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合法兽化》作者：五味子五味俱全 文案： 利用自己的能力带回已亡人的灵魂，让雇佣自己的死者家人得以知道存着私房钱的银行卡密码，基本就是程钰的工作内容。对此，他表示无聊透顶并希望搞一票劲爆刺激的。 结果某天他这个愿望就愉快地成真了。一个不请自来的保镖保着他走了一趟完全超乎寻常的“镖”，一路上乱七八糟的人和事看似毫无章法，却似乎都指向着一个暗流涌动的组织，和一个打着正义名号的惊天阴谋…… 这文基本是个奇幻为基底披上一点科幻作外皮的伪fur文，脑洞很大，私设很多。 兽化设定！ 人群中有少数个体具有兽化潜力，但本身的力量很微小，完全不会表现出什么异样，需要在脑中植入增幅器才能加以利用。在使用自身能力时会激活增幅器，具像化出自身动物的一部分，利用度越大，兽化部分越多。但普通人看不到这种变化，只有同样有兽化能力的人才能看到，文章开始时原因不明（更具体的设定在正文先导章节中）。 世界观的话可以理解为二战时没有发明出□□而是发现了增幅器和兽化能力，导致近几十年的世界线变动而出现的平行世界。 文章中出现的地名和事件因为和现实生活有差别，全部使用代称。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异能 现代架空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钰，于牧 ┃ 配角：庄红，林妙妙，江连，夏昌 ┃ 其它：保镖，兽化，私设多，智斗 一句话简介：贫嘴乌鸦和他的狗狗保镖公费旅游 立意：在是别的什么之前，至少先是个人吧 　　兽化设定！读了这个就可以当这个设定世界下的普通人啦 　　 　　兽化设定 　　人群中有少数个体具有兽化潜力，但本身的力量很微小，完全不会表现出什么异样，需要在脑中植入增幅器才能加以利用。在使用自身能力时会激活增幅器，具像化出自身动物的一部分，利用度越大，兽化部分越多。但普通人看不到这种变化，只有同样有兽化能力的人才能看到，目前原因不明。 　　显而易见，兽化能力在一些领域有极大的优势。刚发现兽化能力的时候，正值第二次全面战争，对胜利的渴望促使了政府对拥有兽化能力人群的暧昧态度，既想加以利用，又不得不加以防备。所以直到现在，增幅器仍然在发放。因为最早被利用在军事方面，现在的兽化能力者们还是会被贴上暴力狂的标签，在工作和生活中遭到不公平对待。所以，大部分拥有兽化潜力却不想植入增幅器加以利用人，都会尽量掩藏起自己的这一身份。 　　增幅器植入后可以随使用者的心意自动开启和关闭，关闭后同常人几乎无异，但能看得到其他处于兽化状态的人的异样，还会遗留一些本物种的特殊变化，称为延迟效应。大部分是心理上的，如兔子的过度警觉；少部分是有实际行动的，比如有些鸟类能力者总喜欢倒腾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原因目前仍然不明。 　　增幅器的发明并不意味着人类已经完全掌握了兽化能力的全部。专家目前还不能确认这种能力的来源，只能根据增幅器的作用原理推测这种能力的来源是电磁波。在这之后的作用部位，作用过程，作用机理，都还未研究清楚。 　　大部分兽化的本体动物都是哺乳类，有一少部分是鸟类和爬行类，还有极少的昆虫类。离人类亲缘关系越远，越稀有。 　　兽化的人能够保持理性，但随着兽化程度的加深，本体动物的习性会越来越明显，有时人的理智会被兽类本能影响，控制度下降，犯下致命错误。 　　在能力者中还有一个公开的秘密，就是兽化能力者如果被逼到绝境，又触发了某个特定条件，就能使用本物种在神话中出现过的能力，称为“神话奇观”。这种能力不是每个能力者都有的，有也只使用一到两种。拥有相同本体动物的不同个体，可以使用的神话能力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有些极度强劲，有些稍微逊色。目前，研究人员对此仍研究极少。 　　第一章 　　 　　程钰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距离他完成上一单买卖还不到一个月，程钰完全想不到有什么人会在清晨七点半扰他清梦。 　　印象里最后一个快递昨天也到了啊…… 　　敲门声很有节奏地打着前十六分音符节拍，在程钰忙着穿裤子的时候连个休止符都没有，似乎是笃定了这家绝对有人似的。程钰边和裤子作斗争边想着，现在这么有毅力肯坚持的人可不多咯！绝对是个人才。 　　要是他不把这股执着劲用在拿他家门当爵士鼓敲的话。程钰翻了个白眼。 　　“来了来了。”程钰也被这没间隙的敲门声弄的有点烦了，想着门后如果是什么推销员，他绝对要把门甩那人脸上。伴着敲门声，他不耐烦地拽开门，被敲门声激起的情绪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男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黑色微卷的头发衬得他深棕色的眼睛越发明亮，身高大概和程钰自己相仿，穿着整齐的西装，却没系领带，微敞的领口透出几分随性。太棒了，如果再加上个完美的笑容…… 　　男人呈一百八十度水平的唇线让程钰回过神来。程钰不自然地清清嗓子，端着姿态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周围哪家酒店的床更大更软。 　　“您好，很抱歉在清晨打扰您。”哦，他开口了，声音也很好听，加分！“我是威远护卫有限公司的员工于牧，工号是20130321003，拥有兽化许可，增幅器型号为CB2005D型，兽化形态为牧羊犬种。接下来的行程由我全程为您保驾护航。我们会提供全方位的保护措施，让您安全抵达目的地。感谢您选择威远。威远护卫，您财务和人身安全的忠诚守卫。”很好，确实是个推销公司的员…… 　　等一下？ 　　听着面前的男人板着脸吐出这么一大段说辞，程钰竟一时语塞。 　　这么好看的男人是居然干保镖的？ 　　兽化形态是狗啊……那还是挺对他胃口的嘛！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雇过你们公司的人啊。是不是搞错了？”程钰说道。 　　面前的男人于牧也有些意外，说声“请稍等”后便拿出平板电脑查看起来。 　　“您是程钰先生吗？”他问道，程钰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于牧继续说道：“性别男，身高180公分，二十七岁，出生S省Q市，发色为黑色，瞳孔颜色黑色，具有兽化潜能，无增幅器植入记录，高中就读于W省第五十中学，大学就读于B市人民大学，目前无业，暂住在B市岸畔花园西区105楼1503号。身份信息，请您核实。” 　　于牧的话没有一点波澜，却在程钰心中掀起了一阵巨浪。毕竟自己工作……不，应该说是“生意”比较特殊，有时候会招来一些奇怪而危险的人。 　　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自己虽然没有非常刻意地隐瞒自己的身份信息，但单凭购买在网站非法出售的身份信息可绝对了解不到这么细致。这种程度的信息了解……绝对是特意调查过的。 　　“你是谁？”程钰看着眼前这个危险程度未知的男人，是彻底没了打炮的心了。 　　“我是威远护卫有限公司的员工于牧，工号是20130321003，拥有兽化许可，增幅器型号……”“停停停停停。”背的真熟啊还。程钰叹了口气，说道：“听着，我很确定我从没向你们公司提供这么详细的个人信息，请问贵公司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得的呢？”说完，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是这次您要见的人提供的所有信息。”于牧看起来完全没感到任何不妥。 　　“我都不知道我要去见谁，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了理清这件事情的始末，也为了自己的“信息安全”，程钰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您要去见的人是H直辖区四圣财团的前董事长王晟先生。您的所有信息也是由财团提供给我们的。看您的反应，您难道根本不清楚要去见王晟先生的事吗？如果情况属实，请您不要担心，我们是护卫公司，不会做绑架人意愿的事。我们会和王先生进行交涉和情况说明。打扰您了，希望您不要……” 　　“等一下，你说……是四圣财团的人找我？”“没错。但请不要因此有什么困扰。您不用……” 　　“稍等稍等。”开玩笑，那可是四圣财团，第二战的时候靠军用单兵适配器和最新型增幅器研制专利发的家，从政府到黑道都混得风生水起的可怖商业机器。听说当时给财团掌舵的就是这位王晟老先生。算算年岁，这位大人物现在也已经是年逾古稀了。 　　自己如果这么不知趣地拒绝，放弃的不只是可能的丰厚报酬，更可能是自己的生命。 　　但万一……眼前的人在骗他呢？ 　　“哎，那个……你叫于牧是吧？你们这个护卫公司靠不靠谱啊？别是什么野鸡公司打着别人的旗号，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说起来，我还真的从来没见过护送重要人物只派一个人来的‘护卫’公司呢。”程钰说道，语气中带着嘲讽。 　　于牧的表情看上去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程钰看着他，却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凉气从后颈钻了进去。 　　“我们公司成立于2009年7月，以全部员工都为兽化能力者为特色，在全国各地开展物品护送和人员护送业务，10年来保持着受保物品0丢失0损坏，被保人员0死亡极低受伤，订单百分百交付的业内记录，受到政府和社会的认可。更详细的公司介绍材料稍后为您提供。至于为什么只派我一个人前来护送您……”程钰已经明显看到于牧的眼睛开始有了变化。 　　“作为公司恶劣情况应对方案提出者，单人和多人护送任务客户满意度最高员工，六年来我完成的护送任务已经超过三百单。” 　　他甚至激活了增幅器。 　　“我一个人，够了。”于牧的瞳孔已经完全转变为灰蓝色。这已经绝不能算是人类的眼睛了，这是完全属于掠食者的眼睛。 　　程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于牧这才后知后觉般地意识到自己吓到潜在客户了，随即轻轻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已经恢复成了温暖的深棕色。“抱歉吓到您了。” 　　“不过，您能看到我的兽化状态吗？”于牧好看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程钰。 　　不好，没有植入过增幅器的人，即使拥有兽化潜能，也应该看不见其他人的兽化状态的，并且相应的，也不会出现兽性遗留导致的延迟效应。所以大部分拥有兽化潜力的人为了避免卷入麻烦，都会选择不植入增幅器，像普通人一样过活。程钰暗自忖度，自己的情况比较特殊，解释起来非常麻烦，还不如就说看不见。 　　他是这么想的。但下一秒就被于牧身后的异动吸引，眼睛不由自主地瞥了过去。 　　那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被长长的，柔顺的毛发完美地覆盖着，雪白上点缀着几块墨迹，看上去就几乎能想象到那柔软的触感。虽然在兽化状态时展现出的动物部分是只能看，却触碰不到的，但这并不妨碍程钰脑内飞窜的想法。 　　“您果然能看到。”于牧没有波澜的声音彻底粉碎了程钰想要蒙混过关的企图。程钰无奈道：“你这不是钓鱼执法么？”谁看到这么可爱的尾巴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吧。 　　“我是护卫公司的员工，没有执法权，只有政府赋予的在护送任务执行期间发生的伤害事故延期接受处理的权利。”又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刻意回避，还是在原本就是这么个性格。程钰挠了挠头，完全搞不懂的人啊。 　　事到如今，再多的抵赖也没用了，一切都被那一眼给出卖得干干净净。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能看到别人的兽化状态。但我也确实没有植入过增幅器。”程钰叹了口气，只能实话实说了吗？“而且啊，我除了眼睛能看到之外，其他什么都做不到了。没有进行兽化的能力。” 　　“明白了。感谢您的解释。未植入增幅器也能看到兽化状态的个例之前也有过报道。您可能也属于因精神力或者遗传导致的特例。如果选择植入增幅器的话可能会拥有很强势的力量。不过是否进行植入的选择权在您自己的手上，您的决定也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所以我不会对您的选择作出任何评价。我还要对四圣财团进行情况询问，退还20%的预付款和他们请公司代为转交给您作为定金的贵重物品。我们不会做违背被保护人意愿的护卫任务。打扰到您了，十分抱歉。” 　　于牧转身要走，程钰可急了，他听到了他最在意的重点。“您先等一下！”他笑眯眯地拉住了看上去不明所以的于牧。“那个四圣财团，原本有东西要给我？”“没错。但您不是不……”“好商量好商量。”程钰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那么那作为定金的东西到底是？”“财团负责人的原话是，如果双方合作愉快，酬劳您随便开。订金的话，在这里。”于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于牧打开盒盖的那一瞬间，程钰真切地感到了眩晕。恍惚间觉得整个昏暗的楼道都被亮光照得金碧辉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华丽，又极度耀眼的珠宝，不禁伸手想要触碰。可是那珍贵的首饰却向着远离他的方向移动着。它的光辉甚至隐约减弱了几分。这简直让程钰无法容忍。 　　“这是定金，只有您答应了在我的护送下前往目的地才可以给您，您看……”哦，真是恶魔一般的声音。但程钰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了。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如您所愿，订单开始执行。” 　　程钰猴急地从于牧手中夺过了首饰盒，迫不及待地用手指一遍遍地感受着它冰凉顺滑的触感，他的目光简直就像在猥亵这件稀世珍宝。 　　于牧看上去却对那件珠宝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四下看了看，就直接跨过了程钰家的门槛。 　　程钰在听到防盗门被关上的声音时才回过神。下意识地一抬头，发现于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请您让一下。”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的程钰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下，等想起来哪里不对的时候，于牧已经走到了客厅，四下观察起来。 　　“你要干什么？”程钰觉得这一个早上自己问出的问题简直比得上前二十年加起来的总和了。 　　“订单已经开始生效。我将为您提供全方位的保护。飞往X直辖区的航班今天下午三点从国际机场起飞，预计到达时间为晚七点。另外，经过公司综合评估，此次护送任务风险等级为D，危险遭遇可能性低，因此不会限制您的饮食和行动自由，但要有员工，也就是我，全程陪同。如有任何不便，请您多担待。” 　　“唉……好吧好吧。你想呆着就呆着吧。我可不管饭啊！”程钰故意打趣道。 　　“订单行程内产生的所有饮食交通和住宿费用由公司全额承担。您有什么需要请务必告知我。”可恶，真是滴水不漏啊。程钰咬着牙想。 　　也罢。这趟估计还是请他去做“买卖”的，应该也没有什么风险，而且酬金也不错。何况……这个即将要要“全方位”保护自己的人还很合他胃口。 　　唉，就一天吗……程钰居然有点可惜起来。 　　要是能多相处几天，他还挺有信心把这尤物拿下的。 　　第二章 　　 　　话虽是这么说…… 　　程钰第三次偷偷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了坐在一边的于牧。 　　这个自称是安保公司员工的家伙从几个小时前跟他确认了订单之后就一直坐在那里在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丝毫没有想跟身边这位“主顾”说话的意向。程钰一个人住惯了，虽然对交流的需求没那么大，但家里突然多出个大活人，任谁都不能轻易无视掉吧。 　　而且这不说话，零交流，自己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程钰心里小算盘打得哗哗响，但看着认真工作中的于牧，他又有点犹豫了：人家可从来没说过喜欢男人。 　　程钰自认为作为一个有底线的人，在不清楚对方取向的情况下骚扰人家是不道德的。至于骚扰本身这件事其实也没有多道德这个事实，程钰却选择性无视掉了。 　　看这样子，自己的吸引力还不如那一行行数字和表格呢。而且等到晚上一到地方，两个人想必是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唉，那估计是没戏了。程钰无奈地选择了放弃。 　　“您不需要收拾一下行李吗？”于牧的工作似乎在程钰想东想西的时候告了一段落。 　　“哟，肯跟我说话了？”程钰还是没忍住调笑了一句。 　　“我从来没有不肯跟您说话。不在不必要的时候打扰客户，让他们享受更大的自由也是我们安保从业人员的职业素养之一。您如果有聊天的需求，可以随时跟我说，我会尽我所能，在保障安全的情况下满足您的要求。” 　　“呃……”程钰毫无防备地接下了这一击。这人说话也太直白了吧！他暗想，不想跟我说话就算了，搞得我像是在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似的。 　　“我先去收拾行李了。”扔下这句话，程钰转身想走。这次倒是他主动想要结束对话。 　　“这次行程的安保等级为D，您可以自由选择您想要携带的物品，但依照规定，我需要对所有物品进行检查，杜绝在我们到来前已经有人在您的物品中动手脚的可能。”于牧依旧一本正经。 　　“……”程钰停住了脚步，深深吸了口气。好吧好吧，看在报酬的份上，忍了。再说如果行程和“买卖”都顺利，自己应该只用在豪华酒店住个一晚两晚的，也不用带什么东西。 　　“只要行程顺利啊……”程钰无意识地嘟囔着，把一件衬衫随意地丢进了行李箱。 　　…… 　　在忍过了于牧里里外外连内裤都不放过的仔细检查之后——天呐他甚至还激活了兽化状态嗅了那条内裤！——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两人便离开了小小的单元房，准备前往国际机场。 　　于牧是开车来的，自己的行李就放在后备箱里，此时和刚放进去的程钰的行李箱肩并着肩。 　　“这家破安保公司和四圣财团是根本就没考虑过我拒绝这单“买卖”的情况吧。”程钰忿忿地想着。 　　“之前你说帮我拒掉这单生意，根本就是欲擒故纵吧？无论怎样我都会被带过去见他，不是吗？”程钰靠在车后座上，左思右想觉得不对。 　　于牧专注地开着车，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首先，请容我再次说明。我们公司不会接受任何有违被保护人意愿的护送任务，这和绑架无异，我们不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做任何有违法律的事。其次，您是自己选择接受订金，接受这次行程的，我全程没有做任何强迫您的事，没有说任何诱导您的话，可以认定您是自主选择了这次行程。” 　　程钰再一次被噎到说不出话来。 　　还不是那件首饰太耀眼了！这就是诱导！想着已经被自己妥帖地安置在家中保险柜里的尤物，无论到底是不是诱导，自己也只得接受了。 　　到达机场时已是下午两点。在走VIP通道办理完所有登记手续后，两人就在为贵宾单辟出的等候室等待登机。 　　哪知这一等，就是八个小时。 　　最后，当机场广播中的“请您耐心等待”变成了“因机械故障，本次航班已取消”时，程钰倒显得有些解脱了。他在这里坐得腿都麻了！于牧还根本就不理他！ 　　于牧则皱了皱眉头，询问了等候室和前台的两名工作人员飞机的具体情况，得到的却只有一连串的道歉。他们也不清楚飞机的具体情况，但已经联系好了第二天早上六点的另一班飞机临时加飞。今晚航空公司已经安排好旅客到附近的酒店休息，明早会有大巴车来接。 　　“这很符合航空公司一贯的做法嘛，在别的地方做足了，让你觉得自己浪费的时间可以被弥补回来，之后下次照旧。”程钰对此司空见惯。于牧看起来虽然对没有任何征兆的航班取消有些警觉，但也找不出其中的疑点。而且根据公司的前期调查，这次行程的安保等级只有D，几乎没有可能出现有计划的袭击，业务员只需防范可能出现的意外事件和安全泄密问题。更何况，凭借公司这十年来打下的名声，于牧一时想不出敢对自己公司的客户不利的组织或者个人。 　　于是在程钰“不占便宜白不占”的威逼利诱下，于牧也只得放弃自己呆在候机室的提议，跟着程钰去了航空公司安排好的酒店。 　　到了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看着前台客服对着于牧露出的灿烂笑容，程钰告诫着自己不要冲动。“一间标间，谢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钰觉得于牧和前台交谈时的表情比面对自己的时候要柔和不少。这区别对待让他很是忿忿。 　　在去房间的路上，程钰还是没忍住说道：“你们做背景调查的时候早就知道我喜欢同性了吧？” 　　于牧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的确。” 　　“那你还放心和我住同一间房？” 　　“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任何针对于性别和性取向方面的歧视都是落后和不成熟的表现。何况我不能自己歧视自己。我看不出任何不放心的理由。” 　　等一下？自己歧视自己？ 　　“你是说你也是……？”程钰这次是确确实实被惊到了。 　　“没错，相对于异性来说，我更偏向于选择同性作为伴侣。”于牧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私密话题，也没意识到这极具冲击性的信息带给程钰的震撼。 　　“那我们喜欢的是同一个性别，不是更应该分开……”程钰话出了口才发觉不妥，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一般来说，喜欢不同性别的人才是传统意义上需要避嫌的人。两位女性都偏向选择男性作为伴侣，难道她们就不能住在一起么？而同为异性恋的男女却被认为不能住在同一间房间，他们偏好的伴侣却是不同性别的。您的话从逻辑上讲是不成立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程钰被于牧这一通话绕得晕头转向，几次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干张嘴出不了声。 　　“而且公司有规定，在行程期间的住宿，员工必须和被保人处在同一没有隔离的空间内。请您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对您不利的事。”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客房门口。于牧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房卡开了门。之后免不了又是一顿仔仔细细的检查。不知道是不是标间基本没什么劲爆的事发生过，程钰都做好了于牧搜出摄像头之后强行拉他回机场的心理准备了，结果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设备被搜出来。 　　“放松点，看你这一天都没怎么休息过。”程钰说道。 　　“抱歉。这趟行程本来预计是不过夜的。为了保证安全，过夜的行程都会安排两名以上的员工进行护送。这是我们公司考虑不周，再次向您道歉。我会休息，不过是在安全把您送达目的地后再进行。谢谢您的好意。” 　　“啊？听你的意思，今晚是不准备睡了？”程钰看了看表想到明天早上可能看见顶着一对熊猫眼的于牧，感觉有点心疼，“真的没人会来暗算我们的，我感觉王晟先生请你们公司来保护我都是多余。给你透个底吧，敢来找我麻烦的，三四年前就已经绝迹了。”也就是他开始做“买卖”的时候。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现在没必要告诉于牧。 　　“很抱歉，但公司的规章制度是为了保障每一位被保人的安全，每位员工必须严格遵守。谢谢您的关心，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中午我就可以休息了。在此之前，我必须确保您的安全。时间不早了，请您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吧好吧，那我去冲个澡。这总不用看着了吧？”程钰发觉自己根本拗不过这个人。他认定的东西，任凭别人如何劝啊，说啊，绝对不会改。 　　“安保等级为D，您可以洗澡，不受限制，但卫生间的门不能反锁，希望您配合。”于牧虽然还是那个表情，但看上去总算是放松了一点。 　　“好好好，依你依你。”程钰甚至开始习惯这种种的限制，从行李箱里挑了换洗衣服就进了卫生间。 　　很多人都爱在洗澡的时候思考人生，程钰也不例外，但他想的却不是人生，而是…… 　　“哎！好你个小混蛋！我总算是绕清楚了！人家俩女的喜欢的也不是跟自己一个性别的啊！你这是诡辩！” 　　打开笔记本插上电源，正在工作的于牧听到卫生间传来的怒吼，眼睛虽然没离开屏幕，嘴角却微微上扬。 　　…… 　　洗完澡，程钰看了看手机，发现已经接近半夜一点了。沐浴带来的升温和轻微缺氧也给他因为困倦而昏昏沉沉的大脑铺上了雪白柔软的床铺。虽然他本人更喜欢深色系的床上用品。 　　“那我睡啦！你……算了你自便吧。” 　　“好的，需要帮您把灯关上吗？” 　　“啊，灯就不用关……” 　　随着啪的一声，程钰的眼前一片漆黑。 　　“你手也太快了吧？”他不禁抱怨了一句。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了问题，心里咯噔一下。 　　房间里根本就没有能一次把所有灯都灭掉的开关，这里的供电也不是靠插卡的。 　　“我还没碰到开关。”于牧的声音在黑暗中仍然清晰无比，印证了程钰的猜测。 　　“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是酒店电力故障还是遭遇袭击。但必须按最坏的情况进行准备。”于牧眼疾手快地一把将窗帘拉上了，这让本就黑漆漆的房间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光源。 　　“必须防止枪击可能。”于牧压低了声音说道，悄悄移动到程钰身边，挡在了他和窗户之间。程钰却像呆住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别害怕，但请做好准备，这次停电很有可能不是故障那么简单。”于牧的声音仍然十分冷静，仿佛就像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一样。 　　“绝对不是事故。”程钰像突然清醒了一般，喃喃道：“这次可能真是我太过自信了，要拖累你了，抱歉。” 　　“我跟你说过，我没有植入增幅器，却能看到人的兽化状态。” 　　“我没告诉你的是，通常被认为是增幅器放大效应所致的延迟效应，我也有。” 　　“我的动物形态是乌鸦。而乌鸦非常不幸地属于雀形目，换句话说，我夜盲，治不好的那种。” 　　“我现在看不见任何东西。” 　　如果程钰能看见，他绝对会为于牧居然能做出这么大幅度的表情感到惊讶。 　　于此同时，房门处传来了一声轻响，原本紧闭的房门，悄无声息地自己打开了。 　　第三章 蝙蝠 　　 　　不妙啊，这是真的很不妙。程钰躲在两张单人床中间，他能感觉到于牧就在自己身前，但一片漆黑的的环境让他捕捉不到他的身形。程钰握紧了手中的手机，手指轻触着手电筒按键。他翻下床躲起来的时候就反射性地把手机攥在了手里。 　　三年前……不，应该已经是四年前了。睡觉的时候手机不离手是程钰养成的条件反射性动作。他自己的弱点，他最清楚不过。那时候他的“买卖”刚起步，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来找麻烦，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这一套流程了。 　　但眼下他是在临时下榻的酒店房间里，并不在熟悉的环境中，而且程钰已经有四年的时间没和这种人打交道了，眼下又是敌暗我明，形式对他们两个人极端不利。 　　“505，啧啧，看起来停电了，连门锁都失效了嘛。”打开了一条缝的房门外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房门被无声地推得更开了，但却没有一点光洒进来。 　　果然是连走廊里也没有电了吗……程钰暗道不好，这下如果要逃跑，自己绝对会拖后腿。 　　“哎？两个小家伙可不乖哦，没有乖乖在床上睡觉，啧啧，躲到哪里去了呢？让我看看～”声音在一片漆黑中往房间中飘移。 　　这绝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程钰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脱险了。总之无论如何，先出了这间房间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现在是午夜，几乎住客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求助的话短时间内不会得到有效的援助，还有可能将无辜的人卷进来。真是…… 　　“啊，为什么要躲在床中间的地上啊？啧啧，真是不乖啊。”程钰心里一紧，脑中却在飞速地做着分析。来者是兽化能力者的可能性极大，在这么黑的环境下能够清晰地看到两个人，这种动物的夜视能力一定极佳。还有，他没有立刻发起攻击，估计他的任务也不是暗杀，而是绑架的可能性更大。 　　“我们老板在我出发前跟我说了，这次的目标是有贴身保镖的。但我可分不清你们谁是我的目标。啧啧，这样吧，那个保镖，我给你选择吧。你把你的客户交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再给你点钱如何？你这次行程佣金的……两倍，不，三倍，怎么样？很合算吧？” 　　程钰心里一紧。他倒不是怕于牧真为了钱把自己卖了，恰恰相反，他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这个被派来拦截他们的家伙目的果然不是暗杀，而是绑架自己。如果按他说的做，两个人此刻处于极端危险下的生命就得到了保障。至于被抓之后如何逃脱，程钰有的是自信。他这种自信来源于众多的经验。论逃跑，他可是称得上经验丰富。 　　但问题是，于牧看起来就是绝对不会选择这条路的人啊。 　　“我把他交给你，你真的……会给我回报吗？”一片黑暗沉默中，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点迟疑和犹豫，似乎还在权衡利弊。 　　“啧啧，保镖是后边的小家伙啊。真是识趣，我喜欢。当然，我的诺言是绝对会兑现的。”入侵者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愉悦。 　　漂亮！这蠢蛋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这边两人的真实身份。程钰为自己的机智暗自喝彩。 　　“现在，前边的小家伙，来吧，你的保镖都放弃保护你了哦，慢慢站起来，走到我这边吧。那边的保镖，不要以为自己可以趁机耍什么花招哦，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呢。把手里的手机放下。” 　　草！这绝对不行。放下了手机，等于同时放弃了光源和联系外界的手段，绝对会陷入极端被动中，哪怕现在身份互换没有被拆穿，放弃了手机也等同于放弃了靠自己逃离的可能，绝对不可以。 　　“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吗？一定要吃点苦头才学得会……” 　　“是蝙蝠！”于牧吼出来的声音也还是一样好听，但随之而来的是属于犬类的低吼，还有衣服和肌肉被撕裂的，令人瑟缩的声音。 　　“什么？！”入侵者刚才还游刃有余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像是踩进了捕兽夹的野兔，惊恐中夹杂着恼怒。 　　程钰知道这是于牧利用自己创造出的身份对调的机会进行的突然袭击，自己也必须抓住由他创造出的机会。 　　哈，原来是蝙蝠么。 　　程钰一秒按开手机的手电筒开关，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两个人影在房间过道上扭打成一团。啊，手电筒扫到之处，他看到的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哎，真是可爱极了，如果忽略这对耳朵的主人正在试图杀掉另一个人的事实。 　　万幸入侵者没有随手关门的“好习惯”，程钰在三秒之内完成了起身到冲到走廊上的全过程。 　　可是走廊也没有灯光。于牧能控制住入侵者的时间本就不多，而且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有同伙就埋伏在酒店暗处，冒然出逃可能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啊，真是陷入困境了……吗？ 　　为了不被入侵者可能躲在暗处的同伙察觉到，程钰只得暂时熄灭手机的亮光，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程钰在一片黑暗中按灭了那唯一的光芒后，无声地笑了。困境？怎么可能呢？ 　　自己的小保镖果然又聪明又可爱啊。 　　程钰这么想着，伸手砸开了墙上的紧急消防按钮。 　　…… 　　啊，这间酒店的警铃声和他高中时候的下课铃一模一样。模拟出的金属高频碰撞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但程钰此刻的心情却像高中时候听到最后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时一样。 　　果然，警报系统是按照政府规定单独供电的。 　　程钰摸索着背靠在了墙上，耐心等待着时机。 　　于牧……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判断出了来者的动物形态是蝙蝠啊。怪不得敌人要在整个酒店断电之后发动袭击。本来他还以为是某种夜视能力极佳的猫科动物，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用超声波“看见”的动物形态。回想起来，这个入侵者从一进门开始似乎就没怎么停止说话，而看似不经意的啧啧声，和特意强调的“看见”，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过于刻意。再加上于牧的夜视力比自己好得多，说不定还看到了那人在使用动物能力时展现的某些特征。 　　说起来，于牧在扑上去的一瞬间把那人的动物形态告诉了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呢？他有想过自己会去砸消防按钮吗？ 　　“啊！怎么回事？这是警铃吗？” 　　“灯怎么按不亮？停电了吗？哎？什么？房门开着？” 　　“快跑啊！救命啊！” 　　一束束亮光摇曳，衣衫不整的人们争相从房间中奔出，在依旧黑暗的走廊中跌跌撞撞地往楼梯间冲去。 　　程钰却没有动，只是把手机的照明重新打开了。 　　他在等于牧。 　　程钰在警铃响起的那个瞬间，就已经确定了于牧一定能脱险。果不其然，警铃响起的下一秒，505房间，也就是他们的房间里传出了一声惨叫，声音无比熟悉。 　　“能利用超声波代替眼睛的动物，听力一定也比较灵敏吧？这下傻了吧？”程钰不无得意地想着。又过了十几秒，手机的亮光照到了505房间走出的人影。 　　“抱歉。”程钰虽然依旧看不太清楚，但于牧的声音他还是记得的。“把他打晕了。快走吧。”两人抓住机会，在人群还没有完全跑光之前加了进去。手机的照明毕竟有限，为了不和严重夜盲的程钰走散，于牧很自然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前拖。程钰偷偷用手上的光源照了照他头上，稍感遗憾地发现那对耳朵已经不见了。 　　一切都自然地像是演练了无数遍的结果。两个人从断电开始就再也没有一句交谈，甚至在一方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像合作了很长时间的搭档一样，准确地表达和理解了对方的每一个想法。程钰边跑边想，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吧。 　　两人混在人群中跑到了酒店门口的停车场中。深夜让一切都影影绰绰，那个入侵者的同伴想要找到他们，也要花上一段时间。也就在这时，酒店的负责人好巧不巧地出来了，立刻就被在停车场瑟瑟发抖的人群围住了，有询问情况的，有直接破口大骂的，一时间又乱成了一团。 　　在被找到之前，劫后余生的两人早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酒店门口时，悄悄从外围离开了。 　　确认了没有人跟踪他们后，于牧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继续拉着程钰的手向前走，边走边说：“支援马上就到，确认没有追兵，请您放心……不过现在就算是这么跟您说，您也不会安心吧。这次真的是我们公司近几年最大的失误，实在是万分抱歉。” 　　程钰因为看不清环境，刚才一直在注意着脚下。现在听到于牧的话，笑了笑说：“这谁都没想到啊不是么？对了到时候记得问问那个王晟，来的这家伙十有八九和他有关系，弄不好还是什么血海深仇呢。还有啊，我现在安心的很，因为有你在我身边保护我啊～” 　　于牧听了这完全可以算是调情的话，行走的步伐丝毫未乱：“公司已经在联系四圣财团方面了解情况。另外，感谢您刚才的协助。”他第一次没有正面回应程钰的调笑。 　　程钰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你知道火警警报声是我弄的啊？所以才告诉我那家伙的动物状态是蝙蝠吗？”看于牧没吭声，估计他也是觉得身为一个安保人员，让被保人帮助自己，实在脸上无光。“我可是有夜盲症哦，你怎么知道我记得报警器的位置？”在一片黑暗又不能开手电寻找的情况下，在走廊墙壁上快速找到火警报警器并敲碎对于一个没有夜盲症的人来说都难于登天。 　　“您说过，您的动物形态，虽然不完整，但是能辨认出是乌鸦。”于牧还是对自己居然给被保人“下命令”感到有些羞愧，说话声音很小：“我听说过……乌鸦记忆力和理解力都极佳。” 　　“哎呦，这么夸我我可要骄傲啦！我这没有增幅器的兽化形态，也就眼睛和头脑还有点用了。”程钰笑得倒是挺开心。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于牧突然停了下来。程钰一点没防备，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刚想举手扶一下，才发现两人居然牵手牵到了现在。 　　于牧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马上松开了手，却被程钰强行攥住，用食指在他手心里画了个圈才放开。 　　“到了。”于牧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索性直接跳过了由此可能展开的一大段对话，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下去。 　　“嗯？”程钰还在疑惑，身后的小巷里一对车灯突兀地亮起，照得他一眯眼。 　　是一辆普通的黑色小型轿车，司机位上还有个男人冲他们招了招手。 　　“请您上车，我们先离开这里。”听于牧这么说着，程钰耸耸肩，拉开车后门就坐了进去，于牧坐在了他身边。 　　关上门，车子立刻发动，拐出巷子，向着城外开去。 　　眼见支援来了，刚刚“激烈运动”过的两个人都稍稍放松了点。 　　开着车的司机意外地颇为年轻，看样子和于牧认识，上车就打了招呼。 　　“刚刚接到玲姐的消息，四圣财团那边啥消息都没透，说人活着送到就行，佣金再涨两倍，时间不限，在王老爷子百年前送到就OK。看这老头这么硬朗，再活十年跟玩儿似的。你说这不瞧不起我们吗？”年轻的司机说着摇了摇头，“牧哥，听玲姐说，你们离开那酒店之后，公司派去探风头的人看见个大蝙蝠从天上飞走了。看来这次，咱们可真算是摊上麻烦事儿了。” 　　第四章 　　 　　大蝙蝠？在天上飞？ 　　“您也知道这一般来讲是不可能的出现的事吧？”于牧看程钰此刻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了他对于兽化能力方面有一些了解。 　　“这不是稍微了解一点的人都会知道的嘛？”程钰倒也痛快地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兽化状态时展现出的动物形态部分只能被看见，无法被触碰到。换句话说，就像全息投影一样。部分飞行系的动物形态也可以具像化出翅膀，但因为空气动力学等问题，是绝对不可能飞得起来的。怎么会……” 　　“您了解的没错。一般情况下，再逼真的具像化翅膀也不是实体，绝对没办法让人飞起来。”于牧脸色不善。“但这就是这件事情‘麻烦’的原因。您听说过个体兽化状态辅助机械系统吗？”见程钰一脸疑惑，又补充道。“它们还有一个比较被大众熟悉的俗称—兽化机甲。” 　　“可那不是被军队严格管控着吗？因为造价极其昂贵又必须根据使用者的动物形态进行设计，无法批量生产，所以只会提供给极少数执行特殊任务的士兵，不是吗？”程钰说完，却发现这下不仅是于牧，连开车的年轻人也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对此您知道不少。那您一定也清楚，兽化机甲为什么会被严格管控吧？被严格管控，是因为它们能将被物理原因限制的兽化能力，完全展现出来。”于牧看上去颇为担忧。“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敌人，要面对的‘麻烦’。” 　　严格来讲，拥有兽化潜力的人植入增幅器，就拥有了本身动物形态的一些能力。但这只限于能量范畴，不属于实物。这也算是一种物质守恒的体现，毕竟不可能脑中一念，身上就突然长出尾巴、獠牙什么的。也正因如此，兽化能力者们虽然比普通人拥有优势，但这优势在没有实体配合时其实受到了很大的制约。比如飞行系的动物形态无法飞行，奔跑速度占优势的动物形态因人类客观存在的前后肢比例问题速度与原本的动物形态相比大大下降等等，还有很多。 　　而早在三十年前，就有传闻说军队研究出了一种类似外骨骼的辅助器械，能帮助兽化能力者们克服物理方面的制约，随心所欲，最大程度地利用自己动物形态的便利。但直到十年前大陆板块西部发生港湾战争时，这种机甲才第一次真正进入人们的视线。 　　有传闻说，当年曾经有一名装备了第一代兽化机甲的能力者，在一夜间瘫痪了敌军一个团的兵力。是真真正正的以一当千。这还只是小试牛刀，如果加以练习和巧妙利用，它们甚至可以发挥更大的威力。 　　也正因如此，兽化机甲被严格限制流入民间，连军队的使用都非常克制。而出现在这个时间和地点，则属于实实在在的违禁危险品。 　　公司后到的员工看见的“大蝙蝠在天上飞”，估计就是这种兽化者机甲应用起来的实例吧。敌人有增幅器的具像化能力，安保公司的员工又全部为兽化能力者，导致他们眼中兽化机甲的部分被翅膀的影像覆盖住，所以看不到。 　　“调查部那边正在加紧调查发动袭击的人的背景。真是奇了怪了，能搞到兽化者机甲的人物，咱们公司会到现在都查不到？而且，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拦截一个D级任务行程？”开车的小哥在一个路口遇到了红灯，停了下来。 　　“别忘了，四圣财团自己，就在和政府合作，生产这种机甲。”于牧冷冷的声音响起。 　　“啊？自己截自己？这算什么操作？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还有世界上生产这种机甲的公司屈指可数，他们这样做也太明显了点吧？”绿灯亮起，司机小哥一脸惊讶地重新发动了汽车。 　　“看他们对我们被袭击的态度，我就开始怀疑了。只要活着把人送到，其他都不管，而且飞机4个小时就能到的距离，不限制到达时间，这一切都太可疑了。而且，别忘了，财团不是一个人运作的。”于牧皱眉。 　　”派系斗争吧。有人的地方，这勾心斗角就没停过。”程钰接过了于牧的话，感慨道，之后疑惑地发现车上的两个人又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我说错什么了吗？”程钰被盯得心里发虚。 　　“关键是……” 　　“重点在……” 　　司机小哥和于牧同时开了口。 　　“为什么是您。” 　　为什么他们要派出这么恐怖的战斗力对一个貌似非常普通的人进行拦截？不可能仅仅因为王晟想要见他。王晟先生虽然年事已高，但仍会帮财团处理一些事项，每天约见的人有很多，身份也都形形色色，没听说因此出什么岔子的。 　　所以只可能是程钰身上的原因。他身上绝对有什么秘密，让敌人不惜动用极端危险的违禁机甲进行拦截也要破坏掉这次行程，不让他见到王晟。 　　程钰被盯得心里发毛：“我也不知……”他刚把临时想到的借口说出几个字，就被于牧质问般的眼神噎到说不下去了。纠结了半天，程钰叹了口气说道：“行吧行吧，都告诉你们。那，记得帮我保密啊。” 　　“王晟先生没跟我商量就直接让你们来接我，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和我目前的一项副业有关。”虽然他根本就没有“主业”。 　　“我能帮助一些人见到他们已逝的亲属朋友。哎！可不是指让他们去死啊，是在活着的前提下见到的。他们甚至还可以说上一些话。这个能力应该和我的动物形态乌鸦有一定的关系，但具体是怎么样的关系，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就是我这几年一直在做的‘买卖’，可能也就是我被盯上的原因吧。” 　　“有人不想让王晟先生见到某个已故的亲人吗？”于牧想了一会，猜测道。 　　“诶？？？牧哥你就这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乌鸦的动物形态有这样的能力，而且还是连增幅器都没植入过的人。你就没有点怀疑吗？”司机小哥的方向盘一歪，整个车身都晃了一晃。 　　“好好开你的车，陆晓。”于牧皱了一下眉头，扶了一把差点失去平衡的程钰。“人类发现兽化能力的时间极为短暂，对其研究取得的进展也十分有限。连‘神话奇观’都是客观存在着的，他的能力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是，牧哥。对不起。”名叫陆晓的司机小哥耷拉着脑袋，讪讪地说道。但很快又恢复了精神：“说起来，咱们接下来怎么安排这单行程啊？飞机还有3个小时起飞。” 　　“不能考虑飞机了。”于牧相当肯定地说道。“说不定这次的航班取消和下榻酒店的选择都是对方一手安排好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在飞机上做点手脚，等起飞后，在万米高空上别说支援，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还会连累其他无辜的乘客。” 　　“确实。”陆晓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怎么处理这笔订单呢？” 　　“本来根据收集到的信息，这次任务是个普通的D级任务，所以我按照章程直接走的是‘明镖’，对外公布了这次的行程，并公开表明行程由我们公司提供保障。公司从三年前开始，绝大部分行程都是对外公开的。”因为公司的名声在那里，只要明确这单行程是由他们提供保护，就没人敢造次。亮明身份，也是为了避免被当成好欺负的对象被不必要的人盯上，徒增麻烦。 　　但是如果公司的震慑作用效果不佳时…… 　　“告诉周玲，让风险评估部的人重新评定这次行程的安全等级，同时告诉总部，这次行程直接转为“暗镖”。”于牧清晰地下达指令。 　　“明白。”陆晓立刻播出了电话。程钰这才发现他一直带着蓝牙耳机，估计是为了方便信息的接收和传达。 　　“通了，我开免提了。”陆晓说着按下了车载电话的按钮。 　　一个清晰但语气中明显带着焦急感的女声传了出来：“于牧？谢天谢地你们没事。” 　　“周玲，我和被保人都没事。这趟行程的安保等级需要更改，帮我建议……不，通知总部，启用‘暗镖’程序。” 　　“明白，总部已收到报告，正在进行处理。另外，容我提醒，这是近三年来第二次启用“暗镖”，第一次在行程中途由明镖转为暗镖。你打算采取什么样的形式避过敌人的追踪？他们已经知道63801号行程的起始地和目的地，也知道是由我们公司进行护送的，平常的交通方式应该都已经是行不通的了。”周玲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电流划过的颤抖。 　　“他们不知道我们被保人的具体信息，为了保护隐私这点没有进行公示。这次敌人应该是通过航空公司的行程信息找到我们的。这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于牧稍微往前倾了倾身体，以便周玲能听清楚自己的声音，“我建议，把暗镖需要的身份信息进行改动，把被保人的信息改为公司员工。” 　　程钰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身边的于牧，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连嘴都张开了。 　　这招可太险了。但却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我和被保人会假装是搭档，把行程化整为零，分为数段，必要时绕路。这样出发地和目的地就不再是B市直达X直辖区，不在敌人的信息掌控之下了。” 　　“之后，我们会在中途进行接单，让公司的员工伪装成每个行程难过的被保人陪同每一段行程。这样，即使敌人知道63801号订单的被保人就在我们公司，身份也被我们隐藏起来，却寻找难度极大，而且就算侥幸找到我们这里，他们的针对目标也是错的，可以给我们一定的反应时间。哪怕他们拥有足够的人手和运气，从全国各地同时进行的近千个行程中找到了我们，分散而来的兵力也让我们更容易对付一些。” 　　“但这确实是一招险棋，会让所有公司所有正在进行的行程陷入潜在的危险之中。通知所有员工加强警惕，所有行程安保等级自动上升一级，杜绝隐患。”于牧一口气部署完，等待着周玲的回复。 　　“好。已经把文字版发送给总部进行加急审核，如果审核通过，一切准备和通知工作将会在2个小时内完成。于牧，这趟任务注定凶险，而且根据你的办法，越接近目的地，凶险程度和遇敌概率就会越大，请一定做好充分思想准备。公司将会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帮助，祝你们好运。”周玲说完，在于牧表示没有其他问题后，切断了通话。 　　“我靠，牧哥，你怎么想到这些的？太狠了吧？”被于牧的话惊得半天没开口的陆晓不禁乍舌。 　　“这只是补救方案。如果我们一开始能够……”于牧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 　　“反正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一开始’也没什么用了吧？”程钰看着于牧的表情，莫名有些不耐烦。 　　“您这么说其实是不正确的。哪怕这一次的意外没有避免，但对之后所有的行程都是警示，可以……”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程钰无奈地举起了双手，那莫名的火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了，还有一点。” 　　于牧敏锐地发现了程钰这句话结尾处微微上扬的音调，再想说什么，却已经晚了。 　　“以后不要对我这么客气了，毕竟接下来很长时间里，我们就是亲密无间的‘搭档’啦～合作愉快！”说完，程钰喊着“困了困了正常鸟类应该在太阳落山之后就睡觉”，也不再看于牧，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后座上假寐起来。 　　自从知道了于牧不是直男之后，没有了道德顾忌的程钰越发得寸进尺了起来。 　　于牧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摇了摇头，顺便对着一脸八卦的陆晓没好气地说了句：“好好看路。” 　　第五章 白兔 德牧 　　 　　机场肯定是不能回去了，于牧让陆晓在天亮之前找到了一家安全的旅馆，就在B市的郊区。郊区的旅游发展和经济都不比城里，住宿的条件自然也差点意思。 　　进屋又是免不了一遍翻箱倒柜的检查，根本没睡着的程钰见此还抱怨为什么没有电影里那种“安全屋”让他们落脚，被于牧面无表情地以浪费资源为名怼了回去。 　　“还有，我们虽然是私人公司，但已经作为特种行业向警方报备，做的也都是合乎国家法律法规的事。我们不需要像电影里的杀手和间谍一样，准备什么安全屋。硬要说的话，我们也确实有\'安全屋\'，那就是各个地方的公安局和派出所。”于牧补充道。 　　对此，程钰只得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吸取教训规规矩矩？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陆晓无奈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替于牧接下来的行程和可能遇到的状况掬了一把同情泪。总部已经通过了他的请求，把路线规划发了过来，并立刻通知了第一段行程的护送人情况。护送人会先行领取临时身份信息，之后发送自己的坐标和假的行程请求，等待假扮成护送者的程钰和于牧前往。 　　从第二段行程开始，因为可能出现的绕路，甚至改换交接地点的问题，公司总部不会一开始就决定所有的行程安排，而是会在后续阶段根据情况再进行人员选择。 　　在等待公司这段回复之前，程钰没心没肺地睡了一觉，于牧也在陆晓的劝说下休息了一会恢复精力。 　　两个人的行李都留在了上一家酒店，程钰还剩个手机，于牧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和平板却没那么幸运，全都留在酒店房间里了，连手机都在之前的搏斗中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陆晓于是在临走前把自己的电脑和备用电话留给了于牧。遗落的设备只要几个代码过去立刻就会变为废品，倒是不用担心泄密问题。 　　于牧拿到电脑就立即又开始工作。正准备离开的陆晓无意间瞥到了电脑上显示的他们行程第一阶段的护送人照片，脸上却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仿佛在说“公司的指派是认真的吗？”但又怕被于牧说教，只得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好吧好吧，他这次的任务就到这里截止，接下来的事就不归他管了，公司想派谁来他也管不着。陆晓这么想着，跟两人道了别，下楼刷开了辆共享单车骑着走了，载他们来的小汽车则留给这两个待会要去接“客户”的“保镖”们。 　　房间里又剩下百无聊赖刷手机的程钰和盯着屏幕认真工作的于牧。眼见没什么事可做，程钰正准备再眯一会，却被于牧叫醒了。 　　“抱歉打扰您，不过为了您的安全，等我们接到第一阶段护送人之后再休息吧。现在需要对您进行一下，嗯……\'入职培训\'，毕竟我们公司对员工是有很多要求的。为了您的身份不暴露，请您尽可能记住我接下来说的注意事项。” 　　于是程钰不得不听着于牧从公司概况讲到对客户的礼貌用语。唉，乌鸦虽然记忆力很好，但程钰实在是不想用在记这些无聊的规章制度上。但既然是为了他的安全，也为了在这段路程上能安心睡个觉，他只好分出了几分精力硬生生把它们都记了下来。 　　就在于牧讲完所有内容后拉着程钰，准备让他从头到尾复述一遍的时候，程钰看来有如天籁一般适时地响起了电脑提示音。 　　“坐标已经发过来了，我们出发吧。”于牧拿过电脑看了看，关机之后站起身，把它塞进了电脑包里，往门外走。 　　就在程钰松了口气的时候，只听见于牧边走边补充道：“路上大概一小时左右，足够您复述一遍刚才的内容了。” 　　明明是顾客却还要考试，还有没有天理了！ 　　程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却也赶紧跟上了。 　　…… 　　这是一个豪华住宅区里一套普普通通的单元房，连个固定停车位都没有，他们找了两圈才找到位置停车。 　　开门的是一个棕色皮肤的男人，程钰用自许满意的身高看他都要微微仰头。男人扫了两人一眼，随即和一旁的于牧对上了眼神。 　　因为于牧坚持让程钰把学到的章程早点付诸实践，对着这个看面相就绝对是护卫公司业务员的高大男人，程钰只得按照于牧刚才教给他的自我介绍起来，赌上鸦科动物的自尊，他可是记得非常清楚：“您好，我是威远护卫有限公司的员工章羽，工号是20190323053，拥有兽化许可，增幅器型号为CB2005B型，兽化形态为隼种。接下来的行程由我的搭档和我全程为您保驾护航。我们会提供全方位的保护措施，让您安全抵达目的地。感谢您选择威远。威远护卫，您财务和人身安全的忠诚守卫。”一点不差地把刚得到的假身份说完，程钰舒了口气，有些得意地看了身边的于牧一眼。 　　开门的男子明显愣了一下，之后笑得开怀：“好好好，两位进来再说吧。” 　　等关上门，确认没有人跟踪和窃听之后，为了保证安全，双方进行了身份验证……吗？ 　　程钰作为鸟类，无语地看着面前两只疑似“犬科动物”互相嗅来嗅去。还有，为什么连耳朵都要具像化出来啊！只是通过气味验证身份的话根本用不到的吧！看起来太可爱了啊！ 　　程钰一边想着，一边移开了目光，却在瞥到了卧室房门处时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碎花吊带裙，光着脚，正怯生生地藏在门框后面，红色的眼睛衬得她雪白的皮肤看上去甚至有些透明了，从黑色的长发中伸出的覆盖着白色毛皮的长耳朵，不时因为声响转动一下。 　　这，这明显也是兽化能力者啊！普通人类哪有长成这样的！不会也是公司的护卫吧？不过她看起来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啊？ 　　感觉到程钰复杂的目光，女孩慌忙躲得更深了，小小的身体全部藏在了门背后，只有一对长耳朵还伸在外边。 　　就在程钰心下混乱之际，客厅里两只大型犬的互动终于结束了，高大的男人见到程钰惊讶的表情，回头一看便明了了。随即笑着说道：“先生，别害怕，这是我女朋友，比较害羞而已。红红，他是这次的被保人，快出来吧！” 　　男人说着让女孩出来，自己却习以为常似的走到女孩藏着的门后，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女孩看上去也确实很信赖他，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把脸埋在男人的胸前，两只耳朵还是一颤一颤的。 　　“重新介绍一下。”男人走了两步，把女孩小心地放到沙发上，自己挨着她坐下：“我是钟铄，兽化能力者，动物形态为牧羊犬种，和于牧一样，但又好像也不太一样……反正差不多吧。这是庄红，兽化能力者，动物形态是兔科，你也能看出来。她不太喜欢解除兽化状态，请您多担待。我们将作为保护者，以被保人身份参与对您的第一阶段护卫行程。之后几天，一起加油吧。” 　　这就……完了？程钰听完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自我介绍不应该是…… 　　仿佛看出了程钰的疑问，钟铄笑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于牧那么严谨的。公司里人的性格都不太一样，老板也懒得管那么多。哈，没事，之后您会见识到的。” 　　“那我花这么多时间和脑子背这些条条框框有什么用啊！”程钰不禁长叹，之后幽怨地看向了坐在一边的于牧。 　　于牧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心虚：“作为公司正式员工，他们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不会在一些地方露马脚。而您算是\'速成\'的，装成新入职的员工自然不能像他们一样。”好吧好吧，除了今天凌晨在车里那一次，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于牧感到窘迫。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庄红小姐没问题吗？看起来……”“看起来不像个‘保镖’对吧？”钟铄一看就是已经被问过太多遍，驾轻就熟地抢着回答道。“您可别小看她。无论在警戒方面还是在搏斗方面，她都不是吃素的。好吧，如果按字面意思来说，她确实是吃素的。”说完，拉着因为被夸而羞得满脸通红的的庄红，轻轻吻了她一下。 　　程钰瞬间觉得自己的瓦数似乎大了一点。他悄悄挪到了于牧身边，小声问道：“他们一直都这样吗？”这腻歪的样子可不像是演出来的。 　　于牧歪了一下头，答道：“确实是情侣，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一起出任务的。他们的业绩单非常好看，能力绝对不会差。所以您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 　　程钰这哪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他是担心自己1.2的视力。 　　钟铄和庄红自然也做了身份伪造。他们的伪装身份是结伴旅行的恋人，因为追求新鲜和神秘而花钱在护卫公司预约了这段短途行程，想体验一下全程被保镖保护的感觉，并不是真因为有什么敌人而前来要求保护。 　　公司给出的安全等级是E，也就几乎等于没有危险，只是配合着这对小情侣瞎胡闹而已，毕竟人家这么做不违法，也付过钱了。 　　但真实情况却正相反，在暗中，这段行程的安全等级是A级，由三名经验丰富的员工执行安保工作，严密防范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第一阶段路程是从B市前往Q市。路程不算远，经过一番商量，几人决定开车前往。这样能够尽可能减少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还可以最大限度减少路途中接触到的人。轮换着开车，大概一天左右就可以到达，基本没有比这更方便安全的方案了。 　　为了不暴露身份，钟铄和庄红会在抵达Q市后以送达目的地为由和两人分开，并暗中保护他们，直到两人和第二阶段的负责人交接完毕后才会离开。 　　基本方案和应急预案都敲定后，接下来就是出发了。但一看窗外，天已经擦黑了。 　　四个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夜行性动物，真正的被保人还是个夜盲症，如果在路上遇到敌人袭击，根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但因为这次行程是“灯下黑”，为了和公司的业务尽可能相似，这次的任务也是“明镖”，留宿在顾客家也严重不符合公司规定，如果敌人查到肯定会起疑心。思来想去，几个人决定回到之前程钰和于牧在的小旅馆落脚，天亮之后再出发。 　　可能是他们防范意识比较强，又或许是因为敌人前一天晚上才吃了个大亏，没敢轻举妄动，这一晚由钟铄和庄红轮流值守，没出什么问题。程钰看着于牧在连轴转了至少36小时之后终于能够放心休息一下的样子，总觉得很心疼。 　　“这人太不会珍惜自己了。”程钰不禁想着。但随即又想起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时，又觉得自己连关心的话都没资格说出口。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一介平民到底为什么会招来这么可怕的追兵，自己的“买卖”虽然有时候冒险一点，可从不做违法犯罪的事，而且都没什么特别出格的呀。 　　唉，这都什么破事啊，无聊透顶。要不是那定金和于牧，他现在肯定已经不干了。 　　…… 　　清晨穿好职业装，一身板挺西装的程钰坐在副驾驶上，看看专心开车的于牧，又看看窗外的风景，耳朵里装着后座情侣的悄悄话，心里的滋味也不知如何表达。可以说是有点兴奋和期待？但期待的到底是这趟行程快点结束，还是永远不要结束呢。 　　第六章 昆虫？ 　　 　　要从B市自驾前往Q市，车程虽不算长，但也需要花费至少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在路上。多亏了国家比较重视基础设施建设，让他们省去了不少麻烦，节省了时间，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小兔子庄红因为跟着自己男朋友轮流值守了一晚上，现在不可避免地车上犯起了迷糊。她靠着坐在旁边的钟铄，看上去睡得安稳，但耳朵却仍然没有收起来，时不时地抖一抖。而同样值守了一晚上的钟铄看起来却没那么疲倦，伸手揽着自己的女友，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一点，并且有意避开了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长耳朵。 　　车子安稳地上了高速。 　　高速路是全封闭式的，车速又快，拦截难度大大高于普通路段，有经验的人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设埋伏，没经验的人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一行人可以暂时放松一下警戒，等待驶出高速后将会到来的第二个“危险期”。 　　一个多小时之后，庄红睁开了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慢慢清醒过来。程钰听到响动，回了下头，打了个招呼：“醒啦？” 　　没想到庄红被他的动作吓得一缩，立刻把脸埋进钟铄的怀里，看都不敢看前座笑容僵在脸上的程钰。 　　程钰自忖从小到大待人处事一向笑脸相迎，而且长相不算玉树临风，怎么也不致于把人家小女孩吓成这样啊？要说长得凶，明明她男朋友长得更凶好吗？这女孩怎么就不怕他？还跟他好上了？ 　　钟铄把还在颤抖的庄红抱到了腿上，轻声哄她：“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可能是看出程钰的尴尬，钟铄悄悄冲他做了个口型，程钰看得懂，“延迟效应”。 　　虽然大部分延迟效应出现都是在兽化状态解除时出现的，但其实这只是因为当处于兽化状态时，延迟效应的出现总被认为是理所应当，容易被人忽视。而对于庄红这种不喜欢解除兽化状态的人来说，延迟效应带来的副作用比起其他人来说肯定是只多不少。 　　说到兔子，大家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胆小”，尤其是对于陌生的人和声音，有时甚至会以假死躲避危险。这就解释了她对程钰没缘由的恐惧。 　　唉，这下连抱怨都没理由了啊。程钰只得礼貌性地点点头，转过头继续看窗外的风景了。 　　三个小时过后，按照法律法规和公司章程，汽车开进了休息站，一行人准备在此停留15分钟。 　　水和食物在出发时就已经准备充足，但生理问题还是要解决的。为了维持表面上的身份，于牧留在车上，程钰和假扮成被保人的钟铄和庄红一起进了休息厅。三个人中，表面上是程钰保护他们，事实却是正好反过来。 　　庄红见到休息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吓得抓紧了钟铄的手，眼睛看上去比之前更红了，整个人显得又委屈又可怜，长耳朵都耷拉着。 　　人群中兽化能力者本来就很少，其中选择安装增幅器的人就更少了，这里能看见庄红长耳朵的人几乎没有，就算有，这些人一般都只是扫一眼，不会对一只没什么威胁的兔子表现出什么兴趣。 　　何况，庄红如果真的吸引到了不怀好意的目光，那必然就会忽视旁边真正的目标程钰。这也是公司派他们两个来的考量之一，用显眼的外表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达到喧宾夺主的目的，保护真正的被保人。 　　但不和谐的声音还是出现了，还是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的。 　　“哟，不是我眼花了啊？这里真要被那些野兽占领啦！”刚把庄红送进卫生间，两个男人在外边，准备等她出来再去方便，就听得一个从女卫生间出来的女人跟她的女伴小声嘀咕。 　　“啊？还好你牺牲了自己去做了植入，要不我们肯定惨啦！快走吧，待会肯定闹出事情来。” 　　程钰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看样子，刚走出来的女人是在卫生间里遇到了庄红。可是她既然这么忌惮兽化能力者，为什么自己身为其中的一员，还要植入增幅器？ 　　两个女人叽叽咕咕，自以为声音挺小，可是架不住周围人多。一个人听见了，就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大厅里就聚集了一大批人，争先恐后地往休息站外涌。甚至还有一个人凑到程钰旁边，煞有介事地跟他和钟烁说道：“你们怎么不走啊？等着挨那些怪物的揍啊？呵，我可不趟这浑水！”说完就要往外跑。程钰假意往外走了一步，伺机使了个巧劲，装作不经意地把那人绊了个大马趴。 　　“哎哟！真对不起啊，抱歉抱歉。”程钰挂着假笑，口头上跟那个人赔不是，却连伸手扶他一把的意思都没有。那人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有心质问程钰，却又不放心再在这里久留，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旁边几个看样子是摩托车骑友打扮的年轻人倒是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看到程钰他们这边小小的骚乱，还冲他们吹着口哨招了招手，似乎认为这样的处理非常酷。 　　“谢了哥们。”钟铄面色也不善。作为拥有具有攻击性的犬类动物形态的兽化能力者，这样的待遇在他执行安保任务的过程中，他“享受”不止一次。都是在遭遇了意外袭击，迫不得已使用兽化能力时，属于犬类的特殊行为被围观群众认出并引发恐慌。但他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人，甚至还同是兽化能力者的人，会这么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同类”，还是看上去根本就没有攻击性的兔科动物形态。 　　“别让庄红看见你这副样子，她不会喜欢的。”程钰的话让钟铄回过神来。回头望望已经空了一半的休息厅，长叹一声，却只得作罢。 　　不然还要怎样呢？去质问那些充满了无知和偏见的人，之后坐实兽化能力者都是写在基因里的野兽，暴力狂的偏见？ 　　可笑的是，平时根本没有植入增幅器的，单纯具有兽化潜力的人，明明与普通人无异，但只要被暴出一点身份消息，就会被排挤。虽然不会有人敢随便欺负这些“野兽”，孤独却是如影随形，甚至等他们步入社会时，没有公司愿意雇用他们。但当兽化能力者们成立了自己的安保公司，堂堂正正地展示自己的“暴力”，却又有如雪的订单从四面八方飞来。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公司是利用了人们对于兽化能力者的偏见，保障了他们的生活。不过，这到底是善，还是恶呢。 　　不过，也总有像那些骑友一样对兽化能力者友好的普通人，这让他们还不至于完全被打压得喘不过气。 　　“出什么事了？少了好多人……”庄红一出来就奔到钟铄身边，拉住他的手。或许是见人没那么多了，她的胆子倒是大了点，肯出声了。 　　“没事，他们是一个旅行社的，刚才导游一招呼就都走了。”程钰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让庄红安心。“好了！赶紧解决完个人问题，之后好接着上路。”程钰装模作样地催促道，倒是没忘了表现自己“保镖”的身份。 　　…… 　　三人回到车边，目睹了一群人从休息厅跑出来的于牧被程钰拉到一边说明了情况。他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最开始的那个女人，可能只有靠将自己\'同伴\'的消息报给别人，那些人才肯接近她。”听到这个解释，程钰刚才还有些不平的内心立刻就平静下来了。 　　兽化能力者遭受的压力，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的。她只不过是通过这种糟糕的方式，表现出和“暴力狂”们割席，才能留住一点可怜的友谊。 　　唉，都是可怜人，何苦呢。 　　整装完毕，小车重新拐上了高速，四个人忘记这里的不愉快，继续向着目的地Q市前行。 　　路边的交通指示牌提示着一行人马上就要过省界了。一般两省交界处的信号总会比城市里差一些，程钰关掉了开始频繁发出呲呲声的车载收音机，换上了他从储物盒里找到的碟片。 　　程钰这么精的人，做这种事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呢？ 　　他刚上车的时候就看到储物盒里的这张碟片了。没有外壳，盘上面一片空白，什么图片都没印，只用黑色的油性笔标注了几个潦草的字母，程钰也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这明显不是买来的，而是自己灌的碟片啊！会不会是于牧自己弄的？难道是那个送车来的小哥陆晓灌的？无论如何，就着这张碟片能展开的话题绝对不少。别怪他没话找话，这关系总是越聊越近的嘛。 　　程钰的设想太过美好，以至于当音响中传来第一声低音贝斯的刮奏时，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这张碟片里究竟是什么类型的音乐。 　　当架子鼓和电吉他也加入了战斗的队列时，程钰感觉整个车都震了一下。后排的庄红更是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这死亡重金属，普通人乍一听也会吓得不轻，更何况是听力敏锐的庄红。 　　程钰自知干了坏事，赶忙按了消音键。但很奇怪，这七拐八绕的电吉他尾音都消失了，怎么隆隆的低音没有消失呢？ 　　不对，这声音不是从音响里传来的。 　　程钰顺着音源看到了窗外，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辆大型厢式货车正好在隔壁车道行驶，那隆隆的低音正是源自那巨大引擎的轰鸣。程钰松了口气。 　　然而程钰这口气还没松完，一声清脆的玻璃破裂声从车顶传来。这声响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车子的天窗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破坏了。 　　所幸天窗的挡板是特制的，在这一击之下还大致完好，让车内的人没有瞬间遭遇碎玻璃洗礼。但挡板的作用毕竟有限，在紧接着的第二击下就宣告报废。程钰刚来的及回头，就看到挡板的破裂处，伸出了一只怪异到极点的东西。 　　那是只属于昆虫的，环节分明，被硬壳包裹着的“足”。 　　“敌袭！”程钰下意识地按照于牧教给自己的章程喊了出来。 　　有人在他们的车顶上。程钰想着，说不定之前他感觉到车震了一下，不是因为音乐，而是真的有什么人跳到了车顶上。 　　可以确定，没有昆虫会具有如此巨大的足，还拥有这么强的破坏力。这绝对是兽化能力者，目标是谁，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挡板被扯到了天窗外，行驶中带起的风呼呼地灌进了车内。从车顶的破损处，程钰看到了袭击者。 　　他倒是还保持着人类的脸，不过两条手臂已经是完全的昆虫化了。而原本应该是嘴巴位置的地方，被一对巨大到夸张的口钳所替代。 　　见阻碍已经去除，车顶上的男人就着这样一张脸诡异地笑了，表情简直让闻者丧胆。稍微往车里一窜，两只黑亮的昆虫足和那张可怕的脸就都伸进了车内。 　　程钰现在是无比佩服于牧，在这么突然的危险情况中，他控制的车辆居然一点没有打滑或者减速，而是加大油门向前冲着。车顶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但袭击者靠着昆虫足上的硬刺抓得稳当，已经半身进入车内的他不怕被甩下去。 　　坐在后排的钟铄是离袭击者最近的，此时虽然也感到诧异，但本能地激活了兽化状态准备战斗。庄红却仍旧发着抖，脸埋在钟铄怀里，背对着来袭者，看上去非常脆弱不堪。 　　“庄红！”于牧从后视镜看到了庄红的状态，可能是想要叫醒她，便喊了一声。 　　危险！程钰看到她的状态也是一惊，伸手掏出别在外套内侧的折叠刀。这是在狭小空间中最能发货作用的武器了。但为了拿刀，他的视线就离开了后座一秒钟。下一秒，当他弹出刀刃准备进行攻击时，就觉得一阵劲风从脸旁掠过，再睁眼一看，车顶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已经踪迹全无。 　　蜷缩在钟铄胸前的庄红，此时转过了头，眼神里随然还带着惊恐，但绝不至于害怕到动弹不得的地步。她未被裙摆覆盖的双腿此时也起了变化，不但被白色的绒毛覆盖，而且比例也明显发生了变化。 　　程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凶狠的一击，正是看似柔弱的庄红发出的。 　　“兔子蹬鹰”的威力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然而于牧却仍然没有一丝放松的样子：“没看到他在后面的马路上，可能还在车上。做好……” 　　话音还没落，这辆至少有一吨半的车子突然向右侧横着飞了出去，像被卡车从侧面撞到了一般，翻下路基，摔进了路旁的农田里，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第七章 蚂蚁 　　 　　“哇啊啊啊……您醒一醒啊，呜呜……”程钰刚恢复意识就听到耳边有女孩的哭声。用力闭了几下眼睛，周围的景象终于清楚了一点。 　　天倒是挺蓝的，就是连一丝云都看不见，一轮太阳大剌剌地挂在天上耀武扬威。程钰眯起眼睛，看来时间还是在中午，自己应该没有昏过去多久。 　　程钰试探着用胳膊撑起身体。还好，虽然身上到处都痛得要命，但感觉没有伤到骨头，活动应该没什么问题。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农田边上，坐起来正好能看到远处那已经冒出滚滚黑烟，连原来形状都看不出的的小轿车，而自己刚才还坐在上面。程钰也不知自己是被甩出来的，还是被车里其他人救出来的。 　　旁边的庄红看到程钰睁开了眼睛，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激动之下，两行眼泪又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程钰注意到她身边还放着一个小药盒。 　　“其他人呢……”喉咙火辣辣的，程钰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于牧和钟铄的身影，而且……那个袭击他们，甚至弄翻了一辆重达1.5吨的小轿车的人，现在也踪迹全无。 　　庄红看起来又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哭得更厉害了。身边没有钟铄给她依靠，她只能垂下耳朵自欺欺人地遮住眼睛，活像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 　　程钰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吓到这个小姑娘的。尤其是在她遮住双眼之后，看起来竟然真的镇静了不少。 　　庄红捂着眼睛，抽噎着说道：“牧哥和……去那个……引开他，留我照看您……往深处去了……”程钰从她断断续续的回答中还是得到了有用的信息。看样子，是自己这边的两个人引开了那个袭击者，留下庄红照顾还在昏迷的自己。 　　“他们走了多长时间了？”程钰接着问道。 　　“没……没有很久……我还能……能听到……”庄红竖起长耳朵仔细听了听，没忘了用手代替了耳朵遮在眼睛上。 　　还能听到？“哪个方向？”程钰急道。庄红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是远离公路，深入农田的方向。 　　程钰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做了几次深呼吸。 　　大部分鸟类都是夜盲。但舍弃的夜晚，换来了鸟类极其广阔的视野和色觉，这让他们天生极其适合侦查和捕猎。就像现在，程钰已经能隐约看到，在庄红指的方向，有三个人影分成两方互相对峙着。具体身份，自然不用猜也能知道。 　　“我看到他们了。直线距离大概一公里多，我们去帮忙吧。”程钰说完，忍着皮肉的疼痛，小心地用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不行啊啊啊啊！”庄红却突然扑了上来，尖叫着阻止了程钰的行动，还让他吓了一跳。 　　“您才是……才是客户啊。他们说了绝对不能让您涉险的……您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们在昆虫类面前争取不到多少时间的快逃吧！” 　　“我们，从做这一行开始，就都准备好了。”庄红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忽然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睛，宝石红的虹膜闪着异色的光。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不用说都知道。 　　程钰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却笑了笑，完全不为所动：“他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就不能放他回去了吧。谁知道他会告诉多少人，这一路没完没了的麻烦我可受不了。” 　　听到他的话，庄红简直惊呆了，“啊”了一声之后便只知道直直地看着程钰。她根本没想到她的客户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明明现在连逃跑都非常困难，他居然还想着后边路途的问题。 　　“小红，可以这么叫你吗？你的男朋友不会吃醋吧哈哈。到时候一定要帮我跟他解释啊！哎呀！咱们这车都成铁片了！看样子是彻底报废了，待会难道走着出高速吗？就是公司派人来接我们，这里可是高速公路，也不让停车呀。”程钰跟庄红打完招呼，就开始自顾自地嘟嘟囔囔了起来，似乎真的在为此担心。 　　庄红又重新有了那种感觉，那个让她一直不敢面对程钰的真正原因。而这次，她已经吓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小红你知道吗？我其实对昆虫有点研究的。那家伙一冒头我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哎对了你看那边那个花房好不好看？里面花花草草还真多啊哈哈！你说花算不算农副产品啊？咱们有空也去给人家创创收吧……哎？小红？你还在听吗？”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庄红，程钰却没像之前那样在意，拉着她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当然明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啊，也许直到刚才还是难以避免的。但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机会，所有人都不会死，还能抓到那个讨厌鬼。在这种情况下，牺牲不就变得没有任何必要了吗？” 　　庄红虽然忌惮程钰，但当他说出“所有人都不会死”之后，她动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抬起头：“真的吗？”她眼里又一次蓄满了泪水。 　　“当然是真的。但我一个人可没办法搞定所有事哦。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求你啦，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可怕的。”程钰努力想做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表情，却只收获到了庄红滚落的泪珠。 　　奇怪，真的这么可怕吗？程钰摸了摸自己的脸，气馁。 　　“……好。”似乎说出这一个字已经是极限，庄红紧闭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长耳朵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摇摆了几下。虽然这种因为增幅器而显现的影像无法被触碰到，但足以让看到的人想象出那柔软细腻的手感。 　　“太好了！来来来我跟你说一下我的计划……哎哟！好啦好啦我不靠近你啦！就这么说还不行吗？” 　　…… 　　“果然……这就是差距。”于牧随手扔掉已经完全卷刃的匕首，重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新的。一边发出着威胁性的低吼，一边紧盯着面前这个怪物。 　　是的，虽然兽化能力者经常被正常人认为是怪物，但于牧确信，那是因为普通人几乎没有任何机会见到像他面前这类极其罕见的昆虫系能力者的动物形态。 　　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弱点啊。对面绕到袭击者背后的钟铄此刻也处于激活状态，棕色的虹膜本应像犬类一般充满整个眼眶，但现在却被满布血丝的巩膜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他刻意压低了身形，以便在发动突袭时取得更高的启动速度，手中特制的军刺虽然没有像于牧的武器一样卷刃，但在刚才的缠斗中也没占到一点便宜。 　　而被围在中间的人却仍旧气定神闲，两只变成昆虫触足的手上什么都没有。当然，除了无法握住武器，更大的可能是他根本不屑于使用武器战斗。 　　“哎呀呀，真是精彩啊。这样都不打算放弃吗？你们刚才的攻击连我给自己挠痒痒的力度都不如，还敢冲我龇牙啊？真想为了一个人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么？”那个人懒洋洋的声音从他那骇人的口器中传了出来。 　　于牧和钟铄连表情都丝毫没变，紧紧盯着面前的家伙。 　　“看起来还受过训练啊？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叫唤。劝你们别白费力气，不说我现在有四圣财团特制的“机甲”，哪怕单凭我的动物形态，你们就绝对死得连灰都不剩。” 　　果然，四圣财团内部也有问题吗……于牧皱紧了眉头。而且追兵果然都是拥有兽化机甲的能力者。自己这边本就渺茫的胜算这下又大跌了不少。 　　但是，能多拖一秒，程钰和庄红就能多一分机会。只要能找到公司派往这边的援兵，他们就安全了。 　　而且，于牧咬牙。自己这边的两个人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横竖也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疼。 　　没有任何信号，于牧和钟烁像有心灵感应一般同时启动，扑向了站在中间的家伙。仅有的两回合交手至少教给了两人有机甲加护的昆虫系外骨骼到底有多硬。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那人轻松用手臂就挡住了于牧划向他面门的一击。 　　于牧一击不中，迅速放手任由匕首飞出，另一只手早就抽出另一把反握住，趁着对方手臂还因为惯性往外挥动，洞门打开之时迅速又果断地插进了那人的两只口钳中央。外骨骼在接缝处毕竟不再是一块“铁板”，作为突破口再好不过。这时从背后扑上来的钟铄也已经用军刺刺破了那人没有兽化的后颈部分。只要再一秒…… 　　但两人却同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钟铄明显感觉到刀刃被顶住了，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无法再突破一分。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挫败。 　　相比之下于牧这边的状况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预想中的硬度没有出现，匕首仿佛插进了一块柔软的豆腐，直没至柄，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他可不会傻到认为自己已经突破了这个铁甲怪物的外壳。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招。 　　那人冷笑一声，两只口钳迅速回夹，逼得于牧再次松手后撤。而他紧接着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在他松手的一刹那，那把刀刃长度足有十五厘米的匕首，本应牢牢插在两只口钳中间的匕首，随着扶持它的力量消失，直直地向地面下落。 　　刀刃已经完全消失，只剩木质的刀柄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发出令人胆寒的闷响。 　　“蚁酸！”于牧立刻明白过来，迅速后撤想要拉开距离。但已经迟了。那人尚存的人类眼睛中充满了戏谑，透明的液体顺着口钳下落，身体和畸形的头部向后微仰，准备用蚁酸喷射攻击。而于牧虽然努力退后，但和他的距离还太近了。 　　连精钢都能在瞬间腐蚀完毕的强酸，一旦碰上绝对会受重伤。 　　然而就在蚁酸喷射而出的瞬间，处在那人身后的钟铄猛然暴起，用手臂穿过那对可怕的口钳下方锁住他的喉咙，之后猛力抬肘，让那人的头被迫上扬，同时用全力踹向了敌人没有兽化，还保留着人型的小腿。 　　上下一发力，那人立刻向后倒去。他完全沉浸在将要消灭掉于牧的得意中，分配给身后的注意力便不自觉地减少了，导致钟铄的这次奇袭能成功。 　　本来应该笔直向前的蚁酸半路“变轨”，大部分都冲上了天，又像雨一样落回了原来的位置，浇在了仰面朝天的攻击者身上。 　　虽然蚁酸不能腐蚀昆虫的外骨骼，也无法伤到兽化机甲半分，但是…… 　　钟铄的右臂因为需要固定敌人的原因也暴露在了“酸雨”的范围中。他松开手滚到一边，右臂溅到蚁酸的部位已经开始发黑溃破，活像有几千只蚂蚁在啃食，疼的他直冒冷汗。 　　但他这次的战术起到了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效果，以至于右手受伤，无法继续作战的代价都显得如此值得。 　　于牧快步跑到钟铄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另一边也在提防着那个正在不远处“发疯”的敌人。 　　那人正在尖叫，□□，更多的是愤怒和震惊。 　　他不停地眨着双眼，然而原本应该是瞳孔的部分，现在已经被一层白膜覆盖。 　　小小两滴酸雨意外溅入了眼睛，他现在看不见了。 　　第八章 蚂蚁2 　　 　　局势立刻反转。 　　钟铄见状轻轻用左手推开了于牧，示意他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优先解决掉面前这个麻烦。于牧会意，悄悄从口袋中又掏出了一把匕首。 　　“你们这帮混蛋真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吗？啊？”敌人背对着两人，冲着空旷的田野大声叫嚷着，之后却仿佛嗅到了什么一般，立刻转向了已经做好偷袭准备的于牧。这让另外两人大吃了一惊。 　　他的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只触角。黑色的触角中间呈钝角弯曲着，在空中不住舞动。 　　“以为我这样就杀不了你们？太可笑了，你们根本就还没见识过昆虫系动物形态的真正力量啊！”那人的头，连带着上半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全部被漆黑发亮的甲壳覆盖。 　　完全就是一只大蚂蚁的样子。 　　于牧见状只得放弃接近敌人，退到钟铄身边，帮他站起来。所幸之前的蚁酸只伤到了他的手臂，不会影响他的行动能力，规避行动还是可以进行的。 　　但眼下他的伤口完全没办法进行处理，只能任由蚁酸侵蚀，有些地方已经隐约可见到白骨，虽然不危及生命，但钟烁继续作战的能力已经完全丧失。 　　这还不是最糟的。于牧握紧匕首，盯着已经摆出进攻姿势的敌人。 　　之前他是靠视觉寻找他们，在眼睛被酸液灼伤后，便丧失了这项感官，无法再“看见”了。但现在，没了视觉的敌人开始靠触角寻找和定位。 　　蚂蚁强大的膝状触角可以嗅探到目标的气味，还可以判断其所处的方向，唯一的弱点可能就是对距离的判断稍显薄弱。而通过增幅器具像化的触角是没有实体的，无法像眼睛一样在实体器官被毁后失去作用。 　　简而言之，要想从这种追击中生还，除非在极短时间内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或者如果有能力的话，直接杀死对方。 　　可于牧现在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身边没有足以对敌人造成伤害的武器，还有一个已经受伤的队友，他不可能独自离开，可谓陷入了绝境。 　　而更让他感到汗毛竖起的是，他在远处的阡陌上，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往这边摸来。在意识到于牧已经发现自己之后，那身影还冲他挥了挥手，甚至比了个爱心放在手心里，向他吹了过去。 　　这欠打的举动，不是程钰还能是谁。 　　但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程钰来到这里当然绝非巧合，而是他自己有意为之。他甚至还有空骚扰于牧，似乎完全没把那个凶残的敌人放在眼里。 　　钟铄此时也发现了远处的程钰，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里却不可避免地冒出了另一个问题。 　　负责照看程钰的庄红，他珍爱的女友到哪里去了。 　　但现在没有问东问西的时间。于牧知道程钰的动物形态是乌鸦，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这边的任何细节，便一边挥手，一边做口型，让他趁着敌人没发现他，赶紧往反方向跑。 　　程钰似乎看见了，点了点头，冲着于牧比了个大拇指。 　　之后，他高声喊道：“你大声点！我没听到！” 　　…… 　　这就是为什么程钰现在在被两个人追着跑。 　　虽然在车祸中受了些伤，但所幸没有伤到骨头，加之这场追逐战开始时占据的有利位置，虽然气喘如牛，不过程钰还是以绝对优势处于最前面。 　　动物形态是那强到变态的蚂蚁的敌人紧追在后，在这场比赛中暂时处于第二的位置。他在认出程钰的声音后立刻发现他真正的目标已经自己暴露了自己，果断放弃了和于牧二人的对峙，转而开始了对程钰的追赶。在追逐方面，他也有自己的秘密武器。兽化机甲还提供了一对额外的机械足，可以帮助他在奔袭时充分应用属于蚂蚁的六条腿。看起来这个秘密武器已经生效了，他离处在第一名的程钰越来越近了！ 　　而暂时处在最后一位的则是原本的夺冠大热于牧。他在出发前为了说服同样想参赛的钟铄呆在原地等待浪费了一些时间，又因出发位置处于三人中最末，导致他现在的夺冠希望渺茫。但他没有放弃，仍然坚定地进行着比赛，想必支持他的意念一定不只是想把骚扰自己还蠢到家了的程钰揍一顿那么简单。 　　其实仔细想来，这场三个人的“追逐赛”，什么时候结束，目的地是哪里，是由程钰这个被追在第一名的人决定的。 　　跑了一段后，他仿佛慌不择路，冲进了一户农家用于培育鲜花的玻璃花房中，似乎期待着满地高高矮矮的植物能遮挡自己的身形。然而他却忽略了这间花房只设有一个门以供进出的事实，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但排在第二位的敌人却突然刹车，在离花房门口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嗅到了程钰的气味混合在一片茂盛的植物中。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手无寸铁的重要被保人会以身犯险，但看这形式，大概率就是个陷阱，引诱自己踩进去。他虽然不认为对方能有什么办法伤到自己，但本能还是让他犹豫了一下，脚步放缓。 　　难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这么好骗的吗？虽然现在他看上去几乎就是一只大蚂蚁，但别被眼睛欺骗了，兽化形态是不会影响能力者智商的。 　　看来，这个家伙还真是愚…… 　　他的思考突兀地停止在了身体腾空飞向门里的一瞬间。 　　哦，对了，这场追逐赛，还有第三个人参加啊。 　　跑在最后的于牧把程钰冲进花房和敌人在门前刹车的经过看了满眼。他当然也看出了整个花房就是个陷阱。 　　而敌人没有主动跳下陷阱，自己不妨帮他一把。于是他加快了冲刺的速度，用肩膀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前的敌人直接撞进了大门。 　　轰隆一声。 　　这陷阱果然是毫无新意的真“陷阱”。 　　刚才还布满了绿植的地面露出了一个将近四米见方，接近三米深的大坑，里面装着的则是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大蚂蚁。此刻他已经爬了起来，下意识地用触角试探着周围的情况。 　　于牧全力这一撞把动量全部传给了敌人，自己停在了原地，没有掉下去。他用具像化的犬类鼻子嗅了嗅，抬头一看，发现程钰正坐在花房人家刚搭起来的花爬架上。这下花还没爬上去，人倒是爬上去了。 　　见于牧发现了自己，程钰不顾他还在呼哧呼哧像得了哮喘一样，非常做作地向他抛了个媚眼，于牧只能叹气。 　　看起来这位客户是真把自己也当成保镖了。 　　这时，掉进，或者说是被推进坑里的敌人已经用触角大致探清了情况，知道了自己所在的环境。他简直气到发抖。从植入增幅器显现出昆虫类动物形态的时候算起，还没人让他吃过这么大的亏。 　　“你以为这个连埋你都嫌浅的坑能困住我？”不知道那人是怎么从两只口钳中发出咬牙切齿感。”蚂蚁可是生活在土里的东西！”说罢，他高举起前足，坑壁上立刻滚落了一大片泥土。 　　这坑本身就是临时挖出来的，加上又是种花用的土地，水分充足，坑壁全都是湿土，蚂蚁的前肢又极善于挖掘，一下上去就是个极深的口子。看这情形，最多五分钟，那人就能从坑里爬出来了。 　　于牧看向仍旧不慌不忙的程钰，虽然担心，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知道程钰不会在这么简单的事上疏忽。 　　“哎，我说。”程钰坐在竹制的架子上晃荡着腿，“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喜欢玩什么游戏吗？” 　　那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抬头，手下挖掘的进度却丝毫没停下。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猜。看看……唉？你的眼睛……好吧，你还记得今天的天气有多热，太阳有多毒吗？还有，你可能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告诉你，这里可是个玻璃做的温室。”那人闻言，挖掘的动作停了一瞬，之后忽然加快了速度，不要命一般地猛挖了起来。 　　“哈！你看你这不是猜出来了吗？我最喜欢的童年游戏……”程钰手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亮光照到坑里，汇聚成光点，正照在那人的左腿，或者应该称呼那为左后足上。 　　伴随着一声痛呼，那人摔倒在坑底，挖掘行动也被迫停了下来。能抵御匕首和军刺的硬质甲壳上冒出了丝丝白烟。 　　“偷爷爷的放大镜烧蚂蚁。很多年没玩过了，今天借了花房主人的放大镜，就在这回忆回忆童年时光。哦对了，我挺好奇的，你在知道自己的动物形态是蚂蚁之前，有没有玩过这个呢？哈，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岂不是太讽刺了哈哈哈哈！”程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于牧都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不留神从架子上摔下来。但嘴上笑着。程钰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也没留情，光点毫不迟疑地钉在了敌人的身上，逼得他只得在坑底狼狈地翻滚。没了视力，他看不到光点究竟照在身体的哪一部分，没办法提前躲开，只能在被灼伤之后才能后知后觉地逃离。而坑里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他想要出来，躲到程钰照不到的地方，挖掘虽然可行，但是需要至少几分钟的时间，届时，太阳光早就把他的身体烧穿了。 　　在这个略显残忍的“游戏”进行了几轮之后，坑底狼狈躲藏的敌人突然伏在了地上，拼命喘着粗气。 　　几秒钟后，“哗啦”一声响，一对透明的硕大翅膀从他的背上延伸出来。那人挣扎着振翅，试图靠这种方法缩短从坑里出来的时间。的确，如果靠扇动翅膀延直线上升，就可以在眨眼间攀上土坑的边缘，太阳光照射也来不及生效。 　　但当他伸直翅膀，刚准备挥下第一次时，一道寒光闪过，那伸展到最大的翅膀登时被削去了一半。 　　“又忘了我了？”于牧也罕见地出口嘲讽。匕首虽然刺不穿重重武装的昆虫外骨骼，但如薄膜一般的翅膀从物理学来讲就绝不可能做到与甲壳同样坚硬。 　　果然，于牧掷出的匕首像根本没遇到阻力似的，削下了那人左翼的一部分，之后钉在了一旁的坑壁上。 　　翅膀不是人体所能具有的结构，所有能够飞行的动物形态如果想要利用这一能力，就必须借助兽化机甲的辅助。但机甲上又没有感觉神经，所以翅膀被削，那人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仍然努力振动着残缺的翅，试图飞起来。 　　看样子，飞行对于他来说也是最后的招数了。在又一次从离地几十厘米处摔落后，那人挣扎了一下，伏在坑底一动不动了。 　　“看样子飞行也是个累人的活啊。幸好我不能飞，也没想过飞。”程钰耸了耸肩。 　　第九章 　　 　　敌人终于不再试图爬出土坑，甚至连兽化状态都已经解除，趴在坑底一动不动。 　　程钰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这个凶残的昆虫类能力者已经丧失战斗能力。谁知道他是不是装死，等着他们放松警惕再暴起反击。 　　但在花房这种温度高，湿度又大的地方呆的时间长了，总归让人不舒服。程钰和于牧没一会就开始冒汗，不过大敌当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可是老这么眼巴巴的等着也不是事。程钰于是再次用放大镜将太阳光聚焦在趴在坑底的人身上，想试试他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但过了将近一分钟，眼看着光点聚焦的地方都快冒火苗了，那家伙却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钰本来是想通过被阳光灼伤后的躲避动作来判断敌人还剩多少体力，谁知那人却自始至终连哼都没哼一声。 　　难道他真的死了？ 　　于牧见状，抬头对程钰说道：“你待在那里不要动，我……”“哎？怎么还带占便宜的？你给我买橘子去吗？”程钰故意佯装不满，自己强行找了个理由从花架上跳了下来，走到于牧身边。 　　于牧无奈地说道：“危险还未完全解除，请您尊重一下场合。” 　　“好呗，我都听你的啦，下次肯定不会的啦。”程钰语气夸张地说道，又惹得于牧直叹气。 　　“我去看看。您在地面上……帮我放风好吗？您能看得比我远。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人有没有同伙。” 　　通过这次的事件，于牧算是知道了，自己这位客户真的是个闲不住的主。老老实实呆着明明就是最安全的，但他偏不，只有给他点事做，转移他的注意力，才能确保他不会因为无聊干出什么无法预料的事。 　　程钰果然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呆在地面上。于牧终于可以腾出空下到土坑里检查了。 　　先从坑壁上拔出刚才削下敌人翅膀的匕首，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小心地靠近了趴伏在地上的家伙。之后瞬间将匕首架在那人脖颈。 　　没遇到任何抵抗。 　　用手探查，没摸到那人的颈动脉搏动。将他翻过身来，再探他鼻息，也已全无。 　　于牧终于可以肯定，这个看上去完全无敌的存在，已经死亡。 　　但于牧在检查完尸体全身后，心底却生出了一丝疑惑。 　　这人身上的伤，除了眼睛是他和钟铄两个人误打误撞弄瞎的，剩下的全都是被聚焦后的太阳光照射后的灼伤。 　　这些伤口一不流血，二不伤及内脏，有些甚至只在皮肤表面留下了个黑点。只有一个稍微深一些，那就是程钰最后烧下的那个。可那个伤痕也并不在致命的部位。 　　没有一个伤在重要部位，不说应激反应更强烈的兽化能力者：哪怕是普通人受到这点伤也不会存在任何生命危险，为什么他会就这么死了呢？ 　　扇两下翅膀，扑腾几次，虽然可能造成他本就所剩不多的体力透支，但那种感觉于牧不是没经历过，是绝对不可能致死的，只会完全动弹不得而已。 　　但面前这个人确实是已经死透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程钰，却意外地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于牧向他摇摇头，示意这个人完全没救了。程钰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或者不安的神情。 　　而这种冷静，不应该是个非专业人士第一次尝到人命时应该有的反应。 　　他很可能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于牧心里浮起了不好的预感。但他不会凭借自己的第六感给人断罪。 　　程钰也很可能知道这个人死亡的真正原因。但既然程钰不愿讲，于牧也不会去逼他。 　　而且，公司和警局是有合作的，对于死因，等官方的消息总好过自己在这里毫无根据地瞎猜。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他只要负责好这个略显麻烦的客户就行了。 　　这人没有携带任何通讯设备和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身上的气味也太过于杂乱，分析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本来于牧还认为如果这个人不死的话，可能还有望得到一些敌方的信息，但现在看起来，这股敌对势力甚至可能早就做好了牺牲他的准备。 　　连这么稀有而强悍的昆虫类兽化能力者都预先做好抛弃准备，他们……到底有多强大呢？ 　　于牧并非专业人士，也没有更进一步调查的权限，获取不了更多的信息。而且，这种事交给警察来办可能更好，因为合作关系，公司和他一样能够获得第一手的消息。 　　想到这里，于牧便没再管那具尸体，只是让等在上边的程钰把他拉出了这个土坑。 　　走出花房，两人发现，远处有两个人影正在向他们招手。 　　是庄红拉着受伤的钟铄向这边赶过来。程钰眼尖，看到钟铄的右臂上以经整整齐齐地缠上了绷带。 　　看样子，他之前看到钟烁受的伤，已经被庄红处理妥当了。 　　于牧听到他的描述也算松了口气。 　　虽然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钟铄还受了不轻的伤，但能与凶残的昆虫类动物能力者交手，击败他的同时所有人都生还，这已经是一件很罕见的事了。 　　于牧这时也收到消息，威远公司派来支援的人也已经快要抵达了，同时，没有发现袭击者有同伙的迹象。 　　看样子，这次的危机终于可以算是正式结束了。 　　想到这里，于牧突然有些局促。和程钰一同遇到的两次危险中，都是程钰竭力协助他才得以度过。 　　于牧感觉这个经常和他开玩笑的被保人和他接触过的被保人都不一样。之前那些人在遇到危险时，要么直接把他推到前面，要么好一点，就乖乖按照自己的指示躲藏或者逃跑。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感慨。做这行久了，都有点忘了被人保护的感觉是什么样。 　　于牧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点和程钰搞好关系，好让他不要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感恩之心的人。但自己的身份和性格决定他绝不可能像程钰那样没皮没脸地开下流玩笑。 　　得找个话题打破目前的沉默。可找话题对于牧来说，可能还是稍微难了一点。 　　“咳，这个坑挺深的，您是用什么方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挖出来的？”话一出口，于牧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心里却暗自唾弃想出这种尴尬话题的自己。 　　“哈哈！你找话题的本事还真是差啊！”果然，程钰听到他的话便笑了起来。“但你这个问题却正好是我想告诉你的。你知道兔子的挖掘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好吗？” 　　于牧闻言，微微愣了一下便恍然大悟。但他仍然心存疑惑：“庄红吗？的确，兔科动物能力者严格来说确实有这种潜力。但庄红从来都没有表现出类似的潜力。我们公司也不掌握的情况，能否请问一下，您是怎么发现的吗？” 　　“哎哎哎，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是在怀疑我吗？”程钰一摊手。“我也不知道，我就跟她说‘兔子都会挖洞的，你不会吗？’之后她就在十五分钟内用一个小花铲挖出了这个坑。我可是无辜的，你快看我无辜的眼神～” 　　眼见程钰又不正经了起来，于牧哭笑不得，只能放弃了追问。 　　几分钟后，庄红和钟铄终于到了花房。两边互通了消息。 　　庄红为什么会在钟铄身边呢？ 　　在布置好陷阱之后，程钰和庄红一齐去找于牧二人。在观察到钟铄有伤在身之后，程钰果断让庄红躲在暗处，自己吸引敌人追上来。等敌人离远了，庄红就跑出来，帮自己男友处理了伤口。 　　“您可能也猜到了，小红她是有‘神话奇观’的。”钟铄说着轻轻活动了几下受伤的右臂。“我之前更重的伤也受过，照样活蹦乱跳的。” 　　“嗯，猜到了。”程钰点了点头。“是‘玉兔捣药’？怪不得我刚才车祸受的伤现在一点都不疼了。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你呀小家伙。”程钰露出微笑，对躲在钟铄背后的庄红说道。 　　“呀！”庄红却还是跟之前一样被吓了一跳，因为不明原因对程钰神经过敏。 　　这下，连钟铄都觉得有些异样，说道：“我女朋友虽然有点害羞，但从来没对别人有过这样的反应。” 　　程钰挠了挠头，觉得因为自己让人受批评不太好，刚想替庄红说点好话，就听到钟铄继续说道：“您是不是对她做了不好的事？”程钰差点一个趔趄。 　　“我没有！”他大声抗议道。“我什么都没做过！还有你怎么能怀疑客户？” 　　“上一个想对小红动手动脚的客户在医院躺了三个月。”钟铄像在说什么常识一样，理所应当地说出了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这个语气让程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连忙指天指地发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最后还是庄红小小声地趴在他耳边告诉他眼看就快挨上打的程钰真的没对她做什么，钟烁才收回打量了程钰半天的不善眼神。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心里害怕，对不起……”庄红低下头，但钟铄温柔地用手托起她的下颌，让她的视线和自己相对。 　　“这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的。之前是我考虑不周，留了你和他单独相处。吓坏了吧？这趟行程之后的路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和他独处了。”钟铄松开了托着庄红脸庞的手，转而轻轻把她拥进怀里。 　　程钰只好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连声道：“好的好的没问题。”心里却有些古怪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钟铄问道他和于牧是怎么击败那么凶残的敌人时突然具像化了起来。 　　于牧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一样，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他，还说道：“……多亏了程钰发掘了庄红兔科动物形态的本能，要不如何困住他还是个大问题呢。” 　　啊啊啊要是让这个宠妻狂魔知道自己让他娇娇小小的女友刨大坑……自己这罪行可能还到不了三个月的程度，但怎么也够一个月了！ 　　果然，钟铄听说在程钰的帮助下，自己的女友发掘出了新的能力，先是非常开心地感谢了他。但当他走进了花房想看看被困在坑中，据说死得有些蹊跷的敌人时，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这是个多么巨大的坑。程钰的心跳速度随着钟铄嘴角下撇的角度增大直线上升，他赶紧借口去看援兵到了没有，飞也似地溜出了花房。 　　…… 　　坐在赶来支援的同事送来的新车里，从后视镜里看着红蓝交替闪烁的警灯渐渐聚集成堆，程钰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据赶来的同事说，公司对这种情况是有完备的预案的。他们会和一起来支援的其他同事一起配合警方调查。而程钰和于牧——没错，来支援的人不知道真正的被保人是谁——由于护卫行程没有结束，拥有延迟处理的权利。 　　而且他们还需要尽快恢复行程。毕竟拖的越久，已经遭袭一次的客户再次遇袭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这就是为什么程钰能和于牧以及伪装成客户的庄红和钟铄在没有接受警方调查之前就能自行离开。一方面有公司背书，一方面，也是警察对于这种涉及兽化能力者的事件取证困难，难以处理。 　　“哎对了！我突然想起个事。”程钰说道，看向了正在开车的于牧。“敌人那边死了个人啊！他们应该出动了不少手下跟踪公司的各个行程。这边没了反馈，他们不会借此发现咱们才是目标吧？” 　　于牧罕见地笑了笑，对程钰说道：“这个不用担心。他们派人来，就要做好损失人手的准备。”说着，他把在车载电话上按了几个键，就听到里面传出了一个女声，冷静而平稳。 　　“……实时情况通知，截止上午十一时，共有五个小组报告遭遇敌袭。根据数据比对分析，五个小组相同处为：均从B市出发。袭击极大可能是在寻找‘暗标’客户。截止目前，五个小组成功击退所有敌人，击杀三名，均已通知警方进行调查。据各组报告，袭击者均为兽化能力者，目前能够确认动物形态的有四名，分别为：犬类一名，大概率为护卫犬类，被击退；猎豹一名，已击杀；蜘蛛一名，已击杀；蚂蚁一名，已击杀。提醒各位员工，每种动物形态不是某个个体专有的，都可能再次遇到，建议各位员工有针对性地进行预防。非常时期，请大家提高警惕，尽全力保卫客户人身和财产安全。播报完毕。” 　　第十章 猫 　　 　　“我信任我的同事们。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发生这么严重的状况后，继续跟进您的这次行程。”于牧在电话里的通报结束之后总结道。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程钰惊异之余，又不由自主地想犯个坏。 　　“哦？那作为您名义上的\'同事\'，我也是被您信任的咯？那真是多谢了～”本来能正经说出来的话，对着于牧，他总是忍不住想撩一下。就像喜欢拉所有动物尾巴取乐的乌鸦，明明损人不利己，却仍然乐此不疲。 　　“您并不算是我的同事，这是公司为了您的安全为您提供的表面身份。”好吧好吧，又开始了。程钰耸了耸肩。 　　“但对您的信任是真的，而且和对同事的信任不同，和对一般的客户也不同。您显然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但我仍然会无条件地信任您，保护您到达目的地。” 　　于牧的话明明没有任何引人遐想的成分在，但程钰却觉得这句话像箭一样射进了他的胸口，让他不得不抬手捂住“靶心”。 　　怕那几个字从自己心里流走，抓不回来了。 　　唉，有时候他真不知道于牧到底是对他一点想法也没有，还是明知自己对他有意思，故意说点模棱两可的话戳自己。 　　不过也怨他自己，于牧那模样随便跟他说两句话，他就不争气地心动了。 　　“那到了X自治区之后呢？等这趟路走完了呢？”你的所谓信任，到底指的是哪方面呢？在行程结束之后，我们还能保持联系吗？能不能做我男朋友？程钰想说的话在心里兜兜转转，最后却也只问了个开头。 　　于牧倒也没有像之前似的追问他什么，而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行程结束之后的事，等行程结束之后再说吧。” 　　程钰没得到肯定的回应，也没有明确地被拒绝。他虽然心中稍感失落，但想着离到达目的地还不知道要耗多久，不如在这期间，努力搞好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可能在最后，他的答案会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程钰这么想着，瞬间感觉自己一路上全是机会，要好好把握住。他这俨然一副公款追人的样子，完全忽略了这一路上可能遭遇和已经遭遇的种种意外强敌。而这种不同寻常的高频高危袭击，也为他的“求爱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 　　坐在后座因为激战精疲力尽，却因为假身份原因不能中途换别人来执行任务的庄红和钟铄在得到允许后已经靠在一起睡着了，对前排发生的对话完全没有察觉。 　　是该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了。为了维护程钰的假身份，他必须以客户的身份完成这一单行程。好在那大蚂蚁死了，被他察觉出真实身份的程钰也没有“掉马甲”，之后的路上也就暂时不会招来集中攻击。 　　为了维护好这个身份，作为“客人”和“被保人”的庄红和钟铄也必须进行接下来的行程直到Q市。为了在接下来大概半天左右的行程和抵达Q市后交接前的一整晚中尽可能做好准备迎敌，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恢复精力和体力。 　　…… 　　由于之前敌人的突然袭击，本来应该在太阳落山前到达Q市的程钰一行人在终于驶入Q市市区时已将近晚上九点。在抵达最开始确定好的目的地之后，程钰和于牧跟庄红钟铄便准备分开行动了。 　　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他们接到了总部的电话，介于钟铄还有伤在身，原本应该由他和庄红进行保护的当天晚上已经由提前到达的下一任协助保护者接手，他们在自己的行程结束之后，就可以真正意义上和这次的总行程说再见了。 　　但当电话里负责联系他们的周玲说出了下一段行程护送者的名字之后，不仅他们两个，练于牧的表情都有些变了。 　　“林妙妙？她的病治好了？就算没问题了，那也不应该让她……”钟铄罕见地皱起了眉头。一向坚定而乐观的犬科动物能力者表露出了明显的担忧。 　　“公司有自己的考量，而且她的能力非常出众，这点不可否认。况且她已经通过了测试，可以重新进行护卫工作了。”于牧看上去倒没有钟铄那么担心。 　　“你有自己的考量就好。我们这次遇袭的动静还是大了些，接下来的路只可能越来越危险。能够有她这个强力的帮手也是好事。”钟铄话虽这么说，但眉头却一刻也没有舒展。 　　程钰这个名义上的护卫公司员工对自己这位貌似很有知名度的“同事”一无所知。但他倒是一点不担心，因为就像于牧无条件信任他一样，他也在内心深处信任着于牧，对他作出的判断自然不会有任何怀疑。 　　在送自己的两位名义上的“客户”到达他们要住的酒店之后，被化整为零的，从B市出发前往X自治区的行程第一段宣告结束。 　　从B市潜出的行动虽然遭遇了极其危险的敌人阻挠，但万幸的是，没有人受到严重到无法恢复的伤。当然，这也要感谢庄红的“神话奇观”。程钰在从于牧口中知道了钟铄在和敌人搏斗时的举动后，甚至觉得他就是仗着庄红的“神话能力”才会做下这种不要命的险事。 　　但这也算是另一种类型的信任吧。钟铄不怕受伤，也是信任庄红，相信她一定能治好自己的伤。 　　庄红虽然武力值不弱，但胆子很小，单独作战并不占优势。她坚持和自己男友一起出任务，也是在信任着钟铄会保护好自己和客户。而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好钟烁一个人就可以了。 　　程钰想到这里，都快被自己的想象感动到落泪了。在几年之后再碰到这对情侣时—那时候他们当然早就结婚了—他把自己的看法说给了他们听，得到了钟铄爽朗的笑声和一只羞怯地藏得只露出一对长耳朵的小兔子。 　　送走了这对“尝鲜情侣”，程钰和于牧开着车找到一家旅馆住下，等待第二天早晨去接自己的第二名“客户”。当然，这旅馆的地址也是公司提供的，和老板有着长期合作，隐私和安全都可以得到保障。 　　“所以……”吃过了不能算晚饭，只能算夜宵的一顿之后，程钰懒洋洋地窝在旅馆房间的沙发上，用更加懒洋洋的声音问道，“接下来要陪我们走的林妙妙，能不能请你给我引见引见？” 　　听到他的问话，于牧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了口：“她是三年前入职的，之前的经历公司和我都不掌握。她来到公司之后就只接B级以上的高危任务，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甚至是正在发生战乱的地方工作。她的能力毋庸置疑，这些订单最终都成功完成，客户也都比较满意，给公司带来的收入也十分可观。但是，”于牧说道这里轻轻摇了摇头，“她给公司带来的收入几乎都被用来处理和她有关的纠纷和赔偿问题了。” 　　“怎么？”程钰听得津津有味，就可惜酒店没提供瓜子。“她是个脾气很差的人吗？” 　　“不，情绪控制问题还是次要的，主要问题在于……”于牧说道一半，突然猛地起身，一把将听得起劲的程钰按倒在沙发上。 　　程钰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了于牧的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于牧此时则是已经激活了兽化状态，连牙齿都龇起来了，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看上去什么异常都没有的窗户。 　　毫无疑问，有什么人来了。 　　于牧进来的时候就拉上了窗帘。一方面，这确实降低了被打暗枪的可能性，但另一方面，他们此刻却也因此无法掌握窗外人的底细。 　　见鬼了，怎么又是在晚上。程钰严重怀疑自己夜盲的毛病已经被敌人知道了。虽然他本身也没什么战斗力，敌人可能根本就不在乎。 　　“啊，被发现了呢。”窗帘后面果然传来了人的声音。 　　不过……是个女的？程钰疑惑。 　　“果然，公司里的传言没错，你确实很优秀。还没人在我不想主动现身的时候，发现过我呢。”窗帘了无声息地被撩开，一双白皙光滑的长腿差点闪花了程钰的眼睛。 　　来者是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子，穿着黑色的短旗袍，完美地展示着她极佳的身材。就着被按在沙发上的姿势，程钰悄悄偷眼往上瞧去。 　　黑色的齐耳短发收拾的干净利落，脸上妆容精致，更凸显她的美艳动人。 　　但当程钰看到那双明黄色做底的橄榄型瞳孔时，他立刻感到头皮发麻。属于鸟类动物形态让埋藏在基因里的恐惧爆发出来，他直接僵在了原地。 　　“证明你的身份。”于牧已经握紧了刚刚从身上掏出来的匕首。虽然几乎能确定来者的身份，但他眼下不能冒任何风险。 　　“又来？”那女子翻了个白眼。“让我想想哈……”她假装冥思苦想。 　　“我应该叫什么来着？哦对，是王丽。说真的公司就不能给我安排个好听点的假名吗？这次是以星海公司财务的身份要将重要票据随身携带至位于S市的公司总部报账。为了安全，向威远公司提出了护卫请求。我没记错吧？如果不够我还知道之前跟着你们的那对小情侣，因伤不能进行今天晚上的护卫任务，你们这一晚上的安全就被移交给我了。这些，够证明我的身份了没？”女子说完，抱起了手臂。 　　“林妙妙？”于牧知道她说的话足以证明她是公司的人。上一段临时出现的问题不可能那么快被敌人掌握。她的身份也就可以肯定了。 　　“嗯哼。”女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真是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的身份会暴露的！”于牧看起来有些着急。 　　“不到这里怎么保障你们的安全？靠心灵感应啊？”林妙妙又翻了个白眼，“放心吧没人能跟踪的了我，天亮之前我再回去不就完了。怎么？不相信我啊？那你们自己熬着，我走了。”说是这么说，她却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反而像巡视领地一般在这小小的旅馆房间里转了起来。最后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地，绕过了已经解除了兽化状态的于牧，停在了程钰面前。 　　程钰还保持着倒在沙发上的姿势，只能从下往上看着她。 　　“被保人是你吧？”她非但没有按正常人都会做的那样等待或者干脆拉起程钰，反而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弯下了腰，将脸凑到离他只有几十厘米的位置，眯起了眼。之后，她用仍然处于兽化状态的鼻子嗅了嗅，咧开了嘴。 　　“果然是鸟类吧？哈哈哈，怪不得这么怕我。”她直起腰，笑得开心。但她之后的话让刚准备用手撑起身体的程钰再次恢复僵硬。 　　“毕竟我们猫啊，最喜欢杀鸟了。你这样的，我杀了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个吧。哦！对对对，他们死前看着我的表情，和你现在简直一模一样啊！” 　　第十一章 猫2 　　 　　“别吓唬他。”于牧捡起了刚才混乱之中被碰到地上的平板，点了几下，看了眼程钰。“没她说的那么多。” 　　“在你这里确认了之后更恐怖了好吗？”程钰哀嚎。他对林妙妙本人并没有任何了解，但因没有植入增幅器而显得极其微弱的本能仍然清晰地告诉他，面前的人有多危险。 　　然而，作为鸟类中最记仇的种类乌鸦来说，不做点什么把今天的场面找回来，那就不是程钰了。 　　不过心里虽然打着小算盘，他现在可也不敢造次。毕竟，那只大猫正盯着他呢。 　　“工号20160323156，动物形态为猫，身份确认。”于牧还是按照规程做了林妙妙的身份确认。 　　“居然还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确认，我真是服了。”林妙妙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要不是程钰收脚快，这一下可是要结结实实地压在他脚上。 　　虽然有种“这样好像也是我占了便宜”的既视感，但程钰绝不会真的故意伸着腿等着。开玩笑，他的脚还要呢。这么想着，他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林妙妙顺势大剌剌地靠在了沙发背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掏出手机就刷了起来。她手指不住地滑动着，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行了，手脚麻利点快去睡觉，今晚我守夜。”见两个男人没反应，她从屏幕上移开了眼睛：“我不想说第二遍。10分钟后谁还没睡着，我保证帮你睡着。”程钰吓得吞了口口水。 　　“放心交给她吧。”于牧往洗手间走去，经过程钰身边时，停了一下，轻轻碰了碰他。“猫是夜行动物，夜晚是她的主场。放心休息。” 　　程钰在躺在床上的前半个小时都仍然处于懵逼的状态。他虽然也闭上了眼睛，但左右就是睡不着。 　　于是他悄悄睁开眼，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他本就有夜盲症，为了安全还不能开着灯睡，现在除了沙发处一直亮着的手机屏幕—肯定是林妙妙的—他连睡在隔壁床的于牧都一点轮廓都看不出来，一片漆黑。 　　“睡不着吗？”黑暗中，程钰被隔壁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弄出了点声响。 　　“我吓到您了？十分抱歉。”于牧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却反倒让程钰从沙发上那只虎视眈眈的猫咪身上分了心，紧张的心情瞬间没了一半。“没事，累了就睡着了，一会的事。”程钰小声接道。 　　“您要是睡不着的话，我也许能帮您。”于牧说道。“您听得到我的呼吸声吗？”程钰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却随即想起于牧在这片黑暗当中应该看不清楚，便又小小地“嗯”了一声。 　　“请跟着我的呼吸一起做，慢慢吸气、呼气……”程钰没来由地心中一动，赶紧乖乖听话，跟上了于牧制定的呼吸节奏。 　　还别说，也不知是深呼吸真的这么有用，还是因为相信有于牧在旁边守护着他，程钰居然真的慢慢睡着了。在失去意识前，他隐约听到了一声微小的“晚安”，还有稍远处传来的，独属于猫科动物不耐烦的呼噜呼噜声，好像还嘟囔了一声“狗男男”。 　　嗨，林妙妙可能又在翻白眼了吧。 　　