觉眼睛都睁不开了,双目赤红,闭上就像被火烧一样,他抬起手,拨开了张朝封的臭脚,“别闹,我现在天旋地转,快要死了,叫周班副陪你们玩。” 张朝封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卧槽,你是真发烧了?吃药了吗?” 杨越摇头,“不记得了,医生说扛一扛就好了。” “你不会是受凉了吧?”欧阳山紧张兮兮,摸摸这里,默默那里,“我那有感冒药,要不吃一个?” “有就拿来,别废话了……”杨越吞了一口唾沫,骗一骗火烧火燎的咽喉,“老子就觉得,肯定是被张朝封的烟熏的,前天晚上陪他打扑克,这货抽了一晚上烟。” “滚!”张朝封端着一壶水,缓缓地喂了他两口,“五班的?五班的都死绝了吗?你们班长快阵亡了你们不知道?快去买棺材啊!” 季永春和郑书丛两个刚好从外面进来,听见张朝封在那鬼哭狼嚎,一溜烟便跑了过来,“张班长,我们班长怎么了?” “死了。”张朝封瞪了两人一眼,“你们班长烧成这个样子,你们不知道?昨天和今天你们没发现?” “没有啊!”季永春摸着后脑勺道:“班长他这一路不是走得好好地吗?除了不怎么说话之外,表现地很正常啊!” “是啊,我们班长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的。” “还不是碰到你们这帮不省心的货!”张朝封骂:“他不爱说话?他的嘴巴可以说书!赶紧地,滚去炊事班叫他们做碗面来。” “好!”季永春屁颠屁颠地跑了,郑书丛则赶紧去泡茶,被欧阳山一股脑全倒掉了,“茶水解药性,别在这杵着,再去抱一床被子来。” 欧阳山喂杨越吃完了感冒药,然后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帮杨越又压了两床被子,仇几满来的时候,他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当兵的身体底子好,小痛小病的就算不吃药打针,一天两天就熬过去了,更何况还是杨越这个毛驴子。但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张朝封起来的时候,看见杨越正蹲在马路牙子上往渠沟里吐,他跑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杨越,问:“怎么个情况?吃不消了?” 杨越的脸色苍白,他接过他的水壶,漱了漱口,缓缓道:“你们是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拉稀拉了十几次。” “那你还撑着?怎么不叫人送你去收容队?” 杨越摇头,“别折腾了……” “你扛得住?” “扛你妹!”杨越吐了一口带着污秽的唾沫,“赶紧让收容队的那帮货上来,老子走不动了,老子要坐车!” “……” 杨越由此上了师医院的收容车,躺在上面不知道天昏地暗,也不知道走了几天。吐得是越来越厉害,但挂了盐水之后,拉肚子的症状倒是消失了。 到第八天的时候,师直部队停止了前进。收容队跟上了主力,杨越听见有连续不断的口号声,还以为回到了营区,一掀门帘,只见光秃秃的荒山野岭,鬼特么知道这是到了哪里。他从车上爬了下来,走了几步,感觉在收容车上睡了这么久,精神没恢复,但身体好像有了一丝丝力气。 “诶!你怎么下来了?好了吗?”一个二年兵护士从杨越的身边经过,问。 杨越摇头,心想差点被你们这帮庸医害得归位,好?能好就特么奇怪了。 “班长,前面干嘛呢?听起来挺热闹的样子。” “师长到了,他把车停在马路中间,说是一个连一个连地考五公里公路武装越野。花名册上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上,炊事班都要考。” “炊事班?”杨越冷笑一声,你懂个鸡毛,炊事班才是各连队体能最强者的存在好不好? 正说话间,张朝封背着枪就来了,一边跑一边看见杨越招手,“越子,仇几满喊你去跑五公里!” 正文 第一四三章 探亲 “神特么……”杨越扶着收容车,“仇几满不知道我是病号啊?” “师长说,只要不是死了的和断了腿的,全部要上。军务科长亲自把关点人头,仇几满你还不知道吗?没什么花肠子,就跟个传话筒一样,你不去还不行!” 杨越一听没了脾气,仇几满就是这样一个人,牛再栓一句话就能摆平的事情,他说十句话能把本来能摆平的事情搞砸。 杨越把手背上的针管子一拔,“带路!” 两人跑到新一连的时候,仇几满正在和军务科长求情,后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来仇几满的口碑确实不太好,人家都不带鸟他。杨越走上前去,拉了拉仇几满的衣角,“报告,杨越请求入列!” “诶,你真的回来了?”仇几满问。 杨越撇了撇嘴,不是你让我回来的么? 仇几满把杨越拉到一边,低声到:“我就是做个样子给科长看看,你该躺还是躺着去吧。” “不用了。”杨越摆了摆头,这辈子当兵的那几年,第一看不顺眼的绝对就是军务科的。这个时候让他服软,办不到。既然来了,那就跑呗,反正跑不死人,万一跑不动了,大不了往马路中间一趟,爱咋咋地。 林曾雪正好晃荡晃荡过来了,看见这边热闹,也跟着凑了一脚。 “怎么个情况?” 仇几满把事情一说,林曾雪看了看杨越,然后背着手又晃荡晃荡到了军务科长身边。 “老陈啊,病号也不放过,不好吧?” “诶,别怪我,是师长说的。” “哟,师长说的啊?”林曾雪装傻,“那就没办法了。” 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公路,师直部队正在整理装备,准备考核。林曾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老陈啊,上个月苏副司令员的女儿来过了,你知道的哈?” “嗯,了解。不就是以前我们师医院的小苏吗?话说我是真没想到,她居然是军区副司令员的女儿……”陈科长不太理解的摇了摇头,“林科长,好端端地你提这茬干嘛?” “没,我还能干嘛?”林曾雪故意往前走了几步,把军务科科长带到了路边,远离了身边一群新一连的新兵。 “那你知道她来干什么吗?”他问。 “听说,是探亲。”陈科长有些不敢肯定地回答。在进营区登记的时候,苏沐晨确实是用了探亲的理由。他们军务科管得杂,也管哨兵警戒这一口,所以他比林曾雪清楚。 “探亲?……”林曾雪有点懵,他是不知道苏沐晨以什么理由来的十六师,但他知道肯定跟杨越脱不了干系,想不到,这丫头片子胆子居然能这么大,用这两个字? 林曾雪捋了一把头上的地中海,年轻人啊,真是无畏。 “难道不是吗?诶,说起这个事,她还有亲戚在我们十六师吗?谁啊?老林你知道吗?” 林曾雪摇头:“探不探亲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是来看谁的。” “谁?” 林曾雪呶了呶嘴,军务科长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正在调枪背带的杨越。 “来看他的?” “我可没说,是你说的啊!”林曾雪也不点破,背着手,晃荡晃荡又去了别处。 杨越往身上挂了个手榴弹带、一个水壶,正想把子弹带往身上套的时候,仇几满呵呵笑地跑了过来,“杨越,别准备了,陈科长说,你不用跑了。” “哪个陈科长?” “军务科陈科长啊!” 杨越歪着头,看见仇几满背后不远处,陈科长站在那朝他笑了笑。杨越也咧了咧嘴,给了他一个回应。他哪里知道,林曾雪跑去跟军务科长说了个这么无聊的事情。 “他变脸变的倒是蛮快的。”杨越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一身的零件,都准备好了,还能不跑?卸下来多麻烦。 “算了吧,指导员!我感觉我现在有点力气,能跑。” “真能跑?”仇几满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毕竟上吐下泻过后,人是最虚弱的。 “真能跑。”杨越肯定地点点头,说实在的,没到新一连之前他是有点不想动,但是一回来,看见所有人都在准备着装备,他的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的冲劲,让他跃跃欲试。张朝封说的没错,他是跑五公里跑上瘾了。 “轻伤不下火线。”仇几满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杨越的肩头,“没丢我们防化连的脸!” 杨越笑了笑,突然感觉仇几满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让人嫌弃。 本来杨越还以为这一顿跑,无论如何都跑不下来的。但是没想到,除了刚从出发线起步时没能跟上高爱军外,杨越跑起来是越跑越觉得轻松。浑身上下的汗水一出,脑袋也格外清醒,再也没有了昏昏沉沉的感觉。 等跑到终点线一看成绩,居然还只用了二十一分多一点,比张朝封都跑的要快。他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一张脸,把旁边的欧阳山看的一愣一愣的。 “看什么?” “看怪物。” 两人哈哈大笑,杨越原地跳了两下,觉得咦?这特么是病好了吗? 张朝封背着十二公斤的步兵电台,外加六把81-1自动步枪,手里拉一个,脚下踹一个,气喘吁吁地跑到终点线一瞧,杨越正和欧阳山两人坐在马路边上吃泡面。杨越甚至还远远地朝他招手,一边笑一边问:“封子,火腿肠还有没有,给爷来两根。” 张朝封气急败坏的冲了过去,口水喷了杨越一脸:“狗日的,老子帮你带五班的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特么在这吃泡面?说好了生病的呢?” “好了呀!”杨越站起身来转了一圈,“要不要来一碗?” “来你大爷啊!”张朝封取下背上的一支枪,一枪托就甩了过来…… 杨越的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是真快。从生病到痊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师医院说他的体内抗体作祟,欧阳山说他是感冒,反正什么症状都有一点。 但是杨越却觉得,自从得了这场病后,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好。隐隐约约间,他似乎是想起来了,他以前确实是一年发一次烧,发完烧后,身体倍儿棒。 拉练持续了整整十天,十六师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后,在第十天的时候,回到了驻地。 正文 第一四四章 犹豫 “您的身高:174公分,您的体重,70.1公斤。您的体型偏胖,请您注意身体健康。” 杨越从电子秤上下来,日了狗了。 这一年里,他的身高长了两公分,体重比新兵连的时候长了两斤,重新回到了一百四十斤。张朝封在一边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他说道:“杨越,你这是在新兵连腐败了呀,训练强度那么大,你是吃了啥好吃的,能把你的体重撑回一百四十斤了?快说,是不是晚上躲被窝里吃巧克力了?” 杨越拿着体检表白了他一眼,“别废话,让我看看你的体重。” “我?我跟你讲,我绝对保持了良好的生活习惯,该吃吃,该睡睡。体重绝对不会超过一百四。” 张朝封站了上去,一米七三,一百四十四。 “噗哈哈哈哈——”张朝封大笑:“护士,你们家这称怕是坏了吧。” 那男护士在他的体检表上画了两笔,扔给他:“别废话了,赶紧地,量完就走,后面还有一千多人呢。” 杨越拉着张朝封从里面出来,一上午的体检总算是结束了。欧阳山站在门口,有些愁眉苦脸。杨越走过去的时候,他还望着天发呆。 “怎么?失恋了?”张朝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欧阳山吓了一跳。 杨越问:“体检出了什么问题吗?” 欧阳山摇头,“没。” “那你在这干啥?苦大仇深的样子。” 欧阳山叹了一口气,“杨越,这次体检是为了上高原吗?” “嗯,应该是。”杨越拍掉了张朝封手里的烟:“少抽点,保护点自己的肺。上了五千米的地方,一点小毛病能要你的命。” “要死屌朝天,不死万万年。”张朝封捡起地上的卷烟,背对着杨越点着,深深地吸一口,然后喷在了两人的脸上,“不是我吹逼,就我这身体,上九天可揽月,下大洋能捉鳖。” 欧阳山拉着杨越退开了一步,问道:“高原上是不是很危险?” 张朝封嘲讽道:“喂,欧阳矮子,你是不是怕你体重太轻,高原上引力太小,一股风刮过来把你刮到天上去?我们是高原师,不上高原算个屁的高原劲旅啊?你别担心,到时候我就用根背包绳捆住你,你要是往天上飘,我就拽着你,就当放个风筝,别怕啊!” “滚!”杨越骂道,他转身看着欧阳山,“放心吧,没你想象地那么可怕。” “你去过?” “……”杨越语结,“没,没去过。” “那你怎么知道?” 杨越很想说自己去过,那上面环境的确恶劣,要说没生命危险那是假的,但是只要过了适应期,并没有大家想得那么恐怖。无非就是走路费近些,昼夜温差大了些,除此之外,也就是生活保障差,没山下那么安逸。 但有一个好处啊,不用跑五公里。 郭廖也结束了体检,带着他的八班出来了。 “哟,哥几个聊什么呢?” “高原上的事。” “啊,没什么的,相信我!”郭廖拍了拍欧阳山的肩膀,“多带几件衣服就行。” “咋?上面很冷?”张朝封问,“五千多米,不是离太阳更近么?更何况还是六月份,两件衣服不够?” 郭廖看白痴一样看张朝封,“地理老师死得早吧?” 张朝封瞪圆了眼睛,“你咋知道?” 张朝封整个就像个不学无术的样子,郭廖叹了一口气:“海拔每上升一百米,气温下降0.6摄氏度。叶尔羌县海拔一千三百米,新藏线在喀喇昆仑山的路段平均海拔四千米,我们要去的地方听说超过了五千三百米,大概比我们现在的位置上升了四千米……” 郭廖一边说,张朝封一边掰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 “一百米0.6度,一千米就是6度,四千米……24度?”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杨越,“越子,我们这今天几度?” 杨越摇头,“我哪知道今天几度,大概零下三四度的样子吧。太阳出来了,温度升得快。” “那山上不是已经零下28度了?那夏天我们这三十七八度,上面也有十四五度嘛,也不算吓人嘛。” 没毛病,老铁。 杨越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也不尽然。海拔越高,气温变化越大,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就能计算出来的。我估计,现在喀喇昆仑山上超过五千米的地方,应该有零下四五十度了。而且那上面应该没有夏天的概念,六月份还在下雪,夜间温度不会低于零下十八度,七月份是融雪期,更冷。但是昼夜温差大,白天的温度和我们现在差不了多少……” 郭廖点点头,“看来,你对高原气候还是挺了解的。” 杨越心说能不了解么?当兵两年上了两次高原,一次后藏高原,一次帕米尔高原,在高原上呆的时间,加起来小半年了。 好歹也算是见识过世界第二高的乔戈里峰的人了,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说起来,后藏高原的环境远比帕米尔高原来得恶劣,怎么说在帕米尔高原还能看到植物和大量的牧民,但同等海拔的后藏高原上,基本风吹石头跑,光秃秃的山上不长草,毛都看不到一根,连野生动物都几乎绝迹。 医学上已经界定海拔三千米往上就被划归为生命禁区,这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杨越把手臂架在欧阳山的肩膀上,用力地搂了搂:“放心吧,欧阳!有哥在,没事的。” “就是!”张朝封接嘴道:“多大点屁事,兄弟们陪着你!我跟你说,同生很难,共死容易,你要觉得不对劲,老子立马抹脖子在黄泉路上等你。” “……” 杨越踹了一脚张朝封:“能不能说点吉利的?啊!?” 几人哈哈大笑,欧阳山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没事的。” “真没事了?” “真没事了。”欧阳山长吁了一口气,“之前我妈打电话给连长,说是不想让我上山。连长问我,我拿不定主意。” “我去!”张朝封打量着欧阳山,揶揄道:“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还要不要回去喝个奶再来?” “滚!”欧阳山脸上通红,追着张朝封一阵爆锤…… 正文 第一四四章 长大了 回到新兵连,仇几满把杨越叫到了连部,牛再栓也在。两人看样子刚刚商量着什么事来着,牛再栓的脸色不太好看。 “报告!” 杨越敲了敲门。 “进来。”牛再栓喧宾夺主,招了招手,“怎么样?新兵马上下连了,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杨越点点头,“七班的钟煜不错,除了队列差点之外。” “我防化连又不是警调连,要那花架子干嘛?我刚才跟指导员说了,他也觉得钟煜不错,很有韧性,值得培养。” “还有个,就是我们五班的季永春,体能强,人品也行。”杨越停了停,道:“连长,我想把这两个放到我们三班来。” “你开心就好。”牛再栓没有反对,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得跟你说个事,吉尔格力回来了。” “吉尔格力?他出院了?”杨越心中一喜,这货终于回来了。 “今天上午到的。”牛再栓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太早,军区医院给他的诊断很残酷。他的腿虽然好了,但是恐怕从此以后就要告别比武了。他身上有二等功,师里的意思很明确,保送他去陆军指挥学院,九月份就走。杨越,我看你得重新再找个驾驶员了。” “那是好事啊!”杨越笑道:“怎么说,也是提干了。” 牛再栓瞟了一眼杨越,“你要是拿了比武第一,你也提干了。” 仇几满插了一嘴,“没有事,我们这次上昆仑山九月份就下来了,赶得上十月份的军区比武。” 牛再栓点头,道:“也是。你小子加把劲,我看好你。” 杨越心说拉倒吧,还十月份的军区比武…… 如果没记错的话,2001年九月十一日世界局势大变,西北边界并不安宁。太平洋对岸的那个超级大国一把战火烧到了中阿边境,那是十六师的次要战略方向,九月底,十六师就进入了四级战备,十月一过,四级转三级,三级转二级,然后全师作战部队开进了帕米尔。 比武立功?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杨越张了张嘴,道:“连长,立功不仅靠实力,还得靠缘分不是吗?” “缘个屁的份。”牛再栓把手里的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你就抓紧时间练,去过一次了,第二次去再怎么说都不能比第一次差吧。” 杨越点点头,那倒是。不过没了吉尔格力,他到哪里去找个像蒙古大汉这样的驾驶员?防化连有,但是都是老兵,让他们去爬障碍玩命,不太实际。而同年兵里,除了吉尔格力,剩下的几个货属郭廖驾驶技术最好,但是去年的比武说明了,这货不太合适。不是说练一练就行,问题在于他没有吉尔格力的那股子舍我其谁的架势。 这种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牛再栓喝了一口茶水,抬起头突然道:“欧阳山的事,你知道吗?” 杨越愣了愣,“他?他有什么事?” 牛再栓和仇几满对视了一眼,仇几满伸着食指遥遥地点着,“你这个排长,干得失职啊!欧阳山没跟你说,你就没看出来他这几天不对劲?” “别打哑谜了,指导员!”杨越心说哪有那么夸张,心里一动,难道是他母亲不让他上高原? 卧槽,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的好吗?穿上了军装,什么事都要自己做主,家里难道还能左右部队的决定?那不是荒谬了? “他母亲给我打电话了。”牛再栓缓缓道:“你跟他一个城市来的,你知道他父母是哪个单位的吗?” “听说以前是地质队的,后来转入军工企业了。” “看来你还是知道点的。”牛再栓说:“他父母年轻的时候常年在海拔三四千米的地方工作,而且还都立过功。” “这个倒是没听说过。” “好嘞!”牛再栓摊着手,“现在这两位老人家跟我说,看在他们为共和国奉献了青春的份上,让我把欧阳山留在营区,别让他上山了。你说,合理吗?” 杨越没敢发表意见,按理说这事不可能让欧阳山父母直接掺和进来的,但如果别人强烈要求的话,恐怕牛再栓拦不住。以他父母如此执着的情况,就算牛再栓不同意,他们肯定还要找参谋长甚至师长。 在师长那,多个兵少个兵又没所谓,极大可能大手一挥,那就留守吧。 可是,这样对欧阳山不公平。 杨越从连部回到二排,没进五班,直接去找了欧阳山。 那货今天站在师医院的门口发呆,原来还真是因为这个事。 “欧阳,你出来一下!” 欧阳山正在写什么,听见杨越叫他,便把笔和纸放进了柜子里,然后上了锁。 两人上了新一连的房顶,杨越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拍了拍,“坐吧。” 欧阳山看他手里还提着啤酒,不知道杨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了?杨越?” “跟我说说,你想上山吗?”杨越打开了一听啤酒,递给他,欧阳山有些迟疑,“操课呢!大哥!” “没事,下午班排动员,没室外。少喝点,没关系。” 欧阳山接过了啤酒,抿了一口,“连长让你来的吧?” “是,也不算是。”杨越抬起脖子,灌了一大口,“我就觉得,你要是真有什么事,你不跟我说,就是没把我当兄弟。你觉得呢?” “没有的事。”欧阳山尴尬地笑了笑,“家里狗屁倒灶的小事情,说出来干什么?来了部队一年了,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会把电话打到连长那去。连我自己都是今天上午听指导员说的。” “那你怎么想的?你想上山吗?” 欧阳点头,“想。王八蛋不想。” 顿了顿,他接着说:“一直都听老兵啊、连长啊、师长啊说……十六师,老总理亲自批示成立的高原野战师,铁军!高原劲旅!听我们的师歌啊,大风吹,风吹就当军号响,大雪飘,雪飘就当棉被盖,我们高原劲旅多气派!”欧阳山抽了一大口手里的易拉罐,越说越动情,眼睛都红了,“喀喇昆仑山,十六师每一个士兵的信仰,我如果能去,哪怕一次,那也是我这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说完,欧阳山转过头来,微微地笑了笑。 杨越看着他,之前准备的一肚子话,突然就没能说出来。就欧阳山这样的觉悟,还需要他这个伪排长来做思想工作吗? 牛再栓和仇几满两个人,也太小看欧阳山了。 欧阳山喝了酒脸上就会红,他打着酒嗝道:“杨越,喝完这一灌,我就去给我妈打电话。我要告诉她,我长大了,他们不能代表我,我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我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兵,十六师的兵,不再是他们膝下懵懂的少年……” 杨越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冒了起来,“嗯,应该的。不过和你妈沟通的时候,注意语气。小鸡的翅膀是硬了,但别让她老人家伤心。” 正文 第一四六章 就你了 今年的新兵,因为特别的国防施工任务,而基本上放弃了专业训练。三月份,新兵下连。牛再栓没有按王亚文的方式,把新兵单独编成一个新兵排。而是直接分配专业,下到老兵班。 杨越带着钟煜、季永春和郑书丛回到了三班。吉尔格力因为身体原因,现在进了化验室,跟着一帮四级士官学专业,三班的通铺空了一个位置出来,杨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郑书丛。 张朝封因此私下里嘲笑杨越是个大玻璃,找谁不好,非要找个娘们来三班,就郑书丛这个能力,能跟上三班的节奏?杨越对此没有过多解释,他看过郑书丛的档案,别看他年纪小,而且还腼腆,但他却跟父亲跑过两年大货车,驾驶经验比郭廖都还要熟稔。就算不为比武考虑,三班也需要更多的驾驶员。周亮年底很可能选择退役,就目前来说,三班除了郭廖,就没人会开车。 你说杨越自己?不存在的。就他那驾驶技术,用老兵的话来说,那就是“2.5把刀子”。两手是为2,四个车轱辘加个方向盘是为5,招招致命是为刀子,合称2.5把刀子。听起来很复杂,但意思概括起来其实就简单的四个字。 马路杀手! 杨越为此苦恼了许久,他是真想好好学学驾驶技术。他这个人干啥都行,但是一进驾驶室,让他摸到了方向盘,大脑就一片空白。比武那是逼上梁山,而且还只是跑直道。一旦静下心来去学司训,绝逼会被汽车营的教练用螺丝刀把大腿捅成筛子。 那家伙是真捅,一个动作不对螺丝刀就落下来了。 五公里仍然在跑,体能还在继续强化。师直部队开过动员大会之后,防化连每天的日常就是去工兵营学电线杆拉线固定。高原上挖光缆沟不现实,一是体力消耗大,环境对人员不友好。二个是很多地方地形复杂,光缆线路上需要穿河过湖,不可能在水里挖一米二深的沟。所以设计师们都觉得,在高原上的光缆线路,以高架为主,顺着公路布线树电线杆子,那样的话能节省兵力,毕竟数千公里的光缆线路,需要覆盖到每一个边防连,每一处兵力的使用,都十分考校。 虽然很耗费材料。 电线杆每隔五根,需要用钢丝绳单线固定,每隔十根,需要双线固定,每一个转角,需要三线固定。除了挖坑由工兵营负责外,从树电线杆子到埋杆子,再到架光缆、杆根固定维护,师直的其他部队全部都需要现学现用。 防化连和通信营无线连编成了一个施工队,预定出动兵力两百整,预定施工距离为一百公里,由工化科科长林曾雪担任施工队队长。 杨越以前是埋着头干活,走到哪里算哪里。但这一次,他借着个人关系到林曾雪那看到了防化连的施工图纸。根据图纸上的标示,他们防化连和无线连要从实际控制线中方一侧的边防连引出通信光缆,穿过十六师的战略防区之一的空喀山口,途径一座冰湖、越过二十四条季节河,翻过两座不算高的达坂,最后在距离新藏线主干道三十公里的地方结束任务。 路线是看的一清二楚,和记忆中的差不多。 杨越想到这里,手里加了一把劲。他用老虎钳把铁线缠绕在两股钢丝绳上,最后用U型卡固定住,一条电线杆拉线就完成了。 一个月的训练,让他把这项技能学了个通透。现在,他能两分钟之内完成一条拉线固定,成绩在防化连来说,已经算十分快了。 张朝封还在那死磕,他怎么缠也比不上杨越那般紧密,铁丝圈松松垮垮地像鞋带一样。他气急败坏地把老虎钳一扔,“特么的,这是让老子退伍回家干工程吗?” 郭廖笑他:“别嚎了,你顶多也就上工地搬个砖,还工程……” 季永春几个新兵笑得开心,季永春道:“班长,不怕,上了山碰到了拉线,你就一榔头一根砸进土里,还固定个毛线。” 郑书丛笑起来尤其腼腆,看的张朝封一脸不爽,“小娘皮的,你别嘲笑我,当心晚上我钻你被窝!” 郑书丛连忙抿着嘴,转身回到杨越的身边。 牛再栓正好巡视了过来,看了看三班的电线杆拉线,点点头,“除了张朝封这堆牛粪,其他人都还不错啊……杨越,你过来一下。” 杨越跑步过去,牛再栓低声道:“临时任务,我需要八个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怎么了?连长……”杨越心说这档口,全师都在准备上山,还能有什么临时任务? 牛再栓的脸色很蹊跷,声音越来越低,“我跟你说啊,这个事做好了,没有功劳,但是做不好,师长会骂人。所以,你考虑一下。” 杨越毫不犹豫:“不用考虑了,我绕线绕得头发晕,有什么任务,你布置就是了。” “好样的。”牛再栓拍着杨越的肩膀,视线却飘到了别处,杨越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高爱军正坐在那笑,带着看热闹的表情。杨越心说不对,牛再栓是在给他下套呢。 “那什么,杨越,你知道师直大院有多少个厕所吗?” 杨越心里咯噔一下,果然…… 牛再栓接着道:“师长昨天去防空营检查,顺便上了个厕所。老头子也是的,哪不好去,非得去防空营,那厕所满得嘞,都快到屁股上来了。他老人家厕所上得很不开心,今天一早,就给我来电话了,让我们去把营区的厕所全部掏了。” “卧槽!”杨越捂着脸,全师直除掉有化粪池的冲水厕所之外,旱厕至少八个。 “怎么让我们防化连去掏?” 牛再栓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吗?每一年都有一个连队作为施工单位轮换的,你们不太走运,有建制的十八个连,十八年轮一次,今年刚好到我们。要不然,我们防化连今年也不用全员上山,以往山上有行动,很少这么大规模,都是只用出动洗消车保障就行的。” “……” 杨越叹了口气,“我能收回我刚才的话吗?” “什么?” “我觉得我们绕线还需要加强,连长,不如你去找四班吧。” 牛再栓骂道:“蠢货!我刚才找的就是四班长,他说这任务没人干,我跟我打赌,你肯定愿意去。” “你们赌的什么?” “一条烟。” “我加一条,你行行好。” “滚!”牛再栓抬脚踹了一脚杨越,“就你了!再推脱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是!”杨越有气无力地抬手,敬了个礼。 正文 第一四七章 嫌弃 三班接到了这个任务,差点哗变。要不是杨越承诺等这个大工程完工之后,请他们撸肉串,可能张朝封会第一个造.反。 十六师师直大院虽然不断地在进行改造,但在2001年当时,相当一部分营房还是平房,用的还是旱厕。那些旱厕,始建于八十年代,有的甚至于六七十年代,采用最简单的砖瓦结构。其历史之悠久,建筑之简陋,让人匪夷所思。 按牛再栓的意思,三班从防化连的厕所开始清理。因为防化连的厕所紧挨着猪圈,背后是古城墙,入手应该最快最简单,拿来练手再好不过。 季永春几个新兵把盖在蓄粪池的水泥板子用撬棍掀开,然后八个人站在池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张朝封踮着脚尖往池子了看了一眼,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杨越,这该有多深?” 杨越摇头,眉头紧皱,“老牛说,池子高一米八,这模样看上去,里面得有一米四五的深度。” 欧阳山闻着那股窜上来的沼气味道,看着那些乱飞的苍蝇,不由地干呕了一声,他捂着嘴,蹲在地上:“不行了,这味道太特么大了!” 杨越无语望天,“老牛给的任务,张朝封,立功的时候到了!” “老子宁愿打包袱滚蛋,这掏厕所的功劳,谁爱领谁领!” “别废话了!”周亮皱着眉头,“谁下去!?” 张朝封和欧阳山指着杨越,“杨越先下,谁让他是尖兵来着,三等功那么好拿的!?撒几把任务都敢接,接的时候慷慨激昂,这档口,你不下谁下?” 杨越捂着鼻子看着几个人,“我觉得我们划个拳或者抽个签来决定这个事,会比较公平……” “那行,手心手背!”五个老兵凑在一起,张朝封暗暗地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一、二、三!” 四只手背朝上,一只手心朝上。 手心朝上的,当然是一脸懵逼的杨越。 郭廖哈哈大笑,“钟煜,去拿班长的防化服来!” “诶!”几个新兵也跟着笑,飞也似地跑去拿工具。杨越站在坑边望了望,心里像吃了几只苍蝇般恶心透顶。当了一年多的防化兵了,从来没想到第一次处理化学遗留问题是在蓄粪池里。 想想都觉得糟心! 钟煜背着防化服,手里拿了根麻绳,郑书丛提着两个桶,捅上盖着两个盆,季永春则从炊事班推了一辆小推车,几人到了厕所后,工具算是备齐了。 周亮掏了个秒表,“杨越,来,防护!” 杨越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帮坑队友的货。 他穿上防化服,戴上了防毒面具,站在坑边思虑了良久。这特么一跳下去,一世英名尽毁啊。 “愣着干撒呢!?”张朝封冷不丁地在背后就是一脚,杨越“啪”一声,摔进了粪坑里。 “张朝封,你大爷的!”杨越挣扎着想站直,感觉双腿陷入了泥沼,身体不断地往下沉。周亮牵着杨越的呼吸管,在上面喊:“站直了,管子不长,你别把我也拽下去!” 杨越伸手一拍,操!防毒面具能防毒气,能防沼气,但是防不了臭味啊,那扑鼻而来的恶心味道冲进了鼻孔里,再看一眼胸口高的那一层黑的、黄的、黄黑的污秽,杨越差一点就吐在了防毒面具里。 牛再栓,你家妈个北! 杨越在心里把所有人都痛骂了一遍,干什么卵班长,都干到蓄粪池里来了。 但是骂归骂,事情既然接下来了,就得做,不仅要做,还要做到极致。杨越恶狠狠地想,老子不掏则已,掏就特么得掏出特色来。一只铁皮桶子被丢进来,杨越一桶一桶地装满了米田共,然后被张朝封拉扯上去,倒进盆里、车里,几个新兵再把这些污秽倒入猪圈旁的化粪池,欧阳山则负责在古城墙上刨土,化粪池里盖一层粪,他就浇一层细土,等来年开春,这些土就是上好的有机肥料。 八个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蓄粪池里的“海平面”随着一车一车运走,不断地降低。杨越和周亮两个轮番下去,忙活了三个多小时之后,蓄粪池终于见了底。 周亮站在地下看了一眼,“收工吧!?” 杨越招了招手,“上来!” 他自己跳下去,踩着池底下的青砖,寻思着是不是再找个拖把来拖拖干净。周亮朝他翻了个白眼,在防毒面具背后瓮声瓮气道:“你是不是干这活干上瘾了?” 池上的郭廖哈哈大笑:“班副,这货处女座的,有强迫症,别搭理他。” 周亮点点头,没再管杨越,自己爬了上去。杨越心想既然掏,就掏干净嘛,但是人都走光了,他也没办法继续,跟着周亮上了坑,抬头一看,三班基本上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的身上是干净的,就连一直在刨土的欧阳山,鞋底上也沾了厚厚的一层黑绿色的老粪。 防化连早就已经从工兵营带回了,这个点马上就要开饭。劳动了一上午,所有人都饥肠辘辘,杨越更是一口水都没喝。七手八脚解除了防护以后,鼻子里闻着的满是发了酵的臭味,酸爽地一塌糊涂。 他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咯吱窝,虽然穿了防化服,可依然挡不住臭气熏天。其他人好不到哪里去,郭廖连头发上都有,推车的季永春身上、裤子上到处都是。 那场面,就跟三班集体被人拿着喷粪枪扫射了一遍。 “三班长,怎么样?”牛再栓站得远远地,没敢靠过来。 “掏完了。” “掏完了吃饭。” 所有人此刻都没什么食欲,但是饭又不能不吃,这才掏了一个厕所,往下还有七个。杨越皱了皱眉头,吐了口吐沫,“走走走,洗洗去。” 可八个人还没进营区,就看见牛再栓和高爱军两个人搬着一张餐桌出来了。 “你们将就一下,就在外面吃了吧,别进餐厅了,我怕弟兄们会兵变。”牛再栓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高爱军在那笑。 张朝封张了张嘴,“麻蛋的,这算歧视吗?” 杨越摇摇头,“不算,顶多算嫌弃。” 正文 第一四八章 打个样 八个人仔细地洗完,鞋子脱了,衣服也脱了,还好天气转暖,就着冷水洗洗也无伤大雅。但是杨越没让大家用香皂,因为他自己用过了,香皂味不仅掩盖不了臭味,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反而更加难闻。 大家互相检查了一下,明面上看不出有什么,郭廖在那吼,“杨越,我觉得我要用氯粉好好地消消毒。” “氯个屁的粉,下午还要干呢。”张朝封道:“而且就漂白粉那味道,也不好闻。” 杨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废话了,抓紧时间吃,吃完好好休息一下,你们不累啊?” 两人闭了嘴,跟着杨越到了灯光球场的中央,那里摆着的桌子上空荡荡的。 “打饭啊,今天谁小值日啊?” “我!”季永春伸出个手来。 “还不去?” “报……报告!”季永春道:“我们没有盆儿啊!” “盆呢?” “喏……”季永春指着被扔在沟里的铁皮盆。 “卧槽!”张朝封当场暴走,“你丫用打饭的盆儿去掏粪?我特么说怎么那盆看上去那么眼熟。” “连……连长说的!” “连长让你去吃屎,你去不去!?” 季永春满脸通红,“不……不都吃……吃过了嘛。” “还有其他盆没有?没有的话,去问别的班借。”杨越道。 季永春摇头,“刚才我去问了,别个班都不借。” “这是要看我们笑话呢?”郭廖愤愤不平道。 杨越瞄了一眼食堂门口,牛再栓端着一碗汤在那嗦。 “张朝封!” “诶!” “去材料库弄点漂白粉来。” “好。” 杨越转身到沟里把铁皮盆捡了起来,拿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然后把张朝封拿过来的漂白粉撒上去消毒,完事后再用水冲洗一遍。 “打饭!” “撒?”张朝封一脸懵逼,虽说在这里,没有防化连消不了的毒,但是真要拿着刚刚掏过粪坑的盆打饭吃,根本就过不了心理那一关。几个人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能再恶心一点嘛? “三班长!”牛再栓站起来,敲着空碗叫:“你们不吃饭了呀?” 杨越拎着盆子走过去,“连长,戏好看吗?” 牛再栓眨了眨眼睛,让了让身体,“干嘛呢!把你手上那破盆拿走,你恶心谁呢杨越?炊事班都给你们准备好了,端出来就行,跳来跳去,跟个猴子一样。” “……” “诶,你赶紧的,三米之外。叫你们班弟兄到窗口来,我让炊事班的递给你。” 杨越把盆一扔,“当朗朗”地响,你特么不早说! 他差一点就把屎盆子扣牛再栓脑袋上了。 杨越招了招手,季永春赶紧屁颠屁颠跑来端菜。牛再栓倚在门框上,对杨越道:“怎么地,开个玩笑你经不住啊?” 杨越摇头,开玩笑?来来来,你去给我在粪坑里呆三个小时再出来给我开玩笑。 特么的,肚子涨! 牛再栓在杨越手臂上拍了一把,“看把你小气的,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一个班吃亏的。” “良心发现了,连长?” “良心?我良心早就喂狗了,怎么你还有吗?”牛再栓呵呵笑道:“下午我让所有人陪着你们,看你们掏。” “卧槽……”杨越扭头就走,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掏粪就算了,还围观。 “年轻人就是冲动!”牛再栓一把拉住了杨越,“我是在想,你们三班三个小时就掏完了一座粪坑,我觉得很诧异。所以我决定让大家都观摩观摩,学习学习。明天你们放假休息,让其他人上,你觉得呢?” 杨越瞥了一眼牛再栓,“这还像句人话。” 但一转念,不对啊!总共八个旱厕,他们掏两个……剩下一百三十几个人掏六个,怎么算,三班的亏都吃大了。 “别讨价还价啊!”牛再栓指着杨越,凑过来小声道:“年底的优秀士兵你还要不要了?” “王八蛋才想要。”杨越低声道。 “你不要,你班上弟兄就不要了?”牛再栓笑得阴险,“我跟你讲,还有年底连队标兵、先进集体、先进个人……你不想要?” 杨越沉默了。 说实话,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是真的不想要,可是三班有人却需要。 他们这一批同年兵五十七个,加上十几个九九年兵,留队名额虽然多,但是分配到一排的,就比较少。一班是观测班,他们的名额固定,没有竞争,可是同为侦察班的二班和三班,总共十四个同年兵要抢八个名额,张朝封和欧阳山他们,有了这些光环的加持,他们留队的可能性会升整整一个台阶。在杨越的心里,那几个货少一个都不行,他还要靠着他们,去拿明年的比武冠军。 虽然比武场上,这两个货基本打酱油。但杨越认定,他和这些人的默契程度比别人都好。 换谁都没动力。 “那就这么着吧!”杨越想了想,道,“不过连长,我们下午就做个示范,示范做完了我就带他们去洗澡。” “行!”牛再栓爽快地点头,杨越护犊子真是没得说,颇有王亚文的风范。 两人把事情定了下来,杨越伸头看了看坐在食堂里用餐的高爱军,两人视线交错,杨越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班长,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下午午休一过,防化连全连集合,没去工兵营,而是到了防化连厕所边,观看了三班上午的战绩。杨越一边介绍,一边解说,怎么掏,怎么运,怎么盖。牛再栓站一旁看见蓄粪池底下露着的青砖,一边静静地听,一边想,杨越这小伙是真不错,掏个厕所都能掏出一套理论来,顺便还解决了明年春肥的难题。 他是越来越佩服这个上等兵班长了。 几个班长则听得肝颤,这是掏粪啊?听杨越那一套一套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处理化学武器…… 还得全身防护!? 啥也别说了,牛再栓一挥手,全连带到防空营。这帮瘪犊子撂下三个旱厕,人都跑工兵营去了。杨越穿戴好防护装备,第一个往池子里跳,他站在那一层“养眼”的污秽上,在一群飞舞的苍蝇中间,向高爱军招了招手;“班长,要不,你先打个样?” …… 正文 第一四九章 插曲 这一天,防化连香飘万里。 回到营区之后,警调连差一点在防化连营门口拉警戒线,来人车辆全部绕道,不然铁定连年夜饭都得吐出来。 不是每个班都像三班,他们之间的配合程度别人望尘莫及。车子翻了,桶子倒了,盆里的老粪便也撒了。在防空营的一下午,基本上就是一副鸡飞狗跳的局面,连牛再栓都沾了一身的屎。 整整一下午,防化连一百三十多口,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除了炊事班。 他们就负责把所有的餐桌搬到灯光球场,然后还做了一个特别恶心人的菜。 西红柿炒鸡蛋。 那红的黄的,糊糊地混在一起,半汤半干,瞧一眼上去,不就和新鲜的粪便一个造型么? 三分之一的人看见那一盆西红柿炒蛋,当场成了喷泉,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反射弧比较长,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喷了一地。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向来以神经大条著名,吃得很嗨。 张朝封就是其中一个,虽然三班连杨越都吃不下去。 他一个人坐在桌子上,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咦,你们都不吃啊?挺好吃的啊!”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西红柿炒蛋,在几人面前晃,欧阳山额头青筋暴起,憋了好久还是没憋住,“哇”地一口又吐了。郑书丛则早就倒在了地上,他是累得没办法吐,就是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 杨越这货临到头来还是没有把三班带走,大家都在干活,杨越觉得他们提前离开不太好,所以三班也就加入了进去。三个厕所掏下来,感觉天都塌了一半。这档口几乎所有人都有气无力,而且还恶心。 杨越蹲在地上,拿着帽子扇风,满鼻子里都是酸爽味道,这模样,估计全连人民一个月内都吃不下西红柿炒蛋了。 啊,除了像张朝封这样的。 牛再栓当晚就打电话给参谋长,这活没法干,他用香皂洗了一个多小时,出澡堂子的时候,他一堂堂帝国上尉,还被别的连的几个列兵抛白眼。 参谋长在电话里打哈哈,一天之内解决掉一半的旱厕,防化连居功至伟,连师长都表扬着呢! 表扬?爱谁谁!王八蛋才稀罕! 参谋长话锋一转…… 牛再栓,年底标兵连队想不想要了? 先进党支部想不想要了? 集体嘉奖想不想要了? 牛再栓对着话筒沉默了半天,心里寻思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参谋长挂掉了电话,仇几满在一旁抱怨地没完没了。明天还有四个旱厕,作为连首长,他们得穿着防化服做表率。牛再栓把“嘟嘟嘟”响着的电话筒一扔,特么的,为了标兵连队和先进党支部,豁出去了! 十几年没掏过的老厕所被防化连扫荡而过,空了几座蓄粪池,多了几个化粪池,防化连也由此一战成名,名声大噪。 只是代价有些大。 第三天上午,洗消排的灌了几车水,用了两百多公斤氯粉,一字排开,从里到外,从外到里,把全连都消了一遍毒,没放过一个犄角旮旯。人员洗消车也准备就位,从连长到列兵,每一个人都必须在淋浴车里呆够二十分钟才能出来,高爱军在洗消液里添了香料,用了消毒粉,但洗完晚上点名的时候,防化连上空仍然是一股“香”飘万里的感觉。 牛再栓吸了吸鼻子,一脸的不爽,他一挥手,还点个鸡毛的名! “二排!你们这洗消水平是山寨的吧?洗了那么久,怎么还那么臭?这业务技术能上战场?高爱军,滚去把淋浴车开过来,全连再来一遍。” 高爱军一脸日狗没日爽的表情,默默地去了车库。把洗消车开回来后,二排长亲自上手,往洗消液里倒了一整袋香料…… 这是上山前最后一个插曲,但实际上这首曲子显然还有副歌部分没有演奏完毕。 按照作训科的计划,等着防化连的还有师直大会堂边的一个器械坑,规模是一百乘一百乘三。 单位,米。 工兵营负责丈量,防化连负责施工。长宽一百米的器械坑,往下挖两米,工程量大约是两万方土。这个数字算上牛再栓和仇几满,平均摊到每一个人的头上,大概是一百四十方还要多。换算成吨,每人差不多需要挖掘二百一十四吨土。 而且还限时八天! 一人一天二十六吨,约等于天文数字。 防化连干了一天,牛再栓就打报告不干了。 因为没法干,全连一百四十多人二十四小时两班倒轮轴转,卯足力气挖了整整一天,才挖了不到二十公分深度。但却挖到人疲马乏,精神崩溃。眼看还有半个月就要上山,这还没等上高原呢,防化连就得全员阵亡。作训科科长亲自过来看了工地,看见防化连的人七倒八歪,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就马上汇报给了司令部。 司令部也没办法,工兵营大部队已经开着几乎所有的工程车辆上了高原,去做前期的准备工作,现在对防化连的窘境也无能为力。参谋长听了之后猛拍桌子,不是还有几台战备挖掘机吗?战备战备,非得因为打仗才算战备吗?给老子统统调过来! 然后工兵营的家伙,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把坑给挖完了。效率之高,让防化连的人气得差点吐血。 早特么干嘛去了! 但不得不说,防化连由此躲过了一劫。虽然平整器械坑底、铺平从沙漠里运来的几万吨沙子也着实费了不小的力气,但是省去了挖坑的环节,牛再栓勉强能够接受。只是就算是这样,防化连也足足用了六天的时间,才将器械坑摆布妥当。 所有人都神魂颠倒,防化连蜷缩在营区里舔舐发抖的双手,整整一个星期没敢出门。 六月一日,司令部以检验战备预案为名,下发了三级战备命令。 防化连按照命令预案,生活物资装车,采办三日份口粮。各班运输车辆加油试验,做最后的检修,确保车辆状态。 六月二日晚,三级战备转二级战备,全连战备物资上车,分发单兵装具。所有人员打包跟车,睡在了车上。 喀喇昆仑山,我们来了…… 正文 第一五零章 雪山 全班八个人,战备物资在盖了篷布的解放141后车厢里堆了小半车。张朝封上了车,看着那一堆东西当场暴走。 “携行包、背包、挎包、鞋子两双、作训服两套、作业服两套、常服一套、防潮垫、棕垫子、狗皮褥子、棉褥子、棉被子、海军被、棉大衣、羊皮大衣、作训帽、防寒帽、大檐帽、防风镜、墨镜、两罐21金维他、两罐维生素C,还有老子的两壶高粱酒、三斤莫合烟……”他踢了一脚面前那一堆物资,“搬家也不过如此吧!” 杨越从车下扔了一双大头皮鞋上来,“还有防寒鞋和大头皮鞋,你带了没有!?” “带了!”张朝封把手上的东西往里一扔,“还有秋衣秋裤两套,绒衣绒裤一套。大夏天地搞得跟要去北极一样,你特么敢信?” 郭廖爬了上来,“青藏高原号称地球屋脊、世界第三极,是有它的道理的,让你带你就带吧,别到时候冻成了狗,莫怪老杨没提醒你。” 张朝封眨了眨眼睛,“上面真的很冷?” 杨越肯定地点点头,把其他几个新兵也拉上了车,“到了你就知道了,多带点防寒物资保证你不会后悔,反正又没让你背着走。” 郑书丛的挎包里鼓鼓囊囊的,杨越取下来一看,还带了剃须刀和拖鞋。 “嫌不够重是吗?”杨越问他。郑书丛摇头,道:“不是,上面不是还要洗澡嘛,胡子长了总要刮的。” 杨越把两样东西拿了出来,“还有谁带了的?” “我!” “还有我!” “我也带了!” 八个人里倒是有六个举了手,就张朝封一脸懵逼地没带,他是忘记了。99年演习的时候,周亮上过一次喀喇昆仑山,经验是有,但没去过那么高,所以他也带了。 “生活洗漱用品统统留下,带了没地方摆,更用不上。” “不是吧!”郭廖张了张嘴,“三个月啊,大哥!” “十个月你也用不上,挎包里就带针线包、茶缸子、筷子、饭碗,其余的,就地留下!” “毛巾呢?” “你想带就带,但是用处也不大,多带点纸倒是真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特么逗我玩呢吧!啥也不带,上去用啥洗脸啊? 杨越冷笑一声…… 哼!洗脸?不存在的! 五千米的海拔,紫外线强到丧心病狂,皮肤上稍微沾点水,只要没擦干,哪怕留下一丁点水分,裸露在外就等着皮开肉绽。不洗脸的好处太多,厚厚的一层泥就是天然的防紫外线保护层。 知道犀牛吗?为什么狮子都打不过?那还不是因为身上一层泥盔甲,物理防御太高。 其余人听天书一样。 第二天凌晨六点,部队集合开拔。军务科军车监理打着警笛开路,后面跟着警调连、侦察营、防化连、防空营、通信营,浩浩荡荡将近七百辆车从南门驶出,经过东门,出了城门后,车队往南,顺着公路一路朝叶城而去。此去后蔵高原八百多公里,计划行军八天整。第一天经过和田到达叶城,来到了新藏线的起点。部队休息一晚上之后,正式开上了世界最高、环境最恶劣、地段最复杂、危险最大的新藏线。 关于新藏线,周亮知道的故事比杨越要多。新藏线的建设难度比中巴友谊公路还要高数倍。有据可考,这条路曾经在唐朝时就以分段的形势存在,但只能走马,地形险峻的地方连马都走不过去。五十年代修建新藏线的时候,因为山高路陡,加上当时的技术设备落后,几乎平均每修进一公里,都要付出生命和鲜血的代价。如果没有这条路,对印反击战不可能那么顺利,在新中国历史上,由于新藏线的存在,确保了中国军队对喀喇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区域的控制。 而这条路,也见证了两个世纪的中国军人来来往往的一切。 新世纪之初,新藏线上跑的几乎都是军车,偶尔有地方车辆,但数量非常稀少,更别说什么驴友、登山爱好者,根本看不到。各运输团、汽车营往来拉送物资,曾经在这条线上发生过很多惊险、新奇的故事。 周亮说起故事来滔滔不绝,有些连杨越也没有听过,三班的弟兄听得津津有味。尤其其中的一个故事,让杨越感触颇深。 说是某个边防团有一个老兵,从十七岁入伍时起就被编入哨所修电话,一直待到二级专业军士转业,因为交通不便,整整十三年没有下过山。转业之后,这位老兵领了十三万各种工资、津贴和补贴,头一回坐上火车。坐他对面是个年轻的汉族女孩,这位老兵从上了火车后开始,就一直盯着女孩的脸看。 为啥啊? 因为这一辈子最好的青春年华里,他都没看到过一位姑娘,过的都是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的日子。那老兵在火车上的第三天终于鼓足了勇气,他问那女孩,姑娘,你能让我亲一下吗?我这里有钱,全都给你。他打开了挎包,里面是一叠一叠崭新的钞票。 那姑娘纳闷,为什么呀?老兵把缘由跟她说了,那姑娘感动得痛哭流涕,不仅没收他的钱让他亲,而且后来还做了他的老婆…… 张朝封听完,哈哈大笑,“班副,你这故事……我咋越听越不对啊!” “哪不对了!?” 张朝封道:“十三万啊,别说九十年代了,就算是现在,十三万也是个天文数字啊!你可知道我们石河子一个普通的工人月薪多少?四百块!那姑娘明显就是想骗钱嘛!” “滚!这特么是重点吗?”周亮拍了他一巴掌,张了张嘴,没证据的事情,怎么好乱说。张朝封还想狡辩,屁股下的车却“嗤”地一下停了。 牛再栓的声音传了过来,“下车,放水,原地休息!” 杨越看了看表,都快上午两点了。 众人鱼贯地从车上下来,杨越走在最后,一掀车帘,顿时感觉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跳下汽车,抬头望去,只见远处高耸的雪山入云,微冷的寒风正是从那雪山上奔腾下来的。 正文 第一五一章 罐头 在2018年代的大都市,出门你能看清五十米外有什么,在二三线的小城市里,你的能见度可能提高到一公里或者两公里,在乡村,你也许能欣赏到十公里以上的乡野美景。 这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在喀喇昆仑山的山脚下,你可以看见一百公里以外的巍峨雪山,你甚至能看清楚盘绕在山体上的盘山公路。还有每一处山口,每一座山峰,每一条羊肠小道。 如果你的视力够好的话。 目所能及的,还有微微飘过的白色云朵,没有一丝杂色。湛蓝的天空下,每一处风景的光照度都能向你展示出一副动态的美丽画卷。视线里只剩下了圣洁的白色积雪,覆盖着嶙峋的山楞,山峰一座一座,由低到高、层层叠叠,一望无际,直通九天。 这就是喀喇昆仑山,独一无二的绝美景色。 就像一出精彩的大戏没有任何征兆地,便突然拉开了幕布,扑眼而来的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面对这样的景色,任何的修饰词语都是多余的,不足以形容它的壮美绝伦。 欧阳山什么也没说,马上就回到了车里拿出了他花了四百多块买来的凤凰牌相机,对着那遥远的雪山“咔咔咔”地猛按快门。 从没上过高原的兵们早已经目瞪口呆,郑书丛和季永春两个连歪戴着的帽子都没有扶,差一点就跪在了地上。 “卧槽!”张朝封捋了一把头发,现在能形容他心情的词句,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牛再栓走了过来,拍了一把杨越,“怎么样,越哥!雄伟吗?”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圣山的脚下,但杨越也依然被深深地震撼。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牛再栓拍了拍手,大声地向大家道:“我跟你们说,现在,我们已经站在海拔两千米的地方,再往前走,就进山了。所有人员吃完午饭以后,加衣服。你们总共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解决你们的大小便问题,半个小时后,蹬车出发!” 炊事班端了两大盆馕饼子,配着榨菜,就算是中午的野战口粮。 杨越最怕吃的就是馕,印象中这玩意实在是太难嚼了,相当废牙。可是在山脚下,他吃的津津有味。 他把这种现象归结于一个词语——秀色可餐。 上了车后,三班所有人都穿上了秋衣秋裤和绒衣绒裤。车队缓缓地前行,平坦的道路失去了踪迹,汽车开始抬头往上,在蜿蜒的公路上渐渐地远离了凡尘的喧嚣。 冷空气也因此开始变得强劲,从车帘的缝隙里钻进来,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冬天的寒意,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第二次休息过后,周亮替下了郑书丛去了驾驶室,往后的路段会越来越险峻。杨越掀开车帘,他看见了一面悬崖峭壁,一面沟壑纵横,车队已然行驶在了半山腰上,数百辆汽车拖出了几十公里的长度,打头阵的军车监理已经转过了几道回头弯,越跑越高,而山下的汽车还没跟上来。 张朝封趴在后车板上,看着没有护栏的公路边缘一阵心惊肉跳。 高爱军坐在后车的副驾驶上,朝杨越他们笑,还比了个中指。 那意思是说,你们这一群土鳖! 杨越咧着嘴,和喀喇昆仑山一比,老子的确就是土鳖。 郭廖裹了裹衣领,“放下吧,冷的要死,这路又太危险,看得瘆的慌。” 杨越把车帘子拉了下来,然后几个人在车厢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这才刚刚进山,大家都有些吃不消。 冷! 郑书丛翻出了大衣,一人一件发了下去,杨越把大衣盖在身上,寻思着时间还早,先睡一觉再说。但是他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一阵一阵的,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激动的。 其他人也跟他差不多,反正车也颠簸,想睡踏实也不现实。张朝封干脆爬了起来,拎了一桶五斤装的高粱酒出来,然后每人扔了一根火腿肠。 “来来来,先干一杯再说。” 杨越心说也好,兴许喝了点就能睡着。反正进了山,离今天的目的地就不算很远了。他们将在晚些时候抵达第一个冰雪达坂,并在旁边的兵站休息一个晚上。 看着那桶高粱酒,几个新兵不敢轻易拿杯子,张朝封踹了一脚杨越,“没有事,我让你们喝你们就能喝,班长敢说一个不字,我就把他扔下去。” 杨越点点头,“喝一点吧,没关系,只要不喝醉就行。” 季永春闻言,顿时兴高采烈地从挎包里掏出了茶缸,钟煜这小伙子平常不喝酒,但是合群,也喜欢凑热闹,见班长让喝酒,也嚷嚷着要来一杯,只有郑书丛有些腼腆,不敢喝。杨越没管他,毕竟他也是驾驶员,虽然这高度不至于高原反应,但也架不住有个意外,万一周亮那有问题,他又喝了酒,没人开车还不得把后面几百辆车都堵在路上,那时候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欧阳山神秘兮兮地爬了过来,左手一掏,一盒午餐肉,右手一掏,一盒黄桃罐头。 “哪来的啊?”杨越笑了,这特么不是战备物资么? 欧阳山挤眉弄眼,“前天战备升级之前,我们上炊事班的车上偷的。” “我们?” 欧阳山瞟了一眼张朝封,“还有这货。” “都拿什么了?”杨越问张朝封。 “没什么。”张朝封大咧咧地道:“炊事班有什么好东西啊,除了罐头就剩下了罐头。” “拿了多少?” “十盒……”张朝封伸出一个手指头,想了想,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头,“好吧,其实拿了二十盒。” “一起二十盒?”杨越瞄了他一眼,明显是在撒谎,诶,这小子是越来越精了,还想藏私来着? 张朝封舔了舔嘴唇,“午餐肉二十盒……黄桃罐头三十五盒……” “……”杨越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特么是搬了几箱啊?” “就四箱……”张朝封不知道杨越是什么态度,连忙道:“我跟你讲,越子!这事不能告诉连长啊,我也是为了咱班着想,上了山吃没吃的,有几盒罐头我们能扛很久呢!” 杨越心说你也忒小看我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告诉连长? 他就是有点恨铁不成钢,既然搬了,怎么不多搬几箱呢? 午餐肉绝对是补充能量的好东西,黄桃罐头不仅能补维生素,关键口味还不错。2018年代他还经常去超市买这种水果罐头,可是吃起来和部队的根本不一样。平常在连队里,这两样东西吃不上,要不是张朝封和欧阳山提醒了他,他都差点忘记还有这玩意了。 不行,得找个机会,再搬两箱来。 正文 第一五二章 耳朵疼 天黑之前,部队抵达了阿卡孜达坂下,明天要翻越两座达坂。最高海拔将达到五千米左右。 杨越下车的时候,还抬头观察了这个在维语中形容为“猴子都爬不过去的山”,海拔不算高,但地形之险要是别的达坂所不能企及的。事实上,第二天盘山而上的时候,路况的确如记忆中的那样,悬崖更深,峭壁更高,坡度一直都保持在十五度左右,简易的砂砾公路道路狭窄,一侧挨着山体,另一侧完全没有防护,每隔数百米都有一个汇车平台。但是山上已经有警调连的负责封锁,并没有地方车辆。军区汽车团的运输车辆他们拦不住,他们从山上下来,一辆一辆地停在汇车台上,等待大部队通过。 卡车在这样的山路上越行越慢,龟速向前,汽车兵们站在自己的车边,向开进高山深处的十六师士兵打招呼。张朝封拿了个黄桃罐头,扔给了汇车台上的卡车司机,那哥们伸着大拇指,高喊“亚克西”。 爬上了坡顶,车队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下一个达坂而去。上了阿卡孜之后,路面变得平缓,偌大的戈壁滩被四周环绕的雪山包围,蜿蜒在路面上的车队犹如一条长龙,在山和山之间盘桓前进。 杨越的耳膜鼓得厉害,听什么都觉得有回音,他捏着鼻子往耳朵里灌气,才慢慢地恢复了听觉,一下子从两千米跃升至三千米,气压下降地厉害。 冷空气是越来越浓,吹进来的风再也感受不到山下丁点的温暖,杨越裹紧了棉大衣,看对面的张朝封睡得跟猪一样。 其他人也在揉耳朵,杨越教过他们平衡耳内压力的方法,但实际上能领会的不多,郭廖拿着杨越的随身听在听嗨歌,没什么反应,郑书丛一脸要哭的表情,一直在喊耳朵聋了。杨越从挎包里掏出来几条口香糖,分给了大家。 这些口香糖是昨天晚上在阿卡孜达坂下的商店里买的,山外卖一块五,山里卖两块,杨越买了一盒十条,卖东西的小姑娘打了个折,算十八块拿走。 “嚼,不要停!”杨越在巨大的噪音中指着自己的嘴,“再往前还有个更高的达坂,耳朵会更难受,嘴保持张开,多活动颌关节,对你们的耳朵有好处。” 郑书丛和季永春连忙点头。 达坂上本没有路,走的车多了,路也就出来了。空旷的荒野没有生命,连野草都不曾有出现过的迹象,远处的山峰雪线下,黑灰色的岩石嶙峋,面目狰狞。卡车在路上飞驰颠簸,车里的人屁股都快要裂开,杨越把自己的携行包垫在底下,才感觉到了一丝舒适。 车队停在麻扎达坂下,张朝封被杨越拍醒,八个人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一字排开,和成千的师直部队士兵一起开始放水,那涓涓的细流汇成了小溪,泛着黄色的泡沫潺潺地望山下流去。牛再栓腰上别着个塑料小号,一边来回走,一边宣传。 “马上要上五千米的达坂,坡道比较长,两千四百个回头弯,各班驾驶员注意车辆状态,各班长看紧自己的弟兄,出现高原反应及时汇报。来,试验一下对讲机。” “一班好……” “二班好……” 杨越从屁股后面把对讲机拿出来,“三班好。” 然后抖了抖自己的兄弟,拉上裤链,浑身打了个冷战。郭廖大声问道:“你们知道维语中麻扎是啥意思吗?” 张朝封回应,“看这山,高得连太阳都遮住了,几千个回头弯,跟麻花似的。那不就是麻花扎的路,简称麻扎么!” “调皮!”杨越笑道:“你个疆北人,简单的维语都不知道吗?” “知道!”张朝封哈哈道:“我就是调侃一下气氛嘛,这一路上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吓傻了吧!我跟你们讲,麻扎的意思就是坟堆。修公路的时候,工程队的不知道把这里取个什么名字好,看见旁边有两座坟,灵机一动,就叫坟墓达坂。施工队里的汉族同志不干了,取个什么卵名字,一点都不吉利,还是旁边的维族弟兄说,叫麻扎吧。队里的人都是一帮文盲,哪晓得麻扎是什么,一听,得了,反正鬼知道什么是麻扎,就这个吧。” “神特么文盲……”杨越和郭廖哈哈大笑,张朝封一板一眼,搞得跟真的一样。 但是他们今天的欢乐已经到此为止,上了麻扎达坂,海拔陡升五千三,山腰上的云彩变成了雾气缭绕,盘山公路能见度十分低,前一段时间下过了雪,砂砾路上泥泞一片,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车轮带起冰冷的湿泥拍打在车体上,“哔啵哔啵”地响。欧阳山和季永春出现了轻微的高原反应,躺在车里随着车辆的颠簸翻来覆去。杨越也觉得有些眩晕,呼吸跟不上来。 他把自己放平,做深呼吸。 耳外的气压越来越低,耳膜鼓胀地厉害,杨越打开车帘子,张着嘴大吼一声,顿时一阵冰雹砸在了他的脸上。 “有撒想不开的?”张朝封问。 “啥?” “我问你,有撒想不开的,非要挨一顿冰雹?想跳车吗?” “耳朵疼!”杨越往自己的耳朵里灌风,然后用手拍了拍,才感觉好了那么一点。 欧阳山翻身坐了起来,“不行了,我头好疼。杨越,我们到哪了?” 杨越伸出头,发现汽车已经到了山顶,“上山顶了,马上要下山,你坚持一下,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是三十里营房。那边的海拔低,才三千多米。” 话音未落,卡车突然向前猛地一冲,加起了速度。驾驶室里的周亮看见前车已然上了六十码,自己也赶紧拉了个六挡,踩着油门下坡。杨越一个没抓稳,差点被掀出了车外,张朝封赶紧一把抓住杨越的腿,大声骂:“班副,谋财害命啊!?” 周亮根本听不见后面的声音,脚下油门未松,冲了三百米之后,猛然一眼瞧见前面怎么好像突然没路了。 “哐”一脚急刹车,杨越和张朝封摔在了一起。 正文 第一五三章 独角兽和黑狗熊 杨越感觉有一只脚压在自己脸上,他刚想开口骂人,卡车突然又一把油门加了个速,倒成一堆的人立刻又被向车后掀去,杨越一脸撞在了挡板上,他张开嘴,然后屁股瞬间腾空,牙齿怼上了脚踏板,脑袋撞在了车顶铁篷杆上,“当”一下,两眼金星乱冒,落下来的时候,直觉得坐着的携行包整个在空中翻了个一百八十度。 车厢里一阵灰尘腾起,弥漫起来。 “杀人啊!”张朝封破口大骂,“班副,你丫驾驶技术跟吉尔格力学的吧!?” 坐在里面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郑书丛和季永春互相懵逼地看着对方。 我是谁? 我在哪里? 钟煜则抱着自己的包,一脸日了狗的表情。 明明刚才是坐在包上的,怎么现在包在自己的手里了? 原来周亮发现前面没有路了,因为下过雪,砂砾路面被成百上千辆车碾过,早就满地都是泥,一脚急刹车也没能让车子停下来。到了路的尽头一看,倒不是真没路了,而是山上滚下来的落石砸出了一个大坑,虽然落石被搬到一边,但坑还在,过的车子越多,坑就越大。卡车一脑袋扎进了坑里,周亮下意识的加了一把油门,想冲过去,他坐驾驶室里是感觉不到太颠簸,但后面的人却直接腾云驾雾了。 杨越摸着自己肿了一边的上嘴唇,麻木地没有任何感觉。张朝封爬过来,看见后挡板的脚蹬上一道划痕,他哈哈大笑道:“卧槽,杨越!你这饥不择食啊,连铁都啃!” “滚犊子!”杨越的声音都变了形,他一抹脸,只觉得满面泪水,刚才那一下,他是用嘴擦着脚蹬上了天,脑袋上肯定起了包,嗡嗡嗡地一阵耳鸣。 周亮,你个2.5把刀子。 车队停在三十里营房,部队进了兵站。 牛再栓跑到三班来一看,看到个脸都肿了,鼻子歪到了一边,脑袋上还跟长了个角似的人。 “卧槽,你谁啊?” “呸!”杨越吐了口带着血沫的唾沫,“杨越啊,连长!” “……”牛再栓脸上憋着笑,指了指张朝封,“赶紧地,把你家班长带到医疗站去。哎呀我去,我特么还以为哪里钻来个被人在嘴上呼了一拳的独角兽。” 周亮把车开了过来,“正好,我们的车好像有点问题,拉过去修。” “反正今天晚上各自解决,兵站也没那么多地方给你们睡,你们就在车上凑合吧。”牛再栓想了想,“记得,明天凌晨六点,准时过来集合。” “嗯。”杨越心说活见你家大头鬼。上山之前,苏沐晨还说有机会的话见一面,这下好了,脸都没了还怎么见人啊。 “三班的,上车!” 八个人刚刚下车,又被牛再栓轰上了卡车,周亮把车一路开到了医疗站,放下了杨越和张朝封后,约定了来接他的时间后,带着其他人去后勤修理站了。 杨越看着医疗站的招牌,两腿生了根似的不听使唤。张朝封在后面嘲讽:“杵在这干撒呢?天黑了大哥,准备等着喂狼吗?” “张朝封,你看我丑吗?”杨越指着自己的脸问。张朝封转到前面来,扶着杨越的脸认认真真地左右端详了一会,“还行!本来就长得跟野猪似的,现在也就和黑狗熊差求不多,你说狗熊帅呢,还是野猪帅呢?” 杨越就知道张朝封的狗嘴里蹦不出象牙来,他现在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创伤到底有多严重。两人进了医疗站,正好赶上吃饭的时间。在候诊室里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等来了个值班医生。 杨越第一句话:“大夫,有镜子吗?” 那医生明显愣了一下,“牙齿都差点磕掉了,你还有心情照镜子?” 他摸了摸杨越脑袋上的包,“晕吗?” 杨越摇头,“就是觉得疼。” “怎样的疼,有没有爆炸的感觉?” 杨越心说爆你妹,嘴上却道:“一瞬间有,现在没有。” “那就好,目前看来都是一些皮外伤,我先叫人帮你处理一下。”他拿起电话,“小苏,值班室来一下。” 杨越一听这称呼,心中猜想八九不离十就是苏沐晨了,他捂着脸,实在是不太想让她看见现在自己这个狼狈样。张朝封则在一旁和医生谝传子,两人互相递着烟,张朝封有一句每一句地开始打听山上的情况。那医生也是个话唠,三两句话就不离本行。 “你们是不知道,最近部队上来的多,各边防团各野战师的,左一车右一车。什么病什么伤都有,昨天下午,有个四十七团的,在路上被甩到车下,摔了个小腿骨折,并发脑水肿,直升机接走了。还有前天晚上,从边防团来了个车,出去一看,好家伙,车棚子都被砸塌了,好在里面只有一个人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 张朝封的手抖了一下,“怎么砸的?” “落石呗,好大一块,听说砸在车尾巴上,卡车都被砸得调了个九十度的头,要不是司机死死地踩着刹车,就直接冲崖下去了。” “卧槽!”张朝封嘴角肌肉明显抽搐了,手上的烟卷都忘记往嘴里塞。 “怎么又抽烟了?”门口响起了个女声,杨越连忙调头过来,趴在桌子上,张朝封心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一扭脑袋,“嘿,嫂子!你怎么在这?” 杨越没把苏沐晨申请到三十里营房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张朝封当然想不到能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碰到老熟人。 “嗯,灭了灭了。”医生连忙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苏沐晨戴着军官大檐帽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和张朝封视线一交错,显然很惊喜意外,“张朝封!” 两人拥抱了一下,张朝封哈哈大笑,“特么的,全疆那么大,占着中国六分之一的地盘。可我怎么觉得又那么小,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嫂子!” 苏沐晨咬着下嘴唇,脸上带着笑,“就你吗?杨越呢?” 张朝封耸着眉毛眨了眨眼睛,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趴在桌子上装傻的那货…… 正文 第一五四章 心虚 苏沐晨拍掉了杨越遮挡的手,“放下,让我看看!” 杨越坐在那,两眼望着天花板,慢慢地把手从嘴边拿开。苏沐晨一见那肿的都快把鼻孔堵住的上嘴唇,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笑啥呢?”杨越瓮声瓮气地问。 苏沐晨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地,看见你我就像看见了天蓬元帅一样,呵呵……” 张朝封叼着根没点着的烟,坐在诊疗室门口道:“苏班长,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把车挡板都快啃出一道槽来了。” 苏沐晨沾了些酒精,慢慢地帮杨越消毒,冰冷的棉签一接触到破了皮的地方,杨越“嘶”一声,疼得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 “下次别坐挡板边了。”苏沐晨吸了吸鼻子,仔细地帮他清理着。杨越近距离闻着苏沐晨身上好闻的问道,口齿不清地回答:“没办法,我是班长,我得兼单车安全员,我必须坐在那。” 苏沐晨停了下来,埋怨道:“这次算你运气好,运气不好的,昨天下午有一个,直接飞出去了。” “嗯!”杨越点点头,“听刚才那医生说了,小腿骨折,并发脑水肿,直升机送去了军区医院。诶?坐得什么型号的直升机?黑鹰吗?” “什么黑鹰白鹰的,这是重点吗?”苏沐晨蹙着眉头,“老实点!低头,让我看看你头上的肿块。” 杨越一低头,苏沐晨圈着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搂在自己的胸前,杨越挣扎了一下,苏沐晨按着他的后脖子,“别动,消毒呢!” 杨越鼻尖被柔软的一团压得变了形,他分明感觉到苏沐晨的心跳声,杨越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问:“你平常也这么跟别的兵消毒?” “看情况了……”苏沐晨轻声答道。 看情况?那就是有咯? 杨越心里顿时一阵无名的烦躁。苏沐晨的动作忽然停了,她把杨越扶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想歪了?” “没有啊!” “我就知道你想歪了。”苏沐晨站起来,用棉签往杨越脑袋上一戳,“没什么大碍,有军帽护着,连皮都没破。就是肿胀面积有点大,用点酒精消消毒,明天就消肿了。” 杨越痛得撕心裂肺,脑袋血管一阵一阵“突突”地跳。 “怎么样?”苏沐晨勾下腰,微笑道:“平常,我都是这么干的。给你优待你不知道珍惜,那我就一视同仁好了。” “别,你还是优待优待我吧。”杨越心说果然军医都是杀手,被那棉签戳几下,生活都不能自理了。他老老实实地勾下脑袋,“苏医生,你温柔点,帮忙地看看吧。” “德行!”苏沐晨一推他的脑袋,笑骂道:“本来就没什么事,看什么呀。走,出去陪我转转。” “诶,好。”杨越站起身来,张朝封正站在门外抽烟。苏沐晨指了指大门口,“医疗站内任何一个角落都禁烟的,去那吧。我和杨越走走,你别跟着。” 张朝封点点头,心说约会就约会吧,还虐狗! 不抽了。 张朝封把烟灭掉,坐在诊疗室里生闷气。苏沐晨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巧克力给他,“乖乖的,别惹事。” 杨越跟着苏沐晨在医疗站转着圈,苏沐晨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脚步走得很慢。杨越则老老实实地跟在她屁股后面,欣赏着那原本婀娜的身材,就算穿得厚,也依然掩盖不了。 因为苏沐晨的身影,不知不觉地早已经刻在了脑海的深处。 想起刚才问道她身上独特的香味,混着医用酒精和来苏气味,她仍然能散发出她独特的魅力。杨越感觉自己已经沦陷,只是内心不想承认罢了。 苏沐晨停了下来,她道:“去我房间吧。” “好。”杨越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她跟着苏沐晨到了医疗站的宿舍。 苏沐晨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山上气候不比山下湿润,多喝点热水,加快血液循环,你的肿块很快就会消掉的。” 杨越端着茶杯,闻到了杯口苏沐晨的味道,很明显,这是她私人的茶杯。杨越转动了一下杯口,小小的动作被苏沐晨捕捉到了。 “怎么,你嫌我的口水?” “没,我是想暖暖手。” 杨越连忙摇头,装模作样地打量起苏沐晨的卧室。说实话,山上的条件差,这里并没有想象中深闺的感觉。一张简单的床,床上平整地铺着白床单,军绿色的被子虽然叠得不那么规整,但也算是方方正正,露着斑驳的一张书桌上紧挨着床,上面摆满了医学书籍和一只台灯,屋子中央有个铁炉子,烟囱延伸到窗外。炉子上坐着一个水壶,正呼呼地冒着白气。 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苏沐晨一如既往地活得简单,连小女人用来装饰点缀的小物件都看不到。 “出发之前,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要不是我前天提前回来,恐怕今天还在巡诊的路上。”苏沐晨坐在床上,问。 杨越放下水杯,道:“三级战备,电话不能随便打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具体哪一天会到三十里营房来,来了我也不确定部队会不会在这里停留。” “上山的路线和宿营点都是规划好了的,你别找借口了。”苏沐晨微微地抬着下巴:“杨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杨越这次毫不犹豫,把头摇得更厉害了。这丫头怎么感觉把自己吃得死死的,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我喜欢你,而且不仅我喜欢你,张朝封他们也喜欢你。”杨越道。 苏沐晨点点头,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喝水,喝完洗洗,睡吧。” “啊?”杨越以为自己听错了。 “兵站没那么多地方,你们今晚不是就地解决么?” “是啊,我们睡车上。” “车上睡不下八个人。”苏沐晨说。杨越看着那张单人床,心说你这床也明显睡不下两个人啊。 苏沐晨忽然笑了,“你想啥呢!我让你睡我这,我去值班室睡,今晚我值班!” 杨越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吗的,怎么感觉那么心虚呢! 正文 第一五五章 我走了 杨越把自己脱得精光,站在浴室里,拿着一堆女人用的洗浴用品发呆。 毛巾是苏沐晨的,洗发水是苏沐晨的,连牙刷都是苏沐晨的,还有洗面奶、香皂…… 算了,还是用沐浴露吧。杨越觉得这样不好,他放下了牙刷,用食指在嘴巴里小心地捅。三天没好好刷牙漱口了,别弄脏了别人的东西。 苏沐晨这丫头也是,就算再亲密的人,牙刷也不能拿来共享啊。她不是学医的嘛,怎么这么不讲究呢? 杨越把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擦干以后还把苏沐晨的毛巾用热水消了一遍毒,再仔仔细细地晾好。 这姑娘的心脏实在是太大了。 张朝封等了一个多小时,结果没等来杨越,倒把苏沐晨等来了。 “张朝封,你要洗澡吗?” “不洗了,杨越说,身上越脏,活的越长。” “他已经洗完了,你要不也洗洗?” “好啊!”张朝封心说既然杨越都已经洗完了,他还讲究什么。苏沐晨一伸手拦住了他,“带洗漱用品了吗?” “没!” “那麻烦你辛苦跑一趟呗,顺便帮杨越把内衣裤带过来。” “……”张朝封总算是明白了,敢情是杨越洗完澡没换内裤,让自己跑个腿呢。 他指着苏沐晨,“嫂子,你可以的!” 苏沐晨咯咯笑道:“看在你嘴巴甜的份上,我开车送你吧。” 两人到了修理站,听说还能洗澡,其他人顿时不干了,纷纷提着换洗衣物就要来蹭热水澡。苏沐晨一车装不下,周亮寻思着找修理站借了部吉普车,也跟着去了。等七个人到医疗站一看,杨越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见来了这么多人,一张老脸通红。 “咦?你们怎么来了?” “班长好享受啊!”郭廖眼睛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了晾在铁炉子边的八一大衩,他凑到杨越的耳边:“裸睡啊,班长大人?” 杨越本来还想,这么旺的火,把洗了的裤衩子晾一会就干了能穿,没想到这帮货来得这么快,苏沐晨没进来,站在外面道:“你们还洗不洗了?” “洗洗洗!”郭廖笑吟吟地把一个塑料袋扔到杨越的脸上,杨越连忙从里面掏出干净的八一大裤衩,飞快地穿上,还有秋衣秋裤,都是张朝封帮他从携行包里找出来的。 衣物贴身,杨越总算喘了一口粗气。 娘的,这一辈子的脸,都丢到三十里营房医疗站了。 其他人欢呼雀跃地走了,苏沐晨才进了门。 “杨大班长,在我的床上,你可得老实点哦。” “啥玩意啊?”杨越看她笑得诡异,连忙把头转过去,他掀开被子,露着自己身上的秋衣,“诶,你这房间挺暖和的,穿一件衣服也没觉得冷。” 苏沐晨抿着嘴角笑,“脱了也不会冷。” 杨越尴尬地笑了笑,“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 “没穿衣服钻你被窝啊。” “你穿了那条脏裤子钻我被窝,我才会怪你呢。”苏沐晨帮杨越把被子盖上,“这几天都没出太阳,晒都没地方晒。” “啊,毛巾用开水烫过了,牙刷我没用。”杨越解释道。苏沐晨摇摇头,说:“没关系的,反正毛巾我已经用了快一个月了,也该换了。听说你没带,就拿我这条去吧。” 杨越心说你咋那么扣呢,就不能给我一条新毛巾? “不要啊?”苏沐晨弯着眼角,笑。 杨越摇头,“要了也没啥用,上面又不能洗脸。” 苏沐晨点点头,“那我扔了。” “扔吧。”杨越心想你到底还是嫌弃了,没想到苏沐晨呵呵道:“逗你玩呢,我会保存下来的。等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送给你。” 杨越皱着眉头:“你口味挺重的。” “不算太重!”苏沐晨吸了吸鼻子,“酸甜苦辣咸,我什么都吃。” “牙口也很好。” “一般般,骨头我也能咬碎。” “你赢了,姐!” 苏沐晨的左脸上露出个酒窝,“这么快就认输了?我可是见过你死不认输的样子。” “那是跟糙汉子们在一起才那样,咱得有血性不是吗?” “那和我一起呢?” 杨越想了想,“算我着了你的道,我在你面前,顶多算是尿性。” “德行!”苏沐晨的嘴角动了动,开口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值班了。” “嗯。”杨越点点头,眼神里有些不舍。和苏沐晨在一起,他感觉很快乐。苏沐晨静静地看了一会杨越,终于下定决心,站起了身,“还有要洗的衣服吗?” “没了。”杨越知道她想干什么,洗衣服这种事情,他不想让苏沐晨动手,天气这么冷,杨越不想看到苏沐晨的手冻成红色。等哪天到了目的地,把脏衣服往河里一扔踩两脚再挂上,完活,没必要搞得劳师动众的。 苏沐晨双手插进口袋里,点点头,“行,那我走了。” “嗯。” “不送送?” “……”杨越连忙站起来找外套,苏沐晨摆手道:“别忙活了,你外套上全是灰,别弄脏我的床单。” “……” 苏沐晨微微一笑,“开玩笑的,你躺下吧。” 然后门被拉开,苏沐晨看了一眼床上的杨越,转身离开。 第二天天还没亮,杨越就被张朝封拍门的声音叫起来了。周亮昨晚回去以后,等着车修好,就把车开到了医疗站的门口,其余的人在车上睡了一晚。 杨越一看表,快六点了,他们必须赶到集合场吃早饭,然后蹬车准备出发。他爬起来穿好衣裤,认认真真地叠好被子,铺平床单,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全装进了挎包里。走到值班室的时候,他从窗外看见苏沐晨正睡得香,杨越心里一动,轻轻地推开了门。 他蹲在苏沐晨的床边,听着那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的,杨越悄悄地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下去。 姑娘,请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尽管不想承认,但我确实已经喜欢上你了。 苏沐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杨越满含笑意地望着自己。他的上嘴唇已经消肿了,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杨越按住了她,没让她起身。 “我走了。” 苏沐晨点点头,没有说话,却从眼角流淌下了滚烫的泪水…… 正文 第一五六章 死人沟 车队从三十里营房出发,路过医疗站的时候,苏沐晨站在路边,正一辆车一辆车地张望。 杨越看到了她,他想和苏沐晨打个招呼,可是车速太快,他刚刚伸出手的时候,四班的车已经遮挡住了苏沐晨的身影。 他坐回到携行包上,有些失落。 周亮坐在对面,缓缓道:“杨越,你知道吗?她们之中,有人曾经拿下过南丁格尔奖。” 杨越讶然,南丁格尔,护理界的最高荣誉,只颁发给具有非凡的勇气和献身精神的医疗人员。全中国加起来,能拿到这个奖项的,不会超过五十人。 张朝封也一脸肃然,“她们还有个外号,叫昆仑女神。” 杨越靠在栏板上,放下了车帘。 郑书丛的车开得比周亮稳当多了,一路上虽然颠簸,但不至于出人命。杨越特意把防寒帽罩在了头上,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会碰得头破血流。 翻过了奇台达坂,车队稳定在了五千米向上的海拔高度。从现在开始,他们已经超过了雪线,到达了真正的高原。狂风呼啸着横着吹,带着大片的雪花在大峡谷里来回激荡,呜呜的声音像似冲锋的千军万马。路面被大雪覆盖,工兵营开上来的铲雪车打着刺耳的警笛在前开路,跟进的车辆仿佛寸步难行,在泥泞和暴风雪里艰难地前进。 过了达坂,周亮又换回到了车厢里,他出现了高原反应,脑袋疼的厉害。 杨越也觉得耳朵难受,头晕目眩,胸口发闷,果然上了五千米后,什么都不对劲了。 周亮在脑袋上扎了根背包带,像个坐月子的产妇,他拿出水壶,灌了一口冰冷的白开水,道:“你们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吗?” “撒?”张朝封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强烈的眩晕让他脑袋的反应慢了一截。杨越躺在携行包上,让自己稍微能舒服一些。周亮坐在那,嘴唇有些发青。 他指着车帘外,说:“我们现在在峡谷里行进,这个峡谷,叫死人沟,风大,雪急,是昆仑山上最容易发生高原反应的地方。很多司机都死在这里,路边随便一挖都能挖出尸体来。传说当年进藏的时候,有一个连队的士兵在这里宿营,第二天早上,没有一个人活着。” 仿佛为了印证周亮的话,杨越从掀起来的车帘一角缝隙,看见了路边不远处,有一辆军车倒在了路基下,大雪盖住了大部分车体,裸露出来的车身上,墨绿色的油漆斑驳不堪,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 周亮大声道:“车没了没事,只要把车牌带回去,就行。” 杨越点点头,“人没事更好。” “没那么简单,多数在单车出任务的情况下,只要翻了车,人就大概率活不了。这地方太偏僻了,基本上没有人能来救你。”周亮在呼啸的风声中补充了一句,“除非你运气好,碰上了其他车。” 杨越把车帘扎紧,心里不太舒服,这条要命的公路,不知道埋了多少军人。 车队走走停停,最后终于走不动了,彻底趴窝。 排长张传伟从一班副驾驶上下来,挨个车地敲,“下来搭把手,连长的车陷泥了去了。” 杨越拉开车帘,从车上慢慢地爬下来,这么高的海拔,跳车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剧烈的运动会引起肺部急速扩张渗液,形成肺水肿,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得了肺水肿,那就等死没商量。 杨越踩在地上,却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总觉得人在天上飘,脑袋昏昏沉沉。黑色的乌云离头顶好像就只有十米,仿佛伸手就能触及,大风从车的两侧吹过来,呼地一声把杨越的防寒帽吹到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却没来由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他的身体跑,杨越脚下稳不住,一翻身就摔到了路边的沟里。他从积雪堆里爬起来,一下没上去,第二下也没能上去,顿时在那喊:“三班的,过来搭把手!” 张朝封一脸猪肝色,在结了冰的路面上迈着小碎步,“特么的,这风一不留神就能把人吹到路基下去啊!?” “别废话了,赶紧的。”杨越根本说不出多余的话来,胸口像被人压了一块巨石,呼吸困难。 和平原相比,高原上的气压低,空气十分稀薄,氧气量连平原的百分之五十都不到,这几乎让所有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别说是人,就连车用的汽油都燃烧不完全,一动车,就跟老牛吼似的,冒着浓厚的黑烟。三班的跑到牛再栓的座驾前一看,吉普车歪在一边,一头掉在路基外的深坑里,驾驶室都被雪埋了一半,丘水根满脸青紫色,高原反应得太严重了。牛再栓给丘水根插了一根氧气管,张传伟和杨越上去帮手,把丘水根抬到了路面上。 这里的路太窄,堪堪能走两车的道路上,他们必须要空出一个车道来走救援车辆,防化连一停,后面所有车都停了。军车监理见车队停了,便掉头回来看情况,结果一不小心,也掉到路基下去了。 大雪盖在了路面和路基外,根本看不出来哪里能走车,哪里不能走车。 工兵营的救援车得到了消息,从车队后方拉着警笛上来,一见这情况,也是见怪不怪了。几十个人摸清楚了哪里可以下钩子,再用粗长的钢丝绳把摔进路基下的车辆拖出来。 “上防滑链吧。”牛再栓心说这路不到头,是没办法撑下去了。这鬼地方都六月份了,雪还下得这么大。 众人七手八脚地在轮胎上装完防滑链,等再上车的时候,三班就没人能动弹了。 吹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狂风,几乎所有人都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本来之前杨越还能撑得住,这一下忙完,顿时就倒了。 昨天医疗站的值班医生说的那种脑袋爆炸,确实真的存在。 不过那是从脑仁里往外爆,压都压不住,头上的青筋跳动地非常快,每跳一次,都传递来十分剧烈的疼痛。 “背包带!”几人连忙从挎包里掏出背包带往脑袋上栓,杨越把额头扎得紧紧的,用压迫的办法来止痛。张朝封在那嚎:“老子特么受不了了,赶紧拿个氧气袋来。” “别动氧气袋!”周亮制止道,“吸了氧,容易产生依赖性,我们这还没到最高点,如果不能克服,你就只能下山。” 张朝封伸出去的手停了下来,然后抱着脑袋在车厢板上滚,“狗日的,丘水根就不能把车开稳一点嘛?” 杨越没有他那么有力气,还能嚎,他就只能张着嘴,捏着鼻根使劲地呼吸,尽可能地让氧气吸入量提高那么一丁点儿。 正文 第一五七章 煤油兑开水 晚上抵达兵站的时候,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这一路上来碰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大车队不方便,耽误得就更久了。这处兵站海拔奇高,五千多米,而且狂风肆虐。是当地跑新藏线的司机“宁死都不住”的地方。但这里却是防化连、无线连和大部队分别的最后节点,从明天开始,这两个连队组成的施工队将脱离主干道,向实际控制线而去。 杨越查过地图,这里离中印实际控制线只有不到一百公里,那边没有国界。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中控克什米尔。 这里是十六师的主要防区,也是十六师存在的灵魂。 杨越背着铺盖找到了一排的营地,他们今天的运气比较不错,这处不大的兵站容不下太多人,大多数部队都住在了外面,但防化连要来了几个大房间。一排三十多人挤在一起,地铺挨地铺。郑书丛今天状况奇好,居然没有出现高原反应,只是觉得有点胸闷,仅此而已。可能平常喝西洋参茶是真的有效果。 出了死人沟,张朝封实际上好了很多,但是在兵站的外面吹了会风,此刻躺在被窝里哼哼唧唧。牛再栓和仇几满正在向反应强烈的弟兄发放高原安,两个连首长其实反应地也不轻。仇几满的脸色有些青,一直撑着没有倒下。牛再栓比他好一点,但也仅仅只是好一点,走路都飘起来了。 炊事班煮了一大锅乱炖,胡茄子、皮芽子、粉条子、胡萝卜、红萝卜、白萝卜、大白菜,反正应有尽有,就是没有肉。 糊糊的一锅端上来,杨越看了当场就想吐,但架不住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他掏出了张朝封的碗,帮他盛了一碗,再拿了两个馒头,然后一脚把张朝封踢醒了。 “起来,吃点热乎的,会好一点。” “不吃!”张朝封摇头,“你让我干脆死了算球!” 杨越坐下来,用馒头砸他,“别废话了,你不吃明天我就真要给你收尸了,乖,起来。” 张朝封不耐烦地一掀杯子,裹着羊皮大衣坐靠在了墙上,“妈个鸡,杨越,你还记得康西瓦旁边山坡上的字吗?” 杨越点头,他当然记得,康西瓦是新藏线的一个地名,著名的反击战烈士陵园所在地。路过康西瓦的时候,他们看到远处的山上,有人用白色的石头在黑色的山体上拼出了好大的字。 比如:“天山雄师,决战决胜。一九九九年九月。” 张朝封没来由地开始骂:“决你家大爷!在三千多米的地方就喊决战决胜,谁给的脸啊!?有本事来这里试试看!十四师的那帮货,不在天山好好呆着,跑我们喀喇昆仑山来装什么逼?” 杨越“噗”一下笑出声来,“你发的哪门子火?跟十四师又有什么关系了?来,吃馒头。” 张朝封随便找了个目标发泄了一通,以缓解自己脑袋爆炸的痛苦。然后他拿过杨越递给他的馒头咬了一口,“什么味道?” “馒头味道啊!” “鸡把炊事班的在馒头上淋了煤油吧?好浓的一股煤油味。” 杨越心说不至于吧,他咬了一口,入口就感觉还真是有人在上面洒了煤油。杨越“呸”一下吐了出来,道:“高原上气压低,馒头用普通的锅蒸不熟,炊事班可能上了煤油炉子和高压锅。” “还没熟!”张朝封指着馒头内里的一坨死面疙瘩,“这玩意是没法吃了。” “你将就点吧,有的吃就不错了。”杨越把吐在手上的馒头放进了嘴里,咬棉花似的往肚子里吞。那碗乱炖就看了一眼,两个人都不想动筷子。杨越起身去炊事班打了一壶开水,贴着铝制军用水壶的壶口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感觉没有想象中的烫,顶多也就八十度左右。但喝起来比较舒服,热量窜向了四肢,浑身才暖和了一些。 只是,开水里的煤油味也非常重。 杨越摇了摇头,这还真是熟悉的味道。他曾经被这种煤油味道支配了三个月,其实早就忘记了,但一回来,便记忆犹新。 你能想象喝着滚烫的煤油兑水吗? 就是这种感觉。 两人勉强吃下了一个馒头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食欲。张朝封喝了一壶热开水,五官都挤在一起了。 杨越却在想,想当年没有高压锅这玩意的时候,在山上的人,是怎么吃东西的? 干吃面粉吗? 卧槽,那也太有情调了。 两人衣服都没怎么脱,挤在一个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张朝封的脸色好了很多,至少脸上的青紫色退下去不少。杨越点了一遍三班的人头,还好,都活着。 车队脱离了大部队,下了公路之后,在泥地里颠簸。 远处有一个狭长的湖泊,蓝宝石一般地美丽,和天空一个颜色。可是没有人再有欣赏的能力,他们大部分都躺在车厢里,进气没有出气多。 早上一碗方便面把杨越吃吐了,包里藏着个馒头,等想起来吃的时候,发现已经硬成了石头,下不去嘴。 郭廖拿着几个罐头一人分了一个,杨越分到个午餐肉罐头,他寻思着这东西好,但打开一看见压挤成块的肉糜,胃口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浓烈的肉味混着防腐剂的味道,特别让有高原反应的人产生恶心。 此去边防连还有两天的路程,中间需要翻越两个不高的达坂,没什么难度。毕竟都已经五千多米了,再高能高到哪里去?最高的达坂是哈神达坂,测定高度6700,但实际上6000不到。公路不可能修到七千米往上,那绝对会死人。 周亮本来想替换郑书丛的,但是一上驾驶室,就被汽油味道熏出来了。郑书丛这些天从一个替补司机变成了主力,大有一副咸鱼翻身做主人的架势。在稀烂的羊肠小道上,郑书丛把车开得非常好,尽可能地减少了路面带来的颠簸。但尽管如此,翻过了八一达坂之后,车子还是抛锚了。 正文 第一五八章 乌云盖顶 杨越从车上下来,郑书丛正郁闷地踢着油箱。 “怎么了?” “没油了。” “怎么会没油?早上没加油吗?” “油料补给车没跟上来,我们又赶着出发,连长说走到哪算哪,没油了的话,就地停下来等补给。” 杨越转着头看,发现极目之处,就只有自己三班的一辆车。 “其他人呢?” “前面的跑得快,后面的没跟上。不过没关系,连长说就一条路,跑不丢,先到的打前站,后到的就轻松一点。指导员在车队后面收尾,不会出事的。” “卧槽!”杨越拍了拍车厢板,“都下来透口气!” 郭廖和欧阳山从睡梦中被拍醒,两人下车的时候,杨越正在往一个山包上爬。 “那货体力倒是好。”郭廖说。 “好个鸡腿!”张朝封道:“死鸭子嘴硬罢了。” 欧阳山端着个凤凰相机,拍远处的山峰。其他人则找了一块还算干的地,慢慢地坐下来等杨越的消息。 杨越站在高处,气喘吁吁,胸闷眼花。他手搭凉棚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确实也没见着别的车辆。心说活见鬼了,都是从一个地方出发的,怎么特么人都不见了。 他哪里知道,三班的车算是跑得快的,他们出了烂泥区,上了硬地面,后面的车还在泥里蹭着往前走。 老牛带着一排一班和二班跟坐了飞机一样,杨越没看到他们的尾灯,四班也没看到杨越的尾灯。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杨越叹了一口气,从山坡上下来。 几个货正在那分黄桃罐头,杨越要了一个,坐下来边吃边道:“这里还算不错,风不大。” “嗯!”张朝封点点头,说道:“我还能在喀喇昆仑山上照着阳光,真是三生有幸。” 几人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云,欧阳山说:“这些云里有什么?” 张朝封把空罐头盒子扔在了一边,搭腔道:“鬼知道呢!可能有神仙也说不定。” 郭廖笑着说:“你家神仙住云彩里?那里面只能是水,再没别的。” 话音未落,一颗水珠落在了杨越的肩膀上,然后第二颗、第三颗…… 没有几秒钟,密集的雨水就笼罩了下来。几人同时骂了句娘,飞快地往车上跑。 张朝封一边跑还一边骂:“这鬼天气是想闹哪样?太阳都还在呢,怎么就下起大雨来了?” 跑在最后面的季永春用手挡着头,被砸得呲牙咧嘴,大声喊:“不是雨,是冰雹。” 杨越心说管它是雨还是冰雹,或者是雨加冰雹,赶紧上车吧。 结果几人刚刚上车,还没坐下,季永春就站在外面说,“下来吧,雨停了!” 杨越探出脑袋,只见外面阳光普照,哪里有下过了雨的样子。 “原来是过路的,虚惊一场。”张朝封觉得车里有点闷,下去脑袋也清醒点。杨越也同意,于是几人又往车下爬,杨越最后一个下车,脚还没落地呢,只觉得头顶一黑,一片偌大的雪花缓缓地降在了杨越的手臂上。 杨越抬头,不知道哪里来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正悄然而来,几个人在车下看呆了。 老天,不带这么逗人玩的。 张朝封和杨越两个你看我我看你,还上去吗? 杨越心说昆仑山上三分钟一变天,这雪应该也下不久,他在车厢里实在是觉得呼吸困难,下来还能有新鲜空气。他大手一挥,“就等等吧。” 结果他等来的不是天晴,而是越下越大的雪,间或还夹杂着蚕豆大的冰雹,头顶的乌云也越来越浓厚,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又从哪里刮来了一阵狂风,吹得人仰马翻。 “呆不住了,上车上车!”杨越丝毫没有办法,在大自然的面前,他束手无策。几个人纷纷地爬上车,放下车帘,听狂风呼啸,大雪沙沙。杨越放弃了再下车的打算,你赢了,上帝! 他抱着大衣睡了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有车在车帘子外面打喇叭。 “四班上来了!”郭廖掀开车帘,欣喜道。 杨越一咕噜爬了起来,然后看见一张脸出现在车帘子里。 高爱军攀着车挡板,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笑:“大老远看见乌云罩顶,就知道一定是你们三班了。” “瞧这话说的……”张朝封反驳道:“什么叫乌云罩顶就一定是我们三班了?” 高爱军眨了眨眉毛,“防化连除了你们三班人神共愤之外,还能有谁会被乌云罩顶的?我这一路跑过来,都是阳光普照,风景独好,天上偏偏就只有一朵乌云,还一直跟着你们。” 杨越定了定神,啥意思?敢情那乌云是认识他杨越的? 几人跟着高爱军下了车,乌云不见了,结了冰的地面上一层厚厚的冰雹和雪花。 张朝封叉着腰笑了,“这特么的,这朵云追了我们一路,总算是在我们头顶上撒了泡尿。” 高爱军看着杨越,“抛锚了?” “没油了!”杨越无奈道:“班长,你车上有油吗?” “还剩一点,给了你我们就没了。” “老高,匀一点吧。”张朝封说,“我不想呆在这鬼地方被冰雹砸了。” “行吧。”高爱军是个老高原,他对油料的控制比较到位。郑书丛拿了根皮管提了个油桶,到四班的车边用嘴吸了小半桶汽油。然后两个班结伴同行,一路抵达了目的地。 刚好,油料告罄,天衣无缝。 高爱军带着三班把车停好,众人背着包袱一下车,顿时无语。 宿营地不在公路边,而是远在山坡上。这山坡不仅陡,还特么长。一排一排的老房子虽然近在眼前,但杨越打量了一眼,就知道这地方会要人命。 六月份虽然雪还在不断地下,但是气温已经升高了许多,山坡上的积雪正在缓缓地融化,水分从干硬的泥土里往下渗,表面上看不出,但踩一脚上去,就能感觉到软绵绵的地面。人在这种软绵绵的地面上行走,脚掌用不上力气,一脚就是一个坑,十分消耗体能。 正文 第一五九章 响枪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个班终于爬上了山坡。坡顶上一片开朗,横着能看到两排老房子,背后还有几排隔着不远。看那建筑风格,矮门高门槛,平顶土砖瓦,应该是民国时期的,能保存到现在不被风吹倒,实在难能可贵,保存下来,那就是文物遗迹。 “没错,这就是以前国军的营地,用来抵御英国人的。” 杨越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地方选得可不好,营地在山坡上不说,还没有水源,打个水还要到山坡下的河里,费时费力,劳命伤身。 不过好消息还是有的,昆仑山上的老前辈们留下的营房是够住了,一个班一间都还有得多。杨越挑了个太阳能完全照射进来的房间,带着三班去布置宿营地。但是很可惜,这里的建筑实在太老,窗户无遮无拦,啥也没有。几人打扫干净,用防潮油布遮挡门和窗户,一番整理下来,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谁知道,杨越正铺床的时候,却猛然间听到一声枪响。 “啪叽!” 张朝封一脸懵逼,“谁放炮仗呢?” 杨越心说放你妹,深山里谁没事还带炮仗?他拎起56-C,从季永春的包里掏出两个实弹夹,一个装兜里,另一个换上,“喀拉”一声,子弹上膛,第一个窜出了门外。 边界上面响枪,非同小可。听这枪声,距离不太近也不太远,但是山体会产生回音,具体位置还不清楚。杨越冲到门外抬眼一瞧,山下有一群人正趴在那原地没敢动,只有几个拿枪的正往这里来。 是二排的其他人。 杨越站在坡顶大喊,“哪里打枪啊?” 二排长指了指杨越的身后,“那边!” 杨越掉头往后面的营房跑,突然看见牛再栓拎着枪在往山上追。一班和二班也携枪带弹,从两个侧翼包抄上去。 卧槽,不会吧! 杨越的第一反应就是碰到了敌人,但是转念一想,这里离边防连还远着呢,哪里来的敌人?就算有武装渗透,能深入几十公里的绝不是大目标,顶多一小撮。一小撮人看见大部队,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开枪轻易暴露目标? “三班的,上!” 杨越一马当先,追着牛再栓而去。张朝封拿着剩下的一把枪,追着杨越。几个新兵蛋子被周亮摁在了后面,“呆着别动,等二排上来!” 等到了后面的那排营房,杨越挥手让所有人停止前进,张朝封找了个对着山上的窗口,准备开枪掩护,虽然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二排的战斗人员和高爱军很快赶到了杨越的侧翼,几人对视了一眼,高爱军呶了呶嘴,杨越猫着腰到了丘水根的身边,问:“怎么回事?” 丘水根高原反应还没缓解,鼻子上还插着氧气管,他指了指营房后面的山,“有狼!” 杨越怔住了,你大爷的! 原来,牛再栓到达营地后,带着一班和二班围着营地搜索了一圈,毕竟这里有很多野兽,狼啊、雪豹啊之类的。 但是附近倒是没什么危险,牛再栓也就没太在意。丘水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班的帮忙帮他搬连部的东西,结果在打扫房间的时候,一班长突然听见了隔壁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总觉得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于是就让丘水根去看看,丘水根心说能有什么,结果推开那扇破烂的木门,“嗖”地一下从里面窜出几个黑灰色的东西,丘水根吓了一跳,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班长跑出来一瞧,营房前三只狼正呲牙咧嘴地低吼着,盯着这些入侵者。牛再栓刚好背着枪从外面回来,一见一班长和丘水根两个被堵在门口,当即拉了枪栓就打。 狼群被枪声惊吓到了,撒腿就从不同的方向逃窜。二班闻讯赶来,追在狼的屁股后面跑。 这里常年没人,已经成了狼群的老巢,两百多人住在这里,牛再栓不敢犯险,为了部队自保不出意外,他只能追上去,干掉它们。 “烧火棍呢?”牛再栓踢了一脚发愣的一班长,一班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带了枪的,手忙脚乱地装好弹夹,牛再栓已经追着其中一只上了山。一班的弟兄从突变中终于缓过了劲,也撒丫子去追另外一只狼。 全程就是这样,虽然有点惊险,但毫无谈资。 杨越摘下脑袋上的防寒帽,站起身来,“撤岗撤岗,收队回家!” 高爱军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带着四班走了。张朝封从房子里出来,有些无奈地把弹夹退下,拉了一把枪机,上了膛的子弹“叮”一声飞了出来。杨越和他一起,把弹夹交给了季永春,然后继续回去捯饬还没有铺好的床。 出来吃晚饭的时候,三条狼的尸体被堆在了营房空地上,牛再栓坐在那使劲地吸氧,追了快一公里,才把目标击毙,着实废了好大一把力气。肾上腺素一退,高原反应马上就上来了。追着狼跑瘸了腿的一班和二班,集体趴窝,不能动弹。 仇几满给每人喂了一片药,情况总算好转了许多。但是这小小的插曲并不能缓解五千八百多米高度上的高原反应。冷风一吹,大部分人都扛不太住。 偏偏炊事班晚上依然是煮泡面,杨越脑袋上扎着背包带,一闻那特殊的味道顿时就没有了胃口。 牛再栓勉强地站起来,一数人头…… 得!防化连一百弟兄,倒下了九十五个。 剩下的五个,是常年烧煤炉子的炊事班,他们常年活动在缺氧的火炉边,有这个能力不足为奇。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高爱军和郑书丛,此时也经不住,倒头就想睡觉。 炊事班的把狼拖走了,牛再栓扯掉了氧气管,站在围了一圈的防化连中间,端着碗,高声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带个头,大家多少吃一点。” 杨越爬了过去,往自己的碗里装了一碗方便面。抬眼一看,牛再栓刚吃了一口,就大声地吐了出来。但是他没有放弃,皱着眉头夹着方便面仍然往嘴里塞。其他弟兄看得心疼,但牛再栓说得没错,吃了能扛一晚上,不吃,也许连一小时都扛不下去。 杨越屏住呼吸,端着碗往喉咙里倒,就算再恶心,也得首先让自己活下去。 正文 第一六零章 再见胡坤 部队停在了这里,因为再往前走,就到了边界。 边防连不是地主,那里没有多余的地方给部队住下。各种物资路过老营区,拖向了边防连。粮食、蔬菜、肉类,还有汽车团运来的工具、材料。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施工队抵达。但人员需要进行高原适应性训练,施工队呆在了老营房,一呆就是一个礼拜。 杨越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弟兄的身体状况,确认他们还没死或者还没那么快死。 在经历过头几天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之后,三班的兄弟现在比刚到老营房的时候好了许多。张朝封的脸色慢慢地恢复正常,能吃能喝,但是不敢抽烟,一抽烟就胸闷头晕。全连反应最严重的丘水根现在也脱离了氧气袋,但精神状态不太好。 防化连每天七个五公里的体能训练,效果慢慢地体现了出来,他们恢复的速度和适应力非常快。和防化连比起来,无线连的人还处在懵逼当中。他们指导员每天的日常就是坐在太阳底下,裹着棉被,吸氧度日。像一个垂死的老人,脸色铁青,一直都没能缓解。 第七天,军区派来了一架黑鹰直升机,拉着他下了山。 直升机的螺旋桨掀起了一阵遮天蔽日的灰尘,离开的时候,杨越和张朝封正在河边打水。 两人从营房里下来,走了将近一公里,两腿发软,全身无力。 一桶水两个人抬,走两步,停一下,然后猛喘气。 杨越看了看手腕上的欧米伽,一个小时了,他们还没回到营区。 “要命了!”张朝封喘着粗气道:“头是不痛了,但为什么浑身没有力气?” “很正常啊!”杨越也走不动,坐在铁桶的边沿上,看着直升机越飞越远,“我们得抓紧点时间,否则炊事班没水做饭了。” “不是有洗消车嘛,干嘛不用呀。” “山坡上的地太软,上不去。”杨越抬头望着那长长的坡,使劲地摇头,“还有五百米,走走走。” 一个小时后…… 牛再栓站在炊事班门口,看着杨越和张朝封把水倒进了蓄水池,然后瘫坐在门槛上。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难过?”牛再栓问。 杨越抬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还行,就是浑身乏力。” “头晕吗?” “还好吧。”张朝封拍了拍脑门子,还算清醒。 牛再栓打了个响指,“O的K,明天可以开拔去边防连了。” “连长……”张朝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拿我们做实验呢?” 牛再栓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两个都属毛驴子的,体能好,身体棒,没那么容易出事。换别人,我怕万一一脑袋栽在了河里,我来不及救啊。” “卧槽。”杨越心说我们两个用了快两个小时的时间打了一桶水,全程都是慢动作,实验价值在哪里啊?根本没意义啊! 牛再栓仿佛看穿了杨越的心思,坐下来说道:“边防连好一点,海拔比这里低了六百米,如果你们能在这里适应的话,那到了边防连应该是完全没问题了。” 张朝封一听海拔低了六百米,顿时乐了:“那连长,啥也别说了,今天咱就走。这鬼地方不仅海拔高吧,风还大,一吹脑袋就晕。我们防化连每天七个五公里的体能储备,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消耗殆尽,再不走,我怕会全军覆没。” “还用你说?”牛再栓瞥了他一眼,“我早就想走了,可无线连的那帮人你们也看见了。别人每天呆在房间里背电码的,哪有你们这帮毛驴子的体能好?他们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过来,我要是早两天带队去了,他们的营房你们布置啊?帮你们省力气呢,懂不懂感恩啊?” “啥也别说了。”杨越摆了摆手,“连长,我去喊弟兄们收拾行李,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杨越在老营房是呆出了心里阴影了,估计再适应一个礼拜,都还是左手换右手,两手慢动作,跟个病入膏肓的老年人一样。 三班听说要换地方了,一个个的都很开心。实际上不止三班,晚上点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长呼一声。解散之后,防化连就开始打包准备蹬车。至于老营房,除了那三只被打死的狼之外,没有一个人心里留念,一个个都恨不得地球上就根本没这个地方。 林曾雪是第八天追上的施工队,他级别高,有吉普车送。从叶城出发,到边防连,统共也只用了三天半时间。到到达边防连的时候,牛再栓正指挥着防化连的人划地盘布置营区。 他们在边防连的背后,选了一处避风的凹地,这里往外五十米下一个不高的陡坡,就是一条,水源也不成问题。林曾雪站在高处一看,心里很满意。 和他一车来的,还有一个通讯参谋,一个通讯顾问,另外,还有一个杨越非常熟悉的人。 胡坤,十八师交流到防化连来的副连长。 张朝封看着那中尉很面熟啊,他问:“那货谁啊?我总觉得见过啊!” 杨越拿着铁锹点头,“废话!何止见过,在军区比武的时候,这货不就是十八师的带队少尉么!” “卧槽,他啊!”张朝封愣了楞,道:“冤家路窄啊,都特么半年了吧,怎么才来?” “鬼知道!”杨越低下头,继续捯饬排水沟,这里的条件果然比老营房要好很多,至少感觉不到很强的风,背山面水的,着实是一块风水宝地,才来了一上午,就差不多适应了。 郭廖和欧阳山两个小跑地过来,“杨越杨越!胡坤啊!” “大惊小怪啥呢?”杨越没把胡坤要交流到十六师的消息跟他们说过,他们都显得很意外。 郭廖一脸神经兮兮的表情,“我跟你讲,杨越,他现在是我们的副连长。你那时候在军区,盯着人家都把人家看得不好意思了,你当心点,别让他给你穿小鞋。” 杨越心里冷哼一声,哪里来的大头蒜?给我穿小鞋?你丫也配? 正文 第一六一章 帐篷 那边,牛再栓在吹哨子。 “防化连,全连集合!” 杨越今天是一排的值班班长,他扔掉了手里的铁锹,拍了拍手,“一排,集合!” 队伍带到了连集合场,牛再栓一本正经地向林曾雪敬礼:“队长同志,施工一连集合完毕,应到一百人,实到九十五人,请指示。” 林曾雪笑眯眯地,“稍息!” 无线连也在集合,但是那速度实在只能用龟速来形容,林曾雪回头瞄了一眼,挥了挥手:“别过来了,坐在那休息吧,我这里先跟防化连交代点事情。” 无线连连长一连苦瓜相,手底下这帮怂货到现在都还要生要死的,再看人家防化连,已经能跑步前进了。 货比货,要扔;人比人,要疯! 林曾雪两手交叉垫在肚子上,一副师首长的架势,他瞄到了队伍里的杨越,笑了笑。杨越目不斜视,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来,大家的适应性很强,我很欣慰。” 林曾雪说了句废话。 然后话锋一转,“但我们光适应还不够,要立刻投入到生产中去。根据师长的指示,我们施工队明天就要行动起来,我想问一问,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有个屁!”林曾雪笑得更开心了,他甩了甩手,“就你们这球摸样,还是再适应两天吧。” 队列里“哄”地一声笑开了。林曾雪接着道:“我是你们的监工,上级的命令我有义务传达,但现场情况如何,我有权利调整。所以大家不要心急,也别想着早点干完早点下山,没那个可能。” 一如既往的,杨越能感受到林曾雪身上的那股洒脱劲。 他的到来,给施工队带来了个好消息。山上的部队太多,军区加减乘除法没学好,最后一核算,发现还零了几百人没地方安排,于是临时调整了任务量。因为施工任务的调整,防化连和无线连组成的这支施工队的施工距离大大地缩短了,由原来的一百公里变成了六十公里。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施工量和施工距离是线型关系,那也意味着一旦施工开始,他们只需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任务,然后剩下的一个半月…… 聊天打屁、谝传子,甩扑克。在海拔五千两百多米的地方养老。 林曾雪简单地介绍了跟着他来的两个顾问。 通讯参谋是个少校,军区派来的,姓刘。地方上的专家姓曾,两人共同组成了专家组,负责光缆接头和架设的技术问题。 连队解散之后,杨越带着一排继续去挖排水沟。二排去挖厕所,三排负责卸物资。 胡坤则去连部帐篷里向牛再栓报到,没两分钟就被连长轰出来了。 杨越看见他往自己这边走,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向胡坤敬了个礼。 “副连长。” 胡坤没有还礼,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连长说,让我到一排来跟班。” “跟班?”杨越一头雾水,跟什么班?他的视线绕过胡坤,看见牛再栓蹲在帐篷边削哈密瓜。 “连长,啥意思啊?” 牛再栓嘴里一边嚼,一边挥着水果刀回应着:“连部就一个帐篷,还要存放枪支弹药,林科长住了,就住不下别人了!让胡副连长跟你们一起,你们三班挺好的,就住三班了。” 杨越心说牛再栓,你大爷的!把胡坤放我眼皮子底下,是想闹哪样?这货干个排长都勉强,到时候再指手画脚地瞎指挥,信不信我打他一顿给你看? 胡坤的脸色变了变,“杨越,我不是来指挥你的,我刚来,希望你能指导我。” 杨越看了看他,人倒是很客气,说话也中听。 “会用锹吗?”杨越问。 “会。” “排水沟呢?” “会。” 杨越点点头,“张朝封,带副连长挖排水沟!” “啊?”张朝封一听,这活能接吗?带着副连长挖排水沟?是一起挖啊,还是自己挖,副连长在旁边看啊? “愣着干什么?”杨越把自己的铁锹往胡坤的手里一塞,“抓紧些,马上扎帐篷了!” “哦!”张朝封一脸不情愿,领着胡坤去怼排水沟了。胡坤倒是很听话,没有端副连长的架子,好像还真的是来跟班的,张朝封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勤勤恳恳毫无怨言。 杨越站在卡车边,看着那个中尉一丝不苟地刨地,心里对他多少有些改观。 领导能力是差了些,但干起活来还算中规中矩。 郭廖站在卡车上,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看不出来啊,咱们胡副连长还挺接地气。” 杨越摇了摇头,“接地气有鸟用,刚提的中尉,如果真的不错的话,十八师怎么舍得把他交流过来?” “也是啊!”郭廖点点头,然后问:“我们的帐篷怎么搞?” “帐篷?”杨越张了张嘴,有这个东西吗?十六师就算再怎么财大气粗,也不可能给每一个班配帐篷。牛再栓早就说了,帐篷?哼哼,不存在的。 车篷子倒是有。 “拆了拆了!”杨越指着卡车上的篷布,郭廖一脸日狗的表情,“这玩意能当帐篷啊?” “能遮风避雨就行,汽车团的都在运施工物资,没那个条件专门调帐篷给我们。” 排水沟不需要深挖,毕竟这鬼地方也基本没雨下,有也只是两分钟下完,形不成威胁,意思意思就行。 张传伟把人带过来,开始拆车篷布。车篷架子就是最好的帐篷支架,从卡车上卸下来往地上一插,然后蒙上篷布,再用拉绳固定,覆上泥土,就是一座帐篷。 虽然矮是矮了些,但是能住人。杨越勾着腰钻进了车篷里,这里面站不直身体,而且没开窗,光线不好,但条件就这么个条件,也就只能这么将就了。 郭廖跟在后面,有些皱眉,这玩意要住将近三个月,每天爬进爬出的,跟地老鼠一样,很憋屈啊。 杨越叹了一口气,“没多大事,反正是睡觉的地方,你睡觉总是躺着吧,不会站着吧?” 郭廖一想也是,只是进出麻烦些,摊上铺盖后留下来通过的地方很狭小,动不动要从人的身上爬过去,翻山越岭似的。 除此之外,其他倒没什么关系。没窗户,就代表不会漏风,不漏风就能保暖,光线是暗了些,但谁睡觉还想开着灯来着? 张朝封带着胡坤把各自的铺盖卷拿进来,一钻进帐篷里,张朝封就大叫一声。 “哦哟!这帐篷也是经典啊,外面看上去像坟堆,钻进来像暗道。” “少**了,抓紧整。” 几人在地面上铺了一层蛇皮布,然后再盖一层塑料布,接着是棕垫子、狗皮褥子、棉垫子。九个铺位铺完,里面就没什么空间了。 正文 第一六二章 流星 结果帐篷刚扎好,张传伟红着一张脸跑到三班来要求加个铺。 杨越心说别闹好吗,我的排长。一个车篷里住九个人地方已经很小了,再加个铺,携行包都没地方放了。 张传伟蹲在门口,有些腼腆:“要不,副连长去和一班住吧。” 胡坤正在整理自己的床,闻言立刻摇头,“不了,我就住这了。” 杨越回头看了一眼,这货不仅铁了心地要和三班住,还非得把铺位安排在自己的边上。张朝封气的干瞪眼,杨越的身边,一直是他的位置。可胡坤根本不跟他商量,他完全没有脾气。 人家好歹是个中尉,防化连副连长。张朝封这个人吧,杀熟。他不怕牛再栓,甚至不怕林曾雪,但是就怕陌生的军官。也是他家庭教育的原因,心里等级还是明确的。 张传伟挪了挪脚步,“杨越……” 杨越叹了口气,他的这位排长吧,人太老实了。一班又基本上都是士官,班长还是个八年兵。老兵嘛,最看不起的就是院校里毕业的本科生,啥啥不会,体力还不求行。张传伟在一班的日子不太好过,虽然表面上都尊重他,但实际上那也只是礼节上的尊重,呆在一起久了,多少会有一些心理上的隔阂。 格格不入的感觉。 杨越跪坐在铺上,想了想,“行吧,连长同意就行。” 张传伟一听,立刻就开心地笑了,“连长那我去说,你帮我留好铺位。” 杨越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张传伟屁颠屁颠地跑去了连部,牛再栓还在那削哈密瓜,两人交谈了一阵,看那样子,连长有些不太同意,两个军官都住三班,不太合适吧。但张传伟那模样好像是铁了心,非三班不住。后来仇几满也来凑热闹,三人一碰头,牛再栓挥了挥手。 算了,爱住哪住哪,只要你们开心。 杨越一见这场面,知道事情板上钉钉了。 “季永春!” “到!” “跟郑书丛两个,去一班的帐篷里把排长的铺盖拿过来。” “是!” “等一下!”杨越叫住了他,“和一班长说话客气些,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 杨越是不想把事情搞砸,毕竟排长住排头班是连队的规矩,突然有一天,排长不住排头班了,一班长会不会心里有些疙瘩?可是用什么理由呢?本来三班这几个货风头太盛,平日里虽然保持低调,但也不是人人都看得惯的。 “说啥?”季永春一头雾水,排长住三班,跟一班有什么关系? “你就说,我让他来的,我现在负责一排,很多事情要面谈。”张传伟在一旁插嘴道。 杨越瞧了他一眼,行啊!这理由足够了。 “就按副连长说的,快去!” “诶,好!” 季永春跑去没几分钟,就拎着张传伟的铺盖回来了。 “一班长没说什么吧?” 季永春点头,“说倒是没说什么,就是不太友好。” 杨越点点头,他这是怕三班抢了他一班的排头位置啊。不过管他呢,排不排头有什么关系,一班长说了不算,三班长说了也不算,老牛让谁排头,谁就是排头。 别看就是这么一件小事,牵扯的东西却比较多,这关乎集体荣誉。 一排的排头班,就是防化连的排头班。杨越不想当排头,但是如果牛再栓执意让他排头的话,他也不会拒绝。 在荣誉面前,杨越当仁不让。军队就是这样,没人会因为你的谦让而高看你一眼,他们只服强者。 吃晚饭的时候,全连集合唱军歌,牛再栓果然就对一排的列队模式有了疑问。副连长和排长现在都是三班的人,可是和一班站成一排,让牛再栓左右看着不顺眼。 一曲歌毕,牛再栓指了指张传伟,“从今天开始,一班和三班位置对调。” 一班长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牛再栓这个连长,护犊子太心急了。他和杨越的关系好,以至于不惜得罪老兵。杨越也没想到连长这么快就让三班当排头,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传伟抱着被子,非要和杨越挤一窝。杨越也没办法,只好和胡坤两人空了点位置出来,张传伟躺在了两人的中间。 晚上没有灯,帐篷里乌漆墨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胡坤挤得浑身不舒服,道:“一排长,要不明天我俩换个铺,我睡最里面,你睡杨越边上。” “好啊好啊!”张传伟趴在那猛点头。 “……”胡坤叹了口气,翻个身没理他。 高原反应是没有了,张传伟精神好的很,“杨越,我们聊会?” 这一天天的,三班本来过得挺舒服,硬是塞两个军官进来,搞得班上几个挺活跃的家伙愣是没话说,吃完饭就往被窝里钻。杨越被张朝封的鼾声影响,两个眼皮子打架,“排长,有什么事明天说嘛,困呢!” 张传伟不依不饶,他凑到杨越的耳边,轻声道:“不是,我就觉得你人好,想和你聊一聊工作上的事。” 杨越心说有得聊吗?你是军官,我是兵,训练的时候官兵分训,我跟你不搭架的好吗?张传伟见杨越半天没吭声,以为杨越也不待见他,有些气馁。 杨越听见张传伟的叹息,心里发软,圣母病发作。他睁开眼睛,想了想,这排长当了快八个月了吧,怎么还不知道怎么和下属相处?大学生的脑子不是挺好使的吗?就算经验少,八个月也够他积累了!算了算了,老夫还是渡他一劫吧。 他爬了起来,道:“排长,我们别吵着他们睡觉了,要不,出去说吧。” “好!”张传伟立刻起身,披着羊皮大衣,两人到了帐篷外。 今天的天空非常干净,漫天的星星仿佛无遮无拦,像一颗一颗发光的珍珠点缀在黑色的幕布上。硕大的流星从头顶划过,拖着闪亮的尾迹,好似打出去的信号弹般,光彩夺目。 高原上,就连流星也更加壮美。 两人躺在了帐篷顶上,静静地看那流星越来越多,像下雨一般。 杨越忽然转过头来,问:“排长,你十月份该授衔了吧?” 张传伟不知道杨越提这个干啥,点点头,“对啊,刚好一年了,十月份授衔。” “授中尉衔吧?” “嗯,是中尉。” 杨越看着他,四年本科读完,下连队当了一年实习排长,今年二十三。按年龄来算的话,就比杨越大三岁。 二十三岁…… 杨越心里轻轻一笑,在社会上,二十三岁可还是个孩子啊。每天打游戏、谈恋爱,三三两两,惹是生非,过得无忧无虑。 可是在军队里,二十三岁就已经要扛起一个排的重担来。几十个弟兄指着你带出一条康庄大道来,有时候想想,当兵不仅锻炼人,还特么折磨人。 在部队,青春就像拉着的手榴弹,扔出去爆了,就没人在乎了。 正文 第一六三章 转性 杨越觉得,张传伟这个人,业务理论没的说,知识储备量也很惊人,个人也非常努力。之所以被牛再栓嫌弃,还不受老兵待见。其实主要在于两点,一个是人太黏糊,说话不利索,碰到级别比自己高的容易紧张,二是没有架子,心态平和,无论谁在他面前咋呼,他都像个娘们一样,语气舒缓,语调低沉,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软。 你说你一个排长,统管三十多号弟兄,队列前人听不到你的声音,跟蚊子飞似的,生活、作业中又没什么追求,老好人思想严重,不想轻易得罪人。 你以为你在当学生会干部呢? 你是排长!打仗的时候,你是要带着弟兄们往前冲的那个人。换做是你,你愿意跟着一个啥啥都不靠谱的人出生入死吗?对,也许你有本事,但别人看不到。 防化连的老兵算客气的了,换做步兵连队来这么一个排长,天天喊你新兵蛋子都不带冤枉的。 杨越给张传伟分析着,换做从前在单位,他从来不会这么跟自己的领导说话。他就是觉得张传伟这货有点可怜,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张传伟认真地听着,没有插嘴。杨越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要解决这两个问题也不算太难,关键在于你自己想不想解决。” “我当然想。”张传伟使劲的点头,“杨越,我觉得你好厉害。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好,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做才会让排里的弟兄和连长满意。” 杨越冷哼一声,“排长,我问你,在老营房的第一天,打狼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枪……我在房间里猫着。” 杨越扶着额头,“你是怕死吗?” “我不是怕死,我是觉得有那么多人去了,我就没必要去了。” “你让连长一个人冲,自己躲在后面?”杨越心说牛再栓怪不得不待见张传伟,这货整个就是没有情商的人嘛。 “杨越,别卖关子了,你就告诉我我要怎么做嘛?”张传伟急了。 ……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实在是太冷了扛不住,两人才回到暖和的帐篷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天还刚蒙蒙亮,杨越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一睁眼,看见张传伟从自己的脚边爬出了帐篷,杨越还以为这家伙要去上厕所,翻个身准备接着睡,就听见长长的哨声响了。 “防化连,起床!” 张朝封一脸懵逼的爬起来,“撒?” “什么情况?不是说再适应两天的吗?” “对啊,起什么床啊!?” 欧阳山和郭廖两个也在嘟囔。杨越打着了电筒,看了看手表,八点半。身边的胡坤也有些不耐烦,但是作为副连长,值班排长吹了起床哨,他总不能赖床。 几人正准备穿衣服的时候,听见帐篷外牛再栓在那吼:“一排长,干啥玩意呢?让不让人睡觉了?” “连长,按照部队作息时间,八点半是早起洗漱时间,九点点名吃早饭。”张传伟的声音有些紧张,但他刻意压制住了,所以听上去有些奇怪。 杨越心说不是吧,昨晚上才教他说话做事果断点,今天就用上了? 牛再栓没了声音,转身回去了连部。 洗漱什么的都省略了,等吹了集合哨,杨越带着三班开始集合的时候,连长大人穿着羊皮大衣,一脸悻悻地站在了张传伟的身边。无线连的还在酣睡,防化连已经全连到位。 此时,天色已亮。 “连长同志,全连集合完毕,请指示!” “稍息!” “是!”张传伟表情严肃,转身跑步回到了队列里,牛再栓看了一眼张传伟的背影,这货今天换画风了。 他扫视了一边全连,视线停在了杨越的身上。那意思是在问:老子一个好端端的排长,进了你们三班,是不是也要被你们带成疯狗? 杨越迎着目光看过去,坚定地告诉牛再栓:天地良心,我特么也想多睡一会呢,跟我真的没关系啊,连长。 牛再栓冷笑了几声,高声道:“既然都起来了,那我们就活动活动吧。天怪冷的,注意保暖。我今天带你们去边防连参观参观。全体都有,立正——!” 早上出操没跑步,全连齐步走去了边防连,参观了边防连的永备工事,机枪堡垒、战壕、炮兵阵地,在钢筋混凝土的战壕里,杨越被张传伟追上了。 他拉了拉杨越的衣袖,表情很激动。 “杨越,连长刚才表扬我了。” “说啥了?是不是说你精力旺盛,无处安放啊?”杨越揶揄他。张传伟笑道:“他什么也没说,他就看了我一眼。你知道吗?他从来没这样看过我。” 杨越沉默了一会,停了下来,然后才道:“排长,被连长肯定的感觉怎么样?” “我很高兴。” 杨越笑了,“你如果真要做一个好排长,那就要做好全连人民都不高兴的准备,也包括我在内。你扛得住吗?” “……” 张传伟不知道杨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他就会知道。 杨越只是点拨了他一下,并没想把自己也绕进去。但是杨越也知道,如果张传伟真的改变了,这仅仅也只是个开始。 后面的事情,杨越不知道。也许张传伟从此一飞冲天,屌丝逆袭,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但也有可能形象改变不彻底,在全排弟兄面前犹犹豫豫地又被打回了原型。 但是管他呢,杨越做自己该做的,说自己该说的,其他的,不是他该操心的。 而张传伟,则下定决心地要当一个好排长,严格按照杨越教他的去做。 他现在学着斩钉截铁,他下达的命令,不管对错,必须要求全排遵照执行。每天早请示,晚汇报跑掉了繁杂的字词,简单扼要,只说重点,由此在牛再栓面前挣回了不少印象分。为了不让自己说话结巴,每天含着水坐在帐篷里唱歌读书,还拉着郭廖陪他一起练口语,把三班整的是乌烟瘴气,怨声载道。 一排也因此平白无故多了许多事情,搬物资、整工具,只要牛再栓喊一声,张传伟就毫不犹豫地把活都揽过来,就连本来是二排的挖厕所的任务,都被一排在连长面前抢走了。 弄得二排长还非常不好意思。 仇几满看着张传伟带着三班扛着铁锹往山上去,捅了捅身边的牛再栓。 “三班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牛再栓抬头看了看天,“张传伟这塌头货,终于抬起头来了。杨越……哼哼,自己挖的坑,自己往里跳吧。” “阿嚏!” 杨越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特么的,总感觉有人在背地里说他。他看了一眼带队的张传伟,这家伙现在开始指手画脚起来了。 正文 第一六四章 冰雹 两周后。 进入七月份以来,天气开始变得更加糟糕。倒不是说冷,只是昼夜温差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六月份白天还能穿着棉大衣到处晃,但一到七月份,太阳就变得非常毒辣。到处流传的那句怎么说来着? 早穿棉衣午穿纱,晚上围着火炉吃西瓜。 西瓜是没得吃了,但的确早晚冷得要死,大中午地又热得让人发慌。 杨越带着张朝封、钟煜和郑书丛,四个人合力将一根电线杆子竖起来,栽进了工兵营挖好的坑里。杨越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强烈的紫外线照射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火辣辣的感觉。 几人把杆子固定好,张朝封坐下来脱掉了帽子,汗水在他的头皮和脖子上闪着光。 “这天气也是没谁了,我特么是真怀念服务社的可乐啊。” 杨越把自己的水壶扔过去,“可乐是没有,煤油兑白开水你要不要?” “要!”张朝封的水壶早就干了,嗓子正在冒烟。他接过杨越的水壶,一口气喝掉了大半壶。钟煜和郑书丛两个坐在另一边,两人撑起早上穿出来的羊皮大衣,躲在阴凉底下相对无言。 郑书丛从包里掏出个油饼,咬了一口没咬动。 “拿石头砸吧。”杨越说,郑书丛想了想,捡了一块石头就往油饼上砸,砸成了碎块然后塞进嘴里,用唾沫湿润着。 和其他人一样,这块咬不动的油饼是他的午饭。 倒不是炊事班省事,施工开始后,每两人一组,每一组五公里的作业线路。六十公里的施工距离上,两百人撒得到处都是。炊事班送过一次饭,可是送到最后的一组人身边时,饭都已经成了米粒团,根本咬不动,馒头也变成了石头,梆硬梆硬的。况且煮不熟的东西根本吃不下,炊事班没有办法,只好趁着早上大家出发前,按每人两个的量炸油饼让大家带上。 这可以说是上山以来最好的口粮,因为炸油饼的油温不用太高,炸出来的油饼口感好,还经饱。尤其是刚出锅的时候,那味道简直一绝。但带在身上时间一长,因为气候干燥,气温低,不到一个小时就变成了硬疙瘩,难以下咽。 张朝封拿出个21金维他的瓶子,里面装满了莫合烟。他从瓶子里把烟纸抽出来,和着烟丝卷了个喇叭筒。 “来一根?” 杨越摆摆手,没有过滤嘴,抽不来。这货现在恢复了常态,烟是一根接着一根抽,完全停不下来。 一阵烟雾腾起,张朝封开始抱怨:“出门枪也不让带,你说万一碰到狼怎么办?” 杨越笑道:“给你根枪你背得动啊?再说,一人一把铁锹还打不走狼?你干脆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死掉算了。” “万一碰到一群呢?几十只怎么办?” 杨越看了看这山,这水,“不可能的,昆仑山上树都不长,没那么多食物养那么大的狼群,有也只是三五只,顶天了。你别操那份闲心了,赶紧抽,抽完休息一会,还有一百多根杆子要埋。” “我不行了,我好困,早上六点就起来了,我要补一觉。”张朝封往地上一趟,就不打算起来了,“今天埋不完,明天接着埋啊。” 杨越想想,也是,拼死拼活地先完成了任务,张传伟肯定要让他们去帮别人干活。他这个排长现在看到哪里有活干就两眼发光,吃相十分难看。他还不能不配合,张传伟变成这样,杨越很是心痛,人是他教出来的,总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 杨越心里叹了口气,造孽啊这是。 “班长……”郑书丛也哀求道:“睡一觉吧,栽了几十根杆子了,又累又困。” “睡!都睡!”杨越一挥手,“钟煜,你站岗,一小时后叫我们。” 钟煜一脸懵逼,“班长……” “明天换人,今天就你了。” “哦。” 杨越也困,尤其是到了大中午的,跟夏天似的。不都说春困秋乏夏瞌睡么?太阳光一照,就让人犯迷糊。 他用石头垒了个不深的窝,把羊皮大衣盖在上面,钻进窝里去,顿时一阵清凉。他裹着棉大衣翻个身趴着就睡,两眼一闭就不省人事。 结果还没睡几分钟,突然一阵鬼哭狼嚎。 杨越猛地一睁眼,觉得露在外面的腿被什么东西打得发麻,竖起耳朵一听,盖在窝上面的羊皮大衣“噗噗噗”地响。 下冰雹了。 不仅是下冰雹了,还是很大的那种。张朝封被砸得一阵惨叫连连,杨越的脚踝上也被一颗拳头大的打中,剧痛无比。他想把脚缩回来,但窝就那么大,两腿一缩,两边垒起来的石头就倒了。 钟煜蒙着脑袋在那喊,“班长,躲一躲吧!” 杨越心说躲你妹,光秃秃的山上啥也没有,往哪里躲啊!? “坑里啊!往坑里躲。” 杨越大骂道:“你特么不早说!” 然后盖着脑袋顶上的羊皮大衣就带头狂奔,三个人跟着他跑了五十米,杨越一看那电线杆的坑不大,最多躲两个人,他一脚一个把郑书丛和钟煜送了下去,嘱咐他们盖住坑口,自己往下一个坑跑。一百米的冲刺要了他的老命,等到了地方,张朝封在坑里喊,“快!跟特么炮弹似的,被砸中几个绝壁小命不保。” “别特么废话了!”杨越往坑里一跳,两个胖子顿时挤成了一团,不能动弹。一人只能伸出一个手来,撑着羊皮大衣高高地举起。 硕大的冰雹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摔在地上变成了一地的碎冰。头顶上的羊皮大衣感觉越来越重,就在杨越感觉撑着的手快要断掉的时候,冰雹终于停了。 “停了吗?”张朝封的嘴离着杨越只有不到五公分,喷了杨越一脸口水。 杨越被那烟味熏得眼冒金星,他贴着坑壁站了起来,转头一望,刚才还满是石头砂砾的戈壁上,此刻变成了冰的海洋。太阳被昏暗的天空遮住,那厚厚的云层,一眼望不到头。 张朝封气急败坏地摔衣服,“还能不能愉快地过下去了!?刚才不晴空万里的嘛,才一眨眼啊,有没有搞错啊!?” 正文 第一六五章 暴风雪 一朵雪花飘在了张朝封的脑袋上,仿佛是在嘲笑他这个图样图森破的凡人,神山的力量如果让你洞悉,那还叫神山? 骤然而来的冷空气毫无征兆地吹了两人一个趔趄,杨越刚爬上坑,就被吹了回去,砸在了张朝封的身上。 “……”张朝封张着嘴,一脸日狗的表情。 “穿衣服吧,大哥!”杨越看见雪越下越大,鹅毛般铺天盖地。张朝封仰天长叹,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四人穿上了皮大衣,仍然被冻成了狗,杨越一看今天这活干不下去了,就带着大家跑到公路边等汽车。 汽车还没等来,可雪一点都没有停的迹象,狂风却越刮越大,裸露在外的石头被那风吹着跑,滚在冰雪之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印记。 杨越看那天,越来越黑,云层也越来越厚,心里估摸着更大的暴风雪很快就要来临。他们四个的位置属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种,尴尬无比,往前十公里才能看见队友,往后三十多公里才能回到营区。但无论哪样,都不可能在暴风雪到来之前完成。 钟煜被这架势吓得不轻,刚才冰雹落下来的时候,天色明明还没这么差,怎么没几分钟,就变成了这样。 他有些懊恼:“班长,都怪我,是我没有注意到天气的变化。” 他的声音在呼啸的狂风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碎片,杨越听了个大概,他摇了摇头,“不怪你,怪你也怪不着,跟紧了,别掉队!” 他决定找一处避风的港湾,一块岩石、一处凹地都行!只要不暴露在暴风雪中,四人抱团取暖,有可能挨到救援的到来。 可是极目之处,哪里有什么港湾,一眼望过去,白茫茫地一片,雪花被风吹在脸上,蒙住了杨越的双眼,杨越把挂在腰上的防寒帽取下戴在了头顶上,放下风帘扎紧,扣紧护鼻。 张朝封凑到跟前,瓮声瓮气地在杨越耳朵边吼:“顺着公路走吧,可能有涵洞。” 是啊!杨越一拍大腿,他怎么没想到。 来的路上,就经过了一条小溪,公路从上面横穿溪水,那里应该有涵洞。 “掉头,掉头!” 杨越马上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头,拉着郑书丛往来路跑,张朝封则拖着钟煜,跟在杨越的屁股后面。两个新兵蛋子虽然心里紧张,但因为有杨越和张朝封在,倒不显得十分害怕。四人摸着狂风暴雪往回走了大概不到五百米,杨越果然就看见了那条小溪的下面,有个洞。 顾不上冰冷的溪水,杨越往里趟路,发觉这处涵洞藏四个人完全没有问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顿时就掉落在地。 张朝封把两个新兵安顿好,和杨越一起拎着四个挎包上了公路,在眼睛都睁不开的暴风雪中,他们把挎包扔在了公路中间,以此来告诉有可能经过的车辆,这底下有人。 至于他们看不看得见,那就得听天由命了。 两人回到涵洞里,杨越把没有被浸湿的大衣给了郑书丛,这货下来的时候,“吧唧”一下,一脸趴在了水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张朝封敞开了胸怀,把杨越楼了进来。 “保存热量,不要乱动!”杨越躺在张朝封的怀里道。郑书丛上牙齿打下牙齿,冷得不行,还在那使劲地点头。 四个人缩成一团,紧紧地贴住。看那洞外寒风咆哮,大雪纷飞。不大一会,洞口被雪埋住,溪水在冰雪之下缓缓地渗透过来,但不一会儿,就有了结冰的迹象。 张朝封打了个冷战,“杨越,我们不会被封死在里面吧,要不,我们出去找过一个地方吧。” 杨越把郑书丛光着的脚插进自己的胸口,摇头道:“没那么容易封死,冰雪刚好能挡住风,雪盖在洞口,里面的温度至少不会再往下降。现在出去,风急雪大,我们撑不了几分钟。” 钟煜也同意道:“班长说的不错,我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在涵洞里我们也许能撑过这场暴风雪,还是老老实实地等救援吧。” 张朝封闭了嘴,对于这些东西他不太懂。但是他知道,杨越在哪他在哪。就算待在这里等死,而出去能逃出生天。只要杨越不动,他就不动。 郑书丛的嘴唇有些发青,身上也不断地颤抖。杨越觉得他穿着冰冷的湿衣服始终不是办法,于是命令道:“脱,脱光!” 郑书丛还想害羞一下,但钟煜已经上了手,三下五除二把郑书丛扒了个精光,然后两人裹进了一个大衣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外面的风却越刮越大,堵在涵洞口的雪墙倒了三次,然后又盖了三次。 他们现在真的是完完全全地被封死在了涵洞里,光线越来越暗,到最后只剩下雪墙偷过来的一丁点光明。 杨越在张朝封的怀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那边的郑书丛脸色渐渐地恢复正常,正沉沉地睡去。钟煜紧紧地抱着他,不敢让他受凉。 张朝封掏出了一包红河,“哥几个,抽一根吧,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机会抽了。” “滚!”杨越骂道:“乌鸦嘴,说什么丧气话呢?我们在这里有水源,至少能活五天。” “可是没吃的。”张朝封指了指头顶,“吃的都在挎包里,全撂公路上去了!” 话音未落,只听头顶“嗤”地一声响,那声音虽然被风吹散,但头顶的震动却是真实存在的。 涵洞顶上“噗噗”地掉下了一层灰,迷了杨越的眼睛。他来不及擦拭,道:“有车!” “聋子都听到了!”张朝封大声说:“但是你能干啥呢?你在里面喊,上面听不到,你想出去,可你出得去吗?” 杨越从张朝封的怀里爬起来,徒手开始刨,但刨了没一会,就发现了不对劲。雪墙已经非常厚了,而且都结成了梆硬的冰,他就算刨断了手,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刨得出一条路来。 “愣着干啥,上来刨!”他回头对张朝封吼。 杨越不信邪,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不可能被困死在这里。但是他显然小瞧了大自然的力量,这一个小时,暴风雪就足以把一切都冰封在不为人知的涵洞里。 或许等到明天太阳出来,冰雪消融。又或许这鬼天气持续一个礼拜,等找到杨越他们的时候,就只剩下四具要么冻死,要么饿死的尸体。 不,不需要几天,一个晚上就能冻死他们。 张朝封刨了半天,指甲都刨断了,十根手指头已经渐渐地麻木,一片小石子在他的指尖划过,深深地刻上了一条血槽,但因为温度太低,鲜血根本流淌不出,只在雪墙上留下了细细地一条鲜红色的血迹。 正文 第一六六章 救援 “这是啥啊!?”张朝封还不知道自己受了伤,看到冰墙上的血迹有些懵,“卧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把墙挖出血来了!” 杨越扭头看了一眼,然后气急败坏地在雪墙上踹了一脚。 钟煜道:“班长,你们可能挖错了方向。上游的水带着的冰雪在洞口越积越厚,雪一旦融入了水,就更加容易结冰。所以,你们可以试试挖一下涵洞的另一端。” “我知道。”杨越点头,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可是涵洞的另一端根本下不去脚,那里的水至少有两尺深,一脚下去,就没过了膝盖。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想把自己弄的浑身都是水。 张朝封突然停了下来,他拉了拉杨越的衣服,指了指头顶上,道:“越子,你听!” 杨越竖起耳朵,听见轻微的马达声在狂风中越来越远。 他们走了? 他们居然走了!? 杨越顿时绝望了,他们怎么能走呢? “妈的!”张朝封一脚踢在了涵洞壁上,反正他的双手双脚快没了知觉。 钟煜搂着郑书丛,“他们也必须马上赶到安全地域,否则暴风雪会把卡车掀到沟里去。” 杨越在站不直腰的涵洞里沉默了,他贴着洞壁坐了下来,摘下帽子苦笑道:“对不起了,兄弟伙。这场暴风雪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去。” 以他对高原的了解,这上面的天气一天四季,三分钟下雨,三分钟天晴,然后三分钟下冰雹,三分钟下雪。前一刻还艳阳高照,后一秒就变得狂风暴雪。 现在,杨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也许他只是恶作剧了一下,但是希望老天爷良心还在,恶作剧玩玩就好,别把人整死了大家都不好看。 “点堆火吧。”张朝封道:“我们可以撕衣服,我有打火机和火柴,点堆火的话我们能坚持更长时间。” “不可以。”杨越立刻否决了这个方案,“这里空间密闭,点了火烟往哪里散?别到时候没冻死,反而一氧化碳中毒死球了,说出去都丢死人了,瞧,那群被烟熏死我的防化兵……更何况,你烧衣服能烧多久?烧完了呢?穿啥?在茫茫的高原雪地里裸着奔吗?” “……”张朝封一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激动,冲到涵洞的另一头,“哐”一脚就踹在了雪墙上,那雪墙果然和钟煜、杨越想象的一样,并不太厚,张朝封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场把雪墙踹倒,自己却一屁股坐在了水里。 冰冷的溪水瞒过了他的胸口,张朝封一激灵,刚想站起来,却见被踹倒的雪墙里站起两个雪人来。 张朝封吓了一跳,他完全不懂,难道是他这一脚触怒了山神? “搞啥呢!?”那两个雪人“呸呸”地吐出了嘴里的雪水,手一抹,露出了两张人类的脸。张朝封大叫一声,屁滚尿流地往后爬,边爬边道:“杨越,不得了了,雪人说话了。” 杨越一把将他拉了过去,兴奋道:“那不是雪人,那是我们自己人!” 张朝封一探头,咦,这两人不是防化连的啊,其中有一个还面熟的很! 想了半天,和杨越对视了一眼,操!这不就是去年他们刚从新兵连下来的时候,和苏沐晨吃完饭,被杨越一个封眼锤锤成了熊猫眼的那个无线连的一排代理排长嘛!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对面两个人也是一身的水,钻进来看清了杨越、张朝封的脸,明显楞了一下。 那排长眨了眨眼睛,伸出了手:“兄弟,我们来救你们的。” 杨越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感谢救援!诶,你们不是走了吗?” 对面摇了摇头,“公路上风大,车往前开了一段距离,找了个避风的低处,我和我们排的一个弟兄留下来挖你们。” 张朝封瞟了他一眼,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讨喜呢,挖?……老子又没被埋。 “怎么样?都能走吧?”对面说道。 杨越点点头,除了郑书丛真空之外,大家都还好好的。四人跟着无线连的人出了涵洞,天空中的大雪仍然没有丝毫减弱的架势,横着被狂风吹。几人上了公路,抬眼一望,果然看到不远的地方,一辆卡车停在凹地里。 “你们的挎包,我们已经收起来了。”那排长在大风中高声地吼。杨越心说还挎包呢,就是路上丢了一塌钱,他都不带弯腰的,赶紧走,上了车保命要紧。 几人爬上卡车的后箱板,里面还坐了四个人。张朝封一看,咦,还特么都是熟人,其中有两个士官,正是和他们排长一起在服务社跟杨越这帮人打过群架的。 张朝封脱掉了湿衣服,裹着皮大衣坐在那筛糠,“哟——再差一个,就……就都到……到齐了。” 几个无线连的弟兄脸色不太好,早知道是这两个货,打死都不救了。 杨越找到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个黄桃罐头来,递给了那排长,“大恩不言谢,吃个黄桃罐头,以前有什么不愉快的,就别再提了。” “早就忘了。”