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徐子一,我喜欢你 作者:修竹   文案:   淮元第一次知道徐子一,是在多年前。旁人感慨:“要是谁成了徐子一的女朋友,她该会被多少人羡慕呀!”那时的她没想到,她会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多年后,个高腿长、颜值上佳的徐子一直接向她求婚,还口口声声说让她负责?!淮元:“我只是在大冬天里披了你的衣服,让你进了医院而已……”徐子一的语气微微透着些霸道:“我不管,我是因为你才生病的,你要负责!”就这样,淮元这只傻兔子落入了高冷男神徐子一的怀抱。徐子一:“你这么傻,如果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会不会出现什么危险?”淮元:“……”对,我这么傻,才喜欢了你十年。 第一章 不辞而别   当徐子一看到摆在客厅茶几上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时,他觉得自己离当场去世就差一口气的距离。   屋里还是漆黑一片,徐子一懒得开灯,直接把离婚协议书朝垃圾桶一扔,顺势窝进沙发里。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大概有十天?他下班回来迎接他的都是这片黑暗。按理说到了年底,单位的每个部门都很忙,她那个岗位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竟然还有时间来想离婚的事?这不科学。   徐子一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直接拨通了淮元的电话。   此时淮元正在整理单位员工的专项附加扣除信息,明年就要税改,这事关系到个人利益,淮元一点不敢马虎,凡是过来交表的,她都要逐项给大家解释,一整天下来也是头昏眼花,连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听到振动声时,淮元倒抽了口冷气,原以为是员工又打来电话咨询,便瞄了一眼手机,见是徐子一来的电话,嗓子眼更是发紧,她直接没有搭理,任由它自己安静。   她跟徐子一结婚三年,想想日常生活也是诸多不易,现在他的白月光终于回来了,也到了自己谢幕的时候了。   手机再次安静下来之后,徐子一发来了一条微信。   —我去接你。   淮元冷笑一声,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手到擒来。   二十一点整,徐子一的车出现在了淮元的单位门口,因为淮元的单位是二十四小时生产单位,所以有专门值夜班的人员,有人从监控画面里看到车灯,吓得晚饭时攒的那点困意全都没了。   值班的组长听到声音,到门外看了一眼,一见是徐子一,脑袋里“轰”的一声。   “领,领导。”他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心里则叫苦不迭,徐子一是省级公司的HSE部门总监,之前总公司开会的时候他作为基层随行干部之一,有幸跟上级领导去北京与会,那时候就见徐子一在会上当着全国人民作过报告,今晚也不知道是哪股邪风把他老人家吹来了。   徐子一微微颔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吃过饭了?”   组长受宠若惊,连连点头:“是的领导。”   今天徐子一来的目的不是查岗,所以照例寒暄了两句便要去找淮元,走了两步一顿,察觉到身后有人一头撞了上来,他回头,见那组长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对,对不起。”   察觉到他的紧张,徐子一笑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和蔼不少,也没接他的话茬儿,只说:“你去忙你的,我来找个人。”   他话虽然是这么说,可组长还是不敢懈怠:“领导您找哪位?我带您去。”   “找你们HR。”   组长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把人往淮元办公室领。   走廊漆黑一片,只有淮元的办公室因为门没有关严而泄出来一丝光亮,徐子一在她的门外站定,组长依然恪守本分地跟着他,这会儿自然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徐子一有些头疼,他再次对站得笔直的组长道:“你去忙你的吧。”   他在这一站,自己连话都不能跟淮元说。   组长脸上显出为难之色,最后透过门缝朝屋里看了一眼,踌躇着走了。当然,他也没闲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开始给上级领导打电话,大有凑齐各级领导,四个人好玩麻将之势。   淮元抬头看了一眼门口,恰巧对上徐子一的眼,但是这次她克制着没有扑到他的怀里,徐子一进屋时,淮元还在核对着人员信息。   淮元长得漂亮,皮肤白嫩仿佛吹弹可破,此时她一双瑞凤眼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仿佛未察觉到屋里多了个人。   徐子一见状也没生气,自顾自在她的床上坐下,主动交谈:“在忙什么?吃饭了没?”   淮元心里有些诧异,平时都是她死皮赖脸地去跟徐子一说话,说十句可能徐子一也就回个一两句,这会儿对于徐子一这类似讨好的举动倒是有些不适应。   她懒洋洋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东西都看到了?”   “嗯,看到了。”徐子一轻描淡写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来离婚了?”   淮元只觉有一股气从脚后跟蹿到了天灵盖,去他的好端端,他徐子一觉得好端端还不是因为自己一直巴着他!   “这事一会儿再说,我现在在忙。”淮元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防辐射眼镜,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徐子一知道现在淮元正在气头上,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干脆依她所言,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淮元见他一副迁就的样子仍然觉得不满意,又冷着脸道:“你去车里等我吧,一会儿人来了看见你不好。”   她们单位是基层单位,平时来个上一级单位的科级领导视察都异常重视,更别提徐子一这个省公司的领导过来了,不用多想也知道一会儿必然会来一批人陪同,况且这尊大佛端坐在床上,使她莫名感到一股压力,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工作。   “好。”   徐子一今晚对淮元是百依百顺,让淮元觉得自己这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出力,心里更是不舒服。等人一出门,她摘下眼镜摔在桌子上,心中憋闷一阵大过一阵,原来被人迁就有时候也不是很舒服。   徐子一刚坐回车上,就见有一辆车停在门口,刚才一直跟着自己的组长从黑暗处跑了出来,这回他是来迎接上一级单位的科长的,几个人身体前倾,迈着大步朝办公楼走,没一会儿又出来了,脸上倒不像刚才那般慌张,步伐也从容了许多。   “怎么现在公司还盯上HR岗位了呢?”组长问。   后过来的那几个科长神情有些严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岗位现在必须整顿就对了。”   “……”   刚从办公楼里出来的淮元闻言面色一僵,徐子一这个祸害,到哪都不做好事。她板着脸往外走,迎面遇上送完科长的组长。   “小淮啊,那时候领导跟你说什么了?没查出来什么问题吧?”提起徐子一,组长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隔着好几个级的领导呢,而且有些人就是表面上不说什么,回头就开始考核。   淮元脚步一顿:“真什么都没说。”   淮元跟徐子一结婚之后,两人的关系不算十分融洽,所以默认隐婚,两人都没对外公开另一半的身份信息,除了个别职位较高的领导知道两人的夫妻关系之外,其余人都不知道这事。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谨慎点,我看现在公司就盯上HR岗位了,年底了别出什么差错。”组长嘱咐道,“听说前几天徐总监去了外部,好像也是去了HR岗上,后来又连续去了几次,也不知道干什么。”   淮元看着徐子一的车灯冷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找白月光叙旧了,也难为了这一对苦命鸳鸯,相恋了四年都没修成正果,现在两个人干柴烈火一重逢,也不知道得制造出来多少二氧化碳。   “我知道了王哥。”淮元应了一声,“我先走了。”   “好,你怎么走?用不用我送你?”   “不麻烦了,我有朋友来接。”淮元颔首,“你快进去吧。”   “慢点开,自己加的这几个班都记好了,回头奖钱。”   淮元见人进去了才转身上车。   “你们怎么这么忙?天天加班加到这个时候。”徐子一只字不提离婚协议书的事。   淮元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淡淡道:“那得问您啊。”要不是他犯贱去找林殊窈,她们哪至于这么忙?   车子平稳驶上主干道,此时路上已经没几辆车了,徐子一看了眼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淮元:“想吃点什么?”   淮元没说话。   徐子一的面色终于沉了下来:“你闹什么脾气?”   在他的印象里,淮元爱说爱笑,那张嘴时刻都停不下来,家里面虽然只有他们二人,但一点清冷之意都没有,两人相识十一年,这是淮元第一次对自己冷脸。虽然徐子一不想承认,但是他知道,他有些慌。   “字签了没有?”淮元仍然没有睁眼。   刺耳的刹车声响彻空荡荡的公路,徐子一干脆把车停在路边,面上看不出喜怒,严肃道:“淮元,即便要离婚,你也得给我个理由。”   淮元依旧窝在座椅中。这让她怎么说?让她说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妻子了,该自己掌握退出的时间?说实话,当着他的面她实在说不出来。   见淮元一直不说话,徐子一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你又怎么了?能不能别总是没事找事?”   淮元觉得自己挺悲哀的,两个人的台词变成了这样她应该挤出两滴眼泪以示委屈的,但是她对此又习以为常,觉得即使这样也没什么不对。她叹了口气,终于正眼看了徐子一一眼:“你就从来没想过是因为我不爱你了吗?”   徐子一面色微僵,继而彻底冷了下去。   淮元将脸埋在掌心使劲将眼中的酸胀揉了回去。看看,被宠坏了的人就是这么有恃无恐,他想必是从来没想过她有一天会主动离开。   车厢内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如果说刚才徐子一只是沉下了脸,现在他可以说是脸已经沉到了骨盆,并有继续向下沉之势。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徐子一问。   “知道。”淮元声音发闷,“徐子一,我已经受够你了!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每一天都过得舒服安稳?是不是觉得每天一回家就有热饭热菜,是我欠你的是我应该做的?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么多年从来没吵过架,是因为这段婚姻被经营得很好?没有,我告诉你,没有,是我一直在对你忍让,现在林殊窈回来了,我也忍够了,你去找她吧,我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   车里死一般安静。   徐子一这人的性格说好听些是待人宽容大度从不与人计较,说直白些就是冷酷冷漠,任何人或事都没放在心上过。他平时脸上的表情便不太多,即便是在笑,看起来也是一副高岭之花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淮元看了徐子一一眼,见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头皮隐隐有些发麻。她知道,徐子一生气了,一般他生气之后就是两人之间的冷战开始,而这样的冷战一般都会以淮元的妥协为结尾。   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淮元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   不过短短几秒钟之间,淮元又在心里为徐子一找好了退路,她想着徐子一现在这么生气,可能也是在乎自己的吧?就一次,如果这次徐子一跟自己解释,那么不管他去找林殊窈是做了什么,她都信他说的。   从淮元的单位到两人的家的路程不算太远,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淮元的心口越来越凉,徐子一一直没说话,可能在他看来,自己只是又一次无理取闹而已,根本不需要理会,反正最后她也会主动贴上去。   这么想着,淮元忽然就觉得车厢里的空气令人窒息,她二话不说直接要推门下车:“你先回去吧。”   徐子一没想到淮元会有此举动,整个人吓得魂飞魄散,他一脚刹车踩了下去,车轮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你有病吧?”徐子一面色铁青,“从刚才开始就在抽风,林殊窈刚回国,她又怎么招你了?”   淮元额角的青筋暴起,她可以忍受当年看着两个人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打打闹闹,毕竟那时候两个人是情侣,她也可以忍受徐子一在不爱自己的情况下跟自己结婚,现在的时代,有很多先婚后爱的例子,至于感情这东西,淮元一直觉得只要双方没有明显的厌恶感,那都是可以培养的,但是她实在没办法忍受在多年之后“林殊窈”这三个字依然从他的嘴里跳出来。   下了车,淮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徐子一真怕她就这么穿着高跟鞋走回家,顾不得生气,直接开门下车,几步追上淮元然后打横将人抱起。   淮元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开始挣扎。   “别逼我骂人。”徐子一板着脸警告。   以前徐子一对着她时脸上虽然没有太生动的表情,但相识十一年以来,她也从未见过徐子一如此严肃地对自己说过话,哪怕是当年她把他的电脑弄坏,使他熬了好几夜才写出来的论文夭折他都没有这么生气,当然,他也可能只是懒得跟自己计较,总之他好像生来就带着一张温润的人皮面具。   淮元垂眼,徐子一的相貌实属上佳,即便他现在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模样,她还是觉得他好看。   这就是爱情的卑微,自从爱上了徐子一,淮元的尊严比徐子一的底线还要模糊。   两人一路无话,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家,一进门,屋内的热气让淮元有些睁不开眼。徐子一心里有气,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在制造噪音,防盗门被他甩得震天响,开关鞋柜那架势更是恨不能把柜子拆了,淮元听得心惊胆战,脱完衣服就进了卧室,她正要反手把门关上,就感觉到门被人大力推开,淮元躲避不及,后背被门板撞了一下,瞬间疼得脸色煞白。   徐子一见状一愣,神情终于有些松动,他动了动嘴,还没等说话,手机便震动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没急着接电话,反而是看了淮元一眼,面色有些不对。   淮元发现了他的异常,内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她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上了床,仿佛屋里没有徐子一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今天他不值班,现在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了,除非是有紧急情况,不然正常人不会挑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   电话没振动一会儿就被徐子一摁断了,如果说刚才淮元还心存侥幸,那么现在徐子一的这个举动无疑是亲手撕碎了她的美梦,淮元嘴角嘲讽的弧度越来越大。   不出片刻,电话再次振动了起来,徐子一仍旧准备挂断,淮元终是没忍住,翻身坐起疯了一般夺过他的电话。   上面的号码没有显示名字,她想也不想便点了接听键,还开了扬声。   “徐子一,你快点过来,我们这边出事了!”   熟悉的女声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徐子一闻言面色一变,他一把抢过电话。   “好,我这就过去。”   淮元跌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徐子一重新穿上外套,想了想,她还是问了一句:“徐子一,你要走了吗?”   不知道林殊窈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徐子一脸上的平静终于被一丝别的情绪所取代,他走得匆忙,回应淮元的是一声响亮的摔门声。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每次一想到徐子一跟着林殊窈离开的画面她的心都疼得好像被千军万马踩踏过一般,但如今真到了梦境成真的时候,她也诧异于自己的平静。   徐子一走后,淮元便沉默地坐在床上,她腰背笔直,仿佛身上打了钢板。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朦胧的月色照在地板上发出幽幽的光。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凌晨三点,徐子一依然没有回来。   淮元沉默地起身,仔细收好了家里一切与自己有关的东西。   行李箱的轱辘滚在地上发出微微声响,淮元轻轻关上了门。   就这样吧。   此时正值寒冬,北方的气温又低得很是过分,淮元出门时已经是凌晨,外头更深露重,满地未被人踩踏过的银雪被幽幽的路灯一照,看起来说不出的寂寞。   淮元没有地方可去,回娘家是不可能的,就只能去旅店将就一宿。   躺上床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一想到徐子一她心里就绞着疼,睡觉肯定是睡不着了,她干脆在网上找起了房子,最近几年房子贬值,连带着租价都降低不少,淮元恍恍惚惚竟觉得自己选在这个时候离婚好像还省了不少钱,不禁暗暗夸自己实在是有经济头脑。   时间过了近一周,因为年底工作忙的缘故,有各种各样的人联系淮元要相关数据,但这些打电话来的人中唯独没有徐子一。   两人结婚三年,她很了解他,就算对自己没有感情,在发现自己离开之后他也不会不闻不问,所以能解释通的原因就是他自从走后就一直没有回家,再说的通透些,就是他这些天可能一直跟林殊窈在一起。   想到这,淮元握着鼠标的手一紧,然后狠狠摔了下鼠标,真不要脸,这两个人简直天生绝配,一低头发现鼠标被自己摔得裂了开来,又手忙脚乱把缝隙扣紧。   因为年底的各种总结以及时不时便突然冒出来的工作,导致淮元在电脑前面一坐就是一天,腰酸背痛不说,眼睛也花得不成样子。这几年她把徐子一伺候得十分到位,不管她多晚到家,都会把饭做好,生怕徐子一累了一天吃不到热乎的饭菜,现在好容易决定重新活一回,自然要做出些改变,最起码短时间内,她不想再做任何的家务,更不想进厨房,所以晚上下班她直接在单位附近找了家面馆解决了晚餐问题。   电话是在她吃完最后一根面条的时候响起来的。淮元当时正拿着手机刷网页,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   —亲爱的老公。   徐子一的这通来电恍若隔世,淮元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如果不接,那显得自己有些小气,保不准徐子一认为自己还在意他还在生气。虽然事实的确是如此。   她想了想,还是默默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揣进了包里。   出店的时候经过一面镜子,淮元不经意瞟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及腰的长发温顺地垂在背上。其实她不喜欢长发,但是徐子一喜欢,所以她就一直没剪,不仅如此,还有好多其他东西她都不喜欢,可是为了迁就徐子一,她都忍了下来。其实想想,她今年才二十四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就算再跟徐子一耗三年她也没到三十,徐子一都不怕,她到底为什么不敢离开他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淮元打定主意改头换面,从饭店出来直接去了理发店。   “给我推荐个发型吧。”   “美女,有咱家卡吗?”理发师热情地坐在淮元身边,“在咱家办卡有活动的。”   这样每次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的情况使淮元无端心烦,她只是瞥了一眼理发师就制止住了他的滔滔不绝,她重复道:“不办卡,推荐个发型就行。”说完便面无表情地往椅子里一坐,吓得理发师愣是没敢再乱说话,最后小心翼翼地推荐淮元剪了个锁骨发。   女人做头发的时间是漫长的,又是烫又是染,少说也得三个小时。淮元坐着无聊,习惯性掏出手机拨弄,一按亮屏幕,就看见有二十五通未接来电,以及一个微信的视频通话。   二十五通未接来电里只有两通是徐子一的,其余的都是单位的电话。淮元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候单位打了这么多通电话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她正犹豫着是直接回去还是回拨电话时,电话又响了起来,但这回是徐子一。   她跟徐子一相识十一年,印象里他从来没给自己打过超过两回的电话,每次都是自己马上接电话、马上回信息,这回倒是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估计自己第一次不接他电话所以他心里也是很诧异吧。   淮元没理他,直接给单位回拨了电话,那头一听是淮元,立马道:“小淮啊,刚才有位HSE监督部的领导来咱们所视察,指名道姓要找你呢。”   淮元一听不是工作的事,当下放心不少,敷衍道:“哦,刚才我给那位领导回过电话了。”   同事一听,立马问:“是有关咱们单位的什么事吗?”   “是有关部里的事,跟咱们单位没有关系。”淮元生怕对方大惊小怪,年底了本来就忙,他再跟着添乱要整顿,这个工作就没法干了。   “那就好。”果不其然,一听说跟自己没关系,那人立马挂断了电话。   头发还没染完,淮元无聊点开微博准备找点消遣利器,鬼使神差般,她在搜索框里搜了林殊窈,有什么消遣利器能抵得上自己丈夫的白月光?那必然是没有的。   林殊窈当年跟徐子一分手后就去了国外深造,至于两个人是怎么分手的,她一直不太清楚。   看得出来这些年林殊窈过得非常精致,她过得精致的最具体的体现就是她做一件事就要发一条微博晒一下。   “地球是个圆,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到,该重逢的人自然重逢,享受当下,享受生命中每一段美好。”然后配图是一张她露着半边白玉般光滑的肩膀和背部的写真。   “我心情很糟,但我可以佯装得很开心。我过得不舒服,可以将自己的生活品质提高。我很不爽,可以和闺密出去散步逛街。一切都是因为有你们,也因为有我。其实,只想回去。”   淮元一边翻着林殊窈的微博一边干呕,这跟“我抽烟我喝酒逛夜店,但我知道我是好姑娘”这种话有什么区别?丝毫没有什么关联性,语句还不通顺,也不知道是从哪摘抄过来的。   淮元耐着性子又往前翻了几页,除了一些无病呻吟就是一些日常生活。   喝杯咖啡要自拍一张,出去吃饭要自拍一张,看见一朵不同的云彩要自拍一下,淮元知道这种人上个洗手间恨不能都要给大家直播一下。   淮元看了会儿就觉得林殊窈这人有剧毒,隔着屏幕都辣得她睁不开眼睛,这要是来场面对面的交锋,她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自己杀于无形之中了?   她正要放下手机给自己心灵的窗户除一除霜,就看见手机提示林殊窈又发了一条微博。淮元没忍住,想着反正都已经中毒了,也不差这一条了,这么开慰自己之后,她心里果然舒服多了。   最新的一条微博又是六道精致的菜,并附上一句依然不知道是从哪里摘抄的话。   “至于未来会怎样,要用力走下去才知道,先变成更喜欢的自己,路还长,天总会亮。”   淮元把照片点开来看,发现林殊窈的对面还有一双碗筷,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人的晚餐。淮元右眼皮跳了几下,她继续把照片放大,在整张照片都快糊得看不出东西时,她一眼看到了徐子一外套的袖子。   别问她为什么能认出来那只袖子,因为那是她买的衣服,是她好不容易抢到的限量版外套。   还有什么不能死心的?   淮元收起手机,老天爷都在帮她看清这对丧尽天良的人。   淮元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新住处,手脚麻利地把屋子收拾了一遍,躺在床上时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临睡前她还在想着看样子今晚徐子一应该是回家了,这才给自己打电话,既然没找到自己,那明天一定会找去单位。她想了想,给单位的领导打了个电话请假,反正年终奖下周才发,其他工作她在家也一样做。   关了手机,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早上开机时,淮元看见自己的妈发了好几条微信过来。   —元元,你跟子一吵架了吗?   —手机怎么关机?   —看到给我回话。   然后清晨五点,又是一堆狂轰滥炸的消息。   —怎么还没起床?   —手机怎么还没开机?到底在干什么?   淮元闹心地把手搭在脑门上,结婚就这点不好,想离婚还非要两家全都同意,如果当时两个人没结婚,现在她已经是快乐自由的单身女汉子了。   淮元没胆子不回长辈的消息,忐忑地把电话拨了过去,捏着嗓子撒娇:“妈……”   那边元春女士声音就没那么热络了:“你跟子一是不是吵架了?”   淮元一听就知道徐子一只是给她妈打了个电话,但是有关两个人之间的事他只字未提。当下放下不少,她说:“怎么可能,我俩有什么好吵的。”   元春女士的声音还有些犹疑:“你们不吵架你怎么没回家?子一找人都找到我这来了。”   淮元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妈我朋友来了,这几天我作陪了,看手机不及时,他太大惊小怪了,我后面给他回电话了。”   元春听淮元的语气好像没在撒谎,这才松了口气:“行了,那我知道了。”说完之后又顺便把淮元给教育了一顿,告诉她即便两个人真的吵架了也要沟通,不要冷战,冷战是件非常消耗彼此感情的事云云。   “好的,妈,我知道了。”淮元撒娇道,“我这不是陪朋友了吗。”   “你哪个朋友啊?林殊窈不是跟你闹掰了吗?你还有什么朋友?”元春想了会,追问道,“是不是那个叫丁什么的孩子?”   淮元敷衍道:“对,就是他,他这几天休假了。”   “你都已经结婚了,自己掌握分寸,别惹得子一不痛快了,再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吵架,不值当,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不跟你说了,他来找我了。”淮元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元春握着手机,心里还有些不踏实,她想了想,又给自己的女婿拨去了一通电话。   “妈。”徐子一接得很快。   元春应了一声:“妈没事,我刚才跟元元通过电话了,你俩没吵架就好,她这孩子没心没肺的,那个姓丁的同学来找她,可能她就顾不上家里了,你别跟她置气,她有不对的地方你跟妈说,妈骂她。”   徐子一满心的慌乱在听到元春的话后全都转为怒气。   姓丁的同学?   徐子一右手指节蓦然泛白,那哪是姓丁的同学,那是她姓丁的相好才对。   淮元依然躺在床上享受赖床带给她的今日份快乐,想想自己已经有很久没回过那个家,想来缺少了自己这个保姆的照顾,徐子一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她不禁有些感慨,原来保姆逃家是这么件令亲者快仇者痛的事。   今天不需要上班,她也不需要做家务,突然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淮元一时间竟觉得受宠若惊,想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与老友相聚,她兴冲冲地给老友打了个电话约见面时间。   起床梳洗的工夫,电话又响了,淮元正在刷牙,想也不想便接了起来,口中含着牙膏沫,含含糊糊道:“你先去那等我吧,我马上出门。”   电话那头始终没人说话,淮元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把手机举到眼前一看,徐子一三个大字明晃晃印在上面。   “你在哪?”徐子一问,嘴里好像含着冰块,语气寒意迫人。   淮元手一紧,学着他平时对自己讲话的语气,淡淡道:“你有事吗?”   “闹够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徐子一语调越发低沉。   淮元知道他是处在爆发边缘,印象里他上次这么说话好像是五年前自己准备再开始一段新恋情之际,那时候他皱着眉,一脸厌恶地看着自己。   “一个小姑娘,就不能要点脸吗?”   淮元每每想起这话都想笑,要什么脸?要脸谁会一直喜欢徐子一?   “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要签字我什么时候回去。”淮元说完就要挂电话。   徐子一突然笑了:“这事妈知道吗?”   淮元咬牙,她当然不知道,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准备先斩后奏,不卸了自己的腿才怪。   见淮元沉默,徐子一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只给你十分钟,十分钟我见不到你,这事我不会替你保密,你自己看着办。”   徐子一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淮元愣了一会儿,转身淡定地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呵呵,这是在林殊窈那受气了所以找自己撒气来了?   权衡利弊之后,淮元还是决定先回去一趟,毕竟如果让自己的妈知道了这事后腿会被打折不说,自己后半生也很可能会被徐子一放到轮椅里推到广场上,然后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其他老太太跳广场舞,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了。   淮元回家的心情比上班还要沉重,她慢吞吞地从包里掏出来钥匙,又慢吞吞地朝锁眼里插,插了好几下都没找对地方。   门呼啦一下被人从里面拉开,还没等反应过来,淮元已经跌坐在了沙发里。   徐子一看着淮元那股茫然样,心几乎拧成了一团。没人知道他当时回家后一开灯,发觉屋子里冷清得毫无人气时的心情,在家里转了一圈,看见屋子里属于她的东西都被带走,那一瞬间他的心好像被一双手紧紧地攥住,整个人随之陷入一种莫名的不安中。   徐子一这人,从小就喜怒不太形于色,所以虽然此时他内心的想法非常丰富,但他仍只是抱臂盯着淮元。   刚才她一直戴着帽子,徐子一也没发现什么变化,这会儿她的帽子从头顶滑落,露出她的一头俏丽的锁骨发,徐子一的心蓦然漏跳了一拍,淮元原本就是尖下巴,此时被这头发一衬,五官更显精致。他的声音有些克制,故作淡然道:“你剪头发了?”   淮元冷笑了一声:“怎么?跟她不像了?”   徐子一咬肌绷紧了一下,按捺下心中的不满,问:“这几天去哪了?”   淮元消极抵抗,她今天出门匆忙,随便套了件短裤,此时双腿交叠靠在沙发里,原本就笔直修长的腿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泛着光泽。   徐子一眼神暗了不少,嗓音沙哑道:“说话。”   “哪也没去。”淮元眼皮一翻,“徐总监这是跟林殊窈办完事了?”   徐子一揉了下眉心,原本看到淮元之后平静下来的心又躁动起来,道:“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扯到她?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怕我去找她?”   “我怕你去找她?你难道没去找她?那个电话不是她打的?你们没在一起吃饭?”说到最后,淮元也觉得自己的质问毫无意义,他不屑听,她现在也不屑与他多说,因为他根本体会不到一个人时时刻刻处在惊恐中是什么感觉,就像一个普通人三年都睡在吊在悬崖两边的钢丝绳上一样,生怕一个不留意便万劫不复了。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徐子一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淮元被他气笑了:“是啊,对她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们那些肮脏事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每次只要沾上“林殊窈”这三个字,淮元都觉得自己像个泼妇,她豁然从沙发里站起来:“我说了,我们早离婚,你早点去找你的爱人,别耽误了你们,也别恶心了我。”   徐子一闻言脸色一变,一步跨到淮元身前,双手撑在沙发上,低着头一字一顿对淮元道:“离婚?这事你也只能想想。”   徐子一说完转头就进了屋,没一会儿穿戴整齐出来,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淮元一眼都没有看他,两人认识十多年,他在自己面前要么是不理不睬,要么是一脸厌恶,她都已经习惯了,习惯这种像条狗一样窝在他脚边,等他什么时候想起自己来了伸手顺一下自己的毛。这要是三年前,她也就忍了,但最近,她发现自己怎么也不愿意再过这种生活,她想要平等,她想要自己对徐子一付出多少,就收回多少,但是她知道,这不可能,所以她准备放弃了。   听到楼道最外面的防盗门声响起,淮元也起身,她本来就不想回这个家,徐子一发疯之后滚蛋正好遂了她的心意。   淮元心里有气,她大力压了门把手,人便要顺势往外走,却不料右肩狠狠撞到了门板,钻心的疼从骨头缝往外冒,她又试着压了下把手。   发现徐子一这个疯子居然把门从外面反锁上了。   徐子一的微信发来得很及时。   —哪也别想去。   淮元面色铁青,直接一个电话打去了物业请人过来帮忙换锁。   “你老公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媳妇都能给锁家里?”物业人员觉得这情况有些搞笑,隔着门朝淮元喊话,那架势气吞山河,淮元一脸无奈,她觉得现在可能整栋楼都知道这楼里有个傻子被老公锁在家里了。   门锁换好之后,淮元直接把新锁的钥匙带走,他不是不想让她出门吗?那他也别想再回到这个家。   隔天又是周一,淮元六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屋里暖气给的足,她赤脚在屋里活动筋骨。   微信里的工作群一大早就响了起来,想必是上级领导又在交代任务。淮元没看,直接点了消息免打扰。她揉了揉脖子,知道即便心中千万个不愿意,她也不能不去上班。   到了单位,还没等进大门,淮元就被眼前的气势震住了。   大门口摆了几张桌子以及两排衣架。桌子上放着两只银色托盘,里面是摆放整齐的护目镜。淮元本单位的主任领导中还夹杂着几位上一级的科长,这些人站在挂着红彤彤的工装的衣架旁,似乎是在练习着什么。   淮元下意识把手里的包子往身后藏了一下。   “小淮啊,你来了。”主任看见淮元之后跟她打招呼。   “一会儿有外国的领导过来参观咱们单位,公司也会派领导过来陪同,你赶紧换工装过来跟着一起迎接参观团。”   淮元所在的单位是公司的样板单位,主要担任的生产任务就是配制聚丙烯酰胺驱油母液。因为站所的综合排名在公司里很靠前,所以只要有外国的参观团,公司都会把人往她们这带。   淮元点点头,正要绕开众人往里走,又被主任给叫住了。   “小淮啊,你知不知道咱们所的生产流程?”   淮元愣了一下,她做的是HR的工作,对于岗上的那些流程都是一知半解。   “你回头也好好看看,之前有个参观团去了外部的一个配制所,讲解员突然生病住院,最后是她们的HR临时顶上去的,那个小姑娘不得了,听说那次公司领导非常满意,这以后要是竞聘干部,肯定能加分,你年纪轻轻的,也得往上爬一爬。”   淮元一听外部的HR,右眼皮就直跳。其实她的心愿并不是要往上爬一爬,而是想一夜暴富,然后混吃等死。   “知道了主任。”淮元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那这次咱们所是谁讲解?”   淮元扫了眼门口那群人,没看见有谁戴着耳麦。   “哦,就是外部的那个HR啊,公司领导很重视她,一会儿你就见到她了,好像姓林吧。”   淮元觉得自己要是买彩票的时候有这运气何必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听这些话。   外部的姓林的HR,这世界上的事再巧也不会巧到这种地步。   这位领导眼里红到发紫,紫到溃烂的人十有八九是林殊窈了。   手里包子的香气飘进鼻腔,使得淮元清醒了点,她收紧了食品袋的口。   同样是HR,同样跟徐子一有一腿,但一个跨单位跨行的过来给外国友人讲解她不熟悉的流程,另一个在干什么?   淮元低头瞪着自己手里的包子,另一个居然还在想着包子可别凉了,一凉就不好吃了?   难怪林殊窈一回来,徐子一就颠颠地贴了上去,所有事情的发生它果然都是有道理的。   “来了来了。”   门口原本正在交谈的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继而一群人便涌了上去。   淮元已经一脚踏进了院里,闻声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正见徐子一弯腰从考斯特上下来,站到平地上后,他回身扶了身后人一把,随后两人都站直身子。   看着那道站在徐子一身边的身影,淮元几乎咬碎了牙齿,恨不能抠破包子皮,把滚热的汤汁都洒在那对丧尽天良的人的脸上。   如她所想,溃烂在领导眼中的人果然是林殊窈。   说起来她跟林殊窈还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有着同跷一堂课的革命友谊,但两人这个时隔多年的重逢,气氛似乎并不融洽。   淮元眼神不善,林殊窈的表情也不算太友好。   精神病。   淮元腹诽,瞪了两人一眼,转头就走。不管是什么场合,只要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她看着都不顺眼。   进了屋,淮元没急着换衣服,她先朝自己口中塞了两个包子。明人不说暗话,见她没变丑,淮元心里很不舒服,但让她心里更不舒服的是,林殊窈非但没变丑,她还越来越好看了。   林殊窈的漂亮和淮元的漂亮是两种漂亮法。   林殊窈眼睛圆,外眼角微微向下,鼻梁高挺,嘴角微翘,看起来平易近人。而淮元的眼睛偏细长,眉尾有些上翘,颧骨稍高,怎么看都像是宫斗剧里最后黑化的大女主。就是她这样标准的女主角居然心甘情愿给徐子一这个王八蛋当了十多年的配角,最后还输给了一个白莲花,这结果真是让她想投井自尽。   门突然被推开。   淮元此时正泄愤似的咬着包子,冷不防见有人进来,愣了一下,后来见来人是徐子一,不由得眉心一拧。   “出去。”   徐子一没那么听话,他回手把门反锁,然后靠在门板上看淮元。   “会撬门了?”   淮元冷笑了一下:“撬门算什么?我还会出轨呢,你可以感受一下。”   徐子一闻言,面色未变,嘴角依然噙着笑,他缓步走到淮元桌前,双手撑在办公桌边缘,缓缓放低视线,一双纯黑的瞳孔平静地盯着淮元。   一股压迫感劈头盖脸罩了下来,淮元下意识屏息,她不敢看徐子一的表情,头稍稍向后仰,想拉开跟他的距离。   一个不算吻的吻突然落了下来。   徐子一的吻并不像他的人那般看起来彬彬有礼,相反的,他的吻极具攻击性,但好在这次他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在她的嘴角舔了一下。   淮元身子发软,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子一:“你变态吧?”   “别惹我生气,我更变态的时候谁都没有看过,包括我自己。”徐子一面色平静,他虽语气淡淡,但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威胁。   淮元不是傻子,这会儿她再拱徐子一的火,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她虚张声势地冷哼了一声,抽出了纸就要擦嘴。   “嫌脏?”徐子一没好气地抓着淮元的手腕,一使力把人拉到自己怀中,他低头看着淮元,见到她慌乱的眼神以及故作镇定的面容,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说完把人压在墙上,着了魔般低头便吻了下去。   就这么短暂一瞬,淮元便溃不成军。   “别闹了,我好想你,想得我浑身都疼。”徐子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淮元的耳边,使她脸颊愈发滚烫,“晚上我来接你下班,乖,等我。”   徐子一将自己这几天一直想做的事做了一些,然后意犹未尽地打开了门,却不料此时门外已经站了几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副忐忑模样,见他出来,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徐子一下意识把门掩上了些,皱眉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大家不约而同透过门缝朝屋里看。   徐子一“砰”的一声把门关严。   “有什么事?”   淮元此时仍衣衫不整地站在墙边,眼中漾着一汪春水,懊恼地擦着嘴,上面的口红被徐子一舔得到处都是。   大家被关门声惊醒,又不约而同收回视线,最后还是淮元的主任见惯了大风大浪,打破了这阵尴尬。   “领导,刚才我们已经走了一遍流程,参观团还没到,您去岗上给我们指导指导吧?”   徐子一清了清嗓子:“走吧。”   淮元尴尬得想从窗户跳下去,刚才她听到了她们主任的说话声音,虽然不确定他们在外面是否看到了自己刚才的德行,但是接待参观团她觉得她还是不要去了,原本就是人言可畏,她可不想颠颠送上去给人家当茶余饭后的话题。   忐忑地在屋里坐了一上午,淮元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每每想到刚才徐子一那个混蛋对自己的上下其手,以及疑似被人撞个正着的尴尬,她的脸就不受控制地发烫。她呼啦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准备去洗把脸。   一拉开门,看见食堂的大姐夹着个盆过来:“小淮啊,今天中午公司领导在咱们这吃饭,你别忘了来吃哦,你长得这么漂亮,多在领导面前露露脸总是没错的。”   淮元眼睛一瞪:“他还要在咱们这吃饭?”   大姐挤眉弄眼:“这机会多好啊,我刚才看到了,那人年纪不大,仪表堂堂,听说还没有对象,哪个姑娘要是嫁了,就等着享福吧。”   淮元闻言回想了自己嫁给他的这三年,总结起来就是:是福没享到,是心没少操。   所以对于食堂大姐的想法,她实在是不敢苟同。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姐来叫你。”   淮元嘴角有些抽搐。   十一点二十,走廊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淮元倏然坐直身子,踮着脚走到门边去听外面的动静。   这一听,正好听到林殊窈的声音,她邀功般道:“我这次表现得怎么样?”   “挺好。”徐子一跟林殊窈说话的时候,从来不像对淮元那般仿佛带着阶级仇恨。   跟在两人身后的诸位领导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就不太简单。   “那你再请我吃顿饭嘛。”林殊窈故意作亲昵之态。   徐子一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等众人都进了食堂之后,淮元才拿着她的小饭盒进去吃饭。食堂一共有四张圆桌,领导们自觉坐一桌,其余几张则是基层单位的干部以及员工。看见淮元进来,林殊窈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然后一边直勾勾盯着淮元,一边在徐子一身边坐下,虽然未开口言语,但举手投足间满是挑衅。   此时满屋只有徐子一背后的座位是空着的,想来是没有人敢跟徐子一离得那么近,淮元不屑地扯了下嘴角,坦然地坐到了那个空位上,落座时故意把椅子向后撞了一下,徐子一正低头吃着菜,被她这么一撞,右臂不禁抖了一下,他若无其事把椅子向前挪了挪。   淮元跷着二郎腿细嚼慢咽,她身后身高腿长的徐子一因为让给了她一些空间,所以坐得便有些拘谨。因为屋里多了领导的缘故,大家都不敢说话,食堂内一时间只剩咀嚼声。   “领导,我们这的伙食您吃得惯吗?”   沉默很快被后进来吃饭的主任给打破,他一边盛饭一边问徐子一。   “挺好,只是对我个人来说有些辣了。”   徐子一说完之后,淮元一粒米险些呛入气管,谁不知道徐子一无辣不欢,哪怕不给他吃饭,只给他一瓶辣椒酱他也能干吃进去,倒是淮元自己不能吃辣,所以每天在单位吃也吃不饱。   坐在一边的林殊窈面色有些难看,她自然也知道徐子一嗜辣,这话明显是违心之谈。   经过主任的起头,屋里气氛总算活络了些,大家也敢窃窃私语了。   “小淮,你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呢?”坐在一边的大姐趁机附在淮元耳边小声问。   淮元惊讶地挑眉,下意识偏头向徐子一看了一眼,她没敢说话,只是点点头。   “太好了。”大姐掏出自己的手机,“我想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我外甥。”大姐一边点开相册的照片一边继续道,“之前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是看你太忙,也没敢打扰你。”   淮元欲哭无泪,所以为什么不继续“不敢打扰”下去?现在徐子一就坐在她身后,虽然大姐的音量不高,但是她敢确定他一定听到了大姐的话。   大姐在一边介绍着自家外甥的条件,什么管理岗,双学位,身高一米八。   徐子一一直在跟同桌的人说话,几人谈论的内容是目前石油行业在世界大环境下的趋势,大家正说得兴起,徐子一突然回头说了一句:“条件不错。”   食堂里再度安静了下来。   徐子一似是没有察觉到屋里气氛的诡异,他说:“管理岗,双学位,这些我也都符合,唯一不同的是,我身高一米八七。”   淮元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子一,脸上顿时浮起了两朵火烧云。徐子一回视着她,嘴角仍然噙着笑,但是眼中的警告意味很是浓厚。淮元咽了口唾沫,扒完饭盒里的最后一口饭便落荒而逃。   一整个下午,淮元都在计划着一会儿下班要怎样才能躲过徐子一。似是洞悉了淮元的一切想法,徐子一的电话来得很及时。   “晚上回家,记得吧?”   淮元不想跟他说话。   徐子一也不在意,说:“我在你单位门口等你。”顿了顿,补充道,“或者我直接去你的办公室,你自己选。”   淮元有些无语,她知道徐子一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只好道:“你在外面等吧。”有些事一味逃避也不是长久之计。   晚上,淮元准时下班,磨蹭到最后才到门口,找了半天终于在停车场的最里面找到徐子一的A8L。一拉开车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淮元钻进车里才深深地舒了口气。   “冷?”徐子一将温度调高了些。   淮元习惯性地将手按在暖手器上,徐子一看见那双葱段般白嫩的手,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淮元身子一僵,蓦地把手抽回,扭头看着窗外路灯下飘舞的雪花,没理他。徐子一的手维持着刚才包裹淮元的手的姿势,脸色铁青:“你是真没完没了是吗?”   淮元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对于徐子一这样的态度,她疲惫到懒得去给他纠正,只是问:“你这么拖着是想做什么呢?”   徐子一眉心拢起个“川”字,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突然问:“明天有时间吗?”   淮元没睁眼:“你要是离婚的话,我就有时间。”   “我懒得理你,你作吧。”徐子一脸黑得好像一口锅底,他原本想着最近两人的关系有些紧张,特意请了两天假准备陪陪她,现在听到她张口闭口的离婚,心里烦到了一定程度。   淮元冷笑一声,脑海里走马观花般闪过相识多年以来徐子一对她所做的种种,总结起来那真是面面俱到的冷淡,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对着他的这个妻子,吝啬得连一个好脸色也不愿意给,那一双淡漠的眼简直是她整个青春时期的噩梦。   车子停下时,两人已经到了家。淮元下意识去看驾驶位上的徐子一,此时他正在倒车,一手掌心虚按在方向盘上,不时看一眼两边的倒车镜,一脸的漫不经心。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那么不喜欢自己,还想问问他当初决定跟自己结婚到底是因为爱情还是感激,可话到了嘴边,淮元又觉得问不出口,其实还有什么可问的,他的爱情一直没给过她,只是她一直不死心罢了。   因为两人又闹了不愉快,淮元到家后直接卷了铺盖去了客房,半夜时分,她被手机的振动声吵醒,正纳闷她手机明明关机了怎么会响,一转头就看到了睡在她身边的徐子一。她一愣,来不及去分析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急忙去摸手机,滑开屏幕一看,时间是凌晨1:30,消息是林殊窈发的。   —你明天有时间吗?   徐子一晚上睡觉从来不关手机,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下级单位就出现了什么事故需要第一时间去处理。而淮元原本睡眠质量就不好,所以每次当他的手机有了声响,都是她第一时间起床去看,如果不是要紧事,她会在第二天早上再告诉徐子一。   这会儿一见林殊窈的名字,淮元整个人比得了精神病还精神,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点开了徐子一的微信。   林殊窈的微信名字是一个“.”,淮元把两人的聊天记录向上翻了一下,成为好友的时间是一个月之前,是林殊窈主动加的徐子一,连着三天加了五遍,最后备注说是有急事需要给他发文件,他才给对方通过。   两个人的聊天页面很干净,清一色都是林殊窈主动问徐子一在干什么,徐子一一次都没有回过,只在林殊窈传送文件后才会公式化的回一个“收到”。   淮元总觉得哪里不对,正愣神时,林殊窈又发了条语音过来,淮元整理了自己的表情,直接给林殊窈回了个视频通话,那边很快接了起来。淮元拧开床头灯,笑看着林殊窈。   “这么晚了你找我老公有事吗?”恶心人这事其实淮元也会干,她说完,又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   不同于他温润的长相,徐子一的睡相极其不好,这会儿他正靠在淮元的身边,蜷缩成一团,睡得倒是很安稳。   林殊窈一见淮元,原本惊喜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她那边此时灯火辉煌,她的脸颊有些酡红,应该是正在外面喝酒。   “淮元,你是小三你知道吗?”林殊窈又仰头干了一杯酒,语气愤然:“你趁着我们在闹别扭乘虚而入,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淮元闻言挑起了嘴角,状似没拿稳手机,摄像头对着紧靠着自己的徐子一拍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抱歉,手滑。”   林殊窈几乎将杯子捏碎。   “我觉得你大晚上的应该是想看看我们夫妻两个人的关系如何。”淮元说着低头在徐子一的唇上落下了一吻,“现在睡在他身边的是我,跟他领证的也是我,但求而不得在买醉的却是你,究竟我们谁才是小三?”   林殊窈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爱的是我,不然当初他怎么会跟我在一起而不是选择你。”   淮元听完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大晚上去骚扰别人的老公,这事也就你能干得出来,我没空理你,我们还要睡觉呢。”   淮元达到目的便挂了视频,笑容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这会儿她原本应该在体会胜利的喜悦的,可是她总觉得胸腔有些空荡荡的,其实林殊窈说的也没错,当初的确是她乘虚而入的。   叹了口气,淮元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被子,背对着徐子一躺下,没一会儿呼吸就悠长起来。   窗外月色皎洁,银灰色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一地。徐子一静静看着满地的光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约有半个小时,淮元轻轻哼了一声,这是她熟睡的征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特性。   徐子一缓缓转过身子,轻轻靠向只搭了个床边的淮元,动作熟练地把人揽到了怀里,直到感受到怀中微弱的起伏,徐子一才稍稍安心了些。他总觉得他们不该走到这一步的,他认为他们之间一直好好的,他也一直坚信淮元不会离开他,直到她亲手把刀插向了他的心窝,他才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真的出现了问题。   徐子一将下巴抵在淮元的头顶,回想着这十多年来两人之间的种种过往,想来想去也想不清楚淮元的不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积攒下来的,她明明一直爱着自己,这些他前几天还都能感受到的。   刚才被淮元随手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徐子一顺手把手机摸过来,在看到解锁密码的界面的时候,他熟练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屏幕应声解开,直到现在淮元也没换了密码,所以他们之间怎么就走到了一定要离婚的地步了?   手机又闪了一下,是淮元的同事在她们的工作群里向领导汇报夜间的设备运行情况,徐子一扫了一眼就想关掉手机,手指都放到了锁屏键上却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淮元的朋友圈。   他记得自己刚加她微信的时候曾翻过她过往发的一些朋友圈,发现这个姑娘的朋友圈画风一直很清奇,活脱脱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谐星,那段时间他只要有烦心事,就着了魔般地去看淮元的朋友圈,看她每天是怎么气老师的,还看她每天是怎么被老师修理的,也看她每次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检讨是什么样的心理活动,看完了,心里也就舒服了,但是渐渐的,徐子一发现淮元不太发朋友圈了,他当时想问她来着,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句打打删删好几次,最后也没问出口,这转眼多年过去,她朋友圈的内容也没增加太多。   徐子一低头看着淮元的朋友圈,漫不经心地点开她的相册之后,突然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就停止了流动,耳边一时只剩嗡鸣声。   淮元的朋友圈整整齐齐,他们两个人认识了十一年,这十一年里的每一天,淮元都在朋友圈记录自己的心情,只不过这些都被她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而已。   徐子一的手一直在抖,他无法控制这种未知的感觉,越是往前翻,他抖得就越厉害。从“今天认识了一个人,可能这就是喜欢吧”一直到“很累,撑不下去了,可能会死”。   少女的心事就这样横跨了多年的岁月长河,毫无预兆地在他眼前摊开,让他措手不及,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淮元已经跟他过完了这一生,现在剩下的只有再跟他待下去只会让她想死的心。 第二章 一拍两散   淮元再上班时,单位的同事看她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白天休息的时候,主任去她的办公室跟她聊天。   “小淮,你认识徐总监?”   淮元顿了一下,正斟酌着用词就听主任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淮元挑眉,她说什么了他就知道了?   “把握好机会,要是能嫁给他,你这辈子就等着享福吧。”主任坐在了淮元的桌子上,“你眼光不错啊。”   淮元尴尬地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跟徐子一结婚难道不应该是徐子一的眼光不错?她不太想跟别人聊起徐子一,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主任,咱们所的流程也给我一份吧,也不能总麻烦兄弟单位过来解围啊,说出去好像咱们不专业一样。”   主任闻言一拍大腿:“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我也觉得这种露脸的事总让别人来做,好像咱们没有人似的,虽然说岗上确实没什么年轻人了,但这事事关到咱们所的荣誉,你能这么想,我真是太高兴了。”   淮元附和着笑了一下,比起所里的荣誉,她更在乎的是林殊窈,她坚决不能容忍林殊窈在方方面面超过她。   “我听说年前油田历史陈列馆要接待一批学生,现在正在招临时的讲解员,或许你可以去锻炼一下。”主任说完特意把门掩上了些,“HSE部缺一个HR,你先提干,下一步再让徐总监帮你想想办法调去公司,怎么也比在咱们基层要好,你还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   提干谈何容易?首先你得让领导都熟悉你,给你加印象分;既然要让领导给你加印象分,那你必然要在各种公开场合露面;而淮元偏偏是怯场的人,她想想便觉得有些泄气。但话说出去了又不能收回,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嗯,我尽力。”   自从淮元生出了不能被林殊窈比下去的想法,她便不遗余力地朝目标努力着,她先是在油田陈列馆的主页上下载了临时讲解员的报名表,填了相关履历之后,又找了许多陈列馆之前的讲解稿,白天工作,晚上回家便开始看稿子了解陈列馆。   讲解员面试在即,每当想起要在浩浩荡荡的一群陌生人面前讲解,淮元心中便忐忑不安,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所以白天在单位时难免提不起精神。   这天,她照例一边看稿子一边打瞌睡,眼见额头就要磕到桌面,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一抬头,主任站在门口,一副好事将近的模样。   “明天徐总监在培训中心讲课,为时三天。”   徐子一现在虽然主管公司安全方面的工作,但是上学时他是主修自控原理的,当年只要是自控原理的课,他的导师便让他去给自己代课,这个规矩一直延续到现在,所以对于他偶尔被请去给公司的技术人员上课这事,淮元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抬头看着主任:“他的课跟我的业务不对口啊。”   主任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现在跟你不对口,你提干以后不就对口了?他讲的知识点你都记住了,这就好比你上学时候考试,老师给你押题一样,你竞聘考试的时候说不定就碰到哪个题了。”   淮元觉得主任的话十分有道理:“但是我不符合听课的条件啊。”   徐子一的课门槛太高,还在大学时她就连门都挤不进去,每次只能从别的同学那里花钱买他的讲课视频。思及此,淮元觉得很有必要让徐子一退钱,那时候大家都是穷学生,她为了他花了多少冤枉钱。   “不是让你去听课的,因为是全公司范围的讲课,所以每个部要出一个礼仪小姐,咱们部里有一个名额,领导说让你去呢。”主任说得直白,“小淮,机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既然遇到了,你要好好把握。”   淮元恍然大悟,想来是上次接待外国参观团时徐子一对自己说的话让部领导上心了。   淮元点点头:“我知道了。”   下班之后,徐子一依旧没有回家,这让淮元自在了不少,自从前几天她莫名其妙搬回来之后,徐子一就又恢复了之前常年不在家的状态,这让她想提离婚都无从下口。   淮元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饭菜,就好像自己已经离完婚了一样,只是每当想到徐子一有可能跟林殊窈在一起,她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林殊窈已经成了她的肉中刺。   晚上,淮元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闲得发慌,心想长夜漫漫,总要找点消遣,想着便习惯性地点开了林殊窈的微博。   对方最新的一条微博是三分钟前刚发的,因为图片有些大,所以没点开前只能看到一室的光亮。淮元的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她皱着眉点开了图片,漫长的加载过后,徐子一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林殊窈配图的文字是:假如人生不曾相遇,我不会相信,有一种人可以百看不厌,有一种人一认识就觉得温暖。   林殊窈似乎总是忘记她微博的每句话以及照片里的这个人,都是别人的。   淮元觉得自己有受虐倾向,她明知道每看一次林殊窈的微博自己就会被气着一次,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去看。   平静了好一会儿,淮元给徐子一拨去了电话,只是响了没几声电话便被人挂断,等淮元再拨过去时,那边就成了关机的状态。   淮元将手机扔到一边,回想起这十一年来两人之间的种种,忽然觉得讽刺,自己到底是贱到了什么程度才会不顾一切地向徐子一贴过去?想必徐子一的内心很得意吧,或许他跟林殊窈晚上谈人生谈理想时也曾提到过自己。   哦,你说她啊,勾勾手指她就过来了。   又是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淮元便爬起来收拾自己。   从来都是略施粉黛的她今天破天荒上挑了眼尾的眼线,并且选了支大红色的口红,有道是输人不输阵,今天如果真的撞见了那对狗男女,她在气势上也绝不能输。   八点整,培训中心的广场上已经人头攒动,目光所及处皆是红彤彤的冬季工装。接连下了多日的大雪今天也案兵束甲,寒风仍然刺骨,偌大个培训中心人声鼎沸,热闹得仿佛5A级旅游景点。   中心大楼的门口早已有工作人员在疏通秩序,淮元正要穿过人海进楼去换礼服,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她一回头,看见丁放一脸不情愿地站在自己身后,看起来仿佛不太想过来跟自己打招呼。   两人已经有许久没见,淮元不由瞠目。   “你怎么也来了?”   丁放是公司技能鉴定站的老师,平时做的就是给人培训的工作,淮元确实有些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   丁放手插在红彤彤的工装口袋里,敷衍道:“你以为我爱来?”说着瞟了两眼淮元手中装衣服的包包,沉思了许久才伸手去接,口中不忘嘟囔,“你老公一来上个课,就好像国家领导人莅临检查一样。”   淮元环顾四周,场面确实火爆,让她无法反驳。   “你也来上课?”淮元跟在丁放身后朝楼里走。   丁放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他给我们培训,我们再去考别人,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淮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正要讽刺他几句,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叫徐子一,一直走在前面的丁放显然也听到了这道声音,两个人一同向旁边看去,只见已经换好了礼服的林殊窈正朝淮元的身后挥着手,一脸的欣喜。   “你怎么才来啊。”林殊窈语气带着亲昵。   淮元猛一回头,正好对上徐子一阴沉的眼。   其实徐子一已经盯了淮元和丁放许久了,只是她和丁放两个人有说有笑十分开心,根本没发现距离她仅几步之遥的自己。   淮元面色十分冷淡,见徐子一目不斜视地越过自己离开,不禁翻了个白眼。这年头,果然先下手的人底气比较足。她有些不明白,一个一整晚都跟前女友共处一室的人哪来的勇气摆脸色?   淮元无语,身边的丁放见状也觉得莫名其妙:“你又惹他生气了?”上学那会儿丁放就觉得每次看见淮元,徐子一都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淮元轻轻一笑,风轻云淡地道:“关系没到那个程度。”   徐子一的步子顿了一下,手倏然收紧,骨节泛白。   对于丁放这个人,徐子一打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就从心眼里厌恶,尤其是看到他总是围在淮元身边转时,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上学时如此,现如今也未曾改变过。   一直没说话的林殊窈突然走过来跟丁放打了招呼:“学长,好久不见。”   丁放只是抬手在脑袋边上胡乱挥了几下,似乎是在赶苍蝇。淮元极为配合地笑出了声,林殊窈的面色倏然一变,自知失了颜面,她也没再久留,冷哼一声后便转头去追徐子一。   林殊窈从小便会察言观色,这会儿自然发现了徐子一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她佯装不知情,柔柔笑道:“这次还是讲自控原理吗?竞聘时好像会考到这方面的知识,如果听不懂我可以请教你吗?”   昨晚她随同领导去徐子一办公室做检讨时便想跟他聊聊天,只是他靠在椅中一脸的淡漠让她心里有些没底,怕在领导面前丢脸,所以她也没敢多说什么。   徐子一人高腿长,平时走路步子大到淮元追都追不上,但今天,他一反常态地缩短了步伐的距离。一直没得到回答的林殊窈不动声色地向后瞥了一眼,见淮元跟丁放正在后面边走边聊,嘴角不禁上扬,她笑道:“没想到丁学长跟元元关系还是这么好,可能初恋对于女人来说真的是特别的吧。”   徐子一原本便如同千年寒冰一般的脸更加阴郁,他看了林殊窈一眼,淡淡道:“不要自己作死。”说完便扬长而去。   进了能容纳百人的主会议室,公司工会的干事过来分配了任务。淮元被安排在台上辅助徐子一,说得通透些,就是给他端茶递水以及应对一些突发情况。   徐子一逆光而坐,身形半隐在一圈圈的光晕中,整个人似乎都神圣了起来。似乎察觉到背后的视线,徐子一微微侧了头,淮元见状,忙将幕帘放下。   第一次,淮元后悔自己当初作的决定,或许她当年不该头脑一热就答应徐子一的求婚,她明知道徐子一不爱自己。   很快,徐子一仿佛被轻风拂过的声音便通过屋内的几个音箱缓缓传出,例行的自我介绍之后,就是自控原理的主课题。淮元躲在幕帘后也断断续续听到了些内容,不得不说,徐子一确实有当老师的潜质,连她这个从没接触过自控原理的人现在都知道了这些设备应该投放在一些有三元复合驱技术的地方,比如聚合物配制所。除此之外,她还了解了应该如何调系统设备的参数值等相关知识点。   淮元思绪有些飘忽,觉得此情此景跟上学时没什么区别,依然是徐子一在讲台上讲课,台下座无虚席,而她自己,只能躲在一边偷偷看着他。   “姐姐,领导没水了你没看到吗?”   工会的干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语气不太好。   淮元回神,掀帘一看,正好见徐子一拧开了放在一边的矿泉水瓶,他的肠胃不太好,喝一点凉水都可能引起肠胃不适,所以平时都是喝热水,为此淮元还嘲讽过他身子金贵。   淮元沉默地托着保温壶,犹豫片刻才上前去给他添水,走到他身侧,见他面前的桌上摊着本笔记本,上面的字体笔锋遒劲有力,铁画银钩仿佛用模板刻上去的一般。   “洒了。”徐子一关了麦克风淡淡提醒。   淮元一看,水已经漫过杯口,在桌面上蜿蜒成了一条小溪。她尴尬地去擦,被徐子一夺过了纸:“不用了,我自己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一上午过得浑浑噩噩,趁着开饭前休息的几分钟,工会的干事给借调来的礼仪小姐安排了寝室。   “因为培训是半封闭的,所以各位如果想在中心留宿,到时候去前台取钥匙就行。”   淮元不想回家,便直接去前台取了钥匙,身后跟来了另一串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林殊窈正笑望着她。   “你不回家吗?”   淮元没理她,拿了钥匙去找房间,不成想林殊窈一路跟了过来,淮元皱眉,不待开口就听林殊窈说:“不好意思,我早上来的时候就领了钥匙,我们好像是同一间寝室。”   淮元冷笑,依然没理她,进了屋直接在靠门的床上一坐。   窗户框受北方冬天恶劣气候的影响已经有些变形,窗帘不时轻轻动一下,靠窗的那张床根本凉得没法睡人。   林殊窈的视线从窗帘上收回,她说:“我们可以换下床吗?我晚上总是起夜,怕打扰到你。”   淮元终于笑出了声,不禁想起当年上大学分寝室时候的事,当时她和林殊窈去晚了,屋里只剩下一组高低床位。   林殊窈咬着嘴唇,她说:“元元,我恐高,我睡下面吧。”   淮元看了林殊窈一眼,之前出去玩,那可是什么刺激她就玩什么,比如云霄飞车,比如六环过山车,再比如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大摆锤,她拦都拦不住,偏偏选床位的时候她说自己恐高。淮元没打算跟她一般见识,无所谓地点点头,然后利落地爬到上铺去铺床。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淮元看着林殊窈,不屑道:“这都几年了?你怎么还是没有长进?爱睡不睡,不睡滚出去。”   林殊窈被淮元骂得一愣,似乎是不敢相信从小一直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突然变了样子,她死死咬着嘴唇,一直忍着没说话。   “是不是觉得从小围着自己转的狗不认主人了?”淮元见林殊窈一副努力自我控制的模样,嘴边的笑意更加明显,“林殊窈,你再来招惹我,你就试试。”   或许是被淮元气到了,林殊窈也不再伪装,这会儿说话时语气满是不屑:“淮元,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我问你,徐子一这段时间都回家了吗?你自己独守空房守得好像挺来劲的啊。”   淮元放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缓缓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盯着林殊窈,说:“别激我,即便我们离婚了,你也只能捡个二手货。”   “是吗?那你怎么不离呢?”林殊窈逼问。   在淮元没说话的时候,屋中是一片诡异的静谧,淮元虽然没有回头,但也感受到了来自门口的凉意。   她笑了一下:“有人死不放手,我有什么办法?”   徐子一看着淮元僵直的背影,怒极反笑,搭在门把手上的手背青筋暴突,他说:“淮元,你不是想离婚吗?我同意了。”   听着那阵极有节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林殊窈这几天一直压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她拿着衣服便追了出去。   淮元一直木着脸坐在床上,非但如此,甚至她的大脑有几分钟也是一片空白的。林殊窈走后,淮元机械地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服去吃饭。   培训中心的寝室楼很大,一共有六层,下三层是男寝,上三层是女寝。淮元走在安静的楼道里,刚转过拐角便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直噙在眼眶的泪蓦然掉了下来,麻木的神经似乎也恢复了些。她一抬头,正好看见皱着眉的丁放,他此时一脸的厌恶,想来是以为又是谁故意撞了过来,等看清眼前人是淮元之后,他眉头一松,随即又狠狠皱了起来:“你怎么了?”   淮元极快地抬手擦了下眼泪,避重就轻道:“你也没回去?这儿离你家很远吗?”   