…… 　　程钰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时间。 　　7点整，天已经亮了。 　　眨了眨眼睛让残留的睡意散去，程钰再次环顾四周。 　　昨天晚上还窝在沙发上刷手机的林妙妙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回到自己住宿的地方准备接下来的行程了。 　　旁边的床已然收拾整洁，于牧坐在靠近门那边的椅子上，穿着整齐，腿上架着他的笔记本电脑，看样子早就醒了，而且已经工作了不短的时间。 　　见程钰醒了，于牧从笔记本屏幕前抬起头：“您睡醒了？我正打算叫您呢。”程钰听到这话，心里居然闪过一丝失落。自己醒这么早干吗？白白错过了一次美好的叫醒服务。 　　“请您抓紧洗漱，七点半我们出发去接林妙妙。”于牧说完便又低头敲打起了键盘。程钰都奇怪，怎么有这么多的工作需要于牧去做呢？搞得自己想同他聊个天都没机会。 　　洗漱完毕，照例穿上准备好的西装外套，程钰跟着于牧退了房，钻进了楼下的小轿车里。 　　“我来开车，请您利用车上的时间熟悉一下林妙妙将要使用的身份，以防万一。”于牧一坐到驾驶室就递给了程钰一个文件夹。 　　程钰接回来，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一边问道：“这和之前你交代过的差不多，我都知道了。与其再看一遍浪费时间，不如……不如跟我说说前一晚上没说完的事吧？林妙妙的身份到底有什么问题？” 　　于牧发动了汽车，转头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上，正玩味地看着自己的程钰。 　　转回头踩下油门，他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这没什么可向您隐瞒的，只是说完之后，可能会给您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说来听听呗。”程钰满脸无所谓。 　　“我说过，林妙妙之前因为某些事情暂时停止了在公司的护卫工作，前往医院进行了长时间的治疗。” 　　“这件事情在当年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而她接受的治疗，也是突破常规的，专门针对兽化能力者延迟效应而设置的专业治疗。” 　　“兽化形态为猫科的人并不少，植入增幅器的也有相当一部分。他们身上常见的延迟效应为昼夜颠倒，嗜睡，精神紧张等。而林妙妙则不同，她的延迟效应极其罕见，又极其危险。” 　　“除了那些常见的，林妙妙最恶劣的延迟效应，是过度杀戮，换句话说，就是极度嗜杀。” 　　程钰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为什么她只接那么危险的活。” 　　于牧点点头：“没错。” 　　只有在这么危险的任务中能够有机会满足她那难以控制的杀戮欲。 　　“所以林妙妙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程钰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关键问题。 　　“她……”于牧有些迟疑。 　　程钰马上说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不用勉强。”但随即又不怀好意道：“但我现在可是你的‘同事’啊，没什么需要瞒着我的吧？” 　　于牧听闻无奈地笑了，摇摇头：“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也没有要隐瞒什么，只是在想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而且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现在讲的话内容会有所中断，不如等接上林妙妙之后再说吧。” 　　程钰道：“没问题吗？当着她的面说。”言下之意，当然是怕她不乐意提及这件事。 　　于牧倒是不担心：“没关系的，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让她亲自跟您说清楚，也能打消您的顾虑。”程钰也就耸耸肩，同意了。 　　八点十五分，两人准时站在了订单上现实的出发地点。这是整个城区最豪华的酒店之一，连前厅都富丽堂皇，香气幽兰。环顾四周，程钰却没看到昨天晚上那凌厉的身姿。 　　“咳咳，王丽小姐还没到吗？”程钰装做一本正经的样子问于牧。王丽是资料里林妙妙这次用的假名。 　　于牧刚要说什么，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跟着的还有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瞬间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程钰二人也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职业套装，带着宽大黑框眼镜的女士正跌坐在转角处的台阶上，旁边则翻倒着一个看上去非常笨重的巨大行李箱。 　　前台的酒店员工也吓了一跳，赶忙跑上前扶她。“我……我没事的，谢谢您，票据，票据最重要。”她的声音微弱，带着些许苦楚。 　　而程钰此时作为一个男人，却没有立刻上前帮忙，而是目瞪口呆地拉了于牧一把，小声道：“我没看错吧？是……” 　　“没错，是她。”于牧显得格外平静。“别表现得太异常，我们去帮她。” 　　于是二人紧走几步，程钰帮着前台把人扶起来，于牧则把那个据说装满了重要票据的拉杆箱扶正了。 　　“谢谢……谢谢你们。”“张 　　王丽”在两个人的帮助下勉强站了起来。“都怪我，要出门还穿什么高跟鞋，呜……” 　　要不是程钰清清楚楚地记得头天晚上自己是怎么被这个女人恐吓的，看着面前楚楚可怜的“王丽”，没准还真会被她骗过去。 　　“没事没事，您是王丽小姐吧？我们是……”程钰轻车熟路地快速做了介绍，表明自己的身份。 　　“嗯对，是我叫的安保公司。”林妙妙装扮的“王丽”推正了歪掉的眼镜，叹了口气。“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这票据，一定要完好无损，一张不少地交到总公司。我在宾馆左思右想，实在是不放心，就叫了你们来。这可是几个亿的大事，如果丢了，我被开除坐牢还是小事，整个公司上上下下的资金周转都会出问题，几百个员工……”说着，她又叹了口气，满脸担忧。 　　“放心，我们都是很专业的，绝不会有任何闪失，相信我们吧。”程钰这么说着，却感觉自己的表情已经快要失守了，赶紧扶着走路还不利索的“王丽”上了停在酒店门口的轿车。 　　于牧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在检查完车况后，掀起了后备箱，想了想，又合上了，把那巨大的行李箱放在了车后座，“王丽”的身边。 　　依旧是于牧开车，程钰坐在副驾驶，等车一拐上公路，在坐在后座的林妙妙就忍不住了，一边说着“累死了累死了”一边扯掉那老掉牙的眼镜随手挂在胸前，又一把扯开了系到最上边的衬衫领口，整个人瘫在了后座上。 　　程钰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这人格也太分裂了……”在毫无意外地遭到了从后排射来的眼刀攻击之后，急忙解释道：“我是夸你演技好，都能去当影后了。” 　　林妙妙解除了束缚，懒洋洋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去计较，只是因为我懒得计较，而不是我有多仁慈。” 　　““知道知道，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程钰也只好耸耸肩，转过头看起了窗外的风景。 　　“我眯一会，敢打扰到我，你就完了。”林妙妙最后补了一句，又往后蹭了蹭，闭上了眼睛。但程钰却注意到她激活了植入的增幅器，两只带着灰白条纹毛绒绒的耳朵出现在她头顶。程钰之前没太注意，还以为她的耳朵会是黑色的，眼前这个颜色好像有点太过柔软可爱了。 　　不过程钰也是见识过之前庄红那恐怖的后肢力量，绝不会因为外表可爱就忽略其下隐藏的攻击力。 　　路途不短，为了安全起见，一行人还需要在中途停靠一晚以保证不用在太阳下山后赶路，防止敌人趁着夜色出击。而坐在副驾驶的程钰在刷了一会手机之后就觉得无聊了。 　　“她不跟我说话，您就屈尊跟我聊一会吧？”程钰于是转头对着正在开车的于牧说道，把手机揣进兜里，在狭小的空间里伸了个懒腰，故意伸到旁边的驾驶位。 　　面对程钰这种近乎耍无赖的要求，于牧也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您想聊点什么呢？” 　　“那肯定先聊聊轻松的话题啦！”程钰笑了。“我先来，比如这样。” 　　“我很中意你，算是一见钟情吧。我就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机会，所以想问一下你对我的看法。你喜欢，或者会不会在未来有一天，喜欢上我呢？我可以等你，但至少给个念想让我尝尝吧？” 　　第十二章 猫3 　　 　　面对程钰这记突如其来的直球，于牧面不改色地接下了：“我之前回答过您类似的问题，一切其他事项，都等把您安全送达目的地，订单完成后再谈。” 　　“我知道，就是昨天晚上你……嗨，忍不住就想问一下。”程钰倒是也没怎么失望。“我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您现在的处境可谈不上安全，您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吗？”于牧是真的不明白，如果是一般人，在这么紧张的行程中绝对是心惊胆战，哪里会有闲心想着谈情说爱。 　　程钰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两手往头后一插，闭上了眼睛：“不瞒你说，我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有你在嘛，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过，现在我可是有\'担心对象\'了。请你也一定保护好他，千万别让他受伤哦。” 　　于牧当然知道程钰是在说自己。但他的回答却带着遗憾：“这我不能向您保证，抱歉。” 　　“没关系，你保证不了，我来保护他就好了，不碍事。”程钰微笑。 　　“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了？谈恋爱还当我不存在是吧？还有你们这遮遮掩掩干什么呢？那谁，特烦人的那个，没错就是你，别往旁边看。你是在装糊涂吧？要不是他真对你有意思，你以为他会忍你吗？你这些骚话听着就招人恶心知道吗？”后座的林妙妙再也忍不下去了。 　　而程钰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啊？真的吗？对我有意思？你牧哥对我……” 　　“哥什么哥我比他大五岁呢，进公司晚就得处处哥哥姐姐的叫啊？”林妙妙一脸不耐烦。“这破公司就是烦，要是知道连执行任务都不能痛痛快快的想干啥就干啥，我当初就该接那个暗杀组织的offer，真是。” 　　“哎？都说到这了，我可要再烦烦你了。”程钰突然变得饶有兴趣了起来。“听说你之前干了个大事，还因此接受治疗啥的，介意说来听听不？” 　　“于牧，这你都告诉他了？真当他是咱同事啦？还是你小子色迷心窍了？哎我就不明白了，这死鸟身上哪点吸引你了？这就crush了。”林妙妙莫名有些气结。 　　“我只是认为，让客户消除对你的误解有利于行程的安全。传闻总是有失偏颇，你自己的事，由你讲出来会更好。”于牧面对林妙妙的抱怨一点不显的慌乱。 　　“行吧行吧，转移话题一级专家，我讲还不成？我这事做的又没犯法，我怕讲出来吗？”林妙妙撇着嘴，动了动耳朵，换了个姿势继续瘫。看样子，她对这件事远没有程钰想象中的那么介意。 　　“是一年之前吧？我不太记得了，大概是。我想想在哪里来着，中北板块的D区域还是B区域来着？算了这不重要。反正公司跟我说要去看着一个什么官的女儿，大概十岁左右的一个小屁孩，长得倒是挺可爱的。那边反正不太平，他那个当官的爸好像是要推什么政策，结果有人不干了，威胁他和他家人来着，没什么新鲜的。 　　“还真别说，那个反对派还挺财大气粗，雇了一个队的雇佣兵对付我们啊。看着正主身边保镖层层叠叠，不敢去了，就想绑架他女儿，以此胁迫他就范。 　　“那天晚上来了不下10个人吧？我就跟那小孩说，我们来玩捉迷藏，你躲好之后，无论外边发生什么事都别管，别看，别出来，等我找你。嘱咐完她之后，我就去迎那帮子人了。哎哟你是不知道，在国外没有武器管控到底有多爽。唉，现在就无聊多了。 　　“之后？我怎么知道那小孩这么不听话，从柜子里偷偷看了全程。结果那个官不干了，非说我伤害了他女儿幼小的心灵，还去公司投诉了，结果你看，我就\'被休假\'了一年呗。” 　　于牧突然开口道：“你当时明明就知道那孩子躲在哪里，完全有能力不在她所处的那个房间杀人。公司安排你去治疗是有原因的。本身过度杀戮就已经很严重了，故意在孩子面前这么做更是……” 　　林妙妙不耐烦地打断了于牧的话：“他哪只眼睛看到孩子受到惊吓了？完事之后我接她出来时看她挺开心的啊？还说我厉害呢。” 　　“雇主说那孩子回家之后一直处于过度兴奋状态，还说将来也要像你一样厉害，亲手杀坏人，还要剁成块喂狗。”能听得出来，于牧已经有些生气了。“这是你说过的话吧？还说没给她造成不良影响？你在孩子心里埋下了杀戮的种子，后患无穷。” 　　“哼，在那种地方，还想善良纯洁地长大？有可能吗？他爸明里暗里杀的人比我还要多吧？要说带坏孩子也是他更有可能吧？怎么就全推到我身上了？我顶多算是让她早点见见以后要面对的日常生活而已。”林妙妙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于牧盯着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看样子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摇摇头，转而对听得津津有味的程钰说道：“好吧，这就是当事人自己的描述。那孩子现在还在接受心理辅导，会不会留下问题连医生也不能肯定。我本来以为经过这一年的调整，她会对这件事有正确的认识。现在我相当怀疑治疗的效果。” 　　“我已经知道不能随随便便杀人了，哪怕他是自己找死也不行，不犯法也不行，还要我怎么样啊？这件事我没错啊？反省什么？”林妙妙不满地叫道。见后视镜里于牧仍然面色不善，她思考了一下，无奈道：“好吧好吧，我承认那治疗没什么用，要是红了眼还是停不下来的。那大夫也知道靠我自己是没可能压制住延迟效应带来的负面影响，所以就绕了一下，索性让别人来做。他通过催眠给我意识里埋了个\'开关\'，通过唯一关键词触发。如果我真的陷入本能，对无辜者的生命产生威胁，这个\'开关\'可以帮助我恢复理智。” 　　“把那个词告诉我。”于牧的话让程钰不由自主地竖起了汗毛。他还从来没从于牧身上感受到这么大的压迫感。 　　“我这不正要说吗？猴急的。”林妙妙看上去却一点没受影响，连不耐烦的语气都没怎么变。 　　“听好了啊，我只说一次。“林妙妙说了一串长达十五位的，字母和数字混合排列的字符串。 　　说完，她夸张地用手扶上额头：“哦哦，说完感觉自己冷静了不少呢。” 　　程钰见状是怎么也放不下心。他小声问于牧道：“这……能管用吗？” 　　“记得一定要大声喊出来才有用，这是防止误触的保护机制之一。在喊出这个词之后，我会在一段时间里无法抗敌甚至自保。所以，我这可算是把命都交到你们手上咯，还不对我好一点，就知道让我睁眼闭眼吃狗粮，我是人是猫，又不是狗。”林妙妙补充完，重新换了个姿势。这下，她几乎是横躺在了后座上。 　　程钰听完全程，觉得自己的八卦魂被很好地满足了。 　　怪不得林妙妙的行为举止和别人，甚至和她的同事都不太一样。虽然更早的情况没被提及，但已经讲出来的情况就已经够程钰好好回味一番了。 　　“我睡了，你们要调情的话记得小点声，再见。”林妙妙说完自己的故事，打了个哈欠，继续之前的休息了。 　　毕竟猫科动物不仅大多昼伏夜出，而且需要十二个小时以上的睡眠休息时间，家猫就更长了。林妙妙已经守了昨晚一整个晚上，直到清晨才离开，现在理应是她的休息时间。 　　“本能啊……”程钰喃喃道，继而又一次把话题引向了于牧。但这次他学乖了，抑或是变机灵了，没再纠结情感上的追问，却抛出了一个偏向哲学和想象的话题。 　　“你知道现在对于兽化能力者是如何产生的问题是怎么认识的吧？”程钰问道。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还没有绝对可靠的证明，但主流观点有两个，也就是基因说和灵魂说。但都缺乏决定性证据。”于牧可能是真把几天前程钰开玩笑的话记在了心里，无论他挑起多么无聊抑或是奇葩的问题，都是有问必答。 　　“是啊，就像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似的。”程钰笑了两声，话锋一转。“那你个人的看法呢？你觉得这两种说法哪个更靠谱一点？还是，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嗯……”于牧沉吟，没有马上回答。 　　见于牧没说话，程钰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反正觉得，把一切都归到基因是不太靠谱的。肤色，性别，甚至智商，好像人这一生从出生之前就已经全部定好了。那样多无聊啊，是不是？” 　　“兽化能力出现的基因解释确实缺乏统计学支持，家族聚集情况也不明显，盲目套用基因学进行解释有些牵强。”于牧也同意他的说法。 　　“呀，那灵魂学说岂不是更没有根据，更虚无缥缈？哈哈哈，毕竟连有没有灵魂这种事都还没有定论呢不是吗？”程钰笑道。 　　“兽化能力自灵魂的说法，最早是由宗教领袖提出的。起初并没有什么人相信，但自从原理为增强电磁波的增幅器被证实能够大大增强兽化能力之后，相信灵魂说的人也就慢慢变多了。传统的认识中，灵魂又是以电磁波的形式存在的。不过我个人还是对这种说法持保留意见。现阶段在没有人能够真正证实自己理论的情况下，不能盲目站队。”于牧在简单提及了一下兽化能力灵魂说的起源之后，说出了自己对于这个现象的看法。 　　“也对。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别人就更不用说了。”程钰说道，之后又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吗？尤其，我可以用某种方法让活着的人和已经死掉的人进行交流。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好奇个屁。”没等于牧出声，后排的林妙妙再一次忍不住了。“接受过完整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这就是神棍蒙事。四圣财团那个老头就是脑子糊涂了，信了你的邪。哎，要不是他们出手是真的阔，谁会管你这种游手好闲的家伙。于牧，你可也看清楚点，别被这种家伙骗钱骗色了。” 　　“我不会打探客户的隐私，您的答案对于这次行程来说也没有任何帮助，甚至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哪怕我确实很好奇您的答案，我还是建议您不要说出来。于您于我们，这样都是最好的安排。” 　　于牧的话看似十分官方和疏离，但程钰第一并不在意，因为这是于牧对待身为客户的自己的常态；第二有窃喜，因为自诩很善于抓重点的他已经发现于牧的话中掩藏着对他的关怀，在为他着想。 　　“行吧，那在这趟旅行结束前，我就先不说了。确实，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趟行程中我这能力也没任何用武之地，更没法像你们的那样，既能保护自己，又能被用来保护别人。”程钰耸了耸肩。 　　“但愿这一段的行程别再出什么岔子了。我可也从来没想到，我能是这种被专业杀人团队追着打的咖位。就是辛苦你们啦，回去我给你们送个大大的锦旗，看看能不能帮你们涨个工资什么的。顺便，到时候再给你详细说说我这里掌握的信息。相信我，你绝对会吓一跳的。” 　　第十三章 　　 　　一路吵吵闹闹，倒是也没出什么岔子。天色擦黑时分，三人顺利地抵达了这一段行程的中继站，Y城。 　　Y城是个普普通通的沿海小城市，主要支柱产业是渔业和矿业，来旅游的人一年到头都没多少。这也导致整个城市能排的上名的酒店也就屈指可数的那几家，主要负责接待突然到访的上层领导，来当地谈生意的商人们，偶尔还会接待几个旅游得过于“深度”的外国友人。 　　程钰他们明面上是在执行安保任务，也可以算是商务行程。按照公司一贯的作风，顾客至上，不可能安排“金主”去住安全没有保障的小旅店。按照公司给的地址找寻，小汽车最后停在了滨海的一家豪华酒店门口。 　　一下车，林妙妙就又变成了那个唯唯诺诺的“王丽”。挂着那呆板的黑框眼镜，头发规规矩矩地扎成一束，一看就又是个给血汗公司打工的小出纳。哦，今天早上她还为了保护公司的□□而“光荣负伤”了。 　　林妙妙装扮得越完美，在知道她真面目，被她欺压得很惨的程钰眼里，就越发讽刺。他还得在林妙妙演技逼真的“太感谢你了”中，绷住自己的表情，装作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卫，帮她提着那个巨大的行李箱。 　　哎呀，这破箱子里怕不是为了做戏做全套，真的装了一箱子纸吧？怎么会这么死沉死沉的？早上见于牧提箱子的时候面不改色的样子，他还以为轻的很呢。 　　站在前台，迎着前台狐疑的目光，程钰拿着三个人的身份证，手微微发抖。回头求助一般地看向站在旁边的于牧。 　　一分钟后，在这场瞪眼比赛中败下阵来的程钰只能把头僵硬地转了回来，硬着头皮对一只手已经按在电话机上的前台继续说道：“没错，要套房，一间。” 　　万幸的是，公司的解围还是蛮及时且有效的。报警电话最后还是没打出去，套房也开出来了。 　　“公司就从来没考虑过这种涉及性别问题误会的行程安排吗？我看你们女性员工也不少啊。”程钰拿着门卡，无聊地把它转过来，转过去。他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力气又不行，实在是有点提不动那个箱子了。为了不露馅，这个“沉重”的任务还是交给了于牧，他自己去扶“崴了脚”的“王丽”了。 　　“任务从来都是随机派给员工个人或搭档，顾客方面没有异议的话，通常是不会限制性别的。”见前边有个台阶，于牧直接就把箱子给提上去了，像是手中根本没有分量，拎着个空箱子似的。 　　看程钰没接话，于牧以为是他对自己的解释不很信服，便又补充道：“员工和被保人在同一个性别时不涉及此类问题，而性别不同又分为女性客户和男性员工，还有男性客户和女性员工两种。前一种容易造成类似刚才的误会，但公司都会负责和酒店解释清楚。如果你担心的是客户安全被员工侵犯，那大可不必。公司会给客户配备紧急通讯设备，供他们在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时使用。这种威胁包括员工无法应对的敌袭，当然也包括来自员工本身的威胁。而如果是后一种情况的话，我相信，需要公司提供服务的客户，是威胁不到公司任何一名女性员工的安全的。” 　　程钰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此刻正紧紧抓着自己胳膊，表情痛苦地蹒跚着的“王丽”。想想她自述在国外执行安保任务时的所作所为，再回想之前，哪怕是看起来那么畏惧他的庄红，那恐怖的后肢力量也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程钰：就算人家是女性，照样不是你能打得过的人。 　　“初来公司，你有一些情况不清楚也是正常的。但现在告诉过你了，你就一定要记牢，不会再有人跟你说第二遍。要是年底公司考核没过，你也就不用再来了。”于牧突然又补上了这一句。 　　程钰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到于牧正经的表情时，才想起现在是在酒店走廊，而自己的伪装身份是公司刚入职的新人。如果不加这句话，让有心人听去了，难保不会怀疑他的身份，甚至可能导致真正的行程完全失败，不得不处处小心。 　　“嗯，明白。我会努力的，谢谢您。”程钰怎么都觉得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特别别扭。 　　走到房间门口，程钰刚想刷卡进门，突然听到左手边更靠里的走廊处传来一声惊呼，程钰下意识地一转头，只见一道残影飞速向这边靠近。还没等他作出什么反应，于牧已经先一步上前，一把将那残影给扣住了。 　　程钰拥有不俗的视力，在残影被于牧拦下之前就已经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小姑娘。 　　“喵，喵，喵！”那女孩被于牧用手扯住肩膀，却一点也不害怕，也没有要逃跑的打算，而是仍旧一边叫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一边试图往前冲。 　　她的身形被迫停了下来，程钰于是得以看清这个女孩的面貌和服饰。 　　她的长相中，外族特征很明显，偏深的肤色，琥珀色的大眼睛，深陷的眼窝和高鼻梁，加上她穿着的一身橙色纱裙，头上还带着绣满金丝的头巾，俨然就是个大板块中北部国家的女孩样貌。 　　程钰对自己作出的结论有着充足的信心，这女孩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她戴的这两只耳环可不是什么廉价货，还有这项链，这手链，这……这两个正黑着脸站在一边的高大异族保镖。 　　程钰对着这两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保镖，露出了一个紧张的微笑，脑筋飞速地运转着，琢磨该如何解围。 　　于牧脸上却是一点惧色都没有，眼睛盯着那两个巨人保镖，抓着小女孩的手没有一点放松。 　　眼看着那两个“巨人”就快要动手了，程钰眼下只能想到被打的时候，用什么姿势能受伤轻一点。 　　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狠掐了一下，疼的他差点叫出来。转头一看才发现是一直扶着他的“王丽”在对他使眼色。 　　他心中一动，放开了搀着“王丽”的手，向左迈了一步，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摄像头的拍摄角度，把女子的身影完全遮住；这一步又让他跟控制着小女孩的于牧缩短了距离。 　　程钰背对着摄像头，伸出手轻捏了下于牧抓着还在不断挣扎的小女孩的手臂。 　　于牧只微微转头，就会意地松开了手。没了束缚的小女孩径直向前跑，直接扑进了“王丽”的怀里。 　　林妙妙假扮的“王丽”蹲下接住了这个拥抱，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以示安慰，又在激动的女孩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那女孩听到后用力点了点头，回头对跟着着她跑过来，一脸紧张的两个保镖说了什么，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王丽”一眼。 　　之后，她便松开“王丽”，跟着那两个保镖回到了走廊末端一扇开着的门前，一起进去了，留下走廊里的程钰三人。 　　“哎呦，我快撑不住了，能不能，您先开个门呀。”听到“王丽”的话，程钰才如梦方醒，赶忙搀扶起蹲在地上的女士，刷开了房间门，一行三人走了进去。 　　反手把门关上落锁，在检查完房间的每一个角角落落之后，于牧才示意其他两人可以随意活动。 　　“唉呀，可憋死我了。”程钰还没说什么，林妙妙倒像是烦透了自己的伪装身份，眼镜一摘，头发一解，手机一掏，立刻又占据了套房里宽大的沙发。 　　“刚才那女孩，是不是……”于牧一点没被她放松的姿态所影响，把程钰想问的问题讲了出来。 　　“对啊，就是你想的那样，她就是我之前说的那次任务里我的保护对象，有个人渣老爹的那个。”林妙妙刷手机的手速没有丝毫放缓。“不过事先声明啊，她可不是我弄到这里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次任务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联系了。你想啊，她爹眼睛一天到晚都不看公文的，除了“镇压”，总能剩下不少时间盯她女儿吧？他能让我一个‘杀人狂’再和他的宝贝女儿接触？” 　　林妙妙这话确实也没问题。在刚才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她的处理确实也不错，至少让那个可能，或者已经导致了自己这边身份暴露的女孩乖乖回去了，保证了她不会卷入这场对自己这方明目张胆的追杀中。 　　“现在怎么办，这里还安全吗？需要连夜赶路不？”程钰虽然说出的是问句，但语气却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 　　于牧找了张椅子坐下：“不，暂时不清楚刚才走廊里的一幕有没有被人察觉出问题，如果我们冒然违反这段表面上的行程安排，连夜出走，可能能够给我们抢出至多一晚上的时间，但最迟在第二天早上就会引起敌对方的特别注意，从而成为他们的火力聚焦点。到时候，我们要面对的问题会更大。两项权衡，沉住气，留在这里一晚的风险会更小一些。”说完，他从随身携带的电脑包中掏出了笔记本电脑，继续他的敲敲打打。 　　连一向警惕的于牧都这么说了，程钰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作为一名治不好的夜盲症患者，能不用在夜晚出门赶路，他也是十分乐意的。 　　吃完酒店送到客房的晚餐，于牧照例是要一直对着他那台电脑看到睡觉之前的。林妙妙除了吃饭时稍微坐直了点，其余时间都瘫在沙发上刷手机，哦，她的手机中途没电，还掏出了一条充电线接上了。 　　于是房间里便没人理程钰这个无聊到翻酒店黄页打发时间的人了。一向不喜欢被人冷待的程钰此时才安静不过两三个小时，就觉得自己要闲出病了，尤其在知道自己有可能已经引起了追击者的注意，随时都有被抓或被杀的可能。 　　白天在车里还能没事找事和开车的于牧调调情——好吧他承认是他单方面骚扰人家。现在人家在工作，自己一个“假员工”，也不好打扰他。 　　去招一招林妙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毕竟今天晚上还要指着人家守夜呢，万一真把她惹急了，自己就算不死，不落在敌人手里，估计也会被她折腾得够呛。 　　哎呀呀，太闲了也不好，还得违背自己动物形态的本性，耗费精力忍住骚扰别人欲望。程钰之前可从来没有为了谁这么做过。 　　胡思乱想一通，终于也是挨到了成年人的最早睡觉时间。程钰解脱一般地躺在床上，把手机塞到枕头下边用手握着，就着这个他习惯了七八年的别扭姿势，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了好一阵，他感觉到于牧轻手轻脚地上了隔壁的另一张床，又感觉到眼前一黑，估计是林妙妙把灯给关掉了。 　　睡得安稳，还有“佳人”相伴，哪怕处在危险之中，开心一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于是程钰半夜一点，在突如其来的一片光明中醒来时，脸上都还挂着没有褪去的微笑。 　　“怎么回事啊……”程钰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怒气。 　　而这点怒气，在看到哈蒂亚，就是之前在门口遇见的，林妙妙在任务中结识的异国女孩时，都转化成了遍地惊掉的下巴。 　　不过她来了，开什么灯啊？ 　　第十四章 虎？！ 　　 　　“怎么回事？”程钰醒过来之后便本能地立刻开始寻找房间中原本应该在的两个人。他其实并不多惊慌，因为他相信，如果不是有那两个人的默许，没人能悄无声息地潜伏进来，何况对方只是个没受过什么训练的小女孩。 　　四下看了看，原本应该睡在一旁的于牧也早就醒了，正把一杯热水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感受到程钰的视线，他转过身，对程钰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之前林妙妙在走廊里对她说的话会是……” 　　“先回去，晚点再说。”换了个不那么占地方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林妙妙接了句嘴。“本来打算是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再跟她联系的，没想到她半夜就绕开了那两个保镖的包围，自己跑过来了。” 　　“你的话本身就有歧义。结合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的。”于牧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我故不故意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的结果就是她来了，总不能敲门给人家送回去吧？”林妙妙看了眼端着杯子吹气的女孩。也许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女孩转过头，冲着她笑得开心。 　　“喵喵。”女孩又说了一遍。程钰这才察觉，这女孩一开始叫的就是“妙妙”。 　　“她那边是说中部土语的，但她也学了点中文，可能说的没那么好就是了。我查了查，他爸最近还好，没再作妖，还准备发展本国采矿业，说是派了个团队来这边谈采矿设备购买的单子。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咱们能在这里遇见她了吧？”林妙妙又摆弄了几下手机。“不过谈项目为什么要带她呢？真是，莫名其妙。” 　　“无论如何，尽快让她回去。”于牧看起来对林妙妙吊儿郎当的态度十分不满。 　　“急什么，要让她回去也得让她自己愿意回去啊，不然待会又跑来了怎么办？”林妙妙说完，从沙发上直起身子，靠近了坐在一边的女孩，问她道：“你是跟谁一起来的呀？哈蒂亚？”不知是不是错觉，程钰觉得这是自己听到从林妙妙口中出来的最温柔有耐心的一句话了。为了照顾哈蒂亚，她还特意放慢了语速。 　　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开心不已，一边想，一边磕磕绊绊地用中文回答道：“叔叔，来中国，爸爸让我，一起，没危险。” 　　“这老家伙果然又要作妖。”林妙妙听完哈蒂亚的回答，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估计又要干什么破事让家人跟着倒霉了，所以借着买矿机的理由让女儿出来避风头。” 　　抱怨完，她脸一转，对着不知所措的哈蒂亚又是一副温柔耐心的脸：“那你是怎么跑出来找我的呀？” 　　“药，放进水里，睡觉，呼呼。哈蒂亚来找喵喵。”女孩说完，期待地看着林妙妙，看样子是想得到她的表扬。 　　“这孩子怎么……”程钰没忍住，也翻了个白眼。 　　于牧则抱着双臂站在一边：“这样就简单了，直接把她送回她的房间里就行了，省去对那些人解释了。” 　　“我再说一遍，急什么呀？你把她强行送回去，她不会再跑出来吗？而且现在她保镖都睡着了，有个什么意外，怎么保护她呀？不如让她先跟咱们呆在一起。”林妙妙说道。 　　“呃啊……”于牧罕见地发出了一声不满地低吟。不过似乎认可了林妙妙的说法，不再说什么。 　　程钰也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这个小女孩暂时跟他们呆在一起似乎才是最稳妥的。 　　还好之前就发现这酒店遮光帘给力，不然刚才那一开灯，可能就已经引来敌人的注意了。这也可能是公司选择这家酒店作为他们落脚点的原因之一吧，给他们的容错率能高那么一点点。 　　“喵喵，他们是，乖乖？”哈蒂亚似乎感觉到大家对自己没那么排斥了，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什么乖乖？”程钰不解。 　　“嗨，那时候为了解释为什么我要跟着她保护她，跟她说因为她是乖宝宝，阿拉彻，就是他们那边的上帝，派我来保护她不受坏人欺负的。她可能以为你们也是像她之前一样，是被我保护的人吧？” 　　林妙妙解释完，对哈蒂亚柔声道：“不是这样的哦，我和这两个大哥哥是要去一个秘密的地方。但是，有坏人不想让我们去，所以我们要悄悄去，假装自己是其他的人，骗过那些坏人的眼睛。哈蒂亚是正义的使者，要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哦。”说完，她拉起哈蒂亚的手。“我们来拉钩钩。” 　　哈蒂亚听了，用力地点了点头，伸出小指和林妙妙的钩在一起，跟着林妙妙一起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样子还挺认真。 　　程钰是知道小孩是多容易在不经意间泄密的，但同时，他也知道小孩是最遵守诺言的，并且尤其喜欢仪式感。至少在拉过钩后，她会注意不主动和别人说出今天晚上的事。有那两个铁塔似的保镖在，也没人能强迫哈蒂亚说出他们的事。 　　至于诱导……他不确定敌人有没有这个能力，但他还是觉得，凭自己的本事，从这个小姑娘撬出点消息还是易如反掌。 　　唉？等一下。程钰揉了揉眼睛。是因为房间里比较暗的原因吗？他好像看到了一道桔红色的残影从沙发边上划过。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一边的于牧，而于牧居然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他。两人一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那不是…… 　　“她是兽化能力者？” 　　“她装了增幅器？” 　　另个人问的不一样，但都是同一个问题，而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一向看起来自信满满的林妙妙也愣了一下，赶紧问起了哈蒂亚：“你是……”这种专有名词在每个国家翻译不同，为了避免歧义，她用的是小姑娘的母语，中部土语。 　　哈蒂亚听到这个词之后，开心地点了点头。还没等林妙妙问下一个问题，她就迫不及待地展示了起来。 　　“连增幅器都装了？谁给她弄的？未成年人的身体和精神都还没发育完全，在十六岁之前是不让做增幅器植入的！连延迟效应都可能要了她的命！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妙妙还没说话，于牧就着急地叫了起来。 　　“而且，如果我的知识没错的话，橙色加黑条纹的尾部，黑色耳朵，加上耳后的标志性圆形白斑……”程钰艰难地说道。 　　“她的动物形态是虎啊！”这么庞大而凶猛的野兽，居然具像化在了一个娇小的十二岁女孩的身上。 　　“这不可能，她的所有亲属都没有……”林妙妙也叫了起来，不过立刻被程钰打断：“基因学说完全就不靠谱！现在的事实就是，这孩子不仅是兽化能力者，竟然还已经植入增幅器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蒂亚的意外，让一向以遇事冷静著称的于牧和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程钰都急了。他们可以对任何成年人的违法犯罪习以为常，但这么小的孩子受害，谁能冷静得下来呢。 　　林妙妙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看着有些被吓到了的哈蒂亚，语气都严肃了起来：“哈蒂亚，告诉姐姐，是谁让你装上……？”增幅器，又一个专有名词。 　　哈蒂亚顶着两只对于她来说过大的耳朵，脸上的兴奋褪去后，疑惑和害怕取而代之。她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大人们这么生气。 　　“没事的，姐姐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告诉姐姐，是谁让你装上这个东西的？”林妙妙见哈蒂亚有些害怕，便放缓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哈蒂亚却摇了摇头：“没有谁，是哈蒂亚自己。想要厉害。爸爸，同意。” 　　“那个混蛋还配当个父亲吗？”林妙妙气得差点骂出脏话，但因为哈蒂亚在，便没有说出口。 　　确实，如果有哈蒂亚父亲的支持，这项在世界上绝大部分地区都违法的，给未成年人植入增幅器的手术，确实可能进行。 　　但听她的意思，虽然有她父亲推波助澜的因素在，但这个想法和决定却是她自己做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想到要做这种事呢？ 　　“哈蒂亚为什么想做这个？”林妙妙试着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 　　女孩抬起头，看了看面色焦急的林妙妙，还有同样等待着她回答的程钰和于牧，突然笑了。 　　“我想和姐姐一样。” 　　这句话，她说得很慢，但很完整，似乎怕说错，又似乎准备了很久。一字一顿，宣告着陈述者的郑重。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三个大人一时都处在极度震惊之中。 　　见大人们都不说话，哈蒂亚可能以为他们没听清楚，便又说道：“卡拉卡拉，砰砰，坏人都没啦！保护自己，保护乖乖。” 　　十二岁的孩子，在中国已经上了小学六年级，语言能力已经不差。但是对于讲中文当作不常用的外语的大板块中部地区，哈蒂亚的中文词汇和语法就会显得匮乏，听上去破碎而幼稚。 　　但更因为这种“幼稚感”，阴差阳错地强调了了她的年龄之小，让大家忽略了她也是个快要上中学的大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甚至是憧憬的人。 　　“这有什么好的……”出声的是林妙妙。看样子，她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在乎这个女孩。 　　“有人保护你不就行了吗？你身边那一堆保镖是干什么用的啊？送死不会再等几年吗？现在我算是确定了，你和你那个混蛋爸爸一样，都是混蛋！”林妙妙激动的情绪让她无意识地启动了埋藏在大脑里的增幅器，一对明黄色的竖瞳几乎成了两条细线，指甲也眼看着越变越长。 　　“哎呦哎呦，这可有点过了啊！冷静一下先。”程钰见势不妙，快步上前揽过已经被吓呆了的女孩往后推了几步。与此同时，于牧也十分默契地拦在了林妙妙面前，隔开了她和已经惊慌失措的哈蒂亚。 　　林妙妙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脸：“放心，我没失控。我只是……”她叹了口气，指甲的长度在慢慢缩短。“我只是……不想承认这是我的错罢了。”她放下手臂，猫瞳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悲伤和泛红的眼角。 　　“杀人的生活哪有那么好，我又不是真正的猫。我是人啊，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对杀人热衷呢，都是自欺欺人罢了。什么\'我不知道她也是兽化能力者\'之类的借口我也不想找。我的人生，本来就已经失败了。所以在知道她也是能力者，甚至因为我的影响过早植入了增幅器的时候……我实在是太害怕了，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人生在她身上重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林妙妙趔趄了一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出，跌坐在沙发上。 　　“喵喵，喵喵别哭。”哈蒂亚虽然不能全懂她的话，但感知情绪的能力却一点不差，根据几个人的反应，她也能猜的七七八八。“不是，不是两年，一直都有，计划有。朋友，离我好远，好怕，难过。和姐姐一样，就不怕了。” 　　第十五章 虎？！2 　　 　　哈蒂亚能听明白几个大人的话，这几个大人要想理解她那颠三倒四的带着板块中北部口音的中文，可还需要点时间。 　　所以哈蒂亚说完后，三个大人没有立刻有什么动作，都在试图消化她说的话。程钰也是一样，所以在哈蒂亚试图将手腕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的时候，正在愣神的他没有立刻松手。 　　于是，他的手上就毫不意外地多了个整齐的牙印。 　　“哎哟！”程钰吃痛，下意识地松了手。看着哈蒂亚奔向坐在沙发上的林妙妙，他举起手，声音里充满着做作的可怜感。“还挺疼！这孩子真跟个小老虎似的，一言不合就上嘴。” 　　于牧看着眼前的女孩和仍旧陷在自责中的林妙妙，仍然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 　　“哎，没事的，按这孩子刚才说的，她一不是被迫，二不是被林妙妙鼓动，虽然植入确实是早了点，但这玩意也不是不可以取出的呀。而且，告诉你个秘密。”成功引起了于牧的注意，程钰有些得意了。“据我的经验，虎类动物形态的延迟效应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大，甚至几乎没有。尤其在大板块中北部国家，呃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那里整个地区都对虎类比较尊重和喜爱。这孩子只要时刻有人监控着，应该不会出现什么伤害自己或者别人的风险。” 　　“是吗。那您知道的，真的很多。”于牧闻言转过头，仔细打量了程钰一遍。“是我之前小看您了。” 　　“别说这么可怕的话啊，就跟我是个坏蛋似的！先声明一下，我可是非常不禁打的！别打我好不好！”程钰狡猾地转移了话题。 　　“您……好吧，等您玩够了，再告诉我吧。”于牧叹了口气。如果程钰真的不想说，他也就真拿程钰没办法。 　　另一边，在哈蒂亚反复解释后，林妙妙终于相信她不是因为自己的举动，才在冲动之下去做的增幅器植入。 　　“不知是谁在学校泄露了她是潜在能力者的事。哎，她爸爸是官员这件事都没她是能力者这件事更让旁人恐慌。和在这里差不多，老师不敢提问她，同学也被父母要求远离她，说她会带来灾祸。哼，这倒挺符合她那里蠢了吧唧国民的思想。和我们的经历很像吧？他们根本就不会听你解释。你跟他说自己没有做植入的话根本就和一般人没区别，他们不会信的，只有\'能力者威胁论\'的反复叫嚣。 　　“在这种环境下，大部分当事人会选择转学、换工作来远离这个已经不再友好的环境。但显然，我做的选择是另外一种。既然说我暴力，不祥，那就去他们的，高调公开自己的身份，并且植入增幅器。他们不是想过平静的生活，自以为是的远离原本无害的我，那就让他们再退远一些吧。利用自己的动物形态为没有偏见的人和同伴一起工作生活，也不差。哈蒂亚在小学就被公开了潜在能力者的身份，而由于她父亲的身份，她一不可能在他们国内找到不知道她身份的全新环境，二不可能与世无争地活下去，所以留给她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但她那个混蛋爸爸也仍然是个混蛋，还在我面前装什么爱孩子，居然就这么给她装了增幅器，唉……”林妙妙叹气，伸手摸了摸靠在自己身上的哈蒂亚的头。“孩子太可怜了。以这样的身份出生，有这样的父亲，还遇到了这样的我。” 　　“喵喵，哈蒂亚，不可怜，喜欢。”哈蒂亚低头，保住林妙妙的腰。 　　“唉……”林妙妙罕见地无话可说。 　　“让她先休息会吧，毕竟是小孩，需要多睡一会。”程钰提议。于牧虽然仍然皱着眉头，但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让他睡我这边的床吧。”言外之意，他已经不打算再睡了，今晚剩下的时间会和林妙妙一起守夜。 　　“哈蒂亚困吗？去休息会吧。”林妙妙也很希望她在折腾了半宿之后能有机会睡个觉。 　　哈蒂亚却摇了摇头：“不困。虎虎，晚上抓羚羊，嗷呜。”她还得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经由增幅器具像化了的犬齿，之后却想起这些大人并不像自己的父亲那样乐于见到她使用自己的能力，便又讪讪地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看吧，延迟效应！这种昼夜颠倒的生活会给一个小孩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于牧忍不住又说了两句。 　　“行了行了，知道你担心她，少说两句吧。”程钰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会需要他来安抚于牧的情绪。他平常看上去可是比谁都冷静。 　　“我没事，您去休息吧。哪怕这孩子不睡，我也不会再睡了，最近工作本来就很多。”于牧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之后径直搬了把椅子坐下，又拿来他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行，那明天我开车。”程钰觉得笔记本电脑和工作可能是于牧不想再同人交流时找的遮掩，就像有些人会在这种时候低头看手机一样。 　　唉，自己这珠宝想是拿毁了，怪自己当时财迷心窍。不过，这么闪亮的东西，放谁面前，谁都拒绝不了的啊！ 　　“抱歉，辛苦了。”于牧没有坚持要自己开车，估计是有考虑到自己的状态，还有整个行程的安全。 　　“没事没事，反正作为员工，也不能老坐副驾驶享福啊。”程钰听到来自于牧的“夸奖”，心里有点暗爽。“那为了明天的行车安全，我再睡个回笼觉！两个人守夜，睡得更安心啦！” 　　“嗯。”于牧的回答又开始敷衍，看样子是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了。程钰也就不打扰他了，说了句“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也不用关灯。”就靠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的气压着实不高，于牧面无表情地敲打电脑，林妙妙掏出手机，把语言调成板块中北部某国的语言给哈蒂亚玩，自己则放空地靠在沙发上，一直没收回去的猫耳朵时不时地因为风吹草动转一转。 　　…… 　　程钰再一次听到动静醒来时，正巧看到林妙妙正准备带着哈蒂亚出门。看样子，被哈蒂亚用安眠药放倒的那些保镖，估计到时间要醒了。 　　“哈蒂亚，不能去？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看样子，小女孩此时很不舍得和两年没见的林妙妙分开。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我们这一路上很危险，哈蒂亚不能去。等安全到达，我跟你打电话，可以一起玩，好不好？”林妙妙耐心道。 　　哈蒂亚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争取一下，但纠结的小眉头皱了皱，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林妙妙拉起哈蒂亚的手出了房门。两只猫科动物踩在走廊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贴在房间门口听了听，哈蒂亚出来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林妙妙示意女孩用门卡刷开房门，悄悄进去了。两人互相摆了摆手，算是说了再见，便把门关上。 　　林妙妙又在门口多待了会，听到哈蒂亚一个一个拍着手把那些保镖喊醒后，才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已经跟酒店说好把这段监控换掉了。安心先把这个订单做完吧。”于牧已经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正把电脑往包里装。 　　“谢了。”林妙妙舒了口气。 　　“收拾一下，待会早点出发。”于牧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说道。 　　程钰则已经洗漱完毕，又穿上了那件老套又板正的“职业装”，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 　　林妙妙看着若无其事的两个人，忽然有点想笑，但扯了扯嘴角，发现似乎有点艰难。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字。 　　“好。” 　　程钰坐在驾驶位，摸了把方向盘，试了试座椅位置，看了眼后视镜，又踩了踩油门刹车，发现自己居然没什么要调整的地方。可能是于牧和他身型相近，开车习惯也就相差不多吧…… 　　“走喽！”程钰有驾驶证，虽然很长时间没有碰车了，但开车这种活就像骑自行车一样，只要学会了，哪怕很久不用，再捡起来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车子在被开出去之前已经做了详细的检查，没有被做任何手脚。看样子，昨天的插曲并没有引起敌人的“特殊关照”，他们选择绷一晚再走的决定是正确的。 　　程钰开车挺稳，但很多坐过他开的车的人，都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尽量不再让他开。他在副驾驶的时候好歹还会时不时看看手机，或者小睡一下。而在驾驶座上的程钰，既不能看手机，又不能闭眼睛，那就只剩下说了，受乌鸦动物形态的影响，他话又贼多，能叭叭一路都不带停的。哪怕车里没人搭理他，他都能自己整一段“单口相声”说两三个钟头。 　　这下好了，第一次领教他开车时“功力”的两个人，本来昨天晚上就没休息，再在车上听着程钰扯来扯去，心情都十分复杂。 　　依旧坐在后排装乖乖女的林妙妙偷偷跟于牧打手势，之后从那个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大旅行箱的前袋里掏出耳机戴上了。于牧无奈，又不能不顾检测周围动静的任务也带上耳机，只能承受持续不断从左边传来的叨叨。他甚至怀疑这可能是程钰动物形态的又一样延迟效应，毕竟谁都知道乌鸦闲着的时候有多聒噪。唉，这没装增幅器都这样了，要是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去做了植入，那周围的人可就真要遭殃了。 　　一路上虽然魔音绕耳，不过倒是像前一天一样，没出什么岔子就到了这段行程的最终目的地——S市。 　　S市可不比Y城那样的小城镇，是个集金融，政治，进出口贸易等多项职能于一体的现代化大都市。由汽车组成的钢铁洪流日夜不息地在高楼们组成的“森林”中穿梭。每一夜，这里都是不带停歇的灯火通明。 　　程钰一行人在到达S市时，太阳只是西斜，路边的街灯也都还没亮起，天还没有要黑的意思。 　　按照表面上的行程，两人将林妙妙伪装成的“王丽”送到了目的地X公司，互相道别之后还体贴地帮这个“虚弱的客户”把那个又大又沉的行李箱搬进了电梯间。 　　X公司有接到于牧他们所属护卫公司的消息，在接待方面没有漏出任何马脚。 　　回到车上重新发动车子之后，坐在副驾驶的于牧说道：“新的行程在明天，负责下一段行程护送的员工还没有赶到，今晚还是由林妙妙守夜。晚些时候她会去到我们将要前往的宾馆，就像前天晚上一样。”程钰表示明白。 　　但他们到了订好的酒店，吃了晚饭，一直等到快十一点，林妙妙还是没有出现。 　　“发给她的消息也没有回，打电话也不接。”于牧看着手机屏幕，明显紧张了起来。本想着这一段的行程无比顺利，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档口出了问题。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咱们要不然去看看？电话能打通，证明她没关手机，公司应该有办法查到她的位置吧？”程钰也表示担忧。 　　“不行。别忘了，行程的真正保护目标是您。”于牧拒绝了他的提议。“我会通知公司调派其他人调查这件事，不能把您卷进来。” 　　“我不怕被卷进……”程钰的抗议还没说完，于牧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紧接着震动了起来，屏幕上硕大的“林妙妙”表明了来电者的身份。 　　“快接！”程钰催促道。 　　于牧谨慎地按下接听键，却没有出声询问。 　　他不清楚拨打电话的，究竟还是不是林妙妙本人。 　　电话那边杂音很重，好像信号很差，但一个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到了这边。而那绝不是林妙妙的声音。 　　“过来吧，说不定你们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不来的话，我就去找你们喽。” 　　第十六章 　　 　　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咔哒，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对面的人那两句毛骨悚然的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接下来怎么办？”程钰的神色罕见地严肃了起来，认真问道。 　　“离开，马上。”于牧虽然没有露出任何慌乱的表情，但声音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这样好么？”程钰却一反常态，对于牧的决定提出了质疑。“按刚才电话那边说的推测，他们很可能已经用某些手段掌握了我们的方位。他主动打电话过来通知我们的自信，可能就是建立在还没被我们发现的跟踪手段上。综上所述，我不认为逃跑是可行的办法。” 　　“但等在这里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于牧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我会马上通知公司，调配人员支援需要时间，而我们不知道，还剩下多长时间。”二人心里都明白，这样下来，他们的选择也只有一个了。 　　这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林妙妙战斗力丧失之前同她汇合，汇集两个人的力量进行行动。这样，不管是暂时击退敌人，或者等到援军到来，都无疑有着更大的胜利可能性。 　　“从那人的话中能听出来，林妙妙无论处境有多危险，至少还活着。”程钰指出。 　　“她的手机定位显示仍然在X公司，我还是不认为应该冒险前往。”于牧坚持。 　　“林妙妙都没办法抗衡的人，你带着我，肯定没办法全身而退。”程钰仍然不同意逃跑。 　　“可是现在是晚上，你看不见。”于牧指出了这个致命的问题。同时，他的话在潜在意思中，却已经同意了程钰的说法。虽然危险系数仍然巨大，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又不是一点看不见。而且，我可是记得那栋办公楼里的火警按钮在哪里呢！”程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开了个小玩笑。“他们掌握着某些咱们不知道的情况，咱们也有啊。” 　　“更何况，咱们之前费尽心机做的那些误导信息中的某一些，可能已经起到了点作用也说不定呢。” 　　…… 　　不过当两人真正站在X公司大厦楼下时，才发现这件事可能真的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现在已是半夜，周围的建筑有些已经一片漆黑，有些还勉强亮着几窗昏黄的灯光，可能预示着有些可怜的咖啡星人又要秃掉几个平方厘米了。 　　整个街口都陷入了沉睡，但眼前这座大厦却罕见地灯火通明，连门口的马路都被映得泛着微光。 　　这和他们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程钰之前甚至都做好了整栋大楼全部断电，自己摸着墙当瞎子的准备，却独独没想到，连走夜路都可能因为看不清周围环境而出车祸的自己，居然在“敌占区”取得了他能在夜晚取得的最大优势。 　　但对方显然不会对他这么体贴。所以敌人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就成了程钰心中的疑问。 　　“你看。”于牧向着斜上方指了指。程钰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去。 　　在大概在十几层的位置上，大楼面向马路的一面，原本应该平整光洁的玻璃破了一个大洞。再仔细看，那里的灯光似乎也比其他地方稍微暗了一点。程钰立刻联想到了电话挂断之前，电话这一边像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异动。 　　数了数楼层，破掉的玻璃正好位于十三层。 　　啧，有点不吉利啊。 　　不过这也证明了他们没有找错地方。 　　“万事小心，跟紧我。”于牧叮嘱完，抽出匕首反握在手中，同时激活了增幅器。程钰跟在他身后，看着于牧毛茸茸的后脑勺，还有头顶那两只与现在紧张的氛围相比起来过于可爱的狗耳朵，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这还让他怎么紧张小心得起来。 　　不过程钰也明白，在这座反常的建筑中，可能有好几方势力正在暗中较量，而自己这边显然处于劣势。只有倍加小心，处处为营，才能讨得一线生机。 　　一层大厅。 　　程钰和于牧几个小时前还在这里和林妙妙道别，还送她上了电梯。而现在，在近乎刺眼的灯光洗刷下，这里居然连一丝人气都没有了。 　　大门前厅完好无损，墙上挂着的时钟也正常地走着，桌椅地板上连点灰尘都没有，一切都和他们下午来时一模一样，只是所有忙碌着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看样子，冲突至少没有波及到这里。 　　程钰二人在下车前谨慎地观察了大厦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发现有人放哨或者埋伏在暗处。本以为在大厅里可能会有一番战斗，但没想到，连大厅里也是只有灯亮着，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表明，要么敌人只有一个，要么是多人行动，但人数较少，后来又因出现什么变故，连放哨的人都赶去帮忙了。 　　基本排除敌人带了大队人马来的可能性。 　　而这些推断，程钰二人无法进行验证，只能在这诡异的寂静中走一步算一步。如果他们运气好，敌人可能被林妙妙牵制着，还没来得及发觉他在电话中嘲讽的对象，此时已和自己身处同一个空间。 　　程钰知道，他和于牧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和林妙妙汇合。但林妙妙的手机已经落入敌人的手中，为了和敌人周旋，她也一定不会呆在显眼的地方，这让找到她变成了程钰他们的主要困难之一。 　　楼上的情况他们并不清楚，二人合计了一下，准备从楼梯上去，一层一层探听响动，尽量在不惊动敌人的前提下，找到他们的踪迹。 　　楼梯间相比起各个楼层反常的亮度还是显得有些昏暗。为了安全起见，于牧在征得程钰的同意后，拉着他的手往楼上爬去。一边爬，一遍警惕地注意着楼梯间和每个楼层里的动静。 　　程钰被这么一牵，心思禁不住又开始荡漾，注意力可就只能集中在手上的温度上，再也分不出一点点来担心自己了。 　　顺顺利利地爬到十层，走在前面的于牧突然身形一顿，迅速把耳朵贴在楼梯扶手上听了听，之后便拽着还没搞清楚情况的程钰迅速出了楼梯间，躲进了十楼的走廊。 　　走廊里和前几层一样空无一人，于牧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便没有躲到房间里，而是藏在了大厅里的一个工作位隔板后边。 　　程钰明白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能及时察觉到楼梯间里的动向，二是可以拥有更加宽阔的视野，万一十层有敌人的话也可以更好的察觉，三是……反正刚刚于牧的眼神就是这么跟他示意的。人家是这方面的专家，这么做总归有些道理的吧。 　　不用于牧过多交代，程钰自觉地压低了身形，放缓了呼吸。 　　两人一动不动地等了一分多钟，程钰才听到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脚步声响起没几秒钟，他就觉得几道人影掠过，走廊里的灯光被遮挡了一瞬。他不禁庆幸自己身边有个听力灵敏的兽化能力者，要不，这几个人他是绝对没办法悄无声息地躲开的。 　　敌人不是单独行动的。 　　不过程钰自己的猜想也被证实了，敌人确实也没有那么多人对整栋大楼进行巡查和封锁。加上林妙妙那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战斗力，牵制住的人可能比他们原本计算的更多，导致外围巡逻的人也少于预期，很有可能只能缩小巡查范围。而这也能够解释他们在走到第十层之前都一直没有发现有人巡逻的反常情况。 　　不过，他们的巡逻路线也很奇怪，为什么空空荡荡的，更可能藏人的各个楼层不查，却只在楼道里巡逻呢？ 　　“他们下去了，走吧。注意安全，刚才他们走近的时候，我听到了枪械的撞击回声。”于牧说道。 　　程钰稍稍睁大了眼睛。 　　这又透露出了一个骇人的消息——敌人很有可能持枪。这个认识让程钰二人本就迷雾重重的前路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这个国家，哪怕是于牧他们所属的民营安保公司都不允许持枪。能做到人人持枪，这伙人的身份里疑点就更多了。 　　可是，连枪械都有配备，这巡逻真的应该是如此松懈的样子吗？ 　　疑点重重。 　　万般推测，都不如直接找到问题的根源所在。 　　“走吧，他们的巡逻应该不包括低楼层的楼梯间，不快一点的话他们就要回来了。”于牧小声招呼程钰道。 　　“好。”程钰扫了眼藏身的工位隔间，转了转眼珠，随手抓起了个小盒子揣进兜里，跟上了于牧。 　　两人重新回到了灯光昏黄的楼梯间，于牧皱着鼻子嗅了嗅，压低声音小声道：“刚才巡逻的那些人，大概率不是兽化能力者，我没闻到任何陌生的，属于动物的气味。” 　　程钰没想到，于牧的动物形态还可以这么运用，刚想说点什么表达一下赞赏，但转念一想，狗鼻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词，只能作罢，跟着先他一步的于牧悄悄地继续往上爬。 　　在走到十二层的时候，于牧再次拽着程钰离开了楼梯间，藏到了楼层的办公室里。这次，他们躲在了楼梯间门旁的打印机后边。 　　“你说，楼梯间会不会就是个陷阱啊？咱们到了十三层，一推楼梯间的门，哗，一大堆枪万枪齐发，就把我们打成筛子了。”等那几个人的脚步声消失之后，程钰问于牧。 　　“不排除这个可能。我们也可以从这一层的窗户出去，直接靠攀爬和弹跳能力爬到上一层。但是我很怀疑……”于牧认真打量了程钰的身形一番。 　　完全理解于牧想法的程钰无奈道：“好啦！我承认我爬不上去。唉，看样子只能从楼梯走了。或者，我们分头行动也可以啊？还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行。”于牧却否决了程钰认为最合理的安排。“我不可能让您单独行动。一起走，走楼梯间。” 　　“我没那么弱吧……”程钰小声嘟囔了一句，之后接着说道：“其实，按照我对咱们敌人的推测，即使楼梯间是陷阱，也绝不会是致命陷阱。那人自大到主动打电话告知我们，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建立的‘巢穴’里，安排这么缺乏新意的陷阱呢？” 　　于牧闻听，没说什么，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又多了些意味深长的审视味道。他没说什么，只是催促道：“走吧，巡逻的人上过十三楼之后直接往下走了，现在已经下到十一楼。大批敌人应该就在楼上，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于牧没有说出来。 　　程钰攥了攥拳头。 　　希望一会看到的，不会是林妙妙的尸体。 　　不过在这之前…… 　　“这个公司应该在这里很久了吧。”站在十三楼的楼梯间门前，程钰的话略显突兀。 　　“确实不短。怎么？”于牧问道，头顶上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向下行楼梯的方向转了转。 　　看样子，楼下巡逻的人已经从十楼折返，在往上前进了。 　　“那这打印机可能是新买的。备用的不是液体墨盒，而是激光打印机会用的墨粉。”程钰说着，掏出了一个塑料盒子，拧开设在顶端的盖子之后直接倒在了十二楼与十三楼交界的下行楼梯上，那一截楼梯顷刻间便被漆黑的粉末覆盖了。 　　紧接着，他又掏出那个从十楼的工位上顺来的小纸盒，打开之后也是同样撒在了那段楼梯上。 　　轻微的金属声和细小的反光，这是一盒尖利的按钉。 　　“打架我不会，耍耍小聪明我还挺在行的。”程钰轻轻拍了拍双手。“虽然这门的另一边应该不是什么陷阱，但谁规定的一定要我们去试呢？还是看戏比较有意思。” 　　做完这些，程钰又掏出几张A4纸——一看就知道也是他从刚才的打印机上顺来的——揉成了纸团，之后用自己身上的打火机点着了，扔在十三楼门口。 　　待到烟雾初具规模，于牧同时示意巡逻的人已经到了他们之前刚刚躲藏过的十二层。两人随即上了楼，躲到了更高一层的十四楼走廊里。 　　好戏即将上演，不过，原来定好的剧本，已经被这两个“闯入者”撕得粉碎。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现在整栋大楼里，已经没有一个人知道了。 　　第十七章 伯劳 　　 　　第十七章 　　猫着腰躲在十四楼的楼梯间平台，程钰和于牧静候着下层即将发生的骚乱。 　　果然，时间算得刚好。已经感到异常的巡逻队员从十二层刚转过弯，便发现了在十三楼门前燃烧的火光，领头的匆忙喊了句什么，就赶忙往上跑。 　　程钰一皱眉，这可不是中文。 　　他们的反应很快，但火焰的亮度刺痛了这些巡逻人的眼睛，让他们忽略掉了脚下楼梯上更大的异常。 　　两声重物落地的巨响之后，紧跟着就是不断的哀嚎。程钰一握拳，自己的小伎俩算是成功了。 　　墨粉是极小的颗粒，又因为其微细结构的特殊性，洒在地面上就会让地面变得极滑。那些人光盯着着火的纸团，对脚下的注意力被暂时分散，爬到一半便因为墨粉的威力而滑倒。 　　在这之后迎接他们的，便是那些尖利的按钉了。只有一二厘米的针头并不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这些突如其来又密密麻麻的尖锐疼痛感，制造恐慌情绪的能力却是一流的。 　　“恶作剧”的效果这么好，程钰和于牧却仍然没有趁着这帮人方寸大乱的时候，现身出击。 　　因为，这帮巡逻人员并不是程钰这个陷阱的真正目标。试想一个连入侵者人影都看不到，连这种雕虫小技都会完美中计的家伙，唯一有可能对程钰他们造成麻烦的，估计就只有他们手里的枪了。而现在，看到他们如此笨拙的“即兴表演”，程钰甚至怀疑，这帮人如果真开了枪，是不是会先误伤自己。 　　巡逻队员们在情急之下冒出来的话并不是中文，而是和哈蒂亚当时的保镖类似的中部板块语言。这也是程钰他们此次行动的一个意外收获。 　　这伙人的出现，和哈蒂亚有关的可能性极大。但比起之前保护那个女孩的两个高大保镖，这些人明显更像是要对她不利的那一方。 　　此时，十三层里也骚乱了起来，金属碰撞声和爆炸声——从来没接触过枪械的程钰在时候回想时才察觉那些爆炸声应该一大部分都是枪声——震得人耳朵发痛。一片骚乱声中，不知是谁推开了联通着楼梯间的防火门。里边的人刚探出头，便立刻被已成为惊弓之鸟的巡逻队当成了目标。一梭子子弹过去，彻底让混乱的局势蔓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巡逻队看到火光，紧接着遭到了陷阱的攻击，在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自然而然会认为敌人已经闯进了十三楼的大厅。加上十三层几乎同时出现的骚乱，更加重了他们的紧张和惊恐。此时推门而出的人便是遭了殃，被他们当成放火做陷阱的“敌人”，受到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而十三层大厅里更搞不清楚楼梯间的情况，见推门便被攻击，第一反应肯定是楼梯间被敌人闯入，条件反射一般地便会开枪反击。而他们的反击更会坚定巡逻队之前的想法，即十三楼已经被敌人闯入。这下好了，两边都认为对方才是闯入者，毫无顾忌地倾泻着子弹，殊不知自己在做的只不过是让己方减员而已。 　　不过，再怎么迟钝，时间一长，都够他们反应过来了。 　　一个巡逻队员第一个发现了端倪，大声用中部板块语喊了句什么，他身边的队员也停下了射击，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十三层门后的人员也在听到喊声后也停止了射击，但并没有推开门查看这边的情况。 　　听声音，十三层的金属碰撞声和枪声根本就没停过。他们可能是发现楼道里是“友军”后，转头去处理身后更严重，更急迫的麻烦去了。 　　十三层半开的楼梯间门刚刚关上，还没等巡逻队余下的几个人松口气，一道黑影便从天而降，转瞬之间，他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都缓缓倒下。 　　这是于牧看准时机，从十四楼的转角处直接跳了下来，在敌人刚刚放下戒备的空档打了个时间差，成功解决掉楼梯间里的麻烦。为了以防万一，他把巡逻队员身上的子弹全部卸空，枪支中的子弹也全部退出来，顺着楼梯间的空隙扔到底层去了。 　　“不捡一把用用？”程钰走到了十三楼的楼梯间平台上，拉了一把需要走过他“陷阱”才能上来的于牧。 　　“用枪性质就变了。我们公司之所以被允许开下去，也和我们承诺所有员工都不使用枪械有很大关系。有关部门对兽化能力者还是有所忌惮。”于牧说道。“而且现在应该也已经用不到了。” 　　十三层的枪声已经在刚才那几分钟里停止了。 　　胜负已分。 　　于牧让程钰退后，自己右手握紧匕首，左手使了点劲，推开了十三楼那拥有优越防火功能，略显沉重的楼梯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他便招手让程钰也跟进来。 　　一进门，程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不明白于牧是怎么在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还能淡定地确认四周的安全，还让他进来。 　　整个大厅完完全全就是一片尸山血海。程钰只是从楼梯间进到大厅，都已经要被浓重的血腥味呛到窒息，一不小心。脚下已经沾上了点点的血迹。 　　每隔几米，就有一具尸体横在地上，甚至有的还没完全失去神经反射，手脚还在时不时地抖动几下。整个场面犹如刚经过殊死搏斗的战场一般。 　　再一抬头，程钰觉得自己的心像沉进了海底一般。 　　原本应该是洁白的墙面上挂着五六具尸体，形态各异。看上去像是先被人杀死，之后又被随意用钉子钉在了墙面上。 　　“这些，这些全部都是……”程钰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了于此同时，他猛然间看到不远处还有个人影站着。 　　毫无疑问，那是林妙妙。她此时的样子是程钰从没见过的陌生。满身鲜血，狼狈而凶狠，手上带着两道寒光，一滴滴未凝固的鲜血还在时不时从上边飘落。 　　这就是林妙妙失控时的样子？程钰之前根本不知道“过度杀戮”是什么样的一个概念，这次领教过之后，才是真真正正感到了这其中的严重性。 　　再看看墙上那几具尸体，虽然已近面目全非，但从他们的衣着和体态来看，分明是公司的职员。 　　她已经开始对无辜的人下手了吗…… 　　“过度杀戮不是失去理智，她不会故意杀无辜的人。她之前说的那个'板机'是在周围有人可能被误伤时使用的，不是用来阻止她行凶的。这一点，我能肯定。请您相信我。”之前厉声质问林妙妙的是于牧，但在这种恐怖的情况下，他却一点不带犹豫，无条件的信任自己的同伴，哪怕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大厅里的景象，很可能都是她的“杰作”。 　　“他们绑架了哈蒂亚。”林妙妙开口了，声音冷得吓人。银色的耳朵，黄澄澄如灯一般的猫瞳，闪着寒光的钢刃——虽然有被增幅器具像化的猫爪遮挡上一部分，但程钰还是看得出，她每只手上都戴着三枚利齿，形状比起刀锋，更像拉长版的指虎，只不过要大得多。她身上穿的是程钰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着的黑色绸缎旗袍，到现在也已经被鲜血染成了不均匀的暗红色。 　　再看地上的尸体，几乎没有哪一具是完整的，每一个人体至少被切成了七八块，交叠着散落在地面上，分不清哪些是同一个人的。不过，程钰发现，这些尸块上的布料，也就是在他们还是人型时穿着的衣服很熟悉。 　　这些尸体的衣着和现在楼梯间里躺着的巡逻队是一样的。 　　再看墙上的那些职员的尸体，便能明显看出被杀的方式和地面上的那些不同。因此他能确定，这些无辜的职员是被另一个人所杀的。 　　“啊啊啊啊！”忽然传来的尖叫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气氛。 　　是哈蒂亚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惊恐，从远处一扇关闭的门后传来。 　　林妙妙反应极快，脚下轻轻一蹬，身体便已经飞过脚下的污秽。她几步蹿到了那扇门前，抬脚便要踹，但可能是想到了哈蒂亚也在门的背后，她硬生生收住了已经抵在了门上的脚，转而用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别进去！”电光火石间，程钰脑中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所有的谜团，显现出真相。而正是这个真相，让他确定，这扇门背后绝对是陷阱。 　　但林妙妙速度太快，程钰声音还没发出来，她就已经把门推开了。 　　果然，门刚打开了一个角度，那小房间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撞向了林妙妙。那东西速度极快，程钰的眼力也仅仅能看清那是个灰白色的锥形物体，而尖刺正冲着林妙妙飞去！ 　　林妙妙虽然早有预料门后会有伏击，但仍然一惊。这东西体积大到无法被轻易闪避开，速度也绝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 　　这家伙，与之前与她作对的那些人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完全出乎意料，林妙妙只来得及用手上的钢爪挡在身前，那东西便已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击中了她。 　　这一击的分量着实不轻，林妙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 　　而她背后，那扇门正对着的，竟然是一面窗户。而那面窗户，此时居然一反常态地大开着。 　　重物落地声在一秒之内传到了楼上两人的耳朵里。 　　程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以林妙妙被击中时的速度，她会被横向击飞到半空中，没办法抓住任何物体进行减速。 　　这一声闷响，让林妙妙凶多吉少。 　　但现在，他们甚至连担心她的时间都没有。 　　那个恐怖的对手，可是正和他们同处一室，而他们已经失去了最有可能可以与之抗衡的战斗力。 　　于牧也很快回过神来，将匕首横在身前，压低了身形，斜挡在程钰和那扇不详的门之间。 　　“小心，那家伙是，伯劳。”程钰知道自己绝没能力参与这场战斗，便趁着这点空隙，把自己推测出的对方身份快速告诉了于牧。 　　伯劳鸟，虽说属于雀形目，且体型较小，但性情极其凶悍，嘴形大而强劲，有时甚至会捕食体型与其相近的麻雀和青蛙。而且，它还有一个特征性行为——喜欢把捕获的猎物挂在树枝上。 　　这样，那些被杀的职员为什么会被以这么奇怪的姿势钉在墙上，就能够解释通了。那些人不是被林妙妙所害，而是被眼前的敌人所杀，之后被他遵照动物形态的本能胡乱挂在高处，也就是大厅的墙上。 　　而另一个谜团，为什么整栋大厦会灯火通明，之前程钰的推测是因为林妙妙的动物形态是猫，敌人认定她在明亮的环境下发挥不出夜行动物的优势。但现在看来，哪怕这是原因之一，也不可能是主要原因。 　　照亮这里每一个角落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同为雀形目的伯劳和程钰的动物形态乌鸦一样，都有夜盲症。 　　更可怕的是，伯劳具有模仿很多种声音的能力。在野外，他们可以模仿猎物鸟类的声音，甚至猫狗的叫声，不费吹灰之力让猎物自己掉到陷阱中。而具有这种动物形态的兽化能力者，模仿个小女孩的尖叫，显然轻而易举。甚至再极端一点，林妙妙很就是被他的这个能力骗进这个“局”的，哈蒂亚可能还好好地呆在Y城，毫发无损地等着林妙妙完成任务，联系她呢。 　　而且，刚才他那一击，明显是用伯劳那令很多鸟类胆寒的巨喙发出的。而即使植入了增幅器，动物形态为鸟类的兽化能力者也只能将喙具像化，而具像化的喙只是个逼真的影像，根本不能像其他动物那样强化身体的某一部分力量或者感官，是绝对无法触碰到人的，更不用说发动攻击了。这家伙，一定也拿到了“兽化机甲”。 　　而伯劳这种动物形态最麻烦的还不止于此，真正危险的是伯劳鸟本身。它们在大部分知道它们的人的认知中只有一个标签，那就是“屠夫”。 　　第十八章 伯劳2 　　 　　可能是看到最大的威胁已经被除去，门后的“凶手”迫不及待地现身了。 　　来者戴着一个和中世纪瘟疫医生类似的鸟嘴型面具，而金属制成的鸟嘴部被由增幅器具像化的带钩鸟喙所覆盖。这套头面具的头与鸟嘴部的比例明显与几个世纪前的瘟疫医生所用的面具不同，用途自然也完全不一样。那时的医生带着鸟嘴面具是为了救人，而眼前这个，完全就是为了杀人。 　　那人身形不高，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风衣，蹬着双高筒皮靴。如果不戴那个奇怪的面具，他或许会被认为是个跟不上时代的蹩脚戏剧演员。而且，长风衣会让穿它的人在视觉上被矮化，还会显得头很大，一般身高不够的人是不会选择穿有这么长下摆的衣服的。而面前的人却这样穿着，加上又戴了这么个奇怪的面具，头身比例失调的问题被再次放大，没有起到这一身装扮该有的诡异和肃杀，反而显得有些滑稽了。 　　“找机会躲起来。”于牧丝毫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已经转化为蓝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对面的人，严密提防着他，防止他突然发难。 　　程钰应了一声，却对眼前的局势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虽然这家伙一露面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用设计好的计策直接让林妙妙从窗户掉了出去，重挫了自己这一方的战力和士气，但也许是因为他的打扮确实太过好笑，程钰并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像第一次见到林妙妙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出自本能的警觉和恐惧。 　　恐惧并不是一种不好的情绪，它是动物在自然界保命的最基本保障之一。有了它的人和动物不会轻举妄动或者冒进，从而有更大的可能性能够从危机中存活下来。 　　但让别人陷在这种恐惧情绪中，有时却是一种计策。就像猫在生气或恐惧时会炸开全身的毛，让自己显得更高大，更强壮，更加不好招惹，试图让对方知难而退。 　　但毛竖得再高，那也是毛，对于实际战斗力没有一点帮助，真打起来看的还是牙齿和爪子。 　　林妙妙是被他算计的，暂且不提。那些被他杀的人都是公司的员工，根本就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甚至有可能先被他的那些外国队员控制住了，连挣扎都没有。而且，如果他真的能够轻易杀掉他们，杀掉林妙妙，为什么还要让这一地的“队友”送死呢？ 　　伯劳，伯劳……“屠夫鸟”，它们最著名的，就是那个变态的，在树枝上悬挂猎物的习性和那强有力的喙。普通人对这种生物的了解可不多。 　　不过，他是知道他自己有夜盲症的，只要找到这层的电源总闸，就可以在一瞬间让他变成睁眼瞎……虽然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就是了。对此，程钰倒不担心。他还可以凭借在灯还亮着的时候对地形的记忆自由活动一阵，伯劳可没有乌鸦那么好的记忆力。 　　他打定主意，快速巡视了一遍大厅，却失望地发现，那人刚才走出来的那个房间，就是配电室。 　　他知道的弱点，对方当然也考虑周全。 　　这样的话，那就先把分布在大厅四周的电灯开关关上，或者直接破坏电灯……不，不行，来不及。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面具背后，那个男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这声音低沉而充满了危险，绝对就是之前打给他们电话的那个人。“你们赶上了。你们见到了她最后一面，不是吗。” 　　程钰明显感觉挡在自己身前的于牧呼吸一滞。 　　“舍不得她？别担心，很快，你们就能永远不分离了。”那人的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微妙的愉悦。 　　于牧头上的耳朵动了动，之后便如常贴紧了头顶，摆出了进攻姿势，仿佛随时都会对敌人发起突然袭击。 　　不行，在这种情况下硬碰硬的话，即使于牧能赢，也有极大可能受重伤。一想到于牧可能会在几分钟之内遍体鳞伤倒在自己眼前，程钰便觉得心脏都揪到了一起。 　　“时间。”程钰听到于牧这话的时候有点没回过神。时间？什么时间？ 　　啊，他要我们尽可能争取时间，等待救援的到来？这确实是现在的最佳选择，只要能够撑住那家伙的攻击，他们的胜算是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大的。在大楼里转了这么久，公司的援助也很快就要来了吧？ 　　不过拖时间的话，也不一定需要战斗吧？程钰眼珠一转，主意就又来了。 　　“你！你杀了这么多人，到底要干什么！”程钰的这一声中饱含着丰富的情感，愤怒，又害怕，还夹杂着一丝隐隐的哀求，让于牧都忍不住稍稍转了转头，想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和他的话一样精彩。 　　“哈哈哈……”那人突然冷笑了起来。“你们这破公司果然都是一群蠢货。猫狗一窝，鸡鸭成群。” 　　有戏！只要他肯接话，程钰自信有八成的把握能让他一直说下去。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总会想要拥有“观众”来欣赏他们的“作品”。现在来了个完美的“观摩者”，语调中透出的情绪都完美地满足了这杀人犯高高在上的自大感，他能忍住不得瑟，那就不会是变态杀人犯了。 　　而且刚才一句话，也让程钰知道了他其实根本就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工于心计。第一，他没有查出程钰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他其实不是安保公司的员工，被公司编造的假身份瞒住了；第二，就算他掌握的信息是错的，但于牧挡在他前边的行为，和程钰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展现自己兽化形态自卫的反常举动，换个稍微有点观察能力的人都能察觉到其中的问题，眼前这人居然还是无动于衷，足以说明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精于算计”。 　　“那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自己的话这么有效果，程钰便趁热打铁，又抛出了一个充满“诱惑”的问题。 　　这种人只要搭了一次话，就不会轻易停下来。尽量和他交流，在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的同时，还可以从他口中套出更多敌方的消息。 　　“我是什么人？呵呵，你们这群猫猫狗狗的杂种宠物奴隶不配知道。”那人听到程钰假装悲愤的质问，反而更兴奋了。“为什么做这种事？什么事？杀掉那只蠢猫，还是那些食物？别跟我说什么‘啊！他们可是你的同类啊！’这种狗屁不通的屁话。连兽化能力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同类’？他们只配被我们撕成碎片，被挂在树上，墙上！” 　　他在提及“人类是同伴”时模仿的那句话，明显与之前他的本音不同。闭上眼睛听，可能会以为这话是一个年轻女子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从喉咙中挤出的尖叫。没错了，之前把林妙妙引入陷阱的尖叫声，就是出自他之口。 　　“你疯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于牧似乎也忍不住了，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苦涩，像是在为同伴的死而悲伤。 　　“我疯了？哈哈，在不知道自己拥有兽化能力之前，我确实也以为自己疯了。”他的声音虽然闷在那个巨大的鸟嘴型面具中，却仍然能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以前，我每杀掉一个人，在短暂的极乐过后，都会自怨自艾，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还为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而焦虑，后悔。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根本不是我的错，相反，这是我的动物形态在提醒我它的存在！杀戮就是我的本能，而本能根本没有对错之分！那些对兽化能力者做各种各样限制的法律、规则，都是那群胆小鬼对我们的惧怕和歧视！你看看，现在社会上有多少人因为检测出自己具有兽化潜力而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是个‘异类’，是个‘返祖暴力狂’！而这些概念，不都是那些胆小鬼官员天天宣传出来的吗？ 　　“这样的世界，你们作为兽化能力者，不想着怎么反抗，反倒成立了什么‘全部职员都由兽化能力者担任’的狗屁安保公司，利用本该用于反抗的力量对这个畸形的社会进行‘安保’。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每天工作都感激涕零，感谢那帮低等生物雇佣自己，给自己一口饭吃？贱不贱啊？” 　　“你说我们贱，那跟着你的这些外国打手是怎么回事？他们可不是兽化能力者！嘴里说着普通人类低等下贱，别是还要求他们来保护你！”程钰听到他的话，灵机一动，假装不满争辩，把话题转移到了另一处可供他大书特书的方向，顺带探听那些外国人和他的来历。 　　“你以为所有的兽化能力者都像你们一样喜欢卑躬屈膝吗？在我在国内被那些蠢蛋害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肯定完蛋了，准备干票大的之后就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但之后却有人联系到了我，还给我安排了假身份，帮我去了X直辖区。” 　　X直辖区，程钰他们这次的真正目的地。 　　虽说叫直辖区，但因为历史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完全，那里虽然在各个势力的较量下仍得以兴旺繁荣，但却同时造成了黑帮盛行，暴力犯罪层出不穷的不佳状况。而且，因为国际上一系列未解决的问题，这里虽然算在本国的治下，但却和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引渡条约，甚至和本国的其他地区也不能互相引渡。这导致X直辖区成为了全世界所有逃犯都拼命想要去往的目的地。因为这层原因，X直辖区居然还诞生了以运送逃犯为核心的黑色产业链。从伪造身份，贿赂警方和检方，到提供交通工具甚至劫狱，只要有钱有权，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在那里，这些黑帮资助的产业被美化为“人道主义援助”。有些“援助”机构甚至生意火爆到门前终日像网红火锅店一样排着望不到尾的队，任凭你多有钱，也不能插队。 　　听他话里的意思，眼前这家伙本身并没有什么权势，但那个能够保他到X直辖区逍遥法外的幕后之人，却是不可小觑。 　　这家伙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老是呆在那在那挤到窒息的地方，我都快要闲出病了。还好几天前，在我已经快忍不了那里的杂碎时，他们来人说让我给他们做点事，抵掉他们在我身上的花费。我看了一下，发现只是绑架个小女孩，要挟一下她爸。多无聊，多老套！但为了还这个人情，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来了。结果，昨天又来了另一个消息，说计划有变，因为这女孩还和你们公司这里扯上关系了。哈，他们这下可紧张了了，害怕了，非塞给我一堆根本没用的杂碎，又蠢又笨，还碍手碍脚。他们都死了倒也好，反正只要孩子绑了，你们死了，就完事了。如果你们能在死前告诉我一下，你们和那个女孩接触时到底给了她什么东西，那就更好了。说不定我能考虑考虑，把你们挂到最高的那棵树上。” 　　随便捅了捅，这家伙居然就漏出了这么多，程钰紧听慢听都差点都没接全。不过，现在不是做梳理的工作的时候，只要先全部记住，以后慢慢琢磨就行了。 　　没错，以后。 　　程钰的动物形态给了他极佳的视觉，让他得以在这灯火通明的大厅中，发现在那人背后，林妙妙掉下去的那扇洞开的窗户下沿，无声地扒上了一只带着钢指的猫爪。 　　第十九章 伯劳3 　　 　　程钰立刻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仍旧挡在他身前的于牧，同时立刻将视线从窗边转移开，防止站在对面的敌人发现什么端倪，并继续用悲愤交加的目光注视着那家伙被鸟嘴面罩护目镜挡住的眼睛。这也是一种诱导。如果是容易害羞或者害怕的人，可能会下意识地避开眼神交流，但像这种自大的变态，又是在这样一种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情形之下，他会在潜意识中想要在这个极微小的方面也占尽胜利。他之前在同程钰他们对峙的时候往前走了两步，导致整扇开着的窗户现在完全处于他身后。这种互不退让的对视势必会造成他视野的局限性，降低他发现身后不对劲的可能。 　　现在趁着这个人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自己身上，程钰要想办法让对方的精神更加集中在自己这里，从而忽略掉身后的任何异常。 　　“你说这么多，也掩盖不了自己就是个杀人犯的事实！”程钰突然放大了声音，似乎被对面的人刚才的那一番话激起了情绪。“你说自己杀人是因为物种天性，是本能，但在是兽化能力者之前，我们首先是人！除了具有兽化能力之外，我们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开心都会笑，伤心都会哭，受伤也都会痛！你把自己的暴戾归咎于此，没人会相信！更何况在植入增幅器之前，没人会显现出动物形态的本能！”于牧听到程钰说到这里之后，轻轻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因为拥有兽化潜力所以杀人，你是一个杀人犯，只不过碰巧拥有了兽化潜力而已。” 　　用升高音调和加大音量的讲话技巧，不仅能够让对方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而且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防止对方听到背后发出的细小声音。不过现在程钰最担心的甚至不是这个。 　　于牧刚才看他的那一眼，程钰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明明程钰自己也没有植入增幅器，延迟效应却同样在他身上存在，甚至还拥有乌鸦一小部分的动物形态能力，对方为什么不可能是由于同样的原因，引起无法控制的杀戮欲望呢？程钰感到于牧对自己的怀疑又加了几分，心里悄悄后悔自己刚才逞得一时嘴快，没注意到于牧居然这么敏锐。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情况，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情况是绝对无法复制的，所以他才会在说这话时，下意识地认定对方绝不是因为在植入增幅器前的兽化潜能的影响下，造成了对他自身的负面影响而杀人。因为太过确信这一点，导致程钰一不注意便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哎呀，之后于牧要是问起来自己可怎么解释啊？自己如果实话实说，绝对会被于牧认为是在骗他，程钰面对由此产生的质疑可是非常非常熟悉。可事实说出来就是跟骗人似的，他能怎么办？难道要他编一个符合大家想象的假话出来吗？虽然他在这几年就是这么做的……但他对于牧的感情不一样，他不想骗他，但又害怕他会因此在于牧心中成为一个会欺骗他的人。 　　所以现在程钰是左右为难。说假话吧，自己这关过不去，说真话吧，又会被于牧当成骗子。唉，怎么这么寸的事都能被自己赶上。 　　不过现在纠结自己个人问题还为时尚早。虽然程钰之前那一眼基本可以确定林妙妙没有大碍——现在想想，猫怎么可能被摔死呢——但眼前虎视眈眈的敌人还并没有被干掉，危险根本还没有解除。 　　“你懂什么！兽化能力者和这些渣滓不一样！我和你们这帮充满奴性的宠物也不一样！”那人被程钰这一番慷慨激昂给激得三尸神暴跳，可愤怒的话语和他那身故作神秘的装扮依旧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别扭。 　　“别管这些有的没的，问他哈蒂亚在哪？”于牧似乎连跟那人对话的想法都没有，哪怕对方就在眼前，他还是选择让程钰去和他交流。 　　“对！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程钰急忙附和。 　　“你们是瞎还是傻？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想着那个小孩？”那人叫嚣着。“你以为我会蠢到带着她来这里吗？我只要……” 　　“别虚张声势了。你们就这点人，给我塞牙缝都不够，要不是以为你真的挟持着那孩子，至于让你蹦哒到现在？”熟悉的慵懒中透着不耐烦的声音在那人耳边响起，稍稍带上了一点沙哑，却平添了几分性感的韵味。 　　那人一惊，连忙想转头，却被林妙妙一脚踹得倒在了地上。还没等反应过来，又被她踩住了面具的喙部，连抬头转头都做不到了。“她才是你们的主要目标，她要有什么闪失，卖了你都赔不起。承认吧，她就在这里。” 　　那人被踩得哇哇直叫，使劲挣扎，却连头都抬不起来。危险解除，程钰这才得空看看林妙妙的状况，顺便暗暗吐槽，原来那带着鸟嘴面具的人真的像他想的那样，是个只会偷袭和欺压手无寸铁的人。 　　乍一看上去，林妙妙和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当她从阴影中走出来时，程钰却还是发现她身上多了不少细小的伤口……不对，那是具像化的毛色花纹，林妙妙的兽化程度似乎加深了。这会是为什么呢？ 　　“她早就死了！”那人虽说被踩着头，却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哦？是吗？我可不信。”林妙妙的脚稍微偏了偏，从那面具的鸟嘴上移开，直接踩住了那人的头。“那孩子可是威胁她爸的‘重要武器’，可能她老爸仅存的那点人性都用在她身上了吧。哈蒂亚要是死了，那可就真没什么能威胁到那疯子了。你那雇主还能让你活？” 　　“那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打断了。 　　那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像是某种猛兽的轻声咆哮，又像是猫咪炸毛时变了调的嘟囔。 　　这是幼虎独有的声音。哈蒂亚就在不远处！ 　　“不可能！明明都用了成人剂量的两倍……”那人终于不淡定了。 　　“你们还tm给她用了药？”林妙妙的愤怒也接踵而至。一伸手，那人发出一声惨叫，背上便印上了三条血口。 　　“我去接她。看着点，别让她给弄死了。”于牧说完这句话，便动了动耳朵，朝着刚才声音发出的地方跑远了。 　　程钰心说我手里又什么武器都没有，林妙妙要真想杀这人自己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况且他也打她不过啊？让他留在这看着这两个人，有什么意义嘛。 　　哦不对。那个“开关”。之前林妙妙告诉过他和于牧，之前给她做心理治疗的医生在她意识里植入了一个精神暗示，在紧急情况下喊出那串字符就能让她冷静下来。不过代价也很大，她会在一定时间内无法进行战斗或者自卫。 　　程钰暗想，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林妙妙真的被激怒，要杀了脚下的人，他也不会冒险用这个“开关”的。他可还对那鸟嘴面具心有余悸。 　　好吧，别的做不了，至少他还能转移一下林妙妙的注意力，别让她一个人盯着这个抓走哈蒂亚，又设计害她的杀人犯独处，万一一不小心越想越气，保不齐就真一爪子干掉他了。留他一条命在，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事。按他之前讲的，这家伙在国内应该是上了通缉名单的，警方现在应该也不知道他已经回到了S市，甚至还嚣张到带着一帮“打手”。再说如果他死了，这一整层的尸体解释起来还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如果有可能，还是尽量让林妙妙不要“一不小心”杀了他吧。 　　“那……那个，你没事吧？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程钰使劲想，终于想了个话题。 　　林妙妙却轻蔑地嗤笑一声。“你觉得猫再怎么扛摔，从十三楼直接砸到水泥地上，能活的了么。” 　　“啊？这……”程钰被她的话打懵了。 　　林妙妙一脸无所谓：“猫有几条命？” 　　程钰下意识地接道：“九条……啊！”他明白了。 　　“没错，不过我可只剩六条喽。连这种垃圾都能算计我一次，真窝囊。我可能真得去国外再呆一段时间了。”如此骇人的事实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如此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别人的经历似的，一点也不像刚刚“死过一次”的样子。 　　现实世界中的猫肯定是没有九条命的，所以，“九命猫”，应该就是林妙妙所拥有的“神话奇观”了。她是在何种情况下发现自己具有这项恐怖的能力，程钰不愿去想。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蠢狗蠢猫都有！为什么我找了这么久，什么书都翻遍了，什么尝试都做遍了，为什么！”原本被踩住，又被林妙妙划伤，倒地装死的敌人闻言突然激动起来，不过还没怎么挣扎便又被林妙妙一脚给踩回了地上。 　　“你快拉倒吧！告诉你个秘密挺好了，你自以为特别‘高贵’的动物形态伯劳，一辈子也不会有‘神话奇观’！放弃吧！”程钰冲他说道，随即便被林妙妙一声充满着兴趣的“哦～”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林妙妙饶有兴趣地问道：“不是‘你这种人’，而是‘你这种动物形态’不可能拥有‘神话奇观’？有意思，学术界都几乎没有讨论过的问题，你怎么这么肯定？” 　　诡异的安静。 　　至少他成功把林妙妙的注意力从对杀人犯的愤怒转到了自己身上。程钰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哈哈……我，就是猜的嘛！”程钰自己都觉得这话假。“我之前的客户跟我提过这方面的事，我记……”他在看到林妙妙玩味地眯起眼睛之后立刻噤声。 　　“不想说？没关系。对猎物，我可有的是耐心。”林妙妙的嘴角还带着笑意，程钰却觉得自己冷汗都下来了。他可一点也不想体验林妙妙的“耐心”。 　　“喵喵！”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应该是于牧带着哈蒂亚回来了。 　　“找个干净点的房间。”于牧的身影紧接着出现了，他把哈蒂亚抱在臂弯中，一只手正捂着她的眼睛。程钰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布满着红色，尸横满地的大厅确实非常的“少儿不宜”。 　　程钰于是小心地跨国一地的狼藉，在大厅的一侧找了一个还算整洁的会客室，招呼大家先进去。 　　于牧抱着哈蒂亚进了房间，把她放到了一张沙发椅上，林妙妙矮身一把抄起那鸟人的后颈，像拎鸡一样把他也拖了进来。程钰看到这一幕，打了个冷颤之后也闪身进来，把门掩上了。于牧这才将手从哈蒂亚眼前拿开。 　　女孩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可人，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小，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兽化能力，现在属于老虎的耳朵，眼睛，牙齿，甚至一部分毛发花纹也都隐隐显了出来。 　　“她还好吧？”程钰问道，之后便被林妙妙瞪了一眼。抢她的话，胆子不小。 　　“她是重要人质，没受什么虐待，身上没伤。”于牧的话让程钰和林妙妙都松了口气。 　　“不过，我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她身边有一个刚断气不久的人，应该是被派来看管她的。”于牧的语气不善。“而这孩子手上，正攥着把形状奇异的小刀。” 　　“这孩子可能杀人了。” 　　第二十章 伯劳4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静了还没到五秒，就被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打破了。 　　那戴着鸟嘴面具的家伙放肆地笑着，哪怕林妙妙又给了他一脚，仍然没有制止住他疯狂的笑声。 　　“干得好！干得好！”那人虽然痛到在地上蜷缩起来，但居然费力地抬起头，偏执地继续说着话。 　　哈蒂亚显然在这几个小时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坐在沙发椅上，目光不停地在几个人间转来转去，似乎是在试图搞清楚这里的状况。那人突兀的笑声让她再次紧张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里那把据于牧所说已经沾过人命的奇异小刀。 　　于牧居然没把这危险的刀具从她身边拿开？程钰有些好奇他这么做的理由，不过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 　　“别以为我没办法让你闭嘴。”林妙妙一瞬间目露凶光。 　　“我早就知道，那些低等生物根本没资格和我们相提并论！这小孩就是希望！未来将会是我们的！我们要什么，他们就要给什么！我们的话就是真理！不然就等着被宰掉吧哈哈哈哈！”那人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般，自顾自地说着，得意着。 　　“你说兽化能力者比一般人‘高等’吗？”一直没说话的于牧却抢在其他人前开口了。“抱歉，我不这么认为。我们只是‘特别’了一点而已，就像有些人身高比常人高，跑步比常人快，难道他们就脱离人类，是更高级的物种了么？多少人在努力让我们从偏见的泥潭中挣脱出来，为了让我们身上不再被打上‘返祖暴力狂’的标签拼尽全力，告诉所有人，兽化能力者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你如果真的是为了整个兽化能力者群体，就不该做下这么多恶事，还把原因归结于荒谬的‘动物本能’。” 　　于牧这话，既是在反驳那人荒谬的论调，也是在说给不知所措的哈蒂亚听，让她能够对自己的身份有个正确的认识，不要被外界的不和谐声音影响到。 　　“我？哈哈！我说可没用！你们看好了！杀人是这小孩自己选择，有人逼她吗？你们问问她呀？以我看来，她怕不是还在为这事爽着呢哈哈哈哈！呃……” 　　林妙妙终于忍无可忍，直接踩在了那口出狂言的家伙的脖子上。这下，他为了吸到一点赖以生存的氧气，不得不停下了他那疯狂的论调。 　　“说够了？我还当你真的嗨到什么都感觉不到，连呼吸都不需要了呢。”林妙妙用鞋尖碾了碾，满意地听到了一声□□。“我还当你有什么‘真知灼见’呢，这些陈词滥调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甚至都懒得发火。实话告诉你，她手上这个齿，是我给她的。这不过从是我用的‘银爪’上拆下的一个‘指甲’罢了。”她亮了亮左手的“指虎”，果然比另一只手的少了一只指尖。“我给她这个，就是给她防身用的！现在她只不过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进行了反击，哪来的那么多想法？又怎么会像你说的这么玄乎？别用你自己肮脏的想法绑架她！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和你成为一样的人。” 　　“而且如果不是你们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抓了她，她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做出这种事呢？要说有问题，最有问题的明明是你们。你这种人，才是给整个兽化能力者群体抹黑的家伙。”程钰临了补了一句。“别把自己本身的问题推到动物形态身上。” 　　“哟，接得还挺好啊。”林妙妙的语气让程钰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她果然还没忘了他们之前的话题。 　　眼看着连于牧都不明就里地看向了他这边，程钰觉得自己也像个被审问的嫌疑人。“我抗议！平白无故的，我怎么也成犯人了？”程钰不满。 　　“抗议无效。”林妙妙压根就不在意他的意见。“等这破事结了之后，跑不了你的。”看着连于牧都下意识地微微点了下头，程钰意识到自己绝对是糊弄不过去了。 　　“哼哼，你们是不是太乐观了？”程钰开始奇怪为什么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摘掉那家伙的头罩，还让他在这里肆意地喋喋不休。“马上，马上就会来人了。这次可不是那几个杂碎级别的笨蛋了。哪怕你们杀了我，这女孩你们也保不住！” 　　“啊？”林妙妙看起来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但表情却没有一点忧虑或者害怕，倒像在看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你好好想想，这是哪里？这里可是S市，不是X直辖区。” 　　“那又怎样？你以为在这里就没有我们的人了吗？”那人挣扎。 　　“你以为这里就没有我们的人了吗？”林妙妙反唇相讥。“只有你有手机？还是只有你有嘴会说话啊？你会叫援兵，我们就不会吗？” 　　“你们的人都分散在各地，这么短的时间来不了几个的！” 　　“我们的人？你的意思是……公司的员工？哦，那是没几个。况且人家都有自己的活计呢，不可能丢下自己的客户跑来帮我们。不过……”林妙妙意味深长地笑了，顺便一使劲把那人重新踩回地面。“我们和你们可不一样。” 　　这时，远处传来了警车那极具标志性的铃声。那人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原本差点冲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嗓子里。 　　“别忘了，我们可是合法的。” 　　“你们这些家伙再怎么猖狂，都是只能苟且在黑暗角落里的耗子，任何一道亮光打来都会让你们惊慌失措，恨不得钻到地下去。我们不一样，遇到困难，可是可以请求官方协助的。你老板的那些人，都不用上特殊警察，够普通人组成的武警练手吗？早跑光了吧！”林妙妙翻了个白眼，故意摆出失望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你们！”那人终于说不出话了。突然，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我被抓了，你们也别想好过！你！你们现在根本就不在安保行程中！没有人需要你们保护，你们就没有杀人的特权！这，这一地的尸体，都是罪证！你们也一样要坐牢！” 　　他这话确实也有点道理。根据公司章程，当员工们不在安保行程中时，没有资格当“义警”。 　　程钰全程一点没动过手，于牧在暗地里也是处在秘密的安保任务中，是为了保护客户而动的刀，在程序上完全合法。但林妙妙却真的处于没有任务的空档期，按理说，在没有客户遭到危险的情况下，她是不能随意杀人的。 　　“喵喵！我！做了，手机！订单？保护我。”原本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哈蒂亚却突然插进来。 　　“什么？”这次她的话太过于抽象，林妙妙一时也没听懂。 　　“查一下林妙妙的安保订单！”这次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程钰。 　　于牧立刻掏出手机。 　　“有！订单发出时间为下午十七点二十五分，刚好在之前那一单结束之后……安保内容是解救类，即救出被保人，林妙妙之前最常接到这种订单。” 　　没错，于牧和林妙妙所属的这个安保公司，并不是只有保护着人或物前往目的地或免受伤害的生意。这种解救类的，甚至有些偏向雇佣兵性质的业务，只要不是从官方手里抢人，公司也都有开展。 　　“由于是解救类业务，订单生效时间不再是见到被保人的时间，而是从订单下达后立即生效。投保付款人……哈蒂亚-穆斯塔法-阿卜杜拉-纳赛尔。” 　　这是哈蒂亚的全名。 　　这个小小的女孩再一次将在场的大人们全部镇住了。 　　她是在被抓住之后找到机会发出这个订单，想要让林妙妙来救她吗？还是在被抓之前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会有危险，提前发出了信号？ 　　最关键的，她为什么不用其他的方式求救？哪怕发信息给林妙妙——她一定记得她的号码——也比这样绕了个弯的救援订单要快得多，也直接的多。 　　“喵喵，这样，不会被关小黑屋，不害怕。”哈蒂亚像是知道程钰在想什么似的，用她不熟练的普通话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这孩子！”程钰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她这订单，完全就是冲着给你脱罪下的！真是太……”太聪明，也太缜密了，根本不像是个孩子的手笔。 　　而这种想法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把林妙妙一定会来救她这件事，当作一种既定事实来无条件相信的坚定信念。曾经在本国被杀手追杀的经历让她嗅出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她的身份特殊，任何人都不会轻易要她的命。她能够撑到林妙妙来救她，这女孩对此连一点怀疑都没有。 　　她已经笃定林妙妙会来救她，而作为曾经的被保人，她是知道在没有保护对象的情况下，林妙妙在救出她之后会遇到怎样的麻烦。 　　她能做的，而且也已经做到了的，便是解除了林妙妙在法律层面要负担的责任。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在一片混乱中做到这些的，就算是个训练有素的成年人，要想在被绑架的突发情况下找到机会做出这种反应行动也极其困难，更不用说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了。 　　“哈，从那次你从柜子里摔出来之后我问你怕不怕，你反问我痛不痛，累不累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要小看你了。不过看样子，我还是没能跟上你成长的速度。”林妙妙显出了一个微笑，却微微摇了摇头，笑容里瞬间带出了一丝忧虑。“不过这到底是不是好事呢……如果有选择，我还是希望你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用这么聪明，只要傻傻的跟朋友一起讨论游戏机和娃娃就好了。” 　　她说这话，何尝不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哈蒂亚拥有这么强力的动物形态和聪明的头脑，这一战之后一定会引起某些势力的注意。她这一生，已经没有机会再选择做一个普普通通又无忧无虑的单纯女孩了。也许从从她决定要以兽化能力者的身份活在世上时，从她发现自己拥有和喜欢的人相同的“超能力”时，从她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时，就已经注定了她不平凡的生活。 　　她以后的路，一定不会好走，但哪怕荆棘丛生，有着如此聪明的头脑，强劲的兽化能力，还有乐意帮助他的这些人，她也一定会有着光明的未来。 　　警车的声音已经离得很近了。 　　“我和这家伙留下来。哈蒂亚也留下。你们两个，赶快走吧。”林妙妙从刚刚的复杂情绪中回过神来。 　　“我们等警察来……”程钰刚说了个开头就被于牧打断了。“确实应该离开了。我们可没有人雇。” 　　程钰一听也明白了，他们现在的表面身份还是等待第二天安保任务的公司员工。表面上来说，他们才是没有被保人，擅自行动的公司员工。就算到了警局可以证明他们确实在执行任务，但其中耽误的时间绝不会少，真实身份与目的地泄露的风险也会大大增加。与其这样，不如把这些问题留给专擅于此的公司人员进行。他们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接下一个单。 　　两人于是同林妙妙和哈蒂亚道了别，赶在警察包围大厦之前离开了，留下了林妙妙和哈蒂亚，还有很长时间没有出过声的敌人。 　　“哼……哼……走了？”那人却在此时出声。 　　他之前声音中的震惊和愤怒都可疑地消失了。 　　“你们确实有两把刷子，算我小看你们了。” 　　“看你的样子，是以为胜券在握了？哼哼……咳咳。” 　　“你们员工的防窃听技术确实很好，不过你的那个心理医生，好像不是很扛打啊。” 　　第二十一章 猫头鹰 　　 　　“咱们就这么走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坐在熟悉的副驾驶座位上，程钰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警察已经把那里完全控制住，公司的人也已经赶到，不用担心她们。”于牧倒是显得波澜不惊，仿佛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了似的。 　　“好吧……不过你们公司还真是奇怪，怎么老在咱们把这些糟心事都解决了的档口才出现？这也太‘及时’了吧？”眼看脱离了危险，程钰又开始抱怨起来。 　　“我们是安保公司的员工，最大的目标永远都是保护被保人或者投保物品。在出现紧急情况下，只能通知到后勤人员和正好在附近的空闲员工，时间和人员都不能保障。因此，他们只能做扫尾工作，不能指望他们解决紧急危机。”于牧还是耐心地解释着。 　　“那真要有像今天一样的麻烦怎么办啊？”程钰追问道。 　　“那就像今天一样，报警。”汽车拐过了一个弯。再往前开直着一段，就能看到他们下榻的那个小旅馆了。“我们公司做的任何事，都是符合所在地法律的。我们永远不用惧怕国家机器，相反，在需要的时候，我们会互相协助，克服困难。” 　　程钰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种全部员工都是兽化能力者的公司，在哪个地方都是异常显眼和被人忌惮的。只要上边有一点不信任，这个公司就不可能开得起来。可能正是因为保证绝不违反所在地法律法规，并且和政府进行亲密合作，甚至可能在需要的时候，还要做一些不好在明面上说的工作，才能让这家公司发展壮大到如今的规模。 　　程钰有点好奇，这样一家特殊的公司，老板，或者说真正的负责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是不是兽化能力者？是的话，他的动物形态又会是什么呢？能同时平衡好这么多关系，难道是八爪鱼？ 　　停好车，回到旅店，于牧照例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点头允许程钰随便说话。 　　“啊，都三点了……这都快天亮了！”程钰看了一眼表，发出了一声哀嚎。“咱们真的要明天一早就去接下一个‘客户’吗？”他觉得自己缺觉缺得头都有点痛了。 　　“本来，直到接到下一个人之前，林妙妙会同我一起保障您的安全。但现在，林妙妙因为突发状况已经无法执行安保任务，这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在您身边，危险性已经有所提升。只有在接到下一个员工后，行程恢复成二对一或三对一的状态，才能真正让升高的危险性回到可控范围内。”于牧回答道。言外之意，下一段行程不仅不能延期，还是越快开始越好。程钰耸耸肩，表示理解。 　　见程钰不再说什么，于牧点了点头：“您现在还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下一个订单的约定时间是上午九点三十分。” 　　不用说，在看到于牧又掏出他那个笔记本电脑，程钰就知道他今天晚上是仍旧不打算睡。 　　深知自己劝不动他，程钰只能乖乖去睡了。至少他休息好了，第二天还能顶顶于牧的班开车。再加上之后会接上的人盯梢，于牧才能安心休息。 　　唉，自己这趟“旅行”真是“一趟更比十趟强”。路程还没到三分之一，不仅遇到了持有极度危险的管制武器“兽化机甲”的敌人，还带出了一个疑似专门转运和雇佣兽化能力者罪犯的团伙。不知道那些盯上了自己的人，到底是属于哪方的势力呢…… 　　还有，于牧对自己这么不遗余力的保护，真的只是因为佣金么？还是别的什么……程钰觉得自己还没这么大脸能自顾自地认为对方对自己也有那意思，只能勉强归结于他认真负责的动物形态性格了。 　　八点四十五，准时被叫醒洗漱穿衣，程钰打着哈欠，把一夜没睡的于牧推到了副驾驶，自己摸上了方向盘。“去哪？”他问道。 　　“机场。这次的‘客户’不是经常在国内，我和他没见过面，只有照片。他的动物形态是猫头鹰，伪装身份是从机场刚回国的家族企业公司老板的儿子。因为父亲病重，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爆出有不止一个私生子，作为长子的他回来处理这件事。伪装客户怀疑那几个私生子会想尽办法让他不能回到J镇，也就是他父亲和公司所在的地方，最好在路上因为什么意外死了，这样，他们就能够随意处置他父亲的财产。到达J镇之后，他的安全问题会有他公司的人接手，我们只要把他安全送抵J镇就行了。”于牧给程钰讲解了此次任务的基本信息。 　　“明白了。”程钰点了点头，踩上了油门。 　　之后一路他都在说公司这次的剧本有多么老套和狗血。于牧叹气。 　　…… 　　“约定的时间没错吧？”程钰第三次看表，时针已经指向十，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半个小时了。他又抬头看了看航班时刻表。“没错呀，他这班飞机准点降落了呀？同机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人呢？” 　　于牧也是眉头紧锁。 　　之前林妙妙的“迟到”代表着什么，他们非常清楚。 　　“阿……阿嚏！”一声响亮的喷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程钰也偏头看向了他，之后便惊喜地拉了拉旁边的于牧：“就是他吧？和照片上一样！” 　　那人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稍微有点长的自来卷在头上挂着，戴副宽宽的黑框眼镜，略显圆润的身型套着宽大的西装，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纸正捂在鼻子上，看样子感冒得不轻。 　　可不就和照片上一模一样么。 　　那人找了个垃圾桶把手里的用过的纸巾扔掉，四下看了看，视线便落在了程钰二人的身上。 　　“哎呀！你们就是公司派来接我的人吗？哦哦？看起来不像很能打的样子啊？”那人笑道。 　　“我们是专业安保人员，是兽化能力者，能打可不是挂在脸上的呀。”程钰摆出了一副职业化的笑容，对着这位演戏演全套的“富二代”装模作样地解释着。 　　“您不用怀疑我们的专业性。车停在外边，跟我们走吧。”于牧面无表情，看起来还是摆着他那副专业又清冷的人设。 　　“哦！好的。”那人倒也随和，不过转头就又对程钰说道起来。“你看看，这才是保镖该有的样子嘛！这位小哥你实在太不严肃了，嬉皮笑脸的，怎么能镇得住那些潜在的敌人呢？” 　　你才是最不像个保镖的保镖吧！哪有这么圆润的保镖啊！居然还说我嬉皮笑脸？我能笑得出来就很不容易了好吗？你这喜欢说教的装成熟神经敏感富二代人设拗过头了啊！程钰内心疯狂吐槽，表面上却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附和。 　　“以防万一，请您先报一下名字，身份和订单号，希望您配合。”程钰于是也板起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按于牧之前跟他说好的话，报了出来。 　　“这才像样嘛！好，我叫郝原，姓郝的郝，原野的原，职业当然是郝氏集团的总经理，这你们一定清楚的！订单号……我找找啊，等一下。”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你们这订单号这么长，我怕忘了，就写在纸条上了，来，我就不念了，这个纸条你们拿着对一对吧！” 　　程钰接过纸条，转手递给了旁边的于牧。在将纸条上的订单号和手机里的信息核对完成后，于牧轻轻点了下头，但眉头却轻轻皱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平常的面无表情：“没有问题。走吧。” 　　“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嘛！你们的车在外边是吧？走走走！哎！刚才嬉皮笑脸的这位小哥，帮我提一下行李吧！”那人乐呵呵的说道。 　　……他就是欺负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说！程钰拎着行李箱，看着那人背着手走在前边，心里简直火的不行。 　　这安保公司的员工怎么都千奇百怪的？不是胆子比针尖还小，就是爱好恐吓客户。要不是于牧还一直保持着一个合格护卫该有的高专业性，程钰不得不怀疑这家安保公司老板是守在大街上，见到随便一个路过的兽化能力者就抓回来当员工。 　　眼前这人也不知道是性格就这样，还是演技爆棚。不过哪怕都是演技，就凭他明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客户，却处处针对自己的这种行为，性格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话说回来，这行李箱怎么也这么沉啊！之前林妙妙那个沉到他怀疑人生的箱子，最后被于牧告知是用来安放林妙妙的随身武器“银爪”的专用箱。程钰当时还暗搓搓地为她惊人的臂力乍舌。而现在，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那个力量值远低于平均的“菜鸡”。 　　检查完车子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程钰费力地把箱子架进了后备箱，之后脱力地挪进了驾驶座。 　　没错，他还要开车呢。 　　“这位小哥要多锻炼哦！”已经坐在了后座的“郝原”又补了一刀。可恶！ 　　于牧却没有按之前的做法坐在副驾驶，而是拉开了后排另一边的车门，直接坐在了“郝原”的旁边。 　　程钰不知道他想怎么样，疑惑地回头看，于牧却示意他开车，他便耸耸肩，踩下了油门。 　　汽车就这么在一片寂静中驶入了行车道，上了高速，开始了前往J镇的旅途。 　　程钰通过后视镜看到于牧激活了增幅器，耳朵和鼻子都变了样，开始了他的例行身份检查。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才坐到后座去的？ 　　“嗨，检查什么，不会有问题……”那人还没说完，于牧便一把按住了他抬起的手，皱了皱鼻子，从他外衣的下摆处捏起一个银色的小圆片。 　　降下车窗，把那东西轻弹出去，于牧这才开口：“有窃听器。” 　　这话让车里的其他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上的，我们的身份还不一定暴露了。” 　　说完，他看向了瞪大眼睛的“郝原”，说道：“现在没有风险了。请重新报一下你的身份，并按规定展露您的一部分动物形态以供核对。” 　　拥有兽化能力的人本身就很少，哪怕同一物种间，每个个体也会有些微的不同。如果想要冒充兽化能力者身份的话，动物形态也是模仿不来的。这种验证也是一种可靠的保险机制。 　　“唉，好。我真的大意了。对不起啊。”“郝原”看起来因为自己没发现窃听器的事感到有些沮丧，声音显得没那么活力了。 　　“我是李烨，之前一直在大洋板块活动，很少回来。当然的，是兽化能力者，增幅器型号……忘了忘了，这不是必须要查的吧？动物形态是猫头鹰。”话音未落，那极高辨识度的，独属于鸮形目鸟类的巨大正圆形眼睛便在他脸上显现出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于牧。 　　于牧还是一脸淡定，自己观察和嗅闻之后，点了点头，确认了面前人的身份为真。 　　这时，于牧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像往常一样接通，应了一声之后，刚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绞在了一起。 　　挂断电话后，于牧一脸凝重。程钰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 　　于牧开口：“在我们和庄红他们前往Q市途中袭击我们的敌人，死因已经查出来了。” 　　“是极端恐惧导致的心脏骤停。” 　　第二十二章 蚂蚁3 　　 　　“马文，三十六岁，无业，兽化能力者，增幅器植入术后，内陆的通缉要犯之一。两年前涉嫌三起故意杀人抛尸案被警方采取强制措施抓捕配合调查，却在看守所离奇失踪，踪迹全无。之后两年多没有任何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当时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已经不在内陆，但没人知道无权无势又没资产的他是怎么躲过那时几乎是天罗地网一般的搜查成功出境的。”