那排长倒是爽快,把自己的皮大衣脱下来给张朝封,“不打不相识嘛,大家都是一个坑里的弟兄,说那些干嘛。” “嗯……嗯……”张朝封看了看车篷顶,老脸微微一红,“下山之后,我请你们吃个饭,就当赔罪道谢。” “好说!我一定带人吃穷你!”排长拍了拍张朝封的肩膀,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这一耽误,无线连的卡车也错过了最好的避难时机。他们被困在了冰天雪地里足足两个多小时,直到风停了,雪也小了。卡车才抖掉了车身上的积雪,轰鸣着从路基下开上公路。 车里的温度还算能忍受,大家盖着皮大衣因为一路颠簸劳累,很快就都睡着了。 直到车底盘下“嘎啦”一声响,汽车猛然地停了下来。 巨大的抖动把杨越震醒,他掀开蒙在身上的羊皮大衣,心说到了吗? 几人打开车帘,却见一片冰天雪地,根本看不到营区的影子。 正文 第一六七章 迷路 杨越爬下车来,司机也刚好要往车底盘钻。 “怎么了?”排长问。 司机耸了耸肩膀,“好像传动轴的十字结断了。” 几人闻言,相对无语。 真是屋漏偏风连阴雨,杨越叹了口气,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左边是山,右边是山,前面是山,后面还是山。 这特么是哪啊!? 张朝封在车上露着个脑袋,在那喊:“杨越,离营区还有多远啊!?” 杨越摇摇头,“鬼知道,我现在连这里是哪都不清楚。” 那排长转到车子后面,脸色很不好,“我跟你们讲,我们好像迷路了!” “迷路!?”车上的几个面面相觑,整个施工地段就一条公路,在高原上开车就一条,顺着电线杆子走,准没错,就这都能迷路? 杨越点点头:“老班长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迷路了,我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怎么搞? 车从公路上开下来,也不知道开到了哪个犄角旮旯,山上地形复杂,谁也不知道这是开进了哪条山谷死胡同里。 关键是现在车坏了,还不能原路返回。但是如果现在不顺着来路找的话,一会儿雪就会掩盖痕迹,到那时候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杨越想了想,道:“要不,我回头去找路吧。” 排长摇头说道:“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天马上就要黑了,雪还没有停,你靠什么辨别方向?玩意你找不到公路,又找不到回来的路,怎么办?” 杨越想了想,道:“那也没有办法,总得有人去找路。你们救了我们,探路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张朝封一听杨越这话,啥意思?要一个人跑?问过我没有!? “杨越,你等一下,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身上衣服都还是湿的,你跟我去个鸡毛信。留下!”杨越斩钉截铁地拒绝,然后对排长道,“老班长,车子没有备用的零件,只能用来当避风港。我走之后,你们可以把汽油抽出来,烧火取暖。” “我知道的。”排长点点头,“我们这里你放心,你们的弟兄我也会照顾好,但是我最担心的还是你,要不,我找两个弟兄陪你一起去吧。” 杨越摆手道:“没有用的,我这一去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情况,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 “你一个人个屁!”张朝封在车上骂:“没有我,你连一座山都翻不过去!你等着,我换条裤子跟你一起走。” 张朝封说完就钻回了车里,他们就四个人,郑书丛是已经裸奔了,只剩下钟煜身上的衣服还是干的。 “钟煜,为党国献身的时刻到了……” 钟煜张着嘴,“班长,我的裤子你能穿吗?” “少废话!军裤还有型号的不成?”张朝封上手就开始扒钟煜的裤子,钟煜扭扭捏捏地被张朝封在脑袋上一个爆栗,“听话!” 眨眼间,钟煜就被扒成了赤条条。张朝封穿着钟煜的绒裤,总觉得紧得慌。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套上工作裤就往车外跳。 排长把皮大衣披在了张朝封的身上,然后又叫自己弟兄递了两把铁锹下来。 “路上碰到狼,这东西可以自卫。” “多谢!”杨越点点头,接过铁锹后和张朝封对视了一眼,“你怎么就跟牛皮糖似的!?” 张朝封哈哈大笑,伸出个带着手套的拳头,杨越微笑着,握拳砸了过去。 两人没有再耽误下去,戴着防风镜,扛着铁锹,寻着车撤印记往回走。地上的雪越来越厚,走了不到一公里,就完全无迹可寻。 杨越站在雪地上犯了愁,前面有两个山口,哪一个都有可能回到公路上去,可哪一个都有可能不是。 张朝封掏出个硬币,“来来来,听天由命吧。” 杨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同意,“正面向左,反面向右!” “好!”张朝封把硬币抛了起来,两人凝神聚气等待着上天的安排。可那枚硬币在天上“叮铃铃”地转着圈,落地的时候,却是竖着插进了雪里。 “卧槽!”张朝封一口老血喷了三尺多高。 杨越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滴冷汗,“看来,老天爷也不知道我们要往哪里走了,张朝封,左边先,你说好不好?” “听你的!”张朝封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硬币,扛着锹跟着杨越望着左边的山口而去。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看上去那山口挺近的,可是走到那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凌冽的寒风在山口处激荡,刮在岩石上,呜呜怪叫。杨越硬着头皮往里闯,感受着眼前的寒风在脸上像钝了的刀子一下一下拉锯着,除了鼻子护住了之外,嘴角周围的皮肤完全被冻僵了。 太阳一下山,温差立刻就拉大,中午最热的时候估计有三十度左右,暴风雪来临之时,气温陡降到零下,现在,至少零下十几度。如果天再黑的话,少说零下三十度都是有可能的。 在这样一个气温环境里,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杨越在山谷里越走越觉得这不是办法,万一他们走错了路,想再回头基本是没可能了。 他抬头看了看山坡,得往上爬。 张朝封心说你丫疯了吧,在山谷里都冻成了狗,往上爬还不得成冰雕啊!? 杨越在寒风中道:“趁着还有一点光线,我们爬高一点,看能不能找到有电线杆的地方。” “你最好别害咱两个。”只要杨越在,张朝封就没什么主意。在他眼里,山上山下都特么一样,入眼之处都是白茫茫的雪原,电线杆子?能看见就有鬼了。 杨越却不想放弃希望,如果他们爬上山还没有看见电线杆的话,就必须想办法安顿下来。或者走回卡车坏掉的地方,等天亮再说。 几乎与此同时,营区里也是忙成了一锅粥。 暴风雪袭来,牛再栓还远在六十公里外的施工线终点。两百人的施工队几乎全线撒出去了,林曾雪手上一个人都没有,光杆司令一个。等到了下午四点多,牛再栓来了电话,说是已经避难避到了一百多公里以外,都跑到兵站里去了。跟他一起的,还有很多弟兄。 正文 第一六八章 雪壳子 仇几满亲自开车去接距离营区最近的,但始终还是没接到杨越他们,眼看暴风雪太大,车子再往前很危险,仇几满就只能开着车回头。到了营区,他马上接通了兵站,两边一对人数,发现少了整整十个弟兄。 防化连四个,无线连六个。 牛再栓一听杨越丢了,在电话里当场对仇几满爆粗口,你这个坐镇老窝的,怎么还能把人给弄丢了!? 仇几满也慌了神,但是风大雪大的,车子根本开不出营区,万般无奈之下,林曾雪只好向边防连求援,他们有挖掘机,体重大吹不翻。边防连一听这情况,马上调派人手车辆,轰隆隆地就开出去了。 只是挖掘机这种笨重机械车,速度比蜗牛快不到哪里去,还没开十公里,天就已经擦黑了。仇几满一看风小了很多,就请示林曾雪,要派车出去找。林曾雪考虑了一会,觉得人命关天,尤其还是杨越,当机立断,自己亲自带队去找。 杨越是没想到,他们这一丢,闹出了多大动静,要不是气候条件不允许,军区差点就出动了直升机。 张朝封站在山坡上,趁着微弱的光线四处张望,由近而远,由远而近,偏偏什么都看不到。雪是不下了,风也小了很多,但白茫茫地一片,又是晚上,肉眼根本看不清太远的东西。 杨越也有点苦恼,虽然雪色明亮,但可视范围之内,他好像没有看到有公路的迹象。 不是这一边。 他心里有些后悔,应该走右边那条山谷的。 “张朝封,我们翻过去吧,你说好不好?”杨越说。张朝封耸耸肩,“你别问我了,我什么也不懂,现在这情况,你就是要爬珠穆朗玛峰,我也只能跟着了。” “调皮!”杨越笑了笑,在张朝封面前,他不能先露出绝望的神色。他必须担负起一个班长应尽的责任,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顶上爬,要了老命的是这山还挺高。等爬上山的时候,杨越觉得肺都要爆了。许久没有出现的高原反应,也在悄然降临。 杨越使劲地晃了晃脑袋,驱赶着不断袭来的眩晕感觉,肩膀上的铁锹仿佛重逾千斤,张朝封好几次都想狠狠地一撇手,把那累赘扔进万丈深渊里去。但一想可能会碰上狼,他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几次三番往脑海里冒的念头。 与其被狼吃掉,还不如累死。 “张朝封!”杨越忽然喘着粗气大声道:“你快看,那边是不是有车?” 张朝封一听,哪呢? 杨越提手一指,远处一点光亮跳动着,在缓缓地移动。 “是车!”张朝封激动了,“那就是车,一定是来找我们的!” 杨越却高兴不起来,看那车的移动轨迹,是从左向右,始终都隔着他们有五、六公里远,这个距离上,两人还要翻下山,再翻一座山,否则想要走过去,至少还得绕五、六公里的路。 张朝封一听杨越的分析,顿时不淡定了。卧槽,无线连的2.5把刀子不认路也就算了,还往岔路上开了那么远? “啥也别说了,我们先下去,找条路到公路再说,他们错过了我们,还要回头的,我们只要在他们回头的时候到达公路,就能得救!”杨越心里盘算着时间,全速前进的话,十几公里最少要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虽然很可能赶不上回头的救援车辆,但至少他们找到了公路。 两人几乎连滚带爬地从雪山上往下跑,到了山谷里,杨越辨明了方向,确定了无线连卡车坏掉的位置,这才和张朝封往公路上赶。两人扛着铁锹,沿着山脚稍稍向上的山体上走,那里的积雪不厚,可以走快一些。 不知不觉中,月亮也出来了,硕大的月盘子挂在天上,仿佛唾手可得。洁白的雪面反射着幽冷的月光,防风镜外一片雪色的光芒。 绕过了挡在他们和公路之间的大山,两人花了近一个小时才走出了岔路。眼看着再有三四公里就能赶到公路,胜利在望。 杨越的心里说不出的激动,结果脚下一没注意,踏了个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跟着往深处掉。杨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岩石,却“啪啪啪”地一连捞空了几次。 跟在他身后的张朝封亲眼看见前面不到三米的杨越惊叫了一声就没了人影,心里大骇,这货不会踩着了雪壳子,掉到悬崖下去了吧! “杨越!”张朝封铁锹一扔,跪在坍塌的雪面上差点哭了出来,“杨越,你个瘪犊子,你在哪里啊!?” 杨越摔在了四五米深的坑里,听见张朝封的喊叫声,半天都没缓过劲来。关键时刻,要不是他用铁锹往地上一杵,人跟着弹飞卸掉了大半的力道,这么高掉下来,非死即残。但就算是这样,他的右脚也疼痛难忍,感觉是脱臼了。 “杨越!”张朝封迟迟得不到杨越的回音,脑袋一热,差点也跟着往下跳。好在紧要关头杨越张大嘴喊了一句我没事! 张朝封瘫坐在地上,许久没反应过来。杨越在下面骂:“张朝封,你个蠢货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找路下来,我脚崴了!” 张朝封也骂:“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你手里拿着的是一根面条吗?你不会用那铁锹探路吗?你就说你是不是二百五?” 杨越坐在下面猛点头,“对,对!老子就是二百五!” 张朝封骂了句娘,在坑边转了几圈,找了条路下到了坑底。 “能动吗?” 杨越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全身上下哪哪都疼,脸上还火辣辣的,手一摸,就摸了一手的血。张朝封嘲讽他道:“你这高空速降的减速也是没谁了,是用脸在石头上蹭啊!?我去看看,那石头有没有被你蹭下一层来!” “滚!”杨越歪着嘴,皱着眉头,刚才情急之下,手没抓住突出来的石头,反而一头撞了上去,还好有防寒帽挡着,否则铁定要撞出脑震荡来。 正文 第一六九章 爷爷们! 杨越掉下去的这坑几乎是直上直下,张朝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杨越拖上来。两人倒在雪地上,穿着粗气。 “杨越,下次你再有想不开的时候,麻烦你找个深点的地方,一了百了,不要拖我的后腿。” “嗯!”杨越点头,道:“下次我找个悬崖,拉着你一起往下跳。” “你觉得两个胖子脂肪厚,垫在一起会不会掉下去再弹上来?” “我觉得会,最起码摔在一起会舒服点。” “王八蛋才想跟你死一块儿!”张朝封爬了起来,“来,哥背你。” 杨越没有客气,扛着两把铁锹上了张朝封的背。 张朝封怕再踩着雪壳子,那样的话基本求生不能,所以他不敢随便在雪地里蹚,只能沿着高高的雪脊往公路上走。 杨越趴在张朝封的背上,眼冒金星。 “杨越,你晕不晕。” “晕啊!” “我是不是下来的时候也磕着头了?”张朝封气喘吁吁地问,“为什么我也觉得晕?” “高原反应吧!?” “神特么高原反应,我早就戒了。” “你磕着了吗?我不知道啊。”杨越心说不应该啊:“你很晕吗?” “嗯,天旋地转。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觉得你想多了。”杨越道:“你没有高原反应?” “真没有!高原反应啥样,我还不知道吗?我就感觉浑身乏力,两眼无神,金星乱冒。 “你那特么是饿的吧!?” 张朝封停了下来,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肚子,咕噜噜地一阵响,他喘着粗气道:“诶,好像还真是啊!我们多久没吃东西了?” 杨越看了看表,晚上十二点了,“有十个小时了吧?最后一罐黄桃罐头还给了无线连的。” “杨越!” “啊?” “我走不动了,我好饿!” “……” “我放你下来好不好,你自己走,还有两公里就到了。” 杨越一巴掌拍在张朝封的防寒帽上,“别**,说你胖你就喘,赶紧地走。” “你怎么那么歹毒啊?”张朝封骂:“好歹老张我把你救出来了,你不要感点恩啥的?” “张朝封,啥也别说了,你听见什么了没有?” 张朝封竖起耳朵,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气声,啥也听不着啊。 “撒玩意?” 杨越把张朝封的防寒帽护耳打开,“你再仔细听听。” 一阵微微的风吹进了耳朵里,张朝封听见了一阵远远传来的马达声。 “汽车?” 杨越大声道:“他们回来了!张朝封,快,拦住他们。” 张朝封背着杨越使劲跑,杨越在他背上挣扎,“放下我来!” “你不是要我背着吗?” “蠢货,你背着我跑得快吗?他们要是没看见我们从我们眼前溜了,那不是要捶胸?你先去,我在后面慢慢走!” “你可以?” “放心吧!” 张朝封把杨越轻轻地放在原地,“等着我!” “快滚,快滚!”杨越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见张朝封硕大的身影蹒跚地在雪岭上奔跑,渐渐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林曾雪坐在副驾驶上,喃喃自语:“都已经跑了四十多公里了,按理说早就过了他们的施工地点,可是为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仇几满把着方向盘,把车开得很慢,“他们可能躲起来了。” 林曾雪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是担心他们躲在那个犄角旮旯里,被雪埋掉了都没人知道。我们到前面掉头,再回去下车仔细找一找,也许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好!” 仇几满打着方向盘,瞅准了个宽阔地带,打了个转向灯就准备掉头。 林曾雪也是无语,这荒山野岭的,你打个转向灯给谁看呢?怕交警扣分罚款吗?仇几满一本正经地在公路上绕了个一百八十度,解放卡车在雪地里划过一个半圆,然后“嗒嗒嗒嗒”往回去了。 张朝封刚刚爬上了公路,隔着四百多米,一脸懵逼地看着那头灯变成了尾灯,也不管自己累得跟狗似地,扶着双膝顿时在那破口大骂:“杀千刀的!你爷爷在这里啊!赶快给老子回来呀!” 卡车里装了一车的兵,加上驾驶室里的仇几满和林曾雪,没有一个人听见有人在后面骂他们。 张朝封跪在地上,望灯兴叹:“爷爷们!孙子错了,爷爷!快回来吧!各位爷爷……” “阿嚏!”林曾雪打了个喷嚏,他掏出手绢来擦了擦鼻子,道:“我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们?” 仇几满不敢跟科长开玩笑,道:“科长,可别感冒了,我这有感冒药,吃一颗吧。” “不吃了!”林曾雪摆摆手,“抓紧赶到他们的施工点!” “好!”仇几满不敢把车开太快,只是稍稍加了点油门,跑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杨越那组的施工地点。林曾雪从副驾驶上跳下来,拍着车身,“都下来!” 张传伟带着一排往车下跳,简单地集合在一起。 林曾雪挥了挥手,“散开来找,有任何蛛丝马迹都马上汇报!” “是!”张传伟不敢怠慢,二十几个弟兄铺开在公路两侧寻找所有一切反常的迹象。很快,二班在电线杆下找到了四把铁锹,欧阳山和郭廖在涵洞里找到了郑书丛脱下来的湿衣服。林曾雪站在电线杆下,听着电台里欧阳山激动的声音,断定杨越们碰到暴风雪是往回走了,然后藏在了涵洞里。他马上带人到涵洞那边抽丝剥茧,堵着涵洞的另一边还有一丝血迹,这里的确是有人呆过的样子。 他从涵洞里钻出来,站在公路上发愣,这特么的,方圆几公里之内,这处涵洞是最好的避风场所,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科长,指导员,我们有发现!” 一班长在电台里大声地喊,一个兵站在远处挥手,“科长,这里有车轮痕迹!” 一班在涵洞边扩大了搜索范围,结果一个弟兄不小心滑到了路基下,一蹭就把积雪蹭掉了,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身边有车轮碾过的迹象。林曾雪到那一看,确定了是有车辆从这里开上了公路。 正文 第一七零章 回来! “地图!” 林曾雪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无线连失踪的弟兄找到了杨越他们,然后一起上了车,车子顺着公路往回开,钻进了岔道。 仇几满马上把地图找了出来,两人在地图上看了半天,但却发现这附近的岔路实在是太多了,哪一个都有可能。 “大雪盖住了路,无线连的驾驶员很可能在地形地貌相似的地方拐错了弯。”林曾雪分析道:“而且,是在公路边没有电线杆的情况下走丢的。” 仇几满点头,对,顺着电线杆走是常识。但这一路上确实有几个地方电线杆没有靠着公路。 “掉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跑。”林曾雪打了个冷战,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找出来,否则天寒地冻的,太危险了。 张朝封坐在公路边的雪地里,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卡车回头,而杨越也没有跟上来。 他心里有点急,他想回去找杨越,但又怕卡车玩意掉头了,他又错过了。可是如果在这里等卡车的话,那杨越怎么办?他受了伤,又那么长时间没吃东西,搞不好脑袋一晕,睡过去了那事情就大条了。 张朝封愁眉苦脸的难以决断,他掏出烟来点燃了三根,跪在地上朝公路磕头。 “公路爷爷,你等着我!我去找杨越,你拦着车子,别让他们跑了!爷爷,下山之后,我给你买烧鸡!” 杨越本来是很想跟着张朝封的脚步慢慢地往前走,可是没走几步,就摔在了冰雪上。靠着左脚在雪地里,他根本没办法蹦跶,简直寸步难行。那么久没吃东西,又经过了长途跋涉,体能消耗殆尽,脑袋里浆糊一样,混沌地用水都冲不开。他倒在雪地里,迷迷糊糊地还真是睡了一觉,裹着皮大衣睡了没多久,一阵冷风把他吹醒了。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慢慢地坐了起来。 然后,他看见一个身影晃晃悠悠地往这里跑。 “张朝封!你大衣呢!?” 张朝封抱着双臂骂:“你不是说慢慢地来的吗?在这耍球呢吧?” 杨越叹了口气,赶紧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张朝封,“你不要命了吧,零下几十度你大衣也不穿!?” 张朝封一摆手,“别废话,我要是不留点东西在公路上,他们万一回来不就错过了吗?” “你不会丢防寒帽啊!?” “那玩意目标太小!”张朝封一把捞起杨越,背在了自己的背上,“兄弟,我背你过去!” 杨越上了张朝封的背,用大衣把两人裹住。他感觉那冰冷的背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张朝封,你怎么那么傻啊!你在那等就行了,人来了带他们过来找我不就完了吗?” 张朝封勉强地笑道:“是,老子是傻!老子还不是怕你冻死在这里。” “……”杨越心里一热,眼泪都差点流下来了。他在张朝封胸前一摸,冰冷冰冷的像一块石头。 “我警告你啊!”张朝封道:“别趁机吃我豆腐,我跟你讲,我只喜欢女人,你趁早打消龌龊的念头!” 杨越没理他,他把自己的绒衣脱下来,塞进了张朝封的怀里,挡住从前面吹过来的寒风。 两人踉踉跄跄地回到公路边,汽车还没有回来。张朝封捡回了自己的皮大衣,穿在身上,摇摇晃晃。 “杨越!”他一边往路边走,一边说,“我现在晕得很,我想睡一觉,你帮我看着点。” 杨越扶着他,“别睡,一睡就起不来了。跟我说话,看着我!张朝封!” 张朝封往杨越怀里一倒,“不行了,老子两个眼皮子打架,不睡一觉我就更起不来了!” “张朝封!”杨越往张朝封的脸上拍了一巴掌,“睁开眼睛,看着我!” 张朝封一动不动,结了冰的护鼻上一丝热气都没有。 “你大爷的!张朝封!”杨越急了,这货来来回回地折腾了那么久,他和自己一样,没有了一丝力气。饥寒交迫之下,他早该倒下,但是他靠着信念支撑到了现在,终点就在眼前。在这条公路边上,张朝封失去了支撑下去的理由,他现在真的好想睡一觉。 杨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棍落在护鼻上,“张朝封,你个王八蛋,特么别睡啊!” 他摇晃着怀里的那个人,但那根本就是徒劳无功。张朝封的双眼紧闭,脸色铁青。杨越身体颤抖着,把张朝封的脑袋紧紧地搂在怀里。 王八蛋!你们这群狗日的,赶快回来啊! 杨越坐在公路边大声地哭喊,内心深处无助地想一头撞死在马路上。 兵王有个鸟用啊!训练有个鸟用啊!老子回来,不是为了当兵王的! 老天爷,我错了!求求你,你放过张朝封吧! 我不当兵王了,我要回家! 你让我回去吧,我回去了就没这么多事情了,那谁也不用死了! …… “施工队,施工队有没有!?边防连呼叫!” 电台里忽然传来了声音,林曾雪一把捞起通话器,“施工队有,边防连请讲。” “我们在离你们营区二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你们的人!” “什么?”林曾雪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哪里?谁?” “在二十三公里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你们的两个人!情况不太乐观,我们的车速慢,你们抓紧时间过来!” “收到,完毕!”林曾雪放下通话器,喊:“加速,加速!” 仇几满早就把油门踩到了底,喀拉喀拉地想换挡。林曾雪看仇几满的动作太慢了,吼道:“停车,我来!” 两人兑换了位置,林曾雪在雪地上直接三档起步,速度起来之后换到五档,开始狂奔。车后的一排被颠得七晕八素,卡车出了一条死胡同,上了公路,林曾雪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拿起电台,“营区,营区有没有,我是林曾雪!” “营区有,我是胡坤。” “马上准备热水、烧好姜汤,我们半个小时以后到。” “营区收到。” 林曾雪结束了通话,猛地拍了一把方向盘,然后骂道:“边防连的真是蜗牛,这个时候才赶到二十三公里的地方。” 正文 第一七一章 提干 可是这并不能怪边防连,边防连挖掘机出来的时候,还是狂风暴雪,他们一步一步地挪到公路上,在雪地里也不敢太快。过了十公里标,还抛了一次锚。防化连出动车辆超过他们的时候,本来边防连是想掉头回去的。但是带队的边防连连长觉得跟下去比较好,他怕万一施工队需要机械支援的话,不至于再跑一趟。 所以他们处理好了故障之后,就慢慢地跟了上来。 结果刚过二十公里标没多远,驾驶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路边上的一坨黑乎乎的影子。两人把挖掘机停了下来,下车一看,原来是两个抱在一起的人,都没了知觉。 驾驶员一检查,这两人浑身冰冷,但还有呼吸。便马上和连长把人抬到车上,打开暖气,接着联系施工队。 林曾雪赶到的时候,杨越已经在发动机的暖风之中恢复了意识。 卡车“嗤”地一声停在了打着双闪的挖掘机边,林曾雪和一排的弟兄跳了下来直扑过去。 边防连连长和驾驶员被他们推在了一边,仇几满和林曾雪两个一人一边爬了上去。 谢天谢地! 杨越睁着眼睛,话都说不出来了。张朝封还没醒,但脸色显然已经转好了许多。杨越看着还在昏迷中张朝封,鼻头一酸,差点又掉了眼泪。要不是边防连及时赶到,估计他们要双双牺牲在公路边。 “其他人呢?” 林曾雪见两人应该没有了生命危险,便问。 杨越挣扎着起身,“我带你们去。” 林曾雪连忙道:“你不用去,指条路,我们自己去。” 杨越摇头道:“不行,山谷里地形太复杂,你们容易迷路,我不去你们要费太多的时间。科长,有吃的吗?” 林曾雪回头喊:“谁有吃的?” “我这里有!”欧阳山连忙拿出个午餐肉罐头,递到车上。林曾雪接了过来,“太凉了,放到引擎里去热一热。” “不用了!”杨越都已经饿晕了一次,哪里还管的上热的冷的,仇几满帮他揭开罐头盖,杨越狼吞虎咽地用手挖着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盖好,留在了张朝封的身边。他醒来的时候,就能吃到热的了。 “走!”杨越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吃了半个罐头,现在他感觉到身体里终于有了一丝热量。林曾雪扶着他下车,把他安放在驾驶室里。 这里比车厢暖和。 张传伟收集了两件皮大衣,送到驾驶室,“杨越,你们是真的把我们吓死了!老牛都把指导员骂了。” 杨越苦笑地点点头,天地良心,自己都快被自己吓死了。 挖掘机乘不下三个人,只好停在路边等,林曾雪呼叫了营地,让他们派吉普车来接张朝封。解放141却在公路上转了个弯,往山谷里去了。 杨越靠着自己的记忆,把林曾雪领到了无线连车辆抛锚的地方。 远远地看见那凹地里一片冷清,杨越的内心“咯噔”了一下。他走的时候,让他们生火取暖,现在看来,应该是汽油不多,火灭了。一排的弟兄冲下了凹地,闻到空气中隐隐还有汽油燃烧过的味道,杨越心里稍稍安慰。 火灭了并没有太久,仇几满爬上车厢,掀开了车帘。 然后看到八个人蜷在了一团,瑟瑟发抖…… 第二天,晴空万里。 如果不是地面上还有厚厚的积雪,根本没人相信,昨天施工队到底经历了什么。 牛再栓从兵站里出来,压着公路上的积雪把车开得飞快,到了营区第一件事除了去看杨越和张朝封之外,就是朝仇几满狂喷口水。要不是林曾雪拖住了,两个连队主官差点打起来。 连部帐篷里“听令哐啷”一阵响过,仇几满垂头丧气地出门,躲到炊事班去帮厨去了。 牛再栓的气急败坏他能够理解,但是他确实已经尽了全力。牛再栓的脾气臭不可闻,他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躺在连部帐篷里的张朝封吊了两瓶葡萄糖,吸了一晚上的氧,然后被剧烈的争吵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牛再栓坐在火炉边还在骂骂咧咧,杨越则背对着他,和林曾雪交谈。 “杨越!”张朝封使劲地喘了一口气,“特么的,我还活着呢?” 几人一听张朝封醒了,连忙凑了过来。杨越点点头,“你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 牛再栓叹了一口气,“球玩意的王八蛋!你想死,问过我们没有?” 张朝封咧嘴一笑,“连长……赶紧些,我饿。” 杨越把坐在火炉上的铁皮桶拿了下来,林曾雪把自己的碗端过来,然后在铁皮桶里舀了一碗羊肉汤,“慢慢喝……” 这个事惊动了师长,老头子坐着猎豹,当天下午就赶到了营地。 得知所有人员都安全之后,师长的脸上终于看到了笑容。他在连部帐篷里和张朝封杨越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走的时候还跟林曾雪单独说了一会话。 送走了老头子,林曾雪的脸上很欣慰。 牛再栓悄悄地拉着林曾雪,问:“科长,师长怎么说?” “一人一个二等功。老头子让我马上起草请功报告,全师通报。” “卧槽,过分了吧!?”牛再栓是高兴,有点口不择言。 “过分?”林曾雪长大了嘴,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师一级单位是没办法给再高的荣誉了!你不知道吗?” 牛再栓猛点头,“报军区批一等功也行啊!” “你脑子里想什么呢?”林曾雪低着声音道:“报军区批一等功?嗯,军区还真有可能批。批完之后呢?把这两人调军区里去当参谋?” 牛再栓恍然大悟,老头子这是要藏私啊!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依照惯例,二等功能直接提干。等下了山,把这两人往乌市陆校一扔,深造个一年,回来就能直接干排长。 好事啊! 算上吉尔格力,三班三个二等功,这特么是要逆天啊! 牛再栓瞄了一眼正在整理队伍的张传伟,这就是个福将啊!他来了之后,防化连整个就要起飞了。 正文 第一七二章 头阵! (请支持阅文正版。) 和老头子他们处心积虑的想法不同,杨越和张朝封两人完全没有往提干的这个方向去想过。 立功什么的,杨越根本不在乎。当时那情况,他只是想带人去把困在冰天雪地里的弟兄救出来。而张朝封的思维就更加单纯,他只是不想让杨越冻死。 结果无心插柳,满岸春色。 本来是有说法,士兵提干的机会越来越少,明年可能就不能直接提干了。牛再栓还在愁,在废除提干制度之前到哪里去给杨越再找个三等功,结果挺满意,人家三等功直接跳过去了,还顺带拉着张朝封也立了个二等功。 简直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 师长老人家拍拍屁股走了,牛再栓的火气呼地一声,全灭。他迫不及待地要和人分享,于是跑到炊事班去找仇几满,兴高采烈地把这个消息跟他说。 仇几满叹了口气,他的这个连长变脸比翻书还要快。什么都写在脸上,让人措手不及。 但这个消息只在小范围内传播,连排长们都不知道。毕竟命令还没下来,低调点总没错。 防化连多少年没出过直接提干的牛人了,王亚文是最近十年来的第一个。 紧随其后,三班就蹦了三个人出来,匪夷所思。 牛再栓跟仇几满说完还不算,还跑到边防连去给王亚文打电话。老王留守营区,正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整天带着侦察营剩下的阿猫阿狗们练战术,一听山上来了电话,还以为是营长大人有什么指示,拿起话筒一听,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事情搞这么大? 第二反应就是,二等功?一等功都算小了吧?毕竟救了那么多人,还差点牺牲。 他的第一想法简直和牛再栓同出一辙,毕竟两人上下级的关系也有三四年了,多多少少考虑问题的角度差不多。牛再栓解释了一遍师长的意思,王亚文才反应过来。 老头子是在下一盘大棋呢。 有消息说,防化连马上要扩编。这个专业吧,还不像普通的专业兵种,侦察连扩编的时候,可以调步兵的尖子补充,防化连却不行,还得自己人顶上去,否则那么多的军官、士官、骨干空缺,到哪里去补齐啊!? 与其从别的兄弟部队找人,还不如在本单位内提拔。正好,杨越和张朝封两个就撞在了老头子的枪口上。 以王亚文对老头子的了解,还真有可能是想留着两个宝贝自己用。 王亚文挂了电话,出门看见留守炊事班的抓着几只羊,便问:“干啥呢?” “副营长,明天周五加餐用的。” “别周五了,就今晚吧!”王亚文挥了挥手,好久没这么高兴了,还不趁机喝一杯!? …… 张朝封在连部帐篷里躺了两天,边防连的卫生员过来了几次,确定他只是体能消耗太大,并没有因为着凉而引起并发症,一直守在张朝封身边的杨越才算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施工队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停下了手里的活,再开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天。 好像专门为了让杨越立功似的,从那场暴风雪之后,老天爷就再也没有为难过施工队。除了偶尔下一场雪之外,天气格外地好。 进入七月中旬,气温进一步升高,冰雪消融的速度明显加快,很快多季节河里水流量也明显加大。 杨越坐在没有篷布的车里,手里扶着一卷钢绳,望着远处的雪山有些出神。 张朝封则一手抓着光秃秃的篷布杆子,坐在钢绳卷上一手摆弄着手里的火机。那火机好像是抛了锚,打不着火来。 “杨越!”张朝封喊。 杨越没听见,张朝封用脚踢了他一下,“杨越!?在想撒呢?” 杨越回过头来,“没啥,还有烟吗?” “有呢!”张朝封从口袋里掏出红河,给了他一根,“没火啊!火机打不着了。季永春!” “诶,张班长!” “有火吗?” “没!” “操!”张朝封使劲地甩手上的火机,但那只“磨破手”进了沙子,卡在打火石中间,打火轮转都转不动。杨越掏出一盒火柴来,“扔了吧,用火柴!” “风太大,点不着的!” 杨越微微一笑,从火柴盒里拿出五六根火柴,拢在一起擦着,趁着火苗窜起的那一刹那,他凑上去把烟点燃。 鼻腔里涌入一股火药燃烧的刺鼻味道,这味道抽进肺里,让杨越好一顿咳嗽。 “越子,你最近的烟量长了很多啊!?”张朝封道:“有什么想不开的?” “并没有!”杨越摇头。他只是觉得每当他抽烟的时候,就会想到张朝封,就会回想起张朝封背着他的情景。 他怀念那冰冷的背,再活一辈子,他都永远不会忘记。 张朝封瞧见杨越的表情很严肃,便揶揄道:“喂,你不会在想我吧?” 杨越瞟了他一眼,“老子喜欢女人的!” “哈哈哈……”张朝封笑得花枝乱颤,叼着烟差点从钢绳卷上摔下来。 “抓稳点,别摔死了!”杨越嘴角一弯,提醒他。 这一阵时间,施工进度明显加快了不少。电线杆子栽完之后,开始往杆子上挂钢丝绳。今天的任务比较特殊,要徒步穿越宽度一公里半的冰湖,那块地方本来是无线连的任务,但是他们前期在冰湖里栽电线杆着实是消耗了太多精力,林曾雪也是为了公平起见,让防化连完成挂绳的任务。 车队到了冰湖前停了下来,杨越下车的时候,牛再栓正站在车头边望洋兴叹。 这片冰湖日照不足,常年处在冰封的状态,只有在七八月份的时候,冰层才会变薄一些。无线连栽电线杆的时候在冰面上趟过一次,他们用十字镐破出一条通道来,但是这几天没人来,通道又被冰封住了。 仇几满照例给每一个人发了一颗感冒药,杨越混着冰冷的煤油兑开水吃了下去。 “告诉我,谁想打头阵?”牛再栓看了一眼身后的九十几个弟兄,谁走在前面,就意味着要在深度一米三左右的冰水混合物之下,横穿整个冰面。 张传伟刚想开口,杨越和张朝封两人就同时站了出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特么的,防化连排头班在此,还轮得着别人来打头阵? 正文 第一七三章 滚 “三班能得很是吧?啊!三班长?”牛再栓见这两个货又跳出来,上去就给了张朝封一脚,“滚,都滚!滚后面给我老实呆着去!” 然后他大声道:“我和一排长带一班打头,副连长中间策应,三班和指导员收尾!” 仇几满笑笑没说话,牛再栓是怕把杨越和张朝封再冻着了,他脸上写着“你们都是我的,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要干什么”的表情。一副小农的嘴脸,极其护短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杨越和张朝封写着是牛再栓手里的命疙瘩,他根本舍不得把两人往冰冷的湖水里扔,自己却扛起钢绳的一头,卷起裤管,率先下到了冰冷的湖里。 一班长仰天长叹,以后防化连要姓杨了。 张朝封捏着个小石子无奈地坐在了地上,欧阳山几个也蹲在旁边,默默不语。 往后牛再栓都这么搞,让三班垫底收尾啥的,还有没有脸站在排头了? 郭廖拍了拍杨越的肩膀,“看来你们的功劳忒大,连连长都收不住啊!” 杨越叉着腰,不知道该怎么说。张朝封在那喊:“连长,你不如把我们三班圈在营区里当猪养着算了。” 牛再栓在齐膝的冰水中扭过头,“蠢货!你以为你不是?” 张朝封抓了抓头皮,感觉忒无聊。跟着杨越混了这一年半载的,事事都冲在前面当先锋,现在好像突然感觉没有了用武之地。 “来来来,甩扑克甩扑克。” …… 一卷钢绳八百五十米,人还没到湖的那头,线就已经没了。三班和一帮老弱病残坐等牛再栓带队回来,这些从冰湖里上来的糙汉子,每一个人身上都湿淋淋的,他们在冰中用腿趟出了一条路,裸着的腿上到处都是被冰渣子擦伤的痕迹,一条一条,一道一道。 杨越帮着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热水,牛再栓换了一身衣服,从车上下来。 杨越走了过去,一边递着茶杯一边说:“连长,还剩几百米,明天让我们上吧。” “想立功想疯了?”牛再栓瞟了他一眼,“张朝封不懂我,你怎么也不懂我呢?” 杨越哪里不懂,牛再栓是在保护他。但是这样的保护让杨越很有挫败感,都是一个连队的,凭什么他杨越就能特殊一点。 “弟兄们心里不安,我这个班长不好当。”杨越道:“连长,你看看三班那几个货,平时一个比一个聒噪。今天垂头丧气的,完全没了朝气。三班也在防化连的序列当中,不用特殊对待。” “我看你是圣人的心,毛驴子的命。”牛再栓喝了几口热水,把茶缸子往杨越手里一塞,“他们想去我让他们去就是了,明天我就让你的三班打头,但是,你和张朝封不行。” “我们没你想得那么娇贵!” “我说不行就不行!”牛再栓吼道:“杨越!” “到!” “你是防化连的兵吗?” “是!” “你听谁指挥呢?” “……”杨越无言以对,看样子牛再栓是要拿命令来压他了。他那臭脾气一上来,林曾雪都镇不住。但杨越丝毫没有退让:“连长,我是三班班长!三班在哪,我在哪。犹如你所做的,你可以为了防化连冲锋陷阵,我也能为三班冲锋陷阵。你爱惜你的弟兄,我同样爱惜我的弟兄。我不可能看着他们在冰湖里而没有我这个班长,如果是你,你愿意一个人站在岸上,看我们在冰水里挣命吗?” 牛再栓拿着毛巾,看着杨越,神色有些发愣,半晌,他才叉着腰问:“杨越,你什么意思?你想教我怎么做人?” 杨越没吭声,牛再栓一挥毛巾,“滚!” 仇几满见杨越和牛再栓在那争论,跑过去当和事老,“老牛!什么事犯得着吗?” 牛再栓指着杨越,“你再逼叨叨,逼叨叨地试试看,我明天就把你扔到炊事班去烧开水,信不信?” 杨越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牛再栓已经完全没法沟通了。 第二天,防化连继续和冰湖死磕。 牛再栓在集合场上看都没看杨越一眼,等到了冰湖,杨越也没跟牛再栓打招呼,带着三班就冲在了第一个。牛再栓在岸上骂:“你特么别姓杨了,你改姓驴吧!驴一样的耍球货,脾气死犟,你特么怎么没死在暴风雪里!” 杨越低着头往前走,权当牛再栓在那唱大戏。三班卷着裤腿下了水,杨越把胡坤和张传伟留在了三班的最后,带着张朝封,穿着作训鞋下到了水里。 前面水浅,冰层薄,但是走了没几十米,湖水陡然加深,一脚踩下去,就到了大腿根。 杨越一手扛着钢绳,一手拿着工兵锹,一锹一锹地把挡在面前的冰面砸碎,碎冰渣子在他的身边漂浮起舞,划在大腿的皮肉上,刺痛。 张朝封在后面,跟着走,一边走一边道:“越子,人老牛对你挺好的,干嘛不领情啊?” 杨越开着路,有些喘,“老牛是好人,可我们也不能把好人不当连长。三班风头盛,很多人对老牛偏向我们都不满。” “羡慕嫉妒恨呗,没有水果刀,我还不吃西瓜了?王八蛋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全连一百多弟兄,我们三班又不是神仙,难免会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如果真让老牛被别的班长逼得下不来台,你乐意吗?” 张朝封想了想,杨越说的把柄,可能是他们三班在营区的时候,经常利用连队主官星期三星期六回家抱老婆的时候,趁着熄灯跑到楼顶去喝酒这种事情。老牛不光知道,他曾经还参与过。但这种事毕竟是违反纪律,免不齐到时候三班惹急了别的班长,会去连部闹事。 牛再栓这个人吧,又冲动,估计一顿臭骂就把人赶走了,但三班就保不准成了防化连的公敌。 杨越是这么想的。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不是所有人的眼里都揉得进沙子。牛再栓对三班好,三班就应该对牛再栓好。 正文 第一七四章 连长,买只羊吧! 下午无线连来接防化连的手,他们开始着手往电线杆子上挂固定钢绳。防化连因此结束了冰湖的任务,提前回到了营区。 这些天的进度非常快,每天早早地完成既定任务后,全连就处在了放羊的状态。 太阳越来越毒,杨越在帐篷外,现在只能穿一件单衣。 林曾雪已经两天没出门了,杨越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林曾雪的脸上跟个熊猫似的。除了两只眼睛周围因为经常戴墨镜的关系是白色的外,脸上已经黑成了碳。他堂堂一中校,又舍不得那张老脸风吹日晒的,偷偷地洗过几次,但显而易见的,他的脸上开始蜕皮,一块一块地掉,场面贼吓人。 紫外线太强,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吧。 张朝封说林曾雪的名字没取好,曾雪曾雪的,不就是“增雪”吗?难怪他一出来天上就下雪,一缩回去就出太阳,也是没谁了。 杨越坐在帐篷顶上看着河里有一群人在那洗衣服,张朝封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指着自己的头发道:“越子,你看我是不是变帅了!” 杨越看了一眼,这货头发长了不少,在帐篷里捯饬了快半个钟头,结果梳了个中分出来,配上他那满脸的横肉和鼻架上的墨镜,要是再穿一身黑马褂,挂着一支二十响,那妥妥地就是地道汉奸范。 “挺好!”杨越竖了竖大拇指,“简直霸气侧漏,恐怖如斯。” 张朝封摘下墨镜眨了眨眼睛,“我怎么觉着你在骂我呢?” “你想多了,我是在赞美你!”杨越憋不住,笑道。 那边,郭廖垂头丧气地从炊事班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抱怨,“特么的,一天到晚就是粉条子、皮芽子、豆芽子,眼睛都快吃绿了!” “有豆芽吃就不错了,证明炊事班的人还在想办法改善伙食和口味,要是天天给你整一盘煮黄豆,那才叫惨无人道。”杨越打趣道:“人家丘班长全权负责后勤,已经算是尽心尽力。山上的大白菜,二十块钱一公斤,还不带打折。猪肉几乎没有,全靠空运,你指望你能吃到什么?” “羊肉啊!”郭廖两眼放光,“你说这天气,早上起床喝碗热腾腾的羊肉汤,配上两个炸油饼,简直不要太美味!” 一提起羊肉来,杨越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也就上山前带了几只羊上来,早在半个月前就吃完了。直升机空运来的肉食一般都是整扇整扇的,但从来没有羊肉。 张朝封也动了心,“越子,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冰湖边看到的牧民吗?” “嗯,怎么了?” “买羊去啊!” “你疯了吧!”杨越道:“那是边民,人家可能是中国人,也可能是印度人。人家不收人民币,只收物资的,你弄得到汽油吗?再说了,就算人家收人民币,你有钱吗?” 张朝封呶了呶嘴,杨越顺着他的视线,看见牛再栓蹲在连部帐篷门口削哈密瓜。 “找老牛啊!他有啊!” 杨越拿出21金维他,卷了个喇叭筒,点着火抽了一口,一边吐着烟雾,一边想,找老牛,老牛会同意吗? 也许会吧,买羊也不是为了三班啊。 也可能不会,毕竟部队物资都是配送的,去买羊,就只能自己掏腰包。 “杨越,啥也别说了,我今晚就想看见热腾腾的羊肉汤。”郭廖在一旁敲边鼓:“为了弟兄们的福祉,您老人家适当卖卖屁股,我们不会嘲笑你的。” “滚!”杨越没好气地从帐篷上跳下来,看了看两人,“真想吃?” 一阵点头。 杨越心说好吧,反正我也想吃。 他一摇一摆地到了连部帐篷门口,牛再栓抬了抬头,“哟,越哥啊!亲自拜访,有何指教?” 杨越蹲了下来,“连长,哈密瓜好吃吧?” “嗯,跟吃哈密瓜一样!”牛再栓看杨越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怀好意,把哈密瓜搂在了臂弯里,“我跟你说,这是我的私人财产,你别打它主意。” 杨越心想至于嘛,哈密瓜这玩意,去年夏天三个月,每个月一人一百斤,吃到吐为止。 杨越凑了上去,“连长,商量个事呗。” “有屁快放,借钱免谈!” 杨越笑了,“真不是借钱,我想买只羊。” “买羊?”牛再栓回头看了看帐篷里的林曾雪,低声道:“买羊干啥?” “吃啊!难道放着玩吗?”杨越抱着手臂,接着说:“冰湖边不是来了一家牧民嘛!那羊我看挺好,买一只来炖个汤,给弟兄们换换口味呗。” “好啊!”牛再栓点头答应道,“不过,你掏钱啊?” “我这不是没钱吗?” “没钱你在这唧唧歪歪个鸡毛信?滚一边玩泥巴去!” “哦!” 杨越吃了一个闭门羹,撞了一脑袋的灰。牛再栓还在削哈密瓜,杨越摇了摇头,他这位连长啥都好,就是太扣了! 张朝封和郭廖见杨越那表情,就知道今晚的羊肉汤泡汤了,情绪顿时就萎靡了。连杨越都搞不定的事,防化连就没别人能搞定了。哪想到三人正打算去炊事班偷几个土豆回来炸土豆条吃的时候,牛再栓开着一辆解放141在那摁喇叭。 “三班的!出公差了!” 张朝封在那削土豆皮,心说神特么出公差!这特么在喀喇昆仑山上呢,海拔五千多米,跑哪去出公差?印度吗? 杨越还在用蜡烛热着罐头盒子,准备倒油,一听牛再栓喊,立刻吹掉了几根蜡烛,然后拍掉了张朝封手里的土豆。 “愣着干啥呢!?想不想吃羊了?” “撒羊?”张朝封还没反应过来,郭廖却已经冲出去了,“连长,你等一下,我找根绳子!” 张朝封一脸懵逼,“找绳子干啥?” “栓羊啊,蠢货!” 三人屁颠屁颠地到了卡车边,杨越跑到副驾驶上,打开门一抬头,看见林曾雪。这堂堂帝国中校现在是根本没脸见人了,披盖着一条湿毛巾,恨不得把脸都捂起来。 牛再栓一呶嘴:“眼瞎啊!?滚后边去!” “诶!”杨越关上驾驶室的门,跑到车厢里去和张朝封他们作伴去了。 正文 第一七五章 OK! 杨越瞎猜,从大陆板块学说上来讲,喀喇昆仑山在远古时期属于海洋地带。这也可能就是为什么在这高原之上,会有那么多的咸水湖的原因。 在严格意义上,这处贫瘠到几乎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不太适合生物生存,但羊是个例外。 它们吃湖边的草,喝略带咸味的水,肉质非常鲜嫩,且没有很大的膻味。可以说,高原羊是羊中极品。 卡车在溪水叮咚的融雪环境中开了一个多小时,到达冰湖的时候,牛再栓果然看到有牧民正在放牧。汽车找了条路直接怼了过去,一下车,倒把别人牧民吓一跳。 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牛再栓比划了半天,对面也没听懂。张朝封跟着下来,用简单的维语呱了两句,显然也并没有卵用。 双方几乎0沟通。 杨越寻思着可能碰到印度人,他开口用英语问,“印度人?” 对面连忙点头,一口的噎死噎死。牛再栓一听,小伙可以啊,英语也能说。 杨越心说惭愧啊!初高中英语基本坐飞机,上课打瞌睡。学下来就会好啊油?饭!三克油!恩的油!? 但明显对面的哥们也不太会说英文,一口莫名其妙的语言讲得语速奇快,还没法听懂。 杨越抓了抓耳朵,完蛋球的。 那哥们掏了半天,大家都以为他是在掏护照。毕竟碰到解放军,外国人的心里总是慌的。 张朝封一见这场面,伸着手比划,“我们嘛,不是武警!不是武警的干活,你的,明白吗?” “滚滚滚!”牛再栓一屁股把张朝封挤走,“说的啥玩意,跟鬼子进村似的!” 那哥们掏出几盒火柴来,看造型比杨越手里的火柴盒还大一倍有多。那火柴梗子又粗又长,一盒里也没有多少。他把几盒火柴递到牛再栓手里,笑着又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 杨越觉得,这哥们是想贿赂来着。 牛再栓把火柴接过来,丢给了杨越,“这玩意外国货,一块钱一盒,谁带了零钱,给他吧。两边的牧民都不容易,这里又没国境线,难免一不注意就会越界放牧,我们的牧民也一样,别为难别人。” “诶,好!”张朝封听说还是洋货,乐得合不拢嘴,麻溜地就拿了几块钱给了那牧民。那哥们一开始死活不肯收,但拗不过张朝封那汉奸造型的嘴脸,只好颤抖着手收下了。牛再栓指着远处的羊,大声道:“羊!绪扑!我们,买!” 牛再栓总算是让着哥们听懂了他们的来意,很高兴地猛点头,“OK!OK!” 众人跟着他到了他的毡房,挺讲究地还拿了个银色水盆给没人洗了洗手,再倒了几碗羊**,恭恭敬敬地端了上来。 杨越一闻那羊奶的味道,胃里顿时不舒服了。林曾雪很客气地给人点点头,双手接过,杨越没办法,也只好接了过来。这毕竟是礼节,可以上升到两国关系的礼节。 张朝封知道杨越不太喝羊奶,自己那碗喝完,然后抢杨越的。主人在外面忙活着,牛再栓出门一看,那牧民哥们一刀就砍下了一只羊头,然后在湖边洗。 林曾雪看了一眼牛再栓,“这牧民心也是够大的,价钱都没谈拢,就开始杀羊了。” “那是给我们吃的。”牛再栓摇头,缓缓道:“人家都给我们洗了餐前手了,他是准备杀只羊来招待我们。” 林曾雪点点头,没有说话。 实控线附近的边民原本都是阿克赛钦人,本同属于一个族群,他们生活在渺无人烟的高原上,朴实无华,热情好客。 而阿克赛钦是古突厥语,直译过来的意思是:中国的白石滩。 只是部队有部队的纪律,牛再栓不可能会吃陌生人煮来的食物。 杨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那哥们沟通的,只见他蹲在那牧民身边,两人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自说自话。最后,那牧民点了点头。 牛再栓长舒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然后再让杨越他们去车上搬了一小桶汽油下来。那牧民死活不肯收钱,只要了那桶汽油,然后抓了一只肥羊交给了郭廖,宰杀好的那只,还用毡布打包好了,送到了车上。 于是,施工队晚上都喝上了热腾腾的羊肉汤。 杨越就觉得,高原上的羊,味道是真好。 历时一个月零七天,从栽种电线杆算起,到挂绳,挂光缆,六十公里的施工进度非常快。七月底,施工队的施工任务全线结束,只剩下了日常维护等低强度的劳动项目。建军节一过,就等着军区逐段验收,一旦通过验收,施工队就彻底放羊了。 而在此之后,施工队不能单独下山,必须等到师部的集合命令才能开拔,离开边防。 而八月份,是喀喇昆仑山温度最高的时节,大量的冰雪被升高的气温融化,汇成了千万条涓涓溪流,然后自山谷间奔腾而下,变成喀拉喀什河和叶尔羌河,滋润着大漠边那一点一点的绿洲,让住在疆南的人民能休养生息。 雄伟的大自然在造福人类的同时,也同样产生了不小的副作用。 大雪初融,河水泛滥,山洪也跟着爆发。从兵站到边防连的路很快就被冲地七零八落,把施工队完全困在了鬼不拉屎、鸟不下蛋的边防线。 这样一来,日常补给就输送不上来。直升机的运量有限,更何况和防化连所在的施工队情况如出一辙的队伍非常多,陆航就算二十四小时空投给养,也完全不能满足数万部队的需求。 卡车上不来,空投量又小。丘水根算了一笔账,如果防化连靠着前期的物资储备的话,可能活不到通路的那一天。 边防连是有战备储粮,但那是人家的家底,不可能轻易拿出来。师部踌躇再三,决定让林曾雪自行解决部分口粮问题。实在不行,再问边防连借。 牛再栓一听,还借个屁!防化连遇山吃山,遇水吃水,他把目光投向了了营区外面的那条河里。 那河里有鱼,而且量还很大。 正文 第一七六章 舌尖上的喀喇昆仑山 防化连放下了枪,把自己装扮成了渔夫。 他们的身体内,流淌着祖宗359旅自力更生的血脉。他们用装蔬菜的尼龙网兜编织渔网,拦着营地前的河,一百人分三波一字排开,从上游把鱼群赶到下游,一网就收获了近两百斤。 高原的夏天,河水依然冰冷,下水前仍然要吃感冒药。 山上的紫外线十分强劲,这使得鱼皮非常厚,鱼的感知能力也弱。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徒手抓,也能抓住。 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杨越不知道这条河里的鱼学名叫什么,长长一条,梭子一般。炊事班把鱼一筐一筐地抬回去,然后斩头、去皮,配大块姜、剪成菱形的干辣椒,再撒上胡椒粉和花椒,做成鱼汤,鱼肉粗糙而且硬,但汤味不错,大火炖起,乳白色的汤汁能盖住煤油味,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丘水根负责连队的后勤工作,他在想办法使让这些鱼能变着花样装进士兵们的肚子。 他想到了炸鱼肉和晒鱼干。防化连用施工剩下来的多余木料搭成晾晒架子,成百上千条被处理过后的鱼串在尼龙绳上,趁着日照充足的喀喇昆仑山的夏天,慢慢地风干。十天之后,这些鱼干将成为防化连餐桌上的美食。 鱼干的营养价值很高,含有丰富的钙、磷、钾和铁元素,能补充人体所需的大量蛋白质和脂肪酸。鱼干的做法丰富,用豆豉、酱油、辣椒腌渍,大火蒸熟,能最大限度保证其营养不流失,高温蒸汽和鱼肉之间美妙的化学反应,让这道蒸鱼干变得美味异常。 用油炸,使得鱼肉热量进一步提升,鱼肉炸酥,连鱼刺和鱼骨都能嚼碎。炸过的鱼肉用蒜子、干辣椒和花椒粒在大锅里翻炒,淋上一点白酒,便香味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张朝封卷着裤腿坐在岸上,听杨越一句一句地说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这纪录片似的语言,怎么听怎么变扭。 杨越舔了舔嘴唇,拿着铁锹站了起来。 今天已经是第四网了,基本上把这条河里附近的鱼都捞了个干净。 鲜活的鱼装了八大框,再捞下去,简直要生态灾难。 “杨越,别愣着了,拉好网来!”牛再栓牵着尼龙绳网在河的那头吼。 肉眼可见,河里的鱼群已经没有刚开始下河时那么多,三三两两的几条在网兜前晃荡着,然后被人用铁锹赶着钻进了网眼,挣扎了一会,便被人提起,扔进了装鱼的框里。仇几满站在岸上,叹了一口气,“老牛,今天到此为止吧,再捞也没了。明天继续。” 牛再栓也不太满意最后的战果,见人疲马乏,也就只好作罢。 但是第二天,上游下来的鱼群并没有恢复,第一网收获就不大,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就基本绝收了。 不到半吨的鱼,怎么算怎么不够吃。 牛再栓犯了愁,他们总不可能真的跟359旅的前辈那样,找块风水宝地开垦荒地种菜。 主食还有一点存粮,但下饭菜确实让人很头疼。 和防化连捕鱼比起来,无线连的则开始挖洞。喀喇昆仑山上有一种啮齿类动物,体型小,长得跟老鼠一样,但是有一对圆耳朵,还有一条短尾巴,山上的人把这种动物叫石兔子。据说味道不错,口感鲜嫩而且有淡淡的甜味。但是这些小动物的警觉性非常高,一有风吹草动就藏进了洞里。他们的洞口也很多,常常有几个出入口,让人防不胜防。 无线连的一开始根本颗粒无收,左挖一锹,右挖一锹,然后看着那帮小精灵尖叫着从眼皮子底下飞快地逃跑。一堆人追在屁股后面,用手抓,用石头扔,灰头土脸,跟打仗似的,吃相贼难看。 后来他们学乖了,找到了兔子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堵洞口,周围所有的洞口都堵起来,只留两个,其中一个用蛇皮袋套住,然后把水从另一个洞口灌入,一窝石兔子们慌不择路,就只能自投罗网。 两天下来,无线连的营地成了动物园,拴着一条腿的石兔子满地乱跑。 他们挖石兔子的时候还顺便找到了几只旱獭,贼凶悍的脾气,叫起来跟狗似的旺旺旺,两只大板牙咬着什么都不会松口,号称水边平头哥,一把铁锹伸过去,那玩意咬上就能直接拖回来。但谁也不知道这东西还是杂食动物,带回来的第二天,基本上一地的石兔子就成了鲜血淋淋的尸体。 杨越那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无线连的弟兄追着那几只旱獭,都跑到河的那边去了。结果最后还没能把凶手就地阵法,让无线连连长好没面子。 现在,施工队唯一的肉食就只剩下了鱼肉。 就算再好吃,吃几天也会让人兴趣索然。吃鱼的第五天,终于有人受不了,吐了。 牛再栓一看,这不是办法。无线连所过之处,简直寸草不留,这方圆十几公里的石兔子都被抓完了,难不成要去找狼打来吃? 施工队几个主官一碰头,商量着该怎么给弟兄们点肉吃。 仇几满说,去买羊吧。几个人使劲摇头,就算买,也不可能大量买,不是钱的问题,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问题是,人家根本不收人民币。 林曾雪坐在那闭着眼睛,像在算卦。牛再栓看了他一眼,好歹是队长,关键时刻发个声啊! “嗯……”林曾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打猎吧!” “卧槽!”牛再栓一脸懵逼,“犯纪律吧?” “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是自保第一。有什么事,我扛!”林曾雪轻描淡写地说着,部队营养跟不上,都快变成食草动物了,不想办法解决,队伍不好带。体能上不来,施工线的日常维护怎么办? 高原上有野生羊群,稍微打几只,对生态影响应该不会太大。林曾雪想了半天,“谁去打呢?” 两个连长对视了一眼,牛再栓明显冷哼了一声,就无线连这帮整天背电码的货,那枪法简直了,能拉得出去? 还是防化连来吧! 正文 第一七七章 打猎 大清早的,杨越就被牛再栓隔着篷布踢醒了。 杨越抬头一看,天都特么还是黑的。对着电筒一照,手表显示凌晨五点半。 也就是内地的三点半。 “闹鬼啊!”杨越不满地聒噪了一句,翻个身想继续睡,牛再栓掀开门帘子,上来就把杨越的被子掀掉了。冷风从帐篷外汹涌而入,杨越一瞬间就清醒了。 杨越看见牛再栓背着枪,心说奇了怪了,连长也站岗啊?他是叫岗来的吗?杨越坐在那左右一想,不对啊,今天不是三班的岗。 “干啥啊?连长,大半夜的不睡觉,要上哪去呢?” 牛再栓扔进来一把枪,“到丘水根那去领子弹,我们去活动活动。” 杨越心说活动你妹啊,伸手不见五指的给我一杆枪,让我去打月亮啊? “走啦!”牛再栓捡了一块石头,扔在了张朝封的脑袋上,然后喊:“三班的,起床撒尿了!” 张朝封在睡梦中被一石头砸醒,张嘴就要骂,结果一看电筒光的照射下,牛再栓在那咋呼,心里顿时就哔了狗,一口胆边升起的恶气当场烟消云散。 十个人在寒风凛凛的大早上悄么声地出了帐篷,站在营地中间,裹着皮大衣大眼瞪小眼地不知所谓。 胡坤和周亮都领到了枪,加上牛再栓、丘水根和高爱军,十三个人总共领了六把枪。 牛再栓把意思跟大家一说,队列里就炸了。 打猎啊?打啥呢? 羊啊! 犯法的吧? 又没让你去打藏羚羊和黄羊,打北山羊犯个鸡毛法。 杨越寻思着,就这帮货能分清什么是黄羊,什么是北山羊吗?昆仑山的羊种类繁多,岩羊、盘羊、黄羊、山羊,除了山羊能人工繁殖,不算保护动物之外,其余的都是濒危。 牛再栓强调道:“不过不管打什么羊,我们必须要控制数量,三个人一组,每一组只能打一只,谁打多了,处分没商量!听懂没有!” 众人连忙点头,没有人愿意当屠夫。 四辆卡车摸黑上了路,但没人知道羊群在哪。杨越和张朝封、郭廖一组,开着车就往山头多的地方奔。 山羊嘛,当然活动在山区里。 杨越抱着枪在那盘算,一只羊炖汤够吃两顿,六只羊能吃六天。打个两三次,基本上就能捱到部队下山。 勉强能接受。 说实话,他不太想杀生,这和打仗杀人有本质上的区别。但是弟兄们又不能没有肉食,该打总是要打的。 卡车迎着缓缓升起的朝阳越跑越偏,最后没有路了,才停了下来。 六个组都在地图上划定了区域,这附近只有他们这一个组。杨越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没有越境,可以开始活动了。 他爬上了一座不高的山,用望远镜寻找潜在的目标。 张朝封也跟着上来,在那欣赏昆仑山美丽的早间景色。 “杨越,那边有羊。” 杨越顺着他指的方向观察了一会,“不能打,黄羊。” “那边也有!” 杨越叹了口气,“不能打,在悬崖峭壁上生活的大部分都是岩羊。就算能打,你告诉我怎么去悬崖底下拖它们?” 张朝封泄了气,这不能打,那不能打,感觉什么都不能打。 “我觉得我们干脆站这对着山谷喊一嗓子,呀喂!山羊爷爷,你快出来让我打一枪吧!” 杨越一手拍了拍张朝封的肩膀,一手端着望远镜道:“那边的,能打!” 张朝封手搭凉棚,跟着杨越指示的方向远远地看见离着差不多有三四公里远的一处小湖泊边,有几只活动着的身影。 “山羊吗?” “如假包换!”杨越放下望远镜,“郭廖,你上来看一下,汽车能不能开过去?” 郭廖听说有情况,四肢并用地爬上了山,观察了一会,然后摇头,“难!地形复杂,只能徒步。” “那还等什么,走着!”杨越背着枪,带头开路,郭廖背着保温壶跟在后面,张朝封则挂了一身的绳索,背着一根木杆,用来抬羊的。 三人下了山,就直奔湖泊而去。三四公里看上去不远,但实则走起来也是要了老命了,上上下下,翻山越岭,还要蹚溪跨河,等到了湖边,都已经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杨越从土包上露着一个脑袋,观察了一会,确定是山羊无疑。 他慢慢地推子弹上膛,打开保险,把枪伸了出去。 距离六十米左右,微风,不修正。 张朝封和郭廖看见杨越的食指慢慢地放在扳机上,也紧张地不行。要是他这一枪没打中,惊到了羊群,把到嘴的羊肉给吓跑了,那不得追到吐血? 杨越瞄了半天,忽然停了下来,他侧过脸,低声问,“单发啊还是连发啊?” “什么单发连发的?”张朝封不知道杨越啥意思。郭廖却懂他在说什么,他道:“连发吧,单发虽然命中率高,但毁伤效果有限,万一没打中要害,让羊跑起来,你再打就得从固定靶到移动靶了。” 杨越点点头,在理。 他把保险打到连发的位置,然后再一次地瞄准。 顺着缺口看过去,准星圈牢牢地套在了一只肥壮的公羊身上。杨越捻去了准星上的虚光,目标清晰地暴露在射界之下。 他移动着枪口,瞄准了山羊的后腿。 那感觉和打靶完全不同,一百米的胸环靶,杨越几乎百发百中,但是面前的这只羊,一直在小步徘徊着,虽然只隔了六十米,但杨越不敢托大瞄着它的脑袋。 “哒哒哒……”一个短点射出去,杨越松了扳机。 羊群被这突然的枪声所惊动,十几只羊顿时四散狂奔起来。那个被杨越选中的目标显然也想逃跑,它趔趄了一下,然后拖着一条腿追着自己的同伴。 “没打中?”张朝封心说不会吧,你个废物!这都打不中? “打中了!”杨越提起枪来就追,其他两人紧随其后。可那羊跑得虽然不算快,但比起人类来还是快了不少,上山下水地,翻着羊蹄子头也不回。张朝封在后面大声地喊,“站住!再跑开枪了!” 正文 第一七八章 狼 郭廖一边跑一边笑,“神特么站住,你是羊你会站住啊?” 张朝封气喘吁吁道:“你懂个鸡儿,这叫心理战,羊一听我们要开枪,肯定慌神,说不定就跪地求饶了!” 但是跑了没几百米之后,张朝封就没这个心思寻乐子了。那山羊的活动能力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明明是一座崖,它都能往上爬。杨越一看这场面,还追个鸡毛啊,端起枪来又是一梭子,隔着一百多将近两百米,子弹噗噗噗地打在了崖壁上,震碎了不少石头,但结果全都没有命中目标。 剧烈的运动让杨越的呼吸紊乱,打枪最忌心浮气躁,更何况在这个距离上要打移动靶,瞄也要瞄很久的。那山羊被枪声惊地在悬崖上上蹿下跳,不一会儿就爬上了崖顶。 “追吗?”张朝封问。 杨越气急败坏地叉着腰,喘着气,羊都被惊跑了,此时不追,再到哪里去找?更何况这里的地形越来越复杂,它们藏得也越来越深,再想打一枪,首先自己就得长途跋涉,危险也会加大。 “追!”杨越确定自己的第一次开枪就击中了目标,否则地面上不会有血迹,被大口径步枪弹打中,活下来的几率很小。 三人绕过悬崖,从一侧缓坡爬到了山顶,一抬头,杨越就看见那羊倒在悬崖边,正口吐鲜血。 “你大爷的!”张朝封上气不接下气,坐在地上骂:“跑啊!接着跑啊!” 杨越走了过去,查看着那羊身上的伤口。 一颗子弹掀开了它的皮肉,打断了它的左后腿,露着白色的骨茬。 另一颗子弹从他的左后臀部射入,穿过了腹部。 而最后一颗子弹在它的背上凿了个血洞。 三发全中,而且枪枪要命。鲜血已经染透了它的皮毛,但它仍然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带着杨越们狂奔了近两公里。 那羊躺在那,一双美丽的眼睛盯着杨越,缓缓地流淌着泪水。 它张开嘴,它可能想喊叫,但是它已经没有了力气。 它那原本清澈的眼白,正在渐渐地变得浑浊。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鲜血随着胸部的起伏,一股一股地从嘴角流淌而出。 杨越看着它的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地,他的心里发虚,虚得厉害。他撇过头去,不忍看到这条生命最后逝去时的无助和哀求。 他坐在山羊的尸体边,发了好一阵呆。 张朝封在杨越的脸上又看到了那股悲天悯人的模样,这种表情在杨越当新兵排长的时候,看着那些新兵在厚厚的灰尘里爬战术,要死要活地跑五公里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出现过。张朝封走了过去,拍了拍杨越的肩膀,道:“别难过了。” 杨越摸了摸下巴,他不是难过,他是觉得残忍,仅此而已。 “抬起走吧。”他把枪背在了背上,把羊交给了其他两人。郭廖上前捆住羊的四肢,然后穿过木棒子,和张朝封一前一后,抬着羊下了悬崖,然后找到了自己的车,往回而去。 一路上,杨越都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枪,第一次觉得枪这玩意,真的不是好东西。 他还是更喜欢侦毒器和辐射侦察仪,还有发烟罐。 “停车,停车!” 张朝封在车厢后,忽然大力地拍着驾驶室的后玻璃,郭廖还以为他察觉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脚刹车就把卡车停了下来。 杨越跳下车,看见张朝封拿着根木棒子就往旁边的山上跑。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回去拿枪,发现郭廖已经端着枪跟上来了。 两人追着张朝封的脚步,上了一座山塬,抬头一望,远远地看见一匹狼正拖着一只羊往一个山洞里钻。 张朝封边跑边回头喊,“杨越,你内疚吗?我帮你消除你的孽障!” 杨越心说内疚个屁啊,那特么狼窝你也敢乱冲? “郭廖,跟上!” 郭廖体力稍差,爬山的时候就拉了一百多米,等他上来的时候,张朝封已经抡着棍子进了洞。杨越眼睛一闭,你特么最好指望这洞里没有狼群,否则老子救都来不及救。杨越心里想着,弯腰捡了一块石头,往洞里一冲,就看见张朝封堵在洞口,和一只狼打了起来。 那狼个头小,但被人堵在洞里也顿时狂性大发,呲牙咧嘴地低吼着往张朝封身上扑。张朝封一顿王八棍法总能敲到两下,一下砸在了狼脑袋上,那狼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被打飞了出去。但很快它就站起来,颤抖着想要再一次地发起进攻。 杨越瞟了一眼洞内,这是一处天然洞穴,洞口大,里面小,光线还算好。洞内的地面上有一些动物的尸骨和一层厚厚的狼粪,确实是个狼窝无疑。但此刻就只有一匹狼,还算幸运。 那只被狼叼进来的羊还在地上挣扎,只是脖颈上的血汩汩地淌着。 张朝封手里拿着棍子,不给那狼丝毫反扑的机会,丁零当啷一顿打,杨越在他身后策应,随时准备一石头砸过去。那狼终于害怕了,虚晃一枪扑向了杨越,杨越正准备抵挡的时候,张朝封大力一棍子又夯在了狼脑袋上,这一棍子奇准无比,坚硬的狼鼻骨都被砸塌了下去,张朝封手里一震,棍子也应声断成了两截。 狼摔在了洞壁上,然后软塌塌地掉在了地面,苟延残喘。 杨越捡起断掉的那一截木棍,捅了捅狼,狼的前肢动了动。就算临死,那狼的眼神里也透着一股凶狠的颜色。 郭廖总算赶到了狼窝,端着枪就要补一枪。 杨越按住了枪管,“别开枪,这里地方太小,都是岩石,当心跳弹伤到自己,让它自生自灭吧,我们走。” 张朝封去查看了羊的伤势,脖子上伤势不重,就是后颈椎的皮肉绽开,应该不会死吧? 三人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转身离开了。 杨越不知道张朝封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但是能感觉到这家伙真的太为自己着想了。他勾着张朝封的肩膀,使了使劲。 张朝封看了看手里拎着的一截断棍子,然后扔到了山下去了。 正文 第一七九章 预兆(为书友喀拉昆仑之鹰万赏加更!!谢谢!!) 八月十八日,验收组坐着直升机,对施工队的施工线进行了最后一次验收。隔着六十公里,起点和终点的验收人员清晰地接受到了对方的信号。 这标志着,全线贯通验收合格。 从六月初上山,到八月下旬,施工队用了将近两个半月的时间,完成了高难度的施工任务。 不仅如此,整个边防线上的施工人员,在不知不觉中同时创造了三个世界纪录。 在海拔最高的地方,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最长的通讯光缆施工任务。 验收人员签字验收之后,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这两个月来,他们在海拔五千三百米的生命禁区爬冰卧雪,靠着双腿走过的路,平均到每一个人身上,是二百七十多公里。光防化连所在的施工队,步行距离加在一起,能从喀喇昆仑山直通西安。 直升机走后,营地中间堆满了各种损坏的物资。包括折断的铁锹把子、挂线损坏的小滑车、脚蹬子、不合格的木头杆子,还有穿破了的解放鞋、军袜…… 张朝封本来想把身上的工作服也一并扔到那去统一回收销毁的,但是发现两套工作服加两套迷彩服都被穿成了烂布条子,要全扔了的话,下山得裸奔。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事实上跟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很多,平常在山上,冷的时候可以穿绒衣,穿棉袄,热的时候可以穿秋衣,谁也不在乎自己的作训服到底烂成了什么样,扔了也就扔了,但下了山还要面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要是穿得太破烂,会不会有损解放军的光辉形象?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是管他呢,几乎所有人都在庆祝,他们马上就能回到平原,痛痛快快地洗一个澡,理一个发,再好好地吃一顿热乎乎的熟馒头。天地良心,就连杨越都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灌上几斤自来水,喝煤油兑开水的日子,真是已经过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步。 第二天一大早,杨越的眼皮跳得厉害。抬头看去,天空也昏暗低沉,好像又要下雨的样子。 他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看见高爱军在叫他。 “打牌吗?” “大清早打牌?”杨越插着兜走了过去,看见四班的帐篷里坐满了人。 “班长?扎金花啊?” “不赌钱的,玩玩吧?”高爱军道,“反正没球事了,混吃等死,赌烟抽呗。” “行!”杨越点点头,坐了过去。四班的兵们不玩的都出去散步了,大冷天的也亏得他们还有心思结伴去游山玩水。其他人各班的都有,还有两个无线连的。 高爱军一看这场地实在太小,干脆跑到食堂里,就地而坐。 两个月了,所有人都习惯了躺着坐着,不管屁股底下是沙子是石头还是什么别的,就觉得这样舒服。 等张朝封摇晃着露着秋裤的工作裤闻讯而来的时候,杨越的帽子里已经塞不下了,一根一根的都是卷烟。 “卧槽,你这是要血洗啊!”张朝封张大了嘴,惊叹道。杨越心说这算什么?要不是今天眼皮子跳得厉害,影响了他的表演技术,他还能赢更多,奔四的人了,跟年轻人玩心理玩演技什么的,太小儿科了。 “你来吧,我感觉不太舒服!”杨越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坐在旁边的高爱军被迷了眼睛,破口大骂:“你大爷的杨越,赢了就想跑!?” “我怕我抽不完,让张朝封给你们送点。” “切!”张朝封指了指杨越,坐在那接着玩。 杨越把帽子里大部分的卷烟都给了张朝封,其他的每人发了两支,剩下最后一支自己点着火,抽着出了食堂。 还没瞧见天上的乌云,迎面就有个人影一头撞了过来。 “干啥呢?”杨越撞得有点晕,抬头看见张传伟,“排长啊,有事啊?” 张传伟道:“施工队最后一次巡线,在冰湖附近,需要十个人,你没事吧?我们三班去吧!” “怎么了?”杨越心说不是验收完了么?怎么还要巡线?张传伟叹了一口气,“昨天冰湖下了一场暴雨,有很多杆子的根部有些松,需要处理一下。” “都深埋一米二了,还能松?”杨越骂了一声娘,难怪眼皮子跳的厉害,无线连这帮货,一根杆子都埋不紧,简直了! 张朝封玩得正兴起呢,被杨越一脚踢了起来,三班收拢人员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出发的时候天色就更加阴沉了。 雨点一颗一颗地往下落着,砸在没有篷布的解放卡车里,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睛。杨越杵着铁锹坐在车栏杆上,看着远处的乌云密布,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他的眼皮还在不断地跳,一下一下。 胡坤开着车,张传伟坐在副驾驶上,后车厢里,杨越是老大。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大家,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什么……一会到了冰湖,注意一下地形,别脚滑什么的,不好收拾。” 几人点点头,但完全不知道班长在说什么。冰湖那块地方,他们去了很多次了。虽说有个湖在那,但其实地势很平坦,也没坑啊沟啊什么的。要说危险,真没什么危险。 难不成冰湖还能发个大水来? 杨越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到了冰湖边,两个人一组,撒开人员就去巡线了。杨越和欧阳山在接近冰湖的倒数第二段路下车,他们的巡线距离是两公里。张朝封和胡坤一组,负责最后一段线路顺便回头的时候收拢队伍。 杨越看着卡车远离,眼皮跳得是更加厉害了。 他抹了一把眼睛,摇了摇头,小雨还在下着,天色仍然阴沉沉地让人感到压抑。 “别疑神疑鬼了!”欧阳山劝解道:“走吧。” 两人拿着脚蹬,扛着铁锹往前走,果然发现了很多电线杆有些晃,处理起来其实也不麻烦,往埋电线杆的坑里塞些土和石头,压压紧就行,毕竟深度都摆在那呢,倒不了。 两公里总共四十根杆子,处理完也用不了几个小时。等到和胡坤的结合点,杨越看了看表,还没到中午吃饭的时间。要是赶个急的话,也许能回到营区蹭上一口热汤喝。 作业完毕之后,小雨停了,但是天色却更暗了。 杨越寻思着快要下暴雨了,瞅着胡坤两人也到了终点,准备蹬车往回赶。杨越掏出了一根烟,点着猛吸了一口。 “杨越!”欧阳山突然道,“这根杆子上的光缆线是不是要整理一下啊?” 杨越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背后的最后一根电线杆的杆头上盘着的一卷预留光缆可能是松了捆线,七零八落地坠下来不短。 正文 第一八零章 救命 “我来吧。”杨越起身,拿起脚蹬。 欧阳山道:“还是我来吧,你在抽烟呢。” 杨越点点头,把脚蹬给了欧阳山,坐在地上接着抽烟。胡坤带着张朝封到了跟前,两人从车上下来,张朝封看见欧阳山已经爬上了电线杆,便要了根烟也抽了起来。 “你的烟呢?” “输完了。” “我不是给了一帽子嘛,怎么就输完了?” “我拿了三个K,直接梭哈了。”张朝封狠狠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着烟圈,“结果碰到无线连那傻S13的三个A,倾家荡产,直接古德拜!我现在身上没有卷烟了,就剩两斤莫合。” 杨越抓了抓头皮,“你给的我那条红河还有六包,回头拿去抽。” “没事,放你那吧。” 胡坤站在那,看欧阳山在电线杆顶部作业,“欧阳,挂安全带啊!“ 欧阳山大声地回答道:“挂哪啊?” “随便找个地方扣住,不行扣钢绳上。” “太高了,不用爬那么高……” 杨越心说什么情况,高空作业不挂安全带,找死呢吧?他转头刚想说再高一点,把安全带挂上的时候,就看见欧阳山惊叫一声,脚底一滑,从电线杆上摔了下来。 “卧槽!”张朝封连忙把烟扔掉,四肢并用地扑过去,杨越也吃了一惊,眼睁睁地看着欧阳山从三四米的高度“蓬”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张朝封始终是晚了一步,赶到电线杆下的时候,欧阳山已经不动弹了。 “欧阳!”杨越心里咯噔一下,和胡坤赶忙跑过去。 “我没事!”躺在地上的欧阳山突然伸出一只手,“我没事!” 张朝封吓了一跳,上去就踢了欧阳山一脚,“你特么的不要吓人好不好!?” 杨越到了跟前,才看到欧阳山摔下来的位置脑袋左边一块大石头,右边一块大石头,随便偏个十公分,往哪都是头破血流,小命不保。 三人一齐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被欧阳山这一摔,差点魂都飞了。 欧阳山爬坐了起来,使劲地喘了几口气,他的脸色有些微红,站起来道:“脚滑了一下,让大家受惊了。” 胡坤摆摆手,“人没事就好,别让老牛知道,否则处分你没商量。通报学了没?上个月,兄弟团的一个弟兄不就这样摔死了嘛。” 欧阳山看着地上的两块石头,拍了拍胸口,脸上吓的不轻,“命大,命大!” 杨越瞪了他一眼,“作死呢吧!” “走走走!”张朝封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了,最后一次巡线,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那就亏大发了。 几人深有同感,上车出发,一路上看见那些稍微歪了一点的杆子也不处理了,收拢人员回到了营区,杨越的这颗心才算安定了下来。 只是,眼皮子还在跳。 吃过午饭,杨越睡了一觉起床,打算去洗个衣服,没想到一出门,远远地看见来了一辆吉普车。 路通了? 张朝封刚好从食堂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熟鸡蛋,抬眼一望,顿时笑道:“越子,你媳妇来了!” “神特么媳妇!”杨越说你眼睛怎么就那么尖呢?医疗车都看得清! 那引擎盖上画着红十字的吉普车由远及近,风驰电掣地进了营区,停了下来。杨越蹲在河边正准备洗衣服呢,回头一看,下来的还真是苏沐晨。 张朝封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哟,嫂子!” 苏沐晨微微一笑,两个月不见,张朝封现在头发已经到下巴了,还遮住了一只眼睛,一脸黑乎乎的样子,跟从煤矿里出来一样。 “杨越呢?” “苏班长你这样就不对了,咱俩这么久都没见了,一见面你就问我杨越呢?你让我的小心脏好伤……” “少贫了,他在哪?”苏沐晨推了一把张朝封,后者呶了呶嘴,苏沐晨一回头,看见个满面胡茬的胖子端着个黄色的塑料盆,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谁啊!”苏沐晨吓了一跳。杨越一捞耷在额头上的长发,“杨越啊,姐!” 苏沐晨张了张嘴,“噗嗤”一下笑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杨越放下盆,问道:“你怎么来了?” “巡诊呢!”苏沐晨道:“本来前些天就要来的,但是大水冲了路,我们一直在兵站待命,今天说路通了,我就赶过来了。” “就你一个人啊?” 苏沐晨点点头,“嗯,还有个司机。” 杨越点点头,苏沐晨拉着他到了一旁:“我知道你在这,特意申请到这个点来看你来了。” 杨越打量了一眼苏沐晨,这丫头片子把自己整理地一丝不苟,仍然像第一次看见她时的那样,清秀美丽,没有瑕疵。可是看看自己,身上破衣烂衫,脸上乌漆墨黑,都快成野人了。 “说实话,看见你是蛮开心的。”杨越道:“走吧,去找我们队长集合队伍,先检查一下他们的身体我们再聊。” “好!”苏沐晨点头应道。杨越把她带进了连部帐篷,然后回到防化连叫张传伟吹哨子全连集合。 部队从各个方向赶了过来,等集合完毕的时候,发现怎么少了一个人。 杨越瞟了一眼队列,“欧阳山呢?” 张朝封看了看自己身边,咦,欧阳山确实不在。 张传伟在连集合场上看见一排迟迟没有带到,知道出了事,就跑过来问杨越:“怎么回事?” 胡坤从帐篷里出来,脸色明显就变了,“杨越,欧阳山吐血了!” “……”杨越的眼皮子跳得飞快,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帐篷里一看,只见欧阳山趴在门帘边的地上,“哇”地一口喷出了带着鲜红色的血沫。 “欧阳山!”杨越心说坏了,这是高原肺水肿的典型病症。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欧阳山抬出来,杨越大声地喊:“苏沐晨!苏沐晨!” 苏沐晨听见了急切的喊声,和牛再栓一起出来,就看见三班的帐篷边围了一圈人。 “救命啊!快来救命啊!”张朝封急得都快哭了,苏沐晨挤开人群,一边往里赶一边道:“散开,都散开!” 正文 第一八一章 救护 苏沐晨拨开了哭天抢地的张朝封,一看欧阳山的症状,脸色也变了。 “快,呼叫军区直升机支援,马上!” 杨越不敢怠慢,屁滚尿流地往连部冲,牛再栓站在门口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了?” “连长,呼叫师部,请求直升机救援!欧阳山可能快不行了!” 牛再栓脑袋嗡地一声,也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立刻就拿起了电台联系师部。林曾雪和仇几满一听这个状况,当下也跑出帐篷,防化连整个连都堵在三班的帐篷边,他们是第一次亲眼见证突发的高原肺水肿。 欧阳山已经昏迷了过去,呼吸短促沉重,带着血沫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急性肺水肿导致肺部大量渗液,堵住了他的呼吸道,抑制着他的呼吸。 “杨越!我的医疗箱!” 苏沐晨大声地喊,杨越刚跑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去了连部,提着苏沐晨的医疗箱赶了过去。 “什么时候发病的?”苏沐晨问。 张朝封和胡坤两个摇头,谁也不知道欧阳山什么时候发病的,从冰湖回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跟个没事人一样,怎么睡了一觉,就成这个样子了。 胡坤联想到欧阳山从电线杆上摔下来的事情,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苏沐晨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仇几满骂道:“你们简直胡闹!这么严重的事故怎么能不马上汇报!” 胡坤低着头不敢说话,欧阳山当时的情况不像是有什么问题,谁也不会想到摔这么一下后果居然如此严重。 苏沐晨问:“有加压氧气袋吗?” 仇几满摇头,“没有!” 苏沐晨的神色都快哭了,“杨越!” “在这!”杨越拎着苏沐晨的医疗箱跪在了跟前,苏沐晨从医疗箱里翻出一了根细细的橡皮管,众目睽睽之下从欧阳山的鼻孔里插入,然后毫不犹豫地吸了一口,翻着粉红色泡沫的渗液顺着橡皮管被吸到了苏沐晨的嘴里,她眉头明显皱了一下,停顿了一秒钟,再吐了出来。 “我来吧。”杨越知道苏沐晨受不了这味道,想接手过去,被苏沐晨支开了,“你掌握不了力度,还是我来吧。” 杨越看见地上的欧阳山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连胸口起伏都看不见了。 张朝封早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在一旁捶胸顿足。 “都围着干啥玩意,滚滚滚!”牛再栓驱赶着人群,“防化连的,都滚回自己的帐篷里去!” 高爱军握着杨越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苏沐晨还在往外抽欧阳山肺部的积液,抽一次,听一次肺音。 仿佛一切都变得模糊,杨越跪坐在欧阳山的一动不动的身体前,感受到内心的无助。这已经是第二次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在脆弱的生命面前,他发现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欧阳山的脸色已经转成了青紫,他的呼吸已经停滞了。 “杨越!”苏沐晨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恍然间有人在自己的身上踢了一脚,杨越呆滞地转头,看见牛再栓在向自己大声地吼着。 “杨越!”苏沐晨抓着杨越的手臂使劲地摇,“拿氧气袋!” 杨越恍然,起身就跑,跑了几十米发现自己完全跑反了方向,于是掉过头去了连部帐篷。 苏沐晨给欧阳山注射了氨茶碱,再掰开了他的嘴,喂他吃了两粒药丸。杨越把氧气袋的吸管插入欧阳山的鼻孔里,按苏沐晨教给他们的方法挤压着氧气,使得欧阳山能呼吸到纯氧。 一个半小时后,直升机抵达了营地。军区医院的医护人员简单地检查了欧阳山的病情之后,连忙用担架把他抬上了飞机。临走的时候,牛再栓拉着医生问,“怎么样?他有生命危险吗?” “当然有!”那医生看上去也很急迫,“病患出现了脑水肿的迹象,我们要马上把他送去乌市军医院。” 杨越在一旁闻言,两眼顿时一黑,差点晕倒过去。肺水肿并发脑水肿,情况已经相当凶险了。 直升机立刻升空离开,苏沐晨则累得瘫坐在了地上。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处理高原急性肺水肿,完全是按本能在进行救护作业。她并没有太大把握,但是她已经尽了全力。疆南军区医院也没有加压氧舱,直升机要多飞将近两千公里,才能送到全疆军区医院。 从发现欧阳山吐血到直升机接走,事情发生地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到现在,几乎全防化连的人都没能彻底反应过来。 他们只听说了别的单位出过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想到有一天,防化连也遇到了这么棘手的病例。 胡坤被叫道了连部,被牛再栓指着鼻子骂了一下午。林曾雪和仇几满都没有开腔,这是个事故,欧阳山就算能脱离生命危险,那也有可能这一辈子都上不了高原了。脑水肿对脑部的影响是不可逆的,严重的很可能导致失明、瘫痪、休克甚至脑死亡。 胡坤被骂了一下午,杨越则蹲在连部门口听了一下午,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整个事情都是真的。 突如其来,打击太大。 牛再栓把胡坤轰出了连部,然后杨越跟着进了帐篷。 “军区医院来电话了。”牛再栓道。 杨越抬起头,两只眼睛透着想问又不敢问的目光。他怕得到不好的消息,甚至是噩耗。林曾雪走过来,发了一支烟给杨越,然后还帮他点上了火。 杨越颤抖着吸了一口,尼古丁在血液里流淌,让他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连长……我有心里准备。” 仇几满抬头望了望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牛再栓坐在了床上,缓缓道:“还好!救护还算及时……” 杨越紧绷的神经,因为这八个字顿时就松弛了下来,他双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连长,我检讨。” “你检讨个屁!”牛再栓道:“算你运气好,杨越,有胡坤帮你背黑锅!他是当时场上职务最高的那一个,你想担责任,也轮不到你!” 正文 第一八二章 进城 但是杨越知道,胡坤确实帮自己背了黑锅。 如果当时他坚持自己上杆子,而不是因为抽着烟让欧阳山去冒险的话,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胡坤的运气不好,他当时面对着欧阳山,并且发现了危险的苗头。他开口制止了,但是欧阳山还没来得及履行高空安全规章。 牛再栓说的没错,这是事故! 完全的责任事故。 如果欧阳山就此牺牲,他可能连烈士都评不到。 杨越回到三班,看见苏沐晨正在整理自己的床铺。张朝封在收拾东西,帮着胡坤的床位往里挪动了一格。 “怎么了?”杨越问。 苏沐晨抬起头,“今晚回不去了,明天要帮你们体检,下午还要去别的边防连。” 杨越掀了掀嘴皮子,“你不会是想睡在这吧?” “连部住了三个,加上我们医疗站的司机,已经住不下了。我和别人也不熟,边防连我也不想去,就在你这挤一晚上。”苏沐晨淡淡地说。 杨越没反对,他现在没心思想别的。 “随便吧。” 杨越倒在自己的铺位上,两眼一闭就是欧阳山摔下来的样子。他伸着手,说着“我没事”。杨越苦笑了一下,他当时就已经有反应了,不然他的脸不会那么红。 可是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惊吓过度的表现,从没有往肺水肿方向去想。 蠢货!一帮蠢货! 如果不是苏沐晨,欧阳山…… 杨越想到这,转过头,伸着双臂,给苏沐晨一个结实的拥抱。 “苏,谢谢你。” 苏沐晨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她再也忍不住了,声音哽咽道,“杨越……我真的怕我没能救活他……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我都不敢去问军区医院,他的消息……” 杨越的眼眶也湿润了,他轻轻地拍着苏沐晨的背,“你做的很好,真的!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做的真的很好,相信自己,如果你不在,我们都不敢想象事情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现在应该躺在全疆军区医院的加压氧舱里,你放心吧,他不会死的。” 苏沐晨哭得更厉害了,一双手死死地抓住杨越的肩膀,不肯松开。 杨越把自己的铺位留给了苏沐晨,他自己找到牛再栓,主动要求连站三班岗。牛再栓知道苏沐晨在三班宿营,也没说什么,挥一挥手,去吧。 凌晨六点的时候,高爱军接过了杨越手里的枪,让他回去休息。 苏沐晨盖着海军被,已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杨越回到帐篷里,悄悄地躺在了她的身边,盖着欧阳山的被子,久久都没能入眠。 八月二十二日,施工队接到了撤离的命令。全连用了一天的时间物资装车,临出发拆除帐篷的时候,众人才发现近三个月的风吹日晒,他们用作当帐篷的车篷布早已经千疮百孔。但好在白天的气温较高,一路向下也不觉得大风寒冷。 从阿卡孜达坂下来,杨越回头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喀喇昆仑山脉,静静地出神。 它仍旧巍峨,依然雄壮。只是在杨越的心中,它也更加悲壮,令人神伤。 “那就是一尊神。”张朝封坐在对面,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杨越点点头,那的确就是一尊神,你以为你触到它了,可实际上你连它的边都靠不近。它就在你的眼前,仿佛唾手可得,但它依然远在天边,一辈子都不能达到。 鼓膜传来了压抑的阵痛感,杨越捏着鼻子,缓缓地往耳朵里灌气,直到“啵”一声,杨越才感觉到了轮胎在砂砾公路上摩擦的清晰声音。 张朝封已经把自己脱成了一个脱毛公鸡,光着膀子喘着粗气。 热浪迎面扑来,车厢里也快呆不住了。杨越把车帘子卷起来,挂着,满地的黄沙顿时就扑入了眼帘。 叶城,又回来了。 部队几乎没有整休,在叶城呆了一晚上之后,车队出发向叶尔羌县挺进。成百上千辆汽车打着双闪整齐匀速地行驶在公路上,看那戈壁滩上碧蓝的湖泊,和挂在高高的天空上的云彩,让大家都以为回到了喀喇昆仑山,但又不像。 因为昆仑山的湖泊更蓝,更清澈,就像晶莹剔透的蓝宝石。昆仑山的云更白更低,伸着手就能摸到里面的水分。 杨越生怕在有冰雹砸在自己的脸上,他把头缩在挡板里,不敢探出。张朝封则抱着自己的棉大衣,尽管浑身冒汗,但他却不肯松手。 他在害怕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把自己卷进深不见底的悬崖。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叶城出发的那天下午,部队停在了叶尔羌河边的绿洲。再往前一公里,就是叶尔羌的古城墙。 牛再栓拍打着车体,吹哨子。 “防化连,下车集合!” 杨越穿着破烂的作训服,小心翼翼地从车上爬了下来,他觉得他还没有从喀喇昆仑山上下来。 但当他踩着了柏油公路的地面,脚底传来的踏实感告诉他,他们真的已经回来了。 就像做了一场激情荡漾的噩梦般,他们回到了海拔只有一千三百米的平原上。他们再也不需要忍着强烈的头疼,和爆炸的肺部一步一步地向上,再向上。 师长的猎豹车上,布满了泥渍,他从车队的身边缓缓地通过。 杨越清楚地看见,老头子正在向所有部队敬礼。 队列离开了车队,驾驶员开着卡车,进城了。 张朝封愣了半天,叫道:“人呢?人不带进去吗?” 队列里一阵轰然声,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留下来要干什么。按照连纵队列,牛再栓把队伍整理好。 “政委说,县政府动员了很多群众,在主干道上欢迎部队凯旋,所以,我们要徒步进入。” 杨越扭头,看见所有的师直部队都已经在公路上列队,看这模样,的确是要徒步进城。 可是他们的身上,没有一个人的衣服是完整的,杨越自己的裤子不仅开了裆,裤缝还裂开了一道将近一米的缝隙,热风灌进了裤腿,吹在他裸露在外的大腿皮肤上,热烘烘地。张朝封打着补丁的工作裤也磨烂了,半边屁股露在外面。 他们已经三个月没有理过发,没有洗过脸,他们的脸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泥壳子。他们的头发乱糟糟地像鸟窝,长得能遮住整张脸。他们布满了伤口的手背上,有的还生满了冻疮,黑乎乎的手指,已经看不到原来的肤色。 这样的队伍,能徒步进城吗? 能让城里的群众看到吗? 他们看到了这样的一支军队,会嘲笑吗? 他们会说看,那是一群要饭的吗!? 正文 第一八三章 帅不过三秒 “防化连!挺起胸膛,正视前方!” 牛再栓高声吼道,“抬起你们的头,就算被人看热闹又怎么样?在我的心里,你们是最好的!” 杨越走在排头的位置,他的前面是胡坤和张传伟并列的齐步。杨越踩着他们的步点,引领全连士兵在此起彼伏的高亢军歌声中挺直了腰杆。 城门里的情况看不到,但杨越听见了人群的尖叫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跨过城门的时候,他看见了警察和武警们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人山人海。 这些人群中,有汉族人,有维族人,有回族人,有塔吉克族人,有哈萨克族人…… 也有学生、工人、农民。 而昂首行走在城区主干道的这支部队当中,也有汉族人、有维族人,有回族人,有塔吉克族人,有哈萨克族人…… 他们的来到十六师之前,也是学生,是工人,是农民。 所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穿着军装。 虽然破破烂烂。 “步子不要乱!”牛再栓强调着,在巨大的呼喊声和尖叫声中,队列里没有人还能保持内心的平静。他们看到了漫天飘舞的彩带,人群挥手向他们致敬。杨越的视线余光,看到了几个女学生正在放声地哭泣。 她们互相搀扶着,捂着自己的嘴。眉头深深地皱起,一颗一颗的眼泪从美丽的大眼睛里滚落,然后掉在地上。 几个维族少年站在警戒线外,肃穆而立,一丝不苟地向行进的军队敬礼。他们的军礼不太标准,甚至有些走形,但这却是对面前的那群像叫花子一样的军人最崇高的致意。 杨越的眼睛湿润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他的内心深受感动。 没有人嘲笑他们。 “防化连全体都有!唱首歌!”牛再栓的声音哽咽了,“过硬的连队……预备——唱!” “过得硬的连队, 过硬的兵, 过硬的思想红彤彤, 过硬的子弹长着眼, 过硬的刺刀血染红, 冲击像狂风, 坚守着铁长城, 过硬的连队英雄多, 过硬的战士样样红……” 杨越不知道怎么把这首歌唱完的。每一个路口,都有大量的群众想冲破警戒线,有些人的手里还拿着鲜花。警察和武警们拦住了激动的人群,却不断地回头看着越走越整齐的队列。走在杨越身后的张朝封越唱哭得越厉害,他想起了欧阳山,想起了吉尔格力,想起了无线连指导员。 还有那些有名字的,没名字的,那些牺牲的弟兄,那些长眠在康西瓦烈士陵园里的先烈和前辈。 “防化连!左转弯!” 总算突破了群众的包围,部队开到了南门口。牛再栓的队列口令声让防化连转向了师直营区锣鼓喧天的南大门。 杨越在欢迎的人群中找到了三班留守的胡书,三个月没见,他好像更壮了。从他的眼神里,杨越看到了震惊、羡慕。 他在震惊着,那样一支器宇轩昂的队伍出去,回来的时候却面目全非。他在羡慕着,如果他也走在这样的一支队伍中,就算破衣烂衫,边幅不修,那又怎样? 不仅不丢人,反而很自豪。 因为这是勋章,只属于高原劲旅。 独一无二的荣誉! “踏步!”牛再栓叫停了队伍,防化连站在灯光球场上,久久都没回味过来。 大部队回营,师直大院里顿时就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公用物资没有卸车,各班只领回了各班的东西。床也没来得及铺,杨越第一个冲到了水龙头前。 拧开那镀铬的把手,清冽的自来水奔腾而出。什么杯子,什么碗,都去特么的吧。他把嘴巴凑上去,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喝了个饱。直到肚子完全受不了了,他才念念不忘地站直了身体。 他闭着眼睛,抬起头,四十五度角对着太阳。 久违了! 张朝封站在他屁股后面等了半天,看见杨越仍然站在水龙头前不让位,一脚就踹在了杨越的屁股上,“抒啥情呢?喝够了没?喝够了就滚滚滚!” 杨越一个趔趄,差点摔进了渠沟里,转头一看,背后的洗漱池边已经围满了人。 张朝封在那喊:“注意素质啊,排队排队,别抢!诶,特么的季永春,赶紧地,把二班的货踢走踢走!” “凭什么啊!”二班长在那骂:“水龙头你家的啊!?再唧唧歪歪,信不信我咥你!?” “来来来,放马过来!”张朝封下了高原顿时生龙活虎,捞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杨越拖都拖不住,还是牛再栓赏了他一脚,他才老实了下来。 “上官走了,杨越管不住你是吗?”牛再栓恶狠狠地瞪了张朝封一眼,然后转头对二班长道:“急啥呢?排队不知道吗?” 两人耷拉着脑袋散开,杨越一巴掌拍在张朝封的脖子上,“想啥呢?下来就干架,有本事找武装侦察连的去啊!” 张朝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抓了抓头皮,“太激动了……” “人家毕竟是老兵,完事道个歉去!” “哦!” 两人在说着话,牛再栓已经挤到了水龙头边,一边挤,一边伸着个白色的茶缸子在那大声地喊:“都让让,都让让。知道防化连谁最大吗?你们这帮球娃娃,懂不懂尊老爱幼?啊!郭廖,快!给我打杯水!” “……” 仇几满站在一旁单手叉着腰,直晃脑袋。 高原上的煤油兑水,想想都觉得肝颤。 但防化连起的冲突,对于师直部队来说简直是小儿科。最突出的问题是洗澡和理发,那家伙服务社爆满,尽管后勤部二十四小时开放澡堂子,也经不住小两千人的量。 有人在澡堂子里就打起来了,打完了在理发店接着打。服务社里乱成了一锅粥,防空营的几个兵眼瞎倒霉催的,去找武装侦察连的晦气,十几二十个光屁股的人影在飞溅的水花中听令哐啷地那一顿干,六个武装侦察连的哐哐就干倒了十几个。一边拉架的军务科长也惨遭殃及,不知道被谁抡了一拳打在了鼻梁骨上,顿时鲜血横流。 师长听说还有这种事情? 翻了天了吧! 司令部一个电话就让警调连拉着警报吹了哨子,全连拎了防暴棍冲进了服务社,顶着那群光屁股的咚在了墙上,管你有没有参与进去的,一个不留全部带回了警调连。那些始作俑者们,等着他们的就是禁闭一礼拜,处分跑不了。看热闹的人群被高大的纠察们用防暴棍推开,几个营连长一头冷汗的被叫到军务科,被参谋长拍着桌子一顿臭骂。 “光着屁股拼刺刀呢?你们的脸呢?说什么威武之师、文明之师?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 正文 第一八四章 九月十一日 师直部队一夜之间被打回了原型。因为组织不力,后勤部主任被师长点名批评。 所有连队被分隔开来,像新兵连那样,一个连一个连地进行军容整理。等到防化连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了。 这是杨越参军以来,第一次没听到营区内的熄灯号,也是第一次看到服务社在十一点了还开着大门。 杨越和张朝封两人互相搓着身上的泥垢,转过头来的时候,杨越看见张朝封的一张脸通红通红。 “怎么了?脸红啥?” “热水敷的。”张朝封转过身,“杨越,来,使劲搓!” 杨越拿着搓澡巾一抹,一层泥顺着花花的水流从张朝封光洁溜溜的屁股和大腿落在了地上。低头一看,这澡堂子明天该大扫除了,否则泥巴能堵住出水口,那就一切OVER了。 两人洗漱完毕,坐在常去的那家杂货店里喝可乐。时间晚点也好,至少这个时候,没有人跟他们抢位置。 军务科副科长的小姨子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脸懵逼,杨越抬头问,“怎么了,姐!不认识了?” 那姑娘使劲点头,“没一个能认全的,一个个都黑不溜秋的,大晚上出门还以为遇到了非洲人。” 张朝封笑了笑,咧着嘴道:“你这姑娘,说话越来越不中听了。怎么说我们在昆仑山上心心念念地在想着你,你倒好!我们一下来就说不认识我们了,好伤心!” 杨越默默地低着头,这货调侃人姑娘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 “来来来,手伸出来,我来帮你算算,你是不是最近三个月桃花泛滥,不认旧人了!” “……”姑娘掩嘴微笑,“认得你呢,张朝封嘛,防化连的!” “诶!这就对了!”张朝封露着微黄的牙齿,笑得开心,他对杨越挤了挤眉毛,那意思是说,看!老子也有人惦记呢! 对面推过来一个小本子,那姑娘说道:“那……你啥时候把欠我的二十块钱给付了啊?” “撒二十块钱?”张朝封黑脸一红,拿起桌上的可乐,“杨越,我还有事,我先走起!” “……” 杨越骂了一句“德行”,从兜里掏了张五十的钞票放在了柜台上,“一起结了吧。” 他们马上就是有钱人。 高原津贴高,翻了百分之一百四十。下来三个月的津贴一领,差不多能拿到上千块,妥妥的小富翁。 第二天,全连休整。 第三天,依然全连休整。 第四天是星期五,部队恢复操课。 全连人民焕然一新,一溜新剃的板寸头加新的迷彩服,看上去总算是回到了上山之前的那个风貌。 牛再栓看了三个月的乞丐队伍,现在可能有点不太习惯。他站在队列前叉着腰,发现怎么抬眼一望一抹黑色,间或还夹杂着几个白乎乎的面孔。 他好像忘记了,他们上了山,山下还留守了四十几个弟兄。 尤其看三班的胡书不顺眼,九个人,就他一个白白净净的。 “来来来,留守的弟兄,出列!”牛再栓抬了抬手,道。 仇几满闭了眼睛,他这个连长眼里又揉不得沙子了。 四十几个人站了出来,牛再栓想了一会,道:“除了炊事班的和化验室的,其余的五公里公路跑,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三个月在干嘛!” 胡书看了一眼杨越,那表情简直是绝了。 天地良心,你们在山上奋斗了三个月,我们在山下也没闲着啊!每天出公差,站岗,训练,一刻也没耽误,凭啥你们一回来,我们就要单独跑五公里。 杨越弯了弯嘴角,心里说:牛再栓的心思你别猜,别矫情了,抓紧去。 四十多个人怨声载道地去跑五公里了,牛再栓的脸上才好看了那么一点。 “其他的,解散吧,今天还休息!”他一边回连部,一边自言自语,“都特么三个月了,多休几天怎么了!?” 杨越哪里晓得,这一休息,就又休息了三天,一晃眼,就到周二了。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听评书,好像是在讲鬼故事,这个杨越爱听。熄灯号已经吹过了,张朝封冲了个凉,从外面跑进来,冷的有些够呛。 “特么的,我怎么感觉营区的晚上也受不了啊!” 杨越翻了个身,道:“都从昆仑山上下来的,你还怕这个温度?要不要再把你扔到零下四十八度里去感恩感恩?” “王八蛋才会再去!”张朝封滚上了床,盖着被子打哆嗦,心里想这一辈子怕是已经毁在低气温下了。 郭廖盼着腿坐在那打趣道:“骂自己就算了啊,别把我也一起带进去,我就觉得山上挺好的!” “受虐狂!”张朝封白了他一眼,戴着耳机开始听广播。 “……昨天,县公安局在沙漠腹地成功捣毁一座地下军工厂,缴获枪支二十多支,自制手榴弹四十多颗……” 张朝封骂了一句“卧槽!” “……警方在交火当中,牺牲一人……三人重伤……” 张朝封就听不得这种新闻,连忙换了一个台…… “现在插播一条最新消息……在当地时间九时左右,米国多地遭受到了严重的连环袭击……” 这个好! “杨越!”张朝封突然坐了起来,他拉着杨越的手,“杨越!有好消息!” 杨越心说什么情况,接过张朝封的耳麦一听,心里顿时恍然。他翻身下了床,一看日历,卧槽,九月十一号。 第二天一大早,连长就吹了集合哨。杨越心说终于不再休息了……结果全连集合的第一件事,仇几满就通报了张朝封昨晚听到的那个事情。 队列里充满了疑惑,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三班也在讨论热烈,只有杨越心里门清。 表面上看是没关系,有个不怕死的捅了马蜂窝,冤有头债有主,成群结队的马蜂不可能会来找十六师的麻烦。但实际上大家也不用高兴,今年的十一假期妥妥地是要泡汤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该变的变,不该变的总是不会变。 防化连恢复专业训练还没有十天,国际局势的变化就只能用剧烈来形容了。 太平洋对岸大批的军队已经集结在巴铁的国土上,而中阿边界上马上就要响起枪炮声,十六师的次要方向一旦开战,那就根本停不下来了…… 正文 第一八五章 加塞 操课时间,防化连却已经放弃了室外训练,所有人员都转留室内待命。 大战一触即发,周边安全环境突变,十六师按照战备预案,已经下达了四级战备命令。 张朝封几个在甩扑克,就算欧阳山不在,他也依然贴了一脸的纸。杨越则坐在床上看书,钟煜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但无论在干什么,三班的弟兄们都穿戴整齐,仿佛随时就能接到战备升级的命令。 郭廖磕了一会瓜子,坐在杨越的床边。杨越合上书,问:“干嘛?” 郭廖摇摇头,“我刚才算了一卦……” “嗤——”杨越笑了出来,“算得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分析分析!?” 郭廖翘着二郎腿,歪戴着作训帽,想了想道:“我估摸着,边界上两个国家一旦开战,我们肯定是四级转三级,三级转二级。说不定,就又要拉动,上帕米尔了。” “这么笃定?”杨越放下书本,“你是怎么觉得的?” 郭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最近研究周易颇有心得,算命功夫也是越来越高了……” “怎么整得跟张朝封似的?”杨越双手枕着头道:“不过你说的可能还真对。毕竟邻国打仗,边界上太乱,我们可能会以防万一。” “班长,我们是不是也要打仗了?”钟煜忽然问。 杨越摇摇头,“不知道,应该不会。” 钟煜还想再问,门突然被推开了,胡坤拿着一叠纸走了进来。 “副连长!”三班的弟兄起立,胡坤摆了摆手,示意该干嘛干嘛,他把纸张交给杨越:“交代一下!” “交代啥?”杨越纳闷着呢,一看那些信纸,写啥呢? 胡坤凑过来,轻轻地道:“叫弟兄们想写点啥就写点啥,这封信是要放进战备包里的。” “哦!”杨越一听战备包,就恍然大悟了。 普通士兵一个囊两个包,一个囊指的是背囊,放被子插工兵锹盖脸盆用的。两个包是指一个携行包,一个战备包。携行包里放的都是一些生活物品,出门在外要用的。而战备包里则是一些平时用不上的,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动的。但是有两个情况除外,一个是复员的时候可以带走,另外一个是任何形式的死亡,比如阵亡、因公殉职、病故,那这个战备包就会回到你的家乡。 而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遗物。 胡坤说的很隐晦,但实际上他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杨越了,这些信纸,将要发给每一个人。 写遗书。 杨越晦气地把信纸扔在张朝封的床上,“我不写,谁爱写谁写。” 胡坤瞟了他一眼,“没让你写,你和张朝封都不用写!” “啥意思?” 胡坤指了指门口,“林曾雪找你,抓紧去吧。” “卧槽,你不早说!”杨越出了三班的门,一进连部,就看到林曾雪笑眯眯地和牛再栓说话。 “报告!”杨越敲了敲门。 “进来!”牛再栓倒了一杯茶水,给了林曾雪,“怎么这么慢!?” “还不是那一叠信纸闹的。”杨越坐下来,道:“林科长,我们是要上帕米尔高原了吗?” “有这个可能。”林曾雪点点头,“不过暂时还没有转换战备等级,说不定这仗打不了多久,现代战争,一顿精确制导炸弹下去,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我觉得三级战备就到顶了,应该上不了二级。” 杨越心说上不了二级就活见鬼了,这场战争叮铃哐啷地打了十年,还不会打很久? 林曾雪停了停,卖起了关子,“不过你不用去了……” “啥意思?”杨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帕米尔他不用去了?留守? 难怪胡坤说他不用写遗书了。 杨越仔细一想,这事不对。他是三班班长,他不去,三班谁领头? 周亮?他是老好人一个啊!内务可以,带班绝对不行,而且十月份上高原,大雪封山,各种危险。 “咸吃萝卜淡操心!”牛再栓骂道:“没了你地球还不转了?” 杨越笑了笑,他只是不太放心而已。这帮弟兄们在他眼里不仅是兄弟,而且还是娃娃。他这个做家长的,爱心太泛滥,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曾雪把自己的公文包拿过来,从里面抽出了两张纸,“师长亲自办的。” 杨越心说什么东西,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两张录取通知书。 乌市陆院。 军校?杨越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就算要提干,也得磨磨唧唧地拖个一年半年的,哪有二等功刚下来,就直接进军校的? 没这个先例啊! “怎么?不乐意啊!?”牛再栓在一旁踢了他一脚,“赶紧滚回去收拾收拾,陆院都开学一礼拜了。师长是怕夜长梦多,让你们早去早回。不然等到年底,你还得占我防化连两个士官名额,等到明年9月再把你们这两尊菩萨送走,你说我亏不亏?老头子是找了关系,临时给你们两个加了个塞。” 杨越张着嘴,这种事情还可以加塞的?他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问道:“那三班呢?” “天塌不下来!”牛再栓不耐烦地道:“三班我会调个骨干过去帮你看着,年底老兵退伍之后,提郭廖接你的班。” 杨越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三班。 甚至有点措手不及。 “别墨迹了!”林曾雪拿出个信封,“飞机票,我个人赞助的。后天早上十点,你们明天就出发,我找辆车送你们。” “不用了。”牛再栓摆手,道:“我的兵,我自己去送。科长的飞机票,我出一半。” 林曾雪笑道:“你怎么就那么抠门呢?你不会全报销啊!?” “全报就全报……”牛再栓定了定神,忽然顿住了,他放下茶杯,“来,让我看一下,多少钱……” …… 虽然张朝封知道自己立了二等功可能马上就会提干,但是一听说真的要去乌市陆院报到的时候,顿时就满脸震惊。 “这特么都能行?”张朝封道:“都开学一礼拜了,还能加塞的?” 杨越点了点头,林曾雪是这么说的。 张朝封贴了满脸的纸,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卧槽,野鸡学校吧……” 正文 第一八六章 张扬 陆院还真不是野鸡学校,追溯起来得往前推近五十年,历史也算悠久了。但是,和军校比起来,比如“某家庄陆军指挥学院”之类的,乌市陆院档次低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毕竟人家直属总参,号称中国西点,而乌市陆院只是军区直属。人家培养的是进阶军官,这里只有初级指挥。他们的课程涉及陆军各军兵种,这边…… 张朝封站在学校门口有点愣神…… “杨越啊,我怎么觉得这个大门这么熟悉呢?” 杨越也点头,这座大门他们不仅熟悉,而且还来过。 左边一块牌子“乌市陆院”,右边一块牌子“乌市陆军医学院。” 明显右边的牌子还更大。当初在这门口等苏沐晨的时候,杨越看到这两块牌子,还以为乌市陆院是乌市陆军医学院的简写来着(此处纯属胡扯。) 他当时还纳闷,怎么一个学校要挂两块招牌? 张朝封看了一眼身边的哨兵,悄声道,“你还敢说这里不是野鸡学校?” 杨越心说不至于,但是没什么底气。找到学员科报到的时候,杨越还特意打听了一下,他们会分到什么单位。 人家直接笑了,“还能是哪个单位?我们这里只有步兵初级指挥,你想上啥课?导弹发射吗?” 张朝封则哈哈大笑,“只要不是让我们给人打针喝药就行……” 杨越看了他一眼,难道这货也把两块招牌看成了一块? 吉尔格力去了西北军区的军事院校,专门学习防化知识。很显然,杨越和张朝封的待遇没有吉尔格力好。同样是二等功,吉尔格力有时间准备,他们则是被老头子“暗箱操作”了一番,扔到这里来学步兵指挥。 杨越看了一眼手里刚领到的教材。班排战术,进攻及防御组织,步兵土木工程作业,班排火力配置,枪械,战场救护,野外生存…… 只有一本似曾相识——战场核生化防护……概论…… 卧槽,还是概论…… 杨越拿起了电话,直接拨到了十六师防化连。 “到了啊?”牛再拴好像没睡醒,电话里懒洋洋的。 “连长……”杨越抱怨道,“我们学的步兵班排知识,你敢信?” 牛再拴一听来了精神,笑到,“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不是步兵啊?” “……” 牛再拴接着道,“别婆婆妈妈的,为了让你们能上学,师里面煞费苦心。人家陆院和我们一样都是师级单位,老头子是求了人的。你老实呆那,呆一年就回来了,班排战术什么的,你就当课外休闲,兴趣爱好吧,学了也没什么坏处。” “……” 杨越挂完电话一脸懵逼。 老牛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这么多科目,没有一个科目是友好的,全军就属步兵最苦逼,整天就是跑跑跑,没一点技术含量。步兵初级指挥…… 呵呵,杨越情不自禁地笑了。 除了跑跑跑,还是跑跑跑。 跟街面上拉黄包车的差不多,都是卖苦力的。 全班学员都已经换了肩章,就后面那两个胖子还挂着上等兵的衔。 这两个新来的也是牛逼,插队都插到军校里来了。看他们两个的体型,学步兵指挥?跑得动吗? 这得是有多大关系啊! “诶,同年兵!”前排座位上扭过了两个脑袋,看上去也就和杨越差不多大。 其中一个消瘦地不行,耳朵比脸还要大,另外一个个子高的不行,坐在那都能感受到他一米九几的身高压迫感。 “我叫邹城,军区工兵团的……”瘦子道,“这个是二十一师通信营的,李成,你们呢?哪个单位的?” “十六师防化连。”杨越小声道。张朝封眨了眨眼睛,“你们都是两千年兵啊?” 瘦子点点头,道:“嗯,我们学员一中队五十四个,啊不,加上你们,五十六个人。就我们四个是义务兵。” 杨越了然的点点头,义务兵能上军校,基本都牛逼的不要不要的。 比如说自己。 张朝封明显投来了嫌弃的目光,两人现在的默契程度已经到了弯个腰都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的地步了。 “晚上我们搬过来吧。”瘦子说:“我们跟两个士官住一起,哪哪都觉得不自在。” “行啊!”张朝封连想都没想,“刚好,我们两个单着,你们来我们就有四个人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两个货一人一句,完全没征询高个子李成和杨越的意思,颇有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 杨越定了定神,本来还打算就他和张朝封两个住一间屋子,多自在。现在多两个人,想想都觉得糟心。 正说着话呢,教室门口进来个人。张朝封眉飞色舞地顺便瞟了一眼,顿时脸就憋成了猪肝色,话也不说了。杨越还以为他脑梗了,推了他一把,“怎么了?” 张朝封呶了呶嘴,缓缓地摇着脑袋道:“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杨越回头一看,卧槽! 眼镜蛇! 就是那个第一年兵演习的时候,追在杨越和徐爽屁股后面的十四师那个空突营营长。 杨越和张朝封对视了一眼,张朝封把脑袋差点埋进了裤裆。眼镜蛇明显也看到了后面突兀地多了两个上等兵,饶有兴致地看过来,视线停在杨越的脸上,他明显楞了一下,有些疑惑,有些不敢确定,但是最后流露出来的,也是一脸哔了狗的表情。 “看来,全疆的地方不大啊!”他站在讲台上,嘴角一弯。 杨越被他笑得心里发慌,扭过头去,心说真是冤家路窄。都跑到陆院来了,还能看到最不想看到的熟人。 眼镜蛇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那模样就像老鹰盯着了一只小鸡般。 “杨越啊?” “啊!”杨越点头。 “黑了啊!” “是啊!” “又胖了!” “……”杨越站了起来,敬礼,“首长好。” “好个****镜蛇骂道:“都被你害的发配到陆院来了,我能好吗?” 杨越不知道该笑一笑,还是该飙个演技,展现自己遗憾的表情。 “得了得了!坐下吧。”眼镜蛇可能也觉得糟心,挥了挥手,转身边走边道:“我叫张扬,张飞的张,飞扬的杨。你们没听错,就是那个张扬,飞扬跋扈的张扬……我是你们这一期学员的野外生存教官……你们也可以叫我眼镜蛇。” 他转过身,“已经有人认识我了,我就不再多说。别愣着了,中队长是谁?室外课,缩在里面耍球吗?三分钟准备,抓最后一个!” 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一个礼拜了也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要抓最后一个? 正文 第一八七章 方位角 杨越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新兵连。牛再栓嘴里喊“抓最后一个”的回音还袅袅地没有消散。 短暂的寂静之后,教室里忽然就炸了锅。谁都知道,站在讲台上的那个中校,不是好惹的。 虽然不知道最后一个会有什么处罚,但大家都是从新兵出来的,没人还想怀念以身试法的经历。 “走啊!”张朝封一巴掌扇在杨越的后脑勺上,一阵“嗡嗡嗡”地才让杨越反应过来。两人跟着邹城和李成在人群里挤成了沙丁鱼,从教学楼下来,也不知道去哪里集合。一大堆人站在那你看我,我看你。 操场另一边开来几辆东风,停在了众人的面前。从卡车上跳下来一帮荷枪实弹的士兵,其中一个上来就往张朝封的脸上蒙了一块黑布。 张朝封挣扎了两下,然后被人一枪托砸在了腰眼上,痛的在地上打滚。杨越心里一凉,这特么公报私仇吧。 他抬眼最后看了一眼站在三楼的眼镜蛇,后者对着他笑,然后一块黑布就蒙住了杨越的视线。 全中队都没能幸免,他们被带上了卡车,然后带出了陆院。经过了嘈杂的街市,最后车队出城而去。 杨越被捆住了双手,眼睛也看不见。摸不清卡车到底转了几个弯,走了几条路,反正满脑子浆糊,稀里糊涂地感觉越走越偏。 一开始偶尔还能听到一声驴叫,几个小时以后,就只剩下了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那声音粗糙浑浊,不像是在公路上奔跑,倒像是已经开进了戈壁滩。 杨越心里咯噔一下,不会一上来就让人自生自灭吧。 全世界也没这么教野外生存的! “张朝封!”杨越呼唤了一声,车厢里没有反应。 “张朝封!”杨越又喊了一声,然后身边有一个声音答道:“他好像不在我们这个车上。” “你哪位啊!?” “我李成啊!” “哦!”杨越的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一米九的汉子形象。 “不许说话!”一枪托砸在了杨越的肩窝,锁骨一阵钻心的疼。 约摸着跑了快一个上午,直到杨越的肚子咕咕直叫的时候,卡车终于停了下来。有人往他的肩膀上挂了个包,然后一脚把他从车上踹了下去。 杨越摔在滚烫的沙地上,刚想破口大骂,却觉得脚边还有一个人。 “李成吗?” “是我!” 杨越挣扎着爬坐起来,听着卡车已经远离了,“你大爷的啊!谋杀啊!” 他喊的声音很大,但明显没有人听得到,沙漠里吹来的热风灌进了他的脖子里,干燥得让人窒息。 “先解开绳子吧。”李成挨着杨越也坐起来了,“我个子高,弯不下腰,你先帮我解开手上的绳子。” “好。”杨越心说也就只能这样了,于是嘟着嘴在李成的身上摸索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绳结,牙齿都快咬断了,才把捆在李成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两人一见光明,顿时傻了眼。 四处张望,只见远处沙丘连绵,无边无际。杨越一屁股又坐了下来,这特么哪里是戈壁滩啊,这特么是沙漠里啊!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一座沙丘,放眼望去,周围就更是渺无人烟,只有一片茫茫沙海。 杨越摘下了帽子,蹲在沙丘上,心里想着完蛋球了,这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 他翻了翻身上的挎包,里面有一张地图,一个指北针,一把尺子和一支铅笔,另外,还有一柄匕首,一卷绳索…… 然后,还有一小块压缩饼干。饼干下,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了一些数字。 “这是啥啊?”李成也翻到了那张纸,一脸茫然地问。 “方位角。”杨越放下手里的纸,看了看已经升到头顶的太阳。这鬼地方根本没有明显的参照物,不能用参照物来标定地图。 他拿着地图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了,这是一张一比两万比例的普通地图,地图上没有等高线,没有地点标记,更没有方向指示,而且地图上只能看到沙漠,整张地图都是沙漠。 这样的一张地图,就算标定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在哪里。不知道位置在哪里,就不知道怎么才能直接回到学院。 在这种野外条件下,没有GPS导航,就只能用给出的方位角来行动。起点就在脚下,终点在哪?鬼知道! 好特么阴险啊! 这种行进方式,专业分队哪里还着重练过啊?虽然这也是步兵共同科目,可是大家基本在营区按方位角找个目标物就完事了,谁没事还把自己扔在沙漠里,对着地图玩方位角的? 简直丧心病狂啊! 杨越又翻了一遍包,这次翻出来个红色的发烟罐和一支手电筒。 纸上给出了任务,七天之内,回到营区,总共需要按方位角行进的方法找到四个点,每一个点都有特定的任务物品,全部带回来算优秀,少一样,扣41分。 杨越仔细地读完纸条,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倒还好,张朝封怎么办?他完全不懂啊! 等一下。 杨越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七天? 这特么意思是说,他们要在沙漠里呆七天?就靠一块压缩饼干? 和一个半满的水壶? 李成舔了舔嘴唇,他那高大的个子,水分要求还更高。 他有些犹豫地道:“杨越,我们先试试看吧,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拉发烟罐求救吧。” 也只有这样了! 杨越点点头,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找到下一个点,而是要避开中午的热浪。沙漠里的气候干燥,气温变态。人在烈日当空的沙漠里徒步行走,就算有水,也恐怕撑不了几个小时。 杨越带着李成下到了沙丘背阳的一面,然后徒手挖了一个坑,两人用衣服遮挡坑口,躲在里面吃了一小口压缩饼干,喝了点水之后,一个警戒,一个睡觉,轮换着挨到了晚上。 太阳下山之后,气温也就低了下来。滚烫的砂砾散热十分迅速,爬出坑口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白天的燥热,只剩下一片清凉。 第一个点的距离是十公里,难度不大。 李成拿着电筒,帮杨越照明,杨越则把指北针放在地图上,然后旋转着地图,找到了地图的磁北方向。 地图标定完成,杨越咬着笔,按照纸条上提示的方位角,测定了第一个点的目标概略方向,然后他用笔和尺子在地图上沿着这个方向画了一条线,这条线和磁北线的交叉点,是他们现在在地图上所处的位置。而这条连线,就是他们的前进方向。他们的第一个点,在这条线上的十公里的地方。 杨越拿着尺子量,一比两万,表示着地图上的一厘米代表着实际距离的两万厘米,也就是两百米。而十公里,就是五十厘米。 杨越挪动着尺子,特么的,五十厘米,都快跑到地图外面去了! 正文 第一八八章 简直完蛋 杨越趴在地上,顺着这条线抬头看向了远方,那边是连绵的沙丘,他从其中找了一个突出沙丘顶当做临时参照物,目测能有三公里左右,决定到了那再说。 两人收起东西,开始向着目标前进。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杨越看了几次表,发现走了一个小时了,还没到。 看来,沙漠里也是望山跑死马的节奏,按他们的行进速率,虽然沙漠里徒步比较吃力,但一小时怎么着也该走出四公里多了。 “休息一下吧。”杨越看着那沙丘似乎还有一段距离,干脆停下来喝口水再接着走,干涩的风吹在他的脸上,砂砾摩擦着他黝黑的皮肤,伸手一摸,一手的细沙。大个子李成却没喝水,死撑着不敢多浪费,他们二十一师的腹地也是沙漠,平常没少进去锻炼锻炼,深深地知道沙漠里的水,有多珍贵。 杨越却想通了,这毕竟只是考核,不是实战。只要他们顺利,那他们所经过的路线上一定会有水源。 半壶水虽然不多,只要不浪费,省着点喝完全没有问题。 杨越的乐观源自于他的自信,方位角行进难度不大,主要还是必须得细心,不能马虎大意,判断方向准确的话,很快他们就能完成任务,回到学院。 休息了半个小时左右,杨越点了根烟,一边抽着一边走。 身后的李成摇了摇头,这胖子的内心是得有多大啊,还敢在沙漠里抽烟。他是不知道,经历过昆仑山生死的洗礼,杨越现在看什么都淡得很。 不服就干嘛,干不过就拉发烟罐,然后坐着直升机回到学院里吃香的喝辣的,洗个热水澡,坐等那帮想不开的灰头土脸,这比待在沙漠里吃沙子强多了啊。 第一次考核,不及格又能怎么样!? WHO CARE! 杨越一边想,却一边爬上了矮沙丘,再往前两百米,就是他们的临时目的地。 杨越观察了一会,的确就是他在出发点找到的参照点,他掏出地图,再一次地标定方位,确认他们的行进方向无误之后,两人绕开了那座高得让人仰望的沙丘,顺着地图上画的线继续往前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杨越看见了一座房子。 是的,一座房子。 那座孤零零的房子用彩钢搭建,远远地看过去,还在反射着幽蓝的月光。 到了! 杨越小跑地冲向了房子,一推开门,里面就只摆了一张桌子。 桌子上放着两个水壶,两张地图和一张纸条。 除此之外,还有一枚三等功勋章。 李成跟了进来,一看见水壶,立刻就扑了上去,打开咕噜噜地猛喝了几口。 “操!嗓子都快冒烟了。” 杨越笑了笑,何苦来哉呢,兄弟! “这枚三等功勋章应该就是我们第一个点要带回去的东西,给你吧。”杨越把勋章交给李成,却被后者推了回来,“我不要,你找到的,你拿着吧。没你,我也到不了这里。” 杨越见他说话严肃,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于是也没客气,收着就放进了口袋里。李成端着水壶,拿起桌上的那张纸,对着手电筒的光才看了一眼,就大喊一声“卧槽!” 杨越心说什么鬼?凑过去一看,也是一声“卧槽!” 两人从头到尾又浏览了一遍,仔仔细细地确认了纸条上留下的信息,下一个点…… 三十五公里! 简直变态。 三十五公里,一小时四公里的匀速,就算不休息,也需要整整九个小时! 如果途中偏离了方向,再修正几次的话…… 那岂不是要走两天? 李成看着杨越,杨越看着李成手里的水壶。 大兄弟,你再多喝两口,我们两个就能渴死在沙漠里。纸条上说了,最多只能带一个水壶,否则一旦发现作弊,军事地形学结业0分,死无葬身之地。 李成吓了一跳,赶紧把剩下的半壶水倒进原来的水壶里,勉强凑了个整壶。 “还好,还好我没一口闷掉……” 杨越骂了句娘,想了想,“休息吧,今晚到此为止。” “不再多走走?” 杨越摇头,“不走了,养精蓄锐吧,我们养好了精神,尽量在明天晚上一步到达,省的在沙漠里当地老鼠挖洞躲太阳。” 李成郑重点头,“行,我听你的!” 两人坐在桌子边,分了上下半夜站岗警戒,然后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杨越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彩钢板房一到白天简直不能住人,跟蒸笼似的让人措手不及。 于是,两人又跑到外面,在沙地上挖地窝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太阳下山。 杨越手里的一块压缩饼干一天半的时间已经吃了快一半了,他寻思着如果路上没有干粮补给的话,那就只能啃骆驼刺续命。但关键是这沙漠里好像连骆驼刺都很少,满目苍凉,没有一丝绿色。 蒸腾而起的热浪渐渐地平息了下去,李成吐着舌头,有些精神不振。 杨越知道这货是饿成了这样,他这么强壮的身体,哪里禁得住这样的饿。晚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没有体力的补充他们根本不能按计划抵达。 杨越想了想,“吃吧,多吃一点。如果明天没有得到补给,我就把我这一块分给你。” 李成舔了舔嘴唇,“不,我能坚持。你的是救命的口粮,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我。” “行!”杨越默默地点头,把大半块压缩饼干放进了包里,他打定了主意,明天就算真的只能吃骆驼刺,也不动它了。 杨越有预感,往后的路可能会越来越艰难。 这大半块压缩饼干,是他们两人的战备储粮。 趁着明亮的月色和深沉的夜空,两人再一次上了路。杨越一边走,一边不断地校对方向,不让自己出一丁点差错。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速度明显地慢了。而且大个子的精神也越来越差,走到凌晨三点,他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杨越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响,回头看见李成在朝他招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杨越连忙往回赶了去,李成摊在那,道:“不行了,这特么再走下去,要原地爆炸。” 杨越估算了一下距离,从九点多出发算起,他们现在已经走了快六个小时,途中因为绕开沙丘的原因,偏离了一次方向,现在顶多走了二十公里,还剩将近一半。 “要不,我们今晚就在这休息吧。”李成说。 他的个子大,消耗地实在太多。而且通信兵,体能能有多强? 但是杨越却不同意,一是如果再耽误一个白天的话,他们只能越陷越深,二是如果李成现在不克服的话,往后如果越来越难走,他怎么能受得了。 “李成,你看着我!”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这是几?” 李成瞄了一眼,“我没瞎,这是一。” “没晕就好。”杨越扶着他坐起来,拿出了包里的半块饼干,“和着水吃一点,我们休息一下再走。” “不吃。”李成摇头,“不到决定生死的关头,我不会吃的!要吃,我自己这里有。” 他拿出压缩饼干的包装袋,才发现他刚才那一摔,他自己的一小半块压缩饼干也变成了一堆碎末。 两人对视了一眼,完蛋球了吧…… 正文 第一八九章 八公里 压缩饼干的碎末从包装袋里洒了出来,和沙子混成了一块。李成捞起一把细沙,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流逝。他跪在地上,抬头仰望星空,“就可劲地整死我吧……” “行了,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打算在这里呆下去?”杨越坐在他对面,伸着手:“吃吧,吃完上路。” “……” 李成确实是饿坏了,但还是给两人留了点最后的口粮,就剩下了小半块压缩饼干。杨越把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回到了挎包里。 李成是抱着前面的点会有补给的心态勉强跟上了杨越的脚步,杨越也不敢走太快,领着李成一直走到东方透亮,然后听见隔了一个沙丘传来的一阵叫骂声。 “狗日的,抓住干死你!” “别跑,老子跟你没完!” 李成忽然变得很开心,“是邹城!” 杨越也笑了,“还有张朝封。” 这两个货居然被分到了一组,还比他们提前到达第二个点。 两人连忙爬上沙丘,一眼就看见下面有一汪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湖边插着一面红旗,旗杆下长了一些水草,草边的两个人影一胖一瘦,不知道在追着什么跑。张朝封身上湿漉漉的,好像是刚从水里上来,邹城跟在张朝封的屁股后面,咋咋呼呼“别让它跑了……” 张朝封扑在了地上,两手乱抓,“别看戏啊,上来帮忙。” 杨越和李成从山丘上下去,凑近了一看,一只黑色的蝎子正跑得欢,张朝封气急败坏,一脚就把那蝎子踩在了沙子里。 “干啥呢?”杨越问道:“准备吃蝎子了?” 张朝封一抬头,乐了,“诶,你们也来了?” 杨越点点头,“这该是我们的第二个点,你们呢?” “你等一下!”张朝封小心翼翼地把脚底下的蝎子捏在了手上,然后才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跟着邹城一顿乱跑,就跑到这里来了……” “什么一顿乱跑?你娃懂不懂啊?”李成和邹城正在聊着什么,邹城大声地在那抱怨:“张朝封这个球娃娃,第一天就把干粮干完了,昨天就开始分我的,吃完一抹嘴,还跟我说这饼干不好吃!那特么是当零食吃的东西吗?压缩饼干能好吃吗?这下好了,好吃的不好吃的,都没有了!忙活一早上,抓了半天,就抓到两只蝎子,等死吗?” 张朝封一听不乐意了,“咋说话呢?我这不是在将功补过嘛,蝎子高蛋白,吃一只能顶半天。” 杨越走了过去,劝解道:“大家情况都差不多,我们的也快吃完了。诶,这个点没补给吗?” 邹城呶了呶嘴,“红旗的下面,自己去看吧。” 杨越到那红旗边,发现草里面除了一块刻着数字的石头之外,就只有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有一些药丸,杨越拿起来闻了闻,氯粉的味道。 消毒药丸。 “我跟你说,杨越!”张朝封跟在后面逼叨叨:“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除了石头啥都没有。你不会觉得是我偷吃了吧?” “没那回事!”杨越叉着腰,看着湖水静静地发呆,坏消息是这里没有补给,好消息是下一个点不算远,八公里。 “别忙活了,休息一下。”杨越打量了周围的环境,水边能不呆最好还是不要呆,鬼知道水边上有多少毒蛇。蛇这东西,能不碰最好不要碰,不然一旦被咬伤,会很麻烦。 几人到了沙丘边,挖坑建立宿营地。一番交谈下来,杨越才得知这个湖,也是张朝封那一组的第二个点,两人是分了两次才抵达了这里,看上去累得不行。 而去往下一个点的路线,大家重合了。这对于四个人来说,算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消息。 杨越躲在坑里,对着地图标定路线,标定完了之后,杨越把铅笔一扔,道:“不太对。” “怎么了?”三人一听,顿时精神紧张了起来。张朝封凑到跟前,“哪里不对了?” 杨越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地图是做了假的?” “怎么说?” “地图上有湖吗?” 三人摇头,他们的地图都是一样的,但无论哪一个人的地图上,都没有显示这处湖泊。杨越把标定过后的地图推到了他们的面前,指着划定的路线接着道:“往下接着走八公里是第三个点,八公里……你们能信?” “撒意思啊?”张朝封不知道杨越在说什么,八公里为什么不能信?也许第三个点就是八公里没有错啊。李成却道:“杨越,你是在担心这路上会有什么幺蛾子吗?” 杨越肯定地点点头,没有幺蛾子就见鬼了。 邹城看了半天,“那我们怎么办?” 杨越想了想,“准备口粮,尽可能地多准备口粮,我预感,这八公里不简单。” 他是在想,第一个点是十公里,第二个点是三十五公里,可是无论怎样,他们都已经在两天之内抵达了。他们还剩下了四天半的时间…… 杨越猜想,如果不是第三个点有幺蛾子的话,那第四个点肯定是要人的老命,否则眼镜蛇不可能给这么充裕的时间。 不合常理嘛! 但无论第三个点有状况,还是第四个点不好对付,现在他们在一片湖边上,不做准备的话肯定是要吃亏的。杨越则倾向于去往第三个点的这八公里,距离这么短,绝对有猫腻。 杨越一分析,众人顿时就恍然大悟。八公里,就是爬也用不了几个小时,趁着太阳没有太毒,他们早上就能抵达。可是万一到了第三个点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草都没有的话,那岂不是又要完蛋。 “我去抓蝎子!”张朝封举了个手,然后跑出了坑。 李成也待不住了:“我去打水!” 邹城看了一眼杨越,“我们干点啥?” 杨越看向了湖面,蝎子不够吃,去水里看看有什么能当口粮的吧。两人跑到水边,杨越一眼看见湖底的淤泥里,有一些水草。 邹城一脸慌恐,“杨越,你不是要吃草吧……” 正文 第一九零章 上天无路 杨越心说吃草不至于,这片湖面积不大,但水里居然还长了水草,证明它的存在已经有相当长的历史了。在沙漠中能保证湖水不干涸,它应当是和地下河连通了。 “瘦子,你说这湖里有没有鱼?” 邹城眨着眼睛笑了笑,“搞一下不就知道了?” 两人跳进湖里,浑浊的淤泥激荡起来,不一会儿,半边湖水都看不清了。湖对面的李成大声地骂道:“你们两个败家子,还能不能行了?把水弄得这么浑,怎么喝?” 杨越道:“时间还早呢,我们晚上行动,下午日落前再来打水吧。” 李成拎着几只水壶站在两人的岸边,“你们在搞啥呢?” 邹城道:“看有没有鱼。” “……”李成叹了口气,原谅我书读的少,鱼是这样找的? 两人在湖边踩了一圈,除了泥巴冒起来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动静。湖水不深,踩一圈也用不了多久,最后两人湿漉漉地上了岸,双手空空如也。 杨越顿时怀念起昆仑山来了,那上面的鱼真是多。 “也不是没有收获啊!”邹城手里捏着个小玩意,杨越定睛一看,螺狮? 这鬼地方居然有螺狮?不是号称四十度下不适合螺狮生存的吗? 邹城哈哈大笑道:“这水不热啊,泥巴的温度也低啊!” 杨越恍然大悟,这片湖和地下河连通,水温很低。 “还有吗?”杨越想起在新兵连的时候,高爱军跟他们讲的事,说是比武的时候,有人就用了六颗螺狮活了七天。这东西能吃,但是生吃肯定要让人生不如死。 邹城点点头,“有,我刚才就抓了好几个,要不,我再下去搜一圈?” “一起!”李成也脱了鞋子,跟着杨越跳进了湖里,三人弯着腰在淤泥和石子之间摸了好一阵。等张朝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几个货蹲在岸边用匕首柄里藏着的缝衣针在那挑螺蛳肉。 那螺狮壳堆了一地,张朝封道:“卧槽,这撒玩意!?” “没吃过吧?”杨越问。张朝封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李成说:“在我们南方,螺狮是好东西,尤其到了春天,肉最肥美,味道最清冽。” 杨越一听李成也是南方的,就问:“南方哪的啊?” “扬州啊!” “好地方啊!”杨越赞叹道:“烟花三月下扬州,绝妙的诗句啊。” 张朝封一脸崇拜,“丽春院是不是也在扬州的?” 李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回答,“邹城,你哪的啊!?” “永登,甘肃永登。” 三人哈哈大笑,“原来是个洋芋蛋子!” 邹城丝毫不以为意,“我倒想我是个洋芋蛋子,这样饿了还能切一块下来烧着吃。” 张朝封道:“得了吧,没二两肉的,割一刀就看见骨头了。” 四人齐心合力,准备了一上午,目前的战果不能说不丰硕,张朝封抓了十二只蝎子,往每人的匕首空心柄里塞了三只,螺蛳肉也不少,杨越把他们洗干净铺在石头上晒成了半干,味道浓郁,下汤不错,但是干吃的话多少有点恶心。 趁着太阳下山之前,杨越把小半块压缩饼干拿出来,然后和螺蛳肉平均分了四分,一人大概分了三四十颗螺蛳肉,一小口压缩饼干。 杨越道:“我们做好充足准备,这里是我们四个人的四日份口粮,压缩饼干最好不要动,救命用的。蝎子应该别处还有抓,不限量。但是螺蛳肉,必须控制在一天两顿,一顿四颗。没有意见吧?” 众人点头,张朝封拿起一颗螺蛳肉来看了半天,这小玩意还不够塞牙缝的,能吃饱吗? 大个子也有点为难,只是在沙漠里,找不到别的东西吃,就只能吃这些。过了这个湖,鬼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水源补给。 杨越知道他们都在担心这个问题,但问题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反正他已经尽力了,如果真的撑不下去,输得也不算冤枉。 “睡觉,九点半出发!”杨越看了看表,还能休息一个小时。他让其余三人都休息好,自己坐在坑口边警戒,好不容易挨过这一个小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张朝封起来的时候,杨越正盯着他看。 “看撒呢?我脸上长花了?” “没有。”杨越摇了摇头,“封子,你有没有觉得你瘦了?” “没,我反而觉得我又胖了,真是残念。怎么了?” 杨越点了一根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眼圈,道:“我感觉我瘦了。” “……”张朝封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臭不要脸,错觉吧!老子看你的脸盘子是越来越大了!跟个大脸猫似的。” “滚!”杨越没好气地站起了身,一人分了一个水壶。这些水壶里的水是杨越到湖里去打来的,每一个水壶里都放了半粒消毒药丸,所以喝起来的时候,有一股浓烈的漂白粉味道。 四人蹲在一起标定了行进路线,按照指示的方向开始行动。他们离开了湖泊,爬上了沙丘,成一列纵队行走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之中。 八公里的路程不算长,杨越不用时时刻刻地校对方向,不像第二个点三十五公里,方向错哪怕一个密位,都能偏到天山上去。众人几乎是唱着歌子打着拍子地向前挺近,在湖边呆了一个白天,大个子的精神明显也好了很多。 人果然还是离不开水。 杨越在前面领路,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后面的张朝封一个没注意,撞在了杨越的背上。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前方一片浓浓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一只巨兽,正张着大嘴准备吞噬过来……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啊!”杨越觉得有风从脚底下升腾上来,阴凉阴凉的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掏出手电一照…… 卧槽!前面没路了…… 张朝封一愣,开玩笑?沙漠之中怎么会没路? 杨越却十分肯定,前面是真的没路了。手电筒照过去,仍然是一片看不清的黑暗。他低下头,然后猛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了一座悬崖的边上…… 正文 第一九一章 峡谷 杨越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一层白毛冷汗,背上凉飕飕地被风一吹直打颤。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别过来!张朝封,你差点把我们两个撞死了!” 张朝封也吓了一跳,一个草狗后跳,就远离杨越三米。 杨越两手一摸,摸到了屁股下的岩石,难怪刚才越走脚底下越有力,原来是踩在了大石头上。他捡了一块小石子,朝前面看不清的地方扔了出去,众人等了好半天,才听见小石子砸在地面的“喀啦”声。 “得有十多米吧?”邹城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探着头往黑不见底的悬崖底下看。杨越拉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一脑袋栽下去。 怎么搞? 四个人退回到安全地带,然后蹲了一圈面面相觑。 “我觉得,我们可以接个长绳下去。”张朝封道:“不就十米嘛,我们把绳索接一起不就完了?” 杨越瞟了他一眼,道:“图样!你的绳子有两米五啊?就算大家的绳索能接起来下得去,你敢下啊?伸手不见五指,鬼知道到底有多深,什么地形?什么地貌?下面是什么?” 张朝封不以为意,“还能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刀山火海。” 