丁放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见她红着鼻尖,直接伸手拎住了她的衣领:“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淮元这一生中,除了家人外的异性,她就只跟徐子一和丁放频繁接触过,其余的那十几任男朋友,淮元压根没什么印象,但是此情此景,却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你总缩着肩膀干什么?”丁放用余光见淮元畏畏缩缩的,不禁皱眉。   丁放长得好看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的好看带着野性,如果说徐子一是古代的温润公子哥,那丁放就是纨绔小少爷。不同于徐子一的刘海发,他是寸头,犀利的眉峰下,是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皮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疤,鼻梁起节,看起来有些凶,从外貌上来讲,他跟淮元属于同一类型。   察觉到淮元不动声色地拉开跟自己的距离,丁放大笑了起来,他故意又贴了过去:“我说你现在才想起来划清界限是不是有些晚了?”   淮元随着丁放走到食堂门口,迎面刚好撞上跟同事从侧面走过来的徐子一,两队人马在食堂门口极有默契地停住了脚步。   丁放笑着看了眼淮元,在她的后背提示性地敲了敲,淮元抓住丁放的一根手指狠狠向下掰,丁放面色一变。   徐子一自然看到了两个人的小动作,脸上不自觉带了烦躁,他眉心狠狠皱了起来,直接越过两个人进了食堂。   一直鞍前马后伺候着徐子一的男人跟林殊窈察言观色的本事不相上下,他明显看出来徐子一的情绪在瞬间便跌到了谷底,尤其是他额角的那根青筋,几乎要挣脱皮肤表层跳出来。他暗暗回头看了眼食堂的入口,刚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两个人也慢吞吞地进了屋。   他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里那颗八卦的心就像徐子一额角的那根青筋一般,快要压不住了。对于徐子一这个人,他早就有所耳闻,听说这人涵养极佳,是名副其实的有本事没脾气的一等人,性格好得看起来像是个被人设定了微笑程序的机器人,但他今天亲眼所见,发现大家好像对徐子一误会太深了,这明显就是一座沉寂的火山,等到爆发时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毁灭性的灾难。   为了避免发生突发情况,他只好将徐子一带往安静的角落。   经由刚才发生的事,丁放心里已经清楚淮元和徐子一又闹了别扭。落座后,他递给淮元一双筷子,问:“你知道徐子一为什么一见到你就板着脸吗?”   这个问题淮元想了十一年都没想明白。   “你没林殊窈会见机行事。”   标准的丁放式回答。   上学那会儿淮元曾在学校的贴吧里搜过“丁放”的名字。随之而来的一大堆帖子里,淮元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语—“风云人物”“第二校草”“钢铁直男”“鉴婊专家”。   淮元瞪了他一眼:“你个老直男你懂什么?”   丁放被她气得直咬牙:“你才是个直女癌。”   “不吃你给我滚出去。”   两个人通常说不上三句话就会吵起来,这也是当年两个人分手的直接原因,两个人的性格太相似,怎么看都是做朋友更合适。   丁放嫌弃地用筷子扒拉了一下眼前的菜,开始找碴。   “你不是不吃辣吗?打这么多川菜是干什么?自杀式袭击?”   淮元今天打了一份水煮鱼,一份毛血旺,还点了一份辣子鸡,她不能吃辣,但现在吃起来倒也觉得挺痛快。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再回到寝室,林殊窈还没有回来,淮元趁着午休的时间拿着稿子模拟现场讲解。嘴里虽然背着字字句句,但眼前浮现出来的一幕幕全是之前她在家里给徐子一讲解的画面,那几天徐子一对她极好,她提的所有要求他都一一满足,包括让他推了自己的事、回家做她的观众。   现在想想,丁放当年说的没错,世界上唯有感情这东西是不能通过努力得到的,她跟徐子一的这条情路,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白纸黑字又变得模糊起来,淮元一边背讲解词一边擦着眼泪,最后实在无法进入状态,干脆披上外套出门透气。   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朝楼下走,准备去培训中心旁边的小公园冷静一会儿。   下到二楼的时候,她看见丁放正靠在楼梯扶手边抬头向上看,在看到淮元时,他嫌弃地皱了眉:“过来。”他朝淮元招了下手。   淮元觉得鼻子更酸了,她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   淮元原本就长得白,这会儿哭得眼睛和鼻子通红,偏偏她又强忍着,看起来就更可怜了,丁放觉得心好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了一下,鬼使神差般,他把人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哭什么啊?”他语气带着不满,“不就一个男人嘛。”   淮元闻言,眼泪决堤般向外涌,她直接拽过丁放的帽子准备擤鼻涕。   “你等会儿。”丁放察觉到她的用意,呵斥了一声,“爸爸告诉你,你现在放下你脸上的武器还来得及。”   淮元正憋着劲准备来个大招,被他这么一逗,鼻涕直接淌了下来。   那一瞬间,世界都静止了。   丁放僵着脸,此时他的眼中只有自己胸前的那一道晶亮的仿佛星光大道的鼻涕印,他隐忍地闭了闭眼。   淮元也有些尴尬:“谁让你逗我的。”   丁放嘴角抽搐,他二话不说把外套脱下来硬塞进淮元的手里:“你赶紧滚上去给我洗衣服,就你这样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哭。”   淮元被他推搡着上了楼,丁放说:“赶紧洗完给我拿下来,我就这一件衣服了,我给你二十分钟。”   不得不说,被丁放这么一闹,她的心里倒是好受些了。   下午淮元进教室的时候,徐子一已经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余光瞥见淮元来添水时,将杯子放到了手的另一侧。   他说话时寒意迫人:“不用了。”   淮元紧紧捏着保温壶,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不能失态,所以利落地转身去了帘幕后。   此时帘幕后面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是工会干事,一个是林殊窈。   工会干事说:“领导要更换工作人员,你俩的任务对调一下。”   林殊窈的脸上一直笑意盈盈,等干事走后,她对淮元道:“人不如故听说过吗?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迟早要还给正主。”   淮元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所有难堪都是徐子一带来的。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带着些怜悯地摇了摇头:“你就没想过你本身就是徐子一身边摇尾乞怜的狗吗?”   因为不是专人专职地保障徐子一,所以淮元的任务也轻松不少,她站在教室里离徐子一最近的安全出口处,一边听着徐子一讲课一边发着呆,或许是门口的风实在太凉,又或许是今天她的状态有些不佳,淮元的太阳穴忽然传来钝钝的痛意,连带着胃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不自觉弯下了腰,人也紧紧靠在门上。   徐子一今天被淮元气得不轻,讲课也屡屡发生卡顿,他正心烦意乱地想喝水,忽然看见站在他左前方的淮元身子发僵。他发现了不对劲,不顾众人打探的目光,直接大步走向淮元。   “你不舒服?”他在淮元身前站定,眉头皱成个“川”字。   胃痛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淮元一直低头不语,额角却有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人也有些摇摇欲坠。不等丁放从座位上站起,徐子一直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连话都没来得及跟来上课的人说便急匆匆朝外跑。   不知道过了多久,淮元隐隐约约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问题不大,就是以前没吃过辣突然大量吃辣所以肠胃受不了,下次别这么吃了,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医生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友善,想必是被这种不懂事的病人气的。   淮元此时也不知道医生是在跟谁说话,她想睁眼看,突然听到外室的人走了进来,她连忙又把眼睛闭好,假装自己没醒过来。   有人轻轻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那人一直没说话,但淮元已经知道了他是谁,因为她熟悉他身上那种阳光晒过般的味道。淮元放在被子里的手不禁紧紧握成了拳,她以前从未发现跟徐子一独处的时光竟然是这么难熬。   很快,徐子一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因为屋里实在太静,所以林殊窈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淮元没事吧?”   徐子一说:“没事。”   “我这就赶过去。”林殊窈似乎正在走路,声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不用过来了。”徐子一制止,“我也要走了。”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另一阵脚步声,丁放板着张脸进来,见徐子一还没走,不由皱眉:“你可以去包扎了。”   包扎?   淮元听到关键词心蓦然一紧,怕突然睁开眼睛显得太过突兀,于是她先是呻吟了一声,然后假装才从昏迷中转醒,一睁眼,就看到床边一站一坐的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只不过丁放的脑门上已经贴了纱布,而徐子一眼睛旁边的伤口还没处理,血迹已经干涸。   没想到淮元能在此时转醒,大家都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淮元打破了沉默:“你们两个的脸怎么了?打架了?”   徐子一没回答问题,只是站起身,看了淮元一眼,然后道:“我走了。”   脚步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的犹豫。   晚上下课的时候,上面发下来通知,说徐子一临时有事,这期培训提前结束。淮元此时已经打完了点滴,闻言松了口气,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徐子一。   她到家时,徐子一还没回来,屋里仍然冷冷清清的,淮元习惯性地走向厨房去准备晚饭。她每做完一餐饭,厨房便像龙卷风过境一般,狼狈得不忍直视。收拾好了厨房,徐子一仍然没有回来,她便趁着等待的时间,把屋子也收拾了一遍,其实家务她每天都会做,所以屋子打扫起来难度不大,一个小时后,家里便又是整洁一新。   桌上的饭菜此时已经凉了,想着徐子一可能是不会回来了,淮元也没觉得难过。她草草吃了晚饭,将剩菜全部倒掉,清洗过碗筷后,又去了衣帽间将徐子一的衣物全都翻找出来重新折叠归纳。   也不知道现在他在干什么。   淮元跪坐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将他的衣服折出边角,或许他此时的心情也不太好,毕竟他们已经结婚三年了,一朝走到离婚这一步,想必他的心里也不会太舒服。   思及此,淮元轻轻松了口气,原本还想着再跟他一起吃顿饭的,看来这也成了自己的奢望。   从衣帽间出来,淮元累得腰背酸痛,她习惯性地走向沙发,刚一落座,忽然看见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沓文件,她下意识将那几张纸拿了起来。   “离婚协议”几个大字明晃晃印在最上方。   淮元又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见一个小时之前徐子一就已经给自己发了一条微信。   —签字。   淮元已经极力在控制,但是手仍然止不住地颤抖,现在她才承认丁放说她是榆木脑袋的话。“离婚协议”这几个字她认识,徐子一微信的文字内容她也认识,但奇怪的是,一时间她竟读不懂这六个字联系在一起的意思。   身下的沙发实在绵软,淮元想站起来,但手撑在上面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她僵着腿,一步一步走向书房,心神恍惚地在抽屉里翻找着笔,一个没注意,失手打翻了一直放在桌面上的两人的结婚照。玻璃的碎片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清脆的声响终于拉回了淮元的注意力。   淮元从小就写不好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她的姓氏。   此时她端坐在桌前,眼神专注,虽然握着笔的手仍有些发抖,却一笔一画写得极其认真,仿佛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淮元知道,写完这个名字的最后一笔,她的人生或许将是另一个故事。   空气中好像还残存着徐子一的气息,想到自己的气息或许也还存留在这屋子的角落中,淮元打开房子里所有的窗户,又将各个房间的床单被罩重新换洗了一遍。   墙上的结婚照被她摘下来放在了床底,两人的合照她直接撕了扔进了垃圾桶,其余的一些东西,比如说她的日记本,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收进了包里。   想起上一次自己决定离开时,大张旗鼓地收拾了自己的所有衣物,甚至连牙具毛巾等洗漱用品都带走了,现在想想,她或许是想借此来引起徐子一的关注,想让他知道自己是真的生气了,但是这次,淮元惊诧于自己内心的平静。   她缓缓拉出脖子上缀着的钻戒项链,郑重地解下后,放在了离婚协议上。   最后环视了屋中一圈,淮元轻轻地关上了门,阻断了她跟青春之间所有的关联。   窗外银河浩瀚,果然夜晚才适合任何一种离别,它会替人遮掩难过,使人不用将脆弱暴露于世间。   之前租的房子没有退,淮元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就联系了房主准备长租。回到住的地方,她把拉杆箱里的东西分类整理好,又拿出稿子继续看,她告诉自己今天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一页稿子看了近一个小时还没有翻篇。   淮元心中说不出的烦闷,便起身去阳台吹风。窗外繁星闪烁,是不是它们也在等待着一个人?   手机的振动声打断了淮元的沉思,她的心骤然急跳了一下,瞄了一眼屏幕,见是丁放打来的电话,才缓缓吐出口气。也是,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你们现在什么情况了?”丁放了解淮元的脾气,毕竟他也跟淮元认识了好几年,之前两个人还在一起过,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离婚了。”淮元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围栏。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淮元离婚的消息显然让丁放也吃了一惊。   “没什么事我挂了。”淮元没有说话的心情,这会儿她只想安安静静待着。   “出来吧,请你撸串。”   人在难过的时候如果独处只会越来越难过,丁放之前也难受过,所以他能理解淮元此时的心情。   “给我发个定位,我现在就去接你。”   挂了电话,淮元又在阳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自己确实不应该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氛围中,无论多么难过,日子还是要过的,说不定此时徐子一正跟林殊窈卿卿我我,她在这自怨自怜的实在有些不像话,可是……   她又给丁放拨回了电话:“这么难过的夜晚一定要去大排档吗?就不能换个高档点的地方?”   丁放嗤了一声,呼吸都带着不屑:“你发泄情绪当然要找个接地气的地方,我带你去沃尔顿酒店你发泄得出来吗?”   淮元揉了揉鼻子:“我可以啊。”   “别跟爸爸废话,赶紧发定位,挂了。”   给丁放发完定位,淮元正洗脸的时候,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淮元以为是丁放又有什么事情,想也不想地接起电话:“怎么了?改主意要带我去沃尔顿了?”   电话那头诡异的安静,半天都没人说话,淮元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重新忐忑起来,她将脸上的洗面奶擦干净,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也没再说话。   像是较劲一般,两个人一同沉默,呼吸几不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声轻笑,听起来有些嘲讽:“要跟丁放出去?”   淮元没想理他,正要挂断电话,又听徐子一道:“我们的婚姻现在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了是不是?”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是徐子一用的却是陈述的口吻,“这几年在我身边委屈你了。”   淮元握紧手机,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是很委屈,不只是这几年。”   从一开始的相遇到最后的结婚,整整十一年,对他的事情淮元事无巨细,反观徐子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主动了,或者因为他本身就是天之骄子,所以他似乎一直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心情不好不想说话的时候,无论淮元如何使尽浑身解数去逗他开心,也只能换来他的淡淡一瞥;他生病感冒无法上课的时候,淮元夜以继日守在他的床前,端茶递水生怕他难受,到最后依旧得不到他的真心以待。更可笑的是,直到十一年后的今天,这些事情淮元才幡然醒悟。   不爱就是不爱,无论你做了多少,无论你自己有多感动,这份心意对方都看不到。   徐子一挂断了电话。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淮元心里也很委屈,她眼圈泛红,却仍若无其事地在脸上拍着润肤水,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着劲,眼泪硬是被她给憋了回去。   丁放到楼下的时候,她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   “哭过了?”丁放见她下颌线紧绷,就知道她的心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淮元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你心情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他此时穿了一条收腿的运动裤,卫衣外面套了件牛仔外套,很是休闲,一看就是刚刚夜跑归来。   丁放垂眼看了眼方向盘,想笑,一挑嘴角却是满脸的苦涩之意:“是不太好,所以我们这也算是难兄难弟。”   在淮元的印象里,丁放这个人一直都是抗摔打能力强的人,起码她见到他时他几乎都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只有一次,那是两人分手后没多久,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学校,路上因为步伐踉跄跟人撞到了一起,为此还跟人打起来了。   那是他唯一一次失态。   起初淮元还以为是跟自己分手的原因导致他如此反常,结果还没来得及愧疚就被他本人亲口告知,他这副德行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完全是因为另一个女人才会如此,据说,那是丁放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   当时淮元觉得自己极其没有面子,她想,他怎么不喝死算了。   “因为她?”淮元隐隐约约猜到了让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但也没有明说。   丁放闻言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淡得几乎消散在风里。   淮元心下了然,也没再继续向他心窝插刀子,只是说:“走吧,不醉不归。”   无论春夏秋冬,深夜的大排档总是满员状态,香气伴随着浓重的白烟涌入鼻腔,两人进屋后,丁放点了一堆肉串。   “你俩真打算就这么离了?跟家里人说了吗?”丁放一边给自己倒着啤酒一边问。此时他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不像刚才那般死气沉沉,一身的颓废气息。   提起这事淮元也有些犯愁:“刚签了协议,还没来得及去办手续。”至于跟家里人说这事,她觉得还是先瞒一阵,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摊牌。   “不后悔?”丁放抬了抬眼皮,“徐子一可是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淮元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比起后悔,她觉得更多的是解脱。每天都提心吊胆,只要徐子一没回家就觉得他是跟林殊窈在一起的日子她真是过够了,现在想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更何况是徐子一!她不否认她依然爱他,所以她更加不想这份少年时的美好到最后因为相互折磨而变得不堪。   两人吃到深夜,丁放今天心情不好,反而越喝越清醒,期间他只字未提自己的事,只是一直在纾解淮元的失落情绪。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你就看开点,是你的总会回来的,不是你的也别强求了,死皮赖脸的,男人也不喜欢。”丁放作了总结性的发言,然后摇摇晃晃地从桌旁站起来,“走吧,送爸爸回家。”   淮元被他那一句“死皮赖脸”气得直倒抽冷气,送他回家的路上故意把车子开得飞快。到达目的地之后,丁放一手捂着嘴,另一手胡乱抓上门把手推门下车,脚一落地就跪伏在地上吐了出来。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这个死没良心的玩意。”丁放的思绪还算清醒,这会儿边吐边含含糊糊骂着淮元。   淮元充耳未闻,见他吐得差不多了,拉过他的帽子给他擦了下嘴,半是拉半是拽地把人从地上扶起来:“行了,别废话了,当心我把你扔外面冻一宿。”   丁放的求生欲向来很低,他步伐已经不稳,但嘴上依旧没闲着,从淮元的头发丝数落到她的脚后跟,两人走一步退三步地进了楼道门。   关门声一响,一直停在丁放车旁边不远处的另一辆车的车灯骤然亮起,徐子一寒着脸坐在驾驶位上,修长的十指紧紧攥着方向盘,分明的骨节几乎要刺破白皙的皮肤,他抬眼看着已经亮了灯的三楼,想也不想地驱车离去。   排气筒的声浪昭示着车主此时的愤怒,在这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车子宛若一只猎豹,高速行驶在公路上,眼见就要开出这一片小区,徐子一猛踩一脚刹车,紧接着又调头回到了丁放家楼下。这会儿丁放家的灯还亮着,徐子一下车后直接进了楼里,他身高腿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听到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淮元正在厨房烧着水,此时已经是三更半夜,这敲门声大得似乎来者不善。丁放到家后就醉得不省人事,淮元不敢贸然开口,她悄悄走到门镜前向外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她浑身的血液都倒流回头顶。   “淮元,开门。”徐子一沉声叫门。   淮元生怕他音量过高影响到左邻右舍休息,没敢耽搁,直接把门打开了,只是她一直按着门板,像是怕徐子一闯入,这让徐子一心里十分不舒服。   “淮元,我们现在还没有离婚。”   徐子一握住门边的手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暴突。如果不是知道徐子一不打女人,淮元都觉得下一秒钟这看起来力道十足的手可能就会朝自己狠狠扇过来。   徐子一眼中戾气十足,淮元看了他一眼,鼻子不禁酸了一下,她忙将头转向别处,淡淡道:“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完了,现在也只是差一道手续了。”   在淮元心里,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将这段千疮百孔的感情硬生生延续了三年。   “我们还没有离婚!”徐子一固执地一字一顿重复道,“现在我们还是合法夫妻。”   徐子一说完直接把淮元从屋里拉了出来,打横抱起朝楼下走。   淮元现在不想看到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她咬牙道:“徐子一我没你那么恶心,我跟丁放之间比不了你和林殊窈一往情深,我不会在婚姻存续期间做出什么违背道德的事,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   “我他妈到底做了什么违背道德的事让你看到了?”徐子一倏然止住脚步低吼出声,语气森然,话语中的冷意将淮元冻伤。   见淮元依然挣扎不停,徐子一直接把人甩上肩膀扛着,想到刚刚她在丁放家里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滔天的怒意就排山倒海向他袭来,气势之猛,足以将他整个人击垮。他用力在淮元的屁股上掴了一下:“老实点!”   从来没有人打过自己的屁股,淮元好像被人点了穴位一样,整个人愣在徐子一肩膀上,脸红得能浸出血来。   “徐子一,你真不要脸,你是变态?”   “是,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了。”徐子一承认得毫不含糊,一路将人扛上车,然后扔进副驾驶,他说,“当初追着我跑的是你,说要爱我一辈子的也是你,现在怎么了?你不是你了?我没给过你机会让你走吗?”   从刚才徐子一出现的那一刻起,淮元就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片虚幻中,在徐子一发动车之前,她拉住徐子一的方向盘:“是你同意的离婚,是你让我签的字,你以为这事是过家家?你在跟我开玩笑?”   徐子一沉默,那时候他脱口答应离婚是被淮元那嫌弃的口气给激得失去了理智,现在他清醒了,所以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她走。   他看了面色铁青的淮元一眼,明白现在自己再这样下去只会把她越推越远,他调整了呼吸,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   “这事算我错了,现在我们好好谈谈不行吗?”   淮元直接笑出了声,算他错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徐子一还是认为他没有错。在这份感情里,努力的永远只有淮元自己,他徐子一只会在高兴的时候施舍给她些好脸色,只是他高兴的时候实在太少了。   淮元执拗地拉着方向盘,被徐子一气得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徐子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自私?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为什么大家都要围着你转?比你优秀的人多的是,如果真要大家围着转,那我们这些人就不用做别的事了,天天转就行了。”   徐子一黑着脸没说话,淮元吸了吸鼻子,终是放开了手,刚一转正身子又被徐子一猛地抓住了手臂。   “你干什么?”淮元皱眉。   徐子一面色有些赧然:“你干什么去?”   淮元沉默。   “你先跟我回家。”徐子一语气强势,只是细听之下有些小心翼翼,像是示弱。   “我在这没有家。”淮元不咸不淡道,“你要说什么就在这说吧。”   徐子一见淮元语气坚决,只好妥协,他简单地在心里打了腹稿,说:“我们现在是成年人了,应该明白婚姻不单单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说完一抬头看见淮元紧绷着的脸,又生硬地加了一句,“对吗?”   淮元没说话,用沉默表示赞同。   “我觉得我们两个没有到感情破裂那一步,起码对于我来说是没有的,如果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让你感到不愉快了,我向你道歉总可以了吧?”   淮元知道这句话是徐子一这辈子活到现在做的最大的让步了,只是她觉得原谅徐子一这件事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她现在累了,不想再迁就他了。   “你说说你的想法?”徐子一见淮元一直没有说话,便将话语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淮元扭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徐子一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段时间我也做得不对。”   乍一听到淮元服软,徐子一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这样的语气才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淮元,徐子一正准备说自己可以不跟她计较,就听淮元继续道:“我不应该把离婚挂在嘴边,但是徐子一,我累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迁就你了。”   可是爱徐子一这件事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如果两个人还在一起,淮元知道自己要不了多久就又会像之前那样条件反射地去倒贴他。   徐子一听到淮元的话后,整个人僵在座位上。淮元的话言下之意是她不想再爱他了,这事徐子一没法儿尊重她的意见,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行。   徐子一的想法虽然很激进,但是他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他顿了顿,说:“我不逼你,不如这样,我们给彼此些时间,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是想离婚,我们就去办手续怎么样?”   徐子一知道淮元就好像一只风筝,他不能时时刻刻把她紧紧抓在手里,也不能直接放手随她自由,他要做的是握紧手里的线,然后让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尽可能地飞得高些。   淮元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徐子一,你这样有意思吗?”   徐子一左手一直掐着自己的大腿,他想说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有没有意思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她离开。   淮元继续道:“十一年了徐子一,我们之间的问题我知道你了然的,我们之间的信任出了问题,再强行捆到一起真的太没意思了,我还年轻,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徐子一的表情僵硬了不少,“什么叫‘这样的生活’?你后悔了?”   徐子一紧紧盯着淮元的眼睛,一丝不安终于打破了多年来他脸上那温润的面具。他可以接受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淮元向他亮了獠牙,他也可以接受淮元不再像以前那般围着他转,他甚至可以接受淮元跟丁放纠缠在一起,但是他没办法接受淮元全盘否认了跟他有关的一切,更没办法接受淮元要将他从她的骨血中剔除的事实。   “是,我后悔了,我当年应该坚持出国的,我那时候也不应该担心你出事而偷偷跟着你去爬山,如果真的那样,说不定你跟林殊窈的孩子都会叫我阿姨了。”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淮元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起伏,她说,“徐子一,明天早上八点,民政局门口见,除了我的嫁妆,其余所有东西我一分不要。”   徐子一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他是一路骄傲着长大的,他明白自己不想让淮元离开,他没办法想象她与另一个男人重新组建家庭的画面,但是昨天晚上淮元的话让他没办法继续纠缠。几乎是一夜未眠,早上七点,他就到了民政局,原本以为他已经够早的了,但是当他下车后,居然看到了蹲在门口的淮元。   “你还挺积极的。”徐子一不禁嘲讽地笑了一下。   淮元抬头睨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个人都走到了这个地步,恶语相向毫无意义。   工作人员看了眼冷着脸各坐一边的两个人,原本照例想开口劝一劝,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这两位离婚的意愿似乎很强烈,倒也不想再多此一举了,便干脆地递了笔过去。   徐子一握笔时总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气魄,此时他皱眉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几乎将笔杆掰断。   “我……”   “我签完了,您看一下。”   在徐子一开口时,淮元已经把纸笔递回给了工作人员,偏头看见徐子一还没签字,不由皱眉,催促道:“签啊,在想什么?”   徐子一觉得太阳穴处疼得几乎要炸开,他直接大笔一挥签了自己的名字,生怕一犹豫,这名字他就签不下去了。   “这事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家里说?怎么说?你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吧。”   站在门口,淮元看着手里的小红本,开始思忖着善后工作。她自己家倒好说,顶多被胖揍一顿也就到头了,可徐家属于高干世家,往上数的那几辈老人家无一没有建树,就说他父母这一辈,职位最低的也是省里的二把手,所以要让他跟家里坦白离婚这事,恐怕不太好开口。   徐子一只觉得淮元此时全都是虚情假意,既然这么担心他,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婚?他置若罔闻,连个眼神都吝啬施舍给她,直接上车走了。   淮元不禁叹了口气,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爱着这个自大的男人什么地方,居然忍了他十一年。   —晚上组个局,我请。   徐子一今天没去上班,他甚至连家也没回,离开民政局后,直接在他跟几个发小组的微信群里发了消息。   —什么情况?我们徐大总监今天没下基层检查?   很快,几个人之中最闲的吕茂行率先回复。   这几个人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家里从爷爷那辈起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在他们这个城市,铁饭碗除了国家电网就是石油系统,几个人作为“油三代”,平时的交集也不少,只不过这些人志不在此,在这工作也纯粹是因为家里老一辈“除铁饭碗外都不是工作”的老旧观念,徐子一比这些人眼光要长远一些,坐的位置自然也高一些。   —别废话,订好了地方告诉我。   吕茂行越看徐子一这两句话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当下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   “我说你怎么回事?下面又出事了?”   对于徐子一这个工作狂来说,除了工作,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左右得了他的情绪。   徐子一那边半天没说话,吕茂行还以为没有信号了,正要挂断重新拨过去,就听见徐子一淡淡道:“我离婚了。”   吕茂行听得一愣,半晌之后反应过来,笑得眼泪几乎流了下来:“你别闹,我弟妹宝贝你像宝贝儿子似的,你俩能离婚?你开玩笑也别拿这事开啊,晦气不晦气。”   徐子一闻言又是一阵沉默:“你也觉得不可能是不是?”但是那个宝贝着他的女人真的跟他离婚了。   吕茂行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说你这作什么死呢?那么好的一姑娘能让你气得跟你离婚,你也真是本事了,行了,晚上哥几个见面再说吧。”   知道徐子一心情不好,吕茂行特意在酒吧包了一层场地。几个人陆陆续续到齐,徐子一作为酒局的发起者,姗姗来迟。   他一来就被吕茂行搂着脖子拉坐到自己身边:“到底怎么回事啊?赶紧跟哥说说。”   徐子一一语不发,拿起杯子一仰头就干了一杯路易十三,后来嫌不尽兴,直接对瓶吹,喉结上下滚动间,半瓶烈酒已经下了肚。吕茂行几个人像是警察抓捕犯人一般齐齐扑上去将人压在身下,这才算夺过了徐子一手里的瓶子。   “有毛病吧?有事说事,你现在喝云南白药也弥补不了什么了,你把事情说出来,哥几个还能给你参谋参谋,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了。”吕茂行几人从来没见过一向冷静的徐子一如此失态,有些被他吓到了。   徐子一将脸埋在掌心间,良久,闷声道:“她走了,根本没转机。”   “什么时候的事?这么突然?怎么走的?”周时哉闻言几乎从沙发上蹦起来,刚蹦到一半被吕茂行强行压了回去,“想什么呢朋友,阿一是离婚了。”   周时哉这才瘫痪似的又倒回沙发里,冷冷瞥了眼徐子一,恨不能把剩下的半瓶路易十三灌到他肚子里,大晚上的还带这么吓人的?离婚就离婚了,还走了。   “你俩怎么会离婚呢?她以前不就一直缠着你吗?现在都成了徐太太了,她反而离婚了?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脑袋有病天天别扭来别扭去的?”说起徐子一离婚这事,这一票朋友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家讨论了许久,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到底怎么惹到人家了?”   徐子一始终一言不发,大家见问不出来什么,也不敢再继续深问,周时哉看不下去,屁股一歪把吕茂行挤到一边,搂着徐子一的肩膀,道:“要我说,你媳妇可能就是在气头上,你要知道由奢入俭难,这么些年她过惯了这个阶级的生活,想适应普通人家的日子估计没那么容易,这会儿离开你说不定她也在后悔呢,女人嘛,就得哄着来,要不你给她打一个电话试试?你总得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吧?”   徐子一听罢周时哉的话,原本冰凉的四肢似乎有些回血了,他有些不确定道:“真的?”   周时哉见自己的劝说有成效,捣蒜般猛点头,他鼓励徐子一:“你打一个,她说不定正在等着你的电话呢。”   徐子一拿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这辈子他没跟谁说过软话,即便是对淮元,虽然该哄的时候他也哄,可是如果淮元依然站在台阶上不下来,他通常会把台阶撤走,淮元深谙他的脾气,所以这么多年两个人几乎没有吵过架,因为淮元知道徐子一不会真正迁就她。   这会儿徐子一犹豫过后,拨通了淮元的号码,“嘟”音响了几声后便戛然而止,徐子一觉得心脏已经跳出了嗓子眼。   “是我。”徐子一沉声道。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   周时哉的脸一僵,不动声色地把屁股挪向了与徐子一相反的方向。   “周时哉。”徐子一的声音跟他的心一样凉,“我今晚可能会打死你。” 第三章 无法割舍   一晃,就要到讲解员面试的日子,淮元干脆放弃了午休的时间,力求将各方面都表现得尽善尽美。演讲稿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语速如何,什么地方该是什么语气,她也已经拿捏到位。   面试这天,淮元穿了一身正装,收腰的小西装将她原本便纤细的腰身拉得更加窈窕有致。   或许是“淮元”这个名字已经传出了她们本部,当她进屋时,等着面试的老师们眼中都放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淮元?”   淮元难掩紧张,勉强笑着应了声,开始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虽然私下已经练习过千万遍,但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淮元还是有些微的紧张。她掌心潮湿,说话时手不自觉蜷起,虽然已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但声音依然发飘。   面试的老师见状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之前就听说一部有位HR颇得上面青睐,原本以为对方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姑娘,但现在一看,明显是他自己误会了。   淮元看见老师含着探究的目光,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这一分神,原本记得滚瓜烂熟的台词也忘得一干二净。在她不说话的时间里,老师们也没有开口,似是想考验淮元的心理承受能力。   淮元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她能想起来的全都不是与这次面试相关的东西,在这种时候她反而想起了林殊窈,虽然林殊窈的人品如何有待商榷,但不得不说,她的学习能力很强,也很有表演天赋,以前上学的时候学校经常会举办一些校庆类的活动,那时候老师找到她,希望她可以做晚会的主持人,淮元一想到要接受大众目光的洗礼,她的身上就起鸡皮疙瘩,当下便婉拒了老师。晚上跟林殊窈吃饭的时候说起此事,林殊窈鼓励她尝试一下,并且善解人意地排解了她内心的恐惧。   淮元几乎一整晚都没休息好,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答应老师,经过一夜与自己的抗争,淮元隔天顶着一双熊猫眼找到了老师报名,当时老师是怎么说的来着?   “林殊窈昨天晚上找到了我,想让我给她一次机会,我已经答应了她。”   从会议室出来,淮元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蔫脑地往外走,门外的走廊上站满了来面试的人,这会儿一见淮元的状态,原本想上前打探打探情况的人也都识趣地没有动。   到了卫生间,淮元将自己锁在隔间里,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她不想去回忆刚才屋里的尴尬,但是思绪好像不受她控制一般,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与面试老师们的大眼瞪小眼、紧张得无处安放的手、老师们含着质疑的目光、所有人的面面相觑。   这种种画面一起压来,使淮元感到窒息。她很难不否定自己,今天这场面试给了她当头一棒,原来她是这样的一无是处。相比之下,林殊窈似乎真的比她更光鲜亮丽,她更像一只躲在幕后的丑小鸭。这样的她到底要多努力才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徐子一身边?之前的那么多年,又会不会有人因为她差劲的表现去质疑徐子一的眼光和能力?   淮元觉得自己快被自己逼疯了,再想到主任对自己的信任,她更是难过得无以复加。她似乎一直在让人失望,之前喜欢徐子一的时候,因为林殊窈,她让自己失望了;现在参加了工作,又因为工作表现让大家失望了。   淮元颓废了好一阵,知道一直躲在洗手间不是个办法,趁着还没来人,她到手盆前洗了把脸。   冷不防被有些刺骨的水激了一下,淮元突然之间清醒了不少。世上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她觉得自己总不能因为一件事便一蹶不振,人生的路还长着,她必须鼓起勇气去征服自己的人生,就好像当年不管徐子一如何冷眼相待,她都会笑脸相迎一般,这么想想,连徐子一她都能坚持喜欢这么多年,其余的事应该不会比喜欢他这件事更棘手了。   从洗手间出来,淮元与来会议室找人的吕茂行擦肩而过,她当时正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东西,自然没注意到眼前的人。   吕茂行“弟妹”二字都已经到了嘴边,最后又咽了回去,他转头就给徐子一打了个电话。   徐子一此时正在现场进行安全工作检查,看见吕茂行的来电,想也不想地挂断,没想到吕茂行不死心,又拨过来了一遍,徐子一接起电话正要骂他一顿然后挂断,就听他嚷嚷道:“我刚才看见弟妹了。”   徐子一把骂人的话强压了回去,他直接抬手示意正在汇报工作的基层领导先暂停汇报,在百多号人的注视之下,徐子一起身出了会议室。   “她怎么了?”如果只是遇到淮元,吕茂行不会特意打个电话过来。   大家听见了徐子一的话,视线不约而同追随着他到了走廊边上。   “不知道,反正看起来不太好,要不你直接打过去问问?”   “她把我拉黑了。”徐子一觉得吕茂行这是故意在他心窝子里插刀。   吕茂行挠了挠利落的短发:“哦对,我忘了,要不你直接去找她吧,她现在也勉强算是处在低谷期,你去找她可能她会好过点,再说你俩这都多少年了,也不能就真这么分了,你一个大老爷们低个头也死不了。”   因为是玻璃门,徐子一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视线范围中,只见他眉眼舒展,说话时嘴角自然而然上挑,一脸的柔情,与刚才面对大家时那一副宝相庄严的神态大相径庭。   跟吕茂行认识了这么多年,徐子一觉得他终于算是说出了一句人话,其实他在等这个台阶也等很久了。   大家都知道公司有一个年轻有为的领导叫徐子一,还知道他是单身,可这会儿见他打电话的模样,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他是单身吗?”有个姑娘忍不住问同事,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不是大家传错了吧?”   同事看了她一眼:“就算他是单身也瞧不上咱们这样的,他家世好着呢,父母都是上面的,你懂的。”   屋里的窃窃私语声一阵高过一阵,大家都抻着脖子看走廊,徐子一这会儿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会议室,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外照射进来,给穿着HSE安全检查工装的徐子一身上镶了层金边,他背影挺拔,如同一棵苍松立在那里。   鼓励的话已经对自己说了千百遍,可是一整天,淮元还是提不起兴致工作,真是应了网上的那张表情包所表达的话,人就是一个气球,被绣花针大小的坏事情一碰,整个人就颓废了。直到晚上下班,淮元依然躲在办公室里,听见外面没有了脚步声这才做贼一般小跑了出去。   刚到停车场就听到一声短促的鸣笛声,淮元抬头一看,徐子一的车正停在她的车旁边。   两个人从离完婚,也已经有半个月没见了,这半个月对于淮元来说很难熬,但是因为要忙讲解员的面试,这日子再难熬她也熬过去了,正在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犯贱去找徐子一时,徐子一又突然出现了,让她措手不及。   徐子一原本就瘦,时隔半个月两人再相见,淮元发现徐子一又瘦了一圈,脸上的线条看起来比之前硬朗了不少,使他少了些书生气。   “你来干什么?”淮元有些诧异,平时这个时候徐子一还没下班。   “今天没什么事,上车,带你去吃饭。”徐子一的语气自然得仿佛两个人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其实在来的路上,徐子一设想过千万种与淮元打招呼的方式,要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来道歉的,也不能让她看出来他过得不好,可现在一看到眼前人,他所有的方案全都失效了。她瘦了,瘦得好像被风一吹就会飞走,他心疼得只想带她去吃饭,吃她喜欢吃的所有东西。   淮元看了他一眼,平淡却不无残忍地提醒他道:“徐子一,我们已经离婚了。”   徐子一笑了笑,说:“但是我们依然是朋友。”   淮元垂眼看着地面,他们在一起之前,关系也没有融洽到可以称为“朋友”的地步,两个人如果偶然在路上遇见,徐子一都是选择直接无视她,每一回只有她像个傻子似的跟对方说“你好”“再见”,也不管他是否回应。   “我们之前的关系也不太好。”淮元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出了事实,徐子一现在做的事都是当年淮元做的,现在角色互换,淮元一点都不适应,“以后你别来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徐子一从来不知道一直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绝情起来竟然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他。推门下车,他几步走到淮元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这段时间我也在反省,但是我想,离开我你未必就能过得很好,回来吧,好吗?”   淮元最受不了徐子一灼热的视线,那双瞳孔里仿佛蕴藏着数以亿计的星辰,她逃避似的垂眼,随口胡诌:“不了,我约了人,先走了。”   自从淮元搬走,徐子一也不愿意回家,晚饭不是叫外卖就是在饭店凑合一口,今天没约到人,他随便在淮元单位附近找了家餐馆吃饭。一进门,他正好与跟同事们聚会的林殊窈撞了个满怀。   徐子一皱眉,这儿离林殊窈的单位十万八千里,他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她。   林殊窈看见徐子一,眼睛亮了一下:“徐子一,你也来吃饭吗?”说完看了眼他的身后,“就你自己?”   看见林殊窈,徐子一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他懒得跟她废话,绕过她就要进屋。   林殊窈的同事们就坐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这会儿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看,她不想将自己在众人面前苦心经营的跟徐子一要好的形象付之一炬,索性跟了上去。   只是再开口时,声音轻柔了不少。   “你还在怪我当年的事吗?”   徐子一没理她,只是叫来了服务员点餐。林殊窈委屈地站在一边:“你跟我说句话不行吗?”   徐子一这才像刚看到眼前人一般,慢条斯理地将左手搭在一边的椅背上,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衣服袖子向上缩了一段距离,露出淮元当年送给他的男士腕表。这表看起来并不昂贵,与他现在的身份丝毫不符,林殊窈略一猜想就知道了这块表的由来,不由双眉微拧。   徐子一终于开了口:“烦不烦?我跟你很熟吗?”   “你……”林殊窈被他问得接不上话,只好又搬出来陈年旧事,“当年是我做得不对,但你也惩罚过我了,现在原谅我不行吗?”   徐子一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别说那些事了,听了倒胃口,你走吧。”   林殊窈从来不知道一向以温和示人的徐子一说起狠话来竟然是如此不给人留情面,她不但没走,反而坐了下来。   “徐子一,我们那些年的感情都不算了吗?是我们先认识的不是吗?还有当年的事,你确定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现在怀疑那一切根本都是你设计好的。”   徐子一笑着从口袋里翻出来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有没有感情你自己心里没数?”他半眯着眸子,盯着林殊窈的视线让人不寒而栗,“我当时跟没跟你说过,如果走的是你,那些烂事就永远给我烂在肚子里?”   莫大的压迫感向林殊窈袭来,她还从来没见过徐子一这副要生吃人肉的模样,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到一声带着嘲讽的笑声。徐子一整个人一僵,猛一抬头,正好看见淮元一脸不屑地从他的桌旁走过,他下意识地掐灭了刚点燃的烟,起身时动作太急,不慎将桌子带歪了些。   淮元晚上也不想做饭,干脆叫了自己常吃的一家外卖顺道过来自取,可她也没想到一进屋就看到了徐子一和林殊窈坐在一桌吃饭。   徐子一直接起身跟了过去,想解释,但是看到淮元一副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模样,又不知道该怎么起头。   “不戒烟了?”淮元接过食品袋,善解人意地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人家还等你呢,不过去?”   “我跟她不是一起来的。”徐子一皱眉,想继续解释又怕说多显得太假,因此说完就没了下文。   淮元没说话,想了想,转身走向还坐在徐子一那桌的林殊窈,不等对方开口,她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笑着问:“俩人聊什么呢这么投缘?”   林殊窈虽然想感激淮元的及时出现救她于危难之中,但看见刚才徐子一想也不想就追过去,愤怒的情绪瞬间升到最高值,她甚至忘记了刚才徐子一发怒的前兆。林殊窈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表现,只是笑眯眯地站起身,含羞带怯地看了眼淮元身后站着的徐子一,对淮元道:“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偶然遇到的。”   如果不是对林殊窈这个人了如指掌,淮元敢肯定自己此时一定会误会徐子一。   见她要走,淮元一把将人拉了回来:“我知道,你不用解释,我让他先进来的。”   林殊窈没料到淮元会如此回答,一时间没了说辞。   “你怎么一看到我就要走呢?大家也算是老相识了,一起坐下来聊聊呗。”   林殊窈猝不及防,直接被淮元拽得跌坐在椅子中,面子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淮元,你拉疼我了。”   淮元闻言,神情略有松动,似是带了愧疚:“对不起啊,很久没见,我都忘了你是朵娇弱的白莲花了。”   这时服务人员将徐子一刚才点的菜品端了上来,淮元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说起来你回国我还没给你接风呢,正好今天我们三个遇上了,一起吃顿饭,我请。”   林殊窈嘴角有些僵硬:“不用了,我今天是跟同事来的,她们还在等我。”   淮元回头看了眼角落,正对上林殊窈几个同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笑道:“她们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吗?按理说,有了徐子一你眼里不是应该目空一切的吗?要不我去跟你同事打个招呼,说你想跟别人的老公一起吃顿饭?”   林殊窈从来没想过从小就对自己唯命是从的淮元有朝一日会如此咄咄逼人,而且还是当着徐子一的面,她不敢也不想在徐子一面前翻脸,只能强忍着愤怒,两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徐子一拍了拍淮元的肩膀。   淮元微微偏头,用余光看了徐子一一眼,突然就收回了手。惯性之下,林殊窈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在了身后的桌角才算稳住身形。   淮元脸上的笑意未减,她看了眼林殊窈身后的同事,众人在对上淮元的视线后都不自然地别开脸,假意聊天,至于聊了些什么,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淮元看了眼丝毫没打算过来替林殊窈解围的众人,再看林殊窈时,目光中带了些怜悯:“你的人生一定充满了孤独吧。”   林殊窈气得咬肌暴突,浑身抖个不停,徐子一站在淮元身后的画面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想,总有一天,她现在受的委屈她会还给淮元。   “殊窈,那个女人是谁啊?看起来挺凶的,你没事吧?”先前一直没敢过去替林殊窈出头的同事见林殊窈回来了,忍不住假惺惺问,因为大家都目睹了整个过程,所以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林殊窈笑了一下:“徐子一的追求者,大概是看到他想跟我一起吃饭所以不开心了。”   众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提到徐子一,个顶个眼睛发亮:“那徐子一现在还是单身吗?你们的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   林殊窈拿着筷子的手瞬间紧了一下,然后很快放松,她说:“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在一起过,最近我们也有复合的打算,只是……你们看到了,那个女人有些难缠。”   因为两桌距离隔得有些远,淮元听不到林殊窈那边的对话。她原本想走,可转念想到身后林殊窈还在看着,索性坐了下来。林殊窈恶心了她这么多年,今天机会送上门,她要不恶心回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淮元打开自己的番茄肥牛锅,就着米饭吃了起来。   徐子一看得直皱眉:“你不是约了人?你晚饭就是这么解决的?”   淮元挑了下眉,丝毫没有撒谎被当场揭穿的自觉,她微抬下巴点了点他的麻辣锅:“你不也是?”   徐子一扶额:“以后少吃这些东西吧,你胃不是不太好吗?”   淮元应了一声,然后说:“食不言寝不语,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别说话了,吃饭。”   这话是她和徐子一刚认识那会儿跟他在外面吃饭,徐子一板着脸教训她时说的。   徐子一的大学就在本市,所以几乎每个双休林殊窈都会拉着淮元去找他,美其名曰是去受熏陶,实则林殊窈究竟是去干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淮元意识到林殊窈的意图时,为了不去当电灯泡也婉拒过她几次,用的借口都是她跟隔壁班的学习委员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只不过林殊窈缠她缠得紧,她只成功了一次,那次淮元的借口已经升级成为她和隔壁的学习委员谈恋爱了,才算脱开了身。   那次徐子一下楼后,只看到了林殊窈,不由皱眉,问:“淮元呢?”   林殊窈的表情有些奇怪,语气带着酸,听起来有些凉薄:“陪男朋友去图书馆学习了。”   徐子一似是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回答,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生硬地问:“什么?”   林殊窈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我饿死了,我们去吃饭。”   徐子一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会儿,他说:“我还有点事没做,你先回去吧。”   林殊窈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当下就察觉出了徐子一的不对劲,她咬着下唇,突然道:“元元说中午会来找我吃饭,你都不能陪我们吗?”   徐子一的语气依然有些冷,他说:“如果她来,你们找好地方给我打电话。”   中午的时候,林殊窈果然把淮元给拽来了,徐子一看见淮元时,原本就不太好的面色更是黑如锅底:“你谈恋爱了?”   淮元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就想否认,后来一想,否认了她不就是间接承认自己是在说谎了吗?所以只能在徐子一高压水枪般的视线下硬着头皮承认了。为了使自己的谎言听起来真实,吃饭的时候淮元编了很多话夸隔壁班学习委员优秀,最后徐子一把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食不言寝不语听过没有?你小小年纪就谈恋爱,你还觉得自豪是吗?”   淮元抬眼看了看对面正在专心致志吃饭的徐子一,徐子一的涵养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他一手端着碗,吃饭的速度很快,却不会发出任何声响,有时他明明是在大快朵颐,看起来却丝毫没有狼狈之相,当然,他体现涵养的这些方方面面从来不包括她。   察觉到淮元的打量,徐子一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淮元摇摇头。一顿饭吃得徐子一难受无比。   在饭店门口分别之后,徐子一越来越觉得今天的淮元看起来状态不好,想起白天吕茂行的那通电话,徐子一瞬间明白了症结在哪里,他给周时哉打了电话。   “你们那边最后定的讲解员是谁?”   周时哉应该是正在吃饭,那边吵吵闹闹的热闹非凡,跟徐子一这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老相好啊。”提到林殊窈,周时哉咂了咂舌,“这小妮子虽然心眼多了点,但咱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来说,她真是为讲解员这个职位而生的,说起话来落落大方,你要不就趁这个机会跟她死灰复燃?反正你媳妇也不要你了。”   这句话算是戳在了徐子一的肺管上,他咬牙切齿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周时哉一听徐子一的声音不对,为了不让这位祖宗触自己的霉头,他忙道歉:“我的错我的错。”顿了顿,语气正经了不少,“今天面试的有你媳妇。”又说,“她今天的表现似乎不在水平线上,不过我听说馆长看上她了,有意让她给自己当儿媳妇呢。”   徐子一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他压着嗓子道:“我看谁敢动她。”说完也不给周时哉反应的机会,继续道,“你再让她试试。”   “啊?”周时哉的声量陡然拔高,“可是她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你不是看上我那辆超跑了吗?”   “好嘞,我回头跟他们打个招呼。”周时哉爽快地应了下来,临挂电话前,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是再给她个机会,如果做得太过,对别人就不公平了。”   “知道了。”徐子一临挂电话前,又不放心道,“替我看着点她。”   再接到历史陈列馆负责招聘讲解员的负责人的电话时,淮元正在家里拖地,起初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时,淮元诧异地将手机拿到眼前确认了一下。   “您说什么?”   对方很客气地重复:“您下周一方便过来复试吗?”   “可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淮元从来不相信馅饼能透过层层预制板砸在自己头上。   对方道:“组织经过慎重的考虑,觉得以您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可以胜任讲解员这份工作的。”   毕竟从头到尾跟诸位老师大眼瞪小眼还输人不输阵的姑娘,大家也是第一次见。   淮元不知道对方这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在贬低自己,一时间哭笑不得,但事情峰回路转,总归是一件高兴事,很久不发朋友圈的她破天荒地发了个朋友圈,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感恩”两个字。   徐子一很快点了个赞,淮元以为他会找自己,可是等了很久,最后等来的是丁放的电话。   “面试过了?”丁放开门见山,“那你准备请我吃点什么?爸爸这几天胃口不太好,瘦了不少,给你次给我补一顿的机会,就明天吧。”   淮元“呸”了一声,暗骂对方不要脸,但是想起之前丁放那要死不活的模样,她知道他这几天的心情的确不太好,这么想着,也就答应了下来,毕竟喜悦总是要跟人分享才会产生双倍的喜悦。   吃饭的地方是丁放挑的,这是家私人会馆,一桌没有个千八百的消费下不来。淮元在听到这家会馆的名字时,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一个月拼死拼活才挣三千多,你一桌一千块钱吃金子啊?”   丁放没搭理她,直接把人给拖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幸灾乐祸道:“按理说你跟着徐子一这么多年,不应该不了解他的财力啊,就这一千块钱他徐子一要是高兴,吃个早餐都不够,快收起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德行。”   他好不容易宰徐子一一回,一桌一千他都嫌规格不够高。   淮元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一把揪住丁放的耳朵:“你俩的恩怨干什么要殃及我?我一个月三千多的工薪阶层我招谁惹谁了?我俩离婚了我就把我的嫁妆带走了,没要他的钱。”   “什么?”丁放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应该啊,即便你不要,徐子一也不会一分钱都不给你啊。”   “他就是一分钱都没给我。”淮元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两个人就着这个姿势进了会馆里,正赶上里面有人用完餐往外走。丁放被淮元拧着耳朵,整个人都向她微微倾斜,因为视线所及范围有限,踉跄着走了几步就与人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   还没等丁放说话,就听对方率先道了歉。   淮元察觉到原本很是配合自己的丁放忽然之间挣扎了一下,面色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她忙放手。果不其然,丁放一站直身子就抬头向对面看,在看到被撞的那个姑娘时,双眉狠狠皱了起来。   场面一度很尴尬,丁放揣进上衣口袋里的手蓦然攥成了拳头,淮元站在一边,几次生出来想逃跑的念头。   “怎么了?”   周时哉买完单出来,乍一看到淮元,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精彩,他正想打个招呼,又看见百里皎月和丁放面对面站着,百里皎月低着头,丁放的面色也有些僵硬。   “你不舒服?”走近了,周时哉发现百里皎月的脸色煞白,忍不住抬手去探她的额头。   百里皎月的身子有一瞬间的紧绷,她慌忙拉下周时哉的手,头也不抬直接拽过周时哉就走。   丁放视线下放,最后停在对面两人相交缠着的十指上,视线如炬,连淮元都能感受到那一股即将喷发的热浪。即便是再不了解情况,淮元也知道丁放和眼前那个姑娘之间的关系不简单,生怕丁放冲动之下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举动,淮元扯着他的袖子想把人带离这里。   丁放却好像脚下生了根,淮元拉了好几次都没拉动,只好低声道:“想什么呢兄弟?走了走了。”   丁放眼底猩红,他紧紧盯着周时哉和百里皎月的方向,浑身上下全是不甘心,他刚一迈步,淮元就用尽浑身力气抱住他的腰。   “你干什么?”淮元被有些失控的丁放带得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她没放手,咬牙切齿道,“你有毛病吗?非要人家再掴你一个巴掌你才能清醒对吧?”   淮元的话好像一记重拳砸在了丁放的头顶,他蓦然一顿,良久都没有再动弹。淮元见状,将堵在胸口的气缓缓呼出,她拍了拍泄气皮球般的丁放:“走吧,老母亲请你吃顿好的,工资不够还有信用卡。”   周时哉拥着百里皎月往外走,到了拐角处,他急不可耐地掏出手机对着举止亲昵的淮元和丁放拍了张照,然后面带微笑地调出徐子一的微信点了发送,并附赠了一段话。   —老徐,这是你家的那枝红玫瑰吧?好像真要开在别人家了啊。   后面跟了一串丧心病狂的“哈哈哈”。   收到消息时,徐子一正在他父亲徐建斌的办公室里坐着,因为工作原因,父子两人一年到头也就能见个两三面,平时徐建斌夫妻和徐家的老一辈们都在北京生活,眼看着快要过年,徐子一正好借着来总公司开会的机会探望父亲以及家人。   父子两人原本相谈甚欢,徐建斌正说到今年过年让徐子一带着淮元来北京,就见后者看见手机之后面色一变,徐建斌眉头微皱:“你怎么了?是工作的事?”   徐子一看见照片之后险些把手机捏碎,他平复了许久才道:“没事,今年我们就不过来了,我值班走不开。”   徐建斌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儿子:“你跟元元结婚的时间也不短了,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满地跑了。”   这个话题是父子两人以前从来没有谈及过的,想到这会儿淮元正跟丁放在一起,徐子一整个人如坐针毡,也没听到心里去。   “我尽快。”徐子一说完从沙发里站起来,“我晚上的飞机,先回去跟爷爷他们打个招呼,下次再来看你们。”   出了门,徐子一就给周时哉打了个电话。   周时哉这人向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一个,如果世界大战能把他投入进去,那杀伤力一定是世界级的。这会儿周时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徐大总监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呀?是要跟我讨论一下家庭养花的技巧吗?”   徐子一笑了一下:“我刚路过你爸的办公室,准备进去跟叔叔聊一聊。”   “徐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周时哉的语气倏然一变,不等徐子一开口就继续道,“是想让我帮您看着您媳妇是吧?没问题,我刚才已经让人过去了。”   徐子一的面色这才有转暖的迹象:“我最早一班飞机回去,把人给我看好了。”   周时哉有些犯难,淮元一个大活人,脾气又倔得要命,如果要把人看好,那只能他亲自上阵了。想到这,他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上情绪明显不好的百里皎月。   “我先送你回家,我还有点事要去办。”   百里皎月还沉浸在刚才与丁放的偶遇中,本来也没有心情再与周时哉约会,这会儿听周时哉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当下感激涕零。   再回到会馆,周时哉在淮元的隔壁要了个包间,这处会馆环境优雅,两个包间虽只有一面纱帐之隔,可每个人交流都是低语,所以不会听到一般饭店里的嘈杂声音。   淮元忍痛把菜单推到丁放面前,做好了今晚上大出血的准备,按照丁放现在的难受程度,她查了下工资卡的余额,觉得一个月工资够他今晚的酒钱了,谁知丁放并没有点酒水,而是一页页翻着眼前的菜单,随着菜单越来越薄,他身上的寒意也变得越发的轻,就好像刚才要杀人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丁放实在没胃口,一本菜单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出来一道想吃的菜,一抬头,正好撞上淮元担忧的视线,他失笑:“你别总看着我啊。”   从懂事时候起,丁放就知道不能轻易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别人这样的道理,所以这会儿也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淮元与他是旧相识,自然也知道他这个习惯,也没有点破他,只是按照平时他的口味点了菜。   “亲眼看见之后很难受吧?”等菜的过程中,淮元问丁放。   