于牧用笔记本电脑翻看着联络员周玲发来的材料。 　　“这和之前那只大嘴巴伯劳透露出的自己的经历很像。”程钰正愁没话题呢。“都是在内陆涉嫌严重犯罪，却在被判进监狱之前逃过了追捕出了境，去了X直辖区或者海外，之后便踪迹全无。而且，同样在这个时间点又悄无声息地潜回了内陆，伏击我们，又都持有着违禁武器‘兽化机甲’。说这不是有组织的行为，我是不信的。” 　　“的确。”于牧点点头。“这背后很可能有庞大的体系支撑着。这种规模的组织不是段时间能够组建起来的。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对我们进行伏击，才是问题的关键。” 　　“对啊，到底有什么吸引了他们呢？”坐在于牧旁边的李烨也附和道。 　　“公司没跟你细说吧？”程钰明白过来了。估计是安保公司只告诉了这次的被保人是自己，目的地是J镇，和他的伪装身份，没有细说自己到底为什么突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只不过这个原因也是他和于牧之前自己猜的。 　　“我能把死者带回这个世界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可能怕我这次的‘客户’想让我带回什么不得了的人吧。我可是只能想到种可能了。哎对了，如果你有想……”程钰刚想趁机做一波推销，给自己的“买卖”增加点潜在客源，却罕见地被于牧打断了。 　　“原因公司正在调查。这次发来的资料中，还有一个大问题。”于牧用手指点了点电脑屏幕。“加急尸检报告显示，马文是因为极端恐惧和惊吓后，肾上腺分泌突然大量增加，致使血压和心跳极具攀升，超出心脏负荷造成的心肌撕裂，心脏骤停而死。” 　　“也就是说，是被吓死的喽。”程钰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手掌向上，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这很奇怪吗？” 　　“马文本身没有任何心血管系统疾病的就诊记录，尸检显示他既往身体康健。而且，他不是个易受惊吓的人。他是个杀人犯，连杀人，被捕和之后被警察通缉都没有让他恐惧到这种地步，当时手中并没有能威胁到他的武器的我们，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他恐惧到心脏骤停的地步？”于牧这话明显就是在对着程钰说的。这个表面上连提个稍微重点的箱子都气喘吁吁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什么让他如此惊恐吗？哈，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种事，你也早就猜出来了吧！”程钰倒是一反常态，没有丝毫的避讳。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像之前激起林妙妙兴趣的那个问题一样，造成对方对自己的信任危机吧。 　　“来，李烨也来，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做个游戏。”程钰说道。 　　“嗯？什么游戏？”脱去了“爱说教的自大富二代”人设的李烨显得有些呆萌，倒是也挺符合他这幅圆滚滚的外表。 　　“我说一种动物，你们轮流说一下自己听到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印象。”程钰说完，没等后座的两个人说出什么反对的话，便直接开始了。 　　“猫。” 　　“好可爱！”李烨抢先融入了这个游戏。 　　于牧茫然地看了看程钰，又转头看了看兴致高昂的李烨，叹了口气，似乎放弃了抵抗。 　　“那……杀手。” 　　“哈，昨天晚上的事，亲眼见到后确实很难忘。”程钰笑道。 　　“接下来，狐狸。” 　　“狡猾！这太容易了，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似乎是在给自己找认同，李烨用力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个。”于牧的回答验证了李烨的说法。 　　“从小到大，书本里都是这么教的不是吗？”程钰耸肩，不置可否。 　　“绵羊。” 　　“毛很多！”“温顺。” 　　“鲨鱼。” 　　“凶猛！”“不停的游泳，不然会死。” 　　“哦？这真是你的第一印象？有意思。”程钰眯起了眼睛。 　　“那……乌鸦呢？” 　　“唔……挺吵的？”“……”知道程钰是在故意试探他的于牧不禁一时语塞。 　　“哈哈，开玩笑的，这个不用回答。”程钰在后视镜里看到于牧的表情，满意了。 　　“接下来，咱们增加点难度，我说一种动物，你们说一下……第一个想到的，能够有效杀死他们的方法。” 　　“嗯？这个倒是……”李烨还沉浸在游戏的规则里。 　　“不用了。”于牧倒是快速从尴尬中走了出来，明白了程钰的意思。“我明白了。” 　　“啊？明白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明白？”李烨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 　　“那，如果让你杀死一只蚂蚁，不是兽化能力者，就是普通的昆虫蚂蚁，你会怎么做？”哪怕于牧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程钰玩游戏的兴趣倒没有因为听众少了一个而减少。 　　“踩死？不，不行，这样不一定能弄死蚂蚁，一抬脚可能又活过来跑掉了。嗯……哎！对了！小时候拿放大镜聚光，倒是能快速把蚂蚁烤熟。这样可以吗？”李烨并不知道他们之前是怎么折腾马文的。 　　“我们都能想到的事，他会不知道吗？”程钰说道。“想一想，如果你的这种想法，被一只正在放大镜下挣扎的蚂蚁知道了，他会不会怕得要死？”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程钰用放大镜给他造成的那一点小小的灼伤都让他那样反应过度。以普通蚂蚁的智商，被放大镜烤死的最后一刻都只是奇怪为什么太阳会突然变这么大吧。而现在，其中一只蚂蚁知道了这不是太阳，而是有人在自己头顶，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一步步地主导着自己向死亡迈进。 　　竭尽全力试图摆脱死亡的阴影，却连最后的可能也被断送了，这比不明真相时的死更加让人恐惧。 　　“而且兽化能力者具像化的动物部分越多，理论上来说在各个方面都会越接近动物，虽然实验已经证明，哪怕完全兽化，能力者的神志也不会失常，但通常认为，完全兽化的人心理层面和思考方式都会更接近自己的原始动物形态。”于牧补充道。 　　“是啊，他那时候，啧啧，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是个人喽，还以为是个生化变异的巨型蚂蚁！能怪谁呢？”程钰说道。“我可没想要他的命。” 　　“哇！你们之前遇到了昆虫类的兽化能力者？还把他击败杀死了？这可不得了啊！能讲给我听听吗？”李烨插嘴道。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程钰他们在之前的旅程中遭遇了如此凶险的敌人。 　　程钰怎么可能会拒绝呢？他开车的时候就算没人搭话他都能说上几个小时，这次可算是能有个人乐意听了。 　　李烨比于牧捧场得多，认认真真听程钰告诉他之前的状况，时不时点点头，偶尔还会问一句“后来呢？”，让程钰知道自己在认真听。 　　程钰心里也高兴。之前在机场故意批评他和让他搬行李的茬，他也决定先让过去，暂缓他的报复计划。没错，只是暂缓。他绝对不会对故意针对自己的人放弃追究的权利。 　　李烨在脱离了“郝原”的人设之后，看着的确顺眼多了。那张圆圆的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机场里那么欠揍了，甚至举止比之前的几个护卫更像正常人。 　　正常人的身材，正常人的举动。不过，可能在这家安保公司里，这样的正常才是不正常吧？ 　　所谓人不可貌相，连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庄红，战斗力也不是自己能企及的，眼前这个看上去亲切友好，甚至有点呆的“正常人”可是故意难为过自己这个“客户”的，绝不可能像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正常。 　　猫头鹰是夜行动物，晚上才应该是他露出真面目，展现自己真本事的时候。 　　于牧见他们能聊到一块去，自然也就不再费心融入这个他不感兴趣的话题。一晚上没睡的他正好能趁着这个时候闭会眼睛，小憩一下。 　　前往J镇的路不长，全力踩下油门，也就7、8个小时就能到了。不过，他们在机场接到来迟的李烨已经是接近中午，而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能在天黑之后赶路，所以在途中住宿一晚也已经是注定的了。好在这次有李烨守夜，他的动物形态能够在夜晚发挥最大的作用，不用担心发现不了危险。 　　而且，猫头鹰可是属于猛禽中的一类，不仅攻击力强劲，还有着一个在黑夜中的巨大优势，那就是他们飞行时扇动翅膀的动静极小，目标几乎无法靠耳朵发现他们。 　　当然，遵纪守法的威远安保公司是不可能给李烨配备“翅膀”的。而让空气动力学能带动至少一个成年男性体重的“翅膀”，只有兽化机甲能够做到。 　　但这不代表他这项能力就没有用了。能力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哪怕没了翅膀，在其他方面也能够体现出这种特质。表现在外，就可能是走路不会发出声音之类的。不过具体表现在哪方面强化，李烨没展示，程钰自然也不是很清楚。 　　车子经过了一下午的飞驰，在天黑之前从一个收费站驶出了高速，进入了H城。公司已经在这里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宿的酒店。他们会在这里休整一晚，如果顺利的话，在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进入J镇的地界。 　　也许是公司的前期沟通终于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这次的酒店前台在知道他们三个人在同一个套间住宿时，脸上的笑容居然没有一点垮掉的迹象。 　　转着手里的卡片，程钰偷眼看了看于牧。主动提出由他来拿李烨带着的那个大旅行箱的专业护卫此时仍旧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仿佛那箱子里只是一团棉花。 　　这人真的是铁打的吧？程钰不禁汗颜。 　　这让他之后不好办啊，他可是只做1的。 　　不过看着于牧在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复杂目光时疑惑的表情，程钰瞬间觉得如果是面前的人，自己委屈牺牲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刷卡进门，照例还是一顿检查。也许是安保公司下的单子酒店比较重视的缘故，于牧在检查了一番之后点了点头，表示没发现问题。 　　“辛苦啦！今晚我来守夜，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吧。”李烨在进了房间之后，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态立刻就不见了，演技好到让程钰觉得他如果不干安保这行，甚至可以在演艺界闯出个小名声。 　　当然，还可以搭档上林妙妙。不过程钰也就是想想了。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要是让林妙妙本人知道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 　　“不了。”于牧的回答让程钰瞬间回过神来，并且惊讶不已。一旁的李烨也是满脸的疑惑。 　　“今晚守夜，我和你一起。”于牧肯定地对李烨说道。 　　第二十三章 　　 　　两个人都有些疑惑不解，不明白为什么于牧会突然提出要和李烨一起守夜。 　　程钰率先反应过来，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是接到什么消息了吗？有危险？” 　　“唉？真的吗？我怎么没接到消息？”李烨一听也焦急起来。 　　“有这个潜在的可能性。不过，主要原因是……”于牧解释到一半，停顿了一下。“我在白天的时候已经修整过了，而且因为这次的行程安排，很多工作都积压了下来，需要处理。与其浪费时间在没有太大意义的睡眠上，不如抓紧做点事。” 　　程钰显然不太相信：“真的？我可没听说过还有人嫌休息时间多的呢。” 　　见于牧没说话，程钰眼珠一转，好像明白了什么。凑近了一点，他不怀好意地说道：“难道是……延迟效应？没想到你的反应居然在这里吗？有意思。” 　　听到程钰的话，于牧惊讶了一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程钰一脸的“被我抓到了就别想抵赖”的表情让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把辩驳藏回了心里。 　　“牧羊犬种吗……早就听说这是一群热情，聪明而且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些特性，才被人们训练用于放牧。养在城市里的牧羊犬，如果没有足够的活动量和工作量，甚至会抑郁。而且……”他又凑近了一点，逼得于牧只能将头转向另一边，稍稍偏移开。“这个种类的犬只非常容易罹患分离焦虑，如果与主人或者同伴分开太久，也是会产生心理问题的。这些……你都知道么？该不会……你也有吧？” 　　“无可奉告。”于牧忍无可忍了，向旁边跨了两步远离了程钰暧昧的挑衅，板起脸，抱起了手臂。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谁都会有弱点的。如果你真的像你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懈可击，那才是问题呢！”程钰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在意对方的回答。反正他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要守夜的话就守夜，要睡觉就睡觉，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好了嘛！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啦！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也不会照做，不过我还是要认真地再告诉你，告诉你们一遍，不用这么紧张我的生命安全，我有能力自保。”程钰说完，自以为帅气地一昂头。 　　“就凭你这气力……”李烨不愧是脱下了伪装，呆萌的气质又出来了，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的吐槽。 　　“我怎么样了啊？你那个箱子就是太沉了，能怪我没力气嘛……”程钰越说底气越不足，最后只好扔下一句“我去睡了”作为结尾，狼狈地逃离了这个话题。 　　“那个箱子有很沉吗？”李烨疑惑。不过没人再来跟他解释了。程钰逃跑去洗漱了，于牧则掏出了他那个万年不变的笔记本电脑，坐到了沙发椅上继续敲打起来。 　　没人跟李烨说话了，他只能带着一堆的问题坐在一边，盯着天花板上亮晶晶的水晶灯发起了呆。程钰从卫生间里出来之后看到这一幕还暗暗吐槽，这样呆头呆脑甚至有点反应迟钝的人，到底是怎么胜任的了“安保护卫”这种职业的？ 　　不过有了这两个人的保护，程钰倒是真的一点都不用担心。而且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一路上，围着程钰团团转的几任护卫人员都不可避免得紧张得要命，精神绷紧，只有这个处在暴风眼中心的人每晚的睡眠质量好得让人嫉妒。 　　这真的已经不能用心大来解释了。哪怕程钰一开始是贪那件珍贵闪耀的珠宝，在经历了这一系列可怕的袭击后也不可能不考虑自己的安全，想一想自己还有没有命再见到它。但程钰却一点都不担心这一点……就算有延迟效应的影响让他像乌鸦一样喜欢亮晶晶闪着光辉的东西，在没有那珠宝诱惑的现在，他也该知道什么是恐惧了。 　　从程钰躺着的方向传来第一声呼噜之后，于牧从电脑上抬起眼，无奈地看了看床上的人。 　　可能真如他所说，这个把“将死去的人带回这个世界”当生意做的人，真的会有什么保命的杀手锏吧。 　　而且，程钰的直觉实在是太敏锐了，无论于牧自己想隐瞒什么，他都能够通过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接近真相。 　　于牧自觉自己不惜承认自己弱点也想要隐瞒的事实，程钰很可能已经猜出来了。他们现在确实因为某种原因陷入了更深的危险之中。 　　相对的不确定性会带来绝对的危险性。再加上公司到现在都没有查出袭击他们的人到底是受到了哪个势力的指使，他们那可怕的兽化机甲究竟来自哪里，为什么四圣财团作为雇主却态度如此暧昧……还有他身上的种种神秘元素。 　　这趟旅程，真的是冥冥中的天意吗。 　　…… 　　程钰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好觉，感觉自己活力四射，昨天让他头疼的李烨的箱子，似乎也能轻松地提起来了。 　　“醒了？准备一下吧。”于牧这次连头都没抬。 　　他是又干了一晚上的工作吗？捕捉到于牧脸上掩盖不了的疲惫，程钰不禁有些气结。他一个护卫，还是在任务中，有什么文书活是非做不可的？就算有，会有这么多，多到需要通宵达旦地做？ 　　“嗯？”李烨歪在沙发上，本该睁大眼睛守夜的他看起来却也像刚醒过来一般。“六点多的时候太阳出来了……我觉得有点困，就拜托于牧帮我盯了会……”说着，他打了个哈欠，之后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只好忙不迭地掏出纸巾来擦。 　　“话说你这是感冒了？不对啊，你这昨天除了在机场也没这么喷嚏连天的呀？”程钰起床后活动了一下身体，见李烨如此情形，便随口问道。 　　李烨挠了挠脸：“嗨，我不是感冒了，是过敏。我这体质就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点灰尘可能都会让我打上半天的喷嚏，可不好受呢。哎呀！阿嚏！我……我去趟卫生间！” 　　更不好受的是你的雇主吧！程钰越发地怀疑这个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的人是怎么拿到这家安保公司的邀请的。该不会是个“关系户”吧？可之前听于牧说的，李烨的工作记录也是不差的。怎么会是这么个形象呢。罢了，可能是猫头鹰动物形态都这么圆圆的，看起来呆呆的吧。 　　“请您做好准备。如果顺利，我们会在上午十一点前到达J镇指定地点，之后将会有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进行休整。明天早上将会是下一段行程的开始，而那一段的行程的目的地将是S港。无论敌人是谁，那里都绝对会有重兵把守。”于牧说着，把手提电脑收回了包中。 　　因为S港是除了飞机之外，从陆路前往X直辖区的必经之路。从S港上船，经过两天一夜的慢速航行，就能够到达X直辖区的边界了。快速船只也有，但不提供给大众使用。 　　现在他们已经放弃了从空中前往X直辖区的打算，那么，他们将必须经由S港前往。敌人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那里，那么监视公司所有目的地为S港的订单，在S港布防将是最省时省力的举动。 　　下一段行程，绝不会像这一段这样轻松。 　　不过，至少现在程钰的真实身份应该还没被对方挖出来。马文——在他们离开B市时发动攻击的蚂蚁动物形态能力者，虽然通过翻车后于牧他们的举动猜出了他才是真正的被保人，但紧接着便要应付接连不断的战斗，他没有时间通知其他人。之后，他在玻璃花房被程钰用那一点点的太阳光吓到心脏骤停而死，更加没有可能将自己知晓的信息传递出去。这点，从他们之后和林妙妙那段行程并没有招致蜂拥的敌人便可以确认。而林妙妙和哈蒂亚的事件，那个动物形态为伯劳的变态杀人狂更是蠢到根本没有看出他不是公司的员工。而且，虽然没有可靠信息，但程钰几乎可以确定，那只傻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和他那些手下很可能受雇于哈蒂亚父亲的对头，主要的目标是抓走哈蒂亚要挟她的父亲就范，林妙妙和他们是因为之前在半路上的宾馆里和哈蒂亚有过接触，从而被盯上的。所以那帮人对他们的了解仅仅停留在表面上，比如不知道林妙妙的“神话奇观”，也不知道程钰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跟着前辈出来历练的菜鸟护卫。 　　且不说那伯劳被林妙妙死死压制着，肯定早已经被赶到的警察抓住，哪怕他逃脱了，也深信着公司给程钰创造出来的假身份，程钰的真实身份仍旧不用担心会被泄露出来。 　　这么想想，这趟行程的安排还真是很绝妙。程钰这么想着，看向提出了这个绝妙计划的，眼下正在看手表的于牧。后者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放下手臂，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程钰顿时来了劲，冲对方抛了个媚眼。于牧见状摇摇头，叹了口气，样子颇为无奈。 　　唉，就是太冷淡了些。不过这样的性格程钰一样喜欢。 　　“哎呀……我吃了抗过敏的药，这下没问题了。”李烨终于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从卫生间里出来。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一行人便又踏上了前往J镇的后半段路程。仍然是程钰开车，毕竟昨天唯一休息好了的就只有他了。于牧在把李烨的大箱子装到后备箱之后，选择了坐在副驾驶。 　　无论再什么强悍，毕竟一夜没合眼，昨天还精神百倍的李烨在后座也开始打起了瞌睡。于牧也选择了闭目养神，只是将属于犬类的耳朵具像化出来，随时进行着警戒。没人搭理的程钰只能开着车，顺便说着单口相声自娱自乐，所幸车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异议，由着他自己折腾。 　　“唉？奇怪，怎么突然慢下来了？”路程过半，在几乎能能够看到J市边界的地方，程钰疑惑地放慢了速度。 　　于牧睁眼。 　　“好像是……前面有临时设卡查车。”程钰眯了眯眼睛，凭借着鸟类的广阔视野隐约察觉了这次堵塞的源头。 　　“不妙。”于牧说道。“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免不了要耽误行程了。” 　　程钰当然知道警察对于兽化能力者的态度。哪怕没有歧视，兽化能力者也是所有检查的重点关照对象。警察都有自己的设备，能够识别出植入过的增幅器信号，再结合身份证明验证能力者们的身份，排查私自植入非法增幅器的情况。 　　“‘郝原’，应该只是个普通人来着。”看着于牧如临大敌的样子，程钰的心也悬了起来。 　　“而且，你也不应该检测不到增幅器。”程钰的假身份，可应该是个货真价实的，植入过增幅器的兽化能力者。 　　这下可麻烦了，一车人，两个信息和实际检测情况对不上。对于身份信息和增幅器不匹配的情况，警察绝对是要重点调查的。要想不受处罚，那么两人的真实身份就必将暴露，之后的路会更不好走。 　　但现在也已经不可能掉头开走了，这可比被检查出问题还要显眼，几乎就是承认了自己存在违法行为，那么结果也将没有任何意外。 　　谁也没料到，这段看似最安全的行程，危机居然来得如此突然。 　　第二十四章 幺蛾子 　　 　　“没别的办法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程钰握着方向盘，摇了摇头，只能咬牙慢慢往前开。平时觉得长无尽头的车队，现在居然会被嫌走得太快，每往前挪动一米，车里人的紧张感就随之多了一分。 　　有什么办法能瞒过去？程钰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几个办法，但又很快被他一一否决了。这些都不能在保证他们身份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成功施行。 　　他们伪造身份这件事，警方高层是知道的，也批下了临时许可。但这种信息肯定属于机密，基层警察是绝对不会知道的。所以哪怕最后他们能够被释放，他们现在使用的是假身份这件事，也一定会被敌人知晓。 　　谁会特意使用假身份“接单”呢？肯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听说在J镇有什么重要任务啊？难道是为了排查逃犯？那现在他们这样岂不更容易被牵连？啊啊，怎么就成了个死局了呢？ 　　硬闯？不可能，这样的话可就是真的玩大了。程钰还记得这个全部员工都是兽化能力者的安保公司能够得到经营许可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做违法的事，哪怕在任务中也需要遵守法律，如果真的违法，在任务进行时可以暂时延缓到案，但订单一结束，就必须立刻到警局配合调查。公司也很有可能因此失信于高层，麻烦会接踵而至。 　　实在不行，这单“生意”他不做了还不行吗？程钰暗自懊悔，早知道他就不贪那个亮晶晶的玩意了。 　　程钰想到这里又突然叹气。他自己也知道，哪怕现在的他穿越回去，估计那件珠宝的诱惑他也是拒绝不了的。该死的延迟效应！为什么乌鸦会对亮晶晶的东西这么没有抵抗力！ 　　车子被一辆辆检查后放行，程钰已经能看清前面关卡停着的几辆警车。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正在招呼经过的车辆降下车窗，向驾驶员和乘客要身份证件了。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个对讲机打小的，不时闪着光的仪器。不用说，就是用来检测增幅器的。 　　仅剩的一丝幻想也破灭，本来还想着可能是交警查酒驾的程钰无奈地放弃了挣扎。算了算了，如果身份被揭穿了，那就忍痛把那“定金”退回去吧，虽然还是有点舍不得，但就算不考虑自己，这些保护自己的人也不该因此陷入未知的危险。 　　车队缓缓向前，自己驾驶着汽车，几乎能够辨认出那两个警察脸上的表情……嗯？ 　　程钰一个激灵。这突然的动作让车里神经绷紧的另外两个人着实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李烨差点从后座上掉下去。于牧也皱着眉头等待着程钰的解释。 　　“被警察调查就避免不了要向他们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要配合调查，还会造成行程延期，引起敌人的注意，是吧？”程钰几分钟前还挂在脸上的焦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错，一旦我们身份信息对不上这件事被发现，这一切将会无法避免。”于牧点头。 　　“这话没错。但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前边设卡的，真的是警察。”程钰挑起了嘴角。 　　“你是说，前边的人不是真警察？”于牧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 　　“嗯。有时候我还在想，自己的动物形态除了那个条件苛刻的\'买卖\'和视力好点的眼睛，基本就什么用都没有了。战斗力不行，还要像植入了增幅器之后那样忍受着延迟效应，不仅晚上看不见，还喜欢顺手摸点东西。”程钰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不过偶尔，我也会感谢自己灵魂里这只天天捣乱的傻鸟。比如现在。” 　　“乌鸦能记住看到过的每一张脸。”程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强调着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前边这两个\'警察\'，昨天中午我在机场见过。” 　　于牧倒吸了一口冷气。李烨的嘴张成了“O”型，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这两个人两次出现时都没遮挡自己的脸。”程钰假装抒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 　　“确定不是巧合么？”出于谨慎，于牧还是问道。 　　“万一他们坐飞机到了S市，之后接到消息赶到这里设卡？”程钰耸了耸肩，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两个人当时可是穿着机场工作人员的服装，还给人指路呢。他们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从机场的员工变成警察吧？” 　　于牧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咬了咬牙：“果然整个航空领域都已经被敌人渗透。选择放弃飞行途径是正确的。” 　　“不过总部居然让我们去机场接人哎！万一被认出来扣下了怎么办啊？”程钰撇嘴。 　　“啊……不好意思，我当时在国外，要赶回来只能坐飞机了。”李烨弱弱地说道。 　　“没事没事，这都不算什么。”程钰挥了挥手，目光再次锁定在了越来越近的“警察”身上。“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在那个时间段前往机场，又在这个时间通过这条路？别说这不是在针对咱们，我可不信。” 　　“我们的保密措施做得很严格。目前不太清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于牧摇头。“不过眼下最紧迫的事不是这个。既然已经确定对方不是警察，我们要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应对？闯卡很容易造成民众恐慌甚至受伤，我们受到的关注度也会大幅上升，不利于之后的行程。” 　　“我们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咳咳。”程钰清了清嗓子，细着声音说道。“啊！我们的目标来了！他们一定不知道我们是假扮的，肯定会配合我们调查！不然他们公司可就完了！哈哈！只要把他们带到我们的地盘，还怕他们跑了不成？身份证明和增幅器状况不符，直接带走！” 　　“这的确是最佳的办法。按这种走向，在我们发觉他们不是真警察的时候很有可能已经被限制了行动，无法反抗。”于牧同意。 　　“啊？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李烨急道。 　　“假装配合呗，等半路上，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再伺机突袭。最佳时间应该是在他们试图把我们带到‘警局’的路途中。那时就没有那么多的围观群众了，暴露的风险降低，也更好实施。”程钰说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越俎代庖。 　　“这样能成吗？”李烨转而看向于牧。程钰这才隐隐发觉自己是不是说多了什么。 　　“就这么做吧。”于牧的回答却是对他话语的肯定。“我们会被从机场跟到这里，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甩掉追兵，并且向总部说明情况，请他们让下一段行程的帮护人员提前派遣过来。后者我刚才已经做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和唯一任务，就是甩掉眼前的危险。”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闯过去……”程钰撅嘴。 　　“前面有防闯卡的地刺。我们硬闯过去，也只能弃车。而很多普通人对我们……还是颇有忌惮。” 　　经于牧提醒，程钰才看到之前自己没留意的，前面地上那一排排的尖刺。而且一些普通人对兽化能力者的偏见，也容易引起骚乱。 　　所以于牧才会同意程钰刚才提出的，看似有那么一点不着调的建议。 　　“嘘！马上就要到我们了。”程钰说道。 　　“不用担心，我们知道怎么在搜身中夹带东西。”于牧的话让程钰更放心了。 　　“准备好，接下来就是考验我们演技的时候了。” 　　在“警察”的指引下。小轿车停在了便道上接受调查。在敲窗子的声音响起之后，程钰缓缓降下了车窗：“您好，我们是安保公司的员工，正在执行护送任务，不能耽搁。希望您能尽快放行，以免影响到客户的行程。” 　　那人演技倒还挺好，听到程钰的话之后点了点头：“我们在设卡拦截，抓捕逃犯，验证完你们的身份，自然马上放行。” 　　验证身份的真实目的是不动声色的扣下我们吧？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程钰心理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暴露出他的内心所想。相反，他故意在递出三个人证件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还在另一个“警察”拿着仪器伸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丝慌张的神情。 　　这绝大多数知道自己身份有问题的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被程钰学得惟妙惟肖，任谁都无法看出是伪造。 　　在探测仪器确认出程钰一行的人增幅器植入状况异常时，程钰还敏锐地捕捉到了拿着仪器的人嘴角勾起的微小弧度。错不了，这绝不会是警察。哪个真警察在这种状况下不是百般警惕，而是像抓住了别人的把柄一样露出笑意？ 　　“请你们看清楚，仪器显示，你们的客户进行了增幅器植入，但身份证明上却显示为普通公民，没有兽化潜力；司机也有问题，身份证明上写明为植入增幅器的兽化能力者，但检测仪器却报未发现增幅器。情况已经告知你们，请你们配合我们工作，对你们存在的问题进行调查。” 　　“啊？一定要这样吗？我们在任务进行途中，任何法律责任的追究都可以延期到任务完成后。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影响客户的行程。”程钰装作很伤脑筋的样子，假意求情道。 　　“你们的客户身份证明也有问题，他可没有你们的‘延迟到案权’，必须立刻配合调查。也请你们尽量配合，不然，上报高层的话，对你们公司也有很大负面影响。”一开始敲车窗的“警察”正色道。“重申一次，请你们配合调查，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会和你们总部进行联系询问，现在请立刻下车。” 　　“好好，我们会配合的。”程钰下了车，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副驾驶的于牧和后座的李烨也下了车，并且迅速被从警车上下来增援的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包围搜身。 　　“匕首！”其中一个“警员”报告道。 　　“这是执行安保工作要用的，有批示许可。”于牧的声音还是冷静而克制。 　　“暂时由我们保管。你们的‘雇主’在警方的保护下很安全。”看来为首的就是那个拦车的“警察”。 　　“那行程也耽搁了……”程钰嘟囔道。见那个“头目”看向他，眼神不善，急忙改口：“我想客人应该可以理解。” 　　“报告！没有发现其他危险品。”在一寸一寸地检查过后，一名“警察”向那个头目说道。 　　“腾出辆警车，先把他们弄回分局。咱们这次设卡的目标不是这几个身份有问题的家伙，别舍本逐末，盯紧其他车辆。”那人指示道。 　　“明白！”那警员回复道。之后没等程钰他们说什么，转头喊道：“都铐上！” 　　坐在有铁栏杆封堵着窗户的警车车厢里，摸着手腕上怎么都暖不起来的银白色金属，程钰内心还是有一点慌张的。唯一能让他欣慰一点的，是于牧和李烨也和他在一起。 　　“哎，我说。”驾驶室里开车的“警察”开口。“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想着逃跑啊，劫车什么的。” 　　程钰心里一惊。 　　“既然都知道我们不是警察了，不会还以为我们会像警察那样束手束脚吧？” 　　程钰的心脏开始狂跳。他是怎么知道的？ 　　“别担心，你们的命对我们还有用。”那人嗤笑一声。“不过你们也确实挺危险。对不起啦，先睡会吧。没事啊，到地方了我们会负责叫醒你们的。当然，用冰水。” 　　程钰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便觉得手腕一痛。 　　手铐有问题，当然有问题。只是没等他摘下那银色的荆棘，便迅速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五章 幺蛾子2 　　 　　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把深陷黑暗中的程钰拽回了现实。 　　好么，这帮人倒是“不打诳语”，说用凉水就用凉水，也不怕他感冒了。 　　“怎么三瓶水了还不醒啊，不是死了吧？”朦朦胧胧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徘徊，程钰便也不想再体验什么别的“叫醒服务”了，轻轻动了动脑袋，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醒了。 　　“哎！醒了醒了！”那声音拔高了音调。接着便是一片桌椅挪动的吱呀声。 　　程钰睁开眼睛，紧接着用力眨了几下驱散残留的晕眩感。等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后，才有空打量周围的情况。 　　他已经不在之前晕倒的“警车”里。程钰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狭小的房间，三面都是灰色发白的水泥墙，阴冷而潮湿。剩下对面被排列紧密的铁栏杆封堵着。这构造，俨然是个地下监狱兼审讯室。 　　轻轻动了动手臂，程钰便发现自己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用铁链拴在了坐着的椅子上，虽然能稍微抬抬手活动一下，但凭他的本事，绝对没可能挣脱。 　　栏杆另一边是三个全副武装的人。他们身上的服饰和装备绝非警察所有，而且个个用黑色面罩遮住自己的样貌。看样子更像是电视上□□。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吗？”其中一个人开口道。哪怕有面罩遮住嘴，声音有着些许模糊，但程钰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就是之前查他们车，敲他车窗的那个“警察”。 　　程钰还没从麻醉中完全恢复过来，便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算是回应了对面一下。 　　“我们也不知道。”那人的语气褪去警察制服的加持，显得阴冷而危险。“不过，有人付钱，还管扫尾，那不做是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 　　果然是伙雇佣兵吗……那看起来，从这些人口中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幕后的人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到现在，程钰他们不仅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连对方抓他的目的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庆幸自己对人家还有点用吧，给我们的是绑架单。如果是格杀，现在你可就醒不过来了。”那人冷笑道。“等着吧。我们已经按照约定把你带到指定地点了。马上，雇主那边就会来人接应，剩下的事也就轮不到我们操心了。” 　　“你们还是操心点好。”程钰摆出一脸无奈。“那帮人连十几条人命都不放在眼里，能放过你们？他们不直接出手，不是因为没能力，而是不想脏自己的手。” 　　“挑拨离间？哈哈，没用的。”那人摇了摇头。“还有，你以为我们会没有准备吗？我干这行十年了，没点心眼早就死不知道几百次了。” 　　“和我一起的另外两个人呢？他们怎么样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程钰点到为止，转移了话题。 　　“你不需要知道。”对于这个话题，那人却不像之前那样“坦诚”。 　　“哦？这次不是尽在掌握啦？”程钰于是嘲讽道。“别是他们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打到你家门口了吧！” 　　“哈，你也就过过嘴瘾了。”那人虽然这么说，但声音里却含着隐隐的怒意。“雇主说了要活的，但让你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 　　“哟！是谁在过嘴瘾啊？我看看……是您吧‘警察’先生！你要是知道了他们要我是去做什么，早就跪下磕头求我原谅你们了！还吃苦头？来啊，随便你！真是有病。”程钰冲着对方翻了个大白眼。 　　“好啊，看来麻醉是把你的胆子都打肿了是吧！二十三，□□。”那人也生气了，挥手指示手下。 　　“老大，雇主派来接人的车到了！”一名武装人员跑进来道。果然，这间房外边还有更多的人把守着。 　　“这么快？”那人看起来也有点惊讶。“我上去跟他们碰头。你们看好他，大概十五分钟之后我们会下来带他走。” 　　整理了一下那满身的武器，那人和下来传话的小兵往楼梯口走去。 　　他忽然停下。“哦对了，记得玩的时候记得别让他叫出来，被上边听见了可败兴致。” 　　操！ 　　这是被布团塞住嘴的程钰在看到闪着蓝色火花的□□的时候最先出现在脑海里的字。 　　…… 　　“醒醒，醒醒。”这次叫醒怎么不用冷水了？是不是怕漏电电到自己？ 　　不对啊，这声音…… 　　一声轻微的“咔哒”过后，紧接着的一串金属落地声让程钰睁开了眼睛。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束缚消失了。他立刻想站起来，但之前电击遗留的作用让他在起身时，小腿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小心！”那声音又响起来了。程钰被那声音的主人轻轻托了一下，小心地扶回了那把椅子上坐下。 　　他抬头，看到的是一身不认识的服装，深绿色还带着迷彩。眼前的人也像那群抓住他的人一样带着面罩，遮住了自己的长相。 　　不过程钰认识这双眼睛。 　　“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会想办法。”程钰经历了几轮的虐待，说话还有点有气无力。他随即又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你要是再来晚点，我说不定已经自救成功了。” 　　“抱歉，我没预料到他们会对你作出这样的事。”那人拉下面罩，不是于牧还能是谁？“他们的目标就是将你交给背后的‘雇主’，理论上来讲，不应该这么为难你。是我大意了。” 　　“不，不是你大意……”程钰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对程钰的嘴贱程度没有全面正确的认识。闹了半天，是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一通没必要的罪受。 　　望了望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的，是刚才对他施暴的几个敌人，已经不知是死是活。再仔细听听，还有零零星星的枪声和惨叫隐约透过通往楼上的楼梯口传来。 　　“我在他们释放麻醉剂之前就已经打开了手铐。之后假装昏迷，在他们中途检查车况的时候出了车厢，把自己绑在车底跟着他们到达了这里。那帮人进去后没多久，来了另一拨人，我便趁其中一个落单，打晕他，代替了他的身份混了进去。之后在谈判过程中，我在后排放了一发空枪，两边就立刻打起来了。我就摸到了地下室，找到了你。”于牧简要解释了一下他在这里的原因。“大部队还没有来。” 　　“抱歉，能再给我几分钟吗？实在是……”程钰也知道现在并不安全，但稍微动一动身体都痛得要命，根本没法安全移动。 　　“给。”于牧听了，从兜里摸出一个从胶囊版上剪下来的，独立包装的胶囊。 　　“这是甲硝锉，是消炎药！这没用……”程钰从密封铝箔纸上看到胶囊里面装的是什么药。 　　“庄红给的。”于牧简单地解释道。庄红的动物形态是兔科，拥有强力的“神话奇观”，任何伤病在她经医治后都会大幅缩短恢复时间。但程钰还不知道，只要是经过庄红手的药物，也拥有着相同的能力，不过效力会小一点。 　　“吃了不会难受了。”见程钰犹豫，于牧便说道。“庄红的‘神话奇观’效力很强，我试过。相信我，没问题的。” 　　程钰笑了：“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会怀疑啦！谁叫我中意你呢。”啊，就着于牧这个惊讶又颇难为情的表情，程钰觉得干吞胶囊都不那么难受了。 　　于牧再一次对程钰随时随地撩他的行为无奈了：“请您注意一下现在的状况，真不知道您是怎么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还有心思开玩笑。” 　　“危险吗？好像是啊！”那胶囊看来是真的有奇效，明明这么短的时间，连胶囊衣都不可能溶解，程钰却已经感觉自己好了很多。“至于为什么有心思开玩笑，为什么不害怕，当然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啊，我的小保镖～” 　　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抱怨又招致了这么露骨的言语，于牧深感后悔之余，决定不再给这个笑得不怀好意的“被保人”开口撩拨自己的机会了。 　　“这里是距离J镇将近三小时车程的N市郊外，一个废弃房屋的地下室。上边还有人在交火，你上去不安全。我还需要上去搜索李烨的下落，地下室有一些沙袋，这帮人之前已经堆了一大半，我把剩下的完成了。待会搬开一些，我走后再把楼梯口堵上。” 　　“别那么着急哦。”程钰听到了他的话，举起了一只手示意他等一下。“我可觉得这其中，有点问题啊。” 　　“你也在怀疑李烨的身份么。”于牧再次敏锐地察觉到程钰的心思。 　　程钰皱起眉头：“看来，不是我的错觉？” 　　有什么说不上的问题，同时引起了两人对李烨的怀疑。 　　“我检查过整辆车，都没有任何被窃听的痕迹。”于牧抱起了手臂。“但这些人明显知道我们在车上都商量了什么，打算怎么做。还有最开始他衣服上的窃听器，我们公司的人和员工都不可能让人将窃听器放到这么危险的距离。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是他，但终究让人怀疑。” 　　“是啊，这段路我们没有遇到敌人，也就无从验证他到底是哪一边的。之前在机场他还把那个巨沉的行李箱给我拿。现在想想，他应该知道你才是护卫，我只是一个没经过什么锻炼的普通人，为什么不把箱子给你呢？”程钰也说道。“可能是……那时还不知道我是目标？” 　　这个“李烨”很有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又一个战力。大约是被之前各个行程的护卫们的顽强抗击打痛了，这次地方采取的是潜伏战术，假扮公司员工伺机窃取套出其他人的话，从而锁定目标。 　　好吧，这个战略还是蛮有效的。他和于牧都被骗过了。 　　“但是也不能确定。”于牧摇摇头。“其他先不说，他的长相和总部传来的照片完全一致，这么近的距离易容的话很容易就会被识破。还有，哪怕他的身份证明是假的，或者通过其他手段获得的，他展示了自己的动物形态，那确实是独属于猫头鹰的特征。” 　　“是啊，这东西可没法造假。”程钰没法对这个问题提出异议。“而且之前发生的事也不能排除巧合的可能性。啊！对了！这里没有窃听器之类的东西吧？” 　　“我检查过，都收拾掉了。”要不然，严谨如斯的于牧是不可能放开讨论自己的怀疑的。 　　“那我们就有机会了。”程钰再次尝试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次，他非常轻松地做到了。 　　活动活动手脚，他觉得自己身体上的不适经过休息和庄红胶囊的治疗已经缓解了大半。 　　“如果他真的是公司的员工，这会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亟需我们前往支援。但如果不是……”程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可就有意思了，我最讨厌有人骗我。” 　　他没注意到于牧的身体僵直了一瞬。 　　“我们得想个办法试一试他。但用什么办法呢……如果他是敌人，根据前几个的状况来看，应该属于那个幕后黑手直接雇佣的，是后来的那一拨人，但保不齐也和这边有交集，我们用什么身份去套他呢……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真正战斗力。”万一是另一个林妙妙，那可就坏了。 　　“你留在这里。”于牧敏锐地察觉到了程钰话里的“我们”是什么意思。 　　“哎？不要嘛！万一李烨真是敌人，你再被拖住的话，我可没办法自己逃出去。而且我刚想到了一个超棒的点子，可以试出他到底是哪一边的。这出戏里一定要有我！”程钰抗议道。 　　听到楼上的枪声渐渐稀疏，于牧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第二十六章 幺蛾子3 　　 　　两人搬开了一部分沙袋——当然绝大多数是于牧搬的——从狭小的地下室溜到了楼梯间。 　　“待会就按我说的计划做。”程钰凑到于牧耳边小声说道。 　　被对方的呼吸打在脸颊和耳朵上，于牧微微侧了侧头，耳朵迅速爬上了红色。所幸楼梯间灯光昏暗，在黑暗地方眼睛就不太好使的程钰没有捕捉到他的这个小差池。 　　“万一……”于牧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有万一，这帮人如果想要我的命早就下手了。”程钰试图让他的保镖放下心来。“别忘了，我可有保命的绝密手段，绝对不会死的。” 　　看样子，于牧在心里还是挣扎了一下。但几秒钟后，早就深思熟虑过很多遍的他轻轻答应了一声。 　　“好，那我们上去吧。”程钰点了点头。 　　…… 　　一层看起来像是两方“主战场”，虽然只是偶尔有人影一闪而过，但两边零零星星的枪声却从没间断。从程钰他们在楼梯间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地上有几具尸体比较明显。看样子，经过了一开始的混乱，双方各自找到了掩体，现在应该还处在拉锯状态，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程钰知道这是执行自己计划最好的时机。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却没成想身边的于牧突然直接抬起手里的枪，把一梭子子弹钉在了天花板上。 　　枪声让程钰下意识地一闭眼，打了个哆嗦。还没等他搞清楚情况，又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睁开眼，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被于牧倒抓衣领往外拖拽着。 　　什么情况？这和刚才说好的不一样啊？程钰满脑子问号，但眼看着掩体后面几个人探出头查看情况，只能闭上嘴，按着“剧本”和现场的情况随机应变，摆出了一脸惧怕和惊恐。 　　这突然的变故让刚才还全神贯注作战的双方人员都有些措手不及。两边不约而同地收起了枪，探出头查看起中间空地的情况来。在看清了被拖在地上的人是谁之后，两边都明显出现了些躁动。 　　“放我们出去。”站在对峙双方的中间，于牧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是谁？”发话的应该是幕后雇主派来接洽的那一伙人，他们没见过于牧。 　　“你是之前那个保镖！” 　　听到熟悉的声音，于牧瞟了另一边一眼。“你居然还没死。果然是祸害遗千年。”那是那群假扮警察的雇佣兵头目。 　　“你刚才说什么？放你们走？做梦！看来你还不清楚你目前的处境啊！”那人接着喊道。 　　“你这边还有八个人，他们那边有十一个，加在一起，我和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离开。”于牧报出双方的人数之后，两边都是又一阵骚乱。“不过，现在我的被保人，也就是你们两边共同的目标，在我手里。单凭这一点，你们就必须让条路出来。” 　　“你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雇佣兵头目叫道。“我们直接杀了你，他照样回到我们手里！” 　　“那就看看谁的枪快吧。”下一秒，于牧手里的枪口便指在了程钰头上。 　　至少这里圆的不错。程钰一边装出害怕的样子，一边在心里赞赏对方的演技。 　　“你疯了吗？用自己的保护对象威胁我们？有用吗？你觉得我们会在乎吗？”这次的声音是从对面传来的。 　　“是这样吗？”于牧说道，声音里仍旧没有丝毫慌乱。 　　“你以为呢？”雇佣兵头目出言讽刺。“动动你那比核桃还小的脑子吧！在我们的耐心消耗完之前，你最好……” 　　枪声突兀地响起，生生打断了他的威胁。空旷房间里回荡着爆裂一般的破空声，许久才慢慢消失。 　　程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那子弹真是贴着他头皮飞过去的啊！于牧怎么开枪前都不给点暗示的！ 　　“打偏了，不好意思。看来你们这边是真不在乎他的死活。”于牧一脸无所谓，手里还冒着白烟的枪口仍然一动不动地指着程钰。“不过，另一边的人好像不是这么想的。”说完，他转头看向雇主的那帮势力。 　　枪口已经移开，露出脸的几个人个个面带惊恐。 　　于牧略带不耐烦道：“放心，不是说打偏了么，人没事。”在看到程钰没有受什么伤之后，几个人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随即又变得比之前更难看。 　　他们的行为分明已经告诉了对方他们的推测是正确的，他们的威胁也是成功的。程钰的命确实对他们而言很重要。 　　“现在，是谁没搞清楚状况，是谁脑子有问题？”于牧冷笑一声。“连雇主对人质的态度是什么都不知道，是怎么在雇佣兵行业里混上十年的？” 　　“你！”雇佣兵头目气急，刚想举枪，就听到哗啦哗啦一阵乱响，对面几条枪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对不起！我们老板发话，说要是来接的人死了，我们就不用见明天的太阳了。”在举枪的人旁边，一个胳膊上绑着条紫色条带的人喊道。 　　之前喊话的也是这个人。看样子，对面的“发言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嘁……”佣兵头目咬牙。“玩的挺狠，算得挺精啊！你的保护对象死了，你不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顶多三个月工资。”于牧轻描淡写地说道。“而且如果他没了，我自己从这里离开一点问题都没有。还赚你们十几条人命，挺值。” 　　“你……你……算你有种！”佣兵头目被气的直喘粗气。“滚出去吧！听好了，我就不信你能一直用枪指着他！再回到这里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你会求着我们让你死……” 　　“别急，我们好像还有个员工也被你们抓来了。”于牧却打断了他的话。“放了他，让他跟我们一起走。” 　　“哦？那个……胖了吧唧的胆小鬼？”佣兵头目听到他的话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人我早杀了。” 　　“哎？我刚才还在109房间看见他了！”他的谎话瞬间被对面拆穿了。 　　程钰抱着头在地上缩成一团，脑子却易点没停，飞速转动。这双方的对话有问题。对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弃这个仍然没有暴露的“人质”呢？这可是在他们脱逃之后很好的威胁工具。除非……他心里几乎已经能确定了。 　　“别废话，把人交出来。”于牧故意掂了掂枪，晃来晃去的枪口刺痛了对面人的神经。 　　“好了好了！这个人也没多大用，还给你们行了吧！”带紫色臂带的人语气焦急，似乎真的不在乎这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得失。“还不快去！”他随即冲着身后一个小兵说道，那人应了一声之后便转身跑远了。 　　于牧瞟了眼那人的背影，转过头对正气得咬牙切齿的佣兵头目说道：“他比你聪明。” 　　意味深长。 　　这也是程钰的主意。这时让他们放掉李烨，如果李烨真是间谍，那他们这个举动在敌人这边看起来，就是于牧还没发现这个“卧底”，主动把已经排除掉的威胁重新纳入。 　　先顺着于牧的意思假意逢迎，等他放松警惕后再一举拿下，和现在这种一不留神就可能玉石俱焚的状况相比，自然是好太多太多了。 　　而紫色臂带的头领的这番反常的迅速妥协也部分证明了程钰他们的推测是正确的。 　　所以于牧才会说他比佣兵头目聪明。表面上是说对方比他更识时务，实际上也指对方能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迅速找到最优解，是个聪明人。 　　但这种“聪明”却正中程钰的计策。 　　这个隐藏的事实又给于牧说出的话加上了一层讽刺的意味。 　　“对了，你们还有空车么？”于牧故意问道。 　　“你还有完没完了？告诉你，别欺人太甚！我这十年来还从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佣兵听到他的话已经快背过气去了。“你记住了，惹了不该惹的人，往后的日子只要我不死，你永远不得安宁！” 　　“你是要我在这里直接杀了你？”于牧歪了歪头。“这种要求我从没听过。不过也不是很难就是了。” 　　“闭嘴！闭嘴！闭嘴！”佣兵头目头上青筋暴露，抬手就想举枪，被一旁的同伴死死拉住，竭力劝说了一番后才稍稍冷静下来。他眼睛冒火，却不敢再举枪，小声嘟囔道：“兽化能力者都是一个死样子……呸。”他朝旁边吐了口唾沫。 　　于牧不屑地笑了笑。 　　程钰却多了个心眼。人的话语中会有不少隐藏的信息，只要有心，就能比一般人了解到更多的秘密。 　　刚才雇佣兵头目色话已经表明了自己不是兽化能力者，对面系着紫色臂带的头领也没有显出任何兽化迹象，而在紧张的战斗中，隐藏兽化能力的举动是不合理的，也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基本推断出，对方也不是兽化能力者。那，到底是谁让这个雇佣兵头目对兽化能力者有了这样的成见呢？而且，那个一直想要抓他的幕后黑手操纵着数量庞大的兽化能力者为他卖命，这次的接洽居然只派了十几个普通人来？他难道不怕再遇到像林妙妙那样强力的能力者吗？ 　　程钰心里本来还对之前的推测有些摸不准，但现在，越来越多的疑点在将他推向真相。 　　“老大！人带来了，还能喘气儿。”刚才跑去找李烨的那个手下人回来了，跟在他后边的是另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手里压着的便是李烨。 　　李烨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镜没戴在脸上，衣服也皱皱巴巴的，还粘着不少灰土，整个人狼狈不堪。 　　“你们！”他看到于牧二人的时候，原本没有神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过他的表情随即便充满了疑惑，可能是在奇怪，为什么程钰蜷在地上，旁边应该保护他的于牧却正用枪口对准他。 　　程钰偷偷观察了李烨的神情，他的表情和装扮都不像造假。 　　程钰自信，但凡对方有一点破绽，他也能发现。因为自己就是说谎高手，他能够很轻易地判断出一个人是不是在“演戏”。 　　但这次程钰却犹豫了，他居然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偷眼看于牧，他发现对方也是眉头紧锁地盯着那边，似乎也吃不准李烨到底是不是如他们之前推测的那样，是“卧底”。 　　不过他们之所以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闹剧，除了要借机从这里脱身，更重要的目的便是摸清“李烨”的身份。要是对方真的不是李烨，如果不在这里戳穿他，控制住他，以他这种那能够骗过顶级护卫和骗人专家的技巧，无异于放虎归山，对之后公司的工作和社会治安百害而无一利，遗患无穷。 　　“好了！人也给你带来了，能不能先暂时放下枪？万一现在不小心走火了，那不是得不偿失吗？”紫色臂带的头领趁机劝道。 　　“给他解开。”于牧握枪的手丝毫没有偏移。 　　那人无奈，示意下属。下属跑去另一个房间找来了一把老虎钳，十分费力地钳断了绑着李烨的精钢链子。在此期间，旁边一直有人用枪指着李烨，防止他在束缚解除后突然暴起伤人。 　　此情此景让本就有些动摇的程钰更加心里没底了。 　　等一下，为什么一见到他，自己对他的怀疑就在一瞬间就开始动摇了？之前在路途上也是，哪怕最开始于牧做的身份验证没有问题，但在之前地牢里的交流中，他们两个各自发现的疑点都不少，怎么之前会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呢？ 　　程钰感觉自己恍惚间抓住了什么，又一不留神让它从自己指间溜走了。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把感官获得的信息屏蔽掉，只专注于脑内线索的梳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的是被用枪指着，正在缓缓往他们两人这边移动的李烨。 　　他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又转瞬即逝。 　　自己最喜欢的游戏时间，又要到了。 　　第二十七章 幺蛾子4 　　 　　至于于牧，程钰一向相信他和自己之间的张力和默契。哎呀，这么一说，自己也该考虑考虑这单“生意”之后的事了。要怎么邀请他和自己出去玩玩呢？他会喜欢去什么地方，看什么类型电影呢？ 　　在他思绪飘出天际的同时，李烨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非常专业地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开始防备着四周的敌人。 　　于牧站在他背后一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定定地盯了他几秒，之后毫无预兆地抓住了还在胡思乱想的程钰，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程钰的神游突然被打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背上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好吧好吧，他也已经习惯被枪指着了。 　　“走吧。”于牧的命令简单而直接。程钰便“从善如流”地闭紧嘴巴跟着往建筑外移动，在出了这座建筑大门之后暂时停了下来。 　　地下室的楼梯口正对着建筑的大门，之前对垒的双方分列在两侧，在他们三个移动到大门口之后心照不宣地暂时“休战”，各自从掩体中走出来，两只队伍合拢到一起。 　　外面零星的几座建筑已经被晚霞镀上了一层金红。看周围房子的样式和墙上的标牌，这里好像是个食品加工厂，不过应该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废弃了，窗户有一半都是缺损的，墙体上的白灰也已经变得斑斑驳驳。 　　“还跟着？快走吧。我在知道拦路的警察是你们假扮的时候就报告给公司了。他们找到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你们再不走可能就没机会了。”于牧皱眉。 　　两边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动。 　　紫色臂带的头领闻言苦笑一声：“你就别为难我们啦，如果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我们一样不能活。既然他对你来说就是三个月的工资，能不能高抬贵手，把他交给我们呢？” 　　“别跟他废话了，他要是愿意把那家伙交出来，那大费周章搞这一出干什么？逗我们玩吗？”佣兵头目叫嚷道。“听着！你会叫人，我们就不会吗？要是你想玩，那就看看谁能把谁玩死！” 　　哈，标准的红脸白脸。程钰心里想着。 　　不过，要是再这么和他们僵持下去，还真不知道对哪边有利。按理说，现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在赌哪边的援兵先到，可太阳已经快要落山，马上又要到程钰苦手的夜晚时间了。程钰这么一合计，自己这边还是处于相对的劣势。 　　正想着，旁边一直没什么动作，而且不知是敌是友的李烨却动了动，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道：“十秒。” 　　程钰闻言一惊，但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也不敢开口询问。于牧站在程钰身后，面向着房子里端着枪的敌人们，程钰在这个角度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李烨话里的意思。难道这是他们公司的什么“黑话”？ 　　对面似乎也听到了李烨的话，一个个露出了疑惑而警觉的表情，有几个还回头看了看建筑里边的情况，但十秒钟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喂！你什么意……”佣兵头目终于没忍住开口了，可是他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了。 　　那爆炸声从这栋建筑的深处传出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震得这个年久失修的老旧小二层扑簌簌掉墙灰，但是整栋楼的结构却一点没受影响，仍旧结结实实地杵在原地。 　　“哎呀，好像说早了几秒……”李烨抓了抓头。 　　“雕虫小技……”佣兵头目咬牙道。“想用这个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吗？”他的枪口在听到爆炸的一瞬间便牢牢瞄准了前方，干脆地阻断了程钰他们借机逃跑的可能。 　　“头！你看……咳咳！”他身后的一个队员却惊恐地叫了起来，还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一般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瞬间，十几个人咳嗽声便此起彼伏。 　　“什么？”佣兵头目终于回头，却立刻被飘过来的白色烟雾笼罩起来，也开始剧烈的咳嗽。短短几十秒，整个建筑的一层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白烟笼罩起来。 　　“是面粉！”紫色臂带的头领还算理智，冲着自己的同伴喊道：“都别开枪！会爆炸的！” 　　撞针撞击子弹的微小火花都会引燃漂浮在空气中的面粉，造成无法挽回的可怕粉尘爆炸。如果发生了爆炸，那可不比之前那小小的爆炸，整栋建筑怕是都会被掀上天。 　　“快出去！”佣兵头目敏锐地发现了脱困的方向。然而回答他的不只有属下的应答声，还有一声不详的撞击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哐啷”。差点被面粉迷住眼的他惊恐地发现，厂房里的光线似乎比刚才昏暗了不少。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混蛋！”知道这是厂房大门被关上还加上了锁的声音，佣兵头目忍不住大喊道，随即又被呛住，咳嗽起来。 　　“他们找到其他出口出来还要几分钟的时间，快走！”李烨急道。“能走多远走多远！” 　　“来不及的。”于牧扫了眼周围。“短时间内无法开走他们的车，步行很有可能被追上，或者在外围遭遇他们的援兵。”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最稳妥的办法。“去那里。”他指向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建筑。 　　“他们一定觉得我们会跑，到时候肯定往外追。”程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过他们的第一波搜查，就能趁他们倾巢而出的时候看准时机离开这里。” 　　“没错。”于牧点头。 　　身后的骚乱没有停息，他们也没有多废话，直接冲着那个建筑跑去。 　　到了于牧指的这栋建筑跟前，程钰才发现这是废弃食品厂的成品仓库，当然，也已经废弃多时了。地上只有两层，全是一个个狭窄的小房间，但地下却有着非常广阔的空间，里面房间众多，又因为各种杂物和废弃成品的堆积，像个极具时代感的地下迷宫。里边唯一不好的便是空气有些污浊。 　　这里作为躲避追兵的地方再好不过了。 　　“我们下去吧！”程钰说道。 　　“嗯，好。”李烨抬脚便想下去，但左右肩膀却同时被程钰和于牧按住，程钰还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 　　“别出声，去楼上，别留下痕迹。”程钰的手机屏幕上打着这几个字。手机是于牧在地下室解决了看守程钰的人之后找到并还给程钰的。 　　李烨瞪大了眼睛，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过头冲两个人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三人在上楼前还特意摆弄了一番地上的痕迹，让地上的灰尘走向看起来像是他们已经去到地下。 　　十分钟后。 　　“果然没错，真贼啊，还以为他们肯定会跑，原来在这等着我们呢。”这声音是之前那个紫色臂带的头领的。 　　程钰摇了摇头。这家伙果然没有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么“善解人意”。威胁一消除，就露出真面目了。 　　不过他回头看看紧张地在身上摸来摸去的李烨，又看到于牧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发现窃听器的气味痕迹，他又皱起了眉头。 　　“先别下去。把这里看守好了，等着大部队。”那头领又命令道。“咱们这点兵力，还分出了几个去误导那帮人，怕是不够那疯狗热身的。何况他手里还有枪，真闹起来把那咱们的目标给崩了，那就真的全完了。”两个人声应了，随即脚步声渐远，应该是去外边巡逻放风去了。 　　楼上的一行人都是心里一沉。这个二楼没有窗户，要想出去，只能通过他们上来的那个楼梯下到一楼，再从门口出去。 　　但现在，来者没有选择贸然行动，而是选择等待万无一失的时候再行动，虽然现在程钰他们并不在一楼敌人重点看守的地下入口，但也没有办法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溜走。虽然这人说的没错，于牧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干掉，但混战中的枪声也有可能会将佣兵头目他们惊动，甚至引来敌人的大部队，得不偿失。 　　到底怎样才能解开这个局呢…… 　　这时，外边突然响起了几声小小的爆裂声。如果是没有经验的人，很容易以为是附近有人在放鞭炮。但在场的除了程钰。都是在战斗中摸爬滚打了不少年头的人，他们在第一时间就都已经判断出，这是子弹被击发时的动静。 　　“怎么回事？”紫色臂带的人也很意外。“那疯狗难道是虎我们的？让我们在这破厂房傻守着，自己已经跑了？可……定位也是这里？难到……”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人居然不继续说了。程钰惋惜，这么好的机会能够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窃听到他们的话，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结果没想到对方的警惕性居然这么高。 　　“嘶嘶……”楼下看来是接通了对讲机。“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头目问到。 　　“嘶……哈！混蛋！刚才枪声听到了吗？告诉你，那是警察来了！你们还指望自己的大部队？一时半会可过不去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们搜外圈是安的什么心！当了十年的佣兵，要说学到最重要的活计，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撤了！你那几个人我们带走了，这次的佣金二十四小时内给我一分不少的打过来！就算你死了，被抓了，钱也一样不能少！顺便劝你一句，别老拿别人当傻子！”佣兵头目的声音随着咔哒一声消失了，似乎只是想通知一下自己的“付款人”不要“赖账”，其他的，他根本就不在乎。 　　枪声依旧零零星星的，没有消失。“嘁，撒谎成性！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应了一声，也出去了。 　　要不要趁机干掉这几个人，之后逃出去？程钰在手机上打了字，拿给于牧看。 　　然而于牧却仍旧摇头，示意他再等等。程钰便也耸耸肩，点头表示同意。 　　“嗯？这里还有个楼梯！”这一句话让楼上的人又是一惊。 　　“别管那楼梯了，不怕地下的人跑了吗？”头领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程钰刚提起的心又迅速落了地。但于牧却动了动他已经具像化出的，毛茸茸的耳朵，脸色严肃，手开始伸向怀里，却发现自己最趁手的近战武器已经在之前被搜他身的假警察“没收”了。只得从贴身的衣物里掏出一个窄而薄的折叠小刀。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狭窄的空间，□□的作用很有限，还容易误伤自己人，没人会用。肉搏是避免不了的了，问题在于如何在与敌人缠斗时保护好程钰这个根本不会一点搏击的普通人。 　　就在情况一触即发之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突然接连出现三声细小的“噗”声，之后就是几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程钰还摸着头，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于牧可是非常清楚。他在听到这些声音之后就把刀收起来了。 　　“没事了。是我们的狙击手。” 　　在听到于牧的话之后，程钰才明白过味来。看来，战场经验不足的问题不是短时间能弥补的。自己的保镖，还有他所在的公司，真的非常可靠。 　　远处开始传来警笛声。 　　“好厉害，咱们公司还有这么厉害的狙击手啊，果然是在国外时间长了，都不知道了。”李烨也附和道。 　　程钰听到他的话心里一动，转头看向于牧，不出意外地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程钰心里暗自发笑。骗了他们这么久，终于露出马脚了。这眼前的人，绝对不会是李烨，刚才的话，已经暴露出他从没有在公司任职过的事实。 　　在内陆，按法律规定，公民在任何情况下不得持枪。而威远公司得以合法运行的前提条件之一，便是遵守本地方法律，接受检查，守法运营。 　　于牧之前开枪，都是避着人打的。他连敌人都没有用枪射击，为的就是在将来在警察面前有个辩解的优势。 　　规则如此严格，成员又如此守规则的公司，怎么会有员工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用□□呢？ 　　而“李烨”居然不知道这一点。 　　第二十八章 蛾子 　　 　　这个“李烨”突然自曝，露出了这么大的马脚，程钰现在觉得自己之前准备施展的各种试探把戏都没了意义。不过，作为性格恶劣的乌鸦动物形态“准能力者”，他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整人机会。 　　“哎呀，天都变得好暗了，我现在可看不清楚了。下边到底什么情况？”程钰故意夸张地叫道。之后便佯装惊喜。“啊！对呀，李烨你的动物形态是猫头鹰呀！能不能看看现在下边是什么情况？” 　　“啊？啊，好。”李烨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看起来还是镇定自若，应该没发现程钰他们已经起了疑心。 　　他激活了增幅器，将那一对猫头鹰的大眼睛具像化出来，把头从楼梯口伸出，伸长脖子看了看。 　　“怎么样？”这次是于牧的声音。 　　“有三个人躺楼梯口……好像没有其他人了。”李烨又仔细看了看，才说道。 　　“哎？有三个人吗？他们还活着吗？那个带着藏银做托，镶着狼牙的打火机的人在不在里边啊？我还挺喜欢他那个打火机，少说值六位数呢。”程钰说道。“这么黑，又有点距离，只有你猫头鹰的眼睛能看见啦，帮个忙，谢谢啦！”他注意到“李烨”含混不清的回答，故意问了几个具体的细节。 　　“啊，我看看……”李烨倒是没有对程钰这个有些过分和不合时宜的问题提出异议。但这却让程钰更加肯定自己的怀疑。只有急于证明自己的人才会不看任务内容就一股脑地全接下来。 　　“都没呼吸了，估计是都死了。打火机……我没看到啊。”这个答案非常稳妥。 　　被远距离狙击，如果没有一击毙命，肯定会至少发出点声音，不可能瞬间失去所有动静。而古董打火机的问题中，那个带着打火机的人在这三个人里的几率肯定比不在要小得多。而且，一般人谁会不把打火机收到口袋里，而是挂在外边炫耀呢？看不见也很正常。 　　“哦？这样啊，说实话，有点可惜。”程钰耸耸肩，摇了摇头。“那，我们下去吧。有我们狙击手的帮忙，现在下边肯定没什么危险了。” 　　“这……”李烨露出为难的表情转向了于牧。没想到对方已经站起身开始往下走。他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只得对程钰嘱咐一句小心点，之后便跟在于牧身后也走下了楼梯。 　　程钰眯了眯眼睛，暗中握住自己大衣暗兜中的藏银打火机，说了句“等等我呀！这么黑。”便也跟着走下去。 　　没错，他刚刚形容的打火机是真实存在的，也确实是这次的其中一个敌人带着的。但是，这个打火机的主人是最开始和程钰在地下室，给他来了一顿“雷电套餐”之后被于牧干掉的人之一。他在拿出这个别致的打火机点烟的时候，就被程钰注意到了。乌鸦的天性使然，他在离开地下室之前便偷偷把这打火机揣在了兜里。 　　李烨说看不到打火机是正确的，它永远不可能出现在连阵营都不同，又从没见过面的这三个人身上。但程钰现在就要让这种正确变成错误。 　　“哦哟，这什么味道？”程钰一下楼就觉得不妙，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此时一等一的刺鼻。 　　“他们把一辆车的汽油放了。”于牧转头向门外。那里静静矗立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于牧对气味非常敏感，应该是闻到了汽油味的源头就是这辆车，所以才如此肯定。 　　“他们要干什么？”程钰叫道。 　　“只有这里，和这里有。”于牧走回到了临近上楼楼梯的那一侧，另外两个人的眼睛也跟随着他。那里有两堆小小的稻草。“汽油只有很少量，而且只有在楼梯两侧不远处有放置。他们不是想放火把这里全烧了。” 　　“是想诱使我们下来！”李烨好像恍然大悟。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叮铃”声。“什么嘛，这打火机不是就在地上吗？连盖子都没合上呢。”程钰略带不满的声音紧接着也传了过来。 　　“狙击手可能就是看到了他们想要点燃稻草的举动，才有所行动的。”于牧也会意地附和，从侧面证明了这个打火机暴露在外的合理性。 　　“你需不需要去看看眼睛啊？这么明显都看不见，真的是猫头鹰吗？”程钰把玩着那个其实是他从自己兜里掏出来的打火机，说着风凉话。 　　“我……”李烨也是大出意外。 　　“唉，难道我还能故意陷害你不成？”程钰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我也没责备你的意思，别往心里去……” 　　这时，于牧突然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总部发来了消息。橙色级别？” 　　“我只是不知道公司什么时候在内陆有持枪许可了。”程钰此时突然正色道。他知道于牧选择在这个时机说出这个消息，就是打算在此时挑明。所以哪怕他还想再玩玩，但也只能收心，配合于牧打出一套“组合拳”。 　　“你是认真的？”李烨脸上倒也没有出现特别意外的表情，而是隐约有一点……委屈？ 　　程钰看着他，一瞬间心里竟也没了底。他急忙转头看于牧，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边。于牧依旧皱着眉头，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连公司都……”李烨闭上了眼睛。 　　那股熟悉的不确定感又回来了。 　　“但恭喜你。” 　　程钰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李烨”的自曝，就感觉房门外本已经只剩余晖的太阳，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 　　不，是有什么东西把太阳遮住了。他定了定神。 　　是一扇巨大的翅膀几乎遮住了整个门口。这翅膀形似蝴蝶，但密不透光又几乎连在了一起，橙黄色的底色上有着妖冶的黑色花纹。在翅膀的正中，这些花纹互相纠缠，形成了一对栩栩如生的图案，好似鸮类的眼睛。 　　是了，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假扮真正的“李烨”，甚至能通过于牧那严格得要命的检查。 　　这是个动物形态为蛾类的兽化能力者，根本就不是“李烨”。 　　“本身就是以伪装能力著称的动物形态，是怎么样也不可能被发现的。”程钰喃喃道。 　　“李烨”微微发福的身型几乎隐藏在了这巨大的翅膀之下。程钰看着这翅膀，突然有了一丝恍惚，好像那翅膀上的“猫头鹰”真的活了过来，正圆睁着眼睛向他扑来。 　　“趴下！”程钰在接收到于牧的这声指示时，已经被他迅速扑倒在了地上。 　　哎呀？于牧之前好像从来没主动和他靠这么近过。 　　程钰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晕晕乎乎地感受着压在他身上的温暖体温，倒是一点没感觉到害怕。 　　所以他也就没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于牧的这个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程钰眼睁睁地看着一片橙红色的粉尘像风暴一样从他上方掠过，随即眼睛便感觉到剧烈刺痛，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出。身上皮肤接触到这片烟雾的地方也迅速起了红疹，奇痒无比。 　　“鳞粉！”可怎么会有这么大量的鳞粉？粉尘浓度过大，程钰已经开始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了。 　　一般蛾子的鳞粉是没有这么大量的，只有在触碰到他们的翅膀和身体时才会脱落，飞舞在空气中，沾到触碰他们的生物身上，让他们不好过。 　　按理说，哪怕有增幅器，这些鳞粉也应该只是具像化出来，根本没有实物。但现在，这些鳞粉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实物，在根本没有人触碰他的情况下，被当作武器释放了出来。 　　不用说，这肯定也是兽化机甲的“功绩”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真实存在，又被掩藏在兽化机甲中的鳞粉，“李烨”才会在机场出现打喷嚏，流鼻涕这类类似过敏的症状。但那时，他的身份还没有被揭穿，再加上本身身份的加持，程钰二人都没有因此怀疑过他什么。 　　程钰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清屋里的情况了，但他能感觉到在他上方不远处，保护他的人粗重的喘息声。 　　于牧现在也不好过。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轻响划破了被鳞粉充满了的房间。 　　是那个狙击手。在不到两秒时间里干掉了三个人的神枪手！ 　　“无用功。”程钰刚燃起的激动心情仿佛被泼了盆冷水。这是“李烨”的声音。看样子，几百米外的狙击手虽然发现了异样，但也被蛾类极具迷惑性的外表误导了，瞄准的不是敌人的致命部位。 　　程钰还没惋惜完，便觉得自己背后的手猛一用力，随即便被带着滚向了旁边。在他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而不详的金属撞击音，震得他耳膜一痛。 　　“还挺能爬。”这个“李烨”的声音如影随形。“下一次还能这么好运么？” 　　又是“噗”的一声。 　　“真是烦人的苍蝇，没用的。没人能躲过我的误导。”“李烨”冷笑道。 　　一声刀刃刺入□□的声音，仿佛在符合他的说法。 　　于牧虽然一声没吭，但程钰知道这一击绝对不轻，因为他察觉到于牧开始间歇性屏气，希望通过这种隐蔽的方式缓解身体上的疼痛，同时不让自己的被保人知道他受伤，从而陷入恐慌。 　　这种速度的攻击，以于牧往常的反应速度，避开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就算顾及到没有战斗力的程钰，也不可能反应如此迟钝。果然，这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有毒鳞粉，已经大幅降低了他的作战能力。 　　形式对他们极端不利。无论如何，他和已经受伤的于牧在目前这个环境里是绝对赢不了对方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已经被严重污染了的环境。 　　“只要杀了你，再把他交给上边，我的‘债’也算还完了。”“李烨”说道。 　　债？ 　　程钰清楚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但也清楚这不是他现在该思考的。他已经感觉自己衬衣的左胸口有了湿意，再不快点打破目前的僵局，于牧真的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而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能再坚持一下么？”程钰迅速地小声问道。他一开口就被鳞粉呛到干咳了几声。 　　于牧没说话，程钰能感受到他轻轻点了下头。 　　“好，准备好前后爪。”程钰的话简洁到几乎语义不明，但于牧却理解他的意思，开始暗暗蓄力，准备做最后一搏。 　　“哎，肥蛾子。”程钰提高了音量，在对方愤怒的“你说什么？”的叫喊声中，镇定自若地继续说下去：“你仇人不少吧？想不想见见他们呀？” 　　“李烨”怒极反笑：“你在威胁我？你在这种形势下威胁我？好好好。”他冷笑一声。“上边只说要活的，可没说不能少只手，少只脚。” 　　程钰的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当他听到利刃划破空气的胡哨声时，他立刻把于牧推向一边，喊道：“就是现在，十点钟方向直线！冲过他的翅膀！”同时手已经伸进了衣兜。 　　然而他下一秒便感觉被什么动物的爪子勾住了衣服。“快走！”他情急之下大喊道。回答他的只有一声低吼，而那声音中绝不含有任何妥协的意思。 　　“噗。”又一枪。狙击手仍然没有放弃。不过这次，他似乎放弃了一击毙命的想法。 　　“噗，噗，噗。”连续三枪。终于，放低的第三枪穿过了正准备行凶的“李烨”的左侧小腿。“李烨”痛呼一声，一瞬间重心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那快走！一起走！”虽然已经看不清前方的状况，但程钰敏锐地察觉出了敌人的异样。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也是他和于牧能抓住的最后机会了。 　　第二十九章 蛾子2 　　 　　回答他的是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程钰就在这一片磷粉的模糊中，突然感觉自己腾空了。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居然久违地体验了一把只在梦里经历过的，在低空翱翔的感觉。 　　短暂的“飞行”过后，被于牧扔出来的程钰成功“降落”在了门外的土地上。当然非常不幸。屁股着地。 　　不，这不能算是降落，更应该算是坠毁吧。 　　而且……原来于牧的力气有这么大的吗？程钰一个不算轻的成年男性被他一把扔出这么远，何况他还受了伤…… 　　程钰虽然被摔的龇牙咧嘴，但他顾不上屁股疼，赶忙抬头查看房间里的情况。 　　毕竟把他扔出危险地带的人，自己还处在危险之中。 　　一出那个房间，困扰了他很久的橙色粉尘立刻被风吹散了不少。虽然太阳已只剩下一线宽，但天色仍然因晚霞的支撑而照亮着这片大地，让程钰能借此看清屋里的情况。只是这亮光也很快就会消失了。 　　于是程钰便目睹了这样一幕。 　　浓到几乎化不开的橙色烟雾中，更靠近门的“李烨”正在试图站起来。昆虫类惊人的抗打击能力和恢复能力让□□对他造成的伤害影响迅速减弱。 　　而就在他要站起来的那一瞬，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直接踩着他的肩膀，把“李烨”重新按回了地面上。而他自己也借着这个力道跳得更高，冲出了那已经无法容人的狭小房间，落在了程钰不远处。 　　程钰一惊，立刻爬上去查看对方的伤势。他可没忘了自己身上的血迹是从哪里来的。 　　于牧此刻也像之前死而复生之后的林妙妙一样，身上凡是裸露肌肤的地方，都可以看到细细密密的毛发，白色底毛中夹杂着大块的黑色斑块。于牧的手脚也已经被具像化的犬类爪所覆盖，看起来极具爆发性和力量。 　　还有为了保持平衡而无意中具像化的尾巴，看起来真的很好摸……但程钰随即看到了对方右肩处的骇人伤口。那被长刃贯通的狭长伤口因为于牧之前的剧烈运动有着向更加严重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如果不快点处理的话，光是失血性休克就能要自己这个称职保镖的命。 　　不过现在还没到想这些的时候。程钰和于牧只是从敌人的“势力范围”中突破了出来，敌人的威胁仍然没有解除。 　　不过马上就可以解除了。程钰暗自扯起嘴角。 　　要是于牧刚才按照他说的做，直接出来不要管他，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把这件事解决完了。 　　但既然于牧这么拼命地保护自己，哪怕自己多次告诉过于牧他有保命的办法，对方却仍然宁愿放弃自己逃生的机会也不愿丢下他，那程钰自己又怎么能辜负他呢？ 　　太阳已经下山，晚霞迅速消退，已经无法起到照明的作用了。远处的城镇隐约冒着光亮，而在这早就废弃了不少年的破旧食品加工厂，却毫不意外地没有亮起一盏灯。 　　“你们……”橙色的烟雾似乎对“李烨”影响有限。他已经站了起来，原本和气的脸已经被恼怒扭曲得不似人形。最明显的，就是他头顶上伸出一对巨大的羽毛状触角，而这更加坐实了他蛾类的本质。 　　“哎！死蛾子！”程钰突然出声叫道。在听到“李烨”愤怒的声音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你看个好东西！睁大你那只有光感的瞎眼好好看着！” 　　李烨又一次被戳中了痛点，愤怒不已地往前走了两步，跨出了那个建筑。 　　因为兽化机甲的原因，那本来应该毫无实际作用的巨大翅膀也能够兜得住风，鳞粉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翅膀扇一扇，就又四处飞舞。 　　已经没了光线，现在是夜行动物的主场了。优秀的嗅觉和听觉，让蛾子在即将到来的夜晚占尽优势。 　　“李烨”此刻信心满满。 　　一个已经受伤的保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嘴炮的聒噪鬼，自己一定…… 　　一道光亮从他眼前划过。 　　这简直像黑夜中的流星一样耀眼而美丽，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又像雪地里的一盏明灯，吸引着迷途的旅人。似乎伴着礼炮的齐鸣，这温暖的光辉，正在变得越来越明亮，温暖，就像滚烫的太阳一般，热情得似乎能够灼伤人…… 　　不，不对，这是根本不是什么童话，真的着火了。浓度过高的鳞粉接触到火星，爆燃的力道足以毁灭整栋建筑。讽刺的是，“李烨”之前在程钰他们面前演戏时，还曾用面粉的粉尘爆炸来假意胁迫自己的同伙不要开枪。 　　“李烨”拼命从自己的本能中拉回了理智，才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已经被火舌舔上了。 　　疼痛让他忍不住尖叫，但双脚却近乎诡异地一步也迈不动。是飞蛾的本能让他没有办法抗拒这黑夜里唯一的光源。“李烨”急忙收起自己的动物形态，寄希望于这样可以少受一点这可怕本能的影响。非常幸运，他成功了。 　　“噗”。 　　“李烨”在这一刻关闭了增幅器，虽然他受到的延迟效应影响确实变小了，但也立即成为了沉默许久的狙击手的目标。而这一次，没了兽化能力的影响，百发百中的子弹可不会再打偏。 　　“李烨”了无生机的身体因子弹的惯性而向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大门栽去，很快就和之前被杀死的同伙一起，化为了熊熊火场的一部分。 　　“哝！解决咯，看我扔得还挺准的吧？就是可惜这漂亮的打火机了，上边的狼牙可是真货呢。”程钰看着爆炸后正在燃烧的仓库，摸了把溅到脸上的灰尘，不无得意地说道。见于牧呆呆地看着前方，他又不满起来。“嗨！你身上这个口子可还哗哗流血呢，别愣着呀！” 　　“你当时让我走，是已经想好这一招了么。”于牧仍然保持着半兽化的状态，在程钰的提醒之后用左手压住了伤口，但脸上的表情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程钰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时候如果没有你们那个狙击手的成功击中，我们绝不可能一起出来。”程钰少见地正色道。“让你出去是怕爆炸伤到你。至于我的安全，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有保命的手段，不会死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于牧居然也激动了起来。“可我也会害怕。在知道你差点要做出什么之后，我现在更加害怕。我知道，这种话会让我听上去不再是个可靠的护卫者，可是没错，哪怕你真的不会死，可在这种情况下，我仍然控制不了自己为你担忧。” 　　他的话让程钰控制不住地吞了口口水。 　　“所以，请您不要再把自己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了。我也在这里认真的告诉您，无论您有怎样的保命手段，我都不会让它们在我死亡之前派上用场。希望您理解。” 　　“我们结婚吧。”程钰看着他坚定的神情，喃喃道。 　　“抱歉？”于牧皱眉。 　　“啊啊，没什么。”程钰摸着自己被这一番话弄得狂跳不止的心脏，冲一脸无辜的于牧摆了摆手。“这话可千万别跟别人说。要不然粘上你可就甩不掉了。”比如我。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好吧好吧，为了让自己这个执拗得可爱的护卫安心，自己还是暂且把那些危险的把戏放一放吧。 　　狙击手和它们这边的大部队肯定也看到了这栋突然爆炸起火的仓库。再有几分钟应该就会来了。 　　再回想这段行程，可真是有点伤啊。于牧受了伤，程钰的身份也已经被泄露，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又是敌人严防蹲守的S港……程钰一瞬间都有点想要放弃了。 　　于牧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些，但他的神情看起来却没有一点要退缩的样子。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程钰也只能叹口气，帮他按着点伤口，好快点止血。 　　“其实你可以再转化一点……”程钰虽然没有植入增幅器，无法具像化任何动物形态特征，但他知道，兽化能力者在激活增幅器之后，兽化形态会让他们的代谢部分加速，从而有利于更快地进行恢复。而兽化部分越多，恢复速度相应的就会越快。这也是林妙妙和于牧在受伤之后都选择激活了更多的兽化形态的原因。 　　“不用了，这样就好。”于牧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完全兽化……虽然神志还是清楚的，但有时候行动会不过脑子。”兽化程度越深，被动物本能影响程度就越高。 　　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李烨”在之前都没有明显表现出对光和火的特殊兴趣，而在激活了增幅器之后，在具像化出那么巨大的翅膀和羽状触角之后，却无法控制自己，主动投火。 　　“比如说去追球吗？哈哈。”程钰故意逗他，开玩笑道。于牧也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马上就要看不见了。”程钰笑完后，表情却有些落寞。 　　“我看得到。而且马上就会有援兵来了，不会有危险。”于牧安慰他道。 　　“我不是觉得有危险呀，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程钰说道。“在这么难得的二人时光里，我却看不见你的样子。” 　　“……”于牧嘴巴微张，不知道该接点什么话。 　　“被撩到了？现在知道我刚才听你的话是什么感受了吧？”程钰笑道，顺便挪动了一下姿势，让于牧能半靠在他身上，减少对伤口的压迫影响。 　　“谢谢。”于牧的声音还是显得有些不自然。“明明应该是我照顾您……” 　　“哈哈，别闹了，让哥哥抱一会。”程钰趁机占他便宜。“后边的路可还要靠你呐。” 　　“对了，刚才很险啊，你真的接到公司的消息，说那个李烨不是真的了？”为了自己能一直占着便宜，程钰立刻找到了转移话题的点。 　　“并没有。”于牧喘了口气，说道。“是为了诈他，我根本没说公司给的是什么消息。但他之后的反应，确实有些超乎我的预料了。” 　　“嘿嘿，还好我们配合默契，又足够幸运。”程钰笑了笑。 　　“对了，趁着现在没人，告诉你点我知道的小秘密。很有爆炸性的那种哦。”程钰一直不停地寻找话题，也是想转移转移于牧的注意力。虽然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但疼痛一定还在时刻折磨着对方的神经。 　　“你还记得最开始马文袭击我们的事吧？和庄红他们一起的那一段路。”程钰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庄红能在完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迅速挖出那么大的坑，能让马文困在里面？” 　　于牧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不过程钰知道他在听，便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她的动物形态兔类，本来就具有这种能力。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程钰慢慢说着，一边留意着于牧的精神状态。“这就涉及到兽化能力的来历问题了。这个所有人都不知道，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不是吗？” 　　借着最后几丝光亮看到对方头顶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但意识到这是摸不到的事实让程钰深感遗憾。 　　“这件事，是我从自己的‘买卖’里，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之后我得空就会试一下，到现在还没出现过例外。” 　　“不要告诉别人哦，这可真是我的救命稻草之一，好几次的危机我几乎都是靠这个信息差捡的命。” 　　“那就请您不要说出来……”于牧叹气。 　　“我乐意。我喜欢你，当然要和你分享这个秘密。”程钰面不改色地说着，虽然几乎已经看不清于牧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对方一瞬间有些僵硬的身体。他满意了。 　　“兽化潜能，来自于我们的灵魂，被增幅器分级呈几何级数增强之后，表现在外的便是不同的动物形态。而动物形态本没有强弱之分，自己对自己的动物形态了解越深，自然就越强。但同时，过度了解自己的动物形态也会制造弱点，这也是延迟效应的本质之一。比如，如果马文不知道蚂蚁会被太阳炙烤而死，那次我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 　　“所以，在对付棘手的兽化能力者时，如果我想利用一个能力者动物形态的弱点时，我都会当着他的面喊出来。在别人看来，我是泄露了自己的目的，但对我的目标来说，他们在知道自己的弱点之后，我才能利用这个弱点。” 　　第三十章 蛇 　　 　　“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你认同兽化能力的哪个来源说法吗？”程钰眼前已经一片漆黑，好在他的手机还有点电，微弱的亮光攥在手里，也能让他安心不少。“当时你说，基因来源说和灵魂来源说都不怎么靠谱，没错吧？嗨，说起这事我还得先跟你道个歉。我其实知道答案，当时却没有告诉你。现在你知道咯，不要因为我的隐瞒生气呀，毕竟这是个非常惊人的真相对不对？我还要靠他保命呢。” 　　“你记不记得，之前林妙妙也问过我差不多的问题，她好奇我为什么能那么肯定，那个伯劳变态在植入增幅器之前的暴行绝不是因为类似延迟效应的动物本能，而是他自己心里变态？” 　　于牧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丝毫没有知道这么惊人真相之后应该有的震惊：“没错，当时我也觉得，明明您就是没有植入增幅器，却仍然存在延迟效应的范例之一，为什么您会对此如此肯定，这点不明白。”言外之意，现在他的回答也没有解释清楚这件事。 　　“哈，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人类自己的兽化潜能，如果没有增幅器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强到让普通人肉眼看得出来，还拥有各种超人类的本领的。哪怕是强化之后，普通的，没有植入过增幅器的人也是看不见具像化的动物形态的。我和其他极少数没有植入过增幅器却能看见旁人兽化状态，一般是因为我们原本潜在的动物形态总被人们认为与通灵有关系。能看到具像化的能量这件事，本身就不是本体动物能做到的事。所以可以这么说，能不通过增幅器就拥有部分兽化状态的力量，就是我们的一种弱化版‘神话奇观’。当然，非常微弱。” 　　“而伯劳，从没有过任何通灵的传闻，自然不可能会在植入增幅器之前被自己的兽化潜能所影响。所以我才能那么肯定，这家伙本身就是个变态。” 　　程钰说完，顿了顿，又接下去道：“没错，正是因为兽化潜能其实存在于人们的灵魂和意识中，所以，兽化能力者的力量并不与自身动物在自然状态下的习性挂钩。人群对于这种动物的认识，才真正决定着这种动物形态的兽化能力者能有何超人之处。一般来说，普通的兽化能力，强化的范围只限本种动物实际的能力，而且只和本人对自己动物的了解有关。可以说，一个人越了解自己的动物形态，他能够利用自身动物特性做到的事也就越多，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就越强。比如刚才那只蛾子，肯定是知道蛾子拟态能力的强大，所以才能在之前的方方面面都骗过我们。让我们哪怕看他一眼，都会下意识地被他所蒙骗，对他极其明显的破绽视而不见，反而怀疑自己的判断。但同时，没人不知道飞蛾扑火的典故，所以刚才他才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动物本能离开着火点。但兽化能力的表现有一点例外，那就是‘神话奇观’的存在。” 　　“‘神话奇观’本身，就不是普通动物能够具有的能力，而是人们在寓言、神话中赋予这些动物的能力。比如玉兔捣药，难道兔子真的会捣药吗？真的在月亮上吗？不是的。猫真的有九条命吗？乌鸦真的会通灵吗？都不是的。但却真的有很多人知道这些典故，不是吗？人们对很多动物的认识，都包含着这些神话色彩，这才让’神话奇观‘得以出现。所以说，虽然普通状态下的兽化形态取决于能力者自己的因素更大一些，但是’神话奇观‘则是在大量人群的认识中诞生的，也因此更加强力。越广为人知的寓言和故事，能赋予'神话奇观'的力量也就相应越大。” 　　“这一切，您都是……怎么知道的？”于牧的语气听上去有点犹豫又充满疑惑。他毫不怀疑程钰的解释是真的，只是对他获取这样重要信息的渠道表达了疑问。 　　“一部分来源于一个恶心的家伙，另一部分就和我的’买卖‘有关啦！我能见到灵魂，自然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啦！哎呀，那通灵仪式真是烦都烦死我了，乱七八糟还没规律。”程钰长叹。不过很快便又开心起来。“不谈这糟心的事啦，看这救援的还没来，我们再说点别的吧！接下来……啊，知道了兽化能力的来源，接下来就要说说怎么利用了呀！” 　　“根据你的话，我们能做的，就是了解敌人的动物形态，找到他们意想不到的弱点，并且告知他们，让敌人也记起自己的弱点之后再有针对性地进行攻击，来造成更大的伤害，是这样吗？”于牧一口气说完，动了动，似乎在黑暗中转头看向了程钰的脸。 　　“哎呀，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呀？”程钰虽然这么说，但言语中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充其量算是嗔怪。“没错，这可是我摸索出的，针对兽化能力者最有效的制约办法之一。当然，在敌人激活增幅器，展现出他们的动物形态之前，我们是不可能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动物的。所以日常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成为一个’动物学家‘咯！好在我脑子还算好使，记得住。”微弱的'神话奇观‘也给了程钰乌鸦一般过目不忘的眼睛和头脑。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我一定会转告公司，让对动物的了解成为我们员工的新必修课。”于牧认真道。 　　“哎呀，除了你没人会信我这些话啦！我可不想被当成骗子。”程钰却罕见地对此有些消极。“告诉他们，这些知识对付这种形态的兽化能力者有用就好啦，其他的部分，我都觉得自己像在骗人，没人会信的，弄不好反而还会降低你的话的可信度，不说也罢。”程钰摇摇头。“之前我还怕你听了这些话，把我当骗子呢！” 　　“您不是骗子。”于牧强调道。 　　“没错！我可真的只做1哦。”程钰闻言假装正色，却在于牧疑惑的“嗯？”中又笑到不行。 　　“哈，我看看，是谁在调戏我们的最佳员工啊？”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低沉而沙哑，让程钰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没事，是援兵。”于牧察觉到程钰的不自然，四下嗅了嗅之后断定道。不过，估计是蛾子带给他的打击太大，让于牧仍有些风声鹤唳。 　　“报告你的身份，增幅器型号，动物形态，员工编号。之后展示一下完全兽化状态。”于牧说道。 　　“啊？于牧，你认真的？不怕我把咱们的主顾吓着？”那声音愣了一下。 　　“他现在看不见你。我们刚被敌人骗了，多担待。”于牧简短地说道。看样子，他知道来人是谁。 　　“当然，理解。”那声音变得玩味。“毕竟我居然也被骗到开了第五枪才干掉那家伙。” 　　“自我介绍一下，江连，男，三十二岁，员工编号……我现在应该没有了吧？增幅器型号CY2003S型，动物形态……”程钰就觉得那沙哑的声音嗖的一下窜到了自己耳边，完全没有人类该有的体温，辐射过来的温度冰冷无比。“是蛇哦。” 　　程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哈！吓到你啦？我就是故意的啦！”江连的笑声中还加杂着蛇类独有的嘶嘶声。 　　好么，又是个性格恶劣的主。程钰不禁汗颜，这安保公司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啊？ 　　“收回去吧，我看到了，没错。”还是于牧出手帮程钰解了围。也幸亏程钰看不见，不然这条完全具像化之后至少有五米长，小树粗的蛇，足够让他吓晕过去。 　　“真是……嘻嘻，看样子我之前说错了。”那骇人的嘶嘶声消失，江连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愉悦。“客人那，客人，你虽然确实对他进行了言语调戏，但这种事件从来都是自诉案件，只要当事人愿意，你也就不用被治安拘留了。” 　　“啊？”程钰觉得江连话里有话，但他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别闹了。”于牧却抢先一步将这个往奇怪方向发展的话题截住。“江连，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员工编号取消了？还有枪的事……” 　　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之前于牧在形势极其危险的时候都没有用枪打伤过人，连假“李烨”的身份暴露都是因为不知道公司员工不允许持枪，但同为公司员工的江连却至少已经用枪击毙了四个人。本来程钰他们还以为是警方的狙击手，但现在来者却真的是公司的员工，这事就很麻烦了。 　　“放心，我没干违法犯罪的事。前天晚上接到的消息，警队的紧急召回，为期一年半。你也知道我在给公司当打工仔之前就是干特殊警察这一行的，因为家人觉得太危险才转的民营。医疗队和大部队在一起，最后的几个家伙跑得有点远，他们过来的会慢一点。” 　　“而这次召回主要原因，其实就是因为你们。”江连粗略检查了一下于牧的伤势，好像比他预想的要好一点，因此他的语气也轻快了一些。“整个内陆明里暗里的犯罪集团都被搅动起来，那些不愿露面的大鱼也开始‘缺氧’了，正是布网收网的好时机。而且有多种证据表明，这次事件涉及跨地域犯罪和兽化能力者犯罪，需要大量专业人士的协助。所以大批退役的特殊警察在几天时间里被重新征调。我就好巧不巧，刚结束一单行程到了N市就被就近征调了。所以公司这边，我自然是立刻就‘失业’了。而枪的问题嘛……我现在可是干回了老本行，特殊警察有权利在上级允许的情况下使用枪械，包括自动和半自动武器。” 　　远处开始隐隐闪过几束手电筒的光亮，程钰急忙也举起手机，用手电筒的光向那边照着。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不用招呼。”听声音，江连好像是找了几块砖头堆起来，坐在了上边等着。“等着就好了，五分钟就到。哎？傻狗别睡啊？我到了你就这么放心了？不怕我吃了他？” 　　程钰也吓了一跳，急忙试探于牧的脉搏。所幸虽然微弱，但仍旧规律而稳定。 　　五分钟后，已经撑不住昏厥过去的于牧已经被赶来的医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红蓝相间的警车灯和夜间作战携带的大功率照明灯让本来只能靠手电和燃烧的照明的程钰揪起的心踏实了一些。 　　于牧在治疗，保护程钰的任务就暂时由江连代为执行了。眼下他正靠在不远处的警车上，手里的黑色反器材□□反射回的灯光都显得有些寒冷。 　　程钰咽下一口护士之前递给他的热水。在等待警察收队的同时，他终于有机会打量一下江连。 　　这人乍一看上去，除了发型是寸头之外，怎么也不会让人联想到是警察。嗨，说不定这还是在归队之后统一给推的呢。 　　谁能想到一个动物形态是蛇的特殊警察，开枪如此果断准确的神枪手，居然长了张娃娃脸。光看脸，大部分人应该都会觉得他是个大学生。身高和程钰相仿，中等身材，可能因为是狙击手，配备的的警械并不是很多，所以身上没带着那警察标配的多功能腰带，只挂了个枪带，在一身暗青色的衣服中显出一点点温度。 　　这身装扮，加上这异常显年轻的脸，让他看起来像是穿了警察父亲衣服的叛逆孩子。再仔细看看，他耳朵上还别了一个小巧的白金耳钉。 　　嗯？这红色的，抖来抖去的线条是什么，怎么还分叉……啊！ 　　见程钰被吓到，早就注意到他目光的江连收回了具像化出的蛇类独有的舌头，一脸恶作剧得逞的样子冲他坏笑，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了。 　　程钰捂着前胸无语地看着起身向他走过来的江连，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忍住不吐槽对方这大晚上带墨镜的荒唐行为。 　　第三十一章 蛇2 　　 　　“看什么呢？是觉得我长得不像警察吗？”看江连这熟练应对的样子，绝不是可能是第一次被相似的目光洗礼。 　　“没有没有。”程钰下意识否认。“愣神，愣神呢。” 　　江连戴上墨镜之后，脸上的稚气倒被遮住了不少，显得严肃专业了起来。这可能也是他大黑天的戴墨镜的原因吧。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江连对此倒是不以为意。“长什么样不是长？就许我长成这样，不许别人说了？再说，长得凶有什么用啊？威慑罪犯又不是我干的事，要他们命才是我的活。” 　　程钰听了不禁汗颜。江连对自己的定位十分准确，他这富于迷惑性的外表，倒是蛮适合执行隐蔽任务。虽然蛇类总给人阴险狡诈，凶恶又精于欺骗的感觉，但中外传说中也不乏“美杜莎”，“美女蛇”之类的传说，江连这人畜无害的外表也正符合蛇的这一特性。欺骗性的外表之下，冷静又“诡计多端”的内心才是他真实的写照。 　　“哎？怎么又傻在这里了？”江连的声音打断了程钰的思绪。“我说啊，你有点警惕心吧。因为你这一趟活计，外边都乱成一锅粥了，多少人在觊觎着你这条小命呢！公司这边也已经有了伤亡，连我这个已经退役四年的人都被警局紧急召回了，你自己想想这件事闹得有多大。” 　　“别给我扣帽子啊。”程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招来几个杀手倒是有可能，可警察这么大范围的动员，应该不只是因为我吧？我和于牧之前也讨论过，我们遇见的，很可能是一个将X直辖区作为中转站，利用兽化能力者罪犯进行犯罪活动的‘大鱼’。” 　　“哟，不错嘛。”江连惊讶道。“连这个都知道了？这可是最新消息，不过你们俩算是这场风暴中首当其冲的队伍，早点了解到这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就是有点奇怪，我做这个‘买卖’也不是什么绝密的事，之前也没有碰到过这种高压追捕。难道仅仅因为我要去见的是四圣集团的前任董事长，就触了某些人的霉头？这个理由我觉得有些牵强。”程钰摇摇头。 　　“这点，我们现在也不是很清楚。”江连耸了耸肩。“不过我几个小时前刚知道了点新消息，正好趁这个机会告诉你吧。” 　　“之前有过一种猜测，这股势力和四圣财团可能有关系，毕竟他们对你一路上的连续遇袭态度暧昧。但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所以哪怕这背后真的是他们指使的，他们也不会是这股势力的直接负责人，充其量，是个‘雇主’。”江连抱起手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臂上敲打着。“我们顺着这个思路查了一下，把不知是主动还是被动地当了障眼法的四圣集团去除掉之后，这个隐藏在幕后的大家伙才显现出原形。” 　　“一整条产业链啊，一整条。啧啧。”江连砸砸嘴。“我当特殊警察当了七年，见过的兽化能力者犯罪还及不上他们‘偷渡’到X直辖区的零头。精细的分工，各处的眼线，上层的消息人士……这么大的布局，起码运作了有十几二十年了。比我早一点被紧急召回的特殊警察们加班加点地排查了近些年兽化能力者犯罪的所有案卷，居然发现其中七成以上的重案，背后都有这股势力的影子。” 　　“他们的运作模式具体还有待查证，不过两天前，在K市的一场针对威远公司——没错，就是我的前东家——某单到S港行程的刺探中，机缘巧合下活捉了一个犯人。在立即启动的连夜审讯过后，我们终于理清了这个犯罪团伙的一点脉络，但非常诡异的是，这个犯人在被关进特殊拘留所的当天晚上，也就是昨晚便死了。法医的尸检结果还没出来。我们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肯定的嘛。坏人都是这样，杀起没有用的属下连眼睛都不眨的。”程钰撇了撇嘴。 　　“不过我们还是得到了一点有用讯息，虽然非常模糊。”江连换了个姿势，向旁边的同事要了瓶矿泉水灌了一口，接着说道。 　　“这整个犯罪团伙的架构，简直就是翻版的威远公司。” 　　“除了提供的‘服务’不同之外，组织结构，秘密派单，信息获取，身份识别，这个组织都非常完备。我们抓到的那个人属于最底层的\'业务员\'，他对团伙的结构也不是特别清楚。他自己是个逃犯，被这个团伙‘相中’之后，找了其他人替他顶罪，把他偷偷转运到了X直辖区，分文不取。而他需要在团伙需要他的时候听从公司的安排，完成交给他的任务，就可以换取在X直辖区的‘生活费’。但如果不听话的话，就会‘被消失’。” 　　“作为‘员工’，那家伙知道的确实也不多，但据他所讲，负责管理和联系他和其他‘同事’的人，也全部是兽化能力者。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整个犯罪团伙的成员，和威远公司一样，全部都由兽化能力者组成。他们和多个警方已经掌握的犯罪集团都有往来，能弄到枪支，打手，甚至是兽化机甲。” 　　程钰听得有些出神。如果说威远公司给这些处处遭到误解的兽化能力者一个工作的机会，那这个隐藏的犯罪团伙，便是给了那些罪不可赦的兽化能力者罪犯另一个“机会”，一个他们本不该享有的机会。 　　同样是在利用兽化能力者的特殊能力，威远公司在重重的压力和阻碍下，仍然选择了同法律和和平站在一起，而这个犯罪团伙，却干起了帮助重罪的兽化能力者罪犯逃脱制裁，将他们圈起来为自己所用，继续进行犯罪的“废物利用”工作。 　　“你们老板还真是个好人。”程钰最后总结道。旁边的江连一脸疑惑，不知道程钰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别动，别动！还没处理好啊！那边有人保护他的！别动！哎！别拔那个！”一旁的救护车里却突然传出一阵骚动，让程钰不由得感到紧张。 　　“啊，又开始了。”江连见此情形，却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翻了个白眼。之后便一把抓住程钰的肩膀，往救护车那里带。 　　“哎！怎么回事啊？”程钰被拽的踉踉跄跄。 　　“延迟效应呗！嗨，这傻狗的入职就是我带的，跟我做了两年的搭档。之前就是，只要不是自己嘱托的，被保人，甚至自己队友一但没打招呼就不在他眼前，就立刻会变成这样。”江连一脸不耐烦。 　　真是乌鸦嘴！程钰瞬间后悔起来。自己之前调侃过于牧，说他有“犬类分离焦虑症”，没想到这真的是他的延迟效应之一。这可是实实在在撞到枪口上了，嘲笑对方的延迟效应可不是个绅士该做的事，得向他道歉。 　　不过首先，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他安抚下来…… 　　“嘿！看着点，小疯子，人在我这呢！”江连一把拉开救护车的后门，看也不看里边的情况，就把程钰往里一丢。 　　程钰猝不及防差点和车板来了个亲密接触，但在他失去平衡之前，被一股力量拉了起来，随后便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没事啊，没事……”程钰被死死抱着，只能先拍拍对方的后背让他冷静下来。 　　“好，好，没事……”于牧此刻像是处在极度的焦虑中，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一遍遍地确认着程钰确实完完整整地在这里，没有出任何意外。他的上衣已经被随行的医护人员剪开脱了下来，肩膀上的伤口也已经处理好，但经过他这么一折腾，伤口处的纱布又隐隐透出血色。 　　“乖哦，乖哦……”程钰被抱着，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轻轻地梳理着于牧有些凌乱的头发，而后者几乎被冷汗浸湿，让他更加心疼这个正深陷在焦虑状态中的，自己的“保镖”。 　　还好，也不知是他的出现“对症治疗”了于牧的问题，还是他那半吊子的安抚水平真的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几分钟后，于牧显得放松多了，呼吸渐渐放缓规律，身体也不再颤抖不已。这也让程钰放下心来。程钰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轻轻拉住对方的手，从他的怀抱里解放出来，同时小心注意着，不让对方感到不安。 　　“看着我，我就在这里，没事的。一切都处理好了。”程钰看着于牧的眼睛，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强调了一遍。 　　“……对不起。”于牧看样子也恢复了神智，知道自己刚才不受控的行为带来了不小的骚乱，表情显得愧疚又紧张。 　　“别紧张。”程钰见状，赶紧安慰道。“大家都知道延迟效应是没办法自控的，这事只是个小小的插曲，一会就没人记得了。” 　　说完，他才发现于牧的左手手背处在一滴滴地渗着血，估计是之前粗暴的拔掉输液针头弄出的伤口。他连忙向旁边的医护要了块纱布帮他按住，见对方不愿再躺到担架床上，便扶着于牧坐到了床边的台子上。 　　“我自己压着就好……”于牧看上去有点惊讶。 　　“不碍事。”程钰摆出了一副笑脸，只是又加上了熟悉的不怀好意。他悄悄凑到于牧耳边：“这样，这些’白衣天使‘就得让我留在这里啦。再说了，你刚才是摸够我了，我可还没被满足呢。” 　　程钰没说谎。这几天虽然他没有离开过于牧身边，但对方总是穿戴整齐，甚至几乎没在他面前换过衣服，程钰一个愣神，或者视线转开了一会，另一边于牧就什么都干完了。对此，于牧自己的解释是，这种没有防备能力的时间要减到最少。这不能不说让程钰有些遗憾和……欲求不满。 　　现在可好了，程钰想着，转了转眼睛。这下终于可以“大饱眼福”了。 　　于牧现在没有激活增幅器，就以一个普通人类的形态靠在离程钰极近的位置。美好的□□晃到程钰有些晕眩。 　　之前被一本正经的衣服遮着还看不出，这偏白的肤色，恰到好处的胸肩，结实的腰腹，连几条浅色的疤痕和突兀的绷带都像是个衬托用的装饰品，作用便是让这个近乎完美的结构显现出一点点被接近的可能。 　　好像是程钰的目光一不小心有点太露骨了，或者是之前的耳语有点意义不明，于牧的神情也开始不自然起来。有心让程钰收一收目光，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哟！这谈起恋爱就真这么旁若无人？”救护车外，江连的声音传了进来，惹得在一边处理其他伤员的小护士们意义不明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不要说笑。”于牧脸上浮现了一丝红晕。 　　程钰满意地把这个画面印在脑海里，心里赞叹着江连的“神助攻”，嘴上却偏向着于牧：“别瞎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说出来就不灵了……” 　　嘿嘿，收获了一只害羞到捂住脸的小狗。 　　“别再欺负他啦！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厚脸皮。”江连探头进来，在看到程钰他们时，目光也变得暧昧起来。“哟？看来我之前结婚收的份子钱得找日子还咯……喂！你看什么看？那么惊讶干什么？我不能结婚吗？我女儿都三岁了！” 　　江连呛完程钰，转而正色道：“儿女情长先放放，正事来了。刚才警察总部来消息，S港那边有大批可疑聚集，高层正在和威远公司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第三十二章 　　 　　特殊警察的介入，证明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民间团体能够解决的一般事件，或者说，民间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完成这次护送。 　　“上边还不知道这帮犯罪分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也还没来得及了解咱们这起突发事件。一会开会我把这事跟上边打个报告，你们就不用操心了。”这件事明明挺严重，可江连看起来却不是很担心。“还有，对你这家伙的护卫工作，我们警队会接手。” 　　也对，哪怕对面全是由兽化能力者组成的犯罪集团，特殊警察也不会有任何畏惧。他们可不是吃素的，是被培养出来专门处理兽化能力者犯罪的警察。而因为兽化能力者各种各样的不可预知性，特殊警察在选拔时也会倾向于招收更多兽化能力者“以毒攻毒”，装备也是在有限范围内尽可能弄到最好的，最先进的。 　　但饶是如此，特殊警察的伤亡率也常年占据着警察总局排名中的前三甲，和缉毒、反黑并列。有时这些特殊警察也会戏称自己是“角斗士”，总局选出他们作为对抗最凶残罪犯的第一线，也不过是为了看“斗兽表演”罢了。毕竟除了入伍，当警察，或者保安保镖，社会上没什么其他地方愿意接纳已经公开自己身份的兽化能力者，抗议的代价就是丢掉工作，这可不是什么人都受的起的。所以，被上司欺压似乎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话虽如此，但我们提供的保护一般是针对罪犯的，对一般民众的保护工作，特殊警察的经验很少。”江连耸了耸肩。“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被召回虽然起因是因为你这一档子事，但这么多人回来可不是为了单单把一个人送到目的地，更重要的是为了端掉这个利用兽化能力者罪犯进行犯罪的团伙。想想也知道，上边绝对不会把你的安全当作首要目标。”程钰顶多算是个被穿在鱼钩上，用来吸引大鱼咬钩的鱼饵罢了。 　　“既然如此，那公司绝不会同意把他全权交给特殊警察保护。”于牧的语气平静的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不是推测。 　　“嗨，我的老东家对自己客户的上心程度，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别忘了当初是谁带的你。”江连显然早就将这个情况考虑在内。“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地结束。不然，我们头儿为什么要和威远公司的老板商议呢？我们要个人，直接开口就行了，还要一个社会团体同意？放心，这趟‘镖’，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江连说的没错。作为国家机器，警察要人从来用不着一个公司的同意。既然两边高层在开会商讨，就证明威远公司肯定对接下来的行动也起着重要作用。 　　“这么大的阵仗？从什么时候开始确定这件事严重到这个地步的？我们这边的话，两天前都还没有任何失去控制的迹象……”程钰刚觉得有些奇怪，便想起了什么，转向了于牧。“不过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昨晚你一定要跟李烨一起守夜？当时他可还没被揭穿，不会是因为这个。那是什么在无形中增加了那段路的危险性？身为你的被保人，我觉得自己有权利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傻狗经常犯神经，哪有什么事。”江连耸耸肩，哼了一声。 　　“你也不用替他掩饰了。他骗人的本事可没你打掩护的本事好。能骗过一般人，可骗不过我这个行骗的老手。”程钰叹气。“我没有任何要怪你们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因为我出了什么事，也许我能帮忙解决呢？” 　　江连见状，只能收回了自己无辜的表情，看向于牧：“他话都这个份上了，你说还是我说？” 　　“我来吧。这事还是由亲历者来讲比较合适。”于牧以极快的速度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虽然仍有些虚弱，但神情早已恢复正常。 　　“在之前接到总部发来的，关于马文死因的调查结果时，我同时也接到了另一个通知，紧急通知。” 　　“两天前那一晚，在我们从那栋大楼走后，林妙妙那里出了问题。那个动物形态为伯劳的兽化能力者不知从哪个环节获取到了林妙妙的“开关词”。” 　　“从她那个心理医生那里。我们这边查清楚了。”江连插嘴道。 　　于牧冲他点了下头，表示感谢，之后继续说道：“在接收到这个词后，林妙妙会在暗示的作用下解除武装，以束手就擒的姿态匍匐在地上。这是程序设定，她不可能违背。 　　“形势在几秒钟内反转。已近疯狂的敌人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的并不是立刻利用兽化机甲的辅助作用飞离逃走，而是准备趁林妙妙无法反抗，真真正正地置她于死地。”也就是说，他要在短时间内反复杀死林妙妙，让她那“九条命”彻底被消耗完，真正地死去。 　　“可是，就在他要发动致命袭击时，哈蒂亚保护了林妙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致命的喙。敌人见伤了自己最重要的目标，便在有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激活增幅器，具像化出了翅膀，准备逃离那里。可是在飞出大楼之后，他无视警方的多次警告，在半空中被警察击毙。”又一个死士，又一个断掉的线索源。 　　“警察在几分钟后登上大楼，将哈蒂亚紧急送往了医院，并且带走了林妙妙。毕竟那一地的尸体还需要当事人进行配合调查。听说林妙妙在警局不吃不睡，也拒不配合警局的询问，公司派了专人去进行了安抚才让她找回了一点理智。