邹城和李成同时摇头,李成道:“杨越说得对,能见度太低,最好不要冒险。” “那怎么办?难道要等到天亮?” “等吧,只有等到天亮,要不然,除非月亮出来能让我们看到下面的情况。” 杨越没说话,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这地方肯定有古怪,悬崖下不见得就是刀山火海,但能肯定的是路不好走,现在下去肯定不行,如果有长绳的话,他一个人倒可以试一试,但是现在有四个人,他不敢保证每一个人的安全 “等吧。”杨越道:“再怎么样,也犯不着冒这样的危险,我们屁股后面又没狗,急什么。等天亮,看清了地形,我们再做打算。” “早知道是这样,我们今天早上就该来看看。”张朝封抱怨道:“结果才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又要睡觉了!?” “你不想睡啊?”杨越心说正好,我们睡,你站岗吧。 三人跑去刨坑,把张朝封晾在了悬崖边。这货观察了几次,可能也觉得下面黑得不像话,想了想还是跑回来帮着刨。 这一晚上也是冷得出奇,杨越躺在沙坑里总觉得浑身打摆子,睡到半夜爬起来,发现吹进来的都是冷风。伸手看不见指甲盖的,杨越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阿卡孜达坂上,他裹紧了衣服领子,妈的,就穿了个夏常服,里面只有一件衬衣。 他爬出了地窝子,钻到了旁边大个子的身边,却突然发现大个子的沙窝子怎么这么挤,神手一摸,摸到两个脑袋。 “谁啊!?” “杨越啊!你俩睡一起来了?” 李成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太特么冷了。” 杨越骂了一声娘,“这鬼地方怎么个情况?” “啥也别说了,抱紧我,冷!” 三人缩成一团冻成了狗,外面站岗的张朝封就更加了,下半夜扛不住了就跑来叫杨越,杨越挪了挪地方,把张朝封收纳了进来,结果四个人一挤,就把沙窝子给挤塌了,沙子滚滚而下,把四个人埋了进去,几人在里面挣扎了半天,才总算跑了出来。 这一折腾,天都快亮了。杨越趁着东方的鱼肚白,抬头一看,卧槽,远处一座巍峨的雪山,正俯瞰着他们。 “这是天山吗?” 几人灰头土脸地站在那,目瞪口呆。 杨越顿时睡意也没了,他跑到悬崖边一看,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力量,还像是在地球上砍了一刀,沙漠里突兀的一道裂缝似的峡谷,横亘在了他的面前。这峡谷底部平坦,两壁陡峭,跟在边防连前沿哨所看到的隔离沟一样,宽度至少四五百米。 冷空气从山上吹下来,在这条裂缝峡谷里奔腾,昨晚杨越感觉到脚底升起的寒气,就是来自这条峡谷崩腾的冷气。 杨越对着地图上的标定线看过去,他们的目的地是在峡谷的对岸。想要通过的话,必须从峡谷上下去,再爬到对面的悬崖上。 张朝封探了探头,他看见悬崖下一堆怪石嶙峋,地形很复杂。昨天晚上如果顺着绳子下去,可能会被困在石头堆中。 “想啥呢,想办法啊!”张朝封说。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冷空气,为今之计只能散开来找,看看这附近有没有矮一点的地方下去。 但是极目之处,好像并没有什么缺口或者路能直通谷底,哪哪看上去都像是刀削斧劈一般光滑规整。有些地方还更高更陡,完全下不了脚。 “绕吧!”邹城找了一圈回来,有些气馁:“我看想找捷径没那么容易,只能多绕些路了。” 李成还在那接绳子,他觉得只要能到达峡谷底部,什么方法都可以试一试。但是四个人包里的绳索加起来,总共也就七八米不到的样子,从最低的悬崖边放下去,都还差了四五米。 这高度,往一堆石头上跳,非死即残啊。 太阳越升越高,冰冷的光芒渐渐地变得炙热。杨越觉得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就算找不到下去的路,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消耗下去,他决定顺着峡谷往雪山相反的方向走。他爬上了高大的山丘,极目远眺,但是更多的沙丘埋掉了他的视线,他根本看不清峡谷的走势。 眼镜蛇啊眼镜蛇,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八公里?八十公里吧!? 杨越心里顿时有些绝望了,这一上午他都不敢远离悬崖的边缘,他想尽快地找到下去的路,可是四人越走越觉得好像走错了路,这峡谷跟没有尽头似的,在沙漠里弯来弯去。 这应该是一条古河道,但是经过数千年上万年的演变,河水没了,只剩下谷底的鹅卵石和沙子。 烈日当空,气温窜得非常快,一时间,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受不了了。 杨越觉得再这样走下去,很可能也走不到尽头,还是停下来休息,等晚上再说吧。没想到他刚找了个凹地准备掏沙子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站在高处喊:“找到了!找到了!” 正文 第一九二章 入地无门 杨越一抬头,看见邹城高高地站在一座沙丘顶上,兴奋地大喊大叫。 他马上跑了过去,冲上了沙丘,顺着邹城的视线一看,果然看见了峡谷在远处的拐角后,渐渐地平缓…… 老娘的,你赢了! 杨越舔了舔快要裂开的嘴唇,冲着沙丘下还在挖坑的两人大声喊道:“别挖了,到了谷底再休息,大家坚持一下!” 大个子显然不行了,太阳蒸发着他身体里的水分,此时此刻快要支撑不下去。水壶里的水他始终没有舍得喝,这时候杨越一看还有大概三四公里的样子,就鼓动道:“大家听我说,谷底里的温度较低,又有大石头可以遮挡太阳,比沙子里好多了。听我的,现在都喝一大口水,然后一鼓作气下去!” 张朝封自然没话说,拎着东西就走。大个子看了看邹城,又看了看杨越,两人都在等他的决定。 “行!我跟你们下去!”大个子拧开水壶盖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拼了! 张朝封在远处嘲讽道:“不晓得你在想撒,你不走难道一个人留在这里晒太阳,洗日光浴?要不我再找把遮阳伞来?” 杨越白了他一眼,四个人的团队,不能出现内讧,大个子的情况和他们不一样,他的身体高,体重大,需要的水分比他们一米七几的小个子要大得多得多。 大个子也很豁朗,没理张朝封,邹城拿出绳索,拴在大个子的腰上,拖着他走。张朝封跑到几人身边,笑道:“没想到,这绳子是用来拖人的。” “少说风凉话了!”杨越把绳子的另一头从邹城的手里拿了过来,塞进了张朝封的手里,“你来拖,省的你老是嫌自己嘴巴太湿了。” “拖就拖!”张朝封心说拖个人算什么,又不是跑五公里。 大个子却道:“我自己可以,让我自己走。”张朝封紧了紧手里的绳子,“撒也别说了,越子是在教育我,我现在跟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捆在一起。老张我既然答应了,我就会做到。我这个人吧,最讲义气了,我跟你讲,你要死,我肯定会跟你死一块儿……” 大个子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脚步踉跄地跟着绳子的牵引力往前移。 四人顺着峡谷转了一个大弯,杨越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他用手遮挡着眼睛确定了太阳的位置,就快到脑袋顶上了。 热浪一浪接着一浪,从沙漠的腹地呼啸而来,拍在人的身体上,体感温度至少已经到了四十度往上,人在这个温度下全身无力,完全不能抵抗,脚底下的砂砾感觉已经融化,踩在上面软踏踏的,像在晒化了的柏油公路上走。 杨越张着嘴,感觉热空气窜进了喉咙,烧得他口干舌燥。他把领带绑在了嘴上,阻挡要烧干他的热浪。 张朝封也越走越吃力,身后的李成显然快要被蒸熟了,两手耷拉着,脑袋也一摇一晃地。他现在完全是凭本能在机械地前进,双脚无力地在地面上划着。 邹城拍了拍杨越的肩膀,打着手势,杨越吞咽了一口干燥的喉咙,“怎么了?” 邹城拉下捂在口鼻上的衣服,“前面,前面有路。” 杨越一听来了劲,跟着他到崖边一看,果然看到前面有一段悬崖坍塌了,从那里可以直接下去。 还等什么啊? 杨越回头喊:“加油,马上能下去了!” 张朝封在那骂:“加你妹啊,快来搭把手,我拖不动了!” 杨越和邹城连忙赶了过去,一人扶着李成一条胳膊。杨越一手摸上去,感觉李成的衣服上滚烫滚烫,仿佛快要烧着了。这家伙的脸色苍白,两眼无神,嘴唇干裂,伸着舌头正在苟延残喘。 “能行吗?”杨越问。 李成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热空气把他的喉咙都快封住了,他使劲地吞了一口似有似无的唾沫,然后才郑重地点点头,“还可以,就是燥得慌。” 杨越取下了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感觉那水壶口都在冒热气,他试了试水温,跟特么高原上的开水一个温度了快。 “来,小口小口喝一点。”杨越把水壶凑了上去,李成想坐下来,却被杨越拉住了,“不能坐,这沙子都快融化了,一坐屁股就要烂,你想得痔疮吗?” 李成打了个激灵,打软的双腿顿时立直了,他勾着头,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滚烫的水,睁开眼睛,“走吧,别再耽误了,再耽误就真的要死无全尸。” 三人一个拉,两个扶,从坍塌的悬崖边顺着滚落的沙石下到了谷底,然后直往太阳晒不到的那一头赶去。到了谷底的对面,杨越立刻寻了一处大石头多的地方,在冰凉的石面上铺了衣服,拉着李成上去,把他放平。 四人基本上都快瘫了。张朝封挨着石头滑溜到了地上,他抱着水壶半天动不了,他想喝一点水,但是又不敢喝。 今天算是走到位了,但是鬼知道晚上从峡谷里上去,还要经历什么。 杨越也觉得太特么恶心人了,他现在一闭眼睛,就觉得眼睑火辣辣地在燃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烫手,连胶鞋的鞋底都变得软软的,感觉一根手指就能捅穿。 他脱掉了鞋子,发现袜子在冒烟。 “卧槽,着火了!” 张朝封在那笑得很艰难:“神特么烧着了,那是脚气吧!赶紧拿走拿走,别没被太阳晒死,被你这化学袭击搞个生不如死就倒霉了。” 杨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把另一只脚也从鞋子里拿了出来。他本来想脱袜子来着,想了想还是不要了,水分本来流失太多,再光个脚睡一觉起来,差不多就成干尸了。他敞开衣领子,使劲地往胸口扇风,差一点就被晒炸了,赶紧喝点水安慰安慰自己快要造反的身体。 三人轮流着休息了一个中午,直到石头上睡着的李成也终于坐起来了。四人拿出食物吃了一点,但天地良心,真的没人能吃得下多少。杨越把四颗半干的螺狮丢进了嘴里,强忍着腥味,嚼也没嚼就直接吞了下去。 正文 第一九三章 黑(五更完成) 张朝封四肢扒拉着找到了一株骆驼刺,仔细看了一眼,这骆驼刺还新鲜,他也管不得扎嘴不扎嘴里,揪了一把就放在嘴里使劲嚼,一股酸涩味道涌来,张朝封皱了一下眉头。 杨越看他嘴角流出的绿色涎液,问:“好吃吗?” 张朝封使劲地点头,“你吃点?味道亚克西的。” 杨越心说老子信了你的邪,这玩意老子又不是没吃过。但是杨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也爬了过去,两人一人揪了一把,嚼得欢快。 骆驼刺的荆棘里含有丰富的水分,骆驼们在沙漠里找不到水的时候,就靠着骆驼刺充饥和补充水分。而且骆驼刺下根部有吸水的功能,挖开下面的浮土,能找到湿润的沙子。 张朝封两只手跟草狗挖洞似的,刨了半天,然后撮了一把湿沙子塞进了嘴里含着,然后一翻身,躺在地上,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日了狗了!从来没想到沙子的味道能这么好。 杨越则爬上了大石头,李成的精神状态比在太阳底下好多了。杨越伸手探了探他的腋下、脖子,确定没有因为遭受热辐射太多而中暑之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杨越揪了一把骆驼刺,给了李成,“嚼碎了含在嘴里,别吞也别吐,吸收点水分,润润口。” 李成点点头,皱着眉头把嘴里的骆驼自嚼成了汁,这才感觉刚才的口干舌燥顿时就化解了。 邹城主动站了一下午岗,让其他三人好好地休息了几个小时,第四天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入夜时分,峡谷里的温度骤然降低。杨越知道,这里在晚上也待不住,冰火两重天只下,没人能扛过一个晚上。趁着太阳下山没多久,还能看得清路的情况下,他把众人从梦中喊醒,踩着峡谷里的石头,上到了对面的高地。 连绵的黄沙就在眼前,李成看见那像山脉一样的沙丘,脸色分明不好看了。他算是领教了在沙漠里的恐怖,完全是无差别的杀无赦,人在沙漠里,渺小地就像一粒细小的砂砾,不值一晒,基本等死。 “怎么样?”杨越走在李成的身边,问道。 李成点点头,“还不错,恢复地很好。” 杨越朝他伸了伸大拇指,这通信兵的体能是真的可以,这么艰难的条件下也能硬撑。这着实是刷新了通信兵在杨越心目中的印象。 瘦子邹城一直都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要不是他说他是工兵,没人敢信。都以为他是有线部队的,爬杆子肯定一等一的强。 老孙在世啊! 张朝封在后面跟邹城聊天,“孙子……啊呸!猴子啊,你这体格是怎么提的干?” 邹城自豪地笑道:“我跟你讲,别看我瘦,我骨头里都是肉。你晓得吗?我们在边防挖光缆,任务是一人一天七米,你知道我一天的最高纪录是多少吗?” “十七米?”张朝封概略地算了算,十七米顶天了吧? “见识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啊,兄弟!”邹城哈哈大笑,他伸着三根手指在张朝封面前晃,“告诉你吧,三十米!” “我了个大去!”张朝封瞪圆了双眼,“你丫疯狗吧?疯狗刨坑也没你这么变态啊!” 杨越回过头来,道:“邹城你别见怪,这货就是少见多怪。能提干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嗯!”张朝封这回十分肯定,他点头道:“比如我!” 杨越心说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呢,一歪脑袋,李成却道:“别聊了,校对方位吧,别走岔了路!” 杨越一看,天色越来越黑,再不校对一下方向,等下又伸手不见五指,就动弹不了了。 四个人围在一起,标定了地图,杨越根据磁方位角校对了一下方向,重新连了一根线,发现跟之前的那条标定线的交叉点还有大约七公里的样子。 那个交叉点,就是第三个点的具体位置。 绕路也有绕路的好处,可以用三点定位的方法确定目标点的具体位置。只是要计算方位角,稍显麻烦一点而已。 这难不倒杨越,而且邹城也是方位角的高手。两人分别计算后,确定了各自最后的目的地重合在了一起。杨越抬起头,很欣赏对面这个洋芋蛋子。 “说实话,工兵能有这样的本领,让我刮目相看。” 邹城呵呵一笑,“你以为我们工兵就不是步兵了?别小看工兵,大兄弟!不过,你也不错啊!” 杨越笑了笑,是,没有什么兵种是能随便小瞧的,谁说鸡窝里就不能跑出凤凰来? 张朝封看着两人基情满满地互相吹逼,心里不太爽,“还能不能走了?想再走一晚上吗?” 杨越收起东西,站起身,拍了拍张朝封的肩膀,“回到陆院之后,我帮你补课。” “补啥课?”张朝封心说补什么?补在沙漠里怎么左拐弯右拐弯吗?快拉倒吧,六千个密位是撒?能吃? “抓紧走,抓紧走!”张朝封瞪了两人一眼,背着包率先开路了。 杨越在后面喊:“走错方向了,蠢货!” 张朝封气急败坏地掉过头来,气呼呼地跟着杨越往前蹚。 邹城和李成跟在后面,看着这两个胖子赌气,也是无语。 两个小时后,四人终于看见了一座彩钢板房。第三个点,总算是走到了。 杨越确认了一下时间,他们从谷底里上来,走了有四个小时。现在,已经是零点左右了。 八公里…… 杨越一边往板房边走,一边在心里骂,这一路走过来,少说三十公里,少一米他都分分钟自裁不谢。 进了板房,依然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个盒子,一张地图,和一张纸条。 但是没人想去动它们,他们的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最后这个点,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杨越坐在桌子的对面,盯着桌子上的东西,喝了几口水。 “张朝封!” “嗯?” “你觉得自己的手气怎么样?” “我?”张朝封冷哼一声,“哼哼!不吹不黑,老子天生非洲人的命。” “怎么讲??” “一个字——黑!” 正文 第一九四章 火箭筒 杨越的手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以前和欧阳山他们打牌,脸上贴纸贴得最多的是张朝封,贴的第二多的是杨越。 但是总得有人去看纸条上写的什么。 杨越看了看李成,李成扭头看了看邹城。 然后三个人一起看向了张朝封。 “怂货们,还是老张我来吧!”张朝封看着三个人都不愿动,只好叹一口气,爬到了桌子边。 “数字给你们自己看,我就念后面写的内容。” “距离十三公里,任务目标:夺取蓝军的机枪阵地……” “什么鬼?”杨越心说你念错了吧,什么蓝军的机枪阵地?他把纸条接过来一看,顿时就坐不住了。 “任务目标:夺取蓝军的机枪阵地。按方位角行进至六公里处,获得武器装备补给;并在规定时间内夺取蓝军阵地上的红色旗帜。战斗中阵亡一人扣41分。” “……” 其余三个人你看着我看着你,少一个就打靶,这活怎么接? 杨越念完纸条,默默地掏出了一支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道:“投个票吧,同意现在就出发找武器装备的举个手!” “不休息了?”邹城问道。 杨越摇摇头,“还有三天时间,我们不知道蓝军有多少人,他们也不知道阵地周围是什么情况,我觉得我们早一点动身对我们有好处。” 李成点点头,然后把杨越递过来的烟接到了嘴边,举手道:“我同意。” “我也没有意见!”邹城表示,这点路算个鸟,一个多小时就走完球了,到了那能整个地窝子休息一下,明天早上直接杀向蓝军阵地,两枪解决战斗,回到陆院吃午饭。 “休息个屁!”张朝封嘬着烟屁股的最后一截,“十三公里一个奔袭就到了,拿了枪支装备就直接干,趁着天不亮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看就这么定了!” “什么时候打,到时候再说,现在大家都同意了,那就走吧。”杨越晃荡着水壶里最后小半壶水,确实是要速战速决,否则明天加后天还不知道怎么过。 临出门前,杨越让张朝封去把这个点的标志物带上,张朝封跑到桌边,打开盒子一看,还有一张纸条。 三人在彩钢板房外听见张朝封跟见了鬼似的大吼一声“卧槽!”,心里都在想,又有什么幺蛾子了?杨越折返进去,张朝封拿着纸条在那发呆,他的视线盯着板房里的那张木桌子,半天没回过劲来。 “怎么了?让我们搬桌子啊?” 张朝封回过头来,“你咋知道的?” “不可能吧!”杨越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拿过张朝封手里的纸条子,“把这张桌子搬运至下一个点……” 纸条末尾,还调皮地画了一条眼镜蛇。 堂堂帝国中校,三十大几的人了,还有心思在这开玩笑?杨越把纸条子翻了一面,后面什么也没有,他叹了一口气,看来,这货是说真的。 那桌子别看就是木头的,但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重量嘛倒是其次,关键它不好下手,一个人扛的话非常吃力,两个人抬也影响速度。 杨越抓破了脑袋,一咬牙,四个人抬起走吧。 门外两个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脸懵逼,抬着个桌子走十三公里,还要背一堆的武器装备? 这特么哪里是去郊游啊!? “有钢锯吗?”张朝封问。 “你要干啥?” “锯了,一人杠一条腿就行了。” “还用得着这么麻烦!?”李成听了脑袋灵光一闪,上去对着那桌子“哐哐”就是两脚,把桌子踩了个四分五裂。 杨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货的破坏力也是强大。 四人在一堆烂木头中一人选了一条腿,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还剩的一些木屑子,杨越空出一个挎包,装起就走。 根据新地图上的标线,四人准确地找到了武器装备的补给点,那是在一处凹地里,里面搭了个帐篷。杨越把肩膀上的桌子腿扔在了地上,进去看见几个上了锁的箱子,想也没想,捞起一块石头就砸,邹城在后面拿着电筒摸了半天,“咦——毛驴子嘛!有钥匙不用,非要用石头!” 杨越已然是砸开了一把锁,石头一扔,道:“费那鸡儿劲干嘛,两石头解决的事情拿钥匙不显得太娘们了么!?” 邹城竖了竖大拇指,“二战北非的意大利军队要是是你指挥的,英国佬肯定要投降。” 杨越会意一笑,邹城说的是二战北非战场上,有一支意大利军队面对英国军队的进攻集体投降了,投降理由是他们找不到撬棍撬开军火箱。 张朝封在开另外一个箱子,打开之后吹了声口哨,“火箭筒啊,兄弟们!” 杨越瞟了他一眼,“你会用啊?” 张朝封想了想,好像自己是没有点这个技能,他问邹城,“你会吗?” “会!”邹城大大咧咧地说,“会个鸡儿!” “我也不会!”大个子一脸为难。 杨越看着自己箱子里的四支八一步枪,摊了摊双手,四个人没一个人会用重武器的,到了蓝军的阵地跟前,拿四根烧火棍怼别人的重机枪? 还有吗?杨越把最后的希望定格在了最后一只木箱当中。邹城上去就是一脚,把挂锁耳朵都踢飞了。 “……” “你妹啊!!”三个人凑了过去,然后齐声大骂,张朝封从里面拿出一柄工兵锹来,端详了半天,“好家伙嘛,这是让我们挖战壕使的吧?” 杨越是彻底放弃了治疗,走一步算一步吧,就算全部死在了对方的重机枪的枪口下,至少也得拼一吧。 他穿上了演习用的发烟装置和子弹袋,然后戴上头盔,道:“行了,别愣着了,抓紧时间准备,拿好装备出发。” “那剩下的呢?放这吗?”邹城问,杨越看了一眼火箭筒,摇头道:“留着吧,他们能把这么多东西留在这里,附近肯定有人在把守,他们不管,我们也不管。” “有道理!”张朝封朝火箭筒上吐了口唾沫,背着枪转身跟着大部队走了。 正文 第一九五章 四对十二 眼镜蛇躺在座椅上刚睡了没几分钟,脑袋感觉都要炸了。到军区来带学员已经很让他费神了,连2001国际军演他都没办法参加。结果还碰到了这样一期不求上进的学员,也是让他很伤脑筋。 中队第一天的淘汰率高达百分之二十,剩下的人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也有大部分陆陆续续地退出了。主要是受不了沙漠里的气候和恶劣的补给,最关键的是,这帮人都是在玩,心态不端正。 他的名单里“幸存”的人员越来越少,到第五天,就只剩下四个组,十六个人。 就这样一批人,放在空突营里,屁股都要被踢肿。 “眼镜蛇,三组有情况了。” 步话机里传来了一个急切的声音。 眼镜蛇睁开眼睛,三组?十六师杨越?他拿着通话器问:“怎么了?他们到哪里了?” “已经到A点了,拿了武器和装备,现在在抹黑往前走。” “这不是很正常吗?”眼镜蛇心说这种事情也要汇报一下,闲的吗? “不是!”对讲机里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这帮孙子把你的办公桌拆掉了!还把火箭筒扔在了那没管,锁也被他们撬了!” “……” “卧槽!” 眼镜蛇坐直了身体,舔了舔嘴唇,然后才道:“平常心,这帮货一直就是这么对待装备的,你要是跟他们打过一次演习就知道了!” 火箭筒?算个鸡毛。当年六辆侦查车被杨越埋进了沙子里,用挖掘机都挖了半天,演习场地到处都是他们丢下的装备,火箭筒…… 步话机那头沉默了一会,“眼镜蛇,那我们怎么办?” 眼镜蛇骂道:“收拾装备,到终点去等他们吧。记住,给我加强火力,你要是钉不死三组!回了十四师,我就让你滚下去当班长!” “是!” 眼镜蛇结束了通话,向后一倒,又躺了下来。三组第五天就已经到达了A点,看来他们的确很强。其他几个装备补给点上,还没有发现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拂晓时分。 杨越对着新地图看了半天,他确定他们已经来到了沙漠的边缘。 远处有一个高地,上面隐约地是竖起了一面红旗。 他把脑袋缩了回去,趴在沙丘后面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一个?” “先听好的。” 杨越点点头,“好消息是,我们已经抵达了目标点附近。”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杨越叹了一口气,“我们和目标地中间有一片沙枣林,我们可以以沙枣林作为进攻预备阵地。但是再往前,是一片三百米纵深的开阔地带,我们会直接暴露在对方的火力之下,所以我们要抵近观察他们的配备。晚上看不清,我们得多花一个白天的时间。” “撒意思?”张朝封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看杨越的表情不善,搞得他也有些慌。 李成冒出个脑袋观察了一会,然后道:“白天不行,打不了,一进开阔地就会被人当成靶子。” 杨越点头道:“是的,光秃秃的没遮没拦,而且人家居高临下。想要强攻上去,至少需要一个连的兵力。” “关键是我们还没有重武器!”邹城也看了一眼,道:“手里就四支81杠,论火力论射程,都是捉襟见肘。” “只能智取!”三人互相确认,点点头。 太阳很快又回到了天空中,杨越让大家休息,等入夜之后再行动。他们的第一个难点在于怎么从沙丘上移动到沙枣林,只有在不暴露目标的前提下,他们才能以沙枣林作为进攻出发阵地。 步兵共同科目有班排战术的演练,但基本上是你冲我打,你守我攻,跟做游戏似的。 一旦把这个游戏严肃化,任务化和扩大化,那便让人的神经紧张了起来。 这和拿不拿名次没有关系,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如果要放弃的话,早在沙漠里他们就能拉求救信号,而不是等到临门一脚的时候,觉得目标太难而轻易放弃。 杨越现在的心里就想着一件事,他要怎样在蓝军的眼皮子底下杀上高地,争夺红旗。 他还想最后看到眼镜蛇的时候,狠狠地往他脸上吐一口唾沫。 特么的,这几天下来,一身八成新的夏常服都被穿成了腌菜了。这衣服上,还有从防化连出来的时候,各弟兄签下的姓名,这档口一看,那些笔迹已经被沙子磨光了要! 今天的夜色不错,一弯月牙升起,能见度大概能有个一百多米。杨越提着枪从沙丘上爬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小步小步地往前摸。 隔着一百米左右,邹城见杨越安全,拍了拍李成的肩膀。大个子也顺着杨越的行动轨迹跟了上去。 第三个是张朝封,邹城殿后,四个人拉开了三百米的间距,快速地向沙枣林移动。 杨越第一个摸到了沙枣树边上,据枪观察掩护,四百多米外的山头上,那面红旗在夜幕中只留下了一个阴影,隐隐约约地,还能看到有人在点火抽烟。 李成半跪在地,瞄着山头,小声地问:“我们藏哪?” 杨越打了个手势告诉他,“间隔二十米,自己找地方。” 陆续跟进的张朝封和邹城两个按照之前预定的方案到达指定的位置,四人布置成了一个菱形,杨越突前,张朝封殿后,左边是李成,右边是邹城。 他们在沙枣林里的灌木丛边静静地挖了半身坑,把自己埋起来。 他们要在出发阵地上呆整整一个白天,然后才能进入到下一步。 时间还剩下了三天,不,准确地说,还剩下两个晚上。因为在蓝军的眼皮子底下,白天是不能行动的。所有的动作只能趁着黑夜的掩护进行,否则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 杨越趴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却在不断地观察。对面山头上的火力配备并不十分清楚,但能肯定的是,他们的重机枪阵地边上还有掩护阵地。一个火力支撑点,至少大概有一个班的兵力。 而一个标准的步兵班,是十二个人。 四对十二,没有攻坚火力,又是仰攻态势,杨越摇了摇头,希望有点渺茫。 正文 第一九六章 潜入 “当当当——当当当当——” 正想着事呢,对面上头上突然冒出了长串的火舌,打着空包弹场面蔚为壮观,那火舌从左扫倒右,从右扫倒左,很是热闹。 “他们干吗呢?”张朝封在后面轻声地问道。 杨越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蓝军的夜间火力侦察,他们对着空气开枪,看能不能运气好一点,打到哪个隐藏在暗处的倒霉蛋。 听这声音,绝壁是127口径的防空机枪,那是装甲车上的武器,拿来平射简直灭绝人性。 一发入魂,要人老命。 对面扫了几梭子之后,天上“呜”地一声飞起了个照明弹,“砰”地一声炸开,顿时天空如白昼一般亮眼。 杨越低下头,一动也不敢动。 眼镜蛇还算是有人性的,至少没给这帮守机枪的配红外线热成像,也没配探照灯。还好,良心尚在。否则就算是在晚上行动,他们也没什么胜算。 但杨越想错了,眼镜蛇不是不想给阵地上配高科技,而是这不是在十四师,没带那么多有的没的。 你以为他不想啊?他巴不得把空突营的家底都搬过来。 一个中队的杂兵,眼镜蛇甚至都不用一个排,随便拉一个班上去,都能毙得这五十几个人满地找牙。 照明弹带着风声呜呜地坠落,天空又恢复到了一片黑暗之中。山头上的机枪又打了一阵,对面才收功休息。 杨越看了看其他人,还好,这王八枪法没打中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张朝封在那笑得莫名其妙,捂着嘴“吃吃吃”地花枝乱颤。 杨越缓缓地把头移向他,“笑啥呢?” “这帮孙子忒仗义,知道我们要来了,还放烟花庆祝一下……” 杨越并不觉得这有多好笑,张朝封这货,笑点是越来越低了。 挨过了一个晚上,紧接着又是一个白天。沙枣林挡不住热辣的阳光,太阳直射而下,无情地摧残着沙地里的四个人。沙子被烤得滚烫,热空气从地面升腾起来,像一阵一阵的波浪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杨越们趴在沙子里一动也不敢动,在白天,他们能更清楚地观察到山顶的情况,虽然看不真切,但是现在能肯定的是,对面的一挺重机枪布置在两道防线的后方,那上面挖了战壕,恐怕守军还不止一个班。 杨越的心里烦躁不已,不光是因为太阳的原因。这明显就是一个环形工事,他们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进攻,都会遭遇到拦阻铁丝网,重机枪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进攻的只有四个人,一旦暴露,顿时会死无全尸。 但还好,他们并没有丧心病狂地造一个碉堡出来,否则难道要用工兵锹去挖吗? 现在太阳正大,山头上几乎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他们大部分都躲在了阴凉处。 杨越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妈的,这一个白天真的是难熬。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下山,杨越赶紧补充了一口水,吃了八个螺狮肉。 他的两眼已经花了。 晒的,饿的。 还剩两个晚上加两个白天。 张朝封有气无力地爬了过来,“杨越,今晚能不能打下来?” “难!”杨越预估了一下距离,三百米的开阔地不好走,在月光下,人影太明显。邹城也爬了过来,“杨越,一个一个通过吧。” “只有这样了!”杨越白天观察了一遍地形,只有在山脚下有一处地方可能是蓝军的视线死角,他们今晚,就是要悄么声地移动到那里,做进攻支撑阵地。 邹城个子小,目标小,他第一个出发。 但光明正大地在开阔地上跑,显然是不行的。他只能趴在地上,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他的身上背着两丛灌木当做伪装,爬几步,停一下,再爬几步,再停一下。一边爬,一边观察。等过了开阔地的中线,差不多他就已经避开了重机枪的射界,他向后招了招手,黑暗里的张朝封就等这一下,然后也跟着爬了出去。 四个人的运气确实不错,他们刚刚爬过中线,天上就亮了两颗燃烧弹。然后整个晚上,基本上半小时一颗,黑夜变成了白天。 杨越最后一个出发,顺利地来到了山脚下。他们在一块大石的背后集中了起来。 这里离山头阵地已经不足二百米,抬头就能看见铁丝网后面的钢盔。 张朝封刚想说什么,被杨越捂住了嘴巴,他在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张着嘴,打着军用手势:“两百米,别说话。” 他的意思是距离太近,说话的声音太特别了,会暴露。 几人点点头,杨越从石头后面探出了脑袋,观察了一会。从这里看上去,看不到重机枪,他们好像已经绕出了重机枪的射界。杨越觉得这里挺好,唯一的重点就是越过铁丝网。 杨越拿出了自己最后的口粮,他想把压缩饼干吃掉,但是一想如果今天晚上没有机会的话,明天还有一天,那就不知道怎么吃什么过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饼干又收了回去。 “补充水分和口粮,准备出发!” 天空中闪着光的照明弹渐渐地熄灭,沙漠里的凉风吹在身上,让大家的思维急速地运转了起来。 杨越留了最后一口水,开始向两百米外的山上运动。四个人像蚯蚓一样,随着天空再一次地黑暗而拉开了距离,他们在山石和草丛里向前一步一步地摸近,直到天上再一次亮起来。 花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杨越终于摸到了铁丝网边上。 他甚至已经能清除地听见铁丝网后面的战壕里,有人在说话。 一个声音说:“听说三组已经到了……” “到了就到了吧,到了还能把我们吃掉不成。” “可是我们没发现他们在哪里啊!?” “发现了他们就完蛋了,这个时候估计猫在哪个地方饿的两眼发花,脑袋发晕吧,你也别疑神疑鬼了,去,转一圈看看,铁丝网外面有没有动静。” “嗯,我去看看!” 杨越听了这动静,连忙闪身把自己藏在了一堆草边,他身上还背着伪装,两手往胸下一垫,就看见战壕里冒出个脑袋来。 正文 第一九七章 潜入2 那人爬上了战壕,手里拿着个手电筒,站在那张望着。但是他的视线好像飘得太远,丝毫没注意隔着他不到五米的地方,就有一个人在暗中地观察他。那人吹了声口哨,把电筒咬在了嘴里。 然后开始掏裤裆。 杨越闭上了眼睛,真是倒霉催的。 一股黄色的尿液泛着泡沫,顺着山坡缓缓地流淌了下来,杨越根本不敢躲,仍凭那骚味扑鼻,身前的衣服上湿了一大块。 你大爷的! 杨越心里呐喊,这衣服是彻底不能要了。 那人戴着钢盔,来回地踱了几步,然后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无聊了,转身跳进了战壕。 “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你看仔细了吗?” “肯定呀,就这么两百米的距离,手电筒能照到的地方我都看过了。” “行了,抓紧时间睡觉!还有一天,熬过去就是胜利。” 杨越一直趴着,等着呼噜声传了过来。他悄悄地移动着身体,从泥泞的身下移动到了铁丝网边上。他看见翻过这道铁丝网,还有一道铁丝网,铁丝网后面是战壕,战壕的后面,有一个哨兵。哨兵的位置很好,他能看见整个环形阵地。 杨越看了看表,凌晨四点。 今天晚上可能干不动了,时间不太够,现在是九月份,离天亮只剩下三个多小时。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他们现在已经在山坡上了,无遮无拦,处境尴尬。如果到了白天,非常容易暴露。就算不暴露,也能被太阳晒成人干。 得干! 不仅得干,而且得抓紧时间干。 他缓缓地拿出了工兵锹,向左右轻轻地招了招手。 张朝封和邹城从草堆里露出了脑袋,向这边爬过来。他们一直都盯着杨越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暴露,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展开进攻。 李成拖在后面,拿着枪掩护着三个人。 杨越指了指手上的工兵锹,邹城点点头。那意思是说,铁丝网破拆,工兵的拿手绝活啊! 杨越和张朝封两人牵着铁丝网,不让它发出声响。邹城拿着两把工兵锹,只等天上再飞起一颗照明弹的时候,双手一合力,铁丝“啪”地一声轻响,就断成了两截。杨越和张朝封牢牢地抓住了两截断头,不让它发出更大的声音,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们才把铁丝插进了泥土里。 这样的话,他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道两尺宽的通路,刚好能过一个人。杨越爬了过去,在第二道铁丝网前呆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发现,才让他们跟进。 第二道铁丝网破拆地也很顺利,几乎是在蓝军的鼻子底下,三人摸到了战壕边。走在最后的邹城离开铁丝网的时候,还把第二道断掉了的铁丝网接在了一起,这样的话,阵地上的哨兵隔了几十米,很难看得出来有人潜入了。 杨越趴在战壕边缘,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他看见里面两个抱着枪的蓝军士兵正在打盹,他把头缩回去,做了个手势。 “两个,绕过去。” 其他点点头,顺着战壕边沿小心翼翼地爬下去。张朝封拿着枪对着那两个蓝军士兵,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开枪。 毕竟这只是模拟,他们不可能真的用匕首抹他们的脖子,用别的办法不能真正地干掉他们,倒是这两人一咋呼,就全完了。所以,能不打扰还是不要打扰了。 那两个货可能是嫌照明弹太亮,睡着觉还用钢盔扣着脸。三人爬进了战壕,蹲在里面等了好一会,再一次确定他们没有被发现。 杨越扶了扶钢盔,提着枪开始在战壕里轻轻地移动。邹城现在是真的太佩服这个人了,在敌人的阵地上不是想办法躲,而是大摇大摆地走。 杨越找到了交通壕,这里直通中央的机枪阵地。 他停在了拐角,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现别的蓝军士兵。 可是往里走就不一样了,黑乎乎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光这一条交通壕里,就有五个人。机枪阵地远在三十米开外,那边还有人影。 杨越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前面有个人坐在那,好像正盯着自己看,他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可是等了半天,那人也没一点反应,杨越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低头一瞅,原来这货是侧着脑袋在睡觉。 张朝封跟在了杨越的身后,邹城则在交通壕的尽头掩护着两个同伴。 杨越抬起脚,跨过了战壕里的那人的腿,往前继续摸。张朝封在他身后五米的地方蹲下来,等杨越的手势。 杨越就这样一个一个地从蓝军脑袋顶上堂而皇之地摸到了机枪阵地边,那里围了一圈人,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机枪阵地的上方,就是那个哨兵。 杨越心里有些发怵,能摸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三生有幸,狗屎运走到了极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被人发现。他打定主意,不成功便成仁。他的目光越发坚定,他就是偷,也要把红旗偷过来。 哪知他刚一下脚,突然觉得被不知道谁的一条腿绊了一下,杨越心里一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干啥呢?” 身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转过来有人在朝他喷口水,“看着点不行啊!?战壕就这么宽,走路长点眼啊!” 杨越连忙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那兄弟是把自己当成了蓝军了。杨越憋得心脏砰砰直跳,这一家伙差点就要挂啊! 他慢慢地爬过了第五个人的身边,不让自己碰着一下,终于来到了重机枪阵地的边上。 那边有个蓝军弟兄在往天上打照明弹,打完就蒙着钢盔坐在那睡觉。杨越抬头看了一眼那哨兵,站那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出神发呆。 照明弹拖着长长的尾迹在天上呼啸着,很漂亮的,像一颗流星。 杨越顶着钢盔从他的脚下爬过去,他现在一伸手,就能拿到插在阵地上的那面红旗。 但是杨越现在不敢动,他怕他一动,就会造成不小的动静。他观察着那哨兵的动向,照明弹一灭,他就开始溜达。 他从杨越的头顶上溜达到了张朝封的头顶上,然后再从张朝封的头顶上溜达到杨越的头顶上。 杨越坐在蓝军士兵的身边,假装打盹等时间。直到那哨兵喊了一声,“照明弹,再来一发!” 战壕里有人在骂,“照你妹啊,一晚上都没停,下面光秃秃的,能照到什么啊?” “别废话了,来一发!” “砰!”一颗照明弹破膛而出,天又亮了。 杨越看了一眼表,六点。 离天亮还剩一个小时,再呆下去,就等于自投罗网了…… 正文 第一九八章 裤衩子 张朝封等了快半个小时,有人站起来,往他这里走过来。张朝封连忙把钢盔扣在自己的脸上,抱着枪坐在那装睡。 那人从他的脚边路过,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怎么会多一个胖子,他爬上战壕生了个懒腰。 “到点了吧?接哨了。” “还差几分钟呢。” “算了算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在战壕里撒尿,搞得一股的尿骚味,把我熏醒了,你去休息吧!” “好吧,没什么情况,交给你了!” 两个哨兵交接完毕,回来的那个下到战壕里,坐在张朝封身边,一时半会睡不着,就拿了一包烟出来,结果搜了半天,发现自己的火机好像不见了。 “诶,点个火!”他推了一把张朝封,张朝封不敢露脸,摸着自己的打火机“啪”一下打着,然后转个身,假装继续睡觉。 “这胖子!”那哨兵嘟囔了一句,抽完了烟盖着脸也跟着睡。张朝封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自己都差点睡着。 有人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一下,张朝封心里一咯噔,醒了过来,一掀开钢盔,就看见杨越朝他打手势。 “走!悄悄地。” 张朝封点了点头,侧过头看那个借火的哥们,他的脑袋靠在张朝封的肩膀上,正打着呼噜。张朝封缓缓地把他扶正,然后才跟着杨越慢慢地匍匐前进。两人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爬,爬几步,停一下,尽量地使自己发出来的声音降到最低,天空再也没有出现过照明弹了,两人摒着呼吸,挪动着,小心翼翼地躲过了脑袋顶上不断来回走动的哨兵。 天地良心,他只要低下头一看,就能看见那两个想要浑水摸鱼的胖子。 可是他没有,他转了几圈之后,就坐在了阵地中央,点烟看星星。 战壕上刮这大风,沙粒随着风声发出了呜呜的鸣叫。杨越和张朝封两人一前以后,终于爬到了邹城的身边。这家伙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见着有人,立刻就抬起了枪口。 杨越按着他的枪,指了指他们来的路。 邹城会意,勾着腰,扶着钢盔掉头走在了前面,拐过一个弯,他确认了他们下来的地方,那两个蓝军士兵还在睡觉。 三人爬上战壕,趁着月亮沉下去,太阳还没升起的拂晓黑暗,钻过了铁丝网,再一步一步地爬到了李成的身边。 临回头的时候,邹城还不忘把铁丝网也接一下,天亮的时候,蓝军大概就知道事情可能大条了。 “怎么样?” 在蓝军阵地上来不及问,一到安全地带,张朝封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杨越到底得手没得手。 但是几个人一看,杨越手上啥也没拿啊! 杨越笑了笑,解开了裤腰带。 “诶,卧槽,你这货是想拉屎吗?咱换个地方好不好?”张朝封捏着鼻子,杨越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浓烈了。 杨越没说话,把裤子脱下了一截,然后从裤裆里扯出一面红布,“我跟你讲,老子天生就是谍中谍的主角,有光环的!” “这特么也能行!?”张朝封憋着满脸的兴奋不敢大声笑,他拿着那片红布看了半天,“咦,有字?” 杨越拿过来一看,上面果然还有一组数字,那是方位角,指示着离这只有三公里的路程。 “走吧……”杨越随便标定了一下地图,三公里,就是绕个弯也找到了。 四人在黎明到来之前,绕开了机枪阵地,他们出现在眼镜蛇面前的时候,眼镜蛇正在那暴跳如雷。 “裤衩子?” “你们说阵地上的旗子变成了裤衩子?” “八一大裤衩?” “什么时候被人偷梁换柱的也不知道?”眼镜蛇“啪”地一声把钢盔摔在了沙地上,“你们特么是一群猪吗?养一群猪放在那上面还知道哼哼,那么大的几个人,还有两个胖子,在你们十几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把我的红围脖换成了八一大裤衩子,你们居然不知道?天啊!要是天不亮,他们是不是把重机枪抬走了你们还在睡觉?打了一晚上照明弹,你们看到什么了?啊!?你大爷的……” 眼镜蛇骂了一通狠的,觉得还不过瘾,拿着通话器还要再骂,突然一杆枪从窗玻璃外伸进来,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不许动!你被俘了!” 眼镜蛇气急败坏地转头,看见脸上还抹着泥的张朝封:“有种你开枪啊!开枪啊,打死我算了!” 张朝封一脸的懵逼,这中校的火气看样子简直扑不下去啊。眼镜蛇一拨张朝封的枪口,开门下车:“杨越!给我滚出来!” 杨越从远处的凹地里爬起了身,走到眼镜蛇身边,敬了个礼。 “我桌子呢?” 啥桌子?杨越茫然地看着他。 “办公桌!” “哦!”杨越打开挎包,把里面的木屑倒出来:“喏,大件都在沙枣林边,剩下的,就只有这些了……” 眼镜蛇抓了抓鼻梁骨,真想一脚踹死他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叉着腰抬头仰望东方的鱼肚白,大爷的! “滚滚滚,后面一百米,是公路,那里有车。”他是服气了,挥了挥手,眼不见为净。 几个人三步一回头,看着眼镜蛇在那发了半天呆,然后狠狠一脚踢在了吉普车的左轮胎上,那轮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者是因为眼镜蛇这一脚太用力,“砰”地一声就爆了。 强大的气流喷出,吉普车边一片尘土飞扬,眼镜蛇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腾起的灰雾遮盖了他的身形,杨越最后看到他捡起地上的钢盔往车上砸。 “这货已然疯癫。”李成总结道。 张朝封哈哈笑道:“已经是第二次了,哈哈哈……” “啥第二次?”邹城不知道眼镜蛇和杨越他们的关系,好奇地问道。杨越摇了摇头,“没啥,他啊,就是倒霉了一些,仅此而已。” 四人扛着枪,并列地向公路走去。 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正一点一点地挣扎着逃离地平线的束缚,金色的阳光撒在了黄沙上,远处的沙漠,反射着阳光,一片金光闪闪,像似无穷无尽的财宝,正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正文 第一九九章 神雕侠侣 卡车走了一上午,把四个胜利者从沙漠里带了出来。回到陆院,杨越第一时间就是洗澡,他的一身都快臭了,温度那么高,他在市区里都不敢掀车帘子,怕味道太大,熏倒了行人酿成交通事故那就罪过了。 和他一样,其他三个人也是一回到宿舍之后就赶紧冲进了卫生间。杨越正在里面冲着凉水,肥皂还没打呢,张朝封就迫不及待地要挤进来,杨越踢他都不管用。 两个光屁股挤在一个不到三平米的卫生间里,施展不开手脚。但杨越又不甘心洗两下就算了,只好忍着这尴尬的局面,直到把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清理了一遍,闻了闻,只有肥皂的香味之后,他才作罢。 “洗完了啊?”张朝封也在那擦身体,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呀,没拿换洗内裤!” 杨越打开门,走了出去,张朝封紧随其后,结果两人一出门,就看见宿舍门开着,不仅开着,而且门口还站着三个人。 还没来得及洗澡的邹城、洗完澡抱着被子的李成。 还有一个。 苏沐晨。 三个chen(g)。 杨越第一个反应就是苏沐晨怎么也在这?随即脑袋就转过弯来了,她从三十里营房回来,不回学校回哪里?这里不就是她的学校吗? 杨越第二个反应就是一脚把张朝封踹回到了卫生间里。可怜后者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一屁股就坐在了水桶上,结果那水桶还不结实,“哐”一声就变成了两半,张朝封惨叫一声,大声开骂。 “杨越!你个毛驴子,老子跟你没完!” 杨越带上了门,从床上扯下一条干净的长裤,赶紧穿上。 “来了啊?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门口三人目瞪口呆,邹城吞了一口唾沫,指了指苏沐晨,“杨越,医学院的,说找你!” “啊,知道了,我们认识的。”杨越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镜子,自己的脸都红了。 “那个,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 “啊,没事!”苏沐晨站在门口摆了摆手,“你们先忙,我一会再来。” 她脸上的表情很古怪,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感觉,她转过身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又掉头路过了杨越的宿舍,低着头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李成抱着自己的被子有些懵逼,啥情况这是?捉奸捉了个现场吗? 杨越张了张嘴,发现好像自己没什么可以解释的,于是叹了口气,把卫生间的门打开来了。 张朝封蹲在那抽烟,一脸的怨恨。 “杨越,你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杨越也跟着蹲在那,把张朝封嘴里的烟拿了过来,叼在了自己的嘴上……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几个人坐在餐桌上,都看着杨越和对面的苏沐晨。 张朝封一边往嘴里塞着肉,一边“吃吃”地笑。李成捅了捅张朝封,“你笑啥啊?” 张朝封用勺子指着那一对狗男女,悄声道:“我跟你们讲,你们面前,坐着的是我十六师师史上注定载入史册的神雕侠侣。” 苏沐晨抬头看了一眼张朝封,杨越也扭过头来,挤眉弄眼,那意思是说别瞎咧咧。 “你们看,你们看!狗急跳墙了吧。”张朝封眯着眼嘲讽杨越:“苏班长是昆仑女神,杨越是那只大肥鸟。苏班长是救命的侠士,杨越则是个假装清高的僧侣。矫情地要死,还貌似坐怀不乱的圣人,这种人,拖出去打死绝不冤枉。” “哦!”邹城和李成两人恍然大悟,神雕侠侣就是这么来的啊? 苏沐晨和杨越同时夹起了碗里的肉,塞进了张朝封的嘴里。 “吃的都封不住你的嘴!”杨越狠狠道。 邹城看了一眼这情况,悄悄地碰了碰李成的手,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端着盘子走了。 这里硝烟比较弥漫,随时可能爆发大战。 李成叹了口气,早就看出杨越张朝封两人的关系不太对了,这会儿正牌把光屁股的小三堵在了卫生间的门口,怕是要不死不休。 邹城则在哈哈大笑,你特么想啥呢,李成! 张朝封嚼着嘴里的肉,没顾得上李成那异样的眼光,笑吟吟地对苏沐晨道:“苏班长,你啥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们一下?我们也好准备准备,接个风啥的啊?” 苏沐晨道:“我比你们回来的早,倒是你们,怎么来了陆院也不和我打声招呼?” 杨越闷头吃饭,苏沐晨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哦!”杨越抬起脑袋:“走得急,师里临时加的塞,收到通知的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了。班里的一些事情还有个交接过程,所以我们出来的时候,就忘记了。” 苏沐晨叹了口气,“周五请你们吃饭?” 杨越愣了一下,“去你家啊?” “怎么?不想去?” “不是啊!”杨越放下筷子,凑过去,轻声道:“上次去你家已经吓傻了三个,这次再去,我怕再吓傻两个,不好收拾。” 苏沐晨白了杨越一眼,“那我就到陆院外面请你们吃,总行了吧?” “好。”杨越爽快地点头,只要不去见到老头子,到哪吃都行。 “不过,你付钱!”苏沐晨嘴角一弯,露着两个梨窝笑道。 “……” 第二天,一中队开了个会。眼镜蛇出人意料地没有出现,全程都是教导员在那叨叨叨、叨叨叨地没完没了。 杨越他们这个组还被重点地点名批评,罪名是在七天的演练过程当中破坏公物、乱丢武器装备。吧啦吧啦地讲了一个多小时,听得杨越差点睡着过去。 张朝封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破坏公物?眼镜蛇是这么总结他们的?卧槽,这明显就是刁难好吗?抬着一张桌子在沙漠里走,脑袋烧掉的人才会这么做吧! 那是病,得吃药! 听到最后,张朝封差一点就站起想骂街,你特么谁啊?逼叨叨逼叨叨地有完没完?杨越敏锐地察觉到了张朝封的不对劲,在他刚刚开口的那一刹那,杨越一把将他拉回到了桌位上,张朝封蹦出去了三个字“你特么……”然后就被杨越捂住了嘴巴。 “那是教导员!”杨越低声道,“你不想混了吧?” 张朝封张了张嘴,“教导员啊……” 他想起了仇几满,讲起话来也是这样没完没了,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副造型。 算了算了,不计较了。 正文 第二零零章 回不去了 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教导员开始训其他人。 这次演习,只有两个组通过了考核,其中一个组是杨越他们毋庸置疑,还有一个,是十四师的一个士官带队的小组。他们比杨越晚了近一天,拿下了另外一处高地。他们懂得重火力的使用,组里还有两个精确射手,他们比杨越更加光明正大,而且更加让人抓狂,他们几乎是隔着三四百米的距离,用了半个晚上,利用夜间的间歇性照明点杀了一半人马,而蓝军整个晚上基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三四百米外,一片抓瞎,唯一能威胁到他们的,是重机枪,可是机枪阵地上根本上不去人,一上去就是阵亡。 这四个人早上上阵地的时候,对面蓝军只剩下了三个躲在战壕里不敢露头,被一顿乱枪打得脑袋冒烟,几乎兵不血刃。 另外两个组,要么在进攻的路上被打成筛子,要么就是因为倒霉阵亡了一个两个,导致任务失败,分数不及格。 但是没有一个组,像杨越他们是靠偷完成了任务的。 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担任蓝军的其实也是杂牌,就算加上眼镜蛇带的两个辅助教员,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教导员很生气,陆院已经降低难度了。但是在这一次的摸底考核中,大部分人都被淘汰。眼镜蛇说得没错,你们这帮人心态有问题。 被骂的没一个人敢吱声,都是老兵油子了,谁都知道在沙漠里是真的会死人,但是被人骂两句不会真的掉一块肉。 上午的会开完,杨越拿着红围脖去找到了眼镜蛇。进办公室的时候,这位中校正坐在那看新闻。 “报告!?” 眼镜蛇扭头一看,“不在。” 杨越走了进去,“张教官,你的围脖。” 眼镜蛇呶了呶嘴,“扔那吧。” 杨越转头,看见个垃圾桶。他正准备扔的时候,眼镜蛇忽然开口道:“杨越,你说我为什么老是会碰到你?” “啊?”杨越不知道眼镜蛇说这话什么意思。眼镜蛇望着面前的报纸发了一阵呆,“我刚接到部队的命令,全师部队战备等级转换,四级转三级,我要马上回去了。” “哦!”杨越点点头,心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眼镜蛇却说道:“你说,我到陆院来,是不是专门为了给你当个台阶,让你踩一脚,再回去的?” “……”杨越没说话。 堂堂中校大人,心眼怎么就那么小呢?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眼镜蛇点点头,“有可能这也是个好消息,否则接下来我不知道我要怎么面对你。” 杨越敬了个礼,转身离开。眼镜蛇喊住了他,“杨越,这个送给你。” 杨越停了下来,转过头,看见眼镜蛇手里捏着一个三等功的勋章,那是他们从第一个点带回来的。 “这是我的私人物品,并不贵重。我来得匆忙,没有带什么好东西,这个,就当做我的礼物吧。” 杨越踌躇了一会,他有个三等功,但是对于这个三等功勋章,他不想拒绝。 眼镜蛇站起来,把勋章交给了杨越,道:“留个纪念,说不定下次我们在碰面的时候,你用的上!” “啥意思?”杨越问。 眼镜蛇笑了笑:“等你们被我们打的满地找牙的时候,你用这个勋章,可以换一条出路!” 迷之自信! 杨越笑了笑,看来,他和眼镜蛇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眼镜蛇走后,学员中队就再也没出过多大的幺蛾子了。陆院教授的都是步兵初级指挥的相关理论,偶尔夹杂着一些实际操作,难度也不大。但主要是在理论课上的一些晦涩的东西,让人脑袋发胀,两眼发黑。 最简单的比如:十几种各型榴弹炮、加农炮、加榴炮的正负仰角、最大和最小射程、枪械导气孔的大小、有何影响?重机枪的分解零件有多少?哪一种和哪一种能够通用?排级防御阵地,正面应当有多宽?纵深应当怎么把握?重火力该如何配置?甚至战壕怎么挖?防炮洞的要求有几点?单兵掩体多深?排弹沟又是什么?……等等等等。 张朝封用火柴梗子撑着眼皮子,杨越问一句,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一下。 大概这么多,大概这么长,大概这么高,大概这么深…… 杨越两眼一闭,把书丢给他,这货已经完全没救了。 张朝封仰头抱怨:“一堆数字和公式……真是要了我的亲命了。我要是有这么刻苦,当年我还当什么兵啊?” 邹城十分同意地点头,“给我一把工兵锹,我什么都能干。可是给我一本书,我就想睡觉。” 杨越坐在桌子边也是没辙,眼看就要到十一了,这帮家伙整天想着就是怎么出去玩,完全没心思上课。杨越开始怀念起眼镜蛇来了,陆院的教授给他一比,教学方法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郭廖给杨越写了一封信,信上说,十六师已经从四级战备转换到三级了。听说局势很恶劣,防化连真的准备顶着寒风和暴雪,去到帕米尔高原。杨越打了个电话给老牛,牛再栓在电话里打着哈哈,说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不该问的不要问。 杨越碰了个软钉子,一想到保密条令,寻思着就不问了。 在无聊和枯燥中,时间慢慢地来到了十月份。 十一国庆,这一天原本应该是所有人欢庆的日子。可是陆院虽然也放假,但是走在外面,看见军车一辆接一辆地从面前路过,杨越的心也跟着飞了出去。 全副武装的士兵被拉向了野外,他们看见那些肩膀上挂着红肩章的学员兵,内心羡慕不已。他们要去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而面前的这些未来的军官,还在享受着难得的假期。 只是杨越却和他们想象的不同,他宁愿和这些士兵坐在一辆车上,一起挖雪窝子,一起吃硬饼子,一个肩膀扛枪,一个肩膀扛锹,而不是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 尽管他十分地不愿意,可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正文 第二零一章 碰到了鬼(为书友“放荡不羁爱酸奶”的大力支持加更) 陆院在一阵乌云密布下结束了十一假期,接下来每天晚上,杨越都坐在大教室里看电视。 新闻重复滚动着播放着,十几万外国军队在邻国大动刀枪,直升机、战斗机、航母、舰队。精确制导炸弹落地爆炸、武装直升机打靶似地扫射着可疑人群。 高科技战争再一次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上一次这样规模的动武,还要追溯到杨越入伍那年。 有人疯了,有人怒了。 疯了的和怒了的人打成了一锅粥,结果把本不相干的人也牵扯了进去。 全疆所有部队早已经进入了各级战备,中国最西边的那座小县城,眨眼间被军队、难民挤成了水泄不通。几千人的小城市,人口忽然一下子翻了数十倍,可想而知,前线是一个怎样的状态。 杨越在新闻里找不到十六师的消息,想打电话可也不知道打给谁。 他坐在教室里呆到了十点多,直到张朝封把他叫回去。 宿舍里的两个也比较关心局势,但没人知道局势到底如何。杨越倒是清楚,这场边界上发生的战争虽然旷日持久,但和他们没什么太大关系,顶多会影响到今年的老兵复员。等战局稳定了,就什么也不是问题了。 但是三班已经不是当年的三班了,现在的三班缺胳膊断腿,让杨越很闹心。直到熄灯以后的三四个小时,杨越才沉沉地睡去。 他们一天接一天地学习着指挥理论,因为这场战争,学得也渐渐地格外卖力。 就像海湾战争惊醒了梦中人般,这一次的战争也一样让很多人瞠目结舌。现代战争的样式早已经翻天覆地,他们心里的那一套早就应该淘汰。 连张朝封都开始抱着书咬文嚼字了,杨越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历史推动历史,进步推动进步。 波谲云诡的局势一天一天地在往前推进着,而陆院除了每天看新闻之外,好似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学员大队每天早上依然喊着口号“一二三四”地操跑,操枪、操炮、挖工事,挖掩体,进攻队列、防御队形,一样接着一样地越来越深入。 张朝封跟着邹城学了半个月的工兵锹,此时此刻也是一柄铁锹打天下,挖出来的单兵掩体工整规范,比邹城的都要出色。他也就是一身力气憋得慌,整天在教室里坐飞机。只要是室外实作课,他就卯足了力气干。杨越就负责每天回去以后给他补理论,管他懂不懂的,先灌输进去再说。 那天,几人躲在掩体里抽烟、聊天加打屁。 张朝封蹲在那喋喋不休:“老子昨天晚上碰到个鬼!打着水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一看,连水壶都没了。你说好端端的一个水壶怎么会没的?我还以为有人提错了,跑到别的宿舍去问,结果没有一个人说拿错了。后来进了210,我就看着我的水壶放在那,我说我要提回去吧,王德龙那家伙还不让,非说我拿的是他的水壶。我心说你死鸭子嘴硬,我特么刻着名字呢,给他一看,这货就哑火了。特么的好端端的一个中队长,怎么这副德行啊?” 邹城一听,“卧槽,干他啊!” 张朝封嘬了一口烟屁股,“干个屁,我是想干来着,但我们不是讲道理么,能用嘴炮解决的,都不叫事。” “哟,转性了?”杨越呵呵一笑,这货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让人陶醉啊,“你是怕别人人多,当时动手吃亏吧?” 张朝封递了个眼神过来,就你聪明! 李成坐在那笑,“我觉得你们几个都冲动,就杨越还算有点城府。” “他城府个屁!”张朝封骂道:“他是怂,看上去阴而已。但是他屁股上有几朵花,我会不知道?要论干架,他比我还狠。” 几人哈哈一笑,等着吹哨子集合。 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权当听了个故事。 晚上回到宿舍,刚好热水壶里没水了,杨越寻思着去打壶水来泡泡脚,结果到了水房尿急了,转身撒了个尿,回头一看,水壶没了!? 没了? 杨越心说还真是活见了你的鬼,他想起张朝封下午说的事,二话不说就冲到210去找自己的热水壶。 那家伙一推门,果然就看到王德龙拿着一个绿水壶在那倒水,见了杨越还笑了笑。 “有事?” “中队长,你拿了我的水壶吧?”杨越开门见山地问。 王德龙愣了一下,“我拿你水壶干啥呢?” 看那模样,王德龙似乎是很诧异,很不理解杨越找水壶怎么找到他这里来了?宿舍里的其他人也看着杨越,那眼神是说你们211搞什么名堂,一天到晚到我们210来找水壶?几个球新兵蛋子以为挂了红牌子就想找场子了? 杨越没跟他们废话,上去看了一眼,确定王德龙手里的水壶是他的。 但是和张朝封这货粗中有细不同,杨越没刻名字。 王德龙看着杨越,“怎么了?是你的吗?” 杨越看到把手上有一道痕迹,那是当时张朝封摔在卫生间的时候碰到磕在蹲厕沿上留下来的。杨越抹了抹下巴,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不是就不好意思了。”王德龙笑了笑,没理杨越,转头继续倒水。杨越从210出来,带上了门。 刚好,张朝封上完了厕所,一出门看见杨越的脸色阴沉地很。 “怎么了?没事你跑210去干蛋啊?那里面住着的都是一帮神仙。” “回去说。”杨越没理由和张朝封一样冲动,王德龙摆明了是要明抢,一个水壶而已,当时翻脸的话划不算,打架容易,但是挨处分也容易。没道理为了一个品德不怎么样的烂人一起陪葬。 一回到211,杨越把三个人召集了起来。 “我今天也碰到了鬼。”杨越说,邹城一听,“卧槽,还真有偷水壶的?” “比这还恶劣!”杨越心说这特么也是刷新了三观,从来没见人做贼做得如此胆大妄为的。 “走,干他去!”邹城嚯地一身站起来,张朝封则拿起个方凳,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正文 第二零二章 锤我啊!(为所有打赏、订阅、投票的书友加更!) “都停了吧,停了吧!”杨越摆了摆手,把跳的跟猴子似的两个人安抚下来,“一个破水壶,不至于!” 邹城比张朝封还激动:“不是一个水壶的事好吗?这是在欺负人,欺负人晓得吗?” “没那么严重!”杨越坐在桌边拿着一副扑克牌,“来来来,甩扑克……” 李成凑上去,“你真打算就这样算了?” “不这样算了还能怎么算了?请他吃个饭?”杨越一边发着扑克牌,一边道。 “卧槽!”张朝封气呼呼地坐下来,指着杨越,“你们看,这货怂起来就是这样,我都想打他一顿。” 杨越笑了笑,内心却说王德龙你个日狗的,我放过你我就不叫杨越。你运气好,是我回来这两年唯一想主动上去锤的那一个。 “愣着干什么,坐坐坐!” “不打,没心情。”张朝封抱着一堆衣服去洗,邹城默默地爬到上床去听音乐。李成拿起一沓扑克牌,和杨越玩了两圈跑得快后,也觉得无聊,睡觉去了。 张朝封回来的时候,看见杨越正坐在那悠哉看书,想了半天,坐到了他身边,看着他。 杨越抬头,“看啥啊?” “狗子,你变了。”张朝封说。 杨越没理他,张朝封继续说:“你以前不这样的。” “来来来,转过来,看着我!”张朝封把杨越的椅子一挪,让杨越面对着自己。 杨越叹了口气,这书是没法看下去了。他把书一盖,认真地道:“两年了,当了两年兵,你还没把该改的毛病改掉啊?做事之前多想想,用用脑子,没坏处,你自己不也没当时动手吗?”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把水壶拿回来了,你没拿回来,还拱手送给他了。” 杨越看着义愤填膺的张朝封:“行了,封子!我知道我该怎么做的,你去睡觉吧。” 张朝封一看没得谈了呗,交涉无果,想了想,做了个鄙视的手势之后,爬到上铺睡觉去了。 杨越本来还想看一会书的,但被张朝封这一顿说,也没这个心情了,熄了灯去跟周公商量一下,接下来要怎么搞。 没过两天,是周日,中队休息。 杨越一早就拉着张朝封几个出了门,说是去逛街。张朝封一脸的不相信,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杨越怎么主动要出门了,也是难得。 他们这个月发了工资,虽然还是学员,但不少,有八百多。这收入可比当时地方上上班的工人强,几个货在大巴扎里逛了两个多小时,吃了喝了,还打了个包,满足地往回走。 一回到宿舍楼,就看见王德龙站在他们210门口,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貌似很气愤的样子。 杨越走过去,“咦,中队长,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王德龙看了一眼杨越,“杨越,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杨越有些诧异的表情,“到底怎么了?” “我晒楼下的被子,摔地上了。” “卧槽,我还以为外星人把你被子抢走了呢?”杨越“切”了一声,转身要回211。 掉个被子至于么?谁晒被子还没掉过似的! 王德龙在他身后吼道:“你站住!” 杨越停了下来,“有事啊?中队长?” “我晒被子的地方,还有一泡尿,是不是你洒的?” 杨越笑了,“啥一泡尿?我这个人爱干净,喜欢上厕所撒尿。” “你不要狡辩了!”王德龙冲过来,揪着杨越的衣领子,他力气还蛮大,一揪之下,杨越两个脚尖都快踮起来了,王德龙隔着十厘米,往杨越的脸上喷口水:“有人看见你在树下转悠,不是你会是谁?” “做贼心虚吧?”杨越冷笑一声,低声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拍照了吗?取证了吗?你特么有证据吗?空口白牙地胡咧咧,你以为你当了五年兵厉害了?牛逼了?你五年经历都特么喂狗了吧?” 王德龙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杨越接着骂:“你说你脑子里是不是有坑?啊!?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特么还中队长呢?少先队中队长吧!?” 看热闹的人挺多,走廊上一堆人本来都准备去吃饭了,这个时候看见中队长揪着杨越,都跑过来起哄,声音挺大。张朝封几个一看这情况,就要上来干架,李成一手拉一个,“先看看!” 杨越也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别动手。他和张德龙挨得本来就近,喷了一顿之后,就把头凑在了他耳朵边上,用只有王德龙能听到的音量嘲讽道:“撒泡尿照照你现在这个德行,我把你激怒了吗?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怎样?傻13玩意儿,有种你锤我啊!你敢吗?怂蛋子……” “卧槽!”王德龙当场暴走,推开杨越抬手就是一拳,杨越根本没有挡,也没躲,看他扬起拳头,还凑上脸去让他呼,那一拳砸在杨越的腮帮子上,杨越二话不说,仰头应声就倒在了地上,闭着眼睛装死。 邹城大叫一声:“中队长打死人了!” “你完蛋了,王德龙!”张朝封挣扎了几下,叫嚷着,身后李成突然一松手,一高一胖一瘦三个人影上来对着王德龙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王德龙被锤得眼冒金星,想躲,人太多,根本躲不了。张朝封两个大脚把王德龙踢倒在地,李成紧随其后,悠着劲“哐哐”地跺了两脚。 众人一看这情况,有上来劝架的,有继续看热闹的。也该着王德龙被打了一顿狠的,平常也许在中队长这个位置上得罪人太多,同是学员,非要常年拿根鸡毛当令箭,早就让很多人不爽了,想干他的多得是,这回他还先动手,这档口,看戏的比拉架的多得多,没上去凑两脚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张朝封甩了王德龙几拳之后,就去看杨越怎么样,不行特么地又要送医院。哪知他刚一蹲下来,杨越就悄悄地拽了他的裤子一下。 “叫人啊……”他轻轻地说。 张朝封那默契马上又回来了,“走,我们找教导员评理去!” 他横着把杨越一抱,出门正好碰到闻讯赶来的教导员。 那老头儿一看昏迷了一个,眼镜后的眼神明显就不对了。 “谁干的?” 一堆人指着跟在后面出来,一脸鼻青脸肿的王德龙,几乎异口同声:“他……” 正文 第二零三章 检查 王德龙本来那一拳看见杨越栽倒在地上就已经慌了,现在教导员来了,就更加慌了。 “教导员,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人都被你打成这样了,还不是故意的?”小个子邹城跳得比谁都高:“教导员,哪有这样的人,把人往死里打!” 李成也跟在后面起哄,“是啊!还是中队长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还要动手打人的!?” “懒得跟他废话了,我先送杨越去医务室。”张朝封一把挤开教导员,小步跑着去了医务室。 “你们几个打群架的,不要去了,跟我来!”教导员拦住要跟去的人,把他们带到了学员大队部。 这个事闹得挺大,连陆院院长都惊动了。学院大队开了紧急碰头会,关于一中队打架的事情他们听取了目击证人的证词,当时走廊里的人太多了,除了211的人,亲眼看见王德龙先动手打杨越的人就有七八个。陆院一堆领导听完,脸色变得很难看。 杨越现在还躺在医务室挂着吊瓶,王德龙就算有一百张嘴,也不可能说得清楚。 张朝封在那咋咋呼呼,“各位领导,杨越不是那种寻衅滋事的人,我们今天一大早就出去逛巴扎,回来看见王德龙脸色不好看,他是出于好心去问问怎么了?哪晓得王德龙这货,揪着杨越的领子就要打人,还非要冤枉他!谁特么没事还跑到下面去尿泡尿,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我们211的平常低调地很,我看王德龙他就是想找茬,你们都不知道,他平常就经常私底下叫我们新兵蛋子!!” “就是!”邹城也跟着说道:“我们是资历低,但是在陆院我们和他一样,都是陆院学员,凭什么他就看不起我们,老实在口头上欺负我们?我们今天也是情急之下,救人心切。领导,你们当时是没看见,王德龙把杨越一拳就打倒了,他还想上去打,我们要是不出手的话,谁知道他要把杨越打成什么样!” 王德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两个搬弄是非的小人,“领导!我没有!” “你住嘴!”教导员呵斥道,“他们会拉偏架,别人也跟着眼瞎吗?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王德龙低着脑袋,“是……” “一个中队长,还是一个党员!不积极搞好团队关系,动辄以武力相斥,你想干什么?”院长坐在那拍桌子:“你们学员大队难道还要排个资、论个辈吗?” “院长……我……” “滚下去,等候处理!” “是!” 王德龙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转身离开。 和张朝封错身而过的时候,后者挤了挤眉毛。 傻13玩意儿,脑子搭铁,被雷劈过吧?摆明是被杨越摆了一道,老老实实认错就好了嘛,眼红脖子粗地非要在院长面前争个对错,脑残啊? 那是病,得治! 三人从大队部出来,直奔医务室而去。才一进门,就看见苏沐晨在那喂杨越吃香梨。 张朝封笑得灿烂,一屁股坐在杨越的床边,“行了行了,别装了!躺在床上干毛线,起来嗨!” “嘶——”杨越呲牙咧嘴,“别闹,我是真的被他那一拳呼晕球了,你不知道那货侦察兵啊?眼镜蛇的嫡系啊,大兄弟!” “真打蒙了?” “你以为我装啊?”杨越摸着自己的下巴道:“你试试被人一拳打下巴上?我要不是早有准备,牙齿都得飞几颗!” 张朝封诧异了,“你少来了,晕过去了还能让我去叫人?” 杨越道:“我那时候还有那么点意识而已,你不觉得你抱起我来沉得慌吗?” “卧槽,真的啊?” “你以为煮的啊?” “狗日的!”张朝封跳起脚来骂:“我还说我们下手重了呢,早知道老子两脚就让他飞掉两个门牙!” “真打起来,你们几个可能还真打不过他,低调,低调!”杨越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下。 苏沐晨白了杨越一眼,“还凑上脸去让别人打,怎么没把你打死呢?” “……”杨越叹了一口气,道:“姐,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去睡吧。我没事,躺一会,我就和他们回去。” “真没事?” “真没事了。”杨越摇了摇头,脑袋还有点晕。医学院和医务室离得不近,走回去也都快要熄灯了。苏沐晨点点头,指着桌上的香梨道:“多吃点水果,别浪费了。” “嗯!”杨越招了招手,目送着苏沐晨离开。 她一走,三人就围了上来。张朝封拿起几个香梨,一人分了一个,洗也没洗就开始啃。李成两口就吃掉大半个,在那一边吃一边嘟囔,“这回算是跟王德龙掰扯完了,以后要是再惹我们211,肯定得下死手干他。” “对!”邹城呼应着:“一个打不过,我们四个还打不过吗?” 杨越没有表态,问道:“院里怎么处理的?” 张朝封擦了擦嘴,说道:“我们三个,估计也就是写个两千字检查,大队会议上作检讨。不过我觉得王德龙完了,院长都拍了他桌子,中队长是不要想干了。杨越,你也是!忒阴,一个苦肉计就把人直接从天上拍到了地上,老子觉得以后要离你远一点。” 杨越暗叹一声惭愧,活了三十几年,在国企里混了那么久,啥也没学会,就学会怎么在背后捅别人刀子。以后这种事情还是少干为妙,否则有损阴德。 张朝封想了想,问:“咦,王德龙的被子,是你做的手脚?” 杨越看了一眼邹城和李成,摇了摇头,笑道:“你以为我跟王德龙一样无聊?我哪有那闲工夫啊?一早不就跟你们去逛巴扎了吗?” 四个人相视一笑,“走吧!” 杨越花了一天时间,帮三个人每人写了一份检查,那字里行间,深刻自责,严肃反省,没有说王德龙一个坏字,全是自己怎样怎样错了,不该怎样怎样,以后一定痛改前非,珍惜同志间的友谊……念起来更是声情并茂,简直听者流泪,闻着伤心。 正文 第二零四章 扛旗的 王德龙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但被撤掉了中队长的职务,还挨了一记警告处分。 杨越躺在床上接受了王德龙的道歉,那货看上去,已经是神色俱疲,招架无力。 他站在杨越的床前,表情很是落寞,“杨越,是因为那水壶吗?” “什么水壶?”杨越抬头,一脸诧异。 “还能是什么水壶?你老实说,你是因为那水壶怀恨在心吗?” 杨越呵呵笑道:“我没那么无聊,你想多了。那不是我的水壶……”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新水壶,“那才是我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十八块钱买的,不太值钱。” 王德龙转身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打架风波闹腾了两个礼拜,杨越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天。 第十一天的时候,教导员找到了杨越,了解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之后,然后才委婉地问,中队长这个职务想不想干? 杨越当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中队长?要那虚头巴脑的头衔干什么? 不干!坚决不干! 他宁愿和211的弟兄伙蹲在一个散兵坑里谝传子,也不想戴着个臂章,拿着个口哨站在那当雕像。 张朝封他们在旁边使眼色也没用,谁特么爱干谁干吧! 教导员碰了一鼻子灰,最后无奈地走了。 老头儿前脚还没走远,张朝封几个后脚就骂杨越:“你傻缺啊?你不干白不干啊!?有啥好的,你可以往弟兄伙头上按啊,有啥孬的,你可以指派别人去做啊!” 杨越张了张嘴,好像是啊! 他说:“要不,我把教导员他老人家再叫回来?” “滚!”张朝封笑骂地踢了他一脚。 和王德龙的这个事眨眼间就过去了,左折腾一下,右折腾一下,十月份也快过完了。 帕米尔高原上的情况还算稳定,部队仍然处在二级战备的状态。但新闻里依然打得热闹,邻国一副土崩瓦解的样子。 铁蹄过处,简直炸逼横行,寸草不生。 换过冬常服之后,陆院的课程学习也渐进一半。自从出了王德龙那一档子事,211在学员大队名声大噪,说是四个二年兵造了中队长的反,这帮子年轻人不好惹,看着都要绕着走。王德龙也自此消沉,再也没找过杨越的碴。 211的水壶再也没丢过,就算扔在水房一晚上,都没人敢动。 杨越用挨了一拳的代价,让整个一中队都认识了211的厉害。从此之后,再没人敢说他们是一群新兵蛋子。 中考成绩下来,杨越六门理论五门优秀,在一中队不算最顶尖的,但也位处前三甲。李成和邹城还好,中游偏上,乐得逍遥。整个宿舍,就只有张朝封拉了后腿。不过杨越帮他补了不少课,也不算难看,刚过合格线,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样一来,211的整体成绩就落后了,没评上中期优秀宿舍。不过管他呢,还有两个月就放羊了,等开春回来之后,再撑四个月,就能回十六师。 一年的时间,你说长吧,他一下就过去了,你说短吧,还得要死要活。 尤其对于张朝封来说,他现在是越发怀念三班了。每个礼拜的星期三、星期六,把酒言欢,好不热闹。在陆院他们不敢这么大胆,操课时间喝酒,逮住就直接记大过没商量,多逮几次你也就不用来了,哪来的滚回哪里去吧。 杨越和他不同,基本上已经完全适应了陆院的生活。在这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每天上课、吃饭、睡觉,顶多围着陆院的足球场跑两圈,体能训练做个一百来个俯卧撑,完活。 只有到体能考核的时候,才能畅快淋漓地出一次汗。整的两个月下来,杨越往体重称上一站,脸都黑了…… 您的身高:175公分,您的体重:73公斤,您的体型偏胖,请注意健康。 杨越抓了抓鼻子,再特么这样呆下去,要变成猪。 张朝封站那笑得开心,结果自己一称,也快145了。 邹城道:“得了诶,两位大兄弟!你俩也别比了,半斤对个八两,回头穿个沙袋,老实地跑步去吧。后天徒步拉练,兴许能瘦两斤下来。” 张朝封仰望天空,抽了口烟,深沉道:“没有用的!陆院的训练,就算强度再大,也绝大不过我们十六师。在防化连,我们俩都没瘦下来,徒步拉个练,能有个屁用啊……” 杨越也是无语,前两天苏沐晨还说他胖了,他不信。这模样横着长,也不知道从陆院回去,牛再栓还认不认他。 他肯定会大吃一惊,“卧槽,你哪位啊!?” 杨越想起牛再栓的表情,仿佛历历在目…… 11月4日。 早上十点整。 陆院一年一度的徒步拉练。 杨越耳边“哐、哐、哐”整齐的跑步声传来,各学员中队已经带到。医学院也在陆院的编制内,最后入场的时候,苏沐晨还对着戴着钢盔的杨越眨了眨眼。 杨越目不斜视,看着面前的队伍从眼前一排一排整齐地跑步而过。 “杨越!”教导员从队列最前端跑了过来,“杨越,来一下!” “教导员?怎么了?” “来,你过来。”教导员把杨越带到队首的位置,塞给他一面旗,杨越抬头一看,是一中队队旗。 啥意思啊? “找不到人,你临时顶一下位置。” 这特么也可以?杨越心说全中队五十几个人,你跟我说找不到人?他是很想把队旗直接塞回去,但是一看院长已经站在主席台上了,他不好在队列里扭扭捏捏。教导员小声道:“别墨迹了,让你扛你就扛,给你操行加两分!” “好!”杨越一听有分加,马上就不矫情了。 不就扛个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教导员一看乐了,“要不,你把中队长的担子挑起来,操行再给你加五分?” 杨越瞥了一眼,“还没找到人呢?” “没人干啊!”教导员道:“本来王德龙就是在第一次军事地形学和野外生存里的优胜队伍里找的,你给我啪叽一下把他废了,我不找你我找谁?” “教导员……” “别废话了,准备出发了!” 正文 第二零五章 顶住 就这样,杨越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中队的代理中队长。 嗯,的确是代理的,教导员说暂时代理,等拉练完了再重新选过。杨越是奔着操行分去的,七分不是个小数字,这意味着,他有七分可以挥霍。 比如再打一次架,也就扣五分而已嘛。 哈哈哈哈,有备无患啊! 陆院大部队踩着整齐的步点,在一中队杨越的旗帜引领下,行走在乌市的大街上,前面军车开路,一路把几百学员拉到了火车站,然后二话没说,全体打包装车,随着汽笛拉响,绿皮火车“哐哐哐”地一路南下,绕过了准葛尔盆地,换了一次方向,经过了几天时间,杨越定睛一看,这外面的景色怎么这么眼熟呢? 黄沙遍地,戈壁无边…… 张朝封也是目瞪口呆,这特么哪啊!? 火车停下来,杨越下车一整队,抬眼一看,月台上硕大四个字亮瞎了他的狗眼。 “喀什噶尔”! 张朝封在队列里笑得牙齿都快歪了,“好嘛,晃一圈,咱又跑疆南来了!” 李成和邹城没来过,好奇地看了看火车站四周的环境。 “嘿,你们疆南比疆北还要荒凉啊?好歹疆南首府,这车站边上都是土房子吗?” 杨越心说这还算荒凉?等你过了疏勒,往南一走,几百公里没个人,入眼之处全是沙子,你才知道什么叫荒凉。 教导员让队伍在站台上休息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把杨越他们211叫到了车站外,那里停了很多军车,疆南军区的牌照。 一些士兵正在往下搬物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帐篷、背囊、被服、枪支、弹药。 杨越一看这架势,倒抽了一口疆南特有的混着驴粪马粪味道的冰冷空气,问:“教导员,这是要去打仗啊?” “不是!”教导员摘下眼镜说:“今年院里准备在疆南搞一次实兵演习,当做是你们这学期的实作考核。” “演习?”杨越心想怎么又演习,“和谁演啊?” 教导员道:“十六师的留守部队。” 杨越和张朝封一听乐了,十六师的留守部队,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防化连的。他们那帮老弱病残,经不经得起大漠的冷空气啊! 想想都觉得残忍。 211负责请领和清点一中队的物资装备,每人发了一个蓝色的袖标。他们换上了演习用的钢盔和发烟装置,放眼一望,一水的蓝色边条,格外显眼。 这是要把陆院当做蓝军,来锤炼十六师的留守人员。 大部队上了帕米尔,师部留守的参谋长也没闲着,寻思着今年的演习不能泡汤。可别的部队都在忙,他联系来,联系去,最后靠了师长的面子,就把陆院拉到疆南来陪他们玩。 此时的疆南军区在焦头烂额之中,也没驳回,不但不反对,还挺支持。毕竟战备部队都已经展开了,留守部队也要有一副临战的状态嘛,打打炮听个响,也算是给前线部队壮行了。 部队分发完装备,很快就焕然一新。 长枪短炮地一上午,就把陆院的学员大队变成了一个步兵加强连。 一中队被划分成了四个战斗班,暂编成一排,受大队长调度。211、212、213三个宿舍的被编在了一起,成了杨越的亲兵。张朝封嚷嚷着要扛40火,李成要当机枪手,杨越一挥手,拿拿拿!全是你们的,反正来玩,只要疆南军区给,你们想打炮都行。 整个一中队还多出来八个人,被杨越划到火力支援组去扛重机枪。 就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火力加强排成立了。 部队整装上车,机动了三百多公里,在英吉沙休息了一晚上之后,徒步开进了戈壁滩腹地。 天上盘旋着武装直升机,屁股后面装甲车和自行榴弹炮也在徐徐跟进。一片尘土飞扬之中,陆院大队杀进了十六师的自留地。 这是杨越的老家,他太熟悉了。但是广袤的戈壁滩上,什么战术,什么配置,统统都是扯淡。放眼望去,一望十几公里,无遮无拦。学员大队要找个高地挖战壕都没辙。十六师的火力也不弱,上来一通狂轰滥炸,一百几十个人,只够塞牙缝。 大队长也觉得不能在戈壁滩上阻挡滚滚铁流,于是把部队又往边上拉了几十公里,挑了一处地形稍有起伏的丘陵地带,开始部署部队。 疆南军区的工兵们确定了陆院的防御阵地之后,开始在旁边一公里的地方设置假目标,用泥土堆起来的假坦克,假装甲车,插着树枝稻草什么的,当成是假人。 张朝封一边挖战壕,一边看得懵逼,不知道工兵们在干什么。 杨越猜想,那肯定是炮兵部队的靶子,炮兵不可能真的炮击进攻的红军,所以在地图上跳一格,炸那些假目标来判断红军的进攻战损程度。 张朝封开心了,“那意思是说,我们不仅仅只是一个步兵连?还有炮兵支援?” “何止是炮兵!”杨越指了指天上,“还有飞机!” 正说着话,一架直升机从阵地上空掠过,螺旋桨带起的强劲狂风,吹得阵地上一片尘土飞扬,让人睁不开眼睛。张朝封刚想破口大骂,就听见直升机上,陆院院长对着个高音喇叭在那喊:“同志们,加把劲,过了今天晚上,就没那么安逸了!” 杨越心说唬谁呢?打打空包弹,能有多危险? 他拍着工兵锹,打通了和张朝封的掩体,突然听见身后一阵响动,回头一望,二排和三排潮水一般地往后退。 “闹啥?”张朝封一脸茫然,整个阵地上刚才还人山人海,现在就剩下一中队了。 教导员跑了过来,说道:“大队调整部署,一中队负责前沿阻击,杨越,加强工事!你是中队长,也是排长,你得带头,你的班要顶在最前面!” 杨越一愣,顶最前面?一仗打下来,我能活几个?不是说关系到实作考核成绩的吗? 炮灰能有成绩? “教导员……” 教导员摁着他的肩膀,“放心,我就在你身后,我给你火力支援!你们是最棒的,看在陆院的份上,顶住!” “……” 正文 第二零六章 卧槽!坦克!(补前天一章) 在沟里猫了一晚上,杨越被冻醒了。一睁眼,张朝封坐在战壕上抽烟。 杨越爬了起来,打了个哆嗦,这特么十一月份了,戈壁滩上冷得不像话,他晃了晃水壶,里面还有一点。张朝封听见身后有动静,扭头看见杨越在那呲牙咧嘴。 “哟,排长大人,你这是要起夜呀还是要查岗呀?” 杨越跳上战壕,看着坡底下那一片一片的黑暗,掏开裤裆,就开始呲尿。 “还有烟吗?” “有呢!”张朝封抽了一根阿诗玛,递了过去。杨越点着火,拉上拉链,对着天空叹气,“马上天亮了!” “嗯,是的!”张朝封扶着钢盔道:“十六师在对面调兵遣将忙了一晚上,我估摸着,天亮第一仗我们就活不下来。” “能剩几个剩几个吧!”杨越从跳进了战壕里,“来,跟着我喊一句!” “喊啥!?” 杨越把烟夹在手指缝里,然后双手拢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大爷的!老子誓与阵地共存亡!” 那声音中气十足,连天上飞过的鸟都惊到了。 “……”张朝封一头黑线,吓得嘴里的烟掉在了地上,交通壕后面的二道防线里探出几个脑袋来,有人在那骂:“大半夜的,招狼作死啊!” 杨越哈哈大笑,上了阵地去检查各组的工事,重机枪阵地被移出了前沿,布置在阵地反斜面。其余人的单兵坑都连在了一起,防炮洞也挖好了,上面盖了一些木头,填了一些土,看上去还像那么一回事。 整个前沿阵地就只有杨越的一个班,他把一中队的队旗插在了阵地中央,十六师有本事就炸断来,老子省力气。 他没真正地打过仗,也没有真正地在步兵阵地上呆过。 但是等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支援陆院的装甲车开始向后撤退,履带碾压者浮土,“当当当”地震颤着大地,杨越两手摁在地上,感觉从像是从地心传来的力量,不断地让他浑身抖动。 直升机再一次光临,老远就有人吹喇叭,喊:“全部阵地,所有人员退出战斗!十五分钟之后,敌军炮袭!” 杨越趴在战壕边,望远镜里还没看到一个十六师的人呢,就被教导员拉出了战壕。陆院大队从阵地上跑下来,坐着装甲车溜得远远地,没一会儿,天上呼啸而起。肉眼可见的弹道由远及近,划着弧线排山倒海似地落在了阵地上。 轰然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杨越眼睁睁地看着一中队的队旗飞在了天上。 教导员放下望远镜,一脸的阴沉,杨越勾着头,抓了抓后脑勺。 失误,绝对是失误! 炮击持续了十分钟,突如其来地来,然后突如其来地去,天空中飘着火药燃烧过后的味道,硝烟笼罩着被炸成了月球表面的阵地。 导调哨“嘟嘟嘟嘟”地响,“上阵地,抢修工事,准备阻击!” 装甲车带着人又一溜烟地往回跑,杨越带着自己的班冲上前沿一看,满地都是弹坑,挖好的战壕塌了快一半,防炮洞基本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杨越跳了进去,挥着工兵锹使劲铲,张朝封则在那喊,“上来了,上来了!” 杨越抬头一看,山下两公里远,一排装甲车突突突地直冲而来。 “别愣着了,修工事啊!” 张朝封一锹下去,挖出块冒烟的炮弹皮,心说狗日的,真要是在这里呆着挨炸,一个班基本上没一个能活吧。 战壕边到处都是焦土,灼烧过的味道让杨越想蒙上一个防毒面具。 李成站地高,看得远,一眼瞄见山下的装甲车已经开火了,粗长的机炮管子冒着火和烟,剧烈的开炮声过了一会而才传了过来,杨越抬头一看,213的一个弟兄站在弹坑边上,冒着蓝烟一脸懵逼。 “杨越,我阵亡了!” 杨越勾着头蹲在战壕里喊,“你烧香吧,要是在战场上,被三十毫米的机炮直接打中,你早就没了!我说的是你这个人早就碎了,赶快下去,找地方看戏吧!” “诶,好嘞!”那弟兄抱着不能开的枪一溜烟地脱离了前沿阵地。临走时,还朝杨越挥了挥手。 杨越骂了一句妈卖批,转头看见李成还杵在那当靶子,便大声喊道:“别看了,防炮吧!” 李成笑呵呵地蹲在张朝封的边上,两人在那开心地不得了。 这场面,通讯兵和防化兵可都是第一次见啊! 杨越抄起邹城身上的步话机,“教导员,我们的火炮在哪呢?前沿需要炮火支援!” 那边沉默了一会,教导员喊道:“别等了,我们的炮兵群不打这些少量的装甲车,他们呆不久,送完步兵之后,就会掉头回去,你忍一忍!” 杨越把通话器一扔,探了探头,只见山下一片雾茫茫的,装甲车“砰砰砰”地弹了几个烟雾弹,在半山腰炸开,那一片开阔地,顿时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上阵地!”杨越知道对方的步兵马上就会从烟雾中冲出来,架起枪来等着倒霉蛋露头。 李成和张朝封隔开了五米,准备了一堆弹夹伺候着。 杨越估算了一下,烟雾离他们不到五十米,这个距离上,基本要火力全开。 邹城跑了过来,问:“杨越,让重机枪也上来吧。” 杨越点点头,拿起通话器就喊,“教导员,开工啦!” 话音刚落,烟雾里突然一阵连续的枪响,邹城身上噗一声,脑袋上就冒烟了。 阵亡。 杨越回头一看,只见烟雾里冲出来十几个人,他们的班用机枪还藏在烟雾里,漫无目的朝山头上扫射。杨越心说你丫也是欺人太甚,欺负我看不到你的弹道,不知道你在哪里?他抬着枪口就对着那群人打了几个短点射,如此近的距离,基本上没人能逃得了,前赴后继地倒了四五个之后,红军在杨越这一侧的阵地上退回了烟雾里。其他方向也差球不多,有战壕的防护,加上阵地后方的重机枪也开始压制性扫射,红军士兵打了没几分钟,就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往回跑了。 杨越看着那三三两两站着冒红烟的红军,心说阵地战也就这样嘛,哪知道还没得瑟完,213的阵地上接连冒起了蓝烟,然后杨越听见了山下不远处一声炮响。 卧槽!坦克! 正文 第二零七章 挖 烟雾散尽,四辆坦克相互间隔着五十米的距离,掩护着一个排左右的红军开始向上仰攻,坦克炮口白烟冒起,213死得飞快,一轮炮击过后便全体阵亡,退出了战斗 眼看防线崩溃,张朝封扛着个火箭筒想跳出去打,被杨越拉下来了。 “你个破水管子,能打穿吗?” 杨越大吼一声“撤!” 211开始撒丫子往后跑,212一看排长都撤了,也跟着往重机枪阵地跑。 坦克调转炮口,一炮轰在了212的人群里,四个人当场阵亡了三个。还剩一个感觉一阵蓝烟扑面而来,在那问:“我挂了吗?” “挂你妹,快跑!”杨越捡起地上被炸成布片的队旗,朝抬着脑袋往这张望的教导员喊:“打炮啊,再不打炮就天黑了!” “喊了!你们快撤下来!”教导员让重机枪拦阻十六师蜂拥而上的步兵,杨越一个纵身飞跃,跳进了第二道战壕里,二中队的两个班从两个侧翼上来支援。张朝封放下了火箭筒,抓起步枪打已经冲上了阵地的红军,一阵乒铃乓啷的枪响中,蓝军炮兵群终于开始发言,炮弹呼啸着从远处飞来,绕过了杨越的头顶,飞向了隔着一公里的靶场。那一顿炮击遮天蔽日,假目标变成了满天飞的碎泥巴。 红军的四辆坦克还在往上仰攻,突然就被导演部裁定击毁,冒着黑烟退出了。 但是步兵已经攻占了半个前沿阵地,双方隔着两道战壕你一枪我一枪,跟玩似的,不断有人中枪冒烟。关键时刻,二中队的援兵赶到,三面夹击把阵地上的红军赶了下去。 杨越刚刚把旗子插好,进入阵地痛打落水狗,还没扣两枪,就听见后面有喇叭在喊:“前沿阵地,全部退出战斗,敌军十五分钟之后炮击阵地!” “卧槽,又来!?” 杨越一头冷汗,带着人往反斜面的山下跑,装甲车早已经待命,装着一二排的人退到了远处。 张朝封在装甲车里大声地骂:“狗日的,从来没觉得十六师的炮兵有这么讨厌过!” 这一次,也没人露着脑袋去看炮弹爆炸的绚丽火光了,杨越拿着步话机点人头,发现一中队在第一场战斗中,就已经阵亡了百分之三十。而他的这个战斗班,213全军覆没,212剩一个,他们211走了狗屎运,没有被坦克炮打,还有三个。 加一起,也就剩了四个人。 丧失战斗力。 杨越再扑向前沿阵地的时候,发现战壕都已经被十六师炸平了,杨越带着211从前沿撤下来,另一个班顶上去利用弹坑抢修工事。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直升机转了一圈,一中队“噗噗噗”地冒了一堆的蓝烟。指挥部依据炮击毁伤效果,判定十六师炮击有效,一中队再减员百分之四十。 得到这个消息,杨越把手里的工兵锹一扔,失去百分之七十的兵力,他这个中队长基本上成了光杆司令。 十六师用了两轮炮击,两轮步兵冲击,就击溃了陆院的一中队。 加上教导员,一中队现在就剩下了十五个人。 而211还有两个,杨越和张朝封。李成抱着枪站在弹坑里发呆,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中队被拉到了反斜面休整,二中队上了前沿。看着那满地密密麻麻的弹坑,二中队的弟兄也是面面相觑。 这得挖多深的掩体,才扛得住大口径榴弹炮的轰炸啊! 杨越坐在反斜面的坡地上,带着一身的硝烟味喝了两口水。一上午打退了十六师的两次排级进攻,但自己也是伤亡惨重。导演部在很远的地方圈了一块地当做战管点,战管点的中央竖起了一面白旗帜,围着白旗子,坐了一圈阵亡的士兵。 第一天的进攻并没有停止,十六师陆续地进行了三次火力准备,步兵放弃了排进攻,专以小股力量展开侧翼突击,配合装甲车和坦克集群抢攻前沿阵地,但蓝军的炮兵遮断射击非常果断,二排在弹坑里修起来的工事七零八落,完全没有章法,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整个前沿也没了什么正面和侧翼,打得一锅粥一样。十六师的八次冲锋都被打退,二排上去没几个小时,就被炸得灰头土脸,伤亡殆尽,天黑的时候,他们从前沿撤出了战斗,三排顶上去了。 据说白天的战斗,十六师前后总共投入了大约一个步兵营的兵力,外加坦克七辆,装甲车十三辆。动用火炮二十三门,其中一百三十毫米口径的火箭炮十门,一百五十五毫米的自行榴弹炮五门,总共发射各类口径炮弹一千七百多发,陆院仅仅只有三四万平方米的前沿阵地,被炸成了一片焦土,杨越他们头一天修筑的工事,到了晚上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导演部通报了第一天的战况,陆院总计一百七十二人,阵亡九十四人。 十六师阵亡一百八十七人,坦克被击毁六辆,装甲车损失四辆。他们大部分的人员损失和几乎全部的车辆损失,都是因为暴露在开阔地带,被火炮干掉的。张朝封在支援作战中,抽冷子打了一发四零火,掀掉了两百米外的一辆装甲运兵车,顺带报销了他们的一个步兵班。 还好天黑之后没有发生战斗,否则成建制的三中队估计也差不多要完蛋。 一二中队躲在反斜面瑟瑟发抖,这特么地一天之内,就被各种炸逼炸成了狗。 张朝封一脸烟土,坐在那半天没缓过劲来。 杨越给了他一个午餐肉罐头,两人一边吃,一边聊了几句。 张朝封:“我以为我今天肯定挂了。” 杨越:“搞得好像如果是真的战场,你不会挂似的。这种强度的火力覆盖之下,根本没人能活得下来。” 张朝封:“老子手好抖。” 杨越:“我也是!” 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战,赶紧缩回了各自的地窝子里。 三排的人还在阵地上挖掘防炮工事,真的是读书三年不如实战一天,这一仗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现代化丧心病狂的炮兵火力,简直指哪打哪,打哪哪完蛋。看见一二排炸成了那副怂样,三排的弟兄现在脑子里估计都只剩下了一个字——挖! 正文 第二零八章 无能为力 教导员从大队部开会回来,看见杨越裹着棉大衣躺在地窝子里睁着眼睛望天。他蹲下来,往杨越脸上丢了一块小石子,问:“活着吗?” 杨越点头,“还好,心脏还在跳。” “大队部刚才开会研究明天的战斗部署,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杨越翻了个身,“研究个屁啊,直接去端了他们的炮兵阵地吧,不然明天就算我们有高达,也肯定吃不消的!” “算你说中了!”教导员哈哈大笑,“大队长说,谁有这个想法,谁就去他那报到。” 杨越一咕噜从坑里爬了起来,“教导员……” “诶,不是我卖你的,谁让你的想法和大队长一致的!”教导员挤眉弄眼,“带上你的人,赶紧去吧!” 杨越心说我的人?我的人还剩六个。 一中队基本全军覆没,只剩下六个还在喘气。而且这六个人里,还有王德龙。另外三个,都是208的,他们的运气真是绝佳。 不过与其说杨越是光杆司令,倒不如说一中队教导员才是。他手下还有六个学员,正寻思着找十六师报个仇。 好歹堂堂帝国军官学校,里面都是陆军精英,被人一顿炸成了熟饺子,这口气咽不下去呀。 杨越把睡梦中的张朝封踢醒,两人背着枪去找其余的四个。一中队的全部人马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到达了大队部。 院长亲自坐镇部署,老人家也是很久没有这么大开大合地打一仗了,大晚上的眼睛里都闪着精光。 “养了那么多年的鹰,终于还是被鹰啄瞎了眼睛。看来,我们得拿出我们的看家本领来了!“ 陆院的看家本领? 张朝封有些懵逼,都是一群杂兵提干,还能指望像十四师空突营那样扑上去呼叫核袭击?这次十六师的留守部队,算上指挥部,来了也只有千把号人,放大杀器,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王德龙一看杨越有些犹豫,于是当仁不让地道:“院长,我愿意带队!” 杨越看了他一眼,心说哪里冒出来的野鸟?我这个中队长还没阵亡呢! 虽然只是代理的。 “院长!我对十六师熟悉,我带队吧!” 院长看着面前两个争指挥权的人,想了想,“要不,你们干脆分成两个组,怎么样?谁给我端掉了十六师的炮兵阵地,谁就是中队长!敢不敢立军令状!” “敢!”王德龙巴不得,反正争得到是占便宜,争不到他也没话说。他就是不服杨越,有本事真刀真枪见真章,耍阴谋诡计的,他从内心里瞧不起。 他是十四师空突营的骨干,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特种作战。 杨越?防化兵!?凭什么和空突营的比敌后特种战? 杨越眯缝着眼睛,行啊,挑衅嘛?兄弟伙!? “我也敢!”杨越心想没了空突营的土壤,你还能开出朵喇叭花来?能力再强充其量也就是个武装到牙齿的单兵暴徒而已,带上两个208的,你能在十六师的防区翻起多大的浪? 你是特种兵?老子就不是特种兵了? 不把防化兵当特种兵的人不是没有,你家眼镜蛇不就是典型代表人物!? “好,整理装备,准备出发吧!”院长脸上很坚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兵行险着。 其实他是在想,反正明天也挡不住了,还不如碰碰运气,就算失败了,也无伤大局。 杨越和张朝封下去准备,208的来了一个小个子凑数,杨越和他也算不陌生,毕竟一个班的,上课的时候坐他前面两排的位置,有时候大家也会蹲在一起抽烟打屁,湖北钟祥的,二十一师汽车营的一级士官,叫钱旺。 他名字取得好,人也很鸡贼,小眼睛嘀溜溜地,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钱班长,跟着我们你不怕输啊?”张朝封打趣道。 钱旺小眼睛一眨,“输?你以为我们能赢?别闹了,尽尽人事罢了!” 杨越吸了一口战壕里的冷空气,着手开始往张朝封的背包里装TNT。 这场小规模的演习,规格远没有师与师对抗之间那么高科技。侦察兵能用的手段,很多在杨越的手里都没有。他们不能呼叫远程战术核打击,也没有配套的卫星目标定位系统。只能靠人工潜入爆破,炸他们的自行火炮。 说起那些自走炮,也是让人怨念,按照弹道分析,蓝军的炮兵群本来可以反击的,但是十六师这次出来的炮兵都是自带四个轮子一个方向盘的,打完就跑,根本不给反制机会。两个炮兵群之间的对抗,也都侧重于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 张朝封除了枪,什么也没带,就背了一包袱炸药,几人要了几套夜视装备,穿戴好装备准备动身。 本来临出发的时候,杨越问教导员要吉普车,因为吉普车目标小,动静也小,可以把他们带到离十六师炮兵群位置很近的地方。可是教导员说:“要不我给你弄一辆全电力驱动的全地形车来?” “好啊好啊!”杨越一听乐了,还有这么高科技的东西? 教导员随即一变脸,“想得美!还吉普车?疆南军区就给我们配了一辆猎豹越野,院长的座驾,你要不要?” 杨越吃了个闭门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然后带着张朝封和钱旺悻悻地去爬卡车了。 卡车司机也是活见鬼,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要带着人在戈壁滩上乱转。卡车像喝了酒似的在广袤的沙地平原里飞驰,杨越几个在后车厢里对了地图,根据炮兵的弹道分析,大概确定了几个可疑的点,而每一个点都远在三十公里之外。 而在这三十公里距离上,还有可能会遇到十六师的部队,杨越拍着玻璃告诉司机不要乱闯,否则会被人包饺子。那司机停下车来大大咧咧地道:“我跟你们讲,我就是十六师的!我晓得他们哪里有人,哪里没人!你们坐好,我带你们往前走二十公里,就停下!剩下的,恕在下无能为力!” “……”杨越心说好嘛,一堆十六师的兵要去挖十六师的墙角,老师长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从帕米尔直冲下来扇他们几个大嘴巴子…… 正文 第二零九章 兔子从洞里出来了 杨越拿起了步兵电台,呼叫王德龙,“恐龙有没有!?我是兔子!” “……这里是霸王龙,请讲!” “霸……”杨越张了张嘴,霸你妹啊!不带给自己乱取代号的,“兔子从洞里跑出来了,要去菜地找棍子!” “我也想去菜地的。” “你就别去了,你要不去阿塞拜疆看看,我们谁找到了棍子就通个气,要不然,我们就只能去白菜地里割白菜了。” “明白!” 杨越结束了通话,无线电恢复了静默,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张朝封在那笑,“神特么恐龙霸王龙的!你和王德龙这切口对的,瞎子都知道你们在说什么,ABC三个点,兔子去C,恐龙去A,都没找到的话就去B,卧槽,这懵三岁小孩子呢吧?” 钱旺也在那笑,杨越严肃道:“是!老子总不可能明着说,我们去掏火炮阵地,我去C点,他去A点,然后在B点汇合吧?万一碰到十六师哪个无线电监听的,那还不说我们陆院逼格太低?” “也是哈!”三人相视一笑,这仗打得,跟闹着玩似的。 汽车走了大概有四五十分钟,然后停在了一座沙丘下。 杨越跳下车来,戴上夜视仪,这附近没什么动静。三人爬上了沙丘,杨越端着望远镜观察了许久,看见正前方大约四五公里的地方有人活动的痕迹。 “步兵群,大概三十人左右!” “他们的外围警戒吧?”钱旺接过望远镜也观察了一会,疑惑道。 杨越跑下沙丘,问还没来得及走的驾驶员,“班长!这是哪啊?” “四十七团的侧翼阵地。”那驾驶员白了杨越一眼,道:“诶,你别再问我他们有多少人,怎么部署的,我不知道!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再说多点,我就成叛徒了!” 杨越了然,妈蛋的,自己不也是叛徒么,他挥了挥手,目送着汽车开远。 杨越确定这里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决定绕过去。三人趴在沙丘的斜坡上,杨越问:“谁带了红布没?” 张朝封道:“谁特么还带那玩意啊?辟邪啊?” 杨越咋吧了嘴,“早知道我就把队旗塞口袋里了,都炸成碎片了!” “我有!”钱旺眨着眼睛,笑道:“要红布干嘛?想蒙混过关啊?” 杨越点点头:“有这个打算,如果我们碰到了十六师的,能不打尽量别动手,我们要是暴露了,任务就很难完成了!你有红布就赶紧拿出来吧!” “诶,你等一下!”钱旺转身把背包卸在沙地上,然后当着两个人的面开始脱裤子。 “今年本命年,刚好穿了一条红内裤!” “……”杨越捂着眼睛,张朝封转过脑袋抬头望向了天空。 三人用匕首瓜分了钱旺的红内裤,然后在各自的胳膊上绑上,大晚上的,远看也像那么回事。钱旺则挂着空当,感觉很爽的样子。几人准备完毕,绕着沙丘走了没几步,杨越突然一拍脑袋…… “卧槽,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傻?” “怎么了?”两人一脸茫然,杨越突然痛心疾首的样子让他们措手不及。 杨越仰天长叹,“妈个鸡!我们为什么不坐卡车继续往里走?反正也是十六师的车,脑残不脑残!” “是啊!”张朝封恍然大悟,都在想怎么徒步靠近呢,却忘记了他们本来用的就是十六师的车。杨越甚至都能想到,他们大可以开着那卡车跑到四十七团的营地,大摇大摆地问他们炮团在哪里的! 别人问,你哪个单位的? 防化连啊! 你不信?!如假包换,根本没破绽啊! 杨越拍着自己的脑袋,直叹自己病的不轻,得吃药。他看向了远处,那卡车已然是一骑绝尘,跑得快没影了。 “上吧!”杨越气急败坏,这得多走多少冤枉路啊!就算不去问,也可以继续往里走。 现在倒好,隔着还有十公里,他们就要开十一路了。 张朝封追在杨越屁股后面骂“你个挨千刀的货!” 他背了一包的TNT,虽说谈不上很累,但是确实很重。杨越没敢吭声,这坑队友的事情,他也不想。三人顺着沙丘的反面一路往里插,杨越每走一公里,就停下来校对方向,观察敌情。有夜视装备的帮助,他们很容易避开散落在各处的十六师分队,走走停停,一走就走到了十二点。 有好几次他们是在十六师士兵的鼻子底下悄悄通过,虽然刺激,但不危险。 前面越走,就越难走了,很明显,他们已经到达了十六师防区的腹地。部队越来越多,哨兵也越来越多。夜视仪里,到处都是活动着的人影。杨越心里觉得奇怪,这怕不是已经摸到十六师的指挥部来了吧?他拿着望远镜观察了好一会儿,突然看到五百米外有个人正对着他们这个方向呲尿。 “我怎么觉得那人那么像杨二小呢?”杨越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张朝封打着瞌睡,一听杨二小,顿时来了兴趣,他接过望远镜一瞧,“咦——毛驴子嘛!还真是他,背着枪是右肩左胁,枪口朝上,跟背三八大盖似的,全防化连,也就只有他那样背枪了!好歹你本家啊,杨越!你咋就没把你的一点精气神传给你堂兄弟呢?” “滚!”杨越骂了一声,转身刚想退下去的时候,突然钱旺捂住了两人的嘴。 “有车!” 杨越竖起耳朵一听,好像是有吉普车由远而近地开了过来,从三人藏身的地方一路奔向了杨二小的位置。杨越抬起头来,看见那是防化连的侦察指挥车。 还真是摸到防化连的营地来了。 “要不,我们去看看?”张朝封说。 杨越摇头,“看什么?有什么看的?你不怕杨二小二愣子劲上头,端起枪来就把你突突掉了?” “他不会吧?”张朝封说:“好歹我们也是防化连的啊!” “要不你去试试?”杨越怂恿道。张朝封想了想,“算了,任务重要!等报废了炮团的一五五,我们再回来调戏调戏他们!” “孺子可教!”杨越嘿嘿一笑,缩回了脑袋。 三人绕开了防化连的营地,顺着边缘重新回到了黑暗里。走了没多远,王德龙突然传来了消息。 正文 第二一零章 声东击西 “兔子,霸王龙呼叫!” “恐龙请讲!” “阿塞拜疆没有棍子,但好像已经暴露了,有人在追我们。” “……”杨越皱了皱眉头,“谁在追你们?” “不知道,差不多有一个步兵连的样子,我们先过去白菜地碰碰运气!” “别去!”杨越下意识地否定道:“你屁股后面有尾巴,甩干净再说!” “我要赌一把!” “你赌输了不要紧,你别连累我们的任务!” “我不受你指挥,我只是通知你而已!” 杨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你便吧!” 双方结束了通话,杨越关掉了步兵电台。有它跟没它都一样,现在还背着干啥玩意?王德龙是铁了心地要分道扬镳,完全不想和杨越配合了。他想赢,宁愿带着一个步兵连去B点,宁可暴露自己的战略目的,也不想失去先机。 院长说的,谁端掉了炮兵阵地,谁就是中队长。 杨越沉下了心来,他以为在战场上,两人能合作一会,现在看来,不能指望了。 他阻挡不了王德龙求胜的心切,就算粉身碎骨,杨越也肯定自己是拉不住他的。 张朝封听了这个事,好像没出乎他的意料,悠哉道:“那不正好?他拖着十六师的追兵,我们正好去C点!” 杨越和钱旺两人看猪一样看着他,“如果C点没有棍子呢?” “那就去B点咯!” “B点我们去得了?”杨越咬牙切齿,“王德龙把追兵引到B点去,如果那里真的是炮兵阵地的话,你觉得十六师会不知道我们要来干什么?他暴露了,对我们没有一丁点好处。” “那我们怎么办?”张朝封一听急了,“怎么地我们也要赌一把吧?先去C点!” “不去!” 杨越心思一动,去个屁的C点!现在十六师的炮兵阵地可能在B点,也可能在C点,但是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如果他们跑到C点没有找到炮兵阵地的话,他们就失去了所有的先机。十六师一定会在B点布置重兵,凭他们几个,想再到B点去搞破坏,那就形如登天。 为今之计,只有剑走偏锋,既然王德龙暴露了,那就将计就计! 几乎与此同时,十六师作战指挥部也收到了四十六团的汇报。有一小股身份不明的人已经潜入了十六师的防御纵深,他们出现在了炮团呆过的位置,现在正在往炮团部署的方向移动。 参谋长半夜三更被叫醒,到了指挥部的时候,四十六团正在全力追缴那股暴露的敌人。作战参谋们对着地图研究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陆院应该是有炮兵弹道分析软件,预测了十六师炮团的行动部署轨迹,这么晚摸过来,应该是想打掉炮团的移动火炮阵地。 那还等什么?炮团不能撤出演习战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挨炸,现在只能用人海战术,在炮团的附近守株待兔。 “那边有几个步兵连?” “两个!” “再加两个!” “可是我们总共就只有八个步兵连啊,参谋长!其他的四个步兵连在攻击预备阵地等明天的行动,离我们有五公里呢!” “就算八个全上,只要炮兵阵地不丢,我们就能赢!丢了炮兵阵地,你拿什么去打陆院的山头?” “可是,如果再上两个步兵连,指挥部怎么办?我们把外围警戒连队抽调去保护炮团,指挥部就只剩下保障分队了!” “直属营的不是人啊?他们就不是步兵了?让防化连、警调连负责指挥部外围警戒!” “……” “快去!” “是!” 一通电话拨到了两个连队,防化连的留守人员立刻紧急集合,丢下营区去接替步兵连的外围警戒阵地。 除了两个看家的哨兵,防化连剩下的三十多人蹬车出发。车队在戈壁滩上徐徐地前进,从杨越的眼皮子底下开向了外围。 钱旺趴在沙子里,看着杨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队车辆远去,问:“接下来怎么搞?” 杨越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欧米伽,神色淡定,语气恬然,“还能怎么搞?端掉他们的指挥部!” “卧槽!”张朝封吓了一跳,“这样不好吧?我们来端十六师的炮团都已经很过分了,你还要打指挥部?杨越,你还想不想回十六师了?” 杨越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防化连接替外围阵地,十六师的内部防御就空虚了。我们被夹在了中间,面前就是红军的大脑中枢,你说如果我们放过了这个机会,会不会后悔?” 张朝封不知道,只是觉得如果活捉了十六师的参谋长,场面太美不敢想象。 钱旺在那笑道:“如果我是你们,别说是参谋长了,师长我也抓给他们看!” 杨越和张朝封看了他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吗? 杨越拿出个口香糖,放进了嘴里。甜蜜素的味道充斥着口腔,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地放送了那么一下下。 说实话,他现在也很紧张。毕竟十六师是他的老家,现在为了战役的胜利,他却要杀进十六师的前指。 凌晨两点了。 步兵连的调动他们看在了眼里,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基本就是一个不设防的目标。除了各保障分队的内卫哨兵,这里几乎没有警戒力量。 杨越的想法很简单,攻击十六师的指挥部,能够把调去炮团的步兵连队部署打乱。在救炮兵还是在救指挥部的选择上,他们应该会倾向于后者,虽然可能不会把所有的步兵都调回来,但多少也能让他们之间产生迟钝和疑惑,这样的话,王德龙那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王德龙如果能趁乱炸掉十六师的炮兵,那任务就算完成,就算他们没能完成任务,那自己这边端掉十六师的指挥部,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将计就计! 声东击西!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将军抽车! 一石二鸟! “对表!”杨越停下了打算,准备开始行动。张朝封伸出个光秃秃的手腕来,“没表!要不,我画一个?” “……” 正文 第二一一章 口令 杨越决定从防化连入手,以防化连的营地作为据点,拿下以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钱旺负责掩护,他远距离地瞄准着防化连营区门口的哨兵,杨越和张朝封摸上去负责解决掉他们。 两人利用地形的掩护,顺利地挤进到离哨兵只有二十米的距离。杨越打着手势,停了下来。张朝封在夜视仪里看见杨二小和胡书。 他皱了皱眉头,拍了拍杨越的肩膀,“怎么胡书又留守了!?” 杨越吃了一惊! 还有三班的在啊!? 他观察了一会,是胡书没错。 日了狗了! 他带着张朝封摸到了一座帐篷边,想尽量地靠近,能活捉最好,不能活捉的话,就只好击毙了。但是要亲手击毙三班的弟兄,杨越觉得很烦躁。 张朝封顺着帐篷的拐角想摸到另外一个方向,和杨越两边夹击,一打一解决战斗。可是没想到他刚离开帐篷不到两米,脚下忽然一空,张朝封只感觉身体往下一坠,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就重重地摔进了一个坑里。 张朝封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陷阱! 第二反应就是,咦,这个坑很眼熟嘛? 借着头顶上微弱的月光一看,这特么不是防化连演习的时候经常挖的地窝子吗?一个地窝子睡一个班,上面用木条和油布、蛇皮布遮盖,覆上虚土,盖上草垫子做伪装,远远地看,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大晚上的,也没注意,所以就一脚摔下来了。 杨越听见身后一声闷响,知道张朝封着了道,刚想过去看看情况的时候,胡书和杨二小也听见了。 他们抱着枪往这边走,杨越心说要坏,这两货要是一不小心扣动了扳机,那就完蛋球了。 眼看他们勾着腰,越来越近,杨越头上的冷汗都流出来了。 张朝封找到了地窝子的出口,一抬头也看见有两个黑影往这边走,他抬起枪口,却不敢开枪。情急之中,帐篷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胡书!” 胡书明显愣了一下,他扭头一看,看见一个胖子正朝他招手。 杨越!?胡书心里一喜,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杨越不在防化连。 他在陆院。 陆院现在在和十六师实兵演习。 杨越是陆院的人。 而他现在出现在十六师的防区里。 一堆乱七八糟的头绪瞬间被厘清,胡书低喝一声,“不许动!” 但他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身后一个黑影缓缓的靠近,杨二小只觉得脑袋后面有个力量一扯,“嗤”地一声一股红烟从头顶冒了出来,张朝封扯燃了他头上的发烟装置。 胡书大吃一惊,调转枪口,看见张朝封的脸,他下意识地想扣扳机,突然有人从背后把他枪口一抬,一只手掌捂在他的嘴上,一根手指卡在了他的扳机后面,胡书使劲地扣着扳机,却没能打响手里的枪…… 钱旺拿着枪转了一圈,出了熟睡中的炊事班,防化连等于一座空营。张朝封拿着一块TNT交给了钱旺,钱旺把炸药往炊事班地窝子的出入口一安,三人带着胡书和杨二小就进了连部帐篷。 张朝封和杨二小两人在角落里谝传子。 “晚上吃过了啊?” “啊!” “吃撒了啊?” “羊肉汤,馕饼子!” “还有吗?”张朝封流了一地口水。 面前的这三个人,有两个人很熟悉,可是他们的脸上画满了黑油彩,看上去很是狰狞,他们的头盔上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堆装备,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杨二小像似要哭出来了,“张朝封,我鸡儿坏了,我要去撒尿。” “……”张朝封捂着脸,完全没辙。 “二小,你阵亡了!” “阵亡了也要撒尿啊!” “让他到门口去撒尿吧。”杨越心说别欺负老实人,呶了呶嘴,让张朝封跟着去了。胡书闭着嘴,什么也没说。 杨越知道,这是在怪他这个班长呢。杨越也不打算问出个什么东西来,只希望胡书不要暴露他们的行动。但是胡书坚决不坑,说防化连负责保障司令部,只有打死的,没有吓死的。宁死,也绝不当俘虏。 杨越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胡书一把扯下了头盔发烟装置的电池。一股红色的烟雾“噗”地一声就冒了出来,顿时就弥漫在连部帐篷里。 “何必呢!”杨越看着场面,心里不太好受。 胡书把装备一脱,道:“我知道演习规则,天亮我们就去战管点。天亮之前,我们就呆在这里。” 杨越朝他竖了竖大拇指,招呼着其他两人退出了帐篷。 现在情况很明朗,这里的确就是十六师师直所在地。黑夜里看不太清,但月光下能模模糊糊地瞄见有一堆帐篷。 指挥部很难得挖地窝子的,他们一般都住帐篷。以杨越的经验来看,面积最大的帐篷去就是师直司令部,而里面个头最大的帐篷,一定就是作战会议室。 三人在防化连的用餐帐篷里用水洗掉了脸上的伪装迷彩,然后脱掉了所有特种装备,就背着枪,然后把一部分TNT贴着身体藏好,准备冒充巡逻内卫,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杨越是想先摸一摸外围到底有多少岗哨,如果遇到哨兵就掉头,不能让他们问口令,否则要穿帮。 “口令?”张朝封笑了,“我知道啊!” 杨越一愣神,“你怎么知道的?” 张朝封朝后指了指,“杨二小说的嘛!” “卧槽!”杨越一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倒有一枪崩了杨二小的冲动。三人匆匆地准备妥当,张朝封还抽冷子从蒸笼里拿了两个馒头,一边啃一边找菜,杨越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一呶嘴,让他跟上。 三人出了防化连,背着枪向中央帐篷区靠近。 “站住!口令!”黑暗里一声轻喝,一杆枪对准了他们。 张朝封走在最前面,低声道:“95,回令!” “27!” 对面收了枪,回到了黑暗里。张朝封悄悄地喘了一口气,杨二小没说谎,口令确实是对的。 正文 第二一二章 你哪位? 外围很好闯进去,但是想接近指挥部却没那么容易。 他们躲在远远地观察了近半个小时,发现大帐篷外面有哨兵,还有巡逻队。 不那么容易靠近。 “张朝封!”杨越忽然道,“抓个舌头来吧!” “抓撒?” “抓个军官来!” 杨越寻思着,如果冒充军官,说不定能直接进入司令部。 张朝封愣了愣,笑道:“你逗我玩呢吧?我拿什么抓?这特么又不是真的打仗,别人还会被你胁迫不成?大可以喊一嗓子,我们不就嗝屁了!?我难道真的用匕首抵着他的喉咙,跟他说:再动我就干掉你?” “想想办法吧,死的也行!”杨越道:“我们的红牌牌,估计不管用,我们想混进去,只能搞一副军官肩章!” “我跟你一块去吧!” 一直没说话的钱旺突然开了口。杨越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我掩护。 三人继续观察,寻找能下手的目标。又等了近半个小时,才远远地看见有个穿作训服的军官进了大帐篷,杨越冷眼瞅着,挥了挥手,“准备行动!” 杨越盯着哨兵和巡逻队,只等那军官从大帐篷里出来,张朝封和钱旺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拖着一个人冒着红烟的人,捂着他的嘴回到了隐蔽点。杨越心说这么顺利?抬头一看,却顿时傻了眼。 徐爽! 不是侦察营的都上山去了吗?你个武装侦察连连长怎么还留守了呢?你家弟兄没有你吃得开吗?你特么不呆在帕米尔,你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啊!? 杨越当场拍桌子的心都有了,他看了看没有表情的徐爽,又看了看一脸懵逼的张朝封,蠢货!你特么怕是抓错了人吧!?师直那么多单位,防空营、通信营、警调连的谁不好抓,非要抓个武装侦察连的连长来! 你丫嫌死得不够快吧!? 张朝封心说我特么哪知道这是徐爽啊!黑咕隆咚的,我抓了就跑,我哪还有时间去管抓来的是哪个啊!? 杨越立正,站得笔直,敬了个礼:“徐连长,误会!” “误会?”徐爽一脸日狗没日爽的表情,指着杨越,道:“我就知道,如果我在营区被人干掉,肯定就是你们!是我大意了!杨越、张朝封!你们现在是越来越牛逼了!啊!十六师的指挥部你们也敢闯!?” 徐爽话音一落,一个鞭腿,边上正想张嘴笑的张朝封闷哼一声应声而倒,杨越一瞧,八成是晕菜了。杨越刚摆开格斗架势,徐爽就直扑过来,杨越怕动静太大,惹到了巡逻队,不敢大开大合,只想抱着徐爽就往地上滚,用身体的重量压制,哪知徐爽双肘一撑,杨越顿时就觉得胸口被两柄重锤夯了两下,剧痛,手一松劲,被徐爽一脚踹在了肚子上,蹬了老远。 杨越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徐爽招了招手,低声道:“来,看这一年来是你长进了还是我长进了!” “徐连长,你已经阵亡了呀!” “看见你手痒,不打你一顿,我心里不舒服!” “……”杨越心里一阵苦笑,张朝封,你个憨货!现在惹上了徐爽,一时半会是没得善终了,人家徒手顺着墙爬四楼,手下功夫在侦察营无出其右,现在估计气急败坏,一打起来肯定要下黑手,虽然大家曾经都是老相识,也算是生死之交。但是现在这情况,显然对方已经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了,这特么要打,自己肯定要被打成残废的呀! 边上钱旺一推杨越,“拿了他的肩章赶紧走,打架的事,交给我吧!” “你?” 钱旺点点头,“不才少林俗家弟子!湖北武术协会会员!” “……” 杨越心说你小点心,别把人给打残了,我不好交代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徐爽,腆着脸笑,“徐连长,借你的肩章用一下!” “我阵亡了,你自己拿。” “诶!好!”杨越颤抖着伸出双手,从徐爽身上拿下了肩章,点头鞠了一躬,“得罪了!” 徐爽冷哼一声,“杨越,记住今天!” 杨越叹了一口气,流了一头的冷汗,怎么搞成这副局面嘛! 他换上肩章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的凹地里传来一声闷哼。杨越心说坏了,武术协会的肯定把侦察营的给打了,他探着头回头一看,却见一个黑影倒在徐爽的脚下,半天没有动弹。 …… 徐爽抬头看向了杨越,杨越打了个哆嗦,赶紧走了。 这还好是抓了具尸体回来,要是真抓了个活舌头,三人投鼠忌器不敢开枪,还不得被他一家伙三杀,打成熊猫啊!? 他努力地抑制着胸口狂跳的心脏,迎着哨兵往里闯。 “站住!口令!” “95,回令!” “27!” 杨越戴着上尉的军衔,对着了口令,哨兵没有拦他。他一掀开帐篷的门帘,只见帐篷里灯火通明,一堆人站在沙盘边,在那商量着什么。杨越在人群里找到了参谋长,他靠了过去,停下了脚步。 “他们有多少人?”参谋长问。 “目前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支装备精良的特战小队。……在B点出现的蓝军小股力量,已经被我们围在了这里……”作战参谋指着沙盘的一角,“但是他们有先进的夜视装备,所以我们很难靠近,只能用人数的优势限制住他们的行动。” 参谋长点点头,“盯牢了,不要放过他们!等天亮他们失去了装备优势,一鼓作气拿下来!陆院送上来的大礼,照单全收了!” “是!” 杨越悄悄地摸出一块TNT,丢在了沙盘底下。 正准备再找地方扔几块的时候,参谋长突然转过身,和杨越的视线交错在了一起。 杨越连忙勾下了头,脚下悄悄退开了几步。 “你哪位?”参谋长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人不对劲。 杨越心里一紧,顿时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其中有一道还特别熟悉,杨越用余光一瞥,好嘛,林曾雪也在! 一时间,上万匹神兽从他的心里呼啸而过…… 你们这群人,一个个的不去帕米尔,在这里,是专门等着我的吗? 正文 第二一三章 信风 打从杨越进门起,林曾雪就觉得这人的背影很眼熟,这会儿凑着灯光仔细一打量。 还真是杨越! 会议室里一堆的参谋和干事,认识杨越的就那么几个人,林曾雪只是其中之一。本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沙盘上,参谋长那一个问号,顿时就让杨越曝光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块TNT。 “哨兵!”林曾雪第一个反应过来,门口警调连的两个大个子掀开门帘进来,就看见一堆人掏着手枪,围成了一圈。 这个圈里,杨越把TNT摁在了参谋长的胸口,然后和所有人大眼瞪小眼。 “别开枪啊!空包弹五米之内有杀伤力的!”杨越大声说。 林曾雪心里奔跑着的神兽不比杨越少,上去对着杨越的脑袋就是一个爆栗! “造——反啊你!?放开!” 杨越直接蒙了逼,参谋长一摆手,“这是谁?” “杨越,防化连的!九月才去的陆院……”林曾雪很尴尬啊。 参谋长瞟了一眼杨越,“十六师的啊?” “嗯啊!”杨越点点头,“参谋长,如果能选的话,我肯定当红军,但是没法子啊,你们现在是红军,我是蓝军。” “怎么摸进来的?” “在外围防线的空隙里插进来的。”杨越实话实说,十六师以多打少,心理托大,防线漏得跟筛子一样。他们在师直边上插过来,插进去,简直如入无人之地。 参谋长扫视了一眼面前的那些人,那意思是说:都听见了?你们这帮人,在打鱼呢?就算打鱼,麻烦也把网眼编小一点好不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去年演习,是你和徐爽灭掉的十四师师直吧?” “嗯啊!”杨越把参谋长拖到了一边,靠在墙上,让两人的姿势都好看一点。 参谋长问:“徐爽呢?” 杨越低着头,“阵亡了!” 参谋长点点头,看着那帮震惊的人群,“都把枪放下吧!” 没人敢动。 “放下!”参谋长爆喝一声,“都被人掏到老窝里来了,几百人的外围,七八个分队的哨兵,都特么成了摆设,你们还有脸掏枪啊?自裁算了!” 杨越一愣神,看见参谋长伸手一扣,想把背上的发烟装置的电池扣了下来,他想学胡书。 “别动!”杨越握住他的手,刺啦一声拉开了作训服,露出里面捆了一身的的TNT。 “参谋长,得罪了!” 林曾雪气得脑袋冒烟,“杨越,差不多就得了,参谋长都要殉国了,你还想干什么?” “接蓝军!” “接蓝军干嘛?” 参谋长斜着眼睛看杨越,“你想把十六师炮团的位置告诉蓝军?” 杨越点点头,“事在人为啊,参谋长!” “做你的春秋大梦,有本事你就拉炸弹,我们一起走。”参谋长斩钉截铁道:“我现在就拉烟,你试试看,能不能阻止我!” 他把手放在了发烟装置的电池盒上,打开了盖子。 杨越扶着他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参谋长的手扣在了里面的电池上。 “等一下!”杨越心说参谋长你牛逼,你赢了! 他知道,他现在已经完全把司令部的这帮人得罪光了。如果看着参谋长先走一步,他估计回了十六师都要被人蒙在沟里爆锤。 “参谋长!”杨越道:“我做的可能过分了,但是两军交战,我也身不由己。既然要死,我先死为敬!” 他放开了参谋长,呲一声拉着了手里的TNT。 红军的炮兵阵地,他是没本事拿下来了。干脆悲壮一点,跟十六师指挥部同归于尽吧。 导火线嗤嗤地燃烧着,屋子里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十六师,十六师!” 目瞪口呆的通讯兵忽然听见了身边的电台里有喊话,他拿起来一听,顿时脸色一变。 “报告!” “说!” 所有人都盯着杨越手里的TNT,通讯兵绕到了参谋长身边:“军区指示,立刻结束演习。有一股强大的沙尘暴正在向我们扑来,军区让我们马上撤离。” 杨越心说开什么玩笑?十一月份来沙尘暴? 但是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演习都结束了,他还抱着个TNT干毛?他连忙去抽插在TNT里的导火索,想解除掉这场吃力不讨好的闹剧。 只是他还是慢了一步,只听“砰”地一声响,杨越的手上一阵白烟冒起,身边围着的一圈人,背上的发烟装置也跟着反应,一瞬间,帐篷里红烟弥漫,看不到人影。 杨越心说完蛋球了,最后的补救都没来得及,得趁乱赶紧走,不然被人逮着了,还不得好一顿打?他跟着混乱的人群在烟雾里往外冲,离着帐篷门帘还差一米,眼看就要逃出生天,没想到后脖子一紧,有人已经拎住他了。 杨越心里一晃,扭头好像看着的是林曾雪。 “怎么的?装完逼就想跑啊?”林曾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杨越嘿嘿一笑,拖着林曾雪出了帐篷。 此刻,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已经看不见了,仿佛乌云密布一般。一阵一阵的狂风吹来,飞起的沙子迷了人的眼睛。 “信风来了!”杨越说。 “来了你也别想跑了!”林曾雪道:“你们来不及回去了,跟着我们先躲一躲吧。还有人呢?在哪里?” “你等一下!”杨越冲到离司令部作战会议室不远的那个凹地,抬眼一看,徐爽正一手抓一个,把两个倒霉蛋子提留上来。 “徐连长,沙尘暴要来了!” “我知道!”徐爽的语气紧迫,“你们别走了,跟着我们先躲一躲吧。” 这语气让杨越心里一暖,毕竟都是娘家人,临到危险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嫌弃这几个十六师的叛徒。 十一月的沙尘暴非常罕见,但一旦形成,就是铺天盖地。沙尘暴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沙尘暴背后的大风。疆南疆北的狂风举世罕见,连火车都能吹翻,人在这风里,脆弱地就像海中的一片扁舟,分分钟能吹到喜马拉雅山上去。 再强大的人类,在肆虐的大自然面前,一切都只能以逃命为主。 正文 第二一四章 塌天倒地 十六师的部队快速收拢,在进攻预备阵地上的四个连队收到命令后,立刻乘坐装甲车往预定集合地点开进。 整个师直部队收拢花了大半个小时,风越来越大。 这场沙尘暴来得太突然了,打了十六师一个措手不及。眼看部队不可能在沙尘暴到来之前撤离到安全地带,现在就只能寻找一个稍低的地方,外围用大重量的96式坦克铸墙,装甲车堵缝,全部人员在重装备后面挖沙堆防风墙。 炮团那边也一样动作,等装甲车狂奔到达预定地点的时候,坦克已经布置好了第一道防线。装甲车挤了上去,和坦克车挨在一起,增加防风强度。步兵们在紧急集合的哨音中快速的集结,按照分配的位置,围着凹地开始奋力地垒墙保命。 杨越也抄了一柄工兵锹,和张朝封两个玩命地挖坑。唯二的两辆推土机正在开足马力,向凹地外拱土,参谋长亲自上阵,开着吉普车去到相对安全的区域。 杨越铲着几锹沙子,忽然边上扔过来几个蛇皮袋。 “装沙袋堵缝!” “好!”杨越心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抬头一看,是胡坤。 胡坤也是一愣,转身看见杨越满脸的灰沙,“杨越?” “嗯啊!”杨越勾着脑袋,往袋子里填沙,胡坤一边装,一边问:“就是你干掉了指挥部?” “不说这个了!”杨越心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张朝封却在一边道:“你还不了解杨越这货?良心贼坏贼坏的!” 胡坤笑了笑,没有接话,几人合力装了几个沙袋,然后抬着码在了装甲车和坦克车的缝隙当中。防化连的就在他们的身后,林曾雪带着工兵过来增援,一眼就看到他们在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已经码了小几千个沙袋,白色的蛇皮袋子堆得又高又厚,已经在装甲车的后面形成了第三道防风墙。 胡坤站在沙袋上,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他一边踩实着脚下的沙子,一边拢着嘴大声地道:“不要一味堆高,河堤见过吗?下宽上窄,地基打好来,不要被风一吹就倒!” 他的嗓子都喊哑了,可是杨越什么也没听清,就觉得风呜呜地往耳朵里灌。 张朝封和钱旺两个被林曾雪拉去挖地沟了,就算有防风墙,在这里面躲着还要有地方藏身。地沟和战壕不同,只要能不被风吹在脸上就行。当然,越深也越好,前提是不要被埋在里面。 胡坤一个人活动范围不大,就让杨越帮忙指挥防化连的堆沙袋。杨越也没婆婆妈妈,带着一排和炊事班的,按照胡坤的指示到处堵漏。 十几个人还在忙乎的时候,就听见凹地里有人在喊,“来了来了!” 杨越抬头一看天空,顿时就大吃了一惊。 就算是在大晚上,杨越也能清楚地看见天的那一边塌了。 对,杨越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他只能用这个字来描述。就像倾覆的大厦一般,天从远处一路塌陷过来,那些远远地只剩下模糊轮廓的沙丘刹那间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徐徐靠近的黑幕,天地一色,飞沙走石。 一颗石子儿当地一声打在了前面的装甲车上,一阵火星四溅,然后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密密麻麻的碎石子像飞速射来的子弹一般,叮叮当当地越来越多。杨越一看再不躲,就算不被风卷到天上去,也有可能被流弹干掉。 他戴着防风镜,招着手大声地喊:“隐蔽!快隐蔽!” 但是呼啸的风声盖掉了他的声音,还有很多人在沙堤上忙乎,杨越一手拉一个,凑在他们的耳边叫:“躲起来!快!” 几个货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沙尘暴,连滚带爬地往防风沟里跑。杨越转头一看,胡书和杨二小两个还在装沙袋,上去一人就给了一脚,打着手势张着嘴,“走啊!等死啊!” 一股横风袭来,杨越嗓子里顿时闷了一口沙子。 三人勾着脑袋,听见耳边“嗖嗖”的声音,那是高空落下的石子,地面上卷起的沙尘弥漫着,然后被这些石子“噗噗噗”地砸开了尘雾。杨越瞅着哪哪都是人影,哪哪都在大喊大叫,他带着人往前一窜,突然感觉脚底一软,一跤摔在了沙地上,两眼登时一抹黑。 混乱当中,杨越感觉有人拉着他的腿,把他拖进了沟里,伸着手一抹已经完全被沙尘覆盖的防风镜,他看见张朝封和钱旺两个趴在自己的身边朝自己笑。 钱旺显然很激动,“卧槽,你们疆南的沙尘暴如此之屌?眨眼间就看不到人了?” 杨越心说你们疆北的沙尘暴难道是个善茬?张朝封则在那哈哈大笑:“我就说这肥头大耳的,不是杨越还能是哪个!?” 杨越看着两个人的身上已经盖了一层沙土,抬头一看,这防风沟挖得也不是很深,只有不到六十公分。他抬起头,想看看外面是不是落下了哪个弟兄,结果一颗石头飞过来,擦着他的头皮打在了身后哪个倒霉蛋的钢盔上。 “当!” 卧槽! 杨越七魂六魄当场飞了一半,马上伏下身体来,趴在沟里不敢动弹。 头顶上的风沙也来越大,狂风卷起沙粒,在凹地里形成了强大的乱流,细沙混着石子儿飞上了天,然后又被砸向了地。杨越抱着脑袋感觉背上挨了好几下,痛得龇牙咧嘴,沙尘一层一层地落在了防风沟里,没一会儿,就埋掉了杨越的双腿。他挣扎了几下,推着那些沙土往上,可是那根本就是徒劳,飓风掠过,防风沟顿时就矮了一截。 “抱着自己的脑袋,抓稳旁边的人!”杨越心说差不多就这样了,能扛到什么时候,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钱旺的个子小,体重轻,感觉风钻进他的身体底下,就要把他掀起来,他死死地抱住身边的张朝封,张朝封则拉着他的裤腰带,两人黏在一起,才感觉到终于稳定了下来。 正文 第二一五章 紧急情况 杨越觉得身上越来越重,反倒是风沙肆虐的呼啸声小了不小,还没一会儿,就感觉咦,怎么看不见东西了,一伸手,才发现自己整个被埋起来了。防风沟被风吹塌了,沙子混着泥盖在了沟里,杨越扒拉着,把自己脑袋挖出来,眼见四周已经是昏天暗地,伸手不见五指。 来了! 沙尘暴终于正式地来了。 它甚至没有打一声招呼,从沙漠里横冲直撞地出来,它看到了一群渺小的人类,它觉得在它的面前,一切都是那么脆弱。然后它一头扑向了一堆钢铁,它摇晃着坦克和装甲车,但是防风墙巍然不动,它被撞上了天,它在天上旋转着。 一只手拉着杨越的衣领子,杨越握着使劲往外一扯,张朝封喘着粗气埋着大半个身体在那喊:“杨越,这特么要命了!” 杨越心说这才哪到哪!老实呆着,祈祷着天上没有什么大石头瞄着你,不然明年老子还要去康西瓦陵园给你上香。 张朝封一抹身边,“卧槽,钱旺不见了!他被风吹跑了!” 杨越大声骂道:“你家妈个北,摸摸你身下!” 张朝封一愣,就感觉身体下有个软绵绵的垫子,他一手插了进去,抓着一块布使劲一扯,钱旺终于把脑袋给露了出来。 “你大爷的张朝封!压着我舒服吗?” 三人被风吹得神魂颠倒,杨越心说没力气了,再特么说话,氧气都被风吹跑了,他把头埋在双臂之间,防核爆一样保持着防护姿势。也管不了身上到底是挨了多少下了,就盼着这风赶紧吹,吹完赶紧散。 这沙尘暴持续了到底有多久,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等杨越能看清张朝封的脸的时候,天都亮了。 风沙小了许多,灰蒙蒙的天空上,还到处飞舞着细沙。杨越感觉脸上有点麻,伸手一摸,摸了一手的血。 “卧槽,张朝封,我是不是受伤了?” 张朝封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杨越的脸上有一道血痕,只是这伤口估计已经有些时候了,流出来的鲜血被泥沙粘住,糊住了。 “你这是被沙尘暴砍了一刀吧!”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子里不通,沙子灌了两个鼻孔基本都快堵了。 他从沙堆里爬了起来,听着耳边呜呜吼叫的风声,然后看见了整个避难营地里的那副被核弹炸过的场景。 防风沟早就没了,平得跟地似的。沙子里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到处都是人。抬头一看,不远处的防风墙也基本没了,白色的蛇皮袋倒了一地,其中很大一部分被狂风撕开了口子,大多数被埋在了沙子里。它们完成了使命,就算倒在那,也阻挡了狂风的直扑。外围的装甲车翻了两辆,坦克布置的紧密防线,也被吹开了四五个口子。 钢铁巨兽,也挡不住横着推的力量,它们变得横七竖八。 杨越坐在地上,任凭风吹在脸上,他拿出了水壶,拧开了盖子,喝了一小口水,咕噜咕噜地漱了漱口,然后吐出了一嘴的沙子。 越来越多的人从砂砾中爬起来,他们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大自然凶狠的力量,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沙尘暴。 “防化连!集合!”胡坤在远处吹哨子,可是那哨子根本吹不响,早就被沙子灌满了。他只好把哨子一扔,拢着手喊:“防化连,集合!” 三十多个弟兄从四面八方集中到了一起,胡坤点着人头,发现还好,所有人都在。虽然相当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小伤,但情况仍然乐观。 可是比防化连惨的都了去了,工兵营的晚上忙着到处跑,结果沙尘暴来的时候,有两个弟兄被掀到了装甲车上,一个脑震荡,一个骨折,双双重伤。 杨越顺着沙坡直接就到了装甲车的顶上,沙尘暴带来的沙子埋掉了几乎所有暴露在外的车辆。防化连的人员洗消车也倒在那,只露着半个身体,墨绿色的漆也都花了,挡风玻璃碎了一地,那模样像是刚刚出土的古董。 钱旺叉着腰:“走吧,找条路回去!” 杨越点点头,“嗯,等会我,我去打个招呼。” 他看见林曾雪正在集合人马,迎着走了过去。两人一见面,杨越才发现林曾雪的头发竖着,跟个鸟窝似的。 “科长!”杨越灰头土脸地敬个礼。 林曾雪点点头,“还没走呢?” “就走,跟你说一声!” 林曾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等一会,我看还有没有能开的车,先送你们过去。昨天陆院的比我们早一步得到消息,他们回到了英吉沙。” 杨越摇头道:“没事,我们上公路随便去拦一辆车就行,看这场面,你们也是自顾不暇啊!” 林曾雪把帽子盖在了鸟窝上,“别废话了,我去找车,你等着!” “嗯!” 杨越不好拂了林曾雪的好意,寻思着等着的功夫,帮忙挖挖沙子吧,好多车都被埋起来了。结果还没挖两分钟,胡坤突然冲了过来。 “杨越,紧急情况!” “怎么了?”杨越心说难道又来一次沙尘暴?那不是直接等死不用商量了?胡坤很急迫的样子,拉着杨越就往司令部跑。两人到了司令部,林曾雪刚好出来。 “你拉着他来干什么?”他指着杨越,“他现在是陆院的人!” 胡坤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业务比我强!” 杨越一听,纳闷了。咋回事?咋还提起业务来了! “怎么了,科长!?” 林曾雪摇了摇头,“进来!” 两人跟着进了刚刚搭起来的帐篷,一进门,就感觉这帐篷里还在飞沙走石,呼吸都有一股沙子往鼻子里窜。 参谋长拿着话筒好像在和谁通话,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堆。 “……是!十六师立刻派出防化部队,请首长放心!” 杨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事了,能派出防化部队的,看来事情出得肯定不小。 参谋长一转身,看见杨越,“你还没走呢?” 杨越立正敬礼,高声道:“十六师防化连三班班长杨越,前来报到!” 正文 第二一六章 胡坤的往事(为喀喇昆仑之鹰万赏加更) 沙盘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瘸了腿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阿县的地图。 