丁放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都是我活该,不懂得珍惜的人就得落到我这个下场,其实看到她过得好我挺欣慰的,跟着我她确实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淮元沉默,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看见徐子一牵着别的女人的手从她面前经过,她是否会像丁放这样洒脱。   这边两人正在谈心,另一边周时哉也听出了些门道,他这一晚上还壮志满满替徐子一守着媳妇,却不想自己居然刚跟死神擦肩而过。他刚跟百里皎月在一起那会儿,就知道她有个刻骨铭心的前男友,因为她这个前男友,周时哉没少下功夫,最后可谓是撞得头破血流才抱得美人归,但他是真不知道他和徐子一的情敌居然是同一个人。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今天晚上这个淮元他必须给徐子一看好了。   吃完一顿饭已经是晚上九点,淮元去买单的时候被告知丁放已经结过账了。   “你这是干什么?”淮元看着站在门口吹风的丁放,“说好了我请的。”   丁放嗤笑了一声:“你一个失婚妇女,留着钱给自己攒点嫁妆吧。”他说完朝自己的车走过去,“走吧,送你回家。”   淮元正要跟着丁放下台阶,余光里忽然看见有一人直奔自己而来,她一转头,与周时哉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徐子一的那些个发小淮元都不太熟悉,因为连他本人她都很少能见到,更不用说他的朋友,但是周时哉她是认识的,因为晚饭时候两个人刚刚打过照面。   丁放的视线好像两把刀子,在看见周时哉之后,再也没有挪动半分。   “你干什么?”   北方的天气实在是冷,丁放说话时,白气不断从口中飘出。   周时哉看见丁放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现在的局面明显对他不利,他的任务是把淮元看好,所以他并不想跟丁放起争执,而且这大冬天的,真动起手来实在太冷了。   周时哉沉默了一会儿,问淮元:“他们是不是已经通知你去复试了?”   淮元没想到周时哉最后憋出来的是这句话,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周时哉说的是讲解员的事后,看着周时哉的视线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探究。   “是徐子一让你这么做的?”   周时哉以为淮元是问自己是不是徐子一派他来看着她的,正要出卖队友就听淮元又问:“是他让你给我这次机会的?”   淮元的面部线条不属于柔和的类型,这会儿愤怒之下看起来更是令人胆寒,周时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怕淮元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四十米的长刀砍向自己。   “他现在在哪?”   周时哉战战兢兢看了眼表:“大概快到家了,要不……我带你去找他?”   不管怎么说,周时哉今晚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把淮元带到她和徐子一的婚房,周时哉看了眼楼上,讪笑着对淮元道:“我下去打个电话。”说完下车便是一溜小跑,走到树下去给徐子一打电话。   “你在哪呢?”   “我刚进小区门口,人呢?”   徐子一乘昨天半夜的飞机到北京,早上七点半就开始开会,一直开到下午结束,他又匆匆坐飞机返城,两天也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这会儿嗓子有些沙哑,听起来疲惫不堪。   “在呢在呢。”周时哉想起淮元的眼神,整个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那我先走了啊,人就在你们家楼下。”周时哉原本还想把他刚才说漏嘴的事向徐子一坦白,转念想到徐子一比淮元还可怕,就硬生生给忍了回去,总之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周时哉前脚刚走,徐子一的车就停在了淮元身边。   “找我有事?”徐子一按下车窗,“先上车吧。”   淮元毫不客气地拉开了后面的车门,徐子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是你让周时哉给我复试的机会的?”淮元问起这话时,觉得有些屈辱,看来徐子一已经掌握了面试时她的表现情况,可恰巧那是她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徐子一!在他面前,她一直努力撑着,不想让自己那可怜的最后一丝尊严也消失殆尽,可到了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淮元的口气不善,徐子一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他知道淮元的自尊心强,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知道这事,可是现在的结果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是。”徐子一不想骗她。   淮元眼圈有些红,她哽咽道:“你能别插手我的事了吗?我的工作能力不管是好还是不好,我自己会努力的,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你这样的好心却是在告诉我我无能,什么事都做不好。”   见淮元想哭又极力忍着的倔强样子,徐子一的心抽成了一团,他抽出纸巾想给淮元擦眼泪,被她给躲了过去,徐子一如鲠在喉,最后只是沉默着把纸巾放到淮元手里。   淮元被徐子一这个举动带出了几滴眼泪,她说:“之前没有离婚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关心一下我?你现在做这些又是为什么?是为了弥补?是觉得对我有愧吗?”   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徐子一的太阳穴隐隐发胀,他伸手将暖风开大,但依然感觉不到温暖:“淮元,我对你是有愧,但不是在这方面。”徐子一按了下太阳穴,“我有些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   淮元这才发现徐子一的面色看起来红得不太正常,她一愣,也顾不得刚才的不愉快,说:“你把头转过来。”   徐子一正要挂档,闻言很是配合地转过了身子,淮元抬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察觉到掌心的热意逼人。   “你发烧了。”淮元皱眉。   这段时间徐子一瘦了不少,免疫力难免低下,淮元心里还有许多不满没有发泄出来,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她下车到前面去熄了火,把人从驾驶位上扶下来。   “我送你上去。”   刚才淮元没说他发烧时,徐子一还没觉得自己不舒服到了随时可以晕厥的程度,这会儿听完淮元的话,徐子一突然觉得此时头疼得像是要炸开,原本想强撑着把淮元送回家,这会儿见她难得给了他好脸色,顺势便靠上了淮元的肩膀。自打离婚后一直处于游荡状态的心,这会儿才好像找到了它自己的落脚点。   人一放松,病毒便迅速入侵,徐子一整个人昏昏沉沉,后来他自己说了什么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为什么?”他一直喃喃道,“你为什么不回来?”   淮元半抱半扶着徐子一,走得本来已经很是吃力,这会儿听到徐子一的话,险些撑不住他的重量。   “别说话了。”淮元低声道,“保持点体力,一会儿我可能扶不动你了。”   徐子一意识模糊的时候,言行举止像一个孩子,他有些委屈道:“以前怎么能扶动,现在为什么不可以了?”   他说着又将自己的重量分了些给淮元,淮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以前以前,你还知道那是以前啊,反正你也不稀罕,总想以前干什么!”   徐子一被淮元吼了一嗓子,安静了下来,只是眼中漾着水波更显得委屈。淮元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涌起一阵无力,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一靠近他,就能让人忘了他的一切不好。   因为发烧,徐子一连脖颈都是通红一片,而淮元身上正好有些凉,他不自觉地就向她靠了过去,身上的热意得到了缓解,徐子一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温热的呼吸喷在淮元的颈窝,激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子一你清醒一点。”淮元推了他一下,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徐子一好像没听见,长臂一挥顺势将淮元搂在怀里,仿佛自己搂的是一个降温的冰块。淮元挣不开他的束缚,又不能放任两个人这么站着,她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去摸他的口袋找钥匙。徐子一怕痒,极其不配合,东躲西躲就将两个人直接带得摔倒在地上。   淮元完全是下意识伸手去托徐子一的脑袋,生怕他撞到哪,等反应过来之后,又没好气地把人推开,徐子一顺着淮元的力道滚向了一边。淮元找到钥匙后,又像推着滚筒一样把人从门外推了进去。刚进客厅,就听见一声闷响,徐子一捂着额角躺在鞋柜旁低低痛呼了一声。   家里还是跟淮元走时一样,只是地板上已经落了一层灰,看起来徐子一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淮元拖着死狗一样的徐子一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他长手长脚的着实让淮元费了不少力。   徐子一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什么,以前他也不是没有生过病,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淮元一边蹲在书房找药箱,一边还要留心徐子一那边是否从床上掉下去。   “起来把药吃了。”淮元将手臂自徐子一的颈下穿过,想把人扶坐起来,徐子一依旧不配合,淮元皱眉,“徐子一,你到底起不起来?你不起来我不管你了。”   徐子一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他睁了睁眼,觉得大脑被劈成了两半,稍微动一下就能听到脑仁碰撞发出的声响。   淮元见他确实难受,也不敢再为难他,几乎是用尽吃奶的力气把人扶起来,又是喂药又是贴退热贴又是烧水擦脸,等忙完之后身上出了一层汗。她起身想把衣服挂到衣架上,还没走就被徐子一一把抓住了衣角。淮元低头,见徐子一烧得好像被煮熟的虾子,她掰了下他的手,没掰开,只好和气道:“我去把衣服脱了。”   徐子一依旧不说话,直挺挺躺在床上,也没有放手。淮元实在是佩服徐子一,他都病成这样了,还能把自己治得服服帖帖的。   淮元叹了口气,决定不跟生病的人计较,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徐子一的床边,隔一会儿便给他测量一次体温,打算如果他的温度一直维持在四十度的话,她就把人弄到医院去。所幸,徐子一的体质不错,也是因为不常吃药的缘故,这次用了药后他的热度就退下去了些。淮元不厌其烦地给他物理降温,怕自己睡过去,在等着下一次测量的间隙,便玩手机打发时间。   说来也巧,她刚刚拿出手机就看见丁放发来了视频邀请,徐子一虽然还在沉睡中,但是手一直拉着她的衣摆,可以说是抓得非常紧,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不管他抓住了什么都不会放开,使淮元没法脱身。   视频接通后,淮元看见丁放正躺在床上,镜头里他的双下巴性感又迷人。   “你在哪呢?”丁放问。   淮元渴得嗓子眼都冒了火,这会儿一张嘴声音有些哑:“我在徐子一这里。”   “你在那儿干什么?”丁放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威胁你?要不要我去接你?”   “没有威胁我。”淮元将眼前的情况向丁放解释了一遍,“他生着病,我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徐子一原本睡得正安稳,这会儿好像被两人的说话声给吵到了,虽然没睁眼,却准确地摸到了淮元的手机。此时淮元跟丁放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毫无防备,被徐子一轻而易举地把手机夺了过去。徐子一挂断了视频,把手机压在了枕头下面,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使淮元叹为观止。   徐子一顺势翻了个身,睁开的眼睛里一片清明,哪里有刚才的茫然模样。身后很安静,知道淮元怕吵醒自己所以不敢动,徐子一心口的郁气总算是消散了些,想到她并不是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感情了,他布满血丝的眼底漫上了些欣慰,只要她不讨厌自己,他就还有机会。   徐子一终于放开了手,淮元屏气在原地坐了会儿,听徐子一呼吸平稳,又悄悄探了下他的额头,此时异常的热度几乎已经全退,他的脸上和身上也不再是红通通一片,淮元这才松了口气。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没了手机的陪伴,淮元的困意一阵大过一阵,她强撑着把感冒药按类分好,又写了字条放在桌子上提醒徐子一哪些药该什么时候吃,一切都处理妥当后,她回到床边去拿手机。   徐子一的头约有一吨重,淮元使了好几次力都没能成功把他的头从枕头上移开。淮元气结,将袖子挽到手肘,煞有介事地抱住徐子一的头,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不想徐子一突然很是配合地动了一下,淮元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徐子一眼疾手快,伸手一捞,把人揽在了胸前,两人跌在床上,一时间鼻息相闻。   淮元的心脏剧烈地跳了几下,印象中她与徐子一几乎没有拥抱过,即便两个人已经结了婚,做了比拥抱还要亲密的事。   显然,徐子一跟淮元的想法不同,这会儿他抱着淮元,两人之间严丝合缝,贴得十分紧密,仿佛两人在曾经的一千多个日夜中每时每刻都是这样相拥的。   “你醒了?”淮元微微抬了头,轻声问道。   然而下一瞬,徐子一的呼吸又绵长起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淮元的错觉。   夜已经深了,淮元也忙了一整天,她实在有些折腾不动,干脆老老实实在一边躺好,以前她也曾这么跟徐子一躺在同一张床上,可那时候他们一直在忙着索要彼此,完事后通常洗完澡倒头便睡,很少有如此平和的时候。   淮元盯着窗外出神,徐子一垂眼盯着淮元的头顶,两人都极有默契的没再说话。   隔天一早,淮元醒来时已经快到十一点,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徐子一的身影,客厅里有说话的声音隐隐传来,隔着门板淮元听不太清,她极快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了道缝,这一眼看过去,人也随之清醒不少。   徐子一的母亲秦耘正端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徐子一懒散地靠在沙发的另一边,两个人正在看电视。   魂飞魄散的含义,淮元在一瞬间就深刻体会到了,她动作迅猛又克制地关上了门,整个人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不停地踱步。   秦耘虽然不像电视剧里那些恶婆婆那般刁蛮夸张,但平时与人说起话来也是不假辞色。她对儿媳的要求一直很高,当初听到淮元和徐子一谈恋爱时,她就反对过,只不过徐子一从小就不被她所掌控,所以对于最后他仍然将淮元娶进门这事,秦耘不高兴也只能忍着。碍于从小的家教,即便她不同意这门婚事,在淮元婚后也没有太过刁难她。只是秦耘这人气场太强,淮元逢年过节去北京探望时,在出发前就开始心惊胆战,好在她是事业型女强人,平日里满世界的飞,婆媳两人见面的机会倒也不太多。   淮元毫无头绪地在屋里转着圈,不知道该怎么跟秦耘说她和徐子一已经离婚的事,秦耘不常来,此时又快过年了,有些话淮元实在没有勇气挑明。   秦耘仍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注意到淮元已经起来了,徐子一保持着托腮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卧室的门,起身走了过去。   听到开门声,淮元大步跨到床边,拉过被子就躺了进去。徐子一只觉得眼前一道影子闪过,顿觉哭笑不得。   “起来了?”徐子一明知故问。   淮元窝在被子里面没有应声。   “我没跟妈说离婚的事。”徐子一坐在床边,把被子拉下来一些,“出来,闷坏了。”   淮元憋得满脸通红:“你怎么没早说阿姨要过来?”   听到淮元的称呼,徐子一的心又抽搐了一下,他装作若无其事道:“我也不知道她会过来,但是人既然都来了,我们……还是先不要跟她说了吧?”   淮元知道两人离婚这事是纸包不住火,可是真到面对现实的时候,淮元也退缩了,她看了眼徐子一:“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说合适?”   徐子一低头盯着床,他觉得什么时候说都不合适,他觉得他们离婚这件事就不合适。   秦耘这段时间一直在出差,昨天接到丈夫的电话被告知今年徐子一值班不能回北京过年,就特意顺路过来探望,倒是不会停留太久。   徐子一把情况跟淮元解释了一下:“马上过年了,这事年后再摊牌吧。”   淮元默许,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妈,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淮元觉得脸皮发烫,虽然她是昨晚照顾徐子一一直到深夜,这才导致日晒三竿才起床,可是秦耘不了解情况,八成会想歪。   秦耘放下茶杯,笑着在自己身边拍了拍:“起来了?过来坐。”   秦耘在职场上拼杀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所以她看起来对谁都彬彬有礼,即便淮元知道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淮元看了徐子一一眼,还是坐到了秦耘的身边,秦耘的亲和中难掩疏离,每每靠近她,淮元都忍不住想逃走。   “我九点多过来的,正好在这边开会,想着很久没见你和阿一了,就过来看看你们。”秦耘笑着捋了下淮元的头发,“看你脸色不太好,怎么样?工作累不累?”   淮元整个人不由得发僵,徐子一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然后笑着把淮元拉了起来,对她道:“你刚才不是说要给妈做甜点吗?”   淮元很快会意,嘴角也像徐子一那般微微上挑:“妈您先坐,我最近新学了一道甜点,做给您尝尝。”   秦耘看了眼徐子一,似笑非笑道:“怎么?我这个当妈的连跟我的儿媳亲近一下都不行?”   淮元走后,徐子一脸上的笑消失殆尽,他说:“妈,你俩的关系到了可以随意亲近的程度吗?”   当初两人结婚,秦耘只是碍于面子在典礼上露了个脸就走了,这事至今还让淮元耿耿于怀,当时她的娘家人去了好几桌,大家自然也发现了秦耘的怠慢,只是谁都没有说破而已,所以这会儿淮元能照顾到他的心情肯出来帮忙打圆场,徐子一已经很满足了。   秦耘维持着表面的风度,但是语气冷了不少,知道这个话题容易激起两人的矛盾,她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们结婚也有三年了,怎么元元的肚子还没有动静?”   秦耘这辈子活得通透,从来不愿意跟自己过不去,当初徐子一选择跟淮元结婚,她阻止不了便试着接受,可这会儿瞧着这爱得情比金坚的两人,她总感觉处处不对劲。   “孩子的事不着急。”徐子一说完转身向厨房走,“你累了就休息会儿。”   厨房的空间不算小,原本淮元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里的工作,徐子一进来之后,气氛明显不同了,淮元故作镇定,但是脱模的时候手还是忍不住一抖。   “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徐子一走到她旁边。   淮元稍稍转过了身,将徐子一专注的视线隔离开,淡淡道:“我快好了,你还是去陪阿姨吧。”   两人正说着话,秦耘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元元,你别忙了,我这就要走了。”   淮元捏着纸杯的手一紧,刚才她说要做甜点的时候秦耘什么都没说,不用想也知道是后来徐子一在外面跟她有了不愉快,不过这也像秦耘的风格,只要不高兴了就绝对不会勉强自己,她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这一点徐子一还真是像她。   这么多年,淮元觉得自己在徐家已经够忍气吞声了,既然她的隐忍换不来尊重,那么一味讨好也没有意义,所以她没有开口留人,只是碍于礼貌,问:“是还有什么事没办吗?”   秦耘笑了笑:“没什么事,只是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   徐子一从刚才起便冷硬的面色在听到秦耘的话后更是寒得直冒冷气,他直接断了烤箱的电源,淡淡道:“我送你。”   秦耘找了个很是体面的借口,在桌上留了钱后就走了,徐子一跟在秦耘身后下楼,正想去车库取车,就见一辆车已经停在了秦耘身边。徐子一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捏成了拳,他没说话,只是半眯着眼去看秦耘。终于,在关车门之前,秦耘施舍给徐子一一个眼神,说:“你回去吧。”   徐子一没多言,冷着脸看着车子驶离小区才上了楼。   屋里,淮元已经将自己收拾完毕,此时正蹲在地上擦自己刚才弄到地上的污渍,见徐子一回来,问了一句:“阿姨走了?”   徐子一点点头,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不用管了,会有人来打扫。”反正这个房子没有了淮元他也不回来。   淮元坚持把厨房收拾整洁,起身的时候叹了口气:“是不是挺不理解阿姨的?”   看徐子一紧绷着的脸,淮元就知道此时他有多愤怒,作为一个母亲,秦耘任性起来是不会顾及任何人的。   “药都给你放在床头柜上了,自己看着说明吃吧。”淮元穿戴整齐之后推门离开,在门即将要关上的时候,她说:“所以你要引以为戒。”   回到家后,淮元补了个觉,梦里全都是徐子一发烧时的样子。起来后,淮元简单地给自己做了点吃的。想到昨天她本来是去兴师问罪的,不料罪没问成,倒是伺候了徐子一一夜。   她不知道徐子一在跟周时哉说到让自己去复试时是怎么说的,但是这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试试。   隔天一早,淮元就到了油田历史陈列馆,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复试,所以很快就有人过来接待。不得不说,老师们很是专业,虽然上周他们才刚和淮元共同经历过尴尬的时刻,但是这会儿再见,他们又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有了前车之鉴,淮元这次的状态要比上次好很多,她面带微笑平视老师们身后的墙壁,想象着现在只是自己在家练习。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她今早特意带了一支笔捏在手里,双手不再是无处安放,多多少少给她带来了一些自信,情绪一放松下来,人便不再拘谨,演讲时适当地带了肢体动作。最后鞠躬的时候,淮元偷瞄了老师们一眼,见对方一脸光风霁月,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回去。   老师对于淮元的进步感到诧异,等复试结束后,他借着告诉淮元明天等通知这事与淮元并肩走了出去。   “没想到你的进步如此迅速。”   一开始老师接到上面通知让淮元重新试一次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他不否认淮元长得漂亮,但相比只是长得漂亮,他更喜欢专业并且漂亮的,所以林殊窈就很符合。可是无奈这是上面的通知,他无法扭转局面,只好又来面试,虽然来了,但是心里还是有怨气的。他不太喜欢关系户,连带着他觉得淮元背后的人很没有眼光,居然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不惜拉着他们一同演戏,可现在看来,明显是他自己心胸狭隘了,上面明显是知道淮元的实力的。   “老师您过奖了。”淮元笑着跟老师握手道别,“那我明天等您的通知。”   此时对于淮元来说能否应聘上讲解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今天的表现她自己也很满意。   晚上下班,淮元特意去超市买了些菜准备犒劳下自己,正排队结账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微信的好友申请,她看见林殊窈的头像之后,不屑地扯了下嘴角。她的消息一向灵通,想来这会儿是已经收到了自己跟她竞争讲解员的消息。   两人从大学毕业林殊窈外出深造那时就互删了微信,说不好奇她这几年的生活是假的,不说别的,单就是她和徐子一有微信之后两人是否曾经有过互动这点,就足够让淮元心痒痒。   淮元一直晾着林殊窈,直到收拾完毕上床睡觉才通过了她的请求。此时已经是二十二点过,林殊窈还没有休息。   一条视频请求立马弹了过来,淮元面色淡然地点了挂断,然后给对方回了个问号。发完之后觉得自己可以说是非常高冷了,想到林殊窈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开心。   林殊窈丝毫没有气馁,在淮元挂了她的视频后,她发了条语音质问淮元:“你今天去复试了?”   淮元回给了她一个“你以为你是谁呀”的表情包。   “你少给我发这些乱七八糟的。”   林殊窈整个人气得几乎失去理智,这次虽然是给新来的大学生讲解,但是部里乃至公司的领导都会来,这无疑是一个在领导面前展示自我的好机会,之前淮元的表现如何她早打听清楚了,原本想着她是扶不起的阿斗就没有去刺激她,但今天她收到通知淮元居然去复试了,这让林殊窈直接崩溃了,这个面试哪里有复试一说?这分明就是徐子一故意给淮元放的水。   淮元没理上蹿下跳的林殊窈,她躺在床上愉快地翻着她的朋友圈。林殊窈把自己的人设经营得非常好,初步判定是有为青年的设定,今天发一个单位组织外出植树的照片,劳动也不忘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淮元长到这么大,几乎没见过谁穿着高跟鞋去植树。明天又分享一个有关石油行业最新形势的链接,并顺便表达下自己的观点,淮元也是无聊,复制了林殊窈的观点之后在网上搜了一下,发现这个观点又是她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出来的。   淮元扶额,她觉得林殊窈干脆不要叫林殊窈了,改名叫林集长更贴切。   林殊窈几乎狂轰滥炸了淮元一整晚,她情绪越是激动淮元就越是高兴,到了该休息的时间,淮元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准备等明天早上起来再去欣赏林殊窈的丑态。   有了林殊窈作调味剂,淮元难得好眠。隔天早上一转醒,淮元立马摸过手机去看林殊窈的留言,她活活骂了自己一整夜,直到天亮时分骂不动了,才没了声音。   淮元这段时间都没有这么高兴过,她顺手把林殊窈一整夜用汗水浇灌的结晶给截了图,作为语言教材发到了朋友圈还真心赞美了几句,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她又好心给林殊窈的头像打了一半的马赛克。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同学,所以共同好友很多,淮元的这一举动只能让林殊窈像吃了苍蝇一般自己恶心。   果不其然,淮元刚一发完朋友圈,就有不少昔日的同学过来私信询问情况,还有很多人直接留言在淮元的状态下评论。淮元正要打字统一回复大家,话还没打完,就被来电切出了打字界面。   “你复试通过了?”   徐子一的声音带着人刚睡醒时特有的鼻音。淮元原本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已经想好了回击的话,这会儿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恭喜你了。”徐子一似乎伸了个懒腰,“好好工作。”   全程淮元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徐子一就把电话挂断了,作为老情人,连淮元都觉得徐子一这样漠视林殊窈,好像有些过分了。   早起的心情决定了一个人一整天心情的基调,淮元今天心情非常好,好到她在考虑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跟家里摊牌自己离婚了,毕竟马上要过年了,而她不能带徐子一回家。   这件事是当务之急,可淮元考虑了一整天还是没拿定主意,眼见要下班,淮元思考的问题又从怎么跟家里摊牌转到了晚上吃什么。电话响起的时候,她刚决定晚上减肥。   “请问您是淮元女士吗?”对方很客气。   淮元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也客气地回应着对方,只是声音的微微颤抖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我是来通知您竞聘成功油田历史陈列馆临时讲解员这个职位的,恭喜您了,这次的参观时间已经确认是在本周五,所以这几天麻烦您多费心练一练。” 第四章 醋王上线   挂了电话淮元还觉得生活有些不真实,她在屋里跳了好几下,又使劲朝自己的脸上拍了拍,很疼,看来不是在做梦。   淮元窝进椅子里,愉快地转着圈,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在林殊窈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这种喜悦淮元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减肥的计划也因为这个消息而搁置,她给丁放打了个电话,准备约他一起出去吃饭。   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淮元看了眼时间,按理说现在丁放应该正是闲得想撞墙的时候,难不成是突然有什么急事了?她正要挂断电话,那边的“嘟”音就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嘈杂声,丁放喘着粗气,似乎是正在运动,淮元正要说话就听见电话的另一边有人在骂骂咧咧,时不时还有丁放的闷哼。   淮元隐隐觉得不对,她试探地喊了一声:“丁放?”   丁放没说话,看样子他应该是把手机揣在了口袋里,然后不慎点了接通。   “丁放?”淮元着急了,又喊了一声,对面依然没有人回应,只是电话那头的说话声逐渐变大,明显是刚才骂人的人缩短了自己与丁放的距离。   淮元赶紧给丁放的单位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今天请了一天假根本没去单位。丁放的交际圈挺小的,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什么朋友,能玩得来的都是儿时的玩伴,只是现在那些人都各自成家立业,大家相聚的时间不多,所以他此时在家的可能性很大。   淮元直接开车去了丁放的家,车一停稳就火急火燎地往楼上冲,还没到丁放家的楼层,就听到楼道里传来女人听起来有些冷冰冰的声音。   “周时哉你闹够了没有?我说了我只是来给他送花的。”   周时哉?淮元上楼的脚步一顿,随即三步并作两步旋风一般冲了上去。此时楼道里的战况有点惨烈,周时哉目眦欲裂地看着百里皎月挡在已经瘫在地上起不来的丁放身前,百里皎月同样不甘示弱地回瞪,只是后者眼圈微红,却一直瞪着眼睛没让眼泪落下。   徐子一站在丁放的身后,在看见淮元后,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淮元维持着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左脚踩在最后一级石阶上的姿势,面色不善。   丁放这会儿已经脱力,他整个人趴在地上,面朝里,黑色的卫衣上全都是鞋印,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刚刚被修理过。另一边周时哉脸上也没有好地方,他跟徐子一都是皮肤偏白,所以挨揍了之后脸上的伤异常明显,他又是单眼皮,此时右眼角高高肿起,已经看不见瞳孔,嘴角边上的血迹也还没完全干涸。他虽仍好端端地在地上站着,整个人却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相比徐子一的温润公子模样,他更像是一个邻家弟弟,只是这会儿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邻家弟弟看丁放的眼神像是在看杀父仇人。   如果没人帮忙,淮元敢肯定丁放现在不会倒在地上。她冷冷扫了徐子一一眼,吃力地把丁放从地上扶了起来,因为力气悬殊太大,丁放整个人冲得她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一直没说话的徐子一见状咬紧牙关,垂在身边的手渐渐握成拳。   “丁放,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刚才只是看到他的背影,这会儿再一看他的脸,淮元发现他也没比周时哉好多少,所以不禁有些担心。   “我们去医院。”淮元扶着丁放的腰就要下楼。   “我不去。”丁放的声音含含糊糊,整个人执拗地站着,不肯配合淮元,“屋里有药,擦一下就行。”   淮元很是佩服丁放,他这会儿一说话就差流口水了,但在百里皎月面前他仍然在逞强。察觉到后脑勺上的三道目光,淮元不想让丁放失了面子,于是吃力地扶着他朝屋里走。   防盗门是开着的,想来是丁放那时正要出门就被周时哉给打了。   “淮元……”徐子一见她要关门,下意识叫了一声。   淮元置若罔闻,干脆地隔断了几人的视线。   一进屋,丁放再也忍不住了,他倒在地上开始打滚,嘴也没闲着,一直在哼哼唧唧的呼痛。淮元有些头疼,敢情他刚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是因为太疼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淮元忍不住拿脚踢了一下丁放的后腰,成功地将他的音量又提高了一个调。   “爸爸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突然来给我送花,然后那个男人就带着你老公冲上来了。”丁放声音虚得淮元都怕他随时断气。   “送花?”淮元神情有些古怪,最近这些前女友们的脑袋都不正常?   丁放哼了一声:“她妈妈经营了一家花店,说我在她家订了一个花篮。”   淮元皱眉:“你订花篮干什么?你知道我竞聘成功了?”   丁放像在看傻子一样看淮元:“你想多了谢谢,我根本没订花,别废话了,赶紧给我上点药。”说到这,语气又出奇的愤怒,“你老公还是不是个人?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他居然拉偏架,不然爸爸怎么会被打得这么惨?”   淮元面无表情地蹲在丁放身边拧着消毒水的瓶盖,闻言直接把沾了药水的棉花使劲按在他脸上:“是不是又不疼了?”   屋里两个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一些,但是听不太清,百里皎月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神色各异的男人一眼,转头就下了楼。   周时哉这会儿一动身上就好像被卡车碾过一般钻心的疼,所以梗着脖子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视线一直跟着百里皎月的背影。   “要追就去追。”徐子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时哉心里憋着气,说:“你想敲门就去敲。”   然后两个人站在楼道里相对无言,刚才还同仇敌忾的兄弟转头就起了内讧,恨不得扑上去掐死对方。   “刚才他怎么没打死你?”徐子一瞪了他一眼也下了楼,经过周时哉身边时状似不经意地狠狠撞了他肩膀一下,毫不意外地听到他的鬼哭狼嚎。   “因为是你拉着他让我打的。”周时哉忍痛还击,“要是被你媳妇知道了,你就等死吧。”   两人正说着话,丁放家的防盗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淮元没想到徐子一和周时哉还没走,这一推门,门板正好撞在了周时哉的额头上,周时哉一时只觉得两眼发黑。徐子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硬生生把人撂倒在地上,一边向挣扎着要起来的周时哉使眼色,一边面色平静地看向淮元,波澜不惊道:“他被你撞晕过去了。”   周时哉刚才还像搁浅了的鲸鱼一般死命挣扎,听见徐子一这话,突然像当场去世了一般安静下来,面容极其安详地躺在了徐子一的怀中,只是脑门正中的青紫实在扎眼。   淮元看见那团伤有些愧疚,刚才丁放一直在屋里闹着要吃东西,所以她推门的时候是带着怨气的,没想到就误伤了人。   “这……”淮元知道自己惹了祸,“你带他去医院吧,我会承担他的医疗费。”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子一察觉到周时哉要起来,又不动声色地把人按了回去,“他没大碍,让他也进屋上点药吧。”   周时哉一听说要进丁放家,当下不再装死,徐子一自然不能让他如愿,干脆一把掐在他腰间刚才被丁放狠扫了一脚的地方,这下倒是真把人给疼得背过气去了。   “不太方便吧。”淮元有些犹豫,这毕竟不是她自己家。   “你要饿死我吗?”丁放捂着后腰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乍一看见门外的场面,噤了声。   徐子一看着他的眼神很不友好,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的样子。   “怎么回事?”丁放忽略了徐子一的视线,问淮元。   “他被我撞晕了。”淮元做贼心虚,说起话来底气也不太足,“先把他扶进去?”   丁放看了淮元一眼,张嘴就想问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是转头看见徐子一盯着自己那副德行,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他点点头:“可以啊。”   似乎没想到丁放会松口,淮元和徐子一都愣了一下,很快,徐子一就反应了过来,直接拖死猪一样把周时哉给拖进了屋。进门的时候周时哉的后背被门槛硌了一下,正要喊疼就被徐子一踢了一脚,不得不勉强忍了回去。   药箱还没来得及收,淮元跪在周时哉身边给他处理伤口。他跟丁放的伤出奇的一致,如果不是还有徐子一和百里皎月在场,淮元几乎都要怀疑这两人中有一个人是自残了。   “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吗?”淮元一边给周时哉处理伤口一边问,转头正好与徐子一的视线交汇,她又生硬地把视线转向了一边看电视的丁放。   “什么事啊?”丁放枕着双臂看得极其投入,回答得很是敷衍。   徐子一轻飘飘地扫了丁放一眼,成功地使后者身上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就是百里皎月的事啊。”淮元没好气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我觉得这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丁放揉了揉鼻尖,视线扫过徐子一之后,含含糊糊道:“打都挨完了,是不是故意做的好像不重要了吧?”   徐子一呼啦一下从淮元身边站起来,丁放下意识地抱过一边的靠枕把自己挡住。徐子一看着丁放,随即笑了一下,转身去了洗手间。   对于自己拉偏架这事,徐子一没有后悔过,就算再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至于百里皎月和丁放之间是否有事,他也没兴趣知道,今天之所以掺和进来,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看丁放不顺眼,但是既然淮元提起了这事,他觉得也不能让自己的兄弟白白憋屈。   吕茂行跟通信公司有业务往来,想要彻查一个号码对于他来说易如反掌,徐子一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这个号码的所有明细以及录音发到自己邮箱。挂了电话后,他想了想,又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再出去时,徐子一看见淮元正在阳台上接电话,他抬腕看了眼表,然后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一低头正好对上周时哉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眉头一皱,冷冰冰地回视,逼得周时哉率先转移了视线。   淮元接完电话进屋,面色有些不对劲,视线扫过徐子一之后,欲言又止了几番才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徐子一应了一声,跟在淮元身后乖得像个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小学生。   “是你把我借调到公司存档的?”淮元问。   刚才人事部门打电话通知说年前有一部分领导的合同已经签署完毕,要把她借调去公司帮忙存档。一般公司级别的文件都是由公司内部的人事部门自行整理的,所以对于直接点名把她这个基层的HR抽调走这事,淮元觉得有蹊跷。   “什么存档?”徐子一一头雾水。   淮元仔细看着徐子一,见他的确是一脸茫然,这才缓了脸色:“没什么,是我错怪你了。”   淮元前脚刚进屋,后脚徐子一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总监,我刚才已经让下面通知淮小姐了。”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徐子一说完,一脸坦然地进了屋。   屋里除了电视的声音外,没有其他任何声响,淮元正在厨房里忙活,看样子似乎是要做饭。徐子一不喜欢她在别的男人家里一副女主人的模样,便开口道:“六点了,出去吃饭吧,我请。”   淮元跟徐子一离婚后,可以说是净身出户,因此对于她来说,徐子一花的每一分钱都好像是从她钱包里掏出去的,想到这里,她有些心痛,可是再一想,如果以后徐子一又有了女朋友,她的钱岂不是别的女人的了?这么一想,又觉得不能给他省钱。显然,沙发上躺着的那两个半残废也是这么想的,这会儿他俩摒弃前嫌,相互搀扶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尽可能地走快点,生怕徐子一反悔。   转眼就到了周五。   淮元一早就到了油田历史陈列馆,此时时间尚早,各单位的班车还没到,淮元一边调试着耳麦一边看着讲解词,油田历史陈列馆的工作人员在一旁辅助。   “你别紧张,就当他们都是壁画就好。”   淮元感激地点点头,讲解词才熟悉了两遍,时针就已经指向了八点半,刚才还空荡荡的停车场上有班车陆续驶入,淮元从窗口向外看了一眼,紧张得头皮直发麻。   很快,大家集结成列等候在门外,淮元被保安带着从侧门先行进入现场。一切准备就绪,当紧闭的门板被人从外面拉开的那一瞬间,淮元换上了职业性微笑,身子笔挺地站在由岩芯、松基三井、油浪组成的主题雕塑《起点?永续》前为大家作自我介绍。   如同她们主任设想的那样,今天来的人除了新签的大学生外,还有公司的几个领导代表,这些领导为了不使大家有距离感,特意穿了休闲风格的衣服,脸上的笑令人如沐春风。像她们上一级的科级干部平时都忙得脚不沾地,更别说是公司的代表领导,所以淮元知道,今天的机会的确是千载难逢,徐子一既然把它捧到了自己面前,她就不能给任何人丢脸。   油田历史陈列馆一共有九个展馆,淮元一路带领着大家重温这条石油之路,大家听得很认真,这让淮元渐渐忘记了紧张,她越讲越放松,就好像在给自己的弟弟妹妹讲故事一般,从“松辽惊雷,油出大庆”讲到“油田?百年”,最后大家从尾厅出来直接进入《百年油田畅想》剧场,用多幕投影演播的方式观看油田百年来的发展之路。   公司的领导趁此机会笑眯眯地走到淮元面前,亲切地向她伸出了手:“小姑娘辛苦了,讲得不错,你是哪个单位的?”   淮元忙微俯下身子,双手回握住领导的手:“我是一部试验科配制所的。”   有宣传部的人在一边将这一幕拍了下来,淮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接待重要领导人一般,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哦,一部配制所的。”领导笑了一下,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你们部今年的原油产量任务是多少啊?”   淮元心里叫苦不迭,领导果然是领导,即便在这样的场合下都不会忘记产量问题。   “今年我们部的原油产量任务是七百三十一万吨。”淮元不假思索回道,“目前我部已经超额完成任务。”   领导对于淮元的回答很满意,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小姑娘很优秀,希望以后有机会在公司见到你。”   这次讲解任务淮元的表现十分突出,公司的主页上特意为这次活动开出了一个版块,点进去之后里面几乎全是淮元的照片。开会时,领导特意在会上从一部到淮元所在的配制所挨个表扬了一遍,并给予了物质奖励。部里托了淮元的福,年终奖比外部多了不少,淮元一跃成为部里的红人,各级领导对试验科更加看重,淮元这头一炮算是打响了。想到自己的一次讲解为许多人都谋到了福利,淮元也觉得脸上有光。   “小淮啊,我果然是没看错人啊。”淮元一回到所里,主任闻风立马跑到了她的办公室,“今天我去开会,科长还点名表扬你了,我看今年的竞聘你有戏。”   想到在近千人面前讲解时的画面,淮元仍然觉得心潮有些澎湃,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站在台上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谢谢主任,我会好好努力的。”   主任拍了拍淮元的肩膀:“今儿大家都合计好了,我们一人出一百,咱们出去吃一顿庆祝庆祝。”   淮元有些受宠若惊,忙也从钱包里抽出一百:“那也算我一个,让你们大家出钱怎么好意思呢?我也是做了我自己的分内之事而已。”   主任自然不同意,两人互相推托了半天,淮元还是没花成这一百块钱。   托了这次讲解的福,淮元的名声渐渐传入了科里,以前大家提起淮元虽然也不陌生,但那时候是因为外表,现在再提到她,层次就深了一些。科里的工会主席特意添加了淮元的微信,告诉她年前科里可能要举办晚会,届时会选几个主持人,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顶着大家盛大的热情,日子就到了淮元被借调到公司的日子。有不少人听说此事,纷纷猜测淮元离提干不远,所以连平时不太熟,甚至见面都叫不上名字的人也对她热络起来,这让淮元有些承受不住,不由得感激起公司把她借调过来的决定,起码她可以清静一段日子了。   公司大楼很是肃穆庄严,门口有特警巡逻车镇守,特警们身着警服一丝不苟地站在车旁,威严不容侵犯。   淮元不敢靠前,做贼一般溜着边进了大楼,此时楼里的人都在开早会,门口的保卫人员正在对着落地窗活动身子骨,余光看见淮元像阵风似的往里冲,来不及细想人已经追了上去,最后在电梯门前把她按住了。   “小姑娘你是干什么的?”保卫大叔面色不善,想来是把她当成了来闹事的人。   淮元被反剪着手臂,觉得有点丢人,她说:“师傅,我是来帮忙整理档案的。”   大叔皱眉:“那请你出示证件。”   淮元傻了眼,她只是接到通知说让她今早来报道,并没有人给她什么证件。大叔见淮元半天不说话,当下将她划分到身份可疑人群,带着她就要去保卫科,一边走一边拿着对讲机跟同事汇报情况,话里话外都是自己火眼金睛及时制止了一场惨案发生的自豪语气。   “等一下。”淮元几乎是被大叔在地上拖着走,她说,“我有认识的人,我给他打电话让他下来接我可以吧?”   大叔脚步一顿,望向淮元的视线带着怀疑,良久,他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淮元的一只手:“那你打吧。”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徐子一正在早会上向大领导汇报今年的工作情况。他站在投影仪前,身上映着些许从投影仪中流泄而出的暗光,原本就精雕细琢的脸被光线衬得更是深邃立体。   “今年我司的安全事故共十五起,其中十起在隐患阶段就已经通过事前识别与评估规避。”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是恰好让人感觉舒服的节奏,听在耳中令人莫名安定。他转身时视线瞥到被他随意放在桌上的手机,见屏幕一直在闪,原本没理会,但在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之后,他皱了下眉,向自己的助理招了下手,低声吩咐他继续汇报,然后道:“抱歉领导,我接个电话。”说完捞起手机转身就出了会议室,将几十号人晾在了屋里。   电话被接通后,那边许久都没人说话,淮元的声音支支吾吾的:“徐子一?你在公司吗?”   到了拐角徐子一才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在忙吗?要是忙完了能下来一楼接我一下吗?”淮元一边说一边看着站在她旁边冷着脸瞪着他的大叔。   “好,我这就下去。”   徐子一下到一楼,一眼就看见了跟保卫大叔站在一起的淮元,只是两个人的面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虽然保卫不认识淮元,但是徐子一他是知道的,这会儿见对方笑眯眯地向自己这边走来,便跟他点了点头:“领导,你们开完早会了?”   徐子一颔首回礼,然后朝淮元招了招手:“还不过来。”   看见徐子一之后,淮元立马觉得有人为自己撑腰了,此时腰板才挺起来。她看了保卫大叔一眼,慢吞吞地挪到了徐子一身边。   “这位是您朋友?”保卫大叔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探,解释道,“因为她没有通行证,所以我才没有放她进去。”   能在这主楼里办公的领导们都不是轻易能被人看见的人,对于门口保卫人员如此做法,徐子一只觉得赞同,他说:“给您添麻烦了,回头我给她办个通行证。”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淮元一直在旁边听着,原来徐子一在其他人面前依然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就像当年她身陷暗恋之前的每一天那样。   进了电梯,徐子一从工装口袋里翻出了一张卡片递给淮元:“这段时间你用我的。”   淮元迟疑着没敢接:“那你怎么办?”   “我刷脸。”徐子一说完自顾自低头偷笑了一下,脸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他摸了摸鼻尖,再抬头时又是一脸正色,“你们存档大概要多久?”   淮元摇头:“我还没找到负责人。”   “她应该还在开会,你去我办公室等着吧。”   把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徐子一从抽屉里翻出了些零食放到桌子上,嘱咐道:“早会可能要开一段时间,你无聊就自己找点消遣。”说完不再管她,折回了会议室。   淮元是第一次到徐子一的办公室来,她原本以为他的办公室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起码有一百多平,但今天来了才知道,公司领导的办公室面积有严格的要求,如果超过规定的大小就要两个人合用一间屋子,好在徐子一的这间看起来不太大。   屋里只有一把椅子,淮元不敢乱坐,只好规规矩矩地站在窗边看着楼外面的车水马龙。办公室的窗户隔音效果极好,原来他每天在工作时,周围是这样的环境。   等了很久也没见领导们散会,淮元实在站累了,只好在屋子里走动。一转身,她就看到了刚才徐子一走时放在桌子上的那些包装花花绿绿的零食。淮元撇了撇嘴,徐子一从来不吃零食,哪怕是以前两人约会走到小食街的时候,他眼皮也不会抬一下,从头吃到尾的只有淮元自己,徐子一的肚子里只能放些七八分熟的牛排等高端食物,所以这些零食十有八九是她的女同事送的。淮元走过去拿起袋子看了一眼,都是些果蔬干,看样子还是位年轻女士。   门猝不及防地被人推开,淮元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零食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交谈声。   “领导,今天去七部抽查,车已经在楼下……”声音戛然而止。   淮元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转身。   身后半天没有声音,淮元不得已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门口站着五六个人,看样子都是要向徐子一汇报工作的,这会儿她和那些人大眼瞪小眼,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   大家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对于徐子一办公室里出现一个姑娘这事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这姑娘手里还抓着零食,一看跟徐子一的关系就不一般。   “领导,您先忙,我们一会儿再来。”助理率先反应过来,推搡着众人就要回避。   “不用。”徐子一看了眼淮元,“你去2405找人就行,我让她在那等你了。”   淮元也觉得窘迫,这会儿见徐子一给她指了条明路,连道谢也来不及,匆匆忙忙就往外走。   “等等。”徐子一赶在她出门前叫住了她,然后把桌上的零食以及自己的办公室钥匙都放在了她手里,“好了,你走吧,需要用什么就来我这里找。”   众人低头的低头,转身的转身,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淮元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全都冲上了脸,她抱着东西小跑着出了徐子一的办公室,直到过了拐角才算喘上来一口气。   怀里被徐子一塞得满满当当,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抱着这些东西怎么去工作?可是扔了又不妥,犹豫再三,她只好硬着头皮去2405室。门没关,里面不时传来敲打键盘以及翻阅纸张的声音,淮元深吸了几口气,换上一副从容面容敲门而入。   屋里的三个人正在整理名单,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姐看见淮元后,笑问:“你是淮元吧?”   淮元略显局促地点点头,然后把怀里的东西向桌上一放:“刚才顺路看到有卖零食的,我也不知道大家爱吃什么,所以每样都买了些。”说完不等大姐回话,主动问道,“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另外两个人始终没抬头,大姐把手里的名单递给淮元:“这次的工作量挺大,初期我们需要形成一份电子模板,你会做吗?”   以前科里存档每次也有淮元在,所以对于这份工作的流程她还算清楚,这会儿从大姐手里接过纸,她略略扫了一眼,确定了跟她之前的存档工作大同小异后,点了点头:“会,只是我需要一台电脑。”   “这边的电脑都有人在用着,你去小徐那屋吧。”大姐语气自然,好像觉得她去徐子一那屋工作是理所应当的事。   屋里倏然变得安静,一直在键盘上敲着字的另外两个人极有默契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条件反射的抬头看淮元,这两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大约跟徐子一同岁,脸上都画着淡妆,看人时习惯性地微抬下巴,这动作更显得她们线条优美的脖颈纤细修长,只是其中还透着几分高傲,仿佛芭蕾舞演员那般。   几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对,尴尬的气息又浓了几分。   “好。”淮元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捏着名单快速出了门。   “张姐,什么情况?她认识总监?”   淮元一出门,刚才一直没说话的两个人就齐声发问。张姐没理两人,看了眼桌子上的零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到底是宝贝成了什么样,来出个公差还要带着吃的,是怕她们苛待她?   见张姐没回答,两个姑娘也没再深问,互相看了一眼,不屑地撇了下嘴。   淮元重新回到了徐子一的办公室,怕又发生刚才的状况,她直接将门反锁了,等坐在电脑前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他的开机密码。在她们这样的单位,一般来说开机密码都是会贴在电脑边上的,她四处找了下,没找到,却又执拗着不想给徐子一打电话。正矛盾着的时候,她的手机亮了一下,低头一看,正是徐子一发来的微信。   —开机密码:Y3344。   淮元盯着那个“Y”看了半天,不知道这是代表“一”还是“窈”,不禁“嗤”了一声,生生世世,还挺浪漫。   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办公室,虽然已经锁上了门,但淮元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徐子一没在屋里,可她四周到处都是他的气息,这让淮元更是心浮气躁。她动作麻利地把这二百多人的名单做成了一份电子文件,然后导入公司内部的HR系统,打印出纸质文件后拿起来就走。   张姐这会儿也刚忙完,见淮元来了,朝她笑了一下:“你来我办公室跟我一起审核信息。”然后又看了眼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抬头的另外两个人:“你们两个一组吧,这周最好就把活干完。”   淮元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她不是没看出来屋里那两个姑娘对自己的敌意,只是毕竟人家是在这楼里工作的,她只是一个基层的员工,所以能不惹事还是尽量不要惹事。   张姐全名张艳,是公司人事部专管档案信息的,也算是公司里的老人了,平时跟徐子一也能说得上话,从早上徐子一找到她时,她就知道这个淮元在他眼里不一般。平时他身边也常有姑娘围着,他对人家倒是彬彬有礼,但是也没见他正眼看过谁,今天早会结束后,他拉着自己交代了一堆事,话里话外就是让自己多照顾点淮元。   徐子一的背景公司里的人是知道一点的,父母是北京总公司的高层,姑姑叔叔有从政的也有从商的,他是他们这代单传,再往上数三代,家世就有些复杂了,并非一般人能摸到实底的,听说是正宗的开国元勋之后,一般查到了这一层关系,就没人再敢深探了。而张艳之所以喜欢徐子一,是因为这孩子的家世得天独厚,人却品行端正,一看就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孩子,跟现在所谓的“二代”有着天壤之别。既然他难得开口求到自己,她也乐意卖他个人情。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张姐一边翻阅着档案与淮元手里的名单核对信息,一边与她闲聊。   “二十四了。”淮元虽然觉得张姐亲切,但也不敢交浅言深,所以人家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张姐闻言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二十四,唉,真年轻啊,一晃你们这一代人都成了咱们油田的主力军了。”说完又回忆起了从前,“我还记得我们刚来这里的那会儿,才几岁,走路还走不稳呢,这边是真荒凉啊,再看看现在,祖国真是越来越强大了。”   淮元低头浅笑,没有附和。   “有没有男朋友呢?”这个年纪的人不论职位高低,但凡逮着个年轻的小姑娘或者是小伙子都爱问这个问题。   淮元垂眼盯着眼前的几张纸,淡淡道:“没有。”   张姐一听,略挑了眉,然后看了眼门口,借着摸鼻子的动作遮住嘴角的笑,末了清了清嗓子:“也该找个男朋友了,相处还要处一段时间呢。”   淮元只顾着低头,也没发现什么异样,顺着张姐的话说:“没有遇到合适的。”   张姐又看了眼门口,徐子一嘴角微微上翘,在人前始终保持着风度,过了片刻,他才象征性地敲了下门进屋,好像自己是刚刚过来的。   “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姐揶揄道,“平时可是天天都见不到你人影啊。”   听到徐子一的笑声,淮元整个人一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假装自己很认真地在忙工作。   “快过年了,下面也都没敢松懈,没什么事,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徐子一自顾自拖开淮元身边的椅子坐了下去,话却是跟张姐说的,“能忙得过来吗?”   张姐点头:“这些工作量四个人完全可以忙过来。”   徐子一很久没与淮元挨得如此近,这会儿借着跟张姐说话的机会整个人向淮元靠了过去。察觉到左臂传来的重量,淮元抬手捋了下头发,顺势抽回了手,碍于还有别人在场,她没敢发作,只是暗地里瞪着徐子一,用眼神警告他离自己远点。   张姐直接无视了两个人的眉目传情,只说:“正好今天你在,中午我请你们出去吃。”怕淮元拒绝,她又说,“隔壁还有婉婉跟学宁,一起叫上,不然下午正式忙开了我估计也没有机会出去吃了。”   一听说是集体活动,淮元拒绝的话就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徐子一今天似乎特别清闲,自从他去基层转了一圈回来后就一直没挪过地方。淮元想撵人却又没有立场,憋了一上午都没理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隔壁那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乍一看见徐子一,原本就挺得笔直的身姿更是向上拔了一下。   “总监。”   两人的声音难掩欣喜。   公司里的年轻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圈子,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什么层次的人就找什么层次的同类一起玩。这个等级划分很玄妙,低于这个标准的人进不来,而高于这个标准的圈子大家又高攀不上,在这一个个五光十色的小圈子里,当然属徐子一、周时哉和吕茂行他们几个人的圈子是最高等级。   大家都知道这些人从小就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家里长辈们的关系也都不错,经常逢年过节聚在一起热闹。而在这几个人中,又数徐子一是出类拔萃的,不管是自身条件还是家世背景都无可挑剔,所以公司里但凡家里有点权势的姑娘们,都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被他们这个圈子吸收进去,如果能被他们看上,那就更好不过了。   淮元听着这两人甜到发腻的声音,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不动声色地朝张姐身边靠了靠。徐子一发现了她的动作,轻轻瞟了她一眼,然后对两个姑娘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下到停车场,淮元自觉地站在了徐子一的车子后门处,徐子一正要开门上车,余光瞥见淮元驻足不前,又瞟了她一眼。淮元低头看着手机逃避头顶的视线,张姐见状轻轻向前推了一下淮元:“淮元你个子高,你坐前面,我们坐后面正好。”   那两个姑娘原本还在为徐子一会儿让谁坐在前面而暗自激动,这会儿见淮元被推了过去,脸色顿时就难看了不少。   “上车吧。”徐子一招呼了一句,也没再管淮元,矮身坐进了驾驶位。   徐子一的车不少,部部价值不菲,地下车库被他停得满满当当,但是他上班开的车都是比较大众化的,这车淮元去年的时候坐过一次,当时她嫌黑色车饰看起来太闷,特意在车里放了几个五颜六色的抱枕,这会儿上车后发现抱枕还在,脸上不知怎么突然就开始发热,好像做了亏心事被人窥破了一样。   “张姐想吃什么?”徐子一从后视镜里看着张艳,他笑的时候看起来礼貌又温和,只是眼中的疏离怎么也消散不去。   “我什么都行,主要是看你们年轻人想吃什么。”张艳把问题抛给了淮元,“淮元想吃什么?”   那两个姑娘早就察觉到张艳似乎一直在把淮元和徐子一凑作一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起来。齐学宁半开玩笑地朝张艳撒娇:“张姐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和婉婉呢?一直都在关心淮元,我们都吃醋了。”   张艳哈哈一笑,顺势就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里脱了身:“你们这些孩子啊,行,你们商量吧,我可是不管了,反正我年纪大了也不挑食,你们定吧。”   “我想吃火锅。”一直没说话的淮元突然开口了,她从后视镜里看着坐在后排的几个人,目光毫不闪躲,她淡淡笑道,“天气太冷,我觉得吃火锅刚刚好。”   齐学宁似笑非笑地回视淮元:“我今天穿的浅色衣服,不太方便吃火锅和烤肉之类的呢。”   徐子一闻言,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他直接把车开到了市中心,然后放下了齐学宁和金婉婉,说:“这里有家西餐厅不错,应该不会弄脏衣服,一会儿吃完我们在这里汇合。”说完不等两人反应,直接驱车离开,气得齐学宁直跺脚。   淮元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个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朝西餐厅里走,微微挑起了嘴角,一偏头正对上徐子一看过来的视线,脸瞬间涨得通红,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假意看着窗外的风景。   下午的工作需要两组交接,金婉婉见淮元进来,顺手把资料铺满了办公桌的桌面,淮元手里的档案没地方放,只能抱着站在一边等金婉婉核对好她负责的那部分之后再进行下一环节。   资料很厚,时间久了淮元有些吃不消,她把桌面上的资料向里推了一下,正要搭个桌边,就见一直一丝不苟地核对着信息,但半个小时快过去了还没翻页的金婉婉两道一字眉一皱,抬眼看着她:“我这都是排好顺序的,你这一动全都乱了我还怎么对?”   从吃完饭回来,齐学宁和金婉婉就一直对淮元冷着脸,无奈几人之间还有工作交接,所以即便淮元知道其中的原因,也只能强迫自己无视她们的脸色,如此一来,就给金婉婉和齐学宁形成了淮元懦弱的错觉。   淮元见金婉婉一副横眉冷对趾高气扬的模样,微微笑了一下,二话没说直接把她刚刚胡乱铺开的资料都摞到了一起扔回她手边。   “排不排序那是你的工作,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跟你核对履历信息,如果因为你的工作能力原因延误了整个工作的流程,不好意思,我不会替你背锅。”她说完把资料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严肃道,“这是张姐整理好的资料,跟电子文档里的顺序是一模一样的,一会儿你忙完了我再过来,但是这里的顺序要是被打乱了,后果你们自己承担。”   金婉婉被淮元说得呆若木鸡,片刻后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齐学宁,只是齐学宁一直盯着电脑修改错误数据,仿佛没听到淮元的话一般,更别提替金婉婉出头,直到淮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齐学宁才转头安抚道:“算了,你不要理她。”   金婉婉和齐学宁的关系不算太亲密,这会儿见齐学宁如此虚伪,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还是伪装得滴水不漏。她搂住齐学宁的手臂,娇滴滴地向她抱怨:“这人可真讨厌。”   淮元没理她们,刚一出门,就被靠在墙边的徐子一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徐子一见状笑出了声。此时淮元的心脏还在急促跳动,她不可思议地瞪了徐子一一眼,绕过他就要走。   “对不起。”徐子一毫无诚意地向她道了歉,其实这三个字他欠了淮元好多句,一开始想说,却总是拉不下面子,这次两人离婚,他向她道了歉后发现,这三个字也没那么难以启齿,甚至说着说着就上了瘾。   淮元敷衍地应了一声:“我这有点忙,你是有什么事吗?”   徐子一乖乖地放开了手:“妈给我打电话了,说要过来这边参加个婚礼,顺便来家里看看。”   现在元春女士有事会直接联系徐子一,完全把淮元这个亲生女儿给省略了。淮元听完徐子一的话,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我一会儿会给她打电话,尽量让她不要来。”   现在她们两个人已经离婚了,即便是演戏,她也不想再跟徐子一共处同一屋檐下,她怕自己会失控,更怕一切会重蹈覆辙。   徐子一听出了淮元的话外之意,还未完全收敛的笑意僵在嘴边,他垂眼看着低着头的淮元,觉得胸口处有风呼啸而过,吹灭了那里原本熊熊燃烧着的火。   此时淮元一直盯着地面看,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留给徐子一的只有头顶那柔软又光亮的发丝。   “现在都这么避恐不及了吗?”徐子一的声音淡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现在对于你来说,我是什么?”   徐子一的视线实在太有压迫感,沉甸甸地落在淮元头顶,让她无法抬头。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徐子一冷笑了一声,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看起来淮元已经对他们这段感情不再留恋,甚至是厌恶,他所有的讨好行为她全部无视,他所做的所有努力她完全看不见,徐子一突然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良久,徐子一缓缓开口,声音冷淡得好像时间倒流回了大学的时候,他说:“这会儿阿姨应该已经到了,我晚上不会出现,你放心。”   徐子一说完扬长而去,临到楼梯转角,他停了步子,声音有些飘忽:“淮元,我不缺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除了爱人,就只剩陌生人这一种选择。”说完他便再也没回过头。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中,淮元这才觉得身上微微回了暖,她缓缓蹲在地上,心好像被人用小钩子勾了一下那般微微疼了起来,人果然都是犯贱的,这段时间她习惯了徐子一的疼爱有加,现在徐子一不过是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她怎么就觉得这么难受了?   今天淮元下班早,一出公司的门她就给元春打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妈,你在哪呢?”   元春似乎是在整理着东西,她说:“我在你家呢,我看你们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刚才去超市给你们买了点东西。你什么时候回来?”   淮元有些头疼:“我最近在公司帮忙,所以在附近租了个房子,我现在去接你过来。”   淮元到了车位,没等上车就看见徐子一和周时哉从大楼里出来,两人都是身高腿长的类型,在她愣神的工夫,已经走到了她身前。周时哉看见淮元,微微一愣,正要跟她招手打个招呼就被徐子一扫了一眼。   “上车,赶时间。”   周时哉一听就知道这俩人是又闹别扭了,当下叹了口气,对淮元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徐子一的车像一道疾风刮过淮元的身边,周时哉下意识握紧一边的扶手:“哎哎哎,你慢点开啊,你想死别拉着我,我今年可能得结个婚呢。”   徐子一觉得周时哉聒噪得像只苍蝇,顺手打开车载音响调大音量,借此盖过周时哉的声音。   “你俩又吵架了?”周时哉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他笑嘻嘻地关掉了音响开关,继续落井下石道,“离了婚还能吵架的也就你们俩了吧,还真配,你可得把人看好了,别让她去祸害那些无知少男了。”   徐子一的脸色已经十分阴沉了,周时哉怕死,识趣地转移了话题:“算了,你俩这事我也没法多说什么,只是一会儿到林殊窈那边吃饭,你自己掂量着点,别假戏真做了。”   徐家和周家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在七十年代末,徐子一的姑姑与周时哉的母亲合伙成立了一家服装公司。当初决定创建公司时,两人都是大学毕业,也没想太多,不过是两个小姑娘的心血来潮,谁都没想到这家公司如今会冲出亚洲走向全世界,一跃成为世界级的服装品牌。   最近公司因为业务需要从林殊窈的母亲那边进一批布料,所以几家大人走得极近,这才有了今天的晚宴。   “你消停会儿能死?”徐子一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烦,下午他姑姑徐岚打电话让他参加晚宴时,他张口就回绝了,徐岚一听,来了脾气,劈头盖脸把徐子一给骂了一通,告诉他如果这批布料公司没拿下来,就用他手里的股份去补公司的损失。   徐子一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吃穿用度有他自己的讲究,这些绝不是用他的月薪就可以支撑起来的生活。徐岚的性子风风火火,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小时候徐子一没少挨她的揍,所以从小就怕她,这会儿见她真的动了怒,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就选择了屈服。为了一批布料出卖亲侄子的色相,徐子一觉得他姑姑可以,这很徐岚。   今晚的酒店被徐岚包了场,作为东道主,徐岚和周时哉的三姨钱郁提前到了场。   徐子一照例姗姗来迟,却不想下车时在酒店门口遇上了林殊窈和她的母亲赵玟。唯恐天下不乱的周时哉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眯着眼睛站在一边等着看好戏。   对于赵玟来说,徐子一并不陌生,除了林殊窈上学那会儿徐岚曾让徐子一给她补过课外,他跟林殊窈的那些过往赵玟多多少少也掌握了些,所以这会儿看向徐子一时,视线不自觉柔和不少,仿佛看的是自己的女婿那般。   “赵总。”   徐子一的家教一向不差,这会儿见了赵玟,主动上前打了招呼,只是这称呼实在疏远,听得林殊窈直咬嘴唇,刚才见到他时的喜悦也被这声“赵总”冲淡不少。   赵玟倒是面不改色,和蔼地笑着向两人挥了下手:“才几年没见,一晃你们两个都成了男子汉了,这要是走在大街上我可真认不出来了。”   徐子一没接话,手虚扶在赵玟的腰后,向门内做了个请的姿势,温和笑道:“赵总,请。”   晚宴一共就六个人,徐岚说这是家宴,气氛倒也其乐融融。桌是圆桌,落座时,林殊窈正好坐在了徐子一身边。赵玟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朝林殊窈和徐子一身上瞟,徐子一自然察觉到了,他淡淡笑着看回去,一派从容。   徐岚知道赵玟的意思,这会儿正好谈完了公事,她靠回椅子里,不无惋惜道:“我挺喜欢殊窈这孩子的,可惜了,她跟阿一到底是没有缘分,要不殊窈给我当女儿吧,要是能有殊窈这样的女儿,真是我的福气。”   一桌子的人都听出了徐岚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侧面敲打赵玟母女俩安分点,徐子一已经结婚了,不该有的想法就打消了吧。   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钱郁适时开口:“可不是,那时候怀时哉,我就希望他是个女儿,谁知道生出来却是个不成器的小子。”说完了问徐子一,“怎么今天没见元元过来?”   提到淮元,徐子一温和的面具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他端起手边的杯子抿了口水,笑道:“她最近有点忙。”   徐岚挑眉,面上带了好奇:“哦?你们一个中直企业,忙来忙去不就是那点事吗?”   坐在徐子一身边却一整晚没被他正眼看过一眼的林殊窈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听徐岚提到这事,笑道:“徐阿姨您有所不知,最近元元在公司里是出了名了。”她把徐子一如何给淮元开后门的事言简意赅地陈述了一遍,然后半真半假地娇嗔道,“都怪我不争气,如果我实力再强点,元元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我的名额给抢过去的。”   “还有这回事?”徐岚闻言看向徐子一,“小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亲疏分明是好事,但你也不能滥用职权啊,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让她们两个玩去嘛。”说完瞪了周时哉一眼,“是不是你也跟着掺和了?你不就是负责宣传的吗?”   “我的亲姨啊,这可不是老徐我俩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决定的事啊,您可真冤枉我俩了。”周时哉在桌下推了徐子一的手肘一下,笑嘻嘻开口,“还是淮元争气。”   林殊窈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这一桌除了赵玟,所有人都是站在淮元那边的,她有些后悔刚才多嘴提到了这事,但这会儿又不能摆脸色,只得默默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娇嗔道:“哼,你们就欺负我吧。”   后半段,林殊窈没有再说话,只是举着手机东拍一下西拍一下,时不时还在屏幕上点一下键盘,不知道是在跟谁聊天。徐子一坐在她身边,觉得有些厌烦,但碍于徐岚之前的警告,到底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妈,您难得跟徐阿姨和钱阿姨聚在一起,我给你们拍张照吧。”林殊窈举着手机对准三位长辈,好心提议。   三个女人忙摆手,表示:“照什么照,我们都多大岁数了,你们爱照你们自己去一边照。”   有了徐岚几人的话,林殊窈肆无忌惮起来,她应了声好,然后转过身子,将手机举到身前,将在座的几个人全都罩在了镜头中。此时徐子一正在跟周时哉说着话,两个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事,笑容都异常灿烂,凑巧这一幕被林殊窈给抓拍了下来。   晚上,经过了陪元春女士近五个小时的疲劳战后,终于解脱的淮元躺在床上,习惯性地摸过手机刷朋友圈,徐子一的笑容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她的眼中,看见他柔和的神态,淮元有些愣神,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徐子一这样灿烂地笑过,或许从两人相识之后,他就再没笑过了,印象中每次见面他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淮元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片刻后,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向下翻动。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刚被安抚下的元春这会儿满面忧色地站在门口,“你确定你跟子一之间没出现什么问题?”   淮元无奈地笑了一下:“妈,我们能有什么问题?年底了大家都忙,你要不信你给他打个电话。”   淮元笃定元春不会真的给徐子一打电话,所以面色看起来很自然:“你这次来得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提前请假。”   元春仔细打量了淮元一眼,见她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你就是钱多没地方花烧的,还特意在这租个房子。”   元春出去后,淮元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面,今天她本来是想跟元春摊牌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好几次都被她咽了回去,她知道“让两家老人过个好年”是个借口,她跟徐子一离婚这事让她觉得难以启齿的原因她从来不敢细想。   就过完年再说吧。   淮元默默下定了决心,现在看来她选择离婚是没错的,果然离开她的徐子一才是快乐的,所以两人不如就这么继续走下去。   为了加快结束手里的工作,第二天淮元提前到了一个多小时。出了电梯,她将通行证夹在了徐子一办公室的铭牌边上。从现在开始,她要尽她最大的努力向前走,随便徐子一现在是跟谁在一起,林殊窈也好,王殊窈也罢,这些以后都跟她没有关系。   不得不说,两人夫妻做久了,在某些事上已经培养出了默契,显然徐子一也是这么想的,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淮元没有在办公楼里再看见过他,如果不是她下班时经过他办公室门口偶尔会听到他在里面打电话的声音,她几乎以为两个人从来没有纠缠过。   “淮元,晚上有时间吗?这一周辛苦你了,现在竣工了,咱们出去吃顿饭。”   完成了最后一项归纳工作后,张艳笑眯眯地拦住了正要离开的淮元。   淮元这会儿满心想的都是终于可以不用再来这栋楼里了,而张艳也只是照例客套一下,她自然婉拒:“张姐您说的哪里话,这一周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都还没给您交学费。”   张艳哈哈一笑,淮元继续道:“我晚上还有约,等改天空闲了,我请您吃饭。”   淮元站在门外跟张艳道别后,顺手关上了门,在同一瞬间,一道开门声响起在她身边,她下意识回头,正与从会议室出来的徐子一迎头遇上。事发突然,淮元应对不及,整个人稍显局促,她掩饰地垂了眼。   徐子一依然从容,他边走边与跟在他身边的助理说话,连余光都没分给淮元一分。两人背道而驰,因为雾霾的原因,浑浊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连带着走廊里的气氛也沉闷起来。   难得下班早,淮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利用这闲暇的时光。出了大楼,她才发现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雨,鼻间都是泥土的清新气息,她正要冲进雨中,突然被一把伞拦住了去路,她诧异地抬头,正好对上百里皎月含笑的目光。   “你是淮元吧?”百里皎月先开了口,她说话时笑眯眯的,看起来性格很好。   淮元点了点头,也挤出了一抹笑,没话找话道:“来这边办事?”   百里皎月眼神有些闪躲,她说:“不是,我在这等时哉。”说完把伞塞到淮元手里,“今天有大雨,这伞你先拿着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两人正说着话,周时哉已经把徐子一从办公室给拉了下来,他一边推门一边嚷嚷:“不是说去百货大楼跟林殊窈会合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家……”   “咳咳。”百里皎月心急之下忙咳嗽了一声,硬生生地让周时哉把后半句话给憋了回去。   淮元装作没听到周时哉的话,她头也没回地从百里皎月手里接过伞,勉强笑道:“那就谢谢你了,我先走了,再见。”   “哎不是,我可以解释的。”周时哉没想到能在门口看见淮元,这会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讪讪地去看一边的徐子一,原以为自己刚才的举动一定会让徐子一有杀了自己的心,可这一眼望过去,却发现徐子一的面色如常。   “没什么好解释的。”徐子一率先走进了雨幕之中,“快点,已经迟到了。” 第五章 独一无二   转眼便已临近新年,淮元提前核算好了员工们的薪金,全年的工作就这么收了尾。空闲时间多了起来,淮元直接向所里请了假,准备提前几天回家。   这天是周六,她正在家里收拾东西,放在脚边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她以为是所里突然有事,低头一看,却看见秦耘的名字映在屏幕上,心在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犹豫了半天才接起电话,只是在称呼上犯了难,心中正天人交战时,秦耘已经率先说了话。   “元元,今年回来过年吗?”   淮元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说:“今年不回去了。”   “今年你爷爷八十大寿,他特意嘱咐了我,让我告诉你们今年咱家要过一个团圆年。”秦耘说话时总是遮掩不住上位者的命令口气。   淮元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回绝秦耘。   “这事就这么定了,阿一那边值完班也会赶回来的,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秦耘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只剩淮元握着手机呆坐在地上。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不去,那她和徐子一离婚的事一定会露馅,可如果她去了,到时候两人见面应该会很尴尬吧?   淮元犹豫着要不要给徐子一打个电话,这样的事她实在没法做主,深思熟虑了许久,淮元熟练地在屏幕上输入了徐子一的电话号码,手指移到拨通键上时,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掀翻了房顶。淮元咬了咬牙,闭眼把电话拨了过去,漫长的静谧之后,传来了提示对方关机的提示音,机械的女声听起来毫无感情,淮元握着手机反而松了一口气。   徐老爷子八十大寿,这对于徐家来说不是个小日子,况且秦耘亲自打来电话嘱咐,淮元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了登门拜访。   为了避免跟徐子一见面的尴尬,淮元特意买了提前一天的机票,去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尽完她该尽的那份孝心,再找个理由离开就是了。   徐老爷子发了话,可想而知今年过年徐家的人都会赶回来,其隆重程度不言而喻,淮元在徐家老宅的附近给徐家的老老少少们都挑了礼物,这才大包小包地进了大院。徐家的人哨卫们都认识,门口的哨兵动作标准地向淮元敬了礼,然后顺利放行。   离得老远,淮元就看见徐家老宅的院子里有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她驻足,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找到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小舅妈。”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在不远处。   淮元听到这声音心不由得一软,一抬头正好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小身影朝她跑了过来。徐岚跟在孙瞳身后嘱咐着:“小祖宗哎,你跑慢点。”   孙瞳是徐岚的外孙女,今年刚满两岁,路走得还不太稳,好不容易跑到了淮元身前,小身子一歪险些摔倒。淮元眼疾手快,扔了手里的东西就把小家伙给捞了起来。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让淮元的心化成了水,她在孙瞳肉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跟徐岚打招呼。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你倒是给家里打个电话去接你啊。”徐岚的语气有些嗔怪,“这阿一也是,也不知道帮帮忙。”   淮元听徐岚提起徐子一,身子一僵,正要问她是不是徐子一也回来了,就见她神色不明地盯着她身后瞧。淮元好奇,抱着孙瞳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正从车上下来的徐子一,他身边跟着同样拎了大包小包的林殊窈,这么一看,他们两个倒更像是一家人。   “这俩人怎么一起回来了?”徐岚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打探的视线在淮元和徐子一之间来回转。   “小舅舅。”一直老实趴在淮元颈窝的孙瞳显然也看到了徐子一,扭着小身子向他伸出了手。   徐子一顺势抱过孙瞳,视线在淮元的身上一扫而过,继而目不转睛地朝屋里走,留下徐岚站在一边跟淮元和林殊窈大眼瞪小眼。   “这个小兔崽子!”徐岚嘀咕了一句,然后接过了淮元手里的部分东西,又转头对林殊窈道:“走吧孩子,快进屋。”   此时屋里已经汇集了徐家的老老少少,淮元一进屋就成了大家视线的焦点,徐子一是单传,所以大家都盼望着淮元能再给徐家添个男孩。平日里大家不容易聚在一起,这会儿遇上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话题。   徐子一抱着孙瞳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没说话,徐老爷子见状直接一拐杖朝他后背敲了过去:“喜欢就自己生一个,总抱着瞳瞳干什么,去去去。”然后又朝淮元招了招手,“小元,过来陪我坐坐。”   淮元面色一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徐子一,徐子一面沉如水,果然如徐老爷子所言,抱着孙瞳就走了,将一整个沙发让给了徐老爷子和淮元。   一直被徐岚几人拉着聊天的林殊窈看出了徐子一和淮元两人之间的怪异,便暗自上了心,人虽然还在跟徐岚聊着天,心却早跑到了徐子一和淮元那边。   晚宴开始的时候,徐子一的身边还剩几个空位,淮元借着跟徐岚说话的机会,顺势在她身边落座,这让原本想坐在徐岚身边的林殊窈没了地方。淮元余光看见林殊窈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主动开了口:“你再去找个位置吧,我有事跟姑姑说。”   徐子一的座位离淮元不远,淮元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磁场,即便她特意压低了音量,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按理说在这嘈杂的饭厅中她的话应该被淹没才是。徐子一放在膝盖上的手蓦然攥紧,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窗外的某一点,看似坚定,实则根本没有聚焦。   淮元没发现徐子一的异常,为了方便说话,她把椅子又向徐岚搬近了一些,开口前一脸凝重,似是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个话题。   “怎么了?”徐岚也看出来淮元的不对劲,不由得放轻声音问。   淮元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半晌才艰难启齿:“姑姑,我跟徐……”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骤然响起,因为这声音实在太过刺耳,激得淮元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原本正热热闹闹聊天的大家齐齐朝发声地看了过去,只见徐子一正笑眯眯地从椅中站起身,缓缓走到淮元身边,微俯下身子平视着淮元的眼睛,两人一时间鼻息相闻。   徐子一在笑,但淮元发现他的笑并未传达到眼底,他的眼睛充斥着冷漠,他缓缓牵起淮元的手,柔声问道:“你跟姑姑还没说完话?一会儿爷爷下来了,你该过来了。”   “我……”淮元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徐子一握得太紧。徐岚的脾气在徐家里算是温和的,淮元本想着把她跟徐子一离婚的事先告诉徐岚,再由徐岚慢慢渗透给徐家的其他人,可现在被徐子一这么紧紧盯着,淮元突然不敢说了。   “走吧。”徐子一神色未变,只是手上暗暗使了力道,不由分说把淮元带到了自己的椅边,落座时,他附在淮元耳边轻声道,“老实一点。”   这一顿丰盛的晚餐让淮元觉得味同嚼蜡,每每她稍微离徐子一远一些,徐子一那沉甸甸的阴冷目光便会向她扫来,淮元承认自己此时没有胆量去跟徐子一发生正面冲突,而且今天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跟徐子一吵架,所以淮元忍气吞声规规矩矩地吃着自己盘里的菜。   “嫂子,你多吃点。”坐在淮元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孩突然用公筷给淮元夹了些菜。   男孩叫徐子睿,跟徐家没有血缘关系,是徐子一的二叔徐道峰二婚妻子的儿子,他今年还在读大学,他的学校离大院近,所以没事就会回来看看徐老爷子,今天徐老爷子大寿,自然少不了他。   徐子一执筷的动作一顿,视线毫无预兆地扫向了徐子睿,徐子睿跟徐子一没见过几次面,对于这个哥哥他一向心存畏惧,这会儿突然被他盯上,顿时觉得脸上犹如刀割。   淮元发现了他的局促,微微倾了身子跟徐子睿道谢,顺便挡住了徐子一疯狂扫过去的视线。   “谢谢你。”   徐子睿这才松了口气,忙也扯出一抹微笑。徐子一见状,几乎将银制的筷子拦腰折断,他默不作声地端过淮元的餐碟,不冷不热地对徐子睿道:“你嫂子减肥,不吃肉,也吃不了太多东西,不用给她夹了。”   淮元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转了好几轮,最后定格在和蔼上,她跟着附和道:“是啊,我最近都在减肥。”   徐子睿读的是影视学院,平时这个学院的学生们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看重,所以提到减肥,他自然头头是道。而且有淮元在中间作隔断,他早已把刚才徐子一那阴冷的视线给忘到了脑后,这会儿跟淮元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一开始淮元只是认真地听着,但后来觉得徐子睿的建议对减肥确实有帮助,于是聊得忘我,两人都忘记了还有徐子一这个人的存在。   徐子一一整晚就像一个背景板一般坐在淮元身后看着她跟另一个男人巧笑嫣然,偏偏又不能发作,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他直接拉着淮元就回到了房间。   一进屋,淮元一路上伪装起来的幸福笑意全数卸下,她狠狠甩开徐子一的手,问:“你干什么?”   两人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见,淮元正在试着从过去走出来,因为徐子一的配合,所以淮元觉得她这段时间的疗效不错,可今晚不知道他突然之间发什么疯,淮元原本已经日渐平静的心湖又被他打乱了。   “你想干什么?”徐子一平静地反问。   淮元觉得徐子一这人实在太过莫名其妙:“徐子一,我们之间的关系除了爱人就只剩下陌生人这一种选择,这话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所以我在为我们之间陌生人的关系做着准备,你现在又是在干吗?”   徐子一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他烦躁地推开了一边的窗户,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淮元已经跟他离婚了,尤其是徐家人。   “徐子一,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你不能事事都按照你自己的心情来。”淮元放缓自己的语气,“而且你也没必要因为我跟其他异性接触而生气,我们两个现在已经离婚了,以后也会有各自的家庭,余生我不仅会吃别人给我夹的菜,我还会跟别人有自己的孩子。”   “够了。”徐子一突然打断了淮元的话,他眼神阴鸷地看着淮元,“跟别人生孩子?淮元,你多大了,怎么还能这么天真?你以为你能从我这全身而退?”徐子一缓步逼近淮元,他一把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你想都别想,这辈子你死也要给我死在徐家。”   淮元从来没见过徐子一这样,她诧异地睁大眼:“徐子一?”   看见淮元震惊的脸,徐子一烦躁地放开了手,他转过身,道:“你别给我耍花样,你知道我能把你逼上绝境办法其实不少,想想你的父母,做人儿女要有良心。”   两人刚才进去得匆忙,房门并未被关严,尾随着两人上了楼的林殊窈一直站在走廊的阴影中听着房中的对话,在听到两个人已经离婚了的时候,她心头一跳,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淮元有多爱徐子一她是知道的,正要再仔细听的时候,突然看见徐子一朝门口走了过来,她不敢再耽搁,转身匆匆朝楼下跑。   说她心里不激动是假的,想来刚才在饭桌上淮元是想跟徐岚说这事的,只不过被徐子一给拦了下来。林殊窈隐隐觉得兴奋,淮元的顾虑太多,被徐子一这样一威胁肯定不会跟徐家人摊牌,不过这也没关系,谁让她今天无意之中听到了他们的事呢?既然听到了,她实在没道理什么都不做。   淮元站在窗边,静静笑着看林殊窈步伐轻快地朝她自己的车走去。良久,她微微叹了口气。林殊窈这人哪都好,就是太过奸诈,并且爱耍小聪明,总以为自己能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则她自己才是最大的那个笑话。   这个婚,淮元是要离的,但是徐子一这个人,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得不到,也不会让林殊窈得到。   晚上,徐子一没回来,这让淮元放松了防线,她洗过澡早早就爬上了床,因为白天逛街过于劳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半夜时分,她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酒精味道,蒙蒙眬眬一睁眼,忽然对上徐子一晶亮的视线。   淮元受惊,翻身从床上坐起,还没等开口就被徐子一堵住了嘴。   徐子一长腿微曲,禁锢住淮元的下半身,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两人许久没有过亲密接触,淮元有些抗拒,她用力推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徐子一你喝醉了。”   徐子一的吻比以往来得更加热切,像是觉得淮元太吵,他深深封住了她所有的声音。时间久了,淮元察觉到徐子一的身体比他的呼吸还要烫一些,当下觉得不对劲,她狠狠咬了徐子一的舌头,却不料徐子一只是闷哼一声,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撤身。   淮元胡乱挣扎,不当心扫掉了床头柜上的夜灯,清脆的一声玻璃碎裂声终于拉回了徐子一的理智,他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像是累极了一般瘫在了淮元的身上,没一会儿竟然睡了过去。   淮元重获自由后,手脚并用把徐子一掀到了一边,顾不上他刚才的失礼,忙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果不其然这人又发烧了。淮元把卧室的灯打开,这才发现零下十几度的天徐子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她又摸了摸他的裤子,里面居然是光着腿的。淮元有些生气,她一巴掌拍向了徐子一的肩头,没一会儿那里就开始发红。   徐子一老老实实躺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踢被子,一边踢一边嘟囔着什么,想必是晚上酒喝多了又发了烧,这会儿开始难受了。淮元原本不想管他,但见他一直朝自己身边靠,又有些不忍心。气够了,这才冷着脸去脱他的衣服,无奈徐子一不配合,整个人又稳稳地躺回了原处。   “徐子一,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淮元拍了拍他的脸,大约是她的掌心很凉,徐子一舒服地轻叹了一声,将脸又向她的掌心贴近了几分。   淮元坐在床上,看着腿上的徐子一,一段时间不见,他眼下的青色重了不少,虽然此时有浓密的睫毛覆盖着,但整个人看起来仍然疲惫不堪。积压了一晚上的郁气突然消散,淮元一边叹气一边去找药,脚刚一着地,就见徐子一飞快地从床上跳起,一阵风般地吹向了卫生间。   淮元想也没想地跟了过去,见徐子一趴在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连带着手背上的血管都微微突起,她默默打湿了一边的毛巾,蹲在他身边,见他吐得差不多了,把东西递到了他眼前。   徐子一这会儿看起来清醒了些,他双眼猩红,嘴唇上泛着层水光。他侧着脸睨着淮元,视线冷冰冰的,片刻后扯了张纸擦了下嘴,没好气地推开她的手:“你不需要管我的死活,我们已经离婚了。”   毛巾被他打落在地,淮元看了眼毛巾又看了眼徐子一,点点头道:“好。”说完果然没有再多停留片刻,起身就往外走。   身后又是稀里哗啦一阵声响,还没等出卫生间的门,淮元就觉得一股冲击力从后面袭来,将她撞得向前趔趄了几步。徐子一从后面紧紧抱着淮元,双臂好像两条铁链,把她勒得几乎透不过气。   “你别走。”徐子一将头埋在淮元颈窝,“你别离开我。”   如果现在问徐子一内心的恐惧是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淮元的变化。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生过病,那时候都是淮元在照顾他,他承认自己在她面前一向不讨喜,虽然淮元年纪比他小,但是这么多年来都是淮元在包容他,在她面前他可以无理取闹,可以无尽地享用她对他的爱。或许是被巨大的安全感给冲昏了头脑,他忘了淮元有朝一日也会把对他的爱耗尽,会毫不留恋地放弃他。   “徐子一,不是我离开你,是你把我推开的。”淮元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我是个人,我不是个机器,我有自己的感情,这么多年我对你已经受够了,我付出的确是我一厢情愿,这点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所以既然当初是好聚,那现在就好散吧。”淮元的声音轻却坚定,“你不要想着去威胁我的家人,他们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淮元的话好像一根针,一下一下扎在徐子一的心上,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担心自己这一放开淮元就会不见了。   指针缓缓走了一圈,在第一缕晨光照进屋里的时候,徐子一终于放开了手,身上所有的力气像在一瞬间被抽空,他说:“那你走吧。”   淮元站久了,腿有些麻,听到徐子一的话她想迈步,但是条件实在不允许,正在她站在原地左右为难时,又一股巨大的推力向她袭来,她腿上没有知觉,整个人便扑向了地板。   “徐子一你……”淮元只觉得难堪,她回头怒目相向,骂人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却看见徐子一脸色煞白地躺在地板上,身体在微微地抽搐。   淮元顿时慌了,她几乎是爬出了卧室去叫人。   拉开门,她正好撞上晨跑回来的徐岚,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徐岚没有惊动任何人,与淮元合力把徐子一给拖上了车,一路风驰电掣冲向了医院。   很快,徐子一被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着凉后肾脏出了些小问题引起的低钙血症。   淮元之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跟到了医院,这会儿听说徐子一没事,才觉得理智慢慢回归正位,她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中,将脸埋在了掌心里。   “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徐岚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问。   淮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岚这个问题,她知道林殊窈早晚会把她们已经离婚的事告诉徐家人,既然事实已定,那么她坚决不能让林殊窈全身而退。她被林殊窈困扰了那么久,怎么能轻易看她如愿以偿地跟徐子一在一起。   面对淮元的沉默,徐岚了然于心,没有再深问,只是道:“阿一这孩子真是身无长处,这么多年也就你能包容他。”   看来徐岚很是了解自家这混蛋侄子是什么样的,只不过她说的话倒是让淮元始料未及,一般来说人都是护短的,她还以为徐岚会站在徐子一的立场来看问题。   “他从小就被家里惯坏了,你别看他表面上挺随和,其实那都是面具,这个小崽子虚伪着呢。”徐岚说着瞪了还在昏睡中的徐子一一眼,“要是他不喜欢的人,他根本连话都懒得跟人家说,但是见着人家却又一副亲切的样子,你说这是不是虚伪?”   淮元没说话,反正徐子一看见她时连虚伪都没有,直接是冷着脸的。   “你俩这么多年了,姑姑也知道你不容易,你有什么委屈跟姑姑说,我去收拾那个小崽子。”   淮元勉强挤出了一抹笑:“他挺好的,我也挺好的。”   只不过是两个各自都挺好的人在一起就变得不太好了。   徐岚见淮元不想说话,就换了个方式引导:“你们之间的问题,是不是因为林殊窈?”   淮元身子僵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徐岚见状心中了然,她说:“你放心,林殊窈这辈子都进不了我徐家的门,那个孩子,我们不太喜欢。”   徐家的实力雄厚,所以不需要靠小辈们的婚姻去维持人脉,尤其是徐子一这一辈,家里对他们的恋爱都是完全撒手的,随便女方家是什么条件,只要品质端正就行,这也是为什么淮元最后能顺利嫁给徐子一的原因。   淮元看了一眼徐岚:“但是他爱她。”   徐岚有些诧异,似乎是没听懂淮元说的话的意思。   “他们在一起过。”淮元又垂下了头,想起自己当初能跟徐子一在一起,还是因为林殊窈从那份感情中退出了。   “你们小辈感情的事,我也不跟着掺和太多,但是元元,我建议你问问他们当初分开的原因,或许你会找到你要的答案。”徐岚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一会儿等那个小崽子醒了你们再回来吧。”她说完走到门口,顿了脚步,补充道,“这个小崽子最近跟林殊窈走得近,是因为公司跟林殊窈母亲的公司有业务往来,这小子作为董事会的成员,也算是尽了他的一点义务吧。他的性格实在是太招人烦了,像个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讨人嫌,以后你得好好管管他。”   单人病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淮元看了眼徐岚口中的“厕所里的石头”,忽然觉得她形容得真是太贴切了,又臭又硬真是徐子一的真实写照。   那块石头这会儿睡得正香,面容不复昨夜那般扭曲。淮元叹了口气,经过早上的那阵惊吓,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里面还穿着睡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生病了。   淮元站在窗前,思绪渐渐有些飘远,她有些后悔当年不应该看见徐子一就跟上去,又觉得这样也好,起码她得到过徐子一。   下午一点多,徐子一才彻底清醒过来,此时淮元正躺在沙发上午休,徐子一偏头看见她蜷缩在一角,脑海里空白了好一阵后,才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他挣扎着想从病床上坐起来,无奈身子好像被车碾过一般,让他动弹不得。他手臂一软,又摔了回去,这一下动静不小,淮元原本就浅眠,此时听到声音惊醒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徐子一的病床边冲。   等人到了徐子一身边,她也精神了不少,一低头,正与他意味深长的视线对个正着,淮元当下觉得自己的那些少女心思赤裸裸地摊开在了徐子一面前,不管过了多久,她依然是爱他的。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表情,再抬头后,人看起来就冷淡不少,还没等她开口掩饰自己刚才的慌张,徐子一就淡淡道:“我想去洗手间。”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成功堵住了淮元接下来所有的话,她错愕地看着徐子一:“那你去啊。”   “你刚才看到了,我动不了。”徐子一理所当然地看着淮元,丝毫没有作为一个求人者去寻求帮助时该有的诚恳态度,这给了淮元一种错觉,仿佛是她在求他给她个机会让她帮忙解决。   徐子一不太着急,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淮元败下阵来:“你想怎么样?”   “扶我起来。”   淮元怕徐子一尿在床上最后还要她去整理,这会儿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她破天荒地没有反抗,扶住徐子一的一只手臂,试着将他从床上带下来。徐子一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淮元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成功把人搀起来,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周时哉推门而入,还没等见到他人影就听到他幸灾乐祸的声音。   “哎哟,我们徐大总监这是生病了?”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徐岚通知的周时哉,这会儿徐子一正享受着跟淮元难得和谐的时刻,被周时哉这么一搅,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周时哉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抱肩靠在门边,优哉游哉道:“我?我当然是来看你笑话的。”说完才发现两人正抱在一起,不由得咂舌,“我说你们两口子还挺有情调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看看地点,有这么恩爱的吗?”   淮元被周时哉说得脸一红,条件反射地放手,徐子一此时刚坐起了一半,又被摔了回去,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在了床栏上,积压了好几天的火突然就蹿了起来,他冷冷地盯着周时哉:“周时哉你最好祈祷我恢复的速度别太快。”   “作为你的兄弟,我当然要祈祷你恢复得很快。”周时哉嬉皮笑脸地靠近了徐子一,“干吗呢?这是要起来啊?”   徐子一没理他,淮元解围道:“他要去洗手间。”   “哎哟我当多大点事。”周时哉说完把淮元向旁边一推,“来,你回避一下。”   正在徐子一要冷脸拒绝他时,就见周时哉从床下拿出了一个尿盆,粗暴地掀开了徐子一的被子,盯着他的下身道:“要不要兄弟再帮你一程?”   淮元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到两人的对话以及器皿碰撞的声响,大概也明白了过来,她轻笑一声,直接推门而出,把病房留给了两个男人。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淮元一走,徐子一就冷着脸把尿盆扔到了周时哉的身上,两人之间默契十足,如果不是有紧要的事,周时哉不会特意赶过来。   “你最好做一下准备,林殊窈把你离婚的事跟老爷子他们说了,这会儿要不是你姑姑用你在医院这个理由作挡箭牌,恐怕你已经被拉出去枪毙一个小时了。”周时哉的语气很是微妙,听起来很心疼,但心疼之中又夹杂了几许兴奋。   徐子一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从哪知道这事的?”   “我怎么知道?你老情人的手段你不是也很清楚吗?”周时哉顺手抄起一边果篮里的火龙果,剥开皮啃了一口,“现在你姑姑让我来给你通风报信,一会儿回去怎么做你得有个数。”   徐子一沉默下来,以林殊窈的性格,她应该是刚知道不久,而这几天能让她有机会知道这事的时机也就是徐老爷子做寿那天。徐子一眉头越皱越紧,如此说来,她是听到他和淮元吵架了。   “兄弟,话我带到了,我现在回去帮你稳住局面,给你争取个有利局势。”周时哉站在一边啃完了火龙果,悠哉游哉地擦了嘴,等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徐子一一眼,“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喜欢林殊窈了。”   “哦,感谢你的理解。”徐子一目光平淡,“你顺便回去帮我告诉我爷爷一声,我突然病重,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周时哉沉默,良久才憋出来一个“牛”字。   病房重新恢复了安静,徐子一给林殊窈拨过去个电话。   此时林殊窈已经从徐家离开了,想起刚才徐老爷子面色铁青地跌回椅子里的画面,林殊窈还心有余悸,如果徐老爷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看见徐子一的名字后,林殊窈的右眼皮跳了好几下,这是两人分别几年后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过来,结合刚才在徐家的事情,林殊窈犹豫不决。手机吵了没一会儿便安静下去,林殊窈正要松一口气,就见电话又亮了一下,点开一看是徐子一给她发的微信。   —接电话。   语气笃定,仿佛看到了她是不敢接,而不是人没和手机在一起。   她总不能躲徐子一一辈子,如果徐子一想找到她,那是易如反掌,这么想着,林殊窈直接给徐子一把电话拨了过去。   “对不起。”徐子一的电话接得很快,但林殊窈的道歉来得更快,她说,“我不是有意把你们离婚的事情说出去的。”   “嗯。”徐子一的声音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般狂怒,相反,他的声音一如平常般温润,“你把情况跟我说一下。”   他越是这样,林殊窈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原本已经想好了为自己开脱的说辞,这会儿却都用不上了。   “我那时候听到了你们吵架。”   这句话林殊窈并没有说谎,徐子一应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刚才我去你家找你,看到你和淮元没在,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是去……”林殊窈欲言又止。   徐子一已经能想象到林殊窈在将他和淮元离婚的事当着徐家人的面说漏嘴时那做作的姿态。   “你还以为我们是去离婚了。”徐子一笑着接完了她的话。   “嗯,对不起啊徐子一,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林殊窈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反正这也确实是事实。   “好,我知道了。”徐子一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问,“上次百里皎月和丁放的事也是你不小心办的吧?”   林殊窈原本已经要挂电话,听到徐子一的话,只觉得汗毛直竖:“什,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懂你的话。”   “哦,没事。”徐子一笑的声音略显低沉,听在耳中令人不禁浮想联翩,林殊窈几乎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她的两颊微红,静静等着徐子一的后半句话。   “不久后你会懂的。”   淮元进来时,正赶上徐子一笑着挂断电话,他嘴边的笑意还很明显,只是眼中却是天寒地冻。   “你先回家吧。”徐子一看着淮元,“我这可能有点麻烦。”   淮元虽然不知道刚才在她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徐子一的面容难得的严肃,她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有麻烦?”她重复了一遍徐子一的话,问,“是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不是公司的事,你先回去吧,我这边处理好了会通知你的。”徐子一说完从钱夹里抽了张卡递给淮元,“这里面还有点钱,回去替我给你的父母买点东西。”   淮元自然不能接徐子一的钱,她不知道徐子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问却又觉得她不方便问太多,而且按照徐子一的性子,他打定主意不说的事就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出来。   淮元又看了他一眼,虽然有些着急,但是担心自己留在这反而成了他的累赘,便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徐子一应了一声,破天荒地没有阻拦她。   此时徐家里的气氛已经冷到了冰点,徐老爷子坐在沙发里,面上的铁青色依然没有褪下。   “小秦,你给那个兔崽子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滚回来,不然我就亲自去揪他。”   秦耘此时正垂眼坐在徐建斌的身边,依然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有关于她本身的任何情绪,这会儿被徐老爷子点名,她终于显出了微微的错愕。   “好的,爸。”她看了眼丈夫,起身到外面的花园打电话。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在徐子一接通之后,问道:“这么大的事你都能自己做主了?”   徐子一跟秦耘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不冷不热的,在这个时候,秦耘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让徐子一听了心里更是生气,他冷笑了一声,说:“这不就是您想看到的吗?”   秦耘没说话,徐子一也无意过多纠缠,淡淡道:“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你爷爷让你现在就回来。”秦耘说,“你老实些出院吧。”   徐子一还没把手移动到挂断键上,屏幕上显示通话已经结束,想来秦耘更不愿意与他多说。徐子一气得直接把手机砸在地上,虽然他现在已经没事了,但是今天他也的的确确是住了院,他没想到秦耘居然只字未提这事,他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今年这头就没开好,真是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另一边,淮元刚出医院的大门口就被徐家的车给挡住了去路,徐老爷子没亲自来,这次来的是徐建斌。淮元看见他之后,整个人呆若木鸡,第一反应就是她和徐子一离婚的事被发现了。   “爸。”淮元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徐建斌点点头,神色晦暗不明,正要让淮元上车,就见徐子一宛如一只矫捷的猎豹从医院里冲了出来,这会儿医院里人正多,他一路躲闪,有几次踉踉跄跄险些被人撞翻在地。他一阵风似的跑到了淮元身边,把人往身后一拉,挡在她和徐建斌的中间。   徐子一的气还没喘匀,他胸膛大幅度起伏着,说:“跟她没关系。”   徐建斌现在看见自己这儿子,都能察觉到自己的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绿,想起老爷子刚才气得喘不上气,徐建斌抬手照着徐子一的脸就掴了一巴掌。   “你出息了?老徐家的男儿从来不离婚,到你这就反了天了?”   徐家祖祖辈辈,除非丧偶,确实没有过离婚的先例,这也难怪徐老爷子盛怒。   徐子一被抽得眼冒金星,这会儿偏着头,脸上一片平静。淮元在一边听着,羞愧地将头低了又低,徐子一他肯定是知道徐家这个不成文的规定的,无论当时他为什么同意离婚,这个婚都是她挑起头要离的。   “爸。”淮元挡在了徐子一的身前,她不敢与徐建斌对视,压低声音道,“这事都是我提的,徐子一只是拗不过我……”   “我出轨了。”徐子一拦住了淮元的话,“错都在我,回去我会跟爷爷解释的,走吧。”   眼下本来就已经是寒冬腊月,徐家又出了徐子一离婚这事,温度更是低了十几摄氏度。淮元跟在徐子一身后进了门,看见徐家的小辈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在一楼大厅里坐着的除了徐老爷子,就剩徐岚和秦耘几人。   “跪下。”   徐老爷子看见徐子一回来,不由得怒喝一声。徐子一不敢惹他,乖乖地跪在了徐老爷子身前。   “你这个混账玩意。”徐老爷子气极,挥起手里的拐杖就朝徐子一身上招呼。   徐子一性子极倔,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已经起了一道道的血印子,但他只是猩红着眼咬牙忍着,一声都不吭。   淮元着急,见状直接扑过去把徐子一护住,她说:“爷爷,他生病了,身体还没好,离婚这事是我的主意,跟他没有关系。”   “你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混账小子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今天爷爷就替你出口气。”徐老爷子当年训兵有方,现如今虽然年事已高体力不支,但打起人来依然是不含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根本不管眼前人是不是自己单传的亲孙子。   “爸。”一直端坐在旁边没说话的秦耘突然开了口。   偌大的客厅一时静极,连一直咬牙装死的徐子一都诧异地看向她。   “他们年纪小,责任心不强,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复婚了就好,您别跟他们动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这是徐子一第一次听见秦耘开口替自己说话,他怔怔地看着依然漫不经心的秦耘,眼圈突然有些红。   “说,你是怎么想的?”徐老爷子正巧也打够了,这会儿心里的气都撒出去,再一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孙子被抽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突然也有些心疼,他生硬地别过脸,冷着嗓音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生怕徐子一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再挨一顿毒打,淮元抢在徐子一前面开口:“爷爷,我们过完年就去复婚。”   在座的各位,包括徐老爷子在内,大家明显都松了一口气,自家孩子什么样他们心里最是清楚不过,大家都知道离婚这事肯定是徐子一惹到了淮元,所以今天当着淮元的面打徐子一就是为了给她出出气,最终目的还是让两人复婚,毕竟老徐家的孩子不能离婚,这会儿淮元松口,大家都皆大欢喜。   淮元俯身去扶徐子一,手刚搭上他的手臂,就听他生硬道:“我不同意。”   “什么?”徐老爷子闻言气得直接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一直坐在他旁边胆战心惊的徐岚见状忙过去拦住老爷子:“爸,您消消气,消消气。”说完又回头瞪徐子一,只动嘴没出声:小兔崽子你有什么好不同意的?这顿揍还没挨够?   徐子一的拒绝来得始料未及,纵然淮元刚才说复婚只是害怕他再被打,并非真心,却也被徐子一惊到了,她觉得有些难堪,垂着头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徐子一依然跪在地上,他抬头看着徐老爷子:“爷爷,婚姻的意义在于两个人在一起是幸福的,不是生拉硬拽地捆绑到一起,这次我们离婚责任在我,我不想要她的同情,我想让元元心甘情愿地回来。”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小元这么多年是怎么对你的?怎么她对你那么多个好都换不来你的良心发现?”徐老爷子虽然语气依然冲,但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他愤怒地坐在沙发上,“你跟我讲婚姻?你才多大,你懂个屁!”   徐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这会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整个人疲惫不堪,他坐在沙发里喋喋不休,气势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足。   “爸,您消消气,这个兔崽子一会儿我们来教训他。”徐岚一边安抚老爷子,一边朝徐子一使眼色让他认错,无奈徐子一就好像双眼失明一般,依旧直挺挺地在原地跪着,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我老徐家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败类玩意。”徐老爷子捂着胸口在徐岚的搀扶下朝二楼走,“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治不了你了,老徐家这婚没这么容易离。”   徐建斌和徐岚跟着徐老爷子离开,此时屋里就剩下秦耘一位长辈。她走到徐子一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打得几乎站不起来的徐子一,轻飘飘扔下一句:“去上点药吧,以后长点记性。”   徐子一咬紧后槽牙,说:“我做了妳一直以来想做的事吧。”   秦耘脚步一顿,微微偏了下头,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好像是嘲讽,又似乎是怜悯:“你爷爷说的没错,你还太年轻,有些事无法体会。”   淮元在一边拉了徐子一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等大厅中只剩下淮元和徐子一两个人,徐子一这才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刚才被打了那么多下,属肩膀上的伤最重,这会儿徐子一捂着肩膀,疼得面色煞白。   “走吧,先去上点药。”淮元把人带到了房间。   徐子一应该是疼急了,这会儿十分配合地脱掉了上衣,只见他原本结实有光泽的身上遍布伤口,尤其是肩膀上的那几处,已经皮开肉绽。   “你就不能服个软?”淮元看着那些血淋淋的地方,觉得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即便是两人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她也没想让他受这些罪。   徐子一沉默地盯着床,良久才道:“那你是心甘情愿地回来?”   淮元没想到他有此一问,当下说不上话。   “所以有些事不是我服软就行的。”徐子一叹了口气,“先上药吧,这事你别放在心上。”   淮元应了一声,指尖传来徐子一身上滚烫的温度,她抿了下唇,想了许久,问道:“这事怎么被爷爷他们知道了呢?”   徐子一的身子一僵,低垂的眼遮住了他的思绪,他淡淡道:“可能是我们吵架的声音太大了。”   淮元的动作一顿,徐子一回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淮元很快恢复正常,她清理着徐子一的伤口,“这段时间就别碰水了。明天我先回家了,你自己在这边多保重吧。”   “嗯。”徐子一的声音有些冷淡,“回去之后你会跟家里说我们离婚了这事吗?”   “嗯。”淮元学着徐子一的语气,“之前没说也是考虑到不想让你难做,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这个新年过得鸡飞狗跳,但出乎淮元意料的是,元春女士在听说她已经离婚之后,表现得并没有她想象中偏激。她只是接连叹了几口气,说:“虽然我觉得你们走到这一步挺遗憾的,但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必然是你觉得你们之间有不适合的地方,我尊重你的选择。”   多日来的忐忑在这一瞬间化为灰烬,淮元扑到自己母亲的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片刻之后,元春觉得自己的衣襟变得有些潮湿。   卸下了压在心头的这块石头,淮元觉得日子没那么难熬了,过完年再回到单位,一切都清零重来。   自从进了公司,多年来淮元一直抱着混吃等死的心态来度过每一天,因为身边有徐子一,所以她没为自己的生计担心过,但去年发生的那些事如同一个个巴掌将淮元打醒,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她,来人世走一回,还是要努力为自己拼搏一把。   转眼就是三月,一年一度的技能等级鉴定申报工作开始,如果想要进入更高一层的职位,必须要考取高级HR证书,淮元想升职,条件不允许她再浑浑噩噩下去。   丁放在看到下面递交上来的报考人员名单时,给淮元打了个电话。   “你这么上进,还真让我有点不习惯。”他是技能等级鉴定站的监考老师,淮元考证是需要通过他的考核的。   “我骨子里就是一个上进的热血青年,你这种凡夫俗子又怎么会懂。”淮元在电话这头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嘲讽我?”   “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丁放嗤笑一声,“晚上有空没?一起吃个饭,我把试题集给你,你回去先看看这次考试的大概范围。”   怕遇到下班车流量高峰,淮元今天特意提前了几分钟下班,刚一出单位门口就看见拐角处驶来一辆石油公司特有的吉普车。她脚步一顿,站在大门口进退维谷,如果掉头就跑,心虚得实在太明显,可如果就这么傻站在这儿,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碍眼。正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车子缓缓停在淮元身前,徐子一从车上走了下来,他身边依旧跟着助理等人。   因为上次在徐子一办公室给他们带来的印象太深,此时大家一看见淮元立马便将人认了出来,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大家相互看了眼对方,都识趣地先进了门。   淮元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徐子一慢条斯理地抬腕看了眼表,然后问她:“翘班?”   淮元无言以对,毕竟徐子一说的是事实。   沉默并且低头是淮元心虚时的习惯性动作,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这一点,徐子一见状,挑了下眉:“约会去?”   淮元打定主意不开口,徐子一自然拿她没办法,片刻后无奈道:“这段时间公司严查劳动纪律,你自己多注意点,快走吧。”   淮元如获大赦,脚底抹油向自己的车跑去。   徐子一的笑脸在看不见淮元后倏然消失,他给吕茂行打了个电话。   “把淮元她们这里的主任给换了。”顿了顿,道:“换个古板点的来。”   淮元到时,丁放正在座位里摆弄着手机,想来他已经到了一段时间了。许久没与他见面,他的气色看起来倒是不错。见淮元来了,他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头,把手边的书推到她跟前:“这次你们培训,林殊窈也在。”   淮元有些诧异,她以为按照林殊窈的性子,在入职的第一年她就会考取这个证书。   丁放:“培训三个月然后结业考试,这三个月你自己心里有点准备。”   “我能申请场外援助吗?”淮元看着丁放的头顶,“高级证书太难考了,我怕考不下来。”   “这事你也要求助徐子一?”丁放的眼神带了些鄙视,“你干脆跟他复婚得了。”   徐子一的名字冷不防出现,淮元心一紧,她随即起身照着丁放的头就掴了一下:“我哪句话说场外援助是徐子一了?你难道是摆设吗?这事我当然得找你了。”   丁放闻言,面色这才有所缓和,他揉了揉鼻尖,向椅子里一靠,抖着跷起的二郎腿,吊儿郎当道:“按小时收费,一小时五百,保过。”   淮元瞥了他一眼:“那先给我讲个十万块钱的,等顺利考到证我一次性付给你。”   聊完了正事,两人这才想起来点菜,丁放一边看着菜单一边问淮元:“你俩这事现在就这么算了?你真不打算跟他复婚了?”   淮元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手背:“你这问题太尖锐了,我没法回答。”说完又瞪了丁放一眼,“你这么关心这事干什么?”   丁放叹气:“还能干什么?我妈天天催我结婚,你要是不跟徐子一复婚咱俩就凑合过算了。”   “那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这辈子遇不到真爱不代表我也遇不到。”   “你当然遇到了,徐子一不就是你的真爱吗?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就算遇到真爱了,我想那人也逃不过徐子一的手掌心,也就是我吧,才有能力在徐子一的魔掌下生存。”   淮元一把抢过菜单,又抓起一边饭店赠送的小面包塞到丁放嘴里:“行了,听你说话心烦,安静点。”   淮元专心致志地点菜,刚将菜单翻页,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主任办公室的号码,她犹疑着接起电话。   “主任?”   “淮元啊,你现在在哪呢?”主任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闷。   “我在吃饭呢。”淮元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是单位有什么事吗?”   “得麻烦你现在回来一趟,上面下来了调令,现在需要你出具一份调转手续。”   “谁的调令?现在就要吗?”   一般来说即便是人员调转通常也不会如此令人措手不及,更何况此时已经下班了,就算她现在回去出具了调转手续也没人接收。   “我要调走了,明天早会会宣布,但是现在他们就需要电子版调转手续,说是那边在等着。”   淮元听懂了,这是非让她现在回去。   “我知道了主任,我现在就回去。”   丁放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也随着淮元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就在你单位附近吃一口算了。”   淮元回到所里时,徐子一的车还在,因为这次临时检查,其他人也都还没有下班。此时所里的领导们刚就今天徐子一检查出来的问题做好解释,正是满屋静谧的时候,大家眼睁睁地从监控里看到淮元和丁放并肩从大门口进来。   最先发现这个画面的是徐子一的助理,他不动声色地踱到监控前,挡住了画面,本意是不想让徐子一看见这一幕,但不成想就是他这一举动使得原本背对着监控而立的徐子一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扫到淮元和丁放进了办公楼。   画面里早已经没了淮元和丁放的身影,但徐子一依然定定地看着屏幕,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领导,我再带着您去仓库看看?”为了使气氛不这么诡异,配制所的主任可谓是下了血本,连仓库那种连空气都是安全隐患的地方都搬出来了。   徐子一回神,脸上突然有了笑意,他这一笑,整个人清风霁月,却并没有起到缓解气氛的作用,反而使屋里的诸位更觉低气压逐渐弥漫开来,惊惧得不敢抬头,更有胆小者已经趁众人不备悄悄躲到了门外。   徐子一:“仓库就不去了,先去你们所里的办公楼转转,看看你们的办公室是否达到了5S6化标准(石油行业专业名词)。”   淮元所在的配制所平时鲜少有人员调动,这会儿突然接到通知要开具调转单,她一时竟找不到调转单的文本在哪个文件夹里。   “我要饿死了。”丁放大大咧咧地躺在淮元的床上,头枕双臂,“你快点行吗?”   “你能不能不催了?”淮元被临时叫回来原本就心烦意乱,这会儿又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整个人更是暴躁得无以复加。   “你这办公室收拾得还挺整洁的啊。”丁放是识时务者,平时他是嘴欠,但这会儿淮元明显情绪不高,他不想将城门失的那点火引到自己这鱼塘来。   “嗯。”淮元一心找着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丁放搭着话。   “我记得你挺喜欢收拾屋子的。”   “对。”   淮元依然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丁放起了玩心,他忍着笑道:“那以后我们结婚了,屋子就你收拾吧。”   “嗯嗯。”淮元应答的声音有了不耐烦的趋势。   淮元刚才进来时并没有关门,此时她话音一落,余光突然看见门口多了好几双皮鞋。她错愕地抬头,正好对上徐子一阴冷的眼。   丁放也被从天而降的徐子一给吓了一跳,他一跃从床上跳起来,这心不知道怎么的,虚得就好像小三到女主人家被男主人当场捉住一般。   徐子一进门后直接向丁放看过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这算是他们相识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工作场合遇见,徐子一虽然看起来淡淡的,但是他身上迸发出的威严使丁放不得不率先开口。   “领导。”   徐子一应了一声,环视了淮元的办公室一圈,然后指了指她的文件柜,对配制所的主任道:“柜子里的东西太乱。”   淮元抬头看了一眼文件柜,里面的资料是所里历年来的各种薪金档案,因为今天科里要检查,她翻找之后忘记把东西归位,这才让徐子一逮个正着。   以往有领导来检查工作时,大家都是随时跟在领导身后,只要领导提出来的问题,能当场解决的全都当场解决掉,所以这会儿淮元自然地走过去把东西整理好,之后就站在丁放身边,将办公桌那一片区域让给徐子一检查。   这一幕在徐子一看来有些碍眼,他淡淡扫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人,问:“你们站所管理这么松懈?外来人员可以随便出入所里不用做好登记吗?尤其是HR的办公室,这里面的文件全都是机密文件,谁都可以随便进来?”   这话明显是针对淮元的,主任一时间答不上话。淮元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奚落,脸涨得好像猪肝一样,但是徐子一的刁难站在工作角度全都合情合理,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抱歉。”丁放实在看不下去淮元那副委屈的模样,主动开口替淮元解围,“是我不懂规矩硬要陪我女朋友来加班的。”   此话一出,不只是淮元,屋里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一声。自从上次徐子一在这吃饭过后就常常过来转转,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徐子一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何况上次淮元还出现在了徐子一的办公室里,可是眼下这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淮元的男朋友?   徐子一嘴角的笑意依旧未消散,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耷拉着眼皮的丁放:“你女朋友?”   听丁放敷衍地应了一声,徐子一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女朋友跟我是什么关系?”   徐子一的话好像一枚重磅炸弹,炸得屋里所有人全都不知该作何反应。配制所的主任年纪最长,他率先反应过来,把除徐子一以外的人向下一个办公室请,众人眼底的兴奋实在太过显眼,让他想忽视都不行,他不禁暗自叹息,有些人平时检查安全时看起来威严不容侵犯,实则内里就是一些厚颜无耻之人。   众人走时极度恋恋不舍,更有甚者竟然三分钟都还没迈出这个门槛,要不是主任三催四请一直弓着身子把人往外赶,他们是真的不想走。屋里那三个人都不用说话,就单往那一站都是一出爱情伦理剧啊。   刚才屋里人多,丁放还觉得自己能站直,这会儿大家一散场,他不知道怎么的,腿突然就有些缺钙似的发软,他忍不住朝淮元的方向靠过去一些,嘴里的气势却不弱:“你们都离婚了,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了。”   徐子一从刚才进屋听到两人的对话时就一直在强忍着怒气,这会儿见丁放在一边聒噪,突然抬起了手。丁放一个箭步就蹿出了门外,因为动作太急,出门时他被门槛绊了一下,等站稳后,他说:“我去趟洗手间。”   淮元有些无语,她现在终于有些好奇,当初百里皎月跟他分手,是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无耻到令人发指?   徐子一看着丁放一溜烟地消失在屋里,心里的郁气终是得到了些纾解,他最后只是抬手系了下袖口的扣子,然后问淮元:“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淮元别有深意地看了徐子一一眼:“嗯,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人一定要让我回来开具调转单。”   徐子一闻言,面色没有变化,只是道:“可能是着急吧。”   “是啊,不然谁也不会这么缺德的。”淮元说完坐回了椅子里,“我的工作还没完成,你如果没事就先出去吧。”   徐子一点了点头:“那你忙吧。”   出了淮元的办公室,徐子一没有去与众人会合,他直接去了停车场,刚才丁放离开的方向不是洗手间的方向。   像是料到徐子一会来,丁放并没有落锁车门,这会儿他正仰卧在驾驶室里玩手机,余光瞥见徐子一之后,毫无感情地扯了下嘴角:“领导这是检查完工作了?”   徐子一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丁放的车其实空间不小,徐子一也属于偏瘦结实的身材,但是当两者一结合,丁放就觉得车内开始憋闷起来,仿佛氧气全被徐子一吸走了。   “上次挨揍的事还记得吧。”徐子一的语气很笃定。   丁放一听,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别的不说,当时挨揍的时候百里皎月还在场,真是让他的脸面荡然无存。丁放以为徐子一是咽不下刚才在自己那里受的气,所以现在故意找碴,他正要怼回去,就听徐子一继续道:“那是林殊窈做的。”   丁放一愣,良久才问:“什么?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林殊窈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得不比我少,你的目标应该是她,而不是淮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哉跟百里皎月要结婚了。”徐子一面色平静地扔出了一枚炸弹,炸得丁放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们之所以这么快结婚,都是拜上次林殊窈自导自演的那场闹剧所赐,所以我的话你明白了吗?”   丁放此时脑袋嗡嗡作响,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茫然,他似乎没办法理解徐子一的话的意思,百里皎月要跟周时哉结婚了?他们才认识多久啊?他跟百里皎月谈了好几年恋爱都没结婚,怎么他们就要结婚了?   徐子一盯着丁放看了会儿,从容地开门下车:“我以为我们应该是统一战线的,如果你非要站在我对面,你自己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第六章 漫漫追妻   淮元把调转单传给接收单位时已经接近六点,等她到停车场一看,早已经没有了丁放的车。淮元觉得奇怪,丁放如果有急事离开了,一般都会告知一声的。她正准备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突然见眼前不远处的阴影里站着个人,她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惊呼了一声,只是声音很快被她给捂了回去。   “你怎么还没走?”   淮元看着徐子一,现在虽然已经是三月份,但是天气依然不见暖和,徐子一注重穿着,肯定是不会穿显得人臃肿的棉裤的,这会儿他脸被冻得通红,说话时热气不断从口中飘出。   “丁放有事先走了,我想着告诉你一声。”   淮元以为自己幻听了,徐子一居然会因为怕她着急而不顾天寒地冻地在停车场等着她,就为了跟她说一句话?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明明这些事以前都是她做的。   那时候两人刚刚在一起,或许是因为林殊窈出了国的原因,那段时间徐子一的心情特别不好,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有时好几天都找不到人。有一天他的导师有急事找他,几经周折都没联系到人,最后无奈把电话打到了她这里,当时正赶上她的初中同学特意来她的大学找她玩,需要她去接站,为了能找到徐子一,她在他租的房子外面等了三个小时,终于把这尊跟周时哉一伙人出去喝酒的大神给堵到了。处理好了徐子一的事,她再赶去车站时,同学已经买好了回程的票,她连同学的面都没见着,对方就把她拉黑了,直到现在都没联系,其实上初中那会儿,她们两个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每每想起这事,淮元就觉得惋惜,为了徐子一这个人,她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我知道了。”