她想见哈蒂亚一面，但那女孩现在还在ICU，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医生已经替她激活了增幅器，寄希望于兽化状态能使她尽快回复。” 　　“这就是全部？”程钰面色凝重。他没想到，本来以为警察都到了楼下，敌人也被完全控制住的情况下，居然还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 　　“这个突发事件在发生时已经和这段行程无关，公司只让所有正在进行业务的员工加强防范。所以，我就没把这件事告诉您，怕引起您不必要的担忧和恐慌。”于牧说道。 　　“唉，你这么聪明，还不明白现在的形势吗？”程钰闻言，却像是早就猜到于牧的想法一般，只是略显担忧和无奈，没有一点气愤。“公司这么多人，都在为了这次的事经受着莫大的考验，而我，作为一切的‘□□’，这次不太想被置于事外。” 　　程钰说道这里，不知有意无意地，用手覆住了于牧搁在自己膝盖上的左手，之后熟练地无视掉了对方质询的眼神，接着说了下去：“被人保护，被人重视，多好的事啊。但是，我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让你们给我挡枪，自己却躲在阴影里。尤其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们整个公司，甚至整个世界上的兽化能力者，普通人，警察，高层，都迟早会发现自己原来被这么大的一片烟云所笼罩，一旦处理不好，骚乱绝对在所难免。” 　　“嗨呀，乱七八糟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相信我。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当看客。虽然我确实是没什么战斗力吧……”程钰自己说到这里都笑了。“但我可以出出主意嘛。早几年前，为了应付那些喜欢找我茬的家伙，我几乎把整个动物界的物种特征和习性都记了个遍。认个把动物形态是没问题的。还有，虽然我说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是要再说一遍，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程钰故意清了清嗓子，之后正色道：“我有自己保命的办法，不会死。虽然我也能暂时带回已死之人的灵魂，但我没办法让你们真正死而复生。所以，一旦遇到任何危险，请你们优先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林妙妙现在的心理压力有多大，我想你们都是知道的，你们肯定不希望我也变成那样吧？” 　　“哎哟，这话说得可够满啊。”江连嗤笑一声。“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只傻狗绝对不会同意就是了。” 　　程钰也知道最大的阻力正坐在自己身旁，于是转而试图说服于牧：“听话，这次听我的。我和你之前那些被保人不一样。我真的……” 　　“绝不可能。”于牧却像是一点都没听进程钰刚才的话。“不是因为任务完成率，也不是因为你是被保人，而是……我……我不可能看着你死。绝不可能。” 　　“那你觉得我可以看着你死？”面对自己冥顽不灵的小保镖，程钰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去说服他了。“我的回答也和你一样，绝不可能。何况我说过自己不会死，这样你的理由不成立了。” 　　“我……”于牧一时语塞。 　　程钰满脸的严肃却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好啦好啦，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知道你喜欢我，不忍心看自己的‘达令’遭遇不测。心领啦心领啦！” 　　程钰开着玩笑，本以为会招致于牧的抗议，再不济也能得到一个恼羞的神情，没想到却迟迟没有收到回音，他不禁疑惑起来。 　　而当他发现于牧居然是一副被突然戳破心事的无措神情时，他也一下子愣了。 　　猛地，他开始觉得胸口发酸，心脏狂跳，呼吸加快，全身都热了起来，脸上像爬上了两团火焰，脑子还不住地嗡嗡直响。 　　这是程钰这二十七年来从没有过的体验。他甚至被自己心中涌出的，激烈又陌生的感情吓到了。他不是没跟人谈过朋友，但这种程度的悸动，他还是第一次。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接触对方的手正因为紧张变得湿冷一片。他心里一紧，赶紧收了回来。 　　“操，这时候知道害臊了？两个小娘们。”只听得“咔嚓”一声，江连随即满意地翻看着手机上抓拍的照片，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了颗烟。 　　程钰被这一声仿快门的手机提示音一打岔，才从那汹涌的悸动中渐渐回过神来。有心要说点什么挣回所剩无几的面子，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反倒是于牧见此情形，冲一脸得意的江连说道：“琳琳最讨厌你抽烟。” 　　“好啊，又拿我女儿压我。我在这抽她又不知道，我爱怎么抽就怎么……”江连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两道闪光灯亮起。于牧举着手机面无表情，旁边的程钰一脸幸灾乐祸。 　　在你来我往互相抢夺了十分钟无果之后，双方最后以交换人质的方式，小心翼翼同时按下了删除按钮。 　　这时，于牧和江连手里的手机同时震动起来。他们立刻收起了开玩笑的心。 　　“不容易啊，上边的会终于结束了。”江连用大拇指划了两下屏幕，接着说道。“看样子，我们在接下来的这段路上也要继续这么相亲相爱咯！你也收到消息了吧？” 　　于牧看着手机屏幕，点了下头：“信息相同，和之前的推测差不多。特殊警察工作重点在利用兽化能力者罪犯的作案团伙，威远公司仍然继续执行此次安保任务。警方会提前到达S港进行部署，他们也分配了一个小队的人员进行从这里到S港路途中的协助护送。” 　　“就是指我们了。”江连随意地指了指自己，之后又指了指已经漆黑一片的远方，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所指的地方分明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十三章 蛇3 　　 　　警察方面的高层和威远公司的负责人已经达成了共识：两方相互配合，在保障被保人安全的情况下将这个神秘的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对于警队来说，有一个诱饵引蛇出洞，调查和抓捕就有了针对性和目的性，可以更全面和精准地打击犯罪；而对于护卫公司，能协助警方把威胁自己客户的因素去除，也可以去除很大一部分护送途中的不确定风险。所以，双方难得地迅速达成一致也就可以预料。 　　特殊警察牵头，警察方面的工作重心会在调查和打击犯罪团伙上。他们将在目标到达目的地之前在沿途大范围洒下网，留意可疑人员的动向，将大部分危险拦截在外围；同时也留出了江连他们一个小队负责和威远公司的人一起近距离保护程钰这个重要的敌方目标和己方保护对象。 　　公司这边则同时认为，低调行事仍然是最佳的保护方案。太大的阵仗有可能会让犯罪集团直接选择放弃这次行动目标，断尾求生。而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对方后续的警惕性将会大大提升，再想彻底清除这个集团，难度将会大大增加，而且之后的行动可能也将更加难以预测。所以他们提出的具体方案是将警方的行动和自己公司这次行程的联系掩盖下来，让警方装作并不知道他们目标是程钰，只是因为他们的犯罪行为而出动调查。等他们在S港倾巢而出，准备尽全力拦截住程钰他们时，再一举拿下。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程钰身边不能有明面上的警察进行戒备保护。江连他们的小队需要在暗处潜伏，尽量按兵不动，最好能在最后对方明牌时再现身，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车上啊！”程钰翻了翻白眼，无语地看着大模大样抢了他副驾驶座位，正在全神贯注打游戏的江连。 　　“我在公司的资料还没来得及注销，警局为了能更好的保障你的安全，也倾向于抽一两个人进行贴身保护。这不，我就来了。”江连结束了一局，得意地冲着程钰晃了晃屏幕。上边的明晃晃的“吃鸡”。 　　怎么一个比自己大了五岁的人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程钰无奈地移开了目光。 　　他们现在正在一辆新换的小汽车上，飞驰在通往下一个目的地S港的高速。 　　“说起来……你的伤真的没事了？”程钰把话题引向了正在开车的于牧。 　　“肯定没事啦！他可是把我那份救命药给用了哦！庄兔子的‘神话奇观’还是挺可靠的。真是，要不是你们俩死犟，哪用得着这么辛苦，找个人代他不就完了？还给我省下个‘急救包’。”一旁的江连又开了一局，等匹配的时候插了句嘴抱怨道。 　　“那药离了庄红就只能治点小伤小病，哪是什么救命药？不要故意给他心理压力。”于牧罕见地驳了自己前辈的面子。“而且不换人这件事是公司决定的。” 　　“好啊你，胳膊肘往外拐是吧？我可带了你整整两年啊，你才和这家伙认识几天啊？见色忘友是什么样，我算是看明白了。”江连吐了吐舌头——在兽化能力者眼中那是分叉的蛇信子——专心打游戏去了。 　　“真的完全好了？我不信。”程钰说道，随即语气开始变得暧昧。“除非，让我好好检查一下。” 　　“现在不行，我在开车。”于牧居然一本正经地回复了他这个无礼的要求。“等到了休息的地方再说。” 　　程钰满心以为于牧会像之前那样害羞脸红，哪知突然被塞了这样一个答案。这下换他不自在了：“啊，不……不用了，我就说说。”你心虚个什么劲啊？程钰暗自骂自己。 　　“您的自由。”于牧也没多追击，见好就收，简短地给了个答复。留程钰一个人呆在后座上不自在。 　　“吃瘪了吧？哈哈！跟着他，之后你吃瘪的日子还多着呢！哎，我就不明白了，这闷葫芦一样的狗子到底哪里吸引到你了？”江连把手机丢到挡风玻璃下边，双手交叉到脑后。 　　“一局游戏这么快结束的吗？”程钰疑惑。 　　“关你什么事？别转移话题。”江连不满地叫道，催促着程钰回答他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啊，算是……一见钟情？”程钰倒也不避讳这些。他不认为喜欢上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多么需要保密的事。喜欢就要去撩，被拒绝就争取争取，实在不行，那也只能算了呗。 　　“哈，那你之后可有的受了。”江连咧了咧嘴。“我承认，光看脸的话这傻狗是真的挺能打的。但是过日子可是要看性格合不合得来啊。” 　　“他性格挺好的啊？有什么问题吗？”为了从江连口中套出点于牧身上不为人知的事，程钰故意表现得很好奇。 　　就算他不问，江连也要说的。既然有了听众，江连的兴致就更加高昂了起来。 　　“啧啧。”江连砸砸嘴，仿佛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重要又值得玩味。“不瞒你说，这傻狗刚入职的时候，我带了他足足两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可全都知道。咳咳，我可要说啦？他当年第一次跑行程的时候的事……”他边说，边用眼睛瞟一边的于牧。可对方居然连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仍然平视着前方。 　　“哎，你怎么回事？我可要把你的丑事都抖出来了？在你对象面前哦！不打算给我笔封口费交易一下？”江连叫道。 　　“他的伴侣是大学老师。当年他走在路上一眼就看上了对方，还立刻跑去跟老板拍桌子，强行暂停了一个月的接单，专门跑到人家大学装学生蹭课，伺机跟人家套近乎。”于牧面无表情地先下手为强。“之后才知道人家比他还小两岁。” 　　“你！你说这个可就没意思了啊！”出乎意料地，江连的伴侣似乎是他的软肋，被于牧这么一戳，这个刚才还得意洋洋的男人居然真的就服软了。“好好好，给你点面子，我们都不说了，不说了！行了吧？” 　　程钰不禁暗叫一声可惜。他可非常想多了解一些于牧的过去，然而这么好的机会却白白浪费了。看来以后要在于牧不在场的时候再请教江连了。程钰把这件事摆上了日程。 　　“真是小气……”江连嘀咕道，随即又打量起正在心里打着自己小算盘的程钰。“那你呢？你是怎么回事？给公司找了这么一大堆麻烦，连这个行事极其谨慎的犯罪团伙都因为你露了马脚。可别装无辜啊，你要是个普通人，我就不姓江！” 　　“如果你想改姓的话，你也可以姓别的什么猪马牛羊。”于牧一挑眉毛。 　　“你！你行行好吧别说话了好不好？我认输行吗？”江连翻了个白眼。但马上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问题。“再说了，我说错什么了就要改姓啊？你说这家伙是普通人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昨天晚上是他把火种扔进那间仓库房的吧？而且你也说过他看得见兽化形态，也就是说他也植入了增幅器？”江连已经把程钰是兽化能力者这件事当作前提条件了。 　　“没有哦，我可没做过增幅器植入。”程钰靠在了后座上。“不过我确实具有兽化潜力。动物形态是乌鸦。” 　　“哦？那不奇怪。我几年前也见过一个没植入增幅器却能看到兽化形态的人。这种事虽然也挺罕见的，但敌人就图你这个？不太可能吧？”江连一脸不解。 　　“我能通过一些办法让已经死亡的人回到这个世界半个小时。”向所有新见到的护卫解释自己的“买卖”，程钰也有些厌倦了。特别是自己解释完之后，所有人都只是点点头，没一个人想跟他做生意。啧，小气。 　　“啊，这可就厉害了。怪不得他们哪怕死几个人都要你活着。”江连了然地点点头，脸上没有一点怀疑他说谎的质疑神情。毕竟连兽化能力的出现都是“匪夷所思”的，更不用说比这还要超乎想象的“神话奇观”。同事都能起死回生九次之多，与此相比，能带个死人回到原来的世界，虽然确实非常令人乍舌，但也谈不上难以置信。 　　“这要真能把死人带回来，我倒想让那个第一个发现兽化能力存在的人，还有发明增幅器的人到现在来看看。不知道他们看着现在的状况会怎么想。”江连半开玩笑地说道。 　　程钰长叹一声：“真要有这么简单就好啦！带死去的人回来，是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限制的！死太久的不行，具体太久是多长时间？那没数；信息给的不够全的不行，具体要多全，不知道；死掉的人如果不同意，这事也成不了，对方同不同意这事，也全看他们的心情。还不算这破仪式有多繁琐，场地要求、请人来之后的承载器具，好多好多事呢。” 　　“挺熟练的嘛。看样子这项工作你也不是新手了。既然有点真本事，那收费一定很贵吧？我是请不起咯。”江连笑道。但他紧接着收敛了笑意。“但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们不能分出点雇人劫你的钱，直接请你去呢？” 　　“他们的目的不止这一个。他们不想让他和我们的雇主见面。”于牧答道。 　　四圣集团的前董事长王晟，虽说早年间有着各种真真假假的传闻，但最近几年都低调行事，自从卸任了董事长一职之后更是将重心放在了慈善事业上，一副颐养天年的样子。这时候请程钰过去，哪怕真的是想让他带什么已故的人回来见面，也最多就是想见见亡故的亲属朋友之类的吧？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惜动用如此力量阻止程钰和他见面。 　　而且，警察的调查显示着四圣集团和那个神秘而危险的犯罪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怕这是由四圣集团内部矛盾引起，集团内部有些人不想王晟和程钰见面，那最简单的办法难道不是控制住离自己比较近的王晟吗？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把整个板块东部全部搅乱。到底是什么，才会让一个大公司不惜如此代价阻止这一场小小的见面呢？ 　　这一切，程钰不明白，不过也不是很关心就是了。他的身份和能力让他不可能是那种杞人忧天的性格。他和不少已亡人交流过，听过不少人的意难平，自然对死亡没有常人的畏惧和陌生感，也知道珍惜当下的重要性。就像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想赶紧完成这趟该死的“行程”，和自己身边的小保镖谈谈人生。一起吃吃饭，聊聊过去和将来。 　　所以，正因如此，他不可能接受任何形式的牺牲。 　　“具体的原因，也只有在见到王晟那个老头子之后才能知道了吧？现在再怎么样也就是猜，到时候直接问就行了，多方便。”江连作为一个优秀的前公司员工，也养成了不去纠结雇主目的的好习惯。“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做好准备，迎接那些想要‘抢亲’的土匪。” 　　第三十四章 XX？ 　　 　　警方发来的消息已经证明，这个犯罪团伙从昨天下午已经一反常态，停止了前几天针对威远公司多条行程的密集打击，开始向S港周围收缩，这证明他们已经准备把最终决战场设在那里。他们要在程钰离开内陆之前的最后关卡拦截住他。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此，但警方见此也不敢大意，已经开始调派人员重点在S港周围进行部署。 　　而正在往这个方向前进的程钰一行人在到达S港前，却像是进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江连几次接到隐藏着的小队成员的汇报，都没有任何可疑情况出现。 　　程钰他们的身份消息，根据时间和准确度来看，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是假“李烨”通知给那个犯罪团伙的。最可怕的是，原本李烨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真实的。他在公司做了很多年了，绝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地方打入公司内部窃取消息的“间谍”，而是在最近被那个动物形态是飞蛾的人顶替了身份。 　　在前一天晚上知道了有人假冒公司员工之后，公司就和警察进行了通报，协助警方进行搜索，但一直找不到真李烨的行踪。没人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被秘密替换掉的，也没人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而那个假冒的“李烨”则更加神秘，在他被烧焦的尸体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原本可以用于确定身份的增幅器也因为大火烧毁，没能提取出任何有用信息。警方的数据库中，也没有记载任何有关于动物形态为蛾子的兽化能力者的犯罪记录，DNA检验结果就更加离奇了，在录入电脑查询之后，系统倒是显示有匹配，但这居然并不能帮助警方确定他的真实身份，因为这份DNA样本显示与至少六个人的相似度极高。这些人中有已经确认死亡的受害者，有十年来没回过内陆的二代移民，甚至有还在监狱服刑的人员，却没有任何一个是在逃人员。这被匹配上的六个人分散在内陆以及对面板块，如果不是这次启动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检索，绝不会发现这六份不同原因留下的DNA样本，居然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也就是说，这个假“李烨”装扮成其他人的情况，就警方掌握的一小部分来看就有至少六名。而其中大概率没有他的真实身份。这个人装扮各种各样的人行走在世上，时间长了，他的本来面目早已无迹可寻，可能早就被他自己在一次脱身中抛弃了。 　　这样可怕的人，居然都在这个犯罪团伙里。联想到之前的马文，还有凶残又疯狂的伯劳，那可都是手上沾满鲜血，实实在在罪无可赦的罪犯。而他们竟然都能在警方已经拘捕他们的情况下被偷偷运送到X直辖区，这个犯罪团伙的能量究竟有多大，是谁在为这整个利益链条保驾护航，最终结果可能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而且，虽然因为于牧为首的公司员工的顽强抵抗，那个犯罪集团已经损失了不少兽化能力者罪犯，但是这些罪犯也只不过是这个团伙的“棋子”而已，如果不把他们的上层连根拔起，要不了多久，只要稍微想想办法再弄来点罪犯，这个犯罪集团会立刻死灰复燃。 　　现在看来，这个集团损失了这么多“棋子”，仍然能够在S港聚集起大规模的人员进行蹲守，其能量之大，存在时间之久，完全无法想象。他们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人是像这些棋子一样是“一次性用品”？连警方都没能摸得很清楚，只能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尽量多地抽调警力进行秘密部署。 　　而这些，还在路上的程钰暂时不想考虑。只要他们不到达S港，这一切便都只是猜测。模拟预案说到底也不是真实情况，他们只能在尽可能做好准备后，等待对手出招了。 　　从N市郊区赶往S港，开车最少也需要十个小时左右。一般这种情况下，于牧都会在评估情况后建议现在路途中的某个地方住一晚，在第二天上午到达目的地。 　　但这次程钰一觉醒过来之后，却发现太阳快要落山了，车子却仍然在高速上飞驰。 　　“我们不在找个地方过夜吗？”程钰伸了个懒腰，伸长的左手碰到了后座上的黑色长条箱，那是江连早上带上车的，里边就是他那把趁手的狙击枪。 　　“我们要绕一点路，去O城。”于牧答道。 　　于牧这个回答让程钰迷惑不已。O城在S港西面，并不是他们去S港的必经之路。 　　“那里有个人我们要见见。等他来找我们可就太慢了。我们稍微绕一下路，也能让我那帮同僚有多点时间调查和准备。”江连仿佛也早就知道这次的绕路计划。 　　“这次的敌人实在出现得太突然，调查的线索又实在太少，我们只能求助于那里的一个人了。这也是公司和警方商量后同意的。”于牧解释道。 　　程钰听后，倒有些好奇了。 　　于牧他们准备在O城见的那个人本事一定不小。可能是类似情报通之类的角色？能通过特殊渠道搞到一些警方不掌握的秘密消息之类的。而且看样子，不仅是警方，连威远公司都不是第一次求助于他了。能让官方求助非官方人士，就是这人能力的最好体现。 　　一行人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到达了O城。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非常小的城市，但却出人意料的热闹和繁华。虽然比不上S港，但O城也是重要的货运周转地。再加上这里保留了很多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古建筑和民俗，文化气息浓厚，是很多向往自然和朴实的青年喜欢采风的地方。小城人口不多，靠着物流周转和文化旅游业，居民们倒也活得有滋有味。 　　程钰一行人到了O城，满以为能够立刻见到这位帮手，却不巧吃了个闭门羹。江连接了个电话，对方在路上耽搁了一下，请他们明天早上再去拜访。好在他们本来就准备见过对方之后在O城休整一晚再赶路，酒店是提前订好的。现在这种情况也只不过是换了一下顺序罢了。 　　“睡吧，有人帮咱们守着。”江连伸了个懒腰，随意地说道。程钰看了看完全漆黑的窗外，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和月光照着一片宁静。哪有什么人影？ 　　“哎呀，那不是吗？那个楼顶上，旁边那个这么明显！它旁边那个小旅馆正对着我们也有。”江连随意指了指窗外。 　　“他晚上看不见，别为难他。”于牧照例还是在检查核对着房间里的安全保障，听见江连的话，直起身子回应道。“再说你还在用热感应器作弊。”蛇类的特殊感知能力之一，可以精确侦测温度变化。恒温的人体会通过这个感应器，在他脑中呈现热辐射影像，辨认出自己的队友对于江连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哎！你这人太无趣，老拆我台，好好的恶作剧弄得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江连一脸可惜。 　　“我当然知道你在作弊。”程钰无语。“我几乎把所有动物的特征信息都记下来了，当然也不会少了蛇。” 　　“那可说不定。万一我被敌人策反了，骗你们说有人守着呢？等你们都睡着了之后我就可以把你们都卖了。”江连看上去泰然自若，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那就没办法咯！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啦！”程钰知道他在开玩笑，便顺着他的逻辑附和着他，还用手指比了把枪对准笑得开心的江连。 　　“哈哈！这才有意思嘛。要是我身边的人都像这傻狗一样成天板着个脸像别人欠他钱似的，最大的爱好是拆我台的家伙，我可要郁闷死咯！”江连似乎心情很好，靠在沙发上，顺手打开了那只装着狙击枪的黑色箱子，掏出了细布和枪油，看样子准备进行日常的枪械保养了。 　　“这是我两天前到机关报道时才拿到的新枪，才拿到手就直接拎到战场上去救你们了，其实我们还不熟呢。现在不好好对他，以后到关键时刻容易闹幺蛾子。”江连又故意说了个双关的笑话，这“幺蛾子”也是在指之前那个冒充的“李烨”，诡计多端，最后也是喂了这把刚出世的新枪。 　　于牧也拿出了他昨天找公司代表要来的电脑，准备处理一下堆积了两天的文书工作。程钰也给自己下载了一本“动物大百科”，打算巩固一下好几年没用过的知识，虽然对他来说根本就没这个必要，但胜在能打发时间。 　　晚上睡觉时也没有意外情况发生，几个人在一整个小队警察的暗中保护下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夜晚。 　　第二天。 　　“我们……还要等多久啊？”程钰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盘，时针已经在向数字“十一”前进。明明说好的一早就去见那个神秘的帮手，结果却是一次次的“请再稍等一段时间”的回复。 　　“唉，那家伙就是这样，老是迟到。不过我们发火也没什么用，他也不会为此就知道守时是什么意思的。”江连舒了口气，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 　　“别着急，应该快了。他一般拖延的时间不会超过六个小时。”于牧安慰程钰道。 　　看在于牧的面子上，程钰暂且按捺住心里对这个神秘人的不满。 　　他最好足够神通广大，能提供强有力的援助，才不枉他们在此浪费的时间和特意绕路前来的诚意。 　　终于，在墙上的钟指向了十一点三十分的时候，于牧看了看手机，起身招呼另外两个人出发。 　　三人开着车，来到了昨天把他们拒之门外的地方。 　　这是一个不大的两层小楼，前院还有个小池塘，里边飘满了浮萍，隐约能从其间捕捉到几条游鱼划过的水痕。 　　“欢迎光临。”开门的是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大概只有七八岁。“抱歉久等了。请跟我上楼。” 　　这个小男孩长得灵动又可爱，但说起话来却规规矩矩，看样子家教极好。程钰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从楼梯上到了这座小楼的二层。 　　啧，客人都到楼下了，还只让个小童做接引，看来他们这帮手的架子确实有点大。 　　二楼隐隐有一股线香的沉稳气息，加上泛着油亮的红木家具和老式屏风，整体看起来古色古香又浑然一体。由小童带着走过了楼梯口的屏风，程钰才看到这线香的气味是从一个小小的香案处传出来的。小童没有在此处做停留，但走过香案时，程钰出色的视力让他认清了这里供奉的是周文王的黑玉雕像。 　　这可有点奇怪了，普通人家供奉的大多是财神或者菩萨，最多拜拜佛祖，这拜周文王也是非常罕见了。 　　这神秘人家里供奉周文王是为什么呢？程钰转了转眼珠，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的一扇门前。那个领他们到这里的小男孩轻轻扣了扣门，稚嫩的童音响起，再次惊呆了程钰。 　　“太爷爷，昨天的客人来了！” 　　第三十五章 龟 　　 　　太爷爷？！ 　　程钰脑中已经立刻脑补出了一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佝偻身影。 　　连重孙都已经七八岁了，这人怕不是至少七八十岁了？脑子还清楚不清楚都不能确定，怎么给他们提供帮助啊？还能记得住事吗？ 　　须臾，几人面前的大门被向里拉开，一个相貌和善的中年男子出现。那人看样子大约四十岁，带一副金边眼镜，白色衬衫外穿一件开襟的墨绿色毛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镇定自若的味道，和整栋小楼的装潢风格无比相合。 　　“各位，进来先坐吧。”男子对程钰他们微微点了下头，侧身把他们让进了房间，让小童去外边玩，之后带上了门。 　　这可能是那小童的父亲，自己要找的人的孙辈吧？程钰想着，注意到这个房间里的线香味道突然变重了不少。 　　这是一个类似会客室布局的房间，正中一张长条方桌，旁边是四把扶手椅，刚好供他们落座。东边靠墙的地方摆了个和客厅相似的香案，还插着未燃尽的香烛。这浓郁的线香味道应该就出自那里。 　　嗯？程钰环顾四周。整个房间里没有影壁，每个角落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一开始迎出来的男人，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影。那男孩口中的“太爷爷”去哪里了？ 　　“抱歉，回来的路上耽搁了时间，久等了。”男人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程钰三人倒了茶，茉莉花的香气顷刻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和浓重的线香味混合在一起，竟也不违和。 　　“秦伯的茶还是好啊，真香。”江连大剌剌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毫不见外地自己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么好的花茶被江连当大碗茶一样喝，男子倒也不心疼，笑咪咪地随他去了。 　　“是我们又要麻烦您了。”于牧冲男子微微一颔首，尽表恭敬。 　　“看样子，这位客人第一次来，可能还不太明白状况。在开始前，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吧。”男子可能是看到程钰震惊加疑惑的表情了，笑了笑说道。 　　“我是秦未，三八年生人。刚才那孩子是我的重孙，今年八岁。他现在放假，就来我这里帮帮忙。”男子说道。 　　“您今年已经八十一……”程钰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面前的人。无论他怎么看，秦未的相貌体态也绝不是一个年逾八旬的老人应有的样子。 　　“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兽化能力者。不过我的动物形态比较特殊，是龟类。”秦未解释道。 　　这就能解释秦未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年轻外表了。一说到龟，所有人第一个联想到的都是“长寿”。这么强烈的认知，肯定会让秦未格外地被时间之神所眷顾，时间流逝在他身上似乎比正常要慢很多。 　　“秦伯那可是高知！当年响应号召从西部板块回来建设内陆的。他也是内陆首先开始进行增幅器相关研究的人之一。”江连搭腔道。 　　“哎，早就不做啦。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做得更好，该让位给他们了。”秦未笑了笑。“增幅器这种东西，一通百通。对岸研究的早，我们那代人也只是做了个技术引进而已。” 　　秦未说得轻描淡写，但程钰可因为自己的“生意”接触过不少那时候的已亡人。那时回内陆发展的压力和风险都是巨大的，放弃的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优渥生活，只为让内陆也能拿到最新的技术，不被人在谈判桌上压一头。 　　然而现在整个世界上的兽化能力者处境都谈不上好。那场旷日已久的战争结束了，这些能力超群的“最好的士兵”也就成为了和平时期人们心中的一根刺，时时刻刻刺激着大众敏感的神经。这些为了保家卫国而将技术引进内陆的人们，看到现在能力者的处境，心里一定也很不是滋味吧。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秦未明明在生理上才处壮年，却早早退出了增幅器的研发团队。 　　“秦先生的‘神话奇观’也非常惊人。这也是我们来这里求助于他的原因。”于牧对程钰说道。 　　“让我猜一下，是和占卜有关的吧？”程钰说道。 　　在看到这个家里的香案上供奉的是周文王的时候，程钰就有了这样的猜想。传说周文王通晓八卦占卜，能知未来之事，是所有研究易数之人公认的先师之一。这家不拜财神，不拜菩萨，甚至不拜孔子，却单单祭拜周文王，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再加上刚才秦未说出自己的动物形态是龟类，便更加印证了程钰的这一猜想。龟甲是古今通用的占卜器具之一，古代有时甚至会使用活龟进行问卦。这也让龟类从古代起就和占卜算卦联系在了一起。 　　“这孩子果然很聪明。”秦未笑道。“不愧是能和亡魂对话的摆渡者。” 　　程钰因为被夸赞而产生的欣喜还没来得及从心里呈现到脸上，就被秦未随后的话惊得无影无踪。 　　“怎么样？我们可没告诉秦伯任何你的事，都是他自己算卦算出来的。准吧？”江连已经喝完了第二杯茶，掂了掂茶壶，径直起身出了房间。不一会，他拎着个红色暖壶又回来坐下了。 　　“江连的姻缘也找过秦先生把关。当时，秦先生只是跟他说，在三个月后多到街上走走。”于牧也摆出了例子证明秦未的预测之准确。 　　江连现在的对象就是当时他在街上走动时哦然见遇到的。之后便是俗套的一见钟情，水到渠成，到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嗨，准什么。”秦未却摇了摇头。“问卦这事，说不准的。卦象千变万化，看意象猜的时候更多。我这方面的学问尚且浅薄，问出的意象都比较模糊。比如，哪怕卦象让我知道你的身份，我却问不出你的名字和长相。要不是另两位都不是第一次来，我可能就要闹笑话咯。” 　　“有‘神话奇观’的加持，秦先生的预测，尤其是行事之吉凶祸福方面，从来没有失过准。”于牧补充道。 　　程钰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牧这样严谨的人会特意绕远路，在前往S港前来见秦未。他们此次前来，并不是像程钰之前想的那样是来买最新情报的，而是想通过占卜问卦，提前探知到未来将要发生的事，通过问卦这种近乎作弊的方式，先一步知道他们在S港，在这次的路途中行事之吉凶。 　　“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要问什么。你们还在赶时间吧？为了弥补你们因为我所耽误的时间，我已经在来的路上起完了卦，并在你们到这里之前做完了准备工作。只要在见到你们之后再做些简单计算就行了。”秦未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但在我告诉你们结果之前，我还是要强调一遍。未来之事虽千变万化，但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所做的只是窥探其中一二，若结果不和各位的心意，改命只能靠你们自己。我帮不上任何忙。” 　　“秦伯，用得着每次都强调一遍这事嘛？我们都知道的，是好是坏，我们都自己扛着。”江连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略显不耐烦。 　　秦未也不与他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扛不扛得起，这也是你们的未来。” 　　“秦先生，告诉我们吧。在S港的行动，我们能不能成功。还有这次的行程，到了X直辖区之后，又会是怎样。”于牧神色肃然地问道。 　　“也不要过于紧张。”秦未看着于牧的神情，却又露出了笑意。“我之前的话，是每次问卦前都要告知对方的，并不代表就一定不是好结果。而且，结果是好是坏，有时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比如一个绝症患者去世，对于他的亲人来讲，是悲痛的，但对于患者本人来说，不用在忍受疾病的痛苦，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是，我们明白。”于牧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这次不是算个人命途，不用生辰八字，只要提供所行之事的时间地点即可。”于牧照着说了。秦未听完，轻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所问之事已备，请你们尽量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想。”秦未说道。他左手掐算着，右手执笔，在纸上写下一连串的数字和符号。 　　程钰看得新奇，有心想问问对面的人，但看着秦未的动作，好像是在进行庞大的计算，自己也不便在这个时候打扰他。想到秦未还叮嘱过他们要尽量放空自己，程钰便乖乖闭上眼睛，尝试着将杂乱的思绪先丢在一边，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结果程钰“放空”五分钟之后就迅速地睡着了。许久，在听到秦未叫他的声音时，才醒过来。 　　程钰深深吸了几口气，使劲睁了睁眼睛，把残存的睡意赶跑。抬头看见秦未和于牧关切的眼光，还有江连看笑话一样举起手机准备拍照的动作，他才算彻底醒了。 　　“抱歉啊，睡着了。”程钰挠了挠头。“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我正要说的时候，才发现你睡着了。”秦未关心道。“看起来，你最近精神压力和身体压力都很大，身体还撑得住吗？”旁边的于牧也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嘴巴紧抿。程钰赶紧表示自己没问题。 　　“那，既然结果也出来了，我就给你们解一解。”秦未说道。“阳七阴六，八卦各有所主。以我知彼，以表知里，方显淡泊。” 　　“你们在S港要做的事，一件吉，一件凶。失败的代价不会太大，可以承受得起。但是，成功的路途中却一定会困难重重，你们一定要做好应对极端困难状况的心理准备。” 　　“至于整个行程，去往X直辖区的行程已经开始，要想改变几乎不可能。卦象虽然模糊，但结果却很清晰。最后一象虽然是吉，而中间却呈现极端摇摆之态势。不过，不管是好是坏，将要发生的一切都将大大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这么严重吗？”听到秦未的话，程钰感觉这事有些严重了。但好在总体来说结果都是向好的，最多只是过程曲折了些。于牧的神情虽然仍旧严肃，但仍旧镇定而沉稳。这也让程钰放心了不少。 　　自己身边有这么好的人，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 　　“反正总而言之就是‘前提是光明的，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道路是曲折的’，是这个意思吧？”江连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似的。 　　“这么说也没错。”秦未起身，取过旁边香案上燃烧着的蜡烛和一个铜制水碗，把面前写满了字符的纸张都点燃了，纸灰扔进碗里，再用水浇灭。 　　“还有一件事。”秦未看着从碗中飘出的一缕白烟，缓缓说道。“和你们刚见面时我就想告诉你了，只是因为不太确定，我想再细看看。刚才算那两件事的时候，我就也顺便起了个新卦，推算了一下，算是验证了我的想法。” 　　说着，秦未面色凝重地转向了程钰。 　　“孩子，一旬之内，你将有死劫。” 　　第三十六章 龟2 　　 　　一月分为三旬，一旬，也就是十天。 　　程钰听到秦未的话后睁大了眼睛，随后便皱起了眉头，罕见地没有接茬。 　　一旁的于牧和江连看上去也非常震惊。尤其是于牧，目光在程钰和一脸严肃的秦未之间来回，有心想说什么，却知道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尽量控制自己待在椅子上。 　　“秦伯，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当真？”江连的话虽然随意，但语气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能看出来他也和于牧一样，根本没料到这个占卜结果。 　　“这种事情，我不会开玩笑。”秦未摇摇头，坚定地说道。“卦象组合虽多，仍然有穷有尽，无穷的，是占卜者对卦象的解读。但这个象实在是太显眼了，比前两个问题的答案要肯定得多。目前为止，我从没见过显现出这种象的人能活过十天。” 　　秦未说得委婉，隐藏意思就是程钰在短时间内遭遇死亡的未来已经几乎不可能避免。 　　“不对。”于牧开口道。几个人的目光一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如果是这样，那前两个结果怎么解释？”于牧指出问题。 　　他之前提出的两个问题，一个是他们接下来在S港的行动是否顺利，另一个是这一整趟的护送行程结果如何。秦未得出的结果都还算可以。失败的损失不大，虽然道路上曲折坎坷，但结果却一定是好的。 　　“对啊，他要是死了，我们这任务可一定算不上成功。”江连也明白他的意思。程钰抬眼看了看他。 　　“卦象如此，矛盾只是表象。”秦未缓缓摇头。“何况这孩子的命，和你们要做的事不冲突。” 　　程钰活着是他们任务成功的前提，但成功之后呢？假若于牧他们在第七天见到了王晟，任务就算成功了，但程钰也就和整个任务脱离了关系，可能在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突然死亡。而他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死亡，就完全不会违背秦未问出的卦象。 　　“我们会拖到第十天结束，再交人。”于牧冷静地说道。 　　程钰心里暗叫一声漂亮。这是在将两个成立条件互斥的预言拉到了同一个角斗场。十天之后，如果任务成功，程钰就必须活着；反之，如果程钰真的要历这死劫，那任务就一定是以失败告终。两相较量，结果就重新成了未知。 　　“好，这种不认命，想方设法解决问题的精神是非常好的。”秦未看上去对于牧提出方法的行为非常赞赏。“我之前也说过，算出的命运不是不可以改变的，只不过艰难险阻是不可避免的。虽然通常来说，越清晰的征象越不容易被更改，但不代表没有任何希望。” 　　程钰却敏锐地从他的话种抓到了一个差点被所有人忽略掉的重点。 　　和自己的死亡征象相比，另两个任务的征象，明显更加模糊…… 　　他的眼珠缓缓从左滑到右，之后轻笑一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程钰已经恢复到一直以来的状态，轻松，豁达，又夹着一丝戏谑。 　　所以这一切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所以说，我们可以稍微磨一磨洋工啦？”程钰笑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我可要在这多住两天，让那帮不明就里的罪犯们眼巴巴的等去吧。” 　　“十天啊。”江连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他是去够水壶。之后给所有人倒了一圈。接着说道：“这时间怕也是富裕不到哪里去哦。” 　　秦未也给他们提了个醒：“而且，改变命运这种事的最大危险就是在反抗的过程中，既定的命运会通过各种方式尽可能实现自己。哪怕稍一疏忽，都有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你们决定这样做，那这孩子本来可能有的，在你们的任务达成之前的安全就失去了保障，随时可能在你们意想不到的时间，意想不到的地点遭遇死亡。你们一定要加倍小心。” 　　“可如果不做，他就连一点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于牧虽然面露担忧，但眼神却坚定得很。“哪怕他注定要死，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他活下来，哪怕要用我的命去换。” 　　“诶诶，这就过了啊。”程钰轻轻一转身，按上了还没起身的于牧的肩膀。 　　果然很僵。 　　“别紧张。我知道我平时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也要去凑凑热闹。但我也是个知道好赖的人，知道谁对我好，而我应该用什么回报他。” 　　这话实在是有点暧昧不清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有些不合时宜。不过于牧倒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种情况，虽然表情仍然有些不自然，但似乎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秦未微微惊愕：“你们是……” 　　“秦伯，这还不明显吗？”江连一撇嘴。“要不然，任务都铁定能完成了，谁会冒那个险去帮个普通客户改命啊？” 　　“这倒没错。”秦未看起来只是因为事发突然，一瞬间有些超出意料，并没有任何抵触感。这位年龄层面上的“耄耋老人”对这种事居然也接受良好，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下次再来的时候，我给你们测测姻缘。”他甚至笑着说道。 　　程钰有心想说现在就测吧，但低头看了看手下人头顶的发旋，刚才还可劲占人便宜的他居然没来由的不好意思起来，索性作罢。 　　真是，自己之前怎么能那么没有羞耻心地说出那些话呢……果然还是因为之前那次突如其来的悸动感吧。程钰心里发笑。 　　自己这身经百战的，也抵不过一个才认识不到十天的人。都说爱情使人盲目，他之前可是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从来没信过。从小到大，可以说那次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心动是什么意思。 　　而面对一个自己中意的人，突然发现自己不是一厢情愿，也是件足以让人心动过速的惊喜事。 　　程钰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至于自己迫在眉睫的“死劫”，他反而不甚在意。一方面，他和太多的亡魂交流过，对死亡这件事已经没了新鲜感。有人认为，人类对死亡天生的畏惧感是源于对陌生事物的警觉，在不知道结果究竟会是什么的时候，本能的不愿经历这些。而程钰相对地，这对于这种方面的恐惧已经没有了，自然不会对自己的死亡有着像常人一样的畏惧感。 　　另一方面，他也相信自己的“小保镖”会竭尽全力使他从这次死劫当中活下来。毕竟，虽然他不怕死，但他怕于牧会伤心。而且，在之前他们两人的对话中，在程钰询问于牧对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感觉，于牧的回答是这趟行程彻底结束之后再给他答复。虽然现在他基本上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还是想听于牧亲口告诉他。 　　只要十天过去，他们就会有一辈子的时间。 　　况且，如果一切和他想得一样，这死劫很可能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损害。 　　“哎，两个人都挺好的，怎么一凑在一起就总是傻了吧唧的。”江连叹了口气，抓起自己的茶杯将几乎已经没了味道的茶水灌进喉咙。 　　…… 　　辞别了秦未，和门口正在和池塘里的游鱼玩耍的小童打了招呼，三个人又重新坐上了那辆小车。 　　“多出来的时间虽然不够我们度假，倒是不用像之前那么赶了。”这次上路是江连开的车。 　　程钰却显得有些若有所思，没像往常一样，谁说话都要接一句。倒引起了于牧的注意。 　　“没事吧？”他看上去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但似乎不是很习惯这种情况，纠结半天，也只吐出三个字。 　　程钰听到他的话，从思绪中回过神，看着一脸担心的于牧，摇了摇头。见他还是皱着眉头，便笑着拍了拍他：“没事啦！你看我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杞人忧天的类型吗？何况还有你在。” 　　在驾驶位上的江连发出的“我不算人吗”的抗议声中，程钰继续说道：“我本来想着，尽人事听天命就成了。但现在我可不能辜负你们的付出不是？所以我就觉得我也应该准备准备，不能光等着你们努力呀。” 　　于牧本来听到他前边的话还有些担心，听完后便问道：“需要什么样的准备？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 　　程钰耸耸肩：“当然是准备带死人回来要用的东西。其实如果只是想见面说说话，比如问问保险箱密码什么的，那就不用特别准备，我在那里就行了。但如果想要个拥抱啊，或者咳咳，你懂的，那就需要特别准备了。毕竟，已亡人是没有实体的。就像我们只能看到却没办法触碰到增幅器具像化出的动物部分一样，我弄回来的是灵魂，哪怕能看见，没有实体也不可能能被触碰到。这次折腾了这么久，我觉得吧，那个王晟老头肯定不止想见见他某个去世的亲戚，所以提前准备一下。” 　　于牧点头：“需要什么？我们还有点时间，消息没那么快传到那边。” 　　秦未家是绝不可能有什么窃听装置的。所以哪怕有人利用兽化能力，在两个经验丰富的保镖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跟踪他们到了O城，看见他们去找秦未，也不会那么快得知秦未跟他们说了什么。为了保险起见，那个犯罪团伙也会更加倾向于将重心放在程钰他们前往X直辖区的必经之路，即现在已经布好网的S港上，而不是随着他们真真假假的消息来回奔波。反正无论如何，因为不能乘坐飞机，程钰他们一定会前往S港坐船。 　　这就是于牧说的，还有点时间的原因。时间越久，两方在S港的布控就越密越严，到时候闹起来就会越混乱，他们能够趁乱乘船离开的可能性更大。 　　倒是也更符合秦未之前给出的预言了。 　　不过，程钰还是有点担心：“秦未先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毕竟林妙妙的心理医生就遭到了这伙犯罪分子的侵害，还让林妙妙和哈蒂亚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哎呀，担心他？没必要的。秦伯可不止和我们做生意。除了我们，有的是人不想让他出事。”江连插话。“而且，别忘了秦伯的动物形态可是龟类。从某种角度来讲，这整栋房子都是他的“壳”，估计大炮轰都轰不掉啊。” 　　乌龟的壳坚硬，也是深入人心的常识之一。只要袭击者不是个文盲，就一定会被挡在外边，动不了秦未一根毫毛。更不用说他的那些神秘的客户提供的隐秘保护。 　　“那我就放心了。”程钰双手交叉靠在脑后。“所以我们可以去采购了吗？我需要的东西还不少呢。” 　　“也不知道你这准备能管什么用，行程结束前又用不上。不过无所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行了。”江连倒也没兴趣在这方面刨根问底。 　　“是啊，能有什么用呢？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嘛，不如帮我拎拎东西。”程钰笑道。 　　“那你请我吃晚饭，为了你们我都饿了两天了。” 　　“不可能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蛇类一顿吃的能管一个月！我可付不起。” 　　“江连，现在不能吃，会嗜睡。”连于牧也搭腔。 　　“哎呀，你们一唱一和的，在我面前唱戏呢？不对啊，唱戏的怎么这么会拆台呢？” 　　打打闹闹，三人在午后的阳光下向着未知飞驰。 　　第三十七章 　　 　　“哎！这里也停一下。”程钰扔掉手里的铜丝，一抬眼正好看到路边的一个五金店。 　　“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弄这一堆破铜烂铁干什么？要造变形金刚啊？”江连无奈地点了刹车，车子呼地停在了路边，把一个骑自行车经过的人别了一下，那人回头生气地冲这边挥了挥拳头。 　　“去吧，我看着车。”江连倒是对此情形熟视无睹。 　　“不要太引人注意。”于牧知道江连这种性格，也不奢求他改了，只如此说道。 　　江连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表示他心里有数。 　　“高强度钢管……就是这东西！刚才那家大点的店没有，在这里倒找到了。”程钰看了眼门口挂着的缺了个角的木牌子，显得兴致勃勃。 　　于牧点了下头。虽然现在他们还勉强算是比较安全，而且还有江连在外围盯着，但他还是对周围环境保持着惯有的警戒心。 　　程钰倒完全不在乎这些，信步迈进店门，催着柜台后边闲得打瞌睡的老板给他拿货，在一堆样品当中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一盒轴承和五根手臂长的钢管，让老板算钱。 　　店老板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某个建筑公司采购来的，来了单大买卖，在确认程钰只买手里这几个的时候，脸上难免挂上不了情愿。但小单毕竟也是单，做生意的倒不至于不卖，就是态度和刚才比起来就显得没那么好了，把付款码往前推了推，努了努嘴，说了个数字，之后就又转头去看放在一边的电视了。 　　程钰付了钱，刚准备拿他买的东西，于牧已经先他一步拎在了自己手里。 　　“沉，我拿吧。”于牧解释道。老板闻声向他们这边瞟了一眼。 　　之前拎行李箱时的情形重现，程钰觉得自己的男子汉气概被狠狠打压了。在挥挥手让老板不要多管闲事之后，他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地跟在于牧身后回到了车里。 　　程钰坐在后座上，听着于牧把东西一件件地往后备箱里装。 　　比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自己还是更愿意做一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人。程钰最后这样宽慰自己，有意忽略掉这二者其实并不是互斥事件的事实。不过四肢不行可以通过锻炼“发达”起来，头脑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再怎么训练也不可能把一个智商低下的人训练成天才。 　　不过于牧可不属于头脑简单那一卦的。除了在寻常客户面前的例行公事，在熟悉的人面前，他不是很爱说话，更喜欢用行动证明自己。相应的，他自己的想法就会不容易被人察觉。只有等到他作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时，身边的人才有机会深入地了解到他内心积压的波涛汹涌。敏锐如程钰，也是在不久前才察觉到于牧对他的感情，还为此丢脸地害羞得不能自已。虽然于牧从来没有直白地表达过自己对他的感情，但程钰相信，于牧承诺的，在任务完成之后给他的答复，一定会是他满意的一个。 　　…… 　　“帮个忙，把那个……扳手给我。”程钰满头大汗。 　　宾馆的经理在收到了足够的金额之后，便清空了程钰他们上下左右房间的客人，给了他们需要的“安静空间”。当然，喜欢安静是借口，不让别的客人因为噪音找上门来才是这个行动的目的。 　　“给。”于牧敏锐地从一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零件中找出了程钰要的那一个。 　　“谢了，这螺丝怎么也拧不紧，换个扳手试试。”程钰笑着接了过来。 　　远远坐在沙发上看两个人这么捣鼓了半天的江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手机扔到一边，站起来凑了过去：“你们这是干什么哪？弄了半天，看看这是个什么玩意啊？我闺女搭的积木都比你这东西好看。”说着伸手碰了一把那东西。这一碰，算是打破了它刚堪堪找准的平衡，那人形的东西左右一栽股，“哗啦”一下，便从“站着”变成了“躺着”。 　　“哎呀！你给我弄坏了，怎么赔？”程钰语气夸张地叫道。 　　“得了吧！你这东西就是坨废铁，本来就是坏的好吗？别碰瓷啊。”江连才不吃他这套。“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啊，买东西买得那么欢实，我还以为你是个行家呢。结果弄出来就这玩意？” 　　程钰闻言也不生气，扒拉扒拉地上的东西，顺势就坐在了地上：“这不是很久没做了嘛。脑子没忘，手总归有点生啊。再说了，这东西不好吗？我觉得挺好啊。你说是不是？”他转向了一旁于牧。 　　于牧看着那堆东西皱起了眉头。程钰不禁哀嚎：“连你都嫌弃它！” 　　“他眼睛又不瞎。”江连翻了翻白眼。“这东西就像个钢铁做的木偶，只不过人家那木偶有绳子提着，还挺小一个。你做的这个东西是又大又笨，还没绳子提溜着，关节又设计得这么活，怎么可能站得住呢？白费功夫。” 　　“怎么立不住了？这不是刚被你推了一把才倒的嘛。”程钰狡辩道。 　　“哎哟你这……好好好，我推的行了吧？”江连对他的厚脸皮无话可说。 　　“话说回来，你造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啊？要说当个什么机器人守卫，我看着你也没给这东西装动力装置啊。”江连双手叉腰，低着头看着坐在地上的程钰，继续问道。 　　“我可从来没说过这是个什么机械守卫。”程钰耸耸肩。“我一直都说的是，这是给到时候见王晟的时候做的准备。至于动力学问题，这个完全不用担心。做这玩意出来是为了当个‘介质’，让普通人看得到他们想见的灵魂的动作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江连挑起了眉毛，看样子很感兴趣。“也是，就算你真能把已经离世之人的灵魂带来，普通人也是看不见的。有个媒介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个鬼啊！这东西看着这么吓人，突然动起来不得把人吓出心脏病！还有这东西哪来的发声装置？让人家怎么跟自己想见的人交流？” 　　“别急啊，这东西还没弄完呢。”程钰说道。“普通人之所以看不见灵魂，听不到灵魂的声音，不是什么‘阴阳相隔’，而是因为普通灵魂的能量比较小，而普通人对能量的感知阈下限也很高，所以才会出现灵魂就在眼前却看不到，听不到的情况。”程钰说完之后，故意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屋里两个人的反应。 　　于牧倒是依旧没什么表情，江连却微微眯着眼睛，撇着嘴，一脸“我就静静听着你胡说八道”的表情。 　　程钰于是受伤地叫道：“我可没说瞎话！你们听到这个形容之后，不觉得有点熟悉吗？为什么兽化能力者需要植入增幅器之后才能运用自己的动物能力？也是这个原因啊！所以只要有个大功率的增幅器安装在这模型上边，普通人不敢说，兽化能力者们是绝对能看得到灵魂本来的样子的。” 　　“你试过？”江连问道，语气中带着不屑。 　　“按装增幅器倒是没试过……”程钰底气不足的声音在看到江连一个巨大的白眼之后不满地提高了。“但是所有的这些理论都是确定无疑的，这点我可以保证！只是还没人想到做这方面的研究而已！” 　　“冷静点，我也没说我不信啊。”江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乱七八糟的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绝对做不到的呢？” 　　“如果前提条件都是正确的，让人能够看到灵魂这件事理论上是能够成立的。”于牧也点头确认。 　　“就是嘛，我就说没错……”程钰说道。 　　“不过所有的增幅器都是受到严格管制的。虽然兽化能力者能够在做好备案之后领取到，但必须即拿即安装，要想取出必须经由专业医生操作。要想在不经过备案的情况下拿到增幅器，只能杀了一个兽化能力者，之后破开他的头，从脑子里把那东西挖出来。为了这么个说实话不太贵重的东西，杀人也不值得，不是吗？在这种情况下，你准备怎么弄到你要的大功率增幅器？”江连打断了程钰的感慨，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 　　“这确实是个问题……”程钰其实也考虑到了这个致命的问题。“不过四圣财团是增幅器生产的重要公司之一，拿到这东西其实也不难。而且，增幅器也只是为了给这模型一个‘外皮’而已，就算没有，已亡人的灵魂仍然能够驱动的了这个东西。”他用手里的扳手敲了敲那个模型的“脑袋”。“没有影响不会太大。而且，我相信王晟不会满足于见到一个机器人偶。大功率增幅器到时候应该还是会有的。” 　　“可明明这种东西也不用你自己造的吧？以四圣集团和上头合作生产兽化机甲的技术，弄个这种程度的东西不是轻而易举？”江连问道。 　　“话是这么说……”程钰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也有着自己的考量。这东西并不是只为了王晟和四圣集团做的。 　　“他们内部的情况目前还没有查清楚，除了王晟，其内部很有可能有人存在与‘青阳’的联系，不完全可信。”于牧替他解了围。 　　“哦？‘青阳’吗……这名字的犯罪团伙还真是从来没听过呢。”江连抬起头，似乎很感兴趣。 　　青阳，就是那个紧咬着程钰不放的犯罪团伙。看样子，在这一天左右的时间里，警方和公司的合作调查进行得很顺利。 　　于牧接着说道：“目前获得的消息还是很少，能确定的除了这个犯罪组织的名字，就只有一点了。那就是其中的成员确实全部由兽化能力者组成。不管是高层头目还是被‘回收利用’的那些罪犯，无一例外。不如说，兽化能力者这个标签，是进入这个组织的‘敲门砖’。” 　　“那就是了。”江连插嘴道。“最近几年板块中部出现了一些局部战争，军方系统里的兽化能力者们大多集中在那边，再加上威远公司吸收了很多兽化能力者就业，以往兽化能力者相关犯罪的情况有了很大改观，对警察的需求就渐渐变少了。所以包括我在内的很多特殊警察能得以退伍转业。没想到啊，这一片太平日子下边，居然藏着这么个巨大的毒瘤。” 　　“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呀。你们也就能管管内陆的事，出了这个圈子，连X直辖区都是鞭长莫及。这几年虽然内陆兽化能力者们的生态环境在变好，兽化能力者歧视问题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重视和抵制，但不要忘了，整个世界来看，还有不少地区还面临着严重的兽化能力者迫害。这给了这样一个犯罪集团发展壮大的机会。”程钰也说出了他的想法。 　　“是啊，有时候我会想，哪里的兽化能力者的社会地位会比我们高？考虑来考虑去，居然是那些政/局严重动荡的地方，因为那里需要我们这些‘暴力狂’和‘杀人犯’帮他们赢得战争和镇压反对者。嘁，想想真是讽刺。”江连瞟了一眼窗外。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安静。 　　这时，一旁沉默了很久的于牧却突然说道：“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能帮我个忙。” 　　“哟，还有你求人的时候啊？好啊，我们倔脾气的小狗崽要我们帮什么忙啊？说吧。” 　　于牧底下了头，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刚才总部给的消息里，提到在S港集结的犯罪团伙成员中，有史良。” 　　“什么？”程钰注意到江连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一下变了脸色。 　　“我希望，如果在之后的行程中遇到的是他，你们不要出手。我想单独和他做个了结。” 　　第三十八章 狼 　　 　　“剧情老套，零分。”程钰咧了咧嘴，说了一句。 　　“确实有点。”江连点头附和。 　　“……”于牧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疑惑地看着他们。 　　“怎么，你以为我会说‘啊我支持你～去做个了结吧～’嗯？”程钰夸张地模仿道，接着摊开手，耸了耸肩。“都什么时候了还玩一对一决斗那一套？怎么不让特警和劫匪一对一啊？不要讲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无论你们之间有过怎样的过节或者渊源，他首先是罪犯，让他伏法才是最大的公平，其他都得靠边。” 　　“不，我……”于牧看起来有些犹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跟程钰说接下来的话。 　　江连却冲他一摆手，接过了他的话头，打消他的纠结：“我来吧，你这家伙太呆板了，讲什么都像在做述职报告，根本不会讲故事。我毕竟也带了他几年，他的事还是知道点的。” 　　“老实说，这故事哪怕再动人，我的结论也是绝对不会变的。”程钰叹气。“你也不可能看着他去冒原本不应该存在的险吧？” 　　“当然。我现在的身份可是执法者，怎么可能让一个平民独自面对罪犯呢？当然，这家伙也算不上什么平民就是了。”江连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我只是想跟你讲讲这傻狗之前干的蠢事，让你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趁早离开他。” 　　程钰面无表情：“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想领你这个情。这个玩笑也不好笑。”他的语气罕见地认真。 　　“开个玩笑而已。怎么，之前接的不是挺好的吗？看来是跟他呆一起时间长了，都不接我的梗了。”江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好没意思哟……” 　　“要说就快点。”程钰转着手里的扳手。 　　“得，连耐心都跟着一起变差了。急什么，我这不是正要说吗？”白白自讨没趣，江连冲着两人略显厌烦地挥了挥手。 　　“史良……别说，这还真是个挺有意思的故事呢……” 　　“大概也就几年前吧，我从特殊警察部门转业之后到了威远护卫公司当跑腿业务员。我这边单独跑任务还没多久呢，总部就把这傻狗丢给我带了。我哪有时间把他走到哪带到哪？有时候就把他丢给史良带。对了，史良之前也是威远公司的人。” 　　“他是逃坐班去约会才没时间带我，公司是按规定给的假。”于牧插话。 　　“就你会说话？出任务的时候我哪次没带你了？可是你也不能否认坐班确实没意思吧……”江连不满地说道，却没有反驳于牧的指控。“我说到哪了？真是，打断我的思路。哦对了，史良之前也是威远的员工。论资历，他可算得上公司创始时的元老之一了。在公司刚开创的时候，我的前老板负责到处拉单。一开始哪有什么好单啊，人们对公司不熟悉，又本能地惧怕兽化能力者，哪怕有心投保，也没这个胆子。这时候，是史良带头做成了个别的安保公司都不敢接的A级任务，一路带着被保人突破层层阻碍，完完整整地把他送到目的地，才一下子把公司的名声打了出来。对了，当时，他在那一个行程中首次创立和实行了现代化的‘暗标’实践。这种方法直到现在还一点都不过时，哪怕十年后的现在，如果员工判断行程危险到一定程度，或者目标吸引到的危险可能会造成巨大社会影响时，公司仍然在沿用这种办法。比如你这一次。” 　　原来这种方法并不是于牧临时想出来的，早有前车之鉴。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以来，公司的订单和业务没有因此出什么乱子，在极强劲的敌人面前也能保证所有被保人或者投保物品的完好。 　　但问题也随之凸显出来。为什么作为公司元老之一的史良会离开公司呢？而且，听于牧之前转达总部自的消息，他离开公司后似乎并没有走在正道上。 　　“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现在会在青阳这种犯罪团伙里边？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啊。”江连似乎是从程钰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疑虑。 　　“我说到哪了……哦对，‘暗标’的事。这件事之后，不仅是史良，连带着刚成立没多久的威远公司都一时间名声大噪。老板也是聪明人，知道这是公司的机遇，抓住史良为公司打出的名声，在管理、营销和服务保障方面下了不少功夫，让公司在短时间内迅速占据了行业中的半壁江山。但我们这行和开锁的锁匠一样，都算是特种行业，开张都需要在公/安那边报备的。公司在短时间内急速的发展，同时雇员又全都是兽化能力者，想不引起上边的注意都难，对吧？所以你也知道的，隔三差五的调查雇员身份，检查公司设施，税金缴纳，连污水和垃圾处理都让公司整整停业了一周。这种高强度而且标准模糊的检查，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在针对公司。迫不得已，老板只能去跟上边谈去了。不然在这么下去的话，公司甚至可能就要这么黄了。结果回来之后带回的消息就是，公司的雇员不能够再携带任何高危武器，并且没有法律/豁免权，哪怕是为了保护客户做的触犯法律的事，也要在任务结束后接受相应的处置。小到违章停车罚款，大到故意杀人嫌疑，我们都需要承担更大的风险。我当时刚到公司就出了这么当子事，枪也不能使了，在找到新的防身和保护客户的办法之前，我只能暂时停职。不过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们，要不是没任务出，怎么能碰见我家那口子，哈哈。” 　　“所以，上边有答应你们什么条件么？”程钰问道。 　　“上边能答应我们什么？哈，能给我们这群人一个营生就够不错的啦，还指望什么呢。”江连倒显得满不在乎。 　　“上边给了我们延迟处理订单进行时发生的争议性法律问题。”于牧说道。 　　“那是怕咱们的那些雇主跟他们急吧？临阵换将，要是雇主真有个三长两短，闹起来不好看。这种蠢事他们也不敢做的。”江连语气中带着讽刺。“说起来，史良要走的原因你会不知道？” 　　“他不是因为……”于牧罕见地有些激动起来。 　　“是啊，他只是不满意待遇，自己离职的，这种借口你会信？”江连摇摇头。“那时候你也在公司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清楚，用不着遮遮掩掩。” 　　于牧沉默。 　　“所以……？”程钰试着问道。他虽然隐隐觉得这将是个沉重的话题，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信息泄露。”江连长叹一声。 　　“公司早年间没客户，为了生计接过一些不黑不白的单子。之后在政府象征性的‘洗白’之后，就再也不接了。而且，不知老板怎么和上边那些人谈的，那些灰色地带的单子上的信息并没有被交给政府，而是封存起来，永远雪藏了。” 　　“但是突然有一天，这些消息中的一部分不知为什么出现在了网上，连带着一部分公司员工的身份和家人都被起/底，甚至精确到他们的孩子在哪个学校哪个班，坐在哪个座位上课。” 　　“虽然公司立刻报了警，上边也很快把这些消息全部封锁撤下，以致没有引起公众太多的注意，但是该注意到的人，那是早就注意到了。尤其是那些之前委托公司押运过灰色物品的人。他们认定，这就是公司串通警方演的双簧，目的就是把他们的保密信息当成‘投名状’，用他们来换取政府的青睐。” 　　“所以他们……”程钰喃喃道。 　　“对啊，他们可是黑道的人啊，不报复，不记仇，那还不如来我们公司当员工呢。”江连耸肩。“当时员工们过得都挺艰难的。一边是上边对公司新规定的武器限制和解除大部分法律豁免，一方面是不知何时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来自不明人员的报复。打各种骚扰电话，以我们员工的名义借高利贷，趁没人在把他们家里洗劫一空，当时都有发生过。不过他们对史良做的事……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说起来，史良其实不是个好威胁的人。父母早亡，没有固定伴侣，更没有子女，针对他本人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这些人决定玩阴的。史良虽然不大和其他人接触，但在公司的声望和人缘都不错。他们就想出个办法。 　　“任何和史良有过接触的人，第二天一定会被他们用某种手段打击。轻的像套麻袋群殴，或者给个冷刀子让他们去医院住几天；重的……反正，我听说，有人不堪这种折磨，选择了自戕。说起来我也挺对不起这傻狗，正好在这件事爆发的前夕把他扔给史良带了。” 　　“我那时没受到任何伤害。”于牧坚持道。 　　“别以为我是傻子。还有你骗人的技术可不怎么样，以后多跟你旁边的小鸟学学。”江连说道。“你跟我出那次任务的时候身上的伤难道是你自己画上去的？连因为转型而停职，很长时间不在公司，几乎不接任务的我都有两次差点中招，你会被他们网开一面？别开玩笑了。” 　　见于牧不再说话，江连接着说了下去：“就知道插嘴，不知道尊重怎么写的吗？算了，接着说。之后吧，事情就比较严重了。在这种恐怖氛围越演越烈的时候，有一天，史良不告而别。只留了封辞职信。全公司没一个人知道他去哪了。两天之后，所有人却又都见到了他。不过，是在电视的新闻报道中。 　　“一个晚上，他一个人端掉了三处犯罪窝点。随后调查的警察在现场发现了数量惊人的高爆/□□和手/榴/弹、闪光/雷等违禁军/械，还有两份异常详细的针对性行动计划。所有人这才知道，如果不是史良，公司总部将在两天之后被夷为废墟。 　　“公司是躲过了一劫，但……我想你也应该察觉到了。史良，公司实在没有能力救他。他在这次行动中使用了公司刚刚被被禁止使用的枪/械，而且至少导致了6名不法分子直接死亡。他当时不在任务执行途中，就连延迟受审的权利都没有。不过我想，他应该也不在乎这些。毕竟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是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的。” 　　“天呐……”程钰喃喃道。他才知道，原来这家公司居然出过这么一件大事。 　　“唉……公司那几天的气氛都快凝固了。老板头一次没打招呼翘班，在警局磨了整整两天，动用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人脉，甚至联系了媒体准备做报道。他要让这件事尽可能扩大影响，史良这件事，才能有一线生机。根据警局的规定，没有接受定罪的嫌疑人不能有除了自己律师之外的人探视，我们老板……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他居然有律师资格证书。 　　“他见完史良之后，似乎第一次对这件事可能的走向有了把握。老板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和史良的身份，加上这段时间的特殊性，刚刚和上边达成合作，替他免罪这种事是做不到的。但好在警局的顶头上司是个明事理的人，没打算故意整我们。毕竟吧，那张计划表里也有公司所在的警局，按这些人原本的计划，公司被炸毁之后，放出风栽赃给警局，说这事是警局为了除掉我们这些危险的’野兽‘而做的。之后，公司剩下的员工当然会‘愤怒’，之后为了‘报仇’，‘炸掉警局’似乎也挺合情合理的，你说是不是？就是不知道史良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这件事的，又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联系警方，而是宁可触犯法律让自己身陷囹圄，也要一个人扛下这所有的一切。 　　“本来这件事已经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黑道忌惮公司再出个不要命的‘史良’，在短时间内不敢再找公司的麻烦，警方也因为这件事倾向于和公司加强合作，而史良的所作所为虽然严重触犯法律，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死刑基本也是能够免除的了。但你明白的，事情的发展永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江连讲到这里，闭上了眼睛。 　　“在预定初审的前一晚，史良从防守严密的重案看守所凭空消失，从那之后音信全无。” 　　第三十九章 狼2 　　 　　“怎么会？”程钰下意识地叫出声。按照江连刚才的描述，史良绝不像是会畏罪潜逃的人，何况他做这事之前一定已经清楚自己面临的将会是什么。而且，他的消失也会给原本处在道德高点的公司和警方一下子掉到下风口，等于违背他为了保护公司而做这件事的初衷。在那个节骨眼上，史良的消失充满了古怪和不协调感。 　　但仔细思考一下，一眼看上去自相矛盾的事，大多是因为揣测人先入为主的主观印象。程钰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在某个方面先入为主了，但一时却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哪里隐隐有些不对。 　　“现在我们那边的人能确定他也在青阳那些人里，这就够了。”江连说道。 　　“不，史良不可能会和公司作对。”于牧却坚持自己的看法。“他不可能作出这种事。” 　　“我也不信啊。但事实就是这样，现在史良是跟着青阳那伙人出现在S港附近的。做警察的抓犯人确实需要考虑动机，但是定罪一定要讲证据的。现在，证据就是史良在跟犯罪团伙一起行动。还有，知道你和他好，但别把这种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江连也收起了玩闹的举动，表情严肃。 　　““所以我才想问问他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承认，哪怕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和青阳之间的联系，但我还是想去。”于牧坚持。 　　“你是要让这傻鸟跟你去上刀山吗？别忘了，你这单安保任务可还没完成呢。”江连这个时候才稍稍显露出一点作为资历较老的员工的样子，对后辈进行教育。 　　“所以我才说自己单独去。有您和您的小队成员，我不在几个小时不会有问题。”于牧在这件事上出乎人意料的坚定，甚至已经考虑好了江连会质问他的问题。 　　江连听到却几乎要跳起来：“你真是长能耐了啊？你是觉得史良是什么跟你一样给块骨头就摇尾巴的蠢狗吗？他现在可是极度危险的逃犯，你自己这么冒失地去见他还能回得来吗？怎么，这傻鸟有生命危险你不干，让他守寡你就开心了是吗？” 　　“什么？我又是怎么被搅进去的？”程钰听着江连前边的话就觉得不妙。果然，最后还是把他也饶上了。但他偷眼看了看站在另一边的于牧，后者好像真的有冷静下来的迹象。这让他觉得有了点安慰。程钰那属于乌鸦的善妒之心让他在察觉到于牧对史良的执着之后不可避免地熊熊燃烧起来。不过好在他还是明事理的，也知道于牧和史良之间绝不会有什么，所以还勉强可以以正常的角度思考。 　　刚才江连那摆明了故意拉他进“战局”的尴尬话语，让程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倒也想清楚了之前让他觉得这整件事不对劲的关键问题在哪里。 　　“你们吵架归吵架，别老指望我出来拉偏架。”程钰摆摆手。“我要说也肯定向着他。”说完，程钰转过头冲于牧笑了笑。于牧却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 　　“刚才你们两位的想法明面上看过去是完全对立的，不可能调和，但你们……不，就连作为局外人，应该看得最清楚的我，都忽略掉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史良真的是自愿从看守所‘消失’的吗？” 　　于牧猛地抬头看向程钰。 　　江连皱了下眉头：“你的意思是他是被绑出去的？不可能，能在不闹出大动静的情况下制服史良……不，你的意思难道是……” 　　“他可能是被胁迫了。”于牧喃喃道。“这么看来，那场针对公司的一系列报复行为，甚至泄露消息的，可能都是青阳设计好，用来打击公司的阴谋。” 　　的确，一个能豁出命去救自己公司的人突然因为“害怕审判和坐牢”为由潜逃，还为此将整个公司和当地警方置于不义，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之前程钰他们遇到的青阳公司来找他们麻烦的人，无论是马文，不知道名字的伯劳，还是这次的假“李烨”，都是自愿，甚至说是跪着求青阳帮他们潜逃出内陆的。思维定势一形成，会不自觉地为青阳的行为加上一个自以为是的前提，那就是他们只会帮那些穷凶极恶，坏事做尽又想逃脱法律的制裁的罪犯们，之后利用他们进行犯罪活动，却忽略了史良被要挟的可能性，自动把他也归到这一类当中去了。 　　“但是你没有证据。”江连抱起了手臂。“而且就算他是被胁迫，逃狱这件事也是事实，他也是我们警方的通缉人员。”言外之意，于牧如果坚持要去，是没办法保证自己百分之百安全的。 　　“可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找到他的踪迹就很难了。”于牧急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完成这次任务才是你最该考虑的事。越俎代庖，你还不够格。”江连冷笑一声道。 　　“越俎代庖？等一下。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程钰虚弱道。 　　“虽然是三天前才被紧急召回的，但我现在也算是在职警务人员，有我在场，这种事就不应该交由平民解决。有问题，找警察。”江连说完，终于露出了程钰熟悉的表情，骄傲而玩味，透着满满的自信。 　　不出所料，程钰翻了个白眼。 　　他从刚才起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一看，江连之前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果然是装出来的。这个比自己和于牧都大上几岁，又当过警察的男人，心理年龄却异乎寻常的小。大洋另一边的板块传说中，蛇从亚当和夏娃还在伊甸园的时候就是骗子的代名词。在动物形态为蛇的江连身上，这点不协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连明显不像他表现出来的对程钰这么“有责任心”。说到底，他也不仅是一名“退休返聘”的特殊警察，直到几天前，他也还是公司的员工，怎么可能不带任何主观感情地看待那年的事呢。 　　见于牧似乎还要说什么，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子的程钰打定了主意，索性抢先一步站了出来：“行了，反正现在时间也还富裕，你们这么想见那个史良，那就一起去呗。” 　　不出所料，他的提议遭到了当事双方整齐一致的反对。 　　江连白了他一眼：“那你呢？自己拿根棍子保护自己吗？” 　　于牧也面露担忧：“被保人的安全是我们首要的任务，我们不可能留您一个人，要不这次还是……”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不就完了。之前林妙妙出意外的时候，不就是这么办的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程钰挺不在意。 　　“哎？我发现你这家伙是真不怕死啊，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上赶着往危险的地方凑。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啊？”江连的话虽不好听，但不可否认事实确实是这样。且不说因为自己吸引来的危险，这一路上程钰明明有过好几次可以远离危险等待支援的机会，他却总是偏向于选择那条更加危险的道路。 　　“他没毛病。”于牧这时又转头维护起程钰来。 　　“好啦……”程钰发现自己居然担当起了调解员的工作，这可是他之前从来没想到的。“我没毛病，也没什么心理问题。我见过的死人多得很，当然没那么怕死。况且，我也说过我不会死的，这点我能保证。” 　　“好好好，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没有不信你的意思，但是一来秦伯的卦从来没有失算过，二来，就算我不介意，看样子这傻狗也不可能让你陷入到需要动用自保能力的境况中。”江连掰着手指算给程钰看。 　　“林妙妙那次是突发事件，和您一起去帮助她的决定是那时在现有条件下最稳妥的选择。现在有江连他们在，再冒险前往是不必要的。”于牧附和道。 　　江连一听却不干了：“哎，为什么是我保护这家伙啊？我可是警察，抓罪犯这种事理应我去。你去看着他。” 　　“我的妈呀……”程钰听得都想捂耳朵。这两个人从之前开始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吗？他可从来不知道原来于牧这种性格的人，还能有人和他吵得起架来。从某种角度来说，江连也是个厉害的家伙。 　　“行了行了！”程钰忍着一丝不耐烦，在他们的争论再次升级之前打断了。“所以，我跟你们一起去不就行了。” 　　见两人又要说什么，他急忙抢先继续自己的话题：“别着急反对啊，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去，总不可能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质问他吧？不得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这样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不也可以有个照应吗？我跟着那个在暗处的人就行了呀，要是真出了什么麻烦事，也有人保护我不是吗？虽然我其实不太需要吧……没事，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隐形麦克风倒是有，联系方面没什么问题，这样的安排也能避免单枪匹马进包围圈的危险，在危机预案中这也是靠前的方案之一，可以考虑实施。”江连点点头，但随即又生起气来。“不过你也够可以的，于牧又不能碰枪，合着我就得是暗处的那个呗，真够鸡贼的啊。要不是我们小队的人为了S港那晚不出纰漏，现在不能暴露身份，我早把你丢给那帮崽子们玩去了，一身轻松。哪还用得着你在这里叽叽喳喳，说个提议还把我绕进去了。” 　　程钰也不理会他半真半假的威胁：“所以这是表示同意了？你呢？”他转向于牧。后者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点了头。 　　“好啦，这样不就都解决了么？一切顺利。”又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解决了问题，程钰不禁得意了起来，用手里的扳手，顺手拧了下倒在地上的模型上的一颗螺丝。 　　“咔，哗啦啦……” 　　“我就拧了一下！这头怎么掉下来了！”程钰哀嚎。 　　“哈哈哈！笨蛋！”江连当然没有放过这个嘲笑对方的大好时机。 　　“装回去就好了，我帮忙。”这是首先想着解决问题的于牧。 　　这看似没什么用，甚至有点像个破烂凑成的“累赘”一样的机器人模型，最后到底会起到怎样的作用呢。程钰对此也不是胸有成竹，但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如果不在现在造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不是以后没机会造这个机器，而是在之后的行程中，时间和空间都不会允许他们再这么悠闲下去。 　　公司联络部那些人受到于牧的委托，已经在全力搜寻史良的行动踪迹，并试图联系上对方。程钰他们也趁此机会进行着最后的休整。 　　一旦联系上史良，接下来事情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会走到哪一步，就不会在他们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沟通过后，警方最终同意给他们2个小时的时间进行尝试交流。一方面，毕竟程钰现在还是作为“诱饵”存在的人，临到最后关头，这将是一个很好的“□□”，让敌人的注意力被分散摸不清警方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而另一方面，史良毕竟在当年做下过一个人挑下三个犯罪窝点的惊人举动，这样的人，如果再加上之前所有袭击者的“标配”—只属于他的兽化机甲，到时候如果真的起了冲突，警方的损失将会极其惨重。所以，哪怕有一丝机会能够避免掉这种冲突，在保证人员安全的情况下，他们也愿意试一试。 　　第四十章 小金毛 　　 　　“既然都商量好了，那就要开始准备了吧？”程钰手上还忙活着那个破烂的模型，耳朵可是伸得老长，于牧和江连跟警局和公司高层的商议，他是一点没落下。 　　“我……对不起，这次因为我的原因，让您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提高了风险。”于牧看起来还是没过去自己心里的坎。 　　“这有什么的？之后说不定这种事多得很……”程钰并不在意什么风险。“能帮帮警察和公司，尤其能帮上你的忙，我可是荣幸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程钰眼睛一眯，半真不假地接着说道：“我可也得防着点别人，要不哪天你被谁抢走了，那我可就亏大了，只能一个人独守空房哦。” 　　于牧被这直接的话惊到愣了两秒，随后便恢复了他一本正经的常态，看似很自然地开口道：“我不会被抢，您不必因为这种事担心。同时，您在我眼里很有魅力，请不要妄自菲薄。” 　　“林妙妙当时怎么不直接暗杀了你们算了？那样我就不用在这里听你们这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鬼话。”和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江连翻白眼的技能在日益精进中。 　　程钰对此充耳不闻，只一脸期待地看着于牧：“你的意思是……” 　　“等到行程结束，把您安全送到王晟先生办公室之后，再谈吧。”于牧说道。 　　程钰掩不住小小失望。好吧，他承认自己还是有点太着急了。 　　“行了，在看会我的视力都要下降了。别光在这里磨磨叽叽，咱们要干的事还多着呢。”江连难得说了句成熟点的话。程钰和于牧也都暂时把心事放到一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在有史良的消息之前，做足准备。 　　好在，他们还有时间。 　　临近傍晚时，公司来了个人和他们接洽。程钰记得，他就是行程最开始自己和于牧在酒店被一名动物形态是蝙蝠的袭击者突然偷袭逃出之后，开车来接他们的那个年轻人。他也记得这个人的名字，陆晓。看样子，这人可能是威远公司专门做中转工作的人，为公司的业务员们提供援助。 　　这一次来，陆晓带了不少好东西让两个有和敌人交手可能的人挑选。当然，更重要的，是给他们带来了公司方面和不方便出马的警局方面的最新消息。 　　“老大还是厉害啊，在知道对方行踪之后，果断拍板，决定立即直接联系那个史良。哎？你猜怎么样，那个史良居然真的同意找个时间见面！哇，听在场的同事说警局的人下巴都掉了一地啊。不过，老大是怎么知道史良会同意见面的呢？”陆晓还是和之前一样，充满活力又带着一点冒失和夸张。而他话里的老大，自然就是指威远公司的老板了。 　　“老板和史良可是老相识咯，自然熟悉他的脾气秉性。而且老板这么精明的人，当然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对付他。”江连一边保养着他的□□——这可是在危机时刻保命的家伙——一边回答了陆晓的问题。 　　“啊？老板和青阳那边的团伙有联系？”陆晓惊讶。 　　“史良原来曾经是威远公司的员工。你来得比较晚，可能还不知道。想了解的话，公司的档案室有当时的情况说明。”听到陆晓的话，于牧也没生气，只是这么说道。 　　“哦，好。”陆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了，我带的东西够不够？我都是挑的你们平时常用的趁手家伙，小连哥之前使的那种我也拿了。” 　　“哎呀呀，有了这家伙，谁还会用那种没劲的东西。”江连拍了拍手里的黑家伙。 　　“对哦！小连哥前两天已经被警局临时召回了是吧？”陆晓恍然大悟，但似乎感觉不放心，还是又劝了两句。“多拿这点不是累赘，这东西也不占地方，揣在口袋里就完了。还有啊，这东西也就只有咱们公司特制的能看点，如果真到了要用的时候，别的地方找不着的。” 　　“行吧，那就留下。”江连倒不在这上边纠结。 　　“哎，好！”陆晓露出了笑容，把一个小箱子放到江连装枪的黑色皮箱旁边，又转头去问于牧了。 　　于牧是这次行动里理论上来讲最危险的人，公司自然不会让他缺东少西地去冒险，陆晓带来的东西，以程钰看，除了没有枪械，都够武装一个班了。 　　于牧仔仔细细地从陆晓带来的东西里挑拣着，除了几把精钢匕首是他最常用的，还有很多程钰叫不上名字的武器。 　　于牧把那堆匕首都划到一堆，又挑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圆球揣进怀里，之后点头表示够了。 　　“牧哥，多拿点吧，多准备准备不是坏事。”陆晓和之前一样劝道。而于牧只是摇摇头，说道：“够了。带更多就是累赘了，多了放在车里。不在身上，到时候遇到危险没有任何用处。” 　　“听哥的。”陆晓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就不再说什么，协助于牧把他挑的东西装了起来，之后把两人挑剩下的东西归了归类，看样子是准备收起来了。 　　程钰一见不乐意了：“怎么没我的份？” 　　陆晓疑惑地歪头，一旁的江连却嗤笑一声：“你？你不是有你那破‘手办’就完了么？” 　　“手办？什么手办？”陆晓不明就里，但也没太在意，接着向程钰解释。“您说到底还是我们的顾客，您的人身安全交给我们公司就行了。不过您要是需要，也可以跟我说，我会尽量满足您的需要。” 　　之后，他又有些懊恼：“哎呀，没想到这个可能，东西备少了。” 　　“那，有没有那个……就是……增幅器之类的？能提供吗？”程钰小声问道。 　　“啊？做植入的那种？这个公司可没有。私人持有这东西是违法的，违法的事公司可不会干。”陆晓摇摇头，又有些好奇。“您要这东西干吗？要做植入只要申请就行了呀，又不是很难。” 　　“咳咳，没事没事，我就是问问。”程钰敷衍道，把话题移开了。 　　“对了，差点把这个忘了！”陆晓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们还要了无线电通讯设备呢。” 　　他从口袋里找了找，拿出了几个小巧的，像耳机一样的东西。 　　“基站在约定的地点附近就有，我们刚检查过。不用担心信号不好或者延迟的问题。”陆晓简单说明了一下使用方法——当然主要是讲给程钰听，于牧和江连都不知道用过多少回了——之后，还保证了信号的稳定。 　　“基本能保证联系不中断，具体的还是要看当时的情况。”陆晓说道。 　　这话没错，哪怕现在试好了没问题，具体到那个时间地点，在复杂不清的情况下，通讯设备的效果也有可能会打折扣。 　　而另一方面，关于公司那边和史良的进一步交流，陆晓也不是很清楚，只说对方已经答应了会见，但具体时间仍然在协商，估计会见时间就在这一两天，而且做出答复的时间可能会离会面时间很近，他们最好早做准备。 　　送走陆晓，程钰他们一边休整，一边等着最后的会面时间确定。 　　“这小狗也没带过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江连保养完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小狗？陆晓吗？”程钰不知道陆晓的动物形态。他既然是威远公司的员工，就肯定是兽化能力者，只有动物形态的不同。 　　“是只小金毛，之前在总部实习的时候就经常满公司上上下下跑来跑去。哎，也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公司都快成狗窝了，犬类的兽化能力者都快把公司上下都塞满了。”江连耸肩。 　　“犬类动物形态在兽化能力者中的占比超过三分之一，而且暴力倾向和不当行为相较于其他野生动物种都要低，公司里犬类兽化能力者多也是正常的。”于牧一脸正经。 　　“看看你，着什么急呢，我又没说什么。只不过一堆狗崽子老在我眼前头跑来跑去有点烦而已。”江连压根就不在乎。“而且……你不会不知道关于老板的那个传闻吧。” 　　于牧惊讶了一秒，随即皱起了眉头：“这是没有根据的事，不好乱讲。” 　　“得了吧，这种事谁看不出来。老板为什么费这么大劲也要促成咱们和史良见面，你会不知道？。”江连一脸不屑。 　　于牧张了张嘴，但最后也只是低声说道：“这种事不能乱说。” 　　旁边的程钰听了他的话，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是读不懂气氛的人，才不会在这种场合冒冒失失地问出来。他假装没听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但看着于牧吃瘪，他心里却又有些不甘。 　　“行了，现在说这个确实也没什么意思，我的错。”江连却罕见地主动认了错。“你到时候还要见史良呢，别搞得像我欺负你一样。” 　　“你这难道不算欺负……”程钰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见江连不满地看了过来，他也只得扁扁嘴，不说了。 　　江连于是又转回了视线，对于牧吩咐道：“刚才你从陆晓那里拿的东西，很久没用过了吧？记得熟悉一下。”他把枪械一件件地收回那个黑色的大箱子，之后碰到了陆晓之前放在一边的小箱子。“哎，那东西也给我拿了吗。也好，也好。” 　　“这里边是什么啊？”程钰问道。 　　“九节鞭。”江连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程钰问了，他就回答。“之前不是说过，前几年上边突然要公司禁枪吗，公司武器部的人为此加班加点给公司所有人重新做了测试，给每个外勤员工重新选了适合他们的武器，当然，合法的冷兵器。结果就给我选了这么个东西。哈哈，当时我都想告他们歧视蛇类兽化能力者，借着这个武器嘲笑我。不过不得不说这帮人均近视700度的家伙们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九节鞭经他们手改造过之后用着确实还算顺手。哝，这傻狗的武器也是那帮不用睡觉的白大褂们测试出来的。不然，他和公司那班狗崽子们估计要用牙咬人喽。” 　　的确，除了没有在他面前使用武器的庄红，还有那个假“李烨”，林妙妙用的是造型奇异的改装“指虎”，江连用的九节鞭，于牧用的是精钢匕首，而同属犬类动物形态的钟烁却用的是特制军刺。看得出，每个人自己的武器都用得非常顺手。这估计都要归功于公司那些不睡觉的“秃头星人”吧。不过，冷兵器再怎么厉害，再怎么适合公司里这些兽化能力者员工，也比不上青阳那边大肆配备和使用的“兽化机甲”。马文那刀枪不入的外骨骼，第三对足，还有翅膀，那要了林妙妙一条命的“鸟嘴面具”，还有那假“李烨”能储存释放有毒鳞粉，还极具迷惑性的翅膀，都是让他们吃了大亏的。 　　而且……程钰自从听到他们谈起史良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有一个疑虑。 　　前边几个人，说到底都不是什么聪明人，只会看着眼前，从而没有将他们的兽化机甲有效利用起来才让程钰他们得以侥幸逃脱。而史良这个人，从江连的讲述来看，就绝对不是个有勇无谋，或者容易冲动的人。 　　兽化机甲如果落到这种人手里，到底会有多危险，这是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 　　程钰也没和史良打过照面，心里对这个人的警惕自然是不敢放下。 　　毕竟，如果史良有什么异心，首当其冲的就会是和他直接对峙的于牧。 　　第四十一章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在等什么？”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程钰开始因为看不清周遭环境而本能地焦虑起来。 　　“嗨，这就不耐烦了？约定的时间可是午夜，且等着呢。”江连倒是不慌不忙。他那挺“宝贝”正架在他身前，他本人则用着带红外的望远镜观望着远处的一小片空地。 　　那里就是约定见面的地点了。而于牧则在那附近隐蔽着，等待约定时间的到来，同时也注意着周边的动静，防止有什么“不速之客”在周围埋伏。他们三人都已经装备好了无线电耳麦，随时可以联系。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跟着你啊！”程钰小声抗议道。 　　“这不是你自己给的方案么？那傻狗去见史良，你就跟着我。有什么问题吗？”江连有些许不耐烦。 　　“那你不能选个平地吗？为什么非要挂树上啊？难道你的动物形态是树蟒？终于找到返璞归真的机会了？哎哟！”程钰一个激动，刚才紧抱着身下粗树枝的手松了点，差点失去平衡从树上摔下来，赶紧手忙脚乱地重新抓住。 　　“别乱动，掉下去的话从那边的绳子自己爬上来。一只乌鸦连树枝都站不住，对得起自己吗。”江连的话显得那么无情，他甚至连看都没看程钰一眼。 　　“我又没植入过增幅器，能用用眼睛和脑子就是极限了好吗？”程钰可不高兴了。“还有，你到这树上呆着无所谓，毕竟狙击手要找好位置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但是！但是为什么要把我也拽到树上？我又帮不上你什么忙，这乌漆麻黑的，我还什么都看不见。” 　　“废话，离远了怎么保护你啊？我这枪可只有一个枪口，还不是给你预备的。”江连振振有词。“呆在树上有什么不好的？呆在地上危险更大。你老老实实的，别瞎动换。” 　　见程钰还想抗议，江连无奈，只得耐下性子哄他：“行了，别说的像我在虐待你一样。反正还有点时间，那傻狗也在警戒着周围，我陪你聊聊天吧。八卦，想不想听？” 　　“什么八卦？当然想！”程钰一听“八卦”二字，心中的不满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啧，你们这群傻鸟果然都是一个德行，为了听八卦命都不要的。”江连见状仍不忘嘲讽一下程钰。 　　“好了，说话算数，快讲。”程钰催促道。 　　“行行行，真受不了你们。看你刚才在宾馆的样子，挺好奇我们老板那个传闻的吧？别跟我装啊，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好奇心谁都会有的。那傻狗认死理，没确凿证据的传闻他一概不信。不过，这事也不是什么机密，说了更没有人来抓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江连无奈道。 　　“是不是和史良有关系？”程钰之前就从他和于牧的对话中察觉到了端倪。 　　“洞察力不错，不考虑来我们警队当个一官半职的？哈哈，不过你这身体素质怕是连初试都过不了，还是算了吧。”江连笑道，随即声音又严肃了起来。“老板的传闻，的确和史良有关。 　　“现在公司的元老们大多已经退居二线，不再当业务员接单子了。我听过不少人说，当时老板和史良关系不一般。你明白是哪种不一般，就跟你和那傻狗一样，天天在那玩暧昧，又不挑明了说，结果拖着拖着，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也有人私下里嘀咕老板为什么格外偏爱犬类的兽化能力者，也与此有关。” 　　“嗯？史良的动物形态也是犬类吗？”程钰发问。 　　“嗨，哪是什么犬类，史良可是头狼！也就只有老板会把他当成狗。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江连说道。“听说史良家里一直是在道上混的，结果老板不知怎么就把他拐来一起创业了。史良也是，放下偌大的家业光身一个就跟着老板，老板指哪他打哪。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我有幸见过几次。好家伙，简直就像被点着的镁条，差点没亮瞎我的眼睛。”江连说到这还夸张地叹了口气。 　　“那这次岂不是……”程钰惊讶。 　　“是啊，为了大局也好，为了私心也罢，这次的见面会非常重要。”江连重心拿起了手里的望远镜。 　　“老板不亲自来看看吗？”程钰问道。 　　“他不能来。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和你一样，除了脑子好使点，没有任何在战斗时自保的能力。而且他对于公司来说太重要了，哪怕他想来，他也不能冒这个险。”江连答道。随即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了程钰。“哎，跟你说点事。” 　　“嗯？什么事？”程钰很好奇是什么事能让江连这么认真。 　　“我之前就说过，那傻狗认死理，对人好那就是真的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他。当时史良不声不响搞出那么大的事之后，他自己难过了很久，觉得自己一点用也没有，连帮自己的老师分担重任的资格都没有。虽然听上去有点傻，但他从来学不会虚与委蛇那一套。或者至少，他不会拿这一套对自己信任的人。” 　　“所以，虽然他还在那矫情什么‘公司规定’，但是我可以跟你透个题。以往遇到这种被客户表白的事，他可从来不会留一点暧昧的空间，都是直接说自己已婚的。”江连说完，笑得一脸狡诈。“真不知道他到底看上你哪点了？” 　　可是一片黑暗中，程钰看不清江连的表情。但他的话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程钰的耳朵。 　　“真的？”程钰欣喜若狂。“意思就是……” 　　“啊，不要瞎联想哦，说不定吊桥效应一消失，他到时候给你个什么不好的‘惊喜’也说不定呢。”江连虽然这么说，但嘴角的笑意并没有褪去。 　　程钰可开心了，连带着把自己硬拽上树的江连也顺眼多了。好吧，虽然他现在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不影响他说话：“哥，你可真是我亲哥，这情报对于我来说可是无价之宝啊，回去去我那里给嫂子挑个镯子吧。”之前好几个委托人送的玉镯子他都放在家里，虽然他确实嫌弃温润的玉器不够闪亮，但也都小心存着，就为了这种时候能不伤自己那颗吝啬的心的同时，送个人情。 　　“你‘嫂子’那手，估计可挑不到合适的镯子。”江连笑得整个身体都在抖。“再说一个搞建筑的戴饰品，碰坏了怎么办？” 　　“嗯？嫂子不是在大学教书的吗？”程钰疑惑。开心的心情让他没有注意到刚才江连话中的深意。 　　“在大学教建筑的，自己是搞建筑的，不行啊？”好在天黑，程钰看不见江连给他的白眼。 　　“行行行，当然行。不过女的搞建筑还挺辛苦的。”程钰急忙着补。 　　“我，或者于牧，有说过他是女的吗？”江连终于憋不住说出了实情，又调侃起程钰来。“平时看你脑子也不是差到这种程度的样子啊？” 　　程钰也真是一点没想到：“你不是说女儿都三岁了？” 　　“生不出来，还不能领养啊？”江连开玩笑地给了程钰的脑袋一击。“想谈恋爱想傻了的公鸡。” 　　“啊……”程钰这才回想起来，也许是出于礼貌，于牧一直称呼他以为的“嫂子”为“伴侣”，根本就没提过一句“伴侣”的性别。“对不起对不起。” 　　“哈哈，你这傻样成功娱乐到我了。放心吧，我当然不会跟你计较这些。”江连总是这样，说事情的时候总是听上去气冲冲的，但他心里在乎的程度可能远比表现出来的要低得多。这也使他虽然嘴巴有时候很坏，但仍然不招人讨厌的原因之一。当然，不招人讨厌的绝大部分原因，还是他那副仿佛永远都定格在大学时期人畜无害的脸。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装傻不准备告诉我点你的事，是不是有点不地道了？”江连话锋一转。 　　“我吗？”程钰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还没从刚才的话题中走出来。 　　“是啊，比如你捣鼓的那个破烂模型，你不会真的只打算到了王晟老头子哪里给他变个魔术吧？”江连问道。“你的身世调查起来没什么难度，但是我可知道你城府有多深。不谈乌鸦动物形态给予你过目不忘的聪明脑子，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带亡灵返乡的能力这件事，恐怕也不是什么灵机一动吧？” 　　“呃……这么多问题，我都还没跟于牧讲过……”程钰找了个借口。 　　“那简单，开麦。”江连在自己戴着的耳机上按了两下。 　　“什么事？”熟悉的声音在程钰耳边响起。于牧在警戒过程中突然感觉到无线电被打开了，怕出意外，便立刻发问。江连作为使用无线电经验最多，又是联系三个人最重要的一环，有权力强制将三个耳麦接入同频道。 　　“没事，干你的活，听着就行了。”江连也不多解释。 　　“有什么异常随时通知我。”于牧也没有过多追问。不愧是当过几年师徒，一起行动过多次的搭档，在关键时刻给予对方的信任是绝对的。 　　“这闹的多不好意思……”程钰还想挣扎一下，但江连不耐烦的嘶嘶声让他离刻改了口。“好好，我说。” 　　程钰于是理了理思路：“所以，先是那个破……不，模型的用途，接着就是我是怎么发现自己有接引已亡人的能力，是这两点没错吧？哎呀，闹了半天，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嘛。” 　　“快说，一大堆废话。”江连打断道。 　　“我这不是刚要开始嘛，别着急呀。”程钰突然气定神闲起来，语气听起来一点不像在树上挂着的样子。 　　“那模型，确实不只是为了见四圣财团的人做的……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毕竟我们现在高度怀疑四圣集团和屡次袭击我们的青阳团伙有关系。我说过，亡灵来到这里，是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借助外物作为介质显示出自己的身形和动作。就像龙卷风本身是不能被看到的，但被风卷起的水，灰尘，杂物，则是能被观察到的，所以我们才能用眼睛看到龙卷风的样貌。我现在做的这个东西，就可以作为介质的一种，让回到这里的已亡人不仅能被活人观察到，还能随心所欲地活动，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 　　“之后呢，虽然回来的灵魂附在其他物体上也没问题，不过虽然人家已经是灵魂了，但是这灵魂也是人类死了之后的人类灵魂啊，他们可不知道怎么操控桌子跑步。所以这种类人形的模型就非常有必要了。虽然灵魂最好的容器仍然是刚死不久的人类尸体……可这东西不是……哈哈，可遇不可求的。” 　　“而且，钢铁做出来的身躯也可以支持他们做一些特殊的事。比如徒手劈砖什么的，哈哈。” 　　“已亡人能够在这里存在三十分钟左右。而这些亡灵们在这段时间里可是不会消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是说……”耳机里于牧的声音经过电流的干扰传来，有些许失真。 　　“带了这么多人回来，能打还欠我人情的家伙，也还是有几个的。”程钰翘起嘴角。“想象一下，半个小时内不会停止攻击，而且摔不烂打不死的愤怒亡灵，吓都把人吓死了，有哪个还能抵挡得住呢。” 　　第四十二章 狼3 　　 　　“……”于牧没有说话，但程钰知道他一直听着。 　　“如果是这种理由，模型你不能买一个吗？或者雇人做一个出来，不比你自己做省时省力？”江连无语。“而且你这手艺也不怎么样，就别逞能了吧？” 　　“啊，这自己做的，自己比较熟悉嘛。”程钰打个哈哈，随即又立刻气愤起来。“结果你们还说那破……模型太重，不让我带过来。” 　　“行了，你当时不跟我们说实话，那现在这种情况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江连耸肩。“不过这下我算是知道你一直说不用我们保护的原因了。放心吧，有我们在，你也根本就用不上那玩意。继续，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有的这个能力吧。” 　　“不然……”于牧突然出声，却感觉有些犹豫。 　　“已经没时间了。”江连当然知道于牧万事都要做好万全准备的性格。在他知道那个不起眼的模型居然有那么大的作用之后，他就开始倾向于把它也纳入到准备中。 　　不过那东西被搁在城里的宾馆了，就算让人送，也赶不及在约定时间之前送达。更何况，这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为了一个从来没显示过用途的东西冒险，有些不值得。 　　“是啊，没关系的。我相信你们会保护我的。”程钰也听出了于牧的犹豫，急忙宽慰道。“再说，外围也有你们的人啊，哪怕史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事的。” 　　“嗯。”于牧听后，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好啦，时间可不多啦，你讲完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能力之后，咱们可就要到静默的时间了。”江连看了眼表，说道。 　　“好好，那我加快点速度。真是，这种事还带催的……”程钰嘟囔。 　　“那我讲咯。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信息对吧？是不是非常普通？其实，我家……” 　　“停一下，有情况。”谁知，程钰的故事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江连打断了。 　　江连随后在自己的耳麦上按了一下：“来消息了。据外线巡场情报，东南方向出现可疑人员，正向这边行进，速度很快。预计到达时间三分钟后。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做好准备吧，傻狗。” 　　“明白。”于牧应道。 　　“你也老实点呆着，别给我找事。”江连又吩咐程钰。 　　程钰知道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在打乱其他两人的既定策略，老老实实呆在一边，自己也安全，对江连的干扰也最小。他可不会在这种时候测试江连的忍耐力，毕竟，自己对象可还要靠他来掩护。 　　“无线电我不会关的，你听着就行，但不要再用它联系我们。”江连的意思，于牧毕竟在明处，不能，也不必要联系藏在暗处的他们。一旦暗处的人暴露，在明处的人就立刻失去了被掩护的可能。 　　收到于牧肯定的答复后，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沉默。于牧走出了掩护他的树林，在约定的地点，那片小小的空地处立好。江连重新拿起了挂在胸前的望远镜，注视着于牧的背影。 　　而程钰尽量让自己稳定在身下的树枝上，尽最大可能不发出声音打扰另外两个人。 　　“史良平常一向是个守时的人，一般不会提前或者错后。”一片静默中，江连却突然打破了沉静。“移动速度也不对，这已经赶得上一辆轿车的行驶速度了。” 　　哪怕史良完全兽化，狼的速度极限也只堪堪与此相平。 　　程钰也感觉哪里不对，下意识地看向了正在自言自语的江连，却惊讶地发现，身边刚刚还和黑夜融为一体的人，现在居然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点影子了。 　　一声微弱的狼嚎从远处传来，却像炸雷一样响在三人的耳旁。 　　程钰急忙抬头，发现几天来一直笼罩着大地的云海，正巧在此时散开了。 　　一轮明晃晃的皓月挂在夜空中。郊外远离城市里炫目的众多人造光源，这圆月便格外引人注目。 　　又一声狼嚎。这次明显比之前那声要清晰很多。这移动速度确实太快了。 　　程钰心里一惊，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顾不上什么，他立刻大喊道：“快跑！快跑！” 　　程钰的声音在耳麦中响彻。 　　“先撤后，快点。”江连听上去就要冷静得多了。但声音仍然拔高了几度，似乎显示出他内心也是十分焦急。 　　这两个声音，于牧自然听到了。但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动作，一道黑影迅速掠过树林间，顷刻就到了他面前，根本没给他机会反应。 　　那黑影看见了于牧，便立刻停在了原地。出乎意料，那黑影也没做什么动作，就这么定定地呆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晚了，呆在原地别动，保持警惕。”江连果断说道，随后扔下手里的望远镜，俯下身把眼睛凑到了早就架设好的狙击/枪的瞄准镜前。 　　敌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于牧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发现，现在已经丧失了先手优势，无法躲在暗处观察敌人的动向。 　　在这种情况下，再跑已经没有意义了。于牧绝没可能跑得赢这种速度，不出几百米就会被追上。而且于牧一旦盲目逃跑，江连精心挑选的狙击点就会立刻丧失作用，根本没办法掩护他。 　　而且，他们这次来可是为了接触史良，哪怕有着种种诡异，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机会。 　　但程钰心里却焦急得要命。他虽然不太知道史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就他脑子里的动物百科全书来看，眼前种种没有一个是好兆头。 　　连续几天都是阴天，让他忘了今天是月圆之夜。 　　虽然月光对于狼的影响尚且没有有力的证据，但程钰之前也说过，这兽化能力者的动物形态并不完全遵循着自己动物形态的全部特征。兽化能力者在植入增幅器后展现出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力者本身对于自己动物形态的认识。不幸的是，之前和现在的影视作品和畅销书中，提到月圆之夜，狼群会发狂这件事的实在是太多了。让人想不被影响都不太可能。 　　而史良对于自己动物形态的认识，究竟是怎样的呢？还有，他的“神话奇观”会是什么样的呢？弄不清这两件事，于牧的安全就完全不能保障。虽然于牧和江连都说过史良是一个冷静而富有经验的保镖，但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怎么可能赌在别人的良心发现上？ 　　而且这两个人已经几年没有见过史良了，哪怕史良真的如于牧他们说的一样善良有原则，可人是会变的。谁也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消失，这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现在又为什么和青阳这种犯罪团伙在一起。 　　程钰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但都没有说出口。现在的情形实在太突然又太紧张了，当务之急是解决好眼前的问题，其他的回去再讲也不迟。而现在，于牧的安全突然出现了状况外的情况，江连的枪就是确保他安全的最重要防线。要让他保持住绝对的注意力集中，稍微一点差池就可能出现无法挽回的后果。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几个人的呼吸声偶尔被隐形麦克风捕捉到，传到耳麦中成了断断续续的几道电流。 　　程钰使劲闭了闭眼睛，又揉了几下，但就算月光照亮了一部分大地，但他仍然看不清远处于牧那边的情况。心因性的夜盲属于他自己的“延迟效应”之一，哪怕有照明，也会比一般人类来得更差些。 　　现在他只能凭借听觉探知那边的动静，但那对于心情紧张的程钰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鸟类都会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耳朵，而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形让他本能地感到焦虑和不安。 　　这时，程钰感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手里就被塞了个东西。 　　他用手摸了摸，硬壳塑料加上双筒状的形状，这是江连刚才用过的红外线望远镜。 　　程钰看向江连的方向，江连却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连姿势都和刚才别无二致，眼睛紧盯着狙击/枪上的瞄准镜。 　　这东西肯定是江连给他的，程钰心里明白。他大概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焦虑和担心。虽然平时逮住机会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嘲讽程钰和于牧，但他到底还是个心思缜密而善良的人，知道程钰在这种情况下的不安，把自己的望远镜给了他。 　　此时出声大概率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程钰也就不再说什么感谢的话，拿起望远镜调了调，当于牧全红的身影成像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时，程钰心里一轻，悄悄舒了口气，紧张了半天的心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回去让江连把自己那堆玉质手镯全拿走吧。程钰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紧紧盯着望远镜中的人。 　　于牧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下本能地激活了增幅器，黑白分明的中长毛发已经隐隐约约显现出来，耳机里时不时的呼吸吹气音中也开始夹杂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属于野兽的低吼。防身的匕首早就已经抓在手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 　　突兀出现的人看上去就要更加可怕得多了。这么快的速度，又没有任何代步工具，这绝不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现在看过去，那人显然毋庸置疑也是一名兽化能力者。一身乌黑的粗硬毛发，被月光染白了一半。本该属于人类的手指已经变成了尖利的指爪，和刀片一样的牙齿一起泛着寒光。而在这黑夜中，最显眼的就要数他那对车灯一样，好像真的会发光的明黄色眼睛，让人一见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绝不会冒险去试试他的脾气。 　　这根本就不是自然界中的狼应该有的眼睛，更像是动画片中的大坏狼，抑或是恐怖片中被狼群包围的人最后看到的东西。 　　他身上能表明他和人类社会联系的东西，可能就是他还穿着的那条牛仔裤了。然而这幅打扮却又让程钰联想起了另一个经常在西边传说和影视作品中出现的形象。 　　而这绝不可能是正常的兽化。增幅器启动后，兽化能力者们会根据自己的需要具像化自己动物形态的一部分或者全部进行任务，但动物形态之所以叫动物形态，就是它根本不能超过动物本身的能力。超过的部分，那就只可能是“神话奇观”的范畴了。 　　月圆时会变回本体的狼人，史良的神话奇观，就是这个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程钰和江连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史良自己又怎么会正好选在月圆之夜进行这次的对话呢？ 　　程钰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某个问题，可现在并不是解决它的时候。 　　就在程钰走神的一刹那，远处空地，原本僵持不下的两个人竟突然暴起，瞬间缠斗到了一起。 　　程钰震惊。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先出手的，居然是看起来明显处于弱势的于牧。 　　第四十三章 狼4 　　 　　狼人，西边传说中的骇人形象，人形与兽形兼具，人性与兽性共存。在传说中，他们是残忍嗜血的屠夫，又是忠诚勇猛的战士。狼人平时看上去外表与常人无异，但一到月圆之夜便会变身成狼。 　　这么看来，狼人本身的虚构形象其实就有现实生活中兽化能力者的影子在。 　　虽然直到第二次全面战争开始时，也就是距今大约七十年之前，增幅器和兽化潜力检测技术才被发明出来，但在这项能力被科学发现之前，很有可能已经作为宗教、传说、信仰等的伴生物和衍生物存在了几千年。 　　就像程钰能够在不植入增幅器的情况下看到别人的兽化形态，还能利用一些自己动物形态的能力，并且同时受困于自己动物形态的延迟效应一样，往前数几千年至今，至少也有数以百计的人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拥有类似的能力。而在当时，拥有这种能力有两种归宿，一种，是作为通灵者被奉为上宾，而另一种，则会被认为是被恶灵附身，或者被指认为女巫，下场悲惨。 　　而这种原本神秘的力量在兽化能力被发现，增幅器被发明之后极大地在人群中扩充，却因为其使用时属于动物的非人类“怪异”举动和根深蒂固的对于所谓“正常人”标准的把持触发了很多人的“恐怖谷效应”，继而将这些被反复证明绝不会因为兽化而丧失理智的人边缘化。而这种自以为是的边缘化，表面上看，似乎真的会让他们远离“野兽的危险”，但这种变相的歧视却也同其他歧视一样，催生出了为数不少的极端思想和极端分子。比如之前程钰他们遭遇的那个举止行为怪异的伯劳就有着并不新鲜的极端思想，认为兽化能力者是人类进化的产物，是比普通人类更高级的物种，有权利统治低等的普通人类。 　　想想看，如果被身边的人日复一日的排挤和疏远，在社会上无法立足，精神极度压抑和疲惫时，如果这种思想乘虚而入，会发生怎样可怕的后果。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建立起像青阳这样的兽化能力者犯罪团伙不稀奇，反而是这个在重重阻碍下，巧妙地利用了人们对兽化能力者的偏见屹立不倒的护卫公司，才更像一朵“奇葩”。当年顶着重重压力建立起这个公司的人们，不仅有头脑，有能力，更为重要的，是有不在这最容易接触到黑暗的地方倒向黑暗的信念。 　　而此时，公司的创始人之一正与公司的“优秀员工”打成一团。两边都是有备而来，但发生这种状况，是原本以为谈话会在安全愉悦的气氛中进行下去的程钰所没想到的。 　　交手的双方都是犬科，于牧又曾经被史良带过一段时间，二人的战斗方式不免会在相当程度上类似。只不过于牧似乎一直拒绝用牙齿撕咬作为自己的战斗手段之一，宁愿占用一只手使用武器。程钰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增幅器只能具像化一部分动物器官，无法给犬类增加真实存在的尖利牙齿，就像鸟类能力者哪怕能够具像化出翅膀，也会因为物理原因飞不起来一样。 　　但现在看来，作为于牧对手的史良却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尖锐的爪子和獠牙都被运用自如地参与到了战斗中，迫使于牧只能不断拉开距离，以消除被完全压制的可能。双方交战了没几个回合，于牧就明显处于了下风，只有抵挡对方的功夫。一直处在打开状态的耳麦收音虽不甚佳，但这种夹杂着电流声的“现场播报”却更能激起收听者的紧张情绪。 　　程钰此时也有些着急了。这样下去，于牧难免会受伤，甚至看着对方这没有丝毫理智的样子，说他有极大生命危险也不为过。 　　为什么呢，难道于牧和江连作为和史良接触过这么长时间的人，会预料不到他的举动吗？这两个人又不是什么冒失莽撞的人，为什么还会做这样冒险的事？ 　　程钰正想着，却觉得自己眼前突然一花，像是有一道光迅速晃过，但当他回过神再找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程钰正奇怪，一颗树枝却打在了他头上，结结实实把他吓了一跳。他急忙转头，却发现这树枝是江连扔过来的。江连自己此时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单布，正在把自己的那把□□缠上。见程钰看他，江连冲他摇摇头，左手比了个“八”的手势摆在了太阳穴处。 　　程钰这下明白了。刚才那晃过他眼前的光一不是他的错觉，二不是碰巧经过，而是提示了他们一个恐怖的事实。 　　对方也有狙击手进场了。那反光是月光打在瞄准镜或者金属枪身上的折射。 　　但还好，看样子对方并没有注意到程钰和江连他们的存在，这给了他们时间更好地伪装自己。 　　对方果然也不只来了史良一个人。 　　毫无疑问，这人一定是冲着正在空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谈判人”去的。至于他的目的到底是除掉哪一个，对程钰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差别。于牧的安全是他们在这里的原因，而史良，哪怕抛却前任公司员工的身份，在这里死了也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本次交流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尽可能让史良倒戈，除去敌方的一个重要战力，同时拿到警方急需的，关于青阳进一步的情报。如果他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时，耳机中突然传来一声不详的“咔擦”声，紧接着居然安静了下来。急忙举起伪装好的望远镜，程钰在看到空地上的情形时，心里却仿佛被人重重敲了一下， 　　就一会功夫，空地上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匕首钉在一旁的树干上，于牧已然被仰面压制在地上，三道狰狞的抓痕从左肩穿过身体正中线，斜斜地指向右侧腰胯，从伤口渗出的鲜血正在破损的西装外套和衬衫上越晕越大。 　　不妙，于牧左肩在几天前才受过伤，被那伪装成李烨的蛾人用刀捅穿。所幸有庄红给公司员工备的药，她的“神话奇观”能让人的伤病快速好转，但再怎么说，要回复到原来的水准，只这几天的时间还是有些太赶了。哪怕伤口已经愈合，功能方面的损伤也难以再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正常。 　　而史良，则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骑在于牧身上，两只骇人的利爪压在他受伤的肩膀上。