林曾雪在地图上比划,向当场的几人说明情况。 “今天凌晨六点左右,沙尘暴袭击了阿县县郊的化工厂,七点左右,化工厂的工人报了火警,他们的化工原料泄露混合,发生了剧烈爆炸。厂区产生了浓烈的有刺鼻性的气体,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化工材料,军区命令防化连立即出动,炮团附近的四个连队已经加速赶往现场,完成封锁和警戒……” 杨越听着这情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化学品泄漏混合,可大可小。情况严重的话,恐怕非常危险。 “县城疏散了吗?” “没!风向变了,阿县在上风方向。化工厂距离他们有十公里远,所以暂时还没有疏散。” “赶紧走吧!”杨越扯掉了手臂上的红色标示,拿过胡坤递给他的防化连臂章贴在了上面。 一只瘆人的骷髅头像,那就是防化兵的标志。 两人走出门外,看见张朝封也赶了过来。 “怎么了?还走吗?” 杨越摇头,“你跟钱旺先走,我跟防化连出一趟任务!” “别啊,一起啊,什么任务你能少了我?” 杨越没时间考虑了,他看了看胡坤,后者点了点头。赶到侦察指挥车边,胡书几个已经把车从沙子里挖出来了。林曾雪调了几辆卡车过来,装着防化连的弟兄就往公路上开。 车子一边走,杨越一边在步话机里和林曾雪核对事项。 出来演习的时候,防化连并没有携带专业器材,甚至连防毒面具都没有。林曾雪的意思是,军区防化营也在机动的路上,找他们借几套,应该没有问题。杨越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军区防化营离着阿县七百多公里,等他们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林曾雪也麻爪,总不能先回叶尔羌吧,一来一去也有几百公里远。 杨越拿着通话器想了半天,“科长,工化科还有防化装备吗?” 林曾雪很肯定地回答:“有!” 杨越道:“那就麻烦你,让工化科直接把装备送到阿县去,我们去阿县和他们去阿县的距离差不多远,大概就是一百多公里。” “行!按你说的办,人先过去!” 两边草草地拟定了初步计划,就结束了通话。 救人如救火,不!应该是救火如救人。 化学品的危险在于它的不稳定性,它们之间混合,可能产生任何的意外。如果仅仅只是简单的爆炸倒没有什么关系,关键在于它们有可能产生有毒气体。在大气中,取决于有毒气体的浓度,如果风大,也没有关系,一吹散,就会降低浓度。 可是万一风速减弱,风向变换的话,那阿县就危在旦夕。 胡坤的额头渗出了冷汗,看得出来,他非常紧张。 张朝封和钱旺在后面谝传子,丝毫没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是怎样的情况,心大到没边。杨越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安慰胡坤道:“没事,这不是比武!我们不争输赢,只求安全!” 胡坤抽冷子看了一眼杨越,“这比比武还要让人窒息,不怕你笑话,我总觉得有一块石头压在我的身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没办法!”杨越点点头道:“我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说实话,我也很害怕。但是,谁让我们是防化兵?” 胡坤抿着嘴,牢牢地握着方向盘,他可能在想什么事情,良久才忽然道:“杨越,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没有的事!”杨越不想再这种节骨眼上讨论有的没的,他道:“你不要想太多,到了我们再看看情况,说不定,根本没什么事,你说是吧?” 胡坤摇摇头,“杨越,你知道为什么我害怕吗?我从来没跟人说过,我只要一穿防化服,我就觉得心慌,出冷汗。” 杨越扭头,看着他。那模样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他猜测,胡坤肯定是经历过一些事情,才会让他变成这样。 “98年夏天,疆北戈壁滩上发洪水,不知道你知道吗?” 杨越摇头,听说过,但具体的不清楚。 胡坤使劲地喘气,让自己的呼吸能平稳下来,“那时候,我还是班长。那天,我接到了一个任务,我们班赶到一处被洪水摧毁的村落……” 他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忆,“我们戴着全套的防化设备,隔离式的防毒面具。然后,我们在废墟里挖到了第一具尸体,他们的房子,是用手捏的,一块一块地捏起来,垒上去。太阳晒干以后,便成了墙。洪水经过的时候,正好是晚上。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力量,那些房子一遇到水,就倒了。杨越,你知道我们找到了多少具尸体吗?二十一具!是这个小村庄里全部的人口……” 他一句一句地说,但是语无伦次。 “我亲手挖出来一个小女孩,临死的时候,手还紧紧地抱着她的妈妈……” “我当时真的崩溃了……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防化兵能做什么?我们去,只能收尸,一具一具,把他们堆在一起,因为怕瘟疫,我们只能焚烧……” “我每一次穿起防化服来,我就会想起那个小女孩没有生气的眼睛看着我……” “她是在怪我,杨越!我们没有救出一个人来,一个都没有!” 胡坤一边说,一边流下了眼泪,滚烫的泪水冲刷着他脸上的灰尘,他哽咽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一起来吗?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到了现场我能不能指挥部队,我真的很害怕!” 杨越的手放在了胡坤的肩膀上,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胡坤明明有能力提干,却总是一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样子。他经历过的事情摧毁了他的自信心,他觉得防化兵出现的地点,只能是地狱。 “没事的!没事的,啊!”杨越的鼻子一酸,感觉很不好受,“我在你身边,我会帮助你!张朝封!” 身后没有声音,杨越一回头,看见张朝封和钱旺两个人看着胡坤,脸上也是一副难受的表情。 “愣着干啥,讲个故事来听!” “……”张朝封抹了抹眼角,声音低沉:“说你大爷,要说你自己说!” 正文 第二一七章 氯气 林曾雪负责整个行动的组织,通信兵及时跟进进行通信保障,一直确保防化连和总部的联系。在对阿县的协调中,得知现在正好是早上最繁忙的时候,工人上班,学生上学,当地的巴扎也正在赶集。车队要想最快赶到事发地点,必须要横穿整个城市。 杨越对着地图一比,立刻呼叫林曾雪。 “科长,请呼叫当地交管部门,我们需要警车开道。” “我们已经通知了武警部队,他们会对你们的行进路线进行戒严,交管部门在入城口等你们,你们一到,他们会带你们穿越城市。” “明白!”杨越点点头,和有经验的领导共事,真的是事半功倍。 胡坤加了速,公路边的白杨树带着风声一一棵一棵地向后飞快倒去。后面的三辆卡车也在全速前进,杨越远远地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了建筑群,提醒胡坤打开了双闪。 车队风驰电掣地驶进了城区,立刻有武警士兵引导车队跟上前方打着警笛的交警车辆,双方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塔吉克族的交通警察朝他们敬了个礼,然后上车引路。 大批的警察和武警在车队途径的各个路口摁住了不明真相的群众,看着几辆普通的军车飞驰而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出城没多远,杨越就见到天边有一阵浓烟滚滚。 “科长,工化科到了吗?” 林曾雪回答道:“工化科比你们要晚到十分钟,你们先在外围观察。” “了解!” 杨越让胡坤引领着车队在离化工厂不到五公里的地方停轮,等了没几分钟,果然就看到了两辆军用卡车在警车的带领下赶到了身边。 车上下来个上尉参谋,杨越不认识,胡坤上去和人交接完毕,弟兄们就开始卸物资。 防化服、防毒面具、氧气瓶、侦毒器材。杨越让所有人员原地待命等候通知,自己穿着防化服和胡坤一起,去到厂区了解情况。 两人开着防化侦查车一路向厂区靠近,直到碰到了消防部队的警戒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杨越看见了熊熊燃烧着的房子,燃烧的烟尘三十余米高,灰烬纷纷扬扬地撒落下来,能见度十分差,站在外面,并不能看清里面的状况。 胡坤想绕过警戒线进去,被杨越阻止了。他们防化兵还没有接手,这个时候情况不明,不要贸然往里闯。 两人在外围等来了一个武警中尉,自称姓江,是阿县消防中队的中队长。这一次化工厂爆燃,他们出动了几乎全部人员,总共七辆消防车,四十多个消防兵。加上厂区自己的消防人员,现在在火场外围作业的人员总共有六十多人。 厂区工人大部分都已经疏散到了安全地带,但还没有疏散完全,据说还有三十多人被困在了生活区,那里被火墙阻隔,武警消防队大部分人力都在往生活区努力,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把人救出来。 但是问题是,现在找不到这个化工厂的负责人,化工厂的消防组织又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效果不明显。江队长不能判断火场燃烧物的理化性质,火场中心也根本下不去嘴。 杨越听完情况介绍,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化工厂,自有消防人员二十人,有三十多工人被困,足以说明这个化工厂确实很大。 “杨越,你闻到了什么?” 杨越吸了吸鼻子,很浓的刺鼻气味。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氯气?” 这工厂里生产什么?怎么会有如此浓度的氯气产生? “江队长,你们的弟兄有防毒面具吗?” “防毒面具?”江队长显然是愣了一下,“防毒面具没有,但有隔绝式呼吸装备,靠近火场才用,外围是不用的!” “瞎屌扯!”杨越立刻道:“赶紧让你的弟兄立刻撤出火场,没有呼吸道防护,他们在里面十分危险。” 胡坤回到了指挥车上,指示部队立刻全身防护奔赴火场,工化科运来的装备也一并带过来,至少要保证大多数人有防护装备。 林曾雪听说是氯气泄漏,也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但听杨越的口气,看上去不太妙。 正忙乱间,消防队的终于找到了工厂负责人,那货吓得直尿裤子,躲在值班室里不敢动弹,杨越拎着他的领子,拉着厂区图一个点一个点地问:“你们化工厂生产的是什么?化工原料有什么?储存地点在哪里?” 那厂长早就吓得尿了裤子,看着面前两个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防化服的人,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两腿直筛糠不止,“政府!我们只是小本生意啊!” 杨越拍着汽车引擎盖,喝到:“别特么装蒜了!小本生意?你做肥料的吧?” “是啊!做钾肥的!” “氯化钾吧!” “是是,有氯化钾!量少,主要是磷肥。” “少量?氯是哪来的?天上飘的是什么?” 那老板额头渗满了冷汗,“是氯……氯气!” 杨越捂着头,旁边的江队长脸色也变了,“氯气?你们厂里储存了氯气?” “嗯,有……有三十几桶,不不是,有七十几桶!” “到底有多少!?” “七十五桶!” 那老板比划着,油桶那么大。 三人对视着,七十五桶氯气。 氯气作为氧化剂非常牛逼,但是具有毒性,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协约国和同盟国互相释放毒气,大部分就是氯气。氯气的化学性质相当活跃,能和许多化学品互相反应,是制作农药、无机肥、消毒剂的材料,应用范围广,易压缩,储存方便。 但是,氯气遇到强光会爆炸,具有极高的助燃性。一旦有所泄露,可能发生爆炸,就算不爆炸,也极有可能加大周围材料的火势,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就算超人来了,也挽救不了。 杨越叹了口气,碰到这样的化学事故,相当棘手。 人体一旦吸入了浓度较高的氯气,呼吸道粘膜的水分会和氯气产生化学反应,渗出大量粘液,使人呼吸困难,造成肺水肿,致死率极高。 杨越的头上冷汗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地图!” 胡坤赶紧把阿县的地图拿过来,杨越标定了地图,抬头看了看风向,淡黄绿色的烟尘一路往北而去。在地图上的下风方向十公里之内,有三个小镇,六个村庄。 “马上通知阿县当地政府,顺着化工厂往北为中轴线,立刻疏散这条中轴线两侧五公里的居民。” “是!”那上尉也不敢怠慢,立刻跑去联系。胡坤问道:“杨越,你怕再一次爆炸吗?” “以防万一吧!”杨越看着那滚滚的浓烟,心说这火几个小时了都没有灭,鬼知道还要烧多久。现在的情况,表明氯气显然已经发生了泄露,如果短时间内不能把氯气容器搬出来的话,那再炸一下,就谁也不会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七十五桶液化氯气,一旦暴露在空气中,那跟释放化武没有任何区别! 正文 第二一八章 泄漏点 商量对策间,防化连大部队赶到。 正犹豫间,突然有人拍了拍杨越的肩膀,杨越一回头,看防毒面具背后的那张脸怎么那么眼熟,一时间脑袋都宕机了。 “欧阳?” “嗯,是我!”欧阳山在橡胶面具的背后笑了笑,“工化科清点装备,我正好留守营区,就一起来了。” “你病好了?” “早好了!” 张朝封听见欧阳山的声音,兴奋地不行,上来就往欧阳山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杨越看着面前那群穿着防护装备的士兵,心里却没什么底。防化连的精英现在都还远在帕米尔高原,留守营区的,不是新兵,就是身体条件不行的。 比如像胡书这种做过手术的。 胡坤见杨越迟迟没有布置任务,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下命令吧!”他说。 杨越摇摇头,“你是副连长,防化连现场的最高主官,命令由你来下!我做补充。” 胡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杨越鉴定的眼神,仿佛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弟兄们,尽管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是他看到了面前的,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他们都挺直着腰杆。 每当灾难发生的时候,面对熊熊的烈火、倒塌的房屋、奔腾的江水、滚落的巨石,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多么危险,总会有那么一支军队,他们义无反顾地朝着人民后退的反方向挺近。 这是他们的义务。 也是他们的责任。 消防队接到了撤离火场的命令,但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外围的消防官兵出现了反应,他们剧烈的咳嗽,呼吸困难。现场的医疗人员明显不够,江队长已经请求加派医疗人手,预防大面积的中毒抢救。 杨越抄过了消防兵手里的电台,别在了腰上。 胡坤的计划是,现有人员指导消防人员采取防化防护,消防人员抽出三辆消防车配合防化部队进入存放氯气桶的储存点,其余力量继续进入生活区抢救人员。 除此之外,一切不相干的人立刻撤出厂区,远离五公里之外,建立警戒线。让县政府立刻着手布置阿县县城的居民疏散工作。 炮团附近的步兵连队前往下风方向,帮助当地人员疏散各村镇居民。 但无论怎么安排,人手都远远不够用,当务之急,是立刻釜底抽薪,解决掉那七十五个氯气桶。 杨越让钱旺跟着人群往外去,他带着欧阳山、张朝封,跟着胡坤进入了厂区。 大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入耳而来,随处可见烧成灰烬的各种建筑材料。木头、砖头,甚至通红的钢铁,膨胀的建筑体发出呜呜的轰鸣,仿佛随时都能垮塌。 消防车一路跟进,不断地喷洒着水花,降低火场的温度。 越往里走,温度就越高,热浪卷夹着灰尘扑面而来,目不能视。防化连的弟兄只能摸着前面人的肩膀艰难地挺近。存放氯气桶的仓库在厂区中央一处不起眼的小房屋里,那里早就烈火熊熊,燃烧地猛烈。 杨越跳上消防车,指着前面挡路的火场,“我们要从这里过去,帮忙!” “了解!”江队长亲自上阵,抄着水枪,带头往火里喷射着水龙。水火相遇,立刻产生了大量的高温水蒸气,人不能靠近。 张朝封看见前面的人一瞬间就被白色的雾气笼罩,在那大声地骂:“这特么是被燃烧弹轰过了吧!凝固汽油都不带这么烧的!” 欧阳山在一边说:“化工厂就是这样!能燃烧,能助燃的东西太多了,随便一点火星,就完蛋球了!你知道我有个哥们就是当的消防兵吗?他跟我说,遇到化工厂火灾,就扔在那让他烧,根本就扑不灭!” 杨越从前面转过头来,防毒面具的镜片上一阵水雾茫茫,他擦了一把,看到胡坤有些呆,边走了过去,“副连长,你还好吗?” 胡坤点点头,“还行!” “还行就好!”杨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道:“我跟你讲,这不是救灾,这是在救人!我们每搬出一个氯气桶,就能救了几百人!” “我知道!”胡坤再一次使劲地点头,“杨越,谢谢你!” 杨越凑到他的耳边,“你太客气了!” 胡坤在面具后笑了笑,两人握着拳头碰在了一起。 消防车上露着个脑袋,打着手势在那喊:“火灭了!我们给你们降温,通过火场的时候,小心高温蒸汽!” 杨越回头做了个OK的手势,率先一步跨进了白茫茫的雾水之中。身后的水龙变成了漫天洒落的水雾,不断地浇在了防化兵的身上。 张朝封紧跟着杨越踩在了冒烟的废墟上,橡胶的鞋底一阵热烘烘的感觉,就算有水从头淋下来,但瞬间的热浪还是让他当场出了一身汗。汗水从每一个汗毛孔里渗出,一颗一颗地汇聚在一起,然后在身体上流淌成了瀑布。 杨越摸着能见度极低的环境,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汗水迷住了。好在他背着的是隔离式的呼吸器,否则这会儿,喉咙都要蒸干了。 消防车跟在他们的身后,不断地给他们人工降雨,好不容易靠近了存放点,杨越一抹眼睛,却看见这鬼地方居然还上了锁。 “你大爷的!”杨越一脚踹在了铁门上,正自束手无策,却看后面有个人拿着破拆器冲了上来。 江队长咔嚓一下剪断了门上的大锁,杨越一推门,只见一阵黄绿色的气体扑面而来。 氯气泄漏已经非常严重,杨越一挥手,众人立刻冲了上去,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气体中,他们开始搬运着油桶大小的储存罐。杨越则和胡坤两人观察着这里面的情况,发现对面的墙好像是被炸出了一个大口子,靠近那墙边的几个桶,正在往外冒烟。 杨越指了指,“泄漏点!” “明白!”胡坤点头,两人靠了过去,发现有六个桶不同程度泄漏,呲呲地往外冒着氯气,气体大部分都从炸塌的缺口处涌出,往天上而去。 胡坤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用水吗?” 杨越摇头,氯气遇水能溶解,用水中和是最好的办法。但是这一桶氯气量太大,消防车太远! 正文 第二一九章 爆炸 “搬吧!”杨越心说搬到门口再讲,但是不能往火场里走,也不知道消防队的加压水枪能不能打到这里来。 那些没有泄露的氯气桶被挪开了一条路,张朝封和杨越两人移动着一只冒着烟的氯气桶从里面移动出来。 江队长一进来就骂:“这狗日的厂长,如果今天没死,一定要判刑!消防通道都不预留……” 他一边骂,一边看,然后就看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消防栓! 天地良心,这特么能有一个消防栓,正是天不绝人路。 他拍了拍杨越的肩膀,“别移了,氯气不能遇火,我们就在这里上水枪,扑了再说吧!” 杨越点点头,道:“消防你们是专业的,你们说了算,我们先把这些没漏的弄出去!” 江队长竖着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叫了两个消防兵进来,就地装上了化工厂自己的水枪,拧开了往那些泄露的氯气桶上浇。 雾化的水花冲向了黄绿色的毒气,闷热的房间里立时有一股凉气从脚底冒起。 杨越挪动着储存罐往屋外走,一抬头看见欧阳山挨着墙坐在那,一动不动。 杨越踢了他一脚,“怎么了?” 欧阳山抬起头,“胸闷!” “你休息一会吧!”杨越猜想一定是因为肺水肿的原因,让他的呼吸系统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行你就先撤!” 欧阳山扶着墙站了起来,“我还能行,动作慢一点,没关系。” “多你一个不多!”杨越还想说,欧阳山摆着手道:“骗鬼呢,抢时间呢吧!你看,隔壁都着火了!” 杨越心说活见鬼,扭头一看,果然发现储存点的隔壁已经被大火点着,里面不知道放了一些什么东西,火势非常迅猛,眨眼间就冲天而起。 杨越大声喊道:“防化连的,加把劲!” 七十几桶氯气,遇火就得完蛋! 胡坤也感觉到隔壁在燃烧,浓烟从顶上的间隙冒出,呼呼地往外窜。 众人知道情况危急,立刻加快了速度。江队长指挥着水枪喷射在了墙上,不断地给墙降温。张朝封甚至想点一根香,企望着这隔壁没什么危险品,否则一爆炸,那就阿弥陀佛了! 杨越一看,这情况再不能耽误下去了,抱着一只露了的氯气桶往外挣,江队长也连忙赶过来,和其余的人帮忙搬。才刚刚把那几只氯气桶从墙边挪开,杨越再往里去的时候,就突然感觉那墙动了,随即脚下一颤,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墙的那边汹涌而至,然后一阵火光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窜了出来。 杨越被冲击波掀在了地上,天花板上掉下一块砖头,砸在了他的胸口。杨越嗷一声,差点喷了一口鲜血,肩膀一紧,感觉有人一抓一拉,把他拖了过来。 胡坤在浓烟里大声道:“炸了!” 杨越点头,心说还用你讲!?他爬起来就冲向了烟雾里,那里面还有十几个氯气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道水龙扫过,眼前的灰尘被扫落了不少。杨越趁着那水光一看,还好,在刚才隔壁的爆炸中,没有氯气桶被炸开,他一挥手,“抓紧时间,全部搬出去!” 几十个人冲上去,两人一个,搬着桶子就往外走。 消防兵一看隔壁火势很大,抬起水枪就扫,杨越感觉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 一回头,看见胡坤的眼神变了! “金属钠!” 杨越一愣神,什么金属钠!?胡坤一指,杨越看见隔壁有个油桶,油桶上刷着一排汉字,最显眼的就是那个“钠”字! 杨越心里大骂一声草拟吗!这鬼地方怎么会有金属钠!? 这化工厂不是做钾肥的吗?有氯气还能说得过去,金属钠是怎么来的!? 杨越一刹那间愣了,难道他们用电解的方法电解了氯化钠,从而得到了氯气和金属钠?氯化钠这东西实在是太普通了,俗称盐。他早该想到,有什么办法能简单的得到氯气? 金属钠能干什么? 能丢进汽油里,降低汽油燃烧时带来的噪音和震动。东西是好东西,价值不菲,按克卖的。但是这东西非常危险,遇水就能剧烈发热,产生爆炸。所以储存的时候,要和柴油或着汽油混合储存,用油料密封。 但是刚才的爆炸,已经炸开了那个油桶,泄露的油料流了一地,火焰扑了过去,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而消防员站的远,看不到,他们正用水枪里喷射出的水龙,毫不犹豫地对准了隔壁瞬间窜起的火舌…… 杨越的脑袋里哄地一声,他拉着胡坤想把他推走,但胡坤抢在他的前面,一脚就把杨越踹了出去,欧阳山抢上一步,和胡坤一起把最后一桶氯气推了出来。 杨越在空中听见了身后的巨响,然后耳朵“叮”一声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剩下了脑袋里长串的轰鸣,热浪袭来的时候,他还没有落地。强大的力量推着他往外,杨越一脑袋撞在了仓库的铁门上。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杨越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空中弥漫着爆炸过后的尘埃,他的耳朵嗡嗡嗡地仍然失聪。他看见那两个消防员被爆炸的热浪推向了墙壁,摔在那一动不动…… 一点血水掉在了他的护目镜上,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张朝封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见杨越一身的殷红。他哭喊着爬过去,“杨越!杨越你怎么了?” 杨越感觉有人在摇晃着他,他抬起头,眼神有些呆滞。 这是哪里? 我是谁!? 张朝封上下模了一遍杨越的身体,发现没有伤口,连防化服都没有破损。他扭头一看,只见离着杨越不到五米的地方,两个人影正趴在了烟雾里。 张朝封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流下来了,他想爬进去,却被身后的人拖住了。江队长拿着对讲机,声嘶力竭:“别喷水了!上泡沫,上干粉,什么管用就上什么,立刻!马上!” 正在整理氯气桶的人群被突然的爆炸声惊呆了,隔壁的仓库已经没有了顶盖,它们变成了碎片,统统飞到了天上去了。 正文 第二二零章 滚开 一切都那么突如其来。 人群正在手忙脚乱,干粉和泡沫从半空中喷洒下来,满目都是一片苍茫。 杨越在混乱的人群中缓缓地爬向了那两个人影,然后扶着张朝封的大腿跪坐在了地上。他仍然什么也听不见,脑袋里一片混沌。但是他看见了防毒面具里喷出的鲜血,遮住了护目镜。 “救人啊!”杨越大声地吼叫着,他一手抱着胡坤,一手抱着欧阳山。张朝封想帮忙,被杨越一把甩开了。他想拖着两个人往外走,但是他的头和腿也受了伤,他跪在地上往门口爬了两步,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临到昏迷之后,张朝封也没能掰开杨越抱着两人的手,直到阿县医院的担架赶来,几个人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们分开。 卡车带着氯气罐紧急撤离,消防队和防化连的其他人抬着五个失去了意识的弟兄也紧随其后,脱离火场。 这里已经没有救了,只能让它自己慢慢地焚烧。全部人员撤离了厂区,远离五公里之外。医疗人员就地搭起了急救棚,大功率的手术灯从医院移到了现场。消防队和防化连两个单位的人都挤在了一起,他们灰头土脸,完全看不到本来的面目,每一个人的脸上、头上都布满了汗水,身上全是灰尘、灰烬和水混合的泥污。 这些人没有因为拯救了阿县几万群众而感到高兴,他们高兴不起来。 因为代价实在太大了。 那是活生生的战友,和自己在一个房间里睡觉,在一口锅里吃饭。在一起吹牛,打屁,在一块儿抽烟。 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的那五个人,最年轻的,只有十七岁!他们的平均年龄,还不到二十! 帐篷的门帘被掀了起来,一个人影甩开了护士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张朝封看见杨越睁着血红的眼睛,他寻找了一圈,他看见了化工厂的负责人,蹲在公路边上正抽着烟。 他还有心思抽烟! 杨越晃了晃眩晕的脑袋,他防化服都还没来得及脱,冲上去拎着那货的衣领,抬起手来就是一拳。 那一拳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串鲜血飙起。 “政府!政府我错了!” 杨越根本不听他解释,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照着流满了鲜血的鼻子又是一拳。工化科的上尉参谋和消防队江队长正在商量事情,他手里拿着打火机,看见杨越两拳就把人打倒在地上爬,嘴上的烟顿时“啪”一声都掉在了地上。 背后一群人在起哄:“打得好!打死他!” 张朝封叫得尤其响亮,跳着脚也要上来踩,杨越横手一栏,气喘吁吁道:“我来!你闪开!老子就算今天背处分,都要好好教训他!” “背处分我来!你休息一会,我早就想锤他了!”张朝封扑上前去,被杨越一把扯住了衣领子,“滚开!” 张朝封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揪住了自己的背,他一只脚腾空,背后的手一松,张朝封摔在了地上。 化工厂那负责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躲闪的力气,他的鼻梁已经塌了,两只鼻孔和嘴里正在往外冒着鲜血。 “杨越!别打了!” 赶过来的上尉参谋和江队长离着那只发怒的狮子四五米远,不敢靠过来。杨越双手揪着地上那货的衣领子,抬起头,他看见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彷徨和悔意,他看见那双嘴唇颤抖着,一边流着鲜血,一边缓缓地轻声道:“对……对不起!” 杨越眼睛一热,仰着头都不能阻止泪水汹涌而下。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你知道里面躺着的人是谁吗?”杨越咆哮道:“他们,一个是高原肺水肿还没痊愈的伤员,一个是因为没有从洪水中救下一个活人而内疚了整整四年的人……你特么一次爆炸就把他们炸成了那样!你特么知道不知道!?海拔五千米都没能杀了他们,内心被摧残了四年都让他坚持了下来!就因为你的隐瞒……当兵的不是人吗?” “……” 杨越摇晃着他,嘴里喘着粗气,双眼喷着烈火:“你告诉我,当兵的不是人吗?” “杨越,冷静些!”这周围再没了别的军官,只有工化科的参谋。江队长悄悄地碰了碰他,“叫领导吧!” 刻不容缓,那参谋生怕杨越再两拳把人打死了,那事情就完了。他连忙跑到侦察指挥车的边上,拿起步兵电台呼叫林曾雪。 林曾雪一听这个情况,当场发飙:“把人给老子控制住!” “好,我立刻让人把杨越拉起来!” “谁特么让你拉杨越了!?”林曾雪破口大骂:“把那杀千刀的负责人给我看起来!我马上过来,没到之前,谁也不能带走!” “……是!” 胡书几个挤开了围在那的武警和消防队,冲进去就把负责人抓起来关进了侦察指挥车里。车边站着两个弟兄,再林曾雪没到之前,公安都要一边靠着站。 杨越坐在马路边上,两只手不断地颤抖着,他的防化服上到处都是血迹,有新鲜的,有被烈焰撩干的。 张朝封点了一根烟,塞进了杨越的嘴里。 两人默默地靠在一起,没有说一句话。 医生和护士不断地穿梭在几个急救帐篷之间,工化科的人去问情况,只得到了四个字:“不容乐观!” 消防队的两个弟兄还好,只是暂时性昏迷,只需要进一步观察。而欧阳山和胡坤两个,情况十分恶劣。胡坤的腰背处被炸开了一个口子,防化服在这个地方变成了碎片。欧阳山的胸腔积液,需要立刻手术。 林曾雪开着参谋长的猎豹,挂着警灯一路绝尘。在阿县正好碰到了当地政府人员,一行人到了临时急救点,林曾雪就直冲侦察指挥车,拉着那负责人还要再打,被人拖开了。 师长亲自指示,十六师部队人员应配合地方处理事故,责任人必须交给当地警方。 而对于打人的杨越,十六师无权处理,但承诺承担被打人的医疗费用。 杨越是陆院的人,就算要处理,也应该由陆院来办。 正文 第二二一章 牺牲 小县城的治疗康复水平有限,军区医院直接从帕米尔高原抽调来了运输直升机。但实际上此时已经为时已晚,等到了下午的时候,林曾雪在河边找到了杨越。 杨越看着林曾雪哭丧的脸,隔着几十米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噩耗。 他缓缓地站起来,迎着林曾雪的目光,“是谁……” 林曾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杨越的肩膀,“胡坤!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杨越扶着额头,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使劲地撞了一些,呼吸顿时跟不上来。他始终都不敢相信,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就带走了胡坤。他今天早上还在开车,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杨越仿佛都还能记得胡坤在他面前的苦笑,他说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十八师打电话来了。”林曾雪重重地拍着杨越的肩膀,“我去回复一下。” 公路上正在收拢队伍,三十几个人就那么站着,看着河边的两个人。 他们唯一的主官已经牺牲,现在群龙无首。 张朝封踩着鹅卵石靠近了坐在地上发呆的杨越,“仇几满明天早上才到,我们先把人带回营区吧。” 杨越依然坐在那,没有反应。 张朝封踢了他一脚,却见杨越的身体往旁边一倒,躺在了河滩上。张朝封吓了一跳,一探之下,大惊失色:“来人啊,杨越晕过去了!” 大家都差不多忘记了,杨越的头部也受了重伤,他磕在铁门上的那一下非常严重,脑震荡的临床表现非常明显。只是他一直强撑着等着胡坤和欧阳山的消息,现在消息来了,他便没能支撑下去。 无边的黑暗从冰冷的深处袭来,一波一波地涌进了他的脑海里。杨越在那黑暗里分不清东南西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却能清晰地看见有什么东西在他手上流淌。 是血,殷红的鲜血。 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了列车卧铺上。剧烈的眩晕感袭来,让他刚睁开眼睛就觉得天旋地转。面前几个人影不断地晃动着,杨越抓住其中一个的衣角,“欧阳呢,欧阳呢!?” 苏沐晨顺着他的力气蹲在了铺位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在呢,在呢!” 张朝封把手里的书丢到了一边,“好家伙!你终于醒了!” 杨越闭着眼睛,使劲地喘了几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上面还缠着纱布。 “我这是怎么了?” “别动!”苏沐晨拉住了他去扯纱布的手,道:“你是颅内淤血,在疆南军区做了开颅手术,我们现在把你转到全疆军区医院去。” 张朝封伸着手指在杨越面前晃:“越子,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几?” 杨越拉扯了一下眼皮子,觉面前的虚影,用手拨开,“看不清!” 苏沐晨弹了弹床边的滴液管,道:“这是正常的,等过几天就会好的。你安心躺着,别乱动。” 杨越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封子,欧阳怎么样了?” 张朝封抓了抓脸,“还好,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就是比你惨一点。不过说起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是不知道,你脑袋开了瓢,右腿还骨折了!真不晓得你当时是怎么锤那个王八蛋的,医生说,普通人碰到这情况,当场得倒下。也就你脂肪厚,胖!才扛得住!” 杨越抬了抬右腿,果然沉重异常,苏沐晨摁住了他,“右腿大腿骨骨折,不过上了夹板,一个月是不要想下床了!” 杨越点点头,闭着眼睛又沉沉地睡去了。 因为受伤,胡坤的追悼会杨越没能参加。张朝封作为1113事故救援的参与者,代表杨越回到了十六师。在追悼会上,众人才知道那一天是胡坤的生日。彼时,防化连已经结束了帕米尔高原的封控任务,回到了营区。由师长亲自主持的追悼会上,全师直部队在哀乐中全体起立,默哀三分钟。然后十八师的人给胡坤盖上了一面国旗,将他的遗体运回了十八师的驻地。 他是十八师的防化军官。 但是,他的名字也同样铭刻在了十六师防化连的连史当中。 他是勇敢的防化尖兵。 他是防化兵的骄傲。 他无愧于追记的一等功,更无愧于烈士的称号。 杨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闭着眼睛都总是胡坤那犹豫的眼神。就是这么一个犹豫的人,却毫不犹豫地一脚把杨越从死神身边踢开,他甚至都没留下一句遗言。 但愿高高在上的天国,永远都不会再有牺牲。 在欧阳山、张朝封立功受奖的同时,杨越的一记记过处分也随之而下。 但是杨越并不觉得气馁,和死去的同伴比起来,一个记过算得了什么?陆院召开了学院大会,专题表扬了在1113事故中表现突出的陆院学员。院长戴着眼镜,在念到杨越的名字时,还脱稿加了一句:“处分不能代表什么,我相信,他是好样的!” 张朝封带头鼓掌,211的两个和钱旺也热烈响应。就连一直和杨越不对付的王德龙,都没有吝惜自己的巴掌。他当时和步兵连队一起疏散群众,深知如果没有防化兵的舍生忘死,当地的灾难恐怕远远不止。 杨越躺在床上接受着鲜花和掌声,但同时也丢掉了中队长的职务。 功劳没捞到不说,还背了个记过处分,一身伤不说,还差点死掉。回了陆院,就连代理中队长这个职务,也因为他躺在床上不能履职而换了人。 从结果来看,杨越血亏到无以复加。 但是杨越却一点都不后悔,捡了一条命,就是上天对他最大的照顾。 不,不仅仅是上天,还有胡坤。 他是不想简单地从床上爬起来了,三个月的痊愈期一过,陆院也跟着放假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五天假期,但对于杨越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他想回一趟家,趁他还没有死之前。 他想去看看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不想万一哪一天人没回去,回去的是他的战备包,而那个包里,可能连遗书都没有。 正文 第二二二章 查岗 2002年2月1日,火车开进了潼关。 大漠风沙已然远去,但满目的苍凉却丝毫未减。黄土高原上满目萧瑟,冷风从窗底拼命地往车厢里挤。 杨越摊开了信纸,想给欧阳山回信。 这娃儿能两度从生死线上下来,绝对祖坟冒了青烟。因为年内两度开赴高原,专业训练几乎空白,所以防化连扩编的事情延期了。但是这并不影响牛再栓把欧阳山留下来转士官,跟他一起的还有郭廖。三班去年年底复员的,只有周亮和胡书。 欧阳山在信里说,防化连等着他和张朝封回去,要好好地喝一杯。 牛再栓说,敬胡坤。 杨越咬着笔头,想了想,不!不仅仅要敬胡坤,还要敬那一场沙尘暴。如果没有那场沙尘暴,防化兵永远不知道什么才是防化兵。 人民盼望着和平,军队何尝不是。 只是为了维系这片和平,却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杨越的笔在纸上飞快地画着,“等我回来,让我们一起干了那碗沙尘暴!” 列车徐徐地从潼关站开出,因为春运的关系,原本拥挤的车厢变得越来越拥挤了。杨越披着军大衣,看见斜对面的靠椅边,有一个小女孩正盯着自己,目不转睛。 可能她觉得,杨越的脸上写了太多的感触,显得沉重,那双水灵灵的小眼睛忽闪忽闪地,充满了关切。 杨越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了微笑,他记得走的时候,张朝封给了他一包火腿肠,这会儿想找,却有些麻烦了。 他站起来,到行李架上翻着自己的包。 “诶,这个当兵的,你没事翻什么包啊?”旁边的人立刻表达了不满,杨越招了招手,点点头,道:“不好意思,我找点东西。” “有什么好找的?穷当兵的,破包里有几个钱啊!?”那人不依不饶,嫌弃地道。杨越叹了口气,没说话,他从最底层把自己的包抽出来一截,伸着手在里面翻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包火腿肠。 杨越松了一口气,在白眼中重新座回到了座位上,他拿着火腿肠晃了晃,“小姑娘,叔叔给你吃火腿肠好不好?” 那小女孩咯咯一笑,挣开扶着她的手就往杨越这里来。小女孩边上的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阻止却又碍于人太多,不敢高声说话。 这一对母女穿得普通,条件不好。杨越干脆站了起来,“大姐,你们先坐一会,我站站。” 他扶着那小姑娘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然后拆开火腿肠,递给了她:“慢点吃,都是你的。” “解放军叔叔不吃呀?”稚嫩的童音清脆的响起,杨越笑了笑,“不吃,给你吃。” 旁边的人呵呵笑道:“解放军叔叔不吃火腿肠的,他们吃枪子儿!” 杨越扭过头,几个意思?挑衅吗?那人见杨越怒目而视,登时软了下去,但嘴上还在嘟囔:“玩笑都开不起吗?真是没意思!” 杨越当场气得脑袋冒烟,要不是车上人多施展不开,老子就让你长长眼! 有眼无珠的傻13青年! 那女人见场上火药氛围浓烈,想息事宁人,杨越没打算再计较下去,他把位置让了出来,站在过道里看外面的景色。时不时得还和那小姑娘做个鬼脸,逗个乐。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军礼,一本正经地朝他抬着手,杨越还了个礼,惹得那小姑娘咯咯大笑。 然后他感觉到了有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肩膀上,杨越回头一看,确实挤了一身汗的苏沐晨。 “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呀!?”苏沐晨喘着气,道:“本姑娘查岗,你不欢迎?” 杨越捂着头,“不是,我就觉得这世界太小,人太少。简直天涯共婵娟,何处不相逢!” 苏沐晨低头掩嘴,微微笑道:“读书都读回去了!我跟你说,不是我要追着你,是我刚好也要回山西。正好听张朝封说你买的是这趟车的票,我就来找你咯!” “你就扯吧!”杨越护着她的身体,避开了路过的人,说道:“你知道我祖传职业吗?铁路工人!山西在哪条线?这趟车跑哪条线?姑娘,怕不是你上错车了吧!?” 苏沐晨咬着嘴唇,叹了口气,“好了,我就是来找你的,我到郑州转车!” “哦!”杨越点点头,然后摊了摊手,“你来得不巧,我的座位刚刚让给别人了!” “谁要跟你挤了!”苏沐晨拉着杨越的手,“跟我去卧铺吧,那里宽敞些!” “行不行啊?我一个没卧铺票的旅客,进卧铺不得被轰出来啊?” “走吧!”苏沐晨拖着杨越挤着人群往后走,那对母女远远地还朝他挥手。杨越走了两步,忽然道:“我包!我包还在呢!” “你穷当兵的,破包里有几个钱啊?丢那没人动的!” “有雪莲花呢,我给我妈买的!” “我那有一车,回头寄你家去!再说了,你眼神好使吗?怕不是买的不是雪莲,是石莲吧!” “……”杨越在苏沐晨面前,完全没了脾气,只好跟着他往卧铺车厢走。两个穿着军装的人一进餐车,列车长拦都没拦,就让他们去了卧铺。 苏沐晨眨了眨眼睛,回头道:“怎么样?军人优先吧!?” 杨越竖了竖大拇指,“你厉害!” 火车上的卧铺早就卖完了,苏沐晨只买到了列车员的宿营铺,还是她求爹爹告奶奶地从列车长那讨来的。两人悄悄地进了熄了灯的铺位,杨越坐在铺上一摸,就摸到了一堆水果。 “回个山西至于嘛?买那么多干啥玩意呢?” 苏沐晨道:“你以为我买给自己的?那是买给你的!这个铺我也是一直买到了终点站,J省的省会。” 杨越拿着一个苹果,愣了愣神。黑暗里苏沐晨轻轻地道:“小点声,边上列车员睡觉呢!你要感谢我的话,亲我一下吧。” 杨越抓了抓头皮,得!男子汉大丈夫的…… 他搂过苏沐晨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了对方的脸上。苏沐晨当场脸就红了半边,她一拳打在了杨越的肩窝:“流氓啊!说亲你还真亲啊!?” 杨越呵呵笑道:“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正文 第二二三章 南方 这是杨越第一次没有从苏沐晨手里挣脱开,他把肩膀给了苏沐晨,让她能靠在他的身上入睡。 床只有一张,但苏沐晨已经很满足了。她拉着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圈着杨越的腰咯咯轻笑。杨越一低头,看见苏沐晨在他的胸口画着圈。 “干啥呢?” 苏沐晨抬起头,“划领地呢!” “你又不是狗。” “你才狗呢!” “你说对了,我确实属狗,壬戌年生的。” “那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鸡犬不宁。” 杨越枕着头,“没关系,顶多我做一只怂狗好了!反正张朝封一直都说我怂。” 苏沐晨靠着杨越的衣服,用脸摩挲着,“明天一早,我就到郑州了。” “那就抓紧睡吧。” “你不挽留我一下吗?” “我怕你中将老爹不见你人,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我父母本分工人,受不得惊吓。” “我跟他打声招呼不就完了吗?我还没去过江南呢!” 杨越叹了一口气,“你要真想去的话,有的是机会。但是你别再让你爸担心了,我家里亲戚多,我整个二十天都要到处跑,照顾不到你。” “怂样!”苏沐晨爬坐起来,“心跳那么快,你怕我给你惹事吗?你放心吧,本姑娘才不会自动送上门。你老实回你家,别惹事!” 杨越连忙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明白了,大小姐!” 苏沐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裹了裹被子,钻到杨越的怀里,安静地睡去了。 杨越早上醒来的时候,苏沐晨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火车。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又或者是因为他睡得太熟,没有察觉。 他一直以为昨天晚上是做了一个梦,但鼻间嗅到的香味回味绵长,告诉他苏沐晨确实来过,但却真的已经走了。 杨越没有爬起来,他在铺位上转了个身,想接着再睡一个小时,可是枕头下好像有个硬物,硌着了他头上的刀口,他伸手一摸,摸出个盒子来。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部诺基亚8250和一张纸条。 杨越把那崭新的古董放在了一边,拿起纸条看了一眼。 “呆子,这不是我送给你的,是我借给你用的。回家以后,记得给我发短信。短信钱我已经交过了,每天十条不许中断……记得,回陆院以后把短信钱还我!” 杨越捏着那张纸条闭上了眼睛,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玩意现在卖多少钱?两千?还是三千? 好奢侈。一看到这玩意儿,杨越就想起了每天在部队听收音机到的广告词。 “点对点的短信,心与心的沟通……” 杨越把手机收好,然后回到硬座车厢里拿自己的行李。到了自己的座位前,他看见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包。一见到杨越,那女人就笑了。 “大兄弟你回来了,你的包,我帮你看着呢!” 杨越心里挺感动的,他道了声谢谢,刚想拿着包回卧铺的时候,那小女孩也醒了。 她揉着自己的双眼,问道:“解放军叔叔,你去哪里了呀?” 杨越心里一动,道:“叔叔去找了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你跟叔叔去好吗?” 小女孩摇摇头,“不可以,妈妈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买睡觉的卧铺。” 那女人尴尬地笑了笑,“我们出门打工的,挤一挤就算了……” “不用钱的!”杨越问:“你们到哪?” “麻城。” “那正好,能睡一会。”杨越不由分说,提着女人的行李,带着她们就去找了车长,然后偷偷地给小女孩补了个卧铺票,让她和自己的妈妈睡到的宿营车厢去。 小姑娘开心地不行,杨越伸着食指放在嘴边:“不可以大声说话哦!” “嗯!”小姑娘微微一笑,敬了个礼。 杨越把娘俩安顿好以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座位旁边的旅客换了人,看上去和善了许多。几个人在那吹牛逼,杨越一边听,一边看着火车车窗外。 口内正值初春,万物萌芽,但天气依然寒冷。边上有人递过来一个白酒瓶子,“哥们,来一口?” 杨越摇了摇头,出门在外,不宜饮酒。那人哈哈大笑:“别绷着了!当兵的苦,喝点酒缓缓。我们那时候,上战场前都要闷一口的!” 杨越不禁侧目,那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眼角还有一处伤疤,不由问道:“大哥你也当过兵?” “当过,84年在者阴山受伤复员了。”他指着自己的眉角:“我是排雷的时候受的伤,你知道我们部队吗?31师!” “知道!”杨越连忙点头,“拥有十一个荣誉称号的英雄部队,赫赫有名,如雷贯耳!” “那还用说!”那大哥把假肢一抬,端着酒瓶子道:“茶缸子呢?拿出来,喝一点!” 杨越哪里还能拒绝,拿了个口杯,看着那白花花的液体倒了进去。两人一边喝一边聊,说起部队那些事,尽管相隔了十几年,但很多细节都大同小异。毕竟一脉相承下来,很多传统和惯例都没有丢。 比如拿着脸盆去掏粪,然后拿着掏完粪的脸盆去包饺子。两人实际年纪差不了多少,越聊越投机,杨越酒量也好,买了两只烧鸡加了个菜,聊着聊着天就黑了。 出了河南到了湖北,长江两岸稍有绿意,一过长江,那绿色更盛,再也没有了塞外的苦寒和满目的萧瑟。 两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杨越在月台上告别了老兵,可下了火车却怎么感觉肚子那么饿了,一看表,才十一点半不到呢,他在火车上花了快一个礼拜的时间,仍然没有适应中午十二点开饭的节奏,索性买了一张汽车票,直奔Y市而去。 路边的田地里,油菜花已经开了花。南方的太阳射进了窗口,让人暖洋洋的。杨越闭上眼睛,恍如隔世一般。不知不觉的,他就想起了那座终年积雪的喀喇昆仑山。那上面,现在应该是大雪皑皑,狂风肆虐吧…… 正文 第二二四章 两千八 杨越凭着记忆找到了家里的位置,可是那小楼二层看上去没人,他敲了敲门,没有反应。 “妈!”杨越大声地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隔壁探出个脑袋来,杨越一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杨越?” “老甘?” “要死啊,家门都不知道往哪边开啊?” 杨越额头滴下了一滴冷汗,提着包走了过去,“妈,我这不是两年才回来嘛!老杨呢?” “你爸上班还没回来,你说你个熊孩子!两年没写一封信,没打一个电话!?快进来,让我看看!” 杨越站在门口愣了愣神,他家好像要脱鞋子的。但是他妈妈却没让脱,拉着就进了客厅,摸着杨越的脸看了半天,然后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遭罪了吧?二十岁不到的人,看上去怎么跟四十了一样?” 杨越特意照了照镜子,啥玩意呢?黑是黑了点,但明明还是一张娃娃脸来着。倒是老甘年轻了不少,嗯,三十五岁的年纪,依然风采绰约,长得漂亮。 “妈,你年轻的样子真好看。” 老甘笑着笑着就哭了:“兔崽子!我和你爸每天都在担心,前阵子昆仑山8.5级地震,我们还操心你那边怎么样。没良心的家伙,都不知道写一个字的!” 杨越叹了口气,真不是不想写啊,这不是全忘记了吗? 他扶着妈坐下,安慰道:“昆仑山跟我们那完全不是一个地方,就算震成18.5级,也跟我们没关系。上面都是无人区,放心吧。你看我,活蹦乱跳的,不是没事吗?” 老甘抚摸着杨越的额头,突然看见那上面有一块地方头发有异样,“你头怎么了?” 杨越赶紧把帽子戴上,“没事,就受了点伤,开了个颅。” “……”老甘当场就不干了:“就开了个颅?你是被抢打了啊?那还没事?” “什么枪打的啊?我都不玩枪!” “你别唬我啊!” “真不是被枪打的,磕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好得挺快的!”杨越不敢把1113的事情告诉他妈妈,老人家有心脏病,遭不住。 老甘抹了一把眼泪,杨越以为她伤心来着,结果良久才听她说了一句:“好好一个帅小伙,脑袋上缺一块,怪难看的……你总不能一直戴着军帽吧,明天妈去给你买个帽子。” “妈!”杨越心说这是重点啊?我头骨上打了一块补丁还没长齐,你跟我说太难看了,要买顶帽子给我? 充话费送的吧,简直匪夷所思啊。 杨越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烟雾弹的味道,忙问:“老甘!谁扔了个烟雾弹啊?” “什么烟雾弹?”老甘一嗅鼻子,顿时一拍大腿,“哎呀,饭糊了!” 两人匆忙推开厨房的门,只见伸手不见五指,一股浓烈的烧糊味道扑鼻而来。杨越端起一盆水,“哐”一下全浇在了灶上,“呲”一声,一炉火顿时就灭了。 “好了,你比较走运,回来连饭都没得吃了!” 杨越哈哈大笑:“走,请你们出去吃!” …… 杨越他爸听说儿子回来了,请了个假就回了家,看得出来,他们两老现在一直不对付,眼神交流基本就是你瞪我我瞪你。但是在杨越面前,他们始终保持着友爱的假像。杨越几十年的阅历,看在眼里,心里却门清。 这两个老人家,杨越退役的那年就离婚了,这才导致杨越二十年都没记起来他们的家在哪。其实两人都强势,早就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杨越小时候他们就离过一次婚,再婚再离那都是迟早的事情。杨越也曾经劝过,但都铁了心,谁说都不好使。就等杨越的工作有了着落之后,顿时分道扬镳,一点机会都没留。 这一顿晚饭,两个老人家使劲往杨越碗里夹菜,Y市的菜辣得要人老命,杨越吃了几筷子,顿时就吃不下去了。但没办法,两双殷切的眼睛都盯在他脸上,杨越硬着头皮吃完,感觉胃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吃完饭后,他赶紧去买了一板牛黄解毒片,否则第二天屁股要遭殃。 杨越他父母倒是没有对杨越上军校的事情有什么意见,就是担心他做事不会持之以恒。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的宝贝儿子什么造型他们清楚。读书的时候怕吃苦,意志不坚定,否则也不会让他去当兵锻炼锻炼,顺便混个工作。当兵之前,两老还担心这货会不会当逃兵。但是很显然,他们低估了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子。 杨越现在在部队里混的,远比两位老人家想象地要好得多得多。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杨越看着身边的亲人,二十年了,这是第一次坐在一起。不禁心有感触,两眼发酸。 老甘坐在那嗑瓜子,忽然问了一句:“杨越,你是不是在部队谈恋爱了?” “啥玩意?”杨越心说不会吧,她连这都知道了? 老甘呶了呶嘴,“我刚听你手机响了,就看了一眼……” 杨越一头冷汗,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上面苏沐晨发来的信息显示已读,他瞟了一眼自己的妈,点开来…… “亲爱的,到家了吗?” 杨越叹了一口气,捂着脸,旁边感觉有人偷看,杨越一挪手指,看见老杨也凑个脑袋过来,“卧槽,谁还敢在我们面前喊你亲爱的?反了她的天吧?” 杨越哭笑不得,翻手把手机盖在了茶几上,“那个,事情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 老杨把手机拿了过去,“儿子,这手机多少钱?” 杨越摇摇头,鬼知道多少钱啊,要不,明天去手机专卖店里看一眼? “两千吧?” “两千八?” “两千吧!” “我是说两千八啊,这也太贵了!”老杨扣着手指头算,自己的工资一个月六百,不吃不喝也得五个月才能买到啊。 杨越觉得再讨论这个话题,他会让自己的父母觉得自己在部队里吃软饭,想了想,还是说了声晚安,滚回了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去了。 正文 第二二五章 肯定是 杨越打开了灯,打量着自己远离了二十年的房间。 那房间很小,只摆了一张书桌,一张床和一张老衣柜,挨着衣柜放着的,是一架很久都没用过的缝纫机,那是老妈的嫁妆。 一切都是印象中的那样,模糊地清晰。 他扭开了书桌上的台灯,然后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语文书胡乱地翻看着。 书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有些地方还有他亲手画的插画。 圣斗士、变形金刚、葫芦娃。那些画简直辣眼睛,字也写得是幼稚地很。但杨越看得津津有味,因为那是自己的青春。 几百张试卷搁在书架的角落里,现在再翻出来看,是一道题也不会做了。他打开录音机的磁带盒,里面还放着他离开时没有取出来的磁带。 beyond。 他关上磁带盒,摁下了播放键。听着那熟悉的旋律,他转身看到了门后的墙上画着的一道一道线条。那是他从初中开始给自己测量的身高线,他站了过去,比着墙一量,却是高出最高的那条线快有五公分了。 这面墙见证了杨越的成长,他在想着,趁着这老房子还没有拆,一定要把这些线条都拓印下来,给自己留下一个纪念。 第二天一早,老甘就来踹门,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来去买帽子。 杨越拿起手表一看,才八点啊!转身,却被一束阳光刺瞎了狗眼。他一转念,特么的,时差还没倒过来。 他爬起来,跪在床上叠了半天被子,却怎么叠怎么觉得不给力,这棉被太厚,叠不出棱棱角角,看上去就跟牛再栓说郭廖一样,“塌头被子塌头货。” 杨越努力了十几分钟,还是决定放弃了。整理完一开门,就看见两老站在门口,伸着脑袋瞅他的房间。 “咦?被子叠得挺好!” 杨越苦笑一声,这也能叫好?分分钟被仇几满扔出去晒泥巴。 “我去跑个步,回头我自己去买帽子就行。”杨越寻思着买个帽子还带个妈,跟个没长大的小盆友似的,让人知道了要笑话。 “八点了还跑步?别跑了!滚去把桌上的面条吃了,吃完自己骑车去,我也省点心!”老甘交代完,就去菜地里忙活了。 杨越站在阳台上,端着碗看老甘在那锄地,于是喊:“别忙了,改天我给你改一改地!” 老甘抬头,“你会吗?” “会啊!”杨越心说我专业的好吗?知道防化连的菜地一年产多少大白菜吗?一万六千多斤!防化连随便抽个大头兵出来,拢土、施肥、播种、浇菜样样精通啊。部队的菜地,都是用线条来规划的,一眼望去,土陇跟军队似的,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看着都舒服。 张朝封说,那是病,得治。谁特么种个菜跟走队列似的?也就只有部队这么搞了。那肯定是为了消耗当兵的精力,才想出这种神奇的方法。 “你会个屁!”老杨叼着烟坐在那笑,“赶紧吃,吃完赶紧滚!碗放那,我来洗!” “诶!”杨越点点头,两口就把碗里的面扒完了,碗一放就跑到楼下,自己家的车还是记得的,打开锁骑上就奔走而去。 可是骑着自行车转了一圈,杨越发现怎么还能迷路了呢?转来转去,就是一直没能转出家属区。 杨越心说活见鬼,周围一群大爷大妈,认识的不认识的,记得的不记得的,一个一个的打招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当兵回来炫耀了,非得每家每户转个遍,他才找得到出路。小地方,没规划,确实让人很伤脑筋。 他把车龙头一扭,停了下来观察地形,这路上上下下、坑坑洼洼还不好骑,二十年没骑自行车了,累得跟特么狗似的。 杨越心想,要是有一副军用地图该有多好啊! 正愁眉不展间,突然听见身后有个人在轻轻地说:“麻烦让一下好吗?” 杨越心说得,挡别人路了,他挪着车子往菜园篱笆边一靠,然后看见个很眼熟的妹子。 杨越愣了愣神,这妹子怎么长的跟自己女儿一样,大眼睛,小嘴巴,右边脸蛋上还有一个梨涡,他仔细一品味,顿时吃了一惊:“王丽雅?” 那妹子转过头来,脸红了一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杨越心说不知道就真是见鬼了,你跟我可是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了。 他坐在车上笑,指着她的校服问:“诶,十六岁,读高一吧?” 妹子点了点头,杨越凑过去,忽闪着眉毛,语气轻佻道:“妹子,脖子下有颗痣吧?” 他指着妹子的胸口,“右边,靠胸往上一点……” “流氓!”王丽雅皱着眉头,转身就走。杨越一蹬脚蹬,追了上去,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说:“别生气啊,我跟你讲,我认识你的!” “你别跟着我,再跟着我我喊人了。” 杨越哑然失笑,闹哪样啊这是,你是我老婆啊! “妹子,你看这天清气朗的,天气是确实不错哈。要不你赏个脸呗,我请你吃个饭?” 王丽雅停了下来,一本正经地道:“我要去学校拿成绩报告单,你再跟着我,我会让你好看的!” “行行行!”杨越摆摆手,“你去你去,我不是要跟着你,我是找不到路,你带着我出去呗?” “哼!”王丽雅甩着长辫子没有再理他,转身拐了七八个弯,走迷宫似的才把杨越带了出来。杨越不依不饶,追在那喋喋不休,“妹子,你看你去学校的路也挺远的,要不,我带你吧!” 他拍了拍自己的后座,那姑娘显然已经是十分讨厌面前这个老男人了,叹一口气,弯腰捡起一块砖头,恶狠狠道:“你不要再逗我了,不然我肯定会拍你!” 杨越看那姑娘的眼神,突然感觉自己怎么跟无良衙内调戏良家妇女似的?虽然不至于一定要和王丽雅做些什么,但局面不应该是这样啊! 难道不是得一见钟情什么的? 杨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过去了就是真的过去了。 现在他和王丽雅之间,连做朋友的可能都没了。但是杨越一想,这事不太对啊!他看见了他老婆,应该激动地不行才是,怎么自己内心波澜不惊的? 肯定是她还小,完全引不起杨越的兴趣。 肯定是! 正文 第二二六章 顾涛 杨越一看时间也不早了,买了帽子回家还得帮老甘锄地,王丽雅对他爱理不理的,让杨越很伤心。 他拨转了车头,辨了方向就往街上走。 临走的时候,杨越看见王丽雅把砖头扔回到了地上。 如果刚才他再纠缠的话,他老婆肯定会拿砖头呼他,毫不犹豫,基本不带讲价的。 跟她相处了那么久,他女人的性格他是了解的。要是一不小心被她一砖头呼在伤口上,行了,帽子也别买了,赶紧滚医院里去躺着吧。 根本打不过啊! 杨越一边蹬自行车一边想着,他老丈人有一手祖传绝活,民间俗称“五把钱”,一手治病救人,一手伤人无形,他要是想,只需要把一只巴掌拍在人身上,那便是非死即残,老人家早年入了六扇门,后来干了Y市巡警队队长。那年头Y市治安差,隔三差五砍人跟砍西瓜似的。老英雄嫉恶如仇,得罪人太多,又怕自己女儿在外面受欺负,所以平常没事就教这丫头片子擒拿格斗的,用来防身。 上辈子,杨越是吃过苦头的。 正想着事呢,自行车“喀”一声被人拦了下来,杨越一抬头,看见个交警正盯着自己的车看。 “牌照呢?” “啥牌照?” “自行车没牌照不准上路,罚款二十!” 杨越笑了,“闹着玩吧,警察叔叔!?自行车也要牌照的?” 那交警低着头开罚单,“谁没空跑大街上跟你闹着玩的?自行车上牌照都得有四五年了,看你家这车也就六成新,骑了有两三年了吧?” 杨越一愣神,印象中似乎还真有这么点印象。 “得,二十就二十吧。”杨越掏出一叠钞票,抽了两张大团结给了交警,两人一人拿着钱的一端,抬头对视了一眼,顿时就乐了。 “杨越?” “顾涛?”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卧槽!”那交警把罚单塞进了嘴里,嚼碎了吞进了肚子里,“你特么这几年去哪里了?哥几个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杨越哈哈大笑,把自行车停在了一边。杨越家是铁路世家,交往的都是铁路子弟。这交警叫顾涛,是地方上的,本来不属于杨越他们这个圈子。是偶然一次在一块野球场踢足球,两边人争场地打起架来了,杨越被顾涛一个扫堂腿扫飞了三四米远,杨越当时十五六岁,血气方刚,抄起一块板砖上去就拍,顾涛挨了一砖头,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抽来一根小臂粗的木棒子,当当两下把杨越打翻在地,他自己也没好了,被杨越的几个弟兄伙揪住就往地上怼,结果两人双双进了医院,各躺了一礼拜。住院那段时间,两人在一个病房,你一嘴我一嘴一聊,你哪个哪个亲戚在哪里,我哪个哪个亲戚在哪里,都不远。结果双方家长跑来一对眼,老甘喊顾涛老妈叫表姐…… 那一顿不打不相识的代价也是忒大,但从此以后两人的关系密切地不得了,杨越也跟着顾涛认识了一帮地方上的人,踢足球喝啤酒,打群架调戏小妹子,杨越就是那时候学会了抽烟,学习成绩就别说了,简直辣眼睛。于是,正好杨越小舅那时候认识人,老甘就托他把杨越往部队里一扔了之,走之前杨越也没来得及跟顾涛说一声,茫茫人海的,就这么失散了两年。 上一辈子,杨越和他这个表亲一直联系不多,听说后来当了Y市电机厂的厂长,也是牛逼地不行。 杨越蹲在马路牙子边散了一根烟给顾涛,“你怎么当交警了?” 顾涛指着自己的臂章:“临时工!去年底我当兵回来,还没分配工作。我也不想问家里要钱了,就在交警队里混混日子,每个月拿个三百块钱买烟抽。你呢?” 杨越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的肩膀,道:“我也当兵去了,不过还没退伍,留队了。” “哟!转士官了?” “瞎混呗!”杨越心说怎么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总算有机会低调点装个逼。隔了那么多年,再一次见到顾涛,杨越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就沉默着看着天,抽完一根烟杨越留了个电话号码,刚想骑着车走,身边狂风一样彪过去了什么,杨越一愣神,顾涛就一把将杨越的自行车抢了过来。 “帮我拿着点!” 杨越眼前一花,手里多了一顶交警的大檐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看见顾涛风一般地追着一辆摩托车而去。杨越远远地瞅见那摩托车上坐着三个小年轻,朝顾涛比着中指,挑衅似的越跑越慢,最后拐进了旁边的一个胡同里。 顾涛也是个死心眼子,人明显是要把他勾引进去,他还真是骑着自行车追上去了。他被打一顿也就算了,别再把老甘的自行车给砸成了麻花,老人家买菜都没个脚力,那就麻烦了。杨越一边想着也一边往巷子里跑,四周一打量,这附近也没巡警,他把电话掏出来,心说拨个110吧,电话一打过去,还占线。杨越气急败坏地从路边的建材店里抄了一根两指粗的钢筋,一转进巷子,就看见七八个人围着顾涛,那家伙一身白衬衣上都是血,老甘的自行车躺在一边,龙头都歪了。杨越二话不说,拎着钢筋上前冷不丁地两棍子夯翻了一个,然后扯着顾涛脱离了人群。 “什么情况?”杨越盯着那群人,问顾涛。 顾涛抹了抹头上的鲜血,“上次抓过他们一次,这次看来是要报复我的!” 杨越扭头看了他一眼,印象中你这小伙没那么轴啊,知道人多还敢闯?以为穿了警服就天下无敌了? 对面八个人,各个手里都拿着家伙,不是棍子就是棒子,有个胆子大的,还拿着一把砍刀。杨越心说见了鬼,自己学的防暴棍法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怎么打啊?”杨越问道。 顾涛捡了一块砖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打个锤子啊打,跑啊!” 正文 第二二七章 扣6分 杨越都已经准备上了,他的目标就是那个拿着大砍刀的,先把他撩翻再说,就算挨几棍子,只要不敲脑袋,他还是能扛住的。哪晓得顾涛一砖头就扔了过去,然后掉头就跑。杨越回头一看,这货两腿带风,跑得比兔子还快,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手里的钢筋“哐”一下甩了出去,也跟着顾涛在后面跑。 两人从小巷子里钻出来,八个人在后面追。杨越一看顾涛还要钻巷子,便破口大骂:“你脑缺啊,老表!去巡警岗亭啊,蠢货!” 顾涛头也没回,大声道:“老子是交警!让我去求巡警,门都没有!” 杨越差点气笑,你那么牛逼你怎么不停下来干他们啊!? 顾涛钻进了巷子,杨越也跟着钻了进去。跑着跑着就看见巷子里面一堵墙,死胡同。 顾涛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标准的高板墙上墙动作,两脚在墙上蹬了两下,人飞了两米多高,双手一搭,扣住了墙头,一条腿往上一抬,人就坐在了墙上,他伸着一只手要拉杨越,没想到杨越比他爬得还要快,一眨眼睛,人就已经到墙的那头去了。 顾涛心里吃了一惊,心想老子好歹武警特战,你这胖子特么是混哪条路上的? 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打着旋贴着顾涛的脸飞了过来,顾涛一脑袋向后倒去,在空中完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体,双脚稳稳地落地。 杨越叉着腰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听见墙那边骂骂咧咧的声音。 “有本事别跑啊!” “跑你妹!”顾涛气喘吁吁,“有种你们过来!” “你们过来,我们单挑!” “挑你老母啊!”顾涛朝墙那边吐口水,然后杨越看见墙头飞过来一排板砖,顾涛双手一遮,硬生生地挨了两记闷砖,叫得跟杀猪似的。这墙后面,是一家人的院子,家里好像没有人,后门上了锁,杨越站得远远地,一边拨110一边听两边隔着墙骂街。顾涛料那帮小年轻翻不过这座墙,越骂越大声。直到对面悄无声息了,顾涛才停了下来。 然后墙上露出个脑袋来,杨越还以为对方找了个梯子,准备好拼死一战了,结果哪晓得爬上来的是个警察,在墙头看了两人一眼,就笑了。 “诶!哪部分的!?” 顾涛抹了抹鼻子,“朝阳交警中队的。” 那警察招了招手,道:“过来吧,人都已经控制了!你们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涛看一眼杨越,有些不太开心,杨越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上了墙,果然看见巷子口堵了两辆警车,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巡警拿着防爆棍指着墙角蹲着的一溜人马。 “你报警了?”顾涛问。 杨越点头,“不报警等着在这过年啊?” 顾涛叹了一口气,从墙上下来,上去就踹那几个带头的,然后被巡警一捞,制止了。 “兄弟,别动手,动手了不好看,我们回去再说。你们跟我们回队里,录个口供吧!” 杨越心说好嘛,出来买个帽子而已,搞得跟演警匪片似的。 这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一上午时间。杨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就说碰到了顾涛,一起吃午饭,让老甘和老杨不要担心。 那几个寻仇的小年轻也是倒霉催的,进了局子里一查,手上都有案底,不干不净的大多数都是寻衅滋事,小偷小摸的,结果就这样被一锅全端掉了,看那样子没有个三五年的,别想出来。 杨越拉着顾涛坐在公安局门口的台阶上,越瞅顾涛就越觉得面前这人很熟悉的感觉。 像张朝封,二愣子精神,不要命。但却粗中有细,懂得轻重。 上杆子赶着去吃亏,然后吃完了亏才突然想起来卧槽!我怎么这么蠢呢? 说的就是这种人。 顾涛的身上挨了一刀,伤着的是皮肉,没什么要紧,杨越让他去缝几针,他就拿根烟折断,把其中一半的烟丝塞进了伤口里,另一半抽成了烟灰,敷在了伤口上,说就这么着了吧,既能消毒还带止血,缝针?多麻烦! 杨越摇了摇头,以前是瞎了狗眼,怎么没看出来这货还是一朵奇葩呢? 然后顾涛就开始吹牛逼,“我跟你讲,杨越!他们今天是有备而来,还拿着刀。不然我一个人打他们八个信不信?” “懂的,懂的!”杨越点头,跟鸡啄米似的。武林高手都是这样,眼界高得不行,然后被人当西瓜一样砍死的,绝不在少数。 双方开始互捧,你说我经砍,我说你敏捷,说来说去都在互相商业吹逼。吹完了顾涛就去请假,再带着杨越去吃炒米粉,顺便叫了二斤酒,一喝就喝到了天黑。 杨越以为差不多就这样了,结果事情根本没完。顾涛把那时候踢球的小伙伴都叫了过来,认识的不认识的十几个人那么多。一堆一堆的跑来敬一杯,一人一杯算前奏,两斤白酒喝完了又上了两斤,四斤白酒下肚,顾涛还嫌不过瘾,嚷嚷着弄几坛子米酒来尽兴,这一家伙就把小饭馆里的酒都糟践光了,然后大部分人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顾涛当场喷泉,吐了个昏天暗地。杨越一看这场面,得勒!钱还是我来付吧,一清点,二百四十八块三毛。 真特么便宜啊! 杨越心里说。 结果一出门,冷风一吹,杨越顿时觉得酒劲上头,有点分不清方向了,怎么总感觉头顶凉飕飕的,而且总觉着今天还有事没办似的? 他一拍大腿,买帽子? 顾涛被几个弟兄扶着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向杨越招手:“老表!今天没喝够,下次接着来!” 杨越跨着自己的自行车,坐在那回头笑,“放马过来啊!” 顾涛摇了摇手,走了。杨越笑着,踩着脚蹬走了没几米,突然眼前灯光一闪,紧接着手里的车龙头一颤,一辆小汽车从他眼前呼啸而过。 “开你妹啊!”杨越醉眼惺忪地破口大骂,“危险驾驶啊!扣6分罚二百!” 骂了半天没人回应,杨越悻悻地一回头,脚下一用力,突然感觉前轮怎么不见了,车龙头往下一空,然后杨越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正文 第二二八章 鸡蛋(为书友喀拉昆仑之鹰喜添新丁祝贺!) 杨越在医院里一睁眼,抬头看见床边挂着的吊瓶,满脑地疑问。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摸着完全没有了印象的脑袋,只觉得晕。守在边上的顾涛见杨越醒来了,便拍了拍勾着头打毛衣的老甘,道:“姨,杨越活了。” 杨越心说这是什么词,挣扎着想坐起来,老甘放下毛衣,劝阻道:“别费力气了,喝了那么多酒,好好躺着。” “怎么了我这是?”杨越觉得脑袋不痛啊,怎么到医院来了? “怎么了?”顾涛道:“昨天那破自行车都已经快报废了,你还骑着它回家,被人车子小碰了一下,前轮都飞了。小饭馆的老板娘关门,刚好看见你躺在马路边上一动不动,就打了个电话给我家,我妈接的,半夜三更把我从家里轰出来,一到那就发现是你个倒霉蛋,睡得打呼噜。我扶你吧,你说要小便,我说你小便吧,你连裤子都没脱,呲了自己一身……” 杨越老脸一红,掀开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看,身上穿着的裤子确实和昨天不一样。 妈蛋的,喝了那么多年酒,第一次被放倒还断片。 “然后你把我送医院来了?” 顾涛点点头,“我怕你这个熊样回家会被我姨吊起来打,我就寻思着送你来医院先醒酒,给姨打了个电话,但是没藏住……” 老甘冷笑一声,“顾涛自己说话都说不清楚了,一会说医院,一会说他家,我就知道你两个肯定又出事了。” 杨越和顾涛两人对视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门口进来个小护士,见杨越醒了,就问他感觉怎么样?杨越晃了晃脑袋,除了晕之外,再没别的动静。于是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临走的时候写出院小结的医生看着杨越摇了摇头,嘱咐道:“你个做过开颅手术的人,以后少喝酒吧!这次算你运气好,没伤着头,下次再来一次,就不知道会怎样了!” 杨越使劲地点头,喝你妈家北,喝得连自己老妈都快不认识了,再喝剁手。 顾涛队里还有事,先走了。杨越被老甘一路骂回了家,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自制。杨越吸着鼻子在前面走,一边走一边想,好歹也快四十了,怎么当了两年兵,又把秉性当回去了。看来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再也不喝了。 走着走着,杨越就发现好像路没走对,老甘上前一推杨越,骂道:“真是作死啊,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杨越停了下来,想了想,道:“妈,别和爸离婚了!” 老甘明显怔了,边走边叹气,“小孩子,不懂的事不要参和!” 杨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是不懂你们,但我知道你们从我小时候就开始吵架打架,一直到我当兵之前,都不得安宁。你们在我面前装恩爱,实际上怎么样,我心里清楚地很。知道我为什么不认识回家的路吗?我压根就不想回去那里,回去了也就看你们吵架,回去还有什么意义?我差点死在了部队,可是我就想回来看一眼。你知道我站在我们家楼下而找不到自己家的时候,我心里多难过吗?妈……” 老甘没有回头,静静地站着。 杨越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还会回来,我也不知道我要在部队干多少年。我就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还能找到自己家的门,也能找到你们。这个要求很高吗?” “别说了,我们先回去。”老甘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在前面慢慢地领路。 没有了部队的约束,没有了起床号、熄灯号。但杨越依然保持着在部队的作风,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跑步,回来整理自己的房间,八点准时吃饭。除了出去会一会老友,便帮着老甘整理菜地。南方雨量充沛,杨越拉来了一车砖,把菜地地面硬化,省得父母在下雨天还要到泥泞里去折腾自己。他把菜地一畦一畦地规划好,用锹整理地整整齐齐,直到一眼望去笔直得没有瑕疵,他才停了下来。 大年三十那天,老杨放了假,全家人坐着汽车回了乡下过年。 老甘和老杨说好了,大年三十中午去杨越外公家,晚上去杨越爷爷家。杨越没有意见,四位老人家在他三十五岁左右都先后去世了,再能见到他们,杨越直感叹上天对他恩同再造。 一进外公家的门,就看见火塘边坐了一圈人。舅舅姨姨,表哥表姐,表弟表妹的加一起得有二三十个,满堂屋里跑的都是人,赶庙会似的。见了杨越,一家人都在招手,让老甘他们过去坐。杨越和长辈们打了招呼,拉着一个表姐问:“杰表弟呢?” 那表姐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外面,“带着你老婆在田边看油菜花呢!” 杨越一头冷汗,“胡说什么鬼,什么我老婆?” 表姐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扭着他的一边脸道:“你说你吧,找了老婆也不跟家里人说一下,还是北方的!不过人家长得还不错,很漂亮,穿得也洋气,一来就大包小包地往外公家搬了一堆东西。” 杨越脸上被扭地生疼,呲牙咧嘴地顺着表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里屋里有一堆袋子,好嘛,苏沐晨不但把雪莲寄来了,她还把自己也一块寄来了。 这丫头片子不好好在山西呆着,到南方来凑什么热闹啊。 杨越追到了田边,果然看见不远处苏沐晨穿的一身鲜红的毛衣,在绿中带黄的油菜地里浪。杨越硬着头皮走过去,杰表弟一看杨越来了,一脸苦涩地笑。 “杰子,你把她带这来干嘛呀?” 杰表弟仰望天空,“你以为我想?冷兮兮的不在堂屋烤火,偏偏要出来吹风,不说了,我先回去,鼻涕水都快冻下来了!” 杨越笑了笑,这点温度算个屁,大家都是从喀喇昆仑山上下来的,零下几十度都跟玩似的。他拿了一包芙蓉丢给杰表弟,“你先回去吧。” “好!”甘杰揣着烟跑得飞快,眨眼功夫就没人了。 杨越顺着苏沐晨趟出的路,一边往里走一边喊,“苏啊!别再往里糟践了,种个菜不容易,你当北方的麦地呢?随便踩踏的?” 身边一抹红色闪了过来,苏沐晨“呀”一声跳到了杨越的背上。 “杨越!我等了你好久呢!” 杨越把她轻轻地放下来,道:“你问我家在哪里,目的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吓啊?” “呆子!”苏沐晨咬着嘴唇,背着手,踮着脚,看着杨越。杨越最怕看见苏沐晨这样的眼神,炽热地烫心。杨越扶着她的肩膀,“你来了,跟你爸说了吗?” “说了!”苏沐晨圈着杨越的腰,“他今年战备值班,我回山西祭完了祖,没地方去了。杨越,你收留我几天呗!” 杨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道:“来都来了,我还能把你赶回去吗?见过我家大家长了没?” “见过了!”苏沐晨郑重地点头,“老人家都挺好的,忙里忙外地,却根本不让我插手,就让我坐在火塘边烤火,后来来了一堆不认识的人,我就让你杰表弟带我出来走一走了,走之前,还吃了你外婆一次性煮给我的八个鸡蛋,你闻闻,我都一嘴的鸡蛋味了……” “不闻了,香着呢……”杨越躲开了苏沐晨凑上来的嘴,心里一笑,小姑娘,八个算什么?你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我保证你从我家回去以后,从此看见鸡蛋就想吐。 正文 第二二九章 十来家吧 苏沐晨坐在火塘边,左边老甘,右边老杨,对面外公和外婆,旁边围了一圈舅舅舅妈、姨姨姨父。杨越则被其他人追在后面问,都快追到祠堂里去了。 老甘家甘茂祖先在上,我特么没说谎啊! 表姐追上来揪着杨越的耳朵就在骂:“人家都已经上门了,你还说她是你同学?” “真没说谎,她真的是我同学!”杨越坐在祠堂的供桌边,差点被口水淹掉。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都激动个什么玩意儿啊?我才二十,二十!再说了,军校学员是不能谈恋爱的,你们这帮乡野村夫,懂不懂啊!别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啊,弟兄们! 杨越的小舅是老志愿兵,坐在火塘边嫌弃地看着老甘和老杨,“你说你们这两个,人家同学过来玩,逼得跟什么似的。杨越那个兔崽子呢,让他过来把话说清楚。” “你骂谁兔崽子呢?”老甘心说你姐我还坐在这呢,你连着我一起骂啊?老杨捂着脸,这一家子人,真是…… 他手里拿着两千块钱,硬是要往苏沐晨手里塞,苏沐晨一张俏脸通红,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杨越被拖回了堂屋,接受组织审讯。 他和苏沐晨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真的是同学!” 苏沐晨看着手里的两千块钱,“不过,钱我也收呢!” “……”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起来,小舅尤其笑得隐晦,“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老甘家的规矩,小辈是不能上桌吃饭的,但今天杨越沾了苏沐晨的光,两人坐在了一起,杨越咬着筷子看她,那意思是说穷疯了吧,你缺钱吗?你不缺!你不缺钱你拿我爸那钱干啥呢?苏沐晨一昂头,要你管,我的! 杨越摇了摇头,端着一碗米酒跟小舅碰了下杯。 “上了军校,就好好干!”小舅脸色微红,在那遥想当年:“我当初考军校的时候,重感冒,不然我肯定早就是军官了!” 杨越点点头,他小舅没说谎,十三年的老通信兵,混得还不错。九七年复员,进了城管局,会做人会做事,升得挺快,2018年的时候就是Y市综合执法队的大队长了,相当牛逼的一个人物。 但老甘家有个传统,都属于酷爱喝两杯的人。杨越遗传了老甘的血统,喝酒非常厉害,但是在他的长辈面前,却属于那种不会喝的。杨越想起前段日子喝酒的糗事,双手有些抖,但一个晚辈坐在桌子上吃饭,每人敬一碗那是礼数,杨越逃不掉。 乡下的水酒都是封缸酒,喝着甜但后劲大,几碗下去,杨越就闹不清东南西北了,晚上还要去爷爷奶奶家,老杨怕他一喝醉误事,就让老甘带杨越去睡觉。 “阿姨,我来吧!”苏沐晨摁住了老甘,搀着杨越按老甘指的方向,把杨越带进了卧室。 老房子还都是砖瓦结构,连窗户都没有,只在屋顶安几块透明瓦采光,一进屋,黑暗就笼罩了过来。 杨越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地倒在了床上。苏沐晨端来了一盆热水,给杨越擦了擦脸,帮他脱掉外面的衣服,让他睡觉。杨越一把抓住苏沐晨的手,把她一起拖上了床。 苏沐晨“嘤”一声,“干啥呢!” 杨越睁开眼睛,问:“去哪呢?” “回去陪长辈们吃饭呀!” “别去了,在这陪我睡觉吧。” “谁要陪你睡觉!”苏沐晨也喝了点酒,脸上粉扑扑地嫩,“你喝多了,赶紧睡吧!” 杨越摇头,“你以为我真喝多了?我懂得分寸的,晚上你跟我去爷爷奶奶家?” “嗯!” “后天跟我去舅舅、姨姨、叔叔、伯伯、姑姑家?” “嗯!” “大后天跟我骑车进山里,去我老外婆家?” “嗯!” “累死你!” “我不怕累!”苏沐晨躺在杨越的身边,然后道:“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说看。” “初四你得跟我回家!” “山西啊?” “山西就只有一个叔叔了,我们回乌市,我爸要见你!” 杨越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你爸啊,机关不忙吗?” “再忙,吃顿饭还是有时间的。” 杨越憋着气,点了点头,终于要走到这一步了。这一回,再没欧阳山、张朝封、邹城、李成帮他挡枪了,他得独自一个人,坐在老头子的面前,接受他鹰一样的眼神询问。 他甚至能想到老头子的表情。 肯定是狰狞地很,小伙?听说你把我家闺女拐到J省那穷乡僻壤去了? 杨越连说辞都准备好了,伯父!是我不对!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苏沐晨咯咯笑道:“怎么了?看把你吓成这样!” “没!”杨越摇头,“我就觉得,我腿有些软……” “肾虚啊?” “心虚!” 苏沐晨拍了他一下,起身,“不跟你贫了,我等着帮你外婆收桌子,洗碗。” “嗯,拿了钱,是得干点活!” “滚!”苏沐晨啐了他一口,走了。 过年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但对于杨越来说,真的太累了。他带着苏沐晨走亲戚走了整整三天,那时候没有给力的交通工具,没有高速公路,去哪都得踩自行车。乡下的路还不好走,到处坑坑洼洼的都是田间小道,累的跟狗似的。 苏沐晨却很享受南方的温暖,香汗淋漓地还不忘欣赏大好春色。但是这几天吃鸡蛋确实吃得快要吐了,每到一家,保底四个蛋,还都是糖水蛋。杨越的穷亲戚又多,看着苏沐晨这城里姑娘,眼睛都挪不开。苏沐晨一边吃蛋,一边还得赔笑,终于在初二那天下午,吐了。 太甜了。 乡下人朴实好客,放糖跟不要钱似的。杨越帮她拍着背,嬉笑道:“你就烧高香吧,我家毕竟还在城市里,我要是在乡下,你要是瞎了眼哪天嫁过来,我保证你从此戒蛋。” “我撑得住!”苏沐晨倔强地挺起了胸,“还有几家?” 杨越在心里默默地数了数,表叔表舅的加一起,大概还有十来家吧。今天走不完,明天还得接着走…… 正文 第二三零章 兵心烈 好不容易熬到了初三晚上,苏沐晨却快要倒了。 她本来还挺喜欢吃Y市的菜,熏鱼、熏鸡、腊肉、香肠的。但是每天光吃蛋就能吃几十个,确实是再也没地方装任何东西了。杨越被他拉着去外面散步,一走就是几公里。 胆固醇吸收过量,对身体不好。 苏沐晨看着自己圆圆的肚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个年过完,她得胖几斤。 晚上杨越和老甘他们说了,明天一早就跟着苏沐晨回乌市,苏沐晨早在初一那天就打电话订了机票,下午四点的飞机到J省省会呆一晚上,然后第二天转机去西安,在西安休息一天后,初七飞乌市。 初九报到,初十开学。 苏沐晨把行程安排地妥妥当当,杨越只负责跟在他屁股后面拎箱子。 老甘看样子很喜欢苏沐晨,个性爽朗,大方得体还尊重长辈。关键是她对杨越很好,这让老两口很开心。 老杨发了一根烟给杨越,道:“小苏家你确实应该去一趟,礼尚往来嘛,记得买点礼物去。” “不用了!”苏沐晨笑道:“我爸以前在南方呆过,他就记得这边的腊肉,晒的熏的都喜欢,如果真的要带,就带点腊肉去吧。” 杨越看了她一眼,是你自己要吃吧? 苏沐晨没理他,接着道:“叔叔阿姨,杨越在部队很上进,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们看着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甘泪眼婆娑,这小兔崽子前辈子修的是哪里的福气,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她摘下了手里的一个金戒指,郑重道:“这个戒指不重,但也算是心意。小苏,你收下!” 苏沐晨坚决不收,她指着手上的玉石戒指道:“阿姨,杨越已经送了我一对玉戒指了。您的,您先留着……” “臭小子!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杨越他爸拿着火钳戳了过来,杨越一躲,笑道:“这不正在说呢嘛!” 一家人正说着话,杨越外婆满脸笑容地端过来两个碗。 “明天走啊?那再吃点吧……” 杨越接过来一看,一碗八个蛋…… 苏沐晨的脸色明显变换了一下,但是却坚决地接了过来,一个也没浪费,全部吃进了肚子里。 第二天一早,老杨就带着杨越和苏沐晨回了Y市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的,一个破包就全部装走了。两个年轻人换上了军装,端正地戴着大檐帽,站在门口,朝老甘敬了个军礼。 老甘想去送送,却被杨越阻止了。 Y市机场太远,老人家来回又不舍得花钱,徒增烦恼,还让人担心。 临走的时候,杨越凑到老甘的耳边,轻声道:“妈,小舅那如果让你买房子,你就买两套吧。” “啥玩意儿?”老甘不知道杨越说什么,杨越笑了笑,没解释,“咱家存的几万块钱,留着也生不了儿子,现在房子才三百多块钱一平米,能买几套买几套,哪天我要是不想在部队干了,就回来陪你们住。这单位的房子,迟早也是要扔的!” “要你多嘴,我知道的!” 杨越弯了弯嘴角,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要是知道十六年后这些房子能卖到一万一平米,你就知道什么是知道了。 “阿姨,再见!”苏沐晨挥了挥手,跟着杨越出了家属区。 两人打了出租车,一路奔向了机场。 在机场杨越还接到了顾涛的电话,说是一声不啃的就走了,太不仗义了。杨越打着哈哈告诉他,等明年年前,看有没有机会回来探亲,到时候再聚。 顾涛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准备了几瓶好酒等着他,人却没了。 杨越拿着电话的手不经意间抖动了一下,喝酒啊?还是算了吧。这几天苏沐晨负责吃鸡蛋,杨越负责喝酒。苏沐晨端大碗吃鸡蛋,杨越端大碗喝酒。走到哪都是半斤不算事,一斤刚刚好,神魂颠倒,不辨西东。 得亏是脑袋开瓢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恢复得七七八八,要不然全军通报,某学院学员放假,因酗酒阵亡,岂不是要笑掉旁人大牙? 一世英名尽毁啊! 杨越摁掉了电话,老铁,拜拜了您嘞! 两人在西安转机的时候,还特意去了一趟咸阳大学。那是杨越入伍时住过的地方,当时J省的新兵就是在这里等飞机去的喀什葛尔。 旧地重游,两年过去了。 杨越站在学校门口不免唏嘘,准确地说,是二十年过去了。他清晰地记得在学校食堂里吃的第一顿饭,硕大紧实的圆馒头放在面前,欧阳山还以为是包子,咬一口不见馅,再咬一口还是看不到馅,于是在那抱怨:“什么伙食啊这是!” 当时的新兵蛋子们…… 转眼都成了英雄。 杨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搅乱了他们原本应该的生活,但是事情正在一步一步地朝前发生着,时间也在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动着。到了2018年,大家会是个什么样子? 杨越戴上了军帽,转身离开,该怎样就怎样吧! “不进去了?”苏沐晨问道。 杨越摇摇头,“不进去了!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从咸阳机场起飞的时候,杨越看见了满眼的黄土。那熟悉的景色再一次映入眼帘,杨越顿时就感受到了无边的亲切。 飞机越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满地的金光点点从舷窗外洒了进来。 越往西,越荒凉…… 可是越往西,才越靠近杨越心里的信仰。 苏沐晨见杨越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从来没见过的坚定,他的目光留恋在戈壁滩、沙漠和雪山上。浩淼的塔克拉玛干,巍峨的昆仑山,已经完全把杨越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这个男人,在南方的家里,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男孩子。可是一旦踏上西去的道路,他就变得越发成熟起来。他开始一本正经地拿出纸和笔,写写画画。 苏沐晨凑过去,看见杨越正在写诗。 “轻霜深雪,浓淡繁略。将心曲,填成阕。 弦上语,半弯月,月圆时节,共谁醉却? 扁舟一叶,逍遥城堞,肩上星辉男儿血,掌中霜刃平危绝。 风起云天圣洁,红旗战歌未歇,国知我,兵心烈……” 正文 第二三一章 喝了! 一张桌子,两只凳子,三个人。 一双酒杯,两瓶老酒,伊力特。 桌子上的铜质火锅咕咚咕咚地泛着白色的泡沫,新鲜的羊肉片成薄片,在沸水里汆熟,过油碟后放进嘴里。 顿时唇齿留香。 杨越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苏沐晨,后者眨了眨眼睛,朝他攥紧了拳头。 加油。 “伯父……”杨越端起酒杯靠了过去,“我敬您!您随意,我一指!” “一指?”老头子抬了抬眉毛,神色不善,“横着一指啊,还是竖着一指啊?” 杨越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当然是竖的。” “滋”一声,烈酒下肚,一道火线从咽喉烧到了胃里。杨越放下酒杯,端坐在桌前,一本正经。他的脸上明显抽搐了一下,却不敢吃菜。 老头子轻笑一声,看着杨越问苏沐晨:“苏班长,J省好玩吗?” 苏沐晨眉开眼笑地帮老头子倒满了酒,“爸!我不是没去过南方嘛!” 老头子把筷子放在了桌上,双手扶着膝盖抬头看着天花板:“少了个家吧?南方?男方吧?” 杨越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苏沐晨勾着腰,帮老头子涮了几片羊肉,再仔细地沾了些芝麻酱,送进了老头子的嘴里,“爸!说啥呢?我和杨越,还年轻着呢,我就是去转一转,反正你也没空,我就自己找地方玩嘛。” “胡闹!”老头子语气一变,拍着桌子道:“你这是去玩吗?是去认门吧?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我说?当我是你父亲吗?” “爸!”苏沐晨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我错了还不行吗?” “错了?”老头子眼光一扫,“杨越,你呢?” “啊?”杨越站了起来,干啥啊? “我,我也错……错了!” “你错哪了?” 杨越感觉舌头打结,早前在飞机上想的对策统统都扔到喀喇昆仑山上去了,上身站得笔直,两条腿却不禁地颤抖,这强大的威压之下,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了。 “错在没和您打招呼……伯父,我真没想把她拐跑的。我也就是想邀请苏班长去我们老家看……看一下,就……就这样。” “怂货!”老头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酒杯都飞了几厘米高,“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吗?” “敢!”杨越赶紧一挺胸膛。 “你敢什么?你敢做?” 杨越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敢!” “谅你也不敢!”老头子端着酒杯一口闷掉了杯里的酒,然后指着杨越的杯子:“喝了!” “诶!”杨越瞅了一眼苏沐晨,苏沐晨拼命地做手势,杨越赶紧给自己倒满了酒,一口抽干,仍然不敢吃菜,只敢站在那。 老头子终于不拍桌子了,道:“苏班长,你也去拿张椅子,坐下。” 苏沐晨笑道:“我就不坐了,我去给你们做菜。爸,我跟你说呢,我和杨越带了他家乡的腊肉,你不是最喜欢吃那种熏腊肉吗?带了十斤呢!” 老头子转过头,脸上泛着光,“做了?” “嗯,蒸着呢!” “我说怎么一回来就闻到了香味,这味道我还那么熟!快去快去!” “好!”苏沐晨朝杨越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老头子笑意吟吟地转过头来,看见杨越还站在那跟支标枪似的,脸上顿时又沉了下去。 “上军校啦?” “是,伯父!” “立功了?” “是,伯父!” “你们1113事故我听说了,你指挥的?” “不……不是!” “你就是你,谦虚个什么劲?有过要罚,有功还要掩着盖着?装什么清高呢?你打人了?” 杨越心说敢情你老人家都知道啊? 他点点头,“是,我打了。” “打得好!”老头子喝到:“那种眼里只有钱没有人命的家伙,该打!但我们是军人,是子弟兵,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人打了,你就该受到处分,你服不服?” “服!”杨越想起了胡坤,在他面前,服不服已经不重要了。 老头子看杨越的脸色有些悲怆,以为自己语气太重了,他压了压手掌,“坐下!” “是!”杨越一屁股坐了下去,标准的军人坐姿。 “行行行行了!”老头子拿着筷子骂道:“到我家里来吃饭,你整得跟见你家师长似的干什么?还能不能吃下去了?不能吃我回司令部值班了!” “能!”杨越暗暗地摇头,在老头子面前,自己什么豪言壮语都没卵用啊。他端着酒杯再敬,老头子一把推开:“吃点菜,别光顾着喝酒,不然苏班长要怪我了!” “好嘞!’杨越赶紧夹了一块羊肉涮没两下,色都没变就塞进了嘴里。 我去,这酒再这么喝下去,要命的。 从苏沐晨家里出来,老头子亲自送到了门口。明天要报到,所以苏沐晨也和杨越一起回陆院。老头子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背着手直叹气。 “陆院不许谈恋爱,你们知道吧?” 杨越和苏沐晨同时点了点头,苏沐晨道:“放心吧,爸。我们会保持距离的,一切等从陆院毕业以后再说。” “你呢?”老头子问杨越。杨越斩钉截铁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滚滚滚!”老头子一脚踢在了杨越的腿上,“赶紧滚!” “是!” …… 苏沐晨笑了杨越一路,临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她才告诉杨越,陆院的直管领导就是老头子,杨越早就在老头子的黑名单上了,打他十六师到陆院的第一天起,杨越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老头子的法眼。私底下父女两聊天的时候,提起杨越,老头子都是竖大拇指的。当代的年轻人,确实比前辈们要嫩得多,像杨越这样能吃苦,不要命的,不多了。 杨越听了,感觉后背冒冷汗。看着苏沐晨的眼神,怎么总觉得是进了一个圈套似的。 他问道:“苏,我进陆院的事,是不是老头子办的?” 苏沐晨摇头,“我哪知道?我又不参与他的事。怎么?你有负担?” 杨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负担谈不上,就是觉得心虚。 正文 第二三二章 理想(为书友放荡不羁爱酸奶荣升堂主加更!) 和苏沐晨告别以后,杨越背着包进了211,一推门,就看见张朝封穿个裤衩子站在阳台上,不知道在干吗。 床上邹城看到杨越,打了声招呼,“杨越啊!你这不太对啊,你不是应该比我们先到的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满身的酒气!?” 杨越抓着头皮放下行李,刚想编个故事混过去,张朝封那货听见杨越回来了,一溜烟地冲了过来,嗅着鼻子在杨越的身上闻。 “伊力特吧?” 杨越看着他,“啥伊力特?” “你别装蒜啊!”张朝封闭着眼睛又嗅了嗅,“灭绝老尼吧?” 杨越笑了,你特么不去写谍战小说真是屈才了啊。 “想啥呢?”杨越一边脱外套,一边想托词,张朝封紧追不舍,“去见了光板二了吧?老头子没为难你吧?要多少彩礼钱啊?你家出得起吗?不行我给你垫点儿,回头给我百分之二十的利息,我看就这么定了!” 杨越叹了一口气,真是…… 刚好李成打了一壶水回来,看到杨越,也调侃道:“诶!我听说咱家嫂子有背景啊!?” 杨越抬起头,看着张朝封,你说的? 张朝封摇头,天地良心,老子卖谁也不会卖你啊!他转过头,“听谁说的啊?” “王德龙!” “卧槽,又是那货!他说啥了?”邹城一听王德龙挑事,一咕噜从床上跳下来,“上次没被整惨,这次是要打掉他几颗牙才懂事吗?” “省点事吧你们!”杨越脱掉袜子,接过李成手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盆洗脚水,边洗边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道:“没证据的事情,他怎么知道?” 李成坐了下来,道:“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上次苏副司令员来我们院视察的时候,还专门找嫂子聊了半个小时。” 杨越心说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哪天啊? 李成摆摆手,“你不在,你和张朝封出公差,去档案室里整地图了。” 张朝封眨了眨眼睛,“王德龙这球玩意货的,啥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他。” “这么说,是真的啊?”李成一脸震惊,“我还以为他瞎编呢,苏司令员年纪那么大了,怎么会……” 张朝封刚想开口,被杨越用一包香肠扔在了脸上,“给你的,嘴闲不住吗?” “诶,好!”张朝封打开一看,哇喔!这香肠看上去就给力,自己拿着就爬上床找地方藏去了。 李成拿着个空水壶,一脸意犹未尽,杨越摆了摆手,一边擦脚一边道:“别闲着了,哪有那么多司令员的女儿等着我啊?该干啥干啥吧,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情!” 李成点点头,寻思着自己洗把脸呢,拿着盆儿,拎着水壶一倒,咦——水呢?卧槽! 邹城看着杨越笑,阴阴地坏笑,他指了指杨越,那意思是说,你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玩得是真好,改天讨教讨教。杨越眨了眨眉毛,躺床上翻着手机信息等熄灯号。 睡了吗? 还没,你呢? 我也没。 干啥呢在? 想你呢!! 我不信。 不信算了…… 毫无营养,日常虐狗。 开学典礼一过,陆院恢复了正常授课。杨越从江南回到塞外,再一次地每天背着炮筒子挖战壕,玩步枪。没了中队长这个头衔,他管谁是谁,反正自己该干啥干啥,自己挖的散兵坑自己蹲,没事吹吹牛逼,甩甩扑克,坐看带着中队长袖标的倒霉蛋立在那跟根棍子似的晒太阳。教导员找过他三次,希望他能继续继续担任中队长,被杨越拒绝了。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跟陆院拜拜,树大招风没有好处的。 王德龙也找过杨越几次,但都是为了苏沐晨的事情。这货是认定了苏沐晨的关系不简单,想通过杨越结识一番,杨越当然也拒绝了。 走后门这种事情,自己干一次就算了,犯不上还牵线搭桥地。虽然和老头子只见过几次面,但是他的性格杨越多少还是了解的,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敢当掮客,一准把他吊起来打。 王德龙几次相求未果,就自己跑去找苏沐晨,说是杨越的朋友。苏沐晨知道他的来意之后,很冰冷地让他吃了一碗滚烫的闭门羹。杨越对这事也是烦恼不已,怎么哪哪都能见到这样的人存在。 但王德龙依然不放弃,执著地让杨越想早早地离开。 好在眼镜蛇回来了。 仍然是那副屌样,四月份带着个墨镜摆酷,一身作训服上横着竖着挂满了各种武器,脑袋上扣着一顶钢盔,脸上不苟言笑,就差写着四个字:“老子最屌!” 他第一节课就看出了王德龙的不对劲,平常这货是眼高过顶,谁也瞧不上,偏偏就喜欢凑到杨越跟前卖乖。 那天,211和210正在挖火炮柱础,王德龙站在杨越边上,嬉笑着一张脸。眼镜蛇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在干啥呢?” “挖柱础啊!”杨越一抬头,王德龙站得笔直。眼镜蛇勾了勾手指,对着杨越道:“你过来!” 杨越心说你还管土木工程呢?他扔下锹,擦了擦汗,跟着走到了一处阴凉的地方。 眼镜蛇从口袋里掏了一瓶矿泉水,扔了过来。 “杨越,听说你现在跑火啊?” 杨越喝了两口水,“没有啊,张教官。” “苏副司令员那,你没少去吧?” 杨越恍然,原来为的是这档子事,他抬起头,“嗯,去过几次,怎么了?” 眼镜蛇忽然笑了,他脱下墨镜擦了擦,“我以为你多有骨气呢……” 杨越也笑了,“怎么?张教官你是觉得我吃软饭的?” “你不是吗?”眼镜蛇看着杨越的眼睛,缓缓道:“当初你干我的时候,没这么软啊?你连长还说你野心大!?我怎么觉得你野心都用在女人身上了呢?杨越,你有理想吗?” 杨越把水瓶子盖好,塞回给了他,一声没吭,转身就走。 理想?跟你个井底的蛤蟆聊理想,你肯定要跟我说人际关系。我要是跟你说人际关系,你特么肯定又要跟我聊理想…… 你是我教导员啊?纯属吃饱了撑的! 老子是懒得解释! (推本军事组的优秀抗战书:《抗战之还我河山》,抗战精品小说,已有180万字,可宰!) 正文 第二三三章 招了 苏沐晨的身份好像一夜之间就在陆院传开了,学员大队里的杨越理所当然就出了名。 两人曾经在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现在被人点出来说,几乎所有人都表现得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原来一中队那个挨打的就是杨越啊?” “是啊!被原来的一中队中队长打昏过去的,就是他。” “不是演习的时候,他还端掉了十六师的指挥部吗?” “跟这事有关系吗?现在不都说杨越要撬苏副司令员家的大白菜吗?” “诶!?苏沐晨是哪个啊?” “你眼瞎啊!医学院二年级的苏沐晨啊!那个胸大的……” 杨越捂着脸,坐在单兵坑里听邹城和张朝封两个活宝在那活灵活现地现学现卖…… “胸……”张朝封推了一把邹城,“说好了不说这句的,怎么你又说了?” “学不就学完嘛,干嘛还留个尾巴呢,杨越,你说是吗?” “啊?”杨越的老脸微红,自己还真没注意到,苏沐晨在她们二年级算是胸大的那个。 张朝封坐在坑沿上,道:“邹城问你,苏班长的胸大不大!?” 邹城一脸懵逼,我有问过吗? 杨越站起来,刚好李成跑了过来,“杨越,教导员找你!” “就去!”杨越朝两人脸上扔了一把泥,跳上散兵坑去了大队部。 进门的时候,王德龙刚好出来,他看了一眼杨越,那表情古怪地很。杨越跟他擦肩而过,两人话都没说一句。 “报告!” “进来!”教导员坐在那,面前还放了两只茶杯,冒着热气,“杨越,过来坐。” 杨越站在那,“教导员,有事你请说,我就站着吧。” “行,跨立吧!” “是!” 教导员叹了一口气,端着茶杯吹开了飘着的茶叶,放在嘴边刚想喝,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杨越,你和苏沐晨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杨越早就猜到了。风言风语的,院里迟早都是要过问的。 杨越想都没想,道:“纯属空穴来风、子虚乌有!” “空穴不来风?”教导员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已经不止一个人在我的面前说你和小苏的事情了,你在我们一中队,表现有目共睹,成绩优异,业务精湛。我们陆院也没有多余的东西教给你了。但是在原则问题上,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毕竟这个事情牵扯比较大,很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对你,对小苏,甚至,对苏副司令员,都不好。” “我知道!”杨越心说我又不傻。 “那你说说看吧……” “教导员,你让我说什么?” 教导员笑了,“你觉得我想让你说什么?” 杨越凑了过去,“教导员,是不是王德龙在你面前嚼舌头了!?” “杨越!”教导员把端起来的杯子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是该你问的吗?” 杨越站得笔直,斜着眼看桌上的杯子裂了道缝,滚烫的茶水缓缓地淌满了整个桌面。 “还不帮我去拿快抹布来?” “诶,好!”杨越跑到水房拿了块抹布,回来把桌子抹了个干净。教导员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平常看上去聪明兮兮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事情上要犯倔呢?” “我才不犯倔呢!”杨越大声道:“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谁来说我都是这三个字,没有!” “我以为你脖子硬得很呢!”教导员又笑了,“你说没有就没有了?小苏在医学院可什么都说了!” “……”杨越叹了一口气,你这特么当我智障了吧?诈我啊? “不信啊?”教导员轻声道,“不信你去问问她吧!” “真的啊?”杨越心说苏沐晨啊,你怎么也这么轴呢!? 教导员见杨越不说话,脸上表情也没变,摇了摇头,“我叫你来没别的意思,院领导对这件事情很重视。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和小苏保持一定距离,不要再让嘴巴闲出鸟来的人抓到你俩的把柄,还有两个月你就滚蛋了,你别再让我和院长难做!” “是!”杨越敬了个礼,算是接受警告吧。不管苏沐晨说没说,确实不应该再闹幺蛾子了。否则不仅院长难做,老头子那边也不好交代。他直管陆院,自己女儿在明面上出了原则问题,他也难看。 “教导员放心吧,我会注意分寸的!” “嗯,注意就好。”教导员一挥手,杨越立正,转身离开。还没走到门口呢,教导员忽然叫住了他,“你等一等!” “有事啊?” 教导员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堆信封,戴着眼镜翻了半天找出其中一封来,然后问道:“你是J省Y市的吧?” 杨越点头,“对,我是。” “那就正好了,你过来!” 杨越走了过去,教导员拿着信封确认了一遍,说道:“陆院接了个政治任务,你凑合着回一封信吧。” “啥政治任务啊?”杨越疑惑道。教导员解释道:“最近,好多省份的教育部门都在搞个军地联谊活动,不是爱国主义教育嘛?学生们给最可爱的人写信交笔友,我们陆院也有份。这封信,你看着回,别泄露军事秘密就行,保密部门会有专人审查的。” 杨越拿着信封翻着看,Y市二高,J省省重点。信封上的收件人写的就是最可爱的人,连收件地址都没有,看样子,是学校组织学生们统一写的,写完了以后打包交给当地军邮部门,军邮揽件之后,然后东北军区一筐,西北军区一筐,看心情随便发的。军区收到以后,这个军一筐,那个军一筐,然后全疆军区再来一筐,随缘。 “我知道了!”杨越再次敬礼,离开。 杨越回到室外训练场,张朝封几个正在那谝传子,见杨越回来了,都冲上去围观。 “怎么样?教导员罚你面壁了?” 杨越点点头,“嗯,让我对着墙壁学了一套九阳真经。改天我教教你们……看你们也是闲得蛋疼。” 几个人哈哈大笑,回去接着谝传子。杨越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给苏沐晨发短信。 正文 第二三四章 蛇 “你撂了?” “???” “你们医学院找你了?” “找了啊!” “你怎么说呢?” “我认了啊!” “……” “怎么了?” “算了,没事。” 杨越抬头看着天,好半天才叹出一口气来,有时候女人直率是好事,但是不怕死也让人很惆怅啊。 没几秒钟,苏沐晨回问道:“是不是学员大队找过你了?” 杨越摁着按键:“找了,我没认。” “你为啥不认啊?”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轴啊?别把老头子扯进来好吗?” “他们不会说的。” “注意形象,姑娘!” “我就是这么任性,你后悔吗?” 杨越想了想,“后悔?我做事情从来都不后悔的,就怕你后悔。”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跟你说了,我去上课了。” “嗯,再见。” 那边刚好中队长吹哨子,杨越把手机放进了兜里,回到了训练场上。 今天上午最后两节课是野外生存,眼镜蛇一上午没看到人,就只吩咐中队长让大家在战术训练场等。这会儿一辆吉普车开了进来,眼镜蛇一身标准的暴徒装束下了车。 依然是那副鸟样。 看杨越都是抬着鼻孔的那种。 眼镜蛇跳到旁边的吉普车的引擎盖上,叉着腰看着下面五十几个学员,“今天天气不错啊,挺风和日丽的……” 众学员开始面面相觑,大家都是从部队里出来的,一般领导在这样的开场白之后,接下来肯定会有好戏等着他们。 比如: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跑个步吧,也别跑太远,十公里好不好? 要不就是:诶,太阳挺好,我们打一炮吧?打炮之前,搬个弹药吧!不要搬太多,也不要搬太远,一颗炮弹扛起来,来回十趟一百米折返跑怎么样啊? 而杨越和张朝封就只记得在五班的时候,顾占志就喜欢说:天气很好,我看来一动全身防护五公里那就太愉快了。 …… 哪哪都是一脉相承,连特么台词都一样。 眼镜蛇指着自己的脚面,上面沾满了灰尘,“知道我去哪儿了吗?我今天上午刚好有点空,就去戈壁滩上抓了几条蛇,味道不错,想请你们尝一尝。” 应景似的,马上就有人抬了两只筐上来。 张朝封闭上了眼睛,细声道:“妈的,这货是越来越变态了。” 杨越看着眼镜蛇从框里徒手抓起来一条沙蟒,炫耀似得拎得高高的。 “这是啥?”他大声地问。 下面什么答案都有: “蛇!” “沙蟒!” “沙条子!” “灰布子!” …… 眼镜蛇哈哈大笑,然后把蛇扔进了人群,队列里哄地一下乱了。那蛇受了惊吓,吐着信子到处乱窜,不一会儿就窜到了张朝封脚下。张朝封脸色苍白,“啊”一声尖叫,跳着脚就往外冲,杨越拉都拉不住。眼镜蛇冲上前去,揪着张朝封的领子,“喊啥呢?阿三掏你蛋了?想炸营吗?” 张朝封心有余悸,一条命就只剩下了半条,他见的蛇少,但是要说这辈子最怕什么,蛇绝对是排在前三甲的。 与生俱来,天命克星。 眼镜蛇一把将张朝封扔回了队列里,杨越踩着那蛇的脑袋,呶了呶嘴,朝一脸惊恐的张朝封道:“没毒的!” “我特么知道没毒,我就是怕!” “怂样!”旁边邹城嘲讽道:“我看要是把你往南方的丛林里一扔,你这张朝封得改成张朝疯,疯了的疯。” 张朝封脖子一横,“老子是西北兵,神特么跟我扯南方丛林!南蛮子呆的地方,鬼才去呢!” “说谁南蛮子呢?”队列里一堆目光射了过来,杨越拍了拍张朝封的肩膀,呵呵道:“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 “……” “闹够了吧?”眼镜蛇受伤挽着两条大沙蟒,站在那看热闹,队列里一下子肃静了下来。眼镜蛇道:“我也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再说一次,这是什么?” “蛇!”众人异口同声。 “一帮蠢货!”眼镜蛇大声喝道:“在你们面前的,不是蛇,不是沙蟒,不是沙条子,更不是灰布子!这是食物,是保证你们能活下去的热量!它和你们平常吃的羊肉、大肉、牛肉,甚至甲虫、蚯蚓、螺狮、蝎子一样,都是食物……在沙漠里,你会被太阳晒死,会因为缺水而渴死,也会被沙子活埋,但是你要被饿死了,上了天充其量也就是个蠢货,当今年代,有饿死的烈士吗?没有!沙漠和戈壁滩,很荒凉,很贫瘠,但它仍然是个宝库,大自然对你们的馈赠,就是这些爬的、跑的,水里潜伏的,岸上钻洞的……” 杨越站在队列里,静静地听眼镜蛇像个传教士似地在那滔滔不绝。不可否认,他在野外生存方面,是行家里手。那些缠绕在他臂膀上的蛇,温柔地像是羔羊。他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那冰凉的爬虫,扫视着面前那一群菜鸡。 这些菜鸟,明显被镇住了。 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人,在面对一条火蛇,第一反应应该是躲。眼镜蛇则用自己的经验教他们,碰见这玩意,第一反应应该是找锅。 在野外,蛇肉内丰富的谷氨酸能充分缓解人的疲劳,让你保持清醒。除此之外,还有足量的蛋白质补充。蛇肉炖的汤,鲜美可口。而且越毒的蛇,越好吃。 没人不把蛇当成一个威胁,但是在军人眼里,它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第一要义,便是食物。 眼镜蛇说的没错。 张朝封被点名出列,眼镜蛇把脖子上的那条沙蟒挂在了他的手上,“军姿一小时,计时开始!” 张朝封心里顿时日了狗,眼镜蛇摆明了是要出他的丑。可是他不敢动,他看见那条蛇抬着脑袋,一对小眼睛瞪着他,鲜红的蛇信子抖动着,试探着。张朝封的脑门上流下了冷汗,就算这种蛇没毒,也让人看上去瘆的慌。 那边,眼镜蛇正在教大家关于蛇的一百零一种吃法。 他很开心,他问:“吃蛇的第一步,是什么?” 队列里开始讨论: “烧水!” “找柴!” “扒皮!” “扒个锤子,当然是杀了啊!不杀怎么扒啊?” “也是啊!” 眼镜蛇蹲在那,看着一堆人在那讨论,回头看了看太阳,然后挥了挥手。 两筐蛇被倒在了人群里,眼镜蛇站起来哈哈大笑:“烧水的,找柴火的,还愣着干啥啊!?快去啊!你们特么这群神仙,吃蛇的第一步难道不是抓蛇吗?” 杨越左脚踩一条,右脚踩一条,一矮身,发现面前四五条蛇窜了过来。身边邹城和李成一边小心翼翼地抓,一边在那小声骂:“我去!这眼镜蛇残害同类简直丧心病狂啊!” 杨越心说快拉倒吧,他哪里是眼镜蛇?他明明是眼镜王蛇,专门吃同类的才对! 正文 第二三五 因为有你 杨越们以为能吃到一锅热滚滚的蛇汤。 结果,他们抓了两个小时的蛇。 一条一条都是有数的,少一条,戴防毒面具围着操场跑五圈。少两条,再罚鸭子步五圈。少三条,集体蹲马步吃午饭。 不打折。 没有人敢放过任何一条爬行动物,四脚蛇都没放过。 最后临近操课结束,眼镜蛇一数,特么还多出来了十五条。 陆院的本地原住蛇类,都倒了血霉。 午饭加餐,啥也没有,都是蛇。 杨越以为这玩意学会了就行了,谁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一天三顿吃蛇肉,生的熟的,半生半熟的。吃完了每人再吃两颗打虫药,简直贱得不行。一开始眼镜蛇还会抓蛇来给他们吃,到后来,就把他们带到戈壁滩上去找蛇,谁找到了谁吃,找不到的跑步回公路,自己拦车回陆院,到了陆院依然吃蛇。 亘古不变,不折腾死人不罢休。 张朝封站了三天军姿,每天站的时候,手上都缠着一条蛇,跟养宠物似的还培养出感情来了。这货有一天摸出根火腿肠来,你一口我一口在那和蛇秀恩爱,把杨越恶心地不行。 到最后,乌市附近戈壁滩上,蛇都快绝种了,眼镜蛇一天要带着三个中队来抓蛇,可想而知这毁坏力有多强。 四脚蛇都没放过。 五月份,学员大队转入考核期。 这算来算去,从去年九月来到陆院开始,加上放假半个多月,总共也就只有八个月。这八个月里,挖坑是挖得最多的,班排战术学了不少,可真正用处不太大。毕竟大部分提干的士兵,都不是出自于步兵连队。专业兵种对于班排战术,了解就好,不需要非常深入。更多的是学习理论知识,打好理论基础。 而其他诸如武器装备的使用,虽然大家都不是专业玩枪的,但枪支理论新兵就开始学,进了陆院便一通百通。 乌市陆院并不是高级陆校,仅仅只是为了培养基层指挥员而设,所以更多的是教一些平常在连队学不到或者不太注重但是有可能用到的东西。说起来很拗口,但实际上很简单。 你学到什么? 打枪。一百米、两百米、狙击,应用射击、夜间射击。 还学到了什么? 打炮。榴弹炮、迫击炮、火箭筒。 把你扔沙漠里,能活几天? 七天,有少量水的情况下。 足够了,就这样! 至于七天后结果如何?七天后你还没走出沙漠,或者救援没找到你,那就算换成释迦穆尼来了,他也一样活不了。 在陆院,更注重的是培养一个军官应有的素质,他可以不专精,但必须全面。因为他们即将带领的是一整排三四十甚至更多的弟兄,在遇到任何情况,所有人都指望着你带着他们逃出生天。 杨越抱着理论书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快黑了。 张朝封耳朵里塞着一团棉花,正扑在脸盆里洗脸。前天实作火炮射击的时候,震得有些聋,直到满眼里都是星星。 李成和邹城两个在讨论世界杯,下个月的日韩世界杯,最近在陆院也比较火。 杨越拿出了手机,苏沐晨没有消息。他从床上下来,问:“怎么还不吃饭去啊?” “食堂加餐。” “又吃蛇?” “你以为?” 杨越摸了摸额头,转身回到床上继续躺起来,他宁愿吃火腿肠,也不想再吃蛇了。 “今天最后一顿,再想吃也没了。”李成坐过来,躺在杨越的身边,伸着大长腿,踹张朝封的床。 杨越感觉有灰落在了眼睛里,一把拍掉了他的腿,“怎么了?” 李成道:“眼镜蛇今天下午走了。” “就走了?”杨越心说这就走了?他一直以为眼镜蛇会再一次把他们拉到沙漠里去转一圈才肯善罢甘休。但事实上,眼镜蛇是真的想。可是今年仍然有个非常重要的国际军演,眼镜蛇的空突营是主角。 他有心无力。 张朝封大声地说:“他牛逼!事情忙!我跟你们讲……” “小点声!”邹城道。 “撒!?”张朝封问。 邹城凑在他耳朵边大声说:“你耳朵聋了,你声音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啊??” “哦!”张朝封放低了音量,“我跟你们讲,他们十四师,快速反应部队!在中亚这块,号称无敌劲旅,一个师能灭一个国的那种!威风凌凌的!可是就这样一支部队,一天到晚就接一些个政治任务,陪着那群战五渣玩躲猫猫,也是浪费了!” “政治任务?” 杨越听到这四个字惊了一跳,教导员好像还给他布置了个政治任务来的?抬头看看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事情都快凉了吧? 这一个多月来,每天都在操练,各种虐,一回来就洗澡睡觉,根本没心思干别的。杨越从包里掏出那封J省来的信,心说回不回呢? “咋?你也有?”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越一扭头,张朝封在那笑:“我跟你讲,我也收到了一封,乌市大学的!” “你小点声吧,爷爷!”杨越感觉一脸都是张朝封的口水,抹了一把,嫌弃地把张朝封推开,“那你回了吗?” “撒?” 杨越气急败坏,“我说,那你回信了吗?” “回啦!前天回的!”张朝封点头。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呲”一声撕开了信封。 一张描着花边的信纸展开,带着淡淡的香味,一面娟秀的字体跃然印入眼帘。 “致最可爱的人: 你好! 请原谅我,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可我知道,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在祖国的某个哨所、边关或者某条需要你的战线上,手握钢枪,默默无闻地为我们守护着那一片珍贵的和平。冰心说,在朝鲜战场上英勇奋战的志愿军战士是最可爱的人。他们宁死不屈,战斗到最后一颗子弹,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他们是我心中的英雄。我相信,你和他们一样。因为你们都是中国军人,流淌着的是同样的鲜血。 我是一个学生,每天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听啷啷书声,看车水马龙。我们的祖国正在越变越好,我们申奥成功了,我们加入世贸组织了,我们的未来一定充满光明……这一切的一切,我知道,都和你有关系。如果不是你和你的战友,甘愿抛弃都市的繁华和夜晚的霓虹,寂寞地坚守在每一个需要你们的岗位上,这一切都不会那么地容易实现。你们在雪山上爬冰卧雪,忍受孤独,在雨林中披荆斩棘,流血牺牲…… 祖国的路途也许会遍布坎坷和艰难险阻,但我内心仍然充满希望。 因为有你,有你们……” 杨越一字一句地看完,然后又默默地看了一遍。 张朝封见杨越迟迟没有发声,便凑了过来,他看见杨越的眼眶有些湿,便笑道:“越子!你不会被一封信感动了吧?” 杨越擦了擦眼角,翻着信又看了半天。 这字迹,他太熟悉了…… 正文 第二三六章 等高线 就算离开了两年,杨越也记得清楚,这是王丽雅的笔迹。 一眼就能看穿,绝对不会错。 他把信贴在了胸口,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上辈子亏欠她的,这辈子是还不上了。杨越曾经拒绝过苏沐晨,或许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王丽雅。 而这封信,彻底让杨越死心塌地地放了手。他从字里行间已经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这辈子的杨越,已经和王丽雅成为了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不可能再有交集。 “张朝封!”杨越喊道。 “啊?” 杨越把信塞进了张朝封的手里,“你帮我回吧。” “你逗我玩呢吧?”张朝封坚决不干,“你知道我写个检查都能整一个礼拜的,回信这种事情,你找别人呗?” “你不是回过了一封了吗?” “跟这事有关系吗?” “……” 杨越看向了邹城,邹城赶紧爬上了床。杨越再看邹城,邹城二话不说,头也不回地拿着水壶出门打水去了。 杨越坐在床边,默默地把信塞回了信封,然后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到了包里。 他不想丢了这封信,就当留个纪念,但他也不打算回信。 因为他觉得他并不是王丽雅信里说的最可爱的人,他认为自己做得还差得很远。 他亲手掐断了和王丽雅连着的那最后一根看不见的丝线。 晚上苏沐晨发来了几条消息,杨越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睡去了…… 考核期眨眼间过去了一半,各项理论实作参杂着上阵。 射击、火炮、单兵战术、班排战术、土木工程、基础防化、军事地形学、制图、沙盘制作、军事心理学,甚至班队列、排队列…… 大大小小加起来十七八项。 一项一项考过来,时间跨度长,精神压力大。谁也不想挂科等补考,再来一次绝对生不如死。 学员大队疲于奔命,杨越也被张朝封整得差点发疯。 这货实作科目都还过得去,但是一到理论就基本等死。尤其是画地图和军事心理学,几乎睁眼瞎。杨越手把手地教他画等高线,还要不断地跟他解释“越密的地方代表地形越陡峭,坡度越大”。一说吧,他就点头,知道知道,上课都说过呢。要他画吧,就憋红了一张脸,拿支铅笔撅着屁股趴在那摆造型。 撒?撒叫首曲线? 撒叫计曲线? 间曲线是个什么鬼? 助曲线呢? 撒叫等高线闭合?为撒我画出来的山头比你画的要矮二十米? 杨越捂着脸,完全没办法和他沟通了。这货学了半年多的军事地形学,都学的是什么啊? 邹城跑了过来,一看就乐了,“张朝封,你这画的是什么呀?毛驴子吗?” “滚滚滚!”张朝封气急败坏地端起椅子砸了过去,邹城哈哈大笑地跑出了教室。杨越没有办法,只好从头跟他讲起,一个礼拜的制图作业,已经过了三天了,再不帮他临时抱抱佛脚,恐怕要挂。 杨越拿着自己的图,放在了张朝封的面前,“我跟你讲,你就照着我上面的画,你一边画我一边跟你说,好不好?” “行!”张朝封满口答应了。 杨越一根线一根线地讲解,这些测量数据都是统一的,看到数据就应该会有一个大概的图形。张朝封管得了那么多,照猫画虎总是可以的。 还别说,虽然这货理论确实不怎么样,但是描摹起来,居然得心应手,等图一画完,杨越看了一眼,还不错,能糊弄过去。但是制图紧接着就是沙盘考核,图都看不懂,堆沙盘就更不要说了。地图是沙盘的基础,没了基础就是能堆出一朵花来,也照样不及格。 为这个事,杨越算是伤透了脑筋。他陪着张朝封在沙堆里玩沙子玩了快有半个礼拜,张朝封堆,杨越修,最后成型的模样,就是地形图上表达出来的意思。 “要不你拍个照,自己再练练?” “好!”张朝封点头,转身就去拿相机。杨越不知道这种拔苗助长的手段是不是害了张朝封,但是他知道,如果让他挂科的话,恐怕毕不了业,让他一字一字地去学,还不如杀了他简单。 好在现代的测绘技术发达,全中国的地形图基本都齐全地很。就算回到十六师要堆沙盘,也轮不上张朝封。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 张朝封果然神速,马上就从211拿了个相机过来拍照。这一幕正好被王德龙看见了,他站在沙坑边上笑:“哟?转行玩摄影啦?” 杨越瞥了他一眼,怎么哪都有你? 王德龙笑嘻嘻地凑上来,小声道:“杨越,最后求你一次呗?” “你到底想干嘛?”杨越就奇了怪了,这人是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吗? 王德龙收起了笑脸,说道:“我不想回去十四师后进机关,我就想呆在空突营。可是我们那军官一大把,士官满地爬,根本没我的位置。” “那你家眼镜蛇干嘛还把你送来?吃饱了撑的啊?” 王德龙叹了口气,“说是师里要侦察参谋,偌大个空突营,谁去不好,非得让我去!” “参谋?”杨越笑了,“参谋多好,朝九晚五的,家属还能随军。你一个没挂牌的进机关,不知道得让多少人红眼睛,别人想都想不来的事情,你倒好,非要拒绝!” 王德龙低着头,“你知道个屁,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这特么是个兵都知道这句行话的吧!”杨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你讲,你就踏踏实实地干,在机关多攒攒人脉。到时候一下来,就是钦差大臣!连眼镜蛇都要喊你一声长官您好!” 杨越说完这话,自己都笑了。都说球参谋烂干事,哪个正印营长会正眼瞧的?何况还是鼎鼎有名、眼高过顶的空突营营长。 “杨越,真不肯帮我这个忙?”王德龙显得有些失落,但仍然不肯放弃最后一线希望。 杨越在沙地上堆了一把沙子,抬起头来道:“王班长,俗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要是想问我怎么在机关生存,我倒是有几句话说,但是你让我帮你走后门,对不起,恕我无能为力!” 正文 第二三七章 世界杯 王德龙气急败坏地走了。 留下了杨越和张朝封在坑里玩沙子。 5月31日,世界杯开幕。 学霸们躲在大教室里看球赛,学渣们闷着头还在补理论。张朝封还好,不太喜欢足球。杨越看过一次日韩世界杯,再看的时候发现,罗纳尔多的福娃发型依然那么调皮。大教室的角落里,几个货在那里赌烟,208的一伙和210的一伙。王德龙也是个球迷,上前就喊要开个盘,自己买法国。说是有齐达内的法国队天下无敌,谁特么都不是对手。放眼整个欧洲,德国年轻,荷兰万年老二,意大利和英格兰伪豪门。南美那一票,都是蠢货,窝里斗都不知道多凶,一上世界杯的赛场,一准拉稀。 法国,上届世界杯冠军,挟胜利之余威肯定要打得那帮二百五满场乱窜。 就买法国! 巴西呢?阿根廷呢? 别提这两货,98年的巴西,外星人都成了病秧子。阿根廷?碰上英格兰号称世纪之战,实际上也就是菜鸡互啄,基本等死。 杨越走过去二话不说,一张白纸拍在桌子上。 “来,赌房契!” “……” 一堆人看着杨越,钱旺一摆手,“空头支票不收的哈,杨越,请自重!” 杨越坐在那,李成和邹城围了过来,跟着杨越起哄,“既然要赌一把,就别嫌大啊,压房契!” 王德龙心说来了个硬茬,“你买谁啊?” 杨越看了他一眼:“巴西啊!” “卧槽,你准输的。买多少?” “你买多少?” “三包哈德门!” “我大你十倍,三条怎么样?” “玩得太大了吧!?” “大?”杨越翘着腿,慢悠悠地道:“敢开盘子,不是看你盘多大,而是看我赌多大,要不,你就不要开了。收不收?” “三条?” “就三条!” “接了!” 五十几个在那起哄,一百多块钱的事,整得跟赌家产似的。大家都喜欢凑热闹,但是过程实在太煎熬了,世界杯得整整一个月,一个月后,大家都差不多毕业了。 啊?世界杯还有中国队? 算了,我们聊点别的吧。 好像杨越未卜先知似的,第一场揭幕战,法国队被第一次参加世界杯的塞内加尔掀翻在地。教室里起哄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王德龙看着硕大的0:1的比分,死鸭子嘴硬,“不要怕!好戏还在后头呢!” 杨越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大家都在开心地欢笑着。 这是最后的狂欢,无关于他们看的是什么。他们之中没有几个是真球迷,能围坐在一起,只是珍惜彼此之间一年来的情分。因为世界杯落幕的那天,就是他们这一期学员分开的日子。从此以后,他们将回到各自的部队,也许天南地北,再也见不到面了。他们在用最后的欢乐时光,挽留着即将到来的离别。 不管是世界杯,还是什么少儿杯。 那都只是个借口。 而出乎杨越的预料,张朝封不仅踩过了军事地形学,面对军事心理学这座珠穆朗玛峰他居然大跨步地迈过去了。 于是他逢人就吹牛逼,说是自己天赋异禀,内外兼修。 只有杨越知道,那是教导员给他开了绿灯,因为1113事故。他虽然不是事故处理的直接指挥者,但是在防化连副连长胡坤牺牲,杨越重伤的情况下,是他组织的善后工作,临变心理素质过硬,处置方法妥当,与地方消防部门工作配合默契。 光这一点,陆院的领导就认为张朝封自身心理条件过关。张朝封的理论虽然差,但是作为一个基层指挥员,他完全有能力胜任。有实战经验摆在面前,比学什么都要来得强。当然,军事心理学是一门系统学科,涉及到很多方面的东西。但教导员认为,就算其他方面全部失分,张朝封也能顺利结业。毕竟不是专业的军事心理人才培训,只要合格,就准予毕业。 军事地形学和军事心理学这两座大山一旦移除,在张朝封面前,就是一片坦途。 杨越是张朝封的一根旗帜,耳濡目染之下,张朝封的其他科目都算不错,甚至在火炮射击的考核当中,拿到了全中队的第一。 人送外号:炮神。 但是杨越却没有等到世界杯结束的那一天。 六月二十七日,全部考核结束。 六月二十九日,学员大队在礼堂集会。他们名义上仍然是陆院学员,但实际上在陆院的日子已经到头,他们的两年学制的最后一年,是实习期。而实习完毕之后,将就地转正。 这场集会,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毕业集会了。 院长亲自出席,一百七十多人站成了六排,挤满了舞台。陆院宣传干事咔咔咔地拍了几张照后,全员解散。 晚上学员食堂加餐,满桌满桌的肉菜,没有蛇。一箱一箱的啤酒堆成了山,自拿自取,管够。杨越拿着酒瓶子到处找人碰,抬眼一看,张朝封站在了桌子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那场《送战友》。他那五音不全的鸭公嗓子,加上声音哽咽,好好的一首《送战友》生生地被他唱成了哀乐。李成和邹城一开始站在他脚下打拍子,后来也干脆爬上了餐桌,三个人搂着肩,举着酒瓶子狼嚎似的一遍一遍唱。后来,桌子上站了五个人,然后是八个人,最后是十个人。 桌子上站不下了,有人就站在凳子上。杨越被李成拉着上了餐桌,屁股一摆,把王德龙挤到了桌子底下去了。那货酒量不行,一开心酒劲上头,倒在那一动不动。 张朝封抱着杨越,哭得稀里哗啦。 杨越推开,“当”一声把自己的酒瓶子撞在了他的酒瓶子上,他大声地朝所有人喊:“为了全疆!” “为了全疆!”场上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里的容器,各种杯子和瓶子。 “干杯!”杨越哈哈大笑一声,仰着脖子就把酒瓶子里的啤酒咕咚咕咚地倒进了喉咙。 教导员也摘下了眼镜,看着那群既开心,又难过的年轻人,默默地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六月三十日。当世界杯决赛正在激烈进行的时候,杨越和张朝封坐上了回疆南的火车。苏沐晨站在月台上,和所有前来送行的弟兄们朝着车窗挥手。杨越和张朝封把头伸出了窗外,然后被站台上的铁路客运人员骂了回去。苏沐晨拿着手机晃了晃,杨越隔着窗玻璃点点头。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那,他看见苏沐晨笑着的脸渐渐地变成了哭着的脸。 她还有两年,不算实习期的话,也还有整整一年。而这一年,他们可能见不到面了。 正文 第二三八章 舍我其谁 陆院学业结束,按理说还有三十天的假期。张朝封本来还想回趟石河子,毕竟那离乌市也近。 但时间确实来不及。 牛再栓一早就打了招呼,防化连自从去年老兵复员之后,元气大伤。将近一百四十人的连队,除掉新兵之外,现在只有三十几个老兵,这里面还包括防化化验室的那些三级、四级士官。老牛把一个老兵掰成两半花,都嫌掣手掣脚。现在的防化连,一个班只有一两个老兵的情况太普遍了。去年一年防化连都没时间进行专业训练,2002年一开春转入专业训练之后,才发现去年下连的新兵根本不堪大用。他们的基数太大,良莠不齐,想培养几个士官都得万里挑一,相当艰难。 牛再栓和仇几满两个伤透了脑筋,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杨越和张朝封结业,当即一拍即合,还休个屁的假,赶紧滚回来帮忙。 鉴于这样的情况,林曾雪也提前向陆院发了接收函,只等两人归队,就立刻投入到防化连的日常指挥工作当中去。 杨越和张朝封从陆院出来,星夜兼程地往回赶,四天之后,他们站在了防化连连部的门口。 欧阳山和郭廖几个老三班的弟兄上去对着两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杨越站在那笑呵呵地看着欧阳山,“全好了?” “那不然呢!?” 张朝封摸着郭廖肩膀上的一级士官肩章,叹了口气,“妈的,终于还是没有你们牛逼,老子连士官肩章都没戴过!” 郭廖心说你特么膈应人呢?上去就是一个大脚。张朝封嘻嘻笑,屁股一扭,躲开,“咦,踢不着!” 简直贱到令人发指。 郑书丛从连部出来,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各位班长,里面正在开会呢!” 郭廖搂着郑书丛的肩膀,站在台阶上,指着这个二年兵,“你们晓得吧,现在这小伙子是连队文书加通讯员,掌管军火库,行走军机处,老牛的贴身侍卫,牛逼得不行!” 郑书丛看着杨越,害羞地笑了笑。 杨越点点头,郑书丛本来就是书香门第,写的那几个字写的还是不错的。丘水根复员之后,他接这个位置,理所当然。 看样子年底,他们01年兵能留队的,估计这小伙能上。 几个列兵背着防毒面具和防化服“啪啪啪”地从连部路过,季永春带着队,看见杨越和张朝封,显然是兴奋地不行,挤眉弄眼地样子着急地很。可是队列还在行进,季永春往前走了两步,心说还走个鸡毛信,连停止前进的口令都没下,迫不及待地把队伍解散,赶紧过来凑热闹。 “班长,你回来了?” 杨越点点头,呶了呶嘴,“你当班长了?” “他当个屁!”郭廖道:“副的,班长是我!” “卧槽,那几个货三班的?”张朝封打量着水池边围着的几个新兵,横看竖看不顺眼,“这几吧一年没回来,怎么觉得是一茬不如一茬了?防化服穿多久啊?” “最好的,两分吧。”季永春插嘴道,郭廖捂着脸,使劲地搓,“MMP的,老子对着这群新兵也是醉了!体能体能不求行,业务业务不求行。上礼拜业务考核,四个人理论打靶三个,实作全军覆没。杨越,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自裁谢罪了。” 杨越叹了一口气,“差不多吧,毕竟骨干都没了,季永春他们这一批也是半桶水晃荡,能指望他们带出什么样的兵来?” 正说着话呢,刘传伟从二班探了探头,看见杨越,脸上就笑了。 “回来了?” 杨越和张朝封抬手敬了个礼,刘传伟戴着肩膀上的中尉衔一晃一晃地走过来,“看上去不错呀?” 杨越打量着他,一年不见,这位排长大人确实有了些变化。首先,表情上没有刚到防化连时的那种忧郁、害羞,其次,穿着上也更像个老兵了。倒不是说他以前穿起军装不协调,就是整个给人感觉不协调,跟新兵似的僵硬地不行。现在,倒是浑身上下充满了自信。 欧阳山和郭廖两个一见到刘传伟,一个个都变了脸,找了借口就跑。季永春眨了眨眼睛,转身也想走,刘传伟一拦,“三班副!” “到!” “下午帮厨,包饺子,你带两个人去吧!” “啊,排长,我们三班上个礼拜帮过厨啊!” “哪那么多废话?能者多劳,赶紧的,洗洗休息一会,吃晚饭就去!” “是!” 张朝封看了一眼杨越,杨越也看了一眼张朝封,两人心里都在想,这排长官威大了好多啊! 刘传伟打发了季永春,然后帮杨越提起了行李,道:“估计你们得等一会,林科长刚到。诶,话说你们回来得挺快,没到中午就到了师直了?” “早上七点就从英吉沙出发了,班车跑得比军车快,所以也就早到了。”杨越想把自己的包拿回来,刘传伟却已经提着进了三班。 几个新兵刚洗漱完正在整理内务,见了刘传伟,一个个跟看见了鬼一样,啪啪啪地站得笔直。 “排长好!” “该干嘛干嘛吧。”刘传伟看上去很得意,朝着杨越还瞥了一眼。杨越心说可以啊,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以前那个站在队列前哭鼻子的小年轻,真的不见了。 郭廖拧着毛巾过来,“怎么了?排长,是想让他们回三班住吗?” 刘传伟点点头,“你们三班不是只有八个人吗?暂时先住这里吧,回头我跟连长说一声,等有具体工作安排了,我们再调整。” “别啊!”郭廖不干了,“我们不是缺副连长吗?要不您老委屈点,去连部吧,杨越干排长,我看挺好的!” 刘传伟斜着眼睛看着他,“你嫌弃我?” “没有!”郭廖赶紧摇头,转身朝杨越做鬼脸。那意思是说,卧槽,老子嫌弃你快嫌弃到天上去了。 杨越会意,刘传伟这货肯定是一天到晚啥都揽着干,那时候在喀喇昆仑山上就有这个迹象了。一排在他手里,肯定是全能选手,二三排基本是摆设。公差?劳动?一排上啊!全连排头战斗排,我们不上,谁上啊! 正文 第二三九章 等一下(补前天一章) 刘传伟招呼了几声,然后回去了二班。郭廖赶紧关上了三班的门,指着那堆新兵骂:“干啥玩意呢?有没点眼力劲啊?老班长回来了,知道搭把手铺个床吗?” 新兵们赶紧下来,拆杨越和张朝封的背包。张朝封站在那笑,然后对着郭廖竖了竖大拇指,可以啊,兄弟!你这班长当得很威风啊! 郭廖忽闪着眉毛,那必须的,都特么从新兵过来的,该让他们干啥心里还是有数的。 新兵们七手八脚地把两张床铺好,杨越睡通铺的最里头,靠窗,旁边是张朝封。 张朝封打量着隔壁铺正在帮季永春整被子的弟兄,那模样看上去憨憨的,脸圆圆的,嘴大大的,一瞅他他还害羞。 “咦,我去!你脸红什么呀?” “报……报告,太阳晒……晒的!” “你脸怎么又白了呀……” “训练太累,血……血糖低!” 张朝封咧嘴笑了,可以的,这新兵我喜欢。 “叫啥名啊?” “张冬冬!” “嘴挺大的啊,朋友,一顿几个馒头?” 那新兵闻言,低着头不敢说话,旁边几个却笑了起来。郭廖在那骂:“十四个!就是一造粪机器!张朝封,跟你当年有一拼,理论考三十分的货,直接让我三班整体打靶全连倒数第一。” “卧槽!”杨越抬起头来,“老子一年没回来,你把我三班带成了这副鬼样子?” 郭廖大咧咧地往自己床上一坐,“那不然呢?你以为我特么为什么要切腹自尽给你看!?” 杨越一回头,本来三班墙上挂着的很多流动红旗啊什么的,全没了。没了就没了吧,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简直让人惆怅。 “欧阳呢?在哪混现在?”张朝封抽冷子随口问了一句。 郭廖叹了口气,道:“他?他没你们运气好。今年开始,没有直接提干这种好事了。1113虽然是立了二等功,但是去不了军校,要不然我们老三班就牛逼大发了!当初你们走地是真及时,否则要是拖到了今年,想想都觉得悬。现在欧阳跟着化验室学点防化化验的理论,老牛说,让他明年备考军校,二等功有不少的加分,再说他还负过伤,加分加得多,如果努把力,自考上军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越默默地点点头,上军校就意味着和孙连在一样,回不来十六师了。老牛舍得放欧阳走,看来真的是对欧阳很看重。 这小伙…… 杨越叹了一口气,两次负伤,都在阎王爷那边报了两次到,在防化连也算是绝无仅有。 “咦,钟煜呢?”杨越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找了个比武的好苗子,转一圈,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哦,那货当班长了。” “二班?” “六班,人员洗消班!” “卧槽,全能啊!”张朝封也张大了嘴巴,“侦察兵怎么放到洗消排去了?” 郭廖道:“洗消排老兵损失严重,没有什么骨干。老牛说,既然是杨越你选的人,就让他多承担一点。” 杨越还想再问,门突然被推开了。牛再栓一进门,“哐”一脚踢在郭廖的床沿上,“干啥玩意呢?” “啥?”郭廖站起来,不知道老牛发什么火。 牛再栓怒目圆瞪,然后看向了杨越,转眼眉眼间就露出了笑意,“特么回来了缩在三班干毛线啊?不知道先到我这里来报到,跑到三班来拉山头吗?” “嗯……嗯……”杨越清了清嗓子,“你们不是开会了么?我又不急!” “都自己人,林科长你还不熟吗?”牛再栓指着他和张朝封,“要不是郑书丛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就到了。赶紧的,戴帽子连部集合。林科长要见你们!” “诶!”张朝封一听林曾雪,就肝颤,下床的时候脚下还一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始终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无他,就是因为在喀喇昆仑山差点死掉,大风大雪的,一联系起来,就想到了林曾雪这个触霉头的名字。 杨越跟着牛再栓出了门,老牛走得慢,回头一拳锤在了杨越的肩窝子上,“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 “跟着连队吃呗!” “别了,我老婆来了,到我家去,我让她烧几个菜,我们喝一杯。” “犯纪律啊,连长!”杨越心说操课时间喝酒,被发现了要拖去打靶的。 “犯个毛纪律!”牛再栓道:“今天周三,我可以回家。你和张朝封还没到司令部报到,不算操课。” 杨越点头,“那可以!” 张朝封凑了过来,“喝酒啊?伊力特吧?” 牛再栓白了他一眼,“德行!伊力特买不起,只有谷烧!自己家酿的,老远车递过来的!” “行啊!”杨越眨着眼睛,谷烧嘛,三斤能不能放翻你? 三人有说有笑的进了连部,林曾雪坐在那喝茶,一看见杨越,就站了起来,“叛徒,赶紧过来受死!” 