淮元转身上车,回头见徐子一站在原地没动,不由问,“你还不走?”   徐子一笑了一下:“我今天没开车。”   淮元的单位有些偏远,平时很少有车经过,如果实在有事要走,必须要步行二十分钟才能走到公路上。   徐子一说完朝她挥了下手:“你走吧,开车注意安全。”   淮元一脸厌烦地看着已经朝路口走的徐子一,这个男人真是太造作了,他从来都有本事把她吃得死死的,他明知道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走的。   “上车,我送你。”淮元咬牙切齿地叫住他,想着如果他再假惺惺地拒绝,她一定直接走人。   “好。”   徐子一这人做事的分寸拿捏得十分精确,淮元给了台阶他就顺势而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那个愿意包容他的淮元已经不见了。   上了车,他暗自舒了口气,果然还是车里比较暖和。   “你去哪?”淮元问。   “回……公司。”徐子一原本是想说回家的,话都到了嘴边又觉得这个时机是个卖惨的好时机,不应该放过。   淮元没徐子一城府那么深,只当他是工作忙,想了想,道:“你身上的伤都痊愈了?工作也不要太拼命了。”   “好。”淮元很久没有关心过他,所以这样的话语在徐子一听来十分暖心,他说话时,声线不自觉地轻柔了许多,他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淮元猛地踩了一脚刹车,两人的身子同时前倾。被徐子一这么一提点,淮元才反应过来今天已经是三月二十六号了,可不就是徐子一的生日吗?以往每年她都会在零点准时给徐子一送上生日祝福,但是今年她居然把这事给忘到了脑后。   淮元沉默不语,重新发动车子之际,听徐子一说:“陪我吃顿饭吧,就当是我的生日礼物。”   淮元握着方向盘的手蓦然攥紧,其实让她沉默的事不只是她忘记了今天是徐子一的生日,更是三年前这一天的一周后,徐子一向她求婚了。   “可以吗?”徐子一见淮元没说话,神色有些黯然。   淮元缓缓吐出口气:“好。”   两人上一次坐在一起吃饭还是在徐老爷子大寿那会儿,只是那时候的气氛不算太好。   “最近在忙什么呢?”徐子一一边给淮元倒果汁,一边找着话题。   “准备考证。”淮元道了声谢,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徐子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考证都是在技能鉴定站考,如果他没记错,丁放就是那里的导师,那他们岂不是要朝夕相处好几个月?徐子一心里不舒服起来,尽管现在丁放可能没有心情去招惹淮元。   “你以后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淮元:“尽量往上走呗。”   她现在跟林殊窈的关系实在太紧张,如果她升职了,她不会找林殊窈麻烦,但反之,如果有一天林殊窈成了她的上级,她的日子一定非常难过。   “现在升职没以前那么容易了。”徐子一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或许你可以听听我的意见?”   徐子一毕竟是公司高层,职场形势他掌握得自然比淮元透彻,什么时机是合适的时机,徐子一一定比她更清楚。   淮元看了一眼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所图,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的徐子一:“不谈感情?”   徐子一咬牙,不谈感情谈什么?他之所以如此大费周折地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要谈的当然是感情,不然他有那闲工夫去带一个女人升职?但这话他不敢说,这会儿徐子一只能微笑:“我自然会尽我的所能去帮你。”   有徐子一在,淮元知道自己升职一事现在是事半功倍了,但是这不代表她就可以浑水摸鱼,该有的实力还是要有,这样工作起来她也有底气。当你多掌握了一项本领,你就可以少开一次口求人。   隔天是周六,周时哉大清早给徐子一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去参考下婚礼现场的布置。他和百里皎月暂定下半年结婚,现在有些事也该忙一忙了,而徐子一作为他们这伙人里最早结婚的那一个,虽然说在感情方面他的情商太低,但是毕竟是过来人,经验还是可以参考的。   徐子一有起床气,被周时哉的电话吵醒后,劈头盖脸就把他臭骂了一顿。周时哉有求于人,此时态度良好,把手机扬声器一开,电话朝桌面上一扔,小声叫着正在洗脸的百里皎月。   “媳妇,你快来。”   百里皎月不明所以,听周时哉声音焦急以为他又被桌子压住了脚,连脸都来不及擦,慌慌张张地就跑了过来:“怎么了?”   周时哉一把捂住她的嘴,用气声道:“给你听听野兽的咆哮。”   百里皎月无语,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幼不幼稚。”   百里皎月一说话,徐子一那边就安静了下来,周时哉这才重新拿起电话,说话前先咂了咂舌:“你还挺注重形象的嘛,要是当初你在你媳妇面前也注意点,能混到现在这么惨?”   徐子一冷笑一声:“婚礼的事我帮不上忙,我是一个失婚人士,给不了你什么好的建议。”   “那你就别怪兄弟不帮你了,实不相瞒,我已经让我媳妇约了你媳妇了,你要是不来就……”   徐子一:“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接你们。”   对于百里皎月找自己帮忙参谋她的婚礼一事,淮元除了觉得不可思议外,心里还有些背叛丁放的愧疚感,那是她朋友深爱的女人,她现在要帮她去参考她与另一个男人的婚礼,淮元思考了一整夜,在临出发前还是给丁放打去了电话。   丁放刚晨跑回来,人还喘着粗气,在听到淮元的话后,突然就没了声音。淮元知道他心里难受,突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过了很久,丁放才好像缓过神来,他说:“你去吧,如果顺路试婚纱的话,记得多帮我拍些照片,这辈子我怕是看不到她穿婚纱的样子了。”   百里皎月童年时还是有过一段幸福时光的,那时候她的家庭还没遭逢变故,父母依然恩爱,她曾天真地以为这就是她这一辈子要过的生活。可是有一天,这样的日子突然没有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当百里皎月放学回家,就会听到父母的争吵,有几次她推开门,猝不及防地看到母亲被父亲按在地板上打,母亲眼中的绝望深深刺痛了她,她跑过去扑在母亲身上,换来的是父亲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从那时起,她便不爱回家了,所幸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她的父母很快就去离了婚,这期间没有人在意躲在房间里一直低声呜咽的百里皎月。   父母离婚后很快就各自有了家庭,本应该是世界上与她最亲近的两个人却在她的抚养权问题上犯了难,两人一直在互相推托。   “这是你们百里家的种,你自己养。”   “好你个水性杨花的荡妇,你想把她给我然后自己去躲逍遥?不可能。”   百里皎月麻木地听着父母的对话,只是抱着书包坐在沙发上,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个字,最后她被送去了奶奶家。奶奶家在小镇子上,虽然地理位置有些偏远,但是很富裕,那时候她想,就在这里跟奶奶相依为命一辈子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毕竟这里不会再有争吵和家庭暴力,可是奶奶年事已高,并没有照顾她几年就撒手人寰,那一刻,被父母抛弃时的孤独感重新向她压了过来,那种感觉甚至比上一次来的还要强烈,因为彼时父母还安然于世,奶奶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此时百里皎月已经成年,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她并没有因为接连遭逢变故而变得堕落,相反,她自律得可怕,那时她半工半读,打工的快餐店和学校,就是她生活的两点一线。当然,也有心怀不轨的人提出过一些过分的要求,但都无一例外地被她冷着脸拒绝了。   百里皎月和丁放的相识就是在她打工的那家快餐店。当时百里皎月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正在擦桌子拖地准备关门下班,丁放突然一身血污地从门口冲了进来,然后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她的身前。此时店里只有百里皎月一个人,她被吓得不轻,正仓皇无措时,丁放说:“快关门。”   丁放此时已经被人打得几乎只剩出气不见进气,百里皎月也怕一会儿有人闯进来再给店里带来什么损失,她当机立断关灯锁门。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男孩们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声音,只是那些人出口的话实在肮脏得让人听不下去。从那些人夹杂着几句正常话的辱骂声中,百里皎月听出来此时趴在地上的这个男孩是因为出手帮了被外面那些人纠缠住的女孩才被打得这么惨的,她稍有忐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原来这人还是个热心肠。   后面的事发生的就很自然了,两个人年纪相仿,又都容貌上乘,很快就走到了一起。百里皎月比丁放大两岁,再加上自身的家庭等因素,她一直有些自卑,起初这样的心理还不明显,可随着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百里皎月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她开始天天看着丁放,只要他稍晚回家几分钟她便要哭闹一场,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对,平时状态好时,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要调整好心态,可每当丁放回来晚了,她便故态复萌。   时间久了,丁放终于受不了了,他想到了跟百里皎月分手,为此他接连失眠好几夜,每次做好决定要说出口时,翻身却看见了月色下她并不安稳的睡颜,丁放又心软了,他默默地把她抱在怀里,告诉自己要好好对她,这个女人把她能给的一切都给了自己,自己不能辜负她。   后来,两人也好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丁放推掉了所有能推的、不能推的邀约,可即便如此,只要他迈出房门,百里皎月便又开始哭闹起来。多日来积压在胸口的烦闷终于爆发了。一天,当丁放要出门,而百里皎月又在一边擦眼泪时,丁放砸了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百里皎月愣愣地坐在沙发上,脸上还挂着泪痕,却连哭泣都忘记了,她看着丁放发疯似的在屋里翻找着能搬动的一切东西。   最后怒火平息时,屋里已经是满地狼藉,百里皎月纤细的脚踝被碎裂的电视屏幕划伤,鲜血已经干涸。丁放虚脱般拖着步子走到百里皎月跟前,抬手揽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两人额头相抵,百里皎月眼中依然惊魂未定,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丁放的心如抽搐一般疼,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动脉,良久,他说:“宝宝,我们分手吧,对不起。”   这是百里皎月第三次被抛弃,她本来应该习惯了不停地被抛弃的,可是这次疼痛的感觉来得比以往还要强烈,就好像山洪过境,将她身上所有的感觉在一瞬间全部吞噬。   “你说什么?”她愣愣地问。   丁放知道她听清楚了,所以并没有重复,他缓缓放开了百里皎月,利落地转身离开。   至于他离开后百里皎月又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跟周时哉相识的,丁放不得而知,只是再重逢后,她已经挽着别人的手了。   再见到百里皎月,淮元看着她的视线里多了些审视,如果不是丁放说她曾患有抑郁症,她是真的看不出眼前这个总是笑意盈盈的姑娘曾生活得那样狼狈。   “谢谢你啊淮元,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人陪我给我出主意的。”百里皎月真挚地向淮元道谢,并从厨房里端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这是我刚做的蛋糕,听徐子一说你喜欢吃甜食,你尝尝看,如果好吃的话,我再做一些。”   淮元忙起身接过小盒子,心中眼中满是盒子里的蛋糕,自然没注意百里皎月的话,她不客气地拈起一块蔓越莓口味的马卡龙放进嘴里。   “好吃吗?”   百里皎月期待地看着淮元,之前她做给周时哉吃,他只会说好吃,弄得她都不确定是真的好吃还是周时哉在敷衍她了。   淮元一阵猛点头:“好吃!”说完又怕百里皎月不信,道,“能麻烦你有空再帮我做一盒吗?我再带给朋友们尝尝。”   肯定一个人的厨艺,自然是吃光她做的所有东西并且最好再打包一份,这样的举动胜过千言万语。果不其然,百里皎月听完淮元的话,笑得眼睛真的像一轮皎月了。   “好好好,还有几个在烤箱里烤着呢,一会儿你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做。”   徐子一到时,两个女人正坐在桌前研究着甜点,连屋里多了两个大男人都不知道。   周时哉在一旁咂舌:“要不说女人多了就是一台戏呢,古人诚不欺人啊。”   淮元最先发现周时哉带着徐子一进屋,她原本是随意靠坐在沙发里,见到徐子一后,突然挺直了身板,整个人拘谨得就像幼儿园的孩子看见老师进屋一样。徐子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你来了。”百里皎月跟徐子一打了声招呼。   徐子一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在淮元身边坐下,问:“什么时候来的?”   淮元不动声色地朝百里皎月那边靠了一下:“来了有一会儿了。”   周时哉实在看不下去屋里这突然变得尴尬的气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这个天老大他老二的兄弟会对淮元如此束手无策了,这个女人简直是话题终结者。   周时哉走过去把百里皎月揽在怀里:“媳妇,收拾完了吗?咱们几点出发?”   百里皎月也发现了淮元的不自在,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周时哉,小声嘀咕道:“你非把他叫来干什么,连我都觉得奇怪。”   周时哉觉得自己真是夹在中间,两头都不是人,干脆也就不说话了。   四人驱车直奔原先订好的酒店,这家酒店是徐子一和淮元结婚时的那家,淮元故地重游,一时也说不上心里的感受。酒店的经理自然是认识徐子一和周时哉的,听说两人来了之后,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到门口接待,他并不知道徐子一已经和淮元离婚的事,仍然一口一个徐太太叫得起劲。徐子一对于他这样的称呼当然是持默认态度,他甚至还想鼓励对方叫得更大声点。   当年徐子一和淮元的婚礼,现场都是徐子一亲自布置的,直到今天淮元也不知道徐子一怎么会有那个耐心来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跟进。不得不说,徐子一这人品味不错,他亲手布置出来的现场,连婚礼现场设计的专业人士都自叹弗如,所以今天的重任自然又落到了他的肩上。   等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几人从酒店出来,准备去商贸大厦吃午饭。因为是徐子一开车,淮元自然地被推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还没等上车,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就在几人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淮元?”   徐子一下意识地回头看,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站在马路边上跟淮元挥手打招呼。   淮元有些头疼,什么时候遇见同事不好,偏偏她跟徐子一从酒店出来被人撞个正着。同事自然是看到了徐子一,所以跟淮元说话时,视线中多了些审视。   “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她视线有意无意地朝徐子一瞟,“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陪朋友来看看婚礼现场。”淮元避重就轻,很快转移了话题:“你过来逛街?”   两人平时不算太熟,淮元又不是那种喜欢跟人聊天的人,所以两三句话她就结束了话题。   “那你先逛,我这边还有点事,我们上班见面再聊。”   同事满口应下,等徐子一的车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立马翻出一个微信群,这个群里是配制所里跟她关系不错的几个人,她把刚才看见徐子一和淮元在一起的事跟大家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一遍。   “所以我说啊,现在的小姑娘可是不简单,能当上HR的人肯定是大有来路。”   “那上次,人家领导来的时候不是直奔她那屋去了吗,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对啊对啊,还有接待参观团的那次,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越想越觉得明显。”   “可是我记得他们都各自有男女朋友的吧?就那个六部的HR,我以为那个才是徐子一的女朋友。”   “你懂什么,现在的人啊,男女关系不都这么混乱吗,说不定这两人是共享男友呢,人家都不在意,你在这操什么心。”   托了这帮七嘴八舌的女人的福,淮元再上班之后,大家看她的眼神明显高深起来,有时几人明明坐在一边聊得热闹,一转头看见淮元过来了,立马作鸟兽散。淮元早已经看透了有些人的嘴脸,也没往心里去。   转眼就是去技能鉴定站报道的日子,淮元搭着丁放的顺风车,两人到得很早。丁放帮淮元办理了宿舍入住手续,为了防止上次跟林殊窈同寝的事情再次发生,丁放给她要了个单间,里面带独立卫生间浴室,这样条件的宿舍在鉴定站里是重金难求的。   把一切打点妥当后,坐在教室里等着老师过来上课的时候,淮元觉得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屋外阳光正暖,透过窗子洒在地上,连黑板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人还没到齐,淮元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小憩,没过一会儿,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教室门被人打开,淮元回头一看,正见林殊窈抱着试题集从门外进来。不过是月余没见,林殊窈整个人瘦了一圈,虽然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苗条,但是林殊窈看起来却不太开心。   两人没说话,林殊窈挑了个离淮元最远的位置坐了下去,这让淮元感到些奇怪,要是换作以前,她是恨不得坐在自己大腿边恶心自己的。她把这情况跟丁放说了一下,丁放进教室之后,特意打量了一下林殊窈,最后视线落在淮元身上,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   这一幕被坐在角落的一个男人拍了下来,原本这只是丁放和淮元之间一个确认的眼神,但在镜头里看起来就有些暧昧不清了。   徐子一“啪”的一声把手机摔在地上,吓得周时哉一个箭步蹿到了一边的椅子里。   “你又怎么了?”   这段时间徐子一的脾气反复无常,一如当年跟淮元在一起之前的那段日子。   这是徐子一今年摔坏的第四部 手机,连周时哉都觉得心疼:“我说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摔东西,你要摔你去摔别人的啊,你怎么总是摔自己的。”   他叹着气把屏幕已经碎成雪花的手机捡了起来,一边咂舌一边努力分辨着屏幕上的照片,等看清楚上面的画面之后,周时哉惊呼道:“可以啊老徐,人手都安插到鉴定站去了?”   徐子一没理他,直接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这三个月重点检查后线单位,尤其是技能鉴定站的消防安全问题。”   周时哉闻言不禁咽了下口水,这世上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徐子一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人啊。   “你没事做?”徐子一放下电话,显然余怒未消,他又把矛头转向了周时哉,“没事做多去现场转转,别总杵在我这儿。”   “我今天跟你说话都没超过十句,你不能拿我撒气啊。”周时哉哀号,“你媳妇惹你了你找她算账去啊,据说这次去考证的小男生可多了,现在不是流行什么小狼狗小奶狗之类的吗?这时候你再不看着点,你这条风烛残年的老狗可就真被淘汰了啊。”   徐子一直接一拳把人给打出了门外,关上门后,他有些忌讳刚才周时哉说的话,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技能鉴定站走一趟。   十一点十五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   淮元收拾着桌面上的文具书本,丁放用手臂内侧夹着书走到她的桌边:“中午食堂有麻辣烫,你要来一碗失去了灵魂的清汤麻辣烫吗?”   这会儿大家都还没走,见丁放跟淮元说话,有些年纪小的女生便笑嘻嘻地凑过来:“老师跟淮姐认识?”   丁放起了逗弄的心思,朝人挤眉弄眼道:“当然,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我们的关系很不一般。”   淮元理书时重重把书朝桌子上砸了一下,丁放立马噤声,小女生见状笑着跑开了。   出了门,小女生就跟自己同届参加工作的朋友挤眉弄眼:“怎么样,我刚才没说错吧,丁老师跟淮姐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思想还不太成熟,因为刚刚步出校园,满脑袋都是天真烂漫的想法,幻想着任何一场甜蜜的恋爱降临在自己身上或者自己的周围。   “哇!真的吗?两个人看起来也是很般配的样子。”   几个小女生叽叽喳喳边走边说,与在鉴定站领导陪同下检查安全工作的徐子一擦肩而过。   徐子一此时正在听领导的汇报,他极快地捕捉到“丁放”“淮”等字眼,当下就把这几个字与丁放和淮元挂上了钩。站长依旧在一边尽职尽责地汇报着,几人凑巧走到教室外面,透过清亮的玻璃,徐子一看到了丁放正笑嘻嘻地跟淮元说话,也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地方,淮元直接把书砸到了他的身上。   “我们去那边转转。”助理发现了徐子一的不对劲,他主动开口把还在滔滔不绝做着汇报的站长给请到了另一边。   “呃……”站长反应不及,还在看着徐子一,似是没听清楚助理的话,“您说什么?”   “我说我们再去那边转转。”助理说完,不管站长是否听懂了,直接转身离开。   刚才还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只剩下徐子一孤零零地站在教室外看着淮元与丁放在屋里打闹,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淮元不可能会跟丁放发生什么,他之所以对丁放有所顾忌,是因为在淮元最难过的时候,都是丁放陪在她身边。   很快,两人并肩从楼里走了出来,徐子一下意识躲到了旁边的绿化带里。很快,淮元走到了徐子一的身边,徐子一忙转身背对着两人,一手揪着树叶,淮元只当他是园林工人,也没太在意,扫了一眼就直接离开。   等她走开了一段距离,徐子一这才长腿一迈从绿化带里跨了出来,刚才他行动匆忙,这会儿头上身上沾的全是枯叶。徐子一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悄悄跟在两人身后,这才发现淮元今天穿了一件露肩的衣服和一条几乎露出了整条大腿的破洞牛仔裤,那雪白的肩头和大腿在太阳的照射下格外显眼。   这次来技能鉴定站培训的不只有女人,男人也占了多半,随随便便走在路上也能遇上不少。淮元皮肤白皙光洁,锁骨分明的肩和又细又长的大腿自然成了男人们视线的焦点。徐子一觉得气血翻涌,他甚至想冲过去把那些男人的眼珠挖出来。   这样的天她都不觉得冷吗?徐子一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他走到一边给淮元打了个电话。   响了很久,那边才想起来淮元平静的声音:“喂?”   “今天降温了。”徐子一没头没脑地开了个头。   “什么?”果然,淮元没听懂他的意思。   “今天降温了,你有没有多穿点衣服?”   男人们粘在淮元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徐子一见状嗓子眼直发紧,他真怕自己一个没控制住就把那些男人都给解决掉了。   “嗯。”淮元冷淡地应了一声,“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徐子一想了想,说:“公司安排我们从今天开始查后线单位的消防安全,我抽签抽到技能鉴定站,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去培训?”   淮元想冷笑,那这个巧合可真是太巧了,连电视剧都不敢演的那种巧。别人不了解徐子一,她还不了解?他既然这么说,那必然是人已经到了这里并且看到自己了。   淮元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徐子一的身影,她直接问:“你在哪呢?”   徐子一:“我刚到大门口,你在哪?我去找你。”   徐子一的话音刚落,他的助理就跟技能鉴定站的站长从器材楼走了出来,迎面跟淮元撞了个正着。   助理一愣,然后跟淮元颔首:“来培训?”   淮元应了一声,然后装作不经意道:“徐总监让我告诉您,他在刚才分开的地方等您。”   助理:“好的,我这就去教室找他。”   此时电话还没挂,徐子一听到了那边的对话,觉得太阳穴有些疼,他烦躁地揉了几下,不等淮元再说话就挂断了电话,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淮元是这么聪明的女人?   很快,徐子一和淮元就在食堂“偶遇”了,丁放端了麻辣烫过来,刚要坐在淮元身边,就被徐子一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他端着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不坐下在等什么呢?”淮元没好气地拉了他一下,然后问徐子一,“你们怎么没出去吃?”   “来检查这边的天然气安全,正好赶上饭点,就顺便吃些。”徐子一自然地坐在淮元的另一边,他的饭菜已经打好,跟丁放一样,也是麻辣烫,那汤头红得好像一片辣椒海。   淮元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你吃这么辣,胃能受得住吗?”   徐子一虽然爱吃辣,但是矛盾的是他的肠胃并不好,所以后来两人结婚之后,她一直在控制他的辣椒摄入量,不然每次他都要吃止痛药才能缓解胃痛。   “没关系,很久没吃辣了,偶尔吃一下也无妨。”徐子一说着就要动筷。   淮元直接把他的碗端了过来,然后把丁放面前的那份正常辣的麻辣烫推到他跟前:“你吃这份吧。”   丁放一头问号:“你什么意思?他不能吃辣我就可以吗?”   淮元斜了他一眼,徐子一心里正得意的时候,听见她说:“上学那会儿那炸肉段硬得跟石头似的,你也没少吃,还给我表演了喝辣椒水,你忘了?”   丁放想跳起来把桌子掀了,他说:“那时候是想追你,你要知道一个男人要是想追你,你让他表演吃屎都可以,你怎么就当真了?”   徐子一还没来得及扬起的笑脸又垮了下去,这两个人过去的交集实在太多,他不喜欢丁放和淮元在一起还因为他们的世界总是没有他立足的地方。   “算了,我再去打一份。”徐子一拿回自己的碗,起身时不当心被椅子脚绊了一下,手一歪,那碗里的汤正好洒在了淮元的身上和裤子上,但巧的是,这些汤很有默契地避开了淮元裸露在外面的皮肤。   “抱歉。”徐子一看着淮元的衣服,“你好像得换一身衣服了。”   淮元笑了一下,气定神闲地从包里翻出纸巾,一边擦一边向徐子一道:“没有关系,我带了好多套这样的衣服,一会儿回去换一身就行了。”   徐子一:“……”   “小丁啊,你跟公司的徐总监认识吗?”   第一天培训刚结束,站长就把丁放叫到了办公室。   “不太熟。”丁放摇了摇头,“怎么了,站长?”   站长叹气:“今天他说公司的审计组要来咱们这边检查资料台账,如果你跟他熟的话,能不能向他打听打听情况呢?”   审计组检查起台账来那可谓是事无巨细,连几分钱的东西他们都能给你找出差错来,偏偏你又不能得罪他们,所以谁被审计组抽到就算谁倒了霉,不死也得脱层皮。   丁放一听,感觉这事涉及了自己的利益,当机立断跟站长拍胸脯道:“我有个朋友跟徐总监熟,我这就去问问她,看能不能给咱们通融一下。”   “你们这里的台账有问题?”   淮元在听明白丁放的来意之后,明显不准备答应他。   “就审计组那种查法,谁的台账能没问题?”丁放坐在淮元的桌面上,一条长腿支在地上,“我听你这口气是想见死不救?那咱俩就同归于尽吧。”   淮元懒得理他,收拾了书本就要走,丁放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座位上。他说:“我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我原本想着我就娶了你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但是现在审计组又让我重拾了活下去的勇气,所以我决定把这个机会还给徐子一,反正他愿意受虐。”   “滚开。”淮元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丁放,因为动作过大,丁放整个人向地上倒去,他下意识地扯住了淮元的手,淮元没防备,两人摔到了一起。   丁放还算有些良心,落地时用手护住了淮元的头,这才使淮元免去了被摔傻的风险。   “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啊?”丁放被摔得龇牙咧嘴,此时捂着手腕正要再说些什么,余光突然看见徐子一手插在裤袋里,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他暗骂了声娘,顾不得疼痛,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还顺便把淮元拽了起来。淮元见他面色十分严肃,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朝门口看去,这一看,顿时觉得有些心虚。   徐子一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丁放还惦记着自己那点事,便推着淮元,催促道:“你赶紧去啊兄弟,我们全鉴定站员工的工资都掌握在你手里了。”   淮元来不及多想,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徐子一。”她很少叫他的名字,即便是过去的那些年叫出口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仿佛他的名字携带病毒一般。   徐子一像是有意在等着什么,所以并没有走得很快,在听到淮元叫自己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只是没有回头。   “你要去吃饭吗?”淮元小跑几步跟上他的步伐,没话找话。   “嗯。”徐子一的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有那么一瞬间,淮元觉得她身处当年的大学校园里,厚脸皮地拦住徐子一的去路,问他是不是要去吃饭,如果对方答“是”,她便会说“那一起啊。”   “一起去吗?”淮元鼓起了勇气。   徐子一:“嗯。”   “我听说审计组要来这边检查资料台账?”   落座之后,淮元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向徐子一打探消息。   徐子一原本是想给淮元夹菜,听她这么一问,筷子半路转了个弯,最后菜放在了他自己的碗里,他看了眼淮元,明知故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淮元觉得这个回答有些难以启齿,她忸怩了好一会儿才说:“就是……能不能请你……”   “不能。”徐子一没等淮元说完话,直接冷着脸拒绝了她。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淮元瞠目结舌。   徐子一看着她的深V蕾丝袖小衫,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疙瘩:“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如果你还是穿成这样,那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淮元听出来了,说来说去徐子一还是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些碍眼,她说:“我穿什么是我的自由,谁都没有权力干涉。”   “审计组要查哪,要怎么查,是他们的自由,我也没有权力干涉。”徐子一刚才看见丁放压在淮元的身上,那画面一直在他的脑海回放,他一肚子的邪火没地方发泄,这会儿跟淮元说起话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他说完,连饭也没吃,直接起身走人。   此时正是饭点,大家都已经下课,有人陆陆续续地朝食堂里走。经过几天的相处,大家彼此都熟悉了不少,进来时都面带笑容,与同伴说着自己通过各种途径知道的趣事。   走了没两步,有人吸了两下鼻子,说:“我怎么闻到一股煤气味。”   这话成功地使徐子一停住了向外走的脚步,他的心突地跳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力排众人就朝灶间跑。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突兀地响起在点火间,紧接着是冲天的火球在瞬间燃起,徐子一刚跑到一半,就被一阵巨大的气浪给震飞了起来。   食堂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然后大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像触底反弹的弹簧,尖叫声瞬间沸反盈天。火海已经从点火间火速蔓延开来,滔天的火光好似一条红蛇,凶猛地朝人们吞噬而来。   “徐子一!”淮元身上的汗毛根根竖立,她艰难地推搡着只顾着逃命的众人,朝点火间的方向跑。   巨大的人流将她向外挤,她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拼命从人群中挤出了一道夹缝。   徐子一躺在地上,一头一脸的血,左手更是血肉模糊,此时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已经陷入了昏迷。大家都已经慌了阵脚,眼中早已没了焦点,只有前方的光亮才是她们的目标,谁都没有注意脚下。不时有人踩在徐子一的身上,淮元气得浑身发抖,她艰难地把徐子一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覆上自己的背。   徐子一本就高大,再加上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宛如一根浸了水的木头,淮元试了几次,发现根本没办法背起他,不得已,她只好勾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拖。   一阵阵浓郁的黑烟不断从食堂方向窜上天际,技能鉴定站的站长一边让本部工作人员灭火,一边拨打了消防电话。   丁放听到巨响之后,第一时间从教室里冲了出去,此时食堂外面已经围满了同事,他赶忙给淮元打了个电话,那边一直没人接,他暗叫不好,拿起一块湿毛巾拎着灭火毯就冲到了里面。   “丁放你干什么!别进去!”站长看见丁放往里冲,上前把他拦腰抱住。   “我朋友还在里面。”丁放急得眼底猩红,他年轻力壮,略一使力就轻松挣开了束缚,“你们在这等消防,我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食堂的玻璃和门早已经被震碎,里面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况。   “淮元!”丁放不过是稍微将毛巾拿开了一下,立马觉得刺鼻的气味让他有些头昏脑涨。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二次爆炸,丁放紧张得额角冷汗直流。   一阵瓷器的破碎声突然从他的右后方传了过来,他听到声响连忙折回去找,这才在角落里看见了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淮元。她的手里是被强行扯下的布窗帘,身边是倒扣的汤盆,这会儿依旧湿答答淌着水的窗帘被她紧紧地捂在徐子一的口鼻处,想来是她情急之下才想到这样的方法。   丁放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毛巾缠在手上,他敲碎了两人身后那本来就已经七零八落的玻璃碎片,直接举起淮元把她扔了出去,然后才弯腰扛起徐子一飞快地向食堂外面跑。   正要推门,又是一阵爆炸声从身后传来,丁放被气浪顶出了好几米,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门外的地上。   消防战士很快赶了过来,那一阵阵消防车特有的鸣笛声安抚了大家异常急躁的心。   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此时食堂已经烧得只剩下空架子,现场一片狼藉,消防战士冲进去屋里搜救时,里面已经无人生还,入目处全都是灰烬,分不清哪些是人身上的,哪些是其他物品的。   此次爆炸事故的发生原因是天然气泄漏,食堂的五位炊事员当场死亡,其余人员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徐子一和淮元,徐子一的左手已经焦黑到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头部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受到重创,整个人毫无意识;而淮元身上虽然没有伤,却因为救徐子一而延误了自己的逃生时机,导致她一氧化碳中毒陷入了深度昏迷。   徐子一和淮元被救出来后,立即被送往医院抢救。   意识一直是昏昏沉沉的,淮元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想动动手指,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脑中一片空白,具体发生什么事她已经不太能记起来,她只记得徐子一浑身血淋淋地躺在自己的怀里,整个人安静得不像话。   鼻前有东西罩住了空气,她烦躁地想伸手去摘,忽然听到耳边有人惊喜道:“元元?你醒了?”   淮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过是发出了一声闷哼,元春见状直接按了呼唤铃招来了大夫。   迷迷糊糊中看见有几道白色的身影在自己的床前晃,她身上无力,连睁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世界似乎变成了一道缝隙,她想问问医生徐子一的情况,努力了好几次都张不开嘴,她累极了,头一偏又沉沉睡了过去。   “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是依然乏力,毕竟一周都没有进食,让她醒来后好好休息,再观察几天,不出什么意外,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元春听医生这么说,才松了口气。   淮元真正转醒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此时窗外余晖覆盖在大地上,窗户没关严,鼎沸的人声和车流声透过窗户飘了进来。医院的门口和小花园里坐着不少穿病号服的人,大家聚在一起抽烟聊天,并没有因为这世界上每几秒钟就会发生好几起意外事件而受到任何影响。   短暂的麻木过后,淮元觉得浑身酸疼,她动了一下头,恍惚中好像听到回响。   “醒了?”   丁放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淮元被吓了一跳,一旁的心跳监测仪上线条起伏很大。   “抱歉抱歉。”丁放见状赶忙道歉,“姑奶奶你还记得我吧?”   淮元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脱口问:“徐子一呢?他在哪?”   丁放明显松了口气,这几天他一直担心淮元会不会因为中毒而导致智障,现在看她还记得徐子一,那就是智商依然在线。   “他在楼上ICU呢。”   提起徐子一,丁放的视线有些闪躲,淮元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因为用力过猛,她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哎哎哎,我说你悠着点啊,你这脑袋现在金贵着呢。”丁放赶紧扑过去把枕头摆正。   “他怎么了?”淮元顾不得头疼,语气焦急。   丁放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他的左手被烧伤了,现在有些感染,不确定能不能保住,现在医生们都在想办法。”   “那他人怎么样?”   “人没太大事,你不是给他捂住窗帘了吗?”提起这事,丁放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淮元,“就是你当时捂得太紧了,他差点被你闷死,不过问题不大。”   淮元这才松了口气:“那我现在能见他吗?”   “我刚从上面下来,这会儿已经过了他的探视时间了,你还是明天去看他吧。”   淮元心里着急,自然无法安然地等到第二天的探视时间才去看徐子一,等到晚上,她简单喝了些粥,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就想去楼上转转,到了楼上才发现一整层楼都被徐家封锁了,电梯不通那层楼,连安全通道门口都守着人。   这会儿徐家人都没在,淮元的手机又已经丢了,安保人员不认识她,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肯放行。淮元碰了一鼻子灰,终于放弃了。   一夜的时间对于淮元来说难熬得就像尿急时候在等厕所,她几乎是一夜都没合眼,就在楼梯口守着,直到天亮时分,有医生上去查看徐子一的情况,淮元这才得以跟着去ICU。   医生禁止任何人出入,淮元只能隔着玻璃看徐子一,他倒是早已经转醒,这会儿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淮元朝他挥了下手,徐子一余光发现了窗外的情况,不由得朝那边瞥了一眼,在见到淮元时,这段时间一直紧皱的眉头突然之间放松开来。   淮元鼻尖一酸,她正要问问徐子一还疼不疼,突然见徐子一飞快地整理好了表情,然后一脸冷淡地转过了头。淮元一愣,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一直举着的手也忘了放下。   过了会儿,医生拉上了窗帘,然后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淮元之后,说:“他说不想见你。”   “什么?”淮元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先离开吧,徐先生说不想看见你。”医生说完可能也觉得有些尴尬,又生硬地补充道,“他可能心情不太好,他说什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徐子一这人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他说不想看见淮元,从那刻起,淮元就真的再也没见到过他,甚至连他的消息都得不到。   淮元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他踩在了脚下,虽然觉得难堪,可又觉得她不能跟一个病人一般见识。她想了想,拨打了徐岚的手机号码,那边很快接通,淮元叫了一声“姑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岚听出是淮元的声音,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公式化,她高兴道:“元元你醒了?我之前去的那几次你都在睡觉,我也没敢吵你,我现在就过去。”   徐岚很快赶了过来,她顺路买了许多吃的,一进病房就拉住了淮元的手,眼中显出几分心疼来:“元元,谢谢你,要不是你,阿一这命可能就没了。”   在淮元昏迷的这段日子里,徐家人每天都来探望,直到她转醒的前一天,徐建斌和秦耘被派往外地出差考察,这才委托徐岚时刻留意着淮元这边的情况,一旦有什么需求,就立马联系他们。   “姑姑,徐子一他的手……”   冷静下来后,淮元想到了徐子一突然对她冷淡的原因,或许他是觉得他残废了之后就配不起淮元了。   提到了这事,徐岚的眼中也有些忧色:“现在还不敢贸然给他手术,国外那边的医生也联系好了,如果三天内这边还不能确定他是否能动手术,我们就把他送到国外去,这手是必须要保住的,不然我担心那小兔崽子受不了这打击。”   这完全符合徐子一的风格,他那么力求完美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出现一丝不完美。   “能保住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万一……”淮元觉得有些话她说不出口,虽然她想即便徐子一失去了左手也没什么,她不会因为这事就看低他,他也不会因为失去了左手就不是徐子一,可毕竟不是她自己面临着这样的情况,她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合适。   “不,必须要保住,这不是保他的手,是在保他的命。”   是啊,像徐子一那么骄傲的人,如果让他失去了左手,恐怕他会因此一蹶不振吧。   淮元深深叹了口气:“我去见过他了,但是他现在不想见我。”   徐岚自然知道徐子一心里那些难以启齿的想法,一个一直放在他心尖上的人,突然让她看见不完美的自己,那小兔崽子一定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况,他自尊心强,担心从淮元的视线里看到同情或者是厌恶,所以干脆从根源处杜绝与她接触的机会。   “这段时间先让他静一静,有什么事我们随时联络。”   技能鉴定站的爆炸事件并没有因淮元和徐子一的相继住院而不了了之。这次事故重大,从上到下所有领导都难逃干系,为此公司罢免了技能鉴定站的站长,因为这所技能鉴定站归属六部,所以部里的主任也被连降了三级。   站所的部分地点要重建,但这并没有影响前来考证的同学的学习进度。   这天,林殊窈特意早来了一会儿,她进屋时丁放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听到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一见是她,又面无表情地把头转了回去。   “学长,徐子一他们怎么样了?”   林殊窈假装没看见丁放的冷脸,凑上前去问。其实开口时她心中也有些忐忑,她知道丁放不喜欢自己,又因为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上次订花的事是她一手导演的而感到心虚。   “我怎么知道?”丁放头也没回,声音冷到令人汗毛竖立。   林殊窈咬着嘴唇,如果不是她现在见不到徐子一,她也不想拉下脸来问丁放。这段时间赵玟的公司好像遇到了些问题,赵玟曾隐晦地跟她提过徐子一,想让她帮忙探一探徐家的口风,可是现在她连人都见不到,这让她从哪下手?   “学长……”林殊窈放软了声音,正要再纠缠一下。   丁放突然把手里的课本重重砸在桌子上:“有完没完?说了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此时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进教室,大家都被丁放这毫不留情的呵斥给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实在太洪亮,余音激荡在走廊里,久久不绝。   林殊窈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脸就涨得像猪肝色。不明所以的大家都极度安静,可林殊窈却总觉得他们在她的背后窃窃私语,正在暗地里看她的笑话。   林殊窈恨恨地瞪着丁放,丁放浑然未觉似的,他一边拍着手上的粉笔灰一边微抬着下颌问林殊窈:“你看什么?”说完又偏头看了下站在后门处不敢靠前的其他人,“你们进来上课,不用理她。”   林殊窈再怎么厚颜无耻,终究也只是个姑娘,丁放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的尊严踩在脚下,林殊窈觉得自己的颜面荡然无存,当下转头跑出了教室。她连课也不上了,直接开车回了家。   家里没人,与往常一样,净且静,并且依旧冷冰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张全家福,与其他照片不同的是,这张全家福是黑白的。上面一共有四口人,一对年轻的父母以及一双可爱的双胞胎女孩,两个女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左边的那个稍稍歪着头,吐着舌头正在做鬼脸,而另一个则是静静地盯着镜头,嘴边的笑意若有似无。   林殊窈走到全家福跟前,抬手摸着镜框,那神情好像她在摸的是一具鲜活的身体。   照片里右边的小女孩是林殊窈的妹妹,叫林殊绾,照这张照片时,正是两人五岁的生日,遗憾的是,她妹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一年。   林殊窈抚摸着镜框,双眼渐渐失焦,突然,她抓起镜框狠狠地摔在地上,那镜框玻璃顿时四分五裂,连同照片里小女孩的脸也变得扭曲起来。   在她们五岁生日那年,家里突然发生了一场火灾,原因是她的父亲在家里抽烟,直接将未熄灭的烟头扔在了垃圾桶里,当时赵玟的公司刚刚起步,陪林殊窈和林殊绾过完生日,两口子就急急忙忙赶回了公司。   中午过后,天气炎热,林殊窈和林殊绾回到房间里睡觉,不多时,一股刺鼻的气味从客厅飘了进来,林殊绾最先闻到了味道,她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厨房,此时厨房已经燃烧了起来,林殊绾没来得及去叫醒林殊窈便被这浓郁的烟味给呛晕了。   左邻右舍有的邻居午饭过后坐在树下乘凉,一抬头看见滚滚的黑烟从阳台的窗户里往外冒,当下拨通了火警电话。消防战士来的时候,林殊窈正躲在衣柜里哭,等被人找到的时候,屋子里的情况已经十分惨烈,原本雪白的墙顶已经是漆黑一片,家具等一应东西也被烧成了灰烬。消防人员抱起林殊窈就往外冲,冲到一半听到楼下喊这家有两个女儿。   屋里的火情还没得到有效控制,如果此时他们再折返回去,谁都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消防战士自然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生命,他准备把林殊窈放下冲进去救林殊绾。强烈的逃生意识让林殊窈紧紧拉住消防员死活不肯松手,她哭得撕心裂肺,拼命喊道:“叔叔,里面没人了,我妹妹已经跑了。”   消防战士没有办法,只好叫来另一个同事,让他进去找人,就在耽误的这几秒钟时间里,屋里发生了二次爆炸,几个人被气浪冲下了楼梯。林殊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便失去了意识。   林殊窈从当年那场火灾中清醒过来,她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东西,包括她的妹妹,只是这么多年,她依然是心虚的,无关愧疚,只是担心自己当年的言辞被传出去,如果这事被赵玟知道,她应该会跟自己断绝母女关系吧,毕竟她最疼爱的是林殊绾。   晚上,赵玟难得回来得早。在厨房看见做饭的林殊窈后,她有些意外。   “今天怎么在家?我之前听你说是去培训了。”   林殊窈对赵玟笑了一下:“今天的课不多,在那实践之后就回来了。”说完她利落地把饭和菜端上了桌,“妈,公司的问题怎么样?解决了吗?”   一提到这事,赵玟头疼地揉着眉心:“没有,徐岚现在要撤资,董事会闹得厉害,对了,你见到徐子一了吗?”   林殊窈摇头:“他住院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赵玟这些年对自己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有关徐家的,有时候林殊窈都在想,如果不是她跟徐子一认识,是不是赵玟连话都不会跟她说。   果不其然,见林殊窈说跟徐子一没有了联系,赵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这几天也去医院转了转,也是没见到人,徐家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之前不是说跟徐子一关系很好吗?怎么现在连你也见不到他。”   林殊窈攥紧了拳,片刻后又缓缓放松:“他伤得有些严重,这几天都被隔离起来了,等过段时间他拿到了手机就好了。”   赵玟叹了口气:“好,这事你上点心,总要弄清楚为什么徐岚那边临时变卦,我这边订单都已经接了,她却要撤资,也太不厚道了。”   赵玟口中很不厚道的徐岚这会儿正坐在徐子一的病床边上。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要把人追回来,人家现在想见你,你又在这躲着。”   不管徐岚说什么,徐子一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徐岚起身一脚踢翻了凳子,她指着徐子一说:“对,你就给老娘好好在这躲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元元让她不要惦记你了,反正你们也离婚了,明天我就给她介绍个男朋友,你就看着吧。”   徐家人的脾气都倔,徐岚说完就转身出了门,徐子一这才缓缓眨了眨眼,仿佛神思刚刚归位,他试着去动左手,那边毫无知觉,就好像一块生肉被生硬地安在了他的手腕上,无论如何也没法跟他的身体融合,他无法支配它。   徐子一烦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紧接着一把拽下了手背上的针管。他已经闷在这个病房里太多天,烦得已经快失去理智了。屋里的人都被他赶了出去,连同门口的保镖也不能幸免。他大力推开病房的窗户,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窗外月色正好,稀疏的星光绕在周围,徐子一突然想抽烟,可翻遍全身却找不到烟盒。他气得一拳砸在窗户上,除了钻心的疼痛外,再无任何情绪的回应。   恍惚中,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徐子一心猛然一跳,他循声向下看,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淮元正仰望过来的视线。   “徐子一。”她平静地叫了他一声,语气里丝毫没有对于他这几天视而不见的不满。   徐子一身子一僵,右手蓦然紧紧抓住窗台边沿,他强迫自己冷着脸看淮元,两人的距离并不远,他知道她能看到。   “你还好吗?”淮元无视他故作的淡漠,继续问。   徐子一的眼眶突然发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淮元瘦了不少,这会儿被夜风一吹,更显得弱不禁风。他想冲下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想亲吻她,浑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让他这么做,但是他的理智拒绝了他的冲动。   他的左手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数,他怎么可以让她跟着一个残废?   徐子一冷着脸准备关上窗户,淮元被夜风呛得咳嗽了一声,她说:“你不需要躲着我,我明天就要出院了,以后我们可能也不会再遇见了,祝你一切都安好。”   徐子一的胸口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他甚至听到了寒风从那里呼啸而过的声音。手指的关节被他攥得咔咔作响,他仍然未置一语,关了窗闭了灯,刻骨的孤独侵蚀着他原本就脆弱的神经。   挺好的,这就是他想要的,真的挺好的。 第七章 不想放弃   徐子一的状态并没有好转,他只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水也不喝饭也不吃,这可急坏了周时哉等一众哥们儿。   这天,几人照例过来病房探望,徐子一依旧没有理他们,仿佛屋子里只有他自己一样。   “我说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明天会诊之后就可以手术了,你总得打起点精神来吧?”周时哉坐在他的手边,眼中难掩忧色。   吕茂行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周时哉让个地方出来,他顺势坐了过去:“哥们儿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咱们最终的目的是把身体养好是吧?你总不能把我们都赶跑了自生自灭吧?我这几天也听徐姨说了,你把弟妹都给气跑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像是为了配合吕茂行,在一边漫不经心翻着手机的周时哉突然爆出了一句国骂,吐沫星子喷了吕茂行一头,他气得回手照着周时哉的头就是一巴掌:“你在那乱嚷嚷什么呢?”   周时哉顾不上自己的发型,他把手机递到吕茂行身前:“你看看这个是不是老徐媳妇?”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徐子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吕茂行凑过去一看,也是爆了句国骂:“是,这是相亲呢?是不是太不拿我兄弟当回事了?当我兄弟是死了?这才几天啊就红杏出墙了。”   徐子一紧紧攥着右拳,克制着不让自己睁眼。   “这男的你看着眼熟吗?也不是老徐说的那个姓丁的小子啊。”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不过两人看起来倒还挺般配的。”   “出去。”徐子一的嗓子有些嘶哑,他依旧闭着眼睛,“别让我说第二遍。”   众人面面相觑,周时哉朝吕茂行使着眼色,小声道:“还是有效果,终于说话了。”   吕茂行无声地点着头表示赞同,然后极度听话地从病房退了出去,直到走到安全距离之外才说:“那你好好养着吧,我们明天再过来。”说完推了下周时哉的后腰,示意他把照片发给徐子一。   “你还是人吗?你怎么不发?”周时哉似乎是被吕茂行的无耻给震惊到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咬牙切齿地掐着吕茂行的后腰,似是要把不满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那不是你先起的这个话题,你快发,你要不发我就去告诉弟妹你昨晚跟小姑娘出去喝酒唱歌的事。”   这事周时哉确实有些冤枉,他昨晚只是跟部门里的同事出去聚餐,不凑巧的是部门里的女同事有些多,而且都是些年轻有活力的小姑娘,更不凑巧的是,他跟同样和同事出去聚餐的吕茂行在大厅撞个正着,当时一个小姑娘正在跟他撕扯着要抢单,被吕茂行给拍个现行,如果吕茂行有意挑拨他和百里皎月的关系,随便说些什么再发个照片过去,他这婚就不用结了。   在爱情和生命面前,周时哉选择了爱情,他把照片发过去后,扒着门把手说:“兄弟,我把照片给你发过去了,既然你已经不在乎淮元了,那你就看看那个男的,权当是认认人了,毕竟你们都当过老淮家的人。”   等人都走远了,徐子一才睁开了眼,他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犹豫了很久才拿了起来。   一点开周时哉的微信,刚才他们在讨论的照片就映入了眼帘,照片里淮元笑得恬淡,日光打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了层金边,看起来竟有了圣洁的意味。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因为是背对着镜头,所以看不清正脸,但是通过淮元的表情,不难看出两个人交谈甚欢。   徐子一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去在意的,但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这张照片还是刺痛了他的眼,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蜷起身子缩在床上。   真好,他终于被这个世界放弃了。   时间并未因琐事而停住匆匆向前的步伐,不过是一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半年。   这半年中,淮元考取了公司HR的高级证书,而林殊窈则毫不意外地被判定为不及格。林殊窈在得到消息后,整个人气得失去理智,她冲去丁放的办公室大闹了一场,指责丁放徇私舞弊,滥用职权给淮元开后门,但是她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而已,每年都有考不过资格证的人来鉴定站闹,最后全都不了了之。   有了高级证书,淮元开始着手准备聘任干部的事,此时又是薪金结算期间,她忙得脚不沾地,只能赶在双休日去单位整理员工的出勤以及奖金情况。   在上满了一周班的情况下,淮元所在配制所的本月薪金终于结算完成。   在公司的HR系统里有一个共享文件夹,每次结算好薪金,每个HR都会将本单位的入卡金额表传到共享文件夹,这次的薪金结算过后,淮元最后核对了一遍金额,然后把表格传了过去,忙完又继续准备聘任的资料。   这天,她正在复印自己之前曾获得过的荣誉证书,安静了一上午的手机突然闹腾了起来,她瞄了一眼,见是单位同事的电话,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请问是小淮吗?”同事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友好。   “是我。”淮元应了一声,“张姐您是有什么事吗?”   张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这个月的工资你是不是做错了?你再核对一遍?”   在听到对方说工资做错了的时候,淮元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薪金结算最怕听到“错”这个字,况且此时全公司的薪金结算工作都已经完成,这个时候被查出来出了错无疑等于作死。   “好,我现在就核对。”   放下电话,淮元去共享文件夹把自己之前传上去的表格下载了一份。虽然这份表格在传过去之前就被核对过无数次,但是现在被人提出来可能存在错误,她的心里仍然是忐忑的。   淮元的电脑里还有一份原件,她将两张表格打开之后逐项计算钱数,前面几列的数全都无误,淮元正要松口气,可在计算到最后入卡的薪金数时,她整个人如坠深渊。   两张表格最后的入卡钱数确实存在差异,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发现原件里也有一处地方出了错误。   这个月前主任被调到了其他单位,他的薪金资料应该是被清除的,可是淮元因为工作疏忽,忘记把主任的资料删除,这就造成了员工编码与员工本人的薪金卡号串了行的局面,所以不管传给上面的副表是不是错误的,她这个月的工作都出现了失误。   淮元懊恼地把脸埋在了掌心里,她刚刚提交了竞聘申请,怎么偏偏就这个月的薪金出现了错误,这一批参加竞聘的人原本就很多,如果她出现了业务问题,肯定是要被扣分的。如果是其他方面的问题,她还可以自己补救,可有关于员工的薪金福利,这方面的事太过敏感,她只能向上级汇报处理。   预料之中的,淮元被科里的人力主管劈头就是一顿骂。   “你怎么想的?做工作的时候能不能动动脑子?平时都在想什么?”   淮元被骂得满脸通红,站在人力主管的办公室里,听着她几乎掀开屋顶的咆哮:“现在这事已经不单是科里的事了,甚至都已经不是部里的管辖范围了!淮元你厉害了啊,平时不出手,这一出手就直接是个公司级别的错误,这个锅是你背还是我背?”   人力主管办公室对面就是副科长的办公室,这会儿科里的各个办公组都开完了早会,大家都在屋里办公,主管这几嗓子喊开来,整栋楼里都能听见这屋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的失误,我自己负责。”   淮元觉得有些屈辱,她本来就是自尊心强的人,从小到大都很少有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的经历,这种感觉就好像上学的时候被教导主任拎到领操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辱骂一样,让她抬不起头来。   “你负责?你负得起责吗?这话我都不敢说。”主管的语气更嘲讽了,她说,“别有了点小成绩就骄傲自满,做HR这行的,看不上你那些东西。”   淮元有错在先,她向上级汇报失误是想来解决问题的,她没想过最后事情会演变成对方一直侮辱自己。   “你说完了没有?”淮元终于忍不住了,她冷冷地盯着主管,“现在找不到什么理由发泄你的不满所以转移到人身攻击上来了?”   “什么?”主管有些诧异地看着淮元,似乎是没听清她说的话的意思。   淮元:“耳朵被你自己震聋了吗?我有错,你也难逃干系,要你一个科里的人力主管是做什么的?难道不是让你及时发现下级工作出现的问题的?公司花了钱请你来做这一行,不是让你在办公室里喝着茶对别人破口大骂的。我这次出了错,你为什么没审核出来?说起来我们都要负责的。”   “你……”主管被淮元噎得没说出话来。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什么后果我都自己承担,我该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你骂够了没?骂够了我就走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淮元工作失误的事就传到了部里。这天,部里的安全生产监督负责人正巧去公司开会,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主任是他的老同学,两人会议休息期间去洗手间抽烟,说起了淮元的事。   “这次你们部里这事算是在全公司出了个洋相,基层HR的错误居然往上两级都没检查出来,你们部里这次也跑不了,这个月全都得考核。”   这事考核也是考核人力资源那组,跟他生产运行这块没什么关系,所以他闻言倒也没生气,只是说:“我听说这次犯错的HR是公司徐总监的女朋友啊。”   “瞎说,小徐的女朋友昨天还来公司找他了呢,你们下面这些人可真是敢说。”   “是吗?那是我记错了?我前段日子还听上面说要提拔她呢,该不是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事吧?”   “现在的年轻人,换对象的速度比和谐号提速还快,咱们还是别乱说了。”   会议休息只有十分钟,两人抽完烟就推门而去,随着大门的闭合声,最里面的隔间门被人推了开来,徐子一木着脸走到洗手台前洗手,在按洗手液时,左手使不上力,怎么看都有些不灵便,他向下压了好几次,才顺利将洗手液挤了出来。   徐子一做什么事都是专注的,包括洗手,期间他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好像没听见那两个人说话。   距离上次技能鉴定站食堂爆炸事件已经过去了半年,这半年中,他跟淮元完全断了联系,连微信都删除了,谁都没有再出现在对方面前,即便他们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对方在哪里。   晚上下班之后,徐子一在办公室里查看着明天的行程表,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徐子一接起电话,语气温和,但里面始终少了些情感。   “忙完了?”   电话那边是刚才人力资源部主任口中的徐子一的女朋友,女孩叫郑子夫,是今年刚进公司的大学生,在宣传部担任干事一职,算是在周时哉手下工作。   “是啊,你忙完了吗?我好饿哦。”郑子夫不在意徐子一的态度,小声地撒着娇。   两人的相识源于一场周时哉部门的聚餐,那天晚上他喝多了,让徐子一过去接她,当时一起吃饭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只有郑子夫和另外一个男生不放心周时哉,留下来陪他等人。   徐子一来时,外面正下着雨,他下车撑伞,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满地的雨水中,线条挺括的西装裤子随着夜风微微摆动,他相貌堂堂又温柔多金,从雨中走来宛若一尊天神,郑子夫可以说对他是一见钟情,后续自然是努力工作讨好周时哉,想请他行个方便。   对于这事,周时哉讳莫如深,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抵不过郑子夫频频为他争得荣誉,借此来央求他为二人介绍一下交个朋友。周时哉为稳定下属的心,只好组了个饭局,半推半就给两人引荐了一下。当他跟徐子一提起这事时,徐子一不出他所料地拒绝了,如果不是他答应把跑车还给徐子一,想必他到死也不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我这就下去,你也出来吧。”   徐子一挂了电话就往外走,下到十六层时,正好与在等电梯的郑子夫遇上。   郑子夫今年二十三岁,与当年的淮元是一样的年纪,两人甚至连性格都有些像。   与郑子夫一起等电梯的同事看到徐子一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一声,识趣地没有进电梯,她们这么一闹,倒是让郑子夫有些害羞,害羞中还夹杂着些许甜蜜。   徐子一嘴角一直噙着笑,却没有开口,他看着镜面般的电梯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正沉默着,电梯在七楼停住了,紧接着电梯门缓缓打开,一寸一寸露出按停电梯的人的模样。   这次的重逢实在令人措手不及,在一瞬间,淮元看着电梯里的两个人,有些手足无措,因为电梯门完全打开的时候,徐子一正笑着跟一边的郑子夫说话,那笑容要多刺眼就有多刺眼。   很快,徐子一也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淮元,他只是扫了淮元一眼,然后拉着郑子夫向后退了一步,给淮元留出了位置。   淮元在短时间内便恢复了正常,她没有逃避,坦然地进了电梯。   今天她是来人力资源部签字的,因为每个月的员工薪金在公司汇总之后是要传回北京总部的,这个月的钱数出了问题,她需要来签更改声明。   淮元进电梯之后,里面就没人再说话了,气氛实在诡异,淮元觉得肩上好像扛了两座山,正压得她喘不过气之际,手机极其体贴地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面色一瞬间有些微妙。   接起电话之后,对面的人语气带着抱怨:“我饭都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都快饿死了。”   淮元的手机通话时声音很大,所以徐子一和郑子夫都毫不意外地听到了男人的撒娇声音。   淮元嗓子眼发紧,当着那两个人的面她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敷衍道:“好好好,我这就往回走了。”   那边不依不饶:“你最近回家都这么晚,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淮元想把他脑袋拧下来的心思都有了,她说:“我今天来了趟公司,十五分钟后我就到家了。”说完不再给对面说话的机会,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徐子一一直放在裤袋里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嘴角的笑已经有些僵硬,但最后还是顽强地挂着。   出了电梯,三个人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今天徐子一没开车,自然是周时哉充当专职司机,他从后视镜看到了徐子一和郑子夫之后,对坐在副驾驶座的百里皎月道:“你说他们遇上了吗?”   百里皎月仔细看了眼徐子一的脸,肯定道:“遇上了。”   晚上的聚会,徐子一明显兴致不高,谁跟他说话他也不太搭理。郑子夫作为一个外人,徐子一又无视她,她自然觉得拘谨。