他的侧腹部也有一道正在滴血的伤口，可能是被于牧最后扔出的匕首划伤的。 　　程钰见此情形，焦急万分，但看一旁的江连，这个本应在这个重要时间果断出击解救于牧于危险中的狙击手却仍然只是盯着瞄准镜查看情况，手指都没往扳机上放。 　　程钰急了，伸长手扒拉江连的衣摆，见他还是没反应，正欲再施，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江连警告一般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松开手让他抽回自己的胳膊，指了指他的望远镜，好像在示意他再仔细观察。 　　程钰急忙举起望远镜。那边的情形并没有变，史良仍然以压倒性的姿态狠狠压制着于牧。程钰正奇怪，却猛然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史良侧腹部那个刚才还在滴血的伤口此时已经完全止血，而且长度绝对比程钰刚才看到时要缩小了一半以上。 　　在伤口没有任何处理的情况下，史良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居然比用庄红的药还要快上几倍，这绝不是个正常的现象，也对于牧来说也绝不是个好消息。 　　是了，狼人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也是关于他们传说的一部分。甚至有些传说中，在月圆之夜，也就是狼人们能力最强的时候，狼人是杀不死的。非常不巧，史良知道这点，而且全世界知道这一点的人也不少。 　　江连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选择冒然开枪，毕竟以这种恢复速度，哪怕击中目标，也不敢保证一击必杀，而惊动了那边的狙击手，暴露自己的存在和位置，到时候史良再恢复回来，那这场仗才是真的没法打了。 　　但哪怕真是这样，难道就要看着于牧这么白白处于危险之中吗？史良现在的样子可是和理智半点挨不上边，一旦进一步失控，于牧可就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了。 　　怎么办？怎么办？程钰的心跳得厉害。他心里已经完全被可能失去自己喜欢的人这件事充满了。 　　要不然…… 　　程钰这么想着，一边盯着望远镜里那边的情况，一边伸手在口袋里摸索起来。 　　但还没等他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件更令他惊恐的事出现了。望远镜中，空地上的人影开始变暗，变模糊。 　　不过几十秒的时间，程钰就再次什么也看不见了。望远镜只是加装了夜视仪和放大功能，能提高人的夜视能力。对于心因性夜盲的程钰来说，零再提高几倍，也还是零。如果本来就看不见，再提高多少视力，也一样是一片模糊。 　　程钰又试了试，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他愤然放下望远镜，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向天空看去。 　　原本明晃晃挂在天上的月亮，此时居然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大窟窿，只有少量的光线溢出来，在黑洞的周围形成一圈微弱的光环，将将把它和周围的黑夜分隔开来。 　　月全食。 　　程钰在一片黑暗中目瞪口呆。 　　不说他从没见过如此清晰壮观的月全食，单是这出现时机就饱含着不寻常的味道，实在说不上巧还是不巧。而且还有一点，这月全食发生的速度实在是异乎寻常的快，而且毫无征兆，毫无道理。按理说，这么大的月全食是完全可以预测的，也绝对会吸引到不少报道和话题度。 　　除非根本没有人预料到这次的天文奇观。 　　难道！ 　　程钰心中一动。 　　身旁开始传来细微的“嘶嘶”声。程钰知道，这是江连激活了增幅器，开始利用具像化的犁鼻器嗅觉和温度觉感应搜索和锁定目标了。 　　没有丝毫慌乱。这次的月食好像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程钰这下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可惜他现在看不见，没办法确认自己的猜想。 　　一路上，他见识过了不少人的“神话奇观”。庄红的“玉兔捣药”能让伤病快速好转，林妙妙的“九命猫”甚至能让她数次起死回生，而那蛾人让自己伪装成任何人还能不引起专业人士的任何怀疑，其中很有可能也有神话奇观的影子。 　　而到现在，程钰却从来没见过一路上一直在他身边的于牧的“神话奇观”。 　　而这轮挂在夜空中的漆黑月影，却带着浓烈的“神话奇观”的色彩。 　　程钰这下知道于牧之前为什么说这次的接触是他的“责任”，为什么两个和史良共事过的干将却独独没留意今天的月相是满月。 　　程钰几乎能肯定，这突如其来的月全食就是于牧的“神话奇观”。 　　天狗食月。 　　第四十四章 蝙蝠2 　　 　　世界各地的任何传说中，有关于狼和狼人的，背景必定要挂个明黄色的圆月，从来没有一个传说中的狼人是在阴天或者下雨的时候变身的。 　　耳麦中一度停滞的，充满着野兽气息的争斗声和嘶/吼声再次响起，狼和犬的声音很像，失去了视觉的程钰暂时分不清谁占上风。 　　不过看样子，这次的异象确实是在于牧和江连的计划之中的。程钰听着耳机中的嘈杂，旁边的江连搜索目标的“嘶嘶”声已经停了下来，似乎已经锁定了胜局。程钰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量低调地趴在树干上不添乱。 　　“砰！”不过几十秒后，撞/针击/发子/弹的出/膛声就在程钰耳边几米处响起，震得他一边耳朵嗡嗡作响。 　　那个跟进场的不明身份狙/击手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但程钰却出乎意料地从耳机中听到了一声痛呼。 　　虽然有些变调，但程钰能肯定，这绝不是于牧的声音。江连这一枪，难道是冲着史良去的？ 　　“清醒了吗？”于牧的声音虽然有些喘，但好在听上去没有大碍。间隔了这么久，终于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这让程钰长舒了一口气。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刚刚紧张到无意识的屏息。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上次让他这么精神紧张的情形，他都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了。 　　“呃……”陌生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总算听上去没有那么“动物化”了，程钰猜测由于圆月变成月全食，发生在史良身上的不受控“神话奇观”正在逐渐减弱，直至消失。 　　“右腿，枪伤。你的神话奇观已经被动解除了，枪伤没有那么快恢复，需要打止血带。”于牧的声音穿插在一片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中。 　　“咳咳……是你小连哥？他这木仓法可是生疏了啊。”这话一出，程钰差点掉下树。不愧是这个千奇百怪……不对，卧虎藏龙的安保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见到五年没见的同事和下属，第一句话居然是开一个刚刚重创了自己的人的玩笑。 　　江连也开着耳麦，史良说了什么他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程钰听着身边传来的不耐烦地“嘶嘶”声，几乎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出现在江连翻着白眼的样子。 　　不过，说起来，江连这一木仓既然是冲着史良去的，那之前他们发现动物那个狙/击手不是成了漏网之鱼？江连这一枪还很有可能暴露了自己的方位，他们现在岂不是处在危险之中？ 　　“是他。但不是他打的你。青阳也派了狙/击手在这里。”于牧说得很肯定。“但那个狙/击点已经被打掉了、不过还是晚了一点。” 　　程钰这才明白。江连开的那一枪，并没有打向史良，而是确实像他最开始想的那样，是冲着对方的狙/击手去的。但对方能被派驻到这里，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从月食刚开始发生时便察觉到了异常，准/星就已经对准了空地。他的目标自然不是在月圆之夜恢复力强到变态的史良。不过那个狙/击手的注意力过分集中在空地中打斗的双方上了，导致对江连的窥探没有丝毫察觉。而江连锁定对方狙/击手方位消耗了时间，导致最后两把狙/击木仓几乎同时击发，让程钰误以为只有江连开了枪。 　　其实从结果上来说，就算江连寻找和瞄准浪费了一点时间，子/弹却是先击中目标的。不然，对方狙/击手的子/弹怎么会偏移到打到史良的腿部呢？ 　　这么想着，程钰不禁对身边娃娃脸的蛇类狙/击手多了一分敬佩。之前解决蛾人的危机，江连作为援兵也出了不少力。看样子，自己欠他的真是不少。 　　“哈，果然……”史良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意外。“这帮家伙不可能这么好心。好在你的神话奇观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用，不然今天我一定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果然，这次不同寻常的月全食，就是于牧拥有的“神话奇观”。 　　这个神话奇观能在短短几十秒内让满月变成月全食，乍一听非常厉害，但仔细想想，这种能力除了克制史良这种在月圆时能力加强的兽化能力者之外，似乎在普通生活和战斗中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尤其和庄红还有林妙妙的“神话奇观”对比看，这个能力一不能增强战斗力，二不能保护自己，还占用一个神话奇观的份额，似乎非常不划算。要知道，神话奇观这种东西，大部分兽化能力者都处在未发掘状态，哪怕发掘出来，也大多只能拥有一个，终身不变。只有极少数能力者能有两种不同的“神话奇观”。 　　这么看来，于牧的“神话奇观”真的是个如同鸡肋般的存在，只有在克制史良方面还有点用途了。说不定，这就是公司和警/局能顺利谈妥，由他来和史良进行接触的原因之一吧。 　　“止血带扎好了。时间有限，先说说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于牧的声音还是充满着冷静。 　　“五年前？什么？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这次见面是为了那件事……”史良的语气中居然充满着意外和疑惑。 　　“什么？”于牧听上去也没想到史良的回答居然是这样。 　　程钰刚刚放下的心又被疑惑充满了，正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等着史良的答案时，意外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先发现问题的是江连，但他也只来得及喊出一句“背后！”。 　　程钰突然感到肩膀和背部撕裂一般的疼痛，紧接着，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向上拽，试图将他从扒着的粗树枝上扯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程钰万万没想到的。他赶紧手忙脚乱地试图抓住手下的树枝树叶，但肩膀如同被鱼钩剜进肉里的疼痛让他的胳膊根本没办法用上力。背后的力量根本无视了他这收效甚微的挣扎。顷刻间他便失了抓手觉得自己开始腾空。 　　同时，当注意力从耳麦中回来之后，那隐蔽的振翅声才从被大脑无视的状态中拉回到现实。 　　周围还是一片漆黑，程钰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没有就此放弃自救，他试着尽力向后伸手，试图抓住身后力量的来源。那一定是兽化能力者，还是动物形态具有飞行能力，而且装备着兽化机甲的兽化能力者。 　　“啧啧。”这几乎隐身在风声和振翅声之中的细微声响，却因为与程钰脑海中印象深刻的场景重叠而让他瞬间陷入了震惊之中，原本想往后够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多亏了那半灵不灵的兽化能力，程钰的记忆力非常好。这也让他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就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模一样的。 　　那是在这次行程最开始的时候，在他和于牧都还没有意识到这次行程的危险性和重要性的时候，因为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的飞机晚点而住进酒店时，让整个酒店停电只为带走程钰的，最最开始时的敌人。 　　他记得清楚，那敌人的动物形态，是一只巨大的蝙蝠。而且，根据公司其他员工事后的调查，确定了此人拥有兽化机甲。 　　没想到，双方居然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再会。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安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循。蝙蝠在这种漆黑的黑夜中最是如鱼得水，找寻猎物也并不靠视力，而是靠自带的声纳系统进行探测，无论有没有光，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上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偷袭是多亏了这大蝙蝠轻敌，于牧和程钰靠着酒店的消/防警/报才得以脱身。而这次的情况明显不同，不说这一次他不可能再把他们当成普通人对付，这周围也没有任何能够发出足够大分贝的东西能够对他进行干扰。 　　更何况现在最要紧的是，程钰已经被他抓住，正在快速远离地面和树枝。 　　程钰看不见，不知道自己现在离地面有多远，但他知道敌人现在往高处飞的原因。 　　自己现在算是他手里的人质，只要他飞得够高，哪怕江连或者其他警/察看到他，也不敢冒然将他击落，那样很有可能会让程钰也跟着被摔伤。这无疑会让想救他的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但程钰的这种担忧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声响亮的破空声掠过程钰的耳边，紧接着他身后便响起了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尖利而刺耳。与此同时，虽然身后的振翅声还在，但程钰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继续上升了。 　　“真当我是死的吗？”江连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已经显得有些遥远，程钰估计身后的敌人至少在这短短一瞬带离了五六米。如果再晚几秒，自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江连做了什么？ 　　程钰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向身边摸索。 　　他在头部右侧摸到了一条半个小指粗的冰凉条状物，上边有个折角，折角上三个小小的圆环依次相连。 　　看来陆晓这次真的立功了。他劝了半天，最终让江连带上了自己之前用过的非木仓械武/器，在这时起作用了。 　　九节鞭是一种传统武/器，虽然江连自己用的这把做了不少调整，但标准九节鞭有的鞭把，鞭头和中间由圆环相连接的中间段都还是在的。江连用的这把要比一般九节鞭但是中间段的钢管更短，但总长更长，鞭头经过改造后在尖锥型尖部的基础上加装了倒钩，更有利于实战。而现在，这个特制的鞭头正插在那只大蝙蝠的身上，后面改短改多的中间段不规则地绕圈卡在敌人身上某个狭窄处，让他在飞到足够高之前，就已经被牢牢拉住。 　　危机时刻，江连手上的特制九节鞭就像锚一样，将抓着程钰的大蝙蝠牢牢固定在手里。 　　哎，如果现在是白天，这时有人在旁边看，绝对会以为江连在放一个形状奇特的风筝。 　　程钰不合时宜的想象绝不会因为自己处在危险中而停止。 　　“怎么了？你们那边……”这耳麦带得还挺结实，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居然没有脱落，于牧的声音还能清晰地传到程钰的耳朵里。 　　“快来。”江连简短地命令道。在保护对象被袭的情况下，任何其他任务都要终止，优先保护被保人。 　　“快去，其他的等会再说。”这是史良的声音。不愧是前公司员工，哪怕不知道具体情况，也能猜到于牧此时遇到了重要的突发状况。 　　江连说完话，程钰就觉得自己身体往下一沉。 　　固定住了敌人，江连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把他拉回自己这边，之后狠狠揍扁他。 　　但程钰万万没料到的是，他下沉了没多长的距离，便觉得一直钉在他身后的力量，突然间消失了。 　　第四十五章 蝙蝠3 　　 　　这个高度，程钰知道自己绝对是摔不出什么大问题的。但这一切毕竟发生得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怎么反应，就已经开始感到树枝划在身上和脸上的疼痛感。 　　周围的树最多只有三四米高，能被树枝划到，就证明他离与大地亲密接触也不过是毫秒之间了。 　　程钰的动物形态虽然是鸟类，但没有植入增幅器，又没有真正实体翅膀的鸟类根本没有任何飞行能力。一片黑暗之中，他甚至连地面都看不见。 　　这下真的要毁了，虽然不高，但估计也得摔个够呛。事到如今，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顶过去吧。 　　但程钰没来得及和大地拥抱。 　　他在落地之前，身侧突然袭过一股力量，带着他在空中翻了整整一圈，之后稳稳落在了地上。 　　是江连？不，程钰在这个念头刚升起来的时候就立刻否定了它。 　　这股力量的发出者明显是个人。此刻，他仿佛经过了很剧烈的运动，呼吸频率比平时提高了不少。虽然在黑暗中程钰看不清他的脸，但声音和触觉还是让他一下就认出了这个让他免于摔伤的人，就是于牧。 　　于牧之前和史良见面的那一小块空地离这里怎么也得有几分钟的脚程，而从江连叫他回来，到程钰现在被接住，一切都是在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也就是说，于牧在这几十秒中，拖着已经受伤的身体，从那片空地直接冲到了这边。这惊人的速度也虽然及不上史良月圆的时候那么恐怖，但也让程钰不禁乍舌。 　　不过这么一折腾，程钰现在整个人被于牧抱在了怀里，左边手臂正好顶着于牧正在剧烈起伏的胸膛，联想到几天前在救护车里的拥抱，一股非常不符合他气质也极度不合时宜的羞怯感居然开始抬头。刚才只顾得惊讶，等程钰想起自己应该对此有点什么别的想法的时候，他只觉得身下一空，脚下一实。于牧非常干脆地放他站在了地面上。程钰那点小羞耻瞬间便没了存在，心里只剩下对于牧不懂他情绪的小小不满和抱怨，一点没顾及到他们正处在多么危险的环境里。 　　“手机在么？”于牧突然说道。熟悉的声音从耳麦和没带耳麦的耳边传来，微妙的重合感让程钰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他急忙摸摸口袋，还好自己今早选了件衣兜有拉链的外套。 　　耳机中和头顶上空不远处，此时还回荡着尖利的叫声，江连连绵不绝的叫骂声，还有钝器和锐器击打碰撞的声响。不用看，光是听声音，程钰就能感受到江连和那只差点趁着他们的注意都被吸引在空地上时把他抓走的大蝙蝠之间的战况究竟有多激烈。 　　“去帮他吧，我没问题的。”程钰冲着刚刚于牧声音发出的方位说道。 　　“嗯。手机在吗？”还好，于牧没有换地方。他又问了一遍程钰有没有带手机。 　　“还在，怎么了？”程钰奇怪道。他不知道于牧为什么对此这么执着。 　　“请借我一下。”于牧说道。 　　程钰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很快被一只手取走了。于牧的手稍微有些凉意，应该是在刚才的奔袭中被风吹凉了。程钰不禁有些心疼。 　　“准备完成。”于牧说了这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程钰愣了一下，才察觉于牧这是在和江连说话。他们的频道没关，他们说的话，江连也是能够听到的。 　　不过，这准备完成，指的是什么事呢？程钰对此表示好奇。 　　“他妈的，准备好了！”也许是因为战斗中肾上腺素飙升的原因，一向骂人不带脏字的江连此刻也带出了不雅的口头语。 　　“什么？”程钰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这时，他突然感觉眼前一亮。 　　久违的光亮从于牧手上，自己的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中照向空中。于牧原来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前边，那光柱从程钰头顶掠过，看样子是往江连他们那边去的。 　　“别看。”于牧虽然举着光源，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程钰，根本不管那光柱究竟有没有照到江连需要的地方。 　　“有你在，我不会看别的地方。”程钰玩笑般地说着不合时宜的老套情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究竟有几分真。 　　两人四目相对，程钰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他突然想到一个理论，陌生人互相注视多长时间之后，就会陷入爱河。现在他和于牧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让他们更喜欢彼此吗？ 　　突然，程钰听到耳机中突然传来一声怪异到极点的声音。像是响尾蛇摆动尾巴的沙沙声，又像是误入了充满着爬行动物的漆黑山洞的体验，让人听着就感到不适与不安。 　　在这声音消失没多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哐啷”声，好像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终于完事了，真他妈费劲。”江连的声音中透着不耐烦。 　　程钰从他的话中已经听出了这次战斗的胜负。毫无疑问，江连取胜。可这和于牧要他的手机打光有什么关系呢？蛇类和蝙蝠都不是非常依赖视觉进行捕猎。 　　程钰一晃神，面前就突然多了个人。江连直接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他身边。 　　借着微弱的灯光，程钰注意到江连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真是……”江连看起来倒没受什么伤。他用右手在左手的袖口处拽出了一个圆圈。 　　“？？？”程钰这才注意到，原本是寸头的江连此刻居然已经长发及肩。 　　“看什么看？”江连一边对着张着嘴的程钰翻白眼，一边熟练地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得，这发型和他非常显年轻的脸一搭配，简直像个什么青年偶像团体的成员，虽然他本人对此并不怎么感冒。 　　“美杜莎。”于牧轻轻牵起程钰的左手，把手机的灯关掉之后，还给了他。不过在还给程钰之后，他却非常体贴地顾及到程钰的夜盲症，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 　　“啊？那个传说中看到她的脸的人会变成石头的那个？”程钰惊讶道。他可没想到江连的“神话奇观”会是这个。 　　“是啊，啧，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一用这个能力就疯狂长头发，不是都说这力量没法直接影响现实吗？真是烦死了。”江连咧着嘴摇头，四下看了看，之后几下爬回了刚才的树上。听着他“嘶嘶”的声音，就知道他正在检查周围环境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 　　“操，瞄准镜给我砸了。”江连检查他那件宝贝□□的时候发现，在刚才他和蝙蝠人的打斗中，□□上的高精度瞄准镜被非常巧合地砸坏了。这让他不禁骂了脏话。 　　“美杜莎吗……”程钰喃喃道。 　　传说中，美杜莎因为美貌而被神所嫉妒，诅咒她变成了一个头发由毒蛇构成的妖怪，任何人只要看到她的脸，就会变成石头。说不定这就是为什么使用这个能力后，江连会在一瞬间变成长发飘飘的样子。 　　“这个能力不分敌我，所以不能看。”于牧解释着自己刚才的举动。 　　因为于牧能力的缘故，整个地区都陷入了短暂的漆黑中。而没有亮光，自然没人能看见江连，他的神话奇观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于牧要借程钰的手机，他需要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给江连“打光”，让敌人能看到他的样子，从而让这个凶残的神话奇观起作用，在一瞬间结束战斗。 　　但同样的，这个能力是没有敌我之分的，只要在江连发动能力的时候看到他，就会和敌人一样瞬间像石化了一般，动弹不得。这对围观群众和自己的队友都有着潜在的风险，让这个近乎无敌的神话奇观有了自己独有的掣肘。更不用说，蛇类的最佳活动时间是晚上。黑漆漆的深夜中，让敌人看到自己的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江连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弃使用属于自己的力量。看于牧和他配合的如此默契，程钰就大概能猜到，这样的战术，于牧和江连绝对已经实践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也许就是他们在几度忖度后商定的最佳能力使用方案吧。 　　程钰这边有于牧的提醒和帮助，再加上对他的信任，让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他也躲过了被变成石头的结局。而那只蝙蝠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更不用说，江连和于牧打的这次配合，就是为了在最短时间让他变成一块毫无生气的石头样子，摔到地上死掉。在没有提醒和外力的介入下，不管是人型还是动物形态，亿万年形成的本能是绝对不可能逃过这个专门为他设计的陷阱的。 　　程钰想着，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一点异样，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于牧和江连就也已经发现了。 　　耳边太安静了。 　　“周围信号没了。”于牧说道，声音里立刻带上了警觉。 　　所有三人都没有动过自己的耳麦，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个人面对面说话的重影声已经在耳麦中消失了。 　　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程钰赶忙看了眼手机，不出所料，手机信号也没了。 　　“不行，备用频道也废了。”江连从树上跳了下来。“估计是出大事了。” 　　“有考虑到类似突发状况。”于牧冷静地说道。“一旦通讯中断，公司和警方都会立刻知道。” 　　“所以只要在被救之前保住自己的命就可以啦。”江连的语气听起来也没有多紧张或者多害怕。虽然他本身也不是会紧张害怕的人。 　　按理说，通讯中断，警方和公司会在第一时间出动人进来救援，时间在程钰他们这一边，只要等到救援来就可以了，整个搜索范围也没有多大。青阳的势力再大，碰到警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程钰他们屏息凝神等待了几分钟，却一点敌人的踪影都没看到。 　　“没人来？”江连疑惑道。“怎么会？他们的目标就在这里……” 　　“完了！”程钰立刻醒过味来。于牧也瞬间明白了，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陷入了思维定式。 　　他们三个人在这里，那现在最危险的人，就成了孤立无援又已经受伤的…… 　　史良。 　　“快走啊！”江连捅了下还呆立在一边的于牧。 　　“……”于牧却没有动。 　　程钰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可以看到身边两人的身型了。 　　天上原本只剩下一个光环的月亮，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恢复了成了正圆形，再次像一盏不灭的明灯一般挂在夜空中。 　　“你的安全，最重要。”于牧冲着一脸茫然的程钰缓缓说道，声音中却带着些许苦涩。 　　“有了月亮，我们也得过去。”江连说道。“无论如何他也是重要人员，不可能把他扔在这里。” 　　“那就老样子吧，我都习惯了。”程钰驾轻就熟地扶上了于牧的肩膀。“走吧，一起去。” 　　第四十六章 人？ 　　 　　“你走得动吗？赶过去自然越快越好。你这样的能跑多快？何况你还受了点伤。”江连质疑道。但他并没有否决程钰要一起去的提议。 　　“啊……这个嘛……”程钰确实没想这个问题。不过也不用他再想了。 　　“我背他。”于牧的语气自然又不容质疑。程钰听后还想故作姿态地客气客气，结果于牧根本没给他时间和机会，直接把程钰这个和他身高体量相仿的男人按标准的背伤员姿势锁住一条手臂和腿部，像背包一样抗在了肩上，看上去一点不吃力。 　　“哎哟！”程钰这一声是给吓出来的，倒不是说这个姿势有多难受。 　　“那走着吧！”江连揪了一把树枝和叶子，把自己已经失去远距离作战能力的□□藏起来之后拍了拍手。 　　“等……我还没做好心理……”程钰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像坐在一辆加速度极高的跑车上，居然有一股诡异的“推背感”，陌生又新奇。 　　“对不住了，我会抓紧。”于牧模棱两可的话让程钰不知道他是在指抓紧自己，还是抓紧时间。这个姿势，程钰自己也没办法抓紧身下的人，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于牧会失手。 　　所幸这里离那空地也就没多长的路，哪怕背着一个成年男性，于牧也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到了空地的边缘。他轻轻放程钰下来，后者注意到江连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也已经到达了这里。也许是因为背着个人，于牧没办法像刚才那样在几十秒到我时间里全速冲刺，才让动物形态下速度优势没那么大的江连跟得上他。 　　江连又开始发出熟悉的“嘶嘶”声，这代表着他正在探测周围的环境是否安全。在这空地周围，没有好的视野的情况下，江连这种依靠犁鼻器嗅觉定位的能力就显得十分可靠了。于牧的动物形态作为一向被人类认为嗅觉灵敏的动物，也可以通过辨认气味获取信息。程钰就没办法了，夜晚中失去了视力优势的乌鸦只能看着自己的两位“保镖”利用各自的能力探查周围的情况。 　　但他马上发现了不对劲。 　　两人刚刚具像化出相应的动物形态，就几乎同时停止了探查，像是知道了什么令他们极度震惊的大事，震惊到连行动都停止了。 　　程钰左右看看，四周安静得过分的环境也让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属于“报丧鸟”的本能让他一定程度上感知到了周围的危险。 　　“太晚了，来不及了。”江连的话音还没落，他们面前的两棵树突然应声倒地，紧接着两道极亮的灯光像探照灯一样照到了他们身上。 　　程钰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拦在了背后，他尝试着睁眼，不用说，那人自然是于牧。此刻他早已激活增幅器，手里握着匕首，警觉地警惕着周围的每一个异动。 　　一旁的江连也此刻也握紧着手里被灯光打得闪着雪亮银光的九节鞭，绷紧了身体进入了战斗状态。 　　逃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程钰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连探照灯都搬过来了，外围守卫警戒的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不过说起外围的人，无论是警方还是公司，好像自从之前联系过江连，告知史良正在前往空地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联系了。程钰之前以为是之后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根本无暇顾及外围的情况，可事实证明，真相可能并不像他以为得那么乐观。 　　不过其他人他们现在暂时已经无暇顾及，眼下最紧迫的问题，还是随着这探照灯出现的人。 　　“哎，我就说你们弄得太亮了吧！快关小一点！”出乎三人意料的，探照灯那边传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 　　但于牧和江连看上去却没有丝毫的松懈迹象。还没等程钰的警惕心下降，随着灯光的变暗，三人对面赫然出现了一幅惨烈的景象。 　　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头上戴着一个张纯白的面具遮住面孔，西装革履，那繁琐的衣着——不仅是严谨的三件套，甚至连袖扣和领带夹都整齐地排列着，外套胸口处口袋里的手巾也整齐地仿佛用直尺量过一般。哦，他居然还戴着手套。 　　男人手里随意地握着一把□□。程钰对热武器没有什么研究，并不知道它的威力会有多大。 　　但再往下看，程钰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男人的脚边蜷缩着一个人。也许是男人有意为之，这人的脸刚好正对着程钰三人。而在看到自己两个同伴脸上的表情变化之后，程钰非常肯定。那就是十几分钟前还在和于牧说话的史良。他身上那十几个弹孔和让地面泛起反光的大量“液体”已经让他毫无生还的可能。重要脏器和血管被子弹完全破坏，伤口完全不像是正常子弹造成的简单贯通伤，而且程钰在前往这里之前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神话奇观”。在月圆之时，狼人获得的惊人愈合力让他几乎是不死的存在，现在的此情此景说明，史良在月食结束之前，就已经死了。而凶手似乎也不打算掩盖自己的在所作所为，相反，他的行为表明了他对此有多得意。 　　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端着枪出现在程钰三人周围。 　　程钰握紧了拳头。种种迹象都表明，这绝不是一次临时起意的行动，而是针对他们所有人的一个恶毒陷阱。他该在发现有狙击手跟着史良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我是东南地区警察厅特殊警察部正式警员二级警探江连，你们的行为涉嫌严重违反多项法律法规，请配合调查，不要作无谓的抵抗，警告你们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江连选择在这个时候亮出自己的身份，并不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的虚张声势，同时也在警告对面的人，如果他们不知道，他们已经在警察的视线之中了，给他们增加压力。 　　“这种事我们没弄清楚的话，怎么敢让您三位大驾光临呢？”戴面具的男人声音听上去居然相当年轻。“我们又不是青阳下层那伙粗鲁无礼的家伙。” 　　程钰眉头一紧。 　　这些不是青阳的人？他想不到有其他的组织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对抗着公权力和在内陆几乎一家独大的安保公司做出这种事。 　　而且，哪怕这人说的是真的，他们不是青阳的人，那他们是怎么知道青阳这个组织的活动轨迹呢？毕竟连警方都是最近才查明这一路上对程钰他们围追堵截的是这个隐藏得很深的组织。 　　“别摆出那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嘛。你看，这个差点杀了你同伴的怪物我可是帮你除掉了哦，你们不感谢我？”面具男微微一摊手，倒像是在责怪程钰他们误会了他的好意。 　　“你说什么……”虽然敌人的话明显是冲着程钰说的，但和史良接触最久的于牧却先一步忍不住了。周围哗啦啦的举枪声开始此起彼伏。 　　“别冲动。”程钰这一声喊住了于牧差点失去的理智。他转头看了程钰一眼，增幅器具像化出的黑白色三角形耳朵紧贴着头部，看上去仍然没有放弃攻击的欲望。 　　“程先生是吧？情报里说你可是藏的很深呐。听说青阳前几次的失手都有您的功劳？”那面具男说道这里甚至还轻轻拍了拍手，程钰甚至害怕他拿在手里的□□走火。 　　没错了，这些人一定和青阳有着密切的关系。但至于是不是青阳的一部分，从面具男的态度和行动特点来看，程钰还是倾向于他们并不是受青阳高层指示使的人员。周围那些人的衣着装备，程钰清楚地记得，和他同于牧一起去救林妙妙和哈蒂亚的时候，那只伯劳带的人极其相似。 　　甚至很有可能，连青阳都是受他们指使的。 　　“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自信。”江连沉声道。“我们的失联已经通报给了警局，很快就会有人来逮捕你们。” 　　“是么？”面具男假装惊讶，随即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那既然你们的援兵人多势众，我们是怎么到的这里呢？” 　　江连咬紧牙不说话了。 　　“好啦好啦，不给你们卖关子了。警方当然不会不管你们，不过，联系好的见面地点不是临时换到了S港北边的废弃工厂了吗？他们还遇到了青阳埋伏在那里准备凌晨突袭S港港口的人，说不定现在还在交火呢。” 　　这片树林在S港最南端，已经接近港口了。哪怕现在通讯一切正常，从城市北边赶到这里也需要几十分钟。可以说，他们来自警方的援兵基本已经指望不上了。 　　“你！”这着实出乎了三个人的预料。确实，为了确保青阳真的会放史良前来，他们在前往这里的路上没有跟任何其他人见过面。可能远在那时，祸患就已经被埋下了。之后那通给江连通报史良前来的频道也难保不是早就被面具男他们夺获的。再往后，他们就没有再跟警察和公司有过任何交流了，双方自然没有机会知道他们居然不在同一个地方。 　　“好啦，我并不是想怎么样你们，你看，对你们有危险的家伙不是已经被干掉了嘛。”于牧听到他的话发出了一声怒极的吼叫，面具男却一点不以为意。“只要程先生肯跟我们走就行了。” 　　“你，还有青阳，到底为什么要抓他？”江连厉声质问道。 　　“啊，这个抱歉，无可奉告。”面具男耸了耸肩。“你谈生意也不会让门口的安保人员听的不是吗？” 　　“那能告诉我吗？我也挺想知道的。”程钰装傻一般地问那面具男。 　　“当然。您跟我们走，之后会有专人跟您说明情况。”面具男似乎真的对程钰更加客气些。 　　“要不就在这说吧，我还赶时间去X直辖区呢。”程钰接着说道。 　　“抱歉先生，恕难从命。”面具男的语气中却一点歉意都没有。“请您跟我们走。不然您的同伴可能会有危险。” 　　“嘁，就凭你和这些杂鱼？”江连轻蔑地说道。“别太自信了。前几次的侥幸成功是你们踩了不知道多少次狗屎才撞大运捡回来的，这次，你们最好再认真掂量掂量。” 　　“您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人不是像您一样的兽化能力者，只是一群拿着武器自卫的普通人类而已，真要打起来不够您几位练手的。”面具男这么说着，却根本没有任何慌乱。 　　“不过，也请您想想，我们为什么明知面对的是兽化能力者，却仍然做出这样的人员选择。” 　　第四十七章 乌鸦 　　 　　“我们可没有青阳那么多的兽化能力者，对于他们来说十分普遍的兽化机甲，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哪怕我们人确实比较多，但也不够你们打十分钟的。这我当然知道。”面具男坦然道。 　　“不过，普通人类有时候也很有优势啊。”他继续说道。“虽然不能植入增幅器，没有那惊人的动物力量，但我们也不被增幅器带来的延迟效应影响，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连质问道。一旁的程钰敏锐地察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沙沙声如坠蛇窝，又像响尾蛇的尾巴轻摇。和江连不久前在发动“神话奇观”把袭击他们的蝙蝠人石化的时候一模一样。程钰心里盘算着，默念着呆会不能看江连的脸这个重要的事。 　　“哎，真是没有耐心。别忘了，你们植入的增幅器，供货商也是我们呢。”面具男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个爆炸性的信息。 　　“什么？你们真的是四圣财团……”嘶嘶声停了，江连呆在原地喃喃道。他们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假设，但真相这么大剌剌地摆在面前，任谁都要惊讶一下的。他们原本也只是怀疑这一切都和四圣集团有关系，但没想到面前这个面具男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程钰自然也是惊讶得要命。不过他同时又极度的疑惑。因为如果面具男说的是实话，那整趟行程都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他们是四圣财团的人，那么只要等着于牧把他送到位于X直辖区的公司总部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地搞这么一大通，还连累死了不少部下和毫不相干的人。就算公司内部有什么分歧，那最好的办法不是等他到了公司总部之后再劫走他吗？为什么针对他的袭击从这次行程的一开始就如此猛烈？ 　　而最重要，现在看起来还很有可能是解释这荒唐的一切的原因的，就是…… 　　王晟到底为什么要他去见自己。 　　事到如今，程钰可不会再简简单单认为是这个巨大跨国公司联合体的前任董事长突然想念自己的某个已故的亲朋好友。 　　“唔……” 　　“呃……” 　　程钰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两个同伴的异样。 　　他们几乎同时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双手紧紧抱住头部，向前曲着身体，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程钰一惊，急忙让于牧和江连放低身体坐在地上，防止突然跌倒受伤。他向前看那面具男，他那戴着无暇白手套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小盒子。 　　“新玩意，财团和军方合作刚刚做出来的新型战略武器，今天正好试试手。”面具男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物件，一边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 　　没过一会，刚才还意识清醒的两个人，突然四肢僵直抽搐，黑睛上翻，牙关紧咬，甚至开始从口中溢出稀薄的白沫，程钰急忙叫他们，但两人却已经没了意识。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的情况显得危险又恐怖异常。 　　癫痫。结合面具男之前话中的信息，还有增幅器的作用原理，不难判断出，他手里的东西是某种能够影响植入物增幅器的装置。增幅器的原理简单来说和脑电波、电磁波最为相关，也因为如此，一旦失控，则会引起脑中电磁波的异常，神经元异常同步放电，就会引发癫痫发作。 　　而面具男手里的东西，已经成功压制了在场的两名植入了增幅器的兽化能力者，让他们失去了任何自卫的能力。 　　程钰这时候倒是定下了心神，冷静地蹲下查看两个人的情况，所幸两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微微放下了心，之后又费力地将两人翻成了趴着的姿势，让他们的头朝向一侧，防止因为误吸分泌物引发窒息。他随后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了于牧的身下。 　　……如果江连此时还有意识，一定会抓着程钰的领子骂他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厚此薄彼，偏袒于牧。程钰也肯定会说，那就一个外套，那么点面积，当然是捡对自己好的人用了。 　　而在程钰料理这些的时候，周围几个围上来的喽啰想要上前，但都被面具男抬手制止了。 　　“您看，跟我们走吧。只要您跟我们走，您的两位同伴就能活下来。您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如此合适的买卖不正是您乐意看到的吗？”面具男谦卑客气的话语中，威胁和戏谑的意味已经不加掩饰。 　　“你叫什么名字？”程钰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个看上去十分不合时宜的问题。 　　“这个请原谅我的无理，暂时不能告诉您。请问您为什么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呢？”面具男也没料到程钰会问这样的问题，语气中带着点疑惑。 　　“不光是名字，如果你能提供自己的照片，年龄，工作单位，家庭关系，个人爱好和特长，那就更好了。”程钰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怎么？您有好的工作要提供给我吗？”面具男笑道。“那真是对不住了，我现在的公司能提供给我的福利可不止是金钱。” 　　“还能帮你逃脱法律的制裁是么？还是能满足自己以折磨别人为乐的变态欲望？哎，我说你们和青阳怎么不是心里变态就是罪犯呢？真是一群乌合之众。”程钰耸耸肩，摇了摇头，言语中颇有些故意为之的恨铁不成钢感。 　　“这不劳您费心。我们这帮乌合之众，不是也能请到您吗？”面具男的脾气似乎出奇的好，不过话里话外却都带着刺，根本没像他说的那么在意程钰自己的意愿。 　　“你们请到了吗？我看不见得吧。”明明被十多个全副武装的敌人团团围住，于牧和江连的情况也不乐观，但程钰却反常地平静如常。“还有，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您要我的个人信息，有什么用呢？”面具男的耐心也快被消磨殆尽，他轻轻摆头示意，那些手下端着枪一步步向前。 　　“嗨，说起来也是我的一点私心罢了。到时候你死了我能用这些信息找到你，方便我没事的时候能跟你聊聊天啊什么的，你不说就算了。”程钰无所谓的语气让面具男有些挂不住了。他可能还没遇到过像程钰这样，如此危急关头还嘴这么硬的人。 　　“真可惜，实在不想告诉我就算了吧。不过，最起码你说说自己有哪些仇人吧？不然的话我可……哦！不用了，当我没说过吧。”程钰的眼神飘来飘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面具男似乎也察觉到了程钰身上的不对劲，但招呼同伴举枪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程钰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匕首。这是他刚刚从于牧身上摸出来的。 　　“我已经找到了。” 　　…… 　　“稍息，立正！哎！好孩子！” 　　“怎么会？不可能的，您看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从来没有……” 　　“去他妈的，老子的孩子还轮得着他们叨叨？” 　　“看那些小子厉害不？你长大了一定比他们更厉害！” 　　哔哔，哔哔…… 　　“靠，又破纪录了，天纵奇才啊。” 　　轰隆隆…… 　　“不，不，这……怎么会？” 　　滴答，滴答…… 　　“去纸上写的地方吧。记住，从今往后，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哥，技术部的检测结果来了，说只要你控制好……再发的可能性很低。” 　　“下面宣布今年年度最佳员工……”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雇过你们公司的人啊。” 　　惊醒，于牧首先看到的是夜空中仍然皎白的月光，不过已然已经显出颓势，东方出现的一线白边似乎让它瞬间黯然失色。本能驱使，他立刻用手撑地站了起来，但随之而来的眩晕和无力感让他瞬间失去了重心。在他跌倒之前，一双手伸过来想要扶住他，结果不知是力气不够还是姿势不对，那双手的主人反而被他带着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哎哟！”熟悉的声音唤起了于牧的记忆。他们遇到了巨大的探照灯，一个戴着白色怪异面具的男人，杀了史良，之后……之后的事，任凭他怎么想，脑中都是一片空白。不过从他晕倒来看，他们八成是遇到了灾难级的麻烦。 　　于牧一边想着，双手一边自动遵循着安保人员的培训制度，拉过身边的程钰，开始检查他的受伤情况。 　　“哎呀，不要扒衣服！这里不合适！还有人看着呢！回去再……嘿嘿嘿。”程钰一边故意把一个正常无比的例行检查说得像非礼他一样，一边半推半就地配合着，享受着于牧的检查。 　　“恶不恶心呐！这傻狗被那么折腾了一遍，才刚醒又要被你调戏？欺负他没有娘家人吗？”这口气，不用说就知道是江连。 　　他没出事吧？于牧的记忆只能追溯到见到面具男，之后他们双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他一概想不起来了。 　　“哈哈，随他们去吧。” 　　于牧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第四个声音，本能地激活了增幅器，带着警觉盯住声源的方向，之后就呆住了。 　　“嗯？”那人看上去还一脸不明所以。“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为什么……”于牧看上去确实被这超出他常识的景象惊到了。“为什么他会……” 　　“为什么‘他’还活着？是吧？”那人，史良，仿佛开玩笑似的说出了这话。仿佛刚才被打成筛子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这不可能……”于牧喃喃道。他在失去意识之前明明记得史良毫无生气的样子。 　　“对啊，根本就不可能。”史良坦然说道。但他现在却正完好无损地站在于牧他们面前。 　　于牧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之后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把视线转移到了一边正在忙着拉拉链的程钰身上。 　　“不错，挺敏锐，没退步。”史良双手叉腰，微笑着点头表扬于牧道。 　　就算史良作为狼人在月圆之夜有着再强的恢复能力，也不可能让他能够起死回生。他的神话奇观又不像林妙妙的那样特殊，死了就是死了，恢复力再强也没有用了。 　　但是不要忘了，他们身边可是有一个能带回已亡人的“客户”。程钰说过，只要符合他需要的条件，他能够带回已经故去之人的灵魂，让他们能够在现世中活动，完成自己和拜托程钰带他们回来的人的心愿。而他之前还坑哧吭哧地做了一个像玩笑一样的金属人体模型，煞有其事地说可以让已亡人附身在那模型上，就可以在危机时刻保护他们的安全。可是他分明记得，那模型在他们来之前被扔在了旅店。 　　这时，于牧刚才反射性激活的增幅器具像化的鼻子嗅到了一丝异常的气味。 　　一向冷静又处变不惊的他，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之后，仍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心跳加快。 　　“最好的介质当然是人的尸体，这只是做个好弄到的替代品……” 　　“那个，有没有……增幅器啊。” 　　至此，他终于知道程钰之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同时，对于敌人为什么不惜牺牲这么多人也要劫走他也隐隐约约有了猜想。 　　他不敢想象，如果程钰没有选择做一个吊儿郎当的“摆渡人”，只替人传达一下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银行卡密码或者陪自己孩子吹个蜡烛，这个世界的规则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第四十八章 狼5 　　 　　于牧的经历让他对于血腥场景并不陌生，没有太大的抵触感。再加上还未升起的太阳照明能力有限，让本来可能更骇人的场景加上了一层深蓝色的滤镜。在这种天然滤镜之下，血液的红盖在黄绿相间的林地上，强烈的反差也被削弱了不少。但不用激活增幅器也能在每次呼吸中被轻而易举辨认出的血腥气，清晰地提示着于牧周围环境的惨烈状况。 　　还好，自己这边的四个人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或者除了史良，他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了。 　　周围的尸体似乎已经被人收拾过，都堆在远处一颗大树下。但收拾他们的人显然没什么耐心精心拾掇他们，尸体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那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面具男也在其中。 　　相比起之前在S市大厦十三楼的场景，这里的尸体看起来完整得多。不像林妙妙惯用的，把人切成碎块的手笔，尸体残肢断臂倒是很少，但绝对死得透透的了。有些被子弹横穿过太阳穴，有些胸口被穿了个大洞，还有些被利刃直接斩掉了头颅。 　　都是残忍又致命的攻击手段。 　　非常符合史良的手笔。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于牧问道。“我有点……” 　　史良刚想开口，就被程钰抢了话：“没事没事，大发作之后顺性遗忘很常见，去除诱因之后就没问题了。记不起来尽管问我～” 　　史良闻言微微挑起了眉毛，无奈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两步，给了程钰和于牧大点的空间。 　　“我只能记起到有两台灯亮起来，之后……”于牧摇了摇头。 　　“啊，之后呐，那边领头的那人用了一种能影响你们增幅器的东西，你们就晕倒了。哇，那时候可吓人了，他们一堆人端着枪就要打，一般人肯定得吓得腿软。但我可不是一般人！我……” 　　“你说，他们有能够影响增幅器的干扰装置？”于牧罕见地打断了程钰的话，追问自己注意到的，至关重要的细节。 　　“是啊，他好像说，是什么实验产品，和军方合作什么什么的。对了，他们说自己是四圣财团的人。”程钰答复道。 　　“可是这不可能。对所有增幅器都能起到干扰作用的装置设是研制不出来的。”于牧看起来相当疑惑。“增幅器在刚开发出来两年之后就有人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在那之后生产的装置使用的都是随机波长，且每一个增幅器都不同。这种干扰装置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也只能在知道对方增幅器使用的波长之后，再针对性地调制出干扰波，而且这种干扰波没有交叉性，只能影响一个个体，对其他兽化能力者都没用，这种东西无论是开发效率还是使用效率都非常的低，军方这种一旦开战将面对成百上千兽化能力者的机构，不可能和他们有这方面的合作。” 　　“有道理。”不远处的史良也点了点头。 　　“可军方也在开发差不多的兽化机甲呀？也是效率很低的东西啊。”程钰辩驳道。 　　“兽化机甲的收益比很大，而且最关键的，只用收集使用者的数据就可以，不用敌方的数据。”于牧这样解释。 　　程钰点点头，但心中那一点疑惑却没有随之消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只是那面具男居然掌握有能够干扰所有增幅器的，理论上不应该存在的“发明”，他更有预感，四圣集团和军方合作开发兽化机甲的事，也一样没那么简单。 　　“这问题交给我吧。”一旁的江连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们警局的消息应该还是比你们多点的。”看到自己沾了不少尘土和青草汁的衣裤，又看到于牧身下垫着的衣服，江连不悦的眼刀一把把向程钰飞过来。程钰注意到他不善的面色，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脸，得到了一个无情的白眼。 　　程钰随即收起了笑容，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提醒道：“距离半个小时的极限时长没多长时间了，想问他什么，快一点。” 　　于牧记得，程钰曾经说过他能够把已亡人的灵魂带回原本的世界，但只能保持半个小时。也对，要是没有这个时间限制，这个能力未免太过恐怖了。 　　“时间不够我把你们送到任何一个临近的安全地点，半路上我要是突然走了，那可是更危险了。刚才江连联系了警方，他们那边的战斗随着敌人的逃窜已经转移到了S港主城区，他们在全力进行人员疏散。但可以留一小支警力开出一条通道。”史良点点头。“你们目前最佳的选择是低调行事，尽快登上前往X直辖区的轮渡。只要船一离岸，你们的危险就会立刻解除。没了你们作为目标，S港和警方的伤亡才能降到最低。” 　　于牧和江连也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那我现在能做的，除了帮你们解决掉这一部分敌人，就是把你们不知道的事尽量多地告诉你们。”史良说道。“这帮人至我于死地的目的也是这个，为了不让我说出这些秘密。” 　　对于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史良说得异常轻松，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件重要的事情一般。连程钰都没见过这么淡定的已亡人，连自己的死亡都看淡，只愿为自己的朋友和同事开出一条路。 　　“那五年前事件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于牧问了和之前同样的问题。 　　半小时前，他们刚刚打了一架，在一片黑暗中听着对方的喘息声。史良让他先去救自己的被保人。而仅仅半个小时之后的再次相见，竟已经相隔了生与死的鸿沟。虽然于牧根本就不想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知道这种问题，但半个小时的时间限制让他和史良都没有时间感伤和悲怆。如果因此史良掌握的，敌人所忌惮的消息没有传递出来，那才是真真正正让史良白白牺牲。 　　“五年前那次一天捣毁三个犯罪窝点的事，是警察厅的人策划的，白诚不知道，我只是负责执行而已。”史良没有浪费时间，直奔主题。 　　“五分钟。”程钰掐下了定时器。“白诚是谁？”他的用词也变得简洁明了起来，不再像他之前惯常使用的遣词方法。 　　“他就是我们老板。”于牧解释道。 　　“就是这样，在严重削弱针对警局和公司的恐怖势力的同时引蛇出洞，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各地那一阵频繁发生的嫌犯莫名蒸发和悬案的增多早就引起了上边的注意。他们注意到，所有消失的犯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做过增幅器植入的兽化能力者。而且越是凶残，杀人越多的罪犯，本当被特别严密看管的重案犯，反而最常消失。因此，这绝不是简单的个案，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而且，能从不少警局劫出犯人，说警察那部分没有内鬼，也基本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让特殊警察去卧底调查，暴露的风险极不可控，危险性极大。 　　“警察厅那边有人和我有点交情，他以私人的会面为掩饰，希望我们公司能够提供帮助。所以才有了五年前的事。要不然，凭我自己的能力，调查到一个犯罪窝点就已经是极限了。” 　　史良没提自己一个人就毁掉了三个犯罪窝点，干掉了几十人的事实。 　　“一方面挫败了那伙人的阴谋，一方面，引另一伙人出洞，这就是当年的真相。”史良总结道。 　　“所以你们的计划成功了？所以你会在看守所里凭空消失？”程钰听得认真。 　　“没错。警局那边的内鬼我早已告知了警方，但为了不暴露，只是严密监视，还没有实施抓捕。这伙人太狡猾了，几乎没露出任何把柄。”史良确认，但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不过现在应该就能抓了。事到如今，可不用在管我是不是会暴露这个问题啦。” 　　程钰注意到一旁的于牧皱紧了眉头。 　　“我能感觉到，我的时间不多了吧？”史良问程钰，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加快语速回到了正题。 　　“我被带出内陆之后，管理我们的组织就是青阳。这五年卧底期间我和大部分从内陆被带走的罪犯都在X直辖区，作为最下层的人员，连管理自己的组织代号是什么，都没有人告诉我们，连我都是最近通过暗报从你们那边知道的。 　　“不过，因为我们都是上了通缉令的，只要离开X直辖区，不管到其他什么地方，都会被引渡回犯罪地判刑。在X直辖区本地犯罪的话，当地也有法庭会判刑，他们不会管。因此，他们也不限制我们在X直辖区的活动。需要犯人们工作时，会有人上门找，带着做好的□□。对了，航空公司都是他们的人，看样子你们也已经知道了。所以出行方面没有问题。在做完他们要求的‘任务——通常都是杀人绑架这类严重犯罪活动——之后，用同样的方式回到X直辖区。如果这些人的身份暴露，上边也就损失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只要他做的单子抵过当时把他弄到X直辖区的费用，他们就是赚钱的，根本不会管这些人以后会怎么样。” 　　“我的身份在那些人中并不算特殊，而且警局也替我隐瞒了一些，让我能够在这五年里不被怀疑。但最近那里的氛围一直不对，人员更迭异常频繁，我可能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盯上的吧。”史良说道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接下来我说的是我最近才拿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递出去。估计这些人也是因为这个才被派来杀我的。这消息十分重要，我只触及了皮毛就被杀，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程钰罕见地面色凝重，一旁的江连轻轻摇了摇头。 　　于牧点点头，示意史良继续说下去。 　　史良道：“有线人和资料证明，四圣集团在X直辖区的某家合作工厂，正在进行与兽化机甲有关的秘密研发和违规生产。有证据证明这项研发与军方无关，系四圣财团自主行为。” 　　“已经是犯罪了。”江连皱起眉头。“兽化机甲这种绝对管制武器是禁止民间自主研发的。” 　　就像导弹一样。何况兽化机甲还有着比导弹更多更广阔的用途，战时杀伤力甚至超过常规导弹。 　　“没错。但我没拿到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也不清楚他们做这种研发的目的是什么，集团行事非常谨慎。”史良遗憾地摇摇头。“所以只能通知上边防备，却无法给四圣财团定罪。” 　　不意外。程钰想。 　　“你们是要去见四圣财团的前董事长王晟吧？”史良问道。“万事小心。” 　　按理说，在护送程钰的这趟行程中，他们已经经历过数次危险情况，而前来暗杀他们的人，也和四圣财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什么史良没有就此建议他们取消订单立刻打道回府呢？ 　　“因为四圣财团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助。”史良语出惊人。 　　第四十九章 　　 　　“我？”程钰指着自己惊讶道。 　　他承认自己确实能干某些特殊的事，但他们一个公司，为什么会如此需要自己？ 　　这个四圣财团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干出如此“精神分裂”的事，程钰不得而知，而且说实话，他也没什么兴趣。 　　“你的信息在那边有个专门的文件柜存放。通常，只有跨境公司和小型国家的信息才会独占那么大的文件柜。”史良正色道。“一定小心，现在无法判断他们如此收集你的信息，到底是想对你有利还是不利。” 　　“唉，总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答应去。”程钰感慨一声。 　　“不，我相信，哪怕你最开始拒绝这趟行程，他们也会想办法让你‘出现’在四圣财团的。”史良摇摇头。 　　程钰也同意史良的说法。他说的没错，以四圣集团的财力和能力，想找个人过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现在奇怪的倒是这个财团最开始为什么选择以让威远公司保护程钰前往他们总部的方式大张旗鼓。不过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答案，估计答案只有那个雇佣威远公司的财团人员知道了。 　　“好久不见了，你们倒也没怎么变啊。”史良突然转变了话题，看样子最要紧的事终于交代完毕了。 　　“好久不见。”同样的话，于牧的语气就没有史良那么轻松了。 　　“没变个屁。”这是江连。“因为这破事我又被弄回特殊警察部了，连孩子都见不着。”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死后的世界可没传说中的那么美好，不要有什么期待。”史良无视了江连的抱怨，径直说着。“还有，我的死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公司，帮我照顾好白诚。” 　　“他还用我们照顾？你tm就不能自己照顾吗？”江连吼道。朝阳的金红色洒在他脸上，让程钰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红了眼眶。 　　“我从来没资格在他身边。”史良笑得苦涩。 　　“老板听到你的消息会很难过。”于牧的眼神中也充满着悲伤，还有着一点什么别的情绪。 　　“他有心里准备。”史良像是被说道了痛处，沉默了几秒才吐出几个字。 　　“但他永远不可能准备好。”于牧的话无情地打破了史良的自我安慰。 　　“是我对不起他。”史良也不再挂着那副自始至终坚强的面具，不再掩饰自己的心境。“如果我们是普通人该有多……” 　　“你们难道不是么？”这是程钰。“你们难道是什么拯救地球的超人？” 　　三个人惊讶地看向程钰，却几乎在同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没错。我们就是两个普通人而已。”史良微微勾起嘴角。“如果能早点想明白这点，也许我们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程钰转了转视线，发现于牧的目光从刚才起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要好好珍惜眼前人，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史良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了无生气的躯壳已经横在了草地上。 　　“时间到了。”程钰遗憾道。 　　于牧闭上了眼睛。 　　江连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周围忽然的安静让他的掩饰没有了任何作用。 　　程钰这时候却惊讶了起来：“你们这么难过干什么？” 　　“我说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朋友死了连哭都不行吗？”江连沙哑的声音让骂人的气势都减了八分，听起来委屈得要命。 　　“已亡人又不是只能回来一次，我之前说难，那是因为我不认识要找的人。认识的人找起来可一点困难都没有，你们什么时候想见他，我再请他回来不就行了？”程钰不慌不忙，语气中却有点笑意。 　　江连闻言先是一愣，挂在脸上的泪珠都忘了擦。等他明白过味之后，不禁怒火中烧：“好啊！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不说！就是想看我出洋相吧？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客户，是客户也不是我的。敢耍我？看我不打死你！”但上扬的嘴角却让程钰确信自己性命无忧……大概吧。 　　最多被打个半死。 　　而且……程钰偷眼看了看于牧。看样子，这次也没人帮着自己拦着江连了。 　　不过被捶一顿，在程钰心里也值了。记仇的乌鸦哪怕事后会被暴打，也要先把自己吃的亏找补回来。谁叫江连老是阴阳怪气地怼他。而不告诉史良的原因……程钰忙着挡脸的同时，仍然没忘了看看于牧。他身上的伤口以经不再流血。 　　谁叫史良伤了于牧。程钰觉得为此挨顿打也值了。 　　哪怕说他一厢情愿也好，他就是看不得于牧受任何委屈。 　　东方，太阳已经越升越高，越过远处的山头，向着高空缓慢滑动。不管昨天发生了什么，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江队！我们来……您这是干什么呢？”一个陌生的声音闯进正在被捶的程钰的耳朵里，简直像救命稻草一般。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我可是被保人，打死了不划算的！”程钰故意大声哀嚎道。 　　“江队，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被假无线电信号带到城北去了，刚摸回来。”另一个声音响起，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果然，像程钰想的那样，在自己的下属面前，江连的拳头不好再落下去。他站起身，顺势不着痕迹地给了抱头缩在地上不住哀嚎的程钰一脚，在他加大分贝的嚎叫声中拍了拍手上的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色自若地走去一边跟他的队员说话去了。 　　“没事吧？”一件夹克外套从天而降盖在了程钰头上。是于牧。他怪程钰故意隐瞒了这件事让他和同事伤心，他也当然知道江连不会用上多大的力气教训他。但看到程钰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波澜起伏。 　　“嘿嘿，没事没事，别看我这样，我还挺抗打的。”程钰摸下头上的夹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活动活动手脚，除了几块淤青，没有什么大碍。 　　于牧却似乎发现了什么，向前凑近两步，用食指轻轻擦过程钰的胸口。 　　“怎么了？”程钰的声音带着一点颤音。他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差点突然心动过速昏倒。 　　“你怎么了？”于牧问道。程钰于是低头，一颗红豆大小的暗红色斑点正盘踞在他米色的衬衫上。 　　“啊？没有啊，我好得很。”程钰惊讶道，随即提出了自己的解释。“可能刚才帮着史良搬尸体的时候蹭到的吧。也有可能是背上的伤口沾到的。总之没问题啦。” 　　“没事就好。”于牧看样子接受了他的回答。“保护好自己。” 　　他没有提这块小小的血迹在他醒来之前都不存在这个事实。 　　“没事的没事的。”程钰摆了摆手，却被于牧一把抓住，同时用另一只手在空中捞了一把。 　　“啊？怎么了？”程钰疑惑。 　　于牧摊开手掌，空无一物。他眼睛眯了眯。 　　他刚才分明看见一片黑色的长羽从空中落下。 　　“我没有危险的呀，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吗？”程钰笑着说道，却没有受到预想中于牧的反应。 　　于牧听到他的话之后，眼神似乎在一瞬间流露出了极度的悲伤，但立刻被他有意识地掩盖掉了。不过程钰却把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于牧的这个反应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自己之前也说过很多次类似的话，为什么这次于牧会是这样的反应呢？ 　　“我可能，也一样不配站在你身边。”于牧的声音虽小，却让程钰一下子震惊得目瞪口呆。这里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刺痛着程钰的心，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句话会换来这样的答复，有心急问，于牧却没给他机会：“走吧，江连那边应该有结果了。” 　　程钰只好跟上。 　　一方面，太过震惊让他暂时词穷，不知该如何开口；另一方面，他也察觉出于牧的态度，现在强行让他解释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好的结果。 　　反正时间还有，总能找到机会问他。程钰可不是个会在爱情上“大方放手”的人。任何可能威胁到他们之间关系的人和事，程钰都会解决掉。 　　“……还不能确定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江连那边，正在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男人，眉眼间透着凌厉，看上去应该是江连的小队里资历比较高的管事人。一身黄绿色的作战服，没戴帽子，在现在还没一点入冬迹象的时候，他却反常地围着一条纯黑色的线织围巾，倒让他本来锋利的棱角变得柔和了不少。察觉到于牧和程钰的靠近，他转过脸冲他们点了点头。他旁边还有一个和他衣着差不多的人，只是身上多了一些看上去就十分复杂的机械设备，手上还拿着个小巧的平板，似乎在记录着什么。也许是感觉到程钰打量的目光，他的目光从平板上移开，对程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的长相虽不算特别出众，但五官十分难得地让人觉得非常舒服，不像警察或者军人，更像其他从事没有危险性工作的平凡人。可是程钰不敢怠惰，从他之前的经验来看，这种人总喜欢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我副队长，杨珏。旁边那个是搞联络的，张可。”江连侧侧头，用鼻子指了指另一边。“于牧，那边那个长得十分讨人厌的家伙就是被保人，你们也都见过，不用多说了吧。” 　　于牧和杨珏在程钰不满的抗议声中打了个简短的招呼，算是相互认识了。 　　“现在警方那边情况怎么样？”于牧开口问道。 　　“实话实说，不太妙。”杨珏的声音透着严肃。“控制犯罪份子并不难，但他们像是有预谋一样，在老窝被发现之后直接放弃了那里，以惊人的速度分散进入了S港市区的各个区域。他们此举并不是为了逃避打击。他们在进入市区之后，就开始毫无顾忌地同紧急调遣来的大批警力交火。警方只能让当地政府紧急发布宵禁，让市民呆在家里锁好门窗，并协助还在外边的市民紧急避险。现在……” 　　“城西一座百货商厦门口处有人纵火，有人员受伤；城北一个小区有大范围中毒警情，已经联系救护车，需要警方保护和协助，城东有地下水管爆裂警情，附近道路被淹，小区停水。”张可知道自己的副队长需要什么，直接默契地接过了话头。“只有城南的港口附近暂时没接到任何险情。” 　　程钰叹了口气。 　　这傻子都知道是留给他们的“华容道”。对方是冲着他来的，怎么会在明知他们的目的就是从港口乘船离开的前提下，“忘了”给港口搞破坏呢？ 　　“城里的警力会在保护平民的前提下，尽量给你们开出一条路通往港口。”杨珏说道。“但除了我们小队五个人，不会再派遣额外警力进行全程护送。警察在这种局面下需要优先保证平民安全。” 　　“理解理解。”程钰举起一只手。“劳你们费心了。” 　　“您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果然，程钰这个心大的回答让不清楚他为人的张可和杨珏都十分惊讶。 　　“你们不知道吧？我可有保命的法宝！”又有机会显示自己，程钰的神情得意起来。 　　“关于您的预言，还没到结束的时候。”于牧却突兀说出了这个被程钰和江连选择性遗忘的事实。“如果我们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您会死。” 　　第五十章 羔羊 　　 　　“啊？啊，那个预言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哈哈。”程钰干笑了两声，见几个人都无动于衷，知道装傻也没用了，只得尴尬地噤了声。 　　“预言内容对被保人不利吗？”杨珏问道。他和小队成员从江连和程钰二人一起行动开始就在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替他们做侦查和扫尾工作。他们知道自己的队长和另外两个人去O市找了秦未问卦，但具体内容江连并没有跟他们细说。 　　“挺复杂的。”江连眯了眯眼睛。“最主要的就是……秦伯说他活不到十天……不，现在是不到七天了。” 　　杨珏和张可听到这个消息都十分惊讶。杨珏急道：“还有机会吗？”张可却有另外的想法：“那被保人为什么会这么轻松呢？”比起程钰身上那几乎已是定局的死象，不知为什么张可的注意力会在这一点上边。 　　也是程钰最不愿提的一边。 　　唉，早就看出来这个张可比那个看起来比较凶的副队长难对付得多。 　　调整了一下情绪，程钰开口道：“哎呀，别那么紧张啊。那个……对，那个预言不是还有别的内容吗？那预言可不只说我会死翘翘，还说了你们的任务肯定会完成的呀！我要是在路上死了，你们的任务怎么完成嘛对不对？这矛盾的预言哪个会实现还不好说呢。不知道结果的事，操心也没什么用；已经知道结果的，那害怕不是也改变不了嘛。与其天天担惊受怕，不如调整心态，让自己过得舒心一点。” 　　“那预言还说今晚我们和警方的行动会有一方成功，一方失败。”江连补充道。“看今晚的样子，到底算我们失败，还是算警方失败了呢。” 　　“惨胜和惜败，哪个都不值得庆幸。”于牧说道。 　　“是啊，但我们现在两边的完成度可都够惨了，警方那边崴了还能从这边找补点线索留着以后用，要是真是送这家伙的任务毁在S港，那可真就玩完了。我现在就想赶紧把这家伙弄到船上去，以后的事，留着以后再操心吧。”江连说道。 　　“我真的不会死的，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程钰叹道。 　　“很遗憾地告诉你，秦伯的预言比你可信多了。”江连冲他说道。“所以你最好多注意着点自己的小命，别天天让那傻狗操心。” 　　说到于牧，程钰回头看了眼站在一边人的表情，想说的话又都憋在了心里。 　　“麻烦你们了。”程钰不想让于牧这么担心他，甚至拼上性命也要保全他，但看于牧现在的样子，自己如果把真相说出来，不仅自己失去了最后的底牌，于牧搞不好还会比现在更加担心和焦虑。 　　“走吧，再拖下去等着吃午饭吗？”江连伸了个懒腰，转了转脖颈。“羊角带上人去探探情况，小可乐重新建个和那边的联线频道。对了，耳机给我副新的。”江连这爱给人起奇异外号的行为总让程钰觉得以他的年龄来看有些过于幼稚，但被江连起外号的人好像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杨珏和张可得到指令后便先行一步，去帮江连他们打通关系去了。 　　“话说回来……咱们怎么走呀？”程钰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可以用的交通工具可以载他们去市里。 　　“开那个。”江连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什么？”程钰有点不明所以。 　　“你觉得，那一堆突然冒出来的敌人，是靠脚走过来的吗？”江连不耐烦道。“还坑哧吭哧扛着那两盏大灯泡？” 　　…… 　　“哎哟！”程钰死命抓着抓手，感觉自己屁股都离了座椅，全靠身上把他勒个半死的安全带让他的头顶不至于和车顶来一个亲密接触。 　　“你这技术……”他想说你这技术敢开车也没人敢坐车，但江连刀子般扎过来的眼神让他乖乖改了口：“挺好的挺好的，不过开车多辛苦呀，不如让我来……哎呀！”一个颠簸让程钰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破车就这样！还有，这可是树林里的土路，到处都是树枝和石块，你还想跟坐豪车一样的体验？”江连把着方向盘，没好气地说着。“等着吧，到有公路的地方就好了。” 　　“那你就开慢点……哎！行行行我不说了。”程钰不得不用尽全力拽住头顶上方的把手，抱怨起来。“我们为什么不开那辆白色的，非得开着辆……”他艰难地回头看了看后边。 　　这是一辆中型皮卡，外表看上去还算过得去，但上车一启动，简直每个零件都在叮铃桄榔乱响。跑在崎岖的土路上，程钰曾经几度以为它会在下次腾空时在半空中自动解体。 　　“那白车的商标太显眼了，整个S港都没几辆，复杂路况适应力也不行，你是想为坐着舒服点挨刀还是挨子弹啊？”江连熟练地翻了个白眼。 　　“咱们这一路还不够显眼吗？”程钰叫道。“全城的警察和罪犯都知道咱们是谁！” 　　“都上了这车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江连看起来也懒得跟他废话了。“乖乖坐好就行了！” 　　等车终于上了正经柏油路，程钰差点没给颠吐了。他此刻在心里无比钦佩能开出这种水平车的江连，还有能在颠簸时面不改色地警戒周围状况的于牧。 　　“哎？这里是……”程钰虽然没在S港生活过，但他还是记得他们头天晚上前往城南树林的路。他们现在根本就没在那条路的回程方向上，而是一出来就是林立的大楼。 　　咸咸的海风已经开始一浪浪地冲击着鼻腔，朝霞照在路牌上，映出那近在咫尺的数字。 　　“公司技术部给的线路，这是最快到达港口的方案，而且已经绕过了外围交火的几个地点。”于牧说道。在江连开车时，他一直在后座联系城里的支援。 　　“这里也是警力最少的地方，因为罪犯没在这边进行活动，附近也没有什么居民。”于牧强调。“因此这里同样也是信息掌握最少的地方。” 　　换句话说，和其他区相比最为安静的这里，也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此刻还是清晨，港口区的人向来上工早，程钰的眼力已经能隐约看到码头上徘徊着几个人影，有几个穿着警服和防弹衣。敌人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顾忌，他们必须尽量加快速度。虽然警方已经多次警告居民暂时呆在家中，不要出门上班，但码头停工一天的损失还是让一部分人顶着危险走出了家门。码头作为风暴眼，暂时的平静下掩盖的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枪林弹雨。不得已，警察只得对这些人进行劝阻和带离，但还是有些迟了。不过他们似乎接收到了目标正在靠近的消息，行动速度突然变快了很多，直接就近找到建筑物之后把出门的居民都带到了里边，锁上了门。 　　“啪！”第一声枪响终于还是响起。 　　警笛声也不甘示弱地叫嚷起来。车辆的加速和刹车声，两方人员的叫喊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的枪声，还有时不时出现的野兽吼叫声。 　　顷刻间，整个码头连带着码头停靠的船只，都立刻陷入了交火覆盖的范围中。 　　“嘟……嘟……嘟……”远处传来的汽笛声在这混乱的声音交响曲中就像一滴水溅到瀑布中，几乎毫无痕迹。 　　“那边那艘！十一点钟方向！”于牧动了动已经具像化出来的黑白相间的耳朵，肯定地指向了一艘看起来涂装普普通通的，隐藏在众多极其相似的船中的小型轮船。 　　“抓稳了！”江连一打方向盘，把油门踩到了底。破皮卡发出了一阵金属撞击的哀嚎，加快速度向着码头方向直冲过去。 　　而就在同时，那码头上所有的小型轮船几乎同时开始驶离港口。 　　程钰不由得心里一惊，但看于牧和江连的神情专注，似乎这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似的。 　　“喜欢警匪片吗？”江连突然问道。 　　“啊？”程钰被这跳脱的问题一下问懵了。 　　“演男一号感觉不错吧？”江连说道。 　　“那边有临时搭起的承重板，待会车要直接飞跃到甲板上。”于牧向程钰解释道。 　　果然，船的驶离大概率是警察和威远公司策划的一部分，而不是敌人捣的鬼。同时驶离的相似船只会极大地干扰敌人的视线，又让人抓不住把柄。 　　不过……“你们就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嘛？”程钰禁不住抱怨道。 　　唉，就这破车，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在甲板上摔成一堆废铁，连带着自己也遭殃。那船也是，看上去并不十分大，不会到时候被这一发“破车炮弹”击沉吧？ 　　“这是最快，也是暴露最小的办法了。船是已经协商好的，手续也已经办妥了，船只登记是在X直辖区做的。”于牧一边解释，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小心！”他扶着程钰的头让他矮下身形。一颗流弹擦过了车身，弹身划过铁皮的声音尖锐，在耳中绵延不绝许久。 　　船只是在X直辖区做的登记，等于船只是归X直辖区管辖，如果袭击船只，等同于袭击X直辖区领土。青阳那帮人可都是在各个地区的通缉令上榜上有名的，如果他们还想回X直辖区继续逍遥，就必须在这里收手。 　　万事俱备，只欠登船。 　　“船只方向，有敌袭！”于牧敏锐地察觉到了敌情。 　　程钰轻轻一眯眼睛。 　　那边的人毫无疑问是个昆虫类兽化能力者……不，看他挥舞的八条腿，确切来说应该是节肢动物门的某种蜘蛛可能性更大。 　　此时，他没有盯着程钰他们开着的这辆皮卡，而是背对着他们，面向着正在驶离的船只，不住地挥动着前肢，不知道在做什么。 　　“网！”程钰马上意识到了那人面前反光的细线究竟是什么。 　　有兽化机甲的加持，那人不过稍稍舞动了几下前肢，极粘极韧的蛛丝就顷刻成网，爬满了码头上的那块特制的承重板。毫无疑问，这网哪怕不会粘住车轮，也绝对会让车辆减速，到时候，他们就会掉进海里！ 　　江连开车的速度却一点没见慢：“杨珏，收拾掉他！”他用耳机下了命令。 　　程钰重新把视线转回到码头时，杨珏不知道何时已然站在了那里。此时他也已激活了增幅器，一对硕大的卷曲羊角压在他的头上，显得十分突兀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程钰这下算是知道了他这个“羊角”的外号不只是名字的谐音。他眼尖，还发现杨珏的左手此时正在滴着血。 　　他受伤了？ 　　那敌人也发现了他，张牙舞爪地冲他吐出了一大股蛛丝。杨珏却好像根本不屑于迎战，一矮身把蛛丝让过去，顺势把还在滴着血的左手按在了地上。 　　程钰心中一动，该不会是…… 　　还没等他有功夫细想，一个巨大到覆盖了整个码头的，充满着繁复花纹和符号的魔法阵发出了血红的光。程钰那还算灵光的微弱通灵能力，让他在此刻似乎听到了恶魔不怀好意的狞笑。 　　之后毫无征兆地，整个码头被魔法阵覆盖的地方，突然窜起几层楼高的冲天大火，站在阵里的蜘蛛人和杨珏，都在一瞬间被高达几千度的大火吞没。 　　五六秒之后，这仿佛从地狱中冒出的火焰，像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的魔法阵已经完全消失，除了站在魔法阵里的两个人和一地的蛛网消失了，周围连点焦黑都不曾留下，仿佛这把业火把整个码头的时间烧去了一部分，一切回到了半分钟之前一样。 　　第五十一章 蛇4 　　 　　来不及为面前的景象惊讶，车子已经通过了码头的关口，朝阳下映着的赫然便是宽广无垠的，盖着一层薄薄金红色纱巾的蔚蓝。 　　再没什么能阻挡他们了，只要能站上这蔚蓝色的地平线，就将摆脱危机，拥向无尽的自由。 　　但命运总喜欢在所有人都认为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微笑着敲下名为意外的大棒。 　　“速度不够！”江连猛踩了几下油门之后，逐渐焦急起来。 　　“右前轮亏气！”于牧敏锐地察觉出了问题所在。可能是刚才那颗流弹擦到了本就不算结实的轮胎。 　　“操！”江连不禁骂道。 　　事到如今，不可能有功夫再去磨磨叽叽地换轮胎了。甚至哪怕不再加速，保持这个速度，这承载着三个人的汽车也会在预定的腾空后，因速度不够而连人带车整个跌入海里。 　　“给我爬到车顶上去！”江连吼道，继续努力让已经行驶不稳的皮卡保持正确的方向和相对较快的速度不掉下来。 　　“啊？”在行驶中的车辆上从车厢爬到车顶，程钰没想到自己还要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于牧已经伸手一把拉开了车门。 　　海风混合着车辆行驶划过的气流，吹得程钰眼睛都睁不开。而于牧则似乎根本没受影响，手把住车门框，脚下轻轻一蹬，人就已经在空中转了半个弧，挂在了车外。 　　程钰在被拦腰拉出副驾驶位的时候内心几乎毫无波澜。彻底对自己这过分曲折的“旅途”感到无语，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还来不及感受于牧身上传来的热度，程钰就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再回过神来就已经在车顶上了。下一秒，把他抛上来的于牧也翻身上了车顶。 　　而此时，车辆的前轮已经压上了承重板的尾部。 　　“别担心，绝不会让您有危险。”于牧说着，把一样东西塞进了程钰手里。程钰低头一看，心下骤然开朗。 　　“放心吧。我绝对……哇啊啊啊”程钰啰哩啰嗦的话还没讲完，皮卡已经走到了承重板的尽头，四轮腾空。 　　而车头指向的方向，正是那艘正在缓缓驶离，刚才鸣第三声汽笛的小轮船。 　　果不其然，皮卡的速度和预期差着不少，原本应该在甲板上的落点，现在却在海里。车身，连带着车里车外的三个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海面扎去。 　　“啊啊啊啊啊……啊？”程钰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带着摔痛的屁股跌坐在甲板上。顾不上其他，程钰立刻连滚带爬地扑到甲板边缘，把手里的东西扣在了甲板边上的栏杆上。 　　“扑通” 　　皮卡落水的声音下一秒便传进了他的耳朵。 　　程钰跌坐在甲板上，心怦怦直跳，喘着粗气，眼睛却死死盯着栏杆处。 　　“哗啦，哗啦”几声轻响过后，于牧轻巧地翻过了围住甲板的栏杆。见此情景，程钰才长舒了一口气，仰面朝天倒在甲板上，心放回了肚子里。 　　“没受伤吧？”于牧眉宇间透着担忧，却不是在为自己担忧。 　　“没事。”程钰用手遮住过于刺眼的太阳光，说道。“怎么样，我反应挺快的吧？话说回来那东西……不用还给他吗？” 　　于牧手里那精钢制成的特殊九节鞭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芒。 　　“任务结束后会给他的。”于牧低头看了看还泛着白花的海水。 　　在江连知道车子没办法够到轮船甲板之后，他就果断地做出了抉择，让于牧拉程钰去了车顶，准备好在皮卡坠落的过程中，从车顶跳到甲板上。 　　但经过粗略的计算，车顶和甲板的距离，还是太远。程钰的力量是指望不上的，而于牧如果带着他，也是够不到甲板的。 　　所以于牧在打开车门之前，从江连的口袋里抽出了那把九节鞭。江连自然也会意，没分神再考虑他的行为，只一心控制车辆。 　　而在车顶上，于牧塞到程钰手里的，正是那九节鞭的鞭头。 　　在皮卡飞离了承重板后，于牧反应极快地把程钰直接抛到了甲板上。但这一下，让本就快速下坠的车更加快了坠落的速度，于牧这时再想要起跳，就已经太晚了。如果再给车一个向下的加速度，不等他离开车顶，他就会跟着车一起落到海里。而程钰也明白于牧要自己做什么，一上船就立刻把鞭头卡在了栏杆上。 　　带后弯钩的鞭头像船锚一样锚定在了栏杆上，虽然拉不动一辆车，但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是绰绰有余了。凭借着这根救命的“绳索”，于牧得已安全上船。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几个人无比默契的配合让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成功了。其中，只要有任何一个人犹豫了一下，或者理解出了一点点偏差，现在的结局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江连自己可是和车辆一起坠落到了深不见底的大海。他没时间逃出车厢。 　　“不用担心江连。”于牧似乎能读到程钰此刻脑中的想法，回头望了望已经在加速远离的岸上码头，“公司设计的方案，有考虑到坠海的可能。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把他安然无恙地带回岸上。” 　　“啊？那我们还冒险跳什么船呀？直接让你们的员工带我们上来不就行了吗？”程钰不禁抱怨道。 　　“时间来不及，这样能最快摆脱敌人的攻击范围。”于牧解释道。“而且船是不能停下的，无法返航去接我们。” 　　“那，江连他不陪我们去X直辖区了？”程钰用手撑起身体，看了看四周环境。 　　“他本来也不能再继续护送您了。哪怕一切按计划，他上了船，也会在轮船行驶到足够远后坐小艇回岸，”于牧走近程钰，稍稍弯腰，拉着他的手帮助他站起来。“江连现在的身份是内陆的现役特殊警察，是不能前往X直辖区的。不说通行证是不是能办下来，他在那边是没有执法权的，到时候可能会比公司员工还要掣肘。” 　　“他没事就好啦。”程钰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他可是个负责任的好警察，虽然嘴实在太损了点。” 　　“你们关系很好。”于牧耸了耸肩。 　　程钰却嗅到了一点异样的氛围，立刻摆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当然比不上跟你关系好啦！我可只是欣赏他的性格和脾气，要是你的话，不仅是这些，别的东西……”他故意凑得很近，还把手搭在了对方逐渐变得僵硬起来的肩膀上。“精神，□□，和灵魂，没一样是我不喜欢的。而我喜欢的东西，我从来不做取舍，一定都会是我的。” 　　“……”于牧沉默。 　　但这不是程钰想看到的，因为害羞而说不出话的沉默。于牧眉宇间笼罩着的是和之前在树林里相似的忧愁。这让程钰顿时失去了继续挑逗他的兴趣，转而成了满满的担心和疑虑。 　　他不知道于牧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担忧，但他知道，这困扰他的事不仅和自己有关，而且很有可能和自己表达的，对他的感情有关。 　　“没关系，我不会强迫……”程钰也是在试着说服自己大度一点，但话刚出口就被于牧打断了。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慌，是程钰几乎没在他身上见到过的：“不！不是这样的，你非常好，是我……” 　　“两位，甲板上挺晒的，回客舱聊吧。”突如其来的人声打破了两个人的僵局。那人的穿着很明显是船上的工作人员。 　　“走吧。”程钰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叹道。 　　“嗯。”于牧似乎也飞快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恢复了常态。 　　坐在客舱里柔软的沙发里，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不再提那个让他们都触到了尴尬的扳机点。 　　屁股终于挨到了柔软的沙发坐垫，程钰得已有机会打量这即将用两天一夜的“慢递”运送到X直辖区的小型游轮。 　　不似那种巨型游轮海上建筑一般的宏伟，这是一个连上甲板底下的地下驱动层都算上也只有四层的“小家伙”，通体雪白的新漆和乌黑发蓝的反光玻璃映出这艘船优雅的弧形线条。仔细回想，他们刚刚爬上来的甲板上其实还有着两张桌子和几把躺椅。还好没有摔在这些支棱八叉的东西上，不然……不然砸坏了他还得赔，又不免一阵肉疼。 　　室内的装潢更是低调中透着奢华与不菲。程钰用眼睛一打量就知道那水晶吊灯和金色的墙壁装饰不是什么“高替”，而是实实在在精心设计手工打磨的天然水晶和不掺假的纯金。至于桌椅沙发，虽然程钰对古董和家具淘换市场接触不多，但也能瞧出点门道。他暗自发笑，说不定整艘船上最便宜的就是他自己了。 　　但有一点程钰不明白。凑到于牧耳边悄悄问道：“这艘船上还有别的客人？” 　　没错，不只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和程钰二人，光大厅里就四散坐着两三桌陌生人。 　　“私人船只不能停靠X直辖区。”于牧稍微侧了侧头，向程钰解释道。 　　“嚯，这运输还搞垄断啊？”程钰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下算是知道那破地方是个什么德行了。” 　　他们的到来和交谈引起了旁边几个人的注意，看着程钰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一个穿着水蓝色蕾丝连衣裙的小女孩还冲着程钰晃了晃她的小手。程钰冲她眨了眨眼睛，那小女孩立刻露出了巨大的笑容，看到的人都能感受到她那由内向外散发出的阳光与快乐。 　　“他们知道咱们是这么上船的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啊？”收敛了笑容，程钰转过头问道。 　　“这样的事，在这个港口发生得非常频繁。”于牧继续解释。“X直辖区和其他任何国家和地区都没有引渡条例，前往那边的人中里，罪犯和被追杀者不占少数。” 　　搞了半天，原来是已经见怪不怪了。这种程钰以前只在电影中见过的极端上船方式，可能人家经常往返X直辖区的人都看过无数遍，觉得无聊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办得下来前往X直辖区的通行证，并且能够在被捕或者被杀前上的了前往那里的直达飞机或游轮，那么就相当于进入了一个真空的“安全区”，暂时没有任何人能够抓捕，或是明目张胆地伤害他们了。 　　但X直辖区作为一个巨大的黑色熔炉把鱼龙混杂的人群统统纳入的同时，也维持着一个奇妙的平衡。一旦这些作恶多端的人敢在X直辖区捣乱，等待他们的将是雷霆万钧的惩罚，法律和法律之外的，都会有。而且这里有一个明文规定，只要违反X直辖区任何法律法规被执法机关判决有罪的，通行证自动吊销，遣返原籍，并且会高调通知当地警方接收。所以，尽管X直辖区可能有着全世界最大的罪犯/居民占比，但这些作恶多端的罪犯们却明面上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粗看官方犯罪率的话居然还略低于世界平均水平。 　　不过，那里可是有着四圣集团的总部，还有众多青阳组织成员的危险孤岛。迷雾笼罩的地方，如不小心谨慎，很有可能遭遇意想不到的危险。 　　第五十二章 　　 　　深青色的海面映照着已高高悬挂在天上的白色阳光，波光粼粼中，一艘白色的小型游轮正在有条不紊地按原定计划往东南方向驶去。 　　“这船票……不便宜吧。”程钰的手指点过走廊里散发着幽香，新鲜到快要滴出水的玫瑰，向路过的工作人员微笑着点了点头，左手转着刚才从他手上接过的，穿着一颗叶子形红水晶的镂空门卡。 　　“的确不便宜。”于牧肯定道。“按市面上报价，差不多是同行程飞机费用的两倍。” 　　“那居然还有人坐船？飞机又快又便宜难道还有什么理由非要花长十倍的时间坐船去？”程钰疑惑道。 　　“此段船票价格高昂有其特殊原因。”于牧一如既往的耐心。“我们不能乘坐飞机的原因，是整个飞行系统已经被青阳他们背后的力量渗透。而一般情况下的首要原因是，飞机的安检和身份核查更严格。无法通过安检的人只能选择乘船前往。甚至有些人会偷偷藏身船中，等船出发后再补票。不过这艘船加强了安保，不会有此类偷渡情况出现。” 　　“安检过不了的人，很多都是罪犯吧？那要是我，我也多收一点。”程钰附和道。“犯人为了脱罪，多出点钱估计也不会说什么吧？话虽如此，那普通客人呢？为什么也要收那么高？这船又不是专门运罪犯的。”他们上了个不长的楼梯，来到了二楼。这里是所有客房所在的楼层。 　　“那就是第二个原因了。”于牧说着，看了看窗外。 　　“是什么原因啊？难道没事看跳船还上瘾？以为逛动物园呢？”程钰调侃道，用眼睛确认了一下门牌号之后顺手刷开了房门。 　　“这条线路是著名的海上观光线路之一，原生态海洋动物还有一些在陆地上不常见的自然景观，这条线路上都能看到。加上旅行社的营销，现在是很多家庭和情侣出游的选择线……”于牧眼睛瞟到了半开的门里面的装潢之后，彻底说不出话了。 　　迎面一张巨大的圆床就已经让懂的人能猜到七七八八了。不似那些不入流的廉价酒店，这房间里没有那么多艳粉色和纱帘装饰，也没有大红色画满桃心的墙纸，但桌上水晶花瓶里插着的酒红色重瓣红玫瑰，柔和而暧昧的暖色灯光，还有“体贴”的皮质隔音墙……虽然没有明说，但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套间”。 　　“你这转变这么快，我可都有点接受困难了啊。”程钰也看到了，看起来却根本没像他说的有什么不满。“哈，我就知道我肯定不是单相思！” 　　“船票和房间都是江连订的。”于牧忍不住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游轮不像酒店那么大地方，不能随便换房间。 　　程钰全当没听到：“那好啊，晚上我们就可以……” 　　“请不要把自己当普通的观光客。”于牧已经不知道到底哪个更让他头疼了。“虽然青阳应该暂时不敢在船上和X直辖区嚣张造次，但也不排除路途中遇到其他危险的可能。” 　　“放松点嘛！一直精神紧绷很累的，还有啊，那预言不用担心的，我已经弄完……”程钰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说漏嘴了。“我肯定不会有事的，放心。” 　　所幸于牧好像有一点点心不在焉，没再揪着这不像是口误的话语不放，认真地把这间房间检查了一遍，和往常一样确认了没有问题之后，才让程钰进门落锁。 　　“安全起见，整理一下之后的行程。”于牧坐到椅子上。“如果一切顺利，船只将会在将近两天一夜的航行过后，在明天下午抵达X直辖区北部码头。” 　　“嗯，明白。”程钰点头。 　　“之后，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尽快前往四圣财团公司总部，但鉴于之前秦先生的说法，我现在怀疑这么做的安全性。”于牧严肃道。 　　“不用管那个预言。”哪怕涉及到自己的性命，程钰还是一脸的无所谓。“不是说了这次的任务是成功完成的吗？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个预言不就也崴了吗。” 　　“正是因为这样，您最危险的时间将是我们将您安全送到四圣集团总部到从现在算起七天之内。”于牧反驳道。“如果我们在七天之内把您交给四圣集团，您就将在不受任何保护的情况下面临死亡威胁。” 　　“你的意思是，除去花在船上必须的两天时间，在X直辖区耗掉那剩下的五天？”程钰挑了挑眉。 　　“没错。这也是我们之前说好的。”于牧可没忘了之前从秦未那里出来之后，他们商量的结果。 　　“这样的话，两个预言就会产生矛盾，两个绝对会发生的事将会有一个不可能实现，秦未没出过一次差错的神话也将被打破吗……不过没关系，如何完成这趟行程是你们需要思考的，无论你和你的公司计划是什么，我都不会有异议，按你想的做吧。”程钰轻松得好像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你来定”一样。“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个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人。但我现在真的调动不起来情绪去流眼泪，因为我现在很开心。” 　　程钰这番话让于牧摸不着头脑：“您遇到什么开心的事？” 　　“我遇到你这件事足够我开心到死。”程钰露出笑容。“明明在行程结束之后无论我是死是活你们都不用管了，但你们从来没有过抛下我不管这种想法。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重视自己，我可从来没体验过，所以自然很开心呀。” 　　“保护客户的安全是我们公司和员工的职责所在。”于牧职业感十足地回答道，不过他紧接着又接了一句。“而作为个人，您的生命对我来说，也非常重要。在行程当中，我们按照公司规定，不能处理任何个人事宜，所以您之前的问题，我只能在行程结束后再给您答复。” 　　“但这不意味我们现在不能做点什么，不是吗？”程钰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于牧坐着的椅子前，弯下了腰。 　　屋子里的两双眼睛距离极近。程钰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盯着对面，把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漩涡般的情绪波动看了全程。 　　一瞬间的惊讶，动摇，之后很快被涌上来的悲伤和痛苦掩盖，但在程钰锲而不舍地又盯了几秒之后，这浓重的悲伤似乎被什么突然出现的其他情绪冲淡了很多，虽然仍然没有消失，但看于牧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之前那种从内心深处撕裂般的痛苦了，那突然出现的……居然是一种放弃了什么，或者，更像是毅然决定破罐破摔的决绝。 　　没等程钰反应过来，于牧突然猛地起身，差点没撞到程钰的鼻子。程钰赶忙后撤一步，却几乎立刻就被抵在了房间的墙壁上。 　　明明两人身高相仿，程钰却感觉自己凭空矮了三分。灯光投射下，自己几乎被笼罩在身前之人的影子中。而此时的于牧，看着他时居然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而他此刻的样子，已经完全找不到一点之前克制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影子。从他身上辐射出的异常热量让程钰也跟着心脏狂跳，呼吸凌乱。如果灯光没有那么暗得暧昧，程钰也许还能看到，此时的于牧已经具像化出了属于犬类的眼睛，但其中流淌的已不是广阔的晴空，而是鲜红如血的岩浆。 　　“嘿，冷静点……”程钰心中居然有点发虚了。他是第一次见识到于牧这副样子，强烈的陌生感让他心中本能地警铃大作，但同时，一股莫名的感觉又从心底喷薄而出，顶着他，让他忍不住抬手攀上了眼前人的腰背，让两人的胸膛紧贴，让他奋力索取更多的热度和心跳。他的脑子已经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思考，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凑得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砰砰。” 　　两声突兀的敲门声在两人耳边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就像一盆凉水浇在身上，让他们之间快要烧起来的火热气氛急速降了温。没了那种一触即发的热度和氛围，这暧昧无比的姿势和距离让两人都瞬间尴尬无比。 　　手忙脚乱地放开对方，于牧在整理自己有些发皱的衣服时脸上还带着一点惊讶，似乎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不过也许是胜在脸皮厚，程钰的尴尬感却消失得飞快，甚至看着于牧不经意间和他对视时迅速转开的目光和红透的耳尖，他心里那股想要逗弄他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等一会！穿衣服呢！”他恶作剧一般地冲门外喊道，不出所料收获了一枚瞬间石化的雕像。 　　听到这话，门外的敲门声停了，一个十分年轻的男性声音隔着门传来：“哦！知道了！那等你们穿好衣服，我们在餐厅二号桌一起吃个午饭吧！有点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你们？刚才可只有程钰出了声，门外的人是怎么知道房间里有两个人的？还有，这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事需要和一个正在执行安保任务的护卫和一个被犯罪团伙顶上的被保人商量的呢？ 　　“您是哪位啊？”程钰提出了关键问题，语气中带上了一点警觉。 　　“夏昌！你们忙着，待会见啊！”那人说出自己的名字后，便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轻，走远了。看样子，是想给两个人留出了私密的时间和空间继续“穿衣服”，或者做点别的什么。可惜现在程钰和于牧都没心情继续刚才的“活动”了。 　　“这人是谁啊？”程钰问于牧道。在他记忆力极佳的头脑里并没有这一号叫夏昌的人物。 　　“是公司员工。”不是程钰认识的人，却听着语气那么熟络，这果然是于牧的熟人。“可是公司在这段航线上并没有告知我有安排人员保护。而且，他还处在实习期，现在又是在学期中，他理应在S港第一高中学习。我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你们还雇佣未成年人？”程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可一直觉得威远护卫公司是个遵守规则到刻板的“良心公司”。 　　“他已经满十六周岁了，而且现在他以自己的劳动收入作为主要生活来源，从法律上来说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于牧解释道。“而且公司要求他只在寒暑假等假期出任务，有签订正规实习合同，法定节假日行双倍工资，没有任何违法违规行为，放心好了。” 　　听了于牧的解释，程钰点头表示了解了，不过随即又开玩笑道：“靠假期‘兼职’都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你们这行也挺赚钱的嘛。” 　　“太危险了。”于牧却摇了摇头。“要是当初他能找到别的工作，我们绝不会让他来公司的。” 　　“可惜，他的延迟效应根本隐藏不了。” 　　第五十三章（保密） 　　 　　“这边！这边！”从房间出来，一迈进一楼的餐厅，程钰二人就听到了夏昌热情的招呼声。 　　刚才隔着门，只听到了声音，现在程钰寻着声音看过去，才看到这个于牧口中十七岁正在上高中的男孩的长相。 　　寸头，大眼睛，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再加上偏深的肤色和印着冲浪板logo的白色T恤，这男孩可以放到电影里演一个标准的生活在海边，阳光帅气，喜欢捕鱼和冲浪的运动型男主了。就等着什么时候女主来度假，有意无意地溺水被他救起，之后开始一段甜蜜的恋爱故事。 　　不过他的样子看上去虽然较平常人来讲稍微耀眼些，但也非常正常，于牧之前跟他说，面前这孩子因为无法掩盖的延迟效应无法到普通公司上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而且，是什么让这个本来应该在为数学题和晚自习烦恼的男孩需要操心自己的生计呢？他的父母去哪里了？ 　　难道是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这么一开头，程钰想到了好几种可能的悲剧，不由得对面前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同情感。 　　等走到二号桌前坐定，那男孩的笑容都一点没有减小。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上翘的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哪怕是内心最阴郁的人在他面前，内心的坚冰也会被融化吧。仔细看看，他左边外眼角下方还有颗小小的泪痣，让他整体给人的感觉除了阳光，还带出了一丝柔和，让人不由自主地从心里认为他是个外表阳光，内心又十分温柔的人。 　　“牧哥，你们来得挺快啊！”夏昌的声音也十分轻快。“我还以为得再穿半个小时衣服呢。” 　　…… 　　程钰瞧着对面夏昌依旧灿烂的笑脸，内心把自己对于他的推断全都打上了大大的红叉。 　　真是，经历过这么多，自己怎么就记不住对于这个安保公司的员工，以貌取人就是自欺欺人呢。 　　“穿衣服要不了这么久。”于牧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指代按下，却没有澄清当时的真实情况。“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当然想在哪就在哪啦！”夏昌的情绪一点没被于牧一本正经的语气降温。“学校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不会给我开除的！放心吧！” 　　“你要去X直辖区？”于牧继续问道。 　　“是啊！”夏昌回答得理直气壮。“我去旅游玩一玩总行吧？” 　　“真的吗？”同样没被带跑还有于牧。夏昌再欢快跳脱，他自岿然不动。 　　“当然没那么简单啊！” 　　夏昌说在出这句话之后程钰已经无语了。这都什么交流方式，幸亏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会，不然来就餐的客人还不以为这桌可能精神有什么问题。程钰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拿起桌上倒好的一杯白水喝了一口。 　　“虹女士又让你去相亲了？”于牧这话一问出来，程钰差点没被这口水呛死。 　　“他才上高中就要去相亲了？！”程钰咳嗽了两声，连嘴都来不及擦，脱口问道。 　　“我就知道牧哥肯定能理解我的烦恼！”夏昌兴高采烈。 　　而程钰在接过于牧递给他的纸巾擦嘴的同时听到他这话，连吐槽都没力气了。这一个回答，不仅承认了自己不去上学还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不想去相亲，还间接讽刺了一下于牧还没有对象。 　　程钰不禁来气，这孩子难道不知道于牧已经有了自己这个心仪对象了么？要不是他刚才打我搅局，他们早就…… 　　“虹姨老给我介绍些奇奇怪怪的对象，我可不想再去啦！”哪怕在讲自己不乐意做的事，夏昌的脸上仍然挂着明显的笑意。 　　“所以你又把你弟弟骗去替你相亲了？”程钰非常好奇于牧是怎么做到如此波澜不惊地说出这么骇人的话。 　　“我告诉他可以去认识新女孩，还给了他饭钱，这才不是骗呢！”所作所为被于牧无情戳破，夏昌倒也不恼。 　　“怪不得你一个人在这。”于牧摇了摇头。“没什么别的事就赶紧回去上课，虹女士那边，公司……学校……唉，算了，你过两天再回去吧。” 　　程钰惊讶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这虹姨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能让于牧都束手无策，只能劝夏昌忍耐这“相亲狂人”？ 　　“放心啦牧哥！我和我弟都习惯了！我请完假之后去了趟公司，正好看到你的行程和我顺路，你这边又没助手，我就来啦！”夏昌一如既往地开开心心。“结果你居然和客户艹到一起了，我是一点都没想到啊！早知道这样我绝不会打搅你们zuo//ai的。” 　　程钰被这直白的用词吓得手里的杯子差点给打了。 　　夏昌说话声音并不小，旁边几桌的客人已经有几个惊讶地看向他们这桌。 　　“我们没有在……”程钰有气无力地试图解释，但早已无济于事。议论纷纷的人群让他感觉血流都在往上涌，脸颊滚烫。天知道他这厚脸皮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烈的羞耻感了。 　　好在还有于牧陪他一起尴尬。 　　“注意你现在在哪里！不要再说这种话。”于牧的话语明明应该十分愤怒，但他同样受到了来自夏昌成吨的羞耻伤害，说话难免有些中气不足之感。 　　好在夏昌及时收回了即将失控的话头，将话题轻而易举地转移到了另外的事项上。没了劲爆的消息，时间一长，宾客们便回到自己的谈话节奏中去了。 　　“哎，其实我要去X直辖区那边，除了躲躲虹姨之外还有点别的事。”夏昌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自己出口惊人的话语，回到了正题。“既然牧哥你们也要到那里去，那正好把我知道的情况跟你们说一说。” 　　闹了半天，这才是夏昌要来找他们谈的正题。程钰拍拍自己的脸颊，等待它们降回到正常的温度。 　　“说吧。”于牧的语气仍然带着一丝不自然。看来，他也还没从刚才的突发事件中完全回过神来。 　　“你们在S港呆了一天吧？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夏昌反问道。 　　“没在市区呆。”于牧解释道。“休整的宾馆在北部郊区，市区里只在今天早上开车穿行了一次。” 　　“哦，那怪不得你们不知情呢。”夏昌点点头，之后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广告传单一样的彩色打印纸。不知他怎么搞的，这纸还有一点潮乎乎的，所幸字迹并没有模糊。 　　“看看吧。”他说道。 　　于牧仔细地把这张已经揉皱的纸展平，程钰在旁边偷眼看着上边的内容。 　　“大乘庄严神圣天铸教？这什么玩意？”程钰在看到这纸的抬头就长大了嘴。“还‘加入大家庭，兄弟姐妹同心面对大黑天天启‘？有病么？” 　　“每周四和周日在X直辖区青龙涉莲湖社区滨湖广场进行联谊授课。”于牧补充道，抬眼看了看对面依旧笑眯眯的夏昌。“这很可能是个初具规模的新兴宗教做的自我宣传。不过，与其说是正统宗教，更像是……” 　　“更像是某种□□是吧？”夏昌接话道。“没错！这的确是个最近才在X直辖区建立起来的□□组织。” 　　“可X直辖区没有反□□法，那边的各种混乱的宗教有很多，这种程度的充其量算是个中等规模，为什么会引起你的注意呢？”于牧接着说道。“难道他们做了什么极端的事么？” 　　“极端的事倒还暂时没听说。”夏昌摇了摇头。“不过另一点你可说错了。我查了一下，这个组织三个月前作为新兴宗教在当地备案登记，这也没什么。但到现在不过几个月时间，不算那些听过课或者接过传单的，仅仅是登记在册的成员就已经突破五十万，而且增长速度仍保持在极高水平，大有成为一方大教的趋势。这不，那传单是我从S港港口的墙上揭下来的。看样子，这个宗教不满足于只在X直辖区盘踞，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瞄准了很大的市场——内陆。” 　　“五十万？据我所知X直辖区的常住人口才六百万，减去那些偷渡过去的罪犯和间谍，当地居民应该只有五百万左右。”于牧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短短三个月，全区十分之一的人登记加入了一个听上去有着极大问题隐患的未知新兴宗教，这不得不说是个巨大的警报。而且，这股热潮大有向外辐射扩散的趋势，如果不及时加以调查和了解，一旦出现了极端事件，事态就会有极大失控的风险。 　　“跟警方说了？”于牧问夏昌。 　　“当然。但一来呢，X直辖区那边不归咱们这边警察管，二来呢，这个大乘庄严神圣天铸教……哈，就叫天铸教吧。这个天铸教也暂时还没有做出什么危害当地公共安全的事来。说人家是□□，也还是缺一点证据。”夏昌耸耸肩。“不过我看过几张别人航拍的照片，一到讲课的时间，那滨湖公园可是人山人海啊。不瞒你说，也只有海里洄游的沙丁鱼群能比了。到现在都没出踩踏事件真是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神在保佑这帮信徒。” 　　程钰从于牧手里抽走那张传单，仔细看了起来：“这上边都是些什么授课题目，不就是混着两个大教的东西颠三倒四，胡乱组合而成的？这说白了不就是诈骗吗？怎么能够吸引的了这么多信徒？”要知道那边的居民可都是在各种宗教和罪犯间谍的洗礼中成长起来的，不可能被简单的骗术绕进去。 　　“听说是那个讲课的天师有点能耐，很多人都是听了他的课之后，第二天就注册成了天铸教的教徒。”夏昌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我的天呐，还有天师……这也太混乱了吧！”程钰忍不住吐槽道。“就这，连名字都不好好编一编的骗子，居然能骗到这么多人？” 　　“的确很奇怪。”于牧也同意程钰的看法。“所以，更要去实地调查一下，眼见为实。” 　　“反正在去四圣财团之前还有不少时间。”程钰一听到有趣的事，精神就来了。 　　“您……唉。”于牧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看来您是绝不会乖乖呆在宾馆里的。” 　　“嘻嘻，就当旅游探险了不是吗？”程钰嬉皮笑脸地回答他。 　　“果然，公司的传言没错，牧哥这回招了个不怕死的惹祸精。”夏昌托着下巴，笑得一脸灿烂。“确实有意思。” 　　程钰被说是惹祸精也不恼，因为这一路上乱七八糟的事确实绝大部分是因他而起：“谢谢夸奖。” 　　夏昌惊讶地一挑眉毛，随即笑得更开心了：“太有意思了，我能摸摸你的头吗？行吗？行吗？求你啦！”说着便站起身，真要上手。这时程钰才在惊讶之余发现这这十七岁的男孩到底有多高。好家伙，怎么也得和钟烁平起平坐。不过相对于后者，眼前的男孩手长脚长，更多地透着一股子灵动而非绝对的力量。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程钰差点让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孩得了手。幸亏于牧及时抓住夏昌已经伸出来的“爪子”，才没让他捯饬好的发型变成鸡窝。 　　“别做这种事。”于牧皱眉。 　　“可他真的很可爱啊，我很喜欢他！”哪怕被拦下来，夏昌仍旧是兴致高昂。可他的话让程钰觉得，这孩子挂在脸上就没消退过的笑容里，似乎藏着什么更深的东西。 　　第五十四章 　　 　　“不要这么严肃嘛！我只是想和我们公司这个大客户搞好关系嘛！”夏昌被于牧这么一挡没能得手，脸上的笑容却没起什么变化。“要是不合适的话我就不做啦！” 　　“不要做出格的事，我们在船上已经够显眼的了。”于牧见他没有得寸进尺，也由着他把手抽了回去。 　　“听玲姐说，你的本事可不小啊！”夏昌转而对一边的程钰搭起了话，并借着站起来的空档，拿起桌上的水壶把三个杯子都重新倒满。“能把已经去世的人带回来，真的很厉害！” 　　“哈，这都没什么的，小意思。”程钰被这么一捧，又有些得意起来。“你有什么想见……” 　　“那你会怕鬼吗？”夏昌突然沉声道。 　　“啊？”程钰被问得一愣。他还以为这孩子提自己的“买卖”是有求于他，想见什么已经故去的亲人呢。 　　“就是那种，会在半夜，穿着一身白衣，哒哒地踩在地板上，穿过你的房门，和你睡在一起的鬼啊。”夏昌继续道。 　　周围的嘈杂声音似乎突兀地降了几个梯度，连带着连气温都好像低了下来。程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明明知道现在，夏昌看着他的眼睛里仍旧带着笑意，但不知为什么，程钰却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凉意从心中升起来。 　　可他本不应该害怕的。 　　“这世界上……没有鬼的。”程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就没错了！”夏昌的情绪转变总是让旁人措手不及。“既然连你这样能让已经死了的人回来这个世界的人都说没有鬼，那我见到的那个就一定不是鬼了！” 　　“你见到过这样的，像鬼一样的东西？”程钰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啊，不过是在大概一年多之前了。我晚上在S港这边的海边看到的，一个中年女人从海平面远处走向沙滩，之后径直穿过路边的树丛消失了。那人样子也并不恐怖，就像平常人的衣着样貌。她像是没看见我，可我能感觉到她绝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夏昌讲得起劲，感觉像是在讲一个别人分享给他的奇闻，丝毫不在意晚上遇到像鬼一样从海上飘过来的不知名女人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你认识她么？”程钰问道。 　　“不认识。”夏昌干脆地回答道。 　　“那就有点奇怪了……”程钰小声嘀咕道。 　　“怎么，你知道什么吗？”夏昌笑眯眯地问道。 　　“啊，可能知道一点，但是这不符合常理……”程钰疑惑道。“我有能力做出这种事，但是我绝不会让我带回来的人离开我的视线。而且这几年我一直没到过S港。除非……” 　　而且程钰也很清楚，夏昌看到的“鬼魂”和这次在X直辖区发生的事也没什么关系。这个混乱得像刚学了点字母就开始胡乱发音和编故事的婴儿差不多的“天铸教”是从三个月前才出现的，而夏昌是在一年前看到的鬼影，两者相隔的时间太远了。 　　“除非你有个相同能力的亲戚。”夏昌微笑着说道。 　　“理论上来讲兽化能力并没有家族聚集倾向……”程钰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且我家里人之中没有任何人拥有兽化能力。但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每种动物形态不只属于一个人，同理，特殊能力也有可能会重复。但我还是不相信会有人和我有相似的能力，能带回亡灵的能力。” 　　“我想你的推论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和道理的，但既然你没顺势说出来，那就说明你不想告诉我们……或者至少暂时不想告诉我，对不对？”夏昌说道。 　　程钰愣了一下，被夏昌敏锐的观察力惊到了一瞬。 　　“他不愿意……”沉默了很久的于牧此时忍不住开口。却被夏昌打断了：“我知道，我不会逼他说，我只要知道结果就好，过程我早晚会知道的，不需要他现在直接告诉我。” 　　于牧摇了摇头，重新恢复了沉默。 　　程钰在一边听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这孩子明明如此年轻，却有着一种与年龄和外表不相匹配的内心世界，聪明，老练，冷静又善于伪装。 　　联想到自己和夏昌之前的话，程钰快速打消了探听夏昌自己成长经历的念头。 　　“这船上没有可疑人员，我在你们上船之前就核实过了，相信我。”夏昌见他们都不说话了，便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换了个轻松欢乐的。“所以，在好好享受在船上的这三十六小时吧。一定要好好休息享受一下！不然等到了X直辖区，你们可就一点都不能放松了！那个地方可是会吃人的，还喜欢恶趣味地从头开始吃。” 　　“天呐，这么严重吗？”虽然早有耳闻，又有着一路上来充足的心理准备，他还是不禁对之后的行程有了一点点担忧。 　　“我们的任务绝对会完成，您也一定会活下来。”于牧突然看向程钰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程钰被这坚毅而赤诚的眼神看着，瞬间觉得自己心口处像有热流漾出，让他我脏六腑都泡在一片温暖中，脸上的笑意也藏不住了。 　　“哈！回去再继续你们的‘穿衣服’哦！不然在这里很难收拾的。”夏昌微笑着开了个满含深意的玩笑，重新起身。“午饭你们两个人吃吧！我去别处看看。”之后不等程钰和于牧再说什么，便快步离开了，长腿一迈，几秒钟时间就消失在转角的楼梯口，像是往下层走了。 　　“明明是他约了我们来吃饭呀？怎么还没吃呢就走了？”程钰奇怪道。 　　“那边有他更喜欢吃的东西，约我们来是为了告诉我们他手里的情报，让我们为接下来在X直辖区的行动提供便利。“于牧回答道。 　　“哈哈！不管了！我反正有点饿了，从昨天晚上起就没睡，还没吃没喝，我可要好好吃一顿！”程钰立刻把其他的事都抛在脑后，开心地说道。他拿起桌边的简易菜单扫了扫，便抬手叫人。 　　“服务员！麻烦点单！” 　　…… 　　酒足饭饱躺在床上准备补觉的时候，程钰才想起自己忘了向于牧打听夏昌的动物形态究竟是什么，还有他也没看出夏昌究竟有什么延迟效应表现在外，让他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在学校生活。不过他可是费尽口舌才说服于牧和他各睡半个床——所幸床足够大，他们两人睡觉也都还算规矩——他可不想打扰身旁这位难得的休息放松时间。反正这事又不着急，等睡个午觉醒来再问也不是什么世界末日，老把自己绷的太紧可不是程钰的风格。 　　海上风平浪静，午后的浅金色阳光在经过偏光玻璃的阻挡过后柔和了不少，静静映照在房间的地板上。程钰他们关了房间的灯，但并没有拉上遮光窗帘。阳光总是能带给人温暖和安心，尤其对于在黑暗中处于绝对劣势的程钰，还有一路上有着太多不眠夜的于牧来说。 　　现在，在午后的宁静中，在船上另一名威远公司护卫的调查和警戒下，他们得以有了这个短暂却舒适安心的小憩。 　　但舒适的环境碰上极度疲惫的身躯，有时也会造成意想不到的麻烦，比如……午觉睡过头什么的。 　　程钰一觉醒来，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尚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脑子让他一时间以为自己瞎了。愣了几秒，他才想起来看了眼抓在手里的手机。没想到他这一睡，居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闭上眼睛凭着记忆准确摸到床头的灯光按钮，程钰按亮了房间里的灯光。但让他大出意外地是，床的另一边，已经没了人影。碰了碰旁边的床铺，一丝热气都没残留，估计于牧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再扫了一遍周围，房间里居然也没有于牧的身影。 　　程钰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手从按钮往上一滑，摸到了一张纸。 　　程钰一手拿着手机——该死，一路上的形影不离让程钰真是都没机会要到于牧的手机号——一手抽过那张纸，看到那上边像是写了句什么话。 　　这字可真是……程钰自己写字其实也没多好看，不过这纸上的字几乎到了难以辨认的地步，他不得不凑近那张纸，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牧哥出丢……去了，叫我来看着你。