杨越双手一架,“哈”一声躲在了旁边。 “科长,不带打脸的!” 林曾雪呵呵一笑,压了压手掌,“坐!” “是!”两人敬了个礼,端坐在茶几前。郑书丛要去倒茶,被牛再栓赶出去了,他亲自上手,泡了两杯上好的绿茶,端给了这两个实习排长。 张朝封受宠若惊,改不掉看见军官对自己好,心里就发怵的毛病。 林曾雪的食指弯起,轻轻地扣了扣玻璃茶几:“你们有什么想法没?” 杨越放下茶杯,正经道:“我们下午去司令部报到,明天就能参加连队训练。我和张朝封会尽快地适应角色的。” “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他想了想,说道:“有这么个事,杨越你考虑一下。” 杨越看林曾雪的表情有些为难,顿时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点点头道:“科长,你说说看。” “嗯!”林曾雪搓动着手掌,看了看牛再栓,然后才说道:“杨越,防化连现在军官不缺,缺的是骨干。我刚才和你们连长在想这个问题,他打算把刘传伟调到连部来代理副连长,让张朝封到一排实习排长,至于你嘛……” 杨越一听,就知道林曾雪在打什么主意了,趁着林曾雪还没开口,杨越赶紧插嘴道:“等一下……我不去!” 正文 第二四零章 你去吧? “我话还没说完呢!”林曾雪奇了怪了,“你小子知道我想说什么?” 杨越抬了抬脚,用脚趾头都想到了,“科长,工化科缺防化参谋啊?不去……” 牛再栓坐在对面眨了眨眼睛,脸上表情分明是在给杨越点赞。 林曾雪看了一眼牛再栓,道:“你少使坏,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吗?” 牛再栓摊着手:“我没说话啊,科长你别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啊!说不去的是杨越,又不是我让他说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回来的啊!” “肯定是你!”林曾雪笃定道:“你刚才在外面,跟他说的吧!” “天地良心呀!”牛再栓两根手指指着天:“我是让他今晚去我家吃饭,你也一起吧!” “不去!”林曾雪斩钉截铁到:“事情不解决,我不去!杨越,你不服从分配?” 杨越瞧着林曾雪,看样子是来真格的了。他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和林曾雪的私人关系也挺好,犯不上为了这种事情闹翻。当初徐爽让他去侦察连,还是林曾雪摆平的。而且去机关在很多人眼里都是难得的机会,可以近距离接触师部首长,能露脸。 要是想往上爬,去机关呆呆也是没有坏处的。 当然,这只是普通人的想法。杨越不是愣头青,他当年热血沸腾的时候,在地方国企也是想干出一番名堂来的。但是他在企业机关也呆过,里面关系复杂,派系林立,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当枪使,当完了枪还要接着被黑锅,吃力不讨好,能出头的都是人中龙凤,超级演员。 杨越没在部队专业科室呆过,但杨越觉得部队机关里也是藏龙卧虎,不好相与。 能不去最好还是不要去。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张朝封。 张朝封一脸茫然地看了一眼他。 牛再栓看着面前这两个实习学员,一瞄杨越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转头,问林曾雪,“林科长,要不,换个人去吧。” “换谁啊?”林曾雪还没瞧出苗头来,心说防化连就这么大,几个排长都已经转正了,杨越一个侦查兵,总不能和张朝封两个一起当一排长吧? 张朝封?林曾雪的心里咯噔一下,牛再栓!你特么不是让我把张朝封带走吧? 牛再栓坐那点点头,意思是说,科长你牛逼,我还没说你就猜对了。 林曾雪双手捂着脸,你等一下,容我静一静,我有点没转过弯来。 为什么让杨越去机关?因为杨越业务素质好啊!说是工化科工化科,但工化科的防化参谋一直缺编。以前倒是有,但是人家正经八百的硕士高材生,千里迢迢到部队来转一圈,干了两年就拍拍屁股走了。 为啥呀? 当兵的太穷,能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边陲城市安下心来,靠的是情怀!情怀一旦燃烧完了,就剩下些鸡毛蒜皮、柴米油盐的琐事,人家根本呆不下去! 后来没人来了,司令部也没办法。防化连是麻雀有五脏,庙小妖风大,以往制定训练计划,都是由防化连自己来的,训练考核也是由作训科牵头的。而且和平年代,疆南没有战场防化任务,防化专业参谋显得没那么重要。如果不是要为以后扩编防化营而未雨绸缪,司令部也不会急着要补充防化参谋。 张朝封虽然和杨越一样是实习学员,但是张朝封林曾雪也是了解过的,他根本不胜任啊! “杨越,来,你出来一下!”牛再栓招了招手,杨越跟着他到仇几满的房间里,两人面对面地坐下。 “杨越,我问你,你真的不想去机关?” 杨越很肯定地点头,“不去。” “行,我帮你争取!”牛再栓得到了杨越的肯定回答以后,便去对付林曾雪。 林曾雪正和张朝封两个大眼瞪小眼,张朝封有些紧张,情不自禁地开始抖腿。 “张朝封,你去机关吗?” “啊?”张朝封现在还没闹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别这样看着我,两毛一以上的官儿,老子都害怕。 林曾雪看张朝封这副怂样子,不由破口大骂:“就你这鸟样,你能去机关吗?” 张朝封使劲摇头,王八蛋才想去机关。 牛再栓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正好看见刘传伟进来了。 “连……” 牛再栓竖着食指贴在嘴唇上,把刘传伟拖进了仇几满房间。刚好仇几满也回来了,四个人坐在那你看我我看你。 “怎么搞的呀?”仇几满问。 牛再栓晃了晃脑袋,决定开门见山:“刘传伟,机关你去不去?” 刘传伟闻言,眼睛显然一亮,但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去机关?干嘛呀?” “给你加个官,进个爵。去机关当两年防化参谋,等扩营的时候,回来当连长,干不干?”牛再栓开始利诱。 “我……我能行吗?”刘传伟不好意思抓着头皮,笑了笑。牛再栓一拍大腿,“你行的,我看好你!” 杨越看着面前这两个人,真是…… 仇几满想了半天,这特么不对啊,刘传伟走了,副连长谁来干啊?二排长和三排长明显资历不太够,而且都是国防兵,比起刘传伟来,都没优势呀! “老牛,我们的副连长呢?”他问。 牛再栓心说还要什么副连长,防化连屁大点地方,数来数去就那几头毛驴子,老子一个连长就能一肩膀挑了。再说,没了刘传伟,防化连还不转了吗? 那眼神,看得仇几满一哆嗦,这是护犊子护到丧心病狂的后遗症啊。 “就这么定了!”牛再栓打定了主意,起身去找林曾雪。 林曾雪一听,啥玩意?刘传伟?可以倒是可以啊,你防化连的副连长怎么办啊? 牛再栓打哈哈,“反正刘传伟也是代理副连长,林科长!你要是信我,我就提个建议!” “你说说看!” 牛再栓把杨越往林曾雪面前一推,“杨越啊!杨越干过班长,当过排长,代理个副连长没有问题呀!更何况,1113不就是杨越和胡坤一起指挥的吗?出不了乱子,出了乱子我牛再栓扛啊!” “……” 正文 第二四一章 排长 “你这不是扯淡吗?”林曾雪笑骂道:“杨越才刚刚下来,连排长实习期都没过,你就让他代理副连长?牛再栓,老子求你一下好不好,拉山头不是这样拉的!” “林科长你说笑话了!”牛再栓眼睛滴溜溜一转,“就算不是代理副连长,我也可以让他在连部实习的对不对?” “这倒是可以。”林曾雪考虑了一会,“你真打算这样打发我了?” 牛再栓呵呵笑道:“机关里那些破事儿,收收文件,发发文件,没事开个会,挂个秒表下来考个试什么的……我们一排长绝对胜任,你放心好了。” 林曾雪没办法了,牛再栓为了掩护杨越这个连少尉都不是的学员兵,宁愿把个中尉推出来当炮灰,这是吃了钉子铁了心。 看来,今天想把杨越挖走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得得得,我去跟司令部说,参谋长同意,我也同意!”林曾雪摆了摆手,临走的时候瞥了一眼杨越,“晚上,牛连长家见!” “是!”杨越笑着敬了个礼。 牛再栓在那大声道:“诶,林科长慢走,恕不远送啦!” “给老子滚!”林曾雪上了吉普车,还摇下车窗在那骂。 送走了林曾雪,牛再栓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他回头就把杨越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是不是傻?脑子被驴踢过了吗?机关那么好的机会你不去?整个工化科就你一个防化参谋,你特么还不得横着走?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杨越!你那么精的一个人,还拿张朝封来堵抢眼?他那个脾气,能进机关吗?” 张朝封一听,这才反应过来了,好你个杨越,你不想去机关就算了,还想把老子卖给林曾雪!?你特么良心呢,被狗吃了啊? 杨越赶紧做个手势,让他别炸,老子有原因的好不好。 那边牛再栓还在骂,杨越站得笔直听牛再栓训完,心说,拍马屁的时候到了! “连长啊!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吗?我是你从新兵连一路带出来的,我跟你跟防化连感情不是深着呢吗?机关是好,可是防化连更好啊。我是孙悟空,你老人家就是如来佛,我是真心诚意、实实在在地想在你的手底下干的,连长……” “行行行行了!”牛再栓唾沫星子喷了杨越一脸,脸上看不出是在得意还是在抱怨:“赶紧滚回三班,面壁思过!” “诶!”杨越点头,“那我解散了!” “慢着!”仇几满道:“老牛,他不是住连部吗?” 牛再栓一摆手,“老子连部地方不宽敞,就让他住三班了!” 杨越眨了眨眼睛,牛再栓这是让他和弟兄们住一起,叙叙旧呢。他的这位连长,看上去是越来越可爱了。 回到三班,张朝封气急败坏,揪着杨越就要个说法。 凭什么?凭什么你不去的火坑,要推着我去送死啊?咱俩出生入死的,过命的交情,你这不是坑人吗? 郭廖看热闹不嫌事大,凑上来嘲讽道:“怎么了?被杨越卖啦?卧槽,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杨越这个鬼人,满肚子的坏水,别跟他走太近,什么时候点着钱就把你当猪宰了。” “没那回事啊!”杨越摁着张朝封坐下,“别着急啊!你怎么就不想一想,林曾雪会要你吗?” 张朝封脸上一红,“杨越,不带你这样伤我的啊!我怎么了?” “没那个意思!”杨越知道张朝封会错意了,他赶紧跪坐在床上,点了根烟夹在手上对着张朝封拜:“爷爷!爷爷,你听孙子说!” “别给我来这一套!”张朝封手一晃,“你是我爷爷!我才是你灰孙子!” 杨越哈哈大笑,搂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真得听我说,封子!你不再是三班的大头兵了,你现在是预备军官,授了衔就是正儿八经的一排之长。底下几十号弟兄指望着你带着他们耀武扬威,可是你觉得你胜任吗?你别马上说,你就拍拍自己的胸脯,问问自己的良心!你不能,你的脾气太臭,见哪个不顺眼就要锤哪个。你的那点心思包不住,藏不了!你需要锻炼,好好地锻炼锻炼你的心性。” 杨越顿了顿,见张朝封的脸上缓和了下来,才接着道:“机关是最能锻炼心性的地方,那地方牛鬼蛇神太多,神仙大把,脾气急的能给你磨平,帮你提高一大段境界。可是林曾雪不敢把你带进去,如果真去了,那你得感谢我才是,而不是质疑我的想法。是兄弟我才会提醒你,有机会才会让给你。你要是王德龙,老子大不了两眼一闭,关我鸟事,你说是不是?” “……”张朝封听着这话,明面上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怎么就觉得不是那个味道呢? 他看着杨越,后者一脸诚恳的表情,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眨了眨眼睛。 就你特么会说,也怪不得老子会信你的邪! “算了!”张朝封吸了吸鼻子,指着杨越,“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瞧你说的!”杨越使劲地点头,心里却着实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张朝封他太了解了,为人仗义,两肋插刀。他之所以能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他想跟着自己一块儿混。 可是,他们现在的身份不再是三班的难兄难弟。他们是未来的军官。 以前在三班的日子,无忧无虑,共同进退,有肉吃,有架打。可是现在,他们虽然已经回到了三班,但却回不去以往的日子了。张朝封不可能永远跟在他杨越的屁股后面,他犯愣、犯浑,影响的是一整排的弟兄。 他是一个好兄弟,但要成为一个好排长,对他来说,路还非常遥远。 刘传伟兴高采烈的打着背包,盖着黄脸盆儿去了司令部。杨越和张朝封报到之后,回到了防化连。 在队列面前,看着大部分年轻而陌生的面孔,张朝封有些恍然,也许杨越说得对,在他面前的,不再是老三班、老一排的那些熟悉的人了。他们以前称兄道弟,而现在,一排三十七个弟兄,都毕恭毕敬地喊他“排长”。 这两个字,重愈千斤。 正文 第二四二章 两个月 七月份的疆南,体感温度三十七度往上。 一眼看过去,无遮无拦的训练场上热浪滚滚。杨越从树荫下走出来,看见张朝封坐在那看着一排的弟兄发呆。季永春正追着张冬冬的屁股,两个大脚踹了过去。 “你在耍球吗?张冬冬!你告诉我,你的鼻子能闻到什么味道吗?” “烂苹果的味道!” “你没失去嗅觉啊?恭喜你啊,张冬冬,你阵亡了!滚回去,防化服穿脱二十遍,开始——动作!” 张冬冬站在那感觉都快哭了,拖着防化鞋小步地往回跑。郭廖在起点大声地骂:“抓紧时间,赶紧跑步前进!信不信全身防护罚你五公里越野?” “是!”张冬冬一瘸一拐地跑向了起点,身上背着的侦毒箱没有关严实,哗啦一声,器材撒了一地…… 杨越散了一根烟,给张朝封,后者摇了摇头,没接。 杨越看着面前这个货,这几天都神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啥。他碰了碰他的手臂,“干啥呢?跟死了亲爹似的!” 张朝封回过头来,看着杨越,一本正经道:“杨越,你说我们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 “哪样啊?” 张朝封指着张冬冬,“肉得不行!看上去就像一群幼稚园里的智障,干啥都觉得跟蠢货没区别!” 杨越笑了笑,挨着他坐了下来,太阳正在头顶,毫不留情地暴晒着训练场上所有的人。 新兵新兵,为什么新?因为衣服新,年龄新,心里新,业务新。否则,要老兵干什么?一茬一茬都是这么过来的…… 杨越问张朝封,“你还记得你当新兵的时候是什么样吗?” “记得啊!”张朝封点头,“顾占志那个变态,一晚上两千四百个辅助练习,一天七个五公里,业务训练的时候,全身防护五公里没有停。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那时候是怎么活着过来的!?” 杨越点点头,站起来,看向了训练场,观测班单独训练去了,剩下的两个侦察班要死不活地在侦毒场上散步。 “停了吧!”杨越道。 张朝封抬起头来,“撒?” 杨越嘴角一弯,“你对他们太仁慈了,顾占志是变态,可我们也不能当好人!你以为我们三班的韧性是哪里来的?你点根香拜一拜远方的顾占志吧,没有他,就没有你和我!赶紧地,全排集合!” “你别乱来啊!”张朝封急眼了,“我是排长啊!” “我是代理副连长!” “你代理个屁,问问司令部同意吗?” “县官不如现管,老牛同意就行!别的排我指挥不动,一排我还是能插手的。” “……”张朝封无语,看这杨越不像是开玩笑。他只好站起来,招了招手:“郭廖,吹哨子,二三班集合!” 两个侦察班的弟兄集中到了一起,杨越招了招手,把二班长和班副拉出了队列,让他们到树荫底下去休息。一帮新兵蛋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杨越迎着他们的目光,检视着这群牛犊子。他们现在浑身汗水,脱下了防化服之后,没有一块地方是干的。 他们很辛苦。 可是,他们的辛苦换不来肯定。就他们在训练场上的表现,别说参加防化任务,就算是下去掏个厕所,基本都没戏。 杨越瞄了一眼张朝封,“你说,还是我说?” 张朝封叹了一口气,“我来吧!” 杨越退到了一边,张朝封叉着腰走到了队列面前,抬头看着季永春,问:“三班副,你知道什么叫老好人吗?” “……”季永春不知道张朝封什么意思,站在队列里不敢吭声,张朝封大声吼道:“你就是老好人!我特么也是!知道杨……知道杨副连代说我们一排是什么吗?” 杨副连代……杨越低下了头,抓了抓头皮,这称呼…… “一群羊!”张朝封指着那群新兵骂:“一群等着被人屠宰的羊羔子!你看看你们在训练场上那副德行,死爹了吗?雷厉风行,令行禁止,你们做到了哪一条?一旦打仗,等着你们这群羊羔子去防化保障,我堂堂十六师,一万多人,都特么都死完球了!你们去干什么?收尸吗?就算是去收尸,你们能收得了吗?” 他停了下来,扫视着面前的队伍。这群疲惫的士兵,心里也许不服气,也许不甘心。但是他们的业务水平和体能水平,确实不求行。等季永春他们这一批二年兵退役之后,这些新兵蛋子就要走上老兵的岗位,在他们面前,来年的新兵怎么办? 也跟他们一样,在训练场上散步? 杨越递了一张纸过来,张朝封接过来一看,撒玩意? 仔细一看,原来是训练计划!在没脱离大纲的基础上,杨越加的料。张朝封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肝颤。 他回头望着杨越,不用这么狠吧?杨越闭着眼睛点点头,啥也别废话了,照着做吧! 张朝封暗自叹了一口气,好嘛,想当好人也当不了了。 杨越这是逼着他和士兵们翻脸啊…… 牛再栓接了个电话,刚刚挂机,就突然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出门一看,发现二班和三班正全身防护,在营区公路上趴了一地,在那做俯卧撑。 分解动作,有一没二。 “杨越!”牛再栓喊道。杨越跑步过来,“怎么了?连长!?” “司令部有个公差,运批弹药去弹药库,你带一排去吧。” “不去!”杨越果断地拒绝了,“一排现在在强化,没空。让三排去吧,他们今天室内理论课。” “就一排吧。”牛再栓一咂嘴,“一排用顺手了!” 杨越心说那是刘传伟的锅,老子不背,“连长,一排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张朝封又是新官上任,我得帮他整顿。给我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后,我交给你一群狼。但是你得答应我,这两个月啥也别让一排干。” 牛再栓深吸一口热空气,“两个月?” “多一天,你让我滚去当兵!” “得!两个月后,我找你!”牛再栓点点头,转身大吼:“三排长!连部来一趟!” 正文 第二四三章 杨阎王 谁也没见过杨越狠的一面,他除了对自己有点变态之外,防化连所有人都一直以为他是一个还不错的老好人。 这货以前在防化连,除了在三班会和人聊两句,出门一般不太说话。见着军衔高的端手敬礼,见着军衔比他低的敬礼,他认真回礼。一般要不是训练场上经常看见他全身防护跑五公里,几乎在防化连处于透明状态。 对大多数人而言,杨越发迹于防化兵比武,改变则来自于喀喇昆仑山,但至今为止,有很多人不清楚他的二等功是怎么来的。牛再栓和仇几满大会小会上说过几次,但是除了一排之外,没人具体地知道杨越和张朝封在暴风雪里面对的是怎样的状况。后来的1113事故,也只有少数人了解现场发生了什么,添油加醋一说是难免的,但杨越和张朝封能上军校这个事情,防化连大部分人都认为只是走了个狗屎运而已。 仅此而已。 杨越的同年兵所剩无几,但说句实在话,本身杨越就不太喜欢和同年兵玩在一起,明显奔四的人和一帮小年轻是有代沟的。倒是几个老家伙一直觉得杨越不错,不卑不亢,训练扎实。他和军官的关系尤其好,从连长到指导员,从指导员到一排长。好多人不理解,他们一直都认为杨越拍马屁很厉害。 其实杨越自己知道,他在防化连的地位,完全是自己一腿一脚跑出来的。 他自己本来什么球样子他自己心里清楚。五公里跑不动,四百米爬不上。上一辈子,单杠二练习一年都做不了一个。业务理论虽好,但实作只能算马马虎虎,拔不了尖。 两次的军旅生涯,他完全是两个人。 所以,当他面对一排的那些新兵的时候,很容易地就把自己上一辈子代入进去了。 都是肉货。 他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杨越不信,面前的这帮人改造不了。 张朝封很想给杨越一个大嘴巴子,因为现在这货几乎已经架空了他这个排长。一班长是个老兵,业务娴熟不需要杨越插手,更不需要张朝封这个门外汉指手画脚。而二三班的所有的训练计划,头天晚上必须经过杨越批准。 现在摆在张朝封面前的事实其实是这样的:杨越是排长,张朝封是杨越的士官长。杨越下达训练计划,张朝封组织训练。而且杨越连张朝封都没有打算放过。 那天早上操课前,张朝封从连部出来,杨越把修改过的当日训练计划交给了他。张朝封接过一看,上午四个小时的专业训练被压缩成了两个小时,其他两个小时强化体能。下午四个小时则变成了一个小时的专业训练,另外三小时,一个小时学理论,两个小时强化体能。 杨越还专门备注了一下:排长必须全程示范。 撒意思啊?张朝封拿着纸问杨越,老子现在是军官,官兵分训懂不懂啊? 杨越回头看了一眼牛再栓,阴笑道:“你业务很好啊?侦毒能优秀吗?理论能过关吗?” “这不是重点啊!”张朝封甩着计划发泄不满,“重点是你今天的训练计划全部都是最基础的,穿戴防护器材这种基本功,我不差的好不好!?” “所以让你示范啊!”杨越眨了眨眼睛,拿出了哨子。 “防化连,全连操课集合!” …… 一排回到了最原始的起点,新兵们从新兵连下来之后就练防化服和防毒面具的穿戴。杨越和张朝封两个新官上任,一把直接推翻了刘传伟的累累硕果,从头开始。这回,连一班的都没有放过。 季永春带着人去了器材室领装备,杨越则把几个班长叫到了三班,关起门来开了个排务会。 一班长和高爱军是一批同年兵,杨越和张朝封在他眼里其实都是新兵蛋子。但是他是看着杨越怎么一步一步从一名新兵成长为兵王的,所以对于杨越的提议,他没有发表意见。一班长没说话,二班长就更没办法表态了,他个99年兵,就比杨越早一年,属于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三班退役班副周亮是二班长同年兵,在杨越还是上等兵的时候就各种毕恭毕敬地敬礼,所以二班长就更没有废话。 如果三班的几个货当初没有上军校,二班的班长指不定是哪个呢。 杨越打算推倒重来,三个班长举手赞成。反正离十月份的合成演练还早,有的是时间折腾。只要牛再栓没意见,大家伙都支持杨越整顿业务。 确实,这帮新兵让人很惆怅,包括季永春这批二年兵。 都属毛驴子,要拿鞭子抽。 只是以前刘传伟在的时候,一排似乎跑偏了方向,他们几乎每天都有公差,让大家没心思训练。 季永春把一排扔在了太阳底下,直站了一个小时军姿,三班的门才打了开来。菜鸡们看见杨越为首的几个人鱼贯而出,一个个的脸上看不出阴晴。 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 “我总感觉是要下大雨了……” “何止是大雨,我觉得要发沙尘暴了!” “季班长……不是说我们杨副连代人挺好的吗?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像很变态的样子……” “闭嘴!”季永春的恶狠狠地回瞪了过去,变态?我老班长也是你能评头论足的!?找死呢吗? 杨越站在远处笑了笑,然后回去连部了。 牛再栓和仇几满坐在一起说事情,见杨越来了,便问:“怎么了?越哥,看你情绪不是很高啊!” 杨越叹了一口气,端着牛再栓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道:“做好人难,做坏人也难啊!” “瞧你那副装逼的样子!”牛再栓笑骂道:“别在我面前演戏了,脸上悲戚地很,心里指不定笑开了花。你老实说,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一排,你们这帮瘪犊子,从今天开始,老子就叫你们知道知道杨阎王是谁?” 杨越弯起了嘴角,“不打不成器,我还指望在他们中能出几个不要命的,帮我们拿回属于我们的比武冠军来呢。” 仇几满呵呵道:“这个事情暂时就先别说了,来,我们来讨论一下你入党的问题……” 正文 第二四四章 我狠? 说起入党这个事来,杨越从内心来说其实是拒绝的。 倒不是他政治思想觉悟低,而是他觉得他离入党的标准还远。早在一年前,牛再栓就踢着他的屁股要他写入党申请书。杨越当时就没给老牛面子,不入。党员自身要求高,杨越不想入党以后和稀泥,也不想过早地被条条框框束缚自己。在陆院的时候,教导员也让他入党,但那时候杨越背了个处分,恐怕强行入党会引起别人不满。 现在回到了防化连,他就完全没有理由拒绝了。 只是他现在还算陆院的人,要到明年才能转正。入党材料要经过陆院党委批准,绕来绕去也挺麻烦的。但是牛再栓不辞辛苦啊,迟早是防化连的人,早入不如晚入。 仇几满也是这个意思,知根知底的,两人就商量着一起做杨越的入党介绍人。 杨越寻思着,等记过处分一年期满了再说吧。谁知牛再栓哈哈大笑,“想啥玩意呢?你的记过处分又没进档案,少特么糊弄我!” “没进档案?” “嘘!”牛再栓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窗外,“别声张,咱低调点成不成!” 杨越张着嘴,看着面前这两人,这算是特殊待遇吗? “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在!”仇几满解释道:“我们和陆院沟通过,师长亲自说的情。你背着一个记过处分回来,影响你的前途。当时参谋长接手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就拍了林曾雪的桌子。打人?轮得着让杨越上吗?防化连那么多人在场,怎么就杨越一个人上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杨越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就和胡坤一样,革命烈士,一等功!打人?没把那货干残废了,老子都觉得不值!” 杨越的额头上滴下了冷汗,“参谋长这么说的啊?” 仇几满呶了呶嘴,“林科长告诉我们的……” “所以啊!”牛再栓道:“师长一听这事,就事先跟陆院打了招呼。杀鸡儆猴可以,但别玩真的,我十六师好不容易有个一等功的苗子,被你一记记过处分,直接欧沃!” 仇几满也点头,“不过就算背一个记过处分又怎样?战争年代,立功完了背处分,背完处分再立功的前辈多着呢。你也别有心理负担!” 杨越心说我有个屁的心理负担。我能留在防化连,是因为我对防化连感情深。三班那几个货现在都比较有出息,我还有什么心理负担? 于是,杨越入党的事就这么敲定了。这是他第二次写入党申请书,一边听着外面张朝封的怒吼,一边爬格子。牛再栓把自己的办公桌腾给了他,还把别人写得好的入党申请书给他借鉴。杨越手一推,以我写文章的水平,几千字的申请书还要抄别人的?不存在好吗? 写了没两页纸,杨越觉得手都写痛了,不由得怀念起电脑和键盘来。他放下笔来打算休息一会,结果走到训练场一看,哎哟,那一地凄惨的人群,简直辣眼睛。 一排除了几个班长班副和士官外,二十六个一年兵和二年兵在一个小时内,全军覆没,无一例外地躺在了地上。 张朝封满面汗水,撑着膝盖在那骂人,“你们今年多大?十八十九吧?早晨的太阳,充满了活力!跟我这老人家比起来呢?你们就是腌菜,塌头货,不是牛逼得不行咋咋呼呼要把我放倒吗?你们哪个行啊?我跟你们讲,在喀喇昆仑山上五千米海拔高的地方,老子穿沙袋跑五公里,就你们这帮蠢货,凭什么跟我比啊?啊!?” 他刚刚戴着防毒面具领着一排围着师直大院跑了三圈半,甩了这帮新兵蛋子将近一圈。 杨越靠了过去,蹲在树荫下听他吹牛逼。 张朝封背着手指着连部的方向,“就我们杨副连代,号称十六师史上最灵活的胖子,五公里考核,追得侦察营武装侦察连连长口吐白沫,正宗野生毛驴子!怎么样?牛逼吧?他牛逼个蛋蛋!在老张我的面前,他就是一条白白胖胖的菜青虫。我奉劝你们,别跟老子咋呼,有本事就比过我,否则,我迟早练死你们!” 一排弟兄们看着杨越走了过来,都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 张朝封一瞧,咦!这帮菜鸡可以啊,越说越有韧性,行啊! 再来一动吧? 杨越拍了拍张朝封的肩膀,那货见了鬼似地一回头,看见杨越呲着牙齿对他笑,“一排长!” “怎么哪都有你?神出鬼没啊!”张朝封连忙搂着杨越的肩膀,走到树荫下,悄声道:“你就别在这关键时刻出现了好不好?我好不容易装一次逼,你老是出来戳我的猪尿泡有意思吗?” “我就是无聊来看看你,你心虚什么啊!?”杨越拍掉了他的手,他看了看那些站都有些站不稳的兵,缓缓道:“别太狠了!” 张朝封抬着脑袋仰望着杨越那张不要逼脸的脸,我狠?你大爷的啊杨越!你以为老子跟你一样是变态,练别人就算了,还狂练自己的?你见过哪个排长在训练上这么拼命的?还不是被你逼的?你到头来说我狠? 你特么不是要我来背黑锅,你来当好人吧? “来来来!”张朝封拉着杨越的手,走到了队列跟前,“队伍交给你,你来带!” 杨越其实也手痒,自从参加完防化比武之后,他都没好好地上一次训练场。 “行啊!”杨越点点头,回去就换了作训服,来到了训练场边。季永春要整队,杨越一摆手,道:“都稍息吧!什么姿势舒服就怎么站,坐着躺着也行,耳朵听就可以了!” 新兵们一听,乐了,当场有几个就坐在了地上。 “累吧?”杨越问。 “累!”蛋子们高声回应。 “累就对了!”杨越指着自己道:“刚才你们排长也说了,我就是一条又白又嫩的菜青虫。我两年没碰过防化服了,怎么样?有没有人要跟我比一比的?赢了的,周日我请客,吃烤串。输了的,也不要紧,穿脱十次防化服,周日照样请你们吃烤串……干不干!?” “干!”兵们一听输赢都有好处,当场就雀跃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驭下 张朝封是个粗汉子,哪晓得什么叫恩威并施,打一棒子喂个萝卜。 杨越是有管理经验的,知道人被逼急了就疲了。人一疲就跟犯了倔脾气的毛驴子差不多,用鞭子赶都赶不动。 他们也不是为了吃杨越一串烤肉,他们只是在极度疲劳和郁闷当中,以为前方还是无边的黑暗正在招手的时候,却猛然发觉了原来还有一点阳光透进了他们的心窝里。 这个东西,叫希望。 杨越的军事心理学成绩是优秀。 张朝封?理论课上坐飞机,结业考核压根就没考。 杨越就算曾经断过一条腿,但仍然是十六师史上最灵活的胖子,熟悉了几动之后,就把一票蛋子们毙得满地找牙。 愿赌服输。 张朝封和班长们甚至都不需要黑着脸罚他们穿防化服,自己个就几个几个都躲到一边去穿脱二十遍了。 杨越出了一身汗,倒水一样倒进了渠沟里,顿时浑身通透,毛孔舒爽。但是他还觉得不过瘾,要拉着张朝封比一次。张朝封连忙摆手,你牛逼,老子就从来没干赢过你,别让我在弟兄们面前丢人显现了。杨越微笑着放过了他,转身回去连部换了一身干衣服,继续埋头写申请书。 周日,杨越拒绝了所有公差任务,带着一排集体出了西门,杀向了烤肉摊。 每人两大串烤羊肉,一碗羊**。大家伙吃得满嘴流油,回来的路上唱歌的声音都盖过了街上骡子嗷嗷的吼声。 从那天起,一排的新兵们对训练更加热衷了,杨越的名声也又一次变了。 一排弟兄们以前叫杨越为变态,牛再栓叫杨越为杨阎王。 现在,他的外号前面加了两个字。 温柔的变态! 杨越每天早上、上午、下午、晚饭后,分四个时间段,和张朝封一起带着一排在营区里跑步,一边跑,一边唱军歌。他们跑步的速度不算快,但是节奏整齐。从早到晚就看到这三十几个人“一二一”地在眼前晃,连教导队的都坐不住了。 教导队是全师部队预提班长、士官的摇篮。里面呆着的都是各步兵团的狠角色。这些未来的一班之长,平时以训练残忍著称,一周七乘二十四小时,全天无休,随时随刻都在受训。以往他们是全师直最讨厌的部队,因为你在跑步,他们也在跑,跑得比你快,一边跑还一边嚎。你在睡觉,他们还在跑,一边跑一边嚎。连星期天好不容易休息,睡个懒觉,他们也在一边跑,一边嚎。 简直怨声载道。 一排跟着就加入了这个队伍,一边跑一边嚎。 尤其在跑到了教导队的楼门口的时候,必定嚎得最大声。大半夜的,教导队都准备洗洗睡了,一排还在嚎。教导队的一看,这特么不是打脸吗?马上吹哨子集合,追在一排屁股后面老鹰抓小鸡崽似的,非要把场子找回来。 于是杨越领路,加快了脚步,一排跟在后面跑得要生要死。张朝封就缩在队伍后面一边踹掉队的,一边喊:“狼来了!羊羔子们快跑啊!” 当下几个班长就领会了意图,杨越这是有意拉着教导队陪练,他们也瞧不起教导队的,这些个后生晚辈,吵吵死了。 然后这就成了惯例,防化连一排一出营门,还没喊几个口号,就远远地看见教导队已经整好了队伍,等着他们路过。有几次防化连晚上开会,一排没出来跑步,教导队的还打电话来问出了啥情况。 心照不宣。 两帮人马开始在营区里角逐,但也不是放羊。双方不仅比速度,还比精神面貌。谁跑得整齐,谁口号喊得响,谁就牛逼。两边军官互相打招呼,底下的弟兄就要跑断两条腿。 一开始,一排的蛋子们哪里跟得上教导队的速度,跑着跑着对方就没影子了。但是过了两个礼拜,他们勉强能看到教导队的尾灯,一个月之后,差不多双方就并驾齐驱了。 毕竟都是初生的牛犊子,谁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教导队的都是预提班长,难道老子们就不能当班长了?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只要你不是三头六臂,我就有信心赛过你。 杨越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两年前那么好了,但是这种低烈度的训练,还能游刃有余,所以也是越跑越来劲。 这就苦了其他连队了,睡个觉都不安稳,一有动静就听见一百几十个人轮番轰炸,吵得脑袋都要爆炸了。 但是牛再栓高兴啊!现在的一排走出去,甭管是去训练还是去集会,那摸样整齐划一不说,还中气十足。牛再栓仿佛看到了两年前他带的杨越那一批新兵,跟侦察连的怼着干,越干就越激情四射,活力澎湃。 一排的弟兄,把新兵连没吃过的苦,在杨越的带领下,全吃回去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越就让班长班副们去给那些新兵蛋子们按腿,训练苦累没关系,但不能出现重伤重病号,班长们哪干过这种事情啊,几脸懵逼不知道怎么下手。杨越亲自上场,以他多年洗浴中心里偷师学来的本事,示范动作,顺筋按摩,一整套下来,蛋子们大呼过瘾。 牛再栓端着脸盆出门,就听见灯光球场上传来了满足的呻吟声。 “副连长,重点,再重点……” “重点?老子开侦查车来压一遍怎么样?” “好啊!开挖掘机来最好!” “死样……” 球场上一阵欢笑,一排其乐融融。 张朝封也是越来越佩服杨越的带兵方法了,他永远不知道这货是怎么把一群新兵捏在一起的。以往的一排,以各班为单位,都是小集体,小山头。现在他们走出去,行进步幅一致,摆臂高度一致,往那一定,挺胸抬头,士气高昂。 顿时就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就像施了魔法一样。 关于张朝封这个百思不得解的问题,杨越一边给张冬冬倒洗脚水,一边笑,没有说话。 不是我夸自己,这驭下之术,你张朝封就算骑着马,再学十年也追不上我。 正文 第二四六章 一百块 今年大军区承办国际军演任务,防化兵比武这种小级别的赛事就停了一年。各防化单位要么自己玩,要么和别人一起玩,反正军区不带着大家玩。 加上今年,防化兵比武停了两年。本来年初的时候,十四师说要一起搞个合成演习,但是十六师一部分部队还在山上,师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边境地区,加上这两年军费花花如流水,拨不出多余的钱来让防化连去天山折腾,于是就让牛再栓洗洗睡吧。 但是防化连内部的合成演练不能荒废。 搞不了大的,牛再栓准备搞一次小的。杨越和张朝封他们第一次参加防化兵比武的人大部分都还在。牛再栓的意思是,让他们设计一个综合演练场,然后捉对厮杀,自己乐呵乐呵。 综合演练场? 杨越心说就凭防化连自己搞个训练场还差不多,综合演练场这玩意科技含量太高,不好弄。设备保障先不谈,光是综合演练场的项目设置、裁判规则,就很伤脑筋。照搬军区防化团的其实也行,但是杨越却觉得那玩意也能叫防化兵比武?完全比的是防化侦查车越野拉力赛好吗?如果自己来设置的场地,推倒重做的话,会很麻烦。 牛再栓考虑了一会,说,高大上的咱们弄不来,低端的也行啊。 杨越考虑了一会,行吧,你给我钱和人,我来弄。 牛再栓大手一挥,多大事啊!? 一百块够不够? 杨越眼前一黑,一百块还不够买水的。演练场总不能设置在师直大院里吧?出了城选个戈壁滩,一干至少得半个月。一百块钱?完全没花头啊! “你开玩笑吧,连长?” 牛再栓哈哈大笑:“一百块我都给不了你!我打过报告了,作训科没那闲钱。” 杨越叹了一口气,“他们不同意?他们不同意我们怎么搞?器材怎么办?” “自己想办法!”牛再栓抱着文件夹,“你看着办,我不管你。今天就开始弄,我去司令部开会了。” “诶,连长,你别走啊!连长……”杨越追在后面喊:“一百块就一百块啊,你倒是先给我啊……连长!” 牛再栓头也没回,跑得飞快。仇几满跟着出门,杨越拉住了他。 仇几满看了他一眼,“看啥啊,我又不管钱,要钱你找司务长啊。” “司务长呢?” “哦!去疆南军区培训去了。” “……” 张朝封听说要搞综合演练场,兴奋不已。每天带着那群新兵跑来跑去,无聊的要死。听杨越说能出去活动活动,还是半个月时间,当即点头跟啄米似的。可是问题来了啊,到哪去搞器械啊!尤其是障碍器械,砌个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百块钱拉一车砖就搞定了。但是云梯呢?铁丝网呢?网墙呢? 这些东西虽然也废不了多大力气,可关键是训练器材必须要安全达标,自己去外面买的材料不能用,不是找几根钢管焊接一下就能立在那训练的,塌了垮了,摔伤了人,杨越没法交代。 两个人躲在三班面面相觑,怎么搞? 张朝封一拍大腿,“要不,我们去偷吧!” 杨越白了他一眼,“去哪偷啊?战备仓库里有这些玩意嘛吗?” 张朝封笑得很贱,“战备仓库里没有,我们去别的地方偷啊。不是说要作训科验收过的才行吗?哪个连队的器械场不是验收过的?我们还废那劲去焊什么焊啊!” 杨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特么也行? “怎么不行啊?反正老牛卖你,你就卖他嘛!作训科不给钱,我们总不能拆掉灯光球场的篮球架吧,就算拆了篮球架,那也不够啊!”张朝封走在歪路上一骑绝尘,越跑越远,“你这么一说,其实我注意过了。咱们也别去偷什么侦察营、防空营那些人的了,人家人多,被发现了我们打不过。就搞汽车营的,他们现在不还在疆藏线上跑来跑去吗?营区里没几个人,反正他们平常也不跑障碍,放在那也是浪费,我们就偷一组。”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朝封这目标挑选得真是十分精确。汽车营离西门不远,偷了就能直接运出去,如果行动隐蔽的话,他们可能都发现不了。 但是,理是这么个理,可事情不是这么个事情。别人不练,你就去把别人的障碍场拆了,说出去,谁也不会站你这边啊。他想了想,说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干这事。我们先去选个地方,把场地框架搭好再说吧。” “嗯,我看就这么定了。”张朝封邪性地笑,把杨越看得背后冒汗。 一排现在专业训练步入了正轨,强化了体能之后,他们穿上防化服,奔跑在训练场上更加得心应手。杨越看了两天他们的训练后,不说专业技能怎样,反正看上去和他刚回到防化连时,这些菜鸡们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才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刘传伟留下来的印记就被杨越和张朝封洗刷了干净。有一次刘传伟从机关下来配合军务科点验个人物品,一看一排怎么感觉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了?来的军务参谋很满意防化连的军容风貌,竖着大拇指夸张朝封。刘传伟站在一边撇嘴,那是我带出来的兵,我带了大半年了…… 张朝封斜着眼睛看他,你特么带出来个公差大队,不是老子及时拨乱反正,怕是从此防化连里再没了观侦排,只有勤务排了。杨越跟在后面,看着两人斗眼神,火药味极浓。 牛再栓催了杨越两次了,眼看马上就要到九月份了,防化连的合成演练还在天上。赶紧地,去把综合演练场整出来。不仅要整,还要整得漂亮,整得规范,别整得跟三流部队的厕所似的,老子丢不起那人。 杨越对这个抠抠索索的连长是真心没脾气,临到头来,他是真给了钱,比一块块多。 二百块。 说是买水泥买砖的。 杨越拿着钱半天没出办公室,牛再栓在那咋呼,咋?不够啊?要不我去问师长借一点? 杨越摇摇头,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正文 第二四七章 缺什么? 张朝封开着防化指挥车出了西门,带着杨越在戈壁滩上兜了一圈。最后把防化连综合演练场定在了叶尔羌河边的一块绿洲左近。这里离营区大概有二十来公里,附近没有村落和人家。但是顺着河边往北走,两公里之外是师直部队的菜地,防化连的也在那。顺着河往南走不到一公里,是公路。 交通便利,而且方便看守。站在防化连的菜地最高点,一眼就可以看到综合演练场的情况。都不需要特别派两个哨兵,只要种菜的弟兄有空看一眼就行。 张朝封对此不以为然,他道:“种菜的会帮你看个鸡蛋看!” “那也没办法!”杨越叉着腰看着奔腾的叶尔羌河,如果真的有人要偷他也拦不住。防化连不可能专门在这设两个哨位。 不仅仅是加两个哨兵的事情,这里远离营区,来回不便。有哨兵就要有营房,有营房就要有后勤,那可是个大工程。 纯属吃饱了撑的。 杨越拿出了地图,找到了这块风水宝地的准确地点,然后回到营区后,去司令部打印了一张一比一千的大比例图。回到防化连,就闭门造车,开始研究怎么在这块圈起来的地方设置项目。 首先,车辆赛道不能太变态,也不能占太大比例,否则就是本末倒置,买椟还珠。 其次,防化连的综合演练场可不能像军区的比武场,他还得兼顾三排的训练……仿佛一切都是问题,杨越忙了整整一个通宵,总算把图纸方案拿出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牛再栓一推业务室的门,就看见杨越躺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牛再栓一脚就踹在了桌沿上:“紧急集合啦!” 杨越吓了一跳,恍惚中还以为自己睡在床上,心说没听见紧急集合哨啊,刚想翻个身爬起来,却突然感觉身边一空,然后啪叽一下摔在了地上。 牛再栓哈哈大笑,“怂样!” 杨越拍着满身的灰尘,看着牛再栓恶作剧的嘴脸,又不敢骂,只说到:“连长,我这右腿是骨折过的,信不信我分分钟躺到医院去吃小灶!” “哟!越哥!你行行好,千万别碰我的瓷!”牛再栓坐在桌子上,拿起桌子上的那张图纸端详了一会,“图做得挺漂亮啊!” “还凑合!”杨越心说我在陆院,可是号称制图小王子的好吗? 牛再栓眨了眨眼睛,假惺惺地问:“辛苦了!有什么需要我解决的吗?” 杨越伸出一只手,“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牛再栓拍着自己的腿,道:“我跟你讲,我就只能帮你解决铁丝网的问题,那东西仓库里多得是,全仿真,一比一。” 杨越抬了抬眼皮,要你说!我拿根橡皮筋也比你仓库里一比一的假货来得实惠。 牛再栓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支持你,你是不知道,作训科那我都已经快磨破嘴皮子了,他们确实也没多少经费。防空营也要扩建,一个营变成一个团,新营地离师直部队不远,各种训练设施和装备都要花钱,现在司令部的重心都在防空营身上,他们拨不出来多余的钱给我们。本身人家就是个清水衙门,训练越多,难度越大,钱越多,可是今年又没有高原适应性训练的任务,诺大的一个作训科,两袖清风地能藏个人进去,一分一厘恨不得掰开两半花。” “那还不好办!?”杨越一听还有这茬事,“撬了防空营现在的器械场不就完了吗?” 牛再栓两眼一睁,“你想得美!新三年,旧三年,搬了老家又三年。军费不充裕,这些东西都要跟着防空营一起走的,你想都不要想。” 杨越一拍桌子,“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老子干脆去把师直器械场拆了算了!” “诶!这个可以!”牛再栓脸上一黑,“你今天去拆了师直的器械场,明天老子就要去司令部交班。作训科科长还不得趁机在参谋长面前参我一本,偷盗训练物资,我可赔不起。” 左不行右不行,杨越心里叹了口气…… 别逼我去和张朝封商量一下去找汽车营的晦气哈,真有那天,黑锅老子不背。 场地施工的进度很快,根据杨越图纸上的设计,防化连集体出了个公差,用了三天就把该拢的拢,该挖的挖。牛再栓站在公路上一看,不远处赛车跑道已经出来了,工兵营借来的人开着推土机推着土和沙堆了一个大坡一个小坡。起重机在上面吊着一块大铁坨子“哐哐哐”地夯,让这两座人造坡变得更紧实。 综合演练场不在作训科的计划范围之内,为了这两台机器,牛再栓请林曾雪亲自出面,再赔了工兵营营长一条“一支笔”,四瓶伊力特。两个工兵营的弟兄好肉好菜地招待了几天,司务长直接就在仇几满面前抹开了眼泪。 牛再栓大手一挥,别扣弟兄们的口粮钱了,这笔钱,老子出! 我堂堂防化连,十六师的战略部队。来年是要去军区拿防化兵冠军的,这点血本作训科不出,老子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钱嘛!纸嘛! 花嘛! 杨越正好在他边上,听那豪言壮语的,心里也是一动。老牛对杨越没拿冠军这个事,相当遗憾。一直认为防化兵的冠军就是他防化连的,只是被人偷走了而已。 今年没比武,又推掉了十四师的合成演练的邀请,刚好有这个精力和时间,咬着牙也要搞。 有条件要搞,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搞。 临到万事俱备的时候,只欠东风。 所有能用土木解决的,都已经解决了,用土木解决不了的问题,依然还摆在杨越的面前。 有钱也不行。 训练场竣工,作训科是要验收的。虽然他们没出钱,但是他们有权利挑毛病。毕竟关系到训练事故,严苛地要死。非标产品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还剩什么?”牛再栓问。 杨越指着图纸,“十二根限位杆好弄,随便哪弄几根钢管就行。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缺了两座钢架云梯,两座独木桥,还有两道短洞。独木桥倒是可以用水泥和砖头砌,但是短洞不行,边边角角毛毛糙糙地容易刮伤弟兄们,必须用木头。还有回型网……我们做不出来……” 正文 第二四八章 隐私 去偷别人的根本不现实,也就只能嘴皮上说说而已,真要是去把人家的器械挖走了,那还不鸡飞狗跳?这个锅牛再栓背不起,杨越也扛不住。别看张朝封咋咋呼呼的,真让他去,他比谁都怂得快。 人家又不傻。 打个嘴炮而已,谁当真谁才是真傻。 杨越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如果解决不了的话,那就只能选择简化了。 “张朝封,我们明天再去一趟吧……” 张朝封坐在床边洗脚,莫名其妙在那发呆,还笑得跟个二百五似的。杨越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听见。 枕头底下忽然传来一阵震动,杨越拿出手机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里面弱弱地传来一个女声,杨越一怔,陌生地很啊。 “你哪位啊?” “请问,张朝封在吗?” 张朝封刚才还魂不守舍的,这会儿突然回头,指着自己:“我的吗?是我的吗?” 杨越瞥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砖头扔了过去。张朝封马上脚也不洗了,揣着电话做贼似的从后窗跳了出去,杨越心说啥事这么保密,伸着脑袋从窗外一看,好家伙,这货已经爬到屋顶上去了…… “张冬冬!” “到!” “去,去听听你排长在说什么!” “副连长,这不好吧!?” “俯卧撑准备!” “别,我去我去!”张冬冬一脸晦气地从后窗爬出去,站在窗台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然后才缩了回来:“副连长,排长他说话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啊!” “算了,回来吧!”杨越招了招手,张冬冬踩着床沿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杨越爬起来,穿好鞋子,刚好碰到郭廖进门,一进来就朝杨越使眼色,“来来来!” “怎么了?”杨越走过去,郭廖拉着他站在门口,然后就听见了有人在头顶上窃窃私语。 郭廖打着手势告诉杨越,刚才洗脸回来,就看见房顶上站了个人,两人在房檐下听了一会,明明大夏天的,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从来没想到张朝封和妹子打电话,能肉麻到这样的程度。 “想我吗?我想你了!” “你看,我命中缺你,你命中肯定也是缺我的!” “你说,我们是不是非常有缘?千万人中我们能找到彼此,那可不比大海捞针容易,我每天都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注定?” “你别害羞嘛!等我今年年底回去探亲,我去找你。我家离乌市不远,就在石河子。嗯,不要躲,让我亲一下,嗯——啊!” …… “卧槽!”杨越抬头看了看房檐,浑身打了个冷战,不能再听下去了,否则会冻死。他抱着手臂把郭廖拖进了门,两人对了个眼神。郭廖坏笑地指了指头顶,“一会必要严刑拷打一番。” 杨越点头,难怪这货最近神神叨叨的,经常魂不守舍,一个人发呆,“这货蛮力大得很,为了万无一失,我觉得有必要把欧阳叫过来。” “我去!”郭廖马上跑出了门,去化验室喊人去了。 杨越看了看表,离熄灯还有半小时,他招了招手,把新兵蛋子们拢到身边,“去二班躲一躲,我们有私事要处理一下。” “副连长……熄灯了呢!” “去吧,二十分钟以后再回来,耽误不了。出门的时候顺着墙根走,别打扰你们排长。” “好吧……” 几个新兵还想看热闹来着,被杨越轰出了门外。不一会儿,欧阳山蹑手蹑脚地也来了。杨越指了指张朝封的床,欧阳山会意,躺在了上面…… 张朝封摸着墙下来,一头勾着钻进了后窗,“咦?就熄灯了吗?” “我手机呢?赶紧给我!”杨越翻了个身,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张朝封爬到自己床上,一掀被子,怎么感觉里面有个人?欧阳山一把搂着张朝封的脖子,“咦——好坏,人家都快睡着了!” 张朝封吓了一跳,“卧槽,你特么谁啊!” 刚想一脚把面前黑咕隆咚的一个人影踹开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一紧,杨越已经从后面扑了上来,正面郭廖和欧阳山两个一人扯手,一人扯脚,把他固定在了床上。 张朝封动弹不得,杨越在他耳边问道:“老实交代,谈恋爱了吗?” “没,没有!” “不老实?欧阳,大刑伺候!” “哼哼!”欧阳山在棕垫子上扯下了一把棕须,一屁股坐在张朝封的脚上让他不能乱动,然后去挠他的脚心。张朝封使劲地忍着脚心上出来的瘙痒,一张脸憋的通红,欧阳山心说你个鬼蛋子,还挺能扛。 “士可杀,不可辱!”张朝封大吼道。 “欧阳,你行不行啊?” “捂住他的嘴,别让他吼,一吼就不痒了!”欧阳一边加大力度,一边道:“让你虐狗!老实交代,不然有你受的!” 杨越一手捂在张朝封的嘴上,只留下两个鼻孔给他喘气,张朝封喊不出声音来,那痒的感觉瞬间就从脚底心一路飘到了脑海里,他再也忍不住了,笑又笑不出来,两只眼睛闭着,眼泪都流下来了。他使劲地拍着床板,杨越一松手,张朝封就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欺软怕硬的球玩意儿,杨越个杂碎虐狗都虐三年了,你们怎么不对付他!” “还敢挑拨离间!”杨越一手又捂了上去,“现在是交代你的问题!” 张朝封实在是受不了了,眼泪哗哗的,再一次放手,他终于软了下去。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郭廖在一旁趁热打铁,“不许耍花样啊,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张朝封白了他一眼,“三班长,你给我等着!” “副连长,排长威胁我!”郭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了杨越。 “少特么废话了!”杨越一巴掌拍在张朝封的后脑勺上,“快说!” 张朝封叹了一口气,面前这三个,简直不要脸。 这是隐私,隐私知道吗? “你大爷的!”一只枕头呜一声飞了过来,把张朝封砸倒在了床上。 “赶紧交代!” 正文 第二四九章 我不听 张朝封这对象吧,说起来还不陌生,大家都见过。 但是要真说见过吧,现在都没什么印象了。 张朝封坐在那,一脸日狗的表情,“两年前!去乌市比武的路上,在火车上的那个女大学生!” “哦——”杨越点点头,还真是她啊! “你俩个真做笔友了?” “嗯!”张朝封的脸上一片潮红,笑道:“在陆院不是有政治任务吗?我也就顺手给她写了封信。我哪知道,她回信回得还挺快的,一来二去的……” 杨越侧着脸看他,行啊朋友!动作挺快啊! 欧阳山凑了上去,“快说,芳龄几何?身高多少,体重,三围呢?” “滚滚滚!”张朝封一推,“你问我,我特么问谁啊!?我们就见过那一次,你们也在的。” 郭廖摇头晃脑,“我觉得,不行!比不上我们苏班长!” “怎么说?” 郭廖嘴里叼着棕须,一本正经道:“那姑娘我觉得太瘦,浑身都没二两肉。俗话说的好,体重不过百,要么平胸要么矮。” “在我面前说说就可以了啊!”张朝封指着面前的三个货,“见到了人家给我放尊重点!” “啥?她要来?”杨越心说好嘛,人都被忽悠到疆南来了。张朝封的嘴,果然不同凡响。 “她毕业了,要来疆南支教。正好我在么,她就来叶尔羌了。” 郭廖捏着自己的下巴,泛着酸意道:“也是瞎了她的狗眼了,当时车上五个人,张朝封是长得最丑的……” “散了散了!”欧阳山也觉得人生变得毫无意义,穿着拖鞋就要走。张朝封刚刚开了个头,还想接着说呢,几人都转身不理他了,张朝封肚子里一堆要说的话,结果全憋在了嗓子眼里,说又说不出,吞也吞不下。 “诶,我还没说完呢!” 杨越躺在床上,“不听。” 郭廖也回到了自己的床边,和欧阳两个说话。 张朝封一张脸憋得通红。 “欧阳,我就和你一个说,你来!” 欧阳山起身拉开门,大声道:“不听,我睡觉去了!” “……” 班上的弟兄都回来了,张朝封坐在床上一脸怨念地看着杨越。杨越笑嘻嘻地低声道:“让你说你非要卖关子,好了,现在知道什么才是来自弟兄们的制裁了吧!憋死你!” 这三个货太了解张朝封了,这就是个嘴上从不上锁的人。你要是只让他说话说一半,他一准能一脑袋撞在墙上,撞死算了。 熄灯号刚响,杨越就听见了信息声。拿出来一看,是苏沐晨。 “方便吗?” “嗯。” 杨越刚回了一个字,电话铃就响了。杨越拿着电话,跳出了后窗,“怎么了?” “我想来看你。”苏沐晨在电话那头慵懒地说。 “来疆南?” “嗯,趁还在放假。” 杨越抬头看了看清澈的夜空,暗自叹了一口气:“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你来了我怕没时间陪你。你现在在我们师都是传奇,当心被围观。” “我不去师直就是了,我住师医院也是一样的。” “那不是就更见不到了?”杨越把整综合训练场的事情跟苏沐晨说了,苏沐晨听完后就咯咯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真是难为你了,你们连长也是的,这点事情都办不了!” “也不怪他呢。”杨越心说要是他也有个中将爹,这事就不存在了好吗? 杨越坐在后窗外的一块石头上,点着一支烟,忽然道:“诶,我跟你说,张朝封有对象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苏沐晨震惊的声音,“他?不是吧!谁啊!?看上他哪一点了呀!” 屋里张朝封在那大声骂:“别狗眼看人低啊!姐!” 苏沐晨呵呵道:“怎么我们说话他听得见吗?” “离得太近,手机声音大!”杨越站起来,踢了一脚脑袋搁在窗台上的张朝封,张朝封哼一声,转头睡在了杨越的床上,然后捏着嗓子喊:“哟~客官,你又来了~~~翠花,接客啦——” 杨越看了一眼那白痴,然后对苏沐晨道:“晚了,你睡吧。” “嗯!”苏沐晨在电话那头说了句晚安,电话挂断了。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杨越让郭廖负责排里的训练,然后让张朝封开车带着他再去一趟综合演练场,看能不能把一些项目压缩一下,尽量简化,省的求人了。 张朝封对此一肚子不满,老子堂堂一排长,怎么就成你司机了呢? 杨越摆着手,开车这玩意,我还是学不会,空旷地里跑一跑也就算了,在大街上人多,不敢乱踩油门。 张朝封“嘶”了一声,“你丫是不是有心理阴影啊?” 杨越点点头,还真有,小时后骑摩托车,一把油门直接飞进了稻田里,倒栽葱地栽在泥巴里,差点嗝屁,从此以后,烧油的机械他都不敢碰。 电动车可以。 结果还没到西门,就远远地看见哨兵在朝他们招手。张朝封一脚刹车停了下来,二班长从哨位上下来,道:“刚连长来电话了,让我拦住你们,调头回去。” “撒事啊?班长。”张朝封问。 二班长道:“林科长来了,你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了。” 杨越点点头,“可能有事,调头吧。” 张朝封只好原地调头,回去了防化连。 两人停好车,还没进连部的门,透过窗户就看见卧槽,怎么来了一堆人。 杨越定睛一看,一上校,俩中校,还有三个中尉。仇几满手忙脚乱地从连部出来,看见杨越,顿时叫苦不迭,“你是我爷爷啊,尽招惹一帮神仙。” 杨越心说咋回事呢,一抬脚,“报告!” “来!”林曾雪招了招手,指着旁边的上校道:“周副参谋长,认识吧!” “认识!”管他认识不认识,先敬个礼吧。另外一个中校杨越不陌生,作训科科长毛文东。那三个中尉,大概也是作训科的,站在那没说话,见了杨越只是点了点头。 张朝封一看,这阵仗有点大,于是连忙找了个借口就走了,把杨越一个人留在了连部。 正文 第二五零章 枪 今天一大早,还没正式上班,参谋长就接到了军区司令员亲自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语速很快,大致意思参谋长听了半天,才听出个所以来来。 说是你们十六师怎么搞的?建个专业综合演练场还让底下的连队自己想办法?你们作训科长想不想干了?不想干我今年就让他脱衣服滚蛋! 参谋长一头雾水,拿着听筒站那一顿惆怅,啥情况啊这是?大早上的吃了火药吧。 电话一挂,参谋长把毛科长喊到了办公室,一问之下才知道防化连打报告要搞个综合演练场,说是为了合成演练,但是作训科没批啊,他们自己要搞,没这笔经费嘛不是。 参谋长叹了一口气,杨越吧? 作训科长一脑袋问号,啥杨越? 参谋长摆了摆手,心说你也是个神仙,上年都被苏副司令员几个电话搞得鸡飞狗跳,杨越都不知道? 滚滚滚,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参谋长把作训科长轰走了,坐下还没两分钟,军区作训处又来了个电话。 说是司令员在交班会上交代了,要在十六师建个防化综合演练场,明年的大军区防化比武,要到疆南来,军区的综合演练场太老旧了,就到十六师附近找个地方建个新的。 参谋长立即答应了,心说这是好事啊,反正是要建,不如建个大点的,不仅是防化,全兵种合成演练场的不是更好? 电话那头无语地沉默了一会,然后破口大骂,你想多了吧?你十六师出钱啊!?别趁火打劫啊,我告诉你! 参谋长拿着听筒半天没缓过劲来,司令员骂就算了,你个作训处长,军衔跟我一般高,你也对我吼?参谋长把电话一挂,来人啊,备车,老子要去防化连。 副参谋长一看,得,您老还是省省吧,这种小事情我去就行了。师长找你,说是军区司令员把电话又打到师长办公室去了,老头子昨天刚从西北军区回来,今天早上屁股还没坐下来,就莫名其妙地被司令员批了。 参谋长一看这情况,觉得还是赶紧去安抚一下老头子,人家无辜地很。 于是,周副参谋长就带着作训科科长和几个参谋一起到了防化连,见了杨越,都是一脸晦气。 杨越哪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差点让军区炸了毛,司令部几个大佬从上到下都被军区屌得一脑袋包。 林曾雪朝杨越竖着大拇指,没有说话。杨越站在那,看见周副参谋长正在接电话。牛再栓托着电话机站在那一动不敢动,毛文东则斜着眼正在打量着防化连连部,静静地等副参谋长的电话讲完。 “是,参谋长,我明白,我这就说……放心吧。”周副参谋长通完了话,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你们防化综合演练场谁设计的?” 几个手指头指着杨越,“他!” “你是杨越?” “是!周副长!” 周副参谋长点点头,“图纸呢?” 杨越赶紧跑到业务室去取图纸,牛再栓陪着他一起,笑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你行啊,越哥!一个电话就搞定了!” 杨越心说那纯属无心插柳,这种事知道就算了,别到处宣扬,不好听。 牛再栓碰了碰他的手臂,回头看见门外没有人,便道:“一会周副参谋长说什么,你都答应下来。” “干嘛?”杨越侧着脸看他,难道师里要搞幺蛾子? “你别管干嘛了,听我的准没错!” 杨越将信将疑地拿着图纸回到了连部,把图纸一摊开,周副参谋长呶了呶嘴,“毛科长,你鉴定一下。” 毛文东凑着个脑袋过去,仔细地看了半天,点了点头,道:“符合标准!” “符合?”周副参谋长白了他一眼,“你什么眼神,这么小的综合演练场你说符合标准?防化连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扩建,这图纸能行?拿回去,你们作训科给我重新修改,至少给我放大五倍!” “……” 周副参谋长没管旁边张着嘴的毛文东,看着杨越笑了笑,“小伙子不错,图做的很漂亮,就是小了点,要不,你帮作训科一起改改?最好大一点……” 杨越刚想答应,他又道:“咱们师直靶场也有些年头了,你们防化兵综合演练不是也要打靶吗?你看一下,就在图纸里留个位置推一堵靶墙行不行?” “是!”杨越点头,别说一个靶场,就算是装甲车、坦克跑道我也能加啊。 周副参谋长点点头,“那行,那就辛苦你们。明天,明天把图纸做出来,毛文东!” “诶!” “做正规点,我明天去军区提交!” “好!”作训科长也笑了,师里摆明是要借鸡生蛋,玩得好一手移花接木的把戏。他当然高兴啊,不要作训科出一分钱,反正大头有军区扛。而且明年防化兵比武放在十六师,也是好事啊。场地建得漂亮点,规范点,也是给疆南军区长脸不是! 得了! 屋子里的人都很开心,只要事情能解决,那就好。反正挨骂有上面顶着,就算稍微出格一点,相信军区也不会说什么。 至于作训处长…… 参谋长在电话里说了,交给他来交涉吧。 几人眉开眼笑地出了门,临走时作训科长还拍了拍杨越的肩膀,看着牛再栓的眼神,这中校悄声道:“你可以的!” 杨越微笑着,目送着他们上车,然后一辆吉普,一辆猎豹,绝尘而去。 张朝封等了半天,心说上午都过了一半了,还去不去外面了?杨越回来打了声招呼,去个鸡毛信,防化连要起飞了,麻烦坐稳扶好! 作训科把这个事当成了今天的头等大事,什么东西都可以摆一边,这个事不行。几个作训参谋在杨越的指导下,把防化综合演练场的图纸画得很漂亮,等完成的时候,杨越端起来一看。 我去,这哪里是防化综合演练场,连步兵战术合成场地都规划好了。 毛文东也看了一遍,然后道:“你们防化兵不也是步兵吗?共同科目训练的时候,不刚好能用?” 杨越心说也是啊! 可左想右想,怎么总觉得是被人当枪用了呢! 正文 第二五一章 招兵 牛再栓一听杨越这想法,顿时哈哈大笑。 小伙,你还年轻。 参谋长为什么是参谋长?行军打仗的军师,没点小伎俩小谋略他能当参谋长?分分钟坏事给你变好事,脑袋瓜子转得连陀螺都赶不上。 杨越心说我好歹也将近四十了,没想到在参谋长面前,跟个小屁孩似的。 疆南军区夹在十六师和大军区两头,吃力不讨好,挨了训还要出钱。军区司令部拿着杨越他们的图纸仔细地看了,明知道这图纸里猫腻挺大,但还是不得不大手一挥,大印一盖。 同意。 参谋长专门给作训处长去了电话,两人关着门谈了半个小时,对面显然也是吃不消,直言干脆把你们这个综合训练场搞成一个典型的练兵基地算了。 参谋长一听,乐了!来来来,军区要是觉得我们的图纸不好的话,要不你们出一个,我们出人出力,一定把这个练兵基地整得漂漂亮亮的。 作训处长苦笑一声,只要军区拨款,图纸什么的,两天就出来了。 等消息吧! 疆南军区也不是省油的灯,开了个碰头会之后,马上就来了一招乾坤大挪移,搞演练基地得报全疆军区批准,全疆军区发下来的球,又被疆南军区踢回去了。 材料一到全疆军区,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结果周一早上,军区领导一会面,军区作训处把这个事一说,几个大佬当即都同意了。 疆南地处敏感地区,地形也相对复杂,在这里有必要建一个演练基地,各部队都可以去试训。顺便也可以锻炼一下部队长距离行军和军区的远程兵力投送能力。以方便万一有事,不至于发生增援部队在疆南迷路啥的幺蛾子。 听上去挺不错的! 可是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杨越选的地方,根本没那么大。最后军区下来了一帮人,到了十六师“哐哐哐”地就在叶尔羌河对面的戈壁滩上圈了个五十乘五十,总面积两千五百平方公里的区域。 反正都是无人区,拿来做基地最好不过了。 得,现在没防化连什么事了。 杨越失业了。 反倒是工兵营的倒了血霉,别人马上要进入专业合成演练阶段了,工兵营的还在戈壁滩上没日没夜地施工。军区把所有能动员的车辆都动员了起来,各种材料,各种设备,拉着就往十六师这里拖。各分队跟着工兵营去划地盘,防化连的综合演练场就按当初的图纸上设计的那样开始施工,牛再栓坐在连部,等着施工结束之后去验收。 工兵营长气急败坏,直说当初那一条烟,几瓶酒真不该收。搞得工兵营现在甭管什么地雷爆破、舟桥搭建还是筑城修路专业的,统统都在那每天累得跟狗似的玩泥巴。 无所事事的杨越给苏沐晨打了个电话。 “姐,你老实告诉我,老头子到底管什么的?” “炮兵啊!” “还有呢?” “作训啊!” “卧槽!”杨越默默地挂了电话,难怪疆南军区鸡飞狗跳了。 老头子也不是光卖了个人情给杨越,这件事本来小到他根本不想管。但是刚好军区本来就有这方面的打算,会议上说过几次。老头子一想,正好借着这件事发挥一下,全军区上下就重视起来了。 说到底,杨越也就只是在大树荫底下趁了一会儿凉罢了。 但是十六师很开心啊。 全疆小几十万部队,甲种乙种,摩托化、机械化,轻型的、重型的,开飞机的,开坦克的,开汽车装甲车的,各种快速反应部队、应急机动作战部队,要是统统都拉到疆南来过过招,那十六师岂不是要战力飙升? 十六师司令部把算盘拨得哗哗响,一下子从全疆军区干儿子变成亲儿子,这奶水又足又甜,让很多人都觉得睡在梦里。 跟暴发户似的。 杨越拉了一根线,然后完全没他什么事了。 张朝封每天带着一排练专业,仍旧破着嗓子在那骂。杨越在训练场上溜达,感觉现在已经完全插不上手。弟兄们都很刻苦,也很努力。九月份一到,大部分人都顺利地完成了一年度的专业训练,成绩整体合格。 现在那帮菜鸡,穿着防化服能在场上飞奔,坐在侦察车里,背着装备乍一眼看上去还挺唬人。 行了,这一批兵潜力挖的差不多。牛再栓让他选几个明年比武的苗子,说是东道主,得出两个队。杨越挑来挑去,也没挑上几个。 也就季永春、钟煜几个二年兵能派上用场,其余的一年兵,大部分训练凑合,执行任务也可以,但比武就算了。 牛再栓两眼一瞪,没一个入眼的? 杨越摇头,真没有。不是他对刘传伟有意见,而是一只羊带不出一群狼,一排在前面那大半年里养成的各种不专业的习惯,在这两个月总算矫正了一些,但他们充其量也只是披着狼皮的羊,仅此而已。如果要选,得从明年的新兵里找。 得从头开始,给他们完完整整的六个月时间。让他们走军区防化团的格式,为了比赛而培养赛会型选手。 毕竟军事体育并不只是军事。 牛再栓一摆手,“得了,说的啥我也听不懂。你那么专业,那今年的新兵,你去招!” “啊?”杨越张大了嘴,“去哪招啊?” “陕西、山西、四川、山东……随便哪,我又不能做主。”牛再栓道:“我今天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但是我丑话说到前头,去招兵你就给我招点好兵回来。别跟杨二小那样的,小心我踢你屁股!” “那不能!”杨越呵呵一笑,“别人我不敢保证,我招的兵,肯定是防化连未来最牛逼的人物!” 牛再栓看了他一眼,笑了:“多牛逼的人会比你牛逼?自己牛逼就算了,还把一个班都带成了牛逼班,你要是真招到了,回来转正我就让你当副连长。” “君子一言!”杨越伸出个手来,牛再栓一巴掌拍掉:“滚滚滚!老子说话算数!” 正文 第二五二章 动员 接兵工作,在很多人眼里,是个美差、肥差。坊间传言当兵三年,还不如辛苦两月,说的就是接送兵工作。 杨越就是牛再栓从J省Y市接回来的,那年牛再栓刚升中尉才一年,在防化连的副连长位置还没坐热,就被王亚文轰去J省了。但十六师的接兵风格一向比较清廉,更看重兵员素质。杨越记得,牛再栓在火车上敞着自己的包,把他收的东西晾给大家看,都是一些Y市当地的土特产。听说那时候有人送钱给他,全部被他指着鼻子骂出了门,扬言谁要是再给他送,谁就别想当兵。 别人,杨越可能不信。 但牛再栓的为人,杨越深信不疑。 他这个人有正气,不是靠演出来。杨越敏锐地察觉,牛再栓就是这样一个人。 张朝封听说杨越要去接兵,死乞白赖地也要跟着去。反正一排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了,有没有他这个排长都无所谓。而且接下来,全连转入步兵共同科目的训练,就更没什么需要他这个排长亲自坐镇的。杨越一走,张朝封就要每天搬个小马扎,坐在连部学理论,学指挥,贼无聊。他跑到连部守了牛再栓两天,牛再栓被他逼得没办法,就拉着仇几满来当说客。 仇几满问他:“你为什么要去啊?” “指导员!”仇几满拍着胸脯反问道:“你可觉得我有一身浩然正气?” 仇几满打量了他一眼,“我觉得你就跟没脱奶的娃儿一样,少了杨越,你浑身不自在。” “诶!这话说的是!”张朝封也不隐瞒,张嘴道:“我就是杨越的跟屁虫,他去哪,我就想去哪。” 牛再栓坐在里屋听见了就大声骂:“他去死,你也去?” “去!”张朝封斩钉截铁,“而且我还得比他死得更壮烈!” 仇几满叹了一口气,“一对活宝!” 张朝封道:“凭啥二排长能去,我就不能去?我不服!他哪一点比我强?” 仇几满一看张朝封越说越激动,门外还有人在听,赶紧轰走了那几个凑热闹的,把连部的大门一关,拖着张朝封进了里屋,“你真想去?” “想去!” 仇几满看了一眼牛再栓,“要不,把郑书丛留下,让张朝封挂上等兵衔去吧。” 牛再栓眼睛一瞪,“我让你当说客的,到头来你给他当说客来对付我?” 仇几满啊了一声,道:“这两人在一起也习惯了,凡事也能有个商量,他想去就让他去呗。今年的兵源分布广,师直部队扩编力度大,接兵干部又少。郑书丛去当杨越的通讯员,不如让张朝封去,顺便也能帮杨越把把关,毕竟两人各有优势。老牛,你说呢?” “接兵办你家开的?”牛再栓没好气地道,“报上去的人员,说改就改的?” “不就一个电话的事嘛,不行我来打!”仇几满用激将法,牛再栓一摆手,“去去去,我来打!” 仇几满和张朝封顿时就笑了,牛再栓一个电话打到接兵办,副政委亲自接的电话,一听防化连要换接兵人员,当即就在电话里骂:“这种小事你跟我说什么?叫他们改下名单不就完了!” “不是接兵函都已经发出去了吗?上面都有我们接兵人员的名单,我就是想请示一下,能不能换个通讯员,我们那通讯员前两天训练受了点小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换个通讯员而已,有必要吗?换谁啊?” “换我们一排长,张朝封。” “让他顶着你们连通讯员的名字去不就完了?我这忙得焦头烂额的,你那就不能动动脑子吗?挂了!” “……”电话里“嘟嘟嘟”地一阵忙音,牛再栓把电话一搁…… 这特么也可以?张朝封一听有戏,笑得开心,“连长,这么说我能去了?” 牛再栓看了他一眼,“你给我放老实点,去了地方上,别撺掇杨越犯纪律,别人我不管,我防化连出去的人,谁要是敢给我兜一个子儿回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一定,一定!”张朝封歪戴着军帽,跟伪军似的点头哈腰:“咱一身正气凛然的……” “滚滚滚!”牛再栓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别跟我这唱高调!滚回去收拾东西,下周一上午十一点开动员大会,你跟杨越别迟到了。” “诶,好!”张朝封从里屋出来,一抬头瞧见一脸怨气的郑书丛,“班长……” 张朝封站直了,拍了拍郑书丛的肩膀:“诶,别灰心,就算让你去,你也蹦不出个屁来,站那只会摆造型,你是不知道,接兵那场面肯定是混乱不堪,鸡飞狗跳。我替你去了,你也别谢我!” 郑书丛还想说什么,张朝封却道:“还有肩章吗?软的硬的都要。” 郑书丛点点头,“还有一副。” “来来来,都给我!” …… 第二周礼拜一上午,杨越带着张朝封和二排长一起到了接兵办,围着司令部一张椭圆形的桌子,差不多已经挤满了各分队、各团的接兵人员。今年的接兵总指挥是廖副政委,接兵人员分六个省,十多个地区,二十多个县市撒豆子一样几乎洒满了半个中国。杨越一边听廖副政委强调接兵纪律,一边拿过材料来一看,防化连的接兵地区在南方,H省的H市,计划征兵一百二十五人。除了杨越外,还有工兵营的两个士官。杨越任接兵连长,防化连二排长、工兵营筑城连一排长、地爆连一排长分别任杨越的排长。 工化科出了一个中尉参谋任接兵指导员。 杨越的通讯员是郑书丛,但现在换成了张朝封。 他抬头看了一眼张朝封,这货穿着士官的衣服,挂着上等兵的军衔。 简直丢人现眼。 张朝封完全不以为然,杨越发了一身尉官服,他不眼红,反正他是跟着去找乐子的,穿啥不是穿?总比一天到晚呆在营区里“一二三四”来得好。 张朝封心里畅想着,南方,鸟语花香的,还真没去过呢!别说南方了,自己好像连全疆都没出去过啊…… 正文 第二五三章 权威性 杨越感觉有两道目光射在了自己的脸上,他余光一瞥,是坐在离他不远的两个士官。 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原来是工兵营的,和他一样,都是接兵八连的干部。他们心里正纳闷,像杨越这么年轻的人,是怎么跑上防化连副连长这个位置的?一看这胖子,白白嫩嫩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但是打心底却瞧不起。 也难怪他们不知道,工兵营的营区在师直大院的外面。杨越很多的传言,他们根本不清楚。人家工兵营的骨干,两个二级士官,当兵都当了六七年了,二十三四岁了,被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给领导了,心里不平衡也是应该的。 杨越朝他们微微一笑,然后撇过头去签保证书。白纸黑字地写上自己的大名,杨越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的名字这么有分量。自己再有半个月,就要远赴H省,去决定一百多人未来的命运,想想都有点下不去手。他的笔最后拖出了一条凝重的笔锋,那未干的墨迹反射着刺眼的灯光。 杨越拿起保证书,交给了身边的工化科派来的指导员,那中尉戴着眼镜,很和善的样子。他朝杨越笑了笑,郑重地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杨越凑过头去一看,巴尔斯.博尔吉。 “蒙古人啊?” 那中尉腼腆的笑了笑,“是!” 杨越伸出手,“合作愉快!” 博尔吉使劲地握了握,然后把保证书传给了九连连长。椭圆桌上坐着的人,把纸张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廖副政委的手里。 “别的我不多说了,该怎么做接兵手册上都有。我这里重点强调四个不准,都给我听好了。” “一,不准接受宴请,尤其是定兵前后,谁接受被征召人员的宴请,回来向我打报告!隐瞒不报一经查实的,严惩不殆!” “二、不准收受、索要财物,这是底线,也是原则,各位且行且珍惜!” “三、不准无故换兵,地方人武部做好的前期工作,你们别乱插脚,别给他们惹麻烦,也别给自己惹麻烦。” “四,不准私相授受,一切都必须公开,公平,公正。以上四条,不要当做耳旁风,我言尽于此。板子打下来,相信在座的都扛不住,如果有人非要违反,那就做好脱军装的打算……” 廖副政委看着面前的人,“散会!” 杨越起身,拿起帽子跟着人群往外面走,身后跟上来那两个工兵营的士官,叫住了他。 “杨连长!” 杨越一回头,“有事吗?” 两个士官脸色不善,“下午我们开个连务会吧?” 杨越看了看也停下来的博尔吉,问那两个士官:“连务会??” “我们既然是一个连队,就算是临时的,也必须正规起来,毕竟接兵容不得差错。” 杨越点点头,戴上了大檐帽,呶了呶嘴:“那行,你们开吧,开完告诉我一声。” “杨连长……”两个士官一愣,啥意思啊? 杨越头也没回,摇着屁股就走了。张朝封回头看那两个士官站在会议室门口,有点风中凌乱。 博尔吉笑了笑,回去了工化科。 张朝封追上了杨越,“越子,你把人两个晾那,真的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杨越脸上显得很平淡,但嘴上却毫不客气,“谁是接兵八连的连长?我要不要开会,要开什么会,什么时候开,我说了算!轮得到他两个给我出主意吗?倚老卖老吗?卧槽!简直莫名其妙!” “你火气也是忒大了些。”张朝封劝解道:“人家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问?”杨越听了下来,“你别装听不懂,他们这是请示吗?他们想压着我们,你听不出来?图样!我跟你说,张朝封,作为一个单位的主官,必须有舍我其谁的魄力。在某些决定上,谁也不能让他渗入到你的决策当中来。需要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别让他们替你说了,你要温柔地当好人,他们就会更加瞧不起你。” “别唧唧歪歪,说点我能听懂的!”张朝封大咧咧道。 杨越摆了摆手,“这么跟你说吧。你一排谁制定训练计划?” “我啊!” “那某一天突然二班长跑来,拿着一张纸说,排长,这是我们排下礼拜的训练计划,你批准一下,你会怎么想?” “那肯定不行,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要我这个排长干什么!?” “那不就完了!权威性知道吗?这就是!”杨越回头看着司令部门口陆陆续续出来的人群,低声道:“不管以后你干到了哪个级别,记住,任何事情,随时随地,保持住自己的权威性,否则一旦被人架空,你就趁早滚蛋回家种棉花吧!” 张朝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是不是有时候把你晾在一边自己做决定不太好啊?” 杨越叹了一口气,“你和我是相依为命的弟兄,跟他们不一样,我们知根知底。很多事情你做了决定,我只会维护,不会拆台。同样,我也相信你也会全心全力地支持我,所以我们之间没这个存在。但是如果直面领导,比如老牛,甚至以后你做了连长,需要涉及更高一级的时候,记得做决定之前,先请示顶头上司一下。对你没坏处的!” “知道嘛,早请示,晚汇报嘛,我懂的!” “懂就好!”杨越默默地点头,希望他是真的懂。 回到了营区,杨越问郭廖借了一套士官肩章给张朝封,让他把上等兵的军衔肩章还给了郑书丛,也算是了了张朝封从来没干过士官的人生遗憾。二排长是刘传伟的同班同学,从军衔上来说,他是中尉,按理讲他更应该成为接兵连长,但是他自觉能力不够,应付不来社会上的复杂套路,刚好牛再栓有意提拔杨越,所以他也就顺水推舟,让杨越当起了领头羊。三人碰了个头,撇除工兵营的两个士官,他们先订了个攻守同盟,谁特么要在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面前炸刺,谁就洗干净屁股等着挨踢就是了。 正文 第二五四章 老军医 九月底,防化连被拉去了戈壁滩上保证师一级的步兵合成演习。走之前,牛再栓和仇几满买了几个菜,趁着礼拜六干部休息日,和杨越他们一起喝了一杯。 防化连的未来就交到了他们三个手里,眼睛一定要擦亮,千万千万注意,不要犯纪律。 三人仰着脖子一碗接一碗地喝完酒,张朝封就代替其余两个拍了胸脯,有他张朝封在,谁也别想辜负连长你的交代!我张朝封就是你的眼睛,在我眼皮子底下,杨越也好,二排长涂元定也好,都得夹起尾巴来做人。 那什么!牛连长,麻烦你再赐我一柄尚方宝剑,我好先斩后奏! 牛再栓哈哈一笑,扔过来一条屋顶上晒着的咸鱼。 防化连开拔的第四天,国庆还没来得及过完,杨越就收拾好了东西,和张朝封、二排长涂元定三人一起,列队出了营门。哨兵向三人敬礼,杨越带着队,一丝不苟地回礼。 等到了集合场地,工兵营的两个士官也早就来了,他二人也换上了尉官服,这么一眼看过去,接兵八连就是三中尉,两少尉,一士官。 两个士官朝杨越敬礼,杨越翻开了八连的名册,“谁是屈艺?” 一个个子稍高,脸消瘦的举起来手,“是我!” 杨越点点头,看向另外一个个子稍小,身体强壮的,“那你就是左向?” “是我!”两个穿着少尉军装的士官互相看了一眼,面前这挂着中尉衔的胖子看上去不太好对付。那张年轻的脸上仿佛看不出什么表情,波澜不惊的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 杨越把花名册交给了张朝封,后者把他塞进了公文包里。五人在车边等了半天,才把指导员博尔吉等来。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林曾雪。他是H省的接兵负责人,区域大BOSS。往常这个任务都是副职干的,可是今年征兵量太大,尤其工化口子和防空营一样,要的兵更多,干部不够用。老林一听杨越也去H省,心里盘算着这一路上也不算太折腾人,就干脆挂帅出征了。 H省总共有两个接兵点。工兵营单独有一个,防化工兵合成去另一个。这两个点是挨着的两个地级市,林曾雪跑来跑去也方便。众人集合,点名出发。师直接兵干部上了几辆卡车,拖着就去了喀什机场,在那转机到了乌市,一下飞机,就看见一堆挂着红十字臂章的军医早就等在了那。 每个接兵连塞两个军医,负责在接兵点复查入伍新兵的身体状态。张朝封眼睛尖,在乱哄哄的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嫂子诶!” 杨越心里一暖,顺着张朝封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苏沐晨笑吟吟地提着包走了过来,包一放下,苏沐晨正经八百地朝杨越敬礼:“乌市陆院医学院中尉军医苏沐晨报到!” 杨越还了个礼,看着苏沐晨肩膀上的中尉衔笑了笑,“你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 苏沐晨小声道:“我知道你要去接兵,所以我故意的。反正我们医学院每年也要帮忙,今年接兵我就报名了,你知道的,我想去哪我就能去哪!” 杨越竖了竖大拇指,“你还真是不务正业!” 苏沐晨脖子一抬,“我跟你说杨越,你别瞧不起我。我的成绩在我们班是拔尖的。只有成绩好的,才有资格报名接兵。而且,我专攻骨科,我是人尽其用,你别诋毁我啊!” “行行行,说不过你!”杨越打着哈哈,看见个老军医朝他们走来,他朝张朝封呶了呶嘴,那货马上屁颠屁颠地跑去帮忙提包。 “哎呀,年纪大了,不方便咯!”那老军医擦着汗,摇头。看见面前这一堆年轻的军官,尤其感怀,“哎,我就说嘛,让我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真不如让我退休算了!” 苏沐晨笑吟吟地搀扶着老军医的手,“周师傅,您老过谦了,我年轻眼神不好,您经验丰富,可是我们的定海神针,什么毛病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老军医呵呵笑道,“行了,丫头,我就知道被你忽悠来肯定要吃苦的。也罢,就当出去旅游散心,我们去哪啊?” 杨越连忙道:“H省H市!” “哦,好地方!”老军医笑了,“我好多年没去过南方了,蹭你们的福!” 杨越瞥了一眼苏沐晨,这老军医你找来的?你来就算了,还拖个老人家是要闹哪样?苏沐晨咯咯笑道:“我介绍一下,这是军区医院骨科专家周老先生,在我们全疆军区,骨科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一眼就能从一个人的走路姿势看出他骨骼上的问题,所以,你带上他,事半功倍,让那些想蒙混过关的做春秋大梦去吧。” 杨越敬了个礼,然后拉着苏沐晨走到了一边,“姐,我们没人手照顾他啊!” “我啊!”苏沐晨道:“他可是我骨科的老师,到了地方,你们去忙,我和他等你们就是。需要我们的时候提前一晚上通知一下,又没事!” “行!”杨越只好同意。那边吹哨子集合,准备转机出发。杨越让张朝封帮着老军医提东西,带着接兵八连所有人员列队集合,然后跟随着整齐的队伍鱼贯地上了飞机。 空客300一架一架地滑向了跑道,它们将代表整个全疆军区,从乌市机场飞向全国各地。塔台沉着冷静地指挥着空中交通,几乎每隔两分钟就要发出一架次军用包机。杨越和苏沐晨坐在一起,把靠窗的位置让给她,空姐正在检查着每人的安全带,笑得职业。路过张朝封身边的时候,那货看着空姐,一边眨眼睛,还一边吹了声口哨。 身边几个人都会意地笑,杨越转过头,“注意形象啊!” 那空姐标准地露着七颗牙齿,脸微微地一红,一边帮张朝封扣上安全带,一边温柔地轻声道:“祝各位旅途愉快,一路顺风!我将竭诚为你们服务!” 张朝封看那双雪白的柔荑正熟练地整理着他的安全带,倒是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然后闭着眼睛掩饰自己的尴尬。 正文 第二五五章 董部长 H省,号称九省通衢,中部枢纽。在古代中国,这里便是重要的汇通地带,兵家必争之地。革命战争时期,这里走出了大量共和国的高级将领,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摇篮之一。 H省人杰地灵,这里的兵源素质在整个南方来说都算不错,机灵、聪敏,身体素质融合南北优势,平均身高也不算差。能吃苦也能创新,表面上看有北方兵的豪迈,骨子里却透着南方兵的狡猾。 十月初,H省的气温比苦寒之地至少要高出八到九度。杨越一下飞机,就感觉自己身上穿得有点多。七手八脚地除掉了薄毛衣,仍然觉得穿不住。 南方的秋老虎还没有完全过去,几个人被太阳一晒,顿时感到有点晕头转向。 出了机场,H市的人武部接机人员迎了上来。对方来的是个中校,四十岁左右,脑袋顶上露着个地中海,还搭着几缕头发掩盖着。一上来不等杨越他们敬礼,就热烈地举着手,“辛苦辛苦!欢迎欢迎!” 林曾雪被省会W市的领导围住了,这边杨越唱主角。几人敬礼致意,对方打着哈哈压着手掌,“你们是远方的客人,到了H省就不分军衔高低了,走走走,上车,我们回H市!” 杨越点点头,“稍等一下!” 他想去跟林曾雪打个招呼,没想到人家根本没空理他,一堆人簇拥着就把他挤进了一辆小车里,连个招呼都没打,呼呼地跑得没了影。杨越只好转身回去,跟着那地中海上了丰田考斯特。 H市离机场一百八十多公里,在机场高速上奔驰了半个多小时,然后转入省道跑了一个小时,最后才到了H市市区。杨越从来没来过H市,印象中H市就算不会很发达,但至少不会像眼前这样,城区看上去不大,一条河横贯东西,河上架着五座桥,五座桥的范围之内便是市区,离开这五座桥,便是郊区。站在其中一座桥上,一眼就可以看穿整个H市。 徒步的话,一天能在城区里转三圈,顺便还能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喝杯茶什么的。 在车上,双方一介绍,杨越才知道这次来接机的是武装部的副部长,姓董。H市的老人武了,从他手底下走过的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人眼里透着精明,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就能冒出一句好话来,实乃人精。杨越觉得以自己的阅历肯定是斗不过他的,心说要小心。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个女干部,文职军衔,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模样长得漂亮,一头乌黑的秀发盘起,压在军帽的帽墙下,显得精干。 杨越和她对视了一眼,便知道这女干部也是个不好招惹的主,那双眼睛如秋水一般,含情脉脉,俏脸上不知是扑了粉还是天生的颜色,粉扑扑地嫩。她和杨越的视线一交错,杨越就能感觉那火热般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射在他的身上。 苏沐晨坐在杨越的后座上,把两人的视线交流敲在了心里,她伸着一只手,暗暗伸到杨越的腰眼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杨越赶紧把头扭回来,痛的呲牙咧嘴,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一个多小时都听姓董的在那滔滔不绝的说,他们全疆军区来的是最后一批,其他军区和武警部队的早到了几天,都下去考察了。晚上武装部有工作餐,回去了洗洗就能吃。验兵阶段人武部已经完成,打算过两天在武装部的训练基地里把通过体检的兵苗子集中一下,让跟随军医挑出其中企图蒙混过关的。然后再就是家访阶段,家访没问题的话,就是定兵会议,分配兵源,过了之后就是走兵流程。整套程序下来,至少得一个半月,最晚十二月初,新兵就能启程。 杨越对这些早就了然于胸,来的路上就把整个流程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地方上是在九月份就已经启动了征兵工作,通过政审删除一批人员,再通过体检删除掉大部分人员,留下的,就是部队备选兵苗。跟种庄稼似的,一茬一茬地筛,筛到最后,就是种子。 “杨连长!”那女干部看着杨越盯着窗外发呆,忽然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年轻。” 杨越呵呵一笑,“我这算什么,革命年代,老前辈十几岁就是军团司令。我们也只是走狗屎运罢了,比我们优秀的多着呢。” 董部长哈哈大笑一声,“杨连长过谦了,我们H市也出过不少少年将军,我们从来都不怀疑年轻人的能力。今天晚上,怎么地也要好好喝一杯。” 杨越心说你这是怎么联系到一块的,旁边张朝封却咧着嘴在那笑。在飞机上,杨越就叮嘱过张朝封,没事别说话,一张大嘴嘴皮子一掀,天知道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张朝封满口答应,这会儿是很想怼那地中海一句“喝酒嘛,谁怕谁似的,我们西北兵,最不怕的就是喝酒!” 等到天色擦黑,考斯特终于停在了一座院子里。杨越下车一瞧,这里倒是风景不错。依山伴水,青山环绕的,远处的城市在霓虹中闪烁,而在这个院子里,虫鸣鸟叫,鸟语花香。 人武部的经验那是几十年磨砺出来的,他们深刻知道接待军队人员该是个怎样的规模。这里是人武部下属的一处招待所,幽深僻静,怡人心神。门口还有两个站岗的,看上去训练有素的样子。 接风晚宴说不上,但如果说是工作餐那标准也着实高了几个档次,他们一行七人,对方准备了八菜一汤,每一道菜都做工精巧,雕花镂草,看上去都跟艺术品差不多。尤其每人面前的一个冬瓜盅,盅里躺着一只摆着造型的乳鸽,油光发亮。切成丝的各种食材铺垫其上,五颜六色,让那已经熟透的乳鸽栩栩如生。西北来的糙汉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菜式,看着看着就下不去手了。 “来来来,都是些家常菜!”董部长端着酒杯,站在那,“这第一杯,给全疆军区远道而来的各位接风!我先干为敬!” 话音一落,他端着口杯哗啦一下就喝了个干净。 正文 第二五六章 不为难你(为书友陈锐众的多次打赏加更) 张朝封明显感觉身边的指导员博尔吉手抖了一下,他侧眼看去,那蒙古娃娃好像被吓到了。另外一边坐着的两个工兵营的士官也是一脸日狗的表情,望着面前的那只口杯,不知道该怎么喝。 张朝封跳了起来,杨越拉都没拉住。 “董部长豪爽,我紧随其后,干杯致敬!” 张朝封哗一下,也干掉了自己手里的杯子。杨越捂着脸,你特么能矜持一点嘛?对方就一男一女两个人,敢这么跟你喝酒,那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不悠着点,晚上就等着看你现场喷泉。 其他人一看张朝封带头了,心说不能露怯啊,也跟着端着酒杯一口喝干。张朝封带了个节奏,董部长哈哈大笑,“痛快!” 紧接着又倒了一杯:“第二杯,祝今年的征兵工作顺利完成!我先干为敬!” 博尔吉连忙伸个手想阻拦,但对方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董部长喉头咕咚一下,一杯酒又干了。 喝完以后,董部长倒拿着酒杯,亮着杯底给他们看。 他的脸上笑意吟吟的,扫视着面前的众人。杨越拉住了张朝封的衣角,视线移到了他的肩膀上,那意思是说,你挂着个士官的军衔你瞎出什么头?张朝封皱着眉头,表情不善,他是想告诉杨越,这老头子明显是要三板斧吓趴一群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是在立威,是想告诉我们这是谁的地盘。 这特么能忍?我西北大汉从来不惧挑战,尤其不惧酒桌上的挑战!只有喝死的,没有被吓死的! 杨越嘴角一弯,就你特么知道的多。 他手里一使劲,给老子坐着看! 董部长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杨越的小举动,内心一阵得意,小年轻,量你们也接不住我几杯酒。三杯到头,再来三杯,乖乖地躺上床睡觉去吧。 他端着酒杯,“这第三杯……” 杨越刚想说,这第三杯我们敬你,没想到对面二排长涂元定“哐”一下站起身来,“董部长,这第三杯留着最后敬,我先敬你一杯!” 董部长一愣神,涂元定已经把酒倒进了嘴里,喝完了也学着董部长的样子,翻着酒杯亮着杯底。喝完了还不算,哗哗地又给自己满了一杯,“这一杯,我敬H市人武部,在座的同志征兵工作辛苦了……” 他看了一眼杨越,杨越伸着手抬了抬,涂元定点点头,“这一杯我代表我们接兵八连敬你们人武部的所有同志,我干掉,你们随意!” 那女干部一见这场面,只好笑了笑,站起来陪喝。涂元定二话不说,又是一杯下肚。董部长脸上明显抽搐了一下,但手里也不慢,涂元定喝完,他也仰着脖子一口闷掉。 “爽快!”涂元定竖着大拇指,然后坐了下来。杨越朝他眨了眨眼睛,好样的!今天就算车轮战,你二位也别想竖着出去! 别怪我人多欺负人少,老子们西北狼,一个人我们是一起上,一群人我们也是一起上,干的来以少打多,也玩得来以多打少。 什么?你跟我说不要脸!?你见过狼群有要脸的? 身边博尔吉的屁股动了动,杨越看见他端着酒杯也想凑一脚,心里不禁侧目,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也有这血性。他悄悄地用眼神制止了,我们一个连长,一个指导员,手底下还有三个排长一个通讯员,现在才是前餐,还轮不上我们亲自抄刀上阵。博尔吉点点头,悄悄地放下了酒杯。 对面显然也看穿了博尔吉的动作,董部长连忙就坡下驴,摆手道,“哎,吃口菜,大家先吃口菜,酒可以慢慢喝嘛!” 张朝封坐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张嘴就是满屋子火药味:“酒不尽兴,菜不够味啊!董部长!” 董部长显然眼神不善了,看着这士官肩膀上的军衔,眼神里闪出了一丝嫌弃。倒是他定力好,打着哈哈道:“没有事,这位小同志说得对,酒不尽兴,菜不够味!” 身边那女干部站了出来,“这一杯,我敬杨连长!看得出来,杨连长比我要小几岁,我大言不惭,喊你一声老弟!姐姐先干为敬!” 杨越一瞧,好样的,还知道转移火力。这是要擒贼擒王,拿他开刀啊! 博尔吉显然坐不住了,端起杯子就要上。杨越一把摁住他,刚想起来迎战,却见工兵营的两个同时站起来了。 这两个一直在观望,直到此时才奋起抵抗,屈艺和左向两个一起端杯:“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敬董部长!” 董部长一口老血喷了三尺高,那边杨越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干脆,我们五个一起喝一杯,怎么样?我先干为敬!” 杨越一倒头,五十二度的老酒顺着食道一路滑向了胃里,火辣辣地燃烧着。对面一男一女吃了一惊,特么的,各个都能喝啊!? 杨越坐了下来,旁边苏沐晨悄悄地递来一个药丸,“混着酒一起喝了,养胃护肝的。” 杨越点点头,“一人发一粒吧。” “早就发了。”苏沐晨轻声道。 结果一抬头,那女干部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杨越的身边,杨越以为她又要来,正想着找死也得看对象吧,谁知道别人略过了他,直奔苏沐晨而去。 苏沐晨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酒杯,啥意思?找弱点呢? 女干部喝了酒,脸上的红颜色更深了,“妹妹,意思意思一下就行,都是女人,不为难你!” 苏沐晨看了一眼杨越,杨越点点头,这一顿酒,看来谁都不可能幸免。只要他们不逼周老先生,谁都能陪着他们玩! 苏沐晨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怎么喝?” “我干掉,你随意!”女干部不等苏沐晨反对,张嘴又是一杯。杨越低下了头,这咄咄逼人的架势真的不太友好。他拉了拉苏沐晨的衣角,示意她点到即止,不要再把矛盾升级了。 谁知苏沐晨理也没理杨越,抓着一只刚打开的酒瓶子“哐”一下顿在了自己的面前。 “我一瓶,先干为敬!” …… 正文 第二五七章 喝多了 董部长一看这场面,连忙打圆场道:“诶,酒不是这么喝的,悠着点悠着点。” 这节奏已经完全乱了,董部长的原意是自己先来三杯,批发一下,然后身边的女干部再批发三杯,六杯酒下去,基本上战局已定。再能喝的人,六杯也不是个小数目。 可是对面这七个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丝毫没给他这个东道主面子。 哪个部队的啊?愣头青吧! 老军医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地用筷子点着面前的那盘花生米,看着后生晚辈们把董部长这两人干得落花流水,眼角咪咪笑。 “苏班长啊,别太逞能啊!”老军医抬头笑道。 苏沐晨的性格杨越太了解了,这女人从不吃亏,属于典型的貌似繁花,却心坚如铁的那种类型。有人敢在她面前炸毛,基本等死吧。 苏沐晨要强的很,直面挑战,从不退缩。上来就是一瓶,端着碗娇叱一声“干!” 不等那女干部反应过来,半瓶酒没了。苏沐晨手里不停,接着把剩下的那半瓶酒倒进碗里。 对面顿时就慌了。 以为挑了个软柿子,让他们见好就收,没想到这七个人里唯一可能的弱点却打蛇顺杆上,爬杆子似的冒了个尖。董部长连忙走过来,一按,按住了端在了苏沐晨嘴边的碗,“诶,酒不是好东西,喝多伤身!” 杨越也给苏沐晨使眼色,差不多就行了,别把自己撂进去了。苏沐晨咯咯一笑,“行!我酒量差,就先喝半瓶,剩下的,欠着。” 那女干部讪讪一笑,感激地看了一眼董部长,董部长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看杨越。 杨越摆摆手,道:“酒嘛,尽兴就好,不要喝醉。” “对对对!”董部长连忙点头,“差不多就行,差不多就行。” 杨越端着杯子,“董部长,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一杯,我敬你!” “……” 这一晚上哦,谁也不知道九个人到底喝了多少酒。反正空瓶子越来越多,面前的菜除了张朝封多吃了一些,其他人都基本没怎么动。喝了近两个小时,然后第一个退出战场的是那女干部,杨越和苏沐晨放过了她,但显然工兵营那两货并不打算怜香惜玉,根本不用车轮战,两人一起上,没几下,边上就多出了三四个空瓶子。 女干部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出了门,接着门外隐约传来呕吐的声音,杨越端着杯子,脑袋有点混沌了,他看了一眼门外,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董部长的脸上表情也有些难过。 “没事吧?”杨越问。董部长摇摇头,“外面有我们的人照顾,放心吧。” 杨越叹了一口气,趁能和平收手,就低调一点吧。今天喝得确实有点多,苏沐晨目光呆滞,看样子也醉了,早点收兵,早点罢战吧。 喝酒这种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董部长摇摇晃晃地再也不造次了,勉强陪着杨越上了楼,就打了声招呼离开,杨越听见楼梯上“噔噔噔”的脚步声,在走廊窗前一看,见董部长扶着那女干部缓缓地上了一辆车,临走时还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杨越他们住的那层楼。 张朝封端着个酒瓶子在那嘲讽道:“真是不知道马王爷头顶长了几只眼……” “算了!”杨越搂着他,“人家也不容易,你以为他们干吗要跟我们这么拼命地喝酒……这是陋习,以后肯定不会被允许的。” 他们七个人,开了四个房间。苏沐晨睡走廊尽头最里面,杨越和张朝封睡隔壁。二排长陪着老军医一间,工兵营的两个单独厮混。杨越把苏沐晨扶到了房间里,那姑娘现在好像才酒劲刚上来,直说头疼地很。杨越帮她躺下,刚想脱她衣服的时候,苏沐晨睁眼歪头“哇”一下,吐了杨越一身。 杨越赶紧找了个垃圾桶,放在床头。 “不能喝就别逞强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海量来着呢!” 苏沐晨抬起头,拢着凌乱的头发:“我就是看不惯她,我就是想怼她!” “得!”杨越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现在舒服了?大小姐,你看不惯谁也别把自己往里搭啊!” “哼!”苏沐晨冷哼一声,仰头倒在枕头上,“过来!” 杨越寻思着你有脾气别往我身上招呼,“你先睡,我在隔壁,随时叫我!” “杨越!过来!”苏沐晨一脚勾住了他。杨越抓了抓头皮,脱掉脏了的外套,又坐了下去。 “帮我脱衣服!” “你不是醒着呢吗?” “没力气!” 杨越闭上眼睛,“别勾引我!” “你怕我爸?” “我怕你!”杨越道:“我怕你明天早上一起来,把我脸扇肿!咱清醒点,酒后的事不算数的!” 苏沐晨慵懒的翻了一个身,勾着头搂着杨越的腰,“你乖,我真的没力气了!” “行了!”杨越伸手把她衣服扣子一解,抬着她的头把外套脱了下来,手在她裤腰带上停了一下,想了想,干脆利索地三下五除二,把苏沐晨的外套全部扯了下来。然后把被子一盖,完活。 “我要洗澡。”苏沐晨不依不饶。 杨越把衣服收拾了一下,“洗什么澡?你还是学医的,酒后洗澡,你不要命了?明天再说,衣服我拿走洗了,你安心睡!” “杨越……”苏沐晨瘪着嘴,“我难受!” “现在知道难受了?”杨越没好气道,“你等着,我把衣服扔洗衣机里,就来陪你说说话。” “嗯,拉钩!” 杨越一把拍掉她的手,“说话算话!” 杨越没再纠缠下去,拿着脏衣服就去了走廊另一头的水房,把衣服扔进去倒上洗衣粉,哗哗哗地放满了水,让水波荡漾着。张朝封还在喝,他是没喝够。今天他的级别不够,想咋呼都没机会。此刻正抱着一只猪蹄儿啃得欢,说是从食堂里拿的,杨越一摸,冰冷冰冷的。 张朝封骂道:“你知道个屁,猪蹄就是要吃冷的,有嚼劲!诶,你还在这呢?隔壁啥情况?” 杨越摇摇头,估摸着这时间苏沐晨也该睡着了,走过去看了一眼,那姑娘果然已经深深地睡去了。杨越收拾了一下垃圾桶里的污秽,悄悄地关灯,关门,退了出来。 正文 第二五八章 罩得住 第二天一大早,杨越就被张朝封鬼叫似的声音吵醒了。 杨越一睁眼,发现身边怎么多了一个人,一抬手,“啪”就是一巴掌,把个八爪鱼似的张朝封扇到了床底下。 “杨越,你大爷的,你怎么睡在我床上!” 杨越心说活见了你的鬼,老子在床上睡得好好的,你特么半夜三更跑来跟我挤一个被窝,难怪特么冷得要死,原来是你把老子被子抢走了,大早上的还感觉身边怎么多了一柄匕首,我日你先人张朝封! 张朝封坐在地上半天才缓过劲来,回头一看,自己床上乱七八糟的,跟遭了贼似的。 杨越坐起来,双手搓了搓脸,“你丫昨晚上喝了多少啊?” “半瓶啊,就是剩下的那半瓶,不喝不就浪费了吗?” 杨越叹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欧米伽,道:“你以为你喝了就不浪费了?赶紧的,起床收拾一下,别让别人看见你这作风,笑话我们的!” 张朝封泱泱不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穿着个裤衩子在杨越面前晃,被杨越一脚踹了两米远,“穿裤子!” “诶,好!”张朝封心说日了狗,老子特么自己把自己喝断片了吗? 两人趁着人武部的人还没到,赶紧收拾了一下房间,打开窗户,透气。 一股新鲜的风吹来,杨越总算觉得脑袋清醒了那么一点。打开门走出去,刚好看见苏沐晨一身笔挺的军装站在了门口。 “早上好!”苏沐晨笑着打招呼,杨越摇摇头,“你酒醒了?” “嗯!刚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晕,吃了点药好多了。”苏沐晨探着头,看见张朝封正慌乱地把床上的被子叠好复员,“怎么了,脸怎么红了?” 张朝封遮着自己的脸,“昨晚爬杨越床上去了。” “你还咋呼!”杨越气急败坏地抄起一根晾衣杆子,老子一世英名,被你抱着就全毁了。 张朝封在那嘟囔着:“有啥大不了的啊,都是一张通铺睡出来的弟兄!又不是裸着,不还穿了裤衩子嘛!” 杨越捂着脸,苏沐晨的脸上升起了一朵红晕,“你们聊,我先走……” 杨越站在走廊上,好半天都没喘过气来。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起了床,董部长也来得挺早,不过那女干部没跟着一起。他带着众人去吃了顿早饭,然后派了辆车,把大家拖到郊外的名胜景区里转了一圈,算是完成了一上午的考察。 接兵干部也就是趁着这段时间放松一下,过了这时期,那就忙起来了。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权当换了个工作环境,给自己放个假。 中午回到招待所,董部长推说还有事,让他们自己个吃午饭,下午继续,去远一点的地方踩踩点,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顺便有个印象。张朝封站那拉着他要他下车,中午怎么喝?要不要再带两个人过来,咱们喝过? 董部长一听,连忙摆手,还喝?再喝人都要躺倒医院里去。我们人武部总共就那几个鸟人,带着他们接待各地来的接兵干部,现在已经大部分都躺在家里苟延残喘,好不容易拉着女同志来凑个数,还被你们整到医院里去打点滴了。 西北部队作风彪悍,但他还从来没接待过这么能喝的团队。张朝封在那笑道:“西北?西北可大了!我们全疆是第一次在H市招兵,多少再喝一次!” 董部长飞快地关了车门,“改天,改天!” 那车逃也似地往门口窜,那司机也是慌了神,一脚油门差点把车子干进了门口的沟里。嗤一声停下,然后打着方向盘退了几米,最后屁股一冒烟,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张朝封在汽车遗留的尾气里,跳踉地喊:“董部长,一路顺风诶,好走不送了!” 杨越给林曾雪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林曾雪有气无力地嗯嗯啊啊了半天,才闹清了是谁的来电。 “杨越?你那怎么样啊?” “我们昨天晚上到的,在H市人武部的招待所。” “没喝大吧?”隔着电话信号,杨越都听得出一股浓浓的酒精味,林曾雪似乎是刚从宿醉中清醒,“特么的,老子昨晚一挑三,差点躺下!” “我这情况也差不多!”杨越如实地汇报:“本来想昨天就打电话给你的,可是大家都喝醉了,我想起来的时候,都十一点了,就没打扰。” “行,等我缓缓!”林曾雪好像是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的,然后靠在床头使劲地叹了一口气,“我得去你那避一避,这几天的行程都被他们安排满了,我要是再不跑,指定要牺牲。你那罩得住吗?” 杨越哈哈笑道:“应该没问题,我们昨晚也就应付了个六成而已,再来一波次,我们也挡得住。你啥时候到?” “看情况吧,今晚上还有一局,不去又不行,关系到定兵会议,所以我们不能把主动权让给别人。工兵营这边疲于奔命,W市不好呆,兵员素质应该没H市的好,我大概地了解了一下,W市大部分都是城市兵。想挑些能吃苦耐劳的,恐怕很难。就怕到时候把这帮南方城市兵往昆仑山上一扔,直接尿裤子就废了。”林曾雪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明天,明天我就到你这里来,初检什么时候进行?” 杨越道:“大后天。” “得,我得去!W市如果找不到好的工兵苗子,那我就只能在你那花花心思了。”林曾雪打了个哈欠,倒是提醒了杨越。防化连也是需要吃苦耐劳的新兵,工兵营插一脚进来,果断不能让他们得逞。 两人挂了电话,杨越寻思着必要的时候,得耍点小聪明,不能让林曾雪抢在他前面。虽然他是工化科长,可是在工化口子上,他多少还是偏向工兵营的。 他把涂元定喊了过来,然后和张朝封三人碰了个头,昨晚董部长留下了接兵八连的家访范围,杨越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决定要从城乡结合部开始搞起。那里大部分的兵源是非农户口,文化水平比农村兵要高,必须得高中毕业。然后在性格方面,也比市区里的要坚韧一些,而且很多生活上困难的子弟,参军当兵改变命运对于他们来说,更具诱惑力。 正文 第二五九章 老的少的 林曾雪逃到了H市,看见杨越几个活蹦乱跳的,心里甚慰。人武部的都不敢在他们身边留人,一留下来就得被张朝封拖去喝酒,一喝准躺,毫无例外。 无差别火力覆盖,不管男女。 杨越管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不光是人武部的,其他部队的从各个郊区乡下考察一回来,就听说西北军区来一帮狠角色,不管男女,吃饭喝酒顿瓶子就要拼命。尤其那女军医,长得跟朵花儿似的,眉清目秀,温文婉约,手底下却不留情。 这些人惹不起,得绕着走。 张朝封善谈,谝传子滔滔不绝,和其他部队来的通讯员走的比较近,他从他们那听来了别人对十六师接兵干部的评价。 简单概括一下,八个字。 年轻气盛、骄横跋扈。 杨越和博尔吉加上几个排长坐在房间里笑,这叫部队自信。口外的部队和关内的部队不太一样,虽然都是一个祖宗,但在关内当兵,脑袋一抬都是高楼大厦,人潮涌动。口外张眼一望,遍地黄沙,天地宽阔,任我飞翔。放飞了自我的军队,习惯了大开大合,跟关内小家子气的兵一比,与生俱来就有一种豪放的性格。 不信?杨越敢保证,就算强如铁军的第一集团军拉去塔克拉玛干沙漠里,也得让他们晕头转向。 更别说放喀喇昆仑山上。 十六师自从进入了应急机动作战部队之后,马上就要摇身一变,成为重型机械化步兵师,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他们的坦克炮口永远瞄准在两三公里之外。视线宽广,心胸也会变得宽广。关内的丘陵地带,抬头要么是土包子,要么是树林子,低头要么是泥巴地,要么是庄稼地。尤其是南方水网地带,空降兵跳个伞还得挑地方,否则跳进别人的黄瓜地里、长豆角地里,被竖在地上的竹竿子捅得失魂落魄。 所以他们小心翼翼。 不管是部队作风还是为人处世。 所以,接兵八连在H市显然变成了异端。 林曾雪一进门,就看见杨越几个一边开会,一边还在甩扑克,见了科长,工兵营的两个排长连忙站起来敬礼,毕竟是老营长,这点礼数还是要有的。 杨越和张朝封两个表现地就轻松了许多,拿着牌就塞林曾雪怀里了,“来,科长,打一局。” 林曾雪笑呵呵地接过了场子,两把牌打的对面屈艺和左向两个落花流水,果然也是个中高手。博尔吉从楼下上来,看见林曾雪也是毕恭毕敬的,抬手敬礼道:“科长,指导工作呢?” “指导个屁!”林曾雪叹了一口气,“喝酒都喝出我的胃炎来了,小苏呢?她那有药吗?” “我去问问……”杨越起身要走,被林曾雪喊住了,“你别去了,让张朝封去吧,通讯员得干活啊!” “哦!”张朝封朝着林曾雪的背影瘪了瘪嘴,出门而去。林曾雪放下扑克牌,转身看着杨越,道:“怎么样?踩过点了吗?” 杨越点头,“有目标了,明天初检以后,后天我和涂元定就准备从官家镇开始,那边比较远。左向和屈艺就从市区内开始,我们两头同时推进,分进合击。至于H市郊区嘛,到时候看情况再定,我们争取一个月之内,把负责的区域家访完。” “一个月?时间够不够啊?”林曾雪瞄了一眼杨越床边的小本子,“那是啥?” 杨越笑了笑,把小本子塞进了枕头底下,“日记!” “你少唬我!”林曾雪一把抢了过来,翻开一看,各种路线各种图,“你小子,防着我呢?” 杨越嘿嘿一笑,“哪能啊!” 林曾雪伸着指头摇晃着,“我跟你说啊杨越!我们都是工化这个口子上的,你别尽顾着你防化连,你得给我留几个苗子!” 杨越使劲点头,“一定!碰着力气大的,能干活的,我肯定给你们留着!我不藏私。” 林曾雪望着杨越的眼睛,嘴角一弯,“你不藏私?防化连就属你家连长和你最阴!护犊子、抬杠子,吃相又难看。巴不得面前一堆金银珠宝,扒拉着两手恨不得都搂进怀里,笑得跟猪吃食似的呼哧呼哧,就差没吼两句:我的,都是我的!” 杨越呵呵呵地笑,接不上嘴。牛再栓是喜欢护犊子,还喜欢和上面抬杠。但是杨越自认为还好啊,没那么难看。 林曾雪拿起扑克牌甩了杨越一身,“等着吧,等你以后成了一连主官,我保证牛再栓看见你都要甘拜下风。” 杨越没有狡辩,你大你说话。至于以后怎么样,该干啥干啥! 晚上董部长听说林曾雪来了,开着车又跑到了招待所。明天上午十点新兵初检,很多远地方的新兵也都住过来了,吵吵闹闹地会打扰领导休息,说什么也要让杨越和林曾雪跟他们去市区里睡。林曾雪倒是无所谓,反正这地方挤满了人,他也没地方躺。但是杨越却没答应,没道理他一个连长睡市区,弟兄们睡招待所。董部长拖着拽着把杨越拉上了车,说是就算不去睡,一起去吃个饭总行吧? 林曾雪连忙摆手,公款有定点招待场所,去外面不合适,犯纪律。董部长连说跟公款没关系,是私人请客。林曾雪拒绝不过,就看了一眼杨越。 杨越看着外面飞驰模糊的景物,看我干啥啊?去就去嘛。 一行人到了董部长家里,酒没喝,就吃了顿丰富的便饭。然后董部长又开着车在市区里左拐右拐,进了一家大商场。杨越心里纳闷,跑这来又是为什么。等上了商场五楼,看见原来是一座室内的保龄球馆,顿时心里就恍然了。 远远地上来两个人,一老一少,都有些胖。见了这几个穿军装的,两人快步地迎了上来。那老的大概四十来岁,穿一身名牌西装,看样子是认识董部长,双方显得格外热络。那少的长得跟那老的有几分相似,脸上虽然看不出表情,但杨越能从他眼神里读到一种桀骜不驯的味道。 正文 第二六零章 特种兵 林曾雪悄悄地给杨越使了个眼色,杨越心里了然。 这八成是要走后门的兵吧。 杨越打量着那两人,董部长笑眯眯地给大家做了个介绍。 “张老板,这是西北军区的,这是林科长,这是杨连长!” 那老的一看也是个人精,梳着背头,习惯性地微笑,笑得毫无破绽,“欢迎欢迎!哎呀,杨连长真年轻啊!” 杨越笑了笑,握了握手。 “林科长,杨连长,这位是这家商场的老板,他可是我们H市前几年招商引资来的大老板。” 张老板很客气地打了烟,杨越摆了摆手,站那听他说:“我们祖上就是H市的,所以我就让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落回了家乡……” 他拉着旁边那年轻人站到林曾雪和杨越的身边,“叫领导!” 那孩子显然还在叛逆期,张着嘴却心不甘情不愿。杨越摸了摸下巴,富二代啊? 有点意思。 “来来来,别站着了,我们打两局?”董部长拉着林曾雪上了球道,张老板去叫茶水,杨越则和那少年坐在后面看。 杨越瞥了他一眼,问:“你是要当兵?” 那少年看了一眼杨越,骨子里都透着看不起人的架势,“我爸逼的。” “你这么说政审可通不过。” “通不过就通不过,我又不想去。” “轮不到你想不想去!”杨越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 那少年轻笑一声,“十五一瓶!” 杨越耸了耸眉毛,“我再穷,十五块钱还是有的。倒是你,报了名,填了表,剩下的,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如果通过,你不想去也得去,否则按逃避兵役处理,你会让你爸很难看。” 那少年无所谓的样子,“关我屁事,那是他的决定,不是我的!” “那行,看来我们之间谈不拢了?”杨越拿出本子,“你叫什么?” “张毅飞。” “行!”杨越把他的名字记下,画了把叉,然后站起来,掏了二十块钱扔在了桌子上。张毅飞很心安理得地收下,然后找了五块钱,杨越笑了笑,把那五块钱接过来揣进了兜里。 林曾雪还没打一轮,就听见杨越在喊他。一回头,杨越摆了摆手,“走吧!” “谈完了?”林曾雪心说这速度也是贼快,看来没谈成。他看了一眼一脸懵逼的董部长,“那我们就先走了!?” 董部长连忙拉着林曾雪,“别啊,林科长!年轻人说话不过脑子,我去跟他谈。” 那边张老板刚好回来,正好看见杨越把小本子放回了兜里,然后看见自己儿子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杨连长……杨连长你先坐。”他拖着杨越回到了沙发边,摁着杨越坐了下去,“杨连长,我们家这儿子太操蛋了。终日无所事事,整天跟些个流氓阿飞混一起,我怕他将来会出事,想送他到部队去锻炼两年,这两年时间,说长不长的。要是能在大熔炉里改造一下,我是真心要感谢部队,感谢你们的。” 杨越连忙摇头,“别,我们又不是普遍性兵役国家,参军当兵还是要看公民的个人意愿。他不愿意去,我不能拉着他去。” “你说不愿意的?”张老板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扫了过去,窝在沙发里的那少年抬起来头,“谁说我不愿意去了?我只是不想跟着你们去而已!” “……”这回轮到杨越懵逼了,只听部队挑兵的,没听说还有新兵挑部队的。杨越再一次打量着他,长得白白嫩嫩的,你凭啥啊? 你特么算老几啊!? 那少年冷笑一声,“你们什么杂兵部队?我要当兵,就要当特种兵!” “特种兵?”杨越兴致上来了,“你为什么要当特种兵?” “特种兵威风啊!” 杨越指着自己,“我说我是特种兵,你信不信?” 那少年从鼻子里喷出两股气流,嘲讽道:“就你这样?胖得跟猪似的,你也能叫特种兵?哪里来的自信!?” 杨越点点头,“我们两半斤八两而已。” 那少年丝毫不给杨越面子:“我要瘦,我肯定能瘦下来!” 杨越一听,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耳熟呢?那不是他和张朝封经常说的嘛。 结果呢,瘦个鸡毛信瘦。 杨越掏出军官证,打开,在他眼前给他看:“睁开你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清楚,特殊兵种部的大印!” 那少年眼前一亮,想要再看清楚点,杨越却一把收了回来。 “想当特种兵?” “想!” “你凭什么?”杨越冷笑一声,“凭你有钱?” 那少年急了,“我有钱是我的事!我当兵也是我的事,你不要拿钱来说事情。我跟你走!” “我不要!”杨越斩钉截铁,“你没资格!” 张老板一看,这是彻底把面前这位中尉大人给得罪了,连忙打圆场道:“杨连长,我家小崽子有口无心,说错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其实他人还是不错的!平时对他朋友讲义气,人缘也特别好。” 人缘?就凭他这口气,一嘴巴就能把别人怼墙上去,你跟我说他人缘好? 花钱买来的吧!? 杨越一挥手,“他就算是孟尝君在世,我也看不上他。” 哪里来的野鸟?部队你家开的?想干啥干啥? 那边林曾雪见这边剑拔弩张,球也不打了,溜达过来看了那少年一眼,“怎么?看不上?” 杨越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董部长,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走你的关系?” 董部长尴尬地笑了笑,“超重。” “超多少?” “十五斤。”董部长道:“我和张老板是老相识,他儿子我也是了解的。人还算不错,就是冲了点。不然老张也不会把他扔部队里去锻炼一下心性。” 林曾雪打着哈哈,道:“部队不是少管所,我们没义务帮忙教育子女。” “我懂的,我懂的!”董部长使劲的点头,“可是,我们市最近在搞拥军活动,张老板也是借这个机会,带头在商业圈里拥军。小张嘛,虽然胖了一点,但是其他条件都不错。而且他还跟我说,他不想去城市里当兵……” 正文 第二六一章 拿开! 杨越笑了,“不想去城市当兵?难道想去守海岛?岸防部队挺好,扔那跟坐牢似的,啥也没有,就剩下吃苦了,磨练心性简直不要太见效。改天让董部长帮你联系联系,看有没有海防师什么的兵员名额。舟山群岛、南沙群岛到处都需要你这样的……” 张毅飞憋红了一张脸,“你不用挖苦我!在城市当兵有什么意思?出门就是大街,跟在家有什么两样?我要当兵,就去最边远,最艰苦的地方。但是我不喜欢小部队,我想进大部队,金戈铁马的那种!” 杨越看了一眼林曾雪,林曾雪的眼神里含着笑容。 口气倒是不小,但是有那肚子吃得下吗? “怕吃苦吗?”杨越问。 “怕!”张毅飞挺着胸膛道:“我就是怕不苦!” “贱得慌!”杨越这下子对这家伙更加有兴趣了,他看着董部长,这就是他今天带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吧。小兔崽子想吃苦,董部长一拍脑袋,H市今年走兵的方向,哪里最苦? 西北军区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还真是帮人帮到底,这里好像不是他接兵八连的家访范围之内啊。 张老板见杨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马上堆起了笑容,“对于我家小崽子的这个要求,做父亲的当然十分支持。拥军工作嘛,嘴上说说谁不会?我家老头子也当过兵,就我没当上,他倒好,随了他爷爷,秉性高傲地很,得让他吃吃苦头,才知道生活的来之不易。” “三位稍等一下。” 林曾雪拉了拉杨越,两人走到一边。林曾雪看着那少年,对杨越道:“超重十五斤,不算很大的事。他如果真想去,我觉得可以破个例。” 杨越眨了眨眼睛,“我倒不是不同意,看这小伙高傲地很,想来也不是个眼高手低的货,我就怕关键是他这个脾气,进了十六师就是个刺头,一般人降不住!” “人家老父亲也挺不容易的,能带就带吧,带回去扔给武装侦察连,一了百了,反正徐爽也是个不怕新兵跳,就怕没刺头的主,符合他的性格。”林曾雪轻声道。 “科长……”杨越掀着嘴皮子,“你怕不是收了人家钱吧?” 林曾雪脸色一变,“杨越,别胡说八道啊!” “行了行了!”杨越嘿嘿一笑,“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林曾雪骂了一句娘,“赶紧做决定!你说啥,就是啥!我不参与!” 杨越微微一笑,“得,我给徐连长打个电话,他不是在沿海接兵吗?问问情况再说!” 杨越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电话那头嘟嘟嘟了几声,徐爽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咦!卧槽,路边的马粪给我打电话,我这只苍蝇简直受宠若惊啊!” 杨越抓了抓头皮,“徐连长,还记着呢?我跟你说正事呢,你那边怎么样?” “怎么样?”徐爽哼了一声,“我这富裕地很呐!哪哪都是开着宝马奔驰来初检的,张嘴就喊:老板,去部队一个月能拿多少钱!?我这九十七个名额,都不知道上哪去凑。人地方开价安置费十万一个,都没人报名的。人武部急得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眼看就要完不成征兵任务,他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呢。你那呢?有没有侦察兵的好苗子?给我注意着点。” 杨越微微一笑,“苗子还没找到,倒是有个不怕死、贱兮兮的,体重超了点,但据说意志力不错,富二代,偏偏说要去最边远的地区找刺激,你觉得呢?” “超重?”那边明显听见徐爽嘿嘿地笑,“超重怕个鸟,三个月我就让他达标。” “那行,我知道了,回头联系!” 杨越挂掉了电话,走了回去。 “小子,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跟我们去你说的那种最边远最艰苦的地方,你有没有胆子?” 张毅飞刚想拍胸脯,杨越摁住了他的手,“别急着表态,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们的部队,是革命战争年代传下来的星火,拥有最优良的传统和作风。我们的驻地,高山流水,戈壁沙漠,有几百公里的无人区。你要是去了,两年之内就别想着逃回来,你独自出了营区,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我去!”张毅飞两眼发亮,果然是贱得不行。 杨越点点头,“明天上午十点,带上你的体检资料到人武部训练基地报到,过时不候!” 杨越说完,戴上了大檐帽,然后跟着林曾雪出了保龄球场,下了楼。董部长和张老板追了出来,要开车送他们。杨越辨了方向,觉得反正还早,走路回去,顺便看看夜景也是不错的。H市的水好桥美,错过了就可能是一辈子。 那边张老板拿着两个信封要往林曾雪手里塞,一边塞还一边道:“我家小崽子要是能进部队,还得麻烦各位多多照顾才是!” 林曾雪跟见了鬼似的,在那骂:“拿开!我们征兵不是看你给什么,而是我们要什么!只要符合要求,人我们可以带走,钱你再往我口袋里塞,我保证不会如你心愿,你信吗?” 张老板连连点头,站那不知道怎么办,董部长赶紧一拉他,“大街上的,好看吗?收起来!” “诶!”张老板只好把信封收了回去,林曾雪伸着手指指着他,“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坏了我们的规矩!别让我讨厌你!” “是是是!”林曾雪一变脸,张老板冷汗都下来了,杨越走了过去,安抚道:“张老板,人我们带走,但具体分哪不归我们管。不怕和你说实话,就算我们想要照顾他,也照顾不到。儿孙自有儿孙福,能混成什么样子,看他自己,而不在我们。希望你能明白……” “对对对!”张老板感激地点点头。杨越朝三人挥了挥手,“那我就先走了,别送!” 林曾雪想了一会,突然道:“别,我跟你一块走!” 杨越扭头一笑,“跟我一起走?不是,你睡哪啊?” 林曾雪回头甩掉了董部长的手,道:“还能睡哪?你跟张朝封挤一床,我睡一床!等明天初检完毕了,我就睡别处去!” 正文 第二六二章 初检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 这时间点是卡得真得准,张朝封几个刚睡醒,睡眼惺忪地让人以为西北军区的都是一群懒货。窃窃私语,都八点半了,怎么一个个的才起床? 杨越拎着个矿泉水瓶子,站那就随了他们的愿,也懒得解释。 老子东六区的,跟你们东八区的有时差。 这个点在十六师营区,才刚刚起床出操。 几人洗漱完毕,吃完早餐,差不多九点二十。人武部正在组织新兵集合,一大票穿着各色便装的地方青年打打闹闹,嘻嘻笑笑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接兵干部们散落在集合场地的各个角落里,七八个军医围在一起,准备用他们的火眼睛睛来洞察一切蒙混过关者。 杨越看了一眼面前的那一群,排个队跟放羊似的,前面的已经站稳了,后面的拉屎一样拖得长长的。 在招待所睡不下的,都住在外面,此时也是陆陆续续地往里走。大门口挤满了探头探脑的亲人父母,但哨兵拦着不让进。一些个小摊小贩就围着那群老人家兜售矿泉水、瓜子、香烟啥的。 张朝封摸出一包黄鹤楼,给抽烟的每人发了一支。 “哪来的?”杨越问。 张朝封呶了呶嘴,“到董部长那儿蹭的,他让我拿一条来,我没要。好多通讯员都带了烟,我可是记得你说的,能不拿就不拿。” “算你还有点纪律观念。”杨越心说邪了呼,张朝封居然还有这觉悟。张朝封眼神闪烁了一下,凑在杨越的耳边悄声道:“不过我帮你拿了两瓶酒,放你包里了,别人没有!” 杨越撇开头开了他一眼,“啥酒啊?” “本地的,不值钱。” “不值钱你拿它干啥呀?”杨越笑了笑,然后回头看着那群羊还没放完。董部长拿着个扩音器嚎:“后面的快点……” 等他们总算站在了一起,乌泱泱的一大片。这时候根本没有队列可言,你说你的,他说他的。 门口开进来一辆宝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张毅飞跟着他父亲下了车。张老板想陪着到队列跟前,被张毅飞嫌弃地赶走了,他指着门口,把他父亲轰到了那一群期待的人群当中去了。 杨越看了看表,九点四十八分。 张毅飞也不排队,上前就站在杨越面前的第一排,把人往后挤。 他挑战似的看着杨越,杨越却看着天。 苏沐晨他们简单的碰了个头,回到了各自的阵营。老军医没去开这个碰头会,一直站在杨越身边没说话,他的视线在新兵的双腿双臂上一遍一遍地扫。然后拍了拍杨越的肩膀,“你面前左边第二排第三个,右边第三排第六个,不行!” 杨越回头看了他一眼,这都还没开始呢,你确定? 周老军医很肯定的点点头,杨越伸手一指,“你、你!对,说你呢,还有你,你们两个,出列!” 两个青年一脸懵逼,杨越招了招手,“出来!” w ww.tx t80.c om 两人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老军医上前看了看,“走两步!” “干啥呀?” 人群里轰然大笑,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董部长还想说两句呢,这边就有两个人在那走来走去。 一个罗圈腿,一个高低脚。 罗圈腿不是很明显,但显然双膝并不到一块去,两条腿向外一个弧度,完全靠宽大的裤腿遮盖。那个高低脚极力掩盖,表面不自信看发现不了问题,但杨越也觉得他走路姿势有些变扭,而且地上的鞋印子,一个深,一个浅。 “不行!”老军医摇摇头,“不能要。” 杨越看了一眼董部长,那货拿着喇叭喊:“那两个,先到一边站着去!” 两个青年一脸晦气,看了看老军医,看了看杨越,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门口的人群,然后低着脑袋,躲一边树底下去了。 苏沐晨悄悄地竖了竖大拇指,老军医背着手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十点一过,人群开始围着集合场慢跑。 一动起来,这群人的地方性格暴露无遗,你嫌我跑得慢,我嫌你去赶死,然后推搡的,骂人的,要干架的,简直辣眼睛。集合场上灰雾笼罩,很多接兵干部都躲得远远的,唯独吃沙子吃习惯了的西北军区那七个人站那一动不动,近距离地观察着每一个兵员的动作和表情。 张毅飞很是从容镇定,正如他所说,他想干他就一定要干,虽然他觉得身边前后左右的那几个都是傻13。 路过杨越的时候,他还抬着脑袋,一脸不屑。 那意思是说,看我看我!我标不标准!? 杨越扭过头,呶了呶嘴。张朝封一上前,就把张毅飞从队列里拎了出来。 “干啥呀?”他问。 “苏!”杨越把苏沐晨召唤了过来。 “嗯?”苏沐晨不知道杨越和张毅飞之间的事,这会儿这小伙跑得也算周正,看不出有什么毛病啊。 杨越一伸手,“体检资料的副本呢?” “在我爸车里。” 杨越一抬下巴,“拿来!” “好。”张毅飞一溜小跑地回到了宝马边,拿着一张纸颠颠地又跑了回来。杨越把苏沐晨拉到一边,“这个有点关系,打算跟我们走,你给他重新体检一次,每项都必须严格。” 苏沐晨皱着眉头,手搭凉棚看了那小伙一眼,“你怎么挑了个胖子?一看就超重了。” “别管这茬事了,超重不是问题,我不也超重吗?进了部队,不用半年就能让他脱膘。我看他跑起步来也挺顺畅,呼吸还算平稳。关键是看他其他的身体条件,你帮我把把关。” “好!”苏沐晨想了想道,“不过血液检查要过几天才能出来,而且我没设备,还得靠人武部帮忙。” “没问题,你监督就行。” 苏沐晨比了个OK的手势,刚想去准备,杨越又把她叫住了,“对了,全身检查的时候,让周老帮你,你就别参和了。” 苏沐晨微微一笑:“想啥呢?我是军医,我见过的男人多着呢!” 杨越闭着眼,“管你多少,反正在我面前,就不行!” 苏沐晨笑得更厉害了,“傻样!” 正文 第二六三章 复查 董部长早就和杨越沟通好了,但是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中尉做事那么谨慎,还要复检。 一般来说,人武部的体检过了之后,除非是有明显病状,否则接兵干部是不会复检的,新兵一直要到了部队营区之后,由部队医院进行复查,不合格的才会被送回地方。 董部长走了过来,“杨连长,有这个必要吗?” 杨越点点头,“当然有。他走你的关系,就有可能存在别的原因。我不能带着个问题兵回去,不然我脱军装,然后找你混吃饭?” 董部长呵呵地笑了笑,“行!那有什么需要的,我尽量配合!” “好说。”杨越也跟着笑,“我们的军医会和你们联系的,别人我管不着,但是张毅飞既然要跟我们走,那就必须走得堂堂正正!” “那是,那是!”董部长讪讪一笑,抬眼望了望站在阳台上晒衣服的林曾雪,心说你个小中尉,架子还挺大。 杨越眨了眨眼睛,老子连中尉都不是! 但是老子就是有架子! 老军医和苏沐晨对张毅飞重新体检了一遍,回来的时候,初检已经完毕了,大部分青年已经出了大门,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二十四小时呆在接兵干部能找到他们的地方,静静地等候。这段时间内,不能闹事不能浪,尤其喜欢惹是生非的,老实地呆好,否则有可能会被取消入伍资格。 这个状态,一直要持续到他们收到入伍通知书,再一次到人武部集合那天为止。 苏沐晨朝杨越微微地颔首,“还不错,他的身体条件非常好,而且肺活量很大,挺适合你们防化兵的。” “那是一只刺猬,我吃不下。”杨越看着一脸不爽的张毅飞,摇头道:“扔给侦察连去玩吧,我没什么心思陪他。” “侦察连的兵你也那么上心?”苏沐晨道:“我还以为是你看中了,想让他当杨越第二呢?我每一步都严格检查的,早知道我就不那么积极了。” 杨越呵呵道:“忠人之事嘛,辛苦你了!” “别光说不练,我要吃巧克力。” “好,明天跟我去家访,我买给你。” “家访?本姑娘没这个义务啊!” 杨越站在集合场上,叹了一口气,“我邀请你的,私人邀请!” “那可以!”苏沐晨咯咯笑道:“那我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但是只能是明天,我那还有一堆体检资料要复核呢。” …… 张老板还想请杨越和林曾雪吃饭,被两人同时拒绝了。董部长使了个眼色给他,这些西北军区的太单纯,没事别招惹。张老板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忐忑地离开了。张毅飞临走之时,隔着十几米对杨越道:“领导,什么时候来家访?” 杨越抹了一把自己的板寸头,“等着吧!” 他挥了挥手,把人轰了出去。 张朝封倒是很喜欢张毅飞,按他的话说,这人骨子里就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和老子很像! 杨越瞥了他一眼,你跟他像个鸡毛信,人家家里有钱,去部队就是玩玩而已。他那不是不服输,是征服欲和控制欲强到过分的典型临床病症。在他心里,就是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没什么老子干不了的。等呆了几个月,受够了在部队里每天枯燥的训练和执勤,无聊了就想滚蛋,所以,你就别费那个心思了。 张朝封笑了笑,总结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人舒服日子过得不耐烦了,就是想找点刺激而已?” “大概是这样了!”杨越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吧,回去吃饭,吃完饭回房间甩扑克。 晚上,杨越再一次把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按照预定的路线,明天展开家访工作。杨越的要求只有一条,宁可错杀,不可错漏。思想不合格的,不要,有不良习性的,不要。 啥叫不良习性? 除了公安部门留了案底的,还有那些小偷小摸、坑蒙拐骗的。家访不仅仅是去新兵的家里,还得多走走他们的邻居。时间可能是紧了些,但多个心眼,不是坏事。以前有部队出现过这种事,那时候通讯不发达,还没有互联网,一些个犯了事的,还在通缉当中的,都因为地方上的疏忽,混进了部队。 别的部队杨越管不着,但是十六师,尤其他们接兵八连,决不允许有这样的害群之马。一百二十五个名额宁愿招不满,也绝不触碰底线。 说完,一旁的林曾雪补充了一句:“强调一下,不准授受钱财!一分钱都不行!” 几人连忙点头,这是原则问题,万一哪天被当事人捅上去了,那就是一万点暴击伤害,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除了两个士官之外,其余的军官前途大好,没人想去触这个霉头。除了苏沐晨和周老之外,剩下的六个人分了三个组。 杨越带张朝封,博尔吉带左向,涂元定和屈艺搭档。林曾雪呆在招待所,负责联络。 武装部从H市军分区借了吉普车,还配了司机兼向导。三个组按杨越规定的范围行动,脚程麻利些,争取早点家访完,早点定兵员。他们是第一批走兵的方向,所以时间有点紧。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朝封就被杨越一脚踹醒了,抬头一看,外面都还是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苏沐晨一早就准备妥当,站在门口等他们。 七人下了楼,草草地带上了一份早点在路上吃,上车就走。三辆吉普车鱼贯而出,奔着各自的方向而去。 张朝封嚷嚷地要睡一觉,被杨越赶到副驾驶座位上去了。这货怕死的紧,坐那就挂上了安全带,上了高速还一直叮嘱司机慢一点,别超车。那司机被他唠叨地有些烦了,一看还是个一级士官,口气也是忒冲,“领导,要不你来开?” 张朝封大嘴一咧,我开就我开,然后被杨越骂了一顿,“逞什么能啊?你认识路啊?” 张朝封一摸脑袋,好像真不认识路。 “得,你开你开!”他甩了甩手,闭着眼睛不说话了。等下了高速,杨越喊了他两声没听见反应,凑过头去一看,这货还真是睡着了。 正文 第二六四章 堂兄弟 吉普车进了小镇,然后转入一条乡道水泥路。再顺着水泥路在山清水秀之间弯弯绕绕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第一个点。 杨越拿出本子,“这里是罗家凹?” 司机点头道:“嗯,算是比较边远的。领导,要不要我去跟村里说一声,反正现在农忙刚刚过,把大家能集中的都集中起来,他们村不是有四个吗,一并家访算了。” “不行。”杨越叹了口气,“一家一家走吧,麻烦点没事,别太打扰他们。麻烦你就在这里等我们,我们步行进去。” “好,我睡一觉!” 杨越带着张朝封和苏沐晨进了村口,几个坐在树底下聊天的村民见来了三个当兵的,天也不聊了,小脚一迈,满村嚷嚷着,谁谁,有当兵的来了。 杨越还想问名单上这些人的住处,马上就有好事的小盆友起哄着跑来,问了名字后,就在前面带路。苏沐晨看着这些五六岁的孩子,尤其喜欢,她从包里掏出了巧克力,一人发了一块,大家对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也很喜欢,围在她身边开心地打闹嬉笑。 远远地看见两个青年站在一间屋门口,杨越和张朝封迎了上去,对面出来个老妇人。 “你们两个娃娃,看见领导要敬礼!” 两个青年很开心,抬着手给杨越敬礼,杨越笑了笑,示意他们放下,“你们是?” “我是罗龙!” “我是罗熙!” “亲兄弟啊?” “堂兄弟!领导,请进!”那个叫罗龙的看上去很善谈,待人也很得体,是堂弟。年纪稍大的堂兄罗熙却腼腆了许多,和杨越说话的时候,脸会红,一看就是黄花大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杨越进了屋,罗龙张罗着给他和张朝封倒了茶水,然后端来了一果盘的食物。张朝封背着包,捏着几个花生,打量着这处房屋。 这座屋子不是很起眼,砖瓦结构,墙上摸了白灰。客厅里摆了几张木椅子,一张饭桌,饭桌上有一些腌菜和半盆子稀饭,看上去这是吃剩的早饭。 最值钱的可能是角落里的一辆蓝色摩托车,雅马哈的,张朝封估摸着这车少说也得七八千左右,不禁暗自咋舌。 杨越让两个小伙坐下,然后打开本子,随口问了一句:“那摩托车是谁的?” “我的!”罗熙小声地道,“初中毕业之后,我就去打工挣钱,挣来的钱一半给了我妈,一半就买了这车。” “哦!?”杨越一抬头,“那不错啊,打工一个月也没几个钱,你挺能吃苦的?” 罗熙腼腆地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罗龙笑道:“他啊,什么都干。我叔叔走得早,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他很小就帮着做事赚钱了,初中毕业之后搬过砖,进过厂,就是笨了点,而且不太会说话。” 少小持家! 杨越暗暗地点点头,转声问罗龙:“那你呢?” 罗龙站了起来,“领导,我读书呢,刚毕业。” “高中啊?” “嗯!”罗龙很骄傲地笑着,杨越又问道:“为什么当兵?” 罗龙拍着胸脯说:“为了保家卫国!” 杨越在纸上画着,画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看着罗龙,“还有呢?” “还有……”罗龙眼珠子一转,道:“当兵是我的梦想,邱少云是我的偶像。我就梦想着能扛一次枪,用这一辈子的生命报效国家。我很羡慕电视里的那些军人,98抗洪的时候,是他们拯救了我们的家乡,我想要继承他们的衣钵,为国防建设添砖加瓦,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 张朝封含着一粒花生米,眉头皱得起了褶子,心里酸得简直呲牙齿。杨越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他点点头,“蛮好的,坐下吧。” “是!”罗龙一本正经地说完,然后一本正经地坐下。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被刚才自己的豪言壮语所感染。 杨越记下了他说的话,然后问罗熙,“你呢?和你堂弟一样吗?” 罗熙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不呢,我想留在部队。” 杨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别紧张,大点声!当兵不是丢人的事情。” “好。”罗熙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几度:“领导,我想留在部队。我也一直想当兵,但是家里有妹妹要照顾。今年家里的条件稍好了一些,妹妹也初中毕业能照顾自己了。所以我才报了名。” “为什么想留在部队?”杨越公式化地询问。 罗熙说:“我外公就是军人,早年和我外婆结婚之后,就打仗去了,后来没回来,说是牺牲了。每年人武部的都会送一些大米和钱给我外婆,他们说我外公是战斗英雄。我想去部队看看,我也想成为外公那样的人。” 杨越恍然,原来刚才进门的时候,门楣上挂着的那块风化腐烂的木牌匾,上面模糊的是“光荣军属”四个字。 张朝封瞧了一眼罗熙,这小伙一说话,就脸红,这会儿,连脖子上都红了。 真是根正苗红啊。 “刚才那位……”杨越指了指客厅的里门,罗龙点头道:“那是我堂兄的外婆,我们家都不在这里。听说你们要来,我和我堂兄就来他外婆家等你们了。这里近一些,去我们家得绕很远。” 杨越记录着,罗龙忽然又问道:“领导,方便跟我们说说我们的部队在哪儿吗?不会是在山里吧?” 杨越笑了笑,“在县城里,左边公安局,右边法院,大街对面就是县政府。” 罗龙闻言喜上眉梢,“那不错啊!” 张朝封乐了,刚想开口嘲讽两句,被杨越一个眼神制止了。刚好苏沐晨甩脱了那些娃儿,背着箱子进来。杨越让她拿出了肺活量检测仪,给两人吹气。 罗熙果然是干过力气活的,一口气吹下去,差点爆表。堂弟罗龙就稍差了一些,肺活量显然没有他的嘴大。 “行了!”杨越收起了本子,站起身来,“等通知吧。” 正文 第二六五章 中意 三人想出门,老妇人却从里间走了出来,死活拖着要让他们留在这坐一会,吃午饭。 杨越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上午九点多。 罗龙也在一旁劝着,说是今天早上罗熙去买的肉,多少吃一点再走。杨越委婉地拒绝了,他还要在村里转转。老妇人激动地抹眼泪,说什么也不肯。杨越只好暂时答应下来,说一会儿去完别的两家,再回来吃。 三人好不容易脱了身,出了门老人家还追出来一人塞了一把花生,两个蛋。那蛋就是单纯的水煮蛋,和别处的鸡蛋不一样,是绿色的蛋皮。盛情难却,杨越也不想婆婆妈妈,就让大家收下了。苏沐晨看见鸡蛋就皱眉头,一把将手里的给了张朝封,杨越也没胃口,一起给了他。 张朝封揣着六个蛋,老高兴了,他这辈子最爱吃的就是水煮蛋。在防化连的时候,就经常偷炊事班的鸡蛋,然后煮熟了偷偷摸摸地躲在被窝里吃。这事牛再栓说了他好多次,堂堂一排长,跟个老鼠似的,一掀他那被子,到处都是鸡蛋屑。杨越也是贼烦,这货吃就吃吧,还半夜三更吧唧嘴,那声音,简直辣耳朵。 郭廖给张朝封算了一卦,说他上辈子五行缺土,这辈子五行缺蛋。 剩下的两家也很快走完,基本上农村娃娃都比较朴实,罗龙是例外。不知道哪里雪来的套话,知道接兵干部爱听,一顺嘴就能滔滔不绝。 直到他们走访了村里其余的邻居,杨越才发现,原来罗龙并不是农村孩子,他家其实原本是H市市区里的,只是因为要当兵,去年才迁到郊区乡镇来的。难怪杨越怎么觉着这人一个非农户口,报的地址却是农村。 市区兵不好走,乡镇就简单一些。 为了当兵,很多人都费尽了心思。 杨越叹了口气,这些他们管不着,按着名单上的人走,合格的带走,不合格的留下。至于带走的是城市兵还是农村兵,跟杨越没关系。 杨越让张朝封回到罗熙外婆家打了声招呼,借口说有急事,就不去吃饭了。张朝封一听不乐意了,答应人家的事情你倒是痛快,可凭什么反悔了,这个恶人却让他来做?不去。杨越是抹不开面子,总觉得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想了想,算了,就去吃几口吧。 老妇人见到三人去而复转,很是开心,一家伙就端上来七八个菜。三人简单地吃了一些,夸赞老人家的手艺好,老妇人笑得很朴实,一边让多吃一些,一边用一双布满了皱纹的手往他们碗里夹菜。罗龙和罗熙作陪,饭桌上罗龙还在那表决心,杨越觉得,这货的口才可以去当指导员。 三人草草的吃完,老人家提着一袋子煮好的蛋让他们带在路上吃,张朝封两眼放光,杨越却只拿了两个。三人逃出了罗家凹,上了车,一路往回走。 杨越把鸡蛋给了司机,然后问张朝封,“你觉得这四个怎么样?” “中规中矩吧。”张朝封道:“罗家两个堂兄弟,一个木讷,不是我的菜,我不喜欢这样的闷油瓶。堂弟罗龙吧,嘴巴大,但是浮夸,不实在。比起他来,我更喜欢昨天那胖子。其余的两个也比较平庸,混两年等死的货,没什么亮点。” 杨越微笑不语,张朝封看了他一眼,“怎么?你的标准不会那么低吧?” 杨越摇头,“再看看吧!” 他心里倒是对罗熙有好感,踏实,能干。 而且有追求! 杨越注意过,罗熙是个摩托车迷,他外婆家的房子都贴满了摩托车的海报。村里人都说他勤快,能挣钱。不仅进过厂,还养过鱼。属于完全自力更生,不等不靠的那种底层奋斗型的人。杨越对这样的人很钦佩。更何况是这种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不惜牺牲自己生活条件的。 七八千买一部摩托车…… 在这穷乡僻壤,这不仅是奢侈,那更需要勇气。 