这群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身边带着的女伴也非等闲之辈,她谁都惹不起,郑子夫看来看去,只有百里皎月面善一些,所以自然而然地往她的身边凑。   “姐姐,他们经常在一起聚吗?”   百里皎月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郑子夫的问话,知道她是过来跟自己套近乎。这个女生百里皎月是第一次见,谈不上印象不好,但因为太喜欢淮元,所以对她便有些隔阂,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收起手机,她说:“是啊,你是不是有些不习惯?”想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的时候,也是各种不适应,而且那时候周时哉还在她身边鞍前马后的,现在再看徐子一,自己坐在一边喝酒,连眼神都没分给郑子夫一下。   郑子夫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百里皎月觉得这个小女孩看起来人倒也不坏,便多分了些注意力给她,跟她聊了聊天,缓解了她的尴尬,对此,郑子夫感激涕零,恨不能双手奉上自己的全部去感谢百里皎月。   “姐姐,你跟他熟吗?”   郑子夫现在就是正处于热恋期的少女,提到心爱的人的时候,连名字都羞于启齿,只用“他”来代替。   百里皎月看了眼已经喝了一整瓶烈酒的徐子一,想了想,说:“不熟,但是我觉得我还算了解他。”   郑子夫听完双眼放光:“那你能跟我说说他吗?什么都行,只要是跟他有关的就好。”   百里皎月明白感情这个东西是不可控的,就像郑子夫喜欢徐子一,又像徐子一深爱着淮元,所以她不想看着这三个人日后各自痛苦。徐子一和淮元也就罢了,两个人互相伤害了这么多年应该已经习惯了,但是这个小女孩是无辜的,她现在只能把事实告诉郑子夫,至于之后要怎么做,那是郑子夫自己的事情,她不会再过多干涉。   “他有一个深爱着的人。”百里皎月平静地看着郑子夫,“一直。”   百里皎月的话让郑子夫始料未及,她面色倏然变得惨白,刚才的那些甜蜜全都消失不见:“什,什么?”   百里皎月把淮元和徐子一的过往挑挑拣拣地跟郑子夫说了个大概,最后郑子夫走时,脚步都是虚浮的,有几次甚至险些摔倒在地。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热心肠?”一直在喝酒的徐子一突然笑着看了百里皎月一眼,一脸的玩味,却没有责怪她多事。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后悔而已。”   另一边,淮元从公司出来,火急火燎地朝家里赶。进门时,桌上果然已经摆满了饭菜,沙发里窝着个委屈的男人,听到开门声,愤恨地把头转向了一边。   “我说你能不能别这样?”淮元哭笑不得地看着陈怀礼,“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陈怀礼把头转向一边,“难道因为他的香水比我的贵,所以你就连续几天这么晚才回家?”   淮元知道陈怀礼这个戏精入戏之后是很难自拔的,干脆也不理他,洗了手自己坐在桌边动起筷来。   陈怀礼就是当年周时哉发给徐子一的照片上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徐岚总裁办的组长,那时徐岚放下狠话后,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就硬拉着陈怀礼演了那么一出戏,只不过因为那次的相聚,让两人得知彼此是小学同学,从那以后往来就多了起来。   最近陈怀礼忙着跟女朋友买房子的事,新房合同刚签完,先前的房主就有急事着急收回房子,他和女朋友最近无家可归,便双双搬到了淮元的小公寓借住几天。   两人正说着话,陈怀礼的女朋友从浴室洗好澡出来,直接把毛巾砸在陈怀礼脸上:“你可真够恶心的啊,不当影帝真对不起你那情感丰富的台词功底了。”   陈怀礼坐在沙发上笑嘻嘻道:“过奖过奖。”   几人吃过晚饭后,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陈怀礼带着女朋友外出散步,淮元则提着垃圾袋出门倒垃圾,一走出单元门,就发现外面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天色暗且昏黄,看起来今晚陈怀礼是有预谋地带着女朋友出去散步的。   垃圾桶在小区的正路上,淮元担心扔完垃圾被雨浇个正着,一路都是小跑着,行色匆匆,刚要进门,忽然被人拽了一下手臂,淮元来不及喊出的一声惊呼被人堵在了口中。   鼻前满是烟草的气味,不过是一眨眼,淮元已经知道了身前的人是谁。她突然大力地挣扎起来,像是被劫匪劫持后发现了可以逃脱的时机那般,有股子不要命的狠劲。   “你放开我。”   徐子一的左臂虽然一直使不上力,但是制服淮元还是绰绰有余,他右手固定住淮元的双手,反剪在她身后,左手只是加以辅助。他深深吻住她的唇,在其上辗转反侧,久久都不愿放开她。   “徐子一,你这个王八蛋。”想起今天下午自己看到的画面,淮元不安分地躲避着徐子一的进攻,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无论淮元如何辱骂,如何挣扎,徐子一打定主意不放手,男女的力气悬殊太大,淮元挣扎了几下也没了力气,整个人老老实实趴在他胸前,终于偃旗息鼓。   “你过得好不好?”徐子一的双臂如同铁钳,将淮元勒得喘不过气,一想到淮元在电梯里接的那个电话,徐子一的心中便是一阵翻江倒海,“你有男朋友了?”   听徐子一提到男朋友的事,淮元不禁想起半年前他住院时对自己的避而不见,她冷冷道:“没有男朋友。”   徐子一闻言,整个身体不由放松,他正要说些好听话哄一哄淮元,就听她道:“我已经结婚了。”   徐子一浑身的血液随着淮元的话倒冲回头顶,紧接着又急速直下流向四肢百骸,在三伏天经历一场暴风雪是什么感觉,徐子一觉得此时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什么时候的事?”徐子一声音沉得好像一片死海。   淮元:“什么时候结的婚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我们决定一拍两散是你默认的,仔细追究起来,我也是个受害者,是你把我拒之门外的。”   徐子一见淮元激动起来,立马又将她搂在怀里,安抚道:“对不起,我不是来为自己开脱的,你别生气。”   当年那样的情况,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左手,他怎么能拖累她?有时候他也在庆幸,幸好那时候他们离婚了,并且淮元没有跟他复婚。   “那你今天来做什么?我生活得好好的,有老公有新的家人,你还来打扰我干什么?”   徐子一把后槽牙咬得直响,他也想知道自己今天来干什么,是来让她离婚跟了自己?   “你走吧,以后也别来了。”淮元说完把他往外一推,转身就要进屋。   一直昏暗着的天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风暴。淮元进去之后,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闪电伴随着雷鸣在头顶交汇,像是在演奏一场交响曲。徐子一站在楼前没有走,他抬头看着刚刚亮起灯的那一家,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仿佛是怕自己一闭眼,眼前的万物全都化为乌有。   淮元站在窗帘后看着楼下,她知道徐子一看不见她,但心里依然是虚的。雨势越来越大,徐子一非但没走,反而就地坐了下来。路面上的下水道有些堵塞,积水很快便没过了脚面,徐子一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水里,像是在赎罪似的。   淮元气极,这样浇下去他肯定会生病,之前因为左手受伤严重,他细菌感染险些没命,现在身体的抵抗力原本就差,他可能真的是不要命了。   淮元心里已经把徐子一的祖宗给骂了个遍,咬牙切齿地拎着伞冲去了楼下。   徐子一将头埋在膝盖上,安静得好像人世间的一抹幽灵,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因呼吸而微微起伏,淮元几乎以为他在这里坐化了。   “起来。”她没好气地把伞撑在他头上。   徐子一抬起头看了淮元一眼,此时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又狼狈又让人心疼。   “你怎么下来了?”   淮元直接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你说呢?”   徐子一没再多问,跟在淮元身后上了楼。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摆在门口的男士拖鞋,脚步蓦然一顿,站在门外不肯进来。   “你干什么?”淮元放下伞,一回头见徐子一不动,语气顿时有些不好。   虽然之前听到她接电话时已经知道她有了男朋友,但是他潜意识里一直是不相信的,可现如今看见这原本应该温馨的屋子里到处都是男人的衣物,徐子一终于忍受不了了。他二话没说,转头就下了楼,淮元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楼下响起关门的声音,紧接着跑车的排气声浪逐渐远去。   淮元沉默地擦着滴落到地上的雨水,这人怎么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徐子一刚走没多久,徐岚就打来了电话。   “那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去找你了?”   淮元应了一声:“他的手还没彻底康健,那天医生给我打电话说他最近都不太按时去检查。”   在徐子一拒绝任何人探视的那些日子,淮元在徐岚的帮助下每晚都会去病房陪他一会儿,那时候他情绪不太稳定,每天都需要注射镇定类药物,所以他一直不知道淮元来过。到了后期,他出院康复之后,淮元就不便露面了,只是在徐子一离开之后,与医生的沟通都是她出面,当然,这些事徐子一也都不知道,他认为淮元在那晚之后就真的离开了。   “这小子憋了半年估计也到极限了。”徐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你也别因为他可怜就太快原谅他,多让他吃点苦头,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被亲姑姑与前妻连骨头渣都算计进去了的徐子一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他甚至连表面的温和都疲于伪装,每天在办公室里不停地看报表看计划,看下面汇总上来的各种问题,从早上到公司就开始看,一直看到后半夜,不管谁来劝都不听,他接连熬了好几天,这可急坏了离他最近的周时哉。   这天凑巧轮到周时哉值班,他照例在楼里各层检查,在转到徐子一的屋子时,发现他办公室的灯果然还是亮着的。周时哉想也不想地推开了门,一股刺鼻的香烟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他接连咳嗽了好几声,一边掩着鼻子一边推开了他屋里的窗户。   “你这是干什么?”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吵过闹过甚至大打出手过,但是周时哉从来没对徐子一冷过脸,可是这次不同,周时哉脸黑得像一只锅底,“你不要命了?”   徐子一没说话,依然翻着报表,脸上的表情极淡,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正要放到嘴边就被周时哉一把抢了过去。周时哉把烟扔在地上,一拳就照着徐子一的脸打了过去。   “你这是在害你自己你知道吗?”   徐子一连人带椅子被周时哉打倒在地,他也没发火,只是揉着嘴角,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现在这样能起到什么作用?”周时哉恨不能一巴掌把徐子一给抽醒,“你心里难受你就说出来,你这样谁会知道?”   “我不难受。”徐子一看了周时哉一眼,“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周时哉觉得徐子一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他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拉了起来:“真那么喜欢就把人追回来,我下个月结婚,淮元也去,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把他朝门外拉,“你现在赶紧给我回家去休息一下。”   “她结婚了。”徐子一站在门口像尊雕塑。   周时哉的火气顿时从脚底板蹿了上来:“我看你现在就是闲得胡思乱想,你眼下要关心的不是她是不是结婚了,而是她最近业务上出了问题,你想想应该怎么解决,那张表格,我现在都觉得有问题。”   周时哉的一番话算是点醒了徐子一,他原本失焦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他回头看了眼周时哉:“谢谢你。”   不得不说,当一个人变得忙碌起来时,他是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的。徐子一特意向人力资源部的主任要了当时淮元传上来的文件。   对于淮元和徐子一的事,主任或多或少有所听闻,他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原本是想跟徐子一提一下的,可见他和郑子夫走得极近,他怕自己这一举动不落好,干脆就闭了嘴,谁知今天徐子一居然主动上门来朝他要东西。   “小徐啊,你要找那个表做什么?”主任委婉地问了一下,毕竟这个表涉及个人隐私,主任有些犹豫要不要给。   “一部的HR是我太……是我的朋友,我听说她最近出了点问题,所以我想看看,不知道方便吗?”徐子一险些脱口而出“太太”,最后关头又被他生生给改口了,这样的感觉有些奇怪。   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把表给了他。   徐子一拿到表格之后直接给了吕茂行看。   “这个表格是被人改动过的。”吕茂行一边看着表格的属性一边说,“最后一次修改的时间是上周四的十八点零二分。”   徐子一皱眉,那个时候淮元已经下班了。   “你再帮我看看上周四十八点左右的共享文件夹访客资料。”   吕茂行挑眉:“你觉得这事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的?”   这种公司级别的事故不是经常有,淮元可以算是先例之一,后续的考核一定不会轻。   “这人也太缺德了吧,是不是弟妹挖过这人家的祖坟啊?”吕茂行一边打开共享文件夹用自己的管理员权限查看访问记录一边骂,骂到一半又突然噤了声,他看着电脑上的IP地址,有些尴尬。   “这人是谁?”   吕茂行喉咙口发紧,他忙关了电脑:“弟妹已经被处分了,不如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是不是林殊窈?”徐子一好像没发现吕茂行的窘迫,直接问出了吕茂行不方便说的那个名字。   徐子一这么多年,一共就谈过两次恋爱,林殊窈是他的初恋,虽然对于这个人,徐子一从没有多言过,可大家都觉得她对徐子一来说是不一样的,毕竟后来徐子一对淮元什么样大家都看在了眼里。   “算了,这次算是弟妹倒霉,你在别的方面补偿她一下,实在不行就跟徐叔说说,你出面,她这事肯定就不了了之了。”   徐子一看了吕茂行一眼,直到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淮元死心离开自己的原因,连他的发小都认为在他心中林殊窈比淮元要重要许多,更何况原本就有心结的淮元?徐子一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就这么一件破事,他隔了十多年才醒悟。   “这辈子我爱过的女人叫淮元,她是我唯一爱的。”徐子一看着吕茂行,“以前是我没跟你们说清楚,这事怨我,以后你们知道就行了。”   徐子一一走,吕茂行赶忙给周时哉打了个电话:“老徐是生病了吧?”   周时哉不明所以,但对这事一直持赞同态度,他说:“他不是一直都没好吗?这回病情又加重了?”   吕茂行把刚才徐子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说:“他说他爱的是弟妹,不是我听错了吧?就这么多年他那所作所为叫爱?如果我是弟妹,那我真得求爷爷告奶奶让他别爱我了。”   周时哉在电话另一边笑岔了气:“你就别管他了,他最近被淮元给折磨疯了,淮元又结婚了你知道吗?”   “什么?”这事好像重磅炸弹似的炸在吕茂行心上,“老弟你别开玩笑啊,怎么可能呢?”   周时哉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行了行了,不信算了,没事别打扰我,我媳妇睡觉呢,挂了。”   吕茂行的八卦之火正熊熊燃烧着,被周时哉这么一扫兴,顿时也没了兴致。   查到了是林殊窈在背后修改了淮元的数据,徐子一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找她,现在她在她们单位的处境他是知道的,每个月的绩效考核扣分都扣在林殊窈身上,无论她们主任如何替她申辩,这个考核每个月依然是雷打不动,连带着她们整个配制所的奖金都连降好几级,连主任都曾委婉地提醒过她是不是得罪了上面的什么人。   林殊窈的面色难看,明眼人都知道她现如今混到这个地步一定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所以大家都不敢与她走得太近,现在她的日子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回到家之后,徐子一犹豫了许久才点开了微信的搜索框输入淮元的手机号码,视死如归般将添加好友的请求发过去后,对方却迟迟没有通过申请,徐子一拿着手机等了小半天,又不敢给淮元打电话,最后只好给她发了条短信,将今天查到林殊窈栽赃的事简单跟她阐述了一下,最后不忘让她通过请求,好方便向她传证据。   另一边,陈怀礼刚拿起手机准备帮淮元处理网购的售后事宜,因为涉及私下退款,客服需要添加她的微信,徐子一的微信没有头像,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怎么看都像个小号,所以陈怀礼看见添加请求后,自然而然同意了好友申请。   两人恢复好友关系后,徐子一矜持地等了一会儿,确定了自己等不来淮元的问候后,他利落地打字问淮元:方便说话吗?   淮元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陈怀礼看见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点进对方朋友圈一看,通过徐子一那条被徐岚逼着转发的投票链接,陈怀礼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赶紧拿起手机准备递给淮元。   徐子一在等淮元回复的时候去洗手间洗了脸,回来后见淮元依然没回复,便把页面滑回了上一级,因为他手还没有完全擦干,这么一划,反倒直接给淮元拨去了视频通话。   陈怀礼被突然响起的手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之下下意识点了接通键。   世界万物都安静了,手机屏幕两边的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招呼。尤其是陈怀礼,严格算起来,徐子一还是他的老板,这会儿他拿着他老板夫人的手机在跟老板视频,怎么看都有故意跟老板炫耀的嫌疑。   淮元见陈怀礼拿着她的手机宛若被人点了穴似的站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不禁好奇地把脸凑了过去。   “你看什么呢?”   当看见徐子一时,淮元一把就把手机抢了过来,她恶狠狠地盯着陈怀礼,用口型问:你要死吗?你接他视频干什么?   陈怀礼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通这个视频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是真的离死不远了。   手机另一边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徐子一淮元与另一个男人已经结婚了的事实,他用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方便说话吗?”   淮元故作镇定,拿起手机去卧室:“方便,你说吧。”   “你的那个表格的数据是林殊窈改的,吕茂行已经查到了她的IP,这个证据你要不要?”   对于林殊窈这个名字,淮元此时已经麻木了,甚至在知道对方是始作俑者的时候,她都没感觉到意外。共享文件夹虽然任何人都可以看到,但是能在恰当的时间去下载她的表格,之后又重新传回去的人一定是已经摸清了她们的工作时间。   “要。”淮元这次没准备手下留情。   “好。”徐子一答应得痛快,然后说,“还有一件事,我们当面说比较好,你什么时候方便出来?”说完像是要避嫌似的,又补充道,“是工作的事。”   淮元哭笑不得:“明天你有空吗?如果有空的话就明天见一面吧。”   因为淮元这一句话,徐子一激动得一夜没睡,他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过了会儿,又猛然坐起去衣柜里面翻找衣服,等把明天的着装配件都搭配好,徐子一这才放心地重新躺回床上勉强睡了一觉。   早上九点,徐子一的车出现在淮元家的小区门口,在等淮元下楼的时候,徐子一想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光明正大地跟她出去过了,这难得的一次,已经像是盛宴。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淮元出了门,两人今天穿的都是浅色系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情侣装一样。一打照面,彼此的视线都有些闪躲。   “去哪?”徐子一主动跟淮元打招呼。   “市里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去那坐坐吧。”这个时间段能说话的地方也就只有那儿了。   两人落座之后,徐子一的视线忍不住向淮元身上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日子过得舒心的原因,她的气色看起来十分不错,整个人都透着青春洋溢的气息,一如当年两人刚见面时那样。   徐子一的眼神黯淡无光。这才应该是淮元本来的模样,自己之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才会让她变得那么疑神疑鬼?   “你想跟我说什么?”   淮元并没有给徐子一太长时间自责,见他一直不说话,干脆发问。   “你想去六部工作吗?”   石油公司的部门都有前后排名,排在第一的一部自然是龙头老大,一般人想去一部工作是去不了的,而且一部在市区,六部却临近郊区,所以徐子一不敢乱作决定。   “我是平调?”淮元没有急着回绝,她知道既然徐子一提出这件事,一定有他的想法。   “不,是去她们的科里。”徐子一打探到现在六部的科里有一处综合办干事的闲职,如果现在运作,一切还来得及。   虽然综合办干事跟她的专业不匹配,但是为今之计是先提干,再找对口的职位。   “如果快的话,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你要在一部先竞聘,所有流程结束大概要半个月,竞聘这边你自己要努力,我能做的,只有防止别人投机取巧,给你一个公平公正的竞聘环境。”   这样的环境对于淮元来说已经足够。   “好。”想到林殊窈在六部见到自己之后的表情,淮元突然对工作的调动有了些期待。   徐子一又把打印出来的有关林殊窈栽赃淮元的纸质资料推到淮元面前:“你拿着这个直接去部里找人力资源办,他们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淮元并非圣母,当她知道是林殊窈在背后搞鬼时,她曾想过要让她身败名裂,但是此时看到那一页纸,她又有些犹豫起来,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一部的淮元出了业务事故,该有的考核已经考核过,其余的各种通报批评大会虽然还没开,但是帽子已经扣实了,如果她现在站出来说自己是无辜的,那林殊窈将面临的情况是无法预估的。   “怎么了?不忍心?”徐子一见淮元盯着纸发呆,不由得笑道,“不要忘了这么多年她是怎么对你的。”   徐子一说的那些道理淮元都懂,但是她懂不代表她就能像林殊窈那样心安理得地去害人。   “你就是太心软了。”徐子一叹了口气,目前看来,除了对他,她对谁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你们最近吵架了?”除此之外,淮元想不通徐子一不满她不去害林殊窈的理由。   徐子一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略微沉思了片刻,突然端坐了起来。他紧紧盯着淮元的眼睛,斟酌着开口:“淮元,我欠你很多个道歉。”   淮元的咖啡杯刚举到嘴边,被他突如其来的正式道歉吓得一时间忘了喝咖啡。   “什,什么意思?”   徐子一觉得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有些让人难堪,他说:“我当年之所以跟林殊窈在一起,是因为姑姑要从赵玟那里进一批布,但是赵玟一直抬价,那时候公司的资金运转出了问题,董事会非常动荡,赵玟的那批货是可以解决公司燃眉之急的唯一途径。”   “赵玟一直不松口,她是想借着这次危机直接收购了公司。我也是董事会的一员,那时候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从林殊窈下手。”   “一切都是假的,我没爱过她。”   一直到现在,淮元还能清楚地记得当她知道林殊窈跟徐子一在一起的时候的场景。   当时淮元的大学生活已经步入了正轨,在学校里也结交到了不少朋友,但如果说关系好的,那还要数钢铁直男丁放。   “选修课你选了什么?”这天,两人吃完午饭,坐在原地闲聊。   “自控原理。”淮元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对着涂口红。   丁放极其嫌弃地皱着眉:“这左一层右一层的,你在那刮大白呢?”   淮元已经习惯了丁放这种老直男的语出惊人属性,很是淡定地对着他抿了抿下唇:“你懂什么,女为悦己者容。”丁放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只是呵呵笑了两声:“我不喜欢你,你别勾引我。”   淮元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没事,我喜欢你,我可喜欢你了。”   说完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丁放身后的徐子一,他应该是刚刚过来吃饭,跟他同行的同学还在嘟囔:“明明四食堂离我们更近啊,你干吗天天往这跑?”   当时徐子一和淮元都愣住了,淮元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而一边的丁放还浑然未觉道:“那我也可以勉强跟你试试。”   闭嘴猪队友!   淮元的心在无声地呐喊。   徐子一面色有些发白,他又看了淮元一眼,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淮元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后面丁放再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等到晚上的时候,淮元坐在上铺,好似老僧入定,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给徐子一发一条微信解释一下,虽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总觉得如果不解释,似乎有些事就会变得不一样。   —我那时候只是开玩笑的。   这么发会不会显得太突兀?淮元想了想,又把这行字给删掉。   —你在忙什么?   这么发好像也有些别扭。   淮元抱住手机倒在了床上,中午那时候,徐子一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相比之下,她都忽略了徐子一那几乎能把人生吞了的目光。   —对不起。   淮元咬着嘴唇,打上了这三个字,他应该会懂的吧。   “元元。”寝室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门板弹到墙上又被反弹回去。   林殊窈兴奋地冲了进来,眉眼飞扬:“徐子一答应跟我在一起了。”   淮元拿着手机的手蓦然一紧,她似乎听到了心裂开的声音,嗓子在一瞬间有些发干,过了许久,她才勉强笑了一下:“是,是吗?那恭喜你了啊。”   淮元默默地把手机上的文字删掉,难过之余又有些庆幸,幸好她的微信没有发过去,她无法想象徐子一拿着手机上她发的消息跟林殊窈两个人分享的画面。如果她真的发过去了,他们两个一定会瞧不起自己的吧。   “元元,你生病了吗?”林殊窈兀自兴奋了许久,在屋子里蹦蹦跳跳,然后才发现淮元似乎有些不对劲。   淮元整个人如同坠入深海,胸口闷得都快窒息了,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怎么会,我是替你感到高兴。”   说完便从床上爬了下去,她说:“要不是我跟丁放有约,晚上我就请你们吃饭去了。”   林殊窈笑盈盈地看着淮元,她是真的在高兴,她说:“没有关系,你也要加油,丁放也很好的。”   淮元点点头,出了门,强忍的眼泪才掉了下来。   那时候她那么伤心,好像世界都塌了一般,可是现在徐子一却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淮元受到了打击,良久,她问徐子一:“林殊窈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徐子一如果要下定决心欺骗一个人,他又怎么会让人发现?   “我已经补偿了她。”徐子一语焉不详,说完之后看着淮元,“虽然我知道现在我说这些都已经晚了,但是我觉得必须要解释给你听,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你想回头,我就在你身后等你。”   淮元几乎是落荒而逃,她见过冷酷的徐子一、生硬的徐子一、愤怒的徐子一,唯独没见过深情的徐子一,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淮元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回到家里,淮元洗过脸后,直接把自己捂在了被子里。她翻来覆去地想徐子一刚才的话,又翻来覆去地想以前上学时的那些事,两者一结合,淮元觉得徐子一真是比丁放还要败类,原来对于徐子一来说,只要是有利可图,即使不爱一个人也是可以和她在一起的。   真是太令人发指了!淮元不知道自己得知真相后是该气还是该庆幸,正矛盾的时候,徐子一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淮元倏然坐直身体,连声音都变得严肃起来:“喂?”   “我在你楼下。”徐子一说话时带着无奈,“那张纸你忘记拿了。”   淮元这才想起自己刚才逃得匆忙,走时就觉得好像落了什么东西,可一直没想起来那东西是什么。她风风火火地跑下楼,徐子一已经站在车边等着她,她拿过纸又风风火火地要跑回去。   “等等。”赶在她进门之前,徐子一叫住了她,“你早上是不是还没吃饭。”   淮元一直都有不吃早餐的习惯,这会儿被徐子一这么一提醒,肚子极其配合地叫了两下。   徐子一还要开口说什么,面色却忽然一变,他紧抿着薄唇,紧盯着楼体的转角处。淮元见他表情不对,也要跟着回头看,却忽然被徐子一给拉住手臂拽进了怀里。   淮元被吓了一跳,连挣扎都忘了,只是傻傻地问:“你干什么?”   徐子一紧紧捂着淮元的脑后,不让她转头,他凉薄的嘴唇与她的耳尖近在咫尺,徐子一说话时温热的呼吸一直朝淮元的耳朵眼里钻。   “我带你去吃饭。”   徐子一不由分说把淮元往车上带,虽然他的左手力道依然微弱,但淮元还是没能挣扎着甩开他。   “我现在穿的是睡衣。”坐到车上后,淮元刚说了一句话,徐子一已经一脚油门踩下去了。   “挺好看的。”徐子一分神看了她一眼,夸得很不走心。   淮元被他这话噎得不知道该怎么接。   “如果你不习惯,一会儿去买一件,或者直接去我家吃。”   徐子一说话时频频看后视镜,淮元也想看,却被徐子一强按住头不让转过去。   “你到底怎么了?”   一整天下来,徐子一的情绪都不高,把淮元带到商贸中心吃了顿饭,就把她给送了回去。   淮元到家时,陈怀礼和女朋友也在,一看见淮元,陈怀礼下意识就想跪下。   “元元姐,你要救救我啊。”   陈怀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好像古代卖身葬父被恶霸买去了的小姑娘。   “你怎么了?”   陈怀礼仰头看着淮元:“刚才你是不是跟我们老板在一起呢?”   淮元一想几人的关系,觉得他说的没错,于是点了点头。   “我死了,刚才我和小赵回来的时候被老板看到了。”陈怀礼如丧考妣,“他不是以为我是你老公吗?这下看见我跟小赵在一起,在他眼里我这出轨的实锤算是锤死了,下一步他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你得救救我啊元元姐。”   淮元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徐子一一直冷着脸不让她回头看,原来是以为她老公出轨了担心她伤心?   陈怀礼见淮元一脸甜蜜地陷入了回忆,恨不能蹿起来照着她的额头拍一下,这都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了,她还在那干什么呢!   “元元姐?”陈怀礼摇着她的手臂,“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淮元身上被他摇得都散了架,她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担心。”   因为竞聘的事,淮元与徐子一的联系多了起来。淮元没急着澄清她和陈怀礼的关系,只是一直观望着徐子一的态度。   这几天徐子一都很不好过,他想告诉淮元她老公出轨了,又怕伤害到她,毕竟她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很幸福,他不忍心再将她打回到地狱,可要是不说,他又不想眼睁睁看着她被蒙在鼓里。那个男人他是见过的,就在徐岚的公司上班,职位还不低,如果他绕开淮元直接对那个人下手,不知道真相的淮元大概会怪他吧?   徐子一陷入了两难中,反观淮元,却活得一天比一天滋润。在拿到林殊窈栽赃的证据后,她只用了一个晚上做心理建设,第二天一早就拿着证据找到了部里。   人力资源办的主任正在办公,抬头看见淮元站在门口时,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托了淮元的福,这段时间但凡是开会,无论规模大小,他都要被当典型给拎出来训斥一通,他已经快退休了,却晚节不保,这让他在看到淮元这个始作俑者时怎么高兴得起来。   “主任您好,我是配制所的淮元。”淮元忽略了主任的不悦,直接开口自我介绍。   “嗯。”   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主任别扭了半天,还是冷冰冰地应了一声,然后问:“你有什么事吗?”   “有关这次我工作失职的事,我想来给您做个解释。”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事总部那边都知道了。”   淮元无视他的抱怨,直接把那张A4纸放在主任的桌上:“我想这张纸应该可以说明一切。”   在看到这张纸时,主任愣了一下,他先是拿起来放到眼前看了一下,又拿远戴了老花镜看了一下,紧接着脸上的愁云在一瞬间被喜悦的狂风吹散,他激动地从桌子前站起来:“你这数据可靠吗?这事是真的?”   这段时间他被人骂得跟孙子似的,无论是安全问题还是生产问题,只要出了问题被骂的全都是他人力资源这一块,哪怕人力资源跟前线生产工作是完全不搭边的。   “是,是有人故意改动了我的表。”淮元没有提因自己原本失误导致的错误,准备借林殊窈之手直接将错误纠正。   “六部的林殊窈是吧?”主任死死盯着纸,仿佛那张纸就是林殊窈的脸,如果此时他的眼中有火,想必林殊窈已经被烧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我这就跟上级汇报,这个小姑娘真是太过分了,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让我临退休还不得安宁。”   淮元一直没说话,要退休的人真是惹不起,扰人清静毁人晚节,四舍五入等于夺人性命。   林殊窈这几天右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些晦气,趁着所里的领导没在,便准备收拾东西翘班回家。   刚一拉开门,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接,锁门的时候,手机又跟着响了起来。   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接起来后,对方的声音异常愤怒:“是林殊窈吗?”   林殊窈听着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可具体在哪听过,她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只好附和着对方:“对,我是。”   “我是六部人力资源办的赵长阳,你现在就来我办公室。”对方说完,没给林殊窈反应的机会,直接摔了电话。   林殊窈觉得大事不妙,部里的领导直接给她打电话过来,还是那样的语气,说明此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她的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原本想借口生病去医院不过去找他,又怕自己的这一举动更引起群怒,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一趟。   刚到达人力资源办所在的楼层,林殊窈就听到有人在拍桌子,那手像假肢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将桌面拍得震天响,林殊窈站在赵长阳的办公室门外不敢进去。   “你找哪位?”身后有隔壁办公室的人路过,见林殊窈鬼鬼祟祟躲在门口,不由得皱眉发问。   正在屋里发飙的赵长阳闻言探头向外一看,寒着脸道:“你进来。”   一张轻飘飘的A4纸落在林殊窈眼前,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纸上是什么内容就被赵长阳呵斥了一句:“我们六部的人真是被你丢尽了。”   林殊窈听得云里雾里,正要问清事情原委,就见自己的主任和科长磨磨蹭蹭地从门外进来,这下从基层HR一直到六部的人力资源办主任全都汇聚一堂,林殊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领导,您找我们来是?”还是科长率先发问。   “这人都丢到公司去了,你作为科长什么都不知道?”赵长阳指着地上的纸,“你给我捡起来好好看。”然后又看着林殊窈,“给你三分钟,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林殊窈这才有机会去看纸上的内容,在看到IP地址时,她的脸色倏然一变,已经不用再往下看,她知道这张纸上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你为什么要去修改别的单位的表格?”赵长阳问,“你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这事根本没法解释,就像一个小偷行窃被警察当场抓捕归案,小偷能解释什么?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林殊窈选择沉默,一边的配制所主任和科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最后视线不约而同落在林殊窈的身上,屋里的人都在等她一个解释。   “说话!这会儿哑巴了?现在这事人尽皆知,我也保不了你。”赵长阳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凉茶,之前开大会小会一部的人力资源办主任被骂得狗血喷头时,他还在一边幸灾乐祸来着,现在锅砸到了自己的头上,算是飞来横祸,将他砸得晕头转向。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事是我做的,所有后果我自己承担。”林殊窈知道现在最不能做的就是狡辩,无论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乖乖承认错误就对了。   “你能承担什么?”赵长阳强忍住粗口,“明天公司开大会,你跟着我去做检讨,你就把你这丑陋的行径当着大家的面解释清楚了,你跟淮元有什么仇?至于去陷害人家?”   屋里的几人都没说话,动作也很统一,低着头看鞋尖或者地面,总之就是不跟盛怒之下的赵长阳对上视线。   很快,六部的林殊窈背地里陷害一部的淮元的事在公司里传了开来,之前一见淮元就黑着脸的科里的主管态度也转变了不少。淮元因为自己工作调动的事,需要经常去科里办手续盖章,两人在科里相遇,主管主动上前去跟淮元打招呼。   “之前是我言语过激,不好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   其实淮元知道,这个主管在公司里是有亲戚的,或许是她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徐子一在背后帮她的事情,所以态度才会转变得这么快。不过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无论是爱恨还是情仇,节奏就是要快一些,因为每个人都很忙,没时间沉溺在这种无用的情绪中。   “没关系,你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对于这样的普通同事关系,淮元一贯的处理方法就是一笑泯恩仇。   “后天就是竞聘演讲了,加油,希望能在科里看见你。”   竞聘的笔试和面试工作都已经结束,淮元在科里的成绩遥遥领先,现在只剩第二天的演讲。因为之前曾去油田历史陈列馆解说过,所以那次的表现也给淮元加了不少印象分,如果这次能打到及格分,她就可以顺利聘任管理职位。   徐子一一直记着淮元演讲的事,怕她心里有负担,特意给她发了微信让她不要紧张。   —别担心,上次你的解说很棒。   淮元觉得自己真是犯贱,不过是一句很笨拙的鼓励,她就真的不再紧张了,但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她,如果换作是以前,徐子一一定不会理她的。   记得上学那会儿,有一年迎新晚会,淮元被委任混入一支舞蹈队伍去滥竽充数,原因是当时定好的舞蹈演员家里临时出了事。当接到这个通知时,淮元只觉得晴天霹雳,那是个肚皮舞表演节目,虽然她只负责站在角落里晃晃腰扭扭屁股,但是身上三分之二的部位都裸露在外,台下又有那么多人在看,尽管她知道肚皮舞是艺术表现的一种,还是觉得别扭,更何况她原本就晕台。   前一晚,她躺在床上紧张得睡不着。林殊窈听见床板一直咯吱咯吱作响,有些不耐烦地踢了一脚,然后说:“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干什么呢?”   当时林殊窈的语气有些冲,但是淮元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的动作太大影响到了她,便老老实实地躺着不敢再动,可是就这么躺着又实在没意思,她想了想,给徐子一发了个微信。   —睡了吗?   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半,按照徐子一的作息时间应该是已经休息了,她怕打扰到他,鬼使神差地又点了撤回。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手机振动了一声,她慌忙点开一看。   徐子一:?   淮元默认他没睡,于是把自己失眠的原因跟他说了一下,最后还问:你说我穿紫色的那件还是红色的那件?因为我不太喜欢蓝色。   徐子一一直没给她回消息,淮元傻傻地一直抱着手机等,等到最后睡着了也没等到徐子一的建议。   所以对于他现在的转变,淮元总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感。 第八章 节外生枝   竞聘演讲进行得很顺利,今天徐子一特意赶过来参加,对于他的出现,现场的领导们都极有默契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竞聘公示结束后,淮元顺利竞聘上了科里经营组的经管一职,紧接着便是工作调转。对于淮元去六部,直接管理林殊窈一事,职位稍高的人都明白其中的原因。   提干工作进行得如此一帆风顺,自然是少不了徐子一的功劳,等工作事宜收好尾,淮元给徐子一打了个电话。此时徐子一正在徐岚的公司里开董事会,看见淮元的来电后,他下意识看了眼坐在徐岚边上的陈怀礼。   陈怀礼正在认认真真地记着会议记录,突然感觉到两道刀子似的视线向自己射来,吓得手一抖,一个笔画直接横穿了半张纸,他心虚地不敢跟徐子一对眼,一直低着头装着做记录,其实徐岚已经发表完言论,他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写了。   徐岚自然发现了徐子一的不对劲,她皱着眉瞪着徐子一,以眼神示意他老实点,这才让他乖乖地移开视线。   因为不方便接电话,徐子一给淮元回了微信。   —开会,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如果换作平常,淮元会回一句“好的”,但这会儿她在家里正无聊,突然就不想再像往常那样善解人意。   —我不想等到过一会儿,我想现在就让你给我回电话。   这是淮元的人生中第一次无理取闹,她很想把这一刻记入史册,她发完消息就等着徐子一的回复,心里实在好奇他会怎么回。   大约过了半分钟,淮元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探头一看,徐子一三个大字挂在手机屏幕上,她的心一瞬间跳得如同擂鼓,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静地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徐子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倒是让淮元心里有些愧疚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没什么事,跟你开玩笑的。”   徐子一半天都没说话,淮元咬了下嘴唇,正要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就听他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淮元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她说:“我是想请你吃饭,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随时都有。”对于淮元的邀约,徐子一自然是不能放过。   “那就今天晚上吧,你下班之后我们联系。”   接完电话进屋,徐子一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只是当他的视线不经意触碰到陈怀礼时,脸又冷了下来,只觉越看这人越不顺眼,甚至想把这人的脑袋拧下来。   对于徐子一那像是能吃人的视线,陈怀礼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会议休息期间,他一溜烟冲进了洗手间,生怕自己有机会单独跟徐子一相处。   “元元姐,你跟我们老板解释过了吗?”陈怀礼躲到最里面的隔间给淮元打电话。   “我今天晚上会跟他说的。”   此时,洗手间的门又响了一声,一阵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极其富有节奏感,一下一下好像踩在了陈怀礼的心尖,这段时间他恐惧徐子一到连他的呼吸声和走路的声音都记得烂熟于心,所以听到这阵死亡脚步声,他的心里是绝望的。   “我……可能等不到你今晚摊牌了。”陈怀礼说完火速挂断了电话,想了想,直接蹲在马桶上不肯下来。   脚步声直接停在了陈怀礼所在隔间的门外,徐子一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水:“陈怀礼?”   陈怀礼仿佛被变态堵在厕所里的无助少女,他紧紧捂住了嘴不敢出声。   徐子一已经看见了隔间里陈怀礼的影子,等得不耐烦,直接敲了下门:“你出来一下。”   陈怀礼的心已经凉透了,他咧了咧嘴,想哭又哭不出来,正要认命地开门受死时,徐子一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觉得生命突然燃起了一丝生机,当下又缩回已经踏在地面上的一条腿,静静听着徐子一打电话。   “你不要为难小陈。”淮元的声音从徐子一的手机里传了出来,清晰又洪亮。   陈怀礼这才虚脱般地瘫坐在了马桶上,觉得自己好像盼到了解放的日子。   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从淮元的嘴里说出来,徐子一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他抿着唇,回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隔间,想跟她说陈怀礼可能背叛了她,可是又说不出口。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我还是单身,具体的情况晚上见面我再跟你说。”淮元怕他钻牛角尖,也不再隐瞒。   “什么?”徐子一的四肢百骸在一瞬间变得冰凉,紧接着血液又似大地回春,缓缓在身体的各处血管流动起来,“你没结婚吗?”   淮元觉得自从上次受了伤,徐子一的智商直线下降,如果他真的想查,完全可以查到她的婚姻状况,可是他没有,她说结婚他便真的信了。   “嗯,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吧。”   两人约见面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从公司开完会回家,徐子一刮了胡子,又特意换了身衣服,最后把淮元最喜欢的那辆车开去清洗,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徐子一闲来无事,直接开车去淮元的单位接她。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淮元和同事结伴往外走,离得老远,淮元就看到了停在最外面的徐子一的车,她脚步蓦然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当着同事们的面上他的车。   “那车是接谁的啊?”有对车异常着迷的同事在看见徐子一的车之后惊呼出声,“这车可是限量版的啊。”   淮元更不好意思说话了,同事按捺不住好奇心,快走了两步到车前去欣赏,一探头正好与徐子一似笑非笑的眼对个正着。   “领,领导。”他结结巴巴地跟徐子一打招呼。   徐子一点了下头,直接推门下了车。   “领导您来检查工作吗?”同事吓得手足无措,准备问清楚徐子一来的目的后就给所里的值班领导打电话。   徐子一笑着指了下淮元:“我来接她。”   “她”这个字听起来就有些暧昧了,大家的视线疯狂向一直没说话的淮元身上扫。有些人心里突然难过起来,这么好的一棵大树怎么就被挪去了六部?看眼前这形势,如果淮元不走,那他们这个所里就相当于有了一块免死金牌啊。   在大家打量的目光中,淮元飞速地钻上了车,不停催促徐子一:“快走。”   徐子一笑着跟众人挥手:“淮元在这里工作的这段时间麻烦大家了。”   “哪里话哪里话,我们也都很喜欢她的。”   淮元:“……”   这种突如其来的女儿要毕业,老父亲过来跟班主任和校领导打招呼的既视感怎么就无端从心里冒出来了?   “怎么样?手续都办妥了吗?”徐子一上车之后先关心了一下淮元的工作问题。   “都办完了,让下周一去报道呢,也不知道谁送我过去。”想到下周一就要跟林殊窈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淮元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听说林殊窈最近已经成了公司里的典型,尤其是在她们六部内部,只要是开会,都要求林殊窈去做检讨。   “我送你过去。”   一般员工调动只需要HR相互之间沟通,徐子一是公司里的人,如果由他把淮元送过去,性质顿时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不太好吧?”虽然这样做有利于她以后的工作开展。   徐子一挑眉:“没什么不好的。”说完又问她,“你今天说你是单身是什么意思?”   淮元自然不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她和徐岚联手设的圈套,只是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跟小陈不是你们看到的那种关系。”   “那你让他住在你家?”徐子一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   “他最近没有地方住。”淮元说话时底气不足,想了想,觉得不能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对她不利,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了风向,“你那个小女朋友呢?怎么不见你跟她一起了?”   徐子一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他看了淮元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生气的神色,这才道:“不是女朋友,别听他们瞎说。”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无风不起浪这话大家都懂的。”淮元一直了解事情的原委,知道两人确实没有什么实际性的进展,但还是忍不住想逗弄徐子一,“你不是说甩就把人家甩了吧?”   徐子一皱眉:“根本就没在一起过。”   怕把他惹急了,淮元识趣地准备收尾:“也好,不然我还担心周时哉结婚,我们在婚礼上遇到怎么办呢,那多尴尬啊。”   两人现在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淮元虽然对徐子一依然有感情,却再也不像当年那般低声下气,直到现在,她才觉得她跟徐子一是平等的,这样的感觉让她很惬意。   徐子一也跟着她笑:“有这时间你多想想自己吧,别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出乎淮元意料的,全程徐子一都没有提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她原本以为徐子一会趁机要求她复婚的。   “周时哉要结婚这事,丁放知道吗?”徐子一关心的点转到了丁放身上。   淮元点头:“知道。”为此丁放现在还深陷颓废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哦不是,是周时哉让我务必通知丁放他要和百里皎月结婚的事。”徐子一一本正经地解释,“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邀请丁放当伴郎。”   淮元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周时哉也实在是太残忍,他居然准备把刀架在丁放的脖子上来回砍。   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融洽,因为周时哉婚礼的事,徐子一这段时间比较忙,吃完饭早早把淮元送回了家。到了楼下,淮元正要下车,听见徐子一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你上去吧,早点休息。”徐子一摸了下鼻尖,笑时眼睛微弯。   淮元见过他笑,但从没见他在自己面前笑过,一般都是他跟同学说话时笑得正开心,一转头看见自己,面色立马就变了,淮元甚至有了一种自己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错觉。   “徐子一。”淮元郑重其事地开口。   徐子一无端有些紧张,他挺直后背:“怎么了?”   “下次别在我面前笑了。”淮元说完飞快地甩上车门上了楼。   在初识徐子一的时候,淮元就想和他在一起,然后谈一场世俗的恋爱,可是那时候一直没能如愿,她原本以为两个人此生再无交集了,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她竟然如愿以偿,虽然两个人依然没有确立关系,她却诡异地找到了谈恋爱应有的感觉。   晚上临睡前,徐子一给她发了条微信,主动汇报了自己的行程,告诉她自己刚从周时哉的家里回来等等琐碎的事。淮元原本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看着这些稀松平常的话语,她嘴角微弯了下,回了个“好”字。   正要放下手机,又见林殊窈给她发了消息,先前她已经把林殊窈设置为消息免打扰,所以等她发现对方给她发了消息时,距消息发出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周。   淮元顺手点进了她的朋友圈,发现最近林殊窈都没有更新朋友圈,微博的草更是长到了一人多高,由此可见最近她的生活过得有多糟。   淮元学着徐子一的语气给她回了个问号过去。   林殊窈几乎是秒回:你要来我们部?   淮元又学着徐子一的语气给她回了个“嗯”。发完之后才觉得原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跟人说话是件这么让人身心愉悦的事。   林殊窈直接弹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淮元对她的脸皮厚度叹为观止,接通了视频之后,见林殊窈正靠在床头边上冷眼盯着自己。   “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很爽啊?”   淮元不置可否:“反正不用大会小会做检讨,也没像只过街老鼠一样被人人喊打,想想确实是很爽。”   林殊窈面色如常:“事情总会过去的,我都没往心里去,你又得意个什么?””   淮元呵呵一笑:“所以你发来视频就是想告诉我你很顽强?但是说句实话,并没有人在意你的感受,我们都只希望你过得更惨。”   林殊窈不说话了,过了很久,久到淮元以为她那边信号不好画面卡住了的时候,林殊窈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我申报名额申报得那么顺利吗?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徐子一偏偏在那时候跟你走得近了?”   当年学校有一个外出深造的名额,这个名额校领导一直在淮元和林殊窈两个人之间来回考虑,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给谁,后来淮元代表学校出去参赛,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回来之后导师便告诉她准备一下出国的材料。   那几天林殊窈也一直不见踪影,淮元知道她自尊心强,现在学校把名额给了自己,她一定大受打击,这几天说不定正在徐子一那里求安慰。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变得一般了,只是淮元觉得有些对不起林殊窈,还是给她打了电话。   林殊窈的声音如预料中的听起来很冷淡:“你没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那是你自己凭本事拿到的东西。”   淮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仓促地挂断了电话。那段时间她因为要准备各种材料,也渐渐没再把徐子一看得那么重,甚至有时一整天忙下来她连想徐子一的时间都没有。   那段日子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即将脱离徐子一那片苦海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全新生活。   一天饭后,她跟同班同学在校园里散步,同学突然道:“这几天好像没见徐子一和林殊窈在一起了,这两个人是不是要分手了啊?”   再听到徐子一的名字,淮元觉得恍如隔世,她说:“你别乱说吧,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得很。”   同学平时跟淮元的关系还不错,见她如此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喜欢徐子一,这么多年了,你心里也挺苦的吧。”   “哪有。”淮元哈哈一笑,“我下个月差不多就要走了,国外的帅哥可多得是,而且混血儿都可漂亮了,说不定我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家三口了。”   或许是想到那个滑稽的画面,淮元自己说完便蹲在地上开始笑,因为实在笑得太开心,使同学原本苦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对,你这么说也没毛病,那你可要睁大眼睛找个好看的。”   周时哉看着前面不远处两个笑作一团的姑娘,挤眉弄眼地屈肘推了推一边冷着脸的徐子一:“那个不是追你那个小姑娘吗?我听她的意思,怎么着?是要对你始乱终弃了?”   徐子一咬肌顿时紧绷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周时哉,眼里满是暴戾,自从淮元接到了外出深造的消息后,他便不太经常能看到她了,有几次他没忍住去她的教学楼和寝室楼外面闲逛,明明她就在他身前不远处,可是她愣是没发现自己。   “虽然我对外国妞没有兴趣,但是不得不承认,混血儿确实大多长得挺好看的。”周时哉浑然未觉,还在一边絮絮叨叨,惹得徐子一直接一个手肘怼在了他的肋间。   周时哉爆出来一句国骂,徐子一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伸个懒腰。”   直到今天,周时哉也没敢问,为什么那次他伸懒腰伸得跟要拉弓射箭上阵杀敌一样。   没过多久,学校里突然传出徐子一和林殊窈分手的消息。那时林殊窈已经搬出了寝室,据说是搬到了徐子一在校外的房子。淮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食堂里吃饭,惊得夹起的锅包肉都忘了放进嘴里。   手机响了一声,拉回了淮元的思绪,她看了一眼,在看见徐子一三个字的时候,锅包肉直接掉在了盘子里。   —晚上有时间吗?有事找你。   这是徐子一第一次主动给她发消息,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毕竟最近她忙得连他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   淮元犹豫了很久才回了一条“没有时间”,在徐子一的面前,她连拒绝都小心翼翼。   徐子一那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这让淮元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拒绝徐子一对她来说是件罪大恶极的事,但是她今天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淮元走出食堂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一出门口便与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她慌忙道歉。   那人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臂就往外走,淮元回神,这才发现她刚才撞到的是徐子一。   “你干什么?”察觉到手臂上铁钳般的力道,淮元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这一举动让徐子一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他驻足回头瞪着淮元,淮元被他的脸色冻得打了个寒战,当下噤了声。   徐子一一直把淮元拖到学校的小树林深处才不耐烦地甩开她一直挣扎着的手。今天的徐子一看起来实在反常,淮元不敢上前,不动声色地躲到树后面看他:“怎么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淮元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大概是因为她拿到了出国的名额所以惹得林殊窈不高兴了,这才让他如此兴师动众地过来找自己吧。想到这,淮元也有些不高兴了,他再爱林殊窈也得有个做人的底线,这名额是她光明正大得到的,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即便林殊窈和他真的因为这个分手了,他也不该迁怒于她。   徐子一低头看了眼手表,眉头皱得极紧,他说:“我跟林殊窈分手了。”   听到这件事被当事人亲口证实,淮元愣了一下,紧接着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声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我没事闲的不可以吗?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跟她分手了,不可以吗?”徐子一很是火大,他冷冷地看着淮元,“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淮元摸了摸脑后的头发:“我原本想祝你们幸福的,但是现在说出来好像不太合适,那就祝你找到一个更好的人。”   淮元能清晰地看到徐子一额角的青筋跳了好几下,她有些恐惧地咽了口口水,徐子一此时已经处于暴怒之中,她有些怕他突然扑过来把自己掐死。   “淮元,你认真的吗?”   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淮元已经规划好了自己以后的生活,面对着徐子一令人胆寒的视线,她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徐子一怒极反笑,他又看了眼表,淡淡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想找的人,一无是处。”   最后徐子一没有把淮元怎么样,他扔下淮元独自回了学校,淮元这个路痴却在小树林里转了半天才找到出口,只是走出小树林发现自己居然摸到了学校的后门,她又绕了大半个校园才回到寝室。   进门时林殊窈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她这几天瘦了些,但是此时面色看起来倒是还不错,见到淮元后,主动跟她打招呼:“回来了?”   淮元觉得有些怪异,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住一段时间。”林殊窈一边说,一边从行李箱里一件件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她的身上散发着颓废的气息,整个人也没以前那么活泼。   淮元想起她跟徐子一分手的事,想到她大概是因为受到了打击所以心情不好,也没敢多问,只是道:“寝室里人多热闹,回来住也好。”   淮元的尾音还没完全散去,林殊窈突然抱着自己的衣服失控地大哭起来:“淮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淮元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她不知道林殊窈口中的“错了”是指哪方面错了,是跟徐子一在一起还是为她先前对自己的态度。   “你,你别哭啊,你怎么了?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淮元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眼前这个明显已经与她渐行渐远的昔日好友,所以淮元只是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靠前。   林殊窈伏在床上痛哭不止,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道:“我跟徐子一分手了,因为他,我学业也耽误了,现在深造的机会又没了,我以后到底该怎么办啊!”   淮元试探地安慰道:“你不要太悲观了,你可以回去继承你妈妈的公司啊。”   林殊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哭得更伤心了。淮元被她哭得头皮发麻,也不敢再乱说话。   日子就在林殊窈的眼泪中一天天推移,有时候淮元半夜起来上厕所,还能听到下铺林殊窈抽泣的声音,她哭了整整半个月,眼睛都没消肿过,这让淮元有些过意不去了,有几个瞬间她甚至在考虑把名额让给林殊窈。   眼见着就到了要交材料的时候,淮元犹豫了很久,还是敲开了导师的门,只是导师今天有课,偌大个办公室空荡荡的,她舒了口气,默默离开了办公区。   回到寝室后,林殊窈正坐在桌边吃饭,淮元主动跟她打招呼:“今天心情还不错?”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林殊窈咀嚼的动作蓦然一顿,嘴边突然扬起抹笑,这笑来得实在不合时宜,她说:“导师刚才找你呢,你给他回个电话看看?”   淮元应了一声,一边给导师回电话一边说:“正好,我刚才也找他呢。”   电话里导师声音含含糊糊的:“淮元啊,刚才校领导通知我,出国深造的名额变更给林殊窈了。”   淮元身子一僵,她克制地没有回头看桌前的林殊窈,直接拿着电话向外走去。   “其实我刚才找您也是为了这件事,我是想放弃这个名额的。”   淮元话音一落,电话两头的两个人都沉默了,良久,导师也叹了口气:“你以后还是不要跟林殊窈走得太近了。”   挂了电话,淮元回到寝室,林殊窈正在津津有味地追着剧,看到淮元进屋,她说:“导师跟你说什么了?”   淮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白天的时候找过导师,告诉他我不想走了,把名额让给你,刚才他给我回话,同意了我的申请。”   林殊窈呵呵笑了一声:“你让给我的呀?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她说话时,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尖酸刻薄,整个人看起来都生机盎然了。淮元笑了一下,是啊,这才是她认识的林殊窈啊,之前哭了那么久到底是在哭给谁看啊。   “你怎么不说话了?”林殊窈挑起一边嘴角,“是不是我不点醒你,你就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徐子一当年为什么突然跟你走得近了,你现在清楚了吧?一直以来你都是捡我不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优越感。”   现在林殊窈越是跳脚,就越是代表她已经走投无路,作为目前的胜利者,淮元的情绪没有受到她一丝一毫的影响。   “强弩之末。”淮元看着林殊窈笑,“希望当你在我手下工作时,也要保持着这样乐观的心态。”她说着,把手放到了挂断键上,想了想,补充道,“最近我跟徐子一准备复婚呢,我这么说,你觉不觉得这么多年你过得实在有些惨?我建议你去查查‘人财两空’的意思,我觉得你现在能深刻领悟到这四个字的含义。”   对于当年徐子一突然跟她走近了的事,淮元也想过其中的原因,只是每每要想到更深一层,她便不愿意去想了,总之她当年是想把名额让给林殊窈的,最后的结果也如她所愿了,这就可以了,淮元不愿意活得太纠结。   转眼就到了淮元去报道的日子,徐子一一早便带着公司的司机等在了一部的配制所门口。   欢送的队伍是壮大的,甚至连科里都派了人过来同行。   “到了那边跟我们常联系。”   淮元还没开口,徐子一便笑眯眯地接过了话题:“争取早点回来。”   这话听起来便有些耐人寻味了,科里的领导看了淮元一眼,从善如流道:“对,一部永远是你的娘家,在那边遇到什么委屈了就跟我说,能解决的我一定尽力。”   淮元点头,又客套地表达了自己在一部多年来承蒙领导关照,现在虽然暂时离开了一部,但永远不会忘记一部的家人云云。说完一抬头,正对上徐子一哭笑不得的眼,她赧然地扭过了头,不再言语。   淮元到六部科里报道的时候正好赶上科里选拔基层干部,淮元作为综合办干事需要下基层去测评并与员工们谈话。据说这次林殊窈原本也参加了干部选拔,但因为闹出来栽赃陷害的事,所以被取消了评选资格,其实以她的实力,足以胜任人力资源总管一职的。   “小淮啊,咱们科里一共有十九个所,你看看你想去哪几个所?”   因为淮元是徐子一和一部科里的领导亲自送来的,所以现在部门里的人对她自然是客气的,安排工作前都会礼貌地询问她的想法。   淮元在这几家基层里勾选出了五家配制所,里面自然包括林殊窈的单位。   接收到消息说是淮元要来,林殊窈的直系领导特意提前一晚在微信工作群里通知大家隔天早会务必全员提前到场。