我也有事出去，你好好呆在这黑……里，别出去，别告诉牧哥<コ:彡” 　　程钰在看到句子最后的抽象符号一般的鱿鱼之后就知道自己现在一个人在房间里这件事绝对是夏昌搞的鬼。这字这么丑，在学校要挨老师多少批评啊？ 　　等一下。 　　一个可怕的可能在程钰的脑海中浮现。 　　该不会，夏昌也被人顶包了吧？！ 　　自从被假“李烨”坑苦了一次之后，不仅于牧会对来接任的公司员工严加检查，程钰自己也会多留意自己身边的人。但很奇怪，这次见到夏昌，于牧却根本就没有找机会确认他的身份，就把自己放心的交给了这个只有十七岁的，不知身份是真是假的海滨小子， 　　自己居然还忘了问夏昌的动物形态是什么，真是太失策了。程钰不禁后悔不已。 　　不过，如果夏昌身份真的有问题，那为什么直到刚才他都安安稳稳地睡在这间房间里呢？如果他真的是敌人，刚才的时间应该足够他对自己不利，为什么却没有动手呢？ 　　程钰心中纵有百般疑惑，现在也没有人给他解答。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乖乖呆在房间里等于牧回来了。 　　但想在这趟行程里仰仗“躲”字诀，是注定不可能的。 　　当他注意到那不同寻常的敲击声时，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咚，咚，咚。”那声音缓慢而有规律，像是有人从下层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房间的地板。 　　程钰屏住了呼吸。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中午夏昌跟他聊起的“鬼”。从床下爬出来，和床上的人睡在一起的鬼。 　　不过让程钰略感安慰的是，这声音绝不是从这间房间里传来的，自己还没和这可怕的音源同处一室。 　　但就在这时，那声音突兀地停了下来。正当程钰松了口气时，从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诡异的脚步声。走廊铺着薄薄一层地毯，吸收了不少声音，而这脚步却不似平常，更像是踩在吸满水的海棉上，或者在桶里淘洗拖把时发出的“噗呲，噗呲”声。听起来虽然仍能分辨出步伐，但声音模糊不清，又隐约透露出一点非人的东西来。 　　冷静！程钰精神高度紧张，眼睛紧紧盯着门口。说不定只是个鞋子进水的客人路过而已。 　　但下一秒，程钰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诡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突兀地停了下来。 　　停在了程钰所在的房间门口。 　　第五十五章 鲸 　　 　　程钰这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门，而一门之隔的走廊上，一个不可明状的东西正停留在那里。 　　这到底会是什么东西？程钰的脑子已经快要因为缺氧而一片空白了。还有于牧和夏昌，他们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把他一个人扔在房间里，让他一个人面对恐惧？ 　　难道…… 　　程钰小小地吸了口气。 　　如果他们遇到了危险呢？ 　　如果他们也遇到了不可抵挡的危机，生命堪忧呢？ 　　这一口气，一个想法，让程钰在一瞬间找回了被本能的恐惧压缩到角落里的理智。与此同时，他碰到了自己衣服口袋里以防万一的小型折叠刀。 　　看来自己真的是被于牧这一路上的悉心照料和陪伴宠坏了，都忘了在还没遇见他之前，自己是怎么解决找上门来的麻烦了。 　　而原本的他，对解决这类麻烦可是经验丰富。 　　无声地掏出了那把折叠刀，按下刀柄上的按钮让刀刃弹出卡死，程钰一只手攥着手机，另一只手学着于牧之前的样子反握住已经成为匕首的□□，继续盯紧着房门。只是这一次，他冷静得像是耐心等待鲶鱼上钩的垂钓者。 　　但门外的不明生物似乎察觉到了门里气氛的变化，似乎放弃了和程钰“互动”的想法。诡异的湿答答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听着似乎是从房间后边的楼梯下到楼下去了。 　　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气氛瞬间消失。然而本该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的程钰此刻却一股无名火起，像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孩准备出门约会，男朋友却临时爽约一样。 　　他厌倦了再乖乖呆在这间屋子一样的“牢笼”中，他想出去看看那奇怪的生物究竟是什么鬼怪。 　　程钰从床上下来，一边果断地往门口走去，一边暗自腹诽：可能真的是于牧全方位呵护让他松懈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本性。他以前什么时候怕过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他原本可是信奉“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个道理的。遇到敌人，一味的躲避只能让他更嚣张，以后的日子就别想好好过了；只有打怕了他，才能换得一段时间的安宁生活。 　　程钰打定主意，握好手中的□□，一手握好手机，悄无声息地把门锁拨开，握住门把手缓慢下压。走廊上微暗的橘色灯光透过门缝挤进了房间。程钰拉开门，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不见，看上去和几个小时前没什么两样。但当他低头看向走廊上铺着的地毯时，却发现一道脚印从远处通向房间旁的楼梯处。 　　那脚印明显是沾了水的，在暗红色的地毯上留下深棕色晕染开的椭圆形板块，尤其是——程钰低头看自己面前——自己房间门前那两滩水渍比其他的脚印都大上两圈，意味着那脚印的主人曾经在这里停留过。这一切都足以证明他听到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觉。的确有一个迈着人类脚步的不知名生物穿过这条走廊，并且在程钰所在的房间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 　　那就更有意思了。程钰眯起眼睛，他现在非常想知道这让他吓了一跳的生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迈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沿着脚印行走的路线跟了上去。 　　也许于牧在知道他这么莽撞又不听话地只身犯险后，自己又免不了要面对他责备的眼神了吧。程钰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下着楼梯。 　　楼下是船的甲板层，也就是一层，是餐厅和休息大厅所在的地方。时间已经过了傍晚，大多数客人应该都在餐厅用餐，集中在一层。而这部楼梯是不通到甲板下层的船舱的，如果那怪物想要去到甲板下层，就必须穿过一个走廊，而餐厅的出入口有一个就在这条走廊上。那样的话，怪物想要不被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不知是人还是其他什么的生物，虽然还不知道他的样子是否吓人，就凭他这副湿淋淋的样子，怕是也会引起人群的注意。要是因此出现不必要的伤亡那就更麻烦了。 　　地上的脚印还在向前延伸着，程钰谨慎地跟进着。 　　楼梯的尽头，那脚印本该连接着走廊，但却在最后一节台阶处突然消失了。这里的灯光昏暗，程钰按亮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键，对着铺满楼梯的地毯仔细观察才发现——那脚印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转了个弯，通向了楼梯背后的更幽暗处。 　　而此时那幽暗处正隐约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程钰下意识地用手电筒照了过去。一个人影正背对着他捣鼓着什么。 　　还好还好，至少是个人影。 　　可惜程钰甚至没来得及出完这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那人察觉到亮光，回头查看情况。 　　程钰惊恐地发现，这分明是夏昌的脸。 　　但此时，面前的阳光青年常年挂在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不见。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浑身上下像是被水浇了个通透，一头乌黑的短发也湿漉漉的。没穿上衣，地上湿漉漉的一滩衣服堆在那里，挽到膝盖的裤脚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水，将已经没了地毯覆盖，露出灰色硬面的水泥地面染成深色。衣服的旁边还有两只一看就已经泡水泡到开胶开线，完全不能穿了的鞋子，这可能正是那诡异的“噗呲”声的源头。 　　“有什么事么？”青年开口道。同样的声音，只是没了微笑的加持，居然显得有些森然。 　　他到底去干什么了，弄了这一身的水？之后又为什么只在房间门口站着，而不直接进门？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程钰现在脑子里不断地涌现着新的疑问，却一时没有时间理清他们。 　　“夏昌？”程钰定了定神，叫出了青年的名字。 　　“嗯？”对面闻言皱了皱眉头，似乎是不解面前的人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随后却像想起了什么，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开心到近乎夸张的笑容，和程钰之前在餐厅见到他时一模一样。但在这诡异的地点，诡异的气氛之下，这种笑容丝毫不能减轻程钰的心理负担。 　　夏昌，果然是像之前的李烨一样，被人顶替了么？ 　　“你怎么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声音像雾天里的阳光，让程钰心里的犹疑和惊惧消散得无影无踪，近乎喜极而泣。 　　于牧从餐厅门口快步靠近，可程钰回过头再看行动诡异的夏昌，他却没有一点慌张或者要逃跑的意思，仍旧带着那非常违和的笑，浑身滴水地站在那里。 　　“哎？牧哥，谁在？哪里？” 　　从走廊的另一个尽头，通向甲板下船舱楼梯出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但这次，程钰却一点没有刚才听到于牧声音时的欣喜。 　　不，这不可能啊…… 　　程钰看到那人的身影后不禁恍惚了一下，再转头看向身前，那浑身湿透的“夏昌”分明也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怎么会？怎么会有两个夏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没等他错乱的认知恢复正常，后出现的夏昌却像是没有发现异常一样，径直对站在走廊中间的于牧说道：“小盛说有情况了，我去拿的东西。”他抬了抬手，两手各提着一个不小的编织袋，枝棱八翘地不知道装了什么。 　　“下次用记得用紧急号码发，别用私人号，去吧。”于牧看了眼手机，点头道。 　　话音未落。“请让一下。”程钰被轻轻被拨到了一边，那浑身湿透的可疑男子脸上那奇异的笑容已经消失，湿漉漉的头发被撩起往后抓了抓，又站到了有灯光的地方，之前身上阴森可怕的气息都减弱了不少……又或许，这些诡异的景象，都只是程钰这只惊弓之鸟的主观臆测罢了。 　　虽然突然出现两个夏昌让程钰下巴都掉了地上，不过至少现在可以确定，让自己一直精神紧绷的这个男子并不害怕于牧和夏昌，更加没有可能要对他们不利，这就足够程钰放下心来…… 　　放不下心来了。 　　一声巨响从船尾方向传来。紧接着船身开始剧烈摇晃，程钰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多亏于牧提前赶了两步拉住了他。 　　餐厅里传来了一阵阵惊叫，桌椅碰撞和餐具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这艘不大的轮船摇晃得越来越剧烈，像一叶被狂风吹拂的落叶，又像一枚台球，被一杆开出，和其他台球不停高速碰撞着。看样子，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走喽！”夏昌此时却仍然没表现出一点紧张或者严肃感，在这种程度的摇晃中突然加速奔向走廊中间。与此同时，那浑身湿透，和夏昌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开始在走廊里奔跑起来。 　　夏昌一边跑，一边丢出左手抓着的编织袋，而另一个男子轻松地一伸手就抓在了手里，两人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几乎同时一撑栏杆，两道身影划过两道优美的交叉弧线，落到了深不见底的大海中。 　　“哎！”程钰对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这道走廊的内侧边是餐厅和会客厅的墙壁，另一侧是一道栏杆，栏杆的外侧可就是大海了，这两个人为什么…… 　　“不用担心他们。”于牧似乎能看出程钰的忧虑和疑惑，又主动担当起解释工作。“他们的动物形态是鲸类，海里才是他们施展的地方。”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程钰虽然不晕船，但这么剧烈的摇晃和撞击还是让他这个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感到头昏脑涨，胃里翻涌。他不禁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他还没告诉你吗？”程钰皱了皱眉，之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间的阴云很快散开了。 　　船尾的撞击声突然停止了。 　　程钰正感到疑惑时，于牧居然牵着他从楼梯背后绕了过去，来到了船前部的甲板上。这里正是他们早上“飞”上船的地点。 　　“坐吧。”于牧还居然淡定地给程钰拉开了一把椅子。“您要不要吃点东西？”他还把一直提在手里的塑料袋放到了一张桌子上，里边是三个硬质塑料餐盒。看样子，是之前就准备从餐厅带给他的。 　　程钰被于牧这不符合他谨慎性格的“潇洒自如”差点闪了腰。但看对方丝毫没有紧张之感，自己心里也就稍微有了点底。他不信谁，也不可能不信于牧。既然于牧都不着急，那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船的摇晃也随着撞击船尾声响的消失而慢慢停了下来。程钰虽然看不见黑暗无光的海面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不刮风，不下雨，就绝不可能是天气原因和环境原因引起的问题。 　　“我会解答您的问题，不用担心，有他们两个在，情况完全可控。”于牧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海里和海面都很热闹，您看不到，属实非常可惜。” 　　第五十六章 鲸2 　　 　　月亮正斜挂在天上，但漆黑的海面吸光又反光，让程钰只能看到时不时翻涌银色浪花的黑色无垠，耳边是不知那里是源头的嘈杂声，似乎还夹杂着几声动物鸣叫声？ 　　突如其来的撞击消失后，原本差点倾覆的轮船摇晃幅度渐渐小了，但程钰心里仍然有着忧虑，不知道船的受损情况如何，也不知道刚才一下子发生的一大堆事究竟是怎么一个联系。 　　于牧也坐了下来，动手把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打开盖子，之后把从袋子里拿出一双筷子塞进了不明就里的程钰手里。 　　好在甲板上有地灯，程钰在这里还不至于把虾仁塞进鼻孔里。他拈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嚼着，味道和中午的菜一样不错，但是程钰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菜上，听着于牧跟他解释之前发生的事。 　　“夏昌刚才发了消息给我，说声纳出现异常接近信号，他去做准备。”于牧讲着，时不时看看海面上的情况。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并不是很紧张。“放心吧，只要是在海里，哪怕再强大的敌人对这两人也构不成威胁。敌人应该是没料到他们也在这艘船上，才敢来的。” 　　“哦？那孩子这么厉害的嘛？”程钰听到他的话，也稍微放松下来。“话说我之前中午的时候就想问了，夏昌的动物形态到底是什么呀？那个你说的困扰着他，让他无法融入正常学习和工作的延迟效应又是什么呢？” 　　“他和他弟弟一样，动物形态都是虎鲸。”于牧说道。“齿鲸类，尤其是虎鲸在海洋中几乎是无敌的存在，更何况他们有两个人。智商，声纳，良好的协作能力，让他们不会输给任何所谓的海洋霸主。或者，他们本来才是海洋的真正霸主。” 　　“他弟弟？”程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明白了那让他几乎吓个半死的人为什么和夏昌长得一模一样。“你从来没说过他弟弟和他是双胞胎！” 　　“我不知道小盛也会来，应该说除了夏昌，最先碰到他的就是您了。”于牧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他为什么会浑身湿透，还先上二楼啊？还在房间门口停了好长时间！”程钰叫起来，对自己被自己人吓到这件事颇有些不满。“吓了我一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孩子应该是从S港游过来的，从船舱层上的船。”于牧想了想，说道。“他可能被夏昌指使去查看你的状况。” 　　“那他怎么不进来？”程钰追问道。 　　于牧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这我不太清楚，夏盛平时就比较孤僻，他哥不说，没人知道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特殊能力。他并不算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没理由要求他提供这类隐私信息。” 　　“好吧……”程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自己吓自己了。不过，他很快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之前我醒来的时候，床下有可疑的声音，像是在敲房间的地板一样！这不可疑吗？” 　　于牧说道：“刚才有工作人员在会客厅修吊灯，用到了榔头和钉子，您听到的声音应该是修吊灯时发出的声音，没什么可疑的事发生。” 　　程钰瞬间觉得自己尴尬了起来。真是自作多情，把明明没有联系的事合在一起，吓唬自己。程钰摇了摇头。 　　“抱歉，让您吓到了。”于牧却突然道起歉来。“是我轻视了这次航行的安全问题，才让您感到害怕。” 　　“哎呀，你有自己的事不是很正常嘛！这有什么要道歉的？我也没那么脆弱……”程钰想显得大度宽容，可自己的表现却分明在证明自己确实已经离不开于牧的保护，声音也渐渐没底气起来。 　　话又说回来，既然当时船上没什么安全问题，于牧有什么任务必须离开房间，让夏昌暂时代管他呢？难道是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 　　“那个，如果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的话，暂时离开……”程钰试着宽慰于牧。他并不觉得于牧离开是对他不负责任，但心底又隐隐觉得有些委屈，他确实希望自己是能够被于牧全心全意地信赖着的那一个，不希望于牧还要为顾及他的感受对他隐瞒些什么。当然，如果是工作机密那他当然理解。 　　“还有之前的事，我也向您道歉。”于牧却罕见地打断了程钰的话，径直说了下去。“幸好我还没做出会让我们都后悔的事……” 　　“你在说……”程钰试图插嘴，对面的人却似乎根本没听见。 　　“我让夏昌暂时代替我保护您，是我自私的举动。我不得不暂时离开您，因为，有您在我身边，我没办法冷静地思考一些事。抱歉，希望您能原谅我。” 　　“原谅你。”程钰随口答道，搬着自己做着的椅子往于牧旁边蹭了蹭，想挨得近一点。他似乎还从于牧身上嗅到了一点淡淡的烟味。像于牧这类动物形态嗅觉灵敏的兽化能力者，吸烟喝酒的很少，于牧也不例外。这一路上程钰也没见他抽过烟。他本来也没有任何要责怪于牧的想法。他现在只是想知道，于牧到底在为什么事心烦意乱。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和自己有关，还很有可能和他们之前的那一系列未完成的对话一样，与自己和于牧的未来有关。在这方面，一向对程钰无比诚实和信任的于牧似乎有着自己不能言说的苦衷。可于牧似乎并不打算和他倾诉或者分担，而是为了什么不知名的原因，要继续自己痛苦纠结下去。 　　程钰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不过，就在这时，一件更加紧急的事情出现了。 　　“咦？怎么好像……”程钰动了动耳朵仔细听了听，四周似乎比刚才安静了不少。几只海鸟停在桅杆上时不时叫个一两声，海浪有节奏地拍击船舷的低沉声音，还有乘客们七嘴八舌的交谈声从会客室和会客厅传到甲板上。明明不算安静的环境，为什么就是感觉少了什么…… 　　是引擎！程钰猛地站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轮船该有的引擎运作声已经完全消失。之前那一阵突然而又有规律的撞击很有可能已经严重损坏了轮船的动力推进系统。 　　轮船失去了动力，就只能随波逐流，一旦时间久了偏离预定航线太远，连救援都可能会很困难。 　　这种情况下，只能试着放下船锚，稳定住船身，发出救援信号等待救援。 　　船长自然也知道这种情况的紧急处理办法，程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是船员已经把船锚抛进了海里。 　　“不要靠近船边，呆在这里。”于牧迅速找回了自己的专业性，在扫过海面之后，这样对程钰嘱咐道。 　　“有鲨鱼啊！”这不是于牧的声音，是从刚才餐厅门正对的走廊那里传来的惊恐女声。 　　“打开船上所有的灯！”这应该是船长的命令。不多时，整艘船灯火通明，把船只附近的海面也照得光亮。程钰看不清具体，但那反光的水面上分明时不时地闪过一两个吸光不透亮的三角形黑影。从出现的频率来看，数量还绝对不少。而那让引擎停摆的撞击，可能也是他们的“杰作”。 　　应该是鲨鱼没错了。程钰重新坐到椅子上。不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鲨鱼怎么会突然集体攻击一艘正常行驶的轮船呢？这根本不符合鲨鱼的天性。灾难电影里倒是有很多鲨鱼“反派”无缘无故攻击船只的场景设计，但那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产物，现实生活中，鲨鱼绝不可能聚集成群，去攻击一个铜皮铁骨的庞然大物，何况还不一定能捞到什么好处。 　　“有人！有人在海里啊！快救人啊！”又是一声尖叫。越来越多的旅客已经聚集在走廊，想查看清楚目前的状况。 　　船长听到呼喊也急忙出来查看情况，于牧将他叫到了一边，跟他说了点什么。随后，船长之前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点了点头，随即便和船员们一起招呼旅客们保持冷静，回到各自的房间或者会客厅。 　　几分钟后，走廊和甲板上的人群都散的七七八八。程钰看见中午冲他笑的那个穿着洋装的女孩在甲板通往会客室的大门附近，脸上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程钰随即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蹲下，方便小女孩看他：“怎么，你家人呢？” 　　女孩看起来仍然因为刚才的小骚乱而面有惧色，但不知为什么，这孩子对程钰似乎有着特别的信赖。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有人掉到海里去了，可没人去救他们……呜呜……”说着又掉下两颗泪珠。 　　程钰向海面看了看，却只有黑色的背鳍和灰黑色的脊背，好像还有两个夹杂着点白…… 　　明白了。 　　“没事的，我认识海里两个哥哥。他们特别厉害，是来赶走鲨鱼，保护大家，特别是你这个小公主的，是特别厉害的海洋骑士哦。”程钰安慰女孩道。 　　程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似乎特别受孩子欢迎。相应的，他哄孩子的技术也是无师自通，又无人能敌。也许是他的脑回路和孩子比较合得来吧。 　　这女孩也不例外。她皱着两条小眉毛，撅起小嘴想了几秒，似乎接受了程钰的解释，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把小小的手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摸啊摸，摸出两颗抱着透明玻璃纸的红色糖果塞进程钰手里，想了想，又掏出两颗绿色的，放在红色的旁边，之后抬起小脸冲着程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程钰也看着女孩露出一个微笑，正欲再说些什么，旁边却突然冲出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一把拉起小女孩往会客厅里拽。小女孩受到惊吓，立刻又哇哇大哭起来，那女人却像是没听到一样，边拽边警惕地盯着僵在原地的程钰，在进入会客厅之后一把将门撞上了。 　　哦，又来了。程钰翻了个白眼。估计是船长告诉了这些乘客海里的夏昌和夏盛是兽化能力者，刚才自己安慰小女孩时说自己认识他们，就又被“社会性自动隔离”了。 　　不过他瞧了眼自己手里的四颗小小的糖果，刚才有些冒出头的火气又消了不少。他站起身，把两颗红色的糖放进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小心保存起来。 　　这可是一个女孩子纯真善良，未被污染的心，必须好好珍惜。 　　“船上的乘客都回到室内了。”于牧走上前来。 　　程钰把一颗绿色的糖剥开，趁他没反应过来，塞进了他微张的嘴里，手指还非常不怀好意地在他的嘴唇上划过一道弧线。 　　“这是什么？”于牧本能地问道，声音因为糖球的缘故比往常稍微含混。 　　“我很希望它是一剂爱情魔药，可惜它不是。”程钰回答道。“那女孩的谢礼。”他随手拨开了另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不用担心，他们已经叫虹姨来了。”于牧说道。 　　第五十七章 鲸3 　　 　　“啊？那个张罗着给夏昌相亲，让他不得不偷跑出来的虹姨？”程钰疑惑。“她怎么来？坐船吗？船呢？” 　　“虹姨是S港附近虎鲸族群的女长老，不用坐船，可以直接游过来。”于牧解释道。 　　“啊？！”程钰虽然有点这方面的猜测，可真从于牧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吃惊了一下。 　　“那怪不得他不想去相亲，这介绍来的都是一群雌性鲸类啊！”程钰不由自主地同情起还在海里畅游的夏昌来。不过他立刻发现了问题，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等一下，你是说他能和真正的鲸类对话？” 　　“族群从来不是夏昌择偶的限制，他只是不喜欢被长辈安排自己的生活。”于牧面不改色。“没错，他和夏盛都能和存在于自然界的虎鲸族群交流。” 　　“可是这……”程钰想说其他兽化能力者哪怕在完全兽化的状态下都不可能和同类野生动物进行交流，但这夏昌能和鲸群交流这件事似乎这样理所当然。 　　“研究表明，虎鲸族群内部存在着类似人类语言系统的结构，社会模式也相类似。”于牧解释道。“或许我们并不是不能和自然界的真正动物交流，而是……” 　　“自然动物个体间本来就没有我们定义的，具有内容的交流。”程钰摇了摇头。“从这个角度来说，夏昌和他弟弟确实幸运。”这等于自己成了个“鲸语者”，多酷啊。 　　而且，听之前夏昌和于牧的对话，鲸群对他们两兄弟的接纳程度，甚至似乎比他们原本所在的人类社会更加深入和包容。 　　几声细微的鸣叫从船周围传来，远处立刻发出了几声进行回应。 　　“嗨，你要早说，我不就一点都不着急了嘛。”程钰听到了这里，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两只虎鲸能力者可能搞不定这些鲨鱼，可几十只虎鲸在海里那可是能横着走的。软骨鱼虽然头铁，但永远摆脱不了亿年老二的命运啊。不过这也不能怪别人，进化都给了多少次机会了，这帮鲨鱼都不知道把技能点分一点给智商树，整天就知道加攻击，加防御，加耐久，留着个核桃仁那么大的脑子，整天就知道吃。” 　　“大白鲨，锤头鲨……鲨群的数量和种类都很多很杂，自然状态下几乎不可能聚集起来，更不可能攻击经常在这条线路上航行的轮船。”于牧眨了眨眼睛，皱起了眉头。“兽化能力者？” 　　“很有可能。”程钰也顺着于牧的目光向下看了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像夏昌他们那样，这个家伙能和鲨群交流？” 　　“不，鲨鱼据我们所知还没进化出语言，更不懂团队合作。”于牧眯着眼睛仔细查看着水面。“只能是用绝对的力量迫使他们做出这样违背本能的事。” 　　“是啊，要不是有人指使，鲨鱼怎么可能会去撞击船只的动力系统呢？那可是一不留神就送命的活计，又没有回报。”程钰也同意于牧的看法。“那人说不定还在海里指使这帮傻呼呼的鲨鱼呢！唉，可惜在场的咱们俩，加上海里两个都是兽化能力者，只能看见能力者具像化之后的样子。不然就能抓到那家伙了。看样子……”程钰说到这里，看了看挤着不少人的会客厅。“他们也不会愿意来帮忙啦。” 　　普通人和没有植入增幅器的兽化潜力者是看不见兽化状态下能力者们具像化出的动物部分的，只能通过能力者们激活增幅器后与众不同的动作和发出的声音进行判别。而这也是小女孩和乘客为什么会看到有人在海里，而程钰只能看到黑白相间两只稍显娇小的虎鲸身躯。 　　等虎鲸大部队一来，这本就因为涌进大量鲨鱼和其他海洋动物而拥挤不堪的海面将会更像翻滚的汤锅一样一团混乱，想找到那个始作俑者将会更加困难。 　　不过程钰也并不担心夏昌和夏盛搞不定这些海洋动物。虎鲸是海洋霸主，他们没有天敌，甚至没有能够和他们匹敌的对手。这堆鲨鱼堆得再多，也只不过是多花他们点时间而已。 　　“哎呀，要是有个普通人肯来帮忙就好咯！”程钰调侃道。“可惜啊，在他们眼里，我们可能比鲨鱼还可怕呢。” 　　“不能怪他们。”于牧倒是向着这帮普通人说起话来。 　　“我没怪他们。毕竟像我这样勇敢的人还是少数，不是吗？”和于牧呆在一起，程钰之前孤身一人时的紧张情绪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您如果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知道什么是害怕就好了。”于牧叹气。 　　“那可就不是我啦！有你在，我不害怕。”程钰笑眯眯。 　　“请您还是害怕一点。”于牧苦笑一声。“在我身边，您并不是百分百安全的。” 　　“走在路上还可能被花盆砸死呢，怎么，难道我就一辈子不出门了？”程钰又恢复到以前那种死皮赖脸的样子。“这几天的经历比我这几年的加起来都有意思，我都想到你们那里当员工咯。” 　　“这也可以算是我们公司近几年来最曲折的一趟行程了。”于牧无奈道。“还有您没有做增幅器植入，不符合我们公司的用人要求。” 　　“我就随口一说，开玩笑的哈哈。”程钰倒也不往心里去。“再说，我不会去做增幅器植入的，这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帮助了。” 　　“您自己的选择。”于牧也不追问。 　　“话说这海里怎么跟在煮鱼汤一样……”哪怕程钰夜晚的视力严重下降，但耳边越来越响的“咕嘟咕嘟”冒泡声也在迫使他的注意力从和于牧的对话上转移到远未平静的海面。 　　不料他刚把头转过去，一条巨大的阴影突然笼罩在他头顶。他本能地一闭眼，左手却被人扯住往旁边带了一下。下一秒，那黑影“砰”的一声重重砸在甲板上。程钰没被那突如其来的黑影砸到，却被溅了一身的水，看起来狼狈不少。 　　“什么……”程钰刚想睁眼查看，却耳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又被甩了一身水。 　　“别怕，是鱼。”于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果然刚才拉他的人就是于牧。 　　程钰睁眼，自己刚刚站的地方确实有一条不小的鱼在扑腾，看样子却并不是鲨鱼。 　　“您不用到我们公司应聘保护别人，我来保护您就行了。”于牧说道，语气中颇有些揶揄的意味。 　　程钰听了却不由得有些心神荡漾。 　　哎，真是奇怪，为什么自己面前的人睁着一双犬类纯净无害的眼睛，说出的话却总能让他想入非非呢？程钰飘然。 　　淫者自淫这句话，看样子他是准备选择性暂时遗忘掉了。 　　“好～”还没等程钰这一声浪拐完那七八个弯，一条小鱼就又从天而降，拍在了他头顶。 　　“离栏杆远一点吧。”于牧灵活地躲过一条鱼，拉着程钰的手往船中心靠了靠。 　　“怎么这鱼雨还没完了！”程钰哀号道，为自己被鱼弄得腥气不堪的头发哀怨。“虽说虎鲸顶飞海豹的短视频我也看过，但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等夏昌他们上来吧。无论海里的情况怎样，我们现在都没法插手。”于牧冷静道。 　　“那他们最好快一点。”程钰翻了个大白眼，翘起椅子的两个脚，开始自娱自乐。 　　“当然啦！我们一向特别快的！”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始料未及的程钰差点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抬眼一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夏昌也和之前夏盛那样，全身湿透，还在向下滴着水珠。两人手上拎着一模一样的两幅脚蹼，形状和市面上的都大相径庭。看样子，应该是和江连那把九节鞭同出一个设计组。 　　“你们这也有点太快了吧！”程钰叫道，收获了两个灿烂到让他心里发怵，怀疑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笑容。 　　“辛苦。解决好了？”于牧倒显得波澜不惊，拿起旁边躺椅上的毛巾递给了回来的兄弟俩。 　　“牧哥，当然解决好啦！你们不是都已经提前拿到这次的战利品了吗？嘻嘻，可惜你们都不爱吃鲨鱼肝。”夏昌笑道，一旁的夏盛歪了歪头。 　　“刚才的鱼雨难道就是……”程钰无力道。 　　“是啊，这可是祖莉群组丰收的喜悦，你感觉不到吗？”夏昌笑得更开心了。 　　“虹女士也在吧？”于牧问道。 　　夏昌眼睛转了转，夏盛则收起了刚刚夸张的假笑，抬手就给了自己双胞胎哥哥一记肘击。 　　夏昌吃痛：“痛痛痛！虹姨介绍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他妈打架比我下手都狠，我可不去。” 　　他看了看夏盛的表情，继续解释起来：“你看，你也没吃亏啊？乌贼不好吃吗？” 　　“很难吃。”程钰听着夏盛的声音。很奇怪，虽说和夏昌长得一模一样，也许是少了热情洋溢的腔调加成，声音却更加低沉些。虽然是弟弟，却似乎显得比哥哥更加成熟一点。 　　“海里的情况怎么样？说一下吧。”于牧打断了兄弟俩没什么意义的对话，单刀直入问出了紧迫问题。 　　“已经解决了，就是个脑残觉得有七排牙和动力强化机甲就觉得自己无敌了呗！”夏昌一摊手。“还不知从哪里赶了一堆鲨鱼和杂鱼想卡住船的动力螺旋桨。真是，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自信！” 　　“可船的引擎确实已经熄火了……”程钰弱弱地说道。 　　“嗨，这有什么，周围有船就换船，没船叫虹姨给你们推到X直辖区不就行了？”夏昌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个兽化能力者解决了么？”于牧问道。 　　“不就是咬一口的事。”夏昌耸了耸肩。 　　“你们怎么找到那个人的？”程钰好奇道。海里的情况他并不明朗，那个听夏昌描述动物形态应该是大白鲨的兽化能力者是怎么被从一大堆翻涌的鲨鱼群中找到的呢？ 　　“找什么呀？每个鱼都来一口，谁‘啊’的一声叫出来，不就是谁吗？”夏昌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好吃。”夏盛又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让整个对话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了起来。 　　“祖莉族群从不吃脏东西，不过那帮没脑子又头铁的软骨头鱼们可不挑食呀。”夏昌接着说道。 　　“呃……”程钰张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扯了扯一旁于牧的袖子。“记得提醒我不要嘴贱惹他们。” 　　“您的嘴不算特别贱，不用担心。”于牧一本正经地说着，不过这回答差点闪了程钰的腰。 　　一声响亮的鸣叫声从海里升起，很快一呼百应，相似的鸣叫声开始此起彼伏。夏昌听到了，也冲海里挥了挥手，发出了几声相似的声音回应他们。夏盛的目光则在船上几只仍然在扑腾的大大小小的鱼之间流连。 　　“虹姨说大家愿意帮忙把船运到X直辖区的港口，太好啦对不对！”夏昌停了停，满心欢喜地叫道。 　　“她还让你后天去见‘白珊瑚’。”夏盛边说着，边蹲下从甲板上捡起一条鱼。 　　“哈哈是吗？我怎么没听到？船长呢？起锚吧！”夏昌打个哈哈，迅速转移了话题。“我去找船长，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睡吧。”之后不等程钰和于牧回应，直接大步向船长室走去。 　　“我要夜宵。”夏盛拎着那条鱼来回看了看，向厨房方向走掉了。 　　第五十八章 鲸4 　　 　　“话说……这俩孩子是不是有点怪啊？”程钰和于牧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哪里奇怪？”于牧为了以防万一，又里外巡视了一遍房间。“是刚才的做法有点残忍吗？” 　　“是有点。之前在餐厅的时候也是，有点奇怪。”程钰倒不好意思了。 　　于牧最后检查完床铺，点头示意程钰可以随意活动了：“这不怪他们。这两个孩子在被检测出都具有兽化潜力之后，就被父母抛弃了，从船上直接扔到海里。” 　　“完全无法理解，这帮父母是什么鬼。”程钰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再早几十年这么愚昧的父母都不多见。” 　　“是啊。”于牧皱了皱眉头，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当时是附近的虎鲸群救起了几乎是必死无疑的两个人，并把他们两个运到S港岸边的。那天，海滩附近的几个渔民亲眼见证了这堪称奇迹的一幕。后来他们商量了一下，把两个人从福利院领养了回来，全村人一起抚养教育。” 　　“哇，那可真是……”程钰张大了嘴。 　　“不止如此。领养他们的村子就在海边，那群救起他们的虎鲸也经常会来和他们会面。除了人类社会的生存和生活技能之外，游泳，潜水，甚至一部分鲸群用的语言，都是在他们还没有植入增幅器之前，就已经和鲸群学会了的本领。”于牧说道。“村民们都知道他们两个的身世，所以在他们提出要做增幅器植入时，也就没有人反对。” 　　“是啊，本来就这么像神话中的‘海的儿子’一般的兄弟俩，哪怕做了植入，也不可能变得更加奇异了不是吗？”程钰耸了耸肩。 　　“做了增幅器植入后，夏昌和夏盛两个人和鲸群的沟通有了质的飞升。但相应的，延迟效应。”于牧摇了摇头。 　　程钰接话道：“虎鲸啊，算是人类认识中比较偏向正面的海洋动物了吧？他们两个的延迟效应应该不是很大……哎呀！”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他们对虎鲸的认识……” 　　“不是在人类社会进行的通识教育中学到的。”于牧接着他的话说道。“我也是在几天前，您告诉我兽化能力的本质时才醒悟过来的。之前公司也一直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延迟效应为什么那么奇怪和强烈。当然，能力更是强到可怕，您也见识到了。” 　　“具体呢？不会对他们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吧？”程钰皱起了眉头。如果只是心理上或者举止上的异常还能够接受，但兽化能力者真正和本种动物学习自己物种的相关知识，这种极端罕见的小概率事件，他也从来没遇到过。如果这兄弟两人的动物形态不是虎鲸，如果他们没有被父母抛弃，如果不是海边的村民们好心收养，如果那群虎鲸不再出现，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身体上的影响，就目前来看，仍然是正面影响较多。”于牧说道。“更长的潜水时间，更快的游泳和潜水速度，再无发生的减压病，都更加有利于他们探寻广袤的大海。但人类的身体终究不比亿万年前下海的鲸类，哪怕是兽化能力者，在水里的行动能力也赶不上真正的虎鲸。虽然他们两个还不算公司的正式全职员工，但考虑到他们所处环境的特殊性，工作中需要与虎鲸群进行密切交流，所以后勤保障部门特别给了他们量身定做的特殊潜水用脚蹼等。有了这些辅助工具，他们能和鲸群进行更密切而深入的交流。” 　　“所以夏昌一开始上船的时候就带着两人份的辅助设备？”程钰张开了嘴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弟弟会来？” 　　“这我不太清楚。”于牧答道。“他这次上船并没有任务或者行程在身，从公司网络上查不到。不过也有可能在执行某些特殊任务，只是我没权限知道而已。” 　　“所以你说的特殊的延迟效应，主要集中在精神方面是吧？“程钰接着问道。 　　“没错。其实，在一年之前，这两兄弟的性格差异还没有这么大。“于牧轻轻叹气，脸上写着担忧。”虎鲸群的交流虽然自成体系，在自然界也算比较高级的语言系统，但人类科学家也有研究，他们之间的交流更加直接，不会进行任何的掩饰和语气缓和，包括一般意义上的禁词或者人类特有的，对性的羞耻心。“ 　　“所以夏昌才会在餐厅……“程钰点了点头。”明白了。“ 　　“性格也是，他们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他们不屑于掩饰自己。海洋中根本没有什么能够伤到虎鲸，而原本陆地上对虎鲸够成最大威胁的人类，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对同属于人类的他们不利。“于牧说道。 　　”再加上被人类冠以的，最聪明的海洋动物的名号，他们这简直就是无敌了。“程钰也附和道。”这下能让他们躲着的，可能也就剩下虹姨给他们瞎安排的相亲了吧。“ 　　“他们这样的性格，却让他们在人类社会的生活有了障碍。他们不可能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加上性格非常直接，所以得到的疏远和嫌恶应该远比我们经历过的还要多。“于牧摇了摇头。”他们在鲸群中的生活更加如意。“ 　　“啊，原来如此么。“程钰说道。”对鲸群最正确的了解，反而让他们不能再在人类社会自由自在了啊。“ 　　“公司正好缺少海上保卫力量，所以允许夏昌以兼职的方式先入职了。等一年后高考结束，他就会成为全职员工。”于牧说道。“夏盛自己不乐意参加这些，没办理入职，他哥也就由着他去了。公司会发两人份工资给他们的。” 　　“那，要是他们考上大学了怎么办啊？”程钰问道。 　　“他们肯定能考上。”于牧点了点头。“可他们自己不愿意去读。公司此前有就这件事和他们谈过，也表达同意让他们本科毕业后再入职，但他们似乎并不愿意继续高等学府的学习。” 　　“也是一种选择。”程钰摊手。“复杂又充满勾心斗角和隐形歧视的人类社会在他们看来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吧，不如在大海中和自己所在的鲸群一起自由自在地生活。” 　　“他们把工资几乎都给了那个收养了他们的渔村，平时闲下来也会帮助村里的渔民赶鱼入网。” 　　“因为是亲人啊。”程钰笑了笑。“野兽也不会忘恩负义。毕竟，那可是人类的特权。” 　　“我们也是人类。”不知为什么，于牧的语气中带了些许焦急，似乎并不单单是为了说给程钰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当然了，但我们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家伙呀！”程钰像是在安慰他一般地说道。 　　此时，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传来。同时，船开始缓慢地动了起来。 　　看样子，夏昌他们已经和船长交代完了目前的情况，那汽笛声也和之前开船时的情形差不多，是作为预警拉响的，提醒船上的乘客，船只要开始移动了。 　　“好了，现在也没什么可做的，不如我们……嘿嘿，继续之前……”见一切都在按照预期进行，程钰坐在床边上伸了个懒腰，又开始不怀好意起来。 　　于牧却有意无意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您没有事情做的话，我会发给您一份X直辖区的最新版地理人文科普，还有那个教会的一部分说明。X直辖区不比内陆，威远公司在那里没有分部，我们能得到的支援会大大减少，所以为了更好地保护您的安全，我们会按照跨境安保最高等级对被保人进行相关宣教，如果您能理解，那就最好了。” 　　“这宣教最开始是为了让被保人不要因为无知在境外犯什么傻吧？”程钰道，为失去了这个和于牧亲近的机会而不满。“不过那个奇形怪状的教我倒是有点兴趣。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杂合方式，我好像在哪里见识过。但真的非常奇怪，我居然不记得在哪里和这种东西打过照面。” 　　“会忘掉的事，应该本来就没有多重要。”这次是于牧在安慰正在冥思苦想的程钰。“也许看看公司整理出来的这份资料，您能想起一部分来也说不定。” 　　“好吧，发给我吧。呐，我扫你？”程钰看似一脸无所谓地掏出了手机，打开通用社交应用。“那份X直辖区风土人情什么什么的也发给我吧，这岛上有名的餐馆好像不少呢。”耶！这次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到于牧的社交账号了！ 　　“公司规定安保人员不能使用社交应用进行重要文件传输，存在潜在的泄密风险。”于牧的回答让程钰感觉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心里那点窃喜也像洗发水的泡沫一样被冲得无影无踪。 　　“您可以直接用这个平板查看。”于牧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的手提包中掏出了一个平板电脑。怪了，程钰明明记得他们从车上跳到船上逃命时，于牧根本没带着任何行李或者手提包，更不要说精密仪器电脑了。他这些设备都是什么时候弄开的？ 　　“不过，公司并没有禁止员工添加客户的社交账号。我扫您。”于牧补充了一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立刻让刚才还觉得计划失败的程钰又飘飘然了起来。 　　他当然洞悉了程钰那小小的“阴谋诡计”。不过，加强联系也是他乐于去做的事，尤其是和眼前这个正抱着手机一脸傻笑的被保人。 　　“你这账号怎么回事啊？”才很高兴了没几分钟的程钰又不高兴地叫了起来。“头像是证件照，昵称是真名，连朋友圈都是公司发布的各种通知！你是不是把工作用的小号给我了？” 　　“我只有这一个社交应用账号，但是不经常使用。工作上的事，因为我们算是保密需求较高的单位，有专门的内部网络和电话线路进行交流。”于牧解释道。 　　“那生活上呢？”程钰不死心，追问道。 　　“除了您之外，我没有生活上需要通过社交应用联系的人，包括亲人。”于牧说道，神色稍微有点落寞。 　　“啊抱歉，我不知道……”程钰一惊，惊觉自己一点不知道于牧的身世。 　　“不，您误会了。”于牧笑了笑，不过程钰总觉得这笑容有点勉强。“我的父母都健在。不过……”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还在犹疑。不过之后却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继续了下去。 　　“我不能时常联系他们。并不是我这边的原因，而是他们所任的职务让他们的保密等级比我还要高。”于牧摇了摇头。“其他亲属和我们并不算亲近，也知道我们从事的职业特殊性，所以没有紧急事项的时候不会联系我们。” 　　“你父母也是……”程钰下意识地问出了口，但立刻注意到了不妥，急忙闭上了嘴。 　　“不，他们不是兽化能力者，也不在公司任职。”于牧摇了摇头。 　　“他们在军///队。具体的，我不能再说了，抱歉。” 　　第五十九章 乌鸦2 　　 　　第五十九章 　　“哈，这有什么的，谁都不能选择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里。”程钰对于牧的出身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何况军///人家庭不是挺光荣的嘛，你这么在意吗？” 　　“不……没什么的，他们很好。”于牧摇了摇头。“是我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和教诲。他们没有其他的孩子，我……因为一些原因暂时不能见他们，很对不起我的父母。” 　　“怎么？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好吧因为工作原因有时候你确实不得不这么做……也许你觉得自己给这个家庭带来了阴影，不过，从你刚才的描述来看，我想你的父母应该不是这么想的吧？那不就行了吗？就不用再给自己增加无谓的烦恼了。至于外人，咱们这样的，要是在意外人的看法，那还不早就跳楼八百回了？他们瞎看就当他们得了红眼病，他们瞎说就当他们用上边的开口放屁，他们离咱们远远的是因为他们都有传染病！这不就完了吗？”程钰用着自己的方式开导着于牧。 　　于牧听了之后，表情意外：“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不介意就行。” 　　“嗨，本来我还想着自己这个公爹是军///队的，万一以后没照顾好你，被打一顿那不就要了命了？能不见面也好，我就可以尽情的欺负你了！嘿嘿。”程钰说着说着，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于牧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但脸上忧虑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不少。看样子，程钰这种瞎胡扯一般的宽慰，居然也起了点效果。 　　“既然你都说了自己家的情况，我如果不说点做交换的话，好像不太合适啊。我家情况的话，你们公司是不是已经调查过了？”见于牧都对自己坦白了家庭情况，程钰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自己的情况作为对等的回报。不过，他能看得出于牧心里最为担忧的事似乎仍在犹豫，他还并没有说出来。想想着倒也公平，自己这边也有一点是暂时不能和他分享的。至少要到见完四圣财团的前董事长王晟之后，才能跟他说。 　　“是。”于牧点了点头。 　　“那些很遗憾，都是假的。”程钰平静地吐露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不出所料，于牧听到他的话，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你们查不到很正常，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破事一没参考价值，二没实用价值，而且还是严重的违规操作。所以根本不用我自己提出来，上边就主动把这事抹平了。”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倒也帮了我一个大忙。” 　　熟悉的担忧又回到了于牧的脸上。见鬼，程钰并不期待他这个表情。相反，于牧的这种共情能力让他开始犹豫要不要说出那些最可怕的事实。 　　“我爸妈……其实已经都不在了。哦，别露出一副难过得要哭出来的表情，想想我的‘买卖’，我想见他们一面不是挺容易的吗？但是……事实是我并不想见他们。” 　　“他们是受人尊敬的科学家，学者，研究兽化能力这方面的。结果他们自己不是兽化能力者，而他们的孩子却是，甚至用不着检测仪进行检测，光凭我当时的异常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现在你看我，除了夜盲症之外，基本没什么问题对吧？我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我小时候啊，有一个特别可怕的延迟效应……不，现在看来应该是某种‘神话奇观’吧，但是没什么差别，非常可怕就是了。乌鸦是报丧鸟，乌鸦又是乌鸦嘴，非常不幸的是，乌鸦还被认为能够通灵。这几种复杂的情况叠加在一起，后果可想而知。” 　　“您如果不想说的话……”于牧小心地插了一句。 　　“哈，事到如今，那时候的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了。反正这么说吧，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好话不一定成真，坏事却有意无意能够应验。说谁谁谁出门被车撞死，保不齐他出门就被车撞了。哎呀，现在说起来还有点瘆人呢是不是？何况我当时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谁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说出些不经大脑的话呢。虽然并不是一定应验，但吓人也是非常吓人的。” 　　“照理说，如果这种神话奇观是植入增幅器之后出现的，只要再做一次手术取出增幅器就行了。但是吧，我这种情况太特殊，连我父母这种一直研究兽化能力这方面的都想不出什么办法。不过，他们倒是挺有责任心的。这种责任心对其他人来说可是好事，对我来说可就不是那么好的事喽。” 　　“他们把我关了起来，对外宣称我回去乡下老家和老人一起生活了。但事实上，他们在实验室秘密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搜寻各种各样的实验性方法来治疗他们自己孩子这可怕的恶性神话奇观。为了防止我这个‘恶言灵’在实验过程中干扰实验进程，我只能一直带着特制的口罩，老是压得我舌头疼。之后还得呆在一间与外界夹着一层真空隔离带的房间里，因为他们之前的研究结论之一，就是如果我说的话不被任何人听到，那就不会出现问题。哎，现在有时候我还在想，那弄点什么药把我直接毒哑了，或者做个声带切除，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非要做这种一不留神就会出大问题的实验，样本还只有一个！这样出不了成果的！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你肯定受了很多苦。”于牧看上去心疼得要命。 　　“我就知道还是你心疼我！嘿嘿，还好，实验其实并不多，大部分其实是在无聊当中度过的。不过有的实验是真的很痛啊。于是你知道的，小孩么，有时候残忍得出乎人的意料。疼啊，怎么办啊，恨死爸妈了啊，得找机会出去加报复啊。 　　“找啥机会呢？里三层外三层防的这么严密。可再怎么严密，总得验一验这一大堆治疗之后的成果吧？给我台电视，让我说某某某时间电视会坏掉之类的，之后等着看结果。结果那一次，在一个非常恶心的人的帮助下，我利用那一次的机会，没有按照他们要求的内容说。我咒了我爸妈早点死。” 　　“他们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他们只能祈祷这次的治疗把我治好了，或者这一次的诅咒不会应验。这样的话，他们才有可能免掉横死的结局。” 　　“不过很明显，睡眠剥夺和直流电刺激胼胝体除了引发癫痫之外什么用都没有。他们在一周之后走在路上，被一个跳楼的人正巧砸中，三个人当场毙命，连个责任人都找不着的那种。如果你之前很在意我为什么会知道怎么照顾癫痫大发作的病人，你已经找到答案了。” 　　于牧站起来又坐下，似乎想不出什么能够安慰面前将自己的惨烈过去剖开给他看的人。 　　“没事，这件事已经憋了我好多好多年了，我自己早就麻木了。倒是有点对不起你，非要把这么可怕的过去讲给你听，很难受吧？抱歉，也许，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是想有个人能倾诉一下吧。所以求你了，让我讲出来舒坦一下吧。” 　　“……之后呢？”于牧真的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在程钰这么说了之后，便不再试图阻止他撕扯自己已经流不出血的伤口，转而试图加快这个进程，让他少回忆起一些难以承受的细节。 　　“之后？我父母死了，可不代表这个实验就终结了，那恶心的家伙带着这帮科学家一合计，反正没什么损失，那就继续呗。最后，最后治好了呗。给我捏造了过去，沉掉那段经历，重新开始嘛。我现在可不能看谁不顺眼就直接诅咒他倒霉咯，想来是不是一种遗憾呢。对了，说起来特别可笑，那恶心的家伙还用这个实验出了篇回顾性文章，想投个杂志赚点影响因子，结果给文章退了不说，被伦理委员会告到强制关闭实验室还没人乐意给他工作，差点没饿死。哈，听着还挺解气的。” 　　“难过很正常。我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希望能给您一点宽慰。”于牧勾起的嘴角配上的却是满是伤感的眼睛。 　　“谢谢。”程钰说完后便沉默了。哪怕过了那么久，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也并不像他自己认为和说出来的那么轻描淡写。不过他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重新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嗨，这年头谁没个黑历史啊？更何况是兽化能力者？庄红为什么宁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执意要一直具像化着那一对长耳朵？钟烁那一看反光度就知道不是俗物的军刺又是怎么来的？至于林妙妙接受的心理治疗，那帮人也给我试过，一点用都没有，她在植入增幅器之后，进入公司之前是怎么忍下来那么强烈的杀意的？还有你，我知道你还有事不想告诉我。没关系的，最亲密的恋人之间也会有秘密，你当下不想说，我就当它是个小小的惊喜就完了。所以现在，我们能上床了吗？” 　　“啊？”于牧被程钰这一大通话冲得有些找不着北，又被他最后一句话惊到了，一时无所适从。 　　“上床睡觉啦！刚才的故事让你害怕的话，哥哥抱着你睡好不好？”程钰总能从“欺负”自己的小保镖这方面上找回自己失去的好兴致。 　　“下午的休息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晚上我还有工作……”于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钰打断了。 　　“就当安慰安慰我？”程钰夸张地双手合十。“算我求你啦～有那两个小孩守着，你偷一回懒也没什么的不是吗？”之后不由分说拿掉了他手里的平板丢在床的另一边。 　　“夏昌他们在门口装了什么监控装置吧？那就更没什么不是吗？”程钰就着坐在床边的姿势，张开手臂把于牧拉进了怀里。用脸蹭着他精致的腰腹，程钰觉得自己简直幸福的要冒泡泡了。 　　“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算了。”于牧有心想拿回自己的平板，无奈腰上多了个耍无赖的人形挂件，限制了他的移动。虽然挣脱开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这个正埋在他肚子上嘿嘿傻笑的家伙毕竟经历了那么多，感觉稍微由着他胡闹一回也情有可原。“我答应您，今晚陪您休息。” 　　“太好了！嘿嘿。”程钰由衷地笑了起来，放开了差点被他拉倒的于牧：“那我给你念睡前故事呀？” 　　“不必了。”于牧在他这极度幼稚的举动和话语攻势下无奈扶额。“您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拿平板看看X直辖区旅居的注意事项。” 　　“哎？你提醒我了！你喜欢番茄汤底，牛肉和披萨，对吧？我正好找找合适的餐厅～”程钰兴致勃勃地把被他扔在一边的平板够了过来。 　　“您怎么知……”于牧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也被面前这个人带歪了。“请您把重点放在游客可能违反的当地法律法规上，还有警察局的位置……不，当地驻守部///队的确切位置。那边的警队不比内陆，可军///队是挑选的内陆军///区精英中的精英，还是可以依靠的。” 　　“你之前也当过兵吧？做事说话这么一板一眼的。”程钰的眼睛没离开过那个平板，错过了于牧一瞬间的震惊和僵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X直辖区虽然名义上是国内，但规范都是按照境外处理的。放心吧，这种事我还是能处理好的。所以现在，乖乖过来给哥哥抱抱吧～” 　　“哎哟！害羞也不至于敲我吧！” 　　“抱歉，手滑了。” 　　第六十章 　　 　　果不其然在程钰的百般骚扰之下，直到晚上睡觉，两个人什么都没干成。第二天忍无可忍的于牧把自己的客户按在房间的椅子上，看守着他不情愿地看完了所有的X直辖区旅行注意事项，并且不顾他的哀嚎抽了几个重点条目考了他，直到他全部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之后才放行。 　　“你真是太无情了！”程钰一度抗议道。 　　“作为您的安保人员，理论上来说只用考虑保障您的人身安全即可，体谅您的心情是排在这之后的，而且不是必选项。”于牧倒是波澜不惊，不知是对程钰这种耍无赖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还是故意在逗他。 　　“啊～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程钰夸张地叫道。“换身衣服就不认账了？” 　　“请您不要故意把正常的事说的如此暧昧。”于牧无奈道。 　　程钰兴起，正要再说点什么，门外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牧哥！客户！换完衣服就一起吃午饭吧！” 　　“怎么哪都有你啊？”调情再一次被打断，程钰忍不住朝门外喊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您这么认为也可以呀！”夏昌的声音仍旧不气不恼，兴致盎然。“来嘛！难道你们想让我一个人看着夏盛吃饭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程钰嘟囔道。 　　于牧冲门外说道：“你们先去吧。五分钟之后见。” 　　“哎！好嘞！你们继续忙啊！待会见啦！”夏昌说完就离开了。 　　“好好一趟充满机会的轮渡跨洋旅行啊……”程钰不禁为这两个似乎就是为了打乱他撩人计划而存在的虎鲸兄弟气愤。要不是有他们，自己肯定早就得手了。不过昨晚……他和于牧可能就没那么容易抵抗住来自海里的敌人了。 　　“他们一般不愿意和人交流。叫我们，应该是得到了其他的情报需要分享。”于牧倒是仍旧以任务为先。 　　“可惜了这张大床咯，没起到它应有的作用，你说是不是？”程钰打趣道。 　　“……是江连订错了。”于牧挣扎了半天，只能吐出这么句话。 　　“我可没说是什么作用哦～”程钰笑眯眯。他的调戏计划又成功了，搞得他甚至都有点胜之不武之感，好像在欺负于牧似的。 　　“昨天……昨天的事，等到这次行程结束之后，我会给您解释。”于牧看上去仍旧有些慌乱，但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当然，我不急。”程钰表面上说的轻轻松松，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瞧这意思，难道把人按到墙上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他这不过是在端着自己职业的架势，掩盖自己的害羞罢了。确定的结果，程钰是不怕等的。 　　“可那我要是……”程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 　　“您不会死的。”于牧却像是被踩到了无形的尾巴一样，猛地抬起头，甚至伸手抓住了还不明所以的程钰的手臂。随即，他又露出那让程钰觉得心里警铃大作的蕴涵着极大悲伤的微笑。“如果我真的没有保护好您，我也一定会死在您前面。既然这样，那件事也就没必要做任何解释了。” 　　“拉倒吧，还想把我甩了？”程钰听着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火气。他刚才要说的完全不是这个。“我能把那头狼拉回来，自然不可能让你以这种方式躲掉。” 　　“……”于牧如此惊讶的表情连程钰都没见过。这一路上，于牧惊讶到说不出话的时候似乎格外地多。 　　“当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些都不会发生。所以，答应我尽量控制自己，别干蠢事。”程钰也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 　　“那请您之后在做那些危险的事之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吗？”于牧难得不甘示弱地回了程钰的话，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被他带偏。 　　“当然啦，我不会死的。我死了，我的小宝贝是要伤心自责的。我可不像他那么狠心，能义正词严地在他对象面前说会在危险面前留他一个人哦。”程钰从于牧的话里品出了自己期待的味道，心情立刻雨过天晴。可惜他的雨过天晴，就是恢复了平时那种不正经的言行。 　　“我很怀疑自己担不起您如此的信任……不过我会试着改变一点自己的想法。谢谢您。”于牧的话让程钰的心情像过山车的一个大回环一般。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被我一说，你羞愤难耐，要把我丢给别人带了呢。”程钰假装抚着胸口。 　　“无故转单不算在业绩里，都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我不会转单的。”于牧看样子心情也莫名好了一点，顺着程钰的话开起了玩笑。 　　“啊～原来你只是不想破坏你那完美的百分之百完成度吗？我好心碎哦～”程钰作扶柳状。 　　“您当然是特别的。”于牧答道。 　　“哦？我就知道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那一个～说吧说吧，我是特别帅，还是特别体贴呀？”程钰兴奋地搓搓手。 　　“特别能惹麻烦。”于牧笑着吐出这句半真不假的话。 　　“啊！我受伤了！我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要面前的人立刻亲我一下才能治愈～” 　　“已经这个时间了，该去找夏昌他们问问情况了，快走吧。” 　　“啊～不要啊～” 　　…… 　　“看来整个公司都在传的事是真的呀。”夏昌隔着桌子坐在程钰和于牧对面笑眯眯。“公司最受欢迎和最不解风情双料冠军终于迎来对脾气的人了。之前小连哥跟我说他偷偷让秦伯伯给你算过桃花，没想到结果居然那么准，他第一眼见到就立刻认出来的准。” 　　“……”于牧听到这个消息只能无奈地叹气。“用这么无聊的问题打扰秦先生真是……” 　　“特别特别准哦！”夏昌却仍旧兴致盎然。“黑到吸光的一团雾气，飘在旷野和河川之上，接引着命定之人。哈哈，小连哥那时候还以为牧哥你要打一辈子光棍，之后去和死神谈恋爱呢。” 　　“那个看上去年轻到可怕的伯伯算卦还真是够准的。”程钰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眼神不住地往一个方向瞟。“这次做的也很准。可太准就失去了算卦好玩的地方了，没意思。” 　　“……”于牧看了程钰一眼，没说什么。 　　“秦伯伯算的准是准，但不是改不了呀！需要代价罢了。”夏昌的目光在程钰和于牧身上停留了片刻。“虽然代价是什么总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次叫我们，有什么事要说？”于牧看样子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直截了当地问道。 　　“好，不想谈的话就算了，看看眼下的。”夏昌笑着顺着于牧的意思转移了注意力。“还是和X直辖区那个宗教有关。虽然总部的消息还没更新，但是……” 　　“等会等会！”程钰却在这个时候叫了起来。“你们是真的不打算解释一下这个吗？” 　　“习惯就好了。”于牧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疑问在哪里。 　　“他平时就是这样的吗……”程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所以我才不想一个人和他吃饭呀！”夏昌和之前一样兴高采烈。“饭钱可就拜托你们付一下啦！” 　　“？”这是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从盘子里抬过头的夏盛。 　　“在这等着我们呐？不过不是我说……我也见过能吃的，可他这也太能吃了吧？”程钰禁不住吐槽。盘子在迅速增加，一个女服务员紧着收走也不能截断盘子的堆积量，她看样子都快哭了。 　　“快饱了。”夏盛百忙中回了程钰一句。 　　“客人，客人。”大堂经理此时也一脸尴尬与焦急地走到了桌子边上。“我们的晚饭储备已经不够了，您看……” 　　“海里的，要什么。”夏盛丢下这句话后，继续面不改色地投入战斗。 　　“您看缺什么，鱼类和海产的话，他们能给您弄到，不用担心晚上的供餐问题。”于牧帮忙解释道。 　　“啊？客人们，我们哪敢让……”大堂经理说到一半，似乎是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不妥之处，随即陪着笑说了下去。“我们哪能让客人备货呢？” 　　“让他们备吧，胜过没事干打扰船上的其他客人。”于牧回答道，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了大堂经理。“拿去补偿你们的损失吧。顺便帮我们对船上的乘客表达歉意，他们的船票钱我们公司出了。” 　　大堂经理张大嘴巴，还想推辞一下，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按于牧说的去做，道声失礼了便急匆匆走掉了。 　　“我的天这话也太霸道总裁范儿了吧哈哈哈。”程钰没忍住笑出声来。 　　“有什么问题吗？”于牧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问出了这个问题。“不光是吃掉的食材，船只昨天晚上遇到的危险和损坏说到底也是由于我们在船上造成的。这种情况产生的损失，公司会进行赔付，我只是根据预案行动。”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程钰急忙摆了摆手，之后又一脸坏笑。“霸道总裁我也爱。” 　　“虽然看你们在这里调情也挺有趣的，不过既然只能停留在口头上。那也有点无聊呀！啥时候来点实际行动？”夏昌继续笑嘻嘻。 　　“小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纯洁一点？”程钰虽然知道面前的双胞胎兄弟按法理来讲已经属于成年人，但十岁的年龄差让他怎么都觉得面前的两个人还是孩子。 　　“我真刀真枪都上过了，就不谈纯不纯洁了吧！”夏昌又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程钰头差点磕到桌子上。 　　“好了，回归正题。早点说完，你和夏盛早点给船上的餐厅和客人弄点补偿去。”于牧在话题往更加奇怪的方向发展之前出声打断了它。 　　“行啊！没问题！”夏昌知道于牧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便回归了正题。“鲸群发现了一点异常，很有可能还是有关X直辖区那个新兴宗教的。” 　　“为什么说很有可能呢？不能确定？”于牧问道。 　　“是啊，是鲸群发现告诉我们的，公司那边还没拿到确切消息。昨天一整天，X港没有一艘渔船出港捕鱼。”夏昌说到这里，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似乎少了一两分，可能是在思考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昨天的气候条件可以说是近一个周以来最好的一天，又是开渔时间，我不能理解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但是听说那个天师前天晚上做了个授课，鲸群中有些姐妹也看到渔船上张贴着天铸教贩卖的平安符和平安贴画。但今天，所有渔船照常出港，看不出一点异常。” 　　“青龙涉居住的居民大多从事渔业或者港口进出口贸易，如果昨天这种反常的事件真的和天铸教有关，那可就绝不是一件小事了。他们的宗教活动很有可能已经开始影响X直辖区居民的正常生产生活，需要警方专业人士介入了。” 　　“别了吧！牧哥你去那边去的少，不知道那边的警察是什么样子。”夏昌摇了摇头。“那边的人都说。去找桥洞下的乞丐还可能遇到丐帮帮主，去警察局只能找到一堆堆废物。那边维持秩序的，反而是几个势力大一点的黑道势力。当然，他们都有自己正规的企业和公司，这在X直辖区这种地方办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第六十一章 　　 　　“放任这种听着就有问题的宗教做大可不是什么好事。”程钰用手指轻轻点着桌子。“今天能让渔民们放弃绝佳的捕鱼机会，放弃自己谋生的手段，明天就有可能更进一步，把手伸向更深一层。” 　　“直辖区政府方面对此还暂时没什么动作。”夏昌说道。“不过他们的废物程度也就那边的警察能与之一较高下咯。之前一次白虎涉小范围信号灯故障，本来修起来就个把小时的事，愣是拖着。最后一辆公交车因此和横行渣土车撞成了一团，死了二十多人。” 　　“哎呀……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我们的内陆管辖地区那真的是很离谱。”程钰摇了摇头。“不过听你说的，如果说在X直辖区，我倒觉得是正常了呢。” 　　“X直辖区有自己的特殊性，它回来的太晚了，最终划归到国家的管辖范围时已经具有了自己独特的社会生态，强行改变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问题。所以国家最终只是收回了土地所有权，其他的一切按原来的继续实施。”于牧说道。但程钰能从他微抿的嘴唇看出来，于牧其实也并不太看得惯X直辖区这种让平民时刻处于危险之中的社会形式。 　　“这倒是。一般犯罪没有法律规定，严重犯罪可以交钱保释，洗///钱只要给政///府上交百分之二十就无罪，走///私只按金额大小处以罚款，根本没有所谓禁运武/器危险///品，甚至没有毒///////品这么一说。说实话，普通人能在那个鬼地方生存下来，很大程度上，真的是依靠当地黑/帮的良心发现。”夏昌的笑容里带上了一点讽刺。“不过作为兽化能力者，在那边倒是能活得还凑合。别的法规形同虚设，反宗///教歧//视法和反歧视兽化能力者法规倒是成了政///////府重拳出击的高/////潮点。哈，立//法院那边可能之前被某个信//教的兽化能力者揍怕了吧！具体怎么个重拳出击法，到了那里你们就知道了，绝对出乎你们的意料。不过，要记得主动点，多露一露自己的身份啊。” 　　“哈？”程钰没去过X直辖区，这种奇怪的现象他却是怎么都觉得别扭。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X直辖区公司没有设点，我了解的也不多。”于牧听到这里也是皱起了眉头。 　　“加上新出现的这个怪异宗/教，那边的情况只会更乱。”夏昌说道。“哎，不过X直辖区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真要动真格地搞，怕是要动不少人的蛋糕，很难成功。不说别的，要不是我和夏盛只能在沿海地区行动，就连我们也想去直辖区的中心找找乐子呢。听说中心区多的是美女呢。” 　　“而且那里piao chang不犯法。”夏盛此时凉凉的一句话成功让已经议论纷纷的其他客人爆发了新一轮的窃窃私语。 　　“咳咳……不是，你们不能离开海边吗？不陪我们在X直辖区转转？”程钰干咳了两声试图把夏盛的惊人言论掩盖过去。 　　“那客人你呢？你不能离开陆地，到海里生活吗？反正你也会游泳吧？”夏昌却反问程钰。 　　“他们在离开海洋范围之后不能使用兽化能力，不然会出现类似搁浅一样的反应，而那会杀了他们。”于牧替夏昌他们解释道。“他们不愿意离开海边就是这个原因。强行让他们进行陆地行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极度愚蠢的。” 　　“在陆地上我们可就不是什么霸主咯！超级弱的呐，说不定还没客人您能挨揍呢！”夏昌说到自己的弱点也是一脸微笑，毫不在意，还顺便嘲讽了一下程钰。 　　“过奖了过奖了，挨揍这点我还是不如你们的。”程钰倒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回怼回去。 　　“关于天铸教的事我了解了。还有别的需要汇报，或者有什么需要询问吗？”于牧开口道。 　　“当然！”夏昌回答道，随即绽放出一个超灿烂的笑容。“晚餐想吃什么？” 　　…… 　　“呃……”程钰用餐刀戳了戳盘子里料理得当，正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诱人香气的肉类菜肴，看着一边再一次吃得头都不抬的夏盛，满腹狐疑。“这是什么肉啊？鱼类有这种样子的吗？” 　　“当然不是鱼啦！不过很好吃的！这里的厨师特别厉害！不用怕有毒，我和我弟吃了十年了，绝对安全！” 　　程钰看了看于牧。小保镖看上去也对这陌生的菜肴有点警觉，不过听到夏昌的保证，面前这又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肉类，犬类的本能也让他对红肉有着相较其他食物更大程度的偏好，最终还是抵不过，试着切了一块放进嘴里。 　　见于牧都动了刀叉，程钰便也插起一块塞进嘴里。别说，虽然吃不出是什么肉，但清甜的脂肪充斥在柔软的瘦肉纹理间，恰到好处的料理也锁住了肉类的水分，每咀嚼一次，都能感到充沛的肉汁流进口腔，颇有点高级牛肉的质感。他轻轻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你们能喜欢真是太好啦！等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们试试企鹅肉！你们肯定也会喜欢的！”夏昌见两人面露赞许之色，自己也异常开心。 　　“等等，这到底是什么肉？”听到夏昌这么说，又联想到他们兄弟两人的动物形态，程钰隐约有了个不详的预感。 　　“海豹肉啊！好吃吧！”夏昌倒也不避讳，说出了程钰心里那个他不想知道的真相。 　　“呃……”程钰看着面前盘子里缺了一角的肉块，脑子里全是海豹在沙滩上蠕动的肥胖身躯。他真没想到有一天能吃到这种东西。“挺好，挺好……” 　　“海豹肉吗？挺难处理的一种肉类，厨师确实做得不错。”于牧倒是飞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看得出他确实很喜欢这道菜，几分钟时间，盘子里已经空了一小半。 　　程钰又转头看了看其他客人们的餐桌。除了海豹肉排之外，单一个就有盘子那么大的炸鱿鱼圈，铺满各种巨大片不知名海鲜的盖饭，手掌那么大的烤虾仁和扇贝肉，都让客人们惊讶到拿出手机拍照。 　　“这厨师确实厉害坏了……”程钰不禁喃喃道。 　　这些他见都没见过的出格海鲜，这艘游船上的厨师居然能料理成各种美味佳肴，让乘客们都吃得开心，也是非常厉害了。 　　“按鲸群的预定速度，两个小时之后船就会靠岸。”夏昌说道。“还是要多做点心理准备啊！虽然已经按照往常一样打点好了，不过这次咱们的客人如此与众不同，又加上天铸教的事，牧哥你们一定会遇到比往常更多有趣的事！” 　　“我倒宁愿这趟行程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异样。”于牧叹了口气。 　　“哎呀，你看这事既然都发生了，不如咱们试试主动出击？敌人天天派人骚扰，你心里肯定也很气吧？现在他们的老巢就在X直辖区，我们去把那里炸了，就能一劳永逸了你说是不是？”程钰和之前相比倒是没了退出或者逃避的心情。“况且正好还有几天才能交任务呢是不是？” 　　“您还是安分一点吧。”于牧无奈。“那边的情况太复杂，我们不了解情况，只能去收集一下天铸教的情报，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那当然还是听你的安排啦。”程钰笑了起来。 　　“您这样的客人可太有意思了，我喜欢。”夏昌也跟着笑。 　　“喜欢也没办法咯，你牧哥可是已经捷足先登了，别想啦。”程钰开着玩笑。 　　“您也吃完了，该回去做准备。”于牧无奈，摇了摇头，站起来看向一边的程钰。 　　“吃醋啦？别紧张，我可是绝对不会有二心的哦！走吧，回去。”程钰夸张地一摆手，跟着站起来。 　　“那就再见啦！”夏昌却是没动，也许是在等自己还远没吃到尽兴的弟弟吧。 　　…… 　　“一个半小时之后就要上岸了。X直辖区那边的情况相比之下不太明了，还不知道会更危险，还是更安全些。毕竟，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连青阳要劫持你的目的都还不知道。”于牧点着手上的平板电脑说着。 　　“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嘛。”程钰却仍然不以为意。“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这些法则基本大同小异。” 　　“还有四天……”于牧却恍神一般喃喃念道。 　　“啊？你还在想着秦伯说的那个预言？说真的，不用在意，我可舍不得离开你，自然拼尽全力也要粘着你啦！”程钰知道他又在担心自己那个“死亡期限”的预言了。 　　“别说的像您能自己决定生死一样，好吗？”于牧对他这种对自己生命的淡漠态度见怪不怪，却仍然忍不住担心，甚至稍感恼火。“刚才总部来了消息，S港自前天晚上开始的骚乱虽然已经平息，但警方有十九名警员受伤，两名重伤，平民轻伤百余人。而青阳组织那边，由于警员们必须以平民安全为第一要务，所以只在少数几个人员稀少的地区有收获。总共击毙两名，逮捕四名，其余人员全部潜逃。” 　　“怎么？”程钰就算一点不懂警务，也能感觉出这个抓捕数量和警方自己的损失相比似乎有那么一点悬殊。 　　“这场行动，虽然不能说没有收获，但总体来说还是偏于失败的。”于牧看着程钰说道。“和秦先生预测的结果完全一致。” 　　“你和江连保我这在S港的那段行程成功了，加上警方那边的布局小失败，确实。”程钰附和，之后转了转眼睛。“所以秦伯伯之前说过的，说你这趟护送我的行程会成功也一定会实现的呀！不要太担心～” 　　况且…… 　　“有道理。”于牧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严肃地嘱咐程钰道：“那，请您一定要和我呆在一起，不要擅自行动，您可以做到吗？” 　　“当然，我可不想和你分开。不过你可不能嫌我烦哦？要知道'安安静静'这个要求对于乌鸦来说有点太苛刻了，是吧？”程钰嬉皮笑脸。 　　“当然。对了……这个请您拿好。”于牧从西服外套内衬的暗兜里掏出了一个染着酒红色，磨砂面的圆形金属小球，拉起程钰的手放到他的手心，之后覆住他微曲的手指，面色郑重而严肃。 　　“这个？我记得这是当时在S港郊区宾馆的时候，陆晓带来的那一堆武器里边的一个，当时你挑的就是这个东西。”程钰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咽了咽口水，心里莫名其妙地痒痒，思绪止不住地乱飘。但看于牧的样子，他又努力把注意力收回到眼前，因为对方的神情告诉他，这东西很可能非常重要。 　　“如果之后真的不幸要用到它，我会提前跟您说用法。您一定要收好这个，这是我能提供的，保护您不受伤害的最后可能了。”于牧说道。 　　“哇！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拿着应该比放在我这里靠谱吧？”程钰握着这个被于牧略高体温温暖过的金属球，沉甸甸的，加上深红的颜色，微妙地让他联想到一颗炽热的心脏。再细看看，仿佛还能微微搏动，他赶紧眨眨眼。 　　“这个设计出来就不是我能用的。”于牧微微笑了一下，却丝毫没有愉快的感觉。“不，其实也可以说是给我用的吧。但给您用最好。您……是不想收吗？” 　　程钰一听，立刻把那金属球塞进口袋里，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嘴上急道：“当然不是！你给的东西，我当然都特别喜欢，怎么会不想收呢？我恨不得多拿他十个八个！话说这东西是一次性的？那我可能会舍不得用哦。” 　　“您不会的。如果真到了必须用的地步，您一定要舍得，也一定会舍得用的。”于牧却持着不同的观点。“请务必收好。” 　　“当然，只有我顺别人东西的份，没人能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程钰自信满满。 　　“也请您不要随便顺别人的东西。”于牧的表情瞬间充满无奈。“累犯哪怕金额不大，也要按盗窃罪论处的。” 　　“放心，我只顺坏人的东西。”程钰眨眨眼。“他们哪怕丢了东西，也不会敢去报案的。”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好了，时候不早了，请您也多做点准备吧。之后在X直辖区行事，难度可能真的会超乎我们的想象。”于牧说道。 　　第六十二章 　　 　　“呜呜——” 　　随着轮船汽笛声响起，船只在预定时间准时进港停靠稳定。 　　“牧哥！客人！要下船咯！”甲板上，早就等在那里的夏昌见程钰和于牧出现，仍旧兴高采烈地和他们打招呼。 　　“你弟弟呢？”于牧问道。 　　“他先下船啦，和鲸群做个交代。”夏昌笑着说道。“直接下海也算下船不是吗？” 　　“是是是，当然是。”程钰随口敷衍道。“你呢？呆会打算怎么办？” 　　“下船调查港口这边出现的问题。你知道的，天铸教。”夏昌指了一圈这个港口。论时间明明已经到了万家灯火的时候，整个港口却依然十分亮堂，大功率探照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一些偏僻一点的角落，虽然不在黄白的探照灯照射范围之下，但却也是霓虹闪烁，荧光下的蓝红相织总透着神秘，还有一点隐匿着的诱/惑。 　　“好，你们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于牧点点头。 　　“我和夏盛没问题的！你们也要注意哦！不过这里有他们在，应该也不用我们操心了吧！”夏昌想了想说道。 　　“‘他们’指的是？”程钰疑惑。 　　“下船注意点接站的牌子，你们会知道的啦！”夏昌此时却卖了个关子，做了个鬼脸。“好啦，闸口已经开了，快下船吧！” 　　…… 　　“哎？你看那边那个，怎么接个站还准备灯牌的？五颜六色的，难道船上有什么隐藏明星？只是旅行社或者家人接人的话，被接的人该有多尴尬？最好再来几句什么应援口号，啧啧，被接的人可就窘迫到家了……“程钰一下到地上就拉了拉于牧冲他说道。他在船上就注意到那个闪得像圣诞树一样的灯牌，不过天太黑，他在远处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他一心注意着岸上的情况，倒忽略了于牧在看到那个闪耀过头的接站灯牌的时候惊讶得挑高了眉毛。 　　下船之后人流向前涌动着，程钰二人和夏昌也被裹在里面向前走着。为了方便大批船客们的行动，港口把几台探照灯从别处转了过来，照在船客们和接站台的区域。 　　有了专门的光源，程钰这下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接站台的全貌了，当然，还有那个闪耀接站牌上写的名字。 　　程钰在看到的瞬间就“啊“的叫出声来。于牧则拉过一旁正东张西望的夏昌，压低声音问他：”你到底找了什么人来接洽？“ 　　夏昌看起来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惊讶：“放心啦！这是公司在X直辖区这边的老牌合作伙伴了！顺便一提这是他们公司对来到X直辖区贵宾的特色待遇哦！试着接受一下吧！“说完，他径直大声地招呼起那边的人来。 　　他这么一招呼，不光是吸引了那些举着牌子的人，更吸引了不少游客和船客的视线。于牧不禁有些窘迫，旁边的程钰却好像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时，他好像没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拉住于牧说道：“那边刚才过去了一个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人头顶有一对水牛角。“ 　　兽化能力者？于牧自然也警觉了起来。虽然有证据显示青阳应该不会在X直辖区明目张胆地对他们不利，但暗地里使坏也不是没可能。不过，那人怎么会大剌剌地顶着自己的部分兽化形态走在路上？万一被普通人察觉到，那可是会招来众多异样的目光和隐形歧视的，再严重一点的话，可能连正常的学习生活都无法保障。于牧接触到的兽化能力者们，除了庄红因为特殊原因会在生活中具象化着自己的兔子耳朵，其他人，哪怕具象化部分普通人看不到，仍旧只会在工作时显露出一部分动物形态而已。 　　于牧想到了之前夏昌提到过的那个反歧视法。他之前还对这个法条在X直辖区这个司法和执法都几乎形同虚设的“法外之地“的实施情况抱有怀疑，但结合程钰看到的情景和……那个逐渐靠过来的灯牌上的字符，他不禁对X直辖区对于兽化能力者境遇的处置情况产生了强烈的疑问和好奇。 　　几个转念的功夫，那个灯牌就晃到了三人眼前。程钰这个在晚上的睁眼瞎，直到对方靠得很近之后才发现跟着举灯牌之人的随行者居然都足有半打之多。他们都身材魁梧，一水地穿着黑色外套，表情肃穆，簇拥着最前边的闪耀灯牌，那可真是十分地违和。 　　那灯牌简直像是把不远处刚开始营业的酒吧招牌偷了过来似的，周围满满一圈霓虹灯灯管变换着五颜六色，圈里边则是巨大的程钰和于牧的名字。手写的花体字，旁边的空隙还用几个狗爪印和鸟脚印填上了。当然，是可爱风萌系画法。 　　“请问您几位就是威远公司的人吗？“一直托着那个灯牌的人问道，看样子是这帮人的领头。 　　“2816404X。“夏昌报出了一串数字。 　　刚才发话的领头人查了一下手机，点了点头：“夏先生。” 　　“和以前一样，保着点他们在这地方的安全就行了，别的不用管。如果有什么变化，听我牧哥的就行。“夏昌漫不经心地嘱咐着。 　　“两位好，我们是X直辖区玲珑帮青龙涉办事处的人，我叫郁明，是总负责人。“那人举着灯牌向程钰程钰二人做着自我介绍。这一本正经的介绍配上郁明偏硬朗的长相让程钰眯起眼睛，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两位在X直辖区的安全由我们来保障，希望两位能安心在X直辖区办事和观光。” 　　“拜托你们了。”于牧点了下头。 　　”互相认识了吧？那就交给你们咯！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夏昌打了个响指，不等别人说话，径直走向了海岸边，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孩子怎么着急忙慌的……”程钰小声嘟囔道。 　　“夏先生走的太匆忙了，都没等欢迎式开始。”郁明看上去有点惆怅。 　　“什么欢迎式？”程钰一问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妙，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X直辖区特殊的欢迎仪式，作为习俗为贵宾准备的。”郁明外表看上去虽很肃然，但意外地有耐心懂礼节。也许是因为他们是付了钱的客户不好得罪吧。 　　“不会就是这块板子吧……”程钰虚弱地问道。 　　“这个？不是的，这是我们公司老板的女儿亲自设计的，她是犬类兽化能力者的狂热爱好者。”郁明看了眼自己手里过分热情的灯牌，也显得有些尴尬。 　　“啊？”程钰下意识地回头看于牧，见他也是一脸意外，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不是，现在小姑娘不都喜欢演员歌手或者什么偶像团体之类的吗？怎么……” 　　程钰之前听夏昌说过，X直辖区对待兽化能力者身份问题方面和内陆有着明显的差别，但他没想到事实居然是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追星那一套都用上来了。而且，这不是摆明了要挖他的墙角吗？程钰心眼可是比针尖还要小，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姐的私事我们做下属的不方便多做评论。”郁明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了自己还没做的事。“对了！欢迎式还没做呢，赶紧开始吧，很简短的，忍一下就好了。” 　　“什么？你们这个欢迎式还需要我们忍？！”程钰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郁明没再和他解释什么，只是跟身旁的组员吩咐道：“赶紧开始吧，声势尽量小一点。” 　　组员们互相对了对眼神，站直齐声喊道：“明白！”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程钰正在奇怪之际，只听到眼前这帮人齐刷刷地继续喊起来。 　　“美丽海岛迎接八方来客！神圣四兽维护四海太平！平等！博爱！自由！” 　　“什……”程钰感觉自己差点被无形的音浪掀个跟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不过说不定也不是因为对方声音太大，而是这听着像是旅游城市宣传用的口号……喊出来实在是有点尴尬。 　　“刚才的话是政//府规定所有当地旅行接待社接待兽化能力者客户时必须要说的话，还不能太小声，不然可能会被人举//报，请您两位多担待。”郁明解释道，诚恳的表情让程钰满满的吐槽全都卡在嗓子眼。 　　于牧在听完郁明的解释之后，刚才的惊讶和羞耻却都化为了理解：“按流程完成吧，辛苦你们了。” 　　程钰见状暗自腹诽，同为服务行业和安保行业的从业人员，于牧怕不是也被类似的离奇规章制度挟持过吧？所以才这么理解郁明他们这无厘头到极点的标语要求。 　　郁明见客户没有太大的抗拒，好像松了口气，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也放松了些许。但就在程钰和于牧以为这就是规定的欢迎式之时，郁明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个东西，径直递给到了于牧身前：“据夏先生给的资料，您是做过增幅器植入是吧？那请您收下这个戴好。” 　　程钰看到于牧一脸呆滞地抓着一个狗耳朵发夹时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不说男人带发夹有多诡异，单说那发夹，设计的倒是还算精致，模拟的假毛都是一根根人造纤维粘贴而成，偏向写实风而不是廉价的布制卡通范。虽然看于牧的样子，这并没有安慰到他哪怕一点点。 　　“给我个理由。”于牧喃喃道，死死盯着手里的东西，似乎仍然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实在是抱歉，这也是政///府法规的一部分，旨在帮助外部的兽化能力者们接受真实的自己。政//府对这项规定的解释是，因为X直辖区以外的反歧视法并没有很好地推行，导致很多兽化能力者对自己的身份有自卑感，所以除了口号，还要让您们用自己的‘真实存在’身份在X直辖区自由活动，在民众的真诚对待下为自己的身份感到应有的自豪。”郁明说明了情况，脸上一副无奈，似乎对于牧此时的处境也爱莫能助。 　　“我呢？我虽然没装增幅器，但也是具有兽化潜力的人员，不用那什么……自豪一个？”程钰半开玩笑地问道，也帮忙缓解一下于牧的尴尬。 　　“区政府认为，作为拥有兽化潜力者却没有装增幅器，很有可能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过活，所以不要求一定要佩戴自己动物形态的身份表明物，而是要戴这个胸牌。”郁明说着递给程钰一个金属材质的银质胸牌。“不过您要是想戴的话，我晚上去仓库取给鸟类能力者佩戴的身份表明物，明天一早送到宾馆您看可以吗？” 　　“身份表明物是什么呀？”程钰好奇道。 　　“呃……”郁明却有些不自然起来。“是那种有背带，可以背在背上的人造翅膀。” 　　这次轮到于牧没忍住轻笑出声。 　　“不用了，谢谢……咳……谢谢你的好意，就不麻烦了。”程钰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尴尬。 　　“那请您戴上胸牌，我们就可以启程把您两位送到休息地点去了。”郁明也不再接着追。 　　“请吧。”听到于牧的声音，正在眯着眼睛摆弄胸牌的程钰急忙回头看，却发现于牧于牧已经具像化出了自己动物形态的耳朵，那对看上去就喜感十足的发夹兽耳已经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程钰暗自遗憾：于牧那副有趣的样子自己欣赏不到，却被那些没有兽化能力的普通人看得清清楚楚。但转念一想，郁明他们都不是兽化能力者，看不见于牧具像化出的部分，在场的只有自己能被此干扰到。那说明……于牧很在意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不是吗？那岂不是也说明他很在意自己对他的看法？再进一步，证明他特别在意自己？ 　　程钰想到这里，又开心了起来，便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别的不说，于牧自己具像化出的耳朵可比那粗制滥造的人造毛耳朵看着顺眼多了，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摸不到，也咬不到了吧。 　　第六十三章 　　 　　“你是X直辖区本地人，可以跟我们说明一下天铸教的情况吗？”坐在飞驰在被路灯照得泛着橘色亮光的笔直柏油路上的黑色商务越野车上，于牧开口向郁明问起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 　　而程钰的注意力则不出意外地全放在了于牧头顶上那对看上去十分毛茸茸的，半趴着的牧羊犬耳朵上。 　　“夏先生跟我们说了，您两位是来调查天铸教的事宜，那么大部分资料您应该已经掌握了。不过我们有分舵就在青龙涉，搜集到的信息也比较全，还可以在当地人的视角下，告诉您这个新兴教派的另一个侧面。”郁明也是十分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虽然长相硬朗，但做事说话确实周全，想法也比较全面。 　　“说到底，这奇奇怪怪的宗教到底是什么来头？”程钰强行按捺下自己举到半空，差点伸到于牧头上的不安分的手，清了清嗓子问道。 　　“三个月月前……确切说，九十四天前上午十一点，天铸教在X直辖区注册成立。当天晚上七点，在青龙涉滨湖公园第一次集会，之后每周一和周四统一在那里举行讲课活动，一直到现在。”郁明简要说明了一下天铸教的出现，和于牧公司掌握的情况基本相同。 　　“我本人当然并不是天铸教的人员，也没参加过滨湖公园的授课。”郁明继续说道。“但这么大的集会，我们作为X直辖区还算有点名气的帮派，不做调查是不可能的。但蹊跷的事就出现在这里了：没人能讲清天铸教授课的\'天师\'到底传授了这些与会人员什么教义，我们派了几批人去集会打探消息，都完全无功而返。而且，其中有两名居然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成为了登记在册的天铸教信徒，这是我们没预想到的。而且，哪怕登记成为信徒，这两个人仍旧说不清那天在公园授课的人究竟教授了什么。他们不可能是在隐瞒，而是真的一点都回想不起来。”郁明说着皱起了眉头，配上他本就刚毅的线条，显得有些凶悍起来。 　　“很可疑。”于牧说道。 　　“没错，而且，据我们掌握的线索，这些天在滨湖公园授课的他们所谓天师，应该是同一个人。”郁明说出了一个关键信息。 　　“那么就很可能是兽化能力者做出的事了。”于牧说道。 　　程钰听着也觉得是这样。但当他听完郁明的描述之后，却总觉得其中有些别扭，好像有什么正呼之欲出，但被另一个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堪堪拦在水面之下，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找不到可以描述的词汇。 　　“这种可能性很大。”郁明也同意于牧的说法，脸上没有任何轻松之感。“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呢？” 　　程钰和于牧当然知道肯定又是某种“神话奇观”，但这是能力者们默契地认为应该对普通人保密的事情。虽然现在这个秘密在人群中早就已经是半公开的了，但习惯上来讲，兽化能力者们还是不大愿意与其他人讨论这个话题。所以，他们默契地绕开了郁明的问题，直接往下进行。 　　“别急嘛，我们不就是来调查这个问题的吗？。”程钰随口接口道，倒也不算在撒谎。“你的意思是，这个天铸教，没有系统的循环论证理论，没有模棱两可的高强度洗脑，只凭一个讲课的家伙就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吸收了五十万信徒？” 　　“可以这么说，听说不光是我们，任何想去那个集会探听天铸教信息的人，包括其他组的人和其他帮派的人，都没有成功过哪怕一次。”郁明说道这里，摇了摇头。“这些登记在此的人，平时表现的没有任何异常，不做礼拜，不念经，不忌口，举止行为也没有任何刻板性，问他为什么加入天铸教，他们也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说来惭愧，本来X直辖区这边的各种宗教和协会就很多很杂，像天铸教这种的新兴宗教，除了扩张速度超乎寻常之外，和其他很多宗教分支比起来，几乎算是无害的，因此我们之前并没有充分地把精力放在它上边。可是，昨天的事让我们意识到，这个宗教绝不像它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害。” 　　“渔民们昨天集体没有出海这件事吗？”于牧问道。 　　“这件事您也已经知道了？”郁明稍微惊讶了一瞬，就明白过来。“应该是夏先生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的吧？毕竟海里的消息，鲸群消息是最灵通的。” 　　得知郁明和他所在的帮派连夏昌的动物形态都掌握，程钰本能地有些警觉起来。这玲珑帮究竟是怎么个来头？看对方目前的表现，他们应该不是和一路上追着他们咬的青阳一伙的。但凭他们消息灵通的程度还是在X直辖区经营，八成会有他们还不知道的青阳一手情报。看样子，这边也是个小突破口，在料理完天铸教的事之后，要找个机会从郁明这里套出点东西。 　　郁明不知道程钰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仍旧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了下去：“渔民们在当天集体拒绝出海，甚至头天放置好的网也拒绝回收。这种反常的事政府还是要过问的，毕竟渔业对于X直辖区港口的营生来说也是个大头。但和之前的情形一样，在问道为什么不去捕鱼时，那些渔民都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理由，只是一味地强调，他们只在昨天那一天不出海，之后还是会正常捕鱼。政府的人又不能替渔民开船出去捕鱼，只能当成是他们有什么习俗禁忌，强调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一定要恢复工作。所幸，今天渔民们都像往常一样按时出海，昨天的事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怪了，之前是讲不清授课内容，现在甚至给不出这个\'集体休假\'的理由，难道这个天铸教的授课还能把人变成傻子不成。”程钰摸了摸下巴。 　　“下次授课是在明天晚上七点吧？”于牧说道。“目前线索实在太少，明天我们去那边看看情况吧。” 　　“多谢你们了。”郁明可能当程钰和于牧是内陆那边专门过来处理天铸教事情的人了。“我们公司没有在这件事上起作用的兽化能力者，您两位愿意过来处理这件事，我谨代表公司向您们表示感谢。公司虽说一直对这个教派比较警觉，但也已经有成员的家人加入了这个宗教团体。大家都很担心。” 　　“那我们以身犯险帮你们处理这事，你们不打算给我们点好处么？”程钰半开玩笑道。他做自己的“买卖”时可从来不接受打白工。眼下这事他和于牧处理好了虽然也算为X直辖区的居民除掉了一个不知道爆炸范围的□□，不求有什么回报，但郁明他们毕竟是帮派成员，没有十克拉的钻石项链，还没有X直辖区的独家情报么？ 　　“这……我只能尽自己所能。”郁明可能根本没想到程钰会跟他要报酬。“帮派里的事我做不了多少主。” 　　“我们不要报酬。”于牧可是知道呆在自己身边十多天的狡猾客户根本就是在戏耍这个不知道他本性的正直好青年。“我知道玲珑帮这次给我们的庇护是免费的，是我们公司要感谢你们。” 　　“这是真的不敢当。”郁明微微笑了下，继而正色道。“其实，在天铸教突然冒出来之后，几个大帮派的视线就几乎都被吸引到这个探不清的迷雾之中去了。但我们多留了个心眼，便发现了另一些开始出现不寻常事件的地方。我们帮派内部也有人猜测，天铸教是不是也是某种障眼法，是明面上的‘栈道’，真正的目的是掩护白虎涉的异动，暗度陈仓。” 　　“白虎涉也出了问题？”于牧问道。虽然X直辖区的事除了天铸教的调查和拖到三天后再把程钰交到四圣财团的人之外，他都不应该管，但他要杜绝白虎涉的异常情况会对程钰的人身安全产生影响的可能性。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看于牧如此认真，郁明此时却有些犹豫了。“这件事之前也有发生，只是最近有些不同寻常而已。帮派里很多人也持观望态度，并不确定是否需要立刻干预。” 　　“说说呗，难不成是有人在白虎涉跳集体脱衣舞？”程钰倒显得非常无所谓。 　　“不是的。”一瞬间郁明看上去似乎被程钰的插科打诨逼得扶额，但手举到半空又放了下去。“瞩目程度比那小很多，但让人非常不安。” 　　“四圣财团和国内军///方有合作，这两位是知道的吧？”郁明说道。他的话让正在走神的程钰刷的一下抬起了头，于牧也面色凝重。 　　“他们主要的合作项目，兽化机甲的实验室就在白虎涉。” 　　“大概三周前，那边的居民反映实验室开始不分昼夜地出现刺耳的噪音，并且有时候晚上会突然传出闪亮至极的闪电般的闪光，严重影响居民睡眠质量。” 　　“闹了半天，原来是那实验室被以施工扰民的问题投诉啦？”程钰听罢，懒洋洋地靠回了座椅靠背。 　　这个在白虎涉突然开始“赶工”的兽化机甲实验室大部分的“产品”应该就是供给那边的。不说玲珑帮，他和于牧也几乎能确定四圣财团和青阳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郁明提供的信息也不过是验证了他们的这一猜想而已，并不是什么新的情况。 　　现在他们最需要知道的，是四圣财团和青阳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既要雇威远公司的员工保护程钰，又要同时派出青阳这种凶恶的组织对他进行追猎。很显然，一个噪音扰民的实验室是不能给他们想要的答案的。 　　“最近军///方没什么要开展大动作的消息，突然的昼夜赶工有些蹊跷。”郁明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嗨，确实和军///方没什么关系，这不是都招呼到我们头上了吗。”程钰双手一摊。 　　“什么？您是说那些无主兽化机甲已经用于实战了？”郁明惊讶不已。程钰和于牧听到他的话后也同样发觉了其中的异常。 　　“无主？什么意思？”于牧问道。“兽化机甲能够极大地增强已经植入增幅器兽化能力者的战斗力，但需要根据使用者进行量身定做，批量生产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的，也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帮派的线人拿到过那间实验室里碎纸机粉碎过的一部分文件，拼凑之后，得到了一部分信息，保证准确，可惜信息非常有限。”郁明说道。“根据其中一份拼凑比较完整的文件来看，那间实验室已经造出来的兽化机甲已经堆满了两个仓库。军方可没下过这么大的单子，我想那些和您两位交过手的能力者，应该也达不到这个数量级吧。” 　　“说不定是在接什么私活，给外国或者什么组织做单子呢？”程钰提出一个可能。 　　“两大间库房，按照平均体积来计算，至少可以装下四百件兽化机甲，但却一共只有四种机型的兽化机甲，每一种都完完全全一模一样。”郁明低声说道。“不可能有这样奇怪的单子。您也说过，如果不知道使用者的身体参数，动物形态和增幅器型号，兽化机甲做出来，就是一堆极其昂贵的废铁罢了。” 　　“而且兽化机甲又不是什么消耗品，哪用得着这么多呢。”程钰这下也疑惑了。兽化机甲造价昂贵，而且威力巨大，却并不只是一层用来保护使用者的盔甲，而更像是一把威力极大的枪。子弹是消耗品，战士的枪可不会用一次就丢，何况这枪还是只限本人使用的黑科技产品。 　　“关于这四种机型，你知道具体情况吗？”于牧沉吟片刻，问道。 　　第六十四章 　　 　　“很遗憾，这就真的超出我们搜集的能力范围了。”郁明苦笑着摇了摇头。 　　“难不成他们同时还开展克隆人技术？哈，那直接向伦理委员会举报就完了，他们最近好像因为其他事情盯这块盯得很紧呢。”程钰随意地翘起了二郎腿。他并不是不在意这个突如其来的重要信息，也不是怀疑这个信息的准确性，只是性格使然，从不喜欢在没有头绪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精力罢了。 　　“这点我们也想到了，不过这点几乎是不可能的。”郁明摇了摇头。“克隆人技术还远没达到用几个细胞就能制造出活人的地步。人造子宫技术也尚处在原始阶段，绝不可能支撑起这么庞大的东西。” 　　“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程钰叹气。他最怕这种喜欢把他的玩笑话当真的人。这样单纯认真的人让他逗起来都有一种罪恶感。 　　“你们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些情报的。“于牧盯着面前的人问道。他的声音里听不出特别多的疑问，反而相比起刚才，多了两分警惕。 　　“请您不要误会。“郁明立刻明白自己多说的这些话让对面戴着狗耳朵发夹的兽化能力者产生了警觉情绪，急忙解释起来。”您应该没来过X直辖区吧？这种程度的消息虽然已经不能从情报贩子那里买过来，但获取起来对于我们来说也并不非常难，获取途径在这里也并不违法，您可以放心。“ 　　“看来这地方还真是名不虚传的自由啊。“程钰不无讽刺地揶揄道。于牧没说话，但看样子，虽然他接受郁明给出的解释，但并不认同他们这种获取信息的方式。或者，也有可能是从头到尾就不认同整个X直辖区目前这种过了头的“自由”。 　　“先生们，到了。”郁明看了眼窗外，转过头冲两人说道。“夏先生订的服务是非强制性的，如果您两位有需要，打个电话给这个号码就行。如果要低调享受二人世界，也请自便，我们不会打扰。” 　　“哎不对啊，那如果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们遇到危险了，那种情况下可打不了电话啊，我们怎么办？”程钰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请您放心，我们自有渠道了解您两位的人身安全情况，并且不会侵犯到两位的隐私。”郁明给出了一个让人十分不安的解释后，无视了眉头皱成一团的于牧和同样面露不满的程钰，径直下车拉开了车门。“请吧。” 　　“真是受不了这个奇怪的地方。”程钰翻了个白眼，下了车。紧跟着他下车的于牧看上去若有所思，头顶两只具象化出的黑白相间的半垂犬类耳朵立起又趴下，让程钰不得不两手交握，防止自己不自觉地做出什么冲动之事。虽然他本人并不介意旁人的目光，但显而易见，于牧对此的接受程度可是比他要低得多。 　　而且……程钰暗自窃喜，在郁明说出二人世界的时候，于牧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好像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一样。这几乎就是在向程钰宣布他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暂时还没一件值得他浪费这么好的心情。 　　…… 　　“何况这床又这么软～”装潢豪华的房间里，程钰呈大字型趴在尺寸惊人的记忆棉床垫上，把脸埋进柔软的羽毛枕头里时嘟囔道，顺便发出一声幸福的叹息。小型游轮上的房间虽然也不错，但局限于甲板之上的四方格终究比不过稳固又宽敞的陆地房间。 　　“这是X直辖区最著名的酒店之一。”于牧又拿出了自己的平板开始浏览工作事项。程钰闻言抬头，失望地发现原本别在于牧头顶的人造耳朵已经被他摘下，排列整齐地放在了梳妆台前。自然地，他头顶刚刚还在的具象化犬类耳朵也已经被收起，这让程钰不禁发出一声不甘的鼻音。他总是错过自己最想看的画面。 　　“明晚我们去天铸教的授课会探听一下消息，最好能见到那个高度怀疑是兽化能力者的“天师”，或者至少探听清楚他的具体情况和身份信息。”于牧一边看着平板里的表格，一边说道。 　　“当然。”程钰也是这么想的。他和于牧来到X直辖区的目的之一就是调查此事。“不过目前咱们掌握的信息可还是不多啊。”万一也像那些玲珑帮的人似的，什么都没打探出来，还稀里糊涂地入了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视觉，听觉。”于牧思考着。“能一次影响数目庞大的信徒，兽化能力者只能从这两者之间选择其一进行影响。” 　　“非常不幸，咱们要是想知道这天师究竟是何方神圣，也需要这两种感官。”程钰摇了摇头，无奈道。但他抬头对上于牧的眼睛，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啊，你的意思是……” 　　“要麻烦您跟我一起去了。”于牧如此道，诚恳而充满信任的眼神让程钰甚至隐隐有一丝得意。 　　“当然，我们可是合作过不止一次了。再说，无论你怎么坚持，我都不可能让你甩掉我的，别想啦。”程钰这样回答道，笑了。“不过首先，咱们先商量一下明天的二人世界从哪一站开始吧？我可已经摩拳擦掌了。” 　　“郁明他们绝对会在暗处跟随我们的，这样也可以吗？”于牧从平板上抬起头，平静地说道。 　　“谁怕谁啊？不怕得针眼就让他们看去。”程钰故意摆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没想到您这么大方。”于牧一瞬间似乎勾了勾嘴角。“那我就不让正在门口偷听的女士回去了。” 　　“什么？！”程钰目瞪口呆。 　　“能够突破玲珑帮和他们下属酒店的防御潜行到房间门口的人，至少不可能是敌人。既然您不介意，让她呆在那里也没什么问题。”于牧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揶揄。 　　程钰一时语塞。他想起了于牧在进到这间房间里时例行搜索时找出来的不下十个窃听设备和针孔摄像头，他还以为玲珑帮的人会在雪花屏和刺耳的电流声里学会尊重被保人的隐私。没想到他们除去了这些高科技手段，等待他和于牧的居然还有真人。 　　“而且就气息而言，门外的人并不像是专业安保人员。”于牧冷静地又插了他一刀。 　　程钰从床上跳了起来：“夏昌找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就是这么保护别人的安全的？连无关人员……”他抱怨到一半，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抬头看了眼于牧的神情，对方也只是耸了耸肩，瞟了一眼门口。 　　“是那毫无艺术性和美感的破灯牌……”程钰也转向了门口，几乎咬牙切齿。 　　“嘿！我可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构思那个！”门外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声，语气中没有丝毫被发现的惊慌，反而带着浓浓的不满，理直气壮。 　　“谁管你！”程钰冲门的方向喊道。“老大的女儿也别想跟我抢人！老大亲自来都没可能！”真是，居然都堵到房间门口来了，果然是以非法活动为主的黑道帮派，真会给自己人开后门。 　　“我没要抢人！”那女声的不满中带上了一点……委屈？这让程钰心里的无名火稍微降了一两度。但程钰很快就发现，浇在他怒火上的冰凉液体并不是水。 　　“我要的是签名、照片！如果不麻烦的话再来套写真吧！” 　　是汽油。 　　“恳请您现在立刻、马上从房门前滚开。”程钰深吸了一口气试着压住这股无名高涨的火气，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发火的边缘。 　　“至少让我看一眼他！要不一张兽化状态的照片也行啊！我带了最新研制出的拍立得相机！能照出耳朵和尾巴的！”女声却根本没察觉到程钰的愤怒，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 　　眼见程钰已经气得七窍生烟，跳起来要去开门，打算面对面和女孩对线，处于漩涡中心点的于牧此刻倒是还留着个清醒的头脑。他冷静地伸手抓住程钰的手臂，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程钰委屈地看着他扁了扁嘴，但还是乖乖地不做声了。 　　“请您回去吧。”于牧抬高音量冲门外说道，声音还是和平时一样冷静而清晰。 　　见鬼，明明于牧只是在与对方正常沟通，程钰此刻却心里发酸。门外那个狂热的追星女根本不配享受到来自自己偶像的声音，哪怕是拒绝的话语。 　　“您说的那些，等我完成这次的任务之后可以和我的所属公司商量。”于牧说着话，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差点跳起来的程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要是您再这样打扰我执行任务，就会断绝我们之间沟通的可能性。” 　　“啊……”门外的女孩听上去似乎有些被说动了。“那……” 　　“如果还想要商讨的可能性，请明天也不要跟着我们。天色也不早了，您可以回去继续思考。”于牧果断抓住时机对门外的不速之客下了逐客令。 　　“好的！”不知为何，被拒之门外的女孩此时又兴高采烈起来。于牧听到她小声嘀咕着什么“毛茸茸”“骑士精神”“展子分享”，之后脚步声渐行渐远。他不懂这些词之间有什么联系，也并不感兴趣这背后的意义，直觉也告诉他知道这些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况且…… 　　转头，身边还有一只气鼓鼓的黑色小鸟等着他安抚。 　　“哎，你真打算……”程钰少见地低声问于牧，这女孩突然横插一杠子，让他刚才的好兴致完全消失了。 　　“当然不会，就算她找到公司，前台都不会让她进门的。”于牧隐秘地笑了一下。“对于员工遭遇的，不容易拒绝掉的邀请，公司有专门的应对措施。让这些人和公司谈只是个借口而已。体面一点的拒绝能让帮主的女儿不会成为我们接下来在X直辖区行程的不确定因素。” 　　程钰没说话，但表情看上去仍然透着不满和委屈。 　　“很少见您这么不开心啊。”于牧说着，微弯眼睛里却并没有任何担忧的样子。“我该为此感到荣幸吗？” 　　“嫉妒使我丑陋啊！”程钰看着于牧的样子，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乌鸦记仇又善妒，当然，我不会把自己刚才的举动归结到自己的动物形态上，只是因为那女的骚扰的目标是你。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别人觊觎我在意的人和东西。” 　　也许是被程钰这份毫无保留的坦诚惊讶到了，于牧微微睁大眼睛。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嘴里的话语却让程钰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谢您。“于牧只说了这三个字，便重新捡起刚刚放在一旁的平板，看样子准备继续工作了，把还没反应过来的程钰再一次丢在了一边。 　　“明天一整天的行程，直到晚上七点开始的授课集会开始之前，我们不得不处在玲珑帮的保护暗哨之下。不过少了帮主的女儿，至少不用担心偷拍或者行程泄露等不专业的事情发生。“于牧在平板上点了点。“夏昌没有告诉玲珑帮我们来到X直辖区的另一个目的地，请您也注意尽量不要泄露，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也好。” 　　“是啊，谁知道四圣财团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程钰听到他的话，也很快从情绪中抽身。“明天白天啥安排？肯定已经都做好了吧？”可惜了，好不容易…… 　　“八点三十分出发，去间行路萨科CUPS吃早午餐。”于牧抬起头，微笑着看向正在怀疑自己耳朵的程钰。 　　“二人世界，不是您想要的么？” 　　第六十五章 　　 　　第二天，程钰二人在玲珑帮如有若无的隐形“监视”下，慢条斯理地吃了早午餐，逛了附近的中心花园，之后又到中心区的商业街转了转。 　　“谢啦！”程钰开心地接过店员递给他的两杯饮料。店员看出他们是游客，又是兽化能力者，便满脸笑容地推荐他们去中心区的四圣兽纪念公园游览。 　　那透明的塑料杯里装着牛奶和五颜六色的珍珠丸子与各色水果切块，杯口还有一个草莓口味的冰淇淋球，再加上一大朵像是饱蘸了彩虹一样的云朵棉花糖，上边还浮夸地盖了一小片薄薄的可食用金箔，像独角兽闪闪发光的角一样。这极高的反光效果可能就是程钰被吸引买下这款艳丽甜饮料的最大原因。程钰拆开粗吸管的塑料纸包装，将吸管小心地插进杯子，满意地吸了一大口，之后张大嘴，一口吃掉了顶上的彩虹。 　　“这还真是惊人的饮料。”于牧把自己杯上盖着金箔的棉花糖用吸管稳稳渡到了程钰那杯上。 　　“游客就要有游客的样子嘛！”程钰又用吸管挖了块冰淇淋放进嘴里。“不表现得无知又单纯，哪套得到想要的东西？当地人才不管你是警察还是小偷，只有健谈又傻乎乎的家伙才最好。咱们这一路上收获可不小呢，不是吗？” 　　程钰看着于牧用吸管又稳又准地插起一块在牛奶里来回滚动的滑溜溜哈密瓜球，眨了眨眼睛：“当然，你在这里也有着不可比拟的优势。” 　　认真咀嚼着那块哈密瓜的于牧闻言转头看他，因为佩戴着外出必戴的身份表明物，重新出现在他头上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不用有于牧那样的敏锐听力，程钰也得听到不远处一群挤在一起的女孩正爆出的新一轮叽叽喳喳。 　　“真没想到我有一天能在吸引力方面输给你。”程钰调侃道，又耸了耸肩。“好吧，对此我也不意外就是了。” 　　毕竟自己也被迷得七荤八素。 　　但他还是想在面前杯子里的牛奶变成柠檬汁之前做点什么，不然他可绝不会甘心。 　　“还有两个小时，咱们回宾馆准备一下？”程钰故意凑到于牧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偷眼看向那群女生。他计算过角度和遮挡关系，这借位绝对能让那帮像小麻雀一样满心欢喜的小姑娘们心凉半截。 　　他才不管自己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幼稚了。 　　自己心里报复成功的快感还没铺满脑海，一旁的于牧却像被针扎了一般，“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心不在焉的程钰吓了一跳。 　　只见于牧径直走向那群已经呆住了的女孩面前，冷静而礼貌地说明自己注意到了她们那稍显过火的注视还听到了快门声，并克制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此类行为的不满，希望她们删掉拍摄的照片。 　　“每个人都有隐私权，兽化能力者也一样。各位的拍照行为已经打扰到我们了。”于牧表情严肃。 　　“行了行了，别吓唬她们了。”程钰这时也几步赶了上来，把于牧放在桌上的那杯饮料又塞回了他的手里。“看她们都快吓哭了。” 　　看这几个女孩满脸通红的样子不似作假，应该不是什么危险人物，至少不是什么厚脸皮的危险人物。想到外围的玲珑帮也并没有因此把她们拦下来，程钰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于牧昨天晚上的口头答应请走了玲珑帮帮主的宝贝追星女儿，没想到这又来了一群。他们在头天晚上在宾馆查过那女孩的资料，这几个人中没有一个与她的样貌相似。 　　是两个独立事件吗？ 　　程钰注意到其中一个戴着棕色贝雷帽的女生手里拿着一台相机，她的手指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从快门上移开，就被吓得僵住了。显而易见，让于牧忍无可忍的快门声就出自于此。 　　“小妹妹，别紧张，他就是太害羞了。”程钰心里打着算盘，嘴上却一点没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于他来说简直像呼吸一样简单。当然，他不想惯着对方时除外。“他可还没准备成为你们那个小圈子里的网红呢。” 　　来自双方的好几道目光瞬间烧到他身上。可惜，他有对这种激光武器攻击有着无以伦比的免疫力——厚脸皮和无视。 　　他昨晚花了大概两个小时搞清了这个以兽化能力者为爱慕对象的小型亚文化圈子。X直辖区限定，主要参与对象为青年女性，已经稳定存在了近十年。程钰甚至一点都不惊讶会有这种圈子的存在。他翻看了几个论坛之后将其中的原因归结于X直辖区特有的政策诱导和年轻人对于神秘现象和超群力量的自动美化。当然，最后少不了的是优秀的脸蛋。 　　“虽然我很想要珍藏你刚才拍下的照片……”熟练地反弹掉于牧恼羞的瞪视，程钰接着说下去。“但我还是忍痛恳请你们删掉吧。我向来不喜欢分享，也没兴趣让网上的陌生人对着他流口水。” 　　不知怎的，面前的贝雷帽女孩脸居然更红了，睁得大大的眼睛游弋在面前的两个陌生男子身上，双手紧紧地捏着那台相机，食指一动，一不小心又连拍了好几张。她身后的女孩们也又开始低声交头接耳。 　　于牧看样子也被程钰那直白露骨的“警告”弄得一时手足无措，有心想立刻拉着自己不知廉耻的客户离开，但眼下让女孩删掉她相机里的照片是最重要的。与此同时，程钰的话语也让他心里有那么一点意外的……欣喜。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欣喜绝对不止一点。这种被别人倾注心意的直白表达，让他感觉很陌生，又很开心。 　　但于牧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却立刻就想起了那个他这几天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他瞬间感到一股可怕的寒意从后背爬上来，舔过他的后颈，黏腻的冷汗让他手脚发冷。他不着痕迹地双手交握，把注意力集中在捧着那杯已经融化得差不多的饮料上，尽可能让手臂贴紧躯干，最大努力地压制住双手不自主的颤抖。刚才燃起的那点欣喜已经被瞬间急冻，一点不剩地封在了冰块里，随后被他用力一推，滑到意识的边缘。 　　他不能这么想，他不能对这种事感到开心，他不能这样心安理得地接受程钰对他的喜爱。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昨天就不应该一时放纵，答应程钰那个对他来说极具诱惑力的“约会”提议，之前顺利的那一小段行程和程钰对他无处不在的示好，让他太忘乎所以了。现在再想想，之前那些一厢情愿的放纵都是自欺欺人式的自我安慰，他不该留存着那点侥幸，这一定会让程钰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于牧想着，况且他这种人，也不配得到这种程度的珍视。 　　程钰当然注意到了于牧的失神和紧张。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于牧在想什么。但如果他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处理他的突发问题，就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那相机里的照片。 　　看贝雷帽女孩仍然一副烧晕了头的样子，程钰也不再等了，径直说道：“我来删吧，相机借用一下。”说着左手轻轻扶住那不大的复古款式相机，用了个巧劲挣脱了仍然晕头转向的女孩的手指，把相机抓在手里。 　　程钰往回翻看了她拍下的照片。从后往前翻，好几张都是看不清内容的模糊影像，是那女孩在刚才的紧张下失手按到的。再按几下前翻键，于牧的侧脸出现在显示屏上。 　　程钰顾不得感叹这帮姑娘根本无视掉了他的存在，盯着那张照片，心里的震惊无以伦比。 　　“你从哪里得到这种相机的？这怎么可能……”程钰下意识地小声惊呼。随即，他的目光危险地暗了下来。“你和苏晓珑是什么关系？” 　　照片上，于牧为了在程钰面前遮住自己被迫戴上的那对傻傻的发夹人造毛耳朵而具像化出的黑白斑驳的半垂犬耳赫然在列。 　　程惊诧地继续前翻。没错，每一张上边，于牧都是这个顶着自己动物形态特征的样子。 　　怪不得她没有用更加便于携带和拍摄照片的手机进行偷拍，而是提着在女孩群体中稍显过时和老旧的旧式相机。或者，表面上是借旧式相机外表掩盖的某种秘密“间/谍武器”。 　　普通相机不能拍出兽化能力者具像化的动物形态。那是从灵魂深处激发，由增幅器成指数增幅之后的能量体，只能由其他做过增幅器植入的能力者接收到。从能力者被从人群中发现，增幅器植入技术发明以来，相机就从来没有记录下一点能力者们动物形态的存在。可以负责任地讲，哪怕相机真的能照出游荡的鬼魂，也绝对照不出能力者们的一条尾巴，或一簇具象出的绒毛。具像化的耳朵根本印不到照片上，平时能看到兽化状态的同样身为能力者的人，也无法在照片中找到他们的兽化部分。 　　所以程钰在看到那几张偷拍后才会这么震惊。同时，他猛然想起自己昨天在盛怒之下差点忽略掉的，门外的玲珑帮帮主女儿苏晓珑的话。