他对罗熙的印象概括起来三句话:能吃苦,能奋斗,有目标。 一旦把这样的人送进部队,给他灌输几天集体荣誉感,那就是一个天生的打手。 放哪都是最锋利的小刀。 这个兵,我要了。 他在本子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接下来的十七八天,杨越带着张朝封回到了市区,转遍了H市城乡结合部。但是很遗憾,再也没有找到杨越心仪的苗子。H市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沉醉在赚钱的口子里,H市不算发达,但交通便利,很多人十七八岁就开始跑运输,做生意。那些报名参军的,要么是家里管不住的,要么是以前惹是生非,现在想到部队去避风头的。要么,就是干啥啥不行,只好去部队碰运气的。 啥奇葩人才都有。杨越走得越多,就越来越发现,原来张毅飞在他们这些人当中,算是不错的。 新千年了,人的思想越活泛,就越容易远离部队这种依靠信仰纯奉献的单位。徐爽那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给钱求他们去当兵,都没人愿意。 杨越只好再一次地降低标准,只要合格,能说完整的囫囵话,没有明显的思想问题,都行。就算这样,他这将近大半个月转下来,也感觉到有心无力。 老牛让他挑兵王,当然是多多益善。 张朝封坐在床上笑他,“神特么兵王,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兵王?能找到一个两个,你就烧香拜佛吧。再说了,你入伍之前什么球造型,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你都能当兵王,咋就瞧不起别人呢?” 杨越盘腿坐着,在手里转着笔,有些意犹未尽。要是多几个罗熙这样的,那该多好啊。他倒是想找找董部长,看哪里还有好苗子,但是人家讳莫如深,根本就不搭理。别的接兵干部也是藏着掖着,生怕有人在他们手里抢人。 苏沐晨每天核对杨越名单上的人,把他们的体检资料调出来一个一个地复核,进一步确认他们的身体条件没有大问题,尤其是验血这一关,相当严格。 结束了城乡结合部的家访工作之后,已经是二十八天之后了。这二十八天,杨越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顿好饭。找来找去,他手里通过的兵员名额拢共也就六十多个。算上其他两路的,加起来刚好一百一。 还差十五个。 正文 第二六六章 定兵(一更) 所有人再一次集合的时候,几个排长大部分都表示这活很伤脑筋,不仅伤脑筋,还很伤胃。 博尔吉他们那一组,一天之内最少的都吃了六顿饭。 涂元定也差不多,一下午喝了三顿酒。不喝还不行,拉着扯着就不让走,盛情难却。 杨越没说他们,毕竟自己也是吃过了人家的饭。但酒是坚决不占,谁要是让他喝酒,他就学苏沐晨,“哐哐”两瓶顿在桌子上,要喝就直接吹瓶子。 这明显是拒人以千里之外,但依然还是有人不太长眼,领会不了领导的精神。还真有愣头青要上来拼命的,杨越没法子,只好认怂,酒可以喝,但人他就不带走了。 这是核武器、杀手锏,屡试不爽,怎么用怎么好使。 几人对着名单再一次筛查了一遍,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但是长长的名单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发现密密麻麻的,每个名字边都有标注。 实在是没地方下嘴了。 杨越心里惆怅的很,十五个名额他们这里不能满足的话,就要等定兵会议结束之后,从别人挑剩下的人里选。到那时候,鬼知道他们留下的都是怎样的歪瓜裂枣。杨越不敢赌,只好让大家辛苦一下,看哪个能凑合的,适当降低标准也要了。 几人摇头,能降低的早就降低了,碰到有会驾驶的、会做饭的,学过计算机的,都当宝似的,连多余的话都没问,就直接打圈了。这会儿,名单里打了叉的,基本都是贼不靠谱的。 带不了。 林曾雪听着几人的汇报,笑道:“不错了!一百一十个符合标准的,已经非常高的比例了。剩下十五个名额,老实点等人武部分配吧。我们的待遇算是比较高的,选兵优先,顺位第一。你再看看别的那些乙种部队、非全训的,院校站岗的、边海防的守岛守哨所的,他们才是最苦逼的,没得挑,剩下的全是他们的。” “他们挑个鸡毛挑!”张朝封抱怨道:“站那摆姿势的兵,放条狗也行啊。我看就应该让我们在全部兵源里先挑,挑完他们再选。” “就你脸大!”林曾雪笑骂道:“就你十六师要打仗吗?人家三十九集团军、空军十五军的哪个不比你王牌?我们是占着地利优势,走第一批。不然你以为你能选?低调点啊!” 张朝封瘪嘴,一脸的不服气。杨越抓了抓鼻子,休息两天过后,就要召开定兵会议。到时候肯定是吵吵地不行,嘴仗满天飞。 得养精蓄锐一下。 杨越考虑是不是到时候开定兵会议的时候带上张朝封,打嘴仗这货在行,不行就玩粗的,让他骂人。 反正老子不吃亏,谁也别想占老子的便宜。有本事放马过来,打架什么的,最喜欢了。 结果到了开会那天,张朝封被人拉去监督被服运输,所有接兵部队的通讯员都要参与。每支部队还要出个首长带队,博尔吉当仁不让地去了。 而且林曾雪也走了,他还要去W市,那边也马上进入定兵流程了。他还是更放心不下工兵口子,最后屁股一歪,把杨越扔在H市自生自灭。 等杨越到市里的会议大厅,摸着方位的时候,会议厅都已经坐满了。偌大一个椭圆形办公桌上,摆了名牌,杨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刚坐下,就听身边有人议论哪支哪支部队抢人家的兵,一早上堵在董部长家门口,指名道姓要谁谁谁。 杨越心说这帮人也是醉了,精神头大得很。杨越抱着手臂,坐在那一边听,一边观察。发现别的接兵干部都在窃窃私语,自己这边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有人搭了个茬,上来就问:“朋友?防化兵啊?” 他看着杨越臂章上的骷髅头,兴致盎然,那时候的臂章没有军区标示,只有兵种标志,而且兵种标志各部队还不统一,啥样的都有,大概率靠看图猜名字。杨越点点头,“是啊,防化。” “诶!”那人一个少校,挤着杨越半边凳子坐了下来,“我也是!首都卫戍区防化团的。” “幸会幸会!”杨越打着哈哈,揣摩着这货什么意图。那少校凑过来,“看你年纪轻轻,应该是第一次接兵吧?诶,有没有合适的兵苗子,介绍介绍,我帮你看看你选的兵咋样!” 杨越心说快拉倒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朋友! “没!”杨越摇头,“哪哪都是看不上眼的,愁着呢!” 那少校嘿嘿一笑,“别藏私了,朋友!咱防化兵自家人,有啥标准的,你给我瞅一眼嘛!” “真没有!”杨越打死不承认,笑道:“我经验不足,有眼不识金镶玉。只能拿着水瓢舀水,舀着啥是谁,挑兵……真没这个本事!” 那少校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走了。 杨越看着他又跑到别人那去蹭坐,勾着别人的肩膀,窃窃私语。 感情这些私下里交谈的,都是为了换兵的事情啊! 见识了。 他们首都防化团的,高大上的让人仰鼻。他要是抢人的话,都不需要多说话,指着地图上的心脏位置:看见没,我们驻地!那就有大批热血青年蜂拥而去。 谁都想在首都服役…… 跟他们一比,十六师?如果说首都部队是国际化大都市的话,那十六师,只能算是乡村里的贫民窟。 不在一个等级。 杨越捏着自己的名单,藏宝似的藏好。 会议开始之后,一个一个地开始定兵。名单早就备份好了,董部长拿着一一核对,确认无误。 定兵会议一直开了三天,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杨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会议上一开始还算好,大家彬彬有礼。可是到最后的名额补充阶段,火药味就渐渐浓烈起来了。 十六师是第一批次选兵的单位,杨越拿着提前准备好的家访材料和体检材料挑了一个小时,最后在会议上选的十五个在他看来都是这其中最好的。这就让别的部队很不满意了,本来就是矮个子里找巨人,杨越一次性地把条件好的挑走了大半,还不讲价,顿时就吵吵了开来。 正文 第二六七章 不见了(两更) 和十六师都是同一批次的部队气得不行,杨越选的和他们选的大部分都重叠了,两边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个多小时,根本就谈不拢,搞到最后差点掀桌子。最后董部长站出来圆场,反正都是挑剩下的,一人一半,别伤了和气。 杨越心说无所谓,但嘴巴上却不放松,“我先走,我先挑,这是规矩呀!” “你就比我早走一天,你就别跟我说规矩了好吗?咱们都不要激动,坐下来好好说,你一个,我一个不行吗?” 杨越心说你跟我分果子呢?坚决不同意! 董部长是知道,西北兵都是一群蛮子,想了想,拉着那人走到一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乡下人事情多,你就让着一点吧。” 那人也没脾气,硬撑下去没有好处,想了想干脆,退一步海阔天空。 董部长说得对,反正都是各部队挑剩下来的,能好到哪里去! “那我要五个!” “三个!” “就五个!”对面都快暴走了!杨越却不依不饶,“就三个,我来指定!” “你别过分了啊!老子也不是好糊弄的!” “我不过分啊,遵循选兵规则,服从分配方案,大家都签了字的!” “卧槽!”对面真是想撸袖子干一架,要不是旁边人多,他这个中校都丢一边不管了。杨越心说你急个毛,要不是张朝封不在身边,我说都懒得跟你说。 最后董部长一拍手,“行了,我来分!要是都像你们这样,我们就没办法把这会开下去了!” 旁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那起哄鼓掌。反正老子们都是最后几批次的,挑的心情都没有了,你们想咋搞咋搞。 最后杨越也不想浪费时间,大家各退一步,每人五个,人武部来分。剩下不够的名额,随机抽取,抽到谁是谁。 这很公平! 杨越乐得开心,嘴仗打得其乐无穷,要是软一点,五个都没份。反正在坐的,比他军衔高的一大把,但谁也没把军衔当成一回事,跟上了战场上似的,怼得欢乐。 开完了定兵会议,杨越感觉自己明显瘦了几斤。 这种会议在2018年代是不可想象的,那年头规范太多了,一旦涉及到部队,流程就更加严谨。 人武部定兵送兵,根本没部队什么事。部队挑兵这种现象,早就绝迹了。 不过杨越想得开,反正规则允许,不挑白不挑,至于到底挑到了什么成色,完全看天靠信仰。 走着瞧吧。 打仗似的几天结束之后,各部队接兵干部之间又恢复了其乐融融。 会议上的所有不愉快,都抛进了下水道里。 首都防化团的还特意来找过杨越,指着自己名单上的几个,热情地很:“我跟你说,朋友!我这几个都不错,去你们师一级的防化部队绝对够格。你那就开个口子,看有没有条件好的,我要是不带几个门面回去,我交不了差啊!我们明年还有国际防化兵比武呢!” “巧了!”杨越呵呵一笑,“我们也有,不过是军区级的,我们是东道主,司令部死命令,拿不到名次果断切腹谢罪。我也想挑啊,问题是我真没挑中。回去还得自己亲自上阵,一把老骨头了,想想都心焦!” “哎!”那少校摇头晃脑,“你太不实诚了……” 杨越一边晒衣服,一边朝他的背影,一本正经地大声道:“我们西北兵,讲的就是一个信字!” 刚好张朝封叼着根烟从房间里出来,听见杨越在那吹牛逼,笑着上去就给了他一脚,“我怎么就觉得你快把这个信字写成了骗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嘴里有实话吗?跟张毅飞说我们最艰苦,跟罗家二兄弟说我们条件好!你就不怕人到时候到叶尔羌一看,把你抓起来吊打一顿啊?” “你懂个锤子!”杨越回头悄声道:“那叫骗吗?那叫哄!新兵蛋子背井离乡的,心里慌,不给他们吃点定心丸子,你觉得他们会心甘情愿跟你走?别特么废话了,赶紧帮忙晒衣服……” 接下来的几天轻松了,接兵干部们没什么事,三三两两躲在一起谝传子,打扑克。更多的是结伴同游,在H市周围绕弯子。 十一月中旬,天气终于渐渐地冷了起来,杨越穿上了薄毛衣,看着门口不断地有收到入伍通知书的新兵蛋子们穿着崭新的军服进入了集合场。 他们现在终于可以叫兵了,尽管只能叫新兵。 宽大的衣服没有尺码,谁穿都是一样,肥。冬季作训服,泛着光的布料墨绿墨绿的。脑袋上的作训帽没扣军徽,怎么看怎么变扭。 他们在这里集合之后,要去训练基地里集训一到两个星期,作为入伍前的试训,最后一次筛选身体不协调有问题的。 杨越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涂元定他们几个排长,轮流去检训把关。自己和苏沐晨趁着时间不太紧,在H市的河里租了一片渔船,游荡了一天。那些兵都是他们亲自挑选过的,而且有周老的火眼睛睛,应该不会有问题。 最关键的时刻,杨越亲力亲为,剩下的这一哆嗦,让博尔吉去负责,他心安理得。 结果一天游玩下来,刚刚上岸,张朝封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杨越一接,顿时脸色就变了。 “谁?” 电话那头说着一个名字,苏沐晨都听见了。 “罗熙?罗熙不在?” 张朝封在电话那头很肯定地道:“是,我和指导员去看了。我就没找到罗熙,罗龙找的我们。他说他也不清楚,来的时候说得好好的,结果他从H市家里直接来的基地,而罗熙却迟迟没来!他也正犯糊涂,可是打不了电话。” “你等着!”杨越心说老子就看中了一个兵,也特么要在老子头上耍幺蛾子! 他怒气冲冲地拦了一辆的士,就要去兴师问罪,苏沐晨一看这架势,连忙和杨越一起上了车。 在车上她很想劝几句,可是看杨越那表情,苏沐晨顿时像把说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正文 第二六八章 走眼(三更) 杨越跑到训练基地,张朝封几个已经把董部长他们拦在了里面。博尔吉在和他说着什么,杨越走上前去,一拉开两人。劈头就问:“我的兵呢?” 那周围围了一圈发愣的新兵蛋子,其他接兵干部站那,静静地看着这边的剑拔弩张。 董部长的脸红着,“杨连长,有事我们里面说,站外面说多不好看!?” “我就问,我的兵在哪儿!我一百二十五口子,你给我弄少了一个,我找你要人!” 董部长连忙道:“没呢,没少!真没少!” 他拿着花名册给杨越,杨越翻了一眼,一百二十五个,确确实实,白纸黑字,一个都没少。他看了一眼董部长,道:“这名单和我之前定的不一样吧?” 杨越的脸上很快就罩下了一层寒霜,“我就问你,我还有一个兵在哪!” “诶,杨连长,不带这样的!你的一百二十五个兵,我全给你了啊!” “放屁!”张朝封看不下去了,跳着脚骂:“我问你,罗熙在哪里?” “什么罗熙啊?”董部长死鸭子嘴硬,矢口否认道。 “什么罗熙?”杨越冷笑一声,“要不要我调他的材料出来?嗯?政审材料、体检材料、家访材料?定兵会上的名单材料!?” 他是真的生气了,以前听过有人入伍之前,军装都穿在身上了,结果到临走的时候被人顶包脱衣服。 那种极个别的现象,现在居然活生生地发生在了自己的眼前! 这特么能忍? 老子好不容易挑个兵苗子,你特么暗底下一操作就想蒙混过关?你特么当我傻比呢!? 杨越把花名册甩在了墙上,语气冰冷道:“我跟你说,董部长!这个兵,我要定了。你把他交出来,什么都好说。你要是不把他交出来,我不介意去省军区打你的官司!”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董部长的鼻子,“我不管你有什么花花肠子,我说到做到,你掂量着办,不信?走着瞧!” 苏沐晨从来没有看到过杨越发火的这一面,就像一只愤怒的雄狮,鬃毛直竖,没有张牙舞爪,却感觉面前一片无声的刀光剑影。 张朝封见过,在1113事故当天,他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脸上就是这种表情。 杨越彻底撕破了脸,在人群面前,他丢下了一脸铁青的董部长,甩手走了。 博尔吉做善后工作,“董部长,我们的原则必须坚持,我们可以给你时间来处理这个问题。只希望三天之内,我们要看到我们的兵!” 说完,博尔吉也走了。几个排长被杨越那几句话的气场镇住了,二十岁的年轻人,是哪里来的爆发力,简直匪夷所思。 他们跟着杨越出了训练基地,回到了招待所。杨越马上就打电话给了林曾雪,林曾雪一听还有这情况,当时就表示要过来镇场子。他怕杨越一个中尉弹压不住,那就很被动。结果等他第二天下午到达训练基地,刚想开口了解情况的时候,罗龙和罗熙就双双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领导!”罗熙的脸上笑得很勉强,眼睛里还含着泪水。 杨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啥也别说了,来了就好,我说要带你走,谁也拦不住!” 罗龙兴高采烈,搂着罗熙道:“我说了吧,他们肯定会帮你的。” 杨越不想去了解到底是有什么人要换罗熙,这个问题交给董部长自己去处理,那是他的事。 一百二十五个新兵,杨越亲自过问,一个一个点名造册,验明正身,要是让他发现有顶包的现象,他绝对会提着拳头去找董部长。 你给老子躺好,老子给你发一个月工资! 林曾雪看着杨越暴怒的样子,心里甚慰。果然少年敢当,诚不欺我。这货以后的前途无量,能堪大用! 董部长再也不敢在杨越头上打什么狗屁倒灶的主意,走兵之前的那几天,他连招待所也不来了。就算来了,也避着西北军区的这几个不能惹的憨货。 他们面前,像似没有人情可言,一板一眼得让人心里发怵。 新兵蛋子们编成了三个新兵排,涂元定任一排长,左向二排长,屈艺三排长。在送达部队之前,杨越是这群新兵蛋子的最高直接长官。 林曾雪不是,林曾雪是营长。市还有一堆事情要去处理,见这边没啥大问题了,又颠颠地跑了回去。 杨越们每天和新兵们住在一起,相互了解。这些新兵有相当一部分是他自己亲自上门招的,所以对杨越的感情额外好。张毅飞和罗龙罗熙成了一个寝室的,外加另外一个小个子李纯,四个人厮混在一起。 张毅飞倒是没瞧不起农村来的罗熙,但对罗龙意见很大,这货完全就是一张嘴,巴拉巴拉烦死人,吹牛逼居多,实际听过两次以后就觉得人不靠谱。罗龙热脸贴冷屁股,马屁拍得都能把马拍死的程度,他知道张毅飞家里有钱,心里小九九拨的哗啦哗啦响,以后到了部队,吃个饭什么的,也有人买单不是! 然而张毅飞早就看穿了一切,对罗龙简直神烦,脸上明白着写着六个字:老子不想理你! 对于他们正常的交流,杨越不干涉。正好趁这个机会,也可以了解一下每一个人的心理性格。在他们军官面前,这些新兵有所保留,但是他们自己呆在一起,那就是真实的自我。 说实话,张毅飞给杨越的感觉正在改变,这家伙虽然怼过他,但实际上在新兵连里,他属于那种能团结人的人,眼界虽高,但视野却并不窄。他能和城市兵一起玩,也能和农村兵聊到一块去。尤其对种庄稼感兴趣,听说罗熙还养过鱼,就商量着以后退伍回来,拉着他承包鱼塘,搞农家乐。 杨越承认自己看走了眼,这家伙的人缘真的很不错。 也许是因为自己有点高高在上,被他鄙视了而已。 杨越自嘲地笑了笑,得!反正一去就把他交侦察连了,没自己什么事了! 正文 第二六九章 作(四更) 自从踏进了训练基地之后,新兵蛋子们就正式和他们的父母分别。他们此去祖国西北荒凉苦寒之地,两年之后才能回家。 义务没有探亲假。 尽管训练基地偏远,但这一个半星期也挤满了人。他们甚至花高价租短期房,为的就是看自己儿子去部队之前的最后一眼。 但是新兵蛋子们却没那么婆婆妈妈。大部分人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要么刚从学校出来,要么才到社会几天。并不是说他们不重视情亲,只是比起父母的眼泪,他们更看重未来两年对他们的吸引力。 穿上军装,剃了平头,他们以为自己长大了。 所以,当12月3日,四辆大巴在警车的开道下,缓缓地驶出训练基地的时候,大巴上坐着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充满着憧憬,徜徉着未来,他们的脸上露着笑容。 和他们比起来,站在下面,只能匆匆一瞥的家长们,则眼泪横流,肛肠寸断。 这是两个世界。 杨越扭头看着车窗外那些垂泪的父母,再回头看着车里那一群胸前戴着大红花,在那大吼大叫,大声大笑的社会青年,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当年的他,可能也是这个样子。 张朝封剥了个橘子,吃得津津有味。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吃为重,这些天H市好吃的他都吃了,体重看着往上飙。 杨越缩了缩肚子,还行,八块腹肌还在。 就是腿粗手粗的,影响体重。 苏沐晨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慢慢升起的浓雾。杨越拿了两个桔子给她,她没要。 西北没有这种水果,有也贵的要死,一般人吃不起。杨越帮她剥好,塞进了她的嘴里,旁边跟张朝封挤一起的博尔吉看着两人,心里正疑惑地猜测着。张朝封瞧了他一眼,“指导员,羡慕不?” 博尔吉清了清嗓子,小声地问,“这是真的啊?” “撒真的?” “杨越和苏沐晨啊!” 张朝封歪着头,盯着他看,“你不是吧?十六师没人不知道啊!” “我刚下来半年。”博尔吉老实地说:“以前听说过,说是防化连的一个兵,撬走了军区司令员种的大白菜。我当时还不信,后来才知道,这个兵就是杨越的。” “你这反射弧有点长啊!”张朝封哈哈大笑,“都在一起共事两个月了,你才问。” 博尔吉挠了挠头,“不了解,不敢说而已。这两人也是……” “咋了?”张朝封忽闪着眼睫毛:“是不是你也觉得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博尔吉会意一笑,摆了摆手,“不谈了不谈了!我睡觉!” 汽车在浓雾中继续前进,高速公路封闭,但警车仍然带着上去了。交警接过了开道的任务,三辆警车并排前行,打着警笛,挂着双闪。大巴以每小时90公里的速度向W市火车站驶去。 杨越看见天空中的太阳,正努力地挥洒着阳光,想要穿透浓雾,迷离的光线透过车窗,射在脸上,一阵冰冷的温暖。 林曾雪带着工兵营的新兵正在火车站等,H市的新兵一刀,顿时锣鼓喧天。电视台的记者拦着杨越想采访两句,被杨越一巴掌撑开。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装逼装得大发了。 摄影机对准了杨越的臂章,那只张牙舞爪的骷髅头,看上去神秘莫测。杨越也觉得自己有点招摇,问张朝封要了一个高原劲旅的标志,把防化兵的兵种标志换了下来。林曾雪还跟省领导站一起合影,谈笑风生。杨越把新兵带到了候车室,让几个排长照看好。 好不容易等欢送仪式举行完毕,整列空车已经停靠在站台上半个多钟头了。 小学生们给每一个新兵挂上了象征着嘱咐和希望的红领巾,他们的战备包上,也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图片。这是小朋友们自己的祝福,杨越没有阻止。得瑟不了几天了,等到了西安,这些都是浮云。 新兵运输在铁路部门也是一年一度的头等大事,是除了春运之外最重要的运输任务。为了这几天,铁路部门会专门征调状态优良的客车车底,经过认真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在每一个车厢里,列车员也都经过专门培训。长得漂亮不说,还温柔体贴,丝毫不输给空姐。 接兵干部负责安抚新兵,整顿军纪。而铁路工作人员则负责他们的日常饮食安排,一切都有条不紊。 一百二十五人刚好能挤一个车厢,多出来的没几个,被安排进了W市的新兵里。杨越让涂元定看着他们,自己和博尔吉回到了H市新兵的车厢里。 列车开动的时候,车窗外的欢送人群载歌载舞。 杨越做了个抬窗的手势,“别害羞,跟他们打个招呼!” 新兵们就喜欢起哄,一听这话,顿时雀跃,三五成群地挤在窗口,打开窗户,伸着脑袋和手,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使劲挥手。 月台上的姑娘们捂着嘴笑,火车上的小伙子们吹着口哨。 这就是年轻。 傻比青年,欢乐多! 列车出了市区,众人激动的情绪总算才平稳了下来。接踵而至的,就是一个个的饥肠辘辘。 早上出发得早,六点多就吃早饭,吃完早饭点名集合,到这会儿,都水米未进。 杨越抬手看了看表,十二点二十。 他呶了呶嘴,张朝封喊了张毅飞几个去帮忙抬矿泉水,张毅飞大腿一摆,不去。张朝封瞪着眼睛,说啥老子就是不去。我去当兵的,不是当苦力的。 张朝封没了脾气,老子喜欢你,先让你作,等哪一天老子不喜欢你了,你就等着作死吧。 罗熙和罗龙两个跑得飞快,不用张朝封动手,罗熙扛了三箱,罗龙扛了两箱,一个一个新兵蛋子发下去。新兵们一看只有水,翘首以盼地等了半天,饭呢?领导! 博尔吉拍着手让大家安静,拿着本卷起的书当扩音器,“大家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按照部队的作息规律作息吃饭。我们呢,午饭的开饭时间是下午两点,晚饭是晚上八点。所以,还请大家忍耐一下,尽快适应部队的节奏!” 正文 第二七零章 打劫(五更) 博尔吉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了名单。 杨越想起了自己在火车上的一惊一乍,摁住了博尔吉的手,回头问:“大家都带了钱吗?” 杨越尽量把自己的语气从疑问句变成肯定疑问句,“大家都把钱准备一下哈,每人十块!” “领导,吃个饭还要给钱的吗?部队不管饭啊?”张毅飞嚷道:“别唬我们啊,我来之前问过了,部队吃饭不要钱的!” 博尔吉一瞬间知道杨越要干嘛了,笑道:“吃饭嘛,是不要钱的,但是嘛,现在连长让你们准备好十块钱,有是原因的,快,带了钱的拿十块钱出来!摆在桌子上,或者让我能看见的地方。” 那就跟两个劫匪上了手无寸铁,一车子老弱病残没人反抗的车厢一样,就差脸上罩个喜羊羊的面具,手里摇着明晃晃的菜刀。 “打劫!每人打劫十块!” 杨越哈哈大笑,“不逗大家了,现在告诉大家,部队每月月初发津贴,计算周期是上月十五至本月十五,公历啊!所以,你们第一个月能拿到一半的津贴。根据最新的津贴标准,你们是每月一百八十元。我们出门前没带零钱,所以,有十块钱的尽量给我们找零,我们给你们整数!” “原来是这样啊!”众新兵蛋子疑惑的眼神立刻变成了笑眯眯的样子,博尔吉拿出一叠百元大钞,一人发一张,收一张。张毅飞那很大方,“卧槽,一百块钱?我一天零花钱也不够啊!领导,多发一点呗?” 杨越脱下自己的鞋子塞进了他的怀里,“够了吗?” 张毅飞把那皮鞋扔在地上,笑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臭的很,领导。” 杨越纠正道:“我们不是领导,现在开始,你们叫我连长,我姓杨,给你们发钱的更好认吧,他是你们的指导员,博尔吉。” “是!杨连长,博指导员!” 众人呼喊着。博尔吉嘿嘿笑:“你们得叫我全名,博尔吉指导员,这次我的姓,我是蒙古族人!” 杨越特意留意了一眼罗熙,农村小伙拿着这一百块很认真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有人想把钱放进装着一副的战备包里,被杨越劝住了,他拿着罗龙的茶缸子,“当当当”地敲了几下,“战备包里什么私人物品都不许放,只能放在自己的挎包里,言尽于此,不要到时候丢了,怪我没提醒。” 罗龙兜里揣满了钱,都是出门的时候亲戚拿给他的。厚厚的一叠,几千块。他小心翼翼地把钱拿出来数了一遍,想了想,还是塞进了战备提包里。 这一路向北,经过湖北,在河南转向去西,过了潼关一路直达西安。火车有节奏地撞击着钢轨,“当当、当当”地奔跑了三天三夜,最后停在西安车站之后,就结束了一段旅程。 苏沐晨在西安下了火车,便要赶回乌市去。去乌市方向的军用包机比去喀什的要早几天,部队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走出火车站时候,苏沐晨拉住了杨越。 “到了呢!” 杨越朝博尔吉挥了挥手,让他带队,自己停了下来,看着苏沐晨。这两个多月下来,杨越一下子没适应分手的这一天,他道:“你还有一个学期吧?明年准备到哪实习?” “我会打报告的,应该是十六师师医院。不过可能前期会去28医院,因为明年你们部队可能还会上高原,28医院人手不够,我得去帮忙。” “嗯!”杨越点头,“那有什么变化,通知我!” “知道啦!”苏沐晨踮着脚尖,侧着脸:“亲一下!” 杨越看着周围到处都是当兵的,目不转睛地站那看着两个中尉在那亲亲我我。 “木头疙瘩,这里又没纠察!”苏沐晨嗔道。 杨越呵呵一笑,亲就亲。闭着眼睛,上去照着她冰凉嫩滑的脸蛋吧唧就亲了一口。苏沐晨的脸微微一红,“那我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看好你的兵,我认识路。” 周老站在一旁,呵呵地笑,“不还有我呢吗?杨越,我帮你看着她!” 杨越摆摆手,“周老您注意身体。” 老军医点头,“承你吉言,我留着身体喝你们的喜酒。” 杨越目送着二人上了一辆吉普车,在人群里打着喇叭缓缓离去。苏沐晨跪坐在后座上,一路看着杨越站在广场上的身影被人群淹没…… 从全国各地涌到西安的新兵将在这里换乘军用包机,飞赴全疆各个角落、各支部队。十六师的集中在了一起,各团队加上师直的新兵,今年一共征召了两千七百多人。光师直新兵,就有八个连之多,创造了十六师师直有史以来接收新兵的最高纪录。 八百四十八人。 车站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穿着崭新冬季作训服的新兵,军车一批一批地往来接送,把他们送去各个安置点。十六师新兵的运输计划已经排到了八天之后,有这时间,坐着火车,骑着毛驴子都能回到营区。 杨越在一座小学里见到了徐爽,这里是师直新兵营的临时安置点。校方空出了一座教学楼给新兵们打地铺,杨越安顿好大家之后,出门就碰到了武侦连连长。 跟他在一起的,还有王亚文。 杨越敬礼,“老连长!” “咦,挂中尉衔了?”王亚文嘿嘿地笑,“可怎么还是那么胖?” 杨越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没办法呢,新兵第一年没瘦下来,后面再怎么努力也没辙。” “你小子,属于喝水都能胖的。”王亚文一张黝黑的脸上,露着欣慰的笑容,“张朝封是不是也和你一起?” “嗯!”杨越呶了呶嘴,王亚文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张朝封带着张毅飞几个在那玩天白喜。 仍旧是那副揍性,大咧咧的哪里像个军官。徐爽给杨越使了个眼色,“副营长,我和杨越有点事儿说。” “去吧!” 两人跑到走廊的角落里,徐爽点了一根烟,交给杨越,“怎么样?” 杨越抽了一口,“七匹狼嘛,好烟!” 徐爽一拳锤在杨越的肩窝,“我特么问你我的兵怎么样!?” 正文 第二七一章 起飞(六更) 杨越装傻,“啥你的兵啊?” 徐爽急了眼,“杨越,我跟你说啊,你别逗我玩,否则我让你有好果子吃。你说那胖子呢?在哪?让我过过眼。” 杨越笑了笑,“急什么,抽完这根烟,我带你去就是了!” “还抽个屁啊抽!”徐爽火急火燎,没等杨越抽两口,就把那烟屁股扯掉踩灭,“走走走!” 杨越没法了,带着进了教室,朝张毅飞招招手,“张毅飞,来一下!” 那声音挺大,张朝封扭头一看,杨越带着徐爽来了,顿时脸就拉了下来。 “不许去!” 张毅飞愣了愣神,啥情况这是。 “姓杨的要把你卖了!”张朝封咬牙切齿,“这货就没安好心。” 张毅飞站在那,看杨越一脸笑眯眯,穿了鞋子就走了过去。张朝封心说你个愣球货,让你别去你非要去!老子看上你了,你就是老子的。 不能被徐爽抢了! 他也跟着爬起来,尾随着张毅飞到了走廊拐角。 杨越瞟了张朝封一眼,“你咋来了?” 张朝封靠着墙,双手插在兜里,“我来看看你把着货卖多少,老子也有份的。” “滚滚滚!”徐爽拿出一包烟,扔了过去,张朝封接着把烟往口袋里一塞,“我就看看,我不说话!” 杨越心里哪里不知道张朝封在打什么主意,他这一路上都在耳边叨叨叨,说是说什么也要把张毅飞留下,问他为什么,他就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看上他了。 徐爽打量了一番张毅飞,也没觉着这人有什么特殊的亮点。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体型,比杨越大一号。 仅此而已。 张毅飞被徐爽看得毛都炸了,“看啥呢?” “哟!”徐爽嘿嘿一笑,“看你呢。” “我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张毅飞根本没把徐爽放在眼里,心说哪里来的货,上来就这么盯着人看,节操在哪里? 徐爽瞧了一眼杨越,那意思是说,有点儿意思啊! “诶,小子!怕死吗?”徐爽问。 张毅飞点头,毫不介意自己会被人看不起,实话实说:“怕!” “怕死来当什么兵啊,躲家里绣花多好?”徐爽继续调侃着面前的胖子,杨越抱着手臂靠在楼梯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十六师最喜欢刺头兵的徐连长有什么招。 张毅飞脑袋一扭,“你才躲家里绣花呢,你还是个上尉,怎么说话呢?” “注意礼节!”杨越提醒道。张毅飞“呸”了一口,“我这人不挑食,谁对我有礼,我就给谁面子。反过来,谁惹我,我锤谁,不信试试看!” 张朝封冷笑一声,“嘿,徐连长碰上硬茬了啊。” 徐爽摸了摸鼻子,“怎么?学过啊?口气挺狂?” “一般吧!”张毅飞目空一切的脾气又上来了,丝毫没给杨越面子,也没给徐爽面子,“连长,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张毅飞说完扭头就走,张朝封在后面白了杨越一眼,留着他和徐爽继续进行私底下见不得人的交易。 徐爽眯着眼,看着张毅飞一摇一摆的身影,转头问杨越,“这货愣得可以,哪招的?” 杨越苦笑一声,“H市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还是个富二代,宝马代步,腰缠万贯。当兵就是为了找刺激,不然我也不找你了。” “没问题,给我三个月时间,让我消化一下。”徐爽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侦察营不是阿猫阿狗都要的,他如果三个月没跟上我的节奏,我就只能把他发配给你了。” 杨越点头,“那没话说。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个省油的灯。” “笑话!”徐爽哈哈一笑,“在我的手里,是龙,给老子盘着,是虎,好好在那窝着。我处理过的刺头,能组成一个加强排。” “行!”杨越心说没空跟你吹牛逼了,回去洗洗睡吧,怪累的。 刚好王亚文转了一圈回来,又碰到了杨越。 “今年新兵,你带啊?” 杨越摇头,“没说呢,而且我还没转正,不能让我带吧?” 王亚文笑笑,“你防化连除了你,谁还能带新兵?一眼望过去,没了吧?你打算让牛再栓亲自上手吗?怎么没点觉悟呢,小伙!” 杨越想了想,也是!如果牛再栓真的让他带新兵,他还真找不到理由拒绝。二排长和三排长,牛再栓是一直不太指望的。防化连没有在编副连长,今年防化连的新兵又多,他杨越好像当仁不让,第一人选啊。 杨越心里一咯噔,算来算去,老牛是早就打算让他去当新兵连长了吧!? 王亚文站在走廊上跟他吹风,“我跟你说,我是新兵营营长,你就当是来帮帮手,好好考虑下!” “行啊!”杨越一听王亚文当新兵营长,想也没想,“只要连长让我来,我肯定不拒绝!” 王亚文哈哈大笑,重重地拍了拍杨越的肩膀,“明年七月转正,你家牛再栓怕是要拍参谋长桌子咯!” 杨越不知道王亚文指的什么,就看着他大笑着从身边走过,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跟在防化连那时候一样,永远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12月15日,新兵登机起飞。 偌大的咸阳国际机场上,一大早就看见一排一排的空客客机整装待发。部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站在一架一架的飞机前,望着那庞然大物尖叫和惊呼。 他们当中很多人是第一次坐飞机,而且一坐就需要四个小时,尤其让人兴奋。客机的货仓打开,杨越指着那黑洞洞的货仓口,做了个甩包的样子。新兵们学着他的手势,把背上背着的被子甩进了货仓。然后跟着前面人的脚步,一个一个登上了飞机。 同一架飞机的,还有从F省S市来的。同样都是南方兵,H市的一眼看上去明显就比沿海的要木讷多了,那帮海边长大的娃,手里拿着照相机,兜里揣着手机,有些头发还五颜六色的,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杨越一直认为H市的城市兵难伺候,但是这一比,一下子就让他觉得手底下的那些变得乖巧了许多。 果然人和人比,不是看你是个什么,而是看对面是个什么。 正文 第二七二章 开片(七更) 一路上平平安安,无所事事。 眼看到了喀什机场,杨越也一直以为就这样了。把新兵往卡车上一塞,然后营区里一送,交接完档案,整个接兵流程就结束了。 一百步,现在已经走到了第九十九步,杨越的心里着实地松了一口气。 博尔吉显然和他一样,感同身受。这两个月来,实在是有些提心吊胆。都是第一次接兵,没经验,如果不是杨越在前面强撑,他一个工化科的参谋也强不到哪里去。 博尔吉感激地看了一眼杨越,只要不出事,那就万事大吉。 结果两人庆幸地实在是太早了。 下了飞机,杨越躲停机坪边撒了泡尿,一转头,突然听见有人群起哄的声音。他还疑惑哪个部队的,等他顺着声音一看,赫然就看见张朝封拉着张毅飞,张毅飞手上挥舞着一根武装带,对面地上躺着一个人,博尔吉站在舷梯上喊着什么,但是此时下飞机的人太多,他根本靠不上去。 杨越心说你大爷的,刚下飞机就开片,老子还没死呢。 他拉上拉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听见S市的那帮小年轻要冲上来呼张毅飞,张毅飞猛地挣脱张朝封抱着他的手,一根武装带啪一下,干倒了一个叫得最欢的。 “老子在H市,一条街从头打到尾,不怕死的就来,老子奉陪!” 杨越一头冷汗,这愣头青怕是和张朝封一个德行,不服就干啊! 这架飞机上,S市的人不多,但是很团结,一见又有同伴倒地,瞬间就炸了,一窝疯地往前涌。H市的大部分人都鬼精鬼精,此刻都避开一旁,只有罗熙几个聊得来的站在了张毅飞的身边。罗龙则抱着一个背包,在那发愣。 双方一顿开干,但人多手杂,罗熙帮张毅飞挡了一拳,然后拖着张毅飞脱离战团,几个人围着飞机一边奔跑,一边和追上来的人群打斗。 场面失控。 杨越瞥了一眼,看见徐爽好整以暇地靠在飞机起落架上,看面前一团乱糟糟的样子。远处一队白帽盔的纠察正火速赶来,杨越心说好你个徐爽,你能看戏,老子也能看。他呶了呶嘴,张朝封立时就会意了,追在纷乱的人群身后,大声提醒道:“别动家伙啊,哪个不长眼的?” 他揪着一个拎着飞机止轮器的家伙,扳过来照脸就是一拳,那货连人都没看清,一声惨嚎就倒在了地上。涂元定也加入了进去,谁敢动道具,统统放倒。 王亚文看见这里有情况,吹了声口哨,又冲上来了十几个军官,和纠察一起,把那些追着张毅飞他们的S市的新兵蛋子全部摁在了地上。 跟特么美国大片儿似的。 徐爽点了根烟,走到杨越面前,“你们打架还带领导一起上的?” 杨越心说老子没上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还不是你的兵,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还不是你带来的不团结,你们人多,可有个屁用。” 杨越没说话,你牛逼,你赢了。 他走过去,问张朝封,“刚才怎么回事呢? 张朝封喘着粗气,“我特么也不知道啊,我跟着你下的飞机,你不撒尿去了吗?我就帮你看着啊,就一眨眼的功夫,看见张毅飞就干倒了一个人。然后就打起来了,拖都拖不住。” 杨越把视线移到了一脑袋包的张毅飞脸上,“怎么回事?” 张毅飞吐了口吐沫,“没怎么回事,干人还需要理由吗?看不顺眼,就干咯!” 杨越一摆手,有本事你继续扛,就你这态度,为你说一句好话算我杨越输。他把罗熙拉到一边,问:“到底什么情况?” 罗熙指了指罗龙,“他想上去找包,可能挡着后面的人了,罗龙就和对面发生了几句口角。对面骂了他,我就上去拉架,然后对方就动了手。不过张毅飞的动作快,一腰带就把那人打倒了。” 这么个事啊? 杨越回头看了一眼张毅飞,那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纠察被王亚文几个校官赶走了,但是在内部,这个事情肯定是要解决的。 双方一照面,H市的软蛋子没几个站出来说话的,倒是对面那群海边的,出奇的一致,指着张毅飞就说是他先动的手。 张毅飞脑袋一扭,就是老子先动的手,你咬我! 杨越摇摇头,这货身上是极为深厚的哥们义气,大有一人敢扛天下的姿态。 “带走!”王亚文一挥手,两个排长把张毅飞直接送到了吉普车上。得,还没进新兵营,就要被关三天禁闭。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震古烁今,战绩彪炳。 徐爽心里暗爽,这张毅飞的性格他是越来越喜欢了,杨越一直觉得这人贱得慌,跟张毅飞一样喜欢找刺激。 徐爽碰了碰杨越的胳膊,“诶,这兵不错啊!” 杨越看了他一眼,“你看热闹是不嫌事大啊?你一脚一个就能解决战斗平息争端,非要站一旁看热闹啊?” 徐爽磕着小小的红西瓜子,笑了:“我没那义务啊,我不刚好看看这些蛋子们的成色么!只要不把人给打死打残咯,我都只是袖手旁观,侦察兵没点血性可还能行啊?不行!” 杨越白了他一眼,“你带来的都很有血性,干脆全给你们侦察营,让你得瑟得瑟。” “那都是一帮山炮我跟你说,欺软怕硬,以多欺少的主。”徐爽舔了舔嘴唇,眼神瞄着罗熙,“那个也不错,脑袋上就顶着临危不惧四个大字,我喜欢!要不,你一起给我吧!” 杨越一瞧,心说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老子现在连张毅飞都不想给你了! “诶诶诶!”徐爽一听这话头不对啊,追着杨越的屁股喊:“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信用呢,朋友?” “信用?我的信用早特么喂狗了,怎么,许连长你还有吗?”杨越踢了一脚张朝封,让他赶紧组织部队出机场上车。徐爽一脸日狗的表情,“杨越,你别欺人太甚啊!当年你我就忍了,今年别逗我玩,当心我拆了你防化连!” 杨越坐在副驾驶上,“没问题啊!反正你们住四层楼,我们睡通铺,早拆我们好早一点盖新营房!” 正文 第二七三章 归建(八更) 徐爽简直要暴走,但杨越一翻起脸来更是让人要骂娘。 杨越是不知道,自己一时爽了,日后跟武侦连莫名其妙就成敌人了。 为了个马上要关禁闭的张毅飞。 杨越根本没有去找王亚文说情的打算,如果顺了张朝封的意思,真的把张毅飞留下了,那肯定是要磨平他的棱角的。 关禁闭?洒洒水好吗! 对他,不严格看管,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大事来。他这两年,脾气如果不改的话,大概率相当长时间要在禁闭室里度过。 杨越心里想着,汽车向前开动着。 张朝封在卡车后箱板上拉着罗龙问,“刚才打架呢,你知道吗?” 罗龙点头,“知道啊!” 张朝封蔑视着他,“刚才你堂兄跟人开片啊!被几十个人追,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罗龙接着点头。 “你脑袋缺氧啊?”张朝封骂道:“你包里有啥啊?你非得找回自己的?谁的包不都是一样的?姓杨的在火车上就跟你们说了,重要物品放挎包里,你包里有啥啊?藏着个女人吗?” “钱……”罗龙吐了这么个字出来。 张朝封真想一脚踹死他,“打架的时候,你在哪呢?” “我……”罗龙小声道:“我晕飞机,一直懵逼……” 罗熙在一旁帮腔,小声道:“也不怪他,他从小就没见过这种场面。我们在外面跑惯了,有时候也会遇到。能和和气气地谈,就和和气气的谈。如果谈不了,大不了退一步嘛。” “幼稚!”张朝封大声道:“当兵的,从来都不能退让!谁要干你,你就干回去!尤其是我们十六师,镇守边疆,舍我其谁!如果一个个都和你这样想,我们还打个屁的仗!” 罗熙被张朝封一顿训,低着头没敢继续吭声。张朝封骂了一句怂货,转头又去怼罗龙,“两兄弟一球货!你怕死吗?罗龙?他们能打死你吗!看着自己堂兄挨揍,站那就知道发呆,当啥兵啊,回去读书吧!” 罗龙也低下头来,一张大嘴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 张朝封扒着车挡板,一肚子气。 身边H市的一群软蛋,他是越看越不顺眼,唯一一个看得顺眼的,还被王亚文直接小车送去关禁闭了。 想想都觉得糟心。 等到了营区,南门再怎么热闹,也提不起杨越和张朝封的兴趣。 两百多人站在司令部门口,杨越郑重地把档案交给了王亚文。 “营长同志,接兵八连带到,应到一百二十五人,实到一百二十四人,请指示!” 王亚文知道还有一个人在哪,旁边政治部的却没闹懂,还一个呢? 王亚文一偏头,“关禁闭呢!” 几人面面相觑,刚来就关禁闭,果然非同凡响。 “稍息!”王亚文大声道。 杨越回到了队列里,站那看着罗龙和罗熙情绪低地很。旁边的场地上,防化连的新兵班长们已经准备就绪,一旁的还有工兵营的、侦察营的、通信营的。 疆南已经十分冷了,杨越站在寒风中,听见身后的新兵蛋子们牙齿打架的声音。王亚文也不想多耽搁下去,分兵一气呵成,二百多人一口气分配完毕。杨越回头一看,罗龙和罗熙、张毅飞分在了一个班,那是杨越提前打好的招呼。跟他们一个班的,还有S市的一个。那货脸上一道腰带印子,看样子是被张毅飞一武装带放倒的那个。见自己被孤立到了一堆H市的新兵中,有些慌神。 季永春站在那招了招手,“干啥呢?过来啊!” 那货看了一眼罗熙,低着头往队列里走。 真特么晦气! 各新兵连带回,杨越和博尔吉在司令部门口分了手,然后各排长各回各家,结果转了一圈,这些人也不用走了。左向和屈艺两个直接去了新兵三连,继续带新兵。防化连二排长涂元定也没跑了,新兵八连二排排长。 杨越张朝封和涂元定回去收拾,自己去连部见了牛再栓和仇几满,抬手问候:“报告连长!杨越、张朝封、涂元定归建!” 牛再栓坐在那四平八稳,“回来了?带啥好吃的了?” 杨越从包里拿了一些H市的土特产,“你一份,指导员一份。” 牛再栓嘿嘿一笑,“你那包挺满的,还有啥?” 杨越赶紧拉拉链,“还有一些是给弟兄们的,没啥值钱的东西。” “抠!”牛再栓瞟了他一眼,“说正事,收拾一下,滚去新兵八连当连长!” 杨越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老牛这句话,牛再栓见他脸上波澜不惊,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杨越点头,“老连长在西安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他说你肯定会让我去带新兵连。” “还是他了解我。”牛再栓深吸了一口气,“指导员你带谁?” “指导员?”杨越一愣,“指导员不是政治部指派的吗?” “政治部是想指派来着,可能后年我们要扩编,新兵八连九十号人马,全是我们防化连的。所以他们问我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杨越摇头,“没有!” 仇几满笑道:“要不,我去当你的指导员?” “好啊!”杨越点头点得欢乐,仇几满脸色一变,“你想得美!” “……” 这两个连队主官是越来越像了,果然是天打雷劈的绝配。 “张朝封行不行?你跟他配合挺默契的……”牛再栓话还没说完,自己都笑了,让张朝封当指导员,还不乱了套?仇几满抓了抓头皮,“还是让上面派吧,张朝封现在最多干个排长,顶天了。” “行,那我就先打个电话问问。” 杨越便道:“没必要问了,就让他们派吧。咱吃几两米,心里有数!” “那就这么定了吧!”牛再栓剥了个橘子,一口全塞进了嘴里,吃相贼难看。 “嗯,好吃!还有吗?” 杨越把包里的橘子全部拿了出来,一股脑地放在了茶几上,“你的,都是你的!” “活泛!”牛再栓哈哈大笑,指着杨越肩膀上的中尉军衔,“这一副,算我送给你的,新兵连不可能让你挂着红牌子晃,戴着吧,别摘了!” 正文 第二七四章 报告连长!(九更) 杨越在防化连吃的晚饭,当场就把带回来的一袋子好吃的都分了出去。高爱军也有一份,比别人的多。看着杨越肩膀上的中尉军衔,高爱军悄悄地竖大拇指。 这一戴上,怕是要摘不下来了。 很多人都疑惑呢,士兵提干,应该是少尉。杨越虽然还没转正,但转正了应该也是个少尉。全师直部队,也就只有牛再栓派官派得这么大方。听说政治部是想让二排长当连长的,但是牛再栓力排众议,在司令部跟一帮大佬讲道理,谈人生。 我防化连的副连长,不当新兵连长当什么? 政治部主任无语,这任命经过了谁啊?牛再栓指着参谋长,他啊! 参谋长捂着脸也是无语,摆了摆手,这点事就别计较了。新兵连,谁带不都一样吗?只要不出乱子,就行。杨越组织能力有,就算是考验吧。 这些事是在杨越回来之前发生的,防化连的很多人都知道。 杨越现在是牛再栓手心里的宝贝,谁敢怼他,牛再栓第一个不同意。 极其护短,吃相难看。 二排长和三排长也不争,一是因为防化侦察兵是防化连的重中之重,头把交椅。杨越虽然当兵时间不长,但俨然已经是防化侦察兵中的楷模,无出其右的存在,被牛再栓重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二,杨越脑袋上的光环实在太多,让人想下手又下不去手。当兵两年,一个三等功,一个二等功。这还不包括1113事故中本应该算他头上的指挥功劳。连欧阳山都是个二等功,如果论功行赏的话,他杨越至少是个同样的二等功吧? 三年两个二等功,一个三等功。所向披靡,谁与争锋? 不对,1113事故,疆南军区申报的十六师防化连集体一等功,全疆军区全票通过,全疆军区再报批他们的上级军区——西北军区开会讨论,上个月也已经有结果了,顺利通过。 作为主官,牛再栓因此躺着捡了个个人二等功,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应该算在杨越的头上。 十六师师直部队的年度荣誉:标兵连队防化连、先进党支部防化连党支部、先进班级防化连三班、先进个人欧阳山…… 能挂的挂了一面墙,不能挂起来的堆了一抽屉,无一例外,全跟杨越有关。 所以没人争,谁争谁傻13。 再不长眼的人都知道,杨越已经腾飞,超越中尉这个军衔,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就只是时间问题,保不齐他再来个二等功,得,连牛再栓都要靠边站了。 不是没这个可能! 防化连的老兵都知道杨越是个什么货,功劳都争着抢着往他脑袋顶上盖,踩了狗屎一样,紫气冲天。 郭廖说,杨越赶紧回去看看祖坟上,是不是冒了青烟。 几人顿时哈哈大笑。 杨越喝了点酒,心情大好,到了新兵八连一看,门口站着个中尉,眼熟得很。 刘传伟。 给杨越派谁当指导员,让政治部头疼的很。最后主任一拍大腿,就让刘传伟去吧,反正两人也熟悉。 杨越一头冷汗,刘传伟当指导员他是真没想到。 “杨越!”刘传伟一副兴奋的样子,杨越捂着脸迎了上去,“欢迎领导下来视察工作!” “别开我玩笑!”刘传伟呵呵一笑,“我自己请示要来的!” 杨越抓了抓鼻子,当年让你自生自灭多好,非得发善心让你求上进,这会儿可不是把自己搭进去了吗?不划算啊。 两人进了办公室,刘传伟闻着杨越的酒味,给他倒了一杯茶,语重心长地道:“当年昆仑山上一晤,让我受益终生啊!良师益友,良师益友!” 杨越酸的眉毛都皱起来了,“老排长啊,别当年了,就去年的事情,咱别搞得跟久别重逢似的好吗?” 刘传伟神秘兮兮地笑,然后从桌子的抽屉里拿了个盒子,打开一看,一瓶好酒。 “送你的!不过你可得答应我,操课时间不能喝!” 杨越心说王八蛋才想一个人偷偷喝酒,他收起这瓶酒,收得理所当然,“改天把弟兄们叫过来,一起喝!算起来,我们确实也好久没晚上躲在屋顶上喝酒了!” “可不是!”刘传伟想起来也是流口水,那时候礼拜三礼拜六,三班轮流着买熟食买啤酒,爬着上了平房房顶,躺在上面一边看星星,一边喝酒打屁。刘传伟也蹭过几次,后来觉得不好意思,就花了钱支援了那么三五次,也算是三班的常客了。 太惬意了。 想起来,他那时候不被一班长和二班长待见,也就只有杨越他们对他尊重有加,这让刘传伟非常感动。 一转眼间,三班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都能镇守一方,时过境迁的感觉太强烈了。 可实际上,这也就是一两年前的事。 两人坐在那长吁短叹,张朝封推门进来。 “咦,排长也在啊?”刘传伟打了个招呼,张朝封问杨越,“晚上点不点名啊?” “点个鸡毛信,人都没来齐,点啥点?一会把二排长和三排长叫来开个会。” “好叻!”张朝封在杨越面前走了一圈,杨越一愣神,发现他眼神怎么不太对啊,一抬头,原来是这货换上了尉官服,戴着不知道从哪里骗来的少尉衔,正搔首弄姿地极力炫耀呢。 “帅不帅!?”张朝封问。 杨越点点头,“除了胖之外,就剩帅了!” “你丫骂我呢?”张朝封呲牙咧嘴,然后被杨越抬着脚顶出了门外。 杨越抬手看了看表,九点一刻了。这时间总让他感觉很晚了似的,想起在H市,这会儿都快睡觉了吧。 刘传伟道:“二排长和三排长都来了吗?” “没!”杨越摇头,“三排来的是大牛,八班老班长了。” 第一次连务会都没说啥,基本上是老生常谈,做好新兵第一天的欢迎工作,排长要亲自下手,督促新兵班长们照顾好自己手底下的弟兄……等等等等。刘传伟说得嗓子冒烟,几个排长听得昏昏欲睡。杨越坐在那强撑着不让自己合眼,好不容易等刘传伟说完了,杨越刚想发言,得,熄灯号吹起来了。 “解散!”杨越张了张嘴,特么的,这一天天的,老子都快困死了。 正文 第二七五章 跟我打!(十更) 杨越好好地睡了一觉,没了狗屁倒灶的会议,没了无休止的争吵。杨越这一觉睡得给外地香甜,果然还是适应了塞外的单人床,这一辈子怕是要撂在十六师了。 张朝封站在外面吹集合哨,杨越隔着窗口骂:“新兵没到齐,吹个屁的集合哨啊?” 但人已经都下楼了,杨越也只好戴帽子,扎腰带,出现在了集合场。 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人,站没站像,东倒西歪。 刘传伟搓着双手,笑嘻嘻地说:“天气挺好,大家跑个步吧!不多,能跑多远跑多远,跑不了就喊报告!” 新兵们怨声载道,才来第二天,就要跑步。疆南的空气吧,又冷又干,一张嘴喉咙里就没水分了。 杨越领着队伍跑了没二百米,一回头,发现身边就剩三个人了。 罗熙、张毅飞和张朝封。 “人呢?”杨越问。 张毅飞呶了呶嘴,“吊后面跟羊粪蛋子一样呢!” 杨越的视线穿过他们三个,果然看见刘传伟和几个班排长在收拢队伍。 杨越心说还跑个毛啊,于是停了下来,“一排长,带着他们继续跑。” “诶!”张朝封二话不说,加快了脚步,罗熙能勉强跟上,但张毅飞适应不了张朝封的步点,没跑几米也下来了,站那撑着膝盖喘粗气。 “怎么样啊?”杨越隔着一百米大声问。张毅飞高傲地很,“凑合!” 杨越等着他到了面前,问道:“昨晚上营长把你放回来的?” 张毅飞点头道:“嗯,老头子满慈祥的,我就服了次软。认了个错,他就把我放回来了。” 杨越心里一笑,这货是越来越好玩了。打起架来不要命,怼起人来没分寸。居然还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让人匪夷所思的很。 “连长,我们是防化兵吗?”他问。 “啊!”杨越没有否认,“怎么?跟你预期差了很远?” “防化兵是什么兵?”张毅飞没有回答,而是追问道。杨越笑了笑,差不多每一个新兵到了防化连都会问这么一嘴,一般情况下,班排长们是不会吓唬新兵的,杨越想了想,说:“防化兵嘛,就是防化学武器、防核武器、防生物武器的专业三防部队。” 张毅飞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知道?” 张毅飞摇头。 “不知道你点个什么劲?” 张毅飞道:“是特种兵吗?” 杨越一边走,一边问:“你心目中的特种兵,是不是那种脸上画得花花的,身上披着草,手里拿着一杆很长的烧火棍,带望远瞄准镜的那种兵?” “……” 杨越停下了脚步,正经八百地道:“那种兵我们师也有,侦察营的武装侦察连就是,上次你在西安怼的那个上尉,就是武装侦察连连长。他想要你来着,我没让你去。” “我不想去!”张毅飞肯定地道。 杨越笑了,“怎么?改信仰了?” “不是!”张毅飞认真地说,“张排长对我好,我想跟他。我做不了特种兵,但是我会把特种兵放在心里。我不喜欢那个上尉,比起他来,我更喜欢你!” 杨越苦笑一声,“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张毅飞冷笑一声,“别看不起人,我会做给你看的。” “我等着看你,小伙!”杨越点点头,是骡子是马,不是靠嘴巴谝的,你得拿点行动来,我就认。 这是杨越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和身份变换了的张毅飞谈话,他原本以为张毅飞是个识时务的俊杰,言谈举止也是得体合理。但是没想到,前脚刚回营区,后脚张毅飞就闹了事。 这次倒霉的是他们一班的那个S市的新兵,叫蓝兵。昨天晚上张毅飞回来得晚,回来也没认人,季永春让他睡,他就洗洗睡了。 一早起来集合跑操,他就觉得蓝兵很眼熟,等跑完操回头一想,这特么不是当时在机场被他一武装带抽翻的那货么?那时候这家伙狗仗人势,叫的最凶。咋咋呼呼地让张毅飞很有印象,吃早饭前,一班去洗漱,两人怼在了水房门口。 蓝兵嘴上叫得欢,但张毅飞根本不跟他打嘴炮,一脸盆子上去就呼在了那货的脑袋上。季永春一出门,就看见张毅飞扯着蓝兵的衣领子,从水房门口一直扯到了厕所门口,两个大脚把他踹进了厕所单间里,然后里面顿时传来了一阵听令哐啷和惨叫的声音。 等杨越和刘传伟到那的时候,一堆新兵围在门口面面相觑。杨越把人群驱散,一进去就看见地上躺着个脑袋上流血的人。张毅飞站那骂,骂的那是惊天动地,十几分钟没重样。那骂人的水平,连张朝封都望尘莫及。 “送医院吧。”杨越脸色不好看,新兵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出来,张毅飞追着嚷:“别回来,回来一次打你一次!” 杨越一拉他的衣袖,“挺能打是吗?” 张毅飞脖子一横,“凑合!” “来!跟我打!”杨越把衣服一脱,上前一个摆拳砸在了张毅飞的脸上。张毅飞跌坐在地,爬起来要动手,突然身边伸出一只大脚猛踹了过来,张朝封两脚把张毅飞踩在了地上。 “反了吗?嗯?我去连队拿个东西,你就放飞了?”张朝封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溜起来,“你动个手试试!老子就算脱军装也会把你打进医院去,你信不信?” 张毅飞抹着嘴角渗出的鲜血,杨越那一拳差点呼掉他一颗门牙。 “站好!”张朝封暴喝一声,张毅飞放下手,站得笔直。 “牛逼的很呢?想跟连长动手?问过我没有!?” “没有!” “喊报告!”张朝封贴着他的脸,口水喷了过去。 “报告,没有!” “我治不了你?”张朝封伸着一根手指头猛戳着他的胸,“有脾气啊?冲我来,想打架啊?也冲我来!你连长杨越,一次爆炸让他断过腿,脑袋开过瓢,他救了十几万人,整个十六师都没人敢说要跟他动手的!你想动他?老子迟早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围观的人群默然了,张毅飞看了一眼杨越,把胸挺了起来。 “对不起!” 正文 第二七六章 两条路(一更) 暴力! 浑身都充满了暴力因素,有极不正常的暴力倾向。 这是杨越对张毅飞的最清晰印象。 张朝封说张毅飞和他很像,但在杨越看来,张毅飞冲动起来,张朝封都要靠边站。 “禁闭!”杨越瞪了他一眼,“三天!” 杨越去了医院,被张毅飞开了瓢的蓝兵神智还算清晰,就是脸上颜色不好看。刘传伟安抚了他一个多小时,最后杨越买了点水果,放在了他的病床上。 蓝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招谁惹谁了这是,打就算了,但是这一顿打,是下黑手来着。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去就把张毅飞提到了连部。 他插着口袋,站在窗前,看外面老兵连队一二三四地从营区公路上跑过。张毅飞站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良久,杨越才转过身来,问道:“你在家平常打架也是这么把人往死里打的?” 张毅飞低着头,道:“一般不会,我只是讨厌他。” “你俩说过话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讨厌他?” “在机场他狗仗人势,我最讨厌的就是以多打少还起哄的。”张毅飞倔强地说道:“我们打架,打输了打赢了也就那回事。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些明明没有那个能力,却嚣张得不行的那类人。他要是真有本事,今天把我打趴下了,我认他当大哥。但很显然,他不行!” “逻辑很通顺嘛!”杨越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真想打我?” “不是!”张毅飞摇头,“当时是冲动了,排长踢了我两脚,我才清醒过来。” 杨越拉着椅子坐下来,看着他,“当然,我先给你道个歉,我不应该动手。” 张毅飞闻言,脑袋撇过了一边,那样子是有些不服气。杨越知道,年轻人不服气很正常,但不服气又能怎么样? “你明天跟我去一趟师医院,当面赔礼道歉!” “办不到,连长!”张毅飞很果断地拒绝:“他当时先动手推了罗熙,除非他先道歉。” “你是不是想直接回H市?”杨越干脆把事情挑明了,“这个事情,我暂时压住了。但是我提醒你,如果你摆不平,被上面知道了,他们完全可以把你退兵处理。你现在军衔都没有,我有理由怀疑你有严重的暴力倾向,部队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就算你本事再大,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扩大处理。” 张毅飞看着杨越,“退兵?” “嗯!”杨越道:“就是退回原籍,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不行!”张毅飞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我不能就这样回去,连长!”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杨越拍着桌子大声道:“这是命令!” “……” “你只有两条路,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让你考虑清楚。一,明天跟我去师医院。二,滚回H市,就当我杨越瞎了狗眼!” “连长……” “滚出去!” “是!”张毅飞转身,拉开了门。张朝封等在门口,瞪了张毅飞一眼,“自己去禁闭室!” 张毅飞摇摆着身体,进了对面的禁闭室,然后把门从里面锁上。 张朝封站在禁闭室的门边,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张毅飞坐在单独的一张床上,呆呆地望着墙壁。 张朝封皱了皱眉头,敲了敲杨越的门,刘传伟从身后走来,推了他一把,两人一起进去。 “把门带上!”杨越一边倒水,一边吩咐。张朝封关好了门,坐在杨越的身边,“你真打算退他?那你不也要挨处分?人是你接来的,到时候一调查,他这个超重的新兵是怎么进来的,你说得清楚啊?” 杨越笑了笑,“真到了那一天,又能怎么样?再说了,张毅飞这性格,不变的话,能在部队呆吗?保不齐哪天拎着56C把你我都突突了,咱找谁说理去?” 刘传伟也点头,“这倾向是有这可能!” “排长你就别起哄了。”张朝封有些急,“让我跟他谈谈。” “要谈也得等他妥协,让他改掉老子天下第一这毛病。”杨越非常肯定地否定:“比他牛逼的人到处都是,不让他服软,他以后吃亏会吃得更大。封子,你别瞎搅合,这个事情你现在已经管不上了。他如果不道歉,连我也管不上,我会直接把他交给老连长。” 张朝封咂舌:“越子,你玩真的啊?” “你以为我开玩笑呢?”杨越看着张朝封,推了一杯茶给他。张朝封摆了摆手,“我喝不惯,给我一杯白开水吧。” “矫情!”杨越把茶杯收了回来,俯身拿了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你要是真想帮他,你就隔着门告诉他,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一辈子。这身军装穿上不容易,但是要想被别人脱掉,简直易如反掌。” “是,我现在就去说!” “急什么?”杨越敲了敲桌子:“沉住气,你是排长,他是兵!” “好!”张朝封告辞,出了门。 刘传伟笑道:“杨越啊,你这是熬鹰呢啊?” “我有个屁心思熬鹰。”杨越嘴角一弯,道:“老连长都打电话过来问情况了,你以为我们真压得住?他那还帮我们瞒着。真要是让政治部的知道了,我的处分是跑不掉的。” 杨越想起牛再栓跟他说的,当时是牛再栓在政治部面前作担保,说杨越的组织能力很强。结果这牛皮吹了没一个月,猪尿泡就被张毅飞这二愣子捅了个对穿。 本来嘛,士兵之间打架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向张毅飞这样的,上来就直接把人脑袋往墙上怼的,很少。特别是新兵,有这情况的统统都没好果子吃,他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是部队的人,退兵很正常。 但是这一退兵,上面就会追查家访、政审材料。地方人武部没大事,但是杨越这个家访的工作是怎么做的?再一查,嘿!超重十五斤,他是怎么通过体检的?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不光是杨越,林曾雪也跑不掉。 这种事情,两败俱伤。 唯一能化解这次危机的,就是张毅飞站出来,主动承担责任,保证不会再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正文 第二七七章 检查(两更) 杨越并不是危言耸听,但是如果张毅飞不肯就范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拔掉这颗钉子。 他不会为了自保而放弃原则。 吃过晚饭,张朝封给张毅飞送饭,两人在禁闭室里关着门说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出来的时候,张朝封的脸上终于见到了一丝笑容。 两人说了什么,杨越没有过问,但事情在第二天出现了转机。 张毅飞主动要见杨越,在杨越和刘传伟的面前,交上来一份四五页纸的检查。 杨越大概瞄了一眼,字体龙飞凤舞,张牙舞爪,但内容很充实,字面态度看上去很诚恳的样子。 杨越把检查递给了刘传伟,让他过目。 “谁给你的纸和笔?”杨越问。 张毅飞站得笔直,“是排长。他说……” 杨越伸着手掌打断了他的话,“我不需要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自己的态度。” “纸上写着呢,连长!”他仍然高傲地不肯低头,杨越缓缓地靠在了椅子上,说道:“你想听我说几句吗?” 张毅飞看着杨越,那意思是说,本少爷听着呢。 杨越道:“我看不上你,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看不上你。可你排长喜欢你,我给了你和他这个机会。你如果不想珍惜,我们摊开来说。权当我做了一件蠢事,你排长也跟我一样,瞎了他的狗眼。” 张毅飞的嘴唇蠕动着,想说却有些难以启齿,杨越当场就发飙,“张毅飞!低个头很难吗?” “是!连长!”张毅飞看上去眼眶红了,“我听你的,连长!只要不退兵,我愿意道歉!” 杨越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有救。 刘传伟仔细地把检查从头到尾看完,然后和杨越对视了一眼,“这样吧,后天新兵到齐,张毅飞,你在全连面前做检查。你的检查拿回去,在大会上念!” “是!”张毅飞很痛苦的样子,但只迟疑了三秒,就接过了那几张写满了字的纸。 “回去洗漱一下,午饭前,跟我去师医院!”杨越挥了挥手:“滚吧!” 张毅飞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刘传伟看着门被带上,呼一声长出一口气,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杨越,怎么我总觉得很紧张的样子!” 杨越看着他,“你紧张?跟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啊,老排长!” 刘传伟盯着那扇门道:“这小伙气场够足的啊!” “气场?放不下身段而已!”杨越总结了一句,“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我不得不佩服张朝封,就他那张嘴,是怎么说服张毅飞的。” “你都不知道?那就让我很好奇了。”刘传伟哈哈笑道。杨越喝了一口茶,改天是要问一下,张朝封给张毅飞灌了什么迷魂汤。半个小时就把这家伙的逆鳞抹平了,这思想工作做得,让人望尘莫及。 上午,张朝封开着车,带着杨越和张毅飞去了一趟医院。蓝兵看见张毅飞跟见了鬼似的,所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张毅飞鞠了一躬,那模样跟遗体告别一样。张朝封上去就骂,“用嘴!” 张毅飞定了定神,张着嘴半天才说:“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以后,我一定不打你。” 蓝兵看着张毅飞,然后视线移到张朝封脸上:“排长……” “原不原谅,你说一句话啊。” 蓝兵连忙点头,鬼知道不原谅的后果是什么。难道养好了伤,回去以后再被他爆锤一遍? 小命还要不要了啊? 杨越站在门口看着两个新兵蛋子握了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 在回营区的路上,杨越在思考一个问题。要让张毅飞改变,现在是最好的时候,趁热打铁,恩威并施。 趁着这股子劲还没过去,杨越决定突破以往的新训方式。 以前的新兵,是班长拉着、拖着、拽着他们往前飞,但班长却只有一个。精力体力都有限,分分钟变成被累死的牛。今年这群新兵,思想活跃的很多,但凝聚力不足。跟前两年比起来,真的是一茬不如一茬。如果加上这两天新到的,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混编在一起,那就更加是散沙一盘。指望着三个排长,九个班长用手去捏合,三个月不一定起到什么效果。 新兵八连是防化连的新兵连,这些人以后都要进入防化连,后年扩编,他们就是主力。如果在新兵连没有养成他们的集体道德观,让他们下了连,他们人数多,老兵顾不过来,那后年,扩编的防化营会变成什么样子? 杨越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骨干极为稀缺,管理力量薄弱。这帮子人,到时候就是没有老虎管着的猴子。 得变! 刘传伟看着杨越的眼神阴晴不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歪主意。 他也没工夫去管,眼下最重要的是迎新工作。等九十个新兵全员到齐,新兵八连就齐装满员了。 杨越黑着脸进了会议室,张朝封戴着连队值班员的袖标,大喊一声,“起立!” 黑压压的人群哄一声站了起来。 “全连都有,稍息!立正——!” 杨越面对着张朝封,标准地还了个军礼。 张朝封立在那:“连长同志,新兵八连会议前集合完毕,应到一百零二人,实到一百零一人,其中一名哨兵,请指示!新兵八连一排排长,张朝封!” 杨越把小本子往桌子上一放,“坐!” “是!” 队伍乱糟糟地又坐了回去。 今天的全连大会开的很压抑,新兵刚来,还在被班长呵护的阶段,连长就已经发了飙。在大会上他把张毅飞屌得飞起,顺带连一班长季永春也没逃过,连带着被杨越罚站罚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会议结束。 张毅飞那几千字的检查念得倒是抑扬顿挫,听着像是那么回事。检查一念完,也被杨越发配到墙边,跟他班长一起去站岗去了。 杨越唱完了白脸,刘传伟紧接着唱红脸。打着哈哈安抚着一群显然是受到了惊吓的新兵。杨越看着那群二百五,坐在那噤若寒蝉,觉着目的算是达到了。新兵八连接下来的三个月,看谁还敢冒头挑刺儿! 正文 第二七八章 猛药(三更) 蓝兵出了院,杨越带着张毅飞亲自去接。张毅飞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很显然,他仍旧看不起这个狗仗人势的家伙。 蓝兵也是不说话,两人虽然早就和解,但背地里却互相不顺眼。 杨越也是从新兵过来的,当年他们也打架,但是打完了之后,不也一样成了朋友。武侦连三排的班长钟大个子,不就是榜样吗? 现在看不上,没关系,杨越有办法让他们两个相互增强了解。 人一带回去,杨越就让张朝封把一班全都叫到了连部。 季永春不知道怎么个情况,腿有点抖。他现在对杨越是越来越害怕,他感觉现在的老班长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满脸的杀气,让他有点晕。 果然,杨越首先对季永春发难了,“一班长,转士官了,有何感想?” 季永春一听,这特么该怎么回答?同年兵基本全军覆没,留下的凤毛麟角。论感想,很爽,但是这话能在这个场合说吗? “报告连长,事在人为!” “别急着表决心!”杨越压了压手掌,“挑个副班长吧!” 季永春不知道杨越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让他挑副班长,他就只挑罗熙,人老实,肯吃苦。 “罗熙?”杨越指着罗熙,“他吗?” 罗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我不行的!” “没问你,闭嘴!”杨越低叱道。 罗熙脖子一缩,紧闭双唇,身边的罗龙朝自己的堂兄挤眉弄眼。站在队列最尾巴上的张毅飞撇了撇嘴,不服气。 季永春刚想肯定回答的时候,杨越摆了摆手。 “我看这么着,竞争上岗,一礼拜一轮换。十个新兵,分五个组,一组两人搭档,一礼拜一轮换。一排长……” “到!”张朝封大声应道。 “别那么大声,紧张兮兮地干什么呢?”杨越接着说:“一排长和一班长你们两个负责每个礼拜给每个组打分,哪个组得分高,哪个组的两个新同志当副班长……” 杨越巴拉巴拉说了一堆,面前好像就只有张毅飞和罗龙听懂了。剩下八个人,除了蓝兵是城市兵之外,其余都是农村兵,完全云里雾里。 这制度,也忒复杂了一些。 杨越对牛谈琴了一番,想了想,还是算了,一会编个程序,发给他们,让他们自行领会去吧。 但是新兵蛋子们都听懂了重点。 杨越说的:“谁当副班长的时间长,新兵结业的优秀士兵就是谁的。” 这是新兵的第一个荣誉,只要有上进心的,都会在乎。 杨越不怕他们没荣誉感,没荣誉感的也不值得他培养。 写着名字的纸条子被揉成了一团,散乱在办公桌上,五个新兵一人抓了一个阄,决定他们这个礼拜的搭档。 罗熙搭着罗龙,两兄弟心灵感应。 张毅飞一打开,一脸懵逼。 他的搭档是蓝兵。 蓝兵一看张毅飞的脸色,就知道是个这么个结果,眼前差点一黑。连长,不带你这么玩的! 杨越装模作样地在本子上记着,余光瞟见张毅飞和蓝兵的一阵眼神交流。 张毅飞那摸样是在说:你特么行不行啊? 蓝兵没敢正面硬顶,但是有些不太甘心,论体重和拳头,我是不如你。但是论训练,我不服气。 张毅飞冷笑着,放马过来诶,孙子! 嘴炮打得差不多,杨越瞧在心里。刘传伟赶鸭子似的把人轰了出去,然后回来一屁股坐在杨越对面,“杨越,你这是在玩什么花招?” 杨越抬头道:“搞试点,让他们多互动一下。先看看这帮兔崽子能有多强!” “你打算拉出一个标兵班来?”刘传伟嘿嘿道:“还是说,你打算用这一个班灭了全连?” “有这个想法!”杨越点头,“一班都是精挑细选的,排头班能没个排头班的样子吗?” 杨越野心大得很,深谙以点带线,以线带面的组织方法。他就是想在一班搅起一阵风气来,让他们冒头拔尖,然后再狠狠地羞辱刺激别的班排。 鲶鱼效应,不用白不用。 杨越的猛药着实是刺激了一班。能进一班的首先就经过了杨越和张朝封的双确认,除了照顾罗熙,把罗龙放进来之外,其余的八个,要么是眼高过顶不服输的,要么就是身体素质过得硬的。九十个兵,杨越有得挑。 有了杨越的刺激,季永春带着一班也算是事半功倍。训练场上人和人之间,互相看不顺眼,组与组之间,那就更加如此。五个组卯着劲地互怼,谁也不想落于人后。年轻人热血澎湃,打死我可以,让我认输,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一个礼拜之后,综合评分下来了。 张毅飞这个组拿了第一。 这着实让刘传伟大跌眼镜。 杨越看了评分,他最看好的罗熙因为被罗龙拖累,成绩再好也没卵用。而张毅飞显然是拖了蓝兵的后腿,无论在跑步还是队列上,蓝兵都显示出了一股报仇的架势,咬着牙把张毅飞甩开。张毅飞吃亏就吃亏在身体上,体重大,跑不过。 个人评分上,罗熙还是第一。 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杨越看过他的训练,走起队列来一板一眼,有章有法。跑步那就更别说了,第一次完整的慢跑五公里,全连只有他能跟上杨越的步点。 这对于新兵来说,难能可贵。部队跑步和放羊的区别在于领跑人的步伐大小、步点频率。有些很能跑的,甚至五公里十公里都不在话下的,一开始进部队也难免跟不上节奏。没有强大的调节能力和适应能力,基本妄想。 毕竟比别人要多吃了苦的人,罗熙的忍耐力,高人一等。 第二个礼拜,罗熙搭档蓝兵,张毅飞搭档罗龙。 这一回,罗熙和蓝兵直接灭了整个一班,张毅飞和罗龙连两人的尾灯都追不到。 第三个礼拜,张毅飞走背字,又抽到了罗龙。 张毅飞眼看自己这个组排名都排到第四去了,心里顿时就毛了!成绩和分组宣布当天,他就拉着罗龙去跑步了。罗龙不敢不听,张毅飞发起火来,连连长都敢锤…… 正文 第二七九章 有钱你说话!(四更) 张毅飞一边跑一边骂罗龙,丢人不是这么丢的,朋友!S市的那傻13蓝兵都嘲讽我们,你特么不加油,我肯定要锤你! 罗龙心里在喊妈,你那么想要优秀士兵,你别拉着我啊! 张毅飞张嘴又骂:“废话!你以为我愿意拉着你?老子两礼拜瘦了七斤,膘都脱没了!我活了这十八年,从来没有这么努力地减肥。你再叨叨叨,我就踢你屁股!” 罗龙嘴巴大,胆子却没嘴巴大,张毅飞的性格他也算有所了解,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跑步。张毅飞带着他跑了两圈,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刚好跑到服务社,买了两听可乐,一包花生,坐在那根罗龙一起吃,吃完了接着跑。 等跑完步回到班上一看,蓝兵那狗日的还在穿沙袋。张毅飞一愣,这是啥玩意? 季永春呶了呶嘴,“连长给的,这个能强化体能!” 张毅飞一听不乐意了,凭啥他有我没有!当时就暴走去了连部,杨越正好在和几个排长开会,张毅飞敲门就粗着嗓子喊:“连长,你偏心!” 杨越心说闹啥幺蛾子,等闹明白了才恍然大悟。神特么偏心,那沙袋是张朝封以他的名义回防化连拿的。张朝封坐在马扎上背对着张毅飞笑得欢,这愣货就是要刺激,不刺激不成材。回去就把床底下的沙绑腿和沙背心一股脑地全往张毅飞的身上套。 “穿着!睡觉也穿着!你家连长新兵连的时候就是靠这一套家伙事逆袭的,看,还有他狗日的签名!” 张毅飞低头一瞅,可不是嘛,沙绑腿上用圆珠笔画着杨越的大名,还描边加粗了一番。 那是杨越新兵连的时候闲的蛋痛,某一日政治学习课上无聊画着玩的,边上还画了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虽然三年过去了,线条有些模糊,但看上去仍然贼有气势。 张毅飞激动地不行,穿着就舍不得脱下来了。蓝兵瞅着眼红,但不敢造次,撇了撇嘴端着盆去了水房洗漱睡觉。 张朝封拍着张毅飞的肩膀,“我跟你讲,我看好你!现在有姓杨的加持,你别给我丢脸。” 张毅飞郑重地点头,“等着看吧!” 第三个礼拜的第一阶段训练收尾,主要是队列考核,新八连不算好也不算差,勉强过得去。但是一班的成绩傲视群雄,让其他班排都刮目相看。 涂元定和大牛也嚷嚷着要在二三排全面推广杨越的训练方法,不能好处都让一排拿了。杨越同意了,至于怎么搞,让张朝封去教他们,一个月后的第二阶段考核见真章。 那时候,比得东西就全面了。射击、五公里、四百米,单杠、双杠一二练习。 全面考察新八连的体能和技巧。而且不是在连队范围内比,还要拉出去跟别的新兵连比。 听说侦察营的新兵嗷嗷叫,徐爽亲自坐镇,带着他们没日没夜地在强化。跟他们比起来,新八连的训练强度只能算热身。而且徐爽还打电话来强烈地嘲讽了一顿杨越,指名道姓要看张毅飞能被他带成什么样。 杨越心说还能怎么样?一个胖子,三个月能把体重减下来就相当不错了。 不指望他能在新兵营称王。 他看重张毅飞的地方在于他的不服输的那股劲。 然后接下来,张毅飞一连吃了两个败仗,连续两星期的搭档都没他给力,他跑得口吐白沫,可仍然追不上罗熙。 眼看优秀士兵就要飞,张毅飞着实地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 他看了一眼画着杨越大名的沙绑腿,然后又看了一眼同样在发呆的罗龙。 还能不能行了?又特么是你! 罗龙也很无奈啊,大兄弟!你的手是上过香了吧!?三个礼拜了,为什么总是我! 张毅飞摇了摇头,“走!” “哪去啊?” “跑步啊!” “跑啥步啊,我腿都快断了,小腿剧痛!” 张毅飞拎着他的衣领子就把他提了起来,“就这点小伤小痛的,你别喊苦!这礼拜我的目标不高,第三名,第三名都拿不到的话,我……” “你要打我啊?”罗龙干脆耍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你打我,我就去告诉连长……不带你这么逼迫人家的!” 张毅飞真是没了脾气,以前还能武力恫吓,这会儿连一直都胆小的罗龙都识破了他的伪装,他根本就下不去手。他答应了张朝封,再打人,就滚蛋。而且就算授了衔,轻易滚不了,那也不是没办法治你,防化连养猪种菜的岗位空得很,不在乎多你一个。 张朝封是抓准了张毅飞要面子的心态,他宁愿去死,也不会去养猪。 这场面刚好被罗熙看见了,他对这个堂弟一直都没法,这会儿也是恨铁不成钢,“他不打你,我来揍你!” 罗熙对别人都温温柔柔,但是对罗龙,可能真下得去手。亲堂兄打亲堂弟,只要不把人打死打残,杨越管都懒得管。 罗龙两眼一黑,老子迟早要被你们两个玩死。 张毅飞掏出一张百元大钞,“第三名,只要我们拿到了第三名,这钱就是你的!” 罗龙眼前一亮,“你是我亲哥,你说怎么搞,我们就怎么搞!” 张毅飞撇嘴一笑,特么说那么多干毛线,还不如人民币管用。罗熙笑骂着一脚踢在了罗龙的身上,赶着他出了门。 于是,大半夜的,张毅飞和罗龙两人一人一套沙袋,顺着营区公路开始跑步。 为了那一百块,罗龙豁出去了。 新兵连的钱全部被收走,罗龙是一分不拉,上交得干干净净。看着服务社小卖部的零食,口水都流了两三尺。张毅飞有本事,还能藏着钱,这会儿,张毅飞就是罗龙老大! 看在钱的份上…… 两人嗷嗷地在坚持,看得杨越也是热血沸腾,这模样和他当年拉着张朝封跑步差不多。 张朝封站在一边笑,球毛个差不多。张毅飞这人,看人也是准,知道攻心为上,瞧着罗龙的弱点,上去就是一剂猛药。 杨越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操!你特么没把他钱收了啊?” 正文 第二八零章 互怼 与此同时,罗熙也同样没有闲着。季永春觉得这家伙跑步完全没问题,想试试他的臂力。于是两人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你喊一百个,我喊一百个,喊到熄灯,季永春快要哭了。 张朝封洗完脸回来准备睡觉…… “咦,一班长,你趴在地上干撒玩意儿?” “排长,快,拉我一下,我抽筋!” 边上站着的罗熙憨厚地笑着,和张朝封两个把他拉了起来。 接下来直到新兵下连,季永春再也没有找罗熙做过辅助练习。 接下来不仅仅是跑步和队列,还有射击瞄靶和单双杠。 罗龙体能是不行,但是射击瞄靶有天赋,这货小时后经常拎着一把气枪到乡下去打鸟,围着一棵树,能打下来三四十只麻雀来。 张毅飞说他吹牛逼,打一枪鸟还不全飞了啊?罗龙没跟他争辩,反正一上瞄靶场,就有如神助,连杨越都对他竖大拇指。 完全没破绽。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张毅飞的一百块钱仍旧是白花了。单、双杠罗龙依然打靶,单杠上吊大肉似地能从操课前吊到操课结束,挂在那就是一条。 结果某一天,那单杠就倒了。 后来防化连的老兵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新八连的四大传奇人物,毅飞敢打连长,罗龙吊垮单杠。罗熙回眸微笑,蓝兵双腿跑废。 一拖一的好处就在于,甭管你有多牛逼,总有个拖油瓶在你身后拉着你的衣服喊:老子受不了了。 罗熙体能超绝,笑傲群雄,但是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就这样一个牛人,身上还穿了两件沙背心。 别说张毅飞了,就算是一班跑步万年老二的蓝兵,看着罗熙都绝望了。最后几个人一起找杨越,这事不能这么不公平,凭什么我张毅飞一天到晚要和罗龙这废物搭档啊?除了瞄靶看上去还凑活,其余干啥啥行啊?单杠倒了一礼拜了吧?虽然是重新栽好了,可看那晃晃悠悠地样子,也不敢上啊! 是啊!蓝兵也起哄,连续两礼拜带着一个叫张明辉的,一天到晚在耳边叨叨叨、叨叨叨。 睡觉的时候叨叨叨,起床的时候叨叨叨,你说吃饭能堵住你的嘴吗?不行,吃饭也在叨叨叨。跑步累得跟狗似的,他仍然在叨叨叨。上了瞄靶场吧,他不叨叨叨了,他干脆两眼一闭,打起呼噜来了。老子好不容易瞄靶瞄了个九十分,到他那一平均,四十五! 到特么哪里说理去!? 杨越脸上憋着笑,肚子却快要抽筋了。 蓝兵说的张明辉,杨越知道。那一次星期六晚上,他把郭廖、欧阳山叫过来喝酒,几人坐在天台上看星星,结果一喝就把酒喝没了,杨越让季永春去搬两箱啤酒来,就是张明辉帮的忙。 那货站在几个班排连长和老兵跟前,一直在叨叨叨。 “连长,我能站着看会星星吗?” “连长,这里的星星真的好漂亮……” “连长,看,有流星!老人家说,流星不吉利。” “连长,我们许个愿吧,连长!” “……” 张朝封被他叨叨到实在没脾气了,拿着酒瓶子怼他:“别叨叨了,来,喝一瓶!” 张明辉跟那使劲地摇头。 “我不喝酒!” “真的,排长,我不喝酒!” “我真的不喝酒,排长!” “滚滚滚!”张朝封脑袋上冷汗都掉下来了。 杨越抱着手,靠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张毅飞和蓝兵,“那你们想怎样?来,你们来告诉我。” 张毅飞看了一眼蓝兵,“我就不说我要搭罗熙了,搭着他我赢了也没成就感。就蓝兵吧,我搭蓝兵行不行!” 蓝兵点头跟鸡啄米似的,“我也愿意,就算跑不过,我还有希望。搭着张明辉,我都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哟!”杨越调侃着两人,“不打架了?” 张毅飞一撇嘴,“我是懒得动手。” 蓝兵嘴巴一撅,没吭声。但表情上显然是不屑了。 “就把我们固定成一组,到下连要是还干不过罗熙,我们认栽。” 两人一起表态,死也得死个明白不是? “行啊!”杨越就想看到这样的效果,把罗熙当根标杆树在那当靶子,总会有人手痒要上去掰两下。 杨越不怕没人怼,就怕罗熙太优秀,没人敢怼。 两人满意的出去了,然后张朝封进来了,“越子,这两个不闹了?” “一个月了,再冷漠的两个人凑一起都能有感情。”杨越笑了声,说道:“本来就没深仇大恨的,张毅飞讲义气,蓝兵何尝不是。两个人思想都简单,要不在机场,蓝兵也不会冲在第一个被张毅飞呼成了傻比。” 张朝封也哈哈大笑:“看样子,你现在很满意他们了?” “满意?早着呢!”杨越冷笑一声,“还得锤炼一番,淬淬火。你把他们看紧了,下礼拜罗熙搭档谁?” “罗龙。” 杨越点点头,“也该让张毅飞他们放松放松了,不然总憋着,容易把精气神憋没。下礼拜全连四百米障碍训练,把这几个货推出去当典型。二排六班和三排八班也有几个不错的,不太服气。你看,搞个对抗什么的,让他们先试探试探深浅。” “要不我把涂元定和大牛叫来,我们一起开个会?” 杨越摇头:“别搞得太正式,最好自然点让他们怼,刻意安排好没什么意思,让他们即兴发挥吧,我们推个波、助个澜就好。” 张朝封贱兮兮地笑着,指着杨越,“阴坏!” 杨越摸了摸鼻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们当新兵那会,不是也一样怼得热火朝天吗?不怼不出真理,不怼不成成绩。十月份军区防化兵比武,要的就是敢怼,能怼的人。 在我们的主场,用我们的赛道和装备,没理由搞不垮他们! 杨越现在要的,就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 咱十六师自古以来可能缺的很多,但唯一不缺的,就是登高大呼:谁来干我! 这种目空一切的精神! (推本基友抗战精品书,《抗日之还我河山》两百万字恭候大驾!) 正文 第二八一章 比一动 张毅飞和蓝兵是真的起了化学反应,拿灭火器都扑不灭的那种。 蓝兵家里条件也不错,但是没张毅飞家有钱。张毅飞是富二代,蓝兵是房二代。家里几套厂房一租,一年收入快赶上十六师全师官兵一个月的工资和津贴。 当兵之前,这两个人其实境遇差不多。只是张毅飞认识更多地方人士,跟着他爸眼界也比较宽阔,气场很足。蓝兵绝壁就是一混混,每天开跑车泡妞,喝酒聊天打屁。刚到部队的时候,痞子气息比较浓,据说来当兵是因为他女朋友说他穷得就只剩下钱了,没品位、没胆子、没气概的三无人员。 他还不敢反驳,他女朋友家比他家还有钱。 属于那种结婚你敢给我一百万彩礼,我能还你一千万嫁妆的那种。 他觉得他得证明点什么,然后就被徐爽拉壮丁似的拉进了十六师。 他以为他很牛逼,直到碰到了张毅飞。 张毅飞和他一样,自以为天尽管塌,要是真塌下来,老子扛! 结果碰上了罗熙。 到了部队,有钱的没钱的,管你身藏巨万还是只有两毛,统统没收代管。所有新兵都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走一样的路。 有钱跟你没关系,能笑傲群菜的,只剩下了五公里、单双杠、四百米。 于是罗熙就成了这样的人。 这让张毅飞和蓝兵一百个不服气,时时刻刻都在想把罗熙从神坛上拉下来。 而且两人还挺有共同语言,某一天杨越坐在操场上晒太阳,听见趴在沟里爬战术的两个货一边吃灰还一边在窃窃私语。 “诶,张毅飞,你家干啥的啊?” “啥都干,酒店、商场、健身房,啥赚钱干啥。你家呢?” “那巧了,我家就是专门买房子给人开酒店、商场、健身房的。还有厂房啥的也做,你家有没有兴趣去F省发展一下?我让我爸八折租你房子。” “好啊,回头我考虑一下……” 杨越脱下帽子,一帽子飞过去,两人脑袋碰在了一起,“当”一声响。 翻过2002年,时间又朝前迈出去了一步。元旦节一过没有十天,新兵营第二阶段考核即将拉开帷幕。 总参的升级命令已经下来,装备正在路上。 现在的十六师,规模空前强大。即将拥有全军唯一一个师属防空团,同时换装全疆第一批新式四联座防空机炮、新型防空雷达、新型防空导弹。四十六团撤编,番号变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1装甲团,全员学习坦克驾驶。十六师大换血,准备接装新型主战坦克、自行火炮和履带式装甲车。防化连的56C扔进了战备仓库,取而代之的,将是全新油封的95式自动步枪。 十六师正式列入应急机动作战部队的序列,成为军中精锐,王牌部队。 在这个大前提下,全师再一次进入强训阶段,迎接总参考核。 新兵营首当其冲。 师直誓师大会召开的时候,新兵营也参加了。老师长这回是满脸红光,奏完军歌后的讲话也是激情澎湃。 底下的人听着也是热血沸腾。 总参?能吃? 不就是跑步嘛! 现在这帮菜***不得马上跑死在营区公路上。 这是步兵的传统,就算以后穿上了机甲,开上了高达,无论十六师是11路步兵师,还是骡马化步兵师,亦或者是重型机械化步兵师、信息化步兵师、甚至星际伞兵型步兵师,跑步可能都永远是他们乐此不彼的训练。 没有之一。 新八连考核前热闹非凡,四百米障碍场上嗷嗷乱叫。 杨越却在想着一个棘手的问题。 老牛给他打了电话,防化连也要换装,尤其他们防化侦查兵,要更换全新的防化装甲侦察车。 这玩意他不懂,而且据说还是进口货。 回去还得好好地研究一下。 那边张毅飞和蓝兵在障碍场上双飞,张毅飞的体重大,玩不过蓝兵。但紧追不舍,罗熙一脸淡然地坐在场边,跟罗龙讲解障碍要领。罗龙睁着两只眼睛,双腿筛糠。 堂兄!我觉得我尿急。 罗龙卷着裤腿要逃,被罗熙一把抓了回来,蠢货!你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老实呆着! 罗龙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部队。 根本就不是他想象当中那样,穿着笔挺的军装,戴着庄严的军徽,挎一杆自动步枪,站那威风八面的样子。 部队现在在他的心里已经具象化,但是只有三个字——跑不死。 关键是身边这些人,还一个个的跟找虐似的,不躺下不罢休。就算躺下了,嘴里还在吼,别管老子,老子还能跑! 简直不可理喻。 杨越拿过张朝封记录的成绩,虽然不是完整的四百米障碍跑,但依然很多人还没合格。重点还是在高板墙上,爬不上去,爬上去了,下不来。 杨越看了一眼罗龙,练! 全连练废为止。 尤其罗龙这样的拖油瓶,一礼拜后找你要人。 张朝封张着嘴,“你是不是也被师长忽悠瘸了?这才两个礼拜啊,大哥些!能有这成绩不错了!” “你这不错的标准太低了,考核合格率没上70,我找你。两分三十秒的及格线,爬也爬回来了!”杨越甩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毅飞跑完一个实趟,一眼看见杨越点着根烟站在公路上出神,他拍了拍身边同样累得跟狗一样的蓝兵,“连长怎么了?” 蓝兵脱下帽子喘粗气,“还能怎么着?老杨一发呆,八连就完蛋。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 张朝封一人给了一脚,“休息五分钟,准备下一动!” “……” 徐爽带着侦察营的新兵,一二三四地从杨越身边路过。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侦察营的一起嘲讽。 “新八连,来一个!新八连,来来来!” 还挺整齐。 “立定!” “啪、啪、啪、啪”新兵二连停在了障碍场边。杨越看见徐爽朝他呶嘴,“站那刷球呢?杨越?比一动啊!” (推荐基友军旅生涯作品《老兵荣耀》,写实风,恭候大驾!) 正文 第二八二章 沙背心 杨越心里刚好憋着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劲。 比一动?来来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底下的那帮残兵败将,“有谁带种的啊,给老子站出来!” 张毅飞第一个,蓝兵第二个,罗熙想了想,第三个。 徐爽指着张毅飞:“诶,那胖子,你过来!” 张毅飞一脸日狗的表情,吊儿郎当地走了过去,然后吊儿郎当地敬了个礼。 “别那副球模样!”徐爽带着白手套,叉着腰看他,“当年你连长跟我比过五公里,我也一样喊他胖子。” 张毅飞这回敬礼敬得很标准。 杨越叉着手,“徐连长,怎么比啊?单挑啊,还是一起啊!?” “一起有什么意思?打老虎似的。”徐爽哈了一口白色的雾气,“我也不占你便宜,你们练四百米挺累的。你这边出了三个人,我也出三个,顺便问一下,你参加吗?” 杨越心说谁怕谁,“你参加,我就参加!” “爽快!”徐爽一拍双手,“比啥你说!” “徐连长你说吧,四百米还是五公里,你划下道来,我们新八连只有站着输,没有躺着怂的。”杨越声音提高八度,“对不对啊,八连的!” “对!”身后几十个人大声地吼。 徐爽摇了摇手,“算了,你腿断过,我不为难你。就让底下弟兄比一比,二连的,谁上啊?吭个声啊!班排长就算了啊!” 十几个新兵蛋子举手。 早就听说侦察营和防化连的恩怨悱恻,由来已久。就面前这八连连长杨越,当年求他来侦察营,都惊动侦查科了。人家死活没给面子,搞得侦察营好没面子。 也是这个杨越,当年带着三个新兵蛋子,跟着徐连长深入十四师敌后,用两个发烟罐解决了对面的指挥部,当属传奇人物。 很多新兵都崇拜英雄,这会儿看见了活人。心里都在卧槽,怎么是个胖子? 然后他们的偶像设定就崩塌了。 这会儿争先恐后,就是想看看这位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到底有什么本事。 杨越心说自己不上也好,累死累活的为了争个面子的,划不来。况且徐爽有多能跑,杨越又不是不知道。侦察营的头号毛驴子,十六师师直出了名的兔子。 贼快。 现在是考验双方新兵尖子的时候,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溜溜了。 虽然新八连整体上是有可能比不过新二连,但是在个人上,杨越还有罗熙撑场子,砸不了。 但是他嘴上不能说啊。 他决定扮个猪。 “徐连长,我们也是刚刚练完四百米,这会儿体能肯定是跟不上你们的。” 徐爽很豪气啊,“没有事,我不挑那些拔尖的,你随意抽几个吧。” 杨越心说好,你说的。 徐爽其实是这么打算的,新八连刚才冒出来的三个人,不是杨越钦点的,怕不是哪几个不怕死要拍马屁的想要冒个头,给杨越长脸来,能有多大本事?双方都随机嘛,我新二连练的就是跑不死,随便拉一个出来,肯定没问题啊! 迷之自信。 杨越看了一眼罗熙,后者仍然一副淡然的样子,那意思是说,连长你随便挑。 然后杨越看了一眼张毅飞,那货直接啐了一口,道:“连长你随意,我输了回去帮你洗内裤!” 蓝兵跟在一边起哄,“我帮你洗内衣!” “说话算话啊!”杨越心说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既然你们找刺激,我也就无所谓了。他随便瞄了几眼,从刚才举手的十几个人里挑了几个。 对手太弱的话,的确是没啥意思。 应了你们强烈要求就是! 徐爽拿出烟来,发了一根给杨越和跑过来看热闹的张朝封。 新二连和新八连的都散了开去,做裁判。六个人站在起跑线上,互相打量着。 蓝兵跟只猴子似的跳来跳去,口无遮拦,“先说好啊,输了不准耍赖,不带哭鼻子的哈!” 对面三个直接笑了,“哪里来的自信,蠢货!” 杨越点着烟卷,深深地吸了一口,“开始!” 六人像离弦的箭矢一般激射而出,争先恐后地开始了百米冲刺般的追逐。 徐爽拉着杨越坐在了马路牙子上,问:“到底怎样啊?那胖子!?” “凑合!”杨越学着张毅飞的语气,一脸高傲的样子。徐爽笑了笑,看着张朝封,“都跟你们一样,我们也就别玩了。” 张朝封蹲在那,说:“也没那么强,我们师直部队,这几年也就出了我和杨越两个强悍地不行的胖子。” 徐爽脸上都笑出褶子来了,“两年没跟你们好好聊天了,还是一样不要逼脸。” 杨越吐了一口眼圈,“他是,我可不是!” 三人聊得欢,然后看见有个人影已经跑完了一圈,正往起点线而来。 杨越只瞄了一眼,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罗熙那身影,杨越已经刻在了脑海里。 一阵风一般,冲过了起点。 徐爽咋舌,这特么还在百米冲刺呢? 他的手指抖了一下,一截烟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紧随其后的是个二连的,一直追着罗熙,只是看他脸色显然已经不对了,铁青地,呼吸紊乱。他也在百米冲刺,但是在用生命跟随罗熙的脚步。 第三名仍然是二连的,跟在他身后十米的是蓝兵。蓝兵拉开了二连最后一名大概两百米,而张毅飞则落在最后。 路过起点线的时候,张毅飞突然脱起了衣服。 徐爽看着两件沙背心丢了过来,伸手捞着了一件,六斤左右的样子。 “连长!”张毅飞边跑边回头,锤着自己的胸,喊,“另外一件无所谓,但有一件背心上有你的名字,别弄丢了!” 杨越拿起自己手里的一件一看,果然有自己的大名。 张朝封朝他闪着眉毛,“你看,你这名字多值钱!” 徐爽骂了一句娘,“你家新兵现在就开始穿沙背心了?” 杨越冷笑一声,我家新兵不光穿沙背心了,而且我家新兵还有沙裹腿。 徐爽明显看见了杨越不屑的表情,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隐隐约约地觉得好像被人在脑袋上夯了一锤子。 正文 第二八三章 你老了 第二圈。 罗熙第一,他脱掉了自己身上的沙背心。 蓝兵第二,追上了二连的第二名。第一圈跑第二的那兄弟战术不对,他要是放下身段来,至少能保持优势到重点,但是第一圈一公里半跑太猛,追着罗熙结果把自己追的口吐白沫。第二圈脚都迈不动了。 蓝兵也快不行了,但是他坚持不脱沙背心。 因为他觉得自己要有信仰。 张毅飞两腿一蹬,把沙裹腿卸下来,扔给了张朝封。然后鬼叫似地往前追。 第三圈决赛圈。 罗熙依然一骑绝尘,跑步带着狂风,把二连的那帮新兵看得两个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家伙的腿看上去也不是很长啊!怎么跑起来跟个长颈鹿似的? 跑路都不带喘气的吗,嘴边白气都不冒的? 什么?他还有沙裹腿? 什么?你跟我说他是你们新八连最能跑的? 你特么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上去了! 旁边新八连的人看了那个大言不惭的货一眼,朋友,你的逼脸掉了,麻烦捡起来,别让我们防化连来帮你处理化学遗留。 二连在比赛场上跑的最快的现在已经过了极限,但是为时已晚,因为张毅飞已经狂笑着冲向了终点线。 蓝兵站在杨越边上,一边气喘吁吁地来回走动,一边伸手问杨越要烟。 他比张毅飞快了你两百米,但是他全程没脱沙背心。杨越拍掉了他的手,刚跑完步,不要抽烟,什么臭毛病,滚一边去! “诶!”蓝兵老老实实地躲到一旁,闻着二手烟过瘾。 罗熙确保了新八连的领先绝对优势,而蓝兵则羞辱了新二连的那三个蠢货。 至于张毅飞,新八连这三个人里,他是跑的最慢的,但是他很有成就感。 新二连? 很牛逼吗? 徐爽站起来看了杨越一眼,他想说几句,可是话到嘴边,没能说出来,摇了摇头,带着队伍一二一地又走了。 涂元定帮忙记了个时,罗熙十八分多一点,简直堪称新一代的毛驴子。 杨越也吃了一惊,这货要是把沙裹腿一脱,那不得飞? 比他当年那是厉害多了。 他朝罗熙伸出了大拇指,英雄,以后防化连就拜托你了! 新八连旗开得胜,虽然只是小范围地怼翻了不可一世的新二连,但是弟兄们心里着实开心。杨越讲解点评的时候,还大肆夸奖了一番。 他平常可是不轻易夸人的,信奉的是那套做得好是应该的,做的不好是要算账的逻辑。黑着脸很少笑,绝对不太平易近人。 现在大家看着队列里那三个货笑得开心,一个个都在想,果然还是尖子讨人喜欢,自己那蜗牛的速度,是该找个时间好好改善改善了。 晚上连队加餐,大盘鸡和红烧牛肉,外加每人一只鸡腿。新兵蛋子们吃得欢,杨越也看得心里高兴。 现在的这帮新兵蛋子,已经步入了正轨。尤其最担心的张毅飞,完全没了当初来的那时候的目中无人。 他现在有偶像,有目标,有追求。而他身边的蓝兵,也是个可造之材,虽然有时候确实有点狗仗人势什么的,但一个团队里,确实要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存在。 比如**刺激一下对手,蓝兵做得很好。 只要张毅飞在,蓝兵看谁都觉得算个屁。隐隐约约的,蓝兵有一种要跟着张毅飞吃肉的感觉,而张毅飞,牢牢地追着罗熙,一刻都不放松。 杨越拿着筷子,看着一班的桌子上,张毅飞把一大半大盘鸡扫进了罗熙的碗里,蓝兵伸个手想阻止,被张毅飞一筷子拍走。罗龙坐在角落里,看着面前那三个人,有点落寞。 他堂兄成功地变成了别人的堂兄。 张朝封端着碗挤了过来,夹着杨越菜盘子里的肉。 “越子,你在想什么?”他一口吃完,然后又夹了一块。 杨越放下筷子,凑到张朝封的耳边,“今年十月份的比武,你觉得谁上比较合适?” “这帮新兵?”张朝封扫了一眼,“还能有谁,就那三个货!” 杨越点点头,“把钟煜加强进去,这四个人能逆天。” “诶,你还不知道吗?”张朝封睁圆了眼睛,“今年比赛一组只要三个人!” “不知道啊!”杨越心说没人跟我说啊,啥时候说的啊? “昨天,老牛打电话来了,你不在,我值班接的!”张朝封伸着筷子,在杨越的盘子里翻了一下,挑挑拣拣地钳了一根蒜苗,道:“军区说是四个人不科学,三个人最好。” 杨越咬着筷子,军区总算开窍了。一辆车里塞四个人比赛,确实不科学。本来三个人就能干完的事情,四个人就显得有点累赘。 当年杨越累得跟狗似的,结果其他三个除了郭廖之外,其他两个打了一整场比赛的酱油。 是该变变了,杨越心里想着。 那就让这三个新兵上!说不定能创造奇迹。 牛再栓把比武的事交给杨越,杨越考虑了很久,一组肯定是郭廖、钟煜、季永春。 既然只要三个人一组,那自己也就不用亲自上去搏命了。 挺好。 好歹堂堂副连长,发号施令的存在。哪里能跟小年轻一样,在赛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话是这么说,可杨越心里痒痒的。 自己也才二十一岁啊,怎么感觉跟四十一岁一样了呢。虽然断过腿,可是照样能飞能跑,没问题啊!只是行动起来要小心一点,不能跟以前似的创纪录罢了。 张朝封看见杨越皱着眉头在发呆,偷偷地把杨越的盘子端到了自己面前。 刘传伟把张朝封那贱样看在眼里,然后坐在杨越对面,在那笑。 杨越好不容易给自己做了一顿思想工作,别那么拼了,老老实实地待在连部,做做台账,制定制定训练计划,以后就叉着腰、背着手,看着那帮小年轻逆天改命吧。 朋友,你老了! 杨越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凑在碗边扒了一口饭,刚想夹块肉吃的,结果一低头,诶?特么老子菜呢!? 正文 第二八四章 作弊 新兵营第二阶段的考核进行时…… 以前的新兵营考核是由新兵营自行组织,最多军务科派两个参谋监督考核而已。 但是今年的新兵考核阵仗挺大,除了军务科之外,作训科也来了,连一向都不太重视新训的参谋部,这一次也派出了作战参谋。 三堂会省。 极为严格。 满场都是挂着秒表,戴着裁判袖章的各种参谋。往往一个考点上,几个参谋挤在一起,叨叨叨地没完没了。 新八连的五公里考核,也是在起点线上挤满了人。几个参谋在那争执着什么,杨越凑过去一听,原来是在说终点线应该画在哪。 作训科:这特么几十年了,营区公路大圈是一公里半,五公里是三圈加五百米。 参谋部:费特么什么话,最新测量数据,是加五百一十二米。 军务科:别看我,我就看文件。文件上让我怎么弄,我就怎么弄。 两个参谋一起看向了王亚文,王亚文伸了伸手,“你们说了算!” 作训科:五百米,一直都是这么来的。 参谋部:五百一十二,必须严格考核数据! 军务科:…… 最后终点线被往前挪动了十二米。 没办法,人家是部,你是科。反正又不是我跑,你爱五百一十二米,还是二百一十五米,反正我就掐个秒表,不要吵死! 新八连的等在那看着两个参谋在那扯皮,九十个新兵蛋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张毅飞是真想冲上去,用大耳刮子狠狠地扇在那几个参谋脸上。但是看了一眼张朝封,把自己心里窜起的怒火又压了下去。 好不容易重新划定了终点线,结果发令枪打了半天没打响。发令的军务参谋捣鼓了半天,然后摸出了一只哨子。 “嘟嘟嘟嘟……” 张毅飞楞了半天,吹哨子干啥?是集合啊还是啥啊?然后看见罗熙已经跑出去了,身后蓝兵拍了他一下,“愣着干啥玩意呢?开始了!” 杨越看着乱糟糟的新八连出了起点线,额头上的冷汗都渗出来了。 张毅飞今天走背字,跑了没一圈,过弯的时候脚崴了。然后就一瘸一拐地找了个路边裁判不那么多的地方蹲在那装呕吐,他把自己的号码牌卸下来,一边观察着有没有人注意自己,一边养精蓄锐。 他心里想得很清楚,如果要是正常跑的话,可能脚得废。到时候能不能及格都是个问题,关键明天还有四百米障碍,一并连累的划不来。 罗熙跑了两圈,嘿,发现前面树底下蹲着个张毅飞。于是就问:“干嘛呢?” “早上吃多了,吐呢!” 罗熙挥了挥手,“我带你跑。” 张毅飞摆了摆手,“你快拉倒吧!你跑你的别管我。” 罗熙心说好吧,最后一圈转回来,发现张毅飞还蹲在那。 “行不行啊?我都最后一圈了!” 张毅飞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没有事,你先跑!” 罗熙走了,然后蓝兵来了。 “卧槽,蹲在这两圈了,看啥呢?沟里有黄金?” 张毅飞挥了挥手,“别管我,别把裁判招来,你自己跑!” 蓝兵看了一眼远端拐角处的那个裁判,笑了笑,你丫装死偷懒呢? 张毅飞捡了一块土坷垃丢了过去,“别卖弄,聪明不是好事,快滚快滚!” 蓝兵哈哈大笑一声,追着罗熙的脚步而去。 杨越站在终点线等了半天,他不用看号码牌就一直觉得哪里好像不对,这九十个新兵总感觉少了一个人,等第三圈的时候才猛然察觉…… 张毅飞那货呢? 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计分裁判,那裁判好像没看出哪里有什么不对。也是,这么重要的考核,怎么可能跑着跑着少了一个人?新兵蛋子的,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等张毅飞再一次出现在杨越面前的时候,他混在一堆人群里,被罗龙牵着。 杨越远远地看见那胖子脚上可能有问题,心里就了然了。 这次五公里有合格率的,22分钟以内算合格,如果不合格人数超标,那新八连这一个多月的训练就白搭了。 张毅飞显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他宁愿搏一把,一石二鸟,既不伤了自己,又不让新八连的不合格率超标,所以他就玩了一招浑水摸鱼。他观察过计分裁判,他们好像不太在乎是不是少了人还是多了人,他在那蹲了两圈,就是为了最后一圈混在人群里蒙混过关。 杨越背过身去,这货脑子搭了铁。跑不了就打报告退出,到时候自己单独补考一个不就完了嘛,干嘛这么惊险刺激,非要铤而走险。万一被人发现,挨个处分不是划不来? 简直蠢货啊。 杨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把张毅飞骂了几百遍。 可偏偏他怕什么,就来什么。 张毅飞一过终点线,就装模作样地躺在了草地上,气喘吁吁。罗龙心里还纳闷,明明休息了两圈,老子拖着你的时候,根本没觉得你很吃力啊,还张牙咧嘴地笑得欢乐,怎么这会儿,就倒了? 你怕不是在演戏给老子看吧? 罗龙刚想调侃两句,忽然感觉身边带风,一抬头,就看见个军务参谋直奔张毅飞而去。 张毅飞“哎哟哎哟”地叫唤了半天,人家直接拿出一台摄录机,“来来来,转过身去,让我看看你的号码牌!” 杨越心说要坏,连忙跑过去求情,“领导!领导……” 人家军务参谋根本不鸟他,打开回放给在场的几个看,画面里张毅飞背对着镜头,做贼似地在那摘背上的号码牌。 张毅飞一张脸顿时铁青,“你丫钓鱼执法?发现了也不警告我?” “嘴巴放干净点!”那军务参谋冷笑一声,“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架摄录机本来是为了采集数据用的,你还偏偏就在这镜头里作弊,不长眼睛的吗?” 杨越瞟了一眼张毅飞,张毅飞那无辜的眼神是在说,连长,我没看见啊! 杨越踢了他一脚,骂:“老子过来的时候都看见了,立在路边的那个三脚架,你觉得那是个啥啊?” 你大爷的啊! 正文 第二八五章 丢死人了 张毅飞以为自己挺聪明的,结果把自己装进了袋子里。 但是其实也不能怪他眼瞎,整个新八连也没注意到路边架着个三脚架啊! 杨越心说活见鬼,一个人看不见,九十个人还看不见吗? 张朝封也一脸懵逼:“撒?那是摄录机?为啥个头那么小啊?我还以为是工兵营的测绘仪!” 杨越真是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其实他也没太注意,只是当别人拿出来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谁特么还能想到,这会儿十六师就有监控了? 简直被人一巴掌呼在脸上,生疼。 张毅飞,五公里坡该。 新八连拼死拼活的,最后就因为这个零分,导致整体成绩不合格。 连一向四平八稳的王亚文都跳脚了,老人家被叫到军务科,被军务科长一顿批。 这是啥! 这是藐视考场纪律,藐视军务参谋!总参考核组马上就要下来,你们就以这幅态度对待考核的吗?师长都发火了! 王亚文黑着脸从司令部大楼回来,一脚就踹开了杨越的办公室。 杨越低着头,老老实实站那被王亚文骂了四十多分钟。 那憨货是谁啊?眼睛长在裤裆里的吗?蹲哪不好啊?偏偏要蹲在那台摄录机里! 一公里半的线路上,总共就放了特么这一台! 他是真会挑地方啊! 那货谁啊?叫他滚出来! 杨越掀了掀嘴皮子,张毅飞! 谁? 张毅飞! 王亚文背着手,愣了愣神,然后气哼哼地一转身,走了。 人都走到连部外面去了,还隔着窗户吼:“五千字检查,少一个字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诶!”杨越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叫他写!” 王亚文停了下来,回头骂:“我说的是让你!” “……” 杨越躺着中了一记12.7的超大口径狙击弹,半天没缓过神来。张毅飞崴脚是事实,他用小聪明也只是为了保持状态,你说他做错了吗? 杨越想了半天,如果是自己碰到这样的情况,自己又会怎么做? 他想不出比张毅飞更好的办法。 可是他不会和张毅飞一样,那么蠢。 这完全是撅着屁股让别人踹。 这个事,让刘传伟笑话了半天。挺牛逼的一个连长,被个新兵蛋子整得如此神伤,这三年来,恐怕还没有人能让杨越吃这样的憋吧。 哈哈哈哈…… 结果杨越把材料纸往他手里一推,特么的,心里烦躁,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老排长,你语文比我好,这份材料你帮我写吧,我去看看弟兄们。 刘传伟一脸懵逼地看着杨越,“不带你这样的啊!” 杨越头也没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拉开门走了。 张毅飞现在的情绪也很低落,事情是砸在了他的手里。虽然第二天的四百米是顺利完成了,可是这个笑话毕竟出在了自己的身上,人家一句蠢货就让得让他背着过完整个新兵时期。 徐爽为此专门打了个电话来,对着话筒哈哈大笑了两分钟。杨越拿着话筒远离耳朵,然后把话筒放在桌子上,一边修改自己的检查,一边隐约听徐爽在那滔滔不绝。 从来没看出来,武装侦察连连长也是个话痨。 这个事最后被严肃处理,张朝封背了一个警告处分。跟着他一起被处理的,还有杨越,全师直大会上做检查。 那场面,司令部大佬都来了。礼堂里坐着的,大部分都认识杨越。牛再栓全程捂脸,哭笑不得。 杨越把五千字检查念得声情并茂,那模样看上去差点就哭出来了,连师长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这么处罚一个新兵连长,是不是太过分了? 杨越庄重地敬了个礼,从主席台上下来,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从来没这么丢脸过,他现在感觉师直几千双眼睛都在看他。那跟立功受奖不同,这种感觉就像芒刺在背。 旁边伸过来一个脑袋,张毅飞探着头,“连长!你还好吧?” 杨越回过头去,“你开心就好。” “连长,这次是真对不起!”张毅飞抿了抿嘴唇,“我还不是不想丢脸来着。” 杨越深吸一口气,“还好,五千字检查而已。” “就是!连长的功底这么好,五千字没啥的对不对!” 杨越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跑得掉?五千字检查,一个字都不行少,全连大会检讨!” 张毅飞看着天花板,你干脆要我的命好了。 张朝封在一旁小声地骂:“要你的命耍球?回去一千五百个仰卧起坐,少一个老子让你脱光跑五公里!” “这个好!”蓝兵使劲点头,那边季永春一个爆栗敲在蓝兵的头上,“有你什么事?你这么喜欢凑热闹,一起啊!” “班长……” “敢少一个,跑废你!” “……” 主席台上负责监督会场纪律的军务科长突然拿着话筒大声道:“那边在干什么?新兵八连的!礼堂集会不许说话不知道吗?站起来!纠察呢?把他们提溜起来!这么严肃的场合,还有没有组织性纪律性!?” 杨越坐那真是欲哭无泪,这一顿连番轰炸,直让他晕头转向。他呶了呶嘴,张毅飞几个站了起来。 张朝封犹豫了一会,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站起来呢,然后被杨越一个眼神逼回了座位上。 两个纠察站在杨越的身边,看了杨越一眼,带队的军务科赵参谋朝杨越眨了眨眼睛,然后带着站起来的几个新兵面壁去了。 那意思是说:这次放过你,注意点。 连长当到这份上,简直了! 杨越看了看远处的牛再栓,后者正好也看了看杨越,两人视线交错,牛再栓脸上露着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 杨越转过了头去,没理他。 这个军人大会到底说了些什么,杨越完全没了印象。一到散会,立刻就带着人整队离开,连停都没停。 回到新八连,刘传伟还想点评几句,杨越抬脚就走,进了房间“哐”一声把门关上。 他这一家伙把全连都扔在了集合场,刘传伟有些尴尬,想了想,还说个鸡毛信说,连长都被人点着鼻子骂了半天。 “解散,解散!”刘传伟一挥手,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丢死人了! 正文 第二八六章 新师长 杨越挨了一个通报批评的处分倒是无伤大雅,感觉良好。但是出了这档子事,张毅飞的新兵连优秀士兵是不要想了。 张毅飞倒下了,而蓝兵也不是对手。可以预见,罗熙将加冕为王,笑到最后。 罗龙坐在马扎上在那嘲讽,一班剩下的九个人里,没有一个能打的。然后被季永春一脚踹到床底下去了。 “全班排尾的人,还有心情在这唧唧歪歪!” 过了年,军区陪着总参考核组下来,对师直部队的步兵共同科目进行了全面的验收考核。主要还是老连队,一个连一个连地接受考核,连炊事班养猪的种菜的都没放过。他们背着行军锅在营区公路上卖命。 新兵营准备了一个月,结果临到考核之前都没让他们上场。总参对连编制都没有新兵没兴趣,那是疆南军区的事情。结果八百多新兵憋了一身的劲,到头来人家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老兵累得跟狗一样,新兵站一旁当裁判。 师直大院热闹了四五天,然后归于了平静。考核组下团队的那天,大家还列了个队欢送。 杨越从师长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这次考核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看来十六师腾飞的日子不会太远。 老头子路过新八连队列的时候,还瞥了一眼杨越,笑吟吟地拿手指指了指他,“小伙子,好好干!往后,都是你们的天下!” 杨越眼睛一热,敬了个礼。 牛再栓说老师长大限已到,升不上去,就只能退休。 老师长是六二年的老兵,十七岁入伍,打过仗,立过功,骑过牦牛,守过哨卡。他这一辈子最宝贵的岁月,全部都丢在了疆南,丢在了喀喇昆仑山上。 全军的大校何止上千,但五十八岁的大校却凤毛麟角。 他该安心地享受他的晚年时光,因为他的师,将会成为中国军队最锋利的一柄刺刀。 老头子重重地拍了拍杨越的肩膀,然后含着笑意走了。 杨越读出了他眼神中的不舍,也感受到了肩膀上传来重于千斤的力量。 那是他对年轻军官们的希望。 果然没过两个礼拜,新兵营正在组织手榴弹实弹投掷考核。刘传伟神秘兮兮地跑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老师长走了。” 杨越怔住了神,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没想到这么快。 “不是说三月份吗?怎么连仪式都没搞就走了?” “师里没有举行欢送会,就只有政委和参谋长送了一程。”刘传伟说:“老师长说不要搞得那么麻烦,部队正在转型期,精力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杨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还清楚地记得他和老师长一起跑步的情景,那是在三年前,老头子精神矍铄,充满激情。一转眼,那个慈祥的小老头儿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他亲手打造出来了一支钢铁部队,然后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真舍得吗? 杨越拿起一颗手榴弹,旋开了保险盖,交到了蓝兵手里。 “连长……” “嗯?” “你干嘛给我个保险盖?” 杨越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捏着个手榴弹,把保险盖给了蓝兵。 新师长还没到任,师直部队上下有些人心不稳,不知道将要来的是何方神圣。参谋长一脸的讳莫如深,刘传伟向林曾雪打探了一番,只说是新师长来头不小,以后可能日子会不好过。 杨越听了这话,笑出了声。 十六师什么时候有好过的日子了?年年战备值班不说,逢年过节的都没法安心。 新兵下连前的一天,杨越正在往老连队搬东西,一进连部怎么牛再栓不在。郑书丛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回来,一见杨越就道:“班长,连长关禁闭了!” “卧槽,什么情况!?”杨越一听还有这事,一连之长怎么说关就关的,军务科脑袋没这么大吧?神经如此大条? 他刚想问的时候,郑书丛又慌慌张张地拿了顶军帽往外跑,杨越一拉他,“指导员呢?” “在司令部呢,他让我回来帮连长拿帽子。” 杨越追着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郑书丛挥舞着军帽道:“说来话长,班长,你等我回来。” 好嘛! 杨越叉着腰站在连部门口,防化连俩主官都到司令部去了,现在群龙无首啊。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摇了林曾雪,电话一通,感觉那边跟打仗似的。 “干什么吃的呢?上个月的文件呢?在哪?” “……” 杨越看了一眼听筒,电话里传来一个声音:“喂,哪里!?” “林科长,我杨越!” “啥事啊,我这忙呢!” 杨越问:“我想问问,我们连长怎么了?” “你们连长?”林曾雪停顿了一下,感觉在整理什么东西,“你们连长在司令部禁闭室。” 杨越一头冷汗,“司令部还有禁闭室啊?” “是啊,昨天晚上新开的一个房间,以前用来放地图的。”林曾雪急速说道:“杨越啊,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话,有啥事八点以后到我家去说。” “诶,好!”杨越心想也就这样了,挂了电话发了一会儿呆。 钟煜正带着弟兄们收拾营区,见杨越失魂落魄地出来,打了声招呼。杨越问他牛再栓的事情,钟煜也不知道,只听说是昨晚被师长抓了个现行。 师长?新师长来了? 杨越赶忙跑回了新八连,刘传伟正在那看报纸,一看杨越紧张兮兮的样子,便道:“怎么了?” “啥也别说了,赶紧收拾环境卫生,新师长昨天晚上到了。” “你唬我呢吧?一点风声也没有啊!” “我唬你我王八蛋!”杨越连忙拿出哨子,准备全连集合。刘传伟一摁,道:“今天周日啊,大哥些!好多人都请假出去了!” “赶紧找回来!”杨越斩钉截铁道。 谁特么也不知道新来的师长是个怎样的人。 以前老师长在的时候,环境卫生虽然也抓,但不是重点。杨越在基层呆了很长时间,虽然一个是军队,一个是国企,没啥可比性,但杨越深知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谁算谁倒霉。 他又不清楚谁是谁,到哪第一印象肯定是先入为主。 环境卫生,排第一。 正文 第二八七章 妖兽啦!连长被关禁闭啦! 张朝封正带着一班几个开心地撸着串呢,忽然看见季永春跑步过来。 说是连长让把人带回去,张朝封一听,火烧眉毛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串了? 刚想说等吃完再走的时候,远处一队纠察听令哐啷地好像是在追着什么人,满大街地窜。 “有狗,弟兄们,先撤!”张朝封戴上帽子,丢了五十块钱,然后召集队伍,喊着一二一把队伍带回来。路边几个纠察摁着一个士官,两个上等兵在那说服教育,带队的军务参谋看了一眼张朝封,然后大声道:“注意军容军纪!” 张朝封敬了个礼,把帽子正了正。 队伍从西门岗进了营区,张朝封一瞅,防化连如临大敌似的,两个哨兵不够,还加了一个二班长在那带哨。 “咋回事啊?二班长?” 二班长敬礼道:“炸营了!” 张朝封心说炸营了?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到师直炸营的?脑袋都给他拧下来当球踢。 “新师长到了!”二班长说:“昨天晚上到的,在西门岗守到了凌晨两点。一班昨天的夜哨,一辆吉普车停在哨位大门外三十米的地方,他们没看见。老牛喝了酒回营区,被活捉了。” “卧槽!这么变态!?”张朝封知道老牛的夫人在外面上班,家属区里房子不够,老牛给她租了间房子。 诶,不对啊! 张朝封转念一想,昨天礼拜六,老牛回营区干嘛?他不应该休息的吗? 三六制度啊! 二班长摇头,“师长给防化连打电话,说是西门岗被袭击了。好像是指导员打电话给了老牛,然后老牛捅了一条休闲裤就往西门岗跑,还没跑到,就让师长拦在了半路上。” “……”张朝封默默地摇了摇头,神经病啊这是。 等一回到新八连,发现全连都在搞卫生。杨越拿着消防水龙头正在冲走廊,大冷天地挽着裤腿一身的水。 “赶紧的,带人把玻璃擦了!”杨越看了一眼张朝封,吩咐道。张朝封接过水龙头,“干啥呢,搞得这么紧张!新师长来了而已,该怎样就怎样吧。非得走这形势有意义吗?” “你以为我想?”杨越指着对面的新六连和新七连,“人家都差点把营房拆了重建,不想挨骂你就赶紧搞。谁也不知道新师长是个什么秉性,别脑袋上藏了虱子不着急,还有一礼拜下连了,挨骂不好看!” 张朝封大咧咧地往那一站,一水龙头就呲在了墙上。杨越连忙关掉了水阀,“算了算了,反正也冲地差不多了,用拖把吧!” 张朝封和他两人并排在走廊上拖地吸水,身边新兵跑来跑去地忙乎。 张朝封道:“你听说了吗?老牛被逮了!” “早知道了!”杨越问:“你有什么消息吗?” “我能有个屁消息,还是二班长告诉我的!你这呢?” “刘传伟去打听了,估计一会就得回来。”杨越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告诉二排长和三排长,今天下午全连禁足,谁也别给我出去闹幺蛾子,我说的,违抗命令的,关禁闭。” “你这神经兮兮的,搞得我都紧张了!”张朝封丢下拖把,“至于嘛?” “很至于!赶紧去就是了!”杨越拍了一把张朝封的屁股,张朝封怪叫一声,上楼去了。 杨越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这个礼拜天下午,营区里几乎是哀鸿遍野。纠察一波一波地到处乱转,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服务社里的小饭馆是重灾区,敢在里面喝酒的,统统入列,警调连禁闭室里有请。 一下午,警调连就人满为患,哪个连的都有。 谁来求情都不好使,新师长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禁酒。操课期间就不说了,休息日也不行。尤其是那种喝得烂醉,浑身酒气的,一礼拜禁闭,不打折。如果是士兵,不仅关禁闭,主官还要做检查,每周一次的司令部交班会上汇报整改效果。如果是军官,处分更为严格,视情况降级、降职、降衔,处分没商量。 很不幸,牛再栓首当其冲,一脑袋就撞在了新师长的枪口上。 刘传伟一回来,说着说着就差点笑了。 昨天晚上,牛再栓接到了指导员的电话,说是有人报告西门岗哨被袭击。牛再栓租的房子离营区不远,掀开窗帘就能看见,有个鬼的袭击。 怕不是有人查岗查预案吧?牛再栓睡觉前喝得有点高,这个时候争迷迷糊糊呢。心里还在想,军务科的也是闲得蛋疼,周末不休息跑出来逗人玩。 但是没办法啊,当兵吃粮的,总得服管。牛再栓随便捅了一条裤子,心说到了那,打个电话跟军务科说一声,然后接着回来睡觉。 结果人刚下楼还没走几步,就猛然察觉两道灯光直刺而来,隐约还觉得那灯光后面站着两个人,牛再栓脑袋晕乎乎的,一手遮了强光,张嘴就骂:“谁特么没事干呢吧?” 对面走来两个穿军装的,背着光也看不清脸。牛再栓骂骂咧咧地迎了上去,“哪部分的?” “站直了!”对面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摆拳,牛再栓想躲来着,结果人家的速度太快,一拳呼在脸上,牛再栓就飞进了路边的沟里。然后有人把他拎了起来,塞进了吉普车里,等进了营区牛再栓一睁眼,特么怎么到司令部来了。 再一扭头,看见身边坐着一大校。当时脑袋就清醒了,这特么是师长啊! 杨越听完,心里暗叹一声,老牛这回完蛋球了。 疆南形势复杂,不比内地,以前就有规定说军官没有批准不能这样彻夜不归。大部分的军官家属都在家属区,像牛再栓这样的也有,不过少而已。司令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管。更何况像他这样,在师长面前醉醺醺的,看来拿他开刀,杀鸡儆猴是免不了了。 刘传伟啧啧有声,“老牛也是倒了血霉,怎么就这么巧呢?” 杨越摇了摇头,道:“不一定,可能人家早就有备而来,也说不准!” 隐约中,杨越觉得这师长可能有点牛。 正文 第二八八章 师长驾到 大礼拜天的,营区部队都在强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巴不得把整个营区用翻斗机翻过来抖灰。 窗明几净地整了一天,一直等到晚上,新师长都没来转一圈。 那个神秘的大校,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躲进司令部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杨越坐在擦拭一新的办公桌前,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晃眼的电灯泡。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走出营门一步。 林曾雪打了两次电话来催他,说是让他去一趟家里。 杨越不敢动。 林曾雪说没事,你来就好,新师长我知道。 杨越一听好吧,去就去一趟吧。他跟刘传伟打了个招呼,摸着黑去了林曾雪家。 林曾雪等着杨越一起吃饭,杨越一进门,发现他面前摆着一只茶杯子,咦!不喝酒也是奇怪了。 林曾雪赶紧道:“你就别提酒这个字了,新师长最忌讳的就是酒。还没吃吧?来来来,一起吃。” 杨越摇头道:“吃过了,部队六点开饭。” 林曾雪一拍脑门子,忘记这一茬事了。 杨越找林曾雪是为了打探牛再栓的消息,但现在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老牛处分是跑不掉了,但是具体是怎么个意思,杨越还不清楚。 林曾雪喝了一口茶,叹气道:“我们这新师长,以前是在某个装甲团当团长的,而且还不是我们西北军区的。” “我去!空降兵啊?” 林曾雪点头,然后指着自己的头顶上的天花板:“总部点名,外太空空降!” “林科长,你说你认识他?” 林曾雪摇了摇头,“我不认识,我同学认识。我同学在他们团当参谋的,今天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他的来路。我跟你讲,赶紧跟你们弟兄说,以后别喝酒。咱们这新师长,抓军纪非常严格!” “晓得了!”杨越心说抓军纪倒还好,要是喜欢抓环境卫生的话,那就不太对付了。 反正自己也不喜欢喝酒。 两人谈了一会,杨越看时间不早了,得早点回去。 临走前林曾雪交代了一句,说是这两天训练场上注意点。杨越点头称是,然后摸着黑又回去了。 所有人都在关心他们的这位神秘的新师长,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年纪有多大。但是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所有的情报都不支持,副科级往下,一般都见不到他的本尊。来了三天了,除了第一天闹了很大的动静之外,直到周二,杨越都没有任何消息。 只知道牛再栓仍然在禁闭当中等待处分决定。防化连仇几满既当爹,又当妈主持日常工作。 周三是最后一次的战术动作考核,新兵营全体被拉到了师直战术演练场。 杨越一早起来眼皮总跳,感觉前方有个巨大的坑在等待自己,出发前他把自己打扮地一丝不苟,作训服、作训帽、武装带全部检查过了一遍。 部队带过去前,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检查军容风纪,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汇合了大部队。 刘传伟被叫去政治部开会,开了一个多钟头,等回来的时候,新八连刚好在考核前预热。地上趴了一票的新兵,杨越站在一边,看几个班长做示范。刘传伟靠了过去,杨越瞄了他一眼,“开会说了啥?” “没啥大事,就是说稳定部队情绪,最近有个整顿。” 杨越心说早猜到了,这样子下来,肯定是要整顿的。 两人还没说两句,杨越感觉身后的公路上有动静,转头一看,一辆猎豹停在了路边,上面下来个戴作训帽穿军大衣没戴衔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上去四十一二不到四十五的样子,脸上消瘦,剑眉大眼,隆起的颧骨上,因为寒风的原因,显得有些红。 杨越心里一愣,这货会不会就是师长? 不会吧,这么年轻的师长?而且他的大衣上没有标示,他要是停止了全连训练敬礼汇报的话,万一对方不是怎么办? 但是杨越一转念就想起来了,从装甲团空降过来当师长的,年纪当然不会大。而且来人坐的是猎豹,是十六师师一级干部的标配。 他不是师长,又是谁? “新八连都有!”杨越赶紧拿出哨子,“停止训练,全体起立!” 杨越刚想吹哨子,那中年人立刻挥手,“停!你们营长呢?” 杨越指着远处的考核场,“报告!营长正在组织战术动作考核!” 中年人点点头,走到刘传伟身边,“你哪位?” 刘传伟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面前的是谁,但看杨越的样子,知道对面肯定惹不起,连忙立正,“报告!我是新八连指导员。” “刘传伟?”中年人拿着个本子,记了几笔,然后抬头道:“你的作训服呢?” 旁边杨越一直在使眼色,刘传伟这才隐约地感觉,面前好像站着的是师长。刘传伟一紧张,说话都打结了,“报告,作训服没……没穿……” “为什么不穿?”中年人把小本子回身递给后面跟着的一个少校,那少校面无表情,“把你们营长叫过来!” 杨越赶紧跑步过去,王亚文一听,马上屁颠颠地跑到了师长跟前。 “你们的干部,在室外操课期间为什么不穿作训服?”师长劈头盖脸地就问王亚文:“政治部开完会,指导员不能回去换衣服吗?训练场上穿常服,对得起地上匍匐前进的士兵吗?” 王亚文站在那不敢反驳,师长走到张朝封身边,“你的身上为什么是干净的!?” 张朝封直接懵逼。 “不身先士卒,我要你们干蛋用!?”师长当场发飙,“吹哨子,新兵营干部班长,全体集合!新兵营考核,第一就应该考核你们干部骨干!我今天别的不看,我就要看你们的战术动作是怎么爬的!” 他一脱军大衣,露着自己的大校军衔,“我先爬一动给你们看,你们要是没我的标准,马上给我打报告,滚回连队去当兵!” 王亚文一脸日狗的表情,呶了呶嘴。杨越赶紧吹哨子。 “新兵营,全营集合!” 正文 第二八九章 一斤二十 全疆和内地不一样,这里风沙大,泥土灰尘飘来飘去,最后落在地上就变成了粉尘,细细的,和面粉一般。师直战术动作训练场原来是老的师直部队集合场,没有地面硬化,早就看不到地面的泥土,上面厚厚地盖了一层这样的粉尘,一脚下去,连鞋子都看不见。 师长一个侧扑下去,拎着枪在粉尘里高速地匍匐前进,那灰被折腾了一米多高。 在场的所有人都捂着脸没敢看。 张朝封那表情简直绝了,“师长有戴手套吗?” 杨越摇头。 “那就恭喜他了。” 这粉尘里啥玩意都有,铁丝、玻璃片什么的最多了。杨越新兵的时候,就是在这块场地上爬掉了所有的腿毛,一根也没有留下。 果不其然,等师长侧资匍匐十米结束以后,再站起来看,那人已经不是师长了。身上脸上一层灰,眉毛上也是。一张嘴说话,那脸上的灰噗噗地往下掉,一抖,整个人就被罩在了灰尘里。 但不得不说,他的匍匐动作十分标准流畅,出枪动作稳、准、快,确实是有那么两下子。 这货确定是装甲团的团长?而不是步兵团的? 张朝封想笑来着,但是不敢笑。 师长说:“条件确实是艰苦了一些,不过不是你们的理由。从新兵一连连长开始,一个一个来!” 杨越隐隐约约地看见师长的左手上有一道暗红色的湿痕,看那模样应该是中招了。 一连长看了看师长的手,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借来的手套,要不要戴着呢? 想了想,算了,还是摘了吧。 新兵营的干部们随后便遭了秧,刘传伟也穿着常服来了一动,被一边包扎一边看的师长点评为:“鸭子游泳,光蹬腿。” 刘传伟心说我特么也不想啊,一下去手就开了口子,不敢乱拨拉。 杨越也没好到哪里去,虎口被一根铁丝捅到了,疼地呲牙咧嘴。 一爬完战术,干部们集体跑去打破伤风了。 当兵的都打过破伤风疫苗,没啥大问题,只求心理安慰。 第二天早上营集合出操,从营长到连长再到排长,手部包扎率接近百分之八十。新兵蛋子们看热闹看得挺嗨,领导们被师长整,简直喜闻乐见。 星期三下午,师直集会,动员整顿。 主要是两个方向,一个就是禁酒,全师上下无差别覆盖,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无差别覆盖,节假日会餐只能喝啤酒,而且必须要报军务科批准。这个问题牛再栓被当成了典型,师长亲自宣布的处分决定,降职、记过处分。 从连长降为副连长,诫勉期三个月,三个月内如有再犯,降衔处理。 这个结果让在座的干部都面面相觑,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处理太严格了一些。但是杨越曾经听林曾雪说过,师长之所以对禁酒如此坚决,也有他的原因。他以前在装甲团的时候,就有一个连长查岗前喝了酒,半夜三更摸到哨位前,被哨兵问口令答不上来,然后被哨兵毫不犹豫地一枪撂倒。 这个事是上过通报的,令人惋惜,深恶痛绝。 牛再栓被处分,杨越心里也难受,但他能理解。 第二个,就是要求重温《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师长在主席台上敲桌子,划重点。你党员干部代表什么?在军队,你就踏踏实实地代表士兵的利益。背着手在那看,好看吗?在座的?我们当中有些人,业务没有士兵强,体能没有士兵强!热衷当土皇帝当土财主!那些搞政工的、当参谋的,你们看着我的眼睛,你们就不用训练了吗? 那一顿臭骂,是连着政委、参谋长一起给兜进去了。主席台上一片寂静,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遑论下面的虾米们,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妄动。 师长讲了整整两个多小时,连水都没喝一口,最后讲着讲着就到了饭点了。 要不是因为这样,这大会开起来肯定没完没了。 散会之后,杨越跟军务科申请了一下,去看牛再栓。军务科科长考虑了三秒,然后同意了。 杨越进了那间放地图的房子,牛再栓正在吃饭,见了杨越,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杨越敬了个礼,牛再栓往床里挪了挪,“来,坐这!” 杨越打量了一下,这房间是老了一点,摆了很多架子,架子上叠放着一摞一摞的地图。窗外就是司令部集合场,一面高高飘扬的国旗下,是镌刻着“高原劲旅”四个大字的石牌。 “风景不错,一眼可以看到南门口。”杨越打趣道:“每天还能看到司令部点名和部队跑操,你高高在上的,有没有阅兵的感觉?” “屁!”牛再栓放下碗筷,“老子在这都快闲出个鸟来了,没事就只能整地图。” 他呶了呶嘴,道:“看见没?架子上的地图都是我整理过的。” 杨越随手拿起一份,六几年的,过期了吧? “杨越,你跑来看我笑话,仇几满知不知道?” “没呢,我们还没下连,我是以新兵八连连长的身份来看望你的。” “哎哟喂——”牛再栓酸掉了一口牙齿,“赶紧的,八连长,给我倒杯水。” “好叻!”杨越呵呵一笑,一边倒水一边问:“连长,你降职了。” “挺好!”牛再栓早就知道结果了,坐在那叹了一口气,“倒霉催的!等你回来,我们防化连就有两个副连长了!” “别,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养猪种菜去吧!”杨越坐下来,“今天下午,师长开会的时候说了。那些个副职的,尤其是连队副职的!你们知道你们该干点什么吗?抓好后勤!看看你们的猪圈,你们的菜地!农家乐吗?各位!?要不要我调工兵营再帮你们挖几个鱼塘?再插块牌子,上面写四个字:一斤二十?” 杨越学着师长的口气,牛再栓点了一根烟,然后哈哈大笑,“这人浪得很,咱疆南称重单位是公斤!” 杨越点头,表示同意。连队以前养猪是因为条件不好,为了解决逢年过节的肉食问题,现在大肉哪都有买,养猪也只是不浪费粮食,干嘛要抓那么狠呢! 简直匪夷所思。 正文 第二九零章 吹牛逼 牛再栓看似服服帖帖的,虚心的很。但就是对打他的那个少校耿耿于怀,那一拳让牛再栓半边脸痛了三天,寻思着哪天找个机会会会他。 但牛再栓根本没这个机会,人家是跟着新师长空降过来的,军务科副科长。专管军纪纠察,他出马,揪的就是军官。 什么,你问军务科是干嘛的? 笼统一点的说,只要你穿着军装,一切大小事务军务科都有权管理。你入伍要通过军务科,退伍要通过军务科。吃喝拉撒,军务科都沾边。 最表象的是:纠着你口袋里插钢笔的,就是军务科带队的纠察;拿着推子、指甲刀检查你头发、指甲过长,点验你个人物品,从里面翻出小黄书并把口水喷在你脸上的,就是军务科参谋。要是打仗,军务科还能监督战场纪律。 你说他权利大不大? 司令部第一打手,东、西厂、锦衣卫的干活! 满师直横着走的,抬着头,挺着胸,目空一切的,一定是军务科的,绝逼无误! 警调连之所以在师直不受待见,就因为他们跟着军务科的到处对付同袍。 当兵的没有人不怕纠察和军务科,但是退伍的时候,打群架最受伤的也是纠察。一到退伍季,纠察不敢上街,否则大概率会被围攻。鉴于此,警调连的退伍兵,通常也都会早走半个月。 得罪人太多,和别的连队退伍兵坐上一趟火车,随时可能会被敲闷棍。 当然,这只能说明部队纠察严格执法。要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也就不会出现这么尴尬的情况。 杨越只知道那新来的军务科副科长姓赵,侦察兵出身,牛逼地一塌糊涂。据说是因为在特战部队受了伤才被新师长挖到了以前的装甲团,很受器重,来十六师的时候,就一并带过来了。 来了没几天,新兵下连以后,赵副科长肩膀上的星星就多了一颗。 少校升中校。 他的任务就是每天开着猎豹,带着师长到处乱窜,几个团被他们踩了个遍,到哪都是一场灾难。 杨越带着新兵连回了防化连,一家伙让防化连的人数暴增至一百六七十。偌大的一个连队,愣是没地方住了。一个班挤了十二个人,连化验室的一间仓库都腾出来给战斗班。 到哪都感觉乌烟瘴气,一推门就觉得N杆烟枪在喷烟,跟丢了一颗发烟罐似的,伸手不见五指。 三班尤其严重,张朝封就不说了,季永春和几个新兵坐在那谝传子,一人一根烟,简直了! 郭廖脑袋伸在窗户口,一脸的嫌弃,你说室内禁烟吧,你把张朝封放不放在眼里?你说不禁吧,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杨越自己也有戒烟的时候,那段日子闻着二手烟的味道都想吐,他深深地理解郭廖的心情。 这家伙三班已经完全呆不下去了,杨越赶紧抱着被子往连部逃。郑书丛在业务室里架了一张单人弹簧床,权当是杨越的卧室。他左边住着仇几满,右边住着牛再栓和郑书丛,大家公用一个接待室。井水不犯河水,有条不紊。 杨越瞅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电脑,寻思着找个红色警戒或者星际争霸过来,无聊玩玩打发时间,却见仇几满拿着几张碟走了进来。 “啥玩意啊?”杨越问。 仇几满笑笑,没说话,把碟片往桌上一放,杨越第一眼就看见了最上面的碟片上印着一只猪,再一看,“养猪育种指南”、“家畜疾病防治”、“肉猪饲养重点”! “卧槽!”杨越心里骂了一句娘,真特么让老子去养猪啊!?仇几满哈哈大笑了几声,“勤快点,我们的福利就全靠你了。猪养好了,后勤部会收,我们的加餐费就来了!” 杨越抓着头皮,我特么一个人也干不了啊! “得!”仇几满一招手,门口进来个背着背包的兵,还是个士官。 “从武警机动师调来的。”仇几满挤眉弄眼,“人家有关系,你悠着点!找个班把他放下去。” 找个班?快拉倒吧,从一班到九班,再到化验室、汽车运输班,哪个班不是人满为患啊? 仇几满眨了眨眼睛,“你随便安排一下嘛!哪缺人啊?” 杨越这次会意了,你们也是忒坏,人家动用关系调到我们野战师来,你让人家去养猪?你让人家的关系颜面何存啊,大哥些? 那边牛再栓也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那士官,“叫啥啊?” “连长,我叫朱笑。” “朱笑?”牛再栓看了一眼杨越,这名字好,“你以后就跟着杨副连长,直接听他指挥了。” 那士官看上去和杨越差不多大,很震惊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小伙居然能当副连长,当场有些懵逼,这不还挂着红牌牌吗?怎么防化连的副连长档次这么低的? 杨越从他眼神里就看出来了不屑,当下也没争辩,把碟片扔给他,问:“养猪你会吗?” “……”朱笑闻言,脸色明显就不对了,“副连长……” “啊!”杨越装傻充愣,“咱防化连现在没地方了,你这样,先编入炊事班。等这一批猪养好了,我再根据情况安排一下,你说好不好?” 朱笑喘着粗气,“我不是来养猪的!” 杨越一笑,“那你来干啥的?” “我是来当兵的!” “好巧,刚好跟我一样!”杨越指着自己道:“我也是来当兵的,我当的兵还比你高级。但是我特么也要养猪,你去不去啊?不去请早,司令部去报到,就说我防化连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杨越本来就糟心地很,还来个人跟他这抱怨:我不是来养猪的!这不找茬吗? 他收拾着桌面的东西,一会还要带着三班去猪圈搞卫生,没空陪有关系的公子哥在连部扯皮。 朱笑见杨越要走,背包一扔,就紧紧地追了上来,“副连长,你给我个机会,我啥都会,你就别让我养猪了!” 杨越停了下来,看着他,“你真的啥偶会?” 朱笑郑重地点头,那眼神坚定的很。 杨越盯着他的眼睛看,心说一个武警机动师调来的货,跑防化连来跟我说啥都会? 吹牛逼呢吧! 正文 第二九一章 两个猪倌 杨越眯缝着眼睛问:“化学武器有几种?分别是什么?” “……” “核武器爆炸后,放射性尘埃对人体有什么威胁?” “……” “生物武器中,可以对植物产生危害吗?什么细菌对人体的致死率最高?” “……” 朱笑一脸懵逼,你特么逗我呢?我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啊? 杨越一挥手,指着前面一辆洗消车问,“那是啥?” “洒水车!” “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 “消防车!” “走吧,养猪去!”杨越笑了笑,把一柄铁锹塞进了他的手里。朱笑追在杨越屁股后面,“副连长,这些都要学才会的啊!你这是难为我啊!” “对啊!”杨越点头,“我就是难为你!” “……” 杨越呶了呶嘴,朱笑看着营区公路边的防化连新兵正在进行防毒面具的穿戴训练,杨越说道:“你挂着士官军衔,但在我看来,你和列兵没什么不同?反正你什么都不会,你就跟着我先学养猪呗。等你学会了,我就教你别的。” “你别忽悠我啊,副连长!” “我没那个心情。”杨越这句话倒是实话,堂堂一训练尖兵,代理副连长,被赶去养猪。 简直让人想捡石头打天。 天理何在!? 肚子涨! “副连长……”朱笑还想说,杨越停下来,“呐!我警告你,我现在心情极度恶劣。你要么跟着我去猪圈,要么背着你的包,哪来的回哪去,你要是再叨叨叨的,我对你不客气。” 朱笑一愣神,“你打不过我的,我精通擒拿格斗,散打和自由搏击。” 杨越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好,你就当我没说过!” 杨越自觉惹不起他,想了想,算了,自己去干就行了,反正有三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这货看上去确实有点力气,不如扔喷火排去打喷火枪算了。 杨越没理他,但是走着走着,发现朱笑还一直跟在后面。也不吭声,杨越走,他就走,杨越停,他就停。 