大家对淮元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其中有些人曾在参加公司的活动时远远见过她一眼,除了侵略性的美外,大家没有对她留下第二个印象,所以这次她亲自下基层,机会难得,即便配制所的主任不通知,大家也会提前到的。   林殊窈今天从部里做检讨回来,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强撑着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又看到了这条通知,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如果没发生这件事,现在她们应该会是平级的,怎么会轮到她来自己单位莅临检查指导工作?   林殊窈按灭了手机,心中的郁气无处发泄,正准备出去喝酒散心,便接到了淮元的电话。   淮元能主动给她打电话,林殊窈觉得有些意外,她想也不想地挂断了电话,但是没一会儿,淮元又拨了过来。林殊窈原本就烦躁,见淮元不依不饶,接起电话便开始嚷嚷。   “你有病啊?总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升了管理岗很得意吗?”   那边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响起了人力资源管理主管的声音:“你平时就是这么接电话的?”   淮元正在加班整理站所资料,此时她背对着主管,唇角微微勾起抹笑。   林殊窈捏着手机,或许是因为最近丢脸丢得实在太频繁,此时被人隔着电话质问,她已经不觉得有什么要紧了,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笑道:“对不起领导,刚才接了几个垃圾电话有些心烦,我没想到您这么晚会打电话过来。”   主管又抓到了她话语中的毛病。   “晚?很晚吗?我跟淮元还在这工作呢。”   林殊窈知道有一种错叫作连呼吸都是错,所以她识相地闭了嘴。   “明天淮元先去你们单位测评,会顺便把你的工作资料带回来,三季度检查已经开始了,做好准备。”   林殊窈以前也听说过“墙倒众人推”这句话,生活里有这样的桥段,电视剧里也很常见,但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时,她很难理解当事人的感受,现在这事轮到了自己头上,她总算能体会到那种憋屈的感觉了。   同样觉得憋屈的,还有得知百里皎月婚期将近的丁放。这段时间他申请了休假,一直待在家里打游戏,屋里啤酒瓶和烟蒂扔得到处都是,他又不开窗通风,屋里空气便十分污浊。丁放在这样的房间待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三餐不按时吃不说,即便是吃也是随意订的外卖。   淮元最近忙着下基层测评,没有时间关怀这位老友,等她终于想起来慰问他时,丁放已经被淹没在二手烟中。   “你这是要自杀啊?”淮元一进屋就被烟味刺激得眼泪直流,她推开窗户透气,一边用手在空中驱赶着烟雾一边骂丁放,“我要是不来找你,是不是你就得被毒死在这儿?”   丁放斜叼着烟,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懒洋洋道:“我这不就是想借着休假放松一下吗,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又没怎么样。”   烟雾散尽,淮元得以看清丁放的脸,如他所说,还真没太多颓废之色,只是因为吃饭不太及时所以看起来有些发白。   “我还以为你会想不开。”淮元坐在丁放的另一侧,顺手打开电视机,屋里多了些声音,显得热闹不少。   丁放半眯着眼睛吞云吐雾:“没什么想不开的,这是她选的人,她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所以我相信她是幸福的。”   淮元咂舌:“没想到你还成了哲学家。”   丁放苦笑,哪来的那么多哲学家,不过是求而不得所以安慰自己罢了。   “为了庆祝你重获新生,我请你出去吃一顿,走,换衣服。”淮元在丁放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五分钟,赶紧的。”   丁放用力搓了几下脸,深吸一口气后,从沙发中站起来。   日子还是要往前过,只要她是幸福的,跟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淮元为了能让丁放开心点,特意挑了一家消费水平高些的饭店,丁放这个男人物质得很,消费越是高他就越是开心,前提是对方消费。   “我觉得你对我的误会有点深。”丁放站在门口看着淮元,“我这种人不是那种爱占别人便宜的人,医生说了,我只是胃不好,只能吃软饭,而一般来说,贵的饭都软。”   淮元懒得跟他多话,直接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扯进了大厅。   因为正是饭时,已经没有独立包间,丁放又强烈要求一个优雅的用餐环境,所以两个人只好坐在门口等。饭店的顾客们只见进人,不见出人,淮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正要劝说丁放换一家饭店,就听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她抬头一看,徐子一正站在二楼的围栏处看着他,神色不明,语气清冷。   丁放随着淮元的视线也向上看,乍一看见徐子一,心头突地跳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过了头。   徐子一干脆走了过去。   “没地方?”   淮元:“嗯,正在等位置。”   “一起吧,屋里没别人,只有周时哉和他媳妇。”徐子一把后三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是在故意说给谁听。   果不其然,丁放原本正在抖动着的腿蓦然一顿,不过也只是眨眼之间,很快,他又恢复如常。不等淮元说话,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也行,我都饿死了,你们房间在哪?带路啊。”   丁放这一举动让淮元大跌眼镜,她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徐子一带着丁放已经上了楼梯才缓过来。   推开包间的门时,百里皎月正低头在菜单上画着什么,听到响动一抬眼,与丁放的视线撞个正着。百里皎月瞠目结舌,转头去看周时哉,周时哉倒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笑着对丁放点了下头。   “来了。”   丁放应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坐在了靠门口的位置,如果不是知道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淮元一定以为这是一场老友聚会。   “我跟皎月八月二十七日结婚,现在缺一位伴郎,你考虑一下?”周时哉坦然地看着丁放,真诚邀约。   丁放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间青筋暴露,淮元看得清清楚楚,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让大家都下不来台面的事,正要出声缓和一下气氛,就听丁放说:“伴郎就不必了,但是婚礼我一定会出席。”   百里皎月微微挑起了嘴角,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晚上回到家,一直保持着得体笑容的百里皎月这才揪着还没来得及脱鞋的周时哉的耳朵把他拉进了屋。   “你让丁放来当伴郎?你怎么想的?你是故意的吧?”   周时哉被她拧得整个身子都向上抬,口中不停呼惨:“哎哟,媳妇你轻点啊。”   “轻什么轻。”百里皎月说着又加了些力气,“你这不是给你自己找不痛快吗?不然你直接让他当新郎好了,还做什么伴郎?”   “那可不行!”周时哉虽然被百里皎月掐得很疼,但是还没有忘记反驳,“他欺负我媳妇,我当然要让他难受一下替你出口气。”   百里皎月没想到周时哉的想法是这样,手上的力道一松,周时哉就像一条泥鳅一样滑出她的掌心,他一边揉着自己的耳朵,一边飞速地在百里皎月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别生气了媳妇,我去洗个澡我们睡觉觉。”   周时哉总是有办法用最简单的方法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其实她最需要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而已,但是丁放就是不懂。   周时哉洗过澡,拉着百里皎月进了卧室,因为婚礼的事,两个人在外面一跑就是一整天,所以入睡格外快,但丁放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晚饭散了之后,他没着急走,又要了几瓶酒坐在那自斟自酌,淮元怕他出事,也没走,这就让一边的徐子一看起来处境有些尴尬了。   “你回去吧,我在这陪陪他。”淮元担心徐子一明天还有工作要做,于是开口赶人。   徐子一席间吃得很饱,这会儿正默不作声地消化着食物,听淮元让他回去后,又拿起筷子夹了些菜,说:“我还没吃完。”   淮元了解徐子一的食量,怕他撑坏了,直接抢过他的筷子:“好了,吃不下去就别吃了,不想走就不走,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   徐子一也没有狡辩:“我只是想多陪你一会儿。”   丁放这酒越喝越清醒,他才刚被周时哉和百里皎月刺激过,此时这两人的对话他听在耳中觉得十分刺耳,他把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不满道:“晚上我也吃饱了,别硬给我塞狗粮了,我自己在这没事,你们可以一起离开。”   最后两个人自然没走,丁放喝酒喝到了后半夜,幸好有徐子一在,才把他安全地送回了家。   “他醉成这样,一个人在家能行吗?”淮元有些不放心地看着跪在马桶前吐得昏天暗地的丁放,“要不你留在这陪他一夜?”   徐子一的神色因为淮元的话而有所缓和,他原本以为淮元会说她自己留下照顾他。   “天已经快亮了,你也别走了,一会儿我送你去单位。”徐子一学着之前淮元照顾自己的样子,拿着毛巾站在丁放的身后,对淮元道,“你先去睡吧,我明天休息,我照顾他。”   淮元刚到新的工作环境,根基不稳,休息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提的,便也没再推辞,简单洗漱后便轻车熟路地去客房休息。   徐子一听见锁门的声音,这才收起脸上友好的笑,他嫌弃地皱着眉蹲在丁放身边:“这点酒量还逞能?”   丁放即便是醉得一塌糊涂,也不允许别人挑衅他。他瞪着徐子一:“你懂个屁,你要是像我这样,不一定能喝过我。”   徐子一把毛巾直接盖在他脸上:“赶紧吐,我去睡觉了。”   徐子一和淮元一个占着主卧,一个占着客卧,等丁放收拾好自己出来时,只能睡沙发。   淮元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天便亮了,她从房间里出来时见丁放正可怜巴巴地蜷缩在沙发上盖着靠枕,而徐子一的卧室门正严丝合缝地关着,估计这会儿他在里面睡得正香。淮元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怎么就那么放心地把丁放交给了徐子一?   送淮元去上班的路上,淮元一直没给徐子一好脸色。徐子一自知理亏,一直转移着话题。   “新单位习惯吗?”   淮元没说话。   徐子一不气馁,又问:“有人为难你吗?”   淮元深深看了徐子一一眼,依旧沉默。   “我不是故意让他睡沙发的。”徐子一见逃避行不通,终于把话题引回到丁放身上,“我也是考虑到沙发离卫生间近,而且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我不太习惯。”   所以他就心安理得地把门关死,然后让丁放去睡沙发,这骄纵的习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不过好在他现在遇事知道不再逃避,这多多少少让淮元心里有了些安慰。   “一会儿你再回去看看他,别又着凉了。”   徐子一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淮元不说话,车厢里的气氛便沉默了下来,徐子一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小心翼翼道:“我觉得我最近的表现还行。”   淮元被徐子一给逗得笑出了声:“您是领导,谁敢胡乱评价您?”   “我知道我以前的问题很大,现在我想尝试着去改,要不我们谈个恋爱试试?”徐子一说完便紧紧盯着淮元,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   淮元摸了摸鼻尖:“我觉得单身挺好的,近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再说了,您之前不是受了伤,一直不想谈恋爱的吗?怎么现在突然之间想不开了?”   徐子一知道淮元这是拿他先前对她避而不见的事气他,他理亏,所以不敢发脾气:“我那时候是伤了头,想法不作数,现在我已经痊愈了,可以重新做决定了。”   徐子一胡搅蛮缠的功力突飞猛进,让淮元败下阵来,眼见到了单位,淮元推门下车。   “这事得看你表现。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科里的人认得徐子一的车,这会儿有几位早到的人从窗户看见淮元从徐子一的车上下来,纷纷咂舌:“这就算公开了吧?”   “我看啊,这两人早就公开了,没看之前小淮来报道都是徐子一亲自送过来的吗?”   “倒是挺般配的,两个人都有能力,又郎才女貌,以后的小孩也会很好看。”   众人端着杯子站在办公室里七嘴八舌地讨论,声音不小,正传入过来提交辞职报告的林殊窈的耳中。   她气得直咬嘴唇,不过是片刻,嘴里便传来一阵血腥味,她稳了稳神,整理好情绪这才叩了叩门。   林殊窈一来,屋里的几个人都噤了声,人力资源主管看见林殊窈后,问:“有什么事吗?”   林殊窈交上自己的辞职报告:“领导,我是来辞职的。”   人员任免一事现在属于淮元的管辖范围,大家听到林殊窈的来意后,面面相觑,最后人力主管说:“你先把报告放在小淮桌子上吧,一会儿她来了会处理的。”   林殊窈觉得现在她和淮元的角色调转过来了,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是淮元被她紧紧压着,她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淮元踩在脚下。   “我……”   林殊窈还没说完话,淮元便进了屋,两人的视线一对上,淮元友好地笑了一下:“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殊窈接淮元电话时是什么态度,人力资源主管是知道的,现在再看淮元那以德报怨的处事方法,她更觉得林殊窈身上没有任何可取之处,这样的人留着也是隐患,既然她自己想通了要辞职,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我是来辞职的。”顾虑到有外人在,林殊窈说话时的态度柔和了不少。   淮元拿起她的辞职报告粗略扫了一眼后便面带歉意地说:“抱歉,现在基层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我没办法给你批,而且我看了你的业务能力,如果你离职,那是我们单位的一大损失,领导也不会同意的。”   林殊窈见淮元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而自己又不能说什么,气得太阳穴爆炸似的疼,她看着淮元:“那麻烦你跟领导申请一下?万一领导同意了呢?”   淮元看着林殊窈笑,说:“可以,你回去等我通知吧。”   林殊窈知道这是淮元敷衍自己的话,可是再纠缠下去只会让科里的其他人对自己的印象更差,她只能点点头:“那你费心了。”   现在淮元和林殊窈的形势完全调转了过来,林殊窈的心里落差实在是大,没过几天便病倒了,淮元不同意她的离职申请,她便只好休病假。   淮元听说了这件事,挑了个周六,准备直接上门去探望林殊窈。   徐子一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淮元正准备出门。   “今天百里皎月去改婚纱,正好路过林殊窈家,我送你过去。”   淮元闻言,淡淡道:“你记她家倒是记得清楚。”   之前徐子一和林殊窈在一起,虽然从没有对她做过什么逾越规矩的事,但是送她回家还是有过的,而且两家大人互相认识,因为生意往来也难免有互相登门的时候。   徐子一觉得他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里大惊,半天没有再说话。   “既然你这么惦记着她,到时候一起过去看看吧。”淮元没有拒绝徐子一的好意,毕竟有些事有他在场,才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赵玟忙着收拾公司的烂摊子,林殊窈生了病只能一个人在家躺着,她浑身无力,做饭要花好久的时间,通常做完了之后也没有胃口吃了,就再把菜倒掉。   门铃响起的时候,林殊窈正在厨房的垃圾桶旁边整理着垃圾袋。   她踢踢踏踏地走过去开门,乍一看见徐子一,她愣了一下,还没等开口,就见徐子一身后还站着淮元,林殊窈眼中的惊讶还没完全消散,被淮元看了个正着,她嘲讽地挑起了嘴角。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淮元的话似乎是有魔力一般,林殊窈愣愣地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你的申请领导没批,我今天来主要是告诉你一声,如果你实在不想上班,就一直请病假好了。”淮元放下手里的果篮,坐在林殊窈的沙发上,完全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林殊窈不知道自己在淮元面前为什么变得这么紧张,她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徐子一见她赤脚站在地上,好心提醒了一下,淮元瞥了徐子一一眼,徐子一心头一凉,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怕在徐子一面前言多必失,林殊窈一反常态地沉默,徐子一也觉得气氛有些别扭,坐了没一会儿便拉了淮元一下:“我们走吧。”   林殊窈看见了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她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你们……复婚了?”   淮元拿包的动作一顿,徐子一的身体也因为这个问题而发僵,他看起来面色如常,实则疯狂地用余光去看淮元,他和林殊窈都在等淮元的答复。   屋中顿时一片静谧,淮元继续先前的动作,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终于开了口:“这么多年了,我们分开过吗?”   淮元说这话纯粹是想给林殊窈添堵,但是听在徐子一耳中就变了味道,一路上,他的嘴角都是翘着的,淮元几次撞见,不由得皱眉:“你在笑什么呢?”   徐子一理了下额前的碎发:“婚礼的话,不如我们跟周时哉一起办了,虽然是复婚,但是也不能太草率。”   淮元挑眉:“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复婚了?”   徐子一也挑眉:“这么多年了,我们分开过吗?”   就淮元是否答应了跟徐子一复婚这个话题,两人一直纠结到了周时哉结婚。   周家公子的婚礼来的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百里皎月没什么朋友,所以邀请了淮元当伴娘,起初淮元不同意,因为她已经结过婚,但经不住百里皎月的央求,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伴娘服是一件一字肩深V的香槟色薄纱裙,淮元皮肤白个子高,又并非骨感身材,穿上礼服后蜂腰翘臀的气场立显,如果不是百里皎月身上自带清冷孤傲的气息,今天新娘一定会被伴娘压了一头。   伴郎团一共有六个人,徐子一自然也包括在内,去接亲的时候,徐子一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异常夺目的淮元,视线在扫过她胸前的沟壑时,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旁边还有男人小声跟同伴交谈:“你看最里面那个穿香槟色裙子的伴娘,太美了吧?”他忍住了吹口哨的冲动。   “极品啊,那身上一掐都能出水吧?”   两个男人越说越忘我,看向淮元的眼神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我一会儿去找她要个微信。”   “她看起来挺野的,我估计不能给。”   徐子一的面色越来越冷,眼里几乎冒了火,顾忌今天是周时哉的婚礼,他不想惹乱子,就没亲自动手,只是打了个电话让人把身后那两个碍眼的东西给拉出去上了一课。   耳根清净之后,他又去看淮元,此时已经到了做游戏的环节,周时哉率领着一众伴郎在屋里围着彩裙跳着舞,淮元站在窗台边上看着大家笑,有几缕碎发俏皮地滑落在耳边,随着清风轻轻摆动,撩得徐子一心尖直痒。   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淮元也抬头看了一眼,她和徐子一的视线在半路交汇,后又发现他面色不悦地下放视线,直落到她的胸前才算停住,紧接着脸色更差了。   淮元下意识含胸,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又重新挺直了腰板。她现在是单身,她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不必顾虑太多。   徐子一趁着大家做游戏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踱步到淮元身边。   他想了许久才想到了一句听起来不那么生硬却又能点醒淮元的话:“你不冷吗?”   淮元挑了下嘴角:“今天外面三十二摄氏度,我也想冷,但是老天没给我机会。”   徐子一皮笑肉不笑:“你不是紫外线过敏吗?一会儿出去晒到了怎么办?”   “出门有车,你不用担心了,谢谢。”淮元用余光看见百里皎月一直抬手托着头上的配饰,从徐子一身边走过去,帮她重新整理好头饰。   淮元一俯身,徐子一才发现她这件礼服是露背的,裙子后面正中间那里一直开衩到腰窝,随着她的这一动作,大腿也若隐若现地裸露出来。徐子一只觉得头一下子炸开,他想也不想地拖过淮元,直接转身出了房间。   因为徐子一的这一举动,屋里人的视线全都向他和淮元扫了过来,徐子一直接打横将淮元抱起,快步朝楼下走去。   “徐子一你疯了?”淮元觉得自己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她一路把头埋在徐子一的肩窝,恨不能钻进他的身体里。   “我是疯了,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在别人面前穿这么少,你是我的,淮元,你是我一个人的,你的身你的心只能属于我。”徐子一把淮元扔进车里,然后自己也跟着上车,随手将车门落锁并合上窗纱。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徐子一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搂过淮元,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胸前,“从我见你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完了。”   淮元被徐子一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惊得忘记了挣扎,她趴在徐子一的胸前听着他毫无规律的心跳。   “你……你爱我?”徐子一的话对于淮元来说无疑是具有极大冲击力的,她下意识地反驳,“可是这么多年你连正眼都没看过我,或许你只是习惯了我在你身边。”   “我分得清什么是习惯什么是爱。”徐子一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回来吧,好吗?人这一生不长,我们用有限的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再吵架,也不要再离婚了。”   徐子一的语气逐渐变得柔和,甚至带着些祈求:“以前都是我做得不对,是我没尽到我做丈夫的责任,我向你保证,以前出现的那些问题以后我都不会再犯。”   淮元看了他一眼:“以前有哪些问题你说出来我听听。”   徐子一说:“我对你不好就是最大的问题。”以前两人的沟通实在太少,有时候明明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别扭和淮元的不开心,徐子一却当没感觉到,极力地去粉饰太平。   “那你为什么对我不好?是因为觉得我当年插足了你和林殊窈?”淮元把一直以来的疑问问了出来,想想又觉得不对,似乎从刚见面的时候起,他对自己就一直是冷着脸的。   说起三个人的渊源,那还要从多年前说起。那年淮元在外求学,跟林殊窈是同小区的住户,是上下铺,也是有同吃一包辣条的情谊的朋友。   某一年的暑假,两个人相约一起回家,并且因为两家离得近,又顺便像模像样地约好把练习册后面的答案撕了后一起写作业,举手撕答案时大有王者之气,后来,一道数学题来了……   那时候的网络科技还不发达,林殊窈含泪偷偷把答案粘好了,但怕淮元瞧不起自己,所以一直没敢告诉她。   一道数学题之后,是接踵而至的各种数学题,淮元没有答案,父母又因为文化水平问题辅导不了自己,于是淮元恶从胆边生,忽然升起了一股壮志,开学后,她交了空本。   刚交完作业的时候,她还在安慰林殊窈:“你别怕,有我给你垫底呢,我一道题都没写。”   林殊窈的表情有些僵硬,缺根弦的淮元只当她是害怕了,还挺着发育不良的胸脯表示到时候挨罚她会多担着些。   当然,最后挨罚的只有她自己。   那次淮元被找了家长,家长回家后又找了鸡毛掸子,鸡毛掸子找了淮元,她被打得三天没起来床。   那时候的林殊窈良知还没完全泯灭,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买很多好吃的去看淮元。   “元元,你别担心,我妈说她们朋友家的孩子很厉害,到时候她会请他给我补课,到时候我来叫你,我们一起听。”   这个朋友家的孩子就是徐子一,那时候他不满二十岁,一头碎发微微泛着咖啡色,唇红齿白不说又有令淮元羡慕的高挺鼻梁,要知道,高鼻梁曾是淮元未来找男朋友的唯一标准,她希望对方的鼻梁越高越好,徐子一就很符合这个条件,只是他的笑从来都未达眼底,看起来不太好亲近,所以淮元和林殊窈都不敢太过靠近他。   “他可真好看,比五阿哥还好看。”   当年在林殊窈的世界里,最帅的男人除了她爸恐怕就属尔康和五阿哥了,可见徐子一在林殊窈心中的形象有多么完美。   那年淮元的心态还停留在觉得徐子一很好看,但也只是像欣赏明星般欣赏的阶段,彼时林殊窈也没表现出来什么,一切都还很正常。   之后,几人渐渐成了熟识。   徐子一的大学是在本市读的,回家也方便,但凡他回家,林殊窈必然会给徐子一打电话求他带着她们去他的大学玩,美其名曰要去被熏陶一下,以后也考个好大学。   在淮元的印象中,对于林殊窈提出的要求,徐子一没有拒绝过,至于淮元自己,大概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跟徐子一中间隔着林殊窈,关系要远上一些,所以也不曾对他提过什么要求,反正每次他们一起出去玩都会叫上自己,她确实也没什么要求好提。   一日,林殊窈照例给徐子一打电话让他带着她们出去玩:“徐子一,我今天想吃你们大学后面那条街的饭,特别想吃。”   徐子一破天荒地顿了一下:“我在跟同学聚会。”   林殊窈一听,水灵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在哪在哪?我也想去。”   经不住林殊窈的软磨硬泡,徐子一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就不去了。”淮元当时正在练口语,“我再学一会儿,你们去玩吧。”毕竟人家是同学聚会,淮元觉得自己跟着过去有些奇怪。   林殊窈也没坚持,等徐子一来了之后,蹦蹦跳跳地就下楼了。   “淮元呢?”徐子一等了半天,见只有林殊窈一个人下来,不由得拧眉。   “她说不去了,要在家里学习呢。”林殊窈自然地去挽徐子一的胳膊。   徐子一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突然这么勤奋起来了?”在他的印象中,不到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淮元是绝对不会看作业一眼的,所以对于她这破天荒的举动感到有些奇怪。   林殊窈笑嘻嘻地说:“她最近跟隔壁班的学习委员走得特别近,好像约好了考同一所大学。”   徐子一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良久,他笑了一下,眼中有些冷:“哦,是这样啊。”   从回忆里走出来,徐子一没提往日旧事,只轻描淡写地将之按捺下去。   “我有病。”他很是爽快地承认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我的性格很糟糕,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包容我,其实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没有珍惜,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都是我不对。”   徐子一的认错态度很诚恳,倒是让淮元说不出来什么。   “我知道让你现在重新接受我或许有些难,但是我们试着相处好吗?”徐子一的呼吸轻轻洒在淮元的耳边,“我们重新谈一场恋爱,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外面天气本来就热,这会儿淮元又被徐子一死死抱在怀里,大有不答应他他就不放手的架势,淮元缓缓吐出口气,放松了原本僵直的身子,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向徐子一。   她心里的小鹿从小到大就只撞过一回,还撞得头破血流,原本她已经将小鹿紧紧地锁在了心房里,但是此时此刻,她似乎听到了小鹿试图冲破枷锁的声音。   —就试一次吧,再试一次,如果这次再不行,以后我就乖乖待在枷锁里面,再也不乱跑了。 第九章 我很爱你   最近淮元的日子过得越发风生水起,徐子一带她进了门,余下来的修行她也没有给徐子一丢脸,什么工作都抢着做,工作效率高不说,质量完成得还好,只这一点就给科里解决了不少问题。而且淮元平时在单位话不多,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踏踏实实,工作方面也让人很放心。除此之外,大家最敬佩的一点是,即使有徐子一在背后默默帮忙,她依然能保持谦虚的态度,放眼当下的社会,这样的人不太多见,尤其是淮元这样二十多岁还没完全定性的职场菜鸟。   淮元的第一步走得很稳,这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这天,淮元照例加班整理了些往年的资料,元春女士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最近怎么样?单位没有人为难你吧?”   淮元正在翻看资料,只能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跟元春聊天:“放心吧妈,单位同事都好着呢,特别照顾我。”   “那就好,你也别以为这全是你的功劳,人家也都是看着小徐的面子呢。”提到徐子一,元春沉默了会儿,说:“最近你们还有联系吗?”   淮元应了一声,想了想,说:“妈,如果有一天,我跟他复婚了,您和我爸同意吗?”   “傻孩子,这出一家入一家的哪有那么容易,如果你们真的能复合,那是再好不过,结发夫妻总好过半路夫妻,不隔心。不过你要是觉得你们两个不合适,这事也不能将就。”为人父母的,自然是希望儿女的日子过得好,但是淮元现在年纪还小,元春也不指望她能懂得生活之道。   “我知道了妈。”淮元原以为家里会不赞成,毕竟两人之所以分开,那一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她并未仔细跟家里说过。   “有空回来吃饭,最近你刘叔送了些大闸蟹过来,我给放冰箱里了。行了你工作吧,有事跟妈说。”   晚上下班,淮元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徐子一的车已经静静地停在了门口,因为在这附近租了房子,所以淮元每次下班都是步行回家,这会儿看见徐子一,她有些惊讶。   “你怎么过来了?”   六部不比一部,从公司到淮元现在单位的路程要一个半小时,对于徐子一这样的工作狂来说,他又不可能翘班,只能解释为他一下班就赶了过来。   “我来接你下班。”徐子一笑了一下,“今天忙什么了?手上的工作很多?”   淮元忙解释:“没有,只是因为刚接手这份工作,所以需要了解过往的一些资料,这才耽误了下班。”   徐子一点头,对淮元的做法表示赞同:“多学学还是有好处的,如果有觉得棘手的问题记得跟我说,必要的时候我会考虑看看该怎么解决。”   徐子一的性格的确跟以前大相径庭,以前的徐子一只会顾及自己的感受,从来不会站在对方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淮元意识到这点,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原来一个男人如果愿意为你改变,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我刚才来的时候顺路买了点你爱吃的菜,我一会儿做给你尝尝?”徐子一借着变道看后视镜的机会看了眼淮元。   淮元搬了新家之后,徐子一还没去过,他此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即便是傻子也知道他想去淮元的家里转转。   “你做给我吃?”淮元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往即便是她做好了饭菜端到桌上,徐子一都不见得吃一口,更别提让他表扬两句了,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徐子一轻声嗯了一声:“我最近在学做菜,你是第一个试吃的人。”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转过头不再看淮元。   既然已经决定跟他试一试,淮元也不想矫情,毕竟两个人相熟,彼此是什么性格两个人心里都清楚。淮元默认了徐子一的提议,任由他跟着自己回了家。   到了家楼下,淮元看见丁放站在一箱啤酒和一箱饮料旁边,这个情况让淮元始料未及,下了车,淮元飞快地朝丁放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就告诉你今天要过来,你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丁放没好气地瞪了淮元一眼,一偏头,见徐子一从车上走了下来,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你怎么没告诉我他也要过来?你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   丁放自然也是不愿意跟徐子一在一起玩的,尤其是上次他被徐子一扔在沙发上晾了一夜,徐子一怕是以为他不记得,其实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徐子一去了他的卧室,原本门是没关的,后来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他才跳起来关的门,那速度真叫一个快,每每想到那晚的情景,丁放的鼻梁就隐隐发酸。   “来了。”徐子一停好车,走过来主动跟丁放打招呼。   丁放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徐子一家做客,可是来都来了,他的尊严告诉他不能因为徐子一挡在面前就临阵退缩,他挺直腰板:“嗯,你也是过来吃饭的?”   淮元懒得理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她拎着菜先一步过去开门:“你们两个要是不进来就在门口吃。”   徐子一好不容易到淮元家吃饭,不想因为丁放这个碍眼的人而打乱计划,便率先跟在淮元身后进了屋,剩下一手拎着啤酒一手拎着饮料,走得趔趔趄趄的丁放在后面咒骂。   丁放也是第一次来淮元家,几人一进屋,淮元自然地往沙发上一坐,对两人道:“你们该做饭的做饭,该帮忙的帮忙,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徐子一与丁放对视了一眼,为了使他没有机会靠近淮元,徐子一和蔼道:“那就麻烦你过来帮忙打下手了。”   淮元租的房子依然是小户型,所以厨房也不大,两个身高一百八十多厘米的男人往里面一站,屋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不少。他们两个很少有交谈的时候,即便是说话也是徐子一让丁放做些什么,他在其他人面前,话语一向简短。   “刀。”   “西红柿。”   “土豆。”   “牛肉焯一下。”   而丁放就更简短了,他全程连话都没说,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实在有一种自己是在学灶的错觉,徐子一就是他的师父,他不敢乱说话。   一顿饭在两个男人的沉默中完成,徐子一叫淮元吃饭,淮元此时追剧正追到紧要时候,那皇后娘娘马上就要跳楼,淮元迟迟不肯过去,徐子一便直接把菜端到了茶几上。   丁放原本还想着他先上桌占个有利地形,却不想饭桌转移到了茶几上,他端着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习惯性的,他正要沉臀坐在淮元身边,头顶蓦然甩过来两道视线,丁放没抬头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便极有眼色地绕到了两人对面坐在地上。   徐子一今晚来原本是想借着晚餐的温馨气氛跟淮元说些贴心的话,人在晚上感性总是大过理性的,有些话白天说听起来不觉得如何,晚上再说,可能效果完全不同。徐子一已经将晚上的流程都计划好了,但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丁放这个不开眼的东西会突然横插一脚,所以这会儿丁放又不识趣地坐到了他的正对面,简直是在他的肺管子上又捏了两下。   “挡着电视了。”徐子一的眼神平静无波,“往旁边让让。”   丁放这顿饭吃的真是忍辱负重,他原本还想跟淮元聊聊天的,现在看来是什么都聊不成了。   两个男人心里都憋了一肚子气,吃完饭,丁放怕徐子一让他洗碗,刚一撂筷子便借口有事走了。淮元气得给他发微信通知他上了自己的黑名单,徐子一却忍不住想给他点个赞,你看,有时候逃避劳动能给人带去便利,那他就是为民造福。   淮元低头收拾着桌面,徐子一见状,从她手里接过餐具:“我洗,你累了一天了,歇会儿。”   晚上一直是徐子一在忙,淮元不好意思什么活都推给他做,最后还是抢着去洗了碗。   “晚上吃饱了吗?”徐子一站在淮元身后,看着她的蝴蝶骨随着她拿放碗筷的动作舒展收紧,抱臂的左手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手臂,不攥着些什么他总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前把淮元抱在怀里。   “吃饱了。”察觉到徐子一灼热的视线,淮元也觉得别扭至极,碗也洗得束手束脚的。   “你要是没事做就进去看电视啊。”她受不了,开始向外赶人。   徐子一哪能不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正要再靠前一些时,突然听到客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表,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不管是谁,这个时候打电话一定没好事。   徐子一刚离开厨房,淮元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徐子一瞥了一眼她的手机,见是徐岚给她打的电话,当下就觉得情况不妙。   徐子一接通了自己的电话后,顺便替淮元接了电话。徐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元元你现在能回来一趟吗?”   徐子一皱眉:“是我,怎么了?”   徐岚来不及惊讶,她说:“你妈出了点事,现在在医院呢,你们现在能回来吗?”   “她出什么事了?”虽然母子两人的关系向来不好,但毕竟血浓于水,徐子一从来也没希望过她出什么事。   “去外面审计检查的时候跟那边的人起了冲突,具体情况你回来再说。”徐岚那边有救护车的鸣笛声,即便没在现场,徐子一也仿佛看到了那边的画面。   “发生什么事了?”淮元在厨房里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字,回头见徐子一的脸色极差,忙跑了出来。   “我妈出了点事,我现在得回北京。”徐子一一边订机票一边穿鞋,“我先走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淮元听说秦耘出了事,愣了一瞬,紧接着捞起沙发上的外套,跟着徐子一一起出了门。   路上,徐子一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难以名状的焦躁,淮元将手覆盖在徐子一有些发凉的手上,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抚他。   “会没事的,别担心。”   徐子一手一僵,下一瞬,他把头靠在淮元的肩膀:“嗯。”   两人连夜赶回北京时,秦耘还在手术台上没有下来。徐家人全都守在手术室外面,连徐老爷子都亲自过来坐镇,想必这次秦耘伤得不轻。   “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子一问徐岚,“她怎么跟人起了冲突?”   徐岚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具体情况不知道,我接到电话时你妈已经被同事送到医院了,好像是因为资金台账对不上,那边的人又不太配合,两边便大打出手,你也知道你妈的脾气。”   “医生怎么说?”   “身上多处骨折,颅内出血,医生说她的情况有些严重,生命体征不太稳,能不能下手术台还是未知数,现在你爸也在往回赶。”   淮元察觉到手心里徐子一的手在瞬间变得冰凉,甚至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是哪家单位?”   徐岚说了一家研究院的名字:“这些事就等以后再说吧,现在先看看你妈妈的手术情况。”   徐老爷子坐在长椅上,或许是想到了二儿子徐道峰的结发妻子,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废。当年二儿媳也是做的审计工作,但去世的原因是劳累过度。他老徐家一共就两个亲儿媳,已经去世了一个,如果秦耘再出事,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下面的人交代。儿媳的工作都是他给挑的,其实两个人的志向都不在此,但碍于他的威严,才不得不委曲求全了一辈子。   “爷爷。”淮元过去跟徐老爷子打招呼。   见淮元来了,徐老爷子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然后突然问:“你是怎么去的石油公司工作?”   淮元不知道徐老爷子的用意,但还是乖巧地回答:“专业对口,毕业了就分进去了。”   “那你想去那工作吗?”   这个问题淮元从来没想过,因为地域使然,她们这儿的人几乎都是进入石油公司工作的,故此她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在她看来,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唉,算了,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徐老爷子看起来更颓然了,“你们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淮元上前想去扶徐老爷子,他年事已高,折腾了许久,此时连走路都已没了力气,但他身上的那股威严仍在,淮元一时间不敢去碰他,只好轻声道,“爷爷,我跟徐子一过来了,您回去歇歇吧。”   “是啊爸。”徐岚在一边说,“您别把身体累坏了,嫂子这边有我们在,您别担心。”   秦耘做完手术已经是隔天早上八点过,手术室门上的灯一灭,徐子一和淮元便冲到了门口。片刻后,医生率先走了出来。   “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出血止住了,但是危险期还没过,现在病人还没转醒,得多观察两天。”   徐子一:“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病人无法苏醒将会是最大的后遗症,总之这几天你们照顾得仔细些,如果病人转醒了切记要让她保持愉悦的心情,她现在不宜情绪波动太大。”   徐子一听懂了医生的话,现在秦耘脱离危险和变成植物人的概率各占一半,一切还要看造化。   徐岚公司还有事等着处理,不方便在这边耽搁太久;徐建斌是从国外往回赶,到北京还需要一些时间,所以照顾秦耘的担子便落在了徐子一和淮元身上。   “到最后还是我麻烦你。”徐子一坐在病床边,懊恼地将脸埋在掌心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一直都是我在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淮元知道徐子一这两年过得并不好,他虽然身为小辈,但是肩上的担子也不轻。   “跟我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淮元给他倒了杯水,“不管怎么说,我也曾经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员,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淮元,我会对你好的,真的,你相信我。”徐子一握住淮元的手,“你别离开我,至少现在别离开我。”   徐子一脑中的弦正是紧绷的时候,他生怕等来的是秦耘再也醒不过来的结局。   对于母亲,其实他脑中的印象并不多,并且大多是不开心的,他不知道在他遗忘了的岁月里,母子二人有没有像正常的母子那样开心地交流过,反正自从他懂事起,秦耘就从来没在他面前笑过,不只是对他,在家里她也很少笑,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记得小时候学校总会组织一些亲子活动,旨在促进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这样的活动秦耘从来都没有出席过,当然,徐建斌也没参加过,每次都是徐岚带着助理过去陪徐子一玩。虽然这一切看起来与其他家庭一样,有爸爸有妈妈,但是徐子一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是没有家的,他的父母并不爱他,每天陪着他的是空荡荡的房子和保姆做的缺少了母亲味道的饭菜,甚至连衣服上的洗衣粉味道都是不近人情的。徐子一觉得他很孤单,有时半夜做噩梦醒来他也想哭,可是张了张嘴,发现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恐惧,便又默默地忍了回去,自己重新躲到被子里瑟瑟发抖,一直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又是一个睁着眼睛等天亮的夜,但是今晚徐子一知道有人在陪着他,如果他害怕了,有人会安慰他,想到这,他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或许就是淮元带给他的这份安全感,让他一直恃宠而骄,这才导致两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局面,好在淮元还爱他,一切都还不晚。   徐子一将已经睡熟的淮元抱到了一边的陪护床上,弯腰替她盖好被子,顺势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病房里静得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嘀嘀声,徐子一坐回原处,看着秦耘的手背上插满了的管子。因为受伤的原因,她一整条手臂上全都是血瘀,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他想了想,伸手握住了秦耘的手,一坐便是一整夜。   很快,秦耘受伤住院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徐家,徐子一和淮元全都跟单位请了假,但是其他徐家人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意,只能抽空过来护理一下,这就让两人有些忙不过来。   “请个护理吧。”徐子一见淮元熬得双眼下面全是青色,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算了,爷爷说不让把消息传出去,还是尽量减少知情者吧。”淮元一边给秦耘擦着脸,一边用手背捋了下额角的碎发。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门被人推开,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探了进来,因为徐子一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所以来人并没有发现他。徐子睿的视线直勾勾落在正对门口的淮元身上,高兴得眼睛一亮:“嫂子。”   听到声音,淮元也觉得有些诧异,她倏然转身,看见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徐子睿之后,随即绽开抹笑容:“小睿,你怎么来了?”   听说徐子睿签约了经纪公司,公司准备力捧他,所以最近在忙着出道前的准备事宜。   “我听说伯母住院了,正好公司最近没什么事,我过来帮帮忙。”徐子睿开心地推开了门,蹦蹦跳跳地走到淮元面前,一回头,不期然对上坐在沙发里沉默地听着两人对话的徐子一的冷冰冰的视线,他摘帽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大哥。”   只有在这个时候,徐子一才会有点大哥的样子,他冷淡地应了一声:“嗯,学习不忙?”   徐子睿规规矩矩地站好,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不忙了,公司也没什么事。”   淮元觉得她从徐子睿的身上看到了徐子一现在站在自己面前时的影子,顿时觉得好笑,但又不方便笑,便转过去继续给秦耘擦脸。   “大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你先去睡一会儿?”只要徐子一在这个病房里,徐子睿就连话都不敢跟淮元说,这让他深感憋屈。   对于徐子睿这个弟弟,淮元还是比较喜欢的,她知道徐子睿想跟自己聊天又不敢,便顺着他的话对徐子一道:“是啊,你也熬了一夜了,去休息会儿,待会儿你再来换我,我们总不能全都在这耗着。”   徐子一睨了两人一眼,连淮元都听出来徐子睿那点小心思了,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徐子一挑眉看着淮元,似乎是在看她是不是真的想跟徐子睿聊天,在得到淮元的肯定答案后,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徐子一扫了眼淮元:“你嫂子也很累了,你别拉着她说太久。”   “知道了大哥。”徐子睿瞬间站直身子,好像被老师找去谈话的学生一般。   徐子一应了一声,悄悄挑起一边嘴角,微笑着出去了,淮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一边高兴个什么劲。   “听说签你的是个大公司,怎么样?压力大不大?”淮元坐在沙发上跟徐子睿聊天。   “还是有些大的。”提到公司的工作,徐子睿脸上的笑没那么明朗了,“但是现在这个社会,做什么工作都有压力,我比大多数人幸运在于我选的这个工作是我喜欢的,所以可能就没那么痛苦。”   淮元知道人在一生中能遇到互相喜欢的人和自己发自内心喜欢的事的概率很小,所以这会儿见徐子睿找到了他自己的理想,也跟着高兴。   “嫂子,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明星?我可以去帮你要签名的,或者我可以带你去我的公司转一转,里面随便遇见一个人可能都是未来的大明星哦。”   徐子睿隐隐有些兴奋,说得淮元的心也跟着痒痒了起来。   “方便吗?”   “方便的方便的,等我哥过来看护伯母的时候,我就可以带你去的。”   徐子一睡得极不安稳,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从睡眠中转醒。他到病房时,淮元和徐子睿两个人还在聊着天,徐子一懒得听他们的话题,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平衡,怎么淮元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话从来没这么多?不就是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屁孩吗?有什么好聊的?   徐子一不满地推开了门,里面的话题随着他的出现戛然而止,徐子一更火大了,这算是什么?难道他是话题终结者?   “大哥你睡这么一会儿就起来了?”徐子睿率先跟徐子一打招呼。   徐子一睡了三个多小时,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但是他听徐子睿的意思,自己好像睡少了?   “你去休息吧。”徐子一不想跟徐子睿多话,直接开口赶人。   “我不累啊大哥,你睡醒了先在这看会儿伯母,我跟嫂子去吃点饭,你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带回来。”徐子睿开始对着徐子一献殷勤,就好像迷弟看见了偶像那样。   可是他这举动在徐子一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徐子一只觉得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好像剧本被徐子睿抢走了。   “你……”   徐子一刚起了个头,淮元就站了起来,她附和徐子睿道:“你想吃什么?一会儿直接给你带回来。”   “随便。”对于淮元说的话,徐子一是不敢反驳的,虽然他心里堵着气,但淮元开口了,他也只能忍着。   “嫂子,刚才我哥脸好像都绿了,你的家教可真严啊。”出了门,徐子睿才敢喘气,他把口罩向上拉了一下,“话说你跟我哥真的闹别扭了?你们还没和好吗?”徐子睿没敢说离婚的字眼,他总觉得徐子一和淮元金童玉女的,跟这两个字不搭边。   “目前还没确立关系。”淮元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子睿,“你现在该关心的是你的工作。”说到工作,淮元又有些担心,“你这么出去吃饭应该没关系吧?”   签徐子睿的公司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为了能让他顺利出道,公司曾经安排前辈带着徐子睿出席过一些活动,所以严格来说,徐子睿现在也是有一定数量粉丝的人,淮元生怕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没关系,我又不是大明星,我们单独要个包间就好。”   两个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以为只要行事低调就不会出岔子,千算万算却没想到给两人上菜的服务生是徐子睿的粉丝。   服务生看起来很是激动:“徐子睿,我能跟你合张影吗?”   淮元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追星现场,见徐子睿现在有了自己的粉丝,也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   合完影,服务生又双手合十地请求:“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得到允许后,服务生又跑出去找纸和笔。他闹出来的动静实在不小,不过是片刻,包间门口已经堵满了人,这些人有大部分还不认识徐子睿,但仍然举着手机拍得起劲,众人心里想着管他是谁,不认识的一律按照宋小宝处理,反正拍就对了,看这小孩长得唇红齿白的,日后一定有大出息。   听着一声声的相机特有的拍照声音,徐子睿脸上的表情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他有些紧张地向淮元那边靠了靠:“嫂子,我觉得我们得跑了。”   淮元也觉得场面有些失去了控制,她说:“人这么多,我们跑不出去,你先给你经纪人打个电话,让她想办法过来救场。”   徐子睿作为公司重点培养的新人,公司对他的照顾可以说是面面俱到,这会儿经纪人正带着手下的其他艺人在上通告,听到徐子睿那边的状况,倒是没太紧张。   “没关系,随便让他们拍,到时候我会去微博买热搜,这样事半功倍。”   徐子睿支支吾吾半天:“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还有我嫂子,我姐姐。”   “什么?”一听说还有异性,经纪人顿时没法淡定了,公司给徐子睿打造的路线是还没脱离校园的清纯小奶狗人设,这会儿被人拍到他跟个女人吃饭,如果被有心之人胡乱捏造出来什么新闻,他的形象便全毁了。   “你把饭店名字告诉我,我来处理。”   大公司的金牌经纪人果然并非泛泛之辈,不过是三两个电话,徐子睿那边的麻烦便已经解决,只是虽然照片销毁掉了,并不代表这些人不会以讹传讹。为了保险起见,当晚,徐子睿的微博上多了个自己跟淮元吃饭的照片,上面附着几个字。   —感谢老姐的接风饭。   为了减少对淮元的困扰,徐子睿的照片拍得很模糊,并且也没有特意艾特淮元,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淮元的微博还是被网民扒了出来。   不过是一夜之间,淮元的第一条微博下评论多了几千条,她的手机一整晚响个不停,让她见识到了什么是储备流量的能力。徐子睿这还没出道呢就这样了,如果以后他出道了,那得是什么样的影响力?   “你手机怎么回事?是单位的事?”徐子一不玩微博,也不关心网上的事,他每天只看新闻联播和财务频道,自然不知道在淮元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是小睿的事。”淮元像讲笑话似的把今天的事讲给徐子一听,最后感叹道,“以后小睿的前途不可估量啊。”   “我看看他的微博。”徐子一的重点跟淮元完全不在一个点上。   淮元调出徐子睿的微博给他看,只见照片上两个人笑得异常夺目,徐子一的眉心皱得更深了:“你跟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聊的?你不觉得有代沟?”   淮元一头问号:“我跟他就差了四岁。”   “怎么?四岁很少?三岁就一个代沟了。”徐子一继续道。   “哦。”淮元冷笑了一声,“怪不得我跟你都说不到一起去,谈恋爱还是要找个同龄人才好,这样话题会比较多点。”   徐子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跟淮元似乎也有代沟,便极其自然地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心理年龄小,可能比徐子睿还要年轻。”   淮元翻了个白眼,没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徐子一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给徐子睿发了个微信。   —你把你微博删了。   徐子睿此时正在被经纪人说教,一个头两个大,再一看见徐子一发过来的微信,突然觉得生活好像失去了盼头。   他悄悄给徐子一回了条:大哥不能删……是经纪人让发的。   最后还特意带了个笑脸讨好徐子一,毕竟他这个哥哥要是发起火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他一气之下入股他的经纪公司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他一定会折磨死他的。   徐子一想到徐子睿的身不由己,意外的没有坚持,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你给我注册个微博。   徐子睿看着这条微信,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这年头还有他哥这个年龄段不玩微博的人?想归想,他还是老老实实照办了。   —大哥你的ID叫什么?   —你嫂子的叫什么?   —淮山隐隐。   —那我的就叫“淮水悠悠”。   徐子睿觉得他大哥好像有点变态,但是又不敢反驳,便忍辱负重地替他注册了微博,然后把账号密码一股脑发给了他。   —把你微博关注了。   徐子睿有些抗拒,公司原本让他以后多发些淮元的照片,准备将他打造成姐友弟恭的人设的,如果要走这条路线,他以后就少不了要发些跟淮元的互动照片,但是现在公司的想法似乎被徐子一洞悉,他知道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淮元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刷着微博,突然发现有一个ID为“淮水悠悠”的人关注了自己,她的微博纯属是用来吃瓜用的,灰都有一人高了,连僵尸粉都不屑关注她,所以新增了一个粉丝,这个人ID跟她的又如此相近,不禁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很快,那人发了条微博,并且艾特了她,微博的内容是:是我。   这熟悉的语气,淮元不用多想都知道对方是谁了。她无语地将手搭在额头上,想了半天,给徐子一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是不是不会玩微博?”   徐子一想起那时候两人说的有关代沟的事,当下沉默不语。淮元知道他的沉默代表着的意思,当下笑出了声。   “你刚才发的那条微博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如果你想单独跟我说话,你可以给我发私信,这样别人是看不到的。”   徐子一依然沉默,良久才道:“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原本也是想让人看到的。   “你怎么好端端玩起微博来了?”淮元觉得徐子一加入微博大军这事挺稀奇。   “我也该接触点新东西。”当然,主要是为了盯着徐子睿这事他是不可能承认的。   淮元应了一声,想了想,突然翻到了林殊窈的微博,找出她之前发的带着徐子一袖子照片的那条微博,然后转发并且艾特了徐子一。   “你收到提示了吗?”   徐子一皱眉:“什么提示?”   淮元又给他讲了一下微博的使用方法,徐子一逐渐上手,打开微博之后,点开了微博的提示,一眼就看到了淮元刚才转发的那条微博。   淮元没说话,等着徐子一的解释,等了半天,等来徐子一的一句疑问:“这是什么?”   淮元:“这是林殊窈的微博啊,就你之前跟她出去约会的时候她拍的照片,你都不知道吗?”   徐子一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我什么时候跟她出去约过会?而且这上面也没有我。”   淮元把照片放大,将徐子一的衣服袖子截图发了过去:“这衣服是限量版的,我买给你的,时间上面也有,你想起来了吗?”   徐子一闻言,看了眼时间,又努力去回想当时发生的事,发现这个时间线跟淮元要跟他闹离婚的时候能对上。   “所以你是看到了这些才要跟我离婚的?”   “也不完全是吧。”淮元挑眉,“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徐子一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但是我跟林殊窈从来没有单独接触过。”徐子一边说边将照片放大,“你说的这张照片,我想起来了,是因为当时她们单位出了事,解决了之后跟她们领导一起吃的工作餐,你仔细看看餐具有几套就知道了。”   淮元闻言一愣,依言放大照片,这才看到餐具果然不只两套。   她咬了下嘴唇:“那之前还有一次,林殊窈也发了你的照片,我那时候给你打电话,你电话关机了。”   徐子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什么照片?你要发给我我才知道。”他心里对林殊窈越发厌烦起来,背着他,她到底闹出来多少事?他就说之前淮元不是这样杯弓蛇影的性格。   淮元又故意转发林殊窈的微博并且艾特徐子一。   徐子一一看照片就知道拍摄地点是在他办公室,而林殊窈唯一一次去他办公室的机会就是跟她们领导一起去做检讨。   “原来我就是这么被离婚的?”徐子一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   “怎么?冤枉你了?”淮元的语气明显危险起来。   “没有。”徐子一回答得很快,“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好好跟你沟通才让误会加深的。”   淮元嘴角忍不住挑起一抹笑容,又很快被她压制住:“所以你还觉得我是无理取闹吗?”   徐子一摇头:“不觉得。”   淮元:“哦,那就是以前是这么想的了?”   徐子一扶额,他觉得自己现在不适合说太多话。   “好了,不跟你说了,你休息会儿吧,等天亮了我就去换你。”时间不早了,淮元一直以来的心结也得到了纾解,她觉得自己可以睡个好觉了。   另一边,林殊窈也收到了微博的转发提示,她点开一看,见有个ID叫“淮山隐隐”的人转发了两条自己的微博并且艾特了“淮水悠悠”,乍一看见这个“淮”字,林殊窈就觉得有些不对,她忙点进去这人的微博,发现微博里全都是转发的内容,没有一条原创也没有一张照片,她又顺着“淮山隐隐”点到了“淮水悠悠”,这个“淮水悠悠”是刚注册的用户,他的关注里只有两个人,再看他刚刚发的内容,林殊窈已经知道了这两个人是谁。   她看着自己被转发的这两条微博的照片,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虽然徐子一和淮元都没有打电话过来当面质问,但是她的感觉与被徐子一当场撞破一模一样。她捏着手机,想打电话给徐子一解释,可是又不知道解释什么,她再看着自己这两条微博,虽然当时发的时候她确实是故意给淮元看的,但上面没有任何关于徐子一的蛛丝马迹,所以徐子一应该也不会知道的吧。   林殊窈纠结了一整夜,天亮时刚刚要睡着,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困意,电话那头淮元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亮。   “病好些了吗?”   林殊窈气得直咬牙,她知道淮元是故意的,当下没好气道:“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   淮元没理会她的话,继续道:“怎么了?你觉得有点生气?”   林殊窈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哪点值得我生气?”   淮元拉长声音:“这就对了嘛,这可不就是当初你对我做过的事情吗?都已经习惯了,又怎么会生气呢。”   林殊窈直接挂断了电话,像是气不过,她直接把手机摔在了墙角。淮元就是个白莲花,从小到大就一直是那副清高的模样,也不知道徐子一到底看中了她什么。   记得大一刚开学那会儿,她和淮元去报道,那时候接待两人的是丁放。她们到时,门口早已有学长学姐在帮忙招呼新入学的学弟学妹,过了会儿,丁放一脸不情愿地走到淮元和林殊窈的身前,看样子好像并不太想帮忙。   他手插在夏威夷风沙滩裤的裤袋里,敷衍道:“你们是哪个院的?”说着瞟了两眼两人手中的拉杆箱,沉思了许久才伸手去接。   “谢谢学长,我们已经有人来接了。”林殊窈没松手,她礼貌地看着对方笑。   丁放的手伸到半路,就这么收回来实在是太没面子,他没管林殊窈,直接拽住淮元的行李箱,淮元没反应过来,任由丁放将自己的拉杆箱拖了过去。   “嗯……”淮元正要说话,突然被林殊窈给打断了。   “徐子一,我们在这儿。”她拼命朝淮元的身后挥着手,连拉杆箱都不要了,一脸雀跃地朝徐子一跑了过去。   “你怎么才来啊?”林殊窈语气带着娇嗔。   徐子一笑了笑:“这两天手上的事有点多。”他说完去看淮元,见她正在跟丁放说话,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笑得极其刺眼。   徐子一的笑冷下去了些,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拿林殊窈的拉杆箱,轱辘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淮元依然在跟丁放说话,徐子一干脆拖着拉杆箱轧了她的鞋尖一下,才算是引起了淮元的注意。   她一转头正对上徐子一淡漠的视线,不由得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刚见面就给她摆脸色?   淮元不由得皱眉,正要开口打招呼,徐子一已经转身走了。   身边的丁放见状觉得莫名其妙:“你认识徐子一?”   见淮元点头,丁放又道:“你得罪过他?那你可是有两下子。”   淮元想想,谨慎地答:“也不是,就是不算太熟。”   徐子一的步子顿了一下,握着拉杆的手倏然收紧,骨节泛白。   林殊窈从小便会察言观色,这会儿自然发现了徐子一的不对劲,她佯装不知情,兴高采烈道:“刚才没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前一天晚上她给徐子一打电话说自己要来报道的时候,他说事情多脱不了身。林殊窈哀号了一声:“我跟元元带了好多东西呢,那到时候应该会有其他学长帮忙的吧?”   徐子一正在键盘上敲字的动作一顿:“你们两个一起来?”   林殊窈开始没打算跟淮元一起来报道,刚才的话只不过是试探,这会儿听徐子一的语气有所松动,就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徐子一揉了揉鼻尖,改口:“东西多的话,明天我去接你们。”   想到这些,林殊窈忽然笑出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带出心间的一丝苦涩。   徐子一一直以为她什么都不知情,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徐子一是因为公司那点破事才跟她在一起的,她知道他一直喜欢的都是淮元,她甚至知道自己当初能顺利拿到深造的名额也是徐子一在背后帮忙的,因为他不想让淮元走,也因为他想借此机会补偿自己,但是那又怎么样?现在谁都知道徐子一的初恋是她林殊窈,失去总比从未得到过要好。   虽然这么想,但是林殊窈坐在床上还是气得气都喘不匀,她倏然从床上坐起,又用座机给淮元打了个电话。   “你现在不必跟我耀武扬威的,要知道当初他为了让我得到深造的名额故意把你带走了,好留给我时间去找导师,你别以为他对你用情多深。”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徐子一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你就是这么在中间挑拨离间的?”   “我……”林殊窈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我没有。”   徐子一轻笑:“我真庆幸这通电话是我接到的,不过你说的都对,当年确实是我故意的,但是这事我记得我警告过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不然我也不知道你会发生什么事。”   林殊窈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几乎将下唇咬烂,强忍着才没把电话扔出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自己把控好情绪,别一激动就什么都说,理智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也拥有它,好吗?”徐子一说完没有急着挂电话,见林殊窈一直不出声,又问了一句,“我说清楚了吗?或者要我当面告诉你?”   “我,我知道了。”林殊窈现在是绝对不敢跟徐子一见面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徐子一这才挂了电话,一转头,见淮元托着果盘走了进来。   “你拿着我的手机干什么?”   徐子一不动声色地把林殊窈的来电记录删除,坦然道:“刚才手机掉在了地上,你看看摔坏没有。”   淮元没多想,接过手机就放进了包里:“叔叔一会儿过来。”   对于淮元对徐建斌的称呼,徐子一听着别扭至极,但是又不敢惹她,只好忽略那个称呼,说:“他给你打电话了?”   现在徐建斌都是直接跟淮元联系,就像元春当时只跟徐子一联络一样。   “嗯,说已经安排好了去那家单位检查,让你陪同,具体的事情他一会儿过来跟你说。”   即便两人是亲父子,但是当徐建斌坐在徐子一对面的时候,徐子一还是感觉到了来自上级的威严。   “我已经让下面安排好了,这次会彻底检查这家单位,你这次跟我一起去算是从地方公司抽调过来帮忙的,到时候还会有各个部门的人,你们要扎实负起责任来,一个小问题都不能放过。”   “知道了。”徐子一点头,对于秦耘被打一事,他心里虽然憋着股火,但是也深知现在是文明社会,喊打喊杀是鲁莽的人的行为,反正总有法律会制裁这些人,没必要因为他们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公司的事情实在有些多,徐建斌在秦耘的床边坐了会儿,又跟医生简单交流了情况后便走了。淮元站在一边看着丝毫没有转醒迹象的秦耘,或许就是因为得不到丈夫的关爱,秦耘才会变成这样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性格吧。   “你在想什么?”徐子一见淮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发问。   “我在想,有些婚姻到底是成就了一个女人还是成就了一个女强人。”   徐子一一听就知道她意有所指:“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家就是这个样子了,我爸忙,我妈也忙,我几乎没见过他们几次。”   “那阿姨到底是因为叔叔忙才变忙的,还是她本身就很忙?”   徐子一被问住了,他之前一味地去责怪秦耘没有人情味,从来不会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却从来没想过她变成这样是因为得到的关爱太少,所以也渐渐地关上了自己的心门。   “如果阿姨这次转醒,你记得多关心关心她。”淮元叹了口气,“女人还是心软的,即便她对叔叔已经彻底死了心,但是你毕竟是她儿子,她既然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就一定是爱你的,你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不要一错再错下去,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我相信你比我了解。”   徐子一低头看着地面,良久才道:“好,我知道了。”   徐子一隔天就陪同徐建斌到现场去检查工作。带头打人者已经被司法机关羁押起来,因为这事每个人都人心惶惶,尤其是单位的负责人,更是恨不能拎着刀直接冲去看守所把人就地解决了。其实他们的台账并没有任何问题,按照正常流程让秦耘检查是完全不会出任何状况的,可谁都没想到最后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这会儿大家如丧考妣,一个个哭丧着脸站在门口迎接徐建斌。   这次的检查来得十分突然,说是突击检查也不为过,上面没有透露一丝风声,如果不是单位的负责人见多识广,料想到徐建斌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于是组织单位人员连夜加班整理资料和整治站所,那么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徐子一自然还是负责安全检查,有了上次天然气爆炸的前车之鉴,徐子一先带人去食堂转了一圈。   地面光洁如新,甚至可以当成镜子来照,一看就是动用了不少人力连夜赶工出来的。他回头看了眼低眉顺目站在自己身边的食堂负责人,接收到他的目光,负责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徐子一无意为难,继续深入检查。   这会儿食堂的工作人员正在灶前做饭,两人戴着厨师帽以及口罩,炒菜炒得很是卖力,那铁锹般的铲子快速飞舞在黑色的大铁锅中。见徐子一来了,两人忙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你们继续。”徐子一对两人笑得和蔼,视线瞥到两人散落在太阳穴边的头发,“把帽子好好戴戴,头发理好。”   食堂负责人忙朝两人使眼色,示意两人赶紧整改。   徐子一这次来,目标并不是食堂,动手的人是海外项目研究组的,但众人倒霉就倒霉在跟打人者在一个单位工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这次的检查,大家都知道,谁都跑不了。   如徐建斌所言,这次检查每个人都很细心,最后总公司开会汇报的时候,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共上报了近百个问题。   研究院的院长战战兢兢地坐在椅子里,恨不能当场自尽,研究院一共也没有一百个人,居然被查出来近百个问题,就算他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没法跟人逐项解释这些问题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所以干脆选择沉默。   这次秦耘被打事件,很快形成了一份红头文件在全公司下发,淮元拿到文件时,问徐子一:“这近百个问题里你贡献了几个?”   徐子一煞有介事地沉思了一会儿:“八十多个吧。”   淮元咂舌,如果徐子一说的是真的,那全公司的生产简直就是徐子一以一己之力撑着,她不由得感叹道:“你这么会挑刺,我请你吃鱼好了。”   徐子一低头浅笑,两人皆沉默不语,过了会儿,徐子一悄悄抬头看了眼淮元,却不想正撞上她的视线,两个人都是一愣,淮元极快地撇过脸去,掩饰性地摸了摸后颈,徐子一也觉得脸皮有些发烫,他清了清嗓子,顺手给秦耘掖了下被子。   “那个什么,我去打点热水。”淮元拎起一边的加热壶朝水房走。   秦耘住的是高级病房,哪里用得着淮元去打水,大家都知道这是借口。   淮元在经过徐子一身边的时候,徐子一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元元。”   徐子一像是怕捏疼了她,力道很轻,但是淮元就是觉得腕上的重量有千斤重,她倏然停住脚步,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们复婚吧,好吗?”   淮元拎着加热壶,想答应,却又觉得就这么答应似乎太便宜徐子一了,正想再矜持一下,就在这犹豫的一会儿工夫,周时哉带着百里皎月从门口冲了进来,像是没察觉到屋里微妙的气氛,周时哉进门便风风火火地冲到了秦耘的病床前。   “我说秦姨没事吧?还没醒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我这还在外面环游世界呢。”   倒是百里皎月率先发现了淮元和徐子一脸上的神情,气得在后面直拉周时哉的袖子。   “怎么了媳妇?”周时哉分神看了眼身后的百里皎月。   百里皎月拼命向他使着眼色,示意他老实一会儿,但周时哉脑袋缺根筋,压根儿看不懂百里皎月的暗示,便学着她的样子跟百里皎月挤眉弄眼,末了问:“这是什么意思?你眼睛不舒服?”   百里皎月扶额:“我的包落在车里了,你陪我去取一下吧。”   徐子一瞥了明显还在状况外的周时哉一眼,对百里皎月道:“这家医院二楼就是内科,我认识个专家,这么多年治好了不少脑瘫患者,你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   周时哉不明所以,问徐子一:“什么意思?”又问百里皎月,“你身边有脑瘫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他煞有介事地想了好半天,一打响指,“你们是说丁放?”   淮元没忍住,终于笑出了声,丁放这会儿估计正在技能鉴定站上着课,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隔着这么远还能被人鄙视一番。   徐子一没好气地把周时哉从病床边推开:“你别挡着空气了。”   “我说哥们,你这是没事找事啊,来来来,我们出来谈谈。”   一到门外,周时哉立马变回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哥们,什么情况?你跟淮元和好了?”   徐子一睨了他一眼:“如果你没出来捣乱的话。”   周时哉撞了下他的肩膀,向他挤眉弄眼:“那就是有那个意向了?现在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那个什么了?”   “哪个什么?”徐子一觉得跟周时哉说话说不到三句就想发火。   周时哉但笑不语,一个劲向徐子一挑眉,徐子一直接伸手盖住他的额头把他向后一推:“没事别过来烦我。”   周时哉知道自己这是触到了徐子一的霉头,为了将功补过,他自告奋勇道:“这事你交给我,我跟我媳妇肯定把你媳妇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徐子一闻言,面色这才有所好转:“你们准备怎么做?”   “女人的心还是女人了解,我一会儿就跟我媳妇商量商量,这段时间你好好表现,好好配合我们。”   追媳妇这事现在对于徐子一来说已经是迫在眉睫,他自己没有方向,自然是病急乱投医,他虽不信任周时哉,但是他相信百里皎月。他跟百里皎月接触的机会不算太多,仅有的几次就是跟周时哉几个哥们吃饭,那时候大家都带着媳妇或者女朋友,只有他自己孤苦伶仃看着他们卿卿我我。相对于其他女人来说,百里皎月话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全场都在保持沉默,但看清一个人的本质,举手投足间便足矣。   徐子一看向周时哉的眼神写满了不信任,良久,很是勉强地给了他些面子:“好。”   屋里的两个女人不知道那两个男人又鬼鬼祟祟躲在外面干什么,也懒得理她们,自顾自地在秦耘的床边聊着天。   “我听徐子一说你们还在蜜月旅游,是不是因为秦阿姨的事特意赶回来的?”   百里皎月很是诚实地点了头:“时哉一听说这事立马就决定回来了,这也不是小事,我们过来帮帮忙,你和徐子一也能轻松些。”   这几天因为跟淮元出门被人拍到,徐子睿被公司严令禁止出门,所以淮元和徐子一又恢复到了之前两班倒的日子,还真有些忙不过来。   百里皎月看了眼淮元,因为这几天熬夜的缘故,她下颌的线条更加硬朗,要是搭配个男生的刘海发,相信从比帅气的角度来说,已经没男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淮元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百里皎月摇头:“我是看你又瘦了不少,怎么不请个护工来?”   “徐子一不放心别人来照看,他一定要守在这才安心。我们两个都请假了,就不麻烦护工了。”淮元说着揉了揉肩膀,“你们这是刚下飞机?是不是还没吃饭?”   百里皎月默认了淮元的话:“现在正好中午了,一会儿我们出去吃点?”   刚才进屋时,她和徐子一是什么样的状态她都看在眼里,平时她也没少听周时哉在耳边念叨徐子一和淮元的事,她觉得两个人心里都有对方,只是缺一个时机,既然最后都要在一起,百里皎月也不介意从中帮忙。   徐子一不放心秦耘独自在病房,特地给徐岚打了个电话,另一边徐岚刚谈完一笔生意,心情正是大好的时候,听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侄子让自己没事去医院一趟替他守会儿人,欣然应下。   徐家人各有各的事业,说这些人都没有人情味也好,亲情观念不重也罢,总之对于秦耘住院这事,大家都没表现出太多的亲情,也只有徐岚会有事没事过来看一眼。   因为有徐岚在,徐子一放心许多,中午特意带着几个人去郊区一家私人会馆用餐。   上车的时候,周时哉下意识地想坐副驾驶座,正要上车,忽然察觉到两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沉重视线,他猛然一抬头,正见百里皎月皱着眉看着自己,再一转头,徐子一的视线更加直接,仿佛在向他射着飞刀一般。他搭在车门上的手蓦然一紧,识趣地转向了后座。   淮元正要矮身坐进去,忽然被周时哉拉住了手臂,她一愣,还没等说话,就听徐子一僵着声音道:“周时哉。”   周时哉好像接到了一块烫手山芋一般,猛地一松手,又使劲把她往车里推了一下,这一下让淮元猝不及防,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车架上,只听一声闷响之后,淮元捂着额头蹲在了地上。   空气彻底安静了下来,周时哉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敢相信淮元此时蹲在地上是拜自己所赐一般。   “周时哉。”   这次徐子一的声音不只是僵硬,他飞快地跑到淮元身边,心疼地把她揽在怀里,柔声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周时哉这会儿心里正内疚,想蹲过去又怕徐子一打他,便胆怯地站在边上,探着脖子跟淮元道歉:“对不起淮元,我不是故意的。”   百里皎月也是一脸嗔怪地看着周时哉,只是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责怪他的话。   “我没事。”淮元捂着已经肿起一个包的额头看着周时哉,她又好气又好笑,不就是坐个车吗,她招谁惹谁了?   周时哉一张脸涨得通红,又忸怩地看着徐子一:“对不起啊老徐,我真不是有意的。”   徐子一没理他:“赶紧上车吧你。”   周时哉被推到了驾驶座,百里皎月识趣地坐到了副驾驶座,徐子一陪着淮元坐在后座,他一直揽着淮元没松手:“你别碰它,我看看。”   他温热的呼吸一直洒在淮元的额头,挠得淮元心头痒痒的,鼻尖一时间全是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   两人近在咫尺,徐子一一垂眼便能清晰地看见淮元卷翘的睫毛以及色泽饱满的红唇,他不禁吞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淮元也察觉到气氛暧昧,正要侧头拉开些与他的距离,忽然见周时哉按了一下中控区,一堵隔断从下方升了起来,将车厢一隔为二。   淮元的脸彻底红了,那滚烫的感觉甚至压住了额头的疼痛。   淮元正要向后闪身避开徐子一,忽然被他拉着手臂向前一拽,整个人便直接压上了徐子一的身体。   一双手臂像烧红的烙铁似的箍在她的腰间,淮元害羞地低头,徐子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抑已久的冲动,直接低头将她吻住。   “这个隔断的隔音效果很好。”徐子一含着淮元的嘴唇,说话时声音含含糊糊,“老婆,我真的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 第十章 草莓恋曲   如徐子一所言,车内的隔音确实不错,周时哉和百里皎月坐在驾驶室丝毫听不到车后面的任何声音,但大家都是成年人,虽然听不到,但是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百里皎月的脸有些红,她放下了些车窗,直到微风吹在自己的脸上,她才觉得那股热意有所缓解。   周时哉坐在她旁边笑得一脸猥琐,明知故问:“媳妇,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百里皎月瞪了他一眼:“你少没有正形。”   周时哉摸了摸鼻子:“我怎么了啊?我也没说什么啊,明明是你想多了。”   百里皎月又好气又好笑:“你刚才那一下可是把淮元撞得不轻,下次做事情不要毛毛躁躁的,也就是你,徐子一才没有说什么。”如果换成是徐子一不认识的其他男人,估计这会儿人已经躺在医院了。   周时哉小声应了一声:“你是没看见老徐瞪我那表情,我当时心里一慌就没注意力道。”   前后两对各自聊自己的,互不干扰,到了地方,周时哉没敢贸然把隔断按开,他轻轻叩了叩隔断:“兄弟,完事了没?咱们到吃饭的地方了。”   徐子一此时正抱着淮元说话,这会儿听到叩板子的声音,抬手把隔断推了上去。两人衣衫整洁,面色如常,周时哉意味深长地看着徐子一。   “老徐,你很快啊。”   淮元闻言伸手掐了徐子一的腰一下,其实两个人在后座什么都没做,在接过吻后,只是抱在一起说了些话,当然,徐子一那个流氓说的都是一些不正经的话,现在淮元想起来还觉得脸皮能拧出血来。   下车后,两个男人照例走在前面,百里皎月跟淮元挽着手臂走在后面,周时哉不时地回头看百里皎月,就好像一会儿看不见,百里皎月便会消失一般。他看见两个人挽臂,想了想,暗暗地伸手,想试试挽住徐子一的手臂是什么感觉。   徐子一走路时虎虎生风,这会儿正目视前方,似乎是在想事情,察觉到周时哉的用意,他冷冷瞥了他一眼:“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劝你好好珍惜。”   周时哉学着小女生卖萌的样子嘟了下嘴:“小徐徐,你真的好坏坏,就给人家挽一次啦,你就把人家当作小元元不好吗?”   “当然不好。”徐子一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周时哉,如果是淮元,他恨不能她吊在自己身上,但是周时哉明显不配。   “你让我挽一下,你求婚的所有钱都包在我身上。”周时哉使出了撒手锏,“怎么样?我就挽一下,你根本没有什么损失。”   徐子一可耻地沉默了下来,良久,他看着周时哉:“你确定就挽一下?”   周时哉拼命点头。   百里皎月此时正在跟淮元讨论婚纱的事情,两人正说到高兴处,一抬头看见前面的两个人挽着手臂走在一起,当下都沉默了。她们二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什么情况?”淮元问百里皎月。   百里皎月也摇头:“这两个人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有些动作女人之间做起来看着亲密,但是男人做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淮元和百里皎月短暂地怔愣过后便笑得前仰后合,偏偏周时哉还像戏精附体一般,挽着徐子一摇曳生姿,那腰扭得几乎要断了。路上的行人在看见徐子一和周时哉后,有很多忍不住驻足观看,更有甚至直接掏出手机把这画面拍了下来。   “周时哉,你够了。”徐子一咬牙切齿,如果他再这么骚下去,他会考虑跟他全面断交。   周时哉翘起食指在徐子一的嘴唇上点了一下:“你可真坏。”   淮元忍了很久,实在没忍住,她也学着路人的模样,掏出手机对着两个人拍了一下,然后又传给了百里皎月一张,两人约定好发了一个朋友圈,内容是刚才淮元拍的照片,配的文字是“这大概就是兄弟情吧”。   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丁放正在沙发里看电视,他和百里皎月早已经断了任何一种联系方式,他将照片放大,不禁冷嗤了一声,然后把手机扔在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电视,但是刚才看得还津津有味的节目,这会儿突然变得无趣起来。过了会儿,丁放又把手机拿了回来,再点开刚才那张照片,无限放大了看,果不其然,他发现照片里除了那两个男人以外,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还有两道影子,这是四个人的合照。   丁放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打开之后仰头猛地灌了一口,那冰凉的刺激的液体顺着喉咙下滑入腹的感觉浇灭了他心中的火。   有些恩爱不必高调地秀,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幸福才最为让人嫉妒。他顺手给淮元的这条朋友圈点了赞,然后评论道:祝幸福。   这三个字他打得已经很艰难,如果再加上“你们”二字,丁放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当场暴毙,他想,即便不加上那两个字,淮元也会替他转达的吧?他这次是真的想祝百里皎月幸福。   丁放随手把手机压在了身下,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屏幕上,却发现电视上每个人的脸都变成了百里皎月的脸。有液体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丁放觉得诧异,他抬手摸了下脸,发现掌心处一片湿润,他又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外面没有下雨,屋子也没有漏水,怎么他脸上就湿了?   看到丁放的评论和点赞,淮元觉得自己刚才那条朋友圈发的似乎有些不妥,她只顾着自己高兴,忘记丁放也能看到她的状态。她想了想,决定把刚才那条状态删了,手刚放在删除的提示上,徐子一突然伸手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淮元的朋友圈从来都没有他的照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所以对于她难得的一张有关于他的照片,虽然内容让人无法直视,但是他还是不想让她删掉。   “我觉得对你影响不好,我的通信录好友里还有很多公司的人。”淮元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没关系,我觉得影响挺好的。”徐子一把淮元的手机放在了自己手边,过几天他重新跟淮元求婚的时候,巴不得那些人全都看见,好方便他宣布自己的主权,打消一切居心不良的人的歪念头。   淮元不知道徐子一坚持不让她删朋友圈的理由,但是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闹得大家不愉快,便没再坚持。   几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周时哉每说一句话便要夸一句徐子一,不得不说,周时哉的脑筋是转得极快的,他的表扬全都来得不动声色,比如淮元说了一句吃什么,他便要接徐子一这段时间又新学会了一道什么菜。   夸到最后,连徐子一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他在桌下踩了周时哉一脚,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适可而止,我什么时候会做那些菜了?到时候如果做不出来你来替我挨骂?”   周时哉明显是想到了什么画面,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再表扬徐子一时便收敛了很多。   几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百里皎月难得高兴,席间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气氛正浓时,徐岚突然给淮元打来了电话。淮元心一紧,她克制住自己想去看徐子一的视线,故作镇定地拿起手机对众人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徐子一总觉得她神色有些古怪,便看了她一眼:“是谁啊?”   “单位的,可能是有什么事。”淮元说完便跑向了洗手间。   电话一接通,徐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元元,你妈醒了,你们什么时候吃完?”   听到是一个好消息,淮元刚才一直紧紧提着的心放松了下来,刚才她还以为是秦耘那边突然有了什么变故,担心徐子一接受不了,这才没敢在他面前接电话。   “好的姑姑,我们这就回去。”淮元说话时嗓音明快了不少。   淮元风风火火地从卫生间跑回了桌边,徐子一见状不由得皱眉:“怎么了?单位有事让你回去?”   “不是,是……是阿姨醒了。”淮元还是觉得现在叫妈有些别扭,临出口的话便转了个弯。   好在徐子一的注意力都在后两个字上,也就没计较那么多。百里皎月和周时哉闻言也从桌前站起来。周时哉冲在最前面,他说:“走走走,快回去看看。”   秦耘刚刚转醒,身体还很虚弱,这会儿正靠在床上看着徐岚。   “你一直在这儿?”   秦耘跟徐家人的关系说不上多亲密,但是毕竟是一家人,也没有疏远到话都不说的地步,可对于徐岚一直守着自己的事,秦耘还是觉得诧异。   “不是我,是阿一和元元一直在这边护理你,只是他们中午出去吃饭,阿一不放心你自己在这儿,临时把我叫过来而已。”   秦耘像是没听懂徐岚的话,她的儿子从小就跟她不亲,她是从来没想过他会特意请假回来的。   秦耘沉默了,徐岚见状叹了口气:“从小阿一不在你身边长大,你们两个的关系不亲近也不是没道理的,但是我看得出阿一很在乎你,或许你也试着去接纳他?”   两人正说着话,周时哉便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他扑到秦耘床前,声音带着哭腔:“我的秦姨啊,您终于醒了。”   周时哉对于讨好长辈有他自己的独家绝学,不管是徐家的老人还是吕家的,每个人都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这些人自然也包括秦耘在内,为此,周时哉还给徐子一上过课。   “秦姨她就是面冷心热,你们娘俩都自尊心强,谁都不愿先下那一步台阶,你说说这是何必呢?你低个头,主动示个弱,换回来的可是母子亲情,这多划算的一笔买卖,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徐子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时哉:“我为什么要先低头?”   所以事情到现在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周时哉知道徐子一的脾气倔,怕再劝下去他迁怒于自己,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没事便在徐子一耳边唠叨上几句,日子久了,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程度的作用,起码徐子一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先低头了。   徐子一走在几人的最后,他进门时秦耘正看着周时哉扑在她手边撒娇,她脸上的柔和是徐子一没见过的。秦耘余光里看见徐子一慢慢踱步进来,嘴角的笑意僵了些,淮元最先发现不对,怕母子二人再起冲突,忙上前道:“阿姨,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秦耘看了淮元一眼,对徐子一道:“为什么她还是叫我阿姨?”   徐子一没想到秦耘会有此一问,被问得措手不及,徐岚见状,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徐子一的后腰一下:“是啊,为什么元元还叫你妈妈是阿姨?你妈这都睡了几天了?你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淮元不自然地低下头去,徐子一很快回神,他轻轻拉住淮元的手:“元元一直在等你醒来见证我们的婚礼。”   秦耘和徐子一心平气和说话的机会比之前徐子一和淮元好好聊天还要稀少,见徐子一开窍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阿姨,您放心,老徐和淮元这事包在我身上。”周时哉拍着胸脯,“您现在只要把自己身体养好了,等着抱孙子就行了,其他的事不必操心。”   秦耘看了徐子一和淮元一眼,点了点头,又问了些这几天发生的事以及闹事的人的处理结果,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这才又沉沉睡了过去。   晚些时候,医生过来检查,秦耘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秦耘在医院待不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医院只好同意她回家休养。   淮元和徐子一看起来像是和好了,但是徐子一心里总是没底,因为淮元还没亲口答应他们和好的事,所以他总是心事重重。   “你要这么不放心,就直接把婚期给定下来啊。”周时哉见徐子一一天天皱着眉,气不打一处来,“你告诉她婚期,探探她的口风。”   徐子一在感情的事上开窍开得实在是太晚,即便有周时哉这个狗头军师在一边出招,他也觉得一头雾水:“怎么探?我难道不需要跟她商量一下婚期?”徐子一觉得以淮元现在对他的态度,当场拒绝他也不是没可能的。   周时哉气得在屋里直转圈:“你当年是怎么把她骗到手的?该不是花钱请了人去求的婚吧?”   说起当年的事,徐子一的脸色更不好了。   “当年我没求婚。”   那天正好是大雪,那段时间徐子一心里因为替林殊窈拿到了出国深造的名额而对淮元感到愧疚,又因为淮元不动声色的疏远感到烦躁,两股负能量的纠缠之下,徐子一突发奇想想去爬山。   他本来就没有冬天穿得太厚的习惯,又因为要去爬山,所以穿得更是单薄。他刚出校门,淮元就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人擦肩而过,淮元捂得好像一团棉花成精,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徐子一有心事,所以他没发现她。不同于徐子一的走神,淮元对徐子一的身形和声音都很敏感,所以在车子刚拐进胡同时,她便发现了神色不对的徐子一。   那会儿林殊窈刚出国没几天,严格来说徐子一正处在失恋中,怕他出什么事,淮元从出租车上下来后,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学校附近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山,一般外地游客来时都会去那逛一逛,徐子一徒步过去,倒是让淮元跟踪起来方便了不少。   天已经擦黑,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从天上落下,淮元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徐子一身后,她怕冷,更怕徐子一出什么意外。   两人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晚上山这边的行人很少,雪花铺了一地,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淮元觉得徐子一应该是知道自己在跟着他的,但是他始终没有回头。呼出的白气从前面缓缓飘开,不时有夜风吹过,刺骨的寒风刮面而来,吹得路两旁的枯枝沙沙作响,淮元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前几天看过的恐怖电影,她拼命让自己不要去回想那些细节,可是记忆偏偏跟她作对似的,她越不想去想,脑海里的情节就越丰富,发展到最后,她总觉得看哪都有人。   “徐,徐子一。”淮元只觉得身上汗毛竖立,她实在没忍住,叫了徐子一一声。   徐子一脚步未停,仿佛没听到有人在喊他一般,两条长腿交相迈开,没一会儿又将淮元抛开一些距离。   淮元此时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她小跑了起来,只是雪天路滑,又是陡坡,跑起来非但不快,反而使她跌了一跤。她扑在雪地里,厚实的雪花因为这一动作溅起些残雪,一时间脸上和掌心一片冰凉。   四下无人,淮元又惊又惧,她从地上爬起来后,发现早已看不见徐子一的影子。   “徐子一。”她稍微拔高些声量,“你在哪?”   顾不得身上的冷意,淮元又向前跑了起来。   “你跟过来干什么?”   一道比雪还要凉上几分的声音忽然在淮元的右前方响起,宛如地狱使者般自带回声效果。   淮元一抬头,见徐子一就站在她身前不远处的树下,正冷眼睨着自己,他嘴角长年挂着清冷的笑:“怎么了?最近忙完了?”   淮元被徐子一冷嘲热讽的语气说得一愣,她的双手双脚已经被冻僵,这会儿木得好像它们已经不属于自己。   “你不冷吗?”淮元没跟他计较,她只看到了徐子一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以及充满了红血丝的眼底,徐子一爱臭美,一向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徐子一面色不变,他朝淮元走了过去,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罩在她的肩上,语气里满是讽刺:“身体这么娇弱就不要出来了。”   淮元闻言,也不满起来:“你能好好说话吗?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是啊,我也在想,你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徐子一的语气越来越冷。   淮元被他气得直哆嗦,但是转眼看见他被冻得已经发紫的脸,当下也不想跟他计较太多,直接道:“回去吧,外面天有些黑了。”   淮元原以为自己要费很多口舌才能劝动徐子一,却不想她刚说了一句,徐子一便转头朝山下走。   “你其实也冷了吧?”淮元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徐子一,除此之外她想不通徐子一如此配合她的理由。   “你话太多了。”徐子一回头瞪了淮元一眼,见她身上还挂着些雪,在月色下亮晶晶的反着光,他克制住替她将雪拍净的冲动,不耐地催促道:“走快点。”   淮元不明所以,见徐子一加快了步伐,便也跟着迈大了步子。   “你大晚上出来做什么啊?”淮元对于徐子一这个举动很是费解,“你看起来也不像是热爱户外运动的人啊,是出来散心吗?”   徐子一的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他暗地里活动着双手,想借此来取暖。听到淮元的话,他冷眼看她,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全都是因为淮元躲着他,每每想到这,他心里的怒火便一阵高过一阵,说话的语气也因此更加冲了。   “不可以?”   淮元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林殊窈出国给徐子一带来这么大的打击。   “你是不是很想她啊?”这句话淮元问得很是艰难,她说,“早知道我应该再争取一下的,这样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徐子一恨不能掐死淮元,一路上都没再跟她说话。   寒风吹的时间太久,徐子一又把衣服给了淮元,从山上下来他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淮元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他都已经听不清,整个人恍惚得不成样子。他强撑着把淮元送回了寝室,又木着腿一路飘回自己的寝室。   一进屋,身着单衣受了近一个小时冻的他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头栽倒在地,吓得同寝的同学撞翻了椅子,直接叫人把徐子一抬去了医务室。   淮元闻讯赶去时,徐子一已经陷入了昏迷,他躺在床上面色潮红,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赶紧送医院。”校医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紧张,“这是急性脑膜炎。”   淮元不知道急性脑膜炎的概念,但是看见校医的神色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小病,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她问校医:“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好说,别浪费时间,赶紧让学校通知家里。”   淮元一路随救护车去了医院,徐子一一直没清醒过,淮元紧紧抓住他的手,他虽然还在昏迷,却更为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徐子一嘴里在说着什么,淮元听不清,只好将耳朵附在他的唇边,但依然收效甚微。   徐子一被送到医院后,直接进了急诊室,一直折腾到天亮时分才被推出来。此时他已经逐渐清醒,一转头看见淮元焦急地守在门口,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   “过来。”他语气里微微透着些霸道。   淮元觉得他生病全是因为把衣服脱给了自己的缘故,心里正愧疚,所以徐子一让她做什么她自然配合。   淮元走到他床边,神情带着些怯懦:“你好些了没有?”   “没有。”徐子一答得飞快,“医生说我随时可能死。”   “什么?”淮元正要坐在椅子里,闻言直接跳了起来,眼圈倏然变红,她很怕徐子一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她宁愿他一直跟别的人在一起,那也好过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记住他。   徐子一没想到淮元的反应这么大,两人认识了这么多年,无论他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她,她会愤怒,会委屈,但唯独没有哭过。徐子一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想解释又觉得难以启齿,便瓮声瓮气道:“你哭什么?只是可能而已,我会好好注意的。”   淮元明显不信,她说:“注意就不会死了?”   淮元的外表给人的感觉是很精明的,这样幼稚的问题从看起来这样精明的一个人口中问出来,让徐子一觉得哭笑不得,他说:“对,我多注意,情绪保持平稳,那样就不会死了。”   淮元这才抬手擦了一下眼泪:“那你要稳住啊,你不要激动。”   徐子一看着淮元低头拭泪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姑娘真是傻透了,这么傻的一个人,如果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会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徐子一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受病毒的影响,头脑有瞬间的不清醒,他说:“淮元,我们结婚吧。”   周时哉再见到淮元时,神情便带了怜悯,虽然他已经极力去掩饰,但是明显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淮元被周时哉看得发毛,不由得朝百里皎月身后躲。   “你放心,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徐子一是不是以为咱们娘家没人了?”周时哉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淮元啊淮元,你还是太心软了,如果我早知道当年的事,我这段时间非好好替你出口气。”   周时哉没头没脑地说完这些话便走了,只留下仍然一头雾水的淮元和百里皎月。   “你老公怎么了?”淮元问。   百里皎月面色赧然,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这里有些不正常,你别见怪。”   秦耘出院后,淮元和徐子一便回到了单位上班,周时哉婚假休了一半也跑了回去。   “你跟淮元说过求婚的事了吗?”周时哉逮着机会便要去徐子一的办公室堵人。   因为之前休假的缘故,徐子一的工作堆积了不少,这会儿正在看下面人的报告,周时哉一直在他耳边嚷嚷,让他心烦得想一脚把周时哉踹到窗外去。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周时哉咂舌:“我能不急吗?现在人家一个准话都没给你,这就说明人家做的是两手准备,你再拖拖拉拉的,人家就找别人去了,我到时候看你怎么办,你能耐再大还能强行让人家离婚?”   徐子一最听不得别人不盼他和淮元好,偏偏周时哉天天往枪口上撞,他直接把文件盒扔在周时哉身上:“滚出去。”   周时哉撇嘴:“那你可别后悔,我今天可是把你求婚用的饭店都订好了,现在场景和女主角都有了,你这个男主角要再不给力些,我们就准备策划换人了。”   徐子一挑眉:“什么?”   周时哉眼睛一瞪,眼皮一翻:“什么什么,晚上五点喜来登十七楼,我包了,媳妇能不能追到手,就看你今晚了。”   淮元正坐在办公室看着历年资料,突然之间喷嚏打个不停。   “哎哟,你这是什么东西过敏了还是谁想你了?”同屋的人在一旁打趣。   淮元微微一笑:“估计是花粉过敏了,我一到夏天就这样。”   同事摸了摸耳垂,又问:“今天你应该不怎么忙吧?”   淮元看着眼前堆积得如同小山似的文件:“应该还要加班的。”   “这样啊,其实我晚上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呢。”同事脚一蹬地,把椅子滑到了淮元身边,“今天你就别加班了吧,我老公上班没时间陪我,你陪我去参加个婚礼呗?”   淮元自认为她和这位同事没好到自己可以陪她出席一些场合的地步,可是人家开口了,淮元又不好意思拒绝,便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下班之后,同事在电脑前面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淮元不好意思催促,便坐在自己的桌前玩手机。   徐子一这几天刚从周时哉那里要到了一套表情包,新鲜感还没过,有事没事就会发给淮元,每次淮元一打开手机,就会被徐子一的猥琐表情包给刷屏,淮元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直接给百里皎月打了个电话。   “你老公的表情包都是从哪里来的?”   淮元一提到表情包这事,百里皎月立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说:“一会儿我就去把他的表情包全删了。”   此时周时哉正在喜来登忙活着布置现场,手机放在了百里皎月那里,跟淮元的通话一结束,百里皎月便随便翻了下周时哉的表情包,确实又新增了不少。她又点开他跟徐子一的聊天页面,发现现在两个人说话已经不用打字了,完全靠表情包在沟通。   百里皎月拿着周时哉的手机,觉得异常惊讶,有些人看起来仪表堂堂,内地里竟然是个斗图专家。周时哉她便不说什么了,那徐子一走在大街上,走在公司里,那些与他擦肩而过的人谁会知道他手机里的表情包那么……丰富?   “媳妇,你看一下我这个蜡烛摆正了没有?”周时哉忙得热火朝天,好像待会儿要求婚的人是他一般。   徐子一则是站在一边,好像一座雕塑似的,不说话也不动,周时哉余光瞥见徐子一那副德行,不满道:“我说你干什么呢?你不娶媳妇了是不是?”   他说着走过去照着徐子一的肩膀就打了一拳,落下手时不当心碰到了徐子一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一片冰凉。周时哉起初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   “你在大会上作汇报也没有这样啊,怎么求个婚就害怕了?真怂。”   徐子一现在满心满脑都在演练一会儿求婚时的步骤,哪有心思跟周时哉废话,他不耐烦地瞪了周时哉一眼:“离我远点。”   周时哉嘴一撇,一边继续去摆蜡烛一边嘟囔:“当年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我人老珠黄了,就开始叫我牛夫人了。”   徐子一恨不得把地上的蜡烛全塞进周时哉的嘴里,他又向窗口靠近了些,掏出一支烟点燃,想借风吹散胸口的紧张,低头点烟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从同事车上下来的淮元。   他下意识地把烟拿下来,前几天他抽烟时,淮元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那紧皱的眉泄露了她的反感,徐子一这才知道她是厌烦男人抽烟的,即使之前那么多年她什么都没说。   电梯很快从一楼升了上来,徐子一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很挺括的衣服。周时哉适时地把那捧花束递到徐子一的手里,顺便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稳住啊兄弟,别激动。”   徐子一没说话,僵着腿向电梯走,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紧张的情绪是怎样的,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四肢更是不听他的使唤,在大脑一片空白的前提下,他走了没几步便顺了拐,整个人刻板得仿佛得了僵硬症。   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一个跳动,徐子一收紧了手臂,捧花的包装纸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声响。   数字最后停在了“十七”,一秒钟之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外面的景象,一大束鲜花便被人大力塞到了自己的怀里,淮元猝不及防,被这力道冲得向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身形。   一旁的同事捂着嘴偷笑,识趣地出了电梯。电梯厢里一时间只剩下双手抖个不停的徐子一和一脸茫然的淮元。电梯外灯光忽然变暗,花瓣雨缓缓从屋子上方飘落而下,全世界都在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淮元抱着花站在原地,看着嘴唇轻微颤抖的徐子一,外面光线太暗,此时她的眼中就只有徐子一一个人存在。   徐子一傻站着,刚才打好的腹稿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他越是着急,头脑越是一片空白,最后他索性不再去想那些台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这人性格不好,也不会关心人,尤其是对亲近的人,真的是很恶劣。对于过去的种种,我真诚地向你道歉,对不起淮元,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生出了离开我的想法。”   “最初分开的那段时间我虽然一直在找你,但是我总觉得我没有任何问题,我一直认为是你小题大做借题发挥,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了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是混蛋才会那么想你。”   “以前是我关心你的程度不够,也是我太自私从来不考虑你的想法,我祈求你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对你好,我是真的爱你,淮元,再嫁给我一次,好吗?”   如果说一开始淮元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么现在徐子一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她再傻也知道他是在干什么了。身后那么多人在看着,淮元羞红了脸,她把花抬高挡住自己,腾出一只手轻轻拧了徐子一的手臂一下。   “你说话就说话嘛,怎么弄得这么正式?”   徐子一从怀里掏出一只天鹅绒小方盒,递到淮元的身前:“嫁给我。”   周时哉在后面看得直拍脑门,他忍了半天没忍住,弯着腰溜缝过去,在徐子一耳边提醒道:“跪下,你看谁求婚是站着求的?到底是她求你还是你求她?”   徐子一一听,认为周时哉的提议很有建设性,当下双膝一曲,跪在了淮元身前。   这一跪,全场都安静了,原本还在暗处窃窃私语的人也诧异地张大了嘴。百里皎月最先反应过来,她将这一幕抓拍了下来,一边看一边捂着嘴偷笑。   徐子一后知后觉不对,但是又想,跪都跪了就别起来了,便顺势把手里的戒指举到了淮元身前。   淮元伸手拉他:“你干什么呢?哪有你这样求婚的,快起来。”   徐子一性格执拗,他举着戒指盒看着淮元,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里面淮元的身影清晰可见。   外面的笑声已经此起彼伏,淮元不敢让徐子一这么一直跪着,忙把手伸了出去,催促他把戒指给自己戴上,然后快点起来。   当那枚象征着她的爱情修成正果的戒指被徐子一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时,淮元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她默默擦了下眼泪,这一棵爱情树她浇灌了整整十二年,原本以为这树已经枯死,谁知道枯木忽逢春,等到最后终于看到它开花结果。   徐子一见淮元哭了,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抬手轻抚着淮元的后背:“别哭了,乖。”   淮元在他面前哭的次数等同于无,所以她一哭徐子一的心就疼得受不了,只是徐子一几乎没有跟她说过情话,即便是以前两人在夜晚做着最亲密的事的时候,徐子一也都是沉默的,唯有粗重的呼吸显示出他的愉悦。   淮元越擦眼泪越多,这十二年来一直被她压抑着的委屈好像触底的弹簧突然弹跳起来,力道之猛,让她控制不住。   周时哉在一边干着急,一直推徐子一:“你想办法堵住她的嘴,让她没有嘴哭不就好了?”   还有什么比爱人的一个吻更能起到抚慰的作用呢?周时哉觉得徐子一就好像是自家养的一头猪,还是最不中用的那种。   徐子一闻言,上前一把捂住了淮元的嘴,低声道:“别哭了。”   这一举动看得周时哉大跌眼镜,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徐子一的求婚现场,他甚至以为徐子一是抢劫犯,还是走在街上随机劫人的那种。   “我说让你亲她!你捂着她干什么?你要捂死她吗?”   周时哉咬牙切齿地低吼,两人认识了快三十年了,徐子一怎么就连一点他的真传都没得到?他看起来倒是精明得很,实际上却是个傻子。有这么一个朋友,周时哉也不知道是徐子一的幸运,还是他自己的不幸。   徐子一也觉得自己今晚好像智商不在线,忙放开自己的手,掌心淮元嘴唇的温热触感仍在,他只觉得全身像过电一般麻酥酥的。   “亲一个。”   “亲一个。”   周时哉带头起着哄,很快,屋里的哄声便一阵高过一阵。   徐子一想起了以往夜晚时的一些画面,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便舔了下嘴唇。淮元知道他要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她怕丢脸,正要跑开,徐子一长臂一伸,将她堵在了身体和墙壁之间。   “你觉得你还能跑得了吗?”   淮元抬手支在徐子一的胸膛,虽然知道无济于事,但仍做着最后的挣扎。   徐子一的脸缓缓在她眼前放大,身后已经由哄声改为了热烈的鼓掌声,淮元闭了眼,放任自己沉醉在徐子一难得的温柔中。   喜来登对面的电视塔极为适时地亮起了“淮元I LOVE YOU”的LED灯,夺目的光彩照亮了街上行人们的身影,淮元和徐子一十指紧扣,用沉默接受了全市人的祝福。   徐子一的这场求婚可谓别开生面,很快就有人将视频传到了朋友圈,因为同在一个公司工作,一传十十传百,淮元和徐子一在一起的消息如同病毒传播一般在公司里传了开来。   淮元再上班时,同事们看向她的目光便带着揶揄。   “什么时候大喜呀?我们还以为你会带喜糖过来。”   淮元脸一红,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   明明她和徐子一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怎么被人这么一打趣,她觉得两人变成了刚谈恋爱的小情侣。   同事笑得更灿烂了:“咱公司的第一帅哥就这么被你给拐走了,你不准备给咱们科里这些单身的小姑娘传授传授经验?”   淮元哈哈一笑:“我是没什么经验了,我一会儿问问他追人都有什么经验。”   现在提到她和徐子一在一起的事,大家还是理所应当地认为是她先追求的徐子一,其实追求这件事本身没有错,但有些人总是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这样就比较引起人的反感。   徐子一摇身一变,成了科里的女婿,他再来检查工作时,大家对他的感觉便要亲近不少。   每到此时,淮元总是有意回避,不是去洗手间便是下基层去调研,总之是抓紧一切时机避开跟徐子一相处。   这天,徐子一照例检查完工作,路过淮元办公室时向里瞟了一眼,她的桌前如他所料,空荡荡的,人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躲着。徐子一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下了楼。   此时淮元刚找完领导签字上楼,两人在楼梯间遇了个正着。   徐子一不禁扬起嘴角,气定神闲地看着淮元:“怎么是这副表情?就那么不想看见我?”   身后一众人疯狂地咳嗽起来,大家互相使着眼色,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淮元没想到徐子一还没走,被他撞了个正着,自然是害羞的,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向旁边靠了一下,将大部分楼梯让给徐子一,虽然全程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她的举动已经昭示了她的内心。   徐子一视若无睹,直接道:“给你带了吃的,跟我去拿一下。”   自从两人在一起的消息彻底公开,每次来六部,徐子一的车上都会带着些好吃的,有时候是甜品,有时候是奶茶等饮料,东西很足,足够淮元办公室的同事们一同享用。   晚上徐子一来接淮元下班,淮元提出了抗议:“下次我们在工作场合见面不要说话。”   徐子一笑了一下:“觉得不好意思?”   淮元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就像之前那样多好。”   以前两个人也不是没在工作场合遇到过,那时候两人都是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那状态比陌生人还不如,但不得不承认,那时候淮元是放松的。   “我不觉得那样有多好。”   徐子一瞪了淮元一眼,她不知道每次擦肩而过后,徐子一总会驻足回头看她一眼,而淮元就比较洒脱了,她一次头都没回过。那时候徐子一就在想,如果淮元能回头看他一次,是不是他们两个的路就会平坦许多?   淮元见徐子一似乎有生气的迹象,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晚上吃什么?”   “明天周六,妈打电话让咱们回去一趟,你看看是现在咱们就往回赶还是明天起早走?”   自从得知了淮元和徐子一和好的消息后,元春又恢复了跟徐子一的单方面连线,对于这点,淮元提出过几次抗议,都被元春驳回了。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每次你都不跟我好好说话,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要忙工作把电话挂了。”   淮元自知理亏,再也没有就此事发表过任何意见。   “确实是好久没回去了,现在咱们就走吧。”   这座城市离元春家车程不短,两人到家时已经是半夜。元春这段时间到了更年期,此时还没睡觉,听到门口传来了响动,她吓得抄起厨房的扫把走向门口。   淮元一开门,就觉得一道黑影向自己挥了过来,还是徐子一眼疾手快,抬手握住了那杆金属的扫把杆。   “妈你干什么?”淮元被吓得不轻。   元春一听,“哎呀”了一声,忙扔了手里的工具:“你们今晚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还以为家里来小偷了呢。”   “我爸没在家?”   “没有,出去喝酒了,晚上不回来了。”元春按亮客厅的灯,招呼两人,“赶紧进屋,你们这是怎么回来的?饿不饿?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徐子一开了一路的车,只觉得困,他说:“妈,我不吃了,大晚上的您别忙活了。”   淮元也在一边附和,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元春也没跟两人客套,见他们都是一脸疲惫,便把人往屋子里赶:“赶紧去洗洗睡了吧,明天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淮元家是两室一厅户型,徐子一和淮元只能睡在一个屋子。两人和好至今,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亲亲抱抱,所以对于这样的安排,淮元有些不好意思,她挽住元春的手臂:“妈,我都好久没跟你睡了,反正今天我爸不在家,我陪你啊。”   徐子一点头,看起来很是赞同淮元的话,实则他望向淮元的视线中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委屈。元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顿觉好笑,她佯装用力地拍了淮元的手臂一下。   “你都多大了还跟你妈睡,不嫌丢人?去去去,快去睡觉别烦我,连你爸都睡沙发,给你个床就不错了。”   元春把两人推进了房间,然后自觉地关了电视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临关门前说:“你们两个太累了,明天起晚些。”   徐子一偷笑,在黑暗中拉起淮元的手:“妈真好。”   淮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让你尝点甜头就好了?今晚你睡地板。”   徐子一假装没听到淮元的话,自顾自拿了换洗的衣物去了卫生间:“今天有点累了,睡地板可能缓不过来。”   淮元一个人睡已经睡习惯了,便忽略了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事,她背对着徐子一玩了会手机,觉得困了之后,便把被子全都拉过来压在自己身下,一边的徐子一原本就只搭了一个被角,此时被子被淮元一拽,他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宝贝。”徐子一叫了淮元一声。   淮元心里一惊,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淮元率先败下阵来:“对不起,我忘了你也在床上了。”   徐子一哭笑不得,拉过淮元亲了两口:“不怪你,以后要记得就好了。”   淮元的“亲戚”这几天到访,徐子一即便有别的心思,时机也不允许,他只好尽量让自己离淮元远一些,可即使如此,他半夜也爬起来冲了三遍凉水澡。   “你身上怎么那么香?”徐子一再次躺回到床上,觉得鼻尖依然是淮元身上的香甜的味道。   淮元这会儿睡得正香,闻言直接把被子盖在徐子一的脸上,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吵?不爱闻就把鼻子堵上。”   徐子一在一旁低声笑,怎么会不爱闻?他爱闻得不得了。   等淮元沉沉睡去,徐子一悄悄朝她靠了过去,把淮元搂在了怀里,这个习惯从两人刚结婚时便有了,只是淮元睡得早,一直没发现而已。徐子一察觉到怀中真实的触感,顿时觉得人生巅峰也不过是如此,有什么事是比爱人在怀中更让人觉得满足的?徐子一目前还没发现。   淮元大概是觉得热了,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徐子一见两人之间出现了缝隙,又朝淮元靠近了一些,并将长腿搭在淮元身上。   窗外月色皎皎,幽幽的银光铺了一地,照亮了原本孤寂的夜,也照亮了淮元微微上翘的嘴角。   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十六日。两人初婚的时候并没有邀请太多人,所以对于这次复婚的典礼,徐子一本人以及徐家都看得很重。有关婚礼的一切细节都是徐家在打点,相比第一次结婚时的亲力亲为,淮元觉得自己这次省心了不少,倒是徐子一,天天在外面晒着,东跑西跑地订酒店订礼服,人也黑了些,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又是一个双休日,淮元窝在家里吹着空调看着电视,徐子一突然打来了电话。   “婚纱没有你说的那种,我们下周出国看看?”   淮元揉了揉后颈:“不用麻烦了,挑几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她和徐子一原本就是老夫老妻了,这次再婚非要补办一场婚礼也是徐子一的主意,淮元倒觉得两个人能好好过日子,根本不必拘泥于婚礼不婚礼的,但是徐子一明显不这么想,听到淮元敷衍的语气,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了?”   自从两人和好之后,徐子一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只要淮元说话的语气稍微有一点平淡,徐子一便会觉得淮元是不是变心了,晚上非要跟她睡在一起才能安心。   每每如此,淮元都觉得哭笑不得,这症状跟她之前一样,总结起来可能是婚前恐惧症。   “你在胡说什么呢?”淮元小声埋怨了一句,“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累了。”   之前淮元原本是想跟徐子一一起置办这些东西的,奈何徐子一怕她紫外线过敏,便严令禁止她出门。现在她乖乖听话,徐子一反倒忧心忡忡了起来。   徐子一依然闷闷不乐,良久才道:“晚些时候紫外线弱点儿我再去接你,乖乖在家等我。”   婚期一晃便至。一直觉得心态很平和的淮元看着身边的父母乃至朋友全都忙活起来,她也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明早四点化妆师就会过来给你化妆,所以你闹钟最好定早些。”去接化妆师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丁放的肩膀上,他说,“别到时候我都把人带上楼了,你还在床上没起来。”   淮元信誓旦旦:“那怎么可能!”   刚拍完胸脯没多久,百里皎月便打来了电话:“晚上你要办场单身party吗?”   单身party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就是一些朋友在一起聚一聚玩一玩,但是事情的关键在于这话是从百里皎月的口中说出来的,而百里皎月向来最讨厌这些无用的社交,即便是以前陪周时哉出去跟兄弟吃饭,那也是因为有淮元在场。   “单身party?”淮元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她看了眼一边的丁放,微微转过了身,“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办个单身party?”   百里皎月的语气有些怪异,她说:“周时哉和徐子一晚上是要办单身party的。”   淮元一听,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那时候跟徐子一刚通完电话,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今天晚上要早些休息,明天我还要去拥抱我的全世界。”   所以说,宁可相信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嘴。   打听到了徐子一办单身party的地点,淮元也在那家酒吧订了个包间。她叫上了百里皎月和丁放以及平时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准备晚上也好好放松一下。   百里皎月和丁放的再次见面猝不及防,两人都以为淮元不会叫对方。这件事明显是淮元考虑不周,她那时只想着叫上自己的好友,却忘记了百里皎月和丁放曾经的关系。   丁放一愣,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走,身子都已经扭了一半,又僵硬地停住了,过了会儿,他缓慢地站直身子,却见百里皎月一直淡笑着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她笑着跟丁放打招呼。   丁放揣在裤袋里的手蓦然紧了一下,随即缓缓放开,良久,他也松了口气:“嗯,好久不见。”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都不知道再说什么,最后还是百里皎月向他挥了下手:“我先去帮忙了。”   百里皎月从丁放的身边走过,带过来了一阵凉风,丁放低头傻笑。   真好。   淮元叫了不少人,一辆车坐不下,所以她和丁放各开了一辆车。   酒吧向来是年轻人夜生活开始的地方,刚近门口便能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淮元很少来这种地方,但并不排斥,几人一同进了屋,入眼处皆是随着强烈的节奏高举的手臂和五颜六色的灯光,DJ正在台上卖力地活跃着气氛,屋内远比屋外热闹。   包间几乎被徐子一给包完了,只剩下位置最不好的一间,几人进屋之后,点了一堆酒水。服务员托着盘子进屋时,多看了淮元两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出了门,他直接进了隔壁的包间,此时徐子一正坐在沙发里玩手机,一边吕茂行和周时哉正在拼着酒。服务生走过去对徐子一道:“徐先生,我好像在隔壁看到您太太了。”   徐子一闻言,在屏幕上快速点击着的动作蓦然一顿,像是没听懂服务生的话,他又问了一遍:“什么?”   服务生见徐子一的面色不太好,暗道自己可能是多嘴了,可此时徐子一正看着他,他不说是不行的,便硬着头皮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徐子一倏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动作过猛,撞到了周时哉的手肘,此时周时哉正仰头喝着酒,手肘被徐子一这么一抬,酒洒了一脸,有几滴溜进了鼻子里,呛得他有些怀疑人生。   “你干什么啊?”周时哉捂着发酸的鼻子看徐子一,他晚上把人叫来之后,他就一直坐在沙发里玩手机,叫他喝酒也不喝,让他唱歌也不唱,他都还没怪他扫兴,他又出来添乱。   “我去隔壁一趟。”徐子一步速极快,将自己那时候骗淮元已经休息了的事给忘在了脑后。   包间里,丁放和百里皎月一左一右坐在淮元身边,几人低头凑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徐子一冷着脸,正要推门进去,余光忽然瞥见身边有个身影快他一步,几乎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周时哉脚上好像安装了风火轮,他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屋,此时屋里正有人唱着歌,被突然出现的周时哉一吓,顿时忘了词,唯有伴奏还在尽心尽力地播放着。淮元察觉到不对劲,抬头一看,正跟站在门口的徐子一对上了眼。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跟两个人计划着婚礼上的环节。   周时哉是宣传部的,平时不太下基层,大家只知道全公司最帅的男人都在公司本部,有叫徐子一的,有叫周时哉的,但因为素未谋面,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所以屋里的人对周时哉不熟悉也不足为奇,但徐子一便不同了,他时常在基层检查,即便此刻是休息日,大家也都下意识地起身准备把包间给收拾了。   众人一起身,倒是给周时哉腾出了地方,他走过去,一屁股把淮元给拱向了一边,然后自顾自地坐在百里皎月身边,问:“你在这干什么呢?”   百里皎月没理他,他又转头看着丁放,丁放一整晚都没跟百里皎月说过一句话,这会儿见周时哉有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倾向,当下摸着鼻子随着屋里的其他人去了另一边沙发上。   淮元被这两个人气得说不出话,她向徐子一勾了勾手,徐子一站在原地没动,像是在赌气。淮元挑眉,又勾了下手。徐子一见淮元的状态不对,告诉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便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淮元把手机里跟徐子一的聊天页面调了出来,说:“你把这句话给我读一下。”   徐子一瞥了一眼自己发的那句要睡觉了的话,沉默不语。   淮元也没为难他,收起手机顺便跷起了二郎腿:“所以你现在在这是在做什么?骗我?”   聚集在另一边沙发上假意找着歌曲的众人视线无一不是悄悄地向淮元那边瞟。   淮元抱肩靠在沙发里在问着徐子一什么,徐子一则是双膝并拢,两手放在膝头,低着头一副乖巧听训的模样。   “这就能看出来谁的家庭地位如何了吧?以后要给谁拍马屁大家都知道了?”   大家在窃窃私语。   “我真没想到徐总监居然是这样的人,也……太帅了吧,我第一次觉得怕老婆的男人这么帅气。”   “呵呵,还不是因为他本身就帅,你把门卫王大爷的脸代入进去试试?你就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想不想给他一巴掌就完了。”   将脸一换,大家又陷入一阵沉默,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果然,长得帅的人干什么都帅,就算他现在跪在淮元面前,大家都会觉得他帅。   一场好好的单身party忽然之间变成了家庭批斗会议,淮元和百里皎月分别坐在沙发一头,徐子一和周时哉一言不发地坐在两人身边挨着骂。   另一个包厢里,吕茂行和其他哥们喝得正尽兴,左等右等不见徐子一和周时哉回来,忍不住出门去找,路过淮元的包间时看到这一幕,当即被吓得酒醒了一半,仿佛看到了一会儿回家时的自己,他忙掏出手机给媳妇打了个电话。   “媳妇,我在外面喝酒呢。”   他出门前早已经跟姜来报备过,姜来已经做好了他夜不归宿的准备,这会儿已经是半夜,她睡得正香,被吕茂行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给吵醒,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有病?几个菜啊把你喝成这样?”   吕茂行虽然没有遭遇徐子一和周时哉那样被面对面教育的场景,但是隔着电话并不影响姜来的发挥,姜来吐沫横飞地对着手机骂了吕茂行半个小时才算解气,最后问:“你带钥匙了没?”   吕茂行老实回答:“带了。”   “一会儿如果回来,你要是吵醒我你就试试。”   姜来说完把电话一按,起床去给吕茂行做了醒酒汤。   批斗大会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周时哉原本是想找百里皎月算账,却没想到反倒被她喷到酒醒,反正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起床,几人一合计,干脆不睡了,就这么睁眼等到化妆师来。   淮元不擅长熬夜,偶尔熬一下,只觉得丢掉半条命。   化妆师来的时候,她正萎靡不振地窝在椅子里,脸上贴着张面膜,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亲朋好友此时也都已经赶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旁边跟淮元说着话,淮元反应有些跟不上,还要强装笑脸跟众人寒暄。元春知道自家姑娘的德行,实在看不下去,见她回答问题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干脆把亲戚带到了一边的房间里聊天。   最爱聊天的七大姑八大姨一走,淮元只觉得世界都清静了,她眼皮子实在发沉,最后靠在椅子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化妆师什么时候来的她已经没有印象,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一直在她耳边让她抬头、低头、睁眼、闭眼。她的脑筋已经转不过来,身体倒是很配合地一直跟着指令做动作。   外面的天际逐渐泛起了微光,一道橙色划破原本灰蒙蒙的云,给世界带来了第一缕晨曦。   “新娘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现在还有时间修改。”化妆师定完妆,将一直处于浅眠状态的淮元唤醒。   淮元睁眼后,聚了许久的焦才看清面前镜子里的人。   一身大红色的秀禾服上用金线绣着凤凰的纹样,头顶凤冠缀着几条金链,随着淮元的动作在额头轻轻摆动。   因为淮元的底子好,所以化妆师并未化浓妆,一条顺滑的眼线在眼尾处向上一挑,将淮元原本便神采奕奕的眼睛勾勒得更加夺目。   “挺好的。”淮元刚才睡了一觉,这会儿状态好了不少,她原本对化妆便不太感兴趣,对于这样的妆容,她已经觉得称得上浓妆艳抹了。   因为化妆过程太过顺利,而接亲的队伍又还没出发,这段时间便空了下来,淮元悄悄躲进了屋子里,准备再睡一觉。   此时太阳已经露出了大半个头,黄澄澄的日光将世界勾了层金边,映着皑皑白雪,照得万物一片圣洁光亮。窗外鸟鸣声清脆,大有岁月静好之势。   突然,楼前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小鸟受惊从树上展翅而飞,盘旋于高空之中,却久久不愿离去。   一辆辆跑车整齐有序地从小区外面驶了进来,楼下顿时人声鼎沸,年轻男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挂面呢?还有笤帚,准备好,兄弟们,报仇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一会儿记住蒙住脸别被领导认出来。”   每个人手里都抓了一把挂面,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徐子一坐在车里,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惧意:“我现在下去可能会死。”   周时哉幸灾乐祸:“谁让你没事总去检查安全?”   说完把人往车下一推。   淮元听着下面的嘈杂声,跟着笑。   忽然,一道清晰的声音穿透嘈杂声在她的耳畔响起。   “媳妇,我来接你回家了。”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