她当时应该也带了这种特殊相机，为了拍到和今天相同样子，有犬类耳朵的于牧。 　　这实在是令人意外，又足以惊起程钰心中所剩无几的警铃。 　　他原本以为那只是富家小姐被什么奸商诱骗买下的又一种虚假商品。而现在看来，苏晓珑昨天带上门的相机，很有可能并不是毫无作用的智商税。如果只有像大小姐似的苏晓珑拥有这种特殊的，从来没听到过研发消息的特殊相机，他尚且可以归结于玲珑帮为了自己狂热的兽化能力爱好者兼帮主的千金研制出的一台孤品玩物，但他攥在手里的相机，那显示屏上的画面彻底粉碎了这种可能。 　　“啊……”女孩看上去彻底被情况的巨变吓到舌头发直，说不出话了。程钰见状，知道短时间内他是从这个女孩嘴里问不出什么了。旁边还有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魂不守舍的于牧等着他，他现在耗不起。 　　程钰几下删掉了那相机里所有的照片，抬起头，朝周围交头接耳的围观群众扫了一眼，抬起手往一个方向一指：“你，那个穿蓝白条纹衬衫配褐色裤子那个男的，给我过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了我们一路了吗？换身衣服难道还能把脸换掉吗？你那两个同事呢？哦在那边啊。总之快点，解决一下这破事。” 　　那人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的情况，在被指着要求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便也不可能再装路人，只能上前去。 　　“给你们两个小时，五点半之前我要知道这帮姑娘们是怎么拿到这种市面上根本没有的试验品相机的。哦对，给你们个线索，查查你们家大小姐，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程钰此时也没了耐性，言语间也带了浓浓的挖苦。“我们可是有正事要做的，别老给我们整什么意外横生的幺蛾子。是，X直辖区特殊；是，你们帮派都特别厉害。可这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管不着。我就一个要求，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打扰到我们，您看行么？” 　　程钰说完，一只手轻轻扶上仍旧呆立在一旁的于牧的后背，引导着他，两人分开围观的人群径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六十六章 　　 　　大模大样地分开围观群众离开了那栋装饰得极其华丽耀眼的购物中心，程钰拉着还没回过神的于牧径直上了一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 　　“回酒店。”程钰没好气地对着司机说了一句。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发动了车子缓缓驶上行车道。 　　这辆车从外观看上去十分普通，但一旦坐到车里关上门，便能感觉到不同。这车的密封性十分良好，从车里还几乎听不到任何引擎的轰鸣之声。加厚双层车玻璃贴的是单面反光膜，从外面完全看不到车里人的动向。这车无论是暗中侦察还是保护重要人员，在不碰到大批敌人时也基本够用了。也亏程钰进购物中心之前留意了玲珑帮那几张熟面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然这便车搭的可就没这么潇洒了。 　　程钰偷眼看了坐在身旁的于牧。 　　也许得益于异常安静的车内环境，自己刚刚疑似恐慌发作的年轻小保镖已经明显镇定了不少。虽然捏着那杯可笑饮料的手指还有点泛白，但脸上至少有了点血色和生机。 　　虽然还稍显狼狈，但哪怕他额头被冷汗打湿的发丝都似乎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程钰从心底里被勾得直犯痒。 　　似乎是感受到了程钰粘在他身上的目光，于牧也转过头看了程钰。他现在的眼神让程钰想起了几天前在轮船上的那一次谈话，那复杂到程钰几乎没办法一个一个辨认出的情感深掩在褐色的虹膜之下。 　　程钰见偷看被发现，便索性不躲不藏，直勾勾地迎着对方的目光顶回去，还在于牧逐渐转为讶异的神情时适时地抛了个不正经的浮夸媚眼。后者几乎立刻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在这场单方面的眼神对决中败下阵来。程钰耸耸肩，不错，但这还远远没达到他想要的。 　　他们下榻的地处白虎涉的酒店在十几分钟的车程结束后便出现在他们面前。打发走司机，程钰和于牧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房间。因为叮嘱过前台不用打扫，房间里的样子和他们早上出去的时候别无二致。 　　一进门，于牧几乎机械般地开始例行的全屋大检查。程钰看着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也没出声阻拦，只是靠在已经被拉上门闩的大门，手插在口袋里，缓缓触摸着于牧之前给他的那颗酒红色的金属圆球。 　　于牧十分快速地摸排了一遍之后，下意识地说道：“好了，安全。”之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看向门口斜倚着门的程钰。 　　“终于肯跟我说话啦？”程钰笑起来。 　　于牧立刻像是被捅到软肋一般瑟缩了一下——这让程钰的心也跟着皱成一团——之后微微低下头，低声说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你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程钰看着对方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嗫喏着，不禁摇了摇头。 　　“刚才在商场……”于牧的解释刚开了个头，程钰便伸出手指轻轻压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我能看得出来，你现在还不想跟我讨论这件事。”程钰正色说道，仿佛刚才嬉皮笑脸调笑人家的是另一个人一般。“不要勉强自己，不要做你不想做的事，没人会怪你的。” 　　于牧稍显局促地说道：“我真的没关系，这……这不仅是我的事，还有……”说着自己没关系，他的声音还是在半路上卡壳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尝试了几次之后，才说了下去。“和您也有很大的关系。” 　　“只是和我有关吗？”程钰故意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那会是什么让你这么苦恼呢？难不成，你其实很讨厌我吗？之前的那些，全都是我一厢情愿，而你只是迫不得已陪我演戏，现在终于忍受不了，要向我摊牌了吗？” 　　“当然不是！我当然也……”于牧听到他的话立刻着起急来，急于为自己辩解的他连声音都大了几分。之后看着一脸得逞笑容的程钰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套路了。 　　“那我就没问题了。”程钰抱起手臂。“只要不是这种原则性问题，其他任何事我都不在乎。如果你没准备好，那就不要说。” 　　“您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不在意吗。”于牧小声说道。他很开心程钰能如此宽容，甚至愿意给他时间调整，但同时，这种大度似乎又让他有一点被轻视的小小难过。 　　“我他//妈好奇得快死掉了。”程钰慢悠悠地语出惊人。 　　“但我为什么不着急呢？” 　　他缓缓走到被他的爆言吓得抬起头看着他的于牧身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迟早会说的。这不是我的推测，而是既定的事实。现在你说不出困扰你的问题完全是我的错，是因为我还不能让你相信你说任何话在我面前都是安全的。但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行动，从而打消你的那些不论是在哪个犄角旮旯卡着你的顾虑。我不是一个很包容的人，不会说什么‘我不介意你有自己的秘密’之类虚伪的屁话。跟你直说吧，我非常在意你身上的每一点变化，你每一个痛苦的神情都让我无比揪心，恨不得把你整个拆开看看究竟是什么在困扰着你。但好在我这个人还算有点耐心，所以我一定会等到你愿意开口的那天。”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让于牧感到十分陌生的表情，上挑的嘴角张扬而不羁，带着完全不容质疑的高傲，平常那副无害的，看上去完全就是发自内心的轻佻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如果你是在想自己要说的话会伤害我之类的傻话，我劝你把这种自信用在其他地方。现在该担心被伤到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自己吧？所以担心什么呀？根本没必要嘛。”他言语间的指向性已经很明确了。 　　于牧吐出一口气，气体在他喉间划过的时候似乎带上了点尖利的金属色泽。 　　程钰在有些时候实在是太过于敏锐了。不过于牧此时也并没有那种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的惊恐和本能的排斥。这一路上，程钰的这种超出常人的敏锐和极强的洞察力，他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实在抱歉，是我的错，我现在……实在是说不出口。请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于牧的语气略显虚弱。 　　“这有什么的，没有打败恶龙的成就感顶着，骑士怕不是新婚第二天就被公主的婆婆妈妈的聒噪烦到抓狂了吧。给自己点信心，也给我点信心，好不好呀，我的公主殿下？”程钰又恢复到了往常的样子，一脸坏笑地调侃着对方。但于牧明白，对方是在用他独有的方式开导自己，引导他暂时转移注意力，不要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陷到更深的地方去。 　　“谢谢您……”于牧看上去比刚才确实好了一点，虽然眉宇间的忧愁还没有完全散去，具像化出的耳朵也可怜兮兮地趴在头顶。“我知道，我也相信您说的一切。只是，我不能……绝不能拿这个冒险，但您却必须要知道这件事。所以请再给我点时间，让我仔细考虑怎么和您解释。” 　　“你可不是个经常在困难面前踌躇不前的人，相信你不会让我等太久。”程钰笑了笑。“但还是像我说的，我也会努力让你知道，在我面前，你无论说什么都是安全的。哎呀呀，以我之前的表现来看，你可能也要通融通融，多给我点时间哦。” 　　于牧看上去又想解释什么，但程钰不赞同的眼神让他把话咽了下去。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尝试着露出一个不大的笑容，耳朵轻轻摆动了几下。 　　有进步。程钰想，看样子离自己的小狗说出这个深深困扰着他的噩梦应该也不会太远了。 　　“我之前给您的东西……请您务必收好。”于牧已经平静了下来，但说出这话时神情的郑重让程钰更加确定那小小的金属球和自己保镖的“小秘密”有着不小的关系。 　　“放心，我没有丢掉别人心意的习惯。更何况是你的。”程钰眯起眼睛。“我等着你完完全全对我毫无保留地打开的时候。所以现在，也请你放过手里那可怜的杯子吧。” 　　于牧低头一看，那透明塑料制成的杯子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捏成乱七八糟的一团，要不是里边的液体早就洒了个干净，他对杯子的“□□”绝对会造成让人浮想联翩的效果。 　　“这么喜欢，明天再给你买一杯好了。”程钰调笑道。 　　于牧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走了两步，把已经和麻花差不多的塑料杯放进了垃圾桶。但程钰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泛红的耳尖，满意了。 　　“你敞开心扉的事可以先往后稍稍，现在离晚上七点半咱们要去那个集会的时间可没多久了，刚才又出了那相机的事，咱们是不是得做点额外准备？”程钰把话题带到了正轨上，暂时放过了被未知心事困扰着的小保镖。 　　“的确。”一谈到工作，于牧恢复精神的速度快到程钰都有小情绪了。“X直辖区这边的情况确实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需要对之前的计划做一点调整。” 　　“这地方兽化能力者的密度真的超乎寻常的多啊。”程钰回想着自己在一路上看到的各种被动物耳朵发夹和羽毛鳞片标示出的能力者们，以及一些带着配发胸牌标示的未植入增幅器的潜在能力者们。虽然远远达不到随处可见的地步，但也远超其他任何地区的平均人数了。“还有那奇怪的特殊爱好者姑娘们，我怎么都想不到为什么单凭兽化能力者的身份在，在这里就能变成让人追捧的对象。仔细想想这强制表示身份的玩意不侵犯隐私吗？我记得内陆的隐私法里有兽化能力这一条的呀。”他把之前郁明发给他的银色金属胸牌摘下来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内陆及大部分其他国家都是有兽化能力隐私保护的，但非常遗憾，X直辖区是没有的。”于牧说着。 　　“是啊，之前你给我的那堆资料上有写着，也怪我没往夸张了想，谁知道没这个法的后果是要求标示所有能力者和潜在能力者呢。”程钰靠在了沙发上，双手在头后交叉。 　　“这好像是不久前出台的新规。”于牧回想着自己得到的那份资料里的信息和郁明之前的话。“为的是让能力者和潜在能力者能够自豪地接受自己的身份，尽快消除在X直辖区以外地区受到的不公平歧视性待遇产生的自卑心理。” 　　“行吧，这么说其实也有他自己的道理。”程钰说道。“要是真能帮助一些人改善他们的生活，也不枉被拿相机偷拍了不是？但就怕……” 　　“他们有别的目的。”于牧的话让程钰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怀疑这项政策别有用心的人。 　　不过现在他们还没有和任何政府层面的人员交谈过，无端的猜测只会让他们误入阴谋论的范畴，因此只能暂且放下。 　　“算了，线索太少。这个提议咱们暂时搁置，等待寻找新的证据再开庭。”程钰胡乱说道，把这个话题抛远了。“在等玲珑帮的人带回那特殊相机的调查结果之前，咱们得赶紧商量商量晚上的事了。” 　　第六十七章 　　 　　玲珑帮派来的人还是昨天领头的郁明。 　　“告诉我，我们还能信你吗？”程钰啃着一个苹果，含混不清地问道。 　　“非常抱歉出了这种事，我们的成员是X直辖区本地人，可能对一些无害又在本地司空见惯的边缘行为上出现了判断失误，希望两位海涵。”郁明解释道，表情和语气都十分恳切。 　　“把偷拍说的这么小清新我还是第一次见。”程钰翻了个白眼。 　　“相机的事，结果只有这个吗？”于牧从程钰那里知道了那相机存在的疑点。 　　“帮主为了哄女儿开心重金从实验室购买的两台原型机，正好就借给了那群叽叽喳喳就差怼到你脸上拍照的姑娘们手里？”程钰摇了摇头。“虽然说得通，但我也可以编个说得更通的。” 　　“这不是你们能压在组织内部能解决的问题，希望你们开诚布公。”于牧也说道。“这不仅是相机的问题，这项技术的研发，可以说在X直辖区之外没有任何国家或组织的研究人员正在进行。同时，他们也丝毫不知道X直辖区居然已经有了普通人就能够操作的初代此类产品。这个产品，乃至这项技术，根本没有任何安全或者法律保障，你们确定还要隐瞒吗？” 　　郁明面对两人的质问，却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非常抱歉，但我以我的人格担保，相机、晓珑和她的那些朋友的事情经过，都是真的。”他笑了笑。“我也是八年前才从内陆来到这里，当初花了我整整半年时间才适应了X直辖区如此与众不同的运行模式。而那时帮派里带我的前辈跟我说的第一个规矩，就是在X直辖区，不要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在这里，你眼前发生的再不合理的事，也是合理的。如果当下不合理，那明天可能就是合理的了。在X直辖区讨生活，就一定要学会不处变不惊。” 　　“行呗，真就法外之地呗。”程钰把啃剩的苹果核丢进垃圾桶。“我算是开了眼了，恕我孤陋寡闻啊。” 　　“我需要知道苏晓珑拿到的两台原型机是出自哪个公司研发部或实验室的。”于牧皱着眉头。“我会和我的公司进行汇报，如果你们对此不放心的话，我们也可以自行查明。” 　　“我可以说。”郁明说道。“但我不建议你们现在去碰他们。” 　　“怎么？”程钰挑起眉毛。 　　“除了不要惊讶之外，我的前辈教我的另一个原则，就是不要碰任何与兽化能力发展研究会有关的事。”郁明正色道。 　　“喔？居然还有这种组织？”程钰来了兴趣。 　　“兽化能力发展研究会，独立组织，总部设立在X直辖区，旨在研究兽化能力相关问题及保障兽化能力者权益。”于牧显然看了比交给程钰的那份基础版资料更多的消息。 　　“独立组织？独立组织根本不存在。”程钰轻蔑地笑了一声。“谁给他们‘捐款’，他们当然就为谁办事。独立？可能吗？” 　　“正是如此。”郁明接道。“忌惮他们的原因并不是这个研究会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为他们提供大于百分之七十的资金的团队有着阻止着任何人动摇他们的能量。” 　　“哦？是哪个神通广大的公司、国家或者组织有这么厉害啊？”程钰问道，但他几乎有了猜测。“当然，这种事可不能大大咧咧地用母公司的名号，要不这研究会还怎么扮演一个‘独立组织’啊？” 　　“没错。”郁明点头。“我们在几年前调查过，这个研究会背后的资金流动十分复杂，所有有所怀疑的人只能猜测，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说说你们的猜测，我们会保密。“于牧说道。 　　“你们……“郁明看上去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又释然。”这在X直辖区不算什么秘密，同你们交流也无不可。但我要事先声明一下，我说的一切都只是基于非常有限的线索推测的，不是确定的真相。“ 　　两人点头。 　　“我们拿到的资金流线索交由专业组织内专业’理线工‘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程钰他们，还是说了出来。“有较多迹象表明，可能和四圣财团有关系。” 　　屋里突然一片寂静。 　　程钰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不见了，冷笑一声，向后靠在沙发上：“闹了半天，你是在这玩我们呢？啊？不过也对，你们这种靠买卖情报吃饭的黑帮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来X直辖区的真正原因。”他摇了摇头。“来，狡辩一下相机这破事不是你们玲珑帮故意安排的，我再假装相信一下。” 　　于牧只是皱着眉头，但头顶向后背的耳朵却显示着他此刻也充满警觉和不满：“如果您和您所属的帮派有什么状况需要我们公司帮忙，就应该显示诚意，而不是欺骗。” 　　郁明哑然。 　　“算盘打得挺好啊！相机这事一出，你再搁这一暗示，我们到四圣集团肯定就会留意查找那研究会的问题。没被发现呢，出来之后你们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要是出不来被打死了呢，你们又没损失。多好的买卖，只要把两台实验相机发给姑娘们，就全解决了。嗨！这相机你们是不是还能退货呢？这么看里外里你们还赚了呀！不错不错，够不要脸的。“程钰一阵见血地指出了郁明他们的计划，讽刺地说道。 　　“四圣财团和兽化能力研究会之间的联系是真的，我可以向你们保证！“郁明终于有点急了，他根本没想到这两个人会这么敏锐，一下子把他的原有计划全翻出来了。 　　“那就是说相机的事真是你们自导自演的。“程钰啧了一声，嘲讽道。”哎哟？怂的挺快啊，我还以为凭你的本事还能想出点看似挺有道理的再狡辩狡辩呢。我可想问问了，苏晓珑知道你在利用她做这种事吗？别说自己是普通组员啊，我可没见过组员能直接对自己家帮主的千金直呼其名呢。“ 　　“别扯上她，这件事和她无关。“听到程钰最后的话，郁明的脸立刻冷了下来。 　　“哎呀？不装了？果然，要当乘龙快婿的人说话就是硬气呀。“程钰可是不会顾及他的情绪。“你能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了？可惜，你刚才要是推脱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事，我们也没证据再问下去不是么？“ 　　“你们根本就不懂！这个研究会，还有四圣财团，如果不被彻底摸清，X直辖区就会永远这么混乱下去！根本没有人管得了他们，这里已经成了他们统治下的傀儡之地！”郁明咬着牙。“晓珑，玲珑帮，白虎涉，乃至整个市区已经时刻处在危险之中！我必须找到这个研究会背后的操纵者，之后无论用什么手段也要除掉他！也许你们不会相信，但至少这次，我发誓自己不是为了拿这情报赚钱。” 　　“你们帮主知道你在做这种事么？“于牧突然问道。 　　郁明缓缓摇了摇头。 　　“那么你应该让他知道。“于牧说着，取出随身的平板操作了几下，抬起头看着有如困兽一般绝望却依旧目光犀利的郁明。 　　“因为这样，你就能省下那两个相机的钱了。”于牧也摇了摇头，对露出困惑表情的郁明似乎有些失望。“你把你们帮主，还有我们公司当成什么人了？你跟了苏老板多久，玲珑帮和威远公司这么长时间的合作，这都换不来你的一点信任么？” 　　“自己把自己想象成孤家寡人，为了正义与和平与世界为敌，成天拿着为达成自己高尚的目的不择一切手段的付出来自我感动。”程钰满意地看着郁明在明白他们的意思之后脸红到了脖子跟。“够傻，够自大，我喜欢。” 　　“我们老板接下来会和苏老板谈你刚才所说这件事的合作，在没有重大变故的前提下，合作会达成。”于牧接着说道。 　　“对不起，因为我的自以为是，让两位受牵连了。”可以看得出，郁明现在既尴尬又激动，连个像样的表情伪装都已经做不出来了。“谢谢你们，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帮……” 　　“哎哎哎！道歉我们接受了，毕竟你确实试图算计我们。”程钰打断了郁明的话，嘴角勾起一个邪恶的弧度。“但感谢就没必要了，有谁说过我们的合作是免费的吗？” 　　郁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张大了嘴，但立刻说道：“当然，我们当然会为情报支付报酬。” 　　于牧看了看程钰。 　　程钰不是个贪财的人，他只是对亮晶晶的东西本能地没有抵抗力。而这种两个集团间一旦确定合作，交情互换会占掉很大一部分，付的报酬也只会是象征性的，以纪念物品为多。 　　程钰此时是在用这种方式，削减掉郁明对他们的亏欠感，这也是之后双方还能平等合作的基础。 　　果然，郁明的状态看上去比之前那副要和发现他计划的人拼命的死样子好多了。 　　联想到两个小时前自己也被他以另一番颇具程钰个人风格的言语抚慰过，于牧在赞许程钰非凡的能力和个人魅力的同时，想到自己迟早要坦白的那段往事，虽然仍觉得开不了口，但总算不至于再次濒临失控。 　　也许等到哪天的到来，无论什么结果，自己都能坦然接受吧。哪怕程钰真的和其他人一个反应，他也能做到体面的离开。 　　不，只有这个他大概已经做不到了。 　　他已经在和程钰的相处中陷得太深，无法自拔了。 　　不过至少这不是于牧现在应该思考的首要问题，程钰已经开始往他这边看了。于牧知道，要是他再这么楞神几秒钟，以程钰敏锐的洞察力，绝对会看出什么端倪，而他现在还没准备好面对他新一轮的关心。 　　“呃。”于牧没想着要起这么高的调门，只能咳嗽两声掩盖过去。“这件事至少还有两天时间能够进行商议，现在最重要的，离晚上滨湖公园晚间授课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了。” 　　程钰没有立刻接话，视线在于牧身上上下扫了几个来回之后，才开口：“确实，就眼下的紧迫度来讲，那个一团浆糊的奇怪宗教才是当下之急。” 　　于牧此刻也只能装没注意到对方锐利的眼神，接着往下说：“您听一下我们的想法，进行一下协调吧。” 　　“你们想到怎么躲过那邪门的传教了？”郁明立刻来了精神。“之前我说的，分舵里很多人的家属都被这个宗教影响了不是假的。” 　　…… 　　“这应该真的有一定作用，但是实施起来可能会有困难。”恢复到原来专业面貌的郁明细细听完他们的计划，沉吟了一下，得出了这个结论。“很困难，两个人的默契度必须要极好，还要对彼此极度信任，同时如果能有一些感官强化工具……” 　　他愣了一下，之后无奈地笑了笑，为自己的迟钝：“我在说什么呢，你们当然是在为自己量身定做行动计划。” 　　“那就说明以作为专业人士的眼光来看，没问题了？”程钰做了个鬼脸。 　　“风险仍旧很大，因为据我们所知，X直辖区目前没有人真正打到这个宗教的内部，关于天铸教的核心情报仍然是零。”郁明说道。“但，如果是你们两个打配合，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对了，不谈我刚才所说的那方面，这个天铸教的情报我们玲珑帮还是要独家买断的。请二位放心，其他任何人或者组织，都不可能出得比我们多。” 　　第六十八章 谁？ 　　 　　夜幕降临，走在海风阵阵的街边，整齐矗立的路灯，旁边店面霓虹灯圈成的招牌，还有建筑窗户中透出的规整矩形橙色都显示着现在已然是万家灯火之时。 　　“这里好暗啊。”程钰看了看四周，又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中心区，硕大的电子屏和各色人工光源将黑暗的天空都映得微微发亮。X直辖区并不是一个工业欠发达地区，相反，就在上个月，政//府还拨了一笔款项专门用于治理光污染。当然，至于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以及款项放给了谁，还是不要去追问的好。 　　“周围的居民楼都没有亮灯，这实在反常。”于牧道。“看来白虎涉被天铸教影响的程度和范围真的不容许当地再放任下去了。” 　　“人家可是合法的，搬来警察又能耐他何？“程钰抱怨道。 　　“所以我们要探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牧说道。”对于玲珑帮来讲……不，对于X直辖区所有的势力来讲，此方面情报的真空带都会让他们夜不能寐。“ 　　“对于他们来说，不能知晓一切，掌控一切，就等于失去一切，很正常。”程钰耸了耸肩。 　　“快到了，穿过下一条马路之后，再向前走大概十分钟就能到达滨湖公园门口了。”于牧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图。“离开始也只剩二十分钟了。我们要加快点……” 　　他的话语生生断在了半截，像是有人突然掐住了他的喉咙一般。 　　“哎？怎么了？有什么状况吗？“程钰闻听，立刻询问道。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前面的马路已经被占满了。“于牧沉声道。 　　“什么？“附近很黑，程钰眯着眼睛试图往前看，在路灯的照耀下，不远处的前方真的有不少人影影影绰绰。 　　“这还远没到那公园的入口吧？怎么会？一次普通的授课而已，来的人也太多了吧？“程钰惊讶。 　　“根据郁明提供的情报，上一次授课时前来的受众还只是占据了不到一半的公园面积。“于牧说道。 　　“这么多人，那授课的家伙喊破嗓子也不会有多少人听见啊？”程钰翻了个白眼。 　　“听说教众在别的地方会使用移动转播车，让所有人都能够听到和看到天师的面貌，聆听天师的声音。”于牧回答。“看样子，教会那边的准备似乎比我们要充分得多。有一辆转播车就停在对面马路边上。” 　　“那种咱们昨天在商业街入口处见到过的，那种有着巨大一个显示屏，喇叭响到能把人震聋的转播车？”程钰摇了摇头。“不好办啊。要是只是想在外围收集点信息，那咱们大可以在这里停下；但如果想要真正接触到本尊，不说要挤过多么庞大的人群时间够不够的问题，万一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连溜走的可能性都没有。” 　　“我想，这几十万登记的信众不可能每个人都握过那名天师的手。而且，除了转播车的存在，其转播的任何内容，玲珑帮的人都不掌握。”于牧沉吟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留在外围吧。” 　　“说得也是。”程钰点头。“既然情况不明，那就不能把自己搞得太被动。” 　　“按原来的计划走吧。”于牧也点点头。 　　“哈哈，我其实可擅长装看不见了，你肯定不知道！”程钰突然来了精神，笑嘻嘻地说道。“毕竟我摸黑行动的次数太多了。” 　　“那请您务必帮衬我一下，我还没有过失去听力的经历呢。”明白程钰在帮他消减紧张感，于牧也顺着他的意思接道。 　　他们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既然那“天师”蛊惑民众的方式不外乎视觉和听觉，那么两人便各遮其一。这样哪怕一个人被影响，另一个人也来得及救场，并且同时也能知道那“天师”究竟使用的是什么“法术”。 　　两人从酒店出来的时候都特意没有带那个非常奇怪又可疑的“政//府指定”显示兽化能力者身份的发夹假耳朵和未植入者的标牌。程钰在细细看过地图后又抬头环视四周，最后一次记下周围环境，戴上了向玲珑帮要来的一顶鸭舌帽，灯光被帽檐遮挡，投下的阴影刚好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于牧要做的准备就比较简单了。 　　郁明在知道他们的计划之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里边是两个闪着金属色泽，颇具科技感的小巧耳塞，上边各有一个原形的旋钮。 　　“我有些失眠，安静的环境能有助于入睡。但做我们在工作时需要保持警觉。”他这样说道。“所以我买了这款能调节进入耳道音量的非传统耳塞，只要转动旋钮，就能在完全隔绝和正常音量之间进行灵活调节。” 　　“这玩意你可好好拿酒精擦擦，别有什么污垢在上边。”程钰当时看着于牧接过来放进自己口袋时，酸酸地说道。 　　“不用担心，我每次用完后都会仔细消毒。”郁明也不生气，用一副职业的微笑把讽刺挡在了外边。 　　此时的程钰也不想看正专注调试耳塞的于牧，索性闭上眼睛开始装看不见。 　　没过一会，程钰觉得自己的右手被轻轻牵起，睁眼，于牧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没问题了。程钰于是向他眨了眨眼睛。 　　“走吧，去屏幕那里。”于牧说道。“等转播车上的屏幕亮起，我们就要靠彼此的感官，随机应变了。” 　　“你做我的眼睛，我做你的耳朵。”程钰这时候也不忘撩拨一下面前的人。“听起来多浪漫。” 　　“浪漫的前提是我们是在玩游戏，可这却并不是。”于牧笑着轻轻叹气。 　　“那就当游戏去享受嘛。”程钰总结道。“走吧！去见识见识那个什么提示信息都没有的神秘boss吧！” 　　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这次可是完完全全失算了。 　　出于谨慎，程钰和于牧选了人员较稀少的最后排位置，能看清屏幕又不至于太过靠近导致不好脱身。那巨大的转播屏此时已经亮起，最初的几次闪烁过后已经稳定地呈现了一个被暗黄色灯光笼罩着的，类似露天舞台一样的场所。一个约三四级台阶那么高的矩形展示台，中间是一个摆着三个话筒的演讲桌，等待着马上就要开始的布教传道。镜头下缘展示出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像黑色的浓雾一般吞噬着灯光，之后与黑夜融为一体。 　　不用说，这一定就是公园内天铸教布教的核心场所了，今晚，那个疑似为兽化能力者的所谓“天师”，就将在话筒前吐露出这个神秘教派的布教方法。而转播屏会让数以万计的与会教众，或者只是单纯好奇前来的普通人有意无意地被影响。 　　但奇怪的是，程钰发现转播屏里的画面中没有一点布教场所常有的标志。一般来讲，这类宗教一向喜欢设计自己独特的，极具辨识度的标识和商标。这能让教众富有归属感和与众不同的心理高度，也是非常好的传教手段，和公司有自己的商标是一个道理。 　　这个教会，无论是传教方式还是传教内容，都透露出一种深深的“业余感”，但它却是如此高效地吸收着海量的教众。连程钰这种对宗教没什么兴趣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问题，这些教众到底为什么会去宗教管理处登记自己的名字呢？ 　　“开始了开始了。”旁边有人低语。转播屏上出现了几个人影。程钰迅速向下压了压帽檐，按照和于牧商量好的计划，闭上了眼睛。 　　哪怕这些天铸教头目能同时通过视觉和听觉影响在场的人，减掉其中一种感官，也绝对会削弱这种影响力。 　　屏幕旁的配套音响中传出脚步声，紧接着是调整话筒时不可避免发生的一些刺耳杂音，灵敏的话筒传出使用者的吸气声。 　　要开始了。天铸教一切的神秘都将会在下一秒水落石出。 　　“哇～今天真的来了好多人呀！谢谢大家～”这是一个听上去十分年轻的声音。音色中性，让聆听者几乎分辨不出他是男还是女，只是感觉冥冥之中有一股吸引力，让人们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转移到说话的人身上。 　　也许其他特意到场的，或者刚巧路过的人们会停下评价一句这名发言者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但程钰此时却根本无法做到如此轻松地评价这个声音。 　　因为他认识这声音的主人。 　　哪怕透过转播和音响传出的声音有一点失真，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但这个声音他绝对不可能听错。 　　“他/妈/的，这怎么可能？”程钰低声骂了一句，立刻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向了屏幕，并且在屏幕中的人说出下一句话之前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台上的几个人都穿着白色的斗篷，看不到长相。然而音响的声音并不小，而用手堵住耳朵怎么也不可能隔音很彻底。 　　不行，再这么下去，那时候的事怕不是要重演。 　　“快走！”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但随即想起于牧戴着那个隔音效果十分好的“高科技”耳塞，听不到他的话，倒是旁边其他围观的人疑惑地看着他。 　　情急之下，程钰只得放下右手拉住于牧的小臂往后猛扯了一下，在他看向自己时用口型示意他马上离开。于牧虽然不知道程钰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到底明白了什么，但能看出程钰脸上的震惊和严肃绝不是假的。 　　幸好两人没有选择深入到公园内部探听，在人群边缘的好处已经体现了出来。他们快步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但他心中越来越强烈的，想要立刻回到转播屏幕前的念头让程钰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到远离那声音的地方。 　　正当他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前面不远处一家隐隐传出低音轰鸣的舞厅让他看到了希望。他立刻示意身边的于牧，两人紧赶两步，推开了那家舞厅厚重的隔音门。 　　进到舞厅里，戴着耳塞的于牧还好，程钰差点没被狂热的音浪掀个跟头。耳朵里嗡嗡直响，心脏也突突直跳，但好在被这种巨大的声响一震，刚才残存在耳边的言语声被冲击得无影无踪，程钰总算觉得自己的思维能够正常运转了。 　　点点头示意一脸担忧的于牧自己已经没事了，程钰四下看了看这间舞厅。和其他的舞厅没什么不同，黑色为底色，佐以闪烁着五彩斑斓刺眼光线的巨大灯球，还有狂热跳跃着的人群。 　　无论如何，他们在布道结束前都不可能离开这里了。于是，两人找老板开了间单间——不知道为什么老板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但现在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程钰还要趁着这个时间把自己发现的惊人真相跟于牧说一下。 　　进到单间，在程钰示意可以之后摘下了耳塞放回盒子里，之后按照惯例检查了一遍整个房间。这间舞厅还算正规，单间的装潢更像是放大版的KTV包间，有几张皮质的沙发，一个巨大的液晶屏幕，只不过没有话筒。除了公共常合必须要有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没有其他的监视和监听设备。 　　监控摄像头是没有声音的，而在关上的瞬间就隔绝掉了大厅震耳欲聋重低音舞曲的房间大门，其良好的隔音效果也使得外边不可能偷听到房间内的对话。 　　“这下总算是没问题了。”程钰暂时放下心来。 　　“您察觉到台上的天铸教天师是什么人了？”于牧倒是一点没有废话，直接问了起来。 　　“是啊。如果是那家伙的话，这一切基本就能说通了。”程钰说着却叹了口气。“我可倒是宁愿不知道他是谁啊。” 　　第六十九章 狐狸 　　 　　第六十九章 　　程钰垂手，指尖掠过方桌上包间强制消费的一大打各式酒类，最后掂起一瓶瓶装矿泉水。“认识他大概是两年前的事了……啧，这事还真是一时半会说不完。” 　　“已经通知了玲珑帮的人，但这间舞厅被这次的授课范围包括进去了，他们不敢冒险进入。我们仍然要等待天铸教此次授课结束后才能离开这里。”于牧已经取下了郁明给他的特质耳塞，说道。程钰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和玲珑帮取得的联系，不过既然如此，他也就有了一段时间能够把那位“天师”的事迹将给于牧听了。 　　“两年前，当时有客人找我做生意，我就去了内陆东北部的D市。顺便说一句，那边的冰棍儿是真的好吃，下次去那里我请你吃。”程钰讲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思维跳跃。“那单生意其实挺简单的，主顾给的材料足够，逝者，也就是主顾他爸爸也才刚刚去世不到一个月，找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就是要的非常急，我一到他们家就一直催我快一点，让我可烦了。” 　　“主顾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让他爸爸把自己没来得及说的存款密码说一下而已。这种单子我接的最多了，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那老头看他神色焦急得不正常，在给了他密码之后顺口问了句钱的用途，才导致事情开始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程钰说着摇了摇头。“他儿子说要拿去赎他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去世老人的孙子。” 　　“绑架？为什么不报警？”于牧问道。 　　“对啊，那已经死去的老人也急了，质问他为什么不报警，结果话还没问完，那人的老婆，小孩的妈妈带着小孩开门进来了。”程钰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小孩根本就没丢。” 　　“所以，是诈骗吗？”于牧沉吟了一下，问道。 　　“是啊，但事情可没那么简单。”程钰说道。“小孩的妈妈了解了情况之后非常惊讶，因为孩子是走读学校的，当天早上去学校还是他爸爸开车送他的。可是那人却是在三天前联系的我。” 　　“会不会是那天的中间时段发生的诈骗？”于牧指出一种可能。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能一开始只是想把自己爸爸没来得及告诉他密码的存款拿到手，正好碰上诈骗犯当天给他打的电话，他转而准备用这笔存款付给绑匪——当然现在已经知道是诈骗犯——来换回自己的儿子平安。”程钰肯定道。“但事情也还是没这么简单。” 　　“在被老婆和已经去世的老爹一起痛骂了一顿之后，那男人因为自己被这么低级的骗局骗到而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老婆生着气陪他儿子进屋写作业去了，那老头也在叮嘱过男主人不要轻信这种骗局之后重新回到了他该在的地方。客厅里就只剩下男主人和我。他可还没给我除了定金之外剩下的那百分之六十呢，我可不能走。”程钰接着说下去。“结果你猜怎么着，那男主人见自己家人都不在了，蹦起来抓着我就说让我相信他，他儿子真的被绑架了。我当然问他刚才那孩子难道是鬼吗，他就开始跟我胡搅蛮缠，说那确实是他儿子，但他儿子也确实被绑架了，必须要立刻付赎金才能救他。” 　　“他难道有两个儿子？”于牧也被这奇怪的发展弄得有点疑惑。 　　“我也问了，难道被绑架的是他的另一个儿子，私生子之类的，所以才不敢报警和告诉家里人？结果他说他就这一个儿子，就是这个正在他老婆陪伴下认真写作业的儿子被绑架了，就在当下！”程钰说到这里扶住额角。“哎呀，说到这里我都觉得离谱，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味道。” 　　“但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毕竟做这个职业总会碰上奇葩。当时我想着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人在我要尾款的时候也没赖我帐，帮帮这个不知道被什么人或者东西迷了心窍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就提出，要跟他一起把他的孩子救出来。”程钰说着耸了耸肩。“当然我也不是总这么好心啦，我只是……” 　　“您只是见到这种新奇冒险的事就忍不住。”于牧接道，面露无奈。 　　“别担心啦，我这不是还好好在这里呢。”程钰知道他想说什么。“当然啦，有你在，以后我做什么都会向你报备的，所以别太担心我哦～” 　　“我不是不相信您有本事保护自己，只是不想您冒无谓的风险。”于牧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没法强迫程钰变成一个谨小慎微的性格，便也不再苦苦相逼。“接下来呢？那个男主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嗨，他说什么也不肯报警，还死活要先去银行转账给那个诈骗犯的账户，我当然是跟着他去，之后向银行说明情况，让他们经验丰富的职员们查一下那个账户是什么人在用。当然，那群小姑娘也没成功说服那人放弃转账，不过看按人的姿势，银行的保安倒是对这项业务司空见惯又技艺娴熟。”程钰想到当时滑稽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结果更搞笑的是，报警了之后警察来了，一查那账户，居然不是那种诈骗犯常用的空白卡，而是有着不少存款，近期频繁小额支出的真实账户，还是实名的！加上电话号码和某个实名制社交软件相关联，两相比对，是同一个人。这下几乎是证据确凿了。银行冻结了他那个银行卡里的存款，那诈骗犯来解冻，嗖啪，被保安扭送警察局了，皆大欢喜。但是这场诈骗到这里为止还只能算搞笑，但后面发生的事，却已经够上了恐怖的范畴。” 　　“受害者，也就是我最开始那个雇主当然也被送到了派出所。但无论警察怎么跟他说他是遇到了骗子，只要孩子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会跳起来喊自己的儿子被绑架了，要给那个账户汇款。警察也没办法，只能让家人一定看住他，孩子也只能暂时向学校请假，以便一直呆在自己爸爸身边让他保持理智。他家人最后带他去医院检查，看有没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检查完后，医生表示那男人没病，但同时，医生给出了一个自己的猜测，他认为男主人这样的表现不像是疾病或者精神创伤，更像是被催眠了。”程钰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看，专业人士就是专业，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多好的方向。” 　　“所以你们才见到了那个诈骗的人？”于牧认真听讲。见鬼，他小时候一定特别受老师喜爱。 　　“是啊，你应该也猜出来了，这次这乱七八糟的事也是我之前这件诈骗案的那个诈骗犯给搞出来的，他的声音我不可能听错。”程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辞，几秒钟后才继续说下去。“我和那家人来到警察局门口时，居然正好看到他从警察局门口大摇大摆地出来。按理说，初次诈骗未遂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放出来。联想到之前医生的话，不难猜到事情肯定大条了。” 　　“普通催眠不可能在被施术者不配合的情况下成功进行。“于牧说道。”很可能是兽化能力者犯罪，这种情况下要立刻联系特殊警察下放在各地的分部，告诉他们你所掌握的全部信息，他们有更加充足的预案来处理这类问题。“ 　　“一个诈骗，金融犯罪，普通人不可能联想到兽化能力者犯罪。毕竟在他们眼里，只有抢劫、杀人，当街把人撕成两半才会是我们干的事。这种非暴力犯罪，哪怕怪异到这种程度，也很可能被当成发癔症，没人会怀疑和兽化能力者有关。“程钰说道。”你知道的，刻板印象也会影响贴标签的人。“ 　　“当时我也算留了个心眼，但没现在这条件做够预防啊。眼看着再犹豫下去人都走没影了，为了那男主人别再撒癔症，我当时也没管那么多，跟上去和那诈骗犯说了我推测出的结果，跟他说如果不解掉那家男主人身上的法术，十分钟之后就会有特殊警察来调查他。没错，我威胁了那家伙。“程钰说着摇了摇头。”事实证明，我应该直接通知特殊警察，之后问他们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你失败了么？他没有同意你的提议？“于牧在程钰描述自己日常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毫不在意的行动时不赞同地抱起了手臂。 　　“不，如果按照结果来说，我的威胁算是成功了。他之后确实解开了那家男主人身上的‘催眠’——或者应该说法术才对。“程钰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五味杂陈。“但是……之后我被他耍了整整一个月！哎呀丢死人了！”他最后哀嚎着捂住脸。 　　“我实在想象不到有什么人能戏耍您。”于牧半是惊讶半是好笑地说道。既然程钰现在还在这里，证明这个诈骗的人并不是极端危险的人物，目前不用担心他们在这里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性格超级恶劣又超级会装的一个人，非常讨人厌。”程钰看起来对他有一肚子苦水。“告诉你他的动物形态你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了。他是只红狐狸！” 　　“狐狸？”于牧看上去也有些惊讶。 　　“还是个非常善于利用自己能力的狐狸。只要被他盯上的一个也跑不了！除非你的家长根本不爱你，不给你看童话书，你才可能没听过狐狸狡猾的名号吧？那些童话里还好巧不巧，正好有个乌鸦和狐狸的故事！”程钰翻了个大白眼。“你知道那一个月之后我是怎么脱身的吗？他他/妈犯咽喉炎说不出话了我才有机会把他扔给特殊警察！” 　　“……”于牧抿了抿嘴，试图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笑吧笑吧！这破事把我脸都丢光了！”程钰挥了挥手。之后又想起来什么，脸色严肃起来。“但我在听到天铸教这么离谱的情况一开始根本没往他身上想的原因，是他现在根本不应该在这里。他刑期还没到，应该还在D市监狱蹲着呢。” 　　“青阳。”于牧立刻说道。 　　“很有可能。”程钰其实也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就想到了最可能的原因。 　　青阳在这十几年里一直在从各个地方收集兽化能力者罪犯，并把他们吸收进自己的阵营，藏在X直辖区以供他们随时调遣。他们这一路上遇到的可怕阻拦者，都是被这个组织“回收再利用”的兽化能力者罪犯。 　　“这里是青阳拿来放置他们四处搜罗来的犯罪人员集中地，碰上也不奇怪。”程钰说道。青阳之所以在X直辖区不像在内陆那样嚣张，是怕失去这个最大的根据地。“知道他的身份就好办多了。到时候跟苏老板的女婿说一下，让他们去处理吧。咱们这项任务也就等着授课结束之后回去……” 　　“我来看看，是谁占了我的地盘呀～” 　　随着隔音门被推开，那个熟悉的声音让程钰汗毛倒竖，脖子几乎僵硬到转不动。 　　“程哥！原来是你来找我啦～” 　　完了，这下全完了。 　　第七十章 狐狸2 　　 　　沉重的隔音门只开了一条缝便又悄无声息地合上，房间里却瞬间多了个人。 　　眼前的不速之客是个中等身高的青年，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半长的卷发几乎快遮住他的眼睛，中间还挑染了几撮红。他过分白皙的皮肤和纤瘦的身材很容易被激起别人内心的保护欲。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他厚厚刘海下那双漂亮的杏核眼里不停流转的算计与精明。他的穿着倒是挺普通，红色的帽衫，黑色运动裤，加上双名牌球鞋，整体看上去像个初涉社会的单纯学生一般。也不知这份涉世未深的装扮究竟是真实的自我，还是精明的伪装。 　　来者进来之后，左右看了看，面露惊喜之色，开口正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程钰立刻叫了起来：“你给我嘴巴闭紧老老实实呆好！我可警告你，”他指着一旁的于牧。“他的动物形态可是犬类！别以为他会像我这么好对付！” 　　“程哥……”那男孩看上去像被程钰的话吓到了，扁了扁嘴，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你不要阿丘了么？” 　　他的音色很软，无论说什么都带着一股撒娇的意味，更别说他现在就是在故意撒娇，让程钰听上去像个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在对象找上门来的时候还谩骂威胁对方的渣男。 　　“操，在这等着我呢！“程钰打了个冷战，骂了一句，之后立刻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转向沉默着的于牧解释。”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别被他骗了！不不不，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也不要信！一个字都别信！“ 　　“程哥，你最好了，我知道你不可能不要我的。对吧？”这个自称阿丘的男孩在程钰说话的时候悄声靠近了他，之后突然亲昵地抱住他的手臂，还用用下巴蹭了蹭程钰的肩膀。 　　程钰看上去急切地想说点什么，又想从禁锢中抽出自己的手臂，但刚迈出一步，就像是突然头晕一般近乎痛苦地闭上眼睛扶着头侧，像是在等待晕眩过去。 　　等程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于牧看着他的样子，眯了眯眼睛。 　　此时的程钰身上散发着一种于牧从来没接触过的气味，全然的陌生感让于牧心中一瞬间响起了警铃，但随即便被按捺住。他还不打算现在出手。 　　门外在刚才名叫阿丘的男孩进来之后，没有其他人靠近的气息或者声音。从程钰的反应来看，几乎可以肯定阿丘就是他两年前遇到过的狐狸兽化能力者，这次天铸教事件的嫌疑人，扮演“天师”引发怪异事件的罪魁祸首。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程钰刚才把于牧的动物形态喊出来的行为一定程度上让处于通常意义上被捕猎地位的小狐狸产生了一点威慑感，于牧的耳塞虽然仍然躺在口袋里，但他现在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而阿丘缩在程钰背后看向他的眼神虽然充满着狡黠的戏谑，在于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时却又分明闪过一丝明显的畏惧。 　　“程哥，好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我好害怕，你会保护我的对吧？”阿丘的声音带着可怜巴巴的颤音，好像真的对现状惊惧不安。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话从程钰口中出来时于牧的眉毛不受控制地抬高了一点。不是惊讶程钰会顺着阿丘的话说，而是这话从一个自诩骗术大师的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种讽刺的意味在，有种玩鹰的人被鹰啄了的感觉，这也许就是程钰不愿意细说自己两年前被阿丘骗的经历的原因。 　　“我最喜欢程哥了，程哥喜欢阿丘吗？”男孩狡黠的目光挑衅一般地射向一旁的于牧，嘴里的话可根本就没停下的意思，明摆着要给他个下马威。 　　“是我的错，我对你疏忽了，才让你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好吧，程钰现在听起来像个二流狗血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一般。“我对你当然不是喜欢，而是无可救药的爱。” 　　于牧不得不咬住下唇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这个叫阿丘的男孩想借机挑起他怒火的行为再明显不过了，但因为台词太过狗血，于牧甚至一点嫉妒的感觉都生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擅长表演情感丰富的角色，所以也就不去尝试，继续维持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阿丘到底想搞出什么花样。 　　也许是对于牧这样冷淡的反应心生不满，阿丘的看向他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一点没来由的愤恨，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般，变成了一副近乎夸张的洋洋得意。于牧觉得自己对阿丘生不出嫉妒之心的另一个原因可能就在这，他的动物形态虽然是以狡猾和善于欺骗著称的狐狸，但也许正是因为欺骗普通人对于他来说太过容易，根本不用考虑他们不听话的可能性，相对于语言来说，他的表情管理做得非常差。冷眼旁观的人很容易从他的表情举止读出他的情绪和目的，倒显得此时的他有些过分幼稚和没经验了。这样一个稚嫩的又情绪化的精神儿童，于牧不认为会对自己构成任何方面的威胁。 　　此时的阿丘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一般，继续往程钰怀里蹭，一边蹭，一边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道：“他是谁啊……是程哥的朋友吗？他眼神好凶好可怕，是不是，是不是讨厌阿丘啊？” 　　“怎么会呢？阿丘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讨厌阿丘呢？”程钰顺势把他揽进自己怀里，亲昵地抚摸着他的发丝，面露深情地说道。 　　于牧仍旧静静地看着他们抱在一起，这让偷眼看他反应的阿丘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也许是不满于牧没有受他的影响，故意继续煽风点火：“可是他好凶，阿丘好害怕，程哥，我的好哥哥，我是想和他做朋友的，可是……可是……” 　　“怎么可能，他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对吧？”程钰的表情看上去是那么自然而又心安理得。如果不是刚才程钰讲给他听的故事给了他心理准备，他至少也会有一瞬间的动摇。可见这个名叫阿丘的男孩源自本身动物形态的“催眠术”究竟有多强。 　　“于牧，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吗？”这可不是程钰在正常情况下会说出的话。于牧甚至有点好奇程钰现在的状态究竟是什么样的，这些话究竟是阿丘操控他说出来的，还是出自他自己的遣词造句，等他清醒过来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这些话。 　　眼见程钰往他这边走来，看样子大有准备“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打算，于牧仍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面的两个人。 　　阿丘松开了程钰的手臂，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像个计谋得逞的女巫。 　　在程钰的手碰到他领子的一瞬间，于牧敏锐地捕捉到了几步之外的男孩身后一闪而过的影子。是了，就是现在。于牧一直在等的时机出现了。 　　于牧微一闪身，让过了程钰伸过来的手臂，在对方站立不稳往前踉跄的时候又回手在他后背推了一把，让程钰顺利地跌进了一旁的长沙发。 　　之后，他迅速前冲几步，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的阿丘任何反应机会，便被一把卡住脖子掼到了墙上。他甚至来不及收回他不小心具象化出来的火红色的大尾巴。 　　于牧对他可没有对程钰温柔，手指稍一用力，瘦弱的男孩便被掐得直翻白眼，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试图用手去掰那几乎让他窒息的禁锢，但本就疏于锻炼又加上缺氧的消耗让他微弱的抵抗毫无意义。然而直到这时，他仍然没有丝毫放弃抵抗的打算，具象化出的狐狸尾巴在他身后胡乱摆动着，瞪视着于牧的目光充满着仇恨，几乎堪称恶毒。 　　“你干什么！“程钰虽然被摔了一下，但柔软的沙发让他丝毫没有受伤，很快就爬了起来。见这边突然出现的巨大变故，还在被”法术“影响的他自然着起急来。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于牧突然开口说道，之后看也不看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住了程钰伸到前方的手臂，用力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再一次运用了和几秒钟前相同手法，抓着程钰的手腕让他转了半个圈，闪电般地从空中捞到他的另一只手。 　　他不可能像对阿丘一样粗暴地对待程钰，便只是把他的双手控制起来，同样压在了墙上。 　　于牧现在手底下同时控制着两个人，但他表现得颇为游刃有余。不理会程钰的叫嚣和谩骂，他继续着和正在夹缝中汲取空气的阿丘之前的对话。 　　“放弃吧，你没有别的帮手，不会再有人来救你。“哪怕已经胜券在握，于牧的话语仍旧十分冷静而自持。“如果你在想我会为了解开你下在他身上的术而放过你，你还是放弃吧。” 　　他过分平静的语气反而让阿丘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没错，你的术会在你不露面的时候持续发挥作用，但我想你我都知道，在很多传说和寓言中，如果施术人死了，他的法术就会全部解除。如果这是一种可能的方法，我想我不介意在你身上试一试。”说完，他甚至稍稍把阿丘往上提了提，这让红狐狸的脚几乎够不到地面。 　　阿丘眼中彼时还高涨的嚣张已经完全被恐惧取代。他的尾巴不再乱挥，而是笔直地夹在两腿之间，战战兢兢地看向于牧的脸，却被他不知何时具象化出的蓝色犬类眼眸和不经意间露出的尖利犬齿吓得更加心惊胆战。 　　“别再试图耍花样了。”于牧总结道。“狐狸虽然狡猾而善媚，但任何故事里却大多聪明反被聪明误。当他们的阴谋败露，狐狸尾巴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失败了。” 　　阿丘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流出，在他因为缺氧而通红的脸上划出两道透明的晶亮道路。 　　“现在，让程钰恢复正常。别说任何多余的话，除非你想和我比一比谁动作比较快，我不介意。”于牧知道，这个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男孩已经彻底被从心理层面上击垮了。他并不是真的想要了这个年轻人的命，再这么下去保不齐这个年轻人会有失禁的风险。他可一点都不想处理这个，所以于牧决定见好就收。 　　阿丘在于牧放手之后立刻萎顿在地上，双手捂着喉咙，弓着背剧烈咳嗽起来，几乎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阿丘！你怎么样！没事吧？”程钰倒还是和之前一样。“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放开我，我绝对饶不了你！” 　　于牧此时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人展示着和平时完全不同的一面。 　　跪在地上的阿丘在又一阵干咳之后，用手背擦了下嘴唇，看着还在不断挣扎的程钰，哑着嗓子说道：“谁他/妈认识你，给我滚蛋。” 　　第七十一章 狐狸3 　　 　　阿丘坐在沙发上从怀里掏出个烟盒熟练地弹了弹盒底，取出一只细烟叼在嘴里，问道：“有火么？” 　　一旁叉腰站着的程钰终于翻了个大白眼，忍无可忍地转向了于牧：“要不然还是把他弄死算了，你要是不想动手的话就我来，你帮我捂着点他的嘴，到时候给我作证是他先动的手就行。” 　　“什么嘛！”阿丘叫了起来。“有种来啊！就凭你也想对我怎么样？做梦呢吧！” 　　他说到这里，突然换了个语调，神情也变得一脸娇羞：“不过要说能对我怎么样的，当然是……”他偷眼看了看于牧，夸张地用手捧住脸。 　　“怎么到了这破地方净碰上花痴了！”程钰不满地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阿丘□□裸的火热视线，却只惹来对方一个轻蔑的嗤笑。 　　“还没挨够揍吗？有空惦记别人对象，你还是快点把自己干了什么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吧！”程钰瞪着对方，恨不得把他装进麻袋狠揍一顿解气，心里暗暗觉得于牧刚才的威胁应该再狠一点。“你明明应该还在D城监狱蹲着才对，怎么会在这里？这个狗屁不通的什么天铸教也和你有关系吧？还有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怎么找到这个舞厅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还有……” 　　“有病啊一下提这么多问题！我看着像有八张嘴吗？”见没人有掏出打火机的意思，阿丘只能把烟别在了耳朵上，不耐烦地打断程钰连珠炮似的问题。他现在对程钰的傲慢态度，让人根本想不到十分钟之前他还在抱着对方的手卿卿我我地撒着娇。 　　而更加稀奇的是他对于牧的态度。看着他现在一脸荡漾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小保镖的样子，谁会想到他刚刚还被对方掐着脖子抵在房间的墙壁上，甚至恐惧到哭出来了呢。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于牧似乎是看不下去他们两个人幼稚的争执，决定出手推进一下，以便获得自己需要的信息。 　　“看嘛！看人家多会说话！”阿丘斜着眼看一旁震惊得睁大眼睛的程钰，嫌弃地说道。“你要是有他一半好，刚才至于成那种场面吗？还害我给人家留下了这么糟糕的印象！你赔得起吗？” 　　程钰一点不觉得于牧的问话和自己的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怎么他就成了会说话的那个，自己反而总是被呛。还有刚刚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吧？在于牧面前做出那么多丢脸至极的行为，说了那么多让他想起来都一阵犯胃的肉麻话语，让他前一晚上刚在对方面前树立起的一点伟岸形象完全被摧毁殆尽，连点渣渣都没给他留。 　　而阿丘已经开始回答于牧的问题：“我可没想找你们呀！这个舞厅我常来的，这个包间也是我常订的！这次老板跟我说包厢来了奇怪的人，我就想来看看是谁呀？结果我就看到，诶？是我认识的人！” 　　“可别听他胡说八道，说的自己跟朵白莲花似的啥也不知道，不认识你的还以为你是川剧演员呢，变脸这么熟练。”早就知道阿丘真面目的程钰无情地揭穿了他的说法。“这种可以作为摆脱他那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异常强劲的‘法术’的店，既然开在这里，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这帮人用来钓鱼执法的地方！为了抓住那些识破他和他那些同伙诡计的极个别人！我最近真是变傻了，怎么连这么明显的陷阱都没看出来。“ 　　“嘁，就算你说对了吧。“阿丘的谎言被揭穿对他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影响的样子。”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是第一次能到这里的人。看吧，这肯定是因为人家牧哥的功劳，凭你是不可能了。” 　　“不许这么叫他！”程钰气愤道。他实在是纳闷，怎么所有人都在惦记着于牧。而后者如常的面色也让他生出不满。但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们居然让你来查看这间舞厅？不怕你有什么闪失，这个□□骗局就进行不下去了？”程钰问道。 　　“一天天的无聊的要死，还不许我找点乐子？”阿丘满不在乎地说道。“好好跟他们说说，有人会不同意我出来喝杯酒吗？” 　　“他对那些看守他的人施了术。”和阿丘对话，程钰觉得自己提炼关键词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了。 　　“而你现在能和我们正常对话？”于牧问了出来。 　　“当然啦，我可喜欢和哥聊天呢！”阿丘的语气没打动于牧，倒是让旁边的程钰一阵恶寒。他察觉到的也是这一点。 　　“你到底是怎么一下子对那么多人施术的？”程钰抱起手臂。“我最开始没往你身上想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这个催眠法术虽然强劲，但不可能一下子影响几十万人。” 　　“而且就刚才程钰的经历来看，你的法术应该属于高效型的，可以非常具体地控制别人为你做事。但据我们了解到的消息，那些登记入会天铸教的教众们收到的消息，或者说受到的控制相比之下却相当模糊，有些人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加入都不知道。”于牧完全无视掉阿丘对自己含情脉脉的注视，问着问题。 　　“做这个法术呢，我通常只能一个一个来。我当然能给几十万人做暗示，但一个个来可要把我累死的！”阿丘说道。“所以那些人给我提供了器材，我又聪明地加上正确的操纵术语，才能做到这样的！当然啦，精度就真的没办法啦，为了更多人注册登记，只能放弃一部分咯。” 　　“为什么要让人们登记入教？”于牧问道。“还有前天不让渔民出海的事是什么情况？原因是什么？” 　　“”哎哟，哥哥，你一次问这么多，让我一个一个回答嘛。“阿丘这双标的回答让程钰差点被气笑了，翻了翻白眼。 　　“那些人说了，登记入教的人，按人头给我提成，我可缺钱了，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呀！“阿丘说道，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渔民的事，也是那些人让我在上一次和大家对话时传达给大家的，之后给了我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你说的那些人，是指青阳么？“于牧问道。 　　“这样就通顺了。“程钰也说道。”把你从D市监狱弄出来，放到X直辖区和其他兽化能力者罪犯一起养蛊，确实是他们的作派啊。“ 　　“你们知道青阳？“阿丘这次是真的惊讶了，而于牧觉得这是他进到这个房间以来最真实的表情了。 　　“可以了，不用问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所以现在我们可以把这混蛋掐死之后跑路了吧？“程钰翻了个大白眼。 　　“哎！”阿丘刚开始还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态度，但是转头看到于牧真的把手伸进怀里像是要掏出什么武器，他立刻就慌了。“你们怎么这样！” 　　“把你施给民众的术解掉，之后去码头找最年长的老人，让他给你安排回内陆的船。把天铸教这个事件彻底解决了，你就还有一条生路，唯一的生路。”于牧清晰地说道。 　　“可别想着再回去青阳咯！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的吧？”程钰补充道。“回去自首继续蹲监狱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 　　“我在D城可是已经假释了！在内陆我更危险的好吗！我才不回去！”阿丘叫了起来。“我把术解掉就完了呗！其他的事不要管我了好吗！” 　　“假释期间私自离开所在地，欺骗假释官，违反假释条例，现在还是可疑□□的主要控制者之一和警方重点监控犯罪组织的成员。放心，回去你不会没牢坐的。”程钰凉凉地说道。 　　“呜……”阿丘咬牙切齿，但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但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办法。又开始扮起了可怜，眨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声哀求起来。“听说……你们的公司会收留兽化能力者，那哥帮我求求情，让我加入吧好不好？求你们了，我什么都会做的！” 　　“哈？！”程钰是真没想到他的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一时语塞。 　　“威远公司欢迎所有兽化能力者前来求职，哪怕公司暂时无法提供合适的职位，也会给与一定的帮助。”于牧说道这里，话锋一转。“但是所有犯过重罪者不可就职，触犯法律却未受到相应制裁的人员公司也一概拒收，并且应由员工将其带往警局交给警方处理。我们是合法正规公司，不会像青阳这样毫无底线。” 　　“傻了吧？完蛋了吧？踢到铁板了吧？”程钰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火力全开地嘲讽呆在原地的阿丘。“以为谁都惯着你？” 　　“程哥呀～”阿丘看向程钰的眼睛几乎快喷出火来，说出口的话语气却突然甜到发腻。“好哥哥这个时候应该帮阿丘说话的呀～阿丘不想被关起来嘛！” 　　“对啊，公司收留他不好吗？能有这么个得力的帮手，不是也挺好的嘛！”程钰出口的话于是变成了这样。 　　“解掉。”于牧的语气虽然没什么恼怒的意味，但其中几乎降到冰点的情绪却让阿丘从得意忘形中迅速记起了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 　　好吧，谁都得承认一把抵住喉咙的匕首比什么语言都更具威胁性。 　　“我回去，我回去！都按哥说的做！别……”阿丘吓得声音都升高了八度。 　　“让我掐死他吧真的，丢脸丢到这个分上我和他必须死一个了。”程钰还是第一次感觉如此强烈的羞耻感，还是这种恨不得尴尬到蜷缩的羞耻，还是在于牧面前！ 　　“解掉民众身上的术，之后去码头，找到最年长的老人，暗号是‘礼服’，会有人安排你回到内陆。”于牧面无表情地重复道。“我不会再重复第三次。如果你没有去，或者想耍什么花招的话我们也不会阻拦。” 　　程钰接话道：“你要是不听话，那我们是无所谓啦。你要是能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哪个阴沟里喂鱼，还省了我的事呢。” 　　“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阿丘说道，无视了程钰“就在两分钟之前”的抗议。 　　“路上注意安全。”于牧居然还嘱咐了他一句。 　　“啊！我就知道哥是关心我的！“阿丘开心起来。 　　“从这里到码头的路上没人保障你的安全，希望青阳暂时还没发现你的背叛。“于牧接着说道。”不然这一段就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阿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在程钰无情的嘲笑声中愤愤地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他看了看抱着手臂等待他的两人，忽然摇了摇头，柔声对程钰说道：“程哥，和之前一次见到你相比，你真的变了好多啊。“ 　　程钰没料到阿丘会这么说，一脸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眼睛。“阿丘露出一个微笑，俏皮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终于也开始有光了呢。阿丘之前也说过爱情养人，哥现在知道阿丘没骗人了吧？” 　　第七十二章 　　 　　好不容易把这个烦人的家伙赶走，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出其不意地丢人的程钰悄悄舒了口气。但让自己在于牧面前颜面尽失的罪魁祸首却几乎没受到什么惩罚，还能享受公司派人保障安全接去内陆的待遇，让他又有些不满。 　　好在于牧没有借机笑话他，不然程钰可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程钰稍稍安心之余，却又觉得有些没底。 　　“天铸教的事暂时只能进行到这里了，剩下的让玲珑帮的人来做就行了。”于牧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看起来似乎更加在意任务的完成情况，对于程钰之前被控制下的“受害经历”并不十分关心。 　　“那很好啊。”程钰说不闹别扭是不可能的。他知道于牧确实应该这么做，但总觉得心里不开心。“就是便宜那臭狐狸了。” 　　于牧闻言却轻笑一声——这让程钰所有的负面小情绪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说道：“你知道是谁会来接他回内陆吗？” 　　“你说是个老头……”程钰说着。 　　“船坞老人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于牧的表情难得没平时那么严肃。“他只是受雇负责接暗号，通知我们在X直辖区的员工。当然，大部分时间我们的员工需要乘坐飞机临时赶来，但这次不一样。” 　　“夏昌会来接他？”程钰似乎明白了于牧为什么刚才没有对阿丘过分发难的原因了。 　　“我已经告诉他要额外照顾一下他即将要接到的客户了。”于牧眨了眨眼睛，似乎心情很好。“另外，他最讨厌‘礼服’类的客户了。” 　　“这暗号还有机密那？”想到夏昌那古灵精怪的表现，程钰心里甚至已经开始幸灾乐祸起来。他知道阿丘在他手里绝对不会落得舒服。 　　“‘礼服’类一开始其实是最高规格客户的代称。”于牧告诉程钰道。“但因为这种客户总是会提出非常无理的要求，所以现在外勤员工们都用这个词指代需要‘特殊关照’的客户。当然，每个人对于特殊关照的定义也是不一样的。” 　　“哈，别说了，我已经要开始同情那只还对自己处境一无所知的臭狐狸了。”程钰摇了摇头笑道，随即又想到了个问题。“可阿丘的‘神话奇观’虽然在没了那帮子人的特制器材之后减弱很多，但还是有可能影响到夏昌。” 　　“夏盛也在的，他们兄弟是不可能分开的。阿丘只能在一个时间完全控制一个人，对吧？”于牧说道。“您接触夏盛的时间比较短，可能不太清楚。某种意义上来说，夏盛比他哥哥还要难处理得多。” 　　“是啊，他们可是双胞胎呢。”程钰想起在船上的时候，虎鲸两兄弟同时对他同时露出连嘴角弧度都一模一样的诡异微笑的画面，不禁扁了扁嘴，抖了两抖。“希望阿丘到时候不要哭鼻子，哈哈。” 　　“既然阿丘已经离开，那街上现在应该已经恢复安全了。”于牧就着包间墙上的时钟看了看时间。其实现在距离他们进到这个房间，一共只过了大约四十五分钟。 　　“也有可能很混乱吧？那么一大群人乌央乌央的，都要回家去。”虽然普通民众应该不会察觉到自己是被思想控制，但程钰还是不太放心。“而且这间店都是那群和青阳一伙的人用来钓鱼的，街上还不知道埋伏着多少他们的人呢。” 　　“只要阿丘的术解除掉，各个帮派就可以行动起来了，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这个组织方还想要在X直辖区继续呼风唤雨，就会识时务地继续低调行事，不被其他人抓到把柄。”于牧肯定道。“我已经通知了郁明这里的情况，他应该已经派了车来。” 　　“哎，能使唤一个黑帮的乘龙快婿，也挺有排面的哈？哈哈哈。”程钰开玩笑道。 　　于牧看着他的样子却微笑：“没有不开心了？” 　　“啊……”程钰愣了一下，才发觉于牧刚刚的做法在完成任务之余也在照顾他的情绪，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嘿嘿，谢啦。多不好，还让你迁就我的情绪。” 　　于牧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用介意。 　　…… 　　“你们动作也太快了吧！”自诩见识还算丰富的程钰在听到郁明的话之后也不禁惊讶得张大嘴巴。“已经都收拾好了？” 　　跟车一起来的还是郁明这家伙，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的。车子向前驶过刚才程钰和于牧停留的那个十字路口，一个小时前还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的道路已经完全和平时没两样了。 　　“我们只负责通知，不负责维持秩序。本地的帮派早就想解决这个隐患了，接到消息之后行动就快了点。”不知是上次的被迫“交心”拉近了他和程钰两人的心理距离，还是困扰了他们和其他帮派一个多月之久的天铸教事件终于水落石出，郁明现在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表情和言行举止也没有之前那么职业化、公式化的感觉了。 　　“那也挺快的。哎！那帮和阿丘一伙的人有被抓吗？”程钰想起了一个问题。 　　郁明面露遗憾地摇了摇头：“他们和兽化能力者保护协会有关系。为了维持明面上的和谐，我们不能动他们。”不过他随即又笑了。“但是这些人暴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成为谈判桌上一个分量不轻的筹码。感谢你们愿意来解决我们的苦恼，有什么需要的一定不要客气。” 　　“我们介入天铸教的事主要是为了X直辖区被影响的普通人，能让你们受益也只是个不错的额外收获。”于牧说道。 　　“我可要好好敲你们一笔。”程钰却一脸闷闷不乐。“为了这事我丢人丢大了。” 　　“三天之后在玄武涉的会议中心有南部板块原矿宝石展览，有著名宝石匠人现场进行切割打磨。您如果感兴趣的话，会有人把邀请函送到宾馆。凭邀请函信封购买第一件免费，第二件成本价基础上再减免百分之三十。” 　　“啊？南部板块的原石现场切割？太好了吧！不过宝石这方面我可盯着呢！没听说有商会来X直辖区做宝石展览会啊？”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程钰的郁闷立刻一扫而光，但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知道的信息不符，又让他有些奇怪。 　　“一个小时之前确定的。至少有三家商会原本都打算开展，但因为天铸教出现让他们犹豫不决。现在安全隐患已经被两位消除，商会会长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同意展览会的决定，给您的折扣也不是我们提供的，而是几家商会共同的决定。毕竟X直辖区也是宝石消费市场广阔的地方，没有安全隐患，他们能赚到更多。” 　　“一般的大型宝石展览三天可绝对不可能布置完成，更别提场地、路程、展品保险了。所以别谦虚啦，谢谢你和你们这些在X直辖区的帮派啦！我很开心，你们随意查我档案和喜好的问题我也就不追究了，下次注意哦～”程钰笑着眨了眨眼。 　　“这一点恕我们不能保证。”郁明也笑了，但给出的答案却是不行。玲珑帮的生存就依靠获取和倒卖情报，随手收集情报是像吃饭喝水一样，是不加思索一定要做的，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我可以保证，我们会对此保密。” 　　程钰也能理解郁明他们的苦衷。作为一个大号的有组织“情报贩子”，他们的帮派要游走在各方势力的中间地带上，就必须做到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不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立刻出局，尸骨无存。而程钰他们和玲珑帮接触也是所有人都盯着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对其他人保密他的信息，就等于是在说明他们站在程钰这一边。又况且，想获取程钰信息的人都是什么身份，他们也都很清楚。 　　一旦打破X直辖区脆弱的“信息生态平衡”，任谁都知道后面绝对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大事，但程钰看着对面正在低头用手机打字的郁明，觉得这个在精明干练的外表下隐藏着巨大野心和热忱的人，应该早就料到，并且可能十分期待着这种局面的开始。 　　哎呀。程钰觉得自己可能又一不小心做了引发龙卷风的蝴蝶。 　　但此时程钰却注意到了身边人异常的长时间沉默。从郁明提到三天后的宝石展开始，于牧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程钰仔细看了看他，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异常，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小保镖情绪低落。 　　不至于吧？不就是个宝石展览？ 　　程钰有些疑惑，但立刻就想到了问题所在。于牧在意的并不是什么宝石展览，而是这个时间点。 　　三天之后，距离他们和姜连一起拜访秦未就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那天将会是在O市时秦未给出他死劫的最后期限。 　　程钰心下了然，没有说话，只是悄悄用手抓住于牧的手。心不在焉的于牧惊讶地看向他，程钰只是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到了。”郁明不愧是在生意场上左右逢源，混到帮主准女婿的精明人，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只是提醒他们车子已经到了下榻的酒店。 　　“谢啦！回头帮我给晓珑道个歉，我当时对她态度不太好，但那也是她自找的，我道歉只为自己的语气，可不为说出来的内容哦。”程钰反手扣住于牧条件发射般想要抽走的手，转过头对郁明笑道。 　　郁明脸上的笑终于快挂不住了。程钰对此很满意，他的目的达到了。郁明企图欺骗他们的事虽然已经平账了，但他放任自己未婚妻骚扰客人的事可还没讲清楚呢。 　　“再见啦！”程钰冲他吐了下舌头，拉着于牧下了车，往酒店大厅走去。 　　郁明愣在原地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吩咐前排的司机重新发动车子驶离了酒店。 　　“嗯……几点了？”程钰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扑进了重新铺好的床铺。 　　检查了房间的于牧直起身看了看表：“九点四十五左右。” 　　“啊，这个时间真的……睡觉又太早，又没什么别的事可干，对吧？”程钰翻了个身，伸手捞住差点随着他的动作从床上滑落的金丝抱枕。他的表情开始不怀好意。“不如我们……” 　　“叮叮咚！叮叮咚！”程钰翻了个白眼，把抱枕砸在床垫上，掏出手机。他从来没觉得视频通话的提示音会这么刺耳而让人恼火。 　　“江连？”程钰在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皱了皱眉头。“他什么时候加的我好友？这时候打视频电话有什么事？话说为什么给我打不给你打？” 　　一旁的于牧也是一脸茫然地摇着头。 　　程钰耸了耸肩，点了接听键。画面中出现了江连的脸。他坐在一个房间里，看上去心情不错。 　　“哟！你好啊！”见程钰出现在画面里，江连开心地问候了一句，但随即像想起了什么，立刻压低了声音。“哎，忘了忘了，我现在不能大声说话。” 　　第七十三章 　　 　　鸡飞狗跳了好一阵，程钰才在江连的憋笑中知道了他只是刚把女儿哄睡着，怕吵醒她而已。 　　“你给我打什么视频电话啊？什么情况？”程钰又被摆了一道，现在还没什么好气。 　　“怎么，跟你视频联系一下，看你这一脸不耐烦的！这么快就忘了是谁把你们送上船的了？”江连笑道，拿着手机的手有点晃，好像是走到了另一个离女儿卧室远一些的房间，还把门也带上了。“说起来，我现在能在家也得感谢你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程钰不解。 　　江连翻了个白眼：“开车掉海里，能完好地被捞上来就不错了，还不许我生个病了？下次你掉海里试试！救我那小鬼也是，傻到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己水性好就觉得其他人都是铁肺，躲子弹的时候拉着我直接就奔深水区去了。我本来可是会游泳的啊！被他抓着不让换气差点没淹死。结果一天之后我发烧去医院，得，吸入性肺炎。正好这边青阳的事已经进入分头追捕阶段，我就被放了个假，现在这才能和我女儿见个面。” 　　“公司安排接应你的是……”在程钰不断的招呼下，于牧也凑了过来，和江连说起话来。 　　“夏盛。”江连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孩子不听人说话也不是一两天了，做事永远得按他的想法来，别人谁说都没用。他哥还好点……话说他们两个不是一直都一起行动的吗？公司这次换任务模式了？” 　　“不，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还是在一片区域的……”程钰无奈道，顺便把弓着腰看屏幕的于牧拉坐在自己身旁。于牧便和江连讲了夏昌那时候在船上的事，以及夏盛后来追上他们也上了船，还遇到鲨鱼群和兽化能力者的事情经过。在说道江连故意给他们订的情侣房间的时候，还对着屏幕那边笑得很猖狂的江连小小抱怨了一下，程钰则在于牧身后悄悄冲江连比了个大拇指。 　　“怪不得那小鬼把我往岸上一扔就没影了。”江连听到夏盛出现的时候生气道，不过随即又笑了一声。“不过听这意思，还好公司派了他们去船上接你们一下，不然现在你们都不知道在哪个鱼肚子里畅游大海呢。哎，说起来上次见到他们还是一年多以前了，这次连句寒暄都没有就跑得没影了。这两个小鬼怎么样了？小的那个还是逮住认识的食材就猛塞吗？回头真得让他改了这毛病，说到底他也是人，不是真真正正的鲸类，只吃鲸群教授的安全食物是不行的，总是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等长大了胃该坏了。” 　　“他们归根结底可以算是与野生动物种群一起成长的，和人群的生活方式不同。这种兽化能力者与野生同种种群生活的情况太特殊了，公司的共识还是在没出现明显问题的情况下尽量不去干预。”于牧说道。看江连不耐烦地抱起手臂，程钰就知道这不是良人在这个问题上第一次意见相左了。 　　“在人类社会，还是像人一点比较好。”于牧突然垂目，轻轻摇了摇头。“他们更加乐于接受鲸群社会，我们就不要苛求他们像人了吧。毕竟普通人也是不可能在海里只凭人力游泳就追上行驶的轮船。” 　　屏幕那边的江连撇了撇嘴，但似乎也有些触动，用手肘撑住桌面，手掌托住下巴，接着说道：“好吧，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这两个臭小鬼可是今年夏天就要正式在公司入职了，再怎么不想接触人类社会，和客户以及公司同事的交流总不能还像现在这么放飞吧？人类社会确实乱七八糟的破事太多，但作为兽化能力者，我们也不过是操着增幅器皮实一点的家伙罢了，父母可都是人类，我家姑娘也是人类。别人拿我们当野兽，咱们自己可不能真就往野兽那边斜啊。” 　　程钰看见身边的于牧微微睁大了眼睛。 　　“好了，不说这个了。刚才咱们的‘问题主顾’不是问我为什么晚上给你们挂电话么？因为不是公事，所以我就没打你的电话。”江连快速转移了话题，语气也重新活泼起来，看样子要告诉他们的事让他心情也很好。“哈蒂亚已经脱离危险醒过来了，还在医院接受后续治疗，林妙妙在病房照顾她。听大夫说那孩子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接下来就是等骨折什么的长好了就能回国了。” 　　“真的吗？太好了！”程钰听到这个消息也开心起来。哈蒂亚是中部板块来内陆的虎形兽化能力者女孩，之前的路途上在S市被动物形态为伯劳的青阳组织成员绑架，并在之后为了保护因为“扳机词”而失去战斗能力的林妙妙被伯劳所伤，之前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现在她醒来的消息让和她有过接触的程钰和于牧都很高兴，也松了一口气。 　　“可惜啊，估计她短时间内是不能回国了。”江连叹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吗？”于牧问道。 　　“这次可和咱们没关系。”江连说道。“是她自己国家那边又出事了。你们应该也知道她爸是那个国家的高层，又不是个安分的主，经常有事没事打打反对派啊，大刀阔斧改改革啊什么的。哈蒂娅这次来内陆其实也可以说是纯粹来避风头的，不给他们国内的反对者们留下可以要挟他的资本。” 　　“听林妙妙说过这事。”程钰说道。“怎么，他们那边果然干起来了？哈蒂娅爸爸知道自己女儿在这边受伤住院了吗？” 　　“咱们公司什么时候喜欢对客户隐瞒了？而且如果任务里有被保人受伤，这一单公司都是分文不收的，还会负责所有治疗费用及后续康复治疗费用。”江连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挂着不满。“有时候我都觉得这样对客户的诚实会对一些任务的执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还容易被人钻空子。但是毕竟我不是公司老板，我说的不算。” 　　程钰倒是能理解威远公司老板做出这个规定的用意。毕竟公司有过非常不好的传言和经历，现在估计也有一大帮子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公然承认自己是全部由兽化能力者组成公司，就等着公司出问题，他们好趁机抓住把柄。在经历过最初的大胆行事风格之后，公司日益壮大的今天，谨慎地照章办事也是一种聪明的生存之道。 　　“据我所知啊，咱们公司把这事告诉哈蒂娅她爸爸之后，她爸爸曾经想派人把她接走，但被林妙妙全都给打回去了，骂他们这个时候带着还没脱离危险的孩子离开是在谋杀她。结果隔天她爸找人带了话给公司，给女儿签了个长期安保合同。她爸的逻辑就是，哈蒂娅是他的女儿，到哪里都会很危险，威远公司既然能提供比他那边能做到的更好的安保，就不用非要让女儿回去了。嗨，而且他在自己国家正在‘大杀四方’，女儿在哪不比在他身边安全？”江连说道。“摊上这么个爸也是挺倒霉的。” 　　“这笔订单还是下在林妙妙身上了？”于牧掏出平板翻了翻工作记录，有些疑惑。“听她说过自己和哈蒂娅的父亲有些过节。” 　　“哈哈，没想到吧？”江连笑了起来。“他当时是觉得林妙妙教坏了他女儿才投诉的她，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谁会像她不计代价地保护这家伙的女儿呢？不光是这个理由，他可还动着把林妙妙挖走的心呢！明里暗里跟老板和林妙妙本人提过好几次了。公司是不会强制留她，但林妙妙每次的回答都是一个字-滚。要是能借这个机会，靠着林妙妙对哈蒂娅的愧疚感真能把她挖走，那他可就赚大发了。做个姿态又没什么代价。” 　　“你说得对啊。”程钰听完直摇头。“哈蒂娅摊上这么个爸是挺倒霉的。” 　　“林妙妙会有自己的考量。”于牧把平板收好，语气平静。“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订单存续期间，尽量照顾好哈蒂娅，” 　　“等你们回来记得去看看哈蒂娅，小姑娘听说还挺想你们两个家伙的。”江连说道。“怎么样，你们那边还顺利吧？没什么人难为你们吧？不是还要去处理一下一个可疑宗教的事吗？” 　　“嗨，别提了……”提到还没过去多久的那场闹剧，程钰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夏昌和夏盛应该已经通知过公司了，特殊罪犯押运。这个宗教出现的各种超乎常理的事基本是由一个动物形态为狐狸的兽化能力者做出来的，他的神话奇观和控制人的意识有关，青阳有极大可能在背后操控。他是内陆地区犯了罪，在假释期间和青阳联系上之后来到X直辖区，现在正在被送回内陆的路上。”于牧说道，没有提到他们和阿丘见面时的情形，给程钰留了脸面。不然以江连的性格，要是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一定会传得全世界都知道，还会当着他的面耻笑他很久。不过以江连的人脉和情报网，估计知道这个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毕竟阿丘不可能会像于牧这样给程钰留任何脸面。 　　“可以啊，这么快就解决了？”江连惊讶道。“X直辖区那边的事我不太清楚，就听说那边政府和警察不太管事，没出什么乱子吧？” 　　“夏昌给找了管事的，还凑合。”程钰解释道，但忍不住吐槽。“就是这管事的逮着谁算计谁，你说这谁受得了？” 　　“夏昌比较熟悉X直辖区这边，给我们找了当地的帮派接洽。”于牧补充道。“之前有过一点分歧，已经很好地解决了。我们在X直辖区的行动，他们给了很大助力。” 　　“唔，没事就好。那边情况不明朗，虽然老板和我上司都不认为青阳会疯到拼上毁了自己在X直辖区这么多年的经营对你们做出什么不利之事，但还是小心点为妙。”江连说道。“毕竟我们对那边不了解，而且青阳和四圣财团，和你们要见的人也有着不明不白的联系。真是，到现在我们都没弄明白青阳为什么要动用这种规模的行动劫你。” 　　“说的就是啊！”程钰叹道，不过随即又耸了耸肩，语气轻松起来。“不过反正也快真相大白了。再等两天就能去四圣财团见人了，到时候啥问题就都解开了。” 　　“三天。”于牧突然出声，语气严肃中又带着点焦急。 　　程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那我们在宝石拍卖会之后再去。” 　　“哦？原来最后一天有这么个活动吗？”江连通过他们的对话也有了初步的猜测，他也知道程钰被下的那个“死亡预测”就快要到最后期限了。“虽然不知道这活动到底有没有猫腻，但是最后一天理论上来讲可是最危险的，出于谨慎考虑，要不然你们别去了吧？” 　　“不，要去。”一向谨慎的于牧这次却一反常态，拒绝了江连的提议。“既然矛盾收束到了那个地方，一味的逃避就不会有任何作用。当防守没有用时，进攻最好。” 　　第七十四章 狗 　　 　　江连惊讶的表情让似乎让于牧有点不自在，默默地低下头不再看他。程钰却在此时突然拍了拍于牧的后背，让他吓了一跳。 　　“哈哈！”另一边，江连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笑了起来。“这才过去多久啊，就被旁边那只傻鸟同化了？坚持了多少年的不冒险，终于被这个‘麻烦黑洞’和‘冒险原子’给整疯了？” 　　“什么？我怎么就成了黑洞和原子了？”程钰无语。 　　江连叫道：“黑洞可是能把周围一切东西统统吸引过来的，你不像吗？我出了这么多年任务，你基本上是遇到麻烦事最多的一个，还是第一个给我弄到发高烧居家休息的！我都不知道傻狗是怎么顽强地一路从B市跟你到X直辖区的。至于原子，是因为你手里拿个鸡蛋就敢当自己是□□了，变着法地往敌人堆里扎！你不是原子谁是原子？” 　　“行……行吧。”程钰无奈之余，因为无法反驳江连的话，甚至开始欣赏起他给人起外号的水平。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江连话锋一转，又开始说起了于牧。“这傻狗之前一点险都不会冒，几乎不跟客户有任何除了任务之外的交流，除了客人自己尴尬，他这样也总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的，整天绷着个脸不说话，连玩笑都不开，又累的要命。我们这帮公司里的老人，尤其是老板可担心他那天自己把自己给憋死了。所以他能跟着你学学坏也挺好，至少能放松放松。” 　　程钰虽然觉得自己被江连暗讽了一把，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呆在他身边能让于牧的精神放松一点，他还是可以不追究的。 　　而于牧则急切地想开口说什么，但江连却先他一步叫了起来：“哎哎哎，别说我胡诌啊，保守还是冒险的选择咱们先不提，你自己想想，之前关于那两个双胞胎的生活，要是十几天前的你会跟我说这种事吗？你肯定只会摆着张死人脸说听公司安排，之后一个人生闷气，是不是？” 　　见于牧张着嘴没说出什么话，江连便继续道：“都到了这份上了，哥劝你一句，该说的都说了吧，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栽在你旁边这朵牛粪上了。哦对了，你是在担心那事……哎，那还得你自己说，我就不越俎代庖了。不过说实话，也不用小看咱们这位被保人的接受能力吧？我都能看得出来，他可能经历过比你那事更加严重得多的事情。我理解你不想让他知道那事的原因，你哥我也是有对象的人。但正因为做好了要在一起很久很久的准备，所以才不能让任何秘密插在你们中间。你这是在怀疑他，怀疑他对你的爱还抵不过一件陈年往事。” 　　“我从不怀疑他会接受我，哪怕是……那个样子的我。”出乎意料地，于牧并没有再次被江连的话吓到，而是露出了那种程钰非常熟悉的，绝望与痛苦交织的表情。“正因为我无比在意他，比什么都珍视，我才不能让他在我身边，不可能的。而且，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他也根本不会放弃我，这让我怎么能安心？” 　　江连沉吟了一下，罕见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也是成年人，我不会去管你的生活问题。不过至少，这傻鸟仍然有权利知道那件事，等呆会结束通话之后跟他说说吧。”他随即又补充道。“哎对了，之后记得也逼一逼那傻鸟，让他跟你透个底，他可也还有事瞒着你没说呢。” 　　“哎，我还在这呢……”举着手机的程钰虚弱地说道。“要当着我的面讨论的话就讲清楚呗，说话说一半让人听着挺不爽的。” 　　“哈哈，我为什么要让你爽？你可是把我们的明星员工都拐走了，公司没找你要赔偿都是便宜你啦！”江连笑了起来。“告诉你，我刚才可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你们两个傻瓜待会互诉衷肠抱头痛哭的时候记得在心里感激我一下哦！” 　　这时，一声轻微的开门声从江连那边传来。 　　“还在工作吗？”是一个温柔的男声。视频的窗口太小，看不到来者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印着绿色叶子图案的T恤下摆。 　　这应该就是江连提到过的他在街上碰到之后一眼相中，不惜装学生听课泡到手的对象，是个教建筑的大学老师。 　　对方似乎并不想打扰通话，把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杯子放在桌子上之后就想离开。 　　江连却跟着站了起来，把对方的手从门把手上拉了下来：“没没没，已经结束了。” 　　“是吗？刚才不是还……”对方似乎有点惊讶。 　　“嗨，没事，剩下的他们自己能处理。”程钰从来没想到程钰还能有这么缺乏讽刺味的语气，简直像一条毒蛇突然长出了毛茸茸的被毛一样诡异。“咱们的小猫咪已经睡了，我这边也已经完事了，不如……” 　　程钰听着差点把手机砸在自己脸上。正想出声抗议，对面已经按下了结束通话，连句再见都没有就挂断了。 　　江连后边去干什么了，傻子都能猜到。程钰和于牧并排坐在突兀安静下来的房间，一时没有人说话。 　　在毫无意义的相互偷看——移开目光游戏做了几轮之后，程钰终于还是率先开了口，当然，在游戏里占据上风再加上厚脸皮让他起初的不自在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口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正经话了：“你看吧……是吧？现在是不是确实很适合做点什么？” 　　于牧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像是在平息自己的焦虑，之后转过身面对着笑容僵在脸上的程钰，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您不是想知道我一直瞒着您的事是什么吗？刚才江连提到的是同一件事，我来和您说吧。” 　　程钰非常想说自己刚才说的适合现在做的事不是指这个，但于牧说的这件事他更关心，便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您能在听完之后认真考虑一下您对我的……”于牧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愿意把嘴里的那个词说出来。“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不怕您不能接受，相反，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您不能接受那种事，这样我心里还好受一点。” 　　“没事的，别担心。”程钰轻轻抚上他的后背。没他设想的那么紧绷，是个好信号，代表于牧应该已经真的做好准备把自己心里最大的“结”展示给他看了。 　　“您知道我的父母是军/人，我小时候是在军/区大院长大的。”于牧的声音很轻，但仍然很清晰。“我小时候和普通孩子没什么区别，直到六岁那年例行检查中发现了具有兽化潜力。虽然有规定检测结果不得向除监护人以外的人透露，但而在军/区大院，没有什么是能够隐藏得住的。万幸的是，相较于普通人来讲更注重力量和能力的军/队对兽化能力者的接受度大大高于社会其他领域，这让我能在知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度过一个还算开心的童年，我一直很庆幸，也很感谢他们。” 　　“知道自己拥有兽化潜力，又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我，在成年之后首选的自然也是进入部/队。在那之前，我说服父母同意我去做了增幅器植入。他们当时也很担心，但还是尊重了我的意愿。哎，当时还是毛头小子的我能有什么高瞻远瞩呢，不过是想靠着兽化能力者的优势在队伍里出出风头罢了。” 　　“身为犬类兽化能力者确实给了我很大的优势。体能，耐力，反应速度，不过最重要的，学习能力，或者如果从犬类的角度来看的话，再加上可教化性和依从性，我的能力都是别的普通人甚至是其他动物形态的兽化能力者比不了的。当然，一些伴随出现的负面延迟效应也是存在的，不过这在军/队里几乎体现不出什么。” 　　“那为什么没有继续在军/队呆下去呢？”程钰开口问道。他其实之前就有察觉出一些迹象在表明于牧其实是从军/队退伍之后来到威远公司就职的。 　　程钰很早就知道兽化能力者超人的能力来源于能力者对于自己动物形态的认识而不是此物种本身的习性或者特点。这也是为什么猫狗类的动物形态分类在动物学系统分类中能细致到“种”，而其他的动物形态如蛇、昆虫等的分类有些只能到“科”，而无法再往下细分。 　　因此，兽化能力者的一些表现，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他们对于自己动物形态的看法和自己的经历。 　　从种种迹象来看，于牧对于犬类的认识都更偏向工作犬只，而不是他动物形态真正所属的纯牧羊犬种。而之前遇到的动物形态同属于犬类的钟铄和陆晓，也是各有各的不同。钟铄那么好的身手和对于危机处理的能力，可能也是进过/军队或者和江连一样做过特殊警察。而陆晓看上去就没有经历过这些的样子。看他热情而又开朗的性格，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故事，又是因为什么来到了威远公司。 　　“我不能在那里继续呆下去了。”说到这个话题，于牧的语气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程钰察觉到这可能就是于牧自从在S港那一天之后一系列反常行为的源头，也是他之前犹豫，现在决心告诉他的事。他现在对这可能是一件什么事没有具体的概念，但他知道只有于牧肯说出来，他们才有办法一起解决它。 　　“军/队里不像警察系统会给兽化能力者们单独安排部门，专门处理严重危险犯/罪和兽化能力者犯/罪，而是会根据能力的不同，在新/兵连结束后按能力高低混编进普通班/连。我不太清楚其他地方，但我所在的小队，兽化能力者的人数占比并不算少,而且身份在连/队里基本是公开的。” 　　“你在的小队是？”程钰问道。 　　“大队是朱雀，再往下的分属有保密协议，我不能再说了。”于牧摇了摇头。 　　“啊，明白了。”程钰听过这个名字。以四圣兽命名的四只队在军/队里是独立出成建/制军/团的编外独立队，代表着四个不同方向的顶尖精英部/队。能进入这种队伍，于牧当时的表现如何自不必说。“继续吧。” 　　“所以在发生了那种事之后，我不可能还能继续留在队里。”于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仍旧继续说下去。 　　“我们作为特殊队伍，有时候会被抽调执行一些实战任务。哪怕现在内陆并没有和任何其他国家地区开展任何形式的战/争，但是大型贩/毒团伙、军/火走/私、恐/怖分/子等等严重威胁着内陆安全的犯/罪也需要我们跟进。我们在那几年的时间里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直到那一次，我们被派去边/境，阻击一个警察们盯了很久的，走/私极/端危/险物品/的持/枪/犯/罪/团/伙。” 　　第七十五章 狗2 　　 　　“西南部边/境线附近有一块几乎全都是原始森林，内陆大约二分之一的走/私案/件都是在那里发生的。毒/品、枪/支、人/口，还有那次的危/险零部件，暴利促使着犯/罪团/伙一次又一次在边境往返。当然，他们不会忘了带武器。”于牧在讲话的时候思绪似乎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好像在认真回忆细节，又像是在尽量把自己从故事中抽离，冷眼旁观。 　　“警察和他们的冲突一直没有断过，我们作为军/队中相对独立灵活的部分，有时也会参与到阻击这些走/私团伙的行动里。那次的行动在我们看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警方那边曾经提示过，这次他们押运走/私的货物非常贵/重又极其危/险，并且是内陆严格管/控，不允许任何没有官方背景的人或机构碰的东西。我们想到了走私团伙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的走私货物，但那次的行动还是出了岔子。” 　　“敌人故意多报了货物数量，并且准备了双倍的车辆和保险箱，分两个路线行进，并且时间上一前一后。他们骗过了警方的情/报人员，轮到我们，拿到的自然也是错误信息。我们一共去了二十人，分成两队拦截两条走/私线。另一队盯住仍在国/境线外的后出发车队，而我们队分到的目标是第一批，也就是被作为障眼法安排的空车。” 　　“威慑，交战，击毙两名，剩余的人员束手就擒。和之前通常下的情况没有任何区别，我们也因此有了惯性思维，疏忽大意，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走/私团伙的人在行动失败后也并不倾向于逃跑，因为比起丢失货物的惩罚，那些犯罪分子呆在监狱里可能还更安全一些。因此，在队长和另一名队员准备接管货物的时候，被事先埋伏的枪手击倒。” 　　“击倒？没有直接死亡？所以这不就成了……”程钰皱起了眉头。 　　“没错，我们的判断失误让我们陷入了对方‘围点打援’的战术陷阱。”于牧语气虽然仍然平静，但眼中充斥的痛苦很明显地表明着他当时作为队员，看着自己的战友经历着折磨，而自己却束手无策的感觉。 　　“在尝试救援的过程中，我们又损失了两个人。对方的狙/击手在我们的射击范围之外，虽然另一队在知道这边的异常情况之后也在用最快速度赶到这边来，但是仍然需要时间，我们等不了。迂回接近的方法也失败了，我们只要移动，就会被发现并逼退。” 　　“某种蛙类？两栖类动物形态的兽化能力者？”程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人类社会的动物科普教育为了图简便好记又容易扩散，总是倾向于刻板化、单一化每种动物的习性。因此，当这种刻板化形象的特征性现象出现之后，很容易就能反推回去，判断对方兽化能力者的身份和相应的动物形象。 　　虽然于牧并没有告诉程钰他们当时面对的敌人是否为兽化能力者，但程钰知道，普通人是绝不可能让于牧这样在兽化能力者当中也是综合战斗力一流的人陷入这么危险而被动的局面，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队友的帮助。 　　于牧这次看上去却并没有因为程钰的敏锐而惊讶，反而闭上了眼睛：“要是能早点遇到您……也许那次的事就不会发生了。”他似乎平复好了情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刚才那种快要溢出来的悲伤已经浅了点。 　　“没有的事，我那时候过的有多烂我自己知道，帮不上你一点忙的。”程钰轻哼了一声，表示不赞同他的说法，又或是在对那时候自己表示轻蔑。 　　于牧表情复杂地抬头看着程钰，抿了抿嘴唇，最后也不过是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讲起另外的事：“您说过自己不用增幅器也能拥有部分兽化能力的原因，是一种特殊类型的‘神话奇观’吧？” 　　“啊？”程钰愣了一下。“哦，是的，我是这么说的。” 　　“您在知道自己拥有这个‘神话奇观’之前有没有什么感觉呢？”于牧问道。 　　这一问让程钰很是摸不着头脑：“没有吧？我记得我好像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个能力了，当时我还有着非常不稳定的死亡诅咒能力，连怎么获得的都不知道，也就不怎么记得……嗯？不过你听这么一说，我又好像有一点印象，那感觉像是，像是摸到了一个开关？” 　　“一个只有自己能够开启的开关。”于牧接道。“我那时甚至能预感到按下开关之后，自己将会获得巨大到恐怖的力量。”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程钰点头。 　　“我在入/伍之前就已经发现并激活了第一个‘神话奇观’。”于牧说道。 　　“那次在小树林里控制住史良的‘天狗食月’？”程钰这才发现，都过了这么久自己才想起来这件事还没和于牧核实过。 　　“没错。发现的时候，我还为这个看上去很鸡肋又没用的‘神话奇观’消沉了好一阵子。”于牧说道。“入/伍的时候，再激活一个让所有人羡慕崇拜的强力‘神话奇观’也是我当时的我幼稚想法之一。” 　　“而这个想法，在那次被逼到绝境的时候竟然实现了。对‘神话奇观’的狂热渴望和强烈的需求，加上对敌人和无能自己的仇恨让我第二次摸到了那个熟悉的开关。而有过一次经验让我对整件事都没有任何警惕，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开关。” 　　于牧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程钰隐隐感觉到，这个在那样极端条件下激活的“神话奇观”可能就是问题所在。 　　“等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我躺在一片陌生的湖里，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人都没有。”于牧说道。“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我顺着河流走的时候遇到了进山的当地居民，在他们的帮忙下联系到部/队之后，我才知道部/队也在焦急地寻找我。当然，他们的搜寻根本没有结果。” 　　“因为连我自己也不会想到，我会在再次摸到那个开关的一个小时后，在距离交战地以南四十公里外的湖里醒来。” 　　“是‘神话奇观’出问题了？”程钰皱起眉头，语气不知不觉严肃起来。“你有在植入后做过增幅器调整吗？或者在那之前有过头晕头痛或者短暂意识丧失之类的症状吗？” 　　“在得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我确实非常想把他归因于别人的阴谋或者自身疾病，但是逃避没有用，虽然当时没有意识，但那个开关仍然存在着，当我之后再触碰它的时候，我依旧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令人恶心的愉悦和嘲讽。”于牧闭上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程钰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那一个小时里，你……” 　　“先一队所有的走私犯都死了，包括那个蛙类的兽化能力者狙击手，他藏在一个水洼里，也死了。”于牧慢慢说道。 　　“但是呢？”程钰问道。 　　“我们一整个小队，十个人，除了我，也全都牺牲了。”于牧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努力继续着，说出那个程钰早有预感的话语。“是我……是我做的，所有都是。” 　　程钰虽然早就想到这种可能，但真正听到于牧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你说自己当时没有意识，怎么知道一定是你呢。”他尝试替于牧开脱，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但看着他被悔恨生生压抑到这种程度，还是想做点努力。 　　“我比您想象的软弱很多，为了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事实，所有能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当时我都找了个遍。”于牧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哪怕最后军/事法/庭没有采纳这个作为证据，但是我自己知道，他们身上那种伤口……只有可能是我造成的。只有可能，是开启了第二个‘神话奇观’的我造成的。” 　　“他们居然还让你上了军/事法/庭？”看见他的样子，程钰心疼得要命。 　　“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被判了无罪，但我不能在军队继续呆下去了。”于牧说道，双手交握。“但我清楚地知道这就是我做的。然而我甚至没有让自己进监/狱的权力。” 　　“你是受害者，受害者不该进监狱，而是应该得到安慰和治疗。”程钰说道。 　　“不，不是的，那个开关，是我自己选择打开的！”于牧突然激动起来，声调也高了，继而痛苦地抱着头。“他们，他们当时都看着我，问我该怎么办，队长让我保护好剩下的人，他们都那么信任我！相信我能带他们活下去，可是我又做了什么……那个开关，我本来应该多点警惕的，我明明知道在极端条件下觉醒的‘神话奇观’可能会出问题，我还是想都没想就打开了它。他们满怀着希望，看到的却是……”他急促地呼吸着，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你是在尽最大的努力，想要救他们才这么做的，他们的牺牲不是你的本意。如果觉醒的‘神话奇观’是受控的，他们说不定就会活下来，不是吗？”程钰安慰他道。 　　可于牧听了他的话之后似乎更加痛苦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在发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如果我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本来都能活下来呢？” 　　“什么？”程钰下意识地惊讶道。 　　于牧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我们刚刚陷入困境时，就已经向指挥部进行过报告，另一队本来被安排阻击后一个车队的小队已经更改了任务，由北向南向我们这边行进，如果我没有那么自大，他们本该在十五分钟之内出现在敌人身后，突袭他们为我们解围，所有人都不会死。” 　　“而就是因为我，他们在到达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地毫无生气的尸体。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幸运了，因为他们是从北边过来，而当时的我是在向南移动，不然，我手上可能又要多上十条自己人的命。” 　　“而且，因为赶来支援的他们报告了我们这边惊人又诡异的发现，指挥部一时也判断不清情况，导致原本被派去接替监视走/私团伙后进车队的增援没有按照预期地进行部署，后面装着真正的危险货物的车队，最后大摇大摆地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走/私团伙完成了他们的任务，而我们这边损失了九个人，这次任务，彻彻底底地失败了。而这次任务的失败，危险货物的安然运达又会造成多少无辜人的伤亡，完全无法估计。而这一切本可以避免，只要我能稍微长点脑子想一想。” 　　程钰这下知道了，这和他前一天面对的问题不同，所以采取的劝导方式也必须与之前完全不同了。自己不能再激他，而是要帮他理清困扰着他这么长时间的真实噩梦到底是怎样的。 　　“愧疚和负罪感显示着你作为人的良知，但陷在过去里为已经无法挽回的事一遍遍惩罚自己，是所有爱你，信任你的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对不对？你在为了一个可能当初就可能不会实现，现在又改变不了的‘可能’而烦恼。我甚至知道你想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惩罚。但现在已经没人能给你这个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 　　第七十六章 狗3 　　 　　程钰哪怕在安慰别人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虚情假意，不会用一些哄骗人的话告诉对方“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会好的”，这不是他的风格。与其活在虚假的自我安慰中，不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次次被心底潜藏的，发酵到冒出粘腻泡泡的恐惧和愧疚涌出来吞没又挣扎着爬出来，不如大大方方地面对那让人想要逃避的事实。让一切都照耀在阳光之下，昏蒙的雾气散去，冒着悲观毒烟，滋生着负面情绪的沼泽也将干涸。 　　但眼前这片“沼泽”显然是太久没见过阳光了。看着于牧的样子和他之前的行为，程钰觉得，要不是他肯和自己说起自己痛苦的源头，再过一段时间，或者有个微小的事件作为“火星”，于牧心里这片沼泽怕不是会直接炸上天，顺便毁掉他整个人。 　　还好还好，现在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还愿意和自己表露出真实的情绪，他还在试图寻求救赎。 　　虽然他寻求的方向错了。程钰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救赎向来只能是自己给予自己，世界上并没有能够给别人带来救赎的“神”。不过于牧这么做也有好处，这不是就招来了一个想帮他的自己么。 　　“不，您能帮我。”于牧却一反之前的绝望，认真地看着皱起眉头的程钰。 　　“什么？啊！你是想让我……”程钰愣了一下，之后很快明白过来于牧说的，他能帮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带他们回来？” 　　于牧不说话了，只是盯着程钰看。 　　程钰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推销自己这个买卖一样痛快地答应面前自己这个绝望的小保镖。 　　“几乎所有来找我做生意，召回已经去世人的灵魂，都是为了这个世界未完成的事。最常见的，银行卡或者保险箱密码，或者寻找长眠异乡的亲人骸骨带回故乡。剩下的，基本是为了满足已亡人生前未了的心愿。当然，只有半个小时，最多也就是玩个过山车，给个一直没有机会买的玩具罢了。但是，像你这种想让我带回他们来就为了道个歉，悔个罪的请求，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程钰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好像在惋惜什么，又接着说道：“这事也怪我，我从来没向别人说过这方面的事。后边两种我都不收钱的，没道理。因为，当已亡人回到他们应该呆的地方的时候，他们对任何现实世界发生过的事都不会有记忆。他不会记得玩具的触感，当然也就不会记得自己重回现实世界时说过，或是听的过的话语。他们只有在被带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才是通常意义上的灵魂，在他们本来的世界，他们的状态基本像是一群无法理解的，像机器一样转动的某种……执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从来没有把这个真相告诉任何人，我觉得如果来找我的人能从自己对已亡人的补偿中释怀，得到心灵上的慰藉，那不知道真相也没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程钰面色更加严肃了：“但是我看不出来你想让我做的这件事，能对你产生什么疏导作用。哪怕我把他们找回来，他们原谅你了又怎么样？你根本就还没原谅自己，这个时候谈别人的原谅是没有意义的。” 　　“我……”于牧愣了一下，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没错，如果这样看的话，我确实是在自欺欺人。但您让我怎么原谅自己呢，我确实杀了他们所有人，害得任务失败。我找不到任何理由能美化，甚至哪怕只是淡化这件事的恶劣行径。我现在还活着，已经是我对自己最大的原谅了。” 　　“怎么，我看着像对自裁这种事接受度很高的样子？让你觉得能没有顾及地和我讨论？”听到于牧的话，程钰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刺，但又很快认识到了问题其实主要在自己，便也只能叹气。“没错，我是喜欢冒险的新奇和刺激，对死亡这件事也看得比较中性，这可能给你造成了点误解，怨我。不过，就我这几年我在那边看到的，你要是想还留着一点弥补错误的可能，我劝你别往那方面想。那边的人……或者说人的灵魂，是没有未来可言的，无聊的要死。一死了之，一了百了的想法都是对于死亡的不了解带来的一厢情愿，其实本质上是不成立的，你明白吗？你不可能从死亡中获得任何的解脱感，我不是没带回来过自尽的人，相信我，没有一个不后悔的。” 　　于牧看上去却并没有被他的话说动，手指交握着，手肘支在膝盖上。悲伤少了点，却似乎正在被突然涌上的疲惫和无力感压得喘不过气来，许久之后才继续开口道：“哥，你就没想过，如果我不在这里，这个世界会不会对你更好一点吗？” 　　“怎么讲？”程钰此刻倒成了两人中比较理智的那个，他没有急于反驳于牧的话，而是试图引导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兽化能力者不能和普通人一样被对待呢？”于牧说道。 　　“那又不是我们的错，是好多人不了解又不想了解，自欺欺人产生的歧视。相当于树了个靶子自己打。”程钰摇了摇头。 　　“一直以来，各种研究都显示兽化能力者们在使用自身能力的时候不会丧失理智和意识，这是所有能力者们的共识，也是……也是我们仅有的能够为自己的处境找到的辩解之词。甚至因为近些年的宣传，大众开始愿意尝试了解和接受我们了。如果在这个时候，我的神话奇观是极度危险又不受控制的这件事被别人知道，所有为改善我们处境的人做出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我之前的事已经让军队里对兽化能力者的态度产生了一定的疑虑，如果这件事流传到社会中去，所有的兽化能力者都会被我连累。我从来没有将死亡当成自己的解脱，我也不需要。但如果这能让整个社会继续稳定繁荣，那么请给我一个拒绝的理由吧。” 　　程钰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于牧的话，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面前几乎快哭出来的小狗对自己的认识居然是这样的，厌恶到甚至把自己当成了整个社会前进的阻碍。笑话，程钰自己都没觉得自己的存在打破了生与死之间的法则，就凭他也想和自己竞争破坏人间常识的第一名？ 　　“好，就凭你刚刚叫我一声哥，终于肯把我当至亲看待，我也不能辜负你不是？虽然我最想听你叫的肯定不是这个称呼啦……不过之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程钰此时又恢复成了于牧最熟悉的样子，和旅途中大部分时间一样，自信，意气风发，像是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困扰住他。 　　“那么，你现在还能摸得到那个‘开关’吗？”程钰问道。 　　于牧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道：“可以的，它自从出现过之后就没有消失过。” 　　“他会不经过你同意自动开启吗？”程钰追问。 　　“这……这倒不会。”于牧愣了一下。“可是后续在公司进行的试验中都显示，在开启之后的能力动向、强度、持续时间和何时结束，我都完全无法控制，这可不是……” 　　“那好，我会负责让你接下来的人生中，不会再出现开启这个‘开关’的需要。”程钰肯定地说道。“你在开启这个能力之后没有自主意识，不可能用在工作中保护人或物品。之前你给我那东西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八成是能暂时控制住你那个可怕能力的东西吧？还‘要是遇到紧急情况，到时候教你用’？免了！我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怎么样？这样一来，谁能发现，谁能证明你这个能力是失控的呢？更何况你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失控。只要再也不去雪山，还怕他什么雪崩呢？” 　　于牧从被程钰半途打断之后就一直看着他，直到程钰把话说完，他也还是一动不动，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看，视线倒是炽热到像是要把对方盯穿一般。 　　见他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程钰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凑近了继续说道：“哎，还有一点，你一直认为那场悲剧是你造成的，还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军队那边最后的调查结果是‘证据不足’，是真的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你做的，还是压根就不是你做的呢？除了影像和资料之外，你也没机会接触到现场吧？现在这事也没个最终定论，咱们就也先把锅举着，别随随便便就往自己头上砸，听话。” 　　于牧则像是从石化魔法中恢复过来似的，缓缓转过头看向程钰，泛红的眼角成功让后者开始心里发虚。 　　“那个……哎！”两人着么盯着对方僵了半天，程钰刚想开口询问，就被于牧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像是怕他会说出什么自己不愿意听的话，于牧就这这个姿势，在还处在惊讶中的程钰耳边喃喃地说着话，声音的震动通过空气振动着程钰的鼓膜，同时也透过对方的胸腔温暖着他的心口，毛茸茸的发丝蹭着程钰的耳朵，有点痒痒的。 　　“我知道的，我应该知道的，您就是这样的人啊，可是我不是。从我再一次见到史良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再瞒着你了，不可能的。” 　　程钰知道他提到史良的意思。史良的动物形态是狼，由于狼人的传说在通俗小说里的地位，导致他也拥有一个没办法控制的神话奇观，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失去理智，以兽化状态靠着本能行动，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而于牧表现上的反常也正是从别过史良之后开始出现的。现在知道了他过去的经历，程钰也就明白了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忧虑什么。看着和自己相似的人如此离开，任谁都会焦虑的。 　　“所以你不该接受的，我早就知道你会，但是你不该。我真的，真的好怕伤到你，我怕有一天这个开关出了问题，或是那东西失效了，醒来又会是……”于牧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恐惧。这是程钰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这种类型的情感流露。 　　程钰轻轻抚着对方的背，顺手摸了摸他的后颈以示安慰，说道：“放心，以后只有你嫌弃我烦人的份，没有我离开你的可能存在。