结果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猪圈。 杨越查看了一番,这猪圈自从去年的几口猪养肥杀了吃肉之后,现在还没抱猪苗子。那一排猪圈里一片狼藉,啥玩意都有,有一间的墙还倒了,没倒的墙上斑斑驳驳,年久失修的样子。杨越捡起一块砖头,看了看,丢在了一边。 推倒重建吧,粉刷一新,再用氯粉兑水消消毒,整个五星级猪圈出来,让坐在司令部办公桌后面的那位大佬开心一下,就糊弄过去了。 “朱笑!” “到!” “去把三班喊过来,老子要建宾馆!” 朱笑屁颠屁颠地跑去喊人,杨越等了半天,来的是牛再栓。 “哟!牛连副!”杨越隔着老远叼着烟打招呼,牛再栓黑着脸问:“听说你要建宾馆?” “啊!拨钱不?不拨钱我找后勤部去了。” “少阴阳怪气了!”牛再栓骂道:“站直了!” 杨越见牛再栓发火了,连忙站了起来,“怎么了,连长?开个玩笑,别生气啊。” 牛再栓指着猪圈道:“就这条件,你拾掇拾掇。别一天到晚尽想些不靠谱的事情,我跟你说!养猪不是你主业,你把规划弄好,带着三班去训练去。在这个前提下,你该干嘛干嘛。猪养好了,我年底给你三等功,你养不好,我跟你没完。” “你怎么跟师长一个鼻孔出气呢?” “因为那是师长,我要跟你一个鼻孔出气,我还能是连长吗?蠢货!” 杨越一想,这道理倒是很现实。 “朱笑!”牛再栓一挥手,道:“你跟副连长养猪,副连长答应你什么了?” 朱笑立正道:“副连长说,学会了养猪,就让我下战斗班。” “我再加一条!”牛再栓道:“你要是没把猪养死,年底我给你优秀士兵。” “好!”朱笑立刻就笑了,“我听连长的!” 杨越朝他挤了挤眉毛,朱笑立刻改口道:“我也听副连长的!” “得!”杨越把铁锹一扔,正经道:“我看过了,这猪圈要修过,至少要大修。后勤部那的意思是我们要养八头猪,就朱笑一个人日常看着是不够的,我还得要个人。” “你要谁?” “张明辉吧!” “就是那个整天叨叨叨、叨叨叨地没完没了的?” “是!”杨越想了想说道:“养猪是个苦闷活,他嘴碎,憋不死自己。让他跟朱笑作伴,我平常时不时来看看。你看这样行不行?” 牛再栓一扭头:“你随意,反正我要看到猪。” 杨越悻悻地跟着牛再栓回了连部,把张明辉从三班调出来,把他和朱笑一起扔进了排库房,当做临时的窝点。 养猪可以不用出早操,不用参加早点名,不用体能训练,不用专业训练。 编制划归炊事班,但杨越答应他们,只要今年这批猪养好了,他们能自由选择专业,想干啥干啥。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得找到接班人,顺利地传承下去。 张明辉一听还有这好事?那不赶紧答应下来,不然被人抢走了,于是猛点头。朱笑看了一眼身边这列兵,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杨越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就带着三班去搞猪圈卫生了,等交接到朱笑手里的时候,那猪圈明显比第一次见到的要干净整洁地多。 杂物被清扫一空,砖墙也被补了一块,郭廖拿着水枪把猪圈冲洗了一遍,再用漂白粉狠狠地消了一次毒,闻上去一股刺鼻的味道,太阳一晒,像那么回事。 第二天,杨越带着朱笑去买了猪苗子,怕养不活,就多买了几只。把猪往猪圈里一关,杨越就让朱笑去学畜牧知识,那科教片也是部队内部的,杨越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写材料,一边写,一边听讲解。听了一上午,倒觉得有点儿意思。 这好像就跟养小孩似的,刚出生的时候,小盆友还没一只手肘长,养到十几岁,却敢跟你顶嘴动手。 那边朱笑比杨越认真多了,不光看,还做了笔记。 看那模样,这是一定要跟那一圈的猪死磕到底的意思。 正文 第二九二章 不错啊(为喀拉昆仑之鹰万赏加更) 早上,苏沐晨给杨越发短信。 “在干吗?” “看科教片。” “啥科教片?” “养猪。” 中午,杨越给苏沐晨发短信。 “吃了没?” “吃了,你呢?” “我也没吃,我在看猪吃。” 晚上,苏沐晨接着发短信。 “我跟你说个事呗。” 几分钟后,杨越:“没空。” “在干吗呢?” 几分钟后,杨越:“逮猪!” “……” 杨越把手机塞进了裤袋里,然后把咬在嘴里的手电筒拿在手上。前面防化连全连人马正在围着古城墙绕圈,朱笑站在城墙的墙头,打着手势:“那边,那边!” 牛再栓跳着脚在旁边骂一脸无辜的张明辉,“你脑袋搭铁了啊?猪是羊吗?你是牧羊犬吗?别人放羊,你放猪?” “连长……”张明辉小声道:“我看天气不错,想让猪到处走走,总圈在圈里,都是膘,不好吃!” “二百五!”牛再栓叉着腰,鼻孔里都快喷出火来了。杨越走了过去,“连长,别骂了,赶紧抓吧。” 牛再栓看了他一眼,“一群二百五!” 杨越闭着眼睛,感觉到口水喷在了自己的脸上。一百多人围捕十只猪崽子,那场面简直太美不敢看。古城墙下鸡飞狗跳,那模样就跟打群架似的。小猪崽子灵活地很,嗷一声撒开四个蹄子就满院子乱窜,防化连抓了半晚上,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最后一数,还差两只。 仇几满也是累的一身的汗,带着一部分人去营区公路上找,找到熄灯也没找回来。通信营的哨兵说,看见两只猪崽子从东门出了营区,这会儿估计已经跑到大街上去了。 杨越一听完蛋,跑大街上去了还抓个鸡毛信。 全连跟打了败仗似的,站在灯光球场上被牛再栓骂了半个钟头。 “一百六七十个老爷们,十只猪崽子都抓不住。还镇守西门岗,你们也就吹牛逼吹得响……” “这两只猪苗子,张明辉!” “到!” “你赔一半!” “是!” “剩下的一半,全连每人分摊,杨越!” “到!” “多少钱?” 杨越掐指一算,这特么一只猪苗才四十五块钱。平均分摊下来,一人两毛五!?他掰着手指又算了一遍,两毛六? 队列里哄地一声笑了,牛再栓黑着脸,骂道:“笑个屁啊笑!一人两毛五不是钱?明天早上,每人两毛六交到司务长那!少一分,五千字检查!” 所以,到底是两毛五,还是两毛六? 大部分人没闹懂,算了,还是交三毛吧。 多大事啊这是! 正训着话呢,朱笑忽然发觉旁边有动静,低头一看,两个白花花的影子在水沟里呼哧呼哧地拱。 “连长!” “啥?” “猪,连长!” “你特么才猪呢!”牛再栓火大,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敢骂连长是猪的,刚想上去踹一脚,朱笑连报告都没打,就冲向了水沟:“猪在这!” 全连顿时就沸腾了。张朝封立马大吼一声,“一班抄左路,二班抄右路,三班的,跟我上!” 一排一拥而上往水沟里杀去。二三排一看,不能落后啊,一百六十七十人一窝蜂地往水沟里堵。 这又一通鸡飞狗跳,总算是把两只猪崽子抓住了。朱笑刚才太激动了,地形还没熟悉,脚下一拌,直接摔进了沟里,吃了一嘴的泥。 杨越拎着他把他拉上来,朱笑两眼一抹,全是泥,“副连长,猪抓到了吗?” “抓到了!”杨越抓着一只猪蹄子,把一只小猪崽子晃来晃去。那家伙叫得挺凄厉,嗷嗷地吵的隔着一条马路的侦察营都站在窗口看热闹。然后第二天,就有传言说防化连实在是太变态了,练新兵都练得半夜猪叫,太凄惨了,简直惨无人道。 那年头的猪崽子还不太吃合成饲料,大部分都喂的是玉米粒和稻子皮。条件好一点的,吃白米混青菜。那猪活力四射,跑断了全防化连的几百条狗腿。能抓着他们,简直是造化。 听说事情还闹到师部去了,师长听了之后没憋住,当着政委和参谋长的面,笑得拍桌子。 “一群蠢货,连猪都管不住,我还指望他们管人吗?” 大概在他的心目中,一个过硬的连队,养出来的猪都得会三大步伐,两猪成行,三猪成列。遇到转弯,必须拐直角,不能抄近路。 但是从此之后,杨越对猪圈越发关心了。这些猪太能闹腾,所以他又在猪圈的围墙上加了一层砖,防止它们因为想不开而越狱。张明辉是再也没有了放猪的念头,杨越和朱笑都不太理他,他就每天去找猪说话,每次杨越都没瞅见张明辉,就一定能在猪圈找到他。 他经常抱着猪坐在猪圈里,一边喂吃的,一边叨叨叨、叨叨叨地没完没了。 亲眼所见,那些猪看见张明辉,都流露着嫌弃的眼神。 天地良心!万物通灵,猪比人笨不了多少。 杨越和朱笑两人研究了半个多月,总算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养猪知识。三人也初步地分工完成,杨越负责技术支持和监督,也就是提供电脑和碟片,没事还可以偷偷地看看电影啥的。朱笑负责配比猪食,科学饲养。张明辉的活就粗苯了一些,负责打扫猪圈。 这货除了嘴巴利索,其实也很勤快,杨越的最低要求是一周一次的清扫工作,他能两天一次,没事还拿着水管子帮猪洗个澡。全师直部队放眼看去,防化连的猪是最爱干净的,吃的也是最好最科学的。牛再栓一看这不错啊,得赶紧邀功。 师长一听,去看看吧。一堆大佬开着车就来了,猪圈里转一圈,连竖大拇指。谁负责的啊? 牛再栓一指,杨越! 师长走过来瞧了一眼,“你就是杨越啊?风云人物,果然不同凡响嘛。” 那一顿夸,把杨越羞地是满脸通红。师长走的时候,还拉着牛再栓悄悄地耳语了几句。等回到了司令部,一纸命令就下来了。 恢复牛再栓防化连连长的职务,离诫勉期满还有一个半月,就解除了他的诫勉警告。 正文 第二九三章 跟踪 牛再栓很高兴啊,一高兴就想喝酒。刚端起酒瓶子来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降的职。 心里顿时就阴暗了。 仇几满连忙把酒瓶子藏了起来,说:“别得意忘形了,老牛。再被师长抓住,你就归天了,兄弟伙。” 牛再栓是真馋了,尤其是他夫人回了老家之后,酒瘾一上来,就哪哪都不舒服。他倒是想去林曾雪家蹭一杯,可是科长大人也戒酒了。司令部的差事不好对付,动不动一个电话过来就要加班,一抬头就是领导。林曾雪不敢顶风作案,牛再栓跑去四五回了,只有茶喝,酒精都没有一滴。 这种状态持续了差不多二十天,牛再栓顶不住了。跑回连部翻酒瓶子,没想到仇几满早就已经把他的宝贝疙瘩藏起来了,牛再栓没这个脸皮问他放哪了,就跑服务社去买。结果服务社断货,谁敢卖酒给当兵的,取消营业资格,没人敢触这个眉头。 关键现在还出不去,军务科的命令,这段时间安全环境比较恶劣,军人外出,无论大小,必须经过军务科的批准。否则就算烂在营区,也不能踏出营门半步。 牛再栓一脸日了狗的表情,在西门岗转悠了好久,大门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就是个小卖部,偏偏这铁门像是一道天堑,逾越不能。 三排的哨兵看着自己的连长走过来,走过去,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个个都不敢喘大气,站得笔直笔直,两条腿都快要站瘸了。 杨越看他那模样,走路都没力气,分明是酒虫作怪。给他敬礼,他也不回。大太阳底下坐在操场上看弟兄们训练,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杨越凑了过来,“连长,你气色不太好啊!” 牛再栓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杨越,你别幸灾乐祸哈!” 杨越呵呵一笑,坐在他对面,“今天礼拜三,晚上我们去三班转一圈吧。” 牛再栓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你别跟我说,三班没禁酒!” “禁没禁我不知道,”杨越看着郭廖在那整理防化服,阴笑着低声道:“晚上抄一下不就知道了!” “嘿嘿嘿!”牛再栓眨了一下眉毛,“靠谱!晚上我俩查个房。你说这帮兔崽子,操课日敢喝酒,逮住了该怎么处分?” 杨越摇了摇头,看老牛的脸上分明写着还能怎么办?一起喝啊! 天还没擦黑,杨越去猪圈逛了一圈,朱笑和张明辉两人这些天越发成熟,围着围兜把猪圈打理得仅仅有条。小猪崽子们现在个头蹭蹭地往上窜,食量日增。朱笑每天都做笔记,根据教学片里的知识慢慢地增加猪崽子们的食量。杨越勾着腰,逗着一只白花花的猪,张明辉跑了过来,“副连长,你让让,我得跟猪洗澡了。” 杨越白了他一眼,“这都是你亲爹吧,给猪清理哪有你这么勤快的,别瞎整啊!” 张明辉大嘴一咧,“放心吧,副连长,我对它们好着呢!你看,我现在进去,它们都会围过来,洗澡多舒服啊!” 张明辉一边说一边进了猪圈,里面的三只猪一看,扭头就跑,张明辉在后面追,“二师弟!你别跑,我是老孙啊!” 他揪着一只猪的尾巴,那猪惨叫着,反嘴就要咬,张明辉吓了一哆嗦,松了手站那伤心地紧,“枉我待你如亲兄弟般,你如何能下得去口?” “我跟你们三个说,今天你们洗也得洗,不洗还得洗!” “尤其是你,二师兄,你老实过来,否则休要怪我不念旧情……” 叨叨叨、叨叨叨叨叨…… 杨越两眼一闭,简直了。 回到连部,屁股还没坐下,牛再栓就上杆子凑过来了。 “杨越,几点开始?” 杨越一愣神,“开始啥啊!” “查房啊!” 杨越一看表,九点都不到,新闻联播不用看了?这个点三班都还没进入夜生活,查什么房啊! 牛再栓是着急了,杨越不说还好,这一说心里总感觉有猫挠似的。 他就想不通了,现在军务科管得这么严,三班的酒是哪里来的? 杨越看着面前的牛再栓,摇了摇头。堂堂帝国上尉,防化连土皇帝。 他这模样是真少见啊! 看完新闻联播,晚点名结束,大家都开始洗漱睡觉等熄灯号呢。杨越觉得差不多了,穿上衣服,拿着电筒把牛再栓喊了起来。 两人先是去西门逛了一圈,看看岗哨,然后顺着公路往回走。 熄灯号正好响起。 牛再栓见杨越不回连部,而是走向了猪圈,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他拍了拍杨越的肩膀,轻声问道:“干啥呢?” 杨越竖着食指贴在嘴唇上,“小点声,你不是想知道三班的酒从哪里来的吗?在这等等。” 牛再栓点头,心说三班还能玩出什么幺蛾子来,杨越却道:“连长,我得跟你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这个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别告诉指导员。” “别墨迹,赶紧说完,还两条呢?” “第二,你别觉得我是在出卖弟兄讨好你。你要是做什么不地道的事情,以后我可不服你。” 牛再栓一个爆栗敲在杨越的脑袋上,“你威胁我呢?我是那样的人吗?只要上面没查到,怎么都好说。” “行!”杨越点头道:“第三,你今晚听我的,别乱动!”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牛再栓蹲在阴影里,不知道杨越在卖什么关子。 不远处的防化连渐渐地陷入了一片沉寂,杨越看了看表,该出来了。 牛再栓定睛一看,果然发现营区里溜出来两条黑影,一前一后贴着墙根往猪圈的方向摸。杨越做了个手势,两人跟着两个影子靠了上去,双方隔了二十米不到的距离,他们没有发觉。 牛再栓扶了扶头上的帽子,特么的,这群二百五,警惕心也太弱了。 杨越带着牛再栓蹲在渠沟里,静静地看着那两个身影在月光下左顾右盼,然后翻进了一个空着的猪圈里。 牛再栓回头看了杨越一眼,“你家三班的弟兄把酒藏在猪圈了?” 正文 第二九四章 戒酒 杨越摆了摆手指头,“跟我没关系啊!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这帮兔崽子,喝酒就算了,还不叫我!” 牛再栓瞟了他一眼,敢情你这是在公报私仇呢啊? 杨越笑道:“我是有仇必报的。张朝封现在翅膀硬了,等着,晚上给他们们个惊喜。” 自从进了连部以后,张朝封现在会瞒事情了。三班那十一个货被他调教地挺好,一进门,毕恭毕敬地敬礼,喊杨越副连长。杨越说过几次了,进三班就和回自己家一样,三班的弟兄就是自己的亲弟兄。可是这帮货不听,郭廖也不听。路上碰着了,都例行公事,先敬礼再说。 这让杨越很是惆怅,他不喜欢这种生疏的感觉。他和张朝封、郭廖、欧阳山是什么关系?生死之交!他杨越费尽心思把他们留在防化连,不是为了让他们对自己敬个军礼,或者叫一句副连长什么的。 这帮狗日的,太让人伤心了。 “喝酒居然不叫我!?”杨越狠狠道:“不叫我就算了,还把酒藏在我的地盘上!这特么不是打脸吗?” 牛再栓看着杨越的那张脸在月光下是越来越狰狞了,这货不会变身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天月亮挺圆的。 两个黑影很快从猪圈里翻了出来,出来的时候,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箱子。他们左右顾盼了一会,确定路上安全,才晃晃悠悠,轻手轻脚地往回走。牛再栓赶紧摁着杨越的脑袋,藏进了渠沟里。 等那两货从渠沟边经过之后,杨越才带着牛再栓顺着渠沟回到了防化连的大门口。两人躲开了内卫哨兵,顺着墙角悄悄地进了三班。 牛再栓气的头顶冒烟,居然把老子的内卫哨当摆设。 那哨兵谁啊? 牛再栓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杨越,杨越呶了呶嘴,“二班长。” “一丘之貉吧!”牛再栓爬起来就想去找二班长的麻烦,被杨越一把拉下来了,“别轻举妄动,说了不许急眼,今天你得听我的!” 牛再栓瞪圆了眼睛,这防化连跟大街上似的,是人是鬼进出自如,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特么能信? 杨越压着他的肩膀道:“省省心吧。防化连又不是侦察营,他们住楼房,我们住平房。你又没拿铁丝网围起来,到处都是漏洞。” 牛再栓看了他一眼,你丫今天不是带我来找酒喝的吧?你这是告诉我,我防化连就是一面筛子是不是? 杨越笑了笑,我特么没那么高的情操,我是真带你来找酒喝的。 老子信了你的邪!牛再栓心里肯定,杨越绝对是带他来打脸的。军务科说加强内卫警戒,让他找内卫弱点。自己胡乱写了一千几百个字,刚打算交差来着。 “你看了我的报告?”牛再栓问。 杨越点头,“就瞄了一眼。写得挺好的。” 牛再栓没有吭声,杨越接着道:“你也别有心理负担,连长!你常年在连部,对底下的事情知道的没我多而已。” “我有个屁的负担,明天我就去申请铁丝网,犄角旮旯我全挂上!” “再通个高压电什么的!” “我看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杨越指着防化连的营门口,“那边再竖两块牌子,一块上面写:叶尔羌县第二监狱,另外一块上面写:铁丝网通电,触网者后果自负。” 牛再栓恶狠狠地看着他,“我觉得应该写,内有恶犬,姓杨名越。” 两人打了一阵嘴炮,杨越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停止了玩笑。 这档口,三班应该已经开怀畅饮了,再不去,就不赶趟了。 牛再栓想从连部直接摸过去,但是被杨越否决了。他带着牛再栓上了墙,直接从墙上翻上了房顶。牛再栓不知道杨越要干什么,但一露头,就看见三班的几个货在房顶上围成了一圈,正开心地碰着啤酒瓶子。 “这地你来过。”杨越说。 牛再栓点头,是来过几次。那时候他还是副连长,杨越是新兵。 没想到他们把这个传统一直保持了三年,躲过了多少检查、多少夜查,又躲过了多少隔壁班排的监控,不容易啊。 匪夷所思。 杨越趴在地上,匍匐着往前。牛再栓皱了皱眉头,心说你这货是偷袭敌方阵地呢?杨越在五米开外,回头朝他招了招手。 牛再栓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这特么算是怎么一个事? 跑过去说:缴枪不杀?啊呸!缴酒不杀? 脸呢? 丢人吧! 他现在早就没那么想喝酒了,防化连的晚上果然和白天不太一样。白天的三班,新兵们穿着防化服累死累活地来回奔跑,三班长郭廖一丝不苟地纠正着他们的动作和错误。而张朝封平常虽然喜欢称兄道弟,但是在训练场上绝对是黑脸阎王。就这样的一群人,一到熄灯之后,便无所顾忌,不分高低地能坐在一块,把酒言欢。 这种生活,牛再栓很羡慕。 他曾经也有过,但是离开了一惊非常久远了。那种感觉,早就不见了。 他觉得就三班这样的集体,自从有了杨越之后,真正是铁板一块。 在战场上,是那种能放心地把背后交给战友的关系。 杨越等了半天,牛再栓都没来。他还以为牛再栓爱惜身上的衣服,不想弄脏。他爬回去,牛再栓摆了摆手,“到此为止吧,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早点睡,别闹太晚。” 杨越笑了笑,“你不一起了?” 牛再栓摇头,“老了,有代沟。我去了,新兵们会不自在。” 他说着,就顺着墙要走,杨越一把拉住他的肩膀,牛再栓一回头,杨越身边突然伸出来两个脑袋。 张朝封和郭廖两个笑嘻嘻地道:“连长,等你好久了,怎么到了就要走呢?” 牛再栓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杨越,“好你个杨越,你算计我呢?” “上来!”杨越呵呵轻笑着,右手一拉,把牛再栓拉上了房顶,“今天最后一次,连长!喝完这一次,三班戒酒!“ 张朝封使劲地点头,“对,三班戒酒,连长做个见证!” “好!”牛再栓低声道:“我陪你们喝完这次,我也戒酒!” 正文 第二九五章 点验 第二天,仇几满从家属区里回到连队,还没吃早饭呢,就远远地看见防化连怎么都上了房顶。 两辆卡车停在灯光球场上,房顶上一个桶一个桶地往下吊着什么东西。仇几满走过去一看,一桶一桶都是满满的酒瓶子。有些是新鲜的,有些则裹满了灰尘和泥土。看得出来,这些酒瓶子攒的时间够长的,以年为计算单位。最老的,估计得有三四年了。 几千只酒瓶子被装进了卡车里,牛再栓去军务科要了一张条子,说是处理垃圾。军务科也没为难,开了条子就让他们出去了。把这酒瓶子往废品收购站里一送,废品收购站一看是军车,老板亲自上来点数,又是敬烟,又是上茶的招待好,十几个士兵跟着卸完,就换了红彤彤的几张大额钞票。 牛再栓今天的心情格外好,按五人一只鸡的量,买了一卡车鸡回去,扔到炊事班里加工。 今天不是礼拜五,但是老子要加餐! 全连上下一个小时的努力,换来一顿丰盛的午餐。 可是煞风景的永远都不会消失。刚吃过饭,一辆吉普车咔一声就停在了防化连的灯光球场上。 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一个少校,杨越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姓赵的军务科副科长。 牛再栓打了一声饱嗝,迎了上去,“副科长同志,防化连正在准备午休,请指示!” 姓赵的抬手还了个礼,“吹哨子,防化连全连集合!” 杨越胸口挂着个口哨,跟在牛再栓的身后,心说大哥你闹哪样,大中午的不睡觉,跑防化连来耍什么威风啊? 这还没完,突突突地听见卡车想,一扭头,门口停了一辆解放141,“夸夸夸”地跳下来五六个带着白头盔的纠察。 热闹了啊! 牛再栓看了姓赵的一眼,那意思是说,你这是要闹哪样? “点验!”姓赵的没跟牛再栓废话,指着杨越,“吹哨子!” 杨越眼睛一瞥,你特么哪根葱啊,跟谁俩呢?你让我吹我就吹?我的直接领导是连长,连长不下令,我不听,就算是师长来了,我也这样。 姓赵的看杨越一动不动,逼前两步道:“我让你吹哨子!” 杨越两眼一翻,瞪了回去,“赵副科长,内务条例没学好吧?要不要补一补课?我连长还活着呢!” 牛再栓也是脑袋冒烟,但是人家官大,惹不起,他拉了一把杨越,“让你吹你就吹吧,哪那么多废话呢!” 姓赵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 杨越白了他一眼,转身站在灯光球场的中央位置,立正:“防化连,全连集合!” 弟兄们早就知道来者不善了,大部分人都呆在班里准备好了。但没有哨声,他们才不会出去看热闹。 等全连集合完毕,姓赵的一挥手,一队纠察就从营门口开了进来。 “今天点验,所有人在点验完成之前,不得离开连集合地。”姓赵的好歹是给全连敬了个礼,和士兵们说话的时候,语气还算柔善。杨越站在副连长的位置上,被姓赵的喊出了队列,“你跟着他们去。” 牛再栓使了个眼色,杨越老老实实的跟在了一个军务参谋的屁股后面,从连部开始检查个人违禁物品。 什么是违禁品呢? 简单来说,就是未经登记领取的枪支和弹药、不属于个人的公用物资、未经报备的个人通讯设备、违禁书籍、音像制品,还有收音机,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违禁品。 点验分两种。一种是自己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倒在地上让人检查。另外一种是检查人自行去到各班排检查。 前一种算客气的,后一种则多少有些不礼貌,不常用。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符合规定。 几个班长出列,配合检查。纠察们一个一个柜子的打开,让班长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接受检查。杨越则跟在他们的后面,做现场监督。 灯光球场上的部队,则前后左右散开,脱帽伸手让人看,头发和指甲是不是长了?鞋带是不是系法违规?风纪扣有没有扣?口袋里有没有杂物?一翻底儿掉。 比任何一次点验都要严格许多。 连牛再栓都没放过。 最后,班长们搬着一堆东西回到了集合场地,啥玩意都有。 杂志、小说、收音机、手机,还有上百个鸡蛋。 姓赵的瞥了一眼杨越,嘴角扬了扬。 杨越看他那副欠揍的样子,心里就不爽。你别瞪我,你要瞪瞪我们连长去。 姓赵的拿起一部手机,举着走到了队列面前,“谁的!?” 队列里鸦雀无声,谁承认,谁傻比。 姓赵的把手机扔了回去,“啪”一下碎成了一地。 “牛连长!” “到!” “明天去司令部交班!” “是!”牛再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日子特么没法过了,明天指不定又要被谁拍桌子骂娘。 姓赵的上了车,扬长而去,卡车开了进来,前轮子后轮子一碾,那一堆玩意儿就都成了零件。人走的时候,还在上面点了一把火,眼看就熊熊燃烧起来,毛都没剩了。 队伍一解散,各种口音的国骂就飘满了天空。张朝封一边骂娘一边拿着根小木棍儿去拨里面的蛋,蹲在那一边剥蛋皮,一边破口大骂:“狐假虎威的狗玩意儿,老子藏了几个月的蛋,容易吗我!?小爷迟早有一天收拾你!” 杨越拿着个灭火器,心说快拉倒吧。人军务科副科长,一口吐沫一个钉,整死你个破学员,跟玩儿似的。 但是这口气咽不下啊,倒不是说被人抄了家咽不下,是那嚣张跋扈的样子让杨越恶心地要死。他以前只对眼镜蛇不太感冒,和这姓赵的一比,眼镜蛇都成了老好人了。 牛再栓也是气得不行,那天晚上一拳把他打懵逼的,就是这姓赵的。 几人气呼呼地收拾完现场,一个个都黑着脸。 但是根本拿他没办法,部队就这样,一旦严格起来,那就翻天倒地。 姓赵的这仇恨拉得太漂亮了,让防化连几乎全连暴怒。 正文 第二九六章 散会(为书友放荡不羁爱酸奶加更) 但随后杨越也知道了,倒霉的不仅仅是防化连。整个师直大院都被翻了一个遍,各种稀奇古怪的违禁品被搜出来,然后堆在那付之一炬。 牛再栓第二天跑到司令部去交班,一抬眼,发现根本没地方坐了。从汽车营到侦察营到修理营再到通信营,无一漏网,全军覆没。 就连只有三十几个人的炮兵指挥连连长,也被拖到了会议现场。 参谋长坐在那脸色不太好,牛再栓一打听,原来是参谋长在司令部早点名会议上,被师长点名道姓地问候了。 参谋长去年刚升的大校,正意气风发呢,结果师长一来,瞬间被打回了“领导无方、指挥不力”的原型。 那八个字,让参座大人简直糟心。 牛再栓本来心情极度不爽的,但此刻看见参谋长背了个超级大黑锅,自己就算背了个行军锅也没啥大不了的。再说,这屋里一群人,不都是背锅大侠嘛!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挨骂也不是光他一个挨骂。 这么一想,牛再栓的心情就舒畅多了。 门口嗒嗒嗒的传来了皮鞋声。 “起立!” 师长一进门,挥了挥手,“自己找地方坐。” 众人坐了回去,师长翻着手里军务科递上来的战果报告。牛再栓不是第一次到司令部来交班的,这种情况下,师长肯定会点几个人出来当典型,然后再展开一下,直到把所有人骂一遍之后,最后散会。 流程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牛再栓朝后躲了躲,想避开师长的视线。 结果师长连头都没抬,一开口就道:“牛再栓!” 牛再栓一头冷汗,站了起来,“到!” “你跟我说一说,你们防化连的鸡蛋是怎么回事?”师长看着他,问。 牛再栓以为他会问手机,问收音机的事,没想到第一个问题问的是鸡蛋,有点措手不及。 “说话!”师长的语气加重了一些。牛再栓道:“报告!那些鸡蛋,是炊事班仓库放不下的,暂时放在一排长的柜子里的!” “啪!”一只巴掌重重地砸在了会议桌上,师长一帽子就甩了过来,牛再栓一偏头,躲过去了,心下正自暗喜,然后看见另外一只帽子飞了过来,这次没能躲过去,被大檐帽的帽檐在额头上擦出了一道痕。 师长旁边的卡德尔副师长一愣神,咦,我帽子呢? “牛再栓!”师长大声道:“把帽子捡回来!” “是!”牛再栓老老实实地捡了两顶帽子,还装模作样地吹了吹灰,轻轻地放了回去。 他刚想回去,结果听见身后一声喝:“给我站在这!” 牛再栓定住了身形,然后被站起来的师长喷了一脸口水。 “都是一座山上的狐狸,你有几根尾巴我不知道呢?你防化连藏一百个鸡蛋,他无线连、有线连、接力连、武侦连、技侦连……我十六师全师上下一百多个连队,一人藏一百个,我这师长还要不要干了?你是想让我去要饭吗?啊!牛再栓!” 牛再栓闭着眼睛不敢反驳,这师长火气实在是太旺了。 师长骂完牛再栓,一瞪眼,“滚回去!” “是!”牛再栓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不敢看他。师长看了一眼这货,然后道:“我今天话就撂在这!我不管你们谁的关系硬,谁的关系铁。在我十六师,你要是想翻浪,你就翻高一点,试试看我抹不抹得平!我不管你有多大功劳,你有多少人脉,我两个电话就能让你滚回老家种田。在我十六师,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坐在你的位置上,想好你要怎么干!混日子,装好人的,我绝不放过!” 师长说道这里,又看了一眼牛再栓,拍着桌子接着道:“不管是谁!” 牛再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脑袋都快勾倒裤裆里去了。 一大堆干部都看着牛再栓,师长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呀。 老牛有关系哟! 平常藏得挺深,看不出来。这么一想,也难怪,这货平时在师直大院里大大咧咧地,骚情地很。 交班会开了两个小时,师长从开会骂起,一直骂到会议结束。 直把众人骂得晕头转向,不可自理。 整顿风纪,整理军容,刻不容缓。 用师长的话说,“十六师是一支钢铁雄师,作风过硬,气场万千。但是,这不够!远远不够!” 很多人嘴上不敢说,但心里都在问,那怎么才叫够? 师长没说,那意思是你们自行理解。 牛再栓回到防化连,第一个命令就是全员自查。 杨越问:“查什么?” 牛再栓说:“查什么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说完然后就气呼呼地回房间关门自省去了。 杨越站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这特么是吃了枪药吧。郑书丛一脸隐晦地把杨越拉开,他跟着连长去司令部开会,隔着门口十米以外都能听见师长在会议室里的咆哮声。 老牛这回是丢脸丢大发了。 杨越吹哨子,全连理论教室集合。 准备开始整顿。 牛再栓没出席,仇几满做动员,杨越做补充。从今天开始,不管是谁,柜子里该放什么,不该放什么,全按规定来。一礼拜检查一次,发现一件摔一件。士兵不准有手机、BP机,发现一个没收一个。书籍、报纸只能存放在连部,要看,只能在阅读室里看,严格履行图书管理制度。 杨越补充完,想了想还有什么没说到的,想了半天觉得没说到的实在是太多了,要说起来,一个小时都说不完。 反正就一条,防化连的好日子过去了。 是真的过去了。 从今天开始,至少三个月内,师直大院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切都要按条令条例办。稍有逾越,就会被军务科当成靶子打成筛子。 绝不夸张。 仇几满最后说道:“你们谁要是看不惯连长,想整他的尽管来。但是我事先说好,谁要是再被军务科的找到了借口,让连长或者我去司令部交班,那就请你做好准备,收拾干净,等死吧!散会!” …… 正文 第二九七章 人呢? 这次整顿弄得人仰马翻,应该是杨越当兵以来,十六师最大的非军事行动。从干部到党员再到士兵,自查自纠就搞了三天,问题一拉一张纸,一个一个地对照解决。 从穿衣系鞋带,到吃饭睡觉作息规律,到官兵礼仪再到集会纪律,统统规范起来。就连上厕所也不能风来风去,只能按标准队列动作行走。 事无巨细,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终于能松一口气。 杨越坐在连部审阅各班的自查报告,眼睛感觉快要看瞎了。一出门,哨兵都成了两个影子。 张朝封一早就去军务科批条子,这会儿屁颠屁颠地在洗漱换衣服。杨越看他穿了一身便装,肥腰肥裤腿的,而且款式老旧,还不如军装好看。 “愣着干啥呢?换衣服走啊!” 杨越伸了个懒腰,“你稍等一下,容我缓缓神。” “缓个屁啊,赶紧的,就俩小时。”张朝封看了一眼表,这会儿都快过去十五分钟了。 “得令!”杨越扭动着有些发麻的腰身,这特么一天到晚坐办公室也是够了,上辈子坐了十年,这辈子以为能好好活动活动,结果浪了两年,还是坐办公室。他回去没换裤子,随便套了一件夹克衫,穿着军裤和皮鞋就出了门。 今天的出行,早在半个月前就规划好了。张朝封很是重视,毕竟是要去见他的女友。 他说是女友。 杨越依稀记得三年前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个女孩儿,瘦瘦高高,身材苗条,一张瓜子儿脸蛋,扎着马尾,挺清秀的。尤其记得张朝封说笑话的时候,那女孩儿捂嘴笑的样子,十分可爱。 没想到这两人还挺有缘分的,这就搭上线了。 走在路上,张朝封很紧张的样子,一直在问杨越该怎么和女孩儿说话。 杨越看着他,说话吹牛这事不是你的强项吗? 张朝封嘿嘿嘿地笑,咱不是头一次谈恋爱嘛,你就教教我呗。 杨越停了下来,看了看他的着装,摇了摇头,“你是个军人,举手投足之间暴露无遗。可你看你穿的这叫什么事,买衣服不试的吗?拖拖踏踏,一点都不干脆利落。” 张朝封道:“我就不会买衣服!我买衣服都是直接问多少钱,他说一百,我说打包。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穿了几年军装,我就没想过便装还要按尺码来买的。” “废话!”杨越道:“尉官服也是要量身定做的,你不会拿你的码子去买?你不会带上我一起?” “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个上等兵,你现在提有个鸟用。”张朝封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裤子,在风中摇摇晃晃的样子,确实不合身。 “要不,再买一套吧。”杨越提议。张朝封甩头不干,“不买!老张我靠的是人格魅力,不是衣着打扮。她要是嫌我穿得不行,那咱也不谈了。当兵的谁穿的好?” 也是! 杨越一听,张朝封说的有道理。 两人打了一辆马车,赶到了越好的地点,是一家汉人开的羊肉馆。杨越看了看时间,还早,那妹儿应该还没到。 哪知两人一推门,就看见饭馆里靠里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张朝封有些疑惑地确认着,杨越却一眼认出了那瓜子脸和马尾辫。 “就那了!”杨越拍了拍张朝封的手,轻声道:“情况不妙,那男的貌似来者不善呢!!” 那女孩儿看见两人进门,挥着手打了声招呼,迎了上来。张朝封笑嘻嘻地边走边悄声说,“没事,是她同事,上礼拜约定了的时候她就跟我说了。” 约会带同事,还带个男的?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闹幺蛾子呢吧?但是他脸上没表现出来,笑着和那妹儿握了握手。 “咦,三年没见,你又漂亮了。” “呵呵,你瘦了!”那女孩儿大方地笑道:“我叫赵茜,草字头下面一个西。” “幸会幸会!”杨越握着那女孩儿的手,眼光瞟见桌边那男的没动,但斜着眼睛在看这边,一看就知道猥琐地很。杨越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眼,穿得倒是周正,长得也还行,白白净净地,看上去二十三四岁左右,右手里捏着个诺基亚,一直在那咄咄咄地把玩着。 他的目光终于移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张朝封,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然后和杨越对视了一眼。 杨越嘴角一弯,“咦,这哥们哪位啊?” “哦!”赵茜很热情地介绍,“这是我同事,白楚。他和我是一个教学组的,我们同一批下来,都分在叶尔羌中学。” 杨越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了那人的身边,白楚挪了挪屁股,和杨越分开了一段距离。张朝封和赵茜坐在了对面,两人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扑扑地。 杨越是第一次看见张朝封害羞的样子,这货脸皮的厚度堪比防化连猪圈边上的古城墙,这会儿害起羞来,跟个娘们似的。 这是没有照相机,有照相机一定要拍一张,然后洗成四十八寸的那种挂三班墙上。 照片一定要裱糊好,上面写一首诗,羞答答的玫瑰什么的。 “点菜吧!”张朝封拿着菜单子给杨越,杨越刚想说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了,点菜当然是给女方点啊,结果嘴还没张,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杨越拿出一看,苏沐晨连发了几条短信。 “在哪?” “人呢!?” 杨越放下菜单,回复道:“当然在叶尔羌啦,难道还能飞出十六师师直的范围。” “我问你,你在叶尔羌哪里?” 杨越心里愣了一下,这傻姑娘不会已经到叶尔羌了吧! 杨越嘴角一弯,“我和美女约会呢,你要不要一起来?” “报坐标!” 杨越手指飞快地摁动着,把具体位置发了过去。 那边很快就回了短信,两个字:“等着!” 张朝封看杨越的眼神,暧昧里带点春光,就知道是苏沐晨了。 “怎么了?” 杨越道:“苏班长来了,马上到!” 张朝封会议,笑得贼贱,真是难得啊,十万八千里的,终于又见面了。 正文 第二九八章 一加一等于几? 苏沐晨的到来,让杨越这一礼拜的晦气一扫而光。说真的,这么久没见苏沐晨了,心里确实怪想念的。等两人都安顿下来转正了,杨越就打算去一趟乌市,跟老头子摊牌。 回来写个申请,从此就老死在疆南。 杨越越想,心里就越是喜滋滋的,端着茶杯的手因为激动,都有些不稳了。 对面一男一女在说些什么,他根本不在意。 结果旁边凑过一个脑袋来,白楚看着杨越的手机,有点惊讶,“怎么你们当兵的也用手机吗?” 杨越心说你这问的是什么话。 “报备了就行,要签保密协议的。” “哦!”白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杨越放下茶杯,看着他,兄逮!你这话问得不恰当吧? 那边张朝封很果断地回答了他:“一千左右吧。” 白楚吃一声笑了出来,“一千左右的工资,花两个月工资买个手机,看来传说中艰苦奋斗的解放军同志也不过如此呀。” 杨越本来对他就没什么好感,这会儿语气和表情当中,明显是有点嫌弃的意味了。 拉仇恨吗? 杨越看了一眼赵茜,用询问的眼神。你带来个找茬的? 赵茜尴尬的抿了抿嘴唇,“白楚!” 白楚嘿嘿笑了笑,“行行行!我不问,不问!可是赵茜,我跟着来也不是混吃混喝的,我得帮你把把关啊!就面前这两个……这两个体型……也稍微宽了一点吧。” 张朝封终于从白楚的话里听出味道来了,脸色一红,看样子当场就想撸袖子干架了。 “把关!?”杨越也笑了,“请问你哪位啊?” “我是赵茜同事啊!” “教啥的啊?” “数学!” “数学?1+1等于几啊?” “……” 杨越好久没和人打嘴仗了,一打起来就不打算松口,“怎么?一加一等于几你都不知道,你还敢说你教数学?” 白楚是觉得这么白痴的问题,你问我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二!”他不服输道。 二你大爷!杨越拿着他的碗,“你一碗水,我一碗水,加一起等于两碗水?” “难道等于三碗?” 杨越拿着两只碗倒满了水,然后哐哐两下倒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你告诉我,现在是几?” “……” 这不是强词夺理嘛!白楚脸上突然就变了,有点狗急跳墙的味道。杨越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光会数学了吧?你大学里没有修别的?比如哲学?人际关系学?交际学?” “你啥意思啊!?”白楚问。 杨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没啥意思,我就想告诉你,开口之前麻烦刷刷牙,别跟从厕所里刚用完餐一样,熏着旁人没关系,别把自己熏倒了,没人扶你。” “你骂我?”白楚急了。 杨越转了个半个身,对着他,“我骂你嘛?我带脏字骂你了吗?你瞧你这德行,长了一张白白嫩嫩的脸,跟张画纸似的,青山绿水,仪态万千的,好看!美得很!可就是没把树啊草啊的画上去,嘴上光秃秃的左看右看就是少了点什么让人遗憾。二十三四了吧?你爹娘是在你脸上斩草除根了吧!带把了吗?来,我来摸摸。” 杨越伸着手作势就往白楚的裤裆里伸,白楚一愣神,还没从杨越的话里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连忙躲过了一边。 “听得懂吗?”杨越皮笑肉不笑地问。 白楚把询问的目光看向了赵茜,这货说的啥啊? 赵茜早就放弃了治疗,低着头在那笑。 张朝封一咧嘴,“他说你,毛都没长齐,跟个娘们似的,是哪里来的自信!” 天打雷劈的社会傻比青年,就这素质还教书育人,真是毁人不倦。 杨越放过了他,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跟赵茜开始谝传子。赵茜看上去也是不太喜欢白楚,可能也觉得这白面书生尾大不掉,被杨越一顿臭骂,自己的心情居然出奇的好。 三个人都没管白楚,这货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 “赵茜,我走了!” “就走啊,菜还没上呢!”赵茜坐在那,问。 白楚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一脸怨念地看着杨越,“吃不下,我回学校了,赵茜,你好自为之吧!” 杨越磕着瓜子儿,举着手,“不送啊,慢走!” 张朝封乐得不行,连连竖起大拇指,“杨越,你这是憋了好几年的火力吧?” 杨越得瑟一笑,“更难听的我还没骂出来呢,别说我们解放军没素质。诶,赵茜,你这哪里来的同事啊,缠你好久了吧?” 赵茜脸色微红,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这个人其实对我挺好的,在工作上生活上对我都很照顾。我很感激他,但是最近他跟我的距离越来越近,我又不好意思拒绝。本来是不想带他来的,他说他想来看看,了解了解你们当兵的。所以……你们别见怪哈。” 杨越心说我见个鬼,我见怪!这种社会青年碰到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也不知道谁给的优越感。 是,老子是没钱。老子要想挣钱,凭我的经历和记忆,一年时间我能让他跪着喊爸爸。 狗眼看人低的蠢货! 正聊着呢,菜也一个一个地开始上。张朝封一摸口袋,没烟了。 “你们先吃着,我去买包烟。” “嗯!”杨越呶了呶嘴,快去快回。张朝封点头答应了,出门而去。 杨越一穿上便服,就感觉放飞了自我,他本身也挺能说,只是在部队里呆久了,有些压抑了他的天性。这会儿面对稍显尴尬的赵茜,杨越心说不能让气氛冷了,于是放下筷子,说了几个军营里的笑话,听得赵茜花枝乱颤,掩嘴大笑。 杨越说得也挺开心,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酝酿了一下,于是开始跟赵茜讲张朝封的糗事。赵茜听得很认真,竖着耳朵一字不落地,专心致志。 杨越正眉飞色舞着呢,突然感觉耳朵一疼,有人揪着他的耳朵使了一把劲。杨越呲牙咧嘴,一口菜喷了老远。 转头一看,苏沐晨穿着军装正对着他怒目而视呢。 正文 第二九九章 狗来了 杨越心里咯噔一下,姑奶奶这是发的哪门子火啊! “杨越!”苏沐晨面若寒霜,“你现在胆子肥了,翅膀硬了吧?约会敢不叫我的!?” “约啥会啊?短信里是逗你玩呢,姐!” “好玩吗?”苏沐晨一屁股把杨越挤到了一边,“来,给我介绍一下!这是哪位?” 对面赵茜显然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出戏,她嘬着筷子看了半天,才大概猜出了什么意思。 “其实……”赵茜刚想解释,苏沐晨纤长的食指一伸,指着她,“没问你,你别说话!杨越,你说!” 杨越脑袋里一片混沌,刚才苏沐晨是使了吃奶的力气啊,耳朵现在突突突的直跳,疼得脑仁儿也是一紧一紧的。 “苏班长!这是张朝封的女朋友!跟我没关系!” 苏沐晨大吃一惊,“张朝封的女朋友,你连张朝封的女朋友都不放过!?杨越,你是禽兽吗?” 杨越心说还让不让人好好解释了,他一拍桌子:“干啥玩意儿呢!张朝封不也在呢吗!?” “在哪儿呢?”苏沐晨看着他。杨越看了看赵茜身边的空位子,你大爷的张朝封,出门不买烟,关键时刻就拉稀。买个烟就算了,还特么去了那么久,你是去种烟丝去了吗? 赵茜终于看不下去了,她道:“姐姐,你真的误会了!” “我误会了?”苏沐晨指着自己,看着杨越,“是我误会了吗?” 可不是嘛!杨越使劲地点头,这个瘪,真是吃得莫名其妙。 苏沐晨忽然嘴角一弯,爽朗地笑了,她摸着杨越的耳朵,一边上下揉动着,一边轻声细语地贴了上去,“你怎么不早说呢!” 杨越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苏沐晨回头招了招手,“出来吧。” 杨越一听,怎么地,你也带了人来了?一回头,看见张朝封一脸幸灾乐祸,笑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杨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苏沐晨。 大小姐!你没事吧?你一回来就拿我开涮,逗着玩呢? 苏沐晨耸了耸肩,“本姑娘回来,不得给你一个惊喜吗?” 这特么是惊喜啊?杨越和赵茜两个相对无言,这特么是惊吓好吗? 张朝封一边落座,一边嘿嘿地笑,“越子,不关我的事啊,我出门就碰见了嫂子,是她让我这么干的。” 杨越闭着嘴,老子现在不跟你说,老子回去再收拾你。 苏沐晨已经完成了陆院的理论学习,正式下单位实习。她首选的实习单位是十六师师医院,这也是她呆过一年半的地方。老头子没同意,但也只能默认。这姑娘的心思已经不在乌市了,远隔千山万水,早就飞到了叶尔羌。父女两个为这事吵了很久,老头子吵不过,最后只能妥协。 但是对于杨越,老头子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原本他就想把杨越操作到疆北去。这件事不需要卖太大的面子,而且也不需要有特殊照顾。全军区本来就有干部交流制度,只要专业对口,杨越最差也能让他去二十一师。二十一师离乌市很近,这样的话,就两全其美了。只是老头子一厢情愿的一番美意直接被苏沐晨毙了。杨越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他绝对不是那种吃软饭的废物,他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老头子的好意。 这个男人,有自尊心。 苏沐晨不愿意伤害杨越,她的男人,就该在天上飞着,而不是被关在笼子里摇尾乞怜。 四人吃了午饭,杨越看还有一些时间,就陪着苏沐晨走了一段路。张朝封则送赵茜回了他们学校,说好了准点到西门岗汇合。 苏沐晨很后悔没有换便装,她想抱一抱面前的这个胖子。 可是在大街上,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杨越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苏,你不是要上山吗?什么时候去?” 苏沐晨点头道:“快了,六月份上山。师医院抽调护士加强28医院,我肯定是要去的。那里埋着我的妈妈,我去陪她说几天话……” 她停了下来,问:“你们今年有计划上山吗?” 杨越摇头道,“天知道!我问过了,计划是有。有消息说要和十四师在三十里附近演习,不过我们防化连一向不参与演习任务的,最多只是保障。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上,保障任务都是洗消排的事。” 苏沐晨点点头,“知道了,那你等我回来。” 杨越笑了笑,情不自禁地拢了拢她额头上的散发,“等了你多久了,不在乎这几个月。你上山自己保重,一切多加小心,路上记得多抬头看天,别光顾救护,把自己搭进去。” “知道啦!”苏沐晨贴着杨越的手摩挲着,“我的命我舍不得的,你放心吧!” 两人在师医院门口分了手,杨越打了个驴的回到了十六师师直大院。远远地看见张朝封提着一袋子吃的,站在那一边吃一边等。 杨越付钱下车,“啥好吃的?” 张朝封一边啃着一只鸡腿一边把袋子递了过来,“都是一些女孩子吃的零食,赵茜给我的,说是我们当兵的太没自由了,担心我们吃不饱。” “呵……”杨越轻声一笑,“这姑娘倒是体贴,我看可以。等你转正了,大大方方去追吧。” “我觉得也是呢!”张朝封笑得跟个猪哥似的,“挺漂亮,合我胃口。” 杨越拍了他一把,走吧! 两人刚过营门警戒线,抬头一看,站岗的是郭廖。 张朝封从袋子里掏出个香梨扔了过去,郭廖一把抢过袋子,“一个梨就想打发我呢?全留下!” 张朝封跟护宝似的,“别过分啊!我命令你,放手!” 郭廖嘴一撇,扯了一把小零食,“别插根大葱装像了,行吗?” “别闹!”杨越忽然道。两人看见杨越的眼神有异,立刻分了开来。 杨越呶了呶嘴,“狗来了!” 张朝封顺着杨越的视线一看,营区公路上走来个穿军装的军官。郭廖眼神也是好,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人是谁。 “狗日的,姓赵的那货!” 正文 第三百章 肚子痛 张朝封赶紧松了手,杨越一拉他,问郭廖,“郭廖,你说你这一期干完就回家,是真的还是假的?说实话!” 郭廖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家里拆迁盖厂房呢,回去老子就是拆二代!” 张朝封眉毛挤了挤,“杨越,你想搞他?郭廖打不过他啊!” 郭廖一头冷汗,看了一眼对面背着枪的蓝兵,“打架就算了,那货特种兵来的。就算我们三个一起上,打赢了也得背处分啊。” “动动脑子!”杨越阴着脸,指着自己的头悄声道,“我跟你们打个赌,他身上肯定没带军务科的条子!” 是啊! 堂堂军务科,管的就是请销假的事情。自己管自己,谁特么还出门给自己写张条子的? 郭廖眼睛发光,“好主意,我懂了!你俩站一边,老子今天要收拾他!” 张朝封随即也反应过来了,一脸贱笑地骂杨越,“你咋就那么坏呢!?” 杨越拉着他出门,贴墙站好,“我跟你讲,封子。做人不能学姓赵的,否则被小兵惦记上了,死得惨。” “嗯!”张朝封点点头,万分同意。 赵副科长摇摇晃晃到了西门口,郭廖正经八百地给他敬了个礼。老赵还礼,正准备抬脚出门的时候,郭廖伸手一栏,“对不起,根据军务科的指示,没有军务科的批条,任何人不能越出营区,请出示军务科的假条。” 赵副科长看了他一眼,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郭廖摇头。 “我是军务科副科长。” 郭廖盯着他看了半天,“对不起,没印象。” “我出门是有事的……” 郭廖笑道:“谁出门不是有事的?没有假条,我不能让你出去。最近军纪整顿,哨兵也有哨兵的职责。” “我真是军务科副科长。” “对不起,我不认识。我只认假条!” 姓赵的有些无语,站那抬头看了看天,“你这小伙,你知道军务科的假条是谁批的吗?” “我管不着!”郭廖挡在了他和大门的中间,伸手一推,“请你离开,拿了假条再出门!” “你别动手啊!”赵副科长一拍郭廖的手,“我今天就出去,我看你怎么地!” 郭廖心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哨兵神圣不可侵犯,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他冷笑一声,“你动我一下试试!” 姓赵的两眼冒火,头顶发烟,气的脸色铁青,他指着郭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小伙!你坚守岗位是好事,但是有些东西你得看人,你要假条,我现场给你写一张就是,但是这有意义吗?” “你是军务科副科长啊?”郭廖问。 赵副科长点头,“对,我就是。” “军官证拿出来!” 赵副科长叹了一口气,掏出自己的军官证交给郭廖,郭廖端详了一会,“咦,你还真是军务科副科长啊?” “那还能假?”光天化日之下,谁还敢在十六师师直大院里冒充军务科副科长的?找死呢吗? 郭廖把军官证还给了他,“你既然是军务科赵副科长,怎么就不能以身作则呢?出门给自己写张条子很困难吗?” “你是在教训我?”赵副科长看了一眼郭廖肩膀上的士官军衔,那意思是说凭你? “不敢!”郭廖正色道:“我只是提醒你,希望你不要为了这种事情耽误你的大事。我这里,不会让你过的。你要么回去拿条子,要么走东门。他们让不让你出,那是他们的事!” 姓赵的终于忍不住了,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冷哼一声,不打算跟郭廖纠缠,抬脚往前一跨,绕过了郭廖。 郭廖扯着他的衣服,一把拉住了他,“站住!” 姓赵的一甩手,“我不站住,你把我怎么地!” “蓝兵!”郭廖大吼一声,蓝兵一早站在持枪岗上看见杨越他们嘀嘀咕咕地就像没商量什么好事,他是不知道赵副科长到底是干嘛的,但这会儿见到一个大官被郭廖拦着了,就知道这三个领导是要闹幺蛾子。蓝兵才管不了那么多,郭廖一喊,他就抄起枪顶了过去,一枪管顶在赵副科长的腰眼上。 两个哨兵一人一手,把姓赵的顶到了墙边,郭廖揪着他的衣领子,“你动一下试试!” 赵副科长气的浑身颤抖,想动手吧,他还不能动。一动手打起来放倒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不是难事。关键是他们现在是哨兵,能动手吗? 不能! 退一万步说,现在站岗是枪弹结合,弹夹里满满的三十发实弹,拿枪的那列兵万一脑袋进水,打开保险子弹上膛能让他死三十次,这万一是给他一枪,这特么到哪去说理去? 他指着蓝兵手里的枪,“你放下!” “你站好!”蓝兵呲着牙齿命令道。 “松手!”赵副科长握住郭廖揪着他衣领子的手,“我不出门了,我就看看。” 这还差不多! 郭廖松了手,蓝兵也把枪口移开,回到了持枪岗上。姓赵的来回踱了几步,一边走一边骂:“枪是这么用的吗?万一走火了怎么办?事故通报都没学吗?” 蓝兵没理他,他就盯着他的持枪岗警戒线,过了黄线老子就拉枪栓开保险,你要是敢过红线,我是真敢开枪,不信你就试试。 姓赵的在黄线外徘徊了一阵,终于还是没敢再上前一步,而是走到郭廖的身边,站在那。 不动弹了。 郭廖看了他一眼,姓赵的瞪着他,“看啥看,我跟岗行不行?” “你是领导,你爱跟就跟吧。”郭廖心说找我茬呢?老子还有十分钟下岗,慢慢找吧。 赵副科长一阵头晕,现在知道我是领导了?你们故意的吧? 他气呼呼地转身进了电话岗亭,拿电话拨了防化连。牛再栓一听还有这事,捂着嘴肚子都快笑岔气了,但又不能笑出声来,憋得脸上通红。 “赵副科长,你让哨兵接电话,我好好地批评他们。” “不用了!”赵副科长斩钉截铁,“你们的哨兵做得对,是我没有履行手续。我就是想跟你说,你们防化连的持枪岗哨兵用枪太不规范了,回去必须整顿。” “一定,一定!”牛再栓挂了电话,笑得弯着腰直不起来,“老仇,老仇拉我一把,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痛。” 正文 第三零一章 八戒死了 这个事很快就传遍了师直大院,说是防化连的西门岗哨兵把军务科副科长用枪逼到了墙边上,教他做了一次人。 明面上大家都说防化连也是太不识大体了,轴得不行。但背地里,都说防化连的有种。 牛再栓现在是头上虱子多了,不嫌痒。有没有这出事,也是一礼拜一整顿,一点验,一报告。姓赵的也不会因为你做得好表扬你,热脸也贴不到他的冷屁股。 这下好了,有了这事,姓赵的半个月都没去过防化连。杨越总结了一下,这货应该是觉得在防化连面前丢了脸,面子薄,怕被笑话。 要不然,他也不会专门出个查岗通报,费了好大的笔墨,把防化连夸赞了一番。说是防化连的哨兵执勤意识非常好,处理问题非常果决,号召广大营门哨兵认真学习。 这通报出来,才把奇奇怪怪的声音压了下去。反正也只有防化连的两个哨兵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官方既然开了口,牛再栓就叮嘱这几个货,别到处乱说。 逼得别人狗急跳墙,不好。到时候除非他走,否则防化连就得完蛋。 杨越连忙点头,对对对,低调,低调! 牛再栓白了他一眼,就特么你聪明,自己躲后面当狗头军师,让郭廖上去冲锋陷阵。你就没想过,万一真打起来了怎么办?真开枪干他啊!? 蠢货! 杨越笑了笑,没这个万一。再牛逼的人,被枪一指,头皮也得发麻。在那种情况下,真打起来了,无论结果如何,姓赵的都会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跟哨兵打架?你去问问师长敢不敢。 郭廖在一旁表态,“我才没那么轴呢,他打我我就往地上躺。躺满剩下的两年,退役回家,我巴不得!” 阴坏! 牛再栓看着面前这几个货,三班的这帮妖孽。得亏拿着枪的是蓝兵,要是换成张毅飞,这场面就真不好说了。 只是没过多久,防化连从西门岗哨的位置上撤下来了,侦察营接替。 杨越猜是军务科搞的小动作,牛再栓解释只是正常的换防。杨越心说正常个龟毛,当初防化连接西门岗哨的原因,是因为通信营离西门岗太远,有突发状况不好处理。 “但侦察营离西门岗也近啊!”牛再栓说,“杨越,我怎么发现你的心里那么地阴暗呢?” 杨越嘿嘿嘿地笑,“那是因为料敌从严。” 牛再栓飞过来一只鞋子,“别把自己人当敌人!就你们整的这出事,人家是哑巴吃黄连无话可说。可你也得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又不是机器,总是会犯点错误的。指不定哪天就被他逮到了你们的小尾巴,别到时候哭着喊着让我去捞人。我事先说好,我不会去的。” 杨越点着头,心里却说,个人问题被逮,关进去了也活该。但是防化连他不敢轻易招惹,那就对了。至于以后会怎样,谁现在也说不准。反正我们现在也是疲于应付,迟早也会出纰漏。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只要我爽了就行。 但没有西门岗之后,防化连的哨兵安排就松得多,不用大晚上的被叫起来跑到西门当摆设,也挺好。 弟兄们乐得自在。 一百六十七人,就轮个内卫岗,猴年马月才能轮一次。 郭廖被当成了英雄,全防化连都感激他。 苏沐晨果然上山去了,上山前两人甚至都没再见一面。那年头山上的基站少,通信信号极差。所以手机基本上成了摆设,两人只能通过办公电话联系。杨越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和苏沐晨打电话报备。今天干了啥,明天要干啥,除非苏沐晨出去巡诊,否则必须一天不落。 苏班长现在的控制欲空前强烈,五个手指头叉开来,把杨越前后左右都罩住,那架势大有五指山压孙猴子的模样。 那天晚上杨越打完电话,交完差,杨越坐在办公室发呆。这一天天的,从没想到过应付个女人居然也让人头顶冒汗。牛再栓坐在那抠脚,扣完了拿着报纸一边看一边问:“你这每天跟值班汇报似的,往后要真在一起了,还不拿根裤腰带把你栓在她腰上?” 杨越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栓也就栓了,谁让我招惹她呢。” “你看你那怂样!”牛再栓看了他一眼,“你说你们两个,贱不贱!一起去乌市不好吗?非要呆在这破地方遭罪!等老头子退了,你们再想走,还走得了吗?趁这机会,抓紧办了,到时候我要是不干了,去乌市找你。” “找我干啥呀!” “找你喝酒!” 杨越叹了一口气,“我哪也不去,我生是十六师的人,死是十六师的鬼。” 牛再栓抖了抖报纸,没吭声,真是一块榆木疙瘩,不开窍。 杨越揉了一团纸扔了过去,“别说我了,你不也一样吗?你为什么不走?非要呆在这?” “我觉得这地方挺好啊!”牛再栓正经道:“算命的说我本命在南。” “巧了!”杨越哈哈大笑,“算命的前几天也是这么说我的。” “前几天?” “啊!”杨越道:“郭廖啊,郭廖帮我算的。” 牛再栓哼了一声,“这江湖术士,迟早有一天把你带沟里去。诶,杨越,我问你,你的猪怎么样了?” “挺好!”杨越认真道:“我本来是想今天跟你说一说猪的事情,一打电话就忘记了。我们的猪圈可能不够用了,只有八个圈。但是现在猪是越长越大,马上就要分栏,朱笑让我来问问你,到时候怎么搞?” “搭呗!”牛再栓心说这叫什么事,“你出钱。” “有报销呗?” “卖了猪再说。”牛再栓起身把报纸叠放好,“滚滚滚,老子要睡觉了。你那也抓点紧,还有四个月比武了,猪的事先放一放,我让二排长去跟进。” “嗯!”杨越起身告退,刚一出门,看见张明辉火急火燎地往连部跑,一边跑一边在那喊:“副连长!副连长!” “干啥玩意呢?”杨越迎了上去。 张明辉哭天喊地,“八戒死了,副连长!” 正文 第三零二章 墓碑 杨越一听,“谁死了?” “八戒啊!”张明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了半天,杨越总算才明白他说的是啥。 八戒是一只猪的名字,自打进了防化连的猪圈,张明辉就一直对它照顾有加。还是小猪崽儿的时候,就每天要抱四五回。张明辉说这猪通灵性,眼睛有神,很讨喜。连上很多人不喜欢张明辉,他就经常跑去猪圈和八戒说话。杨越知道,是有那么一只猪,和张明辉的感情不错。 朱笑在一排排库房里洗衣服,一听张明辉大呼小叫地,也神情紧张地跑了过来,问张明辉:“怎么就死了?白天我还看他好好的?是生病了吗?不应该啊,最近八戒食量是少了一些,可是身体正常地很。” 张明辉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晚上去查圈,就发现它倒在那没吭气,我叫了它两句,它平常都会哼哼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你丫是不是给他吃了不该吃的啊!?”朱笑有些恼火。 “我没有啊!就算喂东西给它,吃的也就是我们平常喂的玉米饼啥的。” “走,看看去。”杨越心说还真是怪事了,小猪崽子容易生病要好好照顾是没错,但是现在这群猪都已经快分栏了,按理说没那么脆弱的。牛再栓刚脱衣服,听说猪死了,连忙从床上下来,一起跟着去了猪圈。 几人到猪圈一看,好嘛,那猪倒在墙边,脑袋边的地上都是血。杨越进去一探,确实是没了气息。 “怎么死的?”牛再栓蹲在猪的身边,打着手电瞧了一眼,那墙上有一块地方凹了,上面沾着血迹。杨越仔细琢磨了一下,这猪是直接一脑袋怼上去了,但显然脑袋还是没墙硬,所以墙没倒,它死球了。 这货该不会是知道要分栏,一时想不开自尽了吧? 牛再栓看着杨越,杨越看着牛再栓。 两人一起站起来,牛再栓拍了拍手,“自杀的!” 杨越点点头,“我同意。” 张明辉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八戒啊,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呀!你特么傻呀,干嘛拿脑袋去怼墙啊!? 他坐在猪圈的食槽上,抹着眼泪不肯起来,怎么劝都没用,嘴里还一直喋喋不休。牛再栓是没脾气了,呶了呶嘴,让他在这里冷静一下。 杨越指着地上那猪,“这玩意怎么办?” “拖回炊事班,明天处理掉,加餐。” 朱笑不同意,“连长,猪不会无缘无故自杀的。我觉得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吃为好,这一段时间观察观察再说。” “观察个屁。”牛再栓道:“要么吃了,要么埋了,等观察几天,这猪都臭了。” 杨越同意朱笑的意见,既然不能吃,那就埋吧。 八戒的后事交给了朱笑,杨越和牛再栓叹着气回了连部。第二天上午,杨越正准备带人去综合演练场,突然听见朱笑在骂张明辉,心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跑去一看,两人在排库房里差点打起来了。朱笑看上去很生气,不仅手抖,嘴唇还抖。他对面的张明辉抱着一张凳子,站在角落里,看样子是想奋起抵抗,不死不休。 “干啥呢?”杨越走了进去,“嫌力气没地方使,窝里斗啊?” 朱笑见了杨越,气呼呼地一摆手,“副连长,我跟你讲!这肉头就是个怪物。今天我说要埋了那死猪,这家伙非要去找个木头板子,你猜他要干什么?他特么要给猪立个碑!上面还要写四个字:八戒之墓。那猪就埋城墙下,在那树块碑,恶心谁呢!说他他还跟我急,我不是看在都住一屋,早特么一个鞭腿让他躺那陪他家八戒作伴去了!” 张明辉喊:“你打死我啊,你就打死我吧!立块碑怎么了?又不要你动手……” “行了行了!”杨越拿着两人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劝道:“碑就别立了,立那不好看。到时候司令部哪个大佬来检查,一进我防化连的猪圈,哦哟!怎么还有一块碑,这不恶心人么?你们好好地埋了它,你真要是舍不得,有空就去陪他说说话。别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你的战友是我们,不是它!凳子放下!” “我不放!”张明辉死死地捏着凳子,“我放下他就会打我!” “放下!”杨越大喝一声,“你不放下我打你,你信不信!?” 张明辉一哆嗦,老老实实地把凳子放了下来。杨越看了朱笑一眼,“我跟你讲,我把他交给你,你给我把他思想工作做通来,你俩在房间里干啥都可以,但是别耽误喂猪。” “是!”朱笑敬了个礼,恭送副连长出了门。 杨越把门带上,就听见里面听令哐啷地一阵响。朱笑在那骂娘:“张明辉!你给我听好了!老子堂堂一士官,来这养猪就已经很糟心了,不想再看见你叨叨叨、叨叨叨地没完没了。我做不了你的思想工作,但是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为这个事没完没了,别说副连长,就是连长来了,我也照样锤你……” 杨越摇了摇头,暴力! 太暴力了! 那边三班几个货早就准备好了,钟煜也特意从六班回来。杨越瞄了一眼这群年轻小伙子,打了个唿哨,上车,爷爷带你们去兜风! 防化连的综合演练场和十六师的战术演练场隔河相望,是杨越特意要求保留下来的,地址仍然是他选的那块风水宝地。自从施工开始后,他就没再去看过,牛再栓验收的,据说还不错。 一辆侦查车带着一辆卡车出了师直大院,顺着公路出城二十多公里,杨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遥遥一望,隐约地看见河对面的战术演练场上沙尘滚滚,他拿起望远镜一瞧,装甲车和坦克正风驰电掣。 全新的型号,全新的涂装。 看样子,新装备的适应非常迅速,半年不到,他们就已经开始合成演练了。 两辆车一下公路走没多远,就到了防化连的综合演练场。这里和杨越当时留下的印象不同,已经被高墙和铁门封锁了。 正文 第三零三章 老骥伏枥 杨越有些走神,尤其是看见了空荡荡的赛道,和赛道上的限位杆以及战区障碍的时候。 仿佛一切都在昨天,他、张朝封、欧阳山、郭廖、吉尔格力。佩戴着列兵的军衔,在比赛赛道上飞奔。他仍然记得吉尔格力在录音带中的身影,也依然清晰记得看台上的呐喊。 那是属于他们的时代。 一群天地无惧的年轻人,自信满满地干掉了一个又一个强劲的对手。用自我催眠的方法,告诉自己我可以。他们做到了,虽然没有做到极致。但他们赢得了荣誉和尊重,通过自己的奋斗和拼搏,大声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开启。 可是转眼仅仅三年,当回首在往事当中时,只留下了残存的记忆。那汗水的味道,却已经远离了许久。他们的时代来得太快,结束地也很匆忙。 是的,杨越不可能再一次地爬上这条赛道。 因为身体不允许。 多少次在梦里回味着和弟兄们一起飞的时光,可是百转梦回再面对现实的时候,杨越早就明白了他已经成为了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他骨折过的右腿经不起太激烈的竞技。 他看向了正在一旁讨论的那群新兵蛋子,罗熙微微地皱着眉头,正在静静地观察着赛道上的各项作业点,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张毅飞则大大咧咧地靠在吉普车边,叼着烟和蓝兵吹牛逼。 “你在家开啥车?” “宝马,你呢?” “我没你牛逼,我开卡迪拉克。” 两人正在争夺驾驶员的权利,季永春走了过去,蓝兵递了一根烟给他,问:“班副,你在家开啥车?” “我?”季永春深深地吸了一口浓烟,缓缓地吐将出来,“我在家开拖拉机。” 张朝封摇摇晃晃地从远处走了过来,戴着一副墨镜,手插在口袋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边走一半喊,“杨越,我跟你讲!这赛道比起我们当年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杨越点点头,“对!是简单了很多,至少没那么多限位杆,更注重专业而已。” “集合,集合!”张朝封吹了哨子,六个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钟煜刚想整队,杨越挥了挥手,“不是正式场合,大家便步,随意。” 几人笑了笑,围着杨越坐在了地上。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烘烤着大地。 树荫下,杨越和大家讲解场地要素,逐个项目进行分析。在他设置的场地上,三个防化作业点经过了改良,侦毒场的距离进一步拉大,从一百米五个点拉大到两百米五个点,平均四十米一个点。洗消作业区的改变主要是增加用于人员消除的洗消剂的混合配比,以及单兵洗消装备的使用。沾染检查区域,增加了人员核沾染检查科目,和装备检查同时进行。这就意味着,防化比武的每一个小组的三个人,都有事情要干,而且比四个人还要干的多。 而关于共同科目,杨越丧心病狂了一回。他虽然缩减了车辆越野距离,但是把十个战区障碍从一百米拉长到了四百米。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一乘四的关系。跑过障碍的都知道,障碍不是相距越近越好,因为必须有一个起步冲刺的过程,但也绝不是越远越好,空跑状态下穿着防化服和防毒面具,对人的体能消耗十分严重。 总的来说,在杨越设计的这个防化赛场上,减少了车辆的依赖,强化了专业科目,顺便还十分考校参赛者的体能。 杨越不能说很科学,但是比他们参加的比赛要科学很多。 张朝封咬着一根草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替补的后备人员呢?万一再出第二个吉尔格力,比赛还怎么搞? 杨越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这不还没死呢吗?防化连还有谁比你和我更具备后补的资格?” “你?”张朝封翻了个白眼,“你个残疾人就算了吧,就我一个后补就行。你老实呆着,看我们。” “啥也别废话了,咱们先做个示范!”杨越不太服气,自己才22岁不到,“郭廖,把车开过来,我们走一遍,让他们看看。” “嗯!”郭廖领命而去,开着防化侦察车回来。 三人穿上防化服,戴上防毒面具。杨越一拍面具上的“猪鼻子”,闭眼憋气使劲一呼,顿时感觉那股熟悉的橡胶味道又回来了。 张朝封看着他,道:“不服老不行啊!你这动作跟蜗牛似的,比季永春还慢!” 杨越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瓮声翁气地道:“又不比赛,穿那么快干啥,上车!” 八个人挤不下侦查车,只好上了卡车,郭廖开着就上了赛道。杨越坐在副驾驶上,表情有些凝重。郭廖一边开车一边说:“你就别干一号了,我来就好。” 杨越看了他一眼,“你瞧不起人呢怎么的?” “神经病!”郭廖切了一声,“比别好心当成驴肝肺,都堂堂副连长了,还冲锋陷阵呢?早两年我不拦你,可你看你现在的情况,万一瘸了一条腿,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别叨叨,我自己心里有数!”杨越让他闭了嘴,然后用实际行动告诉车后的那几个没经验的菜鸟,一、二、三号具体是要干什么的。 这一次他草拟了一份比武规则,明确了每一个队员的相对任务,无特殊情况,不得更换角色。这也是为了不让有些特别牛逼的钻比武的规则空子,犹如他当年那样。 对,他当年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最后跑障碍的时候,杨越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感觉肺里的气都被摇晃的身体挤出了体外,胸部剧烈的疼痛让他头晕目眩。张朝封跟在他后面也是要死要活,直骂杨越你个王八羔子,设计的什么鬼障碍,老子走路都嫌累。 杨越回头道:“别不服老,我们多久没参加体能强化训练了,叨叨叨的让新兵看了笑话。” 杨越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心里暗暗地想,特么的,看样子又得戒烟穿沙袋跑五公里了。 正文 第三零四章 山中无老虎 季永春和钟煜带着三个列兵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体验着综合演练场赛道上的各项作业。一趟有节制的慢跑下来,三个老兵累的差点吐血,但几个新兵完全没感觉。 就这样? 张毅飞有点不敢相信地和罗熙对望了一眼,这么简单!? 张朝封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开防毒面具,喘着粗气大声骂,“你脑袋是不是有缺啊!带上防毒面具跑一趟试试看?” 张毅飞心说跑就跑,戴了个防毒面具就从障碍起点跑到了终点,看得出来,他也并没尽全力,但是仍然跑得上气不接下去,一趟下来也是要命。 “吹啥牛逼呢?”郭廖站起来就给了他一脚,“简单吗?” 张毅飞不服气,“就是很简单嘛!没什么难度。” 杨越心说得得得,你牛逼,“张毅飞!” “到!” “十趟!” 张毅飞吓了一跳,“啥?” “障碍全程跑,十趟!”杨越面无表情,“愣着干什么,开始动作!钟煜,监督!” “是!” 钟煜上来就是一个大脚,“走!” 张毅飞瞪了一眼钟煜,卧槽,你特么哪来的?我家郭班长还在呢,你个六班的跑我三班来撒野? 他看了一眼郭廖,郭廖上去也是一个大脚,“滚滚滚,钟班长是三班前辈了,你要是不服气,你就跟他比一趟!” “比就比,输了别哭鼻子!”张毅飞瞄了一眼钟煜,啥玩意啊,长得瘦瘦小小跟个娘们似的。钟煜早就知道三班的张毅飞的鼎鼎大名,这回被他提起哭鼻子三个字,登时也是火起,当年杨越就是这么说他的,哭哭啼啼地像个娘们。那时候欧阳山是他的新兵班长,温温柔柔地,整个新兵连都没遭过什么罪,你特么个新兵蛋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个鸡毛信! 他一把就拎着张朝封的领子,恶狠狠地道:“蛋子!放亮你的眼睛,输了给我跪下唱征服!” “个子挺小,火气挺大!”张毅飞在杨越面前不敢造次,他摁着钟煜的手,“拉钩!” “拉你妹,赶紧的!”张朝封一个爆栗子敲在了张毅飞的脑袋上,“屁话那么多,滚!” “诶!”张毅飞一点眼神都不敢有,拎着防毒面具就一溜小跑地往障碍起点去了。钟煜看了一眼杨越,敬了个礼,“老班长,我去了!” 杨越抿着嘴唇点点头,钟煜转身离去。 蓝兵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副连长,张毅飞这人也是,忒不懂礼节,内务条例都白学了!” 杨越扭头看着他,“你想说啥啊!?” 蓝兵道:“没,我就想问问,他这样的货以前会怎样?” 张朝封嘎嘎直笑,“以前?卧槽,两个大脚直接从二楼的窗户上飞出去,不带收尸的。” 蓝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真打啊?” “八个班长打新兵的故事听说过没有?”张朝封含着笑意,坐下来。 话说当年…… 嗯,是有些年头了。防化连有个蒙古新兵,叫什么不记得了。一入伍牛逼哄哄的,手榴弹直接七十米,力压各大步兵团,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但是这人脾气不太好,比张毅飞都要冲,动不动就要撸袖子干架。那年他的新兵班长是个陕西小个子,跟钟煜这种差不多,可能还得再小一圈。这蒙古大个子对他这个班长是左看看不顺眼,右看看不顺眼,两人在训练场上就争吵不断。直到有一天,他这新兵班长实在是太气了,踹了这货一脚。 那是真踹,这蒙古大个子纹丝不动,语言轻佻,扬言一巴掌能打他班长这种七八个。那班长也激灵,冷静下来心说我特么打不过,我不会吹哨子吗? 哨子一吹,哐哐哐就来了八个班长,新兵连骨干集体上去对着那蒙古大个子一顿爆锤…… 还反了你的天了! 蓝兵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然后?”张朝封抓了抓头皮,杨越捡起一块石子扔了出去,“然后那蒙古新兵就躺进医院去了,八个班长也倒下一半,陪他作伴了。” “……” 杨越记得这个事还是高爱军跟他们说的,当时是在新兵连十五班。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这件事的当事人早就不在部队了。事情真伪不可查,夸张的成分肯定是有,但应该不是捕风捉影。 现在是有了八条禁令,四个不准。新兵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在新兵连该吃的苦没吃,下了老连队,思想又活泛,多少是有些空中无人。 杨越对此也能理解,毕竟独生子女现在越来越多,谁在家都是捧在手里怕摔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过皇帝日子。突然跑到部队里来,整天一二三四不说,还被人压在脑袋顶上,一有不对就骂得狗血淋头,心理适应力弱的人,一时接受不了。 冲突总会发生,关键是怎么解决冲突。现在不提倡打骂体罚,但有时候碰到张毅飞这种的,真是恨不得一枪干死拉倒。 杨越叹了一口气,就三班这几个货,张毅飞、蓝兵、罗龙这种,换做十年前,在新兵连就已经整死到位了。还能让他们活蹦乱跳地口无遮拦?谁也没那个耐性。 可现在倒好,这群人都成了可造之材。张毅飞和蓝兵就不说了,罗龙这个城里兵,防化理论学的比他堂兄还好,在侦毒场上成绩也算不错,挺适合干防化兵的。 就是太懒,而且不能吃苦。 杨越心里有时候在想啊,这是已经无人可用的地步了吧!所以越来越觉得连罗龙都看对眼了,实在匪夷所思。 那边钟煜和张毅飞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钟煜号称01年兵当中的头号毛驴子,障碍什么的,根本就是小玩意儿。张毅飞被他拉了将近一百五十米,等到了终点线的时候,人就往地上一趟,连摘防毒面具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回他算是彻底服气了。平常眼高过顶,那是因为三班之外,没人跟他计较。防化连的老兵还没死绝呢,他就觉得老子就是天下第一了。 除了罗熙。 钟煜让张毅飞跪在地上朝障碍磕头,张毅飞毫不犹豫,愿赌服输,但那模样像极了张朝封。 “爷爷!孙子错了!” 连语气都一样。 正文 第三零五章 不老传奇 接下来的这四个月时间,杨越打算把这帮人扔进防化综合演练场,单独练。牛再栓配合地很积极,给他们专门调拨了两辆侦查车、一辆装备洗消车和一辆人员洗消车。 一堆人关在演练场集体憋大招。 杨越下定决心戒烟,可是再想戒一次烟就变得非常困难。张朝封说他是脑子有问题,这个时候想戒烟了。杨越没理他,不戒烟根本飞不起来。到时候万一有意外,顶不上去倒没什么,怕就怕顶上去了拿下不来,那场面要是再有两个看过他比赛的熟人,就尴尬了。 他们会说,搞啥玩意呢?这两年是去喂猪了吧? 杨越一想起喂猪这档子事,心里就糟心。难不成他还真跟别人说,对,老子是去喂猪了。 脸都特么丢光了。 张朝封嘲讽他道:“你这个人撒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要面子!死要面子!这抽象的玩意儿是能当饭吃啊,还是能当钱用啊?部队里谁是谁啊,哪个在乎你的那点破面子。上去就是干,不要怂!” 杨越看着他,我怂?怕不是你不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跟别人干架的!是谁一挑四干得军区防化团哭爹喊娘的!? 我怂!? “你个老年人就算了吧!”张朝封用了一招激将法,“论装死,防化连你说第二,谁人敢说第一?无出其右的存在!明明曾经是个牛逼人物,现在就跟个生了病的哈喽KITTY一样。” “你别激我啊,张朝封!”杨越指着张朝封的鼻子,道:“我不吃这一套。” 张朝封冷笑一声,“你有本事你亲自上场,老子坐在台下为你鼓掌。别雄心壮志的装作一腔热血,结果到头来还畏首畏尾的,越子!你怕死啊?” 杨越点着手指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整个防化连,一百六十多人,就特么这货跟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太了解了。 杨越的确是有些畏首畏尾。 张朝封越说越来劲,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出口成章。他打嘴炮的功夫仅次于杨越,但是一旦对着杨越开火,杨越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字字入心,句句致命。 杨越也是越听越觉得自己就是个窝囊废,一甩帽子,“老子上就上!你家妈个北,我怕过谁!” 四十年的涵养,全尼玛扔出喜马拉雅山到尼泊尔去了。 杨越指名道姓要挑战张朝封,两个老家伙,一个排长、一个副连长,啥面子都不要了,他们把新兵换下来,一人一辆车,要全身防护搞一动。 郭廖怕杨越的旧伤复发,一直在旁边劝。张朝封一摆手,“让开,今天就让他见识一下撒叫疆北汉子的实力!以前被他压着欺负,今天说什么也要找回这个场子!” “啊呸!”杨越往地上啐了一口,“郭廖,你帮我开车!” 郭廖骂道:“逞特么什么能啊?你腿行?” “别废话了!”杨越点头,“我昨天问过苏班长了,她说我这断腿没问题。我骨折的地方恢复地很好,还绕了一圈新生的骨痂,也就比钢筋脆不了多少!” “你认真的?” 杨越瞟了他一眼,“你认为我跟你开玩笑?” 郭廖咬着嘴唇,“你别后悔啊!” “死了也不赖你!”杨越斩钉截铁地拿了两个发烟罐给他,从全身防护开始,正儿八经比一动,沾染检查就只检查人员,除此之外,一切按实际比武规则来! “行!”张朝封猛点头,“你说了算!” 郭廖看着两人是铁了心地要赛一场,心说也好,该是时候检验一下这两个货现在的能力了。虽说瘦死骆驼比马大,可毕竟这几年过去,他们也没怎么参加训练。比一动,好让大家心里都有个数。 新兵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张毅飞脱了作训服光着膀子站那挥舞着,“发车的美女没有,我客串一下!” 蓝兵哈哈大笑,“你这样也不像啊,我去给你找条裙子!” “滚!”张毅飞摇晃着迷彩服,“准备好了吗?” 郭廖和张朝封同时伸出手,确认准备完毕。杨越坐在副驾驶上,大喝一声,“开始!” 张毅飞猛地将迷彩服抛起,等衣服一落地,两辆吉普车嗤地一下就冲出了起点线。 这两年郭廖的车技有所提升,毕竟是上过帕米尔高原的正派司机,什么危险的路段都见识过,这会儿开起车来,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梭得飞快。 路过张毅飞身边的时候,郭廖还平白无故地在直道上甩了一个尾。溅起来的泥沙和灰尘瞬间就把那傻比呼成了满脸泥土。 杨越赶紧扣上了安全带,郭廖这货现在很粗鲁。 两辆车过了直道,到达了防化气密性检查室。杨越和张朝封下车穿戴防护器材,刚一进密闭的空间,头顶上就扔下来一颗发烟罐。 郭廖站在房顶上喊:“两分钟计时开始!” 新兵们坐在卡车上,季永春开着车,缓缓地跟在了赛道的一边。看着两个看不见脸的家伙从气密室里出来,百米冲刺就跑向了侦毒场。 那速度一眼看过去,完全不像是两个军官在比武,而是两条被打颠了的狗,比谁更能抢到前面的肉骨头。杨越在一号赛道上甩着大步,把张朝封撂在了后面。他的双臂摆动,让防化服摩擦的声音隔着十多米远都能听见,他搅动着空气中的热浪,像一条在滚烫的开水中游泳的肥鱼。 蓝兵张着嘴,“不用这么拼吧?” 罗熙拿着小本子,一直在记录着什么,不时地还看一看手腕上的表。张毅飞凑了过去,发现写写画画的乱七八糟,啥玩意?没看懂。 罗熙笑了笑,“一些细节,我们以后肯定会用到。” 蓝兵在那道:“我看副连长也不像是腿断过的样子啊!季班长,你怎么看?” 季永春扒在车门上,伸着脑袋观摩着,他摇了摇头,说:“我们老班长我也不太了解,我当兵他就是新兵排长,我们下连就直接上了昆仑山,下了昆仑山我们上了帕米尔,他和排长去了陆院。所以他以前在训练场上是怎样的,我也只是听说了而已。” “那肯定是了不起,竖大拇指的对象。”蓝兵点头道。 季永春笑了笑,“他就是个传奇我跟你们讲,还不是列兵的时候连老牛都得叫他哥……” …… 正文 第三零六章 头疼 杨越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呼哧呼哧和破了的打铁老风箱一样。氧气急剧地消耗着,体能下滑非常严重。 眼前的赛道一晃一晃,杨越感觉颧骨下面的两团苹果肌正在上下抖动。 胖了! 他的肺正在扩张、收缩。空气经过滤器灌和通气管进入防毒面具,吸入鼻腔变得浑浊不堪。但这是仅有的呼吸方式,杨越贪婪地深深地呼吸着每一口需要耗费大量体力才能得到的氧份。汗水沁了出来,然后汇聚成千百条小溪,迷住了他的眼镜。 隔壁赛道的张朝封情况好不到哪里去,呼呼呼地追着杨越。侦毒箱好久没玩过了,一打开,张朝封手一抖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杨越瞧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道:“还行不行了?” 张朝封气急败坏地在地上捡东西,骂道:“75的侦毒箱用不太惯,太大,背着难受。” 杨越叉着腰,使劲地喘了几口气,“我看你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廉撒颇啊!我们现在没毒剂点,怎么比啊?” 杨越拿出侦毒器和侦毒管,“做个样子算了,搞得有毒剂点你比得过我一样!” “你个臭不要脸的!”张朝封习惯性地啐了一口,然后喷了自己一脸唾沫星子。 新兵们就看着这两个货一路打情骂俏地到了障碍区,可能是真跑不动了,杨越上墙的动作明显慢了很多,张朝封虽然显得更加吃力,但紧追不舍。好不容易爬上了最后的深坑,杨越还没过终点线就掀开了自己的防毒面具。 那一刹那,杨越那呲牙咧嘴的表情简直太销魂了。 轻飘飘地感觉自己要升天,因为缺氧,血液聚集头部,眼睛一闭就是一片红色,走路都感觉全身在抖。张朝封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谁也别想拉他起来。 他一边喘着一边骂:“杨越你个杀千刀的,设计什么四百米的障碍区,这特么得出人命,你知道吗?” “自己不行,别怪场地。”杨越来回地活动着身体,他现在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热风一吹,凉飕飕的感觉。钟煜端着秒表走了过来,“老班长,还不错,十二分钟多一点。” 杨越低着头,这还没算正式的作业,也没有把打靶用时计算进去。如果真正到了赛场上,这个时间还要更长。 他曾经做过几次推演,计算时间大约应该是在十三分钟左右,自己这成绩,明显不合格。 还得练,不仅得练,而且要尽可能地多练习。 蓝兵瞟了一眼罗熙,“毛驴子,我们比一次怎么样?” 罗熙摇了摇头,“要比就一起比,六个人一起上。这样才能得出一个总体的成绩,单人再优秀,也没有用。” 杨越朝他伸出了大拇指,不愧是年度最佳,看问题看得就是比别人透彻。 张朝封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完全瘫倒了。 牛再栓已经整整一礼拜的白天没有看见了自己的副连长,除了猪崽子长大了,要分栏,这家伙才回来瞅了一眼。一身上下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咸鱼。就一顶帽子是干的,帽檐下那张脸白里透红,皮肤水嫩光滑,只是杨越脸上的两颗痣是越来越亮了。 “你这成天桑拿洗着,快活似神仙了吧?”牛再栓打趣地问,杨越背着个水壶,一脸哔了狗的表情,“年纪大了,还要冲锋陷阵,还没加班费。大太阳底下穿防化服,中暑都中了三四次。关键还没好待遇,早上吃饼子,中午吃饼子,晚上才能赶回来吃顿热的。我都不知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牛再栓踢了他一脚,道:“别说怪话啊!时间给你了,人员给你了,装备也给你了,场地是你自己设计的。你知道你比别的防化单位多了多少优势吗?在自己的主场上你要是没拿个好成绩,我定斩不饶。” “你又不是诸葛亮,我也不是马谡!”杨越蹲在那,裤腿子一挤,脚底下就湿了一片。牛再栓掏出了一把红梅,扔给他,结果又被杨越给扔回来了。 “戒了!” “又戒了?” 杨越五官挤在一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连长!话说回来,如果我们要是拿了名次,你得给我们请功。” “行,放心吧。”牛再栓挡着猪圈的门口,看朱笑和张明辉啰啰啰地招呼着猪崽子们一只一只地出来,回头道:“拿了第三,给你申请嘉奖。拿了第二,三等功。拿第一,就不是我管的事情了,林科长会帮你邀功的。” 杨越拧开水壶盖子道:“不是我!我说三班那几个,他们才是主力,我顶多是个带队的。” 牛再栓闻言扭过身体,“杨越,你别太过分啊!你的三班我能留的全留了,能放的全放了。现在的三班早就跟你没关系了,你别得寸进尺!” “我哪敢啊!”杨越嘿嘿嘿地笑着走过来,搂着牛再栓的腰,道:“连长,我就是觉得培养几个苗子不容易,咱不能跟他们抢功劳,对吧?” “行行行!”牛再栓被杨越一楼,感觉一股汗臭味扑鼻而来。想甩开他吧,猪崽子们还围在自己的脚底下,根本挪不开,他撇过脸,一伸手把杨越推开,嫌弃道:“你离我远点,搞得我一身脏死了。” 杨越推开半步,敬了个礼,“是!” 他们在综合演练场训练了半个多月,每天起早贪黑确实辛苦。但是牛再栓这也不轻松,杨越和张朝封就要结束实习期了,陆院那边发了函,让两人去参加毕业典礼。但是这档口恐怕两人都没空,林曾雪那也回了函,该怎样怎样吧。实习报告都已经军邮过去了,随便把毕业证寄过来就成。 只要等毕业成绩一到手,两人的实习期就算圆满。而面临转正的关口,张朝封那是盖棺定论了,少尉副排级,得熬到明年才能升中尉。牛再栓现在头疼的是杨越,如果按照正常程序走的话,他也应该是个少尉军衔。 正文 第三零七章 又被关了 杨越进入陆院的依据是二等功保送提干,与此同时他身上还背着一个三等功。张朝封在昆仑山上和杨越一样也是二等功,在1113事故当中,他还有个三等功的加成。 所以实际上来看的话,杨越和张朝封脑袋顶上的光环都一样。而且张朝封在陆院期间有立功表现,杨越没有。如果要提前晋衔的话,反而张朝封比杨越要更具备这个资格。 牛再栓头疼的地方就在这里。 防化连不是没有中尉,二、三排的排长个顶个的,哪一个的军衔都要比杨越要高一级。 所以走正常程序的话,牛再栓想提拔杨越,基本没这个可能。 因为根据部队的组织规定,在岗军官必须符合当前岗位的最低军衔要求。防化连的副连长是副连级军官,最低军衔要求是中尉,不可能一个少尉能上这个位置。 但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破格提拔,一旦被破格提拔,少尉上了副连级,为了符合他的副连级身份,组织程序会立刻让他变成中尉。 军职和军级这两个东西,是相互制约的。 而杨越具备这个破格提拔的资格吗? 这个问题得一分为二进行考量,首先,杨越有过立功表现,这个没问题。但是,那是在进入陆院提干之前。在提干之后,杨越不仅没有立功表现,反而还有一个记过处分,虽然没有记入档案,但十六师应该是有记录留存的。从组织审查这一块来说,政治部要比防化连考虑的东西多得多。他们的决定,必须要符合干部提拔流程。 当然,这些都是纸面数据。 牛再栓认定了杨越,一见钟情的那一种。他和仇几满两个为了这个事半夜三更都在讨论,仇几满的意思是和稀泥。先报上去,看看上面的意思。如果上面没意见,那当然好。但如果上面有意见,特别是如果政治部有意见的话,那这件事基本上就凉了。 他的看法是,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 牛再栓半天没说话,两只眼睛瞪着仇几满,说了半天,你就给我来了这九个字?这特么走正常程序还要你来说?一封报告就解决了,我犯得上大晚上的不睡觉,拉着你在这商量对策吗? 老牛气的两眼冒烟,一挥手:“老子明天去找参谋长!” 仇几满连忙道:“你可别!你为这个事已经打了很多电话了,参谋长估计都烦死你了。找他没用,你得找政治部!干部任用提拔,他们才是主角!” “找他们有个屁用,组织程序走下来,杨越仍然是个少尉!”牛再栓斩钉截铁,道:“找参谋长没用,我就去找师长。” “师长是你爹啊?”仇几满觉得牛再栓平常挺正常的一个人,怎么碰到杨越这个问题,就跟发了怒的公鸡似的,逮谁啄谁。 牛再栓出胡子瞪眼,“如果这件事解决了,让我喊他一声爹又有什么关系?” 仇几满无言以对,面前这人简直无可救药。 杨越还不知道这个事,其实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当不当这个副连长暂时不太上心。他有这个自信,就算今年转正上不了副连,明年他仍然可以升中尉。 只是牛再栓曾经承诺过,一定要为他争取。只是这会儿,他从空气中也嗅出了一些味道。牛再栓经常会躲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而且脸色不太好看。仇几满有几次都欲言又止,让杨越的心跟着有些忐忑。 本来如果没这茬事,他根本不在乎。但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他奔波劳走,让他心里也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还有一个林曾雪,一个礼拜都来两趟了。避开杨越,和牛再栓、仇几满两人一关门就是一上午。张朝封听三班的弟兄说,连长最近频繁出入司令部,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为了杨越转正的事情。 三班的两个组现在已经能进行单车模拟比武了,六个人都非常刻苦用心,在赛道上的成绩也越来越好。 钟煜带着罗熙和季永春,郭廖带着蓝兵和张毅飞,有一些不想上下的味道。他们的成绩早就突破了十三分,在十二分三十秒左右,成绩相当喜人。再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们肯定能创造不俗的表现。 杨越和张朝封看在眼里,喜在眉梢。不枉他们千里迢迢,去了一趟H市,防化连的两支队伍现在磨合地非常出色。 杨越跟着一个组跑了一圈,正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见演练场入口,一辆吉普车卷着沙尘急速而来。 郑书丛老远就打着喇叭,杨越停了下来,等着车子到了身边。 “老班长,指导员让你立刻回去!” “怎么了?”杨越心里一咯噔,这会儿如果没事的话,指导员不会喊他。 郑书丛把着方向盘摇头,“我也不知道,指导员说有重要的事情,让我来接你。” “行!”杨越把现场交给了张朝封,上车回了营区。 一进防化连的大门,就看见仇几满站在连部门口皱眉,杨越一下车,他就拉着杨越湿漉漉的衣角道:“你赶紧冲个凉,然后换常服去一趟司令部大楼。” “怎么个情况?”杨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长呢?” “连长也在司令部!” “又被关了?” “我也不清楚啊!”仇几满说:“林科长打电话来也没跟我说清楚,就说让你去一趟,连长为了你的事,在政治部挨训呢!” 杨越一拍脑袋,“得,我现在就去!” 杨越没来得及换衣服,让郑书丛开车送他去司令部大楼。郑书丛贴着营区规定的25公里的时速极限把杨越送到了司令部大门口,杨越没等车停稳,就从副驾驶上跳了车。 牛再栓对他好,杨越心里十分清楚。但如果是因为他的事,让牛再栓受到了影响,杨越坚决不干。 就算升不了中尉,那又怎样?老子现在就是年轻,有时间来熬资历。防化连扩营是迟早的事情,他完全没有这个顾虑。如果为了这样的事影响了牛再栓的前途,杨越觉得十分地不值得。 他现在就想去跟政治部说清楚,老子不要这个中尉了。 正文 第三零八章 三堂会审 门口两个哨兵打量了一眼气势汹汹进来的那个水淋淋的人,犹豫了半天,还是敬了个军礼。 杨越点头致意,一抬脚就上了四楼政治部。左一看没人,右一看也没人。正叉着腰有些不知所措呢,刚好看见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大门出来个人。 “杨越!你可来了,赶紧过来!” 林曾雪在那招手,杨越快步迎了上去,“怎么了?” 林曾雪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样就过来了?不换身衣服呢?” “没空!”杨越撂下了这句话,一把推开了门。林曾雪跟在后面拉他都没拉住,杨越没来过这,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氛围。 这屋里很大,但现在只摆了一排桌子,桌子面对着大门,后面坐着俩大校,俩上校。牛再栓也坐在桌子的一端,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 几人正在交谈着些什么,直到听见了杨越推门的声音,现场才安静了下来。 一瞬间,五双目光直射在杨越的脸上。牛再栓显然有些惊讶,眉目间有些责怪的意思。 “指导员没跟你说嘛?换身衣服再来的?”他情不自禁地责问道。 杨越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一时之间有些恍然无措。两个大校,一个是参谋长,还有一个,杨越曾经直面交谈过,是师长,十六师的当家老大。两个上校,杨越也见过,但不算很熟悉。一个是专管组织程序的齐副政委,一个是政治部周主任。 “算了算了,人都来了,难道再撵回去?”师长丢下了手里拿着的笔,打量着门口的杨越,“站那么远干嘛,过来坐!” “是!”杨越敬了个礼,虽然保持着平静的外表,但心里说不紧张那是骗鬼。他一瞧见这架势,就知道牛再栓的苦心孤诣,他给杨越创造了这么一个机会,当着十六师几乎所有的高层的面。 政委不在,他去军区开会了。 坐在杨越面前的,是司令部、政治部、工化科的各部、科室负责人。 杨越知道,他面临的,将是一场极为严肃的面试。 三堂会审! 杨越带着一身的汗水“夸夸夸”地走上前去,地上的瓷砖留下了一个接一个的湿漉漉的脚印。 “坐!”政治部周主任居中,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杨越搬到了中间,坐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牛再栓,后者悄悄地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小伙子,一锤子买卖,就看你拿不拿的下来了! 老子尽力了! 杨越很感激那眼神,这眼神让他悬着的心刹那间就镇定了下来。林曾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和牛再栓坐在了一块。 “师长?”周主任想把话语权交给师长,师长摆了摆手,道:“干部任用提拔,我们只有参谋的份。你政治部才是首当其冲的,我旁听,你主持。” “是!”周主任点点头,转过来,直截了当地问杨越:“知道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杨越摇头,“报告首长!不知道!” 周主任笑了笑,“别那么拘束,有问就答,好好回答问题就行。” “是!”杨越看见师长盯着他看,黝黑消瘦的脸上琢磨不出他的表情。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城府,散发着威严的气场。杨越不由地正襟危坐,双手扶膝。 周主任拿着一张纸,看了一眼,然后抬头,“杨越,第一个问题,1113事故处理过程当中,是谁在现场实际指挥?” 杨越毫不犹豫,“是我和防化连副连长胡坤。” “作为陆院学员,你为什么要插手十六师防化连的指挥调度?” “报告!”杨越挺着胸膛,“因为我也是十六师防化连的人。” 周主任看了一眼师长,后者闭上了眼睛。 “可是你的身份并不适合。”周主任质疑道:“当时在场的最高指挥人是胡坤,他拥有一切行动裁决权。你的所作所为,有没有扰乱正常的指挥程序,你是否清楚,正是因为你的指挥才可能是导致胡坤牺牲的原因?” “报告!我没有!”杨越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内心深处涌起了莫名的内疚。没错,正是因为他向胡坤提议,防化连才会进入火场,胡坤才会牺牲。 “接着说!”师长忽然开口道。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激动的内心缓缓地平静下来。他酝酿了一会,说道:“报告师长,周主任,我没什么可说。” “你不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周主任显然没料到,杨越会这样回答。在这样的场合下,正常人首先考虑的应该是自保。这关系到破格的职务升迁,一句话说错,那就是斩立决。牛再栓叹了一口气,心说这娃娃平常激灵地很,怎么这会儿却又这么轴?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们,指挥防化连进入火场的是胡坤不就完了吗?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杨越只是参谋者和执行者,他在救援行动之初,就向防化连的救援人员明确了胡坤的指挥地位。 就算其中有可疑的越权行为,杨越一概否认,推给胡坤不就完了? 政治部要的不是你的实话,而是你的态度。 蠢货啊! 可是杨越偏不! 他大义凛然地很:“周主任,我无从辩解!虽然胡坤是现场指挥人员,但实际上行动计划是我提出来的,进入火场后,也是我和胡坤副连长共同指挥,毫不隐瞒地说,我确实越权了,也确实应该为胡坤副连长牺牲负责。他是因为救我而死,这一点毋庸置疑!” 林曾雪和牛再栓两人仰天长叹,妈的!简直没救! 周主任摘下了眼镜,有点问不下去了。 牛再栓直接找的师长,在师长的斡旋下,才会有这场面试会议。具备这么高规格的面试会,杨越可能是十六师师直有史以来的第一个。 但是很显然,杨越并不想珍惜这次机会,承认错误没有错,但是得换另外一种方式。 面前的杨越,不太聪明。 桌子后面的大佬们沉寂了一会,然后一直没说话的参谋长忽然开了口。 “杨越,你知道1113救援行动的危险性吗?” …… 正文 第三零九章 贪功冒进 参谋长一开口,与会的人员几乎全部都看向了杨越。 师长睁开了眼睛,双手十字交叉靠在了桌沿上。 “老实说!”参谋长又补充了一句。 杨越舔了舔嘴唇,双手轻轻地摩挲着膝盖,“是的!我和胡坤都知道,一旦进入火场,就会面临非常大的危险。” 参谋长看了一眼林曾雪,后者拿起桌面上的几张纸,“根据你的报告和现场作业人员的描述,他们是接到了副连长胡坤的命令,才进入火场。在这之前,你和胡坤是怎么沟通的?” 周主任的笔停顿了一下,林曾雪这是企图引导杨越,强调胡坤的指挥作用。 杨越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报告!我和胡坤意识到化工厂可能发生了化学品泄露,就让部队停在五公里的相对安全距离之外等候命令。等找到现场消防人员的负责人后,我们才让部队进入化工厂。确定化学物质的形态和数量之后,才决定采取果断措施,进行处理。” 林曾雪点点头,又问:“现场的情况如何?” 杨越看了一眼参谋长,参谋长拿着笔正在记录,杨越沉着下来,回答道:“现场化学泄露严重,通过对负责人的问询了解,我们知道化工厂内有大量的压缩氯气。如果不及时处理,将会再一次发生大规模的次生灾害,所以我和胡坤副连长一致决定,尽快采取行动。” 林曾雪叹了一口气,这特么是邀功呢吧?句句话都是“我和胡坤”! 林曾雪使劲朝杨越使眼色,身边的参谋长却道:“继续说,说实话。” “是!”杨越吞咽了一口唾沫,林曾雪直接捂脸。 周主任补充问道:“工化参谋到场后,现场指挥权有没有移交?工化科有没有参与救援行动?” 杨越要头:“没有!工化科负责提供装备,而现场救援行动是防化连的职责。” “上级参谋科室没有给出建议和意见?” “没有!”杨越接着摇头。 周主任不解:“为什么?” 林曾雪把笔一扔,一脸日狗,这特么还用问为什么?我工化科在这之前一直都没有防化参谋,现场去的是个工兵参谋,你让他去指挥和给建议,这不瞎扯淡吗?他隔着参谋长看了一眼周主任,怎么老是感觉要把祸水引到他工化科来呢? 杨越斩钉截铁道:“因为他们不专业!” 几个人顿时就笑了,师长抱着手臂,看着他:“这么说,你是专业的?” 杨越毫不客气,“是的,至少我比在场的工化参谋要专业!” 杨越现在闹不懂了,为什么提职的事情要一直纠缠1113事故。按理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该抓的抓,该罚的罚,该奖的奖,应该早就平息了才是。现在十六师却拉出来翻旧篇,字字句句都是在找他杨越的茬。 这是在找借口不让他提前晋职吗? 杨越看了一眼牛再栓,这货现在没有发言权,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里,拿着钢笔在纸上画圈圈玩。正画着画着,就感觉到了有一双疑问的眼神正看着自己,抬起头来,看见杨越好像在那问他:啥意思啊,连长? “嗯、嗯——”牛再栓清了清嗓子,挤了挤眉毛。 冷静!好好回答问题。 林曾雪接着问道:“杨越!在进入泄露核心区域后,你有没有发现爆炸的危险性?” 杨越点头,“是的!当时火势太大,着火范围太广,存放氯气罐的隔壁仓库随时可能发生再一次爆炸。” “你有没有采取或者建议采取相关安全措施?”周主任抢过话头来问。 杨越摇头,“没有!” “为什么?” 杨越有些不耐烦了,皱了皱眉头,“没有为什么!现场情况危急,我只能果断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在实际指挥了?” 杨越鼻孔里喷出两股气流,“是!是我实际指挥,包括和消防人员的协调,也是我在实行。胡坤副连长大方向指挥,我负责细节指挥。周主任,这难道不符合指挥流程吗?” 周主任闻言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深呼吸,沉默了下来。 杨越说的也没错,主官负责全局,执行指挥则交给杨越,在指挥程序上确实没错。 杨越接着道:“胡坤副连长也在救援一线,他不可能对场上局面了如指掌。我作为1113事故的共同指挥人员,我有对他进行提醒和指挥补强的义务。所以,各位领导,如果因为我不是十六师的人而对我的越权指挥嫌疑有疑问的话,我承认!我越权了。但是我想说的是,现场的救援工作复杂而危险,如果你们只是站在上帝的视角,拿着几张报告,紧抓着我的越权问题一而再、再而三地做文章,我认为并不合适!” 杨越的语气很重,话没说完整,但意思很明确。 你们这群坐在办公室里的家伙,不考虑现场实际情况,反而对一个指挥救援成功的指挥人员唠唠叨叨,反复质疑他有没有越权这件事,是不是本末倒置了?谁特么也不想惹麻烦,带着防化连留守的那群残兵败将去干一件危险系数10.0的活,那是活得不耐烦的表现!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抽身而出,而不是挤破脑袋往里面钻! 参谋长敲桌子,“杨越,注意你的态度!” 师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周主任紧追不舍,“最后一个问题!杨越,你在行动中,是不是存在贪功冒进的错误行为?” 杨越一抬头,啥意思?贪功?冒进! 周主任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脸上没有表情,“请你如实回答,为什么消防人员在没有开辟出安全通道之前,你就指挥部队进入了火场和泄露核心区域?你有没有考虑过,防化连四十多名士兵的生命安全?” 杨越突然有想摘帽子的爬上桌子打人的冲动,他被这两句话问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半天喘不出来。 王八蛋才想贪功! 王八蛋才想冒进! 老子冲在第一个,你却跟我说有没有考虑过救援人员的生命安全? 正文 第三一零章 评估结束 杨越站了起来,“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周主任笑了,“怎么?你回答不上来?” 杨越冷哼一声,“我觉得如果我回答这个问题,是对我个人的侮辱,所以,我拒绝回答!” “小伙子,别冲动!”师长摆了摆手,和气道:“这是组织程序,必须要走,我们对你进行的是全方位的评估。火场救援那么沉着冷静,没道理在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会沉不住气,坐下!” 牛再栓和林曾雪也在挥手,别闹幺蛾子,好好坐着。 杨越一瞬间冷静了下来,穿着粗气坐回了位置上。 “那我问你一个能回答的问题!”周主任的最后一个问题杨越铁定是不会再说,于是他换了个方向,“你能告诉我,在你进入火场之前,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杨越摇头,“没想法,只想尽快地了解情况,制定行动方案。” 林曾雪在一旁提醒,“杨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化工厂爆炸,可能产生的危害,可能受害的人群。阿县几万群众的生命安全,这种问题?” 周主任看了一眼林曾雪,你这越来越过分了啊!不带你这样引导回答的! 这些东西,必须从当事人的嘴里亲自说出来,否则,就没有了评估的意义! 结果就算是这样,杨越仍然在摇头。 “对不起,科长!我心里的第一想法,并没有包括这些复杂的问题!”杨越据实回答,“当时氯气已经大规模泄露,我根本没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你进去干什么?”师长笑了,“你既然没想那么多,那你为什么救援行动会这么积极?氯气泄露,只要威胁的是谁?还不是群众的生命安全吗?你说你没考虑过,那你在考虑什么?” 杨越没有任何考虑,“因为我是防化兵!在面对灾害的时候,我的第一直觉是处理问题,而不是想着处理问题谁能得到好处,这是我的本能,也是防化兵应该有的本能!” 杨越的话音一落,现场所有的人都没了声音。 几个领导互相看着,都在咀嚼着杨越的这句话。 连牛再栓都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杨越。 你特么这回答简直是绝了! 防化兵的本能这五个字用的太到位了,牛再栓激动地有点想抹眼泪! 谁说防化作业单纯是为了群众,难道如果是无人区的化工厂泄露就让它泄露?置之不理?难道因为没有威胁到群众的生命安全,就能随意地制造化学污染?我防化兵号称降魔神兵、安全环境卫士,就该有这种管你是什么,管你在哪里,你只要跟我专业对了口,我就要弄死你的气概! 周主任笑了笑,“师长,我没问题了!” 师长点头,看向了参谋长。参谋长摸着下巴,看向周主任:“不问他打人的事情了?我怎么记得你的提纲里有这一条?” 周主任闻言,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提纲,“没有啊!我每个问题都问了。” “行!”参谋长点点头,看向师长,“那我也没问题了!” 林曾雪在旁边憋着一张脸,差点笑出了声。他们几个手里拿着的都是同一份评估材料,问题都是一样的。明明上面写着有打人的那么一条,周主任显然是放了水了。 他要是真问出来,以林曾雪对参谋长的了解,参谋长肯定会当场拍桌子。 还特么有完没完了?打人?特么我也想打来着! 师长确认过每一个人,大家明确表示没有问题再问。师长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评估结束了吧?” “结束吧!”周主任拿起纸,“杨越,你可以回去了!” 杨越愣了神,这就完了? 牛再栓赶紧上来一拉杨越,走走走,赶紧走!你特么这半个多小时,一惊一乍的,老子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师长在后面叫住了他,“你是杨越?” “是!”杨越心说这话问得!?他立正站好,等待下一句询问。师长看了他一眼,“表现不错,让我有一丝惊喜。你这是刚从训练场上下来吧?” 杨越道:“是!从综合演练场下来的。” “一身男人味!”师长嗅了嗅鼻子,呵呵笑道:“是条好汉!十月份的比武,你上场吗?” “师长,我替补!” “替补也这么拼命?” “以防万一,师长!在我们十六师的地盘上,输比赛可以,但不能窝囊地输!” “输?”师长背着手,吟吟道:“你最好把这个字给我扔进下水道,十月份的比赛,如果你没有拿到该拿到的名次,我撤你的职!” “是!”杨越敬礼,目送着师长一摇一摆地走了。 周主任和参谋长路过杨越身边的时候,两人也笑了笑。参谋长把牛再栓拉到一边,“你给我听好了,牛再栓!下次再有这场合,你让人把衣服穿好了再来。一股汗臭味!” 参谋长表情嫌弃地摆了摆手,然后对着杨越嘿嘿一笑。杨越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心里顿时一阵暖暖的。 林曾雪收拾完会议室的东西,走了出来,“走走走,今天去我那喝一杯!” “还喝?”牛再栓吓了一跳,“诫勉处分的啊,大哥些!” “红的红的!”林曾雪伸个手来想搂杨越的肩膀,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你这家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我真想撬开来看一看。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被你一波三折搞了个心惊肉跳。” “怎么?这事成了?”牛再栓问道。 林曾雪白了他一眼,“所以说你脑袋瓜子没有杨越好使!连师长都来了,这事还能不成?他显然是早就点了头,今天早上还专门调了杨越的档案研究了一个多小时,评估只是过来压个场子而已。杨越你也是,非得调戏调戏这些领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心思鬼精鬼精的,早就谋划好了吧?” 杨越摇头,“没呢!我一进来就懵圈了,谋划什么的,真没有!” 林曾雪哼了一声,“你觉得我信?我怎么发现你们防化连的唱起聊斋来是越来越纯熟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挑人家爱听的说,一句致命,直入内心。 正文 第三一一章 后院起火 杨越是不知道,之所以评估会从1113事故当做突破口,那是因为政治部考量的是一个指挥员在危险面前的临战指挥。 杨越是要破格提拔,而不是正常升迁。他必须要具备破格的条件和能力。 什么是条件?当然是作为一个指挥员的心理素质和决策决心。 而什么是能力?任何一个指挥员,站在他的位置上都有可能干得比他好,比他出色。但那也只是可能,并没有发生,你可以假设,但假设不能代表事实。现场的事实就是,杨越具备指挥部队的能力。而且是身先士卒、一往无前。 都说发现问题是水平,解决问题是能力。 杨越技能发现问题,提出解决方案,又能实际操作,解决麻烦。谁敢站在那高声大呼,“换我来,我也行?” 吹牛逼是个人都会。 但敢作敢当的,现在只有杨越。 政治部当天就给出了评估报告,在意见栏内几排整齐的行书重点表达了几条评语:具备极强的个人能力和心理素质、具备十分果断的临危指挥、应变的能力,具备牺牲和勇往无前的精神,不空谈、不推诿,符合破格提拔的条件。 通过! 落款大印: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十六师政治部。 评估报告反馈给了司令部,参谋长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一个大印,通过! 工化科啥话也没说,四个大字:遵照执行。落款:林曾雪。工化科大印。 牛再栓收到人事任命的时候,差点喜极而泣,仇几满也是目瞪口呆。牛再栓太强了,这种事都能拉上师长,愣是让他给掰过来了。 杨越接到回去的通知,刚刚从赛道上下来,又是一身臭汗。等到了连部,林曾雪骂道:“滚滚滚,一身臭汗的去洗洗?沐浴焚香知不知道?” 杨越赶紧点头,对着水龙头随便冲洗了一边,一丝不苟地穿上了衬衣,戴着贝雷帽、打着领带穿着皮鞋,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几人起立,周主任宣读命令。 杨越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听见读的是什么。他现在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高兴,还是激动。直到周主任把任命书塞进了他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杨越!好好干!” “是!”杨越敬礼。 等几个领导一走,牛再栓一拳锤在了杨越的肩膀上,“副连长!” “到!” 牛再栓觉得不过瘾,“副连长!” “到!”杨越呵呵笑,心里美滋滋。 从今往后,防化连的副连长那就名正言顺,无可挑剔了。牛再栓帮杨越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防化连要是有哪个不服的,他会第一个跳出来,直接整死到位。但很显然,牛再栓卯足了力气,但没人会那么蠢。杨越现在飞得太高,21岁的中尉副连长,十六师仅此一只,别无分号。 但杨越只高兴了两天,授衔后的第三天下午,他就接到了他大姨的电话。 杨越隐隐听见了大姨身边老甘在哭,杨越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老甘和老杨,正式分道扬镳,离婚了。 这两个人,算命的说八字不合,五行犯冲。从杨越小时候就各种不对付,吵架当成家常便饭,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在杨越的心里,他其实早已经厌烦,劝过无数次,但仍然改变不了这个让他痛心的结果。 大姨在电话里对杨越说:“打个电话给你爸,让他滚过来认错!” 杨越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挂了。 他爸什么脾气他十分了解,死要面子的一个人,做起事情来冲动地很,四十多岁的人了,仍然是牛脾气爆炸,谁也拖不回来。上一辈子,杨越就没劝,两人既然呆不住了,那就干脆分了算了。省得接着鸡犬不宁,对谁也没有好处。 没想到这一回来,结果还是那么个结果。 杨越站在连部门口半天没动,拨着老杨的手机,迟迟没有按下通话按键。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老杨来电话了。杨越手一抖,接通了。 “儿子,我和你妈的事……” “先听我说!”杨越打断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你问。” “你们还有感情吗?” “早没了!” 杨越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可能复合吗?” “没可能!” “你说着话有摸着你的良心?老杨我告诉你,我现在人在十万八千里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想这么轻易地甩掉老甘。” “儿子,你太小,你不懂!” “你懂吗?”杨越大声吼:“你们两个潇洒了,把我一个人扔下了!我反正满了十八岁,谁也不拖累了是吧?我结婚怎么办?买房子怎么办?小孩生下来没人带怎么办?你给我雇保姆还是直接给我现金啊?要离婚也行,二十万拿出来给我,我不管你们谁出,没有二十万,这婚你们就别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才道:“儿子,我们真没二十万!” “我当然知道你们没二十万,也就五万存款,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两个的事情有我不知道的?”杨越重重地深呼吸,“爸!别做后悔的事情!你身边那个狐狸精只是贪图你的工资!等你没用了,她会毫不犹豫一脚踹掉你。我说的!” “这你也知道?” 杨越闭上了眼睛,“我还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上班的厂子倒闭了,人也已经没工作了。她还有个女儿,马上读大学!” “……” 杨越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爸,我最后劝你一句。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还有半年,如果半年后你仍然想走,我不留你。” 电话那头电流声传递了过来,老杨叹了一口气,“行!我等你回来!” 杨越把电话一挂,大骂了一句草拟马! 头上的帽子飞了出去,刚好张朝封从三班出来,眼前一黑,就被那帽子甩翻在了地上。 “吃铁了吧?”张朝封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大中午的,没睡醒呢?你发什么火啊!?” 杨越瞟了他一眼,“愣着干啥,召集人马,训练了!” 正文 第三一二章 今天礼拜几 “加速!加速!季永春,你带着张毅飞是在那耍球吗?” “罗熙,脑袋抬起来,盯着自己的脚,是脚气长出了一朵花吗?” “你们一个个的,是中午没吃饭还是吃了饭消化太快?打起精神来,冲刺!” 杨越拿着个高音喇叭,站在吉普车上一个一个地指着鼻子骂。张朝封开着车,摇了摇头,默默地往自己的耳朵里塞上了一朵棉花。 这都第六趟了。 张毅飞跑的两眼翻白,戴着防毒手套的十个手指头不住地发抖。身后跟着的蓝兵刚才爬障碍的时候动作太慢,挡住了后面的罗熙,被杨越一个大脚直接踹进了路边的沟里。这会儿只觉得头晕目眩,生不如死。 蓝兵上气不接下气:“张毅飞,你记性好,你帮我确认一下,今天是不是礼拜天?” 张毅飞一边跑一边反问:“今天礼拜几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我有个屁!”蓝兵埋怨道:“今天自从到了综合演练场,我就跑得不知天下有汉,还有魏晋……” “那你问星期几有意义吗?我特么也不记得了!”张毅飞抱怨着:“老杨头今天是吃了什么啊?” 蓝兵站在他后面,看罗熙上了高板墙,叉着腰喘着气道:“我看他是吃了铁,不仅是吃了铁,还喝了子弹煲的汤,不仅喝了子弹煲汤,还干了一碗钢筋炒面。” “磨叽什么,上!”郭廖追在屁股后面,张毅飞两眼一翻,上了高板墙。蓝兵紧随其后,但是两下没上去。 张朝封看杨越的眼色显然不对了,看他又要发火的样子,连忙一伸手拦住了他,“大哥!杨大哥!你心情不好,不能拿弟兄们开刀啊!三个小时六趟了,会死人的!歇会吧!” 杨越走了过去,“蓝兵!” “到!”蓝兵仰面躺在那,有气无力的回答。 “撑得住吗?” “报告!撑得住!”蓝兵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杨越按住了他的肩膀,“郭廖,都停了吧。” “啊?”郭廖看着前面的人已经快跑一半障碍了,停了? “解除防护!”杨越叹了一口气,“全体休息半小时。张朝封!” “诶!”张朝封屁颠颠地跑了过来,杨越拿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带张毅飞去买点冷饮,快去快回。” 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当即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钟煜和郭廖两个搀扶着他们爬起来,缓步走到树荫底下,才解除了防护。 杨越隔着他们远远的,看着那一个个被水淋过的人。没人往他这边看一眼,因为他们怕自己受不了了的眼神会刺激杨越让他们再来一动。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他们的副连长残忍起来,真的十分变态。连罗熙也不敢看杨越,靠着一颗白杨树瘫坐在那,五官挤在一起使劲地灌水。 杨越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树冠,阳光穿透进来,刺了一下他的眼睛。 夏天的暴晒,让大家的体能消耗太大。蓝兵昨天中了暑,今天表现成这样,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杨越扭头看了过去,蓝兵一身湿漉漉地闭着眼睛。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张朝封说得对,不能再这样练下去了。 郭廖甩着一头的汗水,端着水壶走了过来,“喝一口?” 杨越摇头,“你多喝点。” 郭廖没有强塞,灌了一口水,然后蹲在了杨越的身边,“你今天状态不对啊,杨越!有事?” 杨越点点头,“今天因为家里的事情,搞得心情比较糟,但这只算一方面。我们离十月份的比武还剩两个半月,昨天老牛跟我说,八月份我们要上山,9月底才能下来。所以实际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有点焦虑。” “上山?”郭廖张大了嘴,“我们也上?不说是只要二排上去保障司令部吗?” 杨越扯起一根草根叼在了嘴里,嚼动着,“都得去,参谋长亲自点的名,防化连除身体不适、体检不过关的,全员上山。” 郭廖没有说话,呷了一口水壶里的清水。杨越显然看见郭廖的手颤抖了一下,“怎么,你不想去?” “不是!”郭廖伸着食指摸了一下鼻尖,“我是兴奋了,两年了,终于又要上山了!” 杨越这一提,就让郭廖瞬间想起了当年站在喀喇昆仑山的山脚下,仰望着的那万里巍峨。还有六月的飞雪,终年不化的冰湖,凶残的旱獭,可爱的石兔子…… 他把含在嘴里的水咽进了肚子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和激动。 杨越呵呵笑道:“可是这一上山,我们还怎么训练?就算从山上下来强化,也只剩半个月了。” “我觉得吧,我们已经非常强了,真的!”郭廖很自信地说道:“就你设计的这条赛道,初来乍到的往上一窜,铁定懵逼。上山前我们有个半月时间,下山之后我们还有半个月时间,足够了!” “希望吧!”杨越点点头,接过郭廖手里的水壶,猛地灌了一口。 郭廖在那回忆着,“想当初,我们这帮人刚上喀喇昆仑山,那狼狈的样子……” “嗯!尤其是张朝封!”杨越点头同意,“躺在那跟条死蛇一样,拿鞭子抽都抽不动,老子一天到晚都得盯着他,生怕他哪一天就突然嗝屁了。还有欧阳山……” 一提起欧阳山,杨越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郭廖,欧阳考上军校了吗?” 郭廖看白痴一样看他:“你一天天的呆在连部,到头来问我他有没有考上?我特么上哪去猜?” 杨越站起身来,“我去问一下。” “别说你胖你就喘啊!别急,等张朝封买完冷饮吃完了再走,不在乎这一个小时。”郭廖追在杨越的后面喊。杨越指着地上那几个货,“你、你,跟我来!你、你、你,等你们排长来接你们。” 蓝兵、罗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杨越点名,就稀里糊涂地上了车。钟煜带着剩下的人等张朝封,郭廖上了架势座,一边启动车辆,一边抱怨道:“好好的一顿冷饮,就这样泡汤了……” 蓝兵瞅了一眼堆在侦察车里的一地防化服,再看了一眼看不出表情的杨越,心里登时一愣。眼睛一酸,差点就哭了。 不要吧,副连长!又要跑一动? 正文 第三一三章 老子就是同学多 欧阳山四月开始参加军校统考,理论、实作加体能,六月份考试就已经全部结束了。按理说到了这时候,成绩也要出来了。 杨越回到连部,牛再栓不在,带队出公差去了。仇几满正在写思想报告和支部台账,见杨越进来,有些稀奇,“咦!太阳还没下山你就回来了,难得啊,副连长!” 杨越三步并作两步坐了过去,“指导员,欧阳的成绩出来了没?” 仇几满一边写一边摇头,“不知道呢,好像没消息。” 他停了下来,看了看手表,对啊!都七月中旬了,难不成没过?欧阳说他感觉良好来着! “找林曾雪吧!”指导员眨了眨眼睛,杨越一拍大腿,是啊!他的这位大科长,简直神通广大,熟人忒多,感觉全军哪哪都有他的同学。 “好主意!”杨越一骨碌地站起来,就要去司令部。仇几满坐在那喊:“洗澡换衣服,再去!” “哦!” 杨越迫不及待地洗漱一番,去了工化科。林曾雪刚好在,见了杨越也是感觉稀客,要帮他倒茶。杨越赶紧一摆手,“科长,我就是想来请你帮我问问,我们连欧阳山军校考没考下来。” “没通知吗?” “就是没通知呢!” “行!”林曾雪放下了身边的事情,“哪个学校?” “防化兵学院。” “你等一下啊。”林曾雪从抽屉里摸出个小本本来翻了翻,杨越凑上去看了一眼,哦哟!密密麻麻的全是名字,一军的,二十一军的,三十一军的,西北军区的、东南军区的,甚至还有总参的…… “这个……” “啊!”林曾雪抬起头来,“上面的都是我同学!我看有没有防化兵学院的。” “……”杨越面对着那厚厚的一本小本子,脑袋皮一阵发麻。你这同学多到过分了吧?你是不是当年一连留级留了三四年,才能有这么多同学的? 林曾雪翻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当即就拿起座机拨了过去。好一会那边终于通了,林曾雪换上一副笑脸,嘿嘿嘿地打招呼:“老许啊!好久不见啊,知道我谁吗……诶,我你都不记得了?我林曾雪啊!对,坐角落里朝你扔纸团子的林曾雪啊!对对对……” 杨越站那看林曾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于是按耐住自己的性子,老老实实地在那等结果。 “对,老许啊!我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我们师有个小伙子考你们学院,现在还没消息。叫什么……你等一下……”林曾雪捂着话筒看向杨越。 “欧阳山!” “哦,是一个叫欧阳山的。对,你帮我查一下……什么?明天?好吧,明天就明天,老同学我就拜托你了!” 电话挂断,林曾雪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耸了耸肩,对杨越道:“你看……” “那我明天再来吧!”杨越也没了脾气,林曾雪已经很够意思了。 “谢谢了,科长!”杨越敬了个礼,林曾雪喊住了他:“你来得也正好,我还刚想打电话给你们防化连来着。” “怎么了,科长?” 林曾雪拿着一份文件递了过来,“呐,司令部的文件,指名让你们防化连做演习警卫部队。回去告诉牛再栓,专业训练就此停摆,多练练渗透和反渗透什么的。” “不是吧!”杨越一脑袋汗,“又警卫?” “还不是你闹出来的幺蛾子!前年和陆院的对抗,被你们渗透成了筛子。这一次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摔两次不是?参谋长说,既然是你防化连破的局,就让你防化连挑起来。一会我去跟侦查科商量一下,让他们派个参谋什么的,去把你们好好地强化强化。” 杨越心说活见鬼,让防化连做警卫部队,那侦察营是干什么吃的?这种侦察兵的活,他们撂挑子,让防化连的去顶缸? “这次又是哪个王牌要来跟我们过招?”杨越问道。 林曾雪冷笑一声,“还特么能有谁!?十四师呗!他们在军区首长面前嗷嗷直叫,号称要一雪前耻,重塑雄风来着,看来三年前是把他们打出阴影来了。” “阴魂不散啊!”杨越脸上表情不善,林曾雪补充道:“那一年是在大家都比较熟悉的戈壁滩比试了一次,咱们赢得侥幸了一些。这一回是在咱们的后花园,要是再让他们来去如风杀个七进七出,那啥也别说了,我和参谋长带着你们防化连集体自裁吧。” “这话参谋长说的吧?”杨越笑了笑,分分钟自裁,就出自参谋长的口。林曾雪会意一笑,“行了,你们防化连能不能保护好司令指挥部,就看这一锤子了。” “得!”杨越比了个OK的手势,十四师的那帮人,戈壁滩上都没打赢十六师,是谁给他的自信,能在三千多米的高原胜过高原劲旅? 沙子吃多了吧? 杨越回到防化连,牛再栓刚好带队回来,正一二一地往营区里走。见到杨越,牛再栓就地解散了队伍,两人肩并肩一起进了连部。 三班的几个货也刚回来没多久,一个个西瓜吃着,坐在门口打情骂俏。这几年,三班一直是防化连的重点班,待遇超好,看的隔壁的几个班口水直流。 牛再栓站在窗户口,一边浇他那一盆吊兰,一边问杨越:“你那怎么样了?” “停了吧!”杨越手起刀落,茶几上的西瓜变成了两瓣儿,一边一半兀自摇晃。杨越耍起一片刀花,擦擦擦几下,劈成了八块,嘴里道:“再练也就那样了,挤在瓶颈里上不去,下不来。让他们转换一下角色也好,上高原好好喂他们喝一顿透心凉的西北风,不然他们不知道在山下是有多幸福。” 牛再栓看了他一眼,“我还打算让你们留守来着。” “别!”杨越赶紧摇头,“这帮货现在听说要上昆仑上,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你忽然不让他们上了,我那不好交代。” “是你想去吧?”牛再栓看穿了杨越的心思,杨越呵呵笑了笑,没有说话。 正文 第三一四章 我想回家 雪域高原啊,昆仑神山啊! 十六师的哪个正常人会不想上?营区里的部队每天跟闹鬼似的喊号子跑步,为了啥啊!? 山下的营区不说灯红酒绿,但毕竟在平原的绿洲上活的自在。跑几百公里上那昆仑山,又是为了啥? 找虐找刺激啊?当兵当傻了吗? 并不是! 那是因为当你两年兵退役回家之后,别人问你,你在哪当兵啊!? 你自信满满,骄傲地很,老子在高原劲旅。高原劲旅知道吗?全军唯一一个应对高原而设立的高原野战师,老总理亲自批示成立的王牌部队。 别人一脸懵逼,哪个高原? 喀喇昆仑山啊! 别人再问一句,哦哟!好腻害,那你上去过了吗? 这回换你瞬间懵逼,没! …… 就如同当炮兵的没打过炮,当伞兵的没跳过伞,当海军的没上过船,当空军的没看过飞机一样。 高原劲旅没上过高原,你还敢说你是高原劲旅的兵? 当兵的想法简单的很,在十六师当兵,就是为了能一睹圣山的真容! 所以没有人相当留守下来的那一小撮,大家都在能为上山而努力。 杨越当然不例外,他的条件要是不让他上山,他铁定能和牛再栓翻脸。三班除了季永春、郭廖之外,剩下的货每一个上过高原的,一听有这茬事情,一个个兴奋地不行。包括一直不吭不哈的罗熙,脸上也制止不住激动的表情。 “副连长!山上是怎么个样子?” 这个问题让杨越还真不好回答,山上光秃秃的,和戈壁滩其实就一球鸟样。除了山多一点,能看到六月飞雪的奇观之外,其实和沙漠戈壁滩没有区别。 张朝封在旁边一边擦枪,一边说:“你别问你副连长了,问我啊,我知道!” 几双视线射了过来,张朝封放下枪,酝酿了一下,“区别!?最大的区别其实就一个,在山下你是条腾飞的巨龙,上了山你就变成了冬眠的傻蛇。” 郭廖举双手赞成,“嗯!你们排长就这操行。我作证!” “我也作证!”杨越哈哈大笑,张朝封憋红了脸,说:“那证明我就是腾飞的巨龙!” “啊呸!臭不要脸的!”郭廖啐了他一口,然后有声有色地跟新兵蛋子们讲起张朝封在喀喇昆仑山上时要死要活,要杨越背着走的事。 杨越擦拭着自己的手枪,思绪飞回了两年前。那时候刚上山,张朝封进气没有出气多,两条腿软得跟面条子似的,生不如死。可是后来在那一场暴风雪中,确实张朝封把他从阎王爷的面前背了回来。 他沉默着,听郭廖和张朝封聊当年的事情,不时在嘴角笑着。郭廖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地就说起了欧阳山来,郭廖忽然就停了下来,默默地整理着床上的枪支零件。 “我昨天无意间听到了连长和别人打电话,欧阳没考上。”他说。 张朝封一愣,然后抿着嘴低下了头。杨越叹了一口气,这个结果他比所有人都先知道。欧阳山的学习成绩本来就不算好,就算牛再栓有意让他复习了一年,但仍然没能把他送走。 他的体能、实作都合格了。 但是他的最终成绩,离录取线就差了十二分! 罗熙几个对欧阳山不熟悉,但是他们看得懂杨越他们的表情。三班一时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张朝封握着根枪通条,半天半天没有呼出一口气来,杨越看他的脸色一直在变,从震惊到惋惜,再从惋惜到愠怒。终于,那根枪通条被他甩到了门上,“当”的一声响后,通条落在了地上,“叮铃铃”地跳动着。 “可是他走不了了,却再也不能上高原了!”张朝封捂着嘴,眼睛眨巴眨巴地淌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他在使劲地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悲愤,可不住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 杨越坐了过去,揽住张朝封的肩膀。张朝封皱着眉头,哭的更厉害了。杨越本来强忍了几天,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此刻被张朝封的情绪感染,也顿时憋不住了。郭廖大骂了一声粗口,甩了一地的零件。 “三千米也不行吗?”郭廖大声地吼。 杨越默默地点头,“要翻五千米的达坂,连长不可能让他冒这个险。而且三千米也算生命禁区,他肺水肿的后遗症还在,受不了高原上的极端气候。” 张朝封抹了一把眼泪,“他知道吗?” “还没跟他说。”杨越暂停了一下,然后才道:“老牛的意思,等过一段时间再和他谈。” 几人暗自无语,却突然听见关着的门外有脚步声远离。郭廖抬头一看,窗外欧阳山正端着一盆西瓜,步伐凌乱地往化验室而去。 杨越也看见了欧阳山的背影,连忙追了出去,可是欧阳山一阵飞快地跑走,关门不见。杨越叫了许久的门,欧阳山在里面挤着笑容,“我没事,真的!” 杨越踹了一脚化验室那钢门,“没事你就开门啊!” “杨越!我真的没事!”欧阳山靠着门坐在地上,“我妈跟我说了,如果我军校没考上,就让我早点回家……杨越!我在疆南呆得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以为我真的离不开十六师了。可是杨越,我现在真的很想回家了……” 杨越不知道该怎么说,欧阳山一边笑,一边哭,“我想我妈妈,我快有四年没见到她了。她身体不好,有心脏病。前几天还跟我说,她很好。可是我问过我爸,她都已经进两次医院了……杨越,我现在回家,你会不会骂我!” 杨越鼻子一酸,蹲在了地上,“不会!我怎么会骂你!你开门,我们去找牛再栓。不行我们就去找师长!现在不是不能提干,只是名额少了。你那么勇敢,你应该留下来的!” “我不想留下来了。”欧阳山指着自己的头,“我现在经常头疼,胸闷。我已经成了一个废物,我留下来只能拖累你们。我知道连长对我好,你们也对我好。我不用参加训练,不用出操跑步,我每天关在化验室里,看着那一堆我根本看不懂的东西……杨越!你说过,我已经是大人了,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那对我来说,是施舍!” “欧阳,你听我说!”杨越听着欧阳山的语气越来越不对,赶紧让赶过来的张朝封去找牛再栓,“我们没有施舍你,连长没有,我们更没有!你不记得了?是我们一直在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我们是战友,但我们更加是兄弟。你听我的,你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郭廖和杨越对视了一眼,杨越呶了呶嘴,“从后窗进!” 郭廖用询问的眼神看过去,“你怕他自杀?” 杨越默默地点头,那意思是:他真干得出来! 正文 第三一五章 一把菜刀 牛再栓和仇几满本来为了这个事就有点糟心,关着门商量了两天,还拿不出个主意来。张朝封跑来一说,两人立刻赶到了化验室。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围满了人,牛再栓挤了进去,一拉杨越:“你怎么就跟他说了呢?” “不说等着过年啊!”杨越心说这不是争辩的空档,当务之急是先进去把欧阳山控制住。张朝封发现郭廖已经上了房顶,在上面朝他招手,于是也跟着爬了上去。 他们从化验室的后墙下去,郭廖贴着后窗户,透过琳琅满目的化验仪器看了一眼,然后把脑袋缩了回来。 “麻爪了,朋友!” “怎么了?”张朝封把郭廖一拉,偷偷瞄了一眼室内,只看见欧阳山坐在地上,后背抵住了门,他怀里还端着那盘切好了的西瓜,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柄菜刀。 “菜刀好,菜刀只能抹脖子。”张朝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特么是水果刀,他还能往自己胸口捅。” “说的啥玩意呢啊!”郭廖皱着眉头,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 “欧阳山,我是牛再栓!有什么解不开的,我和你谈谈!”牛再栓在那拍门,欧阳山在那摇头,“连长,我就想一个人静静,你们走吧!” “我可以让你一个人静静,但是你得先让我看你一眼,就一眼,你打开个门缝行不行?” 欧阳山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想爬起来!” 牛再栓叉着腰,无计可施,他推了一把身边的仇几满:“你是指导员,思想工作你得做!” 仇几满硬着头皮上去敲门,但欧阳山仍然不愿意。 “我去!”杨越心说这样不是办法,他脱下帽子,轻车熟路地上了房顶,然后蹑手蹑脚地到了后床边,在墙头露头,吹了个口哨。 郭廖和张朝封两个抬头,杨越打着手势问:“能进去吗?” 郭廖摇头,“窗户锁住了!” 杨越悄悄地骂了一句娘,“我在前门吸引火力,他一转身,你两个就破窗进去!” 张朝封点头,伸手比了个好的手势。 杨越爬了回来,牛再栓扶了他一把,杨越轻轻地下到了前门的窗边。 “欧阳!我是杨越。”杨越走到玻璃前,大声道:“你不开门的话,我就从窗户进来了。” 欧阳山在里面显得情绪很激动,“窗户锁上了!” “那你起来,帮我开窗。”杨越拍了一把窗玻璃,“别让我踹玻璃,要是玻璃碴子伤了我的腿,我跟你没完。” 欧阳一听杨越要破窗,一骨碌地站了起来,“你别踹!” 杨越看见他的右手拿着一把菜刀,心里一咯噔,但脸上却镇定道:“你想自杀?” 欧阳山吓了一跳,“没有!” “没有你捏着把菜刀干什么?” “我拿着顺手!”欧阳山喘着粗气,“你别进来,进来我就砍死我自己。”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不是要回家吗?”杨越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这后窗的情况。郭廖和张朝封一左一右在后窗站定,随时可能突入房间内。 杨越还在劝阻,欧阳山他现在情绪不稳定,他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隔着玻璃,杨越打量了一眼欧阳山还端着的铁盆儿,“那玩意端在手里,你砍自己用的上力气吗?你至少听我的,先把盆儿放下。” 欧阳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怀里的铁盆,里面摆着切好的西瓜。这些西瓜,原本是要拿去三班和弟兄们一起吃的。欧阳山眼眶里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掉进了盆里。 “杨越,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连自杀都不知道怎么自杀!” 杨越摆了摆手,“你很有用的,你把盆放下,我教你怎么使刀。” 一旁的牛再栓听了直捂脸,有他么这样劝解的?仇几满在旁边拉了拉杨越的衣袖,杨越挣脱开了。 欧阳山哭得更厉害了,“杨越,你埋汰我!” “我没埋汰你,你又没自杀过,我教你!”杨越嘴角一弯,突然大吼一声,“放下!” 欧阳山一激灵,手里的铁盘儿“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低头一看,那瓜瓤摔成了 满地的红色。他一时之间分了神,忽然间感觉面前的窗户有异样,抬头还没看清楚,杨越整个身体就扑了进来。 那是一脑袋把玻璃撞碎了,带着四处飞溅的玻璃碴子,杨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扑向了欧阳山。 几乎与此同时,后窗“哐哐”两脚,郭廖和张朝封也一前一后地闯进了化验室。 张朝封绕过了一堆仪器,到了门边一看,杨越死死地把欧阳山压在了身下。 “看个蛋!拿刀啊!”杨越吼道。张朝封立刻上前去抢欧阳山手里的菜刀,郭廖则一步抢到门边,打开了门。 一瞬间,五六个人同时涌进了门来,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八爪鱼似的吧欧阳山牢牢地控制住。张朝封和欧阳山还在争夺菜刀,手里一个不稳,却见那菜刀“呼呼呼”地飞向了天花板,然后转着圈往下落,杨越想一把拍开,但看那寒光闪闪的刀刃,心里一愣,错过了机会。 菜刀扎进了人堆,杨越听见“咄”地一声响,连忙闭眼,不敢去确认哪个倒霉蛋挨了这一记菜刀。 周围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下来,欧阳山也停止了挣扎。七八双眼睛从欧阳山的身上移到了地面。 “连长……”郭廖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你中刀了连长!” 杨越心说不是吧?睁眼一看,几个人闪了开来,把牛再栓留在了中间。杨越一低头,分明就看见了那把菜刀插在了牛再栓的脚尖上。 牛再栓的脸色一片苍白,连呼吸都屏住了。 欧阳山也吓得不轻,在几个大汉的手里挣扎着,但是没人敢放手。 牛再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欧阳山,老子的脚要是废了,我跟你没完,欧阳山!” 隐隐约约的,有一丝鲜红的眼色从刀口处渗透了出来。杨越连忙喊:“郑书丛!止血包!” 郑书丛在外面看热闹,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大叫一声往连部跑。 正文 第三一六章 过了吧 “我没事!我没事!”牛再栓的一头冷汗早就跟瀑布一样,见郑书丛惊慌失措,急忙喊住了他。他的脚动了动,虽然有一阵剧痛,但好像五个脚趾头还在。 杨越蹲了下来,握住了他的脚踝,解开了他皮鞋上的鞋带,把皮鞋帮子一拨,牛再栓缓缓地把自己的右脚从皮鞋里抽了出来。 袜子尖上一个洞。鲜血已经渗红了脚尖,牛再栓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一扯,把袜子脱掉。 只见大脚趾的内侧一块皮肉已经没了,那菜刀擦着他的大脚趾把他的皮鞋钉在了地上。 “郑书丛!创可贴!”杨越又喊了一句。 这次牛再栓没阻止,他提着一只受伤的脚站起来,甩开杨越扶着他的手,上去揪着欧阳山的领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要自杀你往你自己脖子上抹啊!你特么看我不顺眼吗?丢把刀还丢到我脚上来了?这下你过瘾了?老子特么差点被你吓死!你大爷的!个杀千刀的球玩意儿!” 欧阳山无辜地很,心说这菜刀也不是我弄飞的啊。旁边张朝封捏了他一把,你丫快认错吧,别你犯了错拉着我来陪葬。 牛再栓气呼呼地转身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指导员!仇几满!” 指导员从门口进来,牛再栓一扬手,“把这孬货捆起来,带连部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欧阳山捆成了个粽子一样,然后往连部一塞,交给仇几满去做思想工作。 杨越和张朝封几个坐在门外的水渠边,半天没缓过劲来。 杨越头发上、身上到处都是玻璃渣子,脸上和手臂还有几道口子。衬衣也被划拉破了,坐那风一吹,感觉浑身兜着一股热浪。 “你大爷的!”杨越转头看了一眼屋里一地的玻璃碎片,手颤抖了一下,“要不是老子护住了脸,这一脑袋撞上去,铁定是要破相了。” 张朝封也在那骂:“欧阳山这个兔崽子,有啥想不开的要寻短见!” 郭廖哈哈大笑,“人家怕不是要劈一块西瓜解渴,是我们反应过度了吧。你们都没看见吗?直到最后一刻,他手里还端着那盆子西瓜。” 杨越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去拿创可贴处理伤口了。 牛再栓龇牙咧嘴地包了三天大脚拇指,一脚穿着皮鞋,一脚穿着拖鞋在连部老老实实地呆了一礼拜。林曾雪来谝传子,一眼就看见他挂彩了。牛再栓不敢把欧阳山的事告诉林曾雪,只说是走路踩着了刀片,一家伙削掉了一块皮。 林曾雪听了哈哈大笑,说你家刀片掉地上是立着的?牛再栓眼睛一睁圆,难不成老子活的不耐烦了,捏着刀片往自己脚上怼?不神经病么? 林曾雪没有深究,聊了一下最近训练的事情,出门看见杨越脸上贴了一脸创可贴要进来。 “咦?你脸上也被刀片挂了?” 杨越一脸莫名,什么刀片?转眼一看牛再栓在那朝他使脸色,于是一本正经地点头回答道:“是,科长!我把刀片插墙上的砖缝里,然后拿脸怼了几下!” 三人一起笑出了声,林曾雪指了指两人,然后走了。 欧阳山那其实也只是一时没想通,发生了这一幕,再被仇几满叨叨叨地唠叨了三四天,心里早就平复了。他反正是声称自己根本就没想过去死,就是心情不爽,不想让人打扰他,仅此而已。那话说的,让杨越几个也是无言以对,说来说去,还真是他们自己自作多情,反应过度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阴差阳错地把这事给解决了,让牛再栓着实地松了一口气。 欧阳山说想妈妈,要回家? 行!批!年底就让你回去探亲。顺便问一句,钱够吗?你要是没存钱的话,我这再拿两个月工资给你。 欧阳山说不想呆在化验室里坐飞机。 行!你说你想去哪? 欧阳山说想回三班,牛再栓大手一挥,你想去三十班也可以!只要你老人家开心,平平安安地度过还剩一年半的合同期。 欧阳山站得笔直,连长!我想上山! 牛再栓想也没想,刚准备再一挥手,大喊一声“行”,旁边的杨越不同意了。 “别得寸进尺啊!”牛再栓反应了过来,“上啥山啊,老实呆着。” 欧阳山看了一眼杨越,有些嗔怨。杨越叹了一口气,“连长,司务长不是快复员了吗?让欧阳去跟司务长吧。咱们三班都上山了,留他一个人也不合适。这玩意也简单,买买菜,做做账,没事跟着朱笑他们喂喂猪,心情会好一些。” 牛再栓看着杨越,这主意都被你想出来了?不错啊! 欧阳山憋着一张脸,想说不同意,牛再栓开口封住了他的嘴,“欧阳,杨越为了救你,一张脸都花了,他直管后勤,点名要你帮他,你不帮,你够意思吗?” 欧阳山只好点头,“那行,我去司务长那报到。” “滚滚滚!看见你就烦!”牛再栓赶紧送神出门,总算是解决了一枚定时炸弹。 杨越在那一边啃哈密瓜一边笑,牛再栓一转身,看见桌上一把水果刀,“放起来放起来!” 杨越把水果刀放进了抽屉里,牛再栓瘸着一只脚坐回了沙发上,然后到:“杨越,今天开始,防化连进行三天整顿。凡是私藏刀具的,不管你是指甲刀还是刮胡刀,统统报备。让炊事班做好菜刀使用记录,再有这情况,唯炊事班班长事问!” “过了吧,连长!”杨越心说这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有意义吗? “过了?”牛再栓指着自己的伤脚,“特么的,老子一只脚差点五个脚趾头齐飞,这还能叫过了吗?” “行行行!”杨越没了脾气,只好下去布置。 防化连好久没点验过了,杨越吹了个哨子,全连集合,突击点验。几个班长鸡飞狗跳,搜了一圈,灯光球场的地上又叮铃哐啷地堆了一堆违禁品。 杂志、小说、收音机…… 杨越站在队列前沉默了半天,伸脚踢了一塑料袋的鸡蛋,看见张朝封急了眼。 “算了算了,各班的东西领回去,违禁品到我这里来报备,解散解散!” 队列哄地一声,做鸟兽散而去。 正文 第三一七章 专打防化连 杨越站在灯光球场上,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地过来捡地上的东西,一边小心翼翼,还一边堆着笑容。 “副连长,你不错的!比军务科好多了。” “副连长,感谢不收之恩!我就指着这几本杂志生儿育女了,副连长!” “……” 杨越抬头看天,这特么叫什么事嘛。 正郁闷的时候,营区门口来了一辆吉普车,在那使劲摁喇叭。杨越呶了呶嘴,让哨兵去解拦在营区门口的铁链子,那吉普车上的人朝哨兵敬了个礼,大摇大摆地进来,停在了杨越的身边。 杨越撇着头一看,徐爽一脸笑嘻嘻的样子熄火、拉手刹、拔钥匙。 “中尉同志,看见上尉都不带敬礼的吗?” “徐连长,你这模样又是手刹又是熄火的,准备在我防化连住下过年啊?”杨越扒在车门上,徐爽挥了挥手,“让开,老子要下车!” 杨越退开两步,徐爽装模作样地推门下车,然后打量了一眼杨越,“杨副连长,操课时间,为什么穿着常服?晒太阳啊?被师长看见了,果断会让你在水泥地上爬上几十个来回。” 杨越笑了笑,“徐连长,有事说事。” 徐爽这货现在越来越像张扬了。身上穿着迷彩服,还扎着武装带,武装带上别着一只手枪套,和一个子弹盒。杨越瞄了一眼,那枪套里是真有一支手枪。 徐爽像掏圣旨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头文件,在杨越面前一甩开,“听说你们要当司令部近卫部队,侦查科让我来教教你们怎么拱卫机关。” 杨越一听,卧槽,为了这事,武装侦察连连长亲自出动,真是稀客了。 可是,老子们现在没心情。一堆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连长泡病号,指导员写材料。防化连现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再议吧! 退朝。 杨越转身想走,徐爽一把拉住了他,道:“时间紧迫,国难当头啊,弟兄伙!我也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就五天,五天教完我算拉倒。” “明天吧!”杨越看了看天,天都快黑了。 “就今晚开始!”徐爽说:“我看你也做不了主,老牛在哪?我去看看他,听说挂彩了?” “踩了一脚掉在地上的菜刀,脚上片了一块肉下来涮了火锅。”杨越呶嘴,“连部你认识的,自己去吧。” 徐爽打了个响指,径直去了连部。 渗透与反渗透,是侦察兵的训练科目。从字面上来理解,这个科目适用于敌后渗透搞破坏以及防止敌人渗透搞破坏。往小了说,就是趁着别人不注意,到别人家里去偷鸡摸狗,这叫渗透。往大了说,外围一群炮兵步兵装甲车的掩护,小股武装坐着直升机直插敌人腹地,轰轰烈烈的也叫渗透。 比如十四师空突营,他们就是明火执仗地玩战略渗透,跟疯狗一样,逮着谁咬谁,因为机动力强悍,往往能打得对手措手不及。极为擅长在对方的指挥部附近杀人放火、斩首斩屁股。扰乱敌人部署,打乱敌人军事行动的计划。 碰上他们,你要么早一步布放,理解他们的战略意图,否则就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十六师和十四交过手,但彼时十六师是走了狗屎运的。这一次他们有备而来,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侦察营的被要求在演习中积极主动出击,尽可能地拖住空突营的脚步,扰乱他们的行动。这样一来的话,师直指挥机关就没了专业近卫部队,只能拉着防化连来充数。 一来防化连人多,二来参谋长觉得防化连祖坟冒青烟,是个有福相的连队。 防化连的专业训练已经停摆,现在提前进入了步兵共同训练的科目。徐爽带着防化连进了新建成的步兵合成演练场,不分白天黑夜地对他们进行临时抱佛脚的概率性教育。至于能让他们学会多少,掌握多少,熟练多少…… 尽人事吧。 要是这么容易熟练的话,那还要侦察营的干蛋用,随便拉一支步兵连队过来就能顶他们的缺。 牛再栓的脚还没完全好,杨越成了防化连临时的军事主官。吃了五天的沙子,他也没发现防化连有什么渗透和反渗透方面的进步。明哨暗哨,布了一圈,被武装侦察连的一个一个摸过来,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被人拔了个干净,毛都没剩一根。 夜视仪下,你就算藏得再好,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 杨越模拟参谋长,在模拟指挥部的帐篷里还没呆半个小时,两个脸上画着花的侦察兵就出现了。 外面一百多人,明显都是摆设。 徐爽也着急地很,这样子上昆仑山,还不被空突营的吊起来打?把指挥部放在防化连身边,那不是摆明地送菜上桌,等死呢吗? “算了!”徐爽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把杨越拉到了一边,“不行就干脆请示参谋长,再调两个步兵连和你们一起吧。” 杨越一摊手,“那最好不过了,我们还是做做样子,保障保障首长洗澡,处理处理垃圾什么的。那才是我们的专业。” 结果这两句话被参谋长听去了,当场就把杨越和徐爽骂了个狗血淋头,“我有那么多部队拱卫司令部,我还要你防化连干蛋用?你知不知道那么多人挤在一堆,我的指挥部曝光率就得提升几十倍?00年师直部队怎么被核爆的不记得了吗?对面现在连卫星技术都用上了,战场单向透明,你想让我当靶子吗?” 杨越被喷了一脸口水,一头冷汗就流淌了下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带着徐爽回了防化连。 还得练! 牛再栓老神在在地坐在窗边,看着黑暗里部队又集合了,于是一边削哈密瓜,一边笑得邪性。 仇几满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牛再栓转头问道:“指导员,你说这次杨越会被空突营的玩死吗?” 仇几满白了他一眼,“看你这话说的……你以为杨越被玩死了,我们会有好日子过?” 牛再栓把刀放下,“不是!我就是想看看,一向从来没打过败仗的杨越,会不会第一次被人堵在门口打成猪头。前天听参谋长说,十四师空突营营长的座驾上,刷了五个字。” “啥字?” “专打防化连!哈哈哈……” 正文 第三一八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眼镜蛇的头号敌人俨然成了防化连。 可防化连依然让徐爽皱起了眉头。 防化连不乏有单兵战术不错的士兵,他们也拥有步兵连队甚至超过一般步兵连的体能素质。他们的单兵射击技术有像杨越这般高超的存在,一百六七十人的规模,看上去乌泱泱地一大片,壮观得很。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们没有装甲车、没有重机枪、没有火箭筒。而且练了一个多礼拜,看上去像那么回事,但仍然让侦察连的渗透成了渔网。 一切都显然在告诉大家,让防化连去保卫司令部,基本等死。 徐爽没时间了,因为司令部已经下达了战备命令,部队收拢停训,随时准备上山。 徐爽对这支部队很没信心,但杨越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用他的话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戳不穿的盾。如果只是一味等着挨打,就算把中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都拉上来,像颗钉子一样钉在司令部门口,一旦被人发现了,也就是一颗核弹的事情。 他的侧重点和徐爽不一样,徐爽是想让他们掌握反渗透的技巧,而杨越是在考虑如何不被空突营发现指挥部的存在。 因为防化连的人再多,他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证指挥部的绝对安全。防化连再牛逼,能秒天秒地秒空气,反渗透能力高到世界第一,但活动范围受限,空突营的只需要趴在某个山顶上,一个人就能完成核弹引导。 对于杨越这样消极的言论,徐爽感觉自己是在鸡同鸭讲,双方别扭地厮混了十天,然后一拍两散。 防化连的心里没什么底子,牛再栓也不确定这一次演习防化连会怎样。杨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人表示很担忧,连张朝封都有一些摸不着杨越心里在想什么。 上山前,在最后一次召开排以上军官的连务会上,杨越一声都没吭。牛再栓在会议上对全连准备工作进行了最后一次确认。 补给采购、请领到位。 车辆保养到位,拉动前试车良好。 演习装备分配到位,枪支弹药已下发各班。 物资装车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所有人都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地记录着牛再栓的讲话要点,张朝封抽冷子瞥了一眼杨越,那货在那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牛再栓也注意到了杨越的不对劲,捏了个纸团子就扔在了杨越的脸上。 “耍球呢?” 杨越从沉思中反应了过来,“没,在考虑事情。关于任务的。” “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仇几满示意道。杨越摆了摆手,“还不太成熟,上了山到了具体地方才知道可行不可行。哦,连长,指导员。我们后勤方面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最主要的单兵口粮一半是罐头,一半是米面,蔬菜肉食由司令部统一采买配发,四天的行军餐,吃馕……” “要你说!?”牛再栓白了他一眼,打断道:“会都快开完了,该确认的早就确认好了,你梦游才回来呢?” 杨越抓了抓头皮,埋头去怼他的小本本。这本本子上记着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一次演习,杨越主要还是负责后勤和防化连参谋工作。 结果临到出发前,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牛再栓的一只脚本来就不太方便,但是为了这一次演习,他是准备豁出去了,寻思着这么重大的任务,一定要拾遗补缺,不能背黑锅。没想到出发前一天的晚上,老牛一个人去上厕所,因为一只脚还瘸着,又是黑灯瞎火的,两眼一抹黑,脚下一个没注意,另一只脚一不小心就踩坑里去了,等被闻讯赶来的几个兵从坑里拖出来送往医院一检查…… 胯骨骨折。 至少需要卧床半个月。 彻底告别了这次红蓝双方的对抗。 仇几满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杨越则坐在吉普车上半天没缓过神来,给司令部一汇报,林曾雪那很快就把参谋长的命令转达了下来。 杨越坐着直升机从副连长升任了防化连代连长。 牛再栓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躺在病床上,半夜三更给杨越打了个电话。 “怎么半天没接电话!?”电话一通,牛再栓就劈头盖脸地吼。杨越把手机挪开耳朵,静静地听他骂天骂地骂了半个钟头,电话费似流水一般,眼看小几十块飞了。 末了,牛再栓的心情可能好了很多,于是问道:“在干嘛呢?” 杨越赶紧回答:“准备集合了呢。” “你个球娃娃,这下高兴了吧?” 杨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连长,别把锅甩给我啊。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怨不得我!” “还不是你害的!” “……” 牛再栓叹了一口气,“算了,不逗你了,一本正经起来,能把天聊死。” 杨越笑了笑,电话那头牛再栓语重心长道:“但是无论如何,杨越!这是你第一次带连。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得把弟兄们看好啦。防化连的荣誉事小,师直司令部的安全事大。遇事切忌冲动,必须冷静沉着,关键时刻要权衡利弊,不要惜身保命,一切以大局为重。” 杨越默默点头,“我知道,连长!就算防化连打光了,我也一定不会让十四师得逞。你好好养伤,等我们胜利的消息。” “……”牛再栓没有回应,他把手机贴在了自己的胸口,让杨越听那咚咚作响的心跳…… 八月十一日,拂晓。 天气:无云。 师部命令部队转入二级战备,全员蹬车出发。 仇几满长话短说,花了十分钟做了战前动员。杨越站在队列面前,静静地看着灯光球场上防化连的士兵。牛再栓的缺席,让本来就很低沉的士气更加低沉。杨越看了看表,这会儿已经来不及给他们灌鸡汤。他挥了挥手,“出发!” 哨兵打开了营门的铁链,灯光球场上登时马达轰鸣。此次演习,防化连出动防化指挥车一辆、防化侦察车六辆、防化洗消车四辆、人员洗消车两辆、发烟车两辆、运输车八辆,总计人员一百四十二人、车辆二十三辆,以最强大的阵容浩浩荡荡地出征喀喇昆仑山。 正文 第三一九章 头顶的苍蝇 侦察营提前三天出发蹲点,防化连成了师直部队的开路先锋。一辆引导车打着双闪在前,郑书丛开着车,拉着杨越越紧随在后,指导员仇几满收尾。在他们的身后,是防空营,然后是司令部、通信营、工兵营。 车队出营门而去,向叶城方向机动。 张朝封没和一排挤一起,被杨越临时拉上了防化指挥车,让他给自己当参谋,一排丢给了郭廖。张朝封很兴奋的样子,一边剥着鸡蛋,一边拉着杨越谝传子。 他最近烦恼的很,出发前几天,赵茜找他跟他说那个叫白楚的太不识相了,现在不仅每天跟个跟屁虫似的,还半夜三更去敲她的门。张朝封现在很糟心,咋咋呼呼地要等演习结束之后找那姓白的,锤他一顿。杨越在地图上比划着,回头道:“别找不痛快,到时候我陪你去一趟,了解一下再说。” 张朝封摊着手,“演习把手机都交了,我现在也没办法啊!” “要不你干脆下车,打个驴车回去算了?”杨越嘿嘿笑道:“急个什么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强求不来。那姓白的如果真是阴魂不散,不用你锤,我帮你教训他。” 张朝封丢过来一个鸡蛋,想了想还是觉得心塞,“杨越,你说赵茜喜欢我吗?” 杨越摇头,“这个我就真不清楚。不过以我的经验来说,你机会挺大的,沉住气,伙计!” “你的经验?”张朝封翻了个白眼,你丫还不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不是苏沐晨倒追,你比我还没经验! 吹啥牛逼呢? “话说,苏班长是怎么看上你的?”张朝封对这个问题万分不解,“你个货一没长相,二没身材,三没钱,四没权,整个就是四无人员。” 杨越笑笑,不说话。身边的郑书丛开车开得烦闷,一边听一边笑:“不呢,我觉得老班长长得挺帅的,浓眉大眼,皮肤又好。尤其那张嘴,有棱有角的,鸡儿性感……” “会说话!”杨越拿着笔晃着,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张朝封那种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不能比。 他把后视镜掰了过来,侧着脸欣赏着自己的脸。就是前段时间被玻璃划拉了几道口子,现在长好了,还有一些浅痕,不过从镜子里看上去,五官这么端正的脸上再添几道伤疤,还是挺有男人味的。 杨越嘟着自己的嘴,左右看看,嗯!完美! “切!”张朝封那是嫌弃地相当无语,觉得这货太自恋了,于是便躲后面掏火腿肠去了。 “2号,2号收到回答。” 静默的无线电台里忽然发出一个声音,林曾雪在呼叫杨越。 杨越掰正了后视镜,拿起电台通话器,“2号有,请讲!” 林曾雪的声音有些恼怒:“2号,看上面。” 杨越抬头一看,是车顶棚。 “神经病,看天上!”张朝封骂了一句,杨越伸出脑袋往天上一瞧,一架黑鹰直升机正在头顶上飞。隐隐约约地看见打开的机舱里,坐着个戴着墨镜的人。 “是空突营的!”杨越一眼就看出了那空突营的标准型装束,凯夫拉头盔,背上背着枪,胸前挂了一堆铁,他回叫林曾雪,“演习开始了没?开始了把丫打下来算了。” “开始了还这么相安无事?早特么被他们核弹洗地了。你注意点公共通讯频道,他们收听得到的,别影响两军关系。”林曾雪道:“现在的情况还处在一阶段,兵棋推演还没完成。” “他在我们脑袋上这么一直飞啊飞的,也不是个事啊!干啥他都看得见。”杨越伸出右手,朝上比了个中指。对面螺旋桨哗哗哗地盘旋着,降低了高度,杨越定睛一看,卧槽,王德龙! 那螺旋桨呼呼呼地刮起大风,路上的灰尘被卷了起来。郑书丛的视野受限,赶紧一脚刹车减了速。这一减速,后面的车队也跟着减了速度。 杨越确认了公共频道,拿起电台来就骂:“王德龙,你是活得不耐烦,在我十六师面前螳臂当车,想找茬呢吗?” 电台里一阵电流声,然后传来王德龙疑惑的声音,“你哪位啊?” “我杨越!赶紧拉起来,出了车祸,我让你家眼镜蛇吃不了兜着走!” “哦哟!脾气还蛮大!”王德龙调笑了两句,直升机抬升了高度,但仍然不肯远离,一直跟着十六师师直的车队往山上而去。 林曾雪在电台里道:“你别管了,想看就让他看吧。” 杨越还想骂两句,电台里忽然冒出个声音,“行军途中,请各单位保持无线电静默!” 杨越一听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有想不起是哪个,不像师长,也不像参谋长。 “你哪位啊?”杨越问了一句。 “往左看!”对面回答到。杨越扭头,视线穿过郑书丛和方向盘之间的空隙,果然看见了一辆吉普车和他并排行驶。车窗摇了下来,上面坐着军务科副科长,那个姓赵的。 杨越心说日了狗,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挂了电台通话器。姓赵的拿着小本子,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某年某月某时某分某地,防化连副连长杨越违反行军期间无线电管理规则……” 张朝封一听是王德龙在挑衅,在后座上跳脚,“这个锤儿货又是骨头紧了,回头逮住必当大刑伺候!” 他和杨越对视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 这种感觉很奇妙,大家都是从一个陆院出来的,虽然平时不太对付,但毕竟在一起呆了一整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感觉的。现在各为其主,沙场决战,而且还分属针锋相对的两支部队,想想都让人肾上腺素激增。 王德龙是眼镜蛇的嫡系,个人人品先不谈,但军事素质绝对过硬。杨越笑过以后,就皱起了眉头。这一仗,看来还不仅仅是十六师和十四师的一决雌雄。 而且还关系到,他杨越和眼镜蛇、王德龙的个人恩怨。 如果被击败,杨越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眼镜蛇会以一副怎样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正文 第三二零章 我回来了! 车队停在了喀喇昆仑山的山脚。公路的尽头一个转弯,冰冷的空气就从远处的雪山上吹了过来。 杨越打了个冷战,看见前面的引导车停了,也让郑书丛找个地方停车。 跳下车的时候,各排缓缓地靠拢,车上蹦下来一群惊掉了眼珠子的新兵蛋子。 就和杨越他们当年一样,任谁站在昆仑圣山的山脚下,都无法保持镇静。那雪线以上云雾飘渺,远远地望去,山峰也似正在移动,像巨幕大片一样波澜壮阔。 “那是活动着的仙山啊……”张毅飞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站在那呆若木鸡,护目镜掉在了地上。 罗熙和罗龙站在一起,也是半天没缓过神来,整个H省也找不到一座这样的山。罗熙算是比较见多识广的,但是在喀喇昆仑山的面前,也依然震惊了。 他跑步到了杨越的身边,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着:“副连长,我们是要去那山上吗?” 杨越站在马路边上,一手脱下帽子,一手抚摸着自己刚剃没几天的光头,“想上去吗?” “想!”罗熙使劲的点头,这座山代表着什么,仇几满大会小会说了无数次。这是十六师的脊梁,中国士兵的象征!它也许打开了怀抱,但永远都不会被征服。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来自深山里的冷空气,笑着道:“它是你的了!” 一排集合完毕,但队列里仍然在议论纷纷。郭廖没有阻止,这个时候不是谈队列纪律的时候,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部队每一次上山的时候,都会在喀喇昆仑山的山脚下驻足。 这是在告诉大家,从现在开始,你们脚下走过的每一步路,都值得你们一辈子记住。 “防化连!”杨越拿着哨子吹响,“向我靠拢!” 各班排的集合口令顿时响起,在圣山的加成下,部队高喊着“一二一”跑步过来。 杨越在路边的平地上,挑了一块大石头,然后爬了上去。 他看着队列中的士兵,他们大多数都没见过喀喇昆仑山,更不用说如此近距离地触摸她。老兵们则洋洋得意,他们全然忘记了,当年他们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表情比起新兵来,并不会淡定到哪里去。 杨越叉着腰,指着雪山大声地问道:“那是什么?” “昆仑山!” “神特么昆仑山,是喀喇昆仑山!” “有区别吗?” “废话!你家昆仑山上有乔戈里峰?” “撒峰?” “……” 队列里七嘴八舌。 杨越一挥手,“错!都错!”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那是我!是你!是防化连!是十六师!那是祖国的西大门,是无数代、成百上千年的先辈给我们积攒下来的家当!这座神山,斯基泰人来过,匈奴人来过,突厥人来过,吐蕃人来过,英国人也来过!他们想征服这座山,想征服我们中华民族!但是,他们都成了历史的泡沫,现在站在这座山脚下的,是我们!大声地告诉我,我们是谁?” “我们是十六师!” 队列里异口同声,鼓噪着的齐吼震荡在山谷之中。军务科的车上来看情况,被这一嗓子差点吼进了路边的沟里。 杨越指了指拿在手上的军帽帽徽,“再说一次!我们是谁?” “中国军人!”队列再一次爆发。 “漂亮!”杨越哈哈大笑,一挥手,“解散!休息!” 队伍轰然散开,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自豪的表情。新兵们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煽呼,杨越用自己的一段话给全连煲了一锅鸡汤,把防化连在营区里的阴霾,挥手扫净。 杨越从石头上下来,仇几满迎了上去,“副连长,要不我俩干脆换个角色,你来当指导员算了。” 杨越笑呵呵地摆手,“我也就这一嗓子,往后的情况还要复杂艰难,指导员是中流砥柱,你就别埋汰我了。” 郑书丛提着一袋馕饼子过来,杨越看了一眼就犯恶心。到全疆快有四年了,这饼还是吃不惯,一吃就觉得牙齿要掉,硬邦邦的根本没地方下嘴。 部队在这里吃饭,做进山前的最后休整。他们换上了冬装,准备好和喀喇昆仑山死磕。 参谋长的猎豹车停在了杨越的身边,摇下车窗问:“刚才谁在这里咋咋呼呼地?” 杨越嘿嘿一笑,敬了个礼,“做战前动员呢,动静是大了点。” 参谋长嘴角一弯,回头看了一眼防化连,“看不出你还是个搞政工的料,嗷嗷叫了吧?” “差得远呢,上了山才知道是骡子是马!”杨越接过了参谋长递来的一支烟,“首长是要先上山?” “嗯!”参谋长点着自己嘴上的烟,道,“我在前指,位置靠前,所以我想先去确认一下位置。诶,你交代一下,跟我一起上去,顺便也看看地形,打打前站!” 杨越看了一眼仇几满,那意思是我走了,你搞得定吗?仇几满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去吧,早去早回!” “嗯!”杨越敬礼,“参谋长稍等,我带个参谋一起去!” “德行!”参谋长骂了一句,摇上了车窗。 杨越把张朝封拉上,换了冬季作训服,准备好了防寒帽,郑书丛吃了半个馕还没吃饱,就被杨越一脚踹回了指挥车里。两辆车一前以后,开始爬上了盘山公路。导调哨兵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路一封死,就只剩他们在山上狂奔。 司令部的司机艺高人胆大,在山路上摆着尾巴让郑书丛吃灰。郑书丛好歹也是连部驾驶员,当了两年半的兵,挂着士官衔,现在也是心高气傲的很,挂着档就直追而去。 没有了大部队的拖累,三四百公里的路也就半天的事。 吉普车越过了阿卡孜达坂,上升到了海拔三千米。杨越觉得还好,跟第一次上山比起来,现在也没出状况。张朝封坐在后座上倒是有了一些反应,但不算严重。 只是空气是越来越冷了,一翻过达坂,冷气直逼而来。远处的皑皑白雪越来越清晰,天空中飘着的几朵白色云朵,压在脑袋顶上,让杨越最终意识到:我回来了! 正文 第三二一章 不在 快到三十里的时候,杨越看见了大批十四师的快速部队,掩面十数公里,正在安营扎寨。他们的轮式装甲车比十六师的重机械化部队看上去更轻便。他们还在往那座山上运白色的石头,那山上的几个大字被他们重新堆砌了一遍。 “天山雄师,决战决胜。” 张朝封把那八个字温习了一下,嘴角一撇,脸上露着不屑的表情。不过比起当初在兵站里骂骂咧咧来,张朝封文明了很多。 “这书法看上去就是一个行家里手写的,改天让他们也给我们写一副。” 杨越呵呵笑道:“写啥?” “高原劲旅,勇猛无敌。”张朝封靠在包上,看了一眼手指上刚刚点燃的香烟,有气无力地道:“等我们打赢了之后,就堆在他们那一排字的头顶上。保管他们从今往后几十年之内,也不敢在我们喀喇昆仑山上写写画画了。” 杨越竖了个大拇指,“好主意!” “保护生态,从我做起!” 张朝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地吐将出来,一本正经的模样把郑书丛都逗乐了。 八月份的天气已经十分通透,阳光照射时间长,白天温度较高。汽车轮胎在砂砾路上“沙沙”地驶过。已经西斜的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 吉普车停在了兵站边,今天就在三十里营房的兵站过夜,明天一早出发去查看防区地形。参谋长有专门的卧室和会议室,边防23团的首长也到了。这一次演习,十四师是打算一打二,连带着把边防23团也拉进来暴打一顿。边防团和十六师两边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他们部署在十六师的左翼,是侧卫部队。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是天、空两个防区分别部署的四十七团和四十八团。十四师将模拟敌军,从实控线附近往回推。 而十六师的最终任务,是挡住三位一体的立体打击一个星期。 至于为什么是一个星期,对不起,军事机密。 在这一个星期之内,十六师的防线不能崩溃,至少要把十四师挡在三十里营房之外。 杨越坐在角落里,始终没有发言,这不是他的专业,他只需要静静地听,静静地看。偌大的地图上到处都是部队预备部署地点、兵力和火力配备,掐指一算,防御正面宽度一百多公里,防御纵深三百多公里,着实是把整个十六师铺开来层层阻击,消耗作战。 边防团那边就要简单地多,他们的任务就是死守既有阵地,直到防线突破、打光为止。 这战役决心看得人心惊肉跳,那完全是一种破釜沉舟、决一死战的架势。 张朝封的注重点则多在于十四师的大概配属上,那玩意一个师展开之后,看上去怎么觉得完全是一个集团军的规模,两个山地师,两个山地旅,一个航空大队,一个陆航大队。怎么算都有五万多人。而且地图上标示了空中打击、导弹打击,他们的空军支援比整个疆南军区加起来还要多数倍。他们的装甲车、坦克的数量,也比十六师要高一个数量级。 会议上张朝封没有问,散会之后就追在杨越的身后喊,“这十四师是跑我们喀喇昆仑山上来生崽来了吧?他哪有那体量?” 杨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从今天开始,就没了十四师。我们要面对的,是蓝军!既然是蓝军,那他就和十四师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朝封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摇了摇头,“别整的跟说接头暗语似的,你是说这图上的配置,不是十四师的?” 杨越笑笑,没说话。 当然不是十四师的,只是十四师模拟了图上的兵力配备而已。 至于图上的兵力配备到底是谁?你去翻一下史诗,我们一直在防谁? 蠢货! 两人出了兵站,杨越想去看苏沐晨。张朝封不想一个人留在那陪参谋长,他一向对中校以上的军官犯怵。杨越拗不过他,只好让郑书丛拉上他一起去了医疗站。 上山之前就约好了,部队到来之前,杨越让苏沐晨推掉所有的巡诊。毕竟那么久没见,心里怪想念的。 结果一到地方,却发现苏沐晨仍然不在,说是巡诊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杨越左右一想,特么的,是自己太快了,如果按大部队前进的速度,他这个时候还在半山腰上睡帐篷呢。张朝封看了看手表,离天黑也差不了多久,两个来小时,就等一等算了。反正参谋长晚上的那几个作战会议他们这几个人也参合不进去,那是作战参谋们开的,他一个防化连代连长、一个排长,根本没有参会资格。 “要不等等吧!”张朝封说。 杨越蹲在大门口,也没办法,兵站的晚餐他去看过了,一锅乱炖,估计也没什么胃口,还不如吃馕饼。三人围坐在医疗站外面的一块草地上,不知道干啥。张朝封提议甩扑克,玩跑得快。可是防化指挥车里哪会有扑克,想玩都没得玩。张朝封竖着食指,道:“等一下!我去医疗站里借一副!” 杨越呶呶嘴,去吧,顺便再拐个妹子出来一起玩天白喜。三个人的跑得快太没挑战了,郑书丛不大会,张朝封牛皮吹得响,牌技却臭得很。两人都属于那种大牌先走,起手王炸最后留三的冲动型选手,赢了他们没有成就感。 张朝封哈哈大笑,起身前去。杨越和郑书丛聊了一会天,再回头一看的时候,张朝封果然真的带着个戴红十字臂章的妹子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哦哟!”郑书丛震惊地张开了嘴,“排长这是雄风依旧,锤儿牛逼了!” 杨越也吃了一惊,这货什么时候勾搭妹子这么老道了?他看了一眼表,这才十分钟啊,伙计! 走近了的张朝封很是得意,竖着大拇指伸向了后面,“走着,别在这喝风吃沙子了,老子带你们里面去玩!” 那姑娘看了一眼杨越肩膀上的军衔,却笑吟吟地问杨越:“你好,请问你是十六师防化连副连长杨越吗?” 正文 第三二二章 熟人 杨越抬头一乐,诶!小姑娘有眼力劲。 “苏班长让我等你们呢,说如果你来了她不在的话,就替她招呼着你。”那姑娘笑呵呵的,提着郑书丛手里的馕饼子在前面引路。把个郑书丛臊得满脸通红。这小伙是当兵三年没见过女的,看见母猪都要脸红的那种。张朝封在前面扭头歪嘴,示意郑书丛追上去唠几句。那姑娘是个上等兵,刚好跟郑书丛匹配来着。 郑书丛使劲摇头,让他开着车拉个力还行,但是让他和女孩儿搭讪,干脆一刀捅死他算了。 压根就没点这一条技能线。 “废物!”张朝封比划着,然后一脸涎笑地追了上去,跟没看过女兵似的问东问西,查户口似的。那姑娘就只是微笑,不正面回答。张朝封觉得自己老没面子了,脸上憋着个猪肝色,悻悻而终。 医疗站杨越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的就到了苏沐晨的房间门口。那是他第一次上山时睡过的地方。站在门槛上只一眼就能找到曾经的熟悉感。带着太阳味道的军被棱角分明地叠放在白色的床单上,床边的一张书桌,放满了医疗书籍;烟囱从窗外延伸进来,连接着正中央的铁炉子。炉子上座着一只铝质水壶,正呼呼地冒着白色的雾气。 屋内的陈设依然简单,但多了一张床而已。 小姑娘安排三人坐下,忙着给他们倒水。杨越随口问了一句,“你和苏沐晨住一个房间?” “啊!是呢!”那姑娘把茶杯递过来,道:“我是和苏班长一起上的山,她一直挺照顾我的。” 杨越点点头,拿起桌上的一本打开的笔记,上面记载的是杨越看不懂的医学摘录,那娟秀地字体让人耳目一新,翻到扉页,上面有两个字。 “慧欣。”杨越回过头,身后的小姑娘很害羞的样子。 “聪秀才智、快乐蓬勃、朝气四射……这是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杨越把本子还给她,那姑娘还没把本子收起来,就被张朝封一把抢过去了,“咦,这字比你家苏班长的好多了!哈哈哈……名字也好听,哈哈哈……” 那一脸猪哥的模样,连郑书丛都看不下去了,“排长,你的茶!” “诶!好!”张朝封嘬了一口滚烫的开水,一不小心舌头被烫了一下,赶紧把杯子放下,想骂人却没敢骂出来。 慧欣微微笑着,“你们先坐着,我去食堂给你们打饭。” 杨越连忙摆手,指着桌上的那一袋馕饼,“不用了,我们带了干粮。” “别客气,也没啥特别的,都是大锅菜。”慧欣不容他们推辞,转身离去。 几个人看着慧欣消失过后的房门,发了几秒的呆。张朝封呶了呶嘴,“郑书丛,这女娃娃怎么样?” “挺好!”郑书丛傻兮兮地笑,“漂亮,大方!” “给你做老婆要不要?” 郑书丛赶紧摇拨浪鼓,“不可以的,她还是义务兵,犯纪律。” “德行!”张朝封一巴掌拍在郑书丛的光头上,“老子就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就算你愿意,人家姑娘也不愿意。” 郑书丛撅着嘴,“怎么就不愿意了?” 张朝封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军官优先!你个小士官,哪凉快哪玩泥巴去!” “排长!你要是敢动歪心思,回头我就告诉赵茜嫂子去!”郑书丛现在是翅膀硬了,一嘴怼得张朝封靠墙立正站好。 “郑班长!我郑重地警告你,东西可以乱吃,话千万不能乱说!” 杨越看两人打嘴仗打得开心,寻思着不打扰他们,自己出了门,站外面抽烟去了。等慧欣端着一盘包子过来,找到杨越的时候,擦黑的公路上驶来了一辆吉普车。车嗤地一声停在了杨越的身边,然后苏沐晨走了下来。 “杨越!”苏沐晨风尘仆仆的样子,但仍然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激动。杨越伸手就给了苏沐晨一个拥抱,感受着寒风凌冽在两人的身边呼啸绕行。 “你怎么提前上山了!?” 杨越松开她,“还说呢,差一点就见不了面,不是说等我来的吗?怎么又去巡诊了?” 苏沐晨皱着鼻子,两只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任务挺紧的,我算过了,你明天晚上才能到,所以我就出诊了一趟。” 杨越刮着她的鼻子,“回来就好!” “苏班长,进去说吧!”慧欣端着包子,上前打断了两人虐狗的姿势。她微微红着的脸上,写着能不能注意一点影响的表情。杨越抬头一看,那吉普车司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呢。而且怎么感觉车后面还站了一个人?杨越移动了两步,定睛一看,真是活见鬼了,这地方都能碰到熟人? 苏沐晨站在杨越的身后,看见他绕过了车头,朝吉普车后的那人敬了个礼。那人也不扭捏,抱着钢盔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慧欣的身边,一手就捏了两个包子,一口一个吃完,这才和杨越道:“我说你们十六师的都属老鼠的呢,王德龙跟我说你来了,弄得我在兵站找了半天,没见你人影,寻思着你是不是又打洞跑了?原来是跑这里来谈情说爱了?” 那人脸上画着油彩,似笑非笑地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一眼苏沐晨,又打量了一眼慧欣,“还一个打俩?” 杨越闭着眼睛,“有事说事,张教官!别开这样的玩笑!” 那人往吉普车上一坐,晃荡着一只穿着作战靴的腿,一边吃包子一边摆弄着挂满了一身的铁疙瘩,活生生的跟个拦路抢劫的暴徒一样。 没错,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四师空突营营长张扬,外号眼镜蛇。 苏沐晨拉了一把杨越,悄声问道:“这谁啊?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杨越凑在她耳边一笑,“手下败将!” “诶!”张扬摇着手指头,“杨越,你别在姑娘面前说我坏话啊!” 苏沐晨咯咯一笑,“没呢!慧欣!” “到!” “还有包子吗?” “有呢,炊事班做了好多,留着明天早上都吃不完。” “你多拿几盘。”苏沐晨看向了眼镜蛇,“这位中校看上去饿得很,既然来了,就别说我们医疗站不招待!” 正文 第三二三章 高! 张朝封吃完了一盘包子,喝了两口热汤,然后嫌弃地把那一袋馕扔在了一边,刚好苏沐晨带着几个人回了房间。张朝封一瞧,咦!卧槽!眼镜蛇也在。 眼镜蛇瞟了一眼张朝封,“怎么?见了我不敬礼了?” 张朝封嘴一撇,“都是敌人了,我犯不上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这大概是张朝封最不屑的中校军官了。 眼镜蛇笑笑,没有反驳,叉着腰在那问:“包子呢?” “马上就来了,坐会!”杨越让了个位置给张扬,两人面对面地坐下,郑书丛一看这场面,心想呆在这里挺尴尬,正好慧欣在门口朝他招手,就跟着出了门。 眼镜蛇看见桌子上有茶,也不管谁的,端起来就喝,跟在自己家一样。 杨越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就他这身份,追着几年前的旧债,跟狼一样咬住了猎物就不松口。为了找他,从兵站找到这里来了,七八公里呢! 张朝封就是看不惯眼镜蛇的装束,一边心里MMP,一边脸上笑嘻嘻地问,“张教官,你胸口为什么总是挂着这么多手榴弹呢?你偶像李奇微啊?” “挂着踏实!”眼镜蛇淡淡地道:“尤其碰到你们!” 杨越呵呵笑道:“你这也扔不出去啊,真家伙吧?” “拉一个试试?”眼镜蛇说着,作势就要去拔保险销,然后被杨越果断制止了。这货堂堂帝国中校,做起事来怎么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呢? 眼镜蛇冷笑一声,终于看到了杨越肩膀上的中尉衔,“哟!你十六师养猪的呢?派官这么大方?毕业没两个月,就把中尉衔扛上了?” 杨越摸了摸鼻子,身边的苏沐晨显然极度讨厌面前的这个趾高气昂的家伙,抿着嘴皱着眉头,那是真生气了的表情。要不是杨越按住了她的腿,她可能当场会发飙。 杨越见过她发飙的模样,虽然很少,但她的大小姐脾气一旦爆发,这屋里没人扛得住。 威力等同于核弹。 “张教官!”杨越开口道:“你兴师动众地远道而来,不是光为了来揶揄我的吧?” “那不是!”眼镜蛇干脆的很,“我就是想问问,你防化连开战以后在哪,我们约个时间,准时来找你玩!” 逼样! 张朝封坐在那很想上去锤他一顿,但眼看是不可能实现的,一是杨越肯定不让,二是就算他和杨越加一起,估计也打不过。张朝封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装逼氛围,站起身来指了指门外,“你俩打嘴炮注意点和谐,我去抽根烟!” 苏沐晨估计也受不了,附和道:“我去清点物资!” 她是怕自己听不下去会开口骂街,有损形象。这中校,还是交给杨越来对付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苏沐晨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了一句,“女生的房间,你们不要动手动脚的,不然明天还得洗床单晒被子!” 那话明显是说给眼镜蛇听的,那家伙眼睛一抬,一脸贱笑,“看得出来,杨越你是找了个爱干净的好对象啊!” 杨越捂着脸,跟这家伙说话实在是太费劲了。 在陆院的时候他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我不尊重你,关键你一露面就和个变态一样,我和你很熟? 叨叨叨地还有没有个重点了? 杨越撑着下巴,看着他,“张教官!老实说,我觉得跟你沟通有些费力气。” 对面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今天特意来看门见山了,我来就是为你跟你说,你防化连,死定了!” “啧——”杨越吸溜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别说张朝封了,他现在都很想暴打这中校一顿。这么大个人了,好好说话不行吗? “好!”杨越使劲点头,“演习一开始,我明码告诉你我在哪,就怕你空突营不敢来!” “走着瞧啊!”张扬拿起最后一个包子,一口塞进了嘴里,嚼了没几下,然后指着杯子,支支吾吾地。杨越端着茶给他,“没那嘴巴,吃那么大口,也不怕噎死你!” 眼镜蛇喝了几口水,然后使劲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这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大言不惭地道:“我就是个小孩子,我就是要贪多。你咬我呢?杨越!” 杨越一挥手,懒得跟你说。 好走,不送! 眼镜蛇还真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莫名其妙。杨越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到这里来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郑书丛和慧欣端着包子回来,一见没了人影,和张朝封一样,也是吃惊。 这就走了?张朝封问:“这货来干嘛的?” 杨越摇头,“还能干嘛,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包子还没吃呢!” 杨越冷笑一声,“你真当他是来吃包子的?这货一直在演戏,你还以为能干空突营营长的人,三十好几了,会无缘无故跑来跟我打嘴仗?在他眼里,我算哪根葱啊?” “听你这么一说,我们还真的小心了?”张朝封叹了一口气,“特么的,被他盯上,我估计我们的日子会很难过。” 杨越闹不清,眼镜蛇这一趟必定是专门来找杨越的,可是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杨越百思不得其解。 医疗站门口,眼镜蛇上了一辆隐藏在山体阴影里的全地形车。王德龙坐在驾驶位上,见眼镜蛇一脸严肃的样子,一张嘴,却冒着一口的包子味。 大葱肉馅的。 “营长!怎么样?” “调戏了几句,没啥进展。”眼镜蛇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杨越这家伙,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破绽。王德龙,你确认电台里别人呼叫他的2号吗?” “那肯定假不了!怎么,你怀疑他们防化连会和他们的指挥部在一起?” 眼镜蛇肯定地点点头,“不是怀疑,我现在已经确认了!十六师参谋长上了山,除了带着的作战参谋之外,就只带了他杨越。你以为我跑来是干嘛的?我就是要找到他,确认这个额外人员是不是真的就是杨越。如果是杨越的话,那就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防化连和十六师的前指是要在一起的,一旦演习开始,我们没必要转着圈再去找去试探,直奔防化连的阵地,那就是十六师的指挥部,准没错!” “……”王德龙有些讶然,这心思和脑洞也是没谁了,这特么也能联系到一起的? 眼镜蛇哼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所以说,你是侦察参谋,而我是空突营营长。” 王德龙是不得不服气,毫不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眼镜蛇没有表态,只是打了一个饱嗝,特么的,一次性吃了一盘包子,撑死老子了! 正文 第三二四章 等死 俗话说的好,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眼镜蛇的造访,让杨越多了一个心眼。虽然他暂时还没有摸清楚,在这个时候眼镜蛇跑来找他有何具体用意。但在杨越的心里,隐隐约约地仍然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 双方还没有交手,对方耍的什么阴谋诡计都有可能。 杨越只一条,不占小便宜,防止吃大亏。 别人不清楚,杨越却十分了解。现代战争,就算不动用战术核武器,斩个首也跟玩儿似的。对于防御弱的,一队特种兵摸过来冲进去,一阵突突突就搞定了。对于防御强的难以渗透的,呼叫空军、导弹甚至远程炮兵火力,也能奏效。 打个电话都要冒生命危险的年代,让杨越更加的小心翼翼了。 苏沐晨看杨越人在心不在的,知道他在考虑事情,便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陪着。张朝封带着郑书丛在一旁和慧欣玩关牌。小姑娘没怎么玩过,但手气爆炸,没一会儿,张朝封就满脸纸条,跟个白无常一样。 一把牌抓完,张朝封打开一看,总算来了一手好牌,心里顿时美滋滋:“黑桃三我的,我先出,三个三带俩!” 慧欣犹豫了一会,“四个二!” “……”张朝封翻了一个白眼,又特么这样?你牛逼,你接着出。 “大小王……”慧欣小心翼翼地捏着两个王,问郑书丛:“郑班长,我可以先出王炸的吧?” “……”郑书丛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牌,一张都没动呢,他点了点头,“可以的。” “王炸……”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把把俩王带四个二,这牌能打? “四五六七八九十JQKA……”慧欣抿着嘴唇,观察了两人一眼,缓缓地放下了一把牌来,“报单……” 张朝封看着自己一把的葫芦,三个A都被关死在手里了。 两个春天。 郑书丛把牌一推,不打了,打不过。慧欣现在很兴奋,“怎么就不打了?我还没学会呢。” 张朝封白了她一眼,“你没学会都能把我俩打成猪头,等你学会了,我们还不得被你打成筛子,不打了不打了!郑书丛,走,出去抽根烟去。” 杨越看了看表,九点半了。 “我们也出去走走吧。”苏沐晨道。杨越点点头,“好。” 晚上温度低,杨越帮苏沐晨套了一件大衣,让她挽着自己的手,两人溜达着就出了医疗站。站在大山的底下,抬头只能见到狰狞的阴影,远处一片连着一片,一眼望不到边。 黑色的。 一阵冷风呜呜地吹来,苏沐晨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语气有些幽怨地道:“杨越,你变啦!” 杨越握着她的手,在黑暗里凝视着她泛光的眼睛,笑道:“我哪变了?我就觉得我胖了。” “没正经!”苏沐晨拍掉了他的手,“你以前不这样的。我认识的杨越一直都是敢作敢当,阳光明媚的。虽然偶尔会有一些小心思,但是我也能看出来。可是现在,我看不懂你了。你变得更深沉,脸色也更阴暗,我猜不透你。”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带这样毁男朋友的。什么叫变得更阴暗了,我又不是坏人。 苏沐晨靠了过来,搂住杨越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肩窝,“我快要抓不住你了……” 杨越哑然失笑道:“我又不飞不跑的,怎么叫快抓不住我了。我不在这呢吗?一直都在这呢!” 苏沐晨点头,“我知道!但是你的腰又粗了!我两只手快要抱不住了。” “……”杨越一狠心,“下山我就减肥!” 苏沐晨咯咯笑道:“呆子,跟你开玩笑呢!顺其自然最好,我又不是颜控。” “你不是,我是啊!”杨越调笑道:“妞儿,抬起头来,让爷好好瞧瞧!” 苏沐晨缓缓抬起下巴,离着杨越的嘴只有五公分不到。黑暗里,杨越看不清苏沐晨的脸,但是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独特香味,循着这香味,杨越的脑海里顿时就勾勒出了苏沐晨的轮廓,这轮廓渐渐地清晰,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 杨越闭上了眼睛,不敢喘气。那是一副美轮美奂的画面,在他的内心里越刻越深。 “杨越,你闭着眼睛干吗?”苏沐晨的声音犹若蚊吟。 杨越露着脸上的一个酒窝,逗笑道:“等你吻我!电视剧……” 杨越刚想说电视剧里就是这么演的,闭上眼睛就是等你吻我。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抹丰润已经贴在了杨越的嘴唇上,冰凉的触觉一刹那间击溃了杨越的心理防线,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他搂住苏沐晨腰间的手不禁加了一把力气,张嘴轻轻咬住了一片蜻蜓点水,调皮的薄唇。 苏沐晨“嘤”一声,使劲推开了杨越,一只拳头砸在了杨越的胸口上,“你咬我!” 杨越嘿嘿嘿的坏笑着,俯身罩了过去,“你开启的战端,什么时候结束,以怎样的方式结束,得由我说了算!” “我喊人了,杨越!”苏沐晨挣扎着想要挣脱,无奈杨越的两条手臂已经牢牢地把她圈在了自己的身上,“你喊啊!荒山野岭的,别再把狼喊来!” 苏沐晨的脸上滚烫着,双手拍在杨越的身上,可是徒劳的抵抗根本起不了作用,最终的甘之如饴让杨越成了胜利者。 那边,郑书丛抓了一只石兔子,送给了慧欣。然后和张朝封两人蹲在医疗站的大门口等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看见那两个狗男女手牵手地回来了。张朝封指着一地的烟头骂:“你还舍得回来啊?快熄灯了知道不知道?” 杨越嘿嘿笑着,“辛苦了,二位,先上车等我,我送苏班长进去。” 苏沐晨招呼也没打,低着头快速地从两人身边路过。张朝封凑着路灯一瞧,王八蛋,杨越!你把我家苏班长怎么了这是,脸都成了猴屁股了! 杨越眨了眨眼睛,一路把苏沐晨送回了宿舍。慧欣已经躺着了,杨越也不便进去,两人在门口分了手,再折回来的时候,张朝封还蹲在那抽烟。 “你还在这等呢?” 张朝封骂了一句,长长地吐了一串烟雾,然后抬头四十五度角看天,缓缓道:“嗯!我就在这等你!跟特么等死一样!” 正文 第三二五章 高地(为书友笑甲万赏补更)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朝封就被杨越一脚踹醒了。 两人一起床,听见窗外车声隆隆。张朝封掀开窗帘一看,兵站外灯火通明,装甲车和坦克正在预热,大批十四师的士兵正在集合点名,口号声喊得震天响。 “这帮瘪犊子玩意儿的!”张朝封扶着额头倒在了枕头上,昨天一晚上杨越都在辗转反侧,兴奋地不行,吵得张朝封半晚没睡着。这会儿那货精神地跟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抖擞地不行。一打开灯,杨越都已经穿好了衣服。 “闹鬼呢吧!几点啊,就起床?” “快八点了,你抓点紧。一会别让参谋长来叫门!”杨越扎上了腰带,整理好了自己的手枪,端着盆儿去洗漱了。张朝封拿起表一看,七点十分! 这特么是快八点了啊? 张朝封默默地摇了摇头,真是要了亲命了。 等他洗漱完毕,下楼,参谋长果然已经起来了,正和杨越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餐。张朝封揉了揉有些胀的双眼,挤在了杨越和郑书丛的中间。 “参谋长早!” 参谋长点点头,“怎么?昨晚没睡好?跟个熊猫似的?” 张朝封瞥了一眼杨越,寻思着是不是要把他和苏沐晨这对狗男女的事情捅上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睡得挺好,就是做梦的时候跟十四师的打了一架,脸上挨了两拳,起来就成这样了。” 杨越会意一笑,拍了一把他的屁股,“快点吃,就等你了!” 张朝封三两下扒掉了碗里的面条,抹了抹嘴就跟着一起出了门。两辆吉普车越过了十四师的头车,一路绝尘,甩着屁股给他们吃灰。他们十四师的大部队机动前进到达指定位置还得有两天,可是这段路程对于杨越们来说,只需要一个上午。 几个达坂一爬,海拔瞬间到了五千米。这会儿张朝封反应尤其强烈,脸色煞白,躺在那跟死蛇一样。他倒是会享受,抱了一床被子垫在了车底板上,睡在那仍凭郑书丛怎么颠簸,嗯嗯啊啊要死不活地睡了一觉。 杨越的反应也上来了,吃了两片抗高原反应的药丸之后好了许多,郑书丛递过来个保温杯,杨越打开一看,西洋参茶。 他摇了摇头,这小伙是真会养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西洋参,从来不断顿。 他妈妈怕不是早就知道这小伙是要跑高原的,从小就开始调理他那能在高原上上蹿下跳的小身子骨。 “喝了吧,老班长,我这还有一壶开水,一袋切了片的西洋参。” 杨越没拒绝,小口小口地喝着。后面的张朝封听见了动静,一咕噜坐了起来,“撒茶,给我也来一杯!” 参谋长的车下了公路,往一处山坳里走。郑书丛跟上前去,在没有路的戈壁滩上开了快一个钟头,终于停了下来。杨越拿着地图坐在车上一比,这已经远离公路差不多快四十公里了。 参谋长在远处招手,杨越下车跟着两个作战参谋尾随着首长,一众人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上了一处高地。这段山路,爬得杨越有点受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过手术的原因,脑袋上的血管突突突地直跳。等到了山顶上,他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口水,补充了一些氧份,这才觉得好了很多。 参谋长拿着个定位仪左右一侧,海拔五千四。 杨越喘匀了气息,站直了才留意到,这里看上去地势不错,一览众山小。山的背坡下去有水源,而附近的岔路却只有两条,入口狭小,属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地形。正常来说,在每一个隘口只需要布置一个班,就能稳稳地挡住一个连的进攻。 参谋长很满意这个地形,得天独厚,不容易被人察觉。 “怎么样?”他问。 两个作战参谋也基本没意见,这地方确实适合做师直指挥部,只要稍微改造一下,那这里便进可攻、退可守,不行还能尥蹶子跑路。杨越比划了一下,防化连如果要构筑阵地的话,百分之四十的兵力要在路口布防,剩下的两个岔路口,只需要二三十人的警戒防卫哨。再配一台防空雷达车,一旦出现敌情的话,师指可以迅速转移。 但问题是,这座山太显眼了! 他在群山之中,显得鹤立鸡群,太扎眼了。坐着直升机只要靠近三十公里的范围,就不可能不会引起空突营的注意。 都不需要望远镜。 君子不立危城之下,师直指挥部如果放在这里,很难保证安全。 参谋长看杨越一直没说话,还以为他也同意了。结果刚想下山,杨越却拉住了他,“参谋长,这地方不行。” “怎么不行了?”两个参谋莫名其妙,你的军事地形学学得会有我们好? 杨越指了指天上,“对方一个陆航大队,还有一个空中突击营。如果我们外围的防空部队没能阻止他们突入的话,这里就太显眼了。” “会进行伪装的!”参谋们心想这叫什么事?十六师的防空团的防空火力在整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里,就师一级来说,用变态两个字来形容绝不夸张,无论是规模还是火力。有他们在,敌人的空中力量没有那么容易打进来。再说了,指挥部肯定是不能暴露在空地当中的。必定会进行必要的伪装作为掩护,单纯从空中观察,是发现不了的。 如果没有这个信心,那还打什么仗? 参谋长想了一会,道:“这座山峰的范围很广,我们只要伪装得当,就算他们知道我们在这,也没那么容易摸清我们的具体位置。防化连负责守住入口和岔道,我们会有专门的预警雷达层层预警,判断他们的动向。” 杨越点点头,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行吧。 可能是自己太谨慎了些,其实参谋长说的也对。茫茫的喀喇昆仑山,比这里高的山头实在是多到数不胜数。如果十四师没有预先知道大概的方位,一时半会地确实也是无的放矢。 正文 第三二七章 全连集合 从师直指挥部的初选地点返回三十里营房的时候,十六师的大部队也在陆续抵达。仇几满带着防化连找到了杨越,班排长全部集中起来,开了个作战部署会。 按照参谋长的意思,把人员分配好之后,杨越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张朝封拿着地图铺在他面前,杨越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等高线想了半天,总是觉得哪里有问题,但要说具体是有什么问题,杨越又想不太明白。闹到凌晨,大家都睡去了,他还在那看地图。郑书丛煮了一碗面条给他送过来,杨越扒了两口就放下了。 心里有点堵,吃不下。 杨越记得出发之前,牛再栓耳提面命,这一次演习是在十六师的地盘上,切莫粗心大意。 他抱着头蹲在地图面前,现在是绞尽脑汁,根本来不及粗心大意。 可是对他来说,已经没时间去考虑他本不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第二天,装甲部队和步兵团先行开拔,开赴前线。履带碾压着沙石路面,“哔啵哔啵”地响,燃烧过后的柴油味道混杂在黑色的尾气中一蓬一蓬的升腾而起,卡德尔副师长站在头车车长的位置上,向师长敬礼。坦克车缓缓地越过师部的大佬们,向达坂爬去。步兵战车和自行榴弹炮呈一列纵队,前不见首,后不见尾,车载电台的天线摇曳着,挂在车顶的红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牵引火炮、130火箭炮、防空导弹车、四联装防空火炮是伴随支援火力,他们在装甲部队消失在三十里营房的两个小时以后,作为第二梯次部队出发。 师直部队最后出动,所以他们能安安静静地享受最后一顿热乎乎的午餐。因为接下来的七天时间里,没有人会给他们生火做饭。一箱一箱的罐头早已经存放在了运输卡车的后车厢板里,那是他们接下来的口粮。 吃过午饭之后,中午十四点三十,防化连作为指挥部的警卫部队打头阵,紧紧地跟在了工兵营的身后,向预定地域开进。 八月份是喀喇昆仑山融雪的尾季,山上的道路虽然经过了修整,但仍然让大部队深陷泥沼。公路的路面被修复,被水渗透冲刷而坍塌的碎石和泥土就堆在河边。喀拉喀什河滚滚而下,激荡地拍打着河滩上的黑色大石。 杨越坐在吉普车中,抬头看不见公路旁山脉的顶峰,阳光被山脉遮挡,阴暗的路面上寒风肆虐。 这种地方,一颗重磅炸弹,就能挡住整个进攻和防守的部队。 张朝封在后面拍着杨越的肩膀,“看那边,看那边!” 杨越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峡谷里靠近半山腰的位置有人正在埋设炸药,布排打火线路。工兵营地爆连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把路炸塌、掩埋,也一定要挡住蓝军的铁蹄。 他们是玩真的! 经过了一天半时间的摩托化行军,防化连靠近了C号区域。 这里是一阶段防御作战的节点,往前五十公里,分左右两条路,向前延伸,分别是A区和B区,代表着两个防御方向。在这两个方向上,步兵团已经顶上去了,在他们身后的C号地区,便是师直部队的防御圈。参谋长挑选的指挥部位置就在C区的西南方向。 静默的无线电台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滋滋的电流声。杨越让郑书丛领路,进入5411高地的山口,抬眼一看,工兵营和防空团的一部分人马已经到了。工程机械正在挖山修洞,防空团的两辆雷达车神乎其技地已经上了山顶,按照预定计划已经爬上了半山腰,盖上了伪装网,随时可以开机侦察。 导调哨兵指挥车防化连把车停好,一排一排整整齐齐。杨越从吉普车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离正式的实兵演习还有不到四个小时。 张朝封看见杨越站在引擎盖上发呆,便跑过来询问:“越子,接下来怎么弄?” 杨越环视着四周,工兵营、防化连、防空团、指挥部,大大小小将近七、八十台车。就算开足马力,给足工兵营时间,他们也不可能在明天早上挖出所有的车辆掩蔽壕。等蓝军一大早侦察卫星一扫,基本上就完蛋球了。 “准备工兵锹!”杨越默默地摇了摇头,自己动手吧。 “防化连,集合!”张朝封吹响了哨子,仇几满从车队尾部赶到的时候,杨越已经上了手,就地开始挖坑。 车辆的掩蔽壕是个大工程,尤其是人员洗消车和运输卡车,想要把这些个大家伙埋起来,谈何容易。戈壁滩上都是小石子,一锹下去根本就挖不了多深,靠着人力想一晚上把阵地隐蔽起来,根本就不太可能。 更何况,在山口和两个岔路口上,防化连还要构筑防御阵地,挖战壕和单兵掩体,也是一笔不小的力气活。 杨越挖了两铲子,发觉不对劲。 不能这么干。 司令部来了个作战参谋,看杨越在自己动手,连忙劝阻了,“别费力气了,你干不完的!” 杨越把工兵锹一扔,“工兵营的大部分机械都上前线去了,我们这里就这几台挖机。自己不动手,明天一早就要暴露了。” “不是配发了伪装网吗?盖上不就完了,卫星侦察哪有那么夸张。” 杨越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一坨迷彩伪装网,始终觉得那玩意不太靠谱。盖伪装网是能对付空中侦察,可是蓝军的抵近侦察怎么办? “把弟兄们散开警戒吧!人手不够用,只能这样了。”那参谋交代了几句,就回司令部去了。 杨越站在那发了一阵呆,这是师指啊!这里要是一般的部队集结地,老子多说一句话算老子输。可是这里一旦被人突袭,前线两个步兵团,一个装甲团,一个炮团、大半个防空团就失去了调度,他们进退失据,只能等着被敌人包饺子。 “停了停了!”杨越把钢盔“当”一声甩在了沙地上。 “张朝封,吹哨子,停止作业,全连集合!”他站起身来,大声地吼道。 正文 第三二七章 未雨绸缪 杨越觉得自己管闲事管得太多,他一不是参谋长,二不是参谋的,可是一想到师指挥部可能会在自己的面前变成一朵蘑菇云,心里就不爽。他总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就算是杯水车薪,那也得做。 不详的预感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浓,挥都挥不走。全连扛着工兵锹集合起来,一个个都不知道他们这位代理连长在想什么。那货站在防化指挥车的引擎盖上,叉着腰闭着眼睛,跟个死人一般。直到张朝封向他报告。 “连长同志,防化连集合完毕,应到一百四十二人,实到一百四十二人,请指示!” 杨越还了个军礼,然后蹲在车上看着大家,“我问你们……” 一百多人的目光投到了杨越的脸上,那货摸着自己的光头,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在我问你们之前,你们得答应我,我讲的话不能说出去。” 队列里窃窃私语,副连长这是要干嘛?几个老兵充满了疑惑,身边的新兵蛋子们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仇几满看杨越为难的表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过来悄声道:“你又要闹幺蛾子了?” 杨越点点头,“也包括你在内,指导员。我说的话,你不能往外传,谁都不能说。” “你先说说看!” “你先答应我!” “好!”仇几满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杨越点头,用全连弟兄能听到的声音道:“如果有一天,我违抗军令,你们是跟我,还是跟司令部?” “……” 新兵蛋子们倒是想得开,张毅飞三班几个尤其跳得高,“当然跟你啦!你是我们连长啊!” 仇几满和两个排长吓了一跳,“杨越!话不能乱说的啊!违抗军令看情况的,在司令部眼皮子底下不听调动,你活腻歪啦?” “别废话!”杨越低声叱道,“我就是假设一下,你们表个态就行!但是无论如何,事情没有发生前,谁要是走漏了风声,回了防化连我跟他没完!” 二排长和三排长互相开了一眼,有些不太同意的样子。仇几满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否则他也当不了政治指导员。 “行!我心里有数了。”杨越不强人所难,况且现在情况还没到那一步,他从吉普车上跳了下来,“解散,吃饭!吃完饭以后,班排长集合开会。” 郑书丛提着馕饼送了过来,杨越没吃,自己去找参谋长。 师长在三十里营房坐镇,政委在炮团当监工,前线的最高指挥官就是参谋长。 工兵营也没吃饭,他们卯足了力气在开山修路,伪装痕迹。杨越绕过了两台挖掘机,找到了指挥部临时的帐篷,一掀门帘,喊声报告,就径直到了里面。 参谋长在嗦着半生不熟的面条,就着一罐豆腐乳。见杨越进来,摆了摆手,“还没吃呢吧?你那边伪装工作怎么样了?” “还没做!”杨越摇头,直接开门见山,“参谋长,我有一点不成熟的建议,希望你能批准。” “你说。” 杨越酝酿了一会,道:“我想把防化连开出去。” “开哪去?”参谋长抬起头来,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透过蒸腾的雾水,把视线停留在了杨越的脸上。杨越从怀里掏出了地图,把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扫开,摊了上去,“南北两条岔道外,都有大小不一的空地,我看过了,我们防化连可以从南边的岔道出去,在开阔地上扎营。” “你烧着呢吧?”参谋长吃了一惊,“在开阔地上扎营?你怕蓝军抓不住你?“ 杨越抿了抿嘴唇,站了起来,“我想当诱饵,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参谋长吓了一跳,瞄了一眼地图,道:“你这地方选得好啊,离我的指挥部就三公里多一点,人家拉着操纵杆一个由转弯,就能到我脑袋顶上啊!杨越,你没事吧!” 杨越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冒险了一点,但我觉得可行。” “别可行了,你要是真想去,我们就来开个作战会议,看看其他的人同意不同意!” “参谋长!”杨越斩钉截铁道:“在十六师,没有人比我更加熟悉十四师空突营营长张扬!我和他在三年前就交过手,在陆院的时候,他是我的教官。参谋长!我不敢说我十分了解他,但我熟悉他的风格。他们空突营是无孔不入的,如果等着他们找上门来,恐怕到时候就晚了。” “……”参谋长夹着一筷子面条,看着杨越,没说话。杨越接着说道:“参谋长,我说服不了门外的那些作战参谋,我只能来找您。” “要说服我可不太容易,”参谋长放下碗筷,问道:“你有多大把握?” “没有!”杨越摇头道,“我不想骗您,如果非要说把握的话,我只有十分之一的机会。” “十分之一?” “是!”杨越确认就是这个概率,“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我只是想防患于未然。” 参谋长把碗一端,“开会!” 午夜两时,东八区零时。 疆南军区发布实兵演习开始的命令,两时十分,四十七团正面被猛烈炮火突袭,蓝军的火力准备正式拉开序幕。战斗机从机场起飞后,直扑四十七团阵地,疆南军区计算,半小时内这个步兵团承受了一万余发各种口径的炮弹、火箭弹,空军出动四波次三十余架次,第一个攻击波就打掉了四十七团的团属防空火力。 半小时后,蓝军正面进攻四十七团防御阵地,十六师炮团的自行榴弹炮对A区敌人地面部队展开反击,火力遮断。但蓝军的反制炮火很快就压过来,把炮团的火力支援打成了哑巴。四十七团在没有空中支援、炮火支援的情况下,顶着蓝军一个师的炮兵火力、一个航空中队的空中打击死守了一夜,伤亡惨重。四道防线一夜之间丢了一半,兵力损失超过百分之二十。 正文 第三二八章 电磁压制 指挥部忙成了一团,在工兵营连夜挖好的半山洞的偌大空间里,电话一直响个没停。 “参谋长,四十七团告急,今天拂晓以后,蓝军对四十七团发起了六次进攻,第三道防线两度易手。敌人炮火太猛,空军来得也很勤快,只要拉开距离,四十七团就只能挨打。” “报告!炮团预设阵地被完全摧毁,牵引火炮损失百分之四十。第二炮兵阵地已经构筑完毕,政委问怎么支援!” 参谋长叹了一口气,“有多少炮弹?” “只运到了两个基数!” “确认四十七团正面之敌,全部打出去!” “可是参谋长,我们一旦开炮,就会被对方锁定。” “打!”参谋长把手里的笔扔在了地图上,“牵引炮就算打光了,也不能让四十七团尽挨炸。他们现在压力太大,必须让他们缓一口气!” 装甲团作为突击火力,现在却顶不上去,他们的头上飞着各种航空器,一旦暴露,就会召来远程炮火。 而和四十七团比起来,另一个方向的四十八团却静悄悄地没有动静,B区的敌人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一天之内也没露面。 一边热火朝天,一边寒风习习。参谋长有些坐不住,对着地图来回地走动着。 蓝军一个集团军的规模,各式山炮、野炮、榴炮、火箭炮铺开来一大坨,这么凶猛的火力砸在四十七团的脑袋上,能再坚持一个晚上就不错了! “给我要侦察营胡绍忠!” 电台里传来侦察营营长的声音,参谋长拿起通话器,劈头盖脸就骂:“你们侦察营干什么吃的?演习开始都十四五个小时了,你们摸没摸到蓝军的炮兵阵地?给了你们那么先进的仪器和装备,一个技侦连、一个武侦连,连特么防线都渗透不进去,我要你干什么吃的!?” 电流滋滋滋地想,胡绍忠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断断续续。 参谋长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他恶狠狠地道:“我不管你在干什么,我也不管你要说什么,我再给你四个小时,你要么去炸掉他们的炮兵,要么自己给自己一枪,回去打报告滚蛋!” …… 杨越站在门口看忙成一团的指挥部,现在这情况,根本没人关心他在干吗。 张朝封正带着人在山谷口修工事,杨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回到指挥车上,拿电台把人叫回来。 结果喊了半天,对面没反应,杨越抬起头,看着一公里意外山口的防化连弟兄们还在哼哧哼哧地挖。 “张朝封!”杨越摁着通话器,又喊了一句。 仍然没反应。耳脉里的电流声非常大,滋滋滋地吵得耳朵不得清净。 完蛋! 杨越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看向了山上经过了伪装的通讯天线,那里围了一群人,正自茫然。 这么近的距离都喊不到人,就算没有那根天线,也不可能会出现这个情况。 “二排长!涂元定!”杨越扔下电台大声地吼,“集合部队,立刻,马上!” 仇几满从车上下来,“怎么了?” “电磁干扰!”杨越急迫地说道,“蓝军对我们进行了电磁干扰了,我们必须立刻出发!” 郑书丛开着车去叫张朝封,二排长吹哨子全连集合。杨越徒步跑到指挥部,跟刚才比起来,现在的指挥部虽然仍旧忙乱,但却少了些什么。 杨越只想了那么一秒,就知道这里面是少了此起彼伏的通话声。 作战参谋们完全抓了瞎,参谋长把通信营营长叫了过来,指着鼻子又狠狠地骂了一遍。还没骂完,防空营雷达连的连长来了,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 “参谋长,不好了!” “给我把气喘匀了再说话!”参谋长拍着桌子,问:“怎么回事!?” “防空雷达失效,满屏幕都是雪花点,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了!” 参谋长一口老血差点喷了三尺多高,这就是现代战争。指挥不灵、眼睛不明、调度不通…… 一堆参谋坐在电脑面前,完全无所事事。 “架电话!”参谋长没辙了,这会儿只能靠有线连接力,用有线电话来指挥作战。通信营营长应了一声,可还没走出指挥部,就被杨越拦了回来。 “等一下!”杨越冲了进来,“不能架!至少现在不能架!” 十几双眼睛看了过来,杨越气喘吁吁地站在参谋长面前,“蓝军的电磁干扰技术并没有那么先进,他们一定有空中的电子战飞机。据我所知,目前我军的电子战技术并不能和先进国家比。蓝军能如此高强度地干扰我们的通信信号,一定离我们非常近。他们的身后,肯定跟着空突营的人,就算没跟着空突营,也绝对跟着空中打击力量。我们的有线线路是01年刚刚建成的,是现成可用的……” 众人听了半天,不知道杨越在说什么。杨越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并没有仔细地整理,这时候也觉得自己说得乱,于是停顿了一下,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我怕他们做手脚!一旦让他们通过我们的通信光缆确定了我们的大概位置,我们就插翅难飞了!” 参谋长一愣,“你是说……” 杨越肯定地点头,“十四五个小时过去了,我们在找他们的炮兵阵地,他们也一定在找我们的指挥部。空突营擅长的就是敌后破袭,他们的设备比我们侦察营的要先进地多得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腹地。电磁干扰,就是为了让我们主动暴露。” 这个很好理解,强电磁干扰的环境下,只有有线电话受到的影响最小。十六师想要指挥前线,就只能通过有线电话。有线电话的优点非常多,尤其是光缆通信,有加密协议,但是在战场上,却也有着不能掩盖的缺点。 只要有设备并联,破解了加密协议,不仅能监听指挥十六师的指挥指令,还能顺藤摸瓜,找到电话拨出的位置。 “有这个可能吗?”参谋长问通信营营长。那边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参谋长!” 正文 第三二九章 你在哪?(为书友starmove的万赏补更) 几乎都要绝望了…… 参谋长扶着额头,坐回了椅子上。前线打成什么样,他完全不清楚,他的部队在什么位置?正在经历着什么?需要什么?他现在是两眼一抹黑。 他从来没有指挥过这样的作战,事到临头,这位共和国的大校,只能默默地看着面前那张早已经画满了标志的地图。 “有办法吗?”他问。 在场的参谋们都低下了头,这只是演习,但这场演习,却让他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那是身临其境的危机,仿佛前线真的正在经历着枪林弹雨,流血牺牲。而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 “参谋长!派出防空哨吧……”杨越突然道,“他们的电子干扰机在空中呆不了多久,在我们恢复通信前,不能轻举妄动。” “也只有这样了!”参谋长掏出了一根烟,叼在了嘴上,然后摸出了火柴,擦着,灭掉,“杨越!去把他们找出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找出来?找谁? 一堆的参谋不知道参谋长在说谁,到杨越领会了。参谋长的意思是说,把那些个想找指挥部的耗子们找出来。 “我去布置!”杨越敬了个礼,退出了指挥部,然后飞快地朝防化连跑去。 防化连已经全连集合完毕,车辆发动完毕。只等杨越一到,防化指挥车开路,各种型号的专业车辆紧随其后。庞大的车队掀掉了伪装网,从5411南端的岔路口驶了出去…… 眼镜蛇戴着耳麦,一直在细心地听着各种通话频道。直升机在空中绕着大弧线,兜着圈在转。 “眼镜蛇,我是蛇穴。我们没有监测到信号,对方好像没有上当啊!” “确实让人有点意外!”眼镜蛇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回答道:“他们为了自保,居然扔下了前线的部队!这一点,我始终不太明白。蛇穴,你还能坚持多久?” “最多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以后,红军的通讯就能恢复。祈祷他们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暴露他们的位置吧!” 眼镜蛇看了一眼手表,“都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他们要是想暴露的话,早就已经暴露了。我已经不抱希望了!蛇穴,命令苍蝇,立刻回收人员,我们得下地干活了!” “蛇穴收到!回收多少?光缆线路还需不需要监听?” “全部回收,X点的我去接,其他人你分配好接应。红军侦察营现在闹得正欢,我先去会会他们,晚上再来找红军指挥中心聊聊!” “收到,通话结束!” “确认结束!” 眼镜蛇恢复了通话静默,点着一支烟,在呼啸的狂风中深深地吸了一口。高科技战争下,他们的通话甚至都不需要暗语,这种把对手吊着打的感觉,真好。 螺旋桨呼呼呼地旋转着,直升机缓缓地降落在一处开阔地上。远处有人正在招手,眼镜蛇在通话频道里道:“自己跑步过来,我不想离公路太近,这附近可能有狗。” 那两人背着仪器,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一路小跑了一公里多,才到了直升机的跟前。 两人可能觉得,这里虽然是红军的大后方,但也没必要这么紧张。这一眼就能看出十几二十公里去,别说是狗了,狗影子也看不到一个啊。 “废特么什么话,立马滚上来!”眼镜蛇啐了一口,两个兵吐了吐舌头,爬上了飞机。 直升机接着了人以后,立刻升空离去,摇摇晃晃地跑了。 跑了没多久,蛇穴忽然道:“眼镜蛇,有人在公共频道里点名找你!” 眼镜蛇愣了愣神,哪个二百五在公共频道里点老子的名字?活得不耐烦了吧? “谁啊?” “不知道啊!说是红军的!” “红军?电磁干扰结束了?” “嗯!” 眼镜蛇从鼻孔里出气,难道是杨越?被一顿电磁战打得找不到北了,是要破口骂街了吗? 他想了想,“蛇穴,你别急着挂,注意监听信号源。“ “蛇穴明白,早就开始监控了。” 眼镜蛇打开了公共频道,然后装成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哪里呼叫张扬?我就是!” 电台里沉默了一会,然后一个声音淡淡道:“我!杨越!” “哦哟!稀客啊!”眼镜蛇哈哈大笑,“小盆友心情看来顶好的,你这么堂而皇之地点我的名,不怕你家参谋长定你一个里通外国,涉嫌叛变的罪啊!?” 杨越在电波那头也不甘示弱,呵呵道:“我跟你讲,我这么跟你通话,肯定是被允许过的。倒是你啊,你不经过你家参谋长同意,就跟我通话,不怕他撤你的职?我记得上一次你败在我的手里,他老人家就很不高兴了。” “……”杨越这货阴坏,一开口就使劲揭眼镜蛇的疮疤。 眼镜蛇舔了舔嘴唇,“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有本事你就告诉我你在哪,我来找你玩玩。你现在就把裤子脱了,翘着洗干净的沟子等着我!” 杨越嘿嘿嘿地笑了几声,然后问道:“导演部,导演部有没有!” 电台里虽然没有杂音,其他人没说话,但是这个公共频道从演习导演裁判部到各部队之间,都是有人监听的,这会儿让这两个二五不着调的人在里面打嘴炮,早就笑翻了一群人。 电流飞了一会,导演部刚笑了几声的裁判开了口,“导演部有,请讲!” “我如果把我的位置告诉他,违规不违规?会不会扣分?” “……”导演部的几个裁判顿时捂脸,裁判长看了一眼一直在导演部蹲守的十六师副参谋长,表示这货谁啊?这么虎?副参谋长耸了耸肩,那意思是说随他去吧,相信电台里这货也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肯定有原因。 裁判长确认了对方的眼神,拿起了通话器,“我是总裁判长,互相通告位置不属于违规情况,不扣分!但是演习结束之后,必须有书面的情况说明。” “收到!”杨越很干脆地回应,然后接着调戏眼镜蛇,“张教官,记住了,我的位置我就说一遍……” 正文 第三三零章 开始挖坑 杨越一边说,眼镜蛇一边拿笔记。 一本正经的模样。 对面坐着的两个兵有点闹不清状况,营长这意思是真相信,要跑去看一看啊? “营长……三思啊营长!”一个说。 “是啊!指不定那就有几十枚防空导弹对着咱们呢,营长!”另一个说。 眼镜蛇把记好的了小本子塞进了口袋里,“他当我傻,你们也当我傻啊?这种请君入瓮的把戏,你们觉得我会上当?” 两个兵刚松一口气,眼镜蛇就在频道里问道:“蛇穴!信号源锁定了没有?” “锁定了,信号源来自15号地区,大概位置西南偏南,坐标353.200。” “明白。”眼镜蛇从腰上的小包里拿出地图,考虑了一会,道:“蛇穴!派一只苍蝇过去看看,让他们小点心,尽量多拍几张照片回来。” “所有苍蝇都已经有接应任务了。” “那就最近的去!” “蛇穴明白!” “通话结束!” “确认结束!” …… 杨越放下电台通话器,坐在伪装网下面,把自己脱得只剩下了一件迷彩汗衫。张朝封从车上下来,骂骂咧咧地一边走一边脱衣服,高原上的白天,温度比平原低不到哪里去,八月份的季节,侦察车上的温度计显示三十七度多。 杨越吐着舌头,问道:“你高原反应怎么样了?” “浑身无力,脑袋晕沉,四肢麻木,人之将死。”张朝封闭着眼睛喘着粗气,拿出烟来看了一眼,又放进了口袋里,“你这办法行不行啊?老张扬能听你的话?过来摸我们?” “不来不是更好?证明他聪明啊!”杨越伸直了腿,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块软软的包装巧克力给了张朝封,“你多吃点,高原反应吃不下东西,别到时候要你冲锋陷阵了,你没力气。” “笑话!”张朝封冷笑一声,“只有跑死的张朝封,没有晕死的一排长!我跟你讲,你指哪,我打哪!我要是含糊了,回去我自己打报告滚蛋!” “没那么夸张!”杨越呵呵笑着。张朝封叹了一口气,看着天空上的云彩,缓缓道:“杨越啊,不开玩笑了!说真的,我是真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打仗的。主动把自己的位置送给敌人,我们边上还是师部指挥中心,我始终觉得不踏实。” 杨越沉吟着说道:“我其实也没什么把握,但是我一直认为,战场上的事情,不是光光双方装备和人员的比拼,有时候还得动动脑筋。” “你别欺负我智商低啊,说点我能听懂的。”张朝封白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软绵绵地扔了过来。 杨越指着自己的脑袋,“张朝封,我问你。如果你是眼镜蛇,你会怎么做?” “我?”张朝封愣了愣神,“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理你的。我特么就不明白了,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废话跟你说。抓住你的位置,一颗反辐射导弹射过来,不就一了百了了么!真特么费劲!” “反个屁!你军事杂志看多了吧?断掉了的信号源怎么引导反辐射导弹?现在还没那么先进!”杨越沉下心来,“他会来的!” 话音未落,身后的车载电台响起了防空营急迫的声音,“防空观察哨报告,方向东北,距离十五,高度五百,有飞行器靠近。” 张朝封瞅了一眼杨越,还真有不怕死的啊? 杨越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地图来一比,西北方向是战场,东北方向只有皑皑雪山。这个方向是他们的大后方,蓝军从这个方向直奔5411而来,一定是因为刚才和眼镜蛇的通话引来的。 杨越嘴角一弯,“张朝封,你说眼镜蛇会不会在上面?” 张朝封也兴奋地很,“搞一下不就知道了!他最好在上面,开战第一天就送他回疆北,我觉得挺好!” 杨越抑制住内心的冲动,拿起了电台通话器,“我是杨越!把他放进来打。防空雷达继续保持静默,不要开机,以防有狗。用单兵防空导弹争取把他击落在我的位置,完毕!” 电台那边沉默了很久。 防空作战参谋在等参谋长的意见,后者正坐在会议桌前闭目养神,良久,他睁开了眼睛,“按杨越说的做!” “是!” …… 一架直升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防化连的伪装阵地,从机上往下看去,黄沙遍地。就算用上了望远镜,也观察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目标。飞机上坐着空突营刚刚回收回来的人员,加上机长和副驾驶,总共有七名空突营的精英。 “苍蝇,热辐射有没有反应?” “没有!地面温度较高,热辐射的侦察不太靠谱。我们只能降低高度!” “降到一百米吧!不行就将到五十米,眼镜蛇让我们多拍几张照,特么我拍什么给他看?沙子吗?” “确定降低高度吗!?” “降吧!” “明白!” 直升机慢慢地降低高度,地面上的投影也从一个点变成了一架直升机的阴影。螺旋桨搅动着热浪,噗噗噗地越来越低。 杨越站在伪装网下,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这直升机跟送死似的,一点都不带犹豫和回头的。 五十米的高度,地面上就算是一只甲虫,也能看到了。 直升机上立刻就发现了防化连的伪装阵地,离着他们就四五百米不到,机长忽然道:“正前方,有伪装痕迹!” “拉高,快拉高!”机舱里的人吓了一大跳,驾驶员立刻操纵着直升机拉起来,结果还没回到一百米的高度,机舱警报声就“嘟嘟嘟”地响了起来,那声音越来越急促,没几秒便悄无声息。 七个人面色煞白,面面相觑。 怎么个情况? 机长叹了一口气,“单兵防空导弹,距离太近,根本没办法躲。” “在哪呢?”几个人拿着望远镜看,发现防化连背后靠着的山上,几个士兵正朝他们挥手来着。 “操!”为首的大骂了一句,“汇报眼镜蛇!我们被击落了。” “汇报不了,通讯频道被导演部锁了!”机长一脸晦气,“导演部在公共频道已经发布了我们被击落的消息,机上人员,全体阵亡,红军要求我们立刻返回三十里营房降落……” 正文 第三三一章 好大一个坑 眼镜蛇还没返回蓝军总部,就突然闻听到了这个噩耗。 苍蝇被击落,一次损失了七名精英。 蛇穴反复证明,击落苍蝇的同时,并没有在相关区域里发现有防空雷达的信号源。对方很可能使用的是单兵防空导弹。 眼镜蛇在飞机上喷了一口老血,他原本就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他只是想以最小的损失来确定对方的指挥部的位置。可是人家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连防空雷达都不带开的。 明显,红军是有预案的,就等着他送菜上门! 直升机不行,只能靠战斗机了! 可是他没有直接调配战斗机的权利,一切都要向上面汇报批准。等一套手续走下来,战斗机从战区外起飞到达演习区域的时候,都已经半个多钟头过去了。 两架战斗机奉命起飞,到直升机坠机的地点,却啥也没发现,他们的飞行速度太快,附近又是山区。从这一个山头飞到那一个山头,也用不了几秒,根本就是睁眼瞎。飞行员们转了几个圈,毫无收获,最后只好请求返航。结果刚调转屁股,雷达锁定的警报就响了。 飞行员一脸日狗的表情,老子在这里转了快有二十多分钟了。你早不打,晚不打,等老子要回家的时候你就开机? 你大爷的! 防空营的导弹车一次性发射了三枚防空导弹,直接追着其中一架的屁股把他送回了老家。 这家伙干扰弹都不够用,飞行员两手一撒,放弃了治疗。 另一架很快地锁定了防空导弹车,刚想发射导弹予以摧毁的时候,猛然感觉背后一凉,自己的雷达警报也跟着骤响起来。背后特么地也埋伏了一辆导弹车,二话不说也是三枚防空导弹。 两人一块回了家。 还用多说?两个飞行员在疆南军区的机场一下飞机就甩掉了头盔! 你家妈个北!不是说只有单兵导弹的吗?这么强的防空火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眼镜蛇这回是真吐血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但是他承认,在接收到杨越位置的那一刹那,这个局面是可以想象到的。没人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杨越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他的方位,然后在那布置防空力量,挖个坑给他跳,他毫不犹豫地跳进去了。 这个事情根本没就那么复杂,我告诉你我在哪里,你来,我就打你。一点弯都不带拐的。 这就是眼镜蛇气急败坏的地方,之前他就总觉得是阴谋,所以他才派了一架直升机去侦察一下,但是谁特么想得到,哪有这么直接了当的阴谋?还以为会有个什么假目标什么的。结果就跟两个人打口水仗,一个说你有本事上来啊,一个说你有本事下来啊。 本来的剧情应该是上面的人不敢轻易下来,下面的人不敢轻易上去。最后双方骂了一阵架,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可杨越特么不是啊! 诶,不对!眼镜蛇左想右想,这个比喻不恰当,应该是自己没遵守规矩的,杨越让他去,他就真去了。 然后挨了一顿打。 一拳呼在脸上,牙齿都飞掉了几颗。 红军刚好卡在蛇穴回窝的这个时间点,大摇大摆地把导弹车给拉上来了,然后旁若无人地狠狠地羞辱了一顿蓝军。 先是打下了一架直升机,然后把两架战斗机给引过去,打掉。 杨越这是想干什么?这特么什么时候改行当防空兵了? 圈套,一切都是圈套! 眼镜蛇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几个词。 以假乱真! 引蛇出洞! 守株待兔! 你大爷的! “眼镜蛇,参谋长呼叫!” 电台里传来了一个声音,眼镜蛇转换到指挥频道,参谋长正在那骂娘:“张扬!你个王八蛋,红军侦察兵都快打到我鼻子上来了,你在哪里?你在耍球呢吗?” 张扬闭着眼睛,隔着电波都能闻到自己参谋长中午吃过的韭菜盒子的味道。 “报告!我是张扬,我正在返航的途中。” “红军的指挥部呢?你不是说你找得到吗?” “参谋长,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任务,接受您的批评和处分!” “少给我扯东扯西,赶紧滚过来护驾!师长都要骂娘了!” “收到,立刻返回!”眼镜蛇一脸晦气,扶着额头勾着腰,“蛇穴,通知所有苍蝇,不必隐藏飞行轨迹,直接返回。” “蛇穴收到!那之前那个坐标怎么办?需要留人盯住吗?” “盯个****镜蛇咆哮道:“那明显就是一个坑,人家挖好了等着我们,还去?还去送死呢吗?后院都火烧眉毛了,全部人员立刻返回。” 眼镜蛇关掉了麦,真是活见你家大头鬼!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了,空突营大部分力量都在找红军的首脑实施斩首。红军的指挥部在第一天就瘫痪了,可结果他们的侦察兵连自己的老窝都不要了,死都要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 简直匪夷所思。 跟他们的指挥风格还真是一脉相承,他们抛弃了前线的部队长达半天的时间,任由一个步兵团自生自灭,如果不是怕死,那就是对自己的部队非常的信任。 这群胆小鬼,地老鼠! 眼镜蛇现在巴不得赶紧飞到地方,然后找到红军的侦察兵,面对面对干一架,以解心头之恨。 至于杨越和他的防化连,等老子闲出手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 天空沉静了下来,电子压制一过去,导演部就根据预案裁定了蓝军的电磁战结束,十六师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和自己的部队联络了。 你问蓝军为什么不一直全方位覆盖压制红军的通信?别闹,这个世界在当时,除了米国之外,还没人能把中国军队从头压到尾。到了2018年代,连米国都压制不住了。 来自天空的侦察威胁虽然解除了,但是十六师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惨烈了。 炮团的牵引榴弹炮几乎被全部摧毁,只剩下了一个营的自行火炮还在苦苦支撑。四十七团的四道防线拼死抵抗,但只能是迟滞了蓝军的进攻脚步。 正文 第三三三章 你现在在哪里? 演习第二天的拂晓,在蓝军对四十七团的正面展开了总攻之前。参谋长提议全线撤退,师长批准之后,四十七团的残部开始后撤。 A区一旦沦陷,四十八团就失去了侧翼,如果他们不撤退,等A区的敌人堵住了后路,他们就只能等死。 所以,四十七团一动,四十八团也紧跟着后撤。开战初期,加上边防23团的力量,总共是三个团一字排开堵住通道。四十七团被打残,意味着这条防线彻底崩溃。十六师离开了最前沿,只剩下了边防23团孤军奋战。 他们是不会撤退的。 他们是边防部队,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是为了战死在阵地上。 而十六师还得继续迟滞蓝军的进攻脚步,直到三十里营房,那才是他们的必须死守的阵地。 四十七团随惨,但是在撤退的路上,倒了血霉的是四十八团。 他们离开了构筑好了的工事,然后大部队在撤退的途中,被蓝军早已经待命的空中力量从头打到尾。四十八团被狂轰滥炸了整整一天,丢失了几乎所有的重型装备,人员损失也十分巨大。等两个步兵团合兵一处的时候,装甲车只剩下了两位数,很多士兵没有了代步工具,他们从机械化步兵回归到了十一路步兵。三十里营房总部留守的两个步兵营接到了开赴前线的命令,他们将接应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部队,构筑新的防线。 防空团一刻都没有停,他们的损失也同样巨大,但是在他们的面前,蓝军终于停止了空中打击,大批步兵追在了红军的屁股后面。 开战第三天,5411的指挥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师长命令参谋长后撤,重新建立指挥部。第一批撤退下来的部队正在后方十公里处构筑第二道防线,等大部队通过之后,指挥部也跟着一起动了。 防化连紧跟参谋长,在机动过程中,路边上到处都是机枪阵地和防空阵地,公路两侧靠双腿行军的部队延绵几公里,他们在海拔五千米的高原上,徒步奔袭到下一个隘口。他们将化整为零,以班排为单位,用步枪、机枪、火箭筒和自己的血肉之躯进行最后的殊死抵抗。 前线的战斗正在零零落落的爆发,阻击阵地一寸一寸地正在往后移动。车队路过每一个山口、河谷、转角,杨越都能看到被伪装过的装甲车和坦克。炮口指向前方,士兵们则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河滩边,灰头土脸。他们用刺刀剜着手里的罐头,喝着水壶里的清水。他们不会再退了,因为这里就是他们的墓地。 张朝封看得眼睛一片潮红,这样打下去,十六师会全军覆没的。 杨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久久没有说话。十六师存在的意义,本来就是为了全军覆没。 前提是把敌人挡在三十里营房以外。 一步一个血脚印!这是政委在师直大会上反复提起过的。 地狱随冷,我不去,谁去! 一架直升机摇摆地闯入了山谷,耳脉里立刻响起了空袭的警告。 车队加快了速度,在山间的简易公路上狂奔。他们退得有些狼狈,但这的确就是战争。 从来没有如此逼真过。 蓝军攻入了峡谷,然后一脑袋撞在了红军一层一层的阻击网上。每前进一步,都有可能从路边射来一颗坦克炮弹,或者扫来一梭子子弹。散乱的红军步兵已经从正面战场转入了山地游击战,蓝军在零敲碎打之下,终于放慢了进攻的脚步。他们和红军混在了一起,空中力量失去了作用。只能用人和装备,一步一步地逼迫过去。 新的指挥部离三十里营房只有一百公里不到。 参谋长不愿意在往后退了,司令部人员全体携枪带弹,准备随时阻击敌人。在他们的身后,就是三十里营房的最后防线,不到万不得已,这里不能被突破。 部队分发物资、弹药,防化连也人手一支枪。 杨越把自己的手枪插回了腰里,问郑书丛要了一支95式自动步枪。这场演习到这里,才真正地进入了关键阶段。 侦察营传回来的消息,敌人的炮兵阵地被端掉了一半。 还有一半,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武侦连被空突营追兔子一样,追得满山乱跑,几乎不成建制,正在各自为战。技侦连放下了价格高昂的各种侦察仪器,端着枪仍然在蓝军的腹地活动,伺机寻找敌人的指挥中枢和重要部门。 参谋长拿着通话器久久没有说话,仗打到这个份上了,所有人都在尽着全力。 入夜时分,蓝军总算是完全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他们在红军冷枪冷炮面前损失巨大,后方堵着一大堆重型装备上不来,冲在前面的轻型突击火力明显强度不够,他们需要调整火力和兵力部署。否则一天以二十公里的进攻速度,要打到猴年马月才能到达三十里营房。 蓝军指挥部下达了三天之内,必须攻入到离三十里营房只有二十公里远的决战场的命令。空中突击营全员全装准备敌后索降,从敌人的后方打开缺口。 双方都卯足了力气准备大干一场,就看谁能支持到第七天的两点。 这是雌雄对决,一仗过后,到底是骡子还是马,就能分得清楚。部队常年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临到头来,缺没人再提。 连参谋长都不得不承认,双方都是硬骨头。 夜幕降临,疲于奔命的司令部安静了下来。杨越也终于喘匀了一口气息,总算能坐在帐篷里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可偏偏有人不愿意放弃,杨越倒在地上还没睡两分钟,郑书丛忽然把他叫醒了。 “老班长,公共频道有人喊你。” 杨越睁开眼睛骂了一句娘,眼镜蛇特么有完没完了? 他拿起通话器,戴上了耳脉。 “哪位!?” “小盆友,我是张扬啊!” “张教官,不抓紧时间休息,你打算干什么?明天开始都是恶战来着!” 张扬在那头哈哈大笑了几声,“我问你,小盆友,你现在在哪里?” 正文 第三三四章 胆大妄为(为书友“望云山人”万赏补更) 杨越真是想骂人来着,眼镜蛇简直是阴魂不散啊! 他想了想,道:“你那么有本事,你怎么不自己找?” 眼镜蛇嘿嘿了几声,说:“我不想那么麻烦,你告诉我你在哪,我说了一定要找你决斗,就绝不会食言。” “你不如活回二百年前,带着你的空突营去玩排队枪毙啊!”杨越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都什么年代……” 话说了一半,杨越忽然停住了嘴。电波那头等了一会,眼镜蛇道:“诶,我问你啊,你是不是怕啦?你不像啊,你干我的时候从来就没这么软过的!诶,你怎么不说话了?杨越,你嘴挺能说的,要不,你说个故事给我听吧!” 帐篷门帘被掀了起来,张朝封走进来,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杨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摁下了通话键,“那好,我跟你说一个猪坐飞机的故事吧……话说有只猪,平常锦衣玉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从来没坐过飞机……” 眼镜蛇戴着耳麦,坐在电子侦察机里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仪器。 周围几个侦察参谋正在着,不一会儿,一份坐标放在了眼镜蛇的面前。眼镜蛇不动声色的拿起看了看,这是经过了反复侦测,在最近几分钟之内探明的无线电电波发出的位置。 杨越那边故事说完了,是个笑话。眼镜蛇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了几声。 “张教官,我说完了,要不你也说一个吧!” 张扬打着哈哈,“哎呀,不说了,你又不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对你非常失望。杨越!你是个懦夫。” 杨越翻了翻白眼,老子干你阿娘! 双方结束了通话。 张朝封迫不及待地上前,“你咋还有心思跟那货聊天呢?” 杨越摆了摆手,“命令下去,全连集合!” “怎么了这是,部队刚进入休整,怎么又集合了?”张朝封不解,杨越穿好衣服,戴上钢盔,扎上腰带。他的脸阴沉沉的,看得人瘆的慌。 “眼镜蛇要来了!” “怎么就要来了呢?你不是没告诉他坐标吗?”张朝封拿着哨子,确认是不是真的要全连集合。 杨越大骂一声,“废特么什么话,抓紧时间,你让二排长收拢部队,你带三班跟我走!” “不是,你要干嘛呀?” 杨越停了下来,恶狠狠道:“老子今天要把这只苍蝇从天上拍下来!” 张朝封看不懂杨越,刚才在电台里还笑嘻嘻的,转眼之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他那眼神张朝封从来都没见到过,跟黑暗里的狼一样,发着绿油油的光。 那是想吃人的表情。 杨越心里现在糟糕到了极点,不是为别的,他是觉得自己被眼镜蛇侮辱了智商。 交战双方,忙得一塌糊涂。尤其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一个主攻部队的首长,闲的没事在公共频道里谝传子,说出来,你会信?战役马上就要进入第四天,蓝军撬不动红军这块钢板,他们的指挥层早特么帅帽子骂娘了,他一个战役级的长官人物,每一句话都是有用意的。 如果这次通话没有蓝军指挥部的授权,他怎么可能这么淡定! 就像当初在5411杨越请求通话一样,眼镜蛇这货是在挖坑! 他问杨越,你在哪里!? 这句话表明了什么?杨越在通话中就已经咀嚼明白了,现在的眼镜蛇,已经在空中等他了。这货三番五次地问杨越在哪里,结合之前在医疗站的对话。杨越现在十分地肯定,眼镜蛇大概是知道防化连在这场演习当中所担负的使命。找到了防化连,就等于找到了参谋长。 以蓝军的装备和技术,杨越的第六感告诉他,他的位置现在已经暴露。这和在5411不同,这次被动暴露,很有可能会召来真正的狼。 按理说,杨越应该果断结束通话。 但是他没有!他还煞有介事地说了一个笑话,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保持了他内心的阴暗。眼镜蛇的戏份要和很足,耐着性子听完了笑话,还和杨越说了拜拜。他早已经拿到了杨越的坐标,可是他觉得,演戏,就要有台风。他也不想惊动杨越,不想露出破绽。可是越不想,就越有可能。 他拖延着对话,给电子侦察机探明杨越位置留下了足够长的时间。 所以,他现在正在气势汹汹地杀奔而来。 完全没有疑问。 防化连被再一次集合,各班驾驶员发动车辆。司令部那边听见了马达声,刚想来询问,杨越带着三班已经赶到了。 “参谋长,请立刻撤离!” 参谋长怒目而视,“我刚才还想找你呢!导演部把电话都打到师长那去了,公共频道里,你为什么不保持静默!你不知道你的位置重要性吗?” “来不及细说了!”杨越断然拒绝解释,“请参谋长和指挥部立刻撤离,回到三十里营房!或者,至少要远离三十公里。” “你扯什么蛋?我能退吗?这是我最后的阵地,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 “前线部队已经各自为战了,恕我直言,参谋长,这里有你没你,已经没有区别了。” “你想干什么?”参谋长一甩杨越握住他手腕的手,“我跟你说杨越!司令部的每一个领导,都有自己的指挥责任。我不可能丢下前线的弟兄,自己走路。” “可是蓝军的空突营来找上门来了!”杨越急了眼。 参谋长长吸了一口气,“因为你引来的?” 杨越闭上了眼睛,空突营夜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论杨越有没有和眼镜蛇对话,他们都已经在出发的路上了。如果他们不来找指挥部,他们就会去找阻击阵地的麻烦。相对于战局而言,作战部队的身后安全,才是重中之重。谁也不想在前面硬顶,屁股后面突然冒出一个装备精良的营来,这直接关系到战役的成败关键。而就算没了前指,师长也能在三十里营房接替指挥。 综上所诉,杨越对于自己把狼招来这件事情,心里坦然。 就算演习后背处分,他也在所不辞!干掉眼镜蛇,现在是他在这场演习当中最大的目标。 而且,还能为前线部队减轻压力。 “上!”杨越一摆手,三班冲到了参谋长面前,然后掏出背包带就要上绑。 门口两个哨兵看这情况,直接就傻了眼。 正文 第三三五章 该吃吃,该睡睡 “杨越……”参谋长一把推开挤上去的张毅飞和蓝兵,指着杨越的鼻子道:“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您阵亡了,我才是罪人!”杨越敬礼,“我的任务就是保护指挥部,保护您!参谋长,我们一味地躲避,始终不是办法!只有您和指挥部安全了,我才能放开手脚来收拾他们!” “这是犯罪,你考虑清楚!”参谋长斩钉截铁地道。杨越摇头:“我知道!战场上只能服从命令,像我这样的,定斩不饶!但请参谋长放心,此一战,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失败,我打报告!” “你想好!我不会姑息的,无论胜败。” 杨越点头,“评估那天,你给我的评语就是英勇果敢,不怕牺牲。我和您一样,渴望胜利!为了胜利了,我可以不择手段。所以,请您立即离开!” 两人正僵持不下之时,却突然听见帐篷外一阵脚步声,防空作战参谋连报告都没有喊,闯了进来。 一进参谋长的帐篷,就看见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家伙把参谋长逼到角落里去了,两个哨兵举着手站在那,你看我我看你。防空参谋伸手去掏手枪,被参谋长摁住了。 “我都没掏枪,你掏什么枪?慌慌张张的,怎么回事?” “防空营报告,指挥部东南方向有机群靠近,他们在五公里之外停留了一会,然后掉头回去了。” “东南?”参谋长皱着眉头,怎么会从东南方向来?那是他们的侧后方!杨越指着地图,道:“没时间了,他们避开了我们前线的防空雷达,绕了个大圈从后面靠近了我们。空突营的大部队已经实施了索降。五公里,太近了,全装前进,算上地形,最快四十分钟就要接敌,张毅飞!” “我自己有脚,我自己可以走!杨越,我在三十里等你!”张毅飞还想上前,被参谋长骂开了,“看来今天我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了?” 杨越脸上露着抱歉的表情,“参谋长,对不住了!” “你把我送走,还得派人押我,留下他们吧。”参谋长叹了一口气,“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迫脱离指挥岗位。演习结束以后,你给我准备两份检查,一份你的,一份我的,总共一万字,少一个字,我让你去机关食堂洗菜煮饭!” “是!”杨越啪一声站好,“三班都有,立正!敬礼!” 十来个人整整齐齐地站好,朝参谋长敬礼。参谋长摇了摇头,拿上自己的装备出了门。司令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哨子吹起来了。他们上了卡车,趁着夜幕往三十里营房而去。 杨越带着人目送着车队离开,一屋子的设备没有带走,作战指挥室里仍然亮着灯。杨越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最多还有半个小时。 张朝封问道:“接下来怎么搞?我怎么心里那么没底呢?他们空突营有多少人,我们加起来够不够他们打的?” 杨越摇了摇头,“事在人为,不做怎么知道!命令全连,停止车辆发动试验,全连全身防护!” “全身防护?” “去做!”杨越没时间解释了,拿起电台呼叫林曾雪,“林科长,我是杨越,你在哪个位置?” “我在来1号的路上,大概五分钟之后你就能看到我了。”林曾雪回答道:“怎么,有事?” “你是和7分队(工兵营)一起下来的吧?” “对,你明知故问吧?我一直就跟在你们后面呢!到底什么事?” “没事,参谋长在等你,你们到了以后,有现成的帐篷,我们来不及收,你带着人住吧。” “咦?这么好,你们呢?你们去哪?” “回撤最后一道防线。行了!任务比较紧,我挂了!” “嗯,再会!” 林曾雪挂掉了电台,吸着气“嘶”了一声,这情况不太对啊!杨越这货不像是这么大方的人啊,从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还有心情搭个帐篷让我睡? 学雷锋做好事呢啊?不是他的风格嘛。 “刘传伟!防化连不是警卫连队吗?他们怎么跑了?” 刘传伟摇脑袋,“我哪知道啊,科长!我又没在司令部。” “是啊!你为什么不在司令部啊?你可是我们工化科唯一的防化参谋啊!” 刘传伟“切”了一声,道:“有杨越在,司令部也不需要我了,他自己看着情况就能处置了。” “也是哈!”林曾雪哈哈大笑,“真是既生瑜、何生亮啊!啊哈哈哈哈……” 刘传伟瞟了一眼自己的科长,真不知道杨越是哪门子神仙,牛再栓就不说了,王亚文和林曾雪,还有武侦连连长徐爽,甚至参谋长、政治部主任都要高看他一眼。 凭啥啊!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车队转过了山拗口,只见两个哨兵站得笔直,他们的身后,是空无一人的营房。司令部的大帐里还亮着灯,有几个人正来回走动着。 刘传伟把吉普车开了进去,身后的地爆连士兵们按照要求挺好自己的车辆,一下车,就看到防化连的车怎么也在这,可他们伪装过的帐篷里,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真是奇怪哉了。 林曾雪刚想进大帐里向参谋长报到,结果一掀门帘,只有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连一个军官都没有。 “人呢?” “走了啊!” “去哪了啊?” “回撤三十里了啊!” 林曾雪一脑袋问号,杨越这家伙是想干嘛呢?正疑问着呢,留守的士兵拿过来一张纸条,说是杨越留下来的。 纸条上就一句话:“该吃吃,该睡睡,只有一条,无论如何,不能离开营区一步。” 那口气,跟参谋长似的。林曾雪把纸条揉成了一团,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骂:“特么的,迟早有一天,你就得爬在老子头顶上拉屎。” 跟着进来的刘传伟一脸懵逼,这是怎么了?咋还吃上纸了呢? “科长,有情况?” 林曾雪看了他一眼,“有个屁情况,把地爆连连长叫过来,我有话交代!” “是!” 正文 第三三六章 到位 几乎是与此同时,眼镜蛇气喘吁吁地总算是看到了最后一个山头。 只要翻过那座山头,他们就到了杨越暴露的地点。搜索哨传来了消息,山下太乱,到处都是部队移动的动静,隔着他们三十多公里的前线,有一枪没一枪,有一炮没一炮地正在此起彼伏,蓝军展开了夜间作战,用车轮战的方式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进攻红军的防线。 战况正焦灼着,而蓝军指挥部的视线却停留在了空突营的头上。 王德龙从队伍后面靠了过来,他的头上挂着红外热成像仪,脸上涂抹着油彩。沉重的物资装备背在背上,让他一阵上气不接下气。 “奶奶个腿的!这特么才七八公里的路,我怎么越跑越举得没完没了了!” 眼镜蛇喘匀了气息,使劲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拿着定位仪一看,“海拔五千三呢,兄弟伙!我们连适应期都没有,就直接干上了,能喘气都算不错了。命令部队,原地休息,五分钟以后出发。” “B队他们去掏红军防线的屁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管他们了,要是B队连通路都打不开,他们也就不是我空突营的人了。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摸进去,打掉他们的指挥所。你亲自去前面看看,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下山!” 王德龙竖着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到前面去和搜索哨汇合了。两个侧翼收拢了过来,准备行动。 空突营A连齐装满员总共是八十多人,在5411折损了五个,在围剿红军侦察兵的对抗中折损了十来个,现在加上自己和王德龙,也才六十几个。他们以往打仗,都是以分队形势渗透进敌人的防线,像这样整建制地投入战斗,还是第一次。 眼镜蛇在杨业的手里吃过了好几次亏,这一回,他决定狮子搏兔,高射炮打蚊子,菜刀砍蚂蚁。正面一仗彻底打垮防化连,一是为了报仇,二也是为了实现刷在他座驾上的那句话。 “专打防化连。” 这不是一句口号,这是眼镜蛇的决心。 王德龙始终不明白眼镜蛇的想法,像指挥所这样的重要目标,干嘛不远远地定个位,呼叫远火、空军或者是战术核武器呢?干这个活只需要两个人就能完成,其余的力量可以分散投入到红军防线的屁股上。 但是等他一爬上最后一座山头,就明白了。 从这里下去,是一条河。河面不算宽,三四十米而已。但是要想定位地图上标着的点,在山头上显然不可能完成,因为距离太远。他们需要从山上下来,通过河滩,再要悄无声息地上一条公路,然后在开阔地带潜行将近六百多米。王德龙拿着微光望远镜对着地图看了半天,杨越的防化连和红军的指挥部居然是藏在一个凹地里,表面上根本看不到,必须要爬到距离那地方只有两百来米的地方才有可能完成定位。 这难度有点高。 成不成功先不说,如果一旦定位行动失败,还容易打草惊蛇。到时候再想弥补的话,根本力有不逮。 所以眼镜蛇孤注一掷,A队全体出动,进行突击斩首。 王德龙测定了距离,将将一千米多一点,重型狙击步枪能打到。 一招手,A队连长和两组狙击手猫了上来。 “这里是掩护撤退位置,连长,重机枪伴随行动,这里留给狙击组掩护!” 对面点点头,王德龙这货军衔低,但他代表的是作战司令部和营部眼镜蛇。说话的口气命令的成分居多,不容置疑和商量。 杨越说的没错,机关多好啊!下连就是钦差大臣。 王德龙看见身后正哼哧哼哧地抬上来两挺重机枪,心里一阵得意。 眼镜蛇很快也靠了上来,山头上爬了一堆人。眼看山下的公路上渐渐地消停了下来,眼镜蛇一招手。所有人员戴上了热成像夜视仪,从山上摸了下来。 他们在河滩里隐蔽前进,缓缓地淌过了激流,在河岸上观察了一会。 眼镜蛇打了个手势,重机枪开始布置阵地,披上了伪装网。 绿莹莹的镜头里,看不见一个活人,两端警戒哨确认了公路上再没有车辆来往。 “上!”眼镜蛇果断命令道。 突击队分三个方向,呈横队一起跃出了公路,快速通过以后,呈三列纵队包抄过去。 “狙击哨报告,一队二队前进道路无障碍,三队前方三百米,有哨兵两名!是否击毙?” “等我们靠近五十米!” “收到!” 王德龙的视线里也出现了两个哨兵,距离一百米,那是红军在入口处的警戒哨。 王德龙朝后压了压手掌,二十个突击队员蹲在了地上,他们看见王德龙用军用手语布置任务。 “两人跟我来,其余人隐蔽前进,控制声响。” 众人点头。 山顶上的狙击观察点正在确认潜在威胁,观察员用远红外夜视望远镜围着目标点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镜头下,王德龙和两个突击队员已经摸到了离哨兵还有五米的地方,他们停下了脚步。 耳麦里响起了两下“咄咄”声。王德龙发出了开火的指令。 狙击点的两挺12.7重型狙击枪早已经调校完毕,只等观察员“射击”的口令。 枪口的消音器“噗噗”两声响,巨大的后坐力震颤着射手的肩膀。 两秒钟之后,两个哨兵的身上冒出了白眼。几乎与此同时,黑暗里三个声音冲了上来,王德龙捂住其中一个的嘴,“我是蓝军空突营,你已经阵亡了。” 那哨兵挣扎了两秒,便不动弹了,任由王德龙把他放倒拖走。 门口的两颗牙齿一经拔掉,三队二十个队员扑了上去,在山坳口建立了阵地。 “眼镜蛇,三队到位!” 耳麦里静默了没几秒,又传来了一句,“眼镜蛇,一队到位!” 眼镜蛇背靠在沙墙上,跟随着他行动的二队队员也已经全部到位。只要翻过背后这半高的沙墙,下面两百米外,就是杨越那个坐标中心点。 正文 第三三七章 跑不了了 眼镜蛇亲自拿起了望远镜,贴在沙地上,缓慢地像一条游动的四脚蛇,他爬上了天然的沙墙,然后露出了脑袋。 热成像的夜视仪里,他能看到有人员在两百米外的营地走动。一排一排的车辆正在散发着热量,一坨一坨的橘红色在绿色的镜头里跳动着。 这热量显然不太对啊。 发动机好像刚熄火没多久! 眼镜蛇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是一片茫茫的空旷地带,左侧是山,右侧还是山,他们就是从左侧的山上下来的。 “一、三队注意,行动开始前,注意观察周围,确定是否有埋伏!” “一队收到!” “三队收到!” 眼镜蛇的眼皮跳了一下。他接着观察距离第一个营地以远三百米的另一片营地。 那里虽然经过了伪装,但实际上在热成像夜视仪下无所遁形。有人在那里活动,看上去很忙碌的样子。尤其中间的一座大帐篷里,各种仪器装备正在工作,散发出的热量,看得一清二楚。 他迟疑了。 远处的营地绝对就是红军的前指。 眼镜蛇从沙坡上下来,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杨越这个阴险的小人,他察觉到了什么吗?但是如果他真的察觉到了,为什么他们的指挥部不走? 等一下! 眼镜蛇摇了摇头,指挥部也许走了,只是留下了设备?用来引诱他上钩? 这个想法一露头,眼镜蛇就突然有了一种日了狗的念头。 撤退!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一队报告!我们已经控制了入口。周围情况正常,没有发现异常。” “三队报告!三队控制了出口,没有异常!” 那么一瞬间,两个小队一前一后又把眼镜蛇给拉了回来。 眼镜蛇再一次爬上了坡顶,仔细地观察着,车辆发动机的热量仍然很强,帐篷里的人形热成像也没有异常。他们在帐篷里或是围成了一圈在那甩扑克,或是躺在地上睡大觉。 一点反常的端倪都没有。 眼镜蛇压下了内心强烈的放弃的念头,在通话频道里说道:“确认目标人数和装备数量!” “是!” 不一会儿,两边在耳脉里汇报。 那是简单的数数,就算人多,也是数得过来的。 “一队报告,可确认人数两百四十人左右,车辆五十五台。” “三队报告,可确认人数两百二十人左右,车辆五十五台。” 眼镜蛇一边数着,一边听,最后自己确认了一边,和这两个数字差不了多少。 再经过简单的加减法,眼镜蛇确定了这里面正好是两个连队。防化连到了之后,还有一个连队也来汇合了。所以,那些停着的车辆,才会发出如此大的热量。 眼镜蛇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一个连队和两个连队在他眼里只是多杀一些和少杀一些的区别。 “准备行动,三面包抄,不放走任何一个!” “是!” …… “动了动了!” 张朝封取出嘴里喊着的冰冷沙子,有些激动。 用防化服捂住口鼻的杨越拍了一把他的脑袋,“趴下!” “这么远,他们看不见我的!” “等他们全部进去!” “想想都特么刺激,这一网得捞多少条鱼大啊!”张朝封翻过身来,防化服在沙地上擦擦地响着,特娘的,今天总算是要开荤了。弟兄们也在摩拳擦掌,只是杨越让他们含着沙子呼吸,一直都不能说话。他们呆在石头后面和凹地里,等了快一个小时,对手小心谨慎,但终于还是出现了。 杨越说的没错,侦察兵是狗,因为他们的鼻子灵敏。通讯兵是猴,因为他们的身手矫健。汽车兵是马,因为他们拉车载重。工兵营是牛,因为他们开路搭桥。 可防化兵却不在十二生肖之内,他们只存在于五行六道当中。 防化兵是鬼!是突然出现在视线内的恶鬼。 他们的防化服能防红外线,他们的防化服能把体温锁定在防化服内,所以,热成像在稍远距离以外,也拿他们没辙。 杨越还告诉大家,此战结束,封侯拜将! 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杨越承诺,打完这一仗,防化连的集体二等功就到手了!老牛在营区里等着你们的凯旋,大盘鸡算什么!老子直接上整猪!干不干! 那特么还用说!打的就是空突营! 弟兄们群情激奋,巴不得当时就找到那帮傻比玩意儿一顿爆锤。他们隐藏着自己的身形,静悄悄地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现在,是战斗的时刻了! 杨越让身边的张朝封把命令一个人一个人地传下去。 吐掉口里含着的沙子,戴上防毒面具。属于防化兵的战斗,开始了! 呜呜呜地起狂风了,眼镜蛇在耳麦里数到了三,三个小队同时向红军指挥部展开了进攻。 他们的动作轻盈地像猫,在黑暗之中,在阴影之下,他们靠近了帐篷,一颗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丢进了满是人群的帐篷,砰然爆开的白色烟雾充满了整个营区。 随后,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工兵营大多数人都在毫无准备当中阵亡。少数反应过来的人拿枪反抗,但很快被打成了筛子。 林曾雪听见了异响,出门一瞧,就见戴着夜视仪的家伙靠了过来。帐篷里开始反击,对面有人中枪阵亡,但更多的人扑了上来。 “行动!”杨越见时机成熟,拿起步话机喊道。 一刹那间,开阔地里零零落落地冒出了几个人影,朝着没有参与战斗的蓝军警戒哨开了枪。那几个哨兵转过头来顿时傻了眼,他们冒出来的位置,居然就在自己屁股后面没多远的地方,他们居然在那挖了单兵掩体,上面盖了沙石做伪装,他们居然早就已经等着他们来了。 右侧的山上也有了动静,“沙沙沙”地响。好像有一头在沙地里狂奔的野兽正俯冲下来! “眼镜蛇!公路拐角有人影活动!他们在向入口的三小队发起进攻!”几乎与此同时,狙击哨也发出了预警,眼镜蛇心里一凉,“多少人?” “四、五十人左右!两边加一起,至少两个欠编连!” “……”眼镜蛇对着帐篷扫了一梭子,里面有个军官冒出了白烟,然后他蹲下来骂道:“两个连?你特么没看错吧?为什么之前没发现?” 狙击观察哨十分地无奈,“我现在也没有发现啊!夜视望远镜里啥也看不见,只是他们的动静太大,和一、三小队交火了我才知道!” “中埋伏了!”眼镜蛇气的脑袋冒烟,想摘钢盔甩出去却发现这钢盔是连着发烟装置的,想脱都脱不下来。 “撤退!放弃行动,立即撤退!” A队散落在营地各处,正自消灭红军的有生力量,眼看胜利在望,眼镜蛇突然下令撤退,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转身想跑,却突然间发现怎么就跑不了了呢!? 正文 第三三七章 围猎 风从山上吹下来,激荡在山谷中,四处碰壁。夹卷着扬起的飞沙走石在凹下去的盆地里形成了乱流,四散不开。 可要命的不是那些沙石,而是烟。 白色的烟雾。 A队转身的那么一刹那间,以为自己正飘在了云端之上。颗粒般的烟雾像被狂风掀动着的轻纱,在摇摆着,弥漫着。绿色的镜头下瞬间伸手不见五指,浓烟是红外线最强的敌人,他们戴着的热成像仪,顿时就变成了摆设。 那烟弥漫的速度非常快,感觉是有人把烟囱怼在了自己的脸上。鼻孔里一吸,浓烈的烧糊味道直窜进来,跟特么催泪弹似的,当时就鼻涕眼泪唰唰唰地齐下。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然后这咳嗽声练成了一片。A队的突击队精英被这突如其来的烟雾熏得有点懵,几个士兵站在那,你想看见我,可我却看不见你,隐隐约约之中,有人开了枪,然后枪声响成了一片。 “防护啊!”眼镜蛇一边放下枪,一边去掏防毒面具,价格昂对的夜视仪被扔在了地上,取而代之的是步兵防毒面具。 这绝不是发烟装置能发出来的量,眼镜蛇一回头,第一个反应就是骂娘,发烟罐! 神特么的又来了! 但实际上,防化连这次不仅有发烟罐。 他们手里还有终极大杀器。是今年年初配备的新式装备,也是防化兵在战场上的标志性装备。 这件装备的名字叫做…… 发!烟!车! “照明弹!”耳麦里突然想起一个声音,然后天空中一颗照明弹砰然爆发。但强光也穿不透烟雾,防毒面具的护目镜外,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有人开枪打中了自己人,中了枪的一脸懵逼,看着自己在烟雾里发烟。包围着他们的那一团烟雾不知道有多浓,反正是越来越觉得自己跟裹在了棉花糖里一样。 “撤退!”眼镜蛇完全没了想法,这时候他只能突围,否则自相残杀就已经够把他们打成全军覆没。 “往哪撤啊?” “东南西北!” “……” “别乱开枪,确认目标再打,还有!五米之内不能开枪,空包弹依然有杀伤力,注意分寸,不要乱!” 眼镜蛇把手腕贴在自己的眼前,才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手表上的夜光指北针。但不是每一个士兵都有他手里的神器,更多的人是凭着直觉往外冲。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朝着一个方向走,一定能走出去。这块凹地纵向不到一公里,横向不到六百米,总是能走出去的。 A队的精英们四散而逃,有人撞在了石头上,有人被帐篷拉绳绊倒摔在了地上。 他们的撤退变成了溃退,毫无目的,毫无组织地大溃退。 山上的狙击手终于能捕捉到目标了,烟雾外围有一圈人正围着圈,狙击手开了枪,但是杯水车薪。那地方,有整整一个防化连。 一百四十多人。 连炊事班都上了。 “防化连的!一个不留!杀!”张朝封站在最高处,打空了一个弹夹,四个带着硝烟味道的身影当场阵亡。 天空中闪着照明弹,防化连每人一支95式自动步枪,站着、蹲着、趴着。只要是从烟雾里冲出来的人,不管是谁,先打两枪再说。 跟特么围猎似的。 山顶上的观察手看见微光望远镜里,一支一支热量极高的武器悬在一米多的空中发射着火药,看鬼片一样。 “眼镜蛇,敌人已经把你们包围了,请尽快突围!” “别特么废话,重机枪呢!” “打不着,有遮蔽物。” “那你特么就移动阵地!呆在那等死呢吗?” 重机枪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越过了公路,架在那开始向能看见的目标扫射,一排在入口被打了个正着,三班首当其冲,季永春阵亡。郭廖一看身后有重火力,不管不顾,带着一排直接冲向了里面的营地,张毅飞冲地最快,一个照面发现烟雾里冲出来个人影,二话不说刚想开枪,发现距离已不足五米。 犹豫间,对面显然也是吓了一跳,看见来了个脑袋上罩着钢盔,脸上戴着防毒面具,还拖着长长一根通气管,身上穿着防化服的人跟看见个鬼似的,抢先一步,“当当”两枪打在张毅飞的胸口上。 张毅飞只觉得胸口一麻,人下意识往后一躲,再低头一看,防化服胸口的位置被火药残渣烧了一大块。张毅飞大骂一句“草拟马!”枪往背上一甩,上去一拳砸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人的防毒面具被他打歪了。 那家伙开过了枪,肯定也是懵了,挨了一拳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格斗技术比防化兵要强,两个人一拳一脚干了起来,张毅飞打不过他。但是一排人多,三班几个弟兄伙一看穿着防化服的被戴着防毒面具的一个鞭腿就抽倒了,也管不了谁是谁,蓝兵大吼一声扑了上去,罗熙和罗龙也不甘示弱,他们和张毅飞一起,四打一,把那货当场就打成了猪头。郭廖和三班其他弟兄躲在后面,点杀着从烟雾里冲出来,想上来支援的敌人。打着打着,烟雾弥漫了过来,四个人拖着那家伙就出了战场,三下五除二直接锤得东南西北都没分清楚了。 张毅飞骂骂咧咧地,“卧槽!我不开枪打你,你倒开枪打我!你个王八蛋!” 他还想上去再补两脚,但地上那货已经扯掉了自己的发烟装置,突突突地冒起了一阵白烟。 老子不玩了! 罗熙瞄了一眼那家伙的肩章,居然还是个军官。 四人对望了一眼,心说惹事了,赶紧撒丫子跑路。 这一顿打,让空突营的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两台发烟车一前以后堵在了营地的两端,那一阵烟雾,堪比蒸汽机车喷着气从你身边路过一样,灰头土脸。空突营的拼死突围,但大部分都倒在了守株待兔的防化连手中,躲在烟雾中没有出来送死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等烟雾慢慢地散去,三三两两挤作一团的空突营士兵被防化连和一直憋屈的工兵营两面夹击,中心开花。 工兵营的临到头来想起了林曾雪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离开营区一步。 正文 第三三八章 阻击 A队完了。 除了狙击组,A队整建制全军覆没。重机枪根本逃不了,闻讯赶来的步兵联队把那两挺重机枪包了饺子,六十多阵亡的空突营士兵被集中在了一起,不断地咳嗽。 这是空突营改制以来,第一次整建制被歼灭。 从前,他们坐着直升机,唱着高昂的军歌,翱翔在蓝天之上。他们用先进的装备、先进的战术理念吊打了一大批不知天高地厚的红军师、红军团、红军连、钢某连、铁某连、尖某连…… 倒在他们手里的侦察兵、高级军官,得用火车皮拉。 被他们召唤核袭、远火、突击斩首而打掉的指挥部能组建一个大军区级的指挥中枢系统。 然而,他们再一次地栽在了十六师的脚下。 杨越在人群里找了半天,却没能找到他的老熟人。 在这种歼灭战的情况下,张扬居然跑掉了!? 空突营残兵败将的坐在那,三缄其口,谁也没说他们的营长跑去哪里了。杨越摘下了他们的通讯器,呼叫了半天,却再也没听见张扬的声音。 杨越叉着腰站在那,真是活见鬼了! 张朝封清点完了伤亡,回来向杨越汇报。 “那帮狗日的,就这样的情况,还灭了我们五十多人。” 杨越睁大了眼睛,“吹牛逼呢吧?” “真没有!”张朝封拎着防毒面具,道:“加上工兵营的损失,阵亡了两百一十多人。” 杨越抬头望了一眼朗朗星空,工兵营整个才两百三十多人,这几乎等于全军覆没了吧。 哈哈哈哈…… 林曾雪和工兵营营长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林曾雪二话不说,一帽子就摔在了杨越的脸上,“杨越!你这是出卖友军!在战时,你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杨越立正,敬礼:“对不住了,科长!” 工兵营营长气得鼻子都歪了,“妈个鸡!凭什么送死我去,功劳你领啊?” 杨越抓了抓鼻子,嘿嘿笑道:“不会的,不会的!功劳肯定是你们工兵营的,参谋长都说了,这一次要是成功了,头功算你们的。” 张朝封在一旁笑道:“林科长你是不了解杨越,想当年我们在戈壁滩上和十四师对练的时候,为了掩护我们八个人,杨越这货硬是送掉了一个齐装满员的步兵营。人步兵营乐呵着呢,打完了那一仗,都去阵亡集结区吃香的喝辣的了。” 工兵营营长白了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一眼,狠狠一甩头,走了。他自己也在战斗中阵亡,蓝军追着他们跑了一天,好不容易从前线退下来,他们好不容易从前线退下来,这会儿以为安全了,没想睡着觉却被自己人卖了。 不行,这一回一定要上参谋长那参他一本。 太过分了! 林曾雪也没啥说的,同不同意、高不高兴仗也打完了。虽然损失是惨重了一些,但是指挥部保住了,还拍死了一堆十四师的精英。 这功劳,防化连是领定了。 那边阵亡区里,空突营的身上还在冒烟,一脸的乌起码黑,油彩和烟雾混在了一起,那味道就更大了。 张朝封给他们散着烟卷,然后拿起这个悄悄,拿起那个悄悄,很好奇的样子。 这是啥?微光夜视仪。 这又是啥?热成像夜视仪。 都是夜视仪,有区别? 空突营地白了他一眼,没区别我们能打死你们那么多人? 这望远镜挺好的,还带绿色…… 拿过来,别乱动,很贵的。 有空突营的人认出了张朝封,诶!你不是那年那胖子吗? 然后一堆人就凑了过来,哪年哪个胖子啊? 卧槽,你们当时都还没当兵。这胖子那年端我们十四师的指挥部,骂骂咧咧地要跟我们干架来着。 我去!死对头啊!? 张朝封嘿嘿一笑,呶了呶嘴,“喏,那个上半身裸着,下半身穿着防化服,站那发呆的胖子,你有印象吗?” 认识张朝封的士兵抬眼一瞧,你大爷的!怎么不认识,当年不就是他拿着个激光指示定位器站那耀武扬威,羞辱空突营的? 记得他当时还是个列兵,才三年啊,就成中尉了? 张朝封竖起个大拇指,骄傲道:“全特么是因为打你们打来的!” 几人恍然大悟,嗷!原来如此,难怪眼镜蛇要在他的飞机上刷那条标语。 这特么世仇啊! 张朝封说的没错啊,就是那次演习之后,杨越就腾飞了。 这边战斗结束,而另外一边还在热火朝天。 虽然空突营损失了一半人马,但他们还有一个B队。他们分散在各道防线上,从红军的身后展开了突然进攻,一夜之间,蓝军前进了将近四十公里。 二号指挥部也呆不下去了。 防化连和工兵营合兵一处,撤退到了属于他们的最后防线。 司令部已经不用管了,三十里营房下达了炸毁道路的命令。前面的红军部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他们的牺牲为部队的最后集结创造了条件。 第五天,随着一声巨响,烟雾升腾而起,巨石从山体上被炸踏下来,砸在了路面上。 阻断了蓝军的前进道路。 防化连在废墟之中构筑阻击阵地,他们的身边,是留下来的工兵营的士兵。 他们也不愿意走了。林曾雪主动请缨,工化单位担负阵地阻击,拖延蓝军的前进脚步。三十里考虑了十分钟,师长亲自和林曾雪通话。 “一天!只要守住一天,你们就是胜利。你们需要什么,坦克还是装甲车?”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重武器和重装备都留给最后防线吧,我们已经不剩多少了。但是请师长放心,我们防化连和工兵营一定不辱使命,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阵地就一定在!” 师长拿着话筒,半天才说出了两个字:“保重!” 师直部队直接参与阻击作战,证明十六师在前方的部队宣告覆灭。第五天,蓝军距离三十里营房只剩下了五十公里的距离。 一个俯冲就能抵达。 胜利在望。 而现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红军阻击部队,是一支没有重机枪,没有火箭筒的专业兵种分队。 他们依靠的,仅仅只是被炸塌了的山体。 正文 第三三九章 消耗战 五天就被蓝军打成了这样,蓝军果然强大。 他们是快速反应部队,装备多以轻、快、便为主,在这个前提下,兼顾重火力。他们的作战方式就是速战速决,一路披靡。 站在被摧毁的道路面前,他们的机动能力戛然而止。 炸开了一个缺口的山体上,至少滚落了数千吨碎石。这些碎石堵塞了通道,装甲车上不去。他们开始倒车后退,但十六师被消灭的装甲部队堵在了路上,跟着轻装部队往前挺进的坦克一时半会也上不来。 第五天的凌晨夜晚,双方只是试探性地接触了几次,但红军的阵地修得古怪,蓝军的步兵攻不上去。炮兵在弯弯绕绕的山涧小路上根本发挥不了作用,直升机在夜间也不敢轻易闯入崇山峻岭之间。 你一枪我一枪零零碎碎地打了几个小时后,双方都倒在了各自的阵地上喘着粗气,补充水源和食物。 这海拔虽然已经降到了四千多,但连日来的激战仍旧让部队人困马乏,都需要好好地休息。 杨越躲在碎石堆构成的掩体中眯了一觉,一睁眼感觉下雨了,抬头一看,却是漫天的星光。 这鬼天气又来折磨人了。 杨越爬起来,拿望远镜观察了一会,隔着他们有六百米的山脚转弯处,是蓝军的出发阵地,那里啥也看不见,乌起抹黑的一片。 林曾雪摸到了杨越的身边,问道:“伤亡怎么样?阵地调整了没有?” 杨越喝了一口水,“我们连还剩下八十来人,分布在七个阵地上。突前三个,拖后四个,各阵地之间没法挖交通壕,一旦交火,都是死战不能退。只有打了几仗之后,才能再做调整。工兵那边怎么样?” “工兵营编成了两个排,我直接指挥。” 杨越扭过头,“要不你也把我防化连一起指挥了吧,我头疼的厉害。” “别装孬行不行?”林曾雪道:“没你顶缸,万一防线提前失守,让我背锅吗?这里本来就是你的阵地。” 杨越点点头,“那你还留下干啥,撒丫子跑啊!” 林曾雪一个爆栗子敲在杨越的钢盔上,“少说风凉话!我来就是跟你商量阵地协防的事情。” 杨越想也没想,“你们多埋地雷,我们这一旦被突破,就全靠你们了。在我们身后,别打我们黑枪就行。” 林曾雪哈哈大笑,“看你这话说的!烟雾弹有没有,给我们几个!” 杨越白了他一眼,“没有,我们只有发烟罐。” “那也行,多给我几个。” “可能还有两箱,你拿一箱去吧,尽量扔远点,别把自己的眼睛遮住了。” “扔你们头上吧!”林曾雪笑着。 杨越冷笑一声,“我当场回头给你一枪。” “小兔崽子,玩笑都开不起!一点也不尊重领导!” 杨越嘿嘿嘿了几声,“我是防化连代连长,你是工化科科长!我在前面浴血,你在我屁股后面督战,啥也别说了!你就是我干爹,我还指着你掩护我呢!哪敢不尊重你……” 林曾雪一拳锤在杨越的手臂上,“少贫嘴,好好打!打完请你喝酒!” 杨越郑重地点头,然后林曾雪摸着黑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上。 然后一夜无话。 等再睡一觉,杨越却被“嘎啦嘎啦”的声音吵醒了。一睁眼睛,天色已经大亮。 那声音巨响,由远而近,杨越感觉自己身下的碎石子突突突地颤动了起来,这颤动好似连着大地,让杨越觉得内心一阵慌乱。他往前爬去,然后抬头看见蓝军的坦克已经逼近了二百多米。 “防炮!”张朝封喊了一句。所有人员全部把头缩了回去,坦克炮口“砰”地一声,一阵青烟冒起,挡在前面的阵地上顿时白烟弥漫,有人阵亡。 “放过坦克,打步兵!”杨越推子弹上膛,把枪口伸了出去。工兵营的其中一项专业特点就是埋地雷,在他们阵地前,有一个雷区,反步兵地雷在凌晨的接触战中基本上全报销了,现在只剩下了反坦克地雷。但无论有没有地雷,他们的坦克都接近不了阵地,只要坦克停下来,对付步兵还是比较轻松的。他们居高临下,有乱石掩护,而对面的蓝军,在光秃秃的公路和河滩上,就是靶子。 蓝军士兵一边嗅着坦克的尾气,一边扶着钢盔猫着腰从河滩和公路上接近。然后坦克压上了地雷,冒着烟停了下来。他们开始倒车,临走前还弹出了两颗烟雾弹,在阻击阵地前炸开。 这一幕似曾相识,在陆院和十六师的演习当中,杨越的一排就是在这样的对战中损失殆尽。 唯一一点的不同,就是没有炮兵的狂轰滥炸。 杨越抬了抬钢盔的盔沿,大声道:“沉住气!玩烟雾弹,我们防化连是他们的祖宗!放他们过来,狠狠地揍他们这些狗日的!” 烟雾阻挡了防化连的视线,但也同样阻挡了蓝军的视线。他们的远程直瞄火力失去了目标,只能胡乱开炮。 通道虽然狭窄,可杨越布置分配的阵地也分散地很开,一颗炮弹,最多也只能消灭掉两个士兵。双方在沉默中终于在大白天见了面,蓝军的步兵冲出了烟雾,枪声顿时响起。 这是一场极为原始、极大的消耗战,蓝军打残了一个连,他们可以换另一个连上来,打残了一个营,他们可以换另一个营上来。 他们的体量是一个集团军,拥有两个师、两个旅的总兵力,他们耗得起。 可是防化连却不是这样,死一个少一个。 杨越越打越觉得不对劲。 蓝军只要保持高强度的进攻,或许一个上午,就能击溃防化连的防线,再花两个小时,用同样的方法打败身后的两个工兵排。阻击力量一旦被消灭,蓝军就可以从容地清开一条道路,然后在第六天的拂晓,抵达红军的最后防线。 甚至更快。 挡在前面的三个阵地损失很大,他们一旦全军覆没,那后面的四个阵地失去了防御纵深,也基本等死! 在蓝军第六次进攻过后,他们又调上来了坦克和装甲车,一支全新的步兵连队,卯足了力气,他们嘶吼着,要撕碎不知天高地厚的防化连。 正文 第三四零章 你放我也放 杨越知道,再这么打下去,要完。 张朝封趴在飘散的烟雾里咋咋呼呼,“弟兄们!为党国献身的时刻到了!我做个榜样,一会我要是孬了,一排的弟兄可以毙了我!可你们要是孬了,对不住,老子的枪子儿不长眼,打的就是逃兵……” 那货跟演讲似的,巴拉巴拉没完没了。杨越扭过脑袋,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看手表,才10点不到。 蓝军已然准备加强攻势,要用车轮战来消灭他们。 仇几满爬过来,“杨越,我俩在一起。” 杨越看了他一眼,“指导员,有啥想不开的?” “关于这个问题,我有句话要说……”指导员一脸的硝烟,“我和你都是连队主官,一会我们勇敢一点,给弟兄们做个榜样!” “勇敢?”杨越呵呵道:“你说的是我们先死吧?” 指导员点点头,“这里我们绝对守不住了,再有两次冲锋,防线就会被突破。此时此刻,我们抛开个人的荣辱,一定要为战士们竖立起一个标杆。” “去去去!”杨越一挥手,“回到你的指挥位置上!万一我俩一起挨炮,谁来指挥战斗!” 仇几满不走,说什么也要和杨越呆在一起。 观察哨站在高处吹哨子,“敌人上来了!” 话音未落,五百米外一声炮响,观察哨的身上冒起了白烟,阵亡。 杨越抬头一看,这回蓝军一次性上来三辆坦克,坦克的后面,影影绰绰地跟着大约两个排的步兵。 这是他们第一次进行排以上规模的进攻,看来这个新拉上来的步兵连队一上来就要给防化连一个下马威。 杨越冷笑一声,“准备战斗!” 蓝军没有别的进攻招式,在直升机到来之前,他们唯一可用的就是用人命来堆,如果这是真的战场,防化连的阻击阵地前,早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敌人摸上来还要一段时间,杨越摘下了弹夹,往只有一半弹药的弹夹里塞满了子弹。 一边塞,一边大声地吼:“防化连的都听着,准备好你们的烧火棍,随时跟着我!” 仇几满内心一动,杨越这是准备拼命了。张朝封带着三班就在他的身边,几个新兵蛋子抱着枪,视线透过石缝,盯在了越来越近的蓝军身上。 “当当当”三颗烟雾弹飞了过来,然后在半空中炸响,弥漫的白色烟雾飘到了防化连的阵地上,眼睛里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防化连!”杨越跳了起来,然后所有人都从掩体里跳了出来,他们手握钢枪,准备冲锋。 “冲啊!”张朝封怒吼一声,然后被杨越一脚踹在了地上。 “冲你妹啊!”杨越把身体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一边朝后跑,一边大叫到:“撤退!” 仇几满刚刚前倾的身体忽然僵住了,啥? “撤退!”杨越回头朝着目瞪口呆的所有人招手,“后退五十米!趁敌人还没上来!” 连长带头跑了,手底下的弟兄们于是变成了一窝蜂,远端没听清的战士们一抬头,咦!特么人呢?怎么都往后跑啊?尤其三排几个大个子,这档口还说一会冲出烟雾,和对方肉搏占优势,结果三排长一挥手,“别特么墨迹了,赶紧地,跑起来!” 七个阵地全线后撤,在乱石堆里跑得比兔子还快,五十多米的距离,眨眼间就到了。 蓝军隔着一百多米发起了冲锋,烟雾弹爆在了阵地和他们之间。他们要做的,就是冲过烟雾,然后全线突击。结果冲了半天发现不对劲,怎么觉得冲了快有两百米了,还没冲出烟雾呢? 他们摸索着往前走,越走烟雾就越浓,有人捂住了鼻子,这烟味和烟雾弹的烟味完全不一样,像烧焦了什么东西一样,扑鼻而来。而且这烟雾很浓,像流淌的轻纱,鼻子一吸,就有一股浓烈的味道窜进了肺里。 蓝军士兵开始了大面积的咳嗽,他们勾着腰,在那骂:“红军特么的是放了毒气弹吧?” “愣着干什么啊!呼吸道防护啊!” 杨越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声响,他拎着个防毒面具站了起来,“记住了,五米之内,不要开枪!拔掉他们的发烟装置,防化连都有!” “防护!” 七八十人戴上了防毒面具,他们总算明白了,原来杨越刚才是在自己的脚底下拉了一个发烟罐。 杨越“哗啦”一下拉了枪栓,对着弥漫过来的烟雾“当当当”地扣动了扳机,那头有个倒霉蛋中了枪,戴了一半防毒面具就大声地骂:“还要不要脸了!?” “冲啊!”杨越一马当先,冲向了烟雾。防化连跟着他,全线反击,排山倒海的喊杀声和踩在石头上的“哗啦啦”的声音混在了一块,激荡在了峡谷里,烟雾里的蓝军吓了一跳,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不知道对面来了多少人,感觉万马奔腾,江河呼啸。 “当!”有人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开了枪,但是阵亡的却实同样在烟雾里的同伴。枪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蓝军指挥员大吼道:“别乱开枪,趴下!趴下!等他们过来!” 但是根本来不及了,五十米不到的距离上,防化连已经杀奔到了跟前,他们一线跟着一线,排开了两条攻击线冲进了人群里。他们把枪背在了背上,用身体撞击着蓝军士兵。那是完全拼了命的架势,当时就有人直接被撞飞了出去,砸在同伴的身上。 蓝军彻底懵了逼,那闷哼声和肉体撞击声,加上骂人声和惊慌失措的喊叫声,让这两个冲上阵地的蓝军排开始向后退却,他们想要回到没有烟雾的地方。 “防化连!追上去,消灭他们!”杨越眼前的白色烟雾缭绕,这白烟挡住了蓝军的视线,也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但是这并有阻止防化连的进攻脚步。他们对这片阵地实在是太熟悉了。每一个能藏身的掩体,它的射击位置指向哪个方向,每一块大石,它前面会有什么,都是很好的路标。 正文 第三四一章 脚崴了 ~?\???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