我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也没几个人有能力让我死的，别担心，我之前说过那个保命的方法，对你也是有用的呐。” 　　一味地安慰对方灾难绝不可能发生，不如向他展示自己囤积好的物资来得有用，一味强调前者还可能给对方带来更大的压力。 　　“可是，我的‘神话奇观’是……”于牧稍稍松开手臂，面对着程钰似乎有些焦急地想解释什么。 　　“无论是什么，只要能杀了我的，这个手段都能解决掉。”程钰总结道。“不用……” 　　程钰刚说到一半，便敏锐地注意到于牧脸色一变，视线越过了他的头侧，射向了房门。 　　“有人来了，很多人。”于牧说道。“请您做好准备，他们大概率不是玲珑帮的人。” 　　话音未落，敲门声突兀响起。 　　第七十七章 （隐藏） 　　 　　在这敲门声响起的一霎那，程钰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门外会是谁？ 　　玲珑帮的人？但是这么晚会有什么事找他们呢？况且看于牧的反应，门外的人八成不是什么善茬。而且最关键的，郁明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个时间会来人。他这种精明又充满野心的人，除非是有意为之，不然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出这种会让人误解的失误。心思缜密如他，一定会先让前台给他们来个电话，反正整个酒店都是他们的，也没有泄密的风险。 　　唯一的例外就是前一天晚上他的未婚妻偷偷在门口听墙角的事，但那也是他默许的，甚至可能在背后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来着，为的是让程钰和于牧能够按照他自己想法弄到他迫切需要的资料和信息。那次是郁明故意没有知会程钰他们。事到如今，总不能还假定郁明不知道程钰和于牧的真实身份和目的，所以这次门外的突然到访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而更加可怕的是，如果排除掉门外是玲珑帮成员的可能性，那么他是怎么通过玲珑帮外圈的侦查线和酒店里的安保线的呢？程钰在刚刚也没有听到外围有任何可疑的声音，看样子于牧也没有。虽然程钰并没有真正见识过玲珑帮这些安保人员的身手如何，但也肯定不会是能被悄无声息全部消灭的水准。 　　所以难道是得到了玲珑帮的默许？程钰皱眉。 　　这就代表门外的人来头和背景，或者至少是和玲珑帮的联系紧密度是非常高的，高到他们肯为他不顾自己雇主的心情甚至是安危，何况这个雇主刚刚为他们解决掉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事件。 　　可能是因为没等到人回应，敲门声又响了几下，程钰眯了眯眼睛。 　　这敲门声让他想到了在家里第一次和于牧见面时，他敲门惯用的手法。规整，正式，像是输入电脑又输出的程序操纵的一般，连力度听不出任何差别，都保持在了能让人注意到，又不会声音太大而让人被吓到或是烦躁的地步。 　　和当时在被窝里听到于牧的敲门声一样，程钰此时第一个想到的词是——专业，近乎刻板的专业性，不折不扣的执行者。而这意味着，无论来者是敌是友，都不会是轻易能被解决的人。联系刚才他的猜想，程钰脑海中隐约猜出了来者的大致身份，又或者说，来头更准确些。 　　似乎在验证程钰的想法，又或是见久久没有人回应，门外的人开口说话了。不出程钰所料，是个沉稳又清晰的男中音，连声音的大小都正好踩在那条名为“刚刚好”的线上。 　　“请问程钰先生在么？四圣财团派我们来接您，并就与威远公司安保合同的验收接洽与业务人员进行协商。没事先与两位进行通信是我们考虑不足，但事出紧急，请原谅我们的冒犯。我们没有恶意，方便的话请开一下门。” 　　果然，程钰面色一沉。 　　能让玲珑帮在这么晚，这种特殊的时期不声不响地放进来敲响他们房间的门的，也就只有他们现在暂且还惹不起的巨头四圣财团了。而不知道程钰十天生命危险预言的郁明和玲珑帮，自然也没有要拦他们的理由，甚至巴不得于牧早点把他送到四圣财团，好早点通过程钰拿到他们想要的信息和情报，根本不知道于牧带着他一直兜兜转转解决问题的原因是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把四圣财团的人放进酒店，对程钰二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灭顶之灾。 　　一旁的于牧已经站起来迅速挡在了程钰和房门之间，属于犬类的耳朵已经被具象化，紧紧向后背着，稍稍弓起身子，随身的匕首已经被摸了出来，整个人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如此大的反应，是因为他非常清楚秦未预言的准确性。要是程钰这单订单一结束，那就标志着安保任务的完成，而程钰又在这种情况下被带离他身边，那程钰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就要独自面对严重的生命危险。 　　而门外的人，到底清不清楚这一点呢，没人知道。 　　想到这里，程钰起身拉住了于牧绷紧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 　　于牧被他突然的打断弄得有些疑惑。程钰看着他已经变得苍蓝的眼睛配上这一副疑惑的神情，总觉得对方显得比平常认真掌控局势的时候多了点名为真实的气息。 　　他立刻又不合时宜地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事上，开始烦恼要是他这种保护欲这么继续下去，自己之后找到机会继续刚才话题的机会可能就不剩什么了。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让程钰回过神来，对着重新紧张起来的于牧，他压低声音道：“别硬碰，见机行事。”之后便越过他，走向门口打开了锁头，随手扯开衣领处的几颗扣子，揉了把头发，姿态随意地把门一下子拉得大开。 　　“敲什么敲，有病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门外人见到的程钰已然不是刚才冷静分析问题的样子，衣着凌乱，一脸的不耐烦，仿佛真的是被他们的“夺命连环敲”从床上硬拉起来的一般。“这么晚来找我，您是有事吗？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的？哦，就这么不打招呼突然来了，你们办事都是这么不顾别人感受，连知会一声都不会，就这么硬干啊？哦对，我忘了，当初你们前董事说要找我来的时候，也是根本就没和我商量过呢！得，算我倒霉，这可能是你们财团的传统技能，怎么全被我碰上了。” 　　门外是个大概三十中旬的男子，比程钰稍微高一点，中等体型，干净利落的短发能看出是打理过的，脸倒是普普通通，一身整齐而正式的西装让程钰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此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只能用“职业化”形容的感觉。但程钰随即又发现，门外之人的西装似乎稍微大了那么一点。不多，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只当是传统西装不够修身罢了。 　　但程钰知道，这说明此人很有可能在身上藏着武器。武装带可以设计得巧妙无比，但身上多几块东西，总还是要占地方的，过于修身的衣服就不能穿了。而这点细微的迹象，在于牧身上也是一样。他身上公司专门定做的西服外套在腰部那里也是有那么几寸空荡，内侧是两排暗鞘，用来盛装他使用的武器匕首。可不像于牧他们公司的雇员被限制只能使用冷兵器，面前的人，此时携带在身上的更大概率会是枪/械。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程钰仍旧保持着一副“别来打扰老子”的样子，满脸的不耐烦，心里却正在快速地评估着来者都可能知道些什么，要怎样与他周旋。 　　“抱歉，实在是对不起，这么晚来找您，打扰您休息了。”对方一脸诚挚地道歉，看不出那人有没有被程钰这番精湛的演技骗过。“财团实在是有急事需要请您暂停在X直辖区的观光活动，立刻前往财团总部进行会晤。您不用担心，稍晚些时候财团会安排您在青龙涉皇冠酒店休息，让您受累了。” 　　“催催催，不是你们财团自己说的啊，不要求我什么时候到，只要在你们送走前董事王晟之前见到他就行了，是不是啊？哦，现在又出什么紧急的事，非要立刻把我揪过去啊？我说你们还有没有点诚意啊？”程钰立刻叫了起来，抱起双臂质问道。 　　他正在试图拖慢对方“进入正题”的速度，拖延时间的同时，咄咄逼人的质问有时候会给人以压迫感，定力不强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说话或是行动就容易出现纰漏，从而可能会给出程钰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但眼前的人显然也并不是被吓大的。他只恭恭敬敬地点了下头，说道：“实在抱歉，我们做下人的也只是在执行高层委派的任务，并不清楚让事情变得紧急的原因，也没有被告知找您的原因，您的疑问我现在没办法回答。财团下达的任务是尽快带您前往财团总部进行会晤，并且接洽和威远公司的安保合同，把尾款结清，结束合作。”不知这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他确实没有透露出任何程钰不知道的消息。 　　那人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视了一遍整个房间，垂眼思考了几秒，冲着已经在他们谈话过程中走到程钰身旁面色不善的于牧说道：“感谢您一路以来的恪尽职守，程先生之后的安保由我们财团保卫部接手，您这趟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尾款稍后就会打到指定账户，辛苦了。” 　　程钰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往旁边一伸手。果然，下一秒于牧的胸口就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无论门外男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句表面上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客套话已经触到了于牧本就绷得紧紧的神经。“圆满完成任务”这句话，在平时看来绝对是最好的祝贺语，但这次不一样，任务完成，代表着程钰如果在接下来的三天内出现任何生命危险，于牧为了保护他做出的任何攻击行为都是不合法的。而这还是在他能够护在程钰身边的情况下。眼前的人现在分明是要直接把程钰带走，之后控制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中，而这趟旅程中最大的阻碍，或者可以说所有的阻碍都几乎可以肯定与他们有关，于牧不可能对此听之任之。 　　“恕我冒昧……”那人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分别停留了几秒之后，似乎略带疑惑地开口问道：“为什么两位对交接工作这么抵触呢？任务已经完成了，公司可以拿到尾款，程先生您也能够达到此行的目的，和雇佣您的四圣财团高层进行交流。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请两位告诉我，虽然我不能自己做主，但我会尽全力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 　　你三天后再来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程钰翻了个白眼想着。 　　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眼前的人说的提供帮助，是指帮助他们解决掉程钰不能立刻跟着他走的麻烦，要是于牧硬要阻拦的话，说不定也会被当成“麻烦”针对。 　　“你这人，在这叭叭叭说了半天，我们都还不知道你是谁呢？哎，我说你懂不懂啊，现在哪个上门办事的不先自报家门？我们这一路上可是受够了骗子，现在针对我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哪个帮派过来要灭掉我的？”程钰的话语中满是挑衅。 　　“当然，是我考虑不周。”那人倒是一点不气恼，反而点了点头，附和着程钰。但他接下来却话锋一转，稍稍压低声音说道。 　　“但是我的真实身份对外是保密的，不能被这栋酒店的所有方知道，所以请问我方便进屋说话吗？我刚才看了一下，这间屋里没有窃听设备。” 　　第七十八章 杜宾 　　 　　“别来这套，你身份要是这么需要保密，你还能自己亲自来这找我？能不知道财团找我有什么事？站门口给我把名字和身份老老实实说了，查清楚了你不是哪个黑帮派来的假货再说进不进来的事。不同意的话，明天上午派个不怕验证身份的人再来敲这扇门。”程钰插起腰不客气地说道，之后用一只手撑住门边，大有那人要是不同意的话就把门摔在他脸上的架势。 　　那人看上去稍微迟疑了一下，又左右看了看走廊，最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舒展开眉头说道：“既然您这么要求了，那我也不好违背您的意思。我在这么晚的时间没有事先告知就仓促前来，您有这种疑虑也是正常的，虽然确实还存在一点泄密的可能，但我相信财团会和酒店达成共识的。” 　　“那请开始您的表演呗。”程钰一咧嘴，抱起手臂说道。 　　“好。”不知是专业的原因，还是他本人性格使然，门外人似乎对程钰的挖苦总是接受良好。 　　“我是四圣财团总部下属保卫部的成员，我叫严捷，工号是000921，主要分管本部人事管理和特殊安保准备工作。这些您可以和总部进行确认，我的照片也会在确认内容里，不用担心。”门外的人认认真真地说道。 　　“查查吧。”程钰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于牧，后者保持着戒备开始和公司联络以确认来者提供的信息。 　　“话说这信息哪里需要你这么紧张兮兮的了？这不都是公开信息吗？”程钰等待的时候想起了这点，颇为不满地问严捷道。 　　“他还有……” 　　“我还没……” 　　于牧和严捷的声音同时想起，前者立刻抬起头盯住对方，威胁的低吼声从喉咙深处发出。 　　而严捷则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只是无奈地一摊手：“您看，您的护卫都已经知道了，我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隐瞒自己，但我因为要进行一些特殊任务而没有按照X直辖区的规章制度进行登记和行事，这才是我身份的机密所在。” 　　“你是兽化能力者？”程钰从他的描述中立刻发现了重点。 　　“犬科杜宾犬种，植入增幅器已经10年左右了。”严捷点了点头证实了程钰的想法。他一边说着，头顶两只尖尖的，直指天花板的黑棕色三角形犬类耳朵便具象化出来，随后又立刻消失了。那标志性的，被完美裁剪过的残缺耳型昭示着他所言非虚。虽然没人能修剪到兽化能力者具象化出来的耳朵，但杜宾犬裁耳过后的形象可比原生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他拥有这样的形象也是非常正常的。 　　“您两位登上X直辖区的港口之后，立刻有人送上身份标识卡和标志用饰物对吧？其实领到这两个东西还需要在人员管理处进行身份登记，玲珑帮的人在之前已经帮你们办妥了。但我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此项登记，加上我所在的地方和部门，就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严捷这样解释道。 　　“你刚才说自己分管的工作部分是……”程钰故意拉长了音。 　　“人事管理和特殊安保准备工作。”严捷补充道。 　　“那么请问，你和青阳是什么关系？”程钰冷声道。 　　之前很多调查结果都表明青阳和四圣财团之间有着密不可分又不可言说的微妙关系，而这种关系到了X直辖区之后尤为突出，也尤为扭曲。严捷身为四圣财团保卫部的成员，又是兽化能力者，本身就很可能和青阳有关系，而人事管理这个工作……听起来很像是在挑选那些被青阳藏匿在X直辖区的罪犯们进行各色活动的任务，隐瞒自己兽化能力者的身份也能够一定程度上让人不会怀疑他是青阳组织的成员之一，毕竟就掌握的信息和被捕罪犯的供述都证明了青阳和威远公司一样，从头领到小兵，全部都由兽化能力者组成。 　　“青阳？您是指青阳基金吗？这是四圣集团下属的众多基金会之一，这些年主要与兽化能力者发展协会共同行事。我有参与过他们一些活动的安保人员布置。”严捷皱了下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请问青阳基金有什么问题吗？据我所知他们并不是财团的主营项目，知名度应该也达不到您能够听闻到的地步？” 　　程钰面色严肃了起来。严捷的样子看上去不像在撒谎，但他的叙述中有意避开了青阳的扩展讨论——这正是程钰想从他身上了解到的——反而把问题抛回给了程钰。如果程钰回答了，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很轻易地顺着程钰已知的真相抑或是假象信马由缰。 　　“那你应该问那个基金的负责人去，问他是怎么‘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的。”程钰不想这么早把自己的底交掉，但这种情况下，关于青阳的问题便也无法继续了。 　　而严捷却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多加了几句话道：“青阳基金成立以来的主要目标一直是帮助改善兽化能力者身份认同问题和反歧视事项，如果他们的操作有违规情况的话，您可以向基金会所在地X直辖区青龙涉政府相关机构进行举报和查证。当然，如果您需要青阳基金的帮助，也可以通过多种渠道进行申请。” 　　程钰差点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行吧，这下他至少知道了青阳这个暗地里吸收全世界兽化能力者的犯罪团伙在X直辖区用作掩盖的身份。严捷肯定是听出程钰他们已经知道青阳大致的真实活动目标，这才不慌不忙地给他们透了点没什么实际用途的底，最后还不忘恶心程钰一把。 　　“那倒是真的大可不必，就我们碰上的那些‘奇人’，你们那个基金会估计是专门救助心理疾病患者的。”程钰反唇相讥。 　　“那再好不过了。”严捷职业化地微笑了一下，也不接程钰的话，只径直履行着自己被交给的任务。“要是青阳基金对您的行程造成了影响的话，后续财团会对此进行调查和反馈的，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您已经是平安到达了X直辖区，在这里，有财团的影响力在，不会再有人敢对您不利，请您放心。不管您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拖延和高层见面的时间，我个人还是认为尽快办理好交接对您，对财团和对威远公司都是最好的安排。尽快完成会面和工作协商，您就能越早恢复到正常的日常生活。您也能有空继续您新出现的情感交流不是吗？” 　　“要是你什么都知道的话能不能就别故意惹他了，惹急了真咬你一口我可是会给他叫好的。”程钰感觉今天他翻了太多的白眼，连视力都被锻炼得提高了不少。“知道你们是大聪明大明白，你们啥都知道，那你怎么就不知道我们到了X直辖区之后，为什么不尽快和你们四圣财团联系呢？” 　　“我刚才就已经代表公司就此事表明了态度。如果您愿意和我说说的话，我们会尽全力帮助您消除掉您所有的担忧。”虽然严捷的回答一直非常耐心和友善，但目的却是非常明确甚至到了固执的地步。程钰肯定，他今晚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带自己回去四圣财团总部。哪怕…… 　　“你现在带他走，他会死的。”于牧在看了眼手机上公司发回的确认消息之后，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绝望，但他仍然没有放弃说服严捷的尝试，希望对方能够明事理，为了程钰的生命安全暂缓他们的“紧急事件”的处理。然而从他仍旧保持激活状态具象化出的兽类耳朵仍然紧贴在头顶的细节可以看出，一旦最后的尝试也无济于事，他也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让程钰活下去，哪怕他很清楚和严捷正面对上的话，他的赢面最多只有一半左右，而且招惹四圣财团之后，他们的麻烦事也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哪怕他现在带着程钰从严捷身边逃离，后续他们的遭遇绝对会比现在更糟。到那时候，他再想保护程钰的安全，甚至有可能要动用那个…… 　　这个念头一动，那个一直盘踞在漆黑中的影子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尖利的咆哮。从那完全不成字句的怪异至极又刺耳无比的叫声中，于牧却能明白它的意思。那家伙是在嘲笑他。 　　-真是恶心呐，不是刚听了他说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来找我了吗？这才过了几分钟，就又想到我啦？ 　　那影子尖声咆哮着，大笑着，用最恶毒的声音挖苦他。 　　-放弃吧，凭你这种懦弱又虚伪的作为，他早晚，一定也会成为我口中的猎物。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给他的“心”会起作用吧？ 　　不行，只有这个不行。于牧咬着牙把思维从影子的对面抽离出来，把注意力集中在现实中正在进行的紧张对峙中。 　　那影子见状，狞笑着回缩，慢慢地重新和角落处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那阴影处，隐约可以看见一点点反光，隐约勾勒出一扇门的形状。 　　“我们有消息，程钰……程先生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有生命危险。”于牧的声音稍微软了点，但仍然透着警告感，告诫着严捷不要轻举妄动。 　　“那交由我们进行安保工作的话不是更好吗？也许就单人能力的话，我们绝大部分人都比不上您，但我们可以提供众多数量的人员对此进行弥补和加强。”严捷转而看着终于开口说话的于牧说道。 　　“不，这行不通。”于牧说道，抿了抿嘴唇。“这是个预知，在预言了程先生会在这三天时间内遭遇死亡的同时，也清楚地说明我护送程先生这单任务是成功完成的，这就代表在我完成这单护送任务之前，程先生一定会活着。由此相信您不难看出，如果我们交接任务的时间推后三天，那么这两个预言就会成为悖论，到时候可能发生任何事，程先生也就有机会活下来。但如果您现在执意要带程先生走，我的护送任务很有可能被自动认定为完成，那么这个可以被人为维持住的悖论就将会被立刻打破，等于将程先生的生命安全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我想，财团的高层也不会希望见到这种悲剧的发生，不是吗？又或者……你们的财团难道不打算让他活着走出来么？” 　　程钰一瞬间惊讶于于牧说话的直白。但来者之前露骨又不甚友好的话语让程钰不太舒服，因此于牧的话让他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尤其是在看到严捷职业化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惊讶爬上了他的眉毛。 　　“你是说……预言吗？”严捷缓缓说道。“看您从没怀疑过这预言的真实性，难道……和神话奇观有关系吗？” 　　第七十九章 杜宾2 　　 　　怎么？有问题？”程钰不耐烦道，又苦着脸抱怨起来。“重点难道不是我快要没命了吗？唉，你这重点抓的，真厉害。” 　　“抱歉，只是为了确认消息的准确性。”严捷恢复了那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因为一般来说，预知未来这种事不能当作理由向上汇报。但如果是兽化能力者的‘神话奇观’的话，这件事就可以被当成实际存在的危险，可以上报给高层进行询问。别着急，这件事可能有回旋的余地，毕竟财团并不想您真的出危险。” 　　说完，他掏出手机，但却在看到手机屏幕的一瞬间变了脸色。而程钰刚想偷眼看他手机屏幕上到底显示了什么，严捷却没给他机会，迅速把手机收回了自己的口袋。 　　“又怎么了？”程钰已经开始有点厌倦这种起起伏伏了。刚听严捷的话还以为事情能皆大欢喜地解决掉，紧接着他这一出“表演”就打掉了八成的可能性。 　　果然，严捷在看了手机之后表情和刚才有了微妙的变化。因为没有做过增幅器植入，除了视觉之外飞感官和常人基本无异，此时的程钰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凝重了些，但转头看于牧，程钰觉得，要不是自己站的比较近，刚才还拦了他一下表示自己不想看到这两人起冲突，现在这两只犬类兽化能力者怕不是已经咬成一团，打得你死我活了。 　　“怎么？”程钰心里虽然警觉起来，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泰然的模样。“不成就不成，你别在这逗我们玩行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自导自演很有意思？” 　　他当然知道严捷很可能是接到了什么紧急通知，但对方一秒没动用暴力，他就不能冒着让于牧陷入危险之中的风险和严捷撕破脸。所以哪怕他已经察觉到现场的气氛是如何剑拔弩张，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紧张，灭自己这边的威风。 　　“容我再次道歉。”严捷嘴上这么说着，面色可没有刚才那么和善又有耐心了。看来刚才他的态度多多少少是掺了点演技在里边。“刚接到紧急通知，无论如何，今天之内财团和威远公司的订单业务一定要了结。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今天之后，X直辖区将会有无法想象的重要变动。你，甚至你的公司都将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程先生的安全。你现在要是仍然死抓着预言的点不放的话，他可能会在极短时间内因为你的固执和偏执而失去生命。你说的预言可能是准确无误的，但这种矛盾的预言，你也应该能想到的。有时候预言会以你根本无法想象的方式实现，你可要考虑清楚。如果你仍然在意程先生的安危，就请配合我完成任务的交接工作。” 　　糟了。程钰听到严捷说出的话就感觉到了不妙。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这番话都足以让还没有被他完全开解完毕的于牧对他自己产生怀疑。他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有可能做出伤害到别人的事，哪怕他是出于好意，想要保护自己珍爱的人不受任何伤害。 　　于牧直到刚才还在怀疑他自己才是最有可能对程钰造成伤害的罪魁祸首，这让他怎么能够在突然听到这种话之后不动摇呢。 　　而这一切，程钰在扫到于牧脸上一闪而过的迷茫的时候，程钰就已经确定了。他已经对自己保护程钰的意义产生了怀疑，哪怕动手，他也会被这个念头困扰，无法使出全力去硬拼。而如果不拼尽全力的话，他们两人是绝不可能在这种局面下从严捷这里脱逃的。 　　可以说，也许直到刚才，逃离这里都是他们的选项之一，现在这条选择的可能已经被彻底堵死了。哪怕程钰能感觉到于牧没有打算这么轻易的放弃，但他已经从气势上明白他已经处于劣势。 　　而现在在他们面前供以选择的选项，可真的不多了。 　　“你那边的联系人有说我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吗？”程钰沉声道。他脑子飞快地转着，对于眼前的紧急情况，他已经隐约有了点解决的想法，但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计算和理清这一切。 　　“最坏的情况，X直辖区驻//军的军///方。原因非常复杂，但您是被间接影响的，无法避免。”严捷现在也不藏着掖着了。也对，他巴不得说得严重点好让程钰害怕，从而让他顺从地兵不血刃地带走他。“你们公司据我所知是不持有热武//器的，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全都为兽化能力者也没有能力抵抗。” 　　“可这里的驻///军是由内陆派驻过来的啊，他们可不像你们这里有些人不讲道理又视人命如草芥，怎么会无缘无故要害我？”程钰对于军//队的了解并不多，但内陆的军//队一向风评不差，加上于牧就是从军//队退下来的，程钰认为自己没有理由害怕。 　　“您没有任何错误，也不是主要目标，是被牵连的，原因很复杂。”严捷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接着一脸诚恳地对着程钰。“现在，只有财团有能力保护您，请您考虑清楚。” 　　“你看来知道内情。”军//队，被牵连，财团的保护，再加上自己被邀请来到这里的始末，还有，青阳……程钰感觉所有的疑点正在慢慢拼凑出幕后的真相。忽然，他心里一动。“如果原因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的话，那就麻烦你待会能抽出点时间跟我讲清楚咯。” 　　“你说什么？你是要……”于牧惊讶的言语中却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 　　“啊，我觉得他说的也没啥问题，现在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按他说的来吧。”程钰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视线却还是不敢在于牧的脸上停留超过一秒。哪怕他知道接下来的走向和他的预测八九不离十，但看着于牧震惊和慢慢显露出的绝望还是让他心疼到害怕自己会下意识地改变主意，只能尽量转移开视线。 　　太糟糕了，他以为程钰真的在因为他鼓起全部勇气坦白的往事而不信任他，害怕他。 　　“我们当差的都是要以客户的意愿为准，不是么？现在程先生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愿，再进行阻拦是没有意义的，做交接吧。”严捷看上去是真的有些焦急了，出声催促道。“做完交接，只要您能保证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并且上交武器我可以向上司申请，让您以另一种身份陪伴在程先生身旁一起前往，您看行么？” 　　“不行。”程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光是于牧，连提出这个建议的严捷也为他的话惊讶，他本以为程钰会兴高采烈地同意。 　　程钰此时却没有刚才耐着性子的好脸色了：“护送任务完成之后让他呆在我身边，还不让他带武器？你这是在为我考虑？为他考虑？不是吧，是想多个人质而已对吧？再说我要是有什么有什么危险，没了武器他又不能做什么，你是想让他给我挡刀吗？滚吧，想都别想，不可能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让您误解了。”严捷说道。“如果您不想这么做的话，那么做完交接，他就可以离开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我可以……”于牧在短时间内经历了这几轮尖利的交锋，终于还是艰难地开口。但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就被程钰打断了。 　　用一个轻吻。 　　程钰熟稔地用一只手稳住了他的头，却故意偏开了一点点，啄在对方微张的嘴角，似乎在委婉地让他不要再出声，又或者是在轻轻地安抚着他堂皇的心。 　　无关情与爱，只是个安慰，告诉他不会有问题的。 　　“听话，不会有事的。”程钰露出一个微笑，确实不带任何紧张和紧迫，仿佛他不是在要求于牧放他一个人只身犯险，前往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危险源头，而是在央求于牧让他多喝一杯酒似的。“相信我吧，再等等，你就会找到我的。” 　　说完，他的手划到对方头顶抚了抚，之后因为没办法碰到那没有实体，此时因为主人的糟糕心情而蔫哒哒地趴在头顶的毛茸茸耳朵而叹了口气，颇为可惜。 　　于牧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惊到呆立许久，在程钰开始有些担心地收回手臂在他眼晃的时候又似乎猛然惊醒，一把抓住对方在空中挥舞的手腕，又小心地抬起另一只手捧住。 　　“我信你。”他的手很凉，还颇有些冰冷的潮气，但于牧此时的表情却认真到可怕，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认真到几乎虔诚，甚至像是将程钰视为指引他的神明一般，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支撑着他做接下来的事。 　　“哈，要是信我的话，平时要记得多看看手机呀，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从来都不回的。”程钰轻笑了一声。“好了，估计我们严先生应该也看够了，做交接吧。哎，就盼着早点完事了，三天之后还要和你一起去观摩观摩那个宝石展呢，我一向不喜欢爽约，所以如果这笔让我和你翻越了千山万水来到这里的买卖能快点结束，我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要是短时间内结束不了……哈，不可能的哦，我是不会错过这么难得的展览的！尤其还要加上，这可是和你一起去的机会。到时候，我挑对最好的镶个袖扣送你。” 　　听到程钰的话，严捷却皱了下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妥，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掏出了手机，按了一个按钮，他手里看似普通的手机就自动延展开，变得更像是一台便携的平板电脑，屏幕足足扩大了三倍多。 　　也许是看见了程钰因为惊讶微微挑起的眉头，严捷稍一点头：“这是还处在测试阶段的新型通讯产品，还没有投入市场，是财团出资支持的实验室给予的一点小小便利，作为员工队伍我们也有义务为实验商品提供数据样本支持。财团正在推行便携式电子化办公，一切手续用这个终端就可以完成了，比以往方便快捷很多。” 　　于牧默不作声地转身拿出自己带在身边不知道换过几茬的平板操作起来。 　　“哟，这么厉害啊？这实验室还挺牛的，还有好多黑科技产品正在研发呢吧？”程钰在等待另外两人做前期操作的时候仍然没有放弃探听任何可能有用的情报。 　　“您过奖了。实验室并不归属于四圣财团所有，财团只是投资方，靠产品售卖抽成完成投资金额回收，有时候会协助进行一些产品测试和市场评估等工作而已。”严捷的话仍然很官方，官方到程钰都能感觉到那种“我知道很多内幕，但我就是不告诉你”的那种充满恶趣味的语调。这让他想再翻一个白眼了。 　　“不过您和您的……友人，我姑且这么称呼吧。”严捷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起来。“据我所知，两位其实已经参与过实验室其他产品的测试了。在此向两位表示感谢。” 　　第八十章 　　 　　“好了好了别在这瞎扯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小心点哦，太胖了可是很容易死的。”程钰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阴测测地说道。“我们知道那破相机也是你们那个实验室搞出来的了，行了吧？” 　　严捷听到程钰的话似乎很吃惊，微微张开嘴，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表情自然：“您很敏锐。” 　　程钰却罕见地没有接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严捷，仿佛要将他盯出一个洞似的，让对方脸上的笑容都险些挂不住。而旁边的于牧自然也保持着他寡言少语的性格，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完全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 　　就在严捷绷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发出的声音却被程钰挑衅一般地刻意打断：“得了吧，你以为你很聪明？告诉你，少在我面前卖弄，懒得理你吧，你还以为自己能唬住我了？不跟你计较罢了。手脚还不麻利点？再等会，我可反悔了啊！快点签字吧！” 　　“威远公司已经把基本信息调出，结束订单需要被保人和投保人双签字。”于牧双手抓着平板看着身旁的人，似乎仍有些犹豫。屏幕上是一行硕大的红色抬头，拉到最下方，有两条横线，应该就是要签字的地方了。 　　“程先生，您先请吧。”严捷被程钰这一呛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过人的专业性让他仍然能够尽最大可能保持一个对待重要客户的姿态。“如果我的言行让您感到不快，我在这里再次向您道歉，我绝不是有意的。” 　　程钰漫不经心地摆了下手算是回应他，之后小心地从于牧手里抽出平板，大剌剌地用手指在上边龙飞凤舞了一圈圈看上去还挺有美感的凌乱线条。签名的最后，程钰甚至还仔细到夸张地化了个“一箭穿两心”的图案，仿佛这不是一纸几乎能决定他生死的正是文书，而是封情书或者什么手账似的。 　　签完，程钰看了看还在发愣的于牧，后者似乎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轻易甚至带着点玩笑地签了字。程钰于是接着安慰道：“其实真的不用担心我……嗨，我说这个现在你估计也停不下来。不过没关系，之后再见到我的时候，我肯定会全须全尾地给你留着的，到时候你就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啦！” 　　一旁的严捷却像是突然看不懂气氛似的，伸手向程钰索要他手里的平板。程钰转过头给了他个大白眼，把平板随意地往空中一抛，也不管对方如何手忙脚乱地接住平板，转头继续看着于牧，补充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哦，虽然咱们估计分开不了多长时间哈哈。珍惜你最后的自由时间吧，对我这么好，估计是不知道招惹上我的代价是什么！到时候，我可是会让你……嘿嘿，一刻都不得安宁的。” 　　说话间，严捷已经在平板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在这一瞬间，程钰明显感觉他所在的整个空间波动了一下，饶是见多识广，他的心也不由得紧缩起来。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被改变了，但当他看到一旁的于牧还有门外的严捷，这两个人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严捷正在用眼神示意他可以跟他离开了，而于牧则盯着他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已经重新回到他手里的平板在指尖摇摇欲坠。很明显，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刚才引起程钰警觉的不明现象。程钰略一沉吟，便没有说出这件事，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 　　哪怕他再聪明，再敏锐，也不太知道这种不明的现象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他对于这种事从不过分纠结，因为他一向喜欢未知和冒险，也因为，他有不纠结的资本。 　　…… 　　同一时间，O城。 　　换了深黛色睡衣的秦未正半靠在床头翻过一页书。突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把手里的书丢在一旁，掀开被子下了床，几步跨到窗前支起了窗户，先向已经黑如墨色的天空看了看，接着又往四周扫视了一遍，最后定定地看向了一个方向，似乎有些出神。 　　之后，像是猛然惊醒一般，他又疾步走出卧室，直奔书房。 　　书房的桌子上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形象游离在整个井井有条的书房之外。桌子上边有不少揉皱的纸张，上边有的沾着墨迹，有的点着朱砂红；两把算筹横七竖八地混杂在一起，已经完全分不出彼此；河图和八卦盘也被抬了出来放在了一边，看得出似乎也没有达到使用者的目的。原本摆在走廊里的周文王神龛也被转移到了正对着书桌的一个木制架子上，而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则是张平平无奇的打印纸，上边潦草地写着几个字，但又被红色的笔峰完全遮盖住。看得出，这张书桌的主人应该是遇到难以理解的卦象了，动用了各种手段，仍然没能有什么进展。 　　而此时秦未一脸凝重地来到书桌前坐下，把那张打印纸翻了个面，不顾星星点点渗透过来的红色，随手抓起一只铅笔，左手掐了个算式，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一炷香的功夫，秦未扔下了笔，扯起那张纸久久地凝视着。半晌，他叹了口气，喃喃道：“星位回正，代表着巨大灾难的的赤红百川随之消失，幸。可惜，可惜，那原本开始模糊的死劫却又清晰了。这两个孩子，绝对不知道自己刚刚做的决定有多重要。” 　　他顺着书房的窗户向外望去：“X直辖区……当年星眼上的飞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能否否极泰来，就看你们的抉择了，天象在助你们成事，也在催你们的性命啊。” 　　他摇了摇头，盯着窗外的夜色出神。今天已经是月圆之后的第七天，一轮细细的弯钩挂在天边，月光随不甚朗，星星却仍旧稀疏，照得秦未所在的，远离城市灯红酒绿的小楼轮廓依稀。 　　…… 　　而同在一片星月照耀下的X直辖区则完全是另一副样子。在X直辖区的程钰和于牧也并不知道远在O城的秦未到底算出了什么“天机”，只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说起来很简单不是吗？这不过是他们从十几天前在程钰家门口第一次见面以来，第一次道别罢了。 　　“程先生，车还在楼下等着，时间紧迫，我们尽快出发吧。”严捷催促道。 　　“让我再和他说两句话！这点功夫你们老总等等又死不了的。”哪怕现在法理上来说于牧已经没有权利使用武器保护程钰，他仍然没有因此就怕了，嘴巴仍然不饶人。 　　而转过头，看着于牧紧盯着他，一脸紧张又透着迷茫的神情，程钰虽然有所打算，但仍然心疼不已。他轻轻拍了拍于牧的胳膊，安慰道：“你的‘心’就先放在我这里啦，咱们也都有手机，到时候我这边完事了，第一时间联系你，你可不许不接我电话哦！” 　　说完，他没给于牧说话的机会，也是怕自己再这么下去估计到天亮也不会舍得走，撤开两步转身背向于牧，向外走去。 　　严捷看着他们的互动，意味深长地看了呆立在原地的于牧几眼，说声“辛苦了”，便也转身跟上了程钰的背影，只留于牧一个人久久没有动。 　　他头顶因为增幅器激活而具象化出的犬类耳朵没有消失，他甚至能听到两个人沉默着走进电梯，电梯关门后又向下运行的声音。 　　直到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于牧才像是突然从刚才的情形中清醒过来，向后踉跄了一步，撞上了斜开着的门。门被他一倚，顺势又撞上了墙壁，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于牧此时却根本听不见，周围的空气像是变成了粘稠的液体，阻塞住他的口鼻，努力吸进肺中的好像也只是些没用的废料，什么都汲取不到。 　　于牧喘着气，依靠着门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他正在极力阻止自己跳起来追出去把程钰从车里拽回来。虽然之前顺应了程钰的想法，但程钰刚一离开他能感知到的范围，于牧几乎立刻就后悔了，他开始感到惊恐，控制不住地去想要是程钰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要怎么面对。 　　这可是于牧自己眼睁睁地放走了原本可能救下他的希望，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当成一场“信任游戏”处理呢，万无一失的准备都有可能出问题，他又怎么能……怎么能让程钰一个人。 　　在严捷提出那个让他跟着去的提议时，他就应该同意的。哪怕不能拿武器，至少他还有机会……至少，于牧知道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一定不会亲眼看到或者亲耳听到程钰出危险。 　　哈，说不定自己还能被程钰从那边召唤回来保护他呢，像之前史良那样。 　　可现在他该怎么办？于牧此时感到了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无助感，他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什么，有什么办法打破目前的僵局。他绝望地想起，这一路上自己在陷入困境的时候，身旁总有一个能打破所有思维定式，不按常理出牌，把他从困境中强硬地拽出来，带他一起横冲直撞，像是要把天都捅个窟窿出来的，自由的小鸟。而现在，这个能给他陪伴，给他底气和慰藉的人，自己从他身边离开了。 　　程钰也许有机会自己只身躲过死劫，但于牧决不允许自己用程钰的生命做赌注，哪怕所有者已经轻描淡写间把它当做筹码扔到了牌桌上。在这点上，于牧不仅把程钰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更重要，更值得继续，甚至比程钰本人都要更在意一些。 　　毕竟，程钰已经把他的“心”拿走了。 　　真的很可笑，他们甚至没有正式地相互表达过爱意。于牧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着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则”，装模作样地说什么“订单结束之后给答案”。现在呢？谁又知道订单是以这样的形式突兀地结束，让他根本没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明明，连那种事都跟他说了，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难道自己不清楚吗？真的需要等到一切结束后才能表达吗？ 　　懦夫，从那时候起到现在，完全没有改变，只会躲在一旁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之后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不。 　　于牧闭上了眼睛，收起具象化出的动物形态。 　　这次他决不会放任自己爱的人滑向危险。哪怕订单已经结束，名义上来说程钰的安全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公司的条例里有几款是为员工被骗取被保物品而设的条例，虽然可能操作起来有些困难，但是只要能沾边，就有可能…… 　　于牧的思考被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手机一向静音，只有公司事务才被特殊设置为震动模式。这到底是…… 　　于牧心里一动，立刻手忙脚乱，颤抖着从口袋里翻出亮着屏幕的手机。 　　看到屏幕显示的时候，于牧一度梗住，之后便露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表情，夹杂着震惊，喜悦和一丝忧伤。 　　下一秒，他把房门拉上，打开走廊的窗户，转身一踏窗沿，身影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第八十一章 杜宾3 　　 　　程钰坐在平稳安静行驶的小轿车内，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瞟着坐在他旁边的严捷。 　　严捷也注意到了程钰的行为，眨了眨眼睛，问道：“请问您有什么问题要和我说吗？” 　　程钰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我在担心我对象会不会被你们暗地里做掉呢。” 　　严捷微微睁大眼睛，似乎很惊讶：“我们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对他不利呢？对财团而言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我们是不会去做的。” 　　“拉倒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刚才在大厅里我可注意到了，前台、服务生、保安，可全都被换了个遍了。他们人哪去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吗？没事啊，你不用费心去想解释了，我也不想听。哦对了，你们干的这破事酒店的东家已经知道了，你们要是非常没有眼力见地已经把那些员工处理掉了的话，我只能给你唱首《祝你平安》了。”程钰把手里的手机揣回口袋里，抱起手臂摇了摇头。 　　“冒犯到东家的话，那还真是失礼了，”严捷虽然这么说，脸上可是看不出任何的愧疚的意思。“我的身份是真的经不起被人泄露，在您坚持让我在布满监控的地方说出我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我和我的同事们只能出此下策。” 　　“哟，这么轻易就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来啦？”程钰不屑地撇嘴。“得了吧，你这套放在我家那条小狗身上可能还有那么点用处，想用这种方法让我替你们背黑锅？告诉你，门都没有。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只想着抓呀杀呀，到头来怪我给你提要求？怎么，你老婆让你多挣点钱回来养家，你隔天就操着菜刀去抢银行，被抓了还怨自己老婆要你往家拿钱？你觉得好意思吗？哎别说，我之前认识个律师，玩起这套来那是一溜一溜的，结果你猜怎么着？死了。” 　　“您不用恐吓我，没有必要的。”接手了程钰，达到了目的的严捷已然没有了之前那种明显的焦躁感，又变得谦和而礼貌，对程钰随口就来的冷嘲热讽完全无动于衷。“您之前所在的酒店是玲珑帮在进行管理，稍后会有专人和帮派高层进行会晤，解决好这次沟通上的误会，请您不用担心。” 　　“我担心？哈哈，我是挺担心的。”程钰被气笑了，看着对方，眼神近乎悲悯。“不过我担心的可是你们。干事这么莽这么蠢，我要是财团的负责人得被你们气死。不过幸好我不是，不用天天的净干出一些莫名其妙又自相矛盾的事，为了保住自己所剩不多的逻辑性累到断气。” 　　“财团和玲珑帮之间的事我们会处理好的，劳您费心了。”严捷轻轻叹了口气，也没对程钰说什么。之后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严捷顿了顿，又接着说了下去。“程先生，有一件事需要提前和您说清楚。到了目的地之后，为避免泄密问题，您的手机需要暂时交由财团保管，希望您能配合。” 　　程钰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刚装好的手机，按了关机键之后看也不看地往严捷那边一扔。后者面不改色，反应极快地用手一把抓住，换来程钰一声极具嘲讽意味的“好狗。” 　　“我也不指望你们不把我的手机翻个底朝天，或者还能给我留点隐私什么的。只求你们别给我拆完了装不回去就行了，剩下的随便看随便找吧。”程钰耸了耸肩。“还有提醒一下啊，不要偷我家小狗的私人联系方式，之后你们要是有人骚扰他的话，他不惜得和你们一般见识，我还是有点兴趣和你们对对线的。” 　　“我们不会随意翻看您的手机，您不用担心。”亏得严捷还能在程钰猛烈的言语攻势下还能找到问题的源头进行解释。“您要去的地方有很多没有公开过的信息文件和原创设计，要是泄露出去会对财团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这并不是说我们怀疑您会有窃密的可能，只是例行的程序而已。到时候要是我给您引路的话，我也不能带任何有即时通讯功能的设备或者拍照录像设备，财团的规定是一视同仁的。” 　　“那你不搜搜我的身？万一我带着什么窃听设备或者微型摄像头啥的，收走我手机也没用嘛，是不是？”程钰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靠背上说道。 　　“财团总部门口设有安检设备，这些设备是会被检测出来的，您不用担心。”严捷的话中总带着那么点让人窝火的成分在。“何况您也并没有携带那些间谍设备不是吗？” 　　“鉴于你的兽化形态也是犬类，我就不用问你是怎么这么肯定的了。”程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还有啊，这么着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事特别紧急吧？为了节省点时间，省得我到了你们那里之后现准备。浪费时间不说，万一人没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趁着现在在路上，离我到那里还有点时间，帮我个忙，问问你家老板到底想带谁回来。哦，不用，万一这也是个秘密，害的你之后被清算掉那可就太不值得了。让他准备好那个他想带回来见见面的人的一切相关物品和信息，什么读书的时候得的奖状、写的检讨，工作之后获得的成就，越重要，越具体越好。哦对了，还有照片，从小到大，越多越好，越清晰越好，得是没有经过美颜的那种。穿过的衣服不用说了吧？也得准备好。再准备好一个煤油灯，一打黄纸，朱砂，毛笔，一把匕首还有一盆清水，太极板一块。一间可以上锁的小房间，有没有窗户无所谓。不难吧？你们财团那么有本事，肯定十分钟就搞定所有了，不至于再让你们的老板等到去世。” 　　“我会安排妥当的。”严捷点了下头。“时间确实紧张，如果有什么准备不妥当的地方，您尽管提意见和要求。” 　　“没了，我说的那些都准备好就行了。”程钰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现在，干你该干的事吧，让我休息休息，呆会可是个体力和脑力相结合的活呐，不休息好，到时候带个猴的灵魂回来那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程先生请便。车程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达财团总部时我会告知您的。”严捷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摸出他之前展示过的，看上去充满着未来科幻感的“手机”，放大屏幕后操作起来，安排着程钰刚刚提到的事宜。 　　程钰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程钰和周公一起扯闲天的时光终于结束了。严捷礼貌而谨慎地叫醒了明面上在运筹帷幄，实则早就睡死过去了的程钰，指指窗外示意他目的地已经到了。 　　程钰努力睁了睁眼，丝毫没有顾及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说了句：“到了？” 　　严捷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点点头，部分原因可能是程钰刚才伸懒腰时距离他鼻子只有几厘米的拳头。 　　“那就走呗。”程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推开自己这边的车门就下了车。“这也太黑了吧？你们财团省钱都省在灯上了？我可有夜盲症，要是在这磕了碰了你们要付医疗费的。” 　　“抱歉程先生，我们现在是在财团总部大楼下的停车场，因为已经接近午夜，属于下班时间，地下车库照明不足，您多担待。电梯就在不远处，出了停车场照明都很充足。”严捷解释道。 　　“行吧，你受累拿个手电走前头帮我照个亮，不然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夜盲症很重的。”程钰说道。 　　严捷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迟疑，不过最终同意了程钰的要求，按亮了自己手机的照明：“您跟我来。” 　　程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对方走在他稍前的位置。 　　进到电梯间前的一瞬间，程钰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一片昏暗黑漆漆的地下车库。借着微弱的色差，程钰发现这里似乎有不少车辆都蒙着浅色的罩子，看不出品牌和造型。 　　“先生？”严捷疑问的语气透着的是对程钰的催促。 　　“在呢。还真别说啊，你们这停车场半夜都是满的呢。”程钰收回了视线，打趣道。“你们财团不会是那种要求员工上007的班，那种‘血汗工厂’吧？” 　　严捷已经关上了手机上的照明，按下了操纵电梯的按钮。听到程钰的话，他稍微笑了笑，说道：“不是的，平时财团的工作虽然比较忙碌，但基本休假还是能够保证的。至于今天为什么深夜停车场也是满员……和紧急请您来的理由是一样的，财团这边有紧急情况需要处理。” 　　说话间，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开了门。 　　“请进吧。”严捷说道。 　　程钰本以为会直接被带到王晟那个雇他的人面前的，但电梯只从地下上升了三层，到达了一层的时候就开了。 　　“为了安全起见，这部电梯不直接通往关键楼层，外来人员需要在一楼进行检查后，再乘另外一部电梯前往。”严捷看出了程钰的疑惑，解释道。 　　“那就检查呗，我说不查那也得有用才行啊。”程钰说道。 　　出了电梯间，面前便是一个长长的走廊，再也没有地下车库那种昏暗，而是亮堂到几乎有点刺眼了。这让程钰想到了之前在S市和于牧一起去寻找遭遇危险的林妙妙的时候见到的景象。也是深更半夜，整栋办公楼却同样灯火通明。 　　严捷在前边引路，程钰在后边懒懒散散地跟着，一边往前迈步，一边漫不经心地张望。从几扇没有关的门看进去，可以看到整个办公室几乎还是满员的。时不时有几个人急匆匆地从他和严捷身边经过，都神色匆忙，手里抓着文件袋几乎小跑着前进。整个就像是一个杂志编辑部为了赶死线拼命加班的月底。 　　“挺忙啊。你们发生的那什么，突发状况，应对起来还真是兴师动众的。”程钰随口说道。 　　“事关财团的未来，不努力怎么行呢。”严捷说到这里，却轻轻叹了口气。“希望我们的处理能带来最好的结果。” 　　“怎么开始聊起希望了？那我也许个愿好了，希望所有作恶的人死得罪有应得。”程钰哼一声道。 　　严捷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定定地看着程钰。 　　程钰最近经常被人盯着看，最多的当然来自于牧。但程钰现在可不会像对待于牧的目光一样和他开开玩笑，开解他的情绪。程钰毫不示弱，甚至带着点高傲的居高临下意味，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怎么，我说得有问题吗？这么看着我，是代表你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些破事是会遭报应的？” 　　严捷没有回答，只是避开了程钰的质问一般的眼神，转过头：“程先生，到了。” 　　走廊的尽头是个大厅，那里就是严捷刚刚说的，他们要接受安检的地方。 　　第八十二章 杜宾4 　　 　　安检员是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孩，看上去年龄不大，但头发和制服都是一丝不苟，十分干练和……同严捷相似的职业感。 　　除了一开始向安检员说明了情况，一向周到又细致的严捷却罕见地一言不发，在女孩对程钰进行安全检查的时候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孩的检查手法和步骤也十分熟稔和职业化，半点犹豫和不该有的羞怯都没有，说话也是简洁而礼貌，以至于在严捷把程钰之前在车里扔给他的手机交给女孩的时候，他居然有种错觉，觉得财团真的会妥善保管好他的东西不乱翻。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在检查完后，女孩礼貌地示意程钰穿过一道安检门，在查看完现实的结果后，点头向程钰说明安检已经结束，请他到一旁的沙发椅上少坐等待。并转身示意一旁还在发呆的严捷上前。 　　是了，严捷刚才在车里也和程钰说过，作为程钰的引路人，他要进入重要楼层同样也需要进行安检。 　　程钰倒也不着急，往沙发椅的扶手上一坐，翘着二郎腿看严捷从衣服里一样一样地掏出了七八样东西，里边光是形状明显属于枪械的就有三把。 　　联想到于牧也经常能够变戏法似的从看上去什么都藏不住的衣服里掏出五六把匕首，程钰在感叹之余又有点庆幸他和于牧没有在宾馆和严捷发生冲突。虽然他们当时就已经看出来此人来者不善，他带的这堆武器可不是用来吹泡泡的，弄不好真的会让于牧吃不消。 　　哎？不过话说回来，是所有犬类兽化能力者都有这项机器猫一样的技能吗？难道源于犬科动物喜欢刨坑埋住自己喜欢的玩具和骨头中引申来的？虽然不大可能。不过这个突发奇想让程钰不自觉地想象，要是一个动物形态是袋鼠的兽化能力者，这身上能装的东西岂不是会多到不可思议？ 　　哪怕他只身处在这个陌生中透着一点诡异的大楼，哪怕他已经隐约感觉到预言的事起了什么微妙的变化，他也是一如既往地颇没有危机感，该走神照样走神。 　　“程先生？”严捷的声音让程钰回过神来。“抱歉让您久等了，安检已经完成，请跟我来，我带您走剩下的路程。” 　　程钰点了下头，起身活动了一下，往严捷指引的方向跟着他迈起步子。 　　又一条走廊。但这边的走廊两边没有行色匆匆的职员们，甚至连门都没有，只是像博物馆一般每隔几米便是两幅相对挂着的画，有人物，有建筑；有西部板块的传统油画，也有内陆流传下来的水墨丹青。虽然程钰对字画这类物件没什么兴趣，但宝石和贵金属饰品交易的地方免不了有人倒腾字画。凭着他半吊子的经验，也能感觉出这些画八成都是价值连□□家真迹。 　　这么多真迹就这样杂七杂八，毫无搭配地堆砌在这条平平无奇的走廊上。虽说程钰平时懒得对别人的行为和品味品头论足，但看着也不禁在心里念叨一句吃饱了撑的暴发户。 　　不过……程钰转回神，看着走在自己右前方的严捷。他现在可比墙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画更加吸引程钰的注意力。 　　刚才他随口一句的接茬，居然让他到现在都心事重重，这是程钰没想到的。不过这也给程钰提供了他所需要的重要信息。联系到他作为能在整个X直辖区横行霸道的四圣财团的人，却在本地根本没人能威胁到他的情况下隐瞒身份。想想看，这身份……到底是需要瞒着谁呢？为什么程钰刚才说一句无比正常的“恶人有恶报”会让严捷沉默到现在呢？ 　　再想想之前他提到青阳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为什么进入这里连严捷这种“财团自己人”也需要安检…… 　　程钰喜欢推理和分析，但更多的时候，看着眼前杂乱无章又似乎全部交织在一起的线索之后，他也会径直选择相信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直觉。 　　这一切，如果稍加利用的话，说不定…… 　　“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程钰打定了主意，便先发制人，突然出击。 　　严捷显然没想到程钰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表情十分惊讶：“没有，程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看上去好像有什么烦恼，我就好心问问你而已。”程钰双手插兜。“我是做这种生意的，就要有发现别人烦恼的能力才能有活干是不是？也许我能帮你呢？这样的话你能释怀，我也能赚点钱，两全其美不是吗？” 　　严捷停下了脚步。程钰自然也跟着停在了他两步远的地方，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抱歉，程先生。”半晌，严捷终于出声，但却是拒绝。“我没有什么需要您帮助的。的确，我目前面临很大的困境，但您……恕我直言，帮不了我。” 　　“行，我从不干强买强卖的事。以后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跟我说，欢迎。”程钰挑了挑眉，果然还是不够么。不过没关系，他也没想着这招能成功。 　　“不过我可以免费给你点建议，对于你目前的困境来说可能有点用。”程钰挑起嘴角，微笑中透着一丝讽刺。“放心，我没那么神，不能看看你的脑袋就知道你那困境是什么。不过和鬼魂们打交道打得多了，自然能比别人多点直觉罢了。” 　　严捷沉默地望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听着，如果你不知道要做的事情到底正不正确的话，不妨试试闭上眼睛，做几个深呼吸。”程钰叉着腰，眼睛看向旁边一幅画着一名抱着一只银色虎斑猫坐在扶手椅上的中年男人的油画，然后闭上眼睛，夸张地深吸气，然后用力呼出来，再把头慢慢转回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表情复杂的严捷，笑了笑，说道：“如何？”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严捷垂下眼。 　　“等困扰你的事情到了你面前，你自然就会明白的。”程钰的语气高深莫测。“现在，请您屈尊继续带路吧，你们那火烧屁股的什么‘高层’估计再等不了了。哦对了，不用谢。” 　　“多谢您的好心。”严捷只说了这句话，便向着原先前行的方向继续走去。 　　程钰也跟着往前走。他心里虽然对自己这番话能起多大作用没多少底，但他清楚，严捷这一点心态上的改变，说不定会在之后起到不小的作用。 　　让人信任不容易，需要事事做得让人信服；可种下怀疑的种子可就太容易了，一件事就能毁掉。何况严捷心里早就有了彷徨的种子，程钰不过是发现了这颗种子，之后浇了点水罢了。开花结果不盼望，种子的根能把坚固的地面撑开条缝，就能给他们多一分机会。 　　毕竟，虽然他从来没有在意过秦未说的预言，但不代表他相信那绝不会发生。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自然也得尽力避免自己无缘无故地死在别人面前。 　　尤其是…… 　　“请进。”严捷的话再次打断了程钰的思考。 　　他们已经来到了这条走廊的尽头，电梯似乎也是专用梯，像是一直等在一楼似的，他们一站定，电梯门就自动打开了。 　　进到电梯里，程钰察觉到这个电梯与其他电梯都有所不同。 　　方形的四壁上雕着暗纹，每一面似乎还有微妙的不同。上边刻的似乎是某些辟邪的神兽，但实在是太过抽象，又不似平日常见的辟邪画谱上能见到的样式。主体神兽图案和背景的线条纠缠在一起，虽然程钰见过的各式画作和雕刻作品也不算少，但这些图案具体代表的意义，程钰是一个也不知道。而另一方面，电梯按键也是特别，只有一个向上的箭头和一个向下的箭头，似乎这部电梯的修建就是为了在上下两个楼层之间往返罢了。 　　电梯按钮那个往上指的键似乎指向了一个极高的楼层。程钰站了会，见电梯还没到站的意思，便抱起手臂向后靠在了电梯的一面板上。 　　而严捷站在电梯中间，见程钰的样子，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对了，程先生，有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和您说一下比较好。” 　　“放吧。”程钰眯了眯眼睛。啧，这电梯路程这么长，也不知道设计成一个观光电梯，至少还能排解一下乘坐这台电梯的无聊心情。 　　“您看，您一会要面对的人，可以说是正掌控我们整个财团的存在，他……脾气不是很好。”严捷说着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您能够稍微给他一点尊重，重视一下您的语言和行为，不需要您专门学习什么礼仪，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太过菲薄。” 　　“那要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程钰倒也没对他的话提出什么异议，不过也没同意罢了。“我做事从来只顺着自己的心情和想法，不会为了让你们哪位高层心里舒坦而委屈自己。当然了，他要是有本事，能让我发自内心的尊重，冒犯什么的自然也都不在考虑范围以内了。” 　　“诶，说到这里……”程钰勾起了嘴角，有些不怀好意道：“你们那位高层……似乎不是雇我的那位王晟先生？”之后在看到严捷瞬间睁大的眼睛之后满意地大笑起来。“而且啊，看你的样子，你自己也清楚的吧？我要见的这个人绝对是配不上我的好言好语的！不然你哪里还会专门跟我讲这种事呢？所以，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只会给应得的人尊重，连你都觉得有问题的人，那还是让我气气他呗！这不是也在给你出气啊哈哈！” 　　严捷不知道程钰为什么突然性情高涨，还和他开起了玩笑，有一些不知所措。不过到底是专业的安保人员，他也像之前几次那样很快调整过来，只说道：“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担忧而已，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任何事，不过还是请您一定多加小心。” 　　“怎么，你那个什么高层老板是什么吃人的怪物还是连环杀手，话不投机顶多不做生意了便是，动不动杀人全家你们财团可真是头一份呢。”程钰虽然这么说，但其中的风险，他可比任何人都清楚得多。 　　“还有一点。您说得没错，即将和您洽谈的人确实不是王晟先生。至于其中的原因，这也是让整个财团忙碌到现在的缘故，而且还是我被派去紧急接您来这里的原因。”严捷侧过头，看不清表情。“至于您和老板的生意洽谈，我无权过问。不过，和我一样，您应该是没有权利选择不合作的。” 　　程钰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从严捷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有点吃惊。正欲追问，电梯却发出了叮的一声，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 　　“程先生，到了。”严捷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重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第八十三章 　　 　　“请进。”严捷在这层唯一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整个楼层几乎全是空的，电梯开门处正对着一个巨大的大厅，整个空间几乎完全是封闭的，只在很角落的地方有一扇不起眼的小窗。全部的照明都得依赖着昼夜不歇的灯光把这里照得宛如白昼。不过也许是因为空间过于开阔，层高又几乎是一般楼层的两倍，整个空间倒没有其他那些采光差的房间给人以逼凑感。唯一的门在大厅一旁，木头质感的色泽看上去低调却透着稳重。 　　“你就站在外边吗？”程钰随口问了一句，见严捷点了下头，便耸耸肩。“那就找个地方坐会吧，一直站着挺累的。不过估计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我说话你估计也是不会听的，那就随你便吧。” 　　严捷没说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程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严捷似乎在到了这一层之后心情比刚才更差了，表情和举止间还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和矛盾，间接导致他几乎没再跟程钰进行什么必要外的对话，这让程钰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这种状态对于程钰来说并不算是坏事。他可不希望待会一个话不投机，就被门口一个忠心耿耿的保镖给拧了脖子，挺没意思的。 　　而且他还有点另外的私心和猜想，如果真的猜对了的话，说不定严捷会是个可以试着争取的对象。 　　但眼下这并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摆在眼前的门，还有里边的人才是。 　　严捷先前没告诉他需不需要敲门，程钰便轻蔑地一笑，直接按着门把手把门大剌剌地推开了。 　　“哦？来了？欢迎欢迎。”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没什么特色，只透着一丝惊讶和掩饰不住的激动难耐，而这让程钰几乎反射性地一阵反感。而当他看清这声音主人的长相时，他嘴角那一直挂到刚才的笑容是彻彻底底地消失殆尽。 　　那男人约莫四十来岁，中等身量，穿着件黑色的长袖衬衫，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靠背椅上，身后是一整面做成嵌入式的书柜墙，衬得他本人似乎也渊博不少。他样貌普普通通，但胜在五官协调，稍长的头发三七分开，加上鼻梁上架着的一副金丝眼镜，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 　　但程钰仍旧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动也不动。 　　“劳烦把门关一下吧。”男人接着说道。 　　程钰当然知道这是在和门外的严捷说的话，但他往前走了一步，连头都没回，用脚把那扇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门用力踢上。门和门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但他似乎一点也没听见，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径直坐下，翘起了二郎腿。而整个过程中，程钰的目光没有从那人脸上移开过哪怕一丝一毫。 　　中年男人见状，却似乎也并不多惊讶，只是微微露出了笑容，道：“看来是认出我了啊。程钰，好久不见了。” 　　“我可一点都不想见到你。”程钰眯起眼睛，冷哼一声。“叶轲，如果是你的话，那完全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完全可以立刻就走，但是你这杂种会在这里就说明一定又要有什么狗屁垃圾事要发生了，那我可就不能不管了。” 　　“我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堪吗？那时我可是听从了你的想法，帮你隐藏了在‘图腾’的经历，让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平凡生活。”这个名叫叶轲的男人摊开手，似乎对程钰的指控充满了不解。 　　“你他妈指使一个八岁的孩子杀了他的父母，现在问他为什么觉得你很恶心？”程钰讥讽道。“没想到快二十年过去了，昔日研究所里大名鼎鼎的天才叶工居然成了一个痴呆，真是苍天有眼啊。” 　　“程钰，你仔细想想，当时明明是你向我求助的，不是吗？”叶轲却并不在意程钰的攻击，只是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是你问我怎么才能让他们死的，不是吗？” 　　“少给我在这装蒜！有人要杀人你就往别人手里递刀，还给他设计杀人计划，你觉得自己很无辜是吧？”程钰咬牙。 　　“那么作为你自己口中的杀人犯，你有因此坐牢吗？或者说，你觉得自己应该坐牢吗？”叶轲似乎早就知道程钰会这么说，只摇了摇头，语气像大人在耐心开导一个正处于惊恐无助和愤怒中的孩子一般。“我是说，这很可能是一个单纯的意外，不是吗？正如你自己所说的，你当时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刚刚觉醒的神话奇观在你身上非常不稳定，你怎么能确定，自己一句话就能真的杀死你的父母呢？” 　　“哟，原来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程钰向后靠住椅背讥讽道。“你这样的人还需要自我安慰？别逗我笑了。那两个人要真的是意外，你可会比谁都失望啊！论没人性谁能比得过您啊？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就别在我面前装了吧？” 　　“我二十年之前也是和你这么说的，现在也是一样。”叶轲说道。“哪怕那场意外真的和你那一句话有关，你也是受害者，不用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这么多年一点没变的偏执狂，跟你说什么都是废话。行了，我来这根本就不是见你的，也不想和你探讨这种陈年老屁。给个准话，你为什么在这？明明是王晟雇的我，他人呢？”程钰不耐烦道。 　　叶轲倒也不怎么生气，继续说道：“我是这家公司的继承人，当然可以在这里。王晟先生他……” 　　“放你的屁，公司又不是继承制的哪有继承人一说？我查过四圣财团的组成，王晟已经不再管理公司，但接任的管理者也不是你！财团变更重要管理人员可是要上董事会的，你上报了么？不管是公文造假还是选举程序造假可都是要坐牢的，你可要记住。”程钰打断道。 　　“王晟先生他在今天……不，现在应该说是昨天。昨天下午病情突然恶化，昏迷不醒，医生们的判断都是重新醒来的可能已经非常小了。”叶轲根本没有理会程钰的打断，像根本没听见一样，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说着。“但是王晟先生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大约三周前就已经住进了医院。当时他也有预感自己时日无多，便打算完成自己最后的心愿。” 　　“三周前？”程钰眯起眼睛。这和威远公司受四圣财团雇佣，派于牧前去B市接他的时间重合上了。 　　“为了完成这个心愿，他雇佣了安保公司将你请到这里，并且变更了财团的负责人，由之前主要负责实验室管理的我全权代理财团的各项事宜。”叶轲继续说道。“所以不用担心我，一切程序都是合法合规的。” 　　“这老头有什么心愿？唉，瞅瞅他选你做继任者，就知道这愿望不会是什么好事。”程钰叹了口气。“我就不问你从那恶心的地方离职之后怎么能坐到四圣财团的实验室管理这个位置的了。” 　　不过这倒是解决了程钰的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么多针对兽化能力者的特殊发明到底是为什么会有实验室感兴趣和研究。毕竟这实验室的负责人就是原来被称为“图腾”的残酷实验项目的成员之一。 　　当年程钰从实验组离开的时候，除了让叶轲做了个假的过往身份记录，因为再也不想和这类事物产生任何纠葛，程钰这些年根本没有去刻意打听“图腾”实验组的成员们都去了哪里。而关于叶轲，虽然是这个当时时年仅二十八岁的天才研究员煽动他利用自己的神话奇观杀死了他的父母，但他当时并不想报复什么，现在的程钰也一样。因此这么多年程钰根本没打听过叶轲的消息，只希望他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事与愿违，将近二十年之后的今天，他还是见到了叶轲。而非常不幸，除了外貌加了点岁月的痕迹。对方仍然和二十年前一样，偏执，自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这个目的如果和当年一样的话，结合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事……程钰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那可就相当不妙了。 　　“‘图腾’项目结束之后，我本来想继续照顾你，但是你却拒绝了，让我着实有些遗憾。”也许是了解程钰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又或者本身就是如此自我到不顾其他人的想法，叶轲根本不顺着程钰的话题方向走。“但这次，我不想你再次缺席，游离在社会的边缘，浑浑噩噩。” 　　“哎哟，得了吧，说的像你多关心我似的。没错，我父母是死了，但这不代表我就像你一样可悲又没人在意。我家亲戚可不少，祖父母、外祖父母，七大姑八大姨都乐意照顾我，我这么讨人喜欢，轮得着要靠你这种变态照顾吗？”程钰一点不让地针锋相对。“我知道，这些年我嫌恶心，没关心过你暗地里都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你肯定恨不得在我身上安个摄像头一样，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我，也不用说什么别的了。你应该也知道，托你和你们研究组的血福，我之前那个害死不少人的原装’神话奇观’不幸之言——也就是他么的乌鸦嘴，非得起个神神叨叨的代号，不嫌恶心——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了。不过我之后有了另一个能力，那就是能带已经死亡的人的灵魂短暂地回到这个客观的现实世界。没错，颓废边缘又浑浑噩噩的我正在以此挣点小钱顺便消遣消遣。之前我还以为是王晟要找我，我寻思是他想见见自己某个已经去世的亲戚，我就来了。但现在这一路上的破事加上你坐在这里，那我可就不那么确定自己会帮他了。” 　　“而王晟先生的愿望要实现，除了很多很多同胞的共同付出和努力，也确实需要你的这项能力。作为句号，同时也作为计划下一阶段的起始音。”叶轲说道。“王晟先生本来希望能够和你见上一面，亲自告诉你他的想法，但事与愿违，昨天他的病情恶化，现在已经昏迷了，非常遗憾没能够见到你。财团上下痛心之余，也希望能够尽快实现王晟先生的愿望，不再继续拖下去了。” 　　“证据。”程钰抱起了手臂说道。“现在王晟已经昏迷了，你的信誉在我这里可是负数，没有证据我就一定当你是在拿着鸡毛当令箭。谁知道你是不是要借着王晟的名义达到你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晟先生在昏迷前，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有预知，为了防止今天这种情况的出现，已经对财团和整个计划中涉及的人员都进行了安排。对于你来说，王晟先生在此前已经录下了要对你说的话，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放给你看。有什么疑问可以看完之后再问我。”叶轲说完，随手拿起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打开了侧面墙上挂着的巨大屏幕显示器。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穿着病号服半靠在摇起来的病床上。程钰没见过真正的王晟，但凭借着从电视里看过的画面，程钰能确定，屏幕中这个满面病色的老人，确实就是四圣财团的前任董事长，王晟。 　　第八十四章 四圣兽 　　 　　“孩子，你好。如果你现在在看这段录像，我应该已经去世了吧。”王晟的声音听上去很慈祥，但说话很慢，底气也明显感觉不足，听得出病得不轻。不过王晟估计是没想到，程钰在看这段录像时，自己并没有死，而是在医院昏迷着。 　　程钰一边皱着眉头看着，一边眯着眼睛思考。 　　这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太过于巧合了。他接到王晟的委托的时候还看过他那时候的报道，完全没提他生病的事。他甚至还记得，在最开始，他和于牧机场安排的酒店遭遇蝙蝠动物形态的兽化能力者之后向四圣财团讨要说法的时候，财团的反馈非常暧昧，甚至不限制威远公司把程钰送过来的时间。如果王晟真的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病重，财团应该催着于牧他们尽快把程钰送到X直辖区，而不是任由他们在外边险象环生，异常缓慢地向X直辖区移动。 　　财团之前的做法，竟然像是在拖延时间，故意让王晟见不到程钰，从而造成今天这种情形。眼下这种情况，程钰既不能在现实世界问明王晟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又因为他只是昏迷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程钰也不能够带回他的灵魂进行询问。不管说是人为造成的这种情形，还是事实真的就有这么凑巧，现在这个时间窗可是提供了一个非常良好的，通常情况下不会出现的，对程钰说谎的机会。可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叶轲真的是要欺骗他，那么既然王晟虽然已经把想说的话录了下来却没法指证的现在，叶轲他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放出影片给程钰看呢。 　　录像中的老人继续缓缓地说着。 　　“时过境迁，现在早就已经不是我们这些老骨头们的世界啦。我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只是希望能给你讲讲故事，之后的判断，就交给你吧。”王晟说着咳嗽了两声，旁边的护工便麻利地拿起旁边的鼻吸式氧气管帮老人戴好。王晟喘息几下，轻声道了谢，继续说了下去。“孩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财团的名字叫做四圣财团吗？又或者，你有没有注意过X直辖区的属地划分？东西南北，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个涉，四个涉交界的地方单独划分为中心区，之后再往下细分，对不对？你肯定知道这四个名字，四个方位，是传说中的四圣兽了。嗨，现在想想，相比起我，你们年轻一辈印象里，四圣兽应该已经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的虚构神话故事形象了吧。但是如果你能找到其他和我年龄差不多的老人，问问他们，你应该就会知道在七十年前，在这个国家建立之初，家喻户晓的真真正正存在于现实之中的“四圣兽”。” 　　“他们可是当时那个乱世之中，名副其实的大英雄，是帮助现在这个国家成立，以及后续振兴和治理的功臣。如果我提出他们的名字，你应该都听说过，但你一定不知道他们都是进行过增幅器植入的兽化能力者。咳咳，现在书本里教的，都是着重于他们立下的种种贡献和功绩，而弱化了他们作为兽化能力者群体中一员的身份。我要是跟你讲讲他们各自的功绩和喜好，你也应该能够和自己小时候从课本里学到的，第二次全面战争里的那些个风云人物，一一对应上吧。” 　　“青龙，传说中分属东方甲乙木，是四圣兽中最年长的一位。七十年前还年轻的他，则是一位极其擅长丛林行动和游击战的领军人物，曾经创下过带领一个连的士兵在西南部原始森林中拦截阻击十倍于自己人数的敌军，并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使对方减员过半，撤退后再也不敢妄图从这条线路组织进攻。当时在那边的战场上，不止一个士兵说过自己似乎听到过龙吟，或者有树枝凭空伸出来绊倒和阻拦追兵的脚步，并诡异地在广袤的原始山林中嗅到带着咸腥味的海风。” 　　“白虎，传说中分属西方丙丁金。都说金曰从革，白虎的行事风格可以说是带着金属感和铁血味。有在他手下当过兵的人说过，他脾气非常暴躁，像个炮仗一样一碰就炸。但他同样是个非常注重义气的忠诚战士。也许是沾了个五行里的金，白虎可以说是个‘武器通’，什么武器到他手里，用不多长时间他就能运用自如，连带还能教会不少手下。他当时靠着一堆东拼西凑，质量参差不齐的火炮和枪/支组建了整个军队的第一支炮兵营。正是这只东拼西凑硬挤出来的队伍，帮助整个团队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一直延续到国家能生产自己的轻型和中型武器的时候才正式打散重排。” 　　“朱雀，传说中分属南方戊己火。他最喜欢也最擅长打前锋和突袭突围，那几年，他带着自己的那一支队伍几乎从北打到南，所向披靡，打到最后，敌军几乎到了望风而逃的地步。而且这位可能是动物形态和凤凰搭上了点关系，所以直到现在，有关于他个人的传说还是非常的多。有说他会飞的，会喷火的，会召唤鸟群进行攻击的。但最多的，当然就是火焰烧他不死，又从战场上无边的炮火烈焰中重生的故事。有人看到过他从火墙中穿过，连头发都没有烧着的样子，不管是敌军还是自己人都在传他是杀不死的‘不死鸟’。咳咳，当年是真的做到了半夜在敌营门口大喊一声‘朱雀来了’，整个敌营连夜拔寨而逃的事情。” 　　“玄武，传说中分属北方壬癸水。关于他的事迹记录是四圣兽中最少的，他也是其中身份最神秘的成员，哪怕现在他早已归天，关于他的资料也有很大一部分不能够被公之于众。因为他涉及到的领域是当时整个世界都属于最尖端技术的，兽化能力者使用自己能力的基本配置，即增幅器研发和生产工艺。听说当时，他放弃了绝佳的工作机会和优渥的生活条件，从国外回到当时还是战火连天的内陆，带回了最新的增幅器技术和制作工艺，让数以千计的兽化能力者们拥有了常人无法匹及的战斗能力，为己方最终的胜利奠定了基础。另外，还有传言说他很擅长算卦，但据他的学生们讲，他算得非常不准。咳，这都是传言，不能作数的。” 　　程钰听到老人说出玄武的描述后，立刻察觉出这一位的年岁、经历和功绩同秦未几乎完全相同，除了算命准确与否。那一点还很可能是故意放出来避开不必要麻烦的假消息，从其他人对秦未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不可能算不准。 　　在这里，视频黑屏中断了一下。旁边的叶轲解释道：“老人身体不好，要传达的东西又很多，只能分成几段录下来播放。”他紧接着操纵了几下按钮，同样背景同样衣着的王晟老人便再次出现了。 　　“哎，说了这么多，你应该也更加好奇我们财团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了吧？咳咳，告诉你也无妨，我和这四位当中代号为白虎的，有点血缘关系。算起来他应该算我的……二表叔呢。我小时候啊，家里人老给我讲他们四个人的故事，长大了经商赚了点钱，我就创立了个财团，取了个名字叫四圣财团。小时候的我啊还想着，这么有名的兽化能力者是我的亲戚，我会不会也是潜在的兽化能力者呢？哈，检测结果当然是没有，我就是普通人一个啊。听小柯说，最近研究出来了的结果，说是不是兽化能力者这件事和遗传关系不大，这我才明白点。这些年啊，财团的生意和业务是越做越大，越做越好了，但是我不放心啊，不放心啊……咳咳！”老人说道这里似乎有些情绪激动，剧烈地咳嗽和喘息起来，旁边一直紧张地看着老人的护工立刻按响了床头的警铃，这段视频也在这里结束了，有些简短和匆忙。 　　“说了半天，王晟先生到底要我来干什么？”程钰开口问道，一反常态地没有阴阳怪气，只是眉头紧皱，盯着已经黑下来的屏幕问叶轲道。 　　“不要跟小时候一样没耐心。”叶轲的话惹来程钰一声不屑的嗤笑，但前者和之前一样，毫不在意对方的反应，只注意自己要说的内容，自傲到目中无人。“接着往下看。” 　　“咳咳……”画面中的王晟老人似乎比上一个视频中更加虚弱了，但他还是非常努力地继续着。“你也是兽化能力者，应该可以理解的，对吧？我知道，你也一直认为兽化能力者群体正在遭受着整个社会的不公正待遇和身份歧视。身为一个普通人，我不敢自称感同身受，但作为兽化能力者的亲属，我也对这方面有着自己的担忧。我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去管其他地方的政策，但在财团总部所在的X直辖区，在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里，还算是有点影响力。我已经尽自己所能为你们创造了一个对兽化能力者更加友善和平等的社会环境。可现在看来，这还是不够啊。改变大家的观念，不论是普通人对兽化能力者，还是兽化能力者对普通人，以及对自身的认识都还是太困难，太容易被所谓的权威带偏了。” 　　“我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希望你能来帮我实现最后一个愿望，就当是为我这个已经命不久矣的老人做一点事吧。我最大的愿望啊，就是能够看到兽化能力者和普通人能够不分彼此，和谐安乐地活下去。不会再有声音说兽化能力者是怪物，是疯子，唯恐避之不及；教科书里能大大方方地在那四位英雄的介绍里写上他们的兽化能力者身份，写上他们的动物形态，写上他们曾经作为四圣兽被人们崇敬，让敌人胆寒：还有啊……” 　　这时，视频中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王先生，有新的消息了！关于……”视频在这里被掐断。 　　“那条消息涉及商业机密，不能放给你看，理解一下吧。”叶轲的话虽然是让程钰理解，但他的语气完全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我行我素。 　　“没兴趣。赶紧往后放吧。”程钰说道。“话说回来，现在都几点了？我没带手表，手机也被你们的人收了。” 　　叶轲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继续播放起下一段视频。 　　“对了，听说你有办法带回已经过世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想见见我那个非常著名的表叔，白虎。带已经去世的人回到现实世界，肯定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你尽管提就是了，凭我们财团这帮灵通的年轻人啊，你需要什么应该都能准备好的。不仅如此，如果可能的话，我还希望他给对所有的兽化能力者们做个……讲话之类的，给他们鼓鼓劲，让他们对自己能更有信心些。咳咳……哈哈，如果能让那些蓄意打压和歧视兽化能力者的头领们也看看他的身姿，凭着白虎的名号，也能让这些人有所收敛，有所忌惮吧。不过这世道，居然需要一个已经去世的人才能镇得住他们，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影片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就是全部内容了。看到这里，你也明白王晟先生雇你是因为什么了吧？”叶轲说道。 　　“啊？这就完事了？没有别的影片要放了？”程钰佯装惊讶，之后便颇为随意地往后靠了靠，咧了咧嘴。“就这？这几段影片在我看来什么也没说清楚呀？不过凭我对你的了解，接下来，你准要给我解释解释王晟先生说的那些话，已经被你曲解成什么样，以及这曲解已经被什么样的形式做好实现的准备了吧？来，请开始你的表演！我可以承诺，绝对不会中途打断你，让你过足戏瘾，怎么样，我够不够意思？” 　　第八十五章 　　 　　“怎么，难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明白的吗？”叶轲微微皱起眉头，不解之中似乎还带着一点愠怒。 　　“嘿哟！我哪里知道您曲里拐弯的脑回路能把一位老人这简单的视频给理解成什么鬼样子？您自说自话的能力可一向是很强。不过，您终于肯理我一下啦？哎哟那我可是感恩戴德，就是能不能请您再多说说，您到底又在自以为是地策划着什么违法犯罪的活动呢？”程钰见叶轲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回应，立刻不加收敛地嘲讽道。“既然您肯定已经先我一步看到这几个视频，知道了王晟在清醒时许下的这个“生日愿望”，以您这种有着超群的理解能力的‘圣诞老人’，岂不早就已经将种种安排都做好了？那在您那自以为是的安排下，我想我要做的，不仅仅是让白虎先生回来吧？” 　　“王晟先生的话说出了很多兽化能力者的心声，这是所有看过这个视频的人都认同的。”叶轲开口，开始对程钰刚才的发问进行解释。程钰白眼一翻，这就代表他在之后说的那些话又被对方当成空气给无视掉了。他之前还以为这么多年没见，叶轲在这方面能有点改善，没想到没了实验机构的约束，来到X直辖区这块土地上的的他居然还能比之前更加变本加厉。 　　不过还好，小时候和对方周旋打交道的经历让程钰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就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做。何况程钰虽然故意避着对方的消息不打听，但可从没有一刻忘记过这个给了他巨大创伤的罪魁祸首。 　　“王晟先生不仅对你有想要完成的愿望，更有对整个四圣财团，整个X直辖区，甚至整个世界都有着美好的愿景，那就是兽化能力者们能团结起来，争取自己应得的权利，不再被社会中普通人的偏见所束缚，能做他们有能力做的事，得到他们应有的认可和尊重。想一想，作为能力更加出众的兽化能力者，本应享有更加优渥的待遇，为什么现在生活中却被人处处敌视，上学被疏远，找工作杳无音信？你可能会说，是因为大众对于兽化能力者的误解和偏见造成了他们的这些举动，我们要更加努力展现自己好而友善的一面，最终达到消除误解和歧视的目的。但如果抛开那些障眼法细究下来，你就不难发现，这个社会，对于兽化能力者有着系统性的歧视。换句话说，现在构筑整个世界的框架就是建立在对兽化能力者的压迫和束缚之上的！天真的认为接受这束缚，只要改变束缚用的绳子就能结束歧视，是完全不现实的，也完全不可能实现。” 　　“哟，看不出您的思想还挺深刻，那请您给细说说，这个世界怎么了？嗯？”程钰咧着嘴嘲讽道。 　　不过叶轲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评价，眼下仍然投入地按着自己的节奏继续说下去。 　　“自从增幅器被发明，兽化能力者的出众能力被发现以来，为了防止兽化能力者们行使自己应有的权利和地位，所有的统治者不约而同地开始刻意制造和渲染兽化能力者是怪物，是疯子，是潜在的犯罪分子。让群众恐惧，进而愤怒，从而支持和助长对这些无辜的，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兽化能力者群体明目张胆的歧视。也许有人会说，人们这些举动是对兽化能力者超越常识的力量所产生的，本能的恐惧，下意识地想要远离他们以保障自己的安全，这也算是歧视吗？可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提问者就已经假定了兽化能力者的能力不是用来保护和发展的，而是充满着野蛮和破坏性的。这难道不已经是歧视么？” 　　“兽化能力者们从出现以来受的压迫和不公已经够多了，现在更是已经到了不能再忍受下去的地步。作为兽化能力者的一分子，所有的兽化能力者都应该奋起反抗，推翻压迫着我们的迂腐而邪恶的制度，之后让那些跳得最欢的人胆寒，畏惧。而王晟先生已经为了这个目的奋斗了多年，建成了这个接纳一切兽化能力者，并着重于那些受到不公正待遇和判决的冤屈之人。无论是否植入增幅器，兽化能力者们都能在X直辖区受到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要公平公正的待遇。也正是因为如此，X直辖区的常住人口中兽化能力者的占比几乎是全世界最高的，兽化能力者游客的数量也是最多的。王晟先生和我都希望，哪怕我们的同胞在其他地方受到不公正待遇，起码他们还可以选择来到X直辖区这个避风港聊以慰藉他们受伤的□□和灵魂。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终于意识到，光是一个看似自由的直辖区完全只是杯水车薪，除了这里，这十几年来，世界上其他地方对兽化能力者的认识并没有改变哪怕一点点！认识到这一点让我们都陷入了焦虑。显然，一个X直辖区根本是不够的，兽化能力者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世界主流国家和势力抗衡的队伍，换句话说，一个以兽化能者为主导的独立国家才是我们理应竭力争取的。” 　　“听到这话我是不是照理应该大惊失色？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就一点都不惊讶呢。”程钰确实没有表现出多惊讶，只抱起手臂冷笑道。“来说说吧，你想这茬想了多久了？处心积虑了这么久谋划着占山为王，现在已经为这个，你认为已经成熟了的\'时机\'准备得怎么样了？嗨，我其实早就怀疑过之前‘图腾’实验室被关停不单单是技术改造和伦理审查不过关的原因，只是懒得去查罢了，谁喜欢看你一个疯子在外边瞎舞。哈，这么一想，弄出青阳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鬼东西倒确实像你的手笔。” 　　“王晟先生这个念头并不是临时起意。”叶轲照例无视掉程钰的讽刺，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包括一半以上财团成员的一群有志之士从十几年前就在谋划着兽化能力者们的出路。让所有来到X直辖区的兽化能力者们带上表明身份的物品，让他们知道至少在这里他们不用隐藏真正的自己；帮助受到无故迫害的兽化能力者们，让他们能到X直辖区享受自由平等的生活；用各种方法潜移默化地引导这里的普通人能够正视兽化能力者，让他们意识到兽化能力者不是生下来就要被人恐惧和歧视的……而直到最近，变革到来的时机才算渐渐成熟。但非常可惜，我们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王晟先生不幸病倒了，而且康复如初的机会非常渺茫。这些在他还清醒时录下的视频让我们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件事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不错的递推，继续。”程钰双手交叉扣在了脑后，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可能是厌烦了对方总是无视他的话，他的视线终于离开了叶轲的脸，开始随意地扫荡起四周来。“说说你们为这次造反做了哪些准备了？当地政府已经被你们渗透成什么样了？这里的居民又被你们洗脑成什么样了？那死狐狸自不必说，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呢对吧！我可听人说你们借着财团自己和政府合作的项目暗地里囤了几百台兽化机甲呢。所以给青阳那帮子乌合之众这么危险的武器，也可以算作是为了试水吧？” 　　“我们当然也会担忧。毕竟X直辖区……我们姑且还这么称呼他。这里虽然自治权很大，但名义上还是归属于内陆管辖的范围。我们要在这里建立新的未来，内陆政府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高层绝不会坐视抢到的地盘再次回归自由，一定会采取各种措施试图维持他们在这里的统治。但第一，我们才是掌握主动权和先机的那一方，兽化能力者加上兽化机甲的力量，你是再清楚不过的；第二，内陆军队的兽化机甲有一半以上是四圣财团设计和生产的，内置有精确定位系统，我们也掌握解码技术，他们如果真的为了打压我们而出兵，那么为了避免遭到精确打击，就不能使用这部分兽化机甲；第三，正因为我们名义上是归属于内陆管理，但却又作为离岛相对独立于内陆之外，因此战略地位十分有利，也不用担心除了来自内陆以外的其他国家的打击。各个国家的高层可不像兽化能力者们这样知道团结的重要性。能有机会削弱内陆，他们非常乐意袖手旁观。当然，等我们站稳脚跟，他们之后有没有机会再旁观，可就不是他们自己说的算了。” 　　“不错，准备充足啊。”程钰听他说到这里，双手一摊说道。“那你还硬把我架到这里干什么？你们不都准备完了吗？我可一次只能召唤一个亡灵，而且他能存在的时间也只有半个小时，多一秒都不行。何况召唤出的只是灵魂，没有实体，植入过增幅器的兽化能力者或许能看到，你想威胁的那帮国家高层绝大多数那可都是普通人，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都看不见人影的，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真是，我都不知道一个只能有情出演半个小时的亡灵怎么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弄我。哎，心疼，白费了不少钱吧？” 　　叶轲却仍旧不慌不忙：“白虎的身份在内陆的高层之中也很有名，只要他露面支持我们，那些人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对的起他和其他三名被冠以圣兽之名的兽化能力者。这些已经过世的英雄知道兽化能力者现在正在受到这种程度的歧视吗？他们会乐于见到这些吗？只要让内陆自以为是的，对X直辖区的管辖失去正义性，我们的抗争就会更有机会成功。我们注意到在来这里的路上，你曾经寻求过未作植入的全新增幅器，并确实说过带来的灵魂需要类人型人偶进行承载。人形人偶方面，我们已经按照各种记载，按照四位四圣兽生前的体型和动物形态设计出了契合的兽化机甲；而在此基础上安插一枚全新的增幅器对我们来说也是轻而易举。我想，这足以让四圣兽中的任意一位完美地呈现半小时，包括白虎在内。而现在这几台设备正隐藏在地下车库，等待着被唤醒。此事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甚至可能免去成百上千同胞的牺牲。何况这几位英雄本身就是以一敌千的英武之辈，又加上兽化机甲的帮助和半小时内无论如何不会死亡的灵魂，这能拯救多少人，你应该知道。为了正在苦苦挣扎的同胞，你的拒绝，说得出口么。” 　　“我操，闹了半天，不止白虎，连其他三个人你们也都给我准备着啦？这就是你们花了百倍于普通兽化机甲的耗材和金钱也要造出来的东西？好好好，不说我是不是愿意，你有没有想过白虎他们要是不愿……行吧行吧我也不问了，你肯定会说人家表侄的公司造反，他和他的朋友能不帮帮场子吗？我也不说什么了，反正你肯定觉得他们不可能不帮你。”程钰翻了个白眼。“喂，我说，现在留在财团的难道都是兽化能力者？” 　　“很多X直辖区的普通人也意识到兽化能力者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都留在这里准备提供帮助。”叶轲说道。 　　“不错，不错。”程钰点点头，又似乎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你这是都准备万全了啊。” 　　“你左手边的柜子上是你之前在来这里的路上提出的带回亡灵所需物品，是白虎的。其他三位的也已经准备好了，留待以后。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的话，就随时可以开始。”叶轲说道。“这间房间没有窗，也没有监控，你可以在这里进行操作，我只会进行记录，不会打扰。” 　　果然，叶轲根本就没有打算留程钰一个人进行这项仪式。哪怕程钰不乐意将自己带回亡灵的方法分享，他也是决计不会听话走开的。 　　“那些东西不用特意看啦，我刚才已经扫过一遍，记住了。啧啧，看看这周密的计划，真是好啊，好啊……”程钰猛地一矮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好就好在好你mlgb。” 　　叶轲听到他如此突兀的直接谩骂，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解之中带着恼怒，似乎不明白，这么多证据和血泪摆在对方面前，程钰为什么还能对他如此态度恶劣。 　　“你真的以为自己这堆屁话能唬住我？还当我十岁八岁吗？”程钰往前走了两步，用食指重重地点了点那横在他与叶轲之间的实木办公桌。“别的不说，王晟先生……他还有个孙子呢对不对？” 　　“王晟先生子孙兴旺，有孙辈是再正常不过的。”叶轲似乎不明白程钰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可王晟先生应该不知道你前几天已经把他的一个孙子给玩死了吧？”程钰冷冷地，抛出了这个如同炸雷一般的消息。 　　第八十六章 　　 　　“怎么？还敢做不敢认吗？行吧，忽悠别人为自己暗搓搓的搞事送死，之后自己在旁边冷眼旁观，不正是你最喜欢干的事吗？”程钰眯起眼睛。“你这种人，经常把别人的话都当放屁，仿佛周围人都是低级生物不配和你说话似的。如果就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很多聪明绝顶的人不都是这种性格吗？坏就坏在你啊，脑子远不如别人好使，还非得学人家那目中无人的性子。行吧，你要是真能说到做到，忽悠得所有人都信了，那也算你有本事。但搞笑的是你说的那些话，你心里的那些想法，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信，更不会跟着你走。更搞笑的是，因为你一向不听别人说话，所以现在连有多少人当你是脑残你都不知道呢！真棒！” 　　“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会支持我们的观点。”叶轲冷冰冰，甚至有些嫌恶地说道。“你作为兽化能力者的一员，才是真的没有是非观。” 　　“哈哈哈哈哈哈，我没有是非观？”程钰听到他的话笑得前仰后合。“来来来，你给我讲讲，如果你做的事是正义的，正确的，那为什么给你当打手的青阳组织成员都是一群身负命案走投无路的亡命徒？哦对，根据威远公司的消息你们还曾经去看守所里把犯了命案的兽化能力者硬生生给薅走了。你们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自觉就去监狱招聘了是吧？也是，正常人谁会主动到贼窝里讨生活？也就你们，看到犯过罪杀过人的兽化能力者就跟鲨鱼见了腥，蜂拥而上，真是搞笑。知道为什么着重嘲笑你吗？因为你那些给青阳招兵买马的手下们都知道正常清白没有把柄握在你们手里的兽化能力者，根本就不会跟着你们捣乱！可惜哦，你可能主动闭上了耳朵，没听到他们给你汇报这个情况吧！” 　　“你是认为，现在兽化能力者们的生活很好么？你在X直辖区这两天的感受竟然也不能让你意识到卸掉重担站起来的感觉有多好么？”叶轲的语气中隐隐透着怒意。 　　“托您和王晟先生的福，尤其是您的，我还真感觉出点不一样。”程钰撇了撇嘴。“让植入过增幅器的兽化能力者以及未做过植入的具有兽化潜力的人都戴上标识，以把他们和普通人区分开来，再营造一种兽化能力者的身份很稀有很高贵很引人羡慕的假象，让普通人像看珍稀动物似的看我们，就是你说的值得我羡慕忌妒恨的‘站起来’的新生活？抱歉，不仅是我，脑子正常的兽化能力者们都不稀罕！” 　　说到这里，程钰突然一拍桌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叶轲则皱起了眉头，似乎对对面人夸张的无礼动作很是不满。不过程钰才不管叶轲的感受，勾起嘴角，略带挑衅地说道：“我就说问题出在哪里了，原来是在这里啊，出在你心里的想法。你是真心觉得兽化能力者比普通人……更高等，是不是？别急着否认！你敢说自己想要这样圈地为王只是为了让兽化能力者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吗？” 　　“为什么兽化能力者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叶轲反问道。“植入过增幅器的兽化能力者从各个方面都做的比没有兽化潜力的普通人好得多。” 　　程钰看着他，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悯。 　　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之前是作为唯一能看到兽化能力者激活增幅器之后，具像化出的动物部分而在实验室里兼任观察员的。那么，根据你当时总在我面前叨叨的知识，这证明你也是有兽化潜力的，而且动物形态应该是和人类传说中‘通灵’相关的动物。但这么多年，你没做却增幅器植入，为什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做过植入的兽化能力者绝不会有你这种想法！” 　　叶轲听到他的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很遗憾，我也希望我能看的到这些普通人看不到的具像化兽耳和兽尾，是因为我具有某些特殊动物类型的兽化潜力。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这也导致我没有办法做增幅器植入，因为根本没有用。我能看见你们具像化后的模样，不是因为我具有兽化潜力，而是源于一种还处于研发阶段的药物。这种药物可以说是我毕生的心血了，我前半生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它上面。在‘图腾’被强制关闭之后，这药物的开发一度中断，但四圣财团的实验室给了它继续造福大家的可能。药物的原理你应该理解起来有困难，我就只说它的效果吧。” 　　“这种药物能够绕开遗传和所谓的精神灵魂因素，让一些有天资的普通人也获得兽化潜力。” 　　“哈？那你还觉得兽化能力者就一定高普通人一头？这种药物的存在不正说明了兽化能力者就是普通人当中比较特别的一类而已吗？”程钰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种药物的存在，但随即又想到了叶轲话中的漏洞，便一点不留情面地指出来。 　　“我很久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叶轲回答道。“但越对这种药进行深入研究，看着它因为一个个未知原因而失败，我就越感觉到，兽化能力者们，可能真的已经和普通人类的组分上发生了质变级的不同。” 　　“啊，那敢情好啊，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你这个杂种还比你妈更高等呢，怎么，你和你妈就不是同一个物种了？”程钰翻了个白眼讥讽道。 　　而叶轲只听自己愿意听的话，当然是对程钰的嘲讽置若罔闻，只继续着自己的论调：“我当时发现这种药物，并自己尝试过之后发现自己能看到具象动物形态时，我无比兴奋，以为自己发现了兽化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差异的关键。可接下来的实验却没有这么幸运，十次中有□□次都是以失败告终，甚至还有非常严重的副作用，而这些副作用本该由成功诱导出的兽化潜力进行压制。 　　“然而通过研究，我发现这种药物在越低龄的儿童身上使用，他们能被诱导出兽化潜力的可能性就越大，哪怕失败，副作用也更少更无害。所以按照这个理论合理进行推测，这种药物试验成功率最高的，除了新生儿，就是胎儿了。” 　　程钰本来抱着嘲讽的心听到这里，突然没来由地心里一沉，随即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表情已是完全不似刚才那样游刃有余的得意样子。 　　半晌，他只喃喃道：“难道……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的母亲自愿做了这个药物的受试者，当时她怀着你。”叶轲还是吐露了这令人胆寒的残忍真相。 　　程钰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后退，身后的椅子随着他的步伐被挤得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斜线。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一开始，实验非常成功，出生后的你各项指标都很健康，加做的检测也显示你是一名拥有兽化潜力的潜在兽化能力者。但谁也没想到，你学会说话之后，严重的问题才被暴露出来。而当你的父母发现你的能力有不受控制的倾向时，他们选择让你进入‘图腾’，在他们的时刻监督之下，对你的情况进行分析研究和治疗。之后的回顾性研究显示，你身上发生的异常，可能是由于你本身就是一名兽化潜力者，在应用了药物之后，发生了叠加效应，导致你的‘神话奇观’在没进行增幅器植入的情况下就被动体现在外，并且出现在远远早于兽化能力者能控制自身能力的幼年时期。” 　　“哈，真像你和他们能干出来的事。”半晌，程钰咧了咧嘴，苦笑一声。 　　虽然嘴上说的很轻松，但程钰对那段时间的经历到现在仍然三缄其口，就足以证明这仍然是为数不多的能够拿来进攻他心里防线的事情。 　　程钰叹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虽然已经能够以轻松的态度和于牧谈论自己在“图腾”受到的那些伤害，但对于心理层面的问题，他还远没有达到能像于牧对他那样一般地完全坦诚。想到这里，程钰心里甚至闪过一丝愧疚。不过他随即又想起是谁在他正准备坦白的时候硬插进来，半夜三更像火烧屁股一样地急着把他弄到了这里来听叶轲讲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理论”，才让他错过了坦白的时机。 　　真是，再见到于牧之前，怎么也得好好让面前这个祸害了自己这么多次的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毕竟，乌鸦可是最记仇的。 　　“所以你应该明白。”叶轲可不会屈尊注意一下程钰的反应，只是忙着表达自己。“作为兽化能力者的一员，你是不一样的，你有着别人不具有的能力，自然也就有着更大的使命和责任去帮助自己的同胞，帮助他们结束这来自系统层面的压迫，建立兽化能力者们更美好的未来。” 　　“唉，你说的挺好听，这要真是对兽化能力者们有好处，我当然愿意做啦。”程钰叹了口气，没了嘲讽，却只是摇头。“可你这个计划却几乎没一点可取的地方，真实目的还存疑，除非我降低一半智商，才可能会嘴角流着口水拍着手同意。哎哎，先别激动，我跟你分析一下，你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再反驳嘛。虽然我不指望你能听我说话吧，而且估计和你说了也已经没什么用了，你这个计划哪怕不找我，都已经是注定失败的了。” 　　叶轲皱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重新在靠背椅上放松地舒展自己四肢的程钰，不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招。 　　“之前我说过我知道你搞死了王晟先生一个孙子的事吧？嗨，你也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程钰咂了咂嘴。“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哦。也别说我没证据在瞎猜唬你，他孙子名字我不知道，但他是不是在左侧太阳穴纹了个草书的“虎”字？这就是为什么他那天在S港郊外埋伏我们的时候戴着面具的原因吗？为了遮住这个过于显眼的身份标识？虽然我现在还是认为他只是个觉得那样很酷的傻子。哦对啊，我说警察到那之后怎么说尸体都不见了，原来是因为里边有大人物啊。怎么样，想不到我怎么能认得出来吧？你也不用说什么王晟没有这样纹身的孙子，这反而不是重点。任谁都知道，一般情况下，人在看到一个显著的标志之后就很容易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对于其他次要特征的记忆就会模糊。不过我可不是这样的哦，乌鸦记人脸的能力可是广为人知的，不会厚此薄彼对待的这些特征的！对了，王晟先生之前其实就是在这里办公的吧？他是不是之前都没让你进过这里，才导致你的下属们匆忙收拾东西的时候忘了你身后那扇大柜子最下层的角落？那里有一张王晟先生家的全家福，你那个不称职的下属漏掉了。不过根据我接触你别的下属们的感受，哈哈，说不准他是故意留下的哦。” 　　说到这里，程钰顿了一下，佯装惊讶地说道：“啊，王晟先生那时不会还不知道这噩耗吧？不会还想着劝自己的孙子迷途知返，不要去做危险的事吧？”他眯起眼睛。 　　“不会还想着在临终之前，再录个视频规劝他吧？” 　　第八十七章 　　 　　“我就直说了吧，你给我看的这几个视频不是连续的，那在我眼里，这就是经你的手剪辑过的垃圾。我知道你会反驳，说自己没给这个视频造假。不过我也没说你造假呀？在老人录视频的时候多找点茬打断他的录像当剪辑理由，顺便把他说的话调个顺序，剪剪掉对你计划不利的部分，再把录给不同人的片段挨在一起播，呈现出来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是吗？我记性还行，我给你捋捋。”程钰这么说着，却是一脸的嫌弃和不耐烦。 　　“首先，录像里的老人除了最后一个片段说了知道我有带回白虎亡魂的能力之外，前几个视频都没有明确的人称指代。而且，我注意到他最常用的指代词是——‘孩子’，这个称呼对于我这么一个王晟先生根本不认识的年轻人来说，是不是稍微显得热络了点？可别说这视频是老人要放给大众看，让大家都支持你造反的，要真是这样人称代词绝不会是单数。更何况他还在视频中提到了‘判断’，判断什么？让谁判断？这个视频到底是王晟先生录下来准备给谁看的？” 　　“接下来的视频里，他还说了一大堆关于这个财团、X直辖区，还有四圣兽那四个人事迹的话。这些事硬要说是说给我听的也能算说得过去，毕竟他想带回的人比较特殊，我可能也会问到这些。但对于我这个身份来讲，作为雇主他显然说得有点太多了，不是吗？可如果换到另一个前提，他说的这些话会合理许多。那就是这些话，包括这些视频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在对他口中的‘孩子’做出的苦苦规劝。” 　　“所以在第二个视频最后中断前他所说的‘不放心’，真的是连接的第三个视频中的内容吗？兽化能力者的亲属，指的到底是自己二表叔白虎，还是他还有另一个兽化能力者亲属？他真的像你所说是对于兽化能力者们处境的担忧吗？又或者，只是对于其中某一个身份比较特殊的兽化能力者尤其不放心呢？比如……一个祖上和兽化能力者英雄沾亲带故的毛头小子？ 　　“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念叨着兽化能力者就应该高高在上，还说内陆这个由他的英雄亲戚亲手缔造出的国家邪恶不堪，天天人影都不见和青阳那堆奇形怪状的重罪犯们混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你想想这会让一个做爷爷的多着急啊？王晟老爷子应该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鬼想法都是你交给他孙子的吧？还觉得你是个满腹经纶人模狗样的教授呢，搞笑。那能干扰兽化能力者增幅器的实验装置，也是你让他孙子给你做实验的吧？你当然掌握着给四圣兽准备的兽化机甲中嵌入的增幅器频段，如果有了那东西，要是我召唤回来的四位英雄不听你的话，你也有办法治住他们，是不是？” 　　“也别说我的话没证据，如果都是假的，你做贼心虚藏什么王晟孙子的照片？为什么要剪辑视频？想要自证，现在给我播一遍没有剪辑过的版本，我当场给你把白虎找回来，怎么样？” 　　“患者进行治疗的时候为了保护患者隐私，是不能录音录像的。”叶轲双手交握，却仍旧面色不善。 　　“那我就继续当那些视频都是假的了。”程钰眯了眯眼睛。“别说视频是经过恶意剪辑的，是假的，就算完完全全按照你这种剪辑后的效果……我也建议你再好好看个几遍。除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解释，我从王晟先生的原话里是一点没听出来他支持你做出这一系列密谋造反的事。他为兽化能力者担忧，有；他希望兽化能力者们能有更好的待遇和更平等的社会环境，有；兽化能力者比普通人高贵，没有；兽化能力者必须要造反才能活，没有！” 　　“你的理解能力受学识所限，并不十分高超。王晟先生致力于改善兽化能力者们的生活和权利，创立四圣财团的目的也是这样。他希望能够看到兽化能力者们享受到应有的权利，也致力于这么做。”叶轲冷冷地说道。 　　“和您相比我当然可以算是半个文盲了。”程钰反唇相讥。“但被名为自以为是的肿瘤占满颅内的最终结果就会变成您这样。对于连我这种人都能看出来的逻辑问题，您却看不出来？我想想……哦！不是看不出来，你是不想面对吧？醒醒吧，王晟先生真的支持你吗？那为什么他会录视频，只求他那个信了你那套歪理的孙子迷途知返呢？别说话，你没办法拿出完整视频，我说的可能你就没办法证伪，我的说法和你的说法的可信度是一样的！” 　　“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叶轲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哟，没证据反驳已经开始说我胡搅蛮缠了？再送你一个大礼让你无话可说好了。”程钰的话里带着戏谑，却仍旧步步紧逼。 　　程钰却在此时故意停顿了一下，近乎享受地打量着对面人的表情和反应。他知道，自己已经让对方怒不可遏，只要他即将要说的话一出口，对方的一切就再也没有了狡辩和周旋的空间。 　　不过程钰可一点也不怕叶轲会恼羞成怒，进而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恶事。他骨子里对于未知和冒险的渴望正在翻涌着，对于恶行的厌恶正在燃烧着。在知道自己小时候的遭遇是源自于面前的男人完全有悖伦理道德的实验之后，原本还有一丝举棋不定的程钰已经无比坚定地确认了对面的人即将做出的事绝对没有任何一点点是真的为了兽化能力者着想，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病态的自负罢了。而接下来，他将一点点撕碎他最珍视的骄傲。 　　程钰缓缓开口。 　　“既然王晟先生希望我能找回白虎，替你完成你所谓的有利于所有兽化能力者的计划，那么我和我的保镖，一路上为什么会遇到来自兽化能力者的袭击？为什么这些兽化能力者无一例外，都来自你手下的青阳？别想了，在这一点上你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你的谎话已经不攻自破。我倒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想不想听听？” 　　叶轲阴沉着脸刚要开口，程钰满不在乎地大声咳嗽了两声，用手扇了扇耳朵，咧开嘴：“你的想法我不在乎，我想说的就是要说，你也必须听着。王晟先生最初找我的目的按照视频里来说，确实应该是找我接回他已故的亲戚白虎。想见自己已经去世的亲戚这点我是早就想到了的，不过没想到他的这位亲戚有这么大的名头。但结果相同这并不是说你在这一点上没有企图骗我。王晟先生想要见白虎的目的绝不是像你说的，要他震慑内陆的高层，让高层们不要轻举妄动什么什么的，而是……嗨，就算我知道得不是太清楚，但明摆着人家这目的肯定和你的想法相悖了，不然完整视频你不就该屁颠屁颠地放给我看了吗？哎哎，虽然我不知道王晟先生要找我来X直辖区见他的确切目的，但不影响我接着往下分析呀！接下来……如果我没推测错的话，王晟先生想见我等我目的，和你想要做的造反一事肯定完全背道而驰吧？所以你接下来一边和王晟周旋——哎说到这里，王晟先生在我第一次遇袭的时候身子骨还挺硬朗的，现在却昏迷在床，是不是你给他下什么毒了？——另一边，则派遣作为你心腹招募来的青阳那帮子臭鱼烂虾们半道上截住我，目的嘛和警察分析的一样，是为了不让王晟先生和我见面，拆穿你的把戏。但同时，你又认为我能带回往生者的能力可以被你利用，因此目的是要抓我而不是杀了我。而现在，王晟先生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不清醒，我没办法和他沟通，只能看几段可以供你们随意剪辑的视频；同时他也没有死，我自然也就不能利用自己的能力带他的灵魂回来询问他的真实意图。所以在王晟先生病情一危重，一下子昏迷醒不过来之后，一直在等待这一时机等等你才会那么猴急地让门外那只狗子连夜把我弄到这里来。因为你们已经准备好了整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迫不及待地要实施了。而时间一长，万一王晟先生撑不住去世了，我就再也不可能被你如此欺骗。” 　　“还有，哪怕你根本就不会听，我还是得劝你一句，做个人吧，你以为你把一位已经醒不过来的老人弥留之际想要传达出的最后心声，如此冷酷地剪成一篇符合自己想法的宣传稿，就能让自己的行为得到所有景仰他的人的支持吗？说你没良心都是在夸你呢。你以为财团里其他人都像你一样，天天自己给自己催眠，连自己都信了这由你自己剪辑出的视频才是王晟先生的原意？好好想想王晟先生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在你给我放的最后一段里，他的原话是什么？‘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看到兽化能力者和普通人能够不分彼此，和谐安乐地活下去’。这句话的意思可不是和你一样是认为兽化能力者应该比普通人高级，而是和他之前视频中表达出的意思一致，是兽化能力者和普通人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更高等！” 　　程钰一口气吧话倾泻在对面人的身上。看着叶柯被他的话气得完全失态，几乎发抖，他的心里可得意得很，可算出了一口恶气。 　　他不指望叶柯会因为被他戳穿内幕就轻易放弃自己这个漏洞百出的反叛计划。这人的的顽固和谁也比不上的自负让他绝不会有束手就擒的想法，只有可能会更加恼火，最后拼个鱼死网破。但程钰一点不害怕，他本来也不指望能够靠自己一个人一通嘴炮就平息这个酝酿了数十年，牵涉成千上万人的庞大叛乱计划。 　　不过，他又不是坏蛋，干的事堂堂正正，有什么理由必须孤身一人抗所有呢？ 　　突然，隔着厚重的木门，几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和不知是什么的金属撞击声传进了一时间静悄悄的办公室。 　　“我对象。他现在可不是我保镖了，哝，他是我雇来揍你的。”程钰咧着嘴笑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这里来的，也只有可能是于牧。而以他谨慎行事的风格，他能毫无顾忌地打上门来，那就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要把整个暗藏在四圣财团和X直辖区的暗流一锅全端掉。不然以于牧的性格，肯定不会首先考虑硬碰硬。 　　“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叶柯刚才那副沉着冷静的面貌已经荡然无存，满脸的怒气中还不忘夹杂着那无处不在的傲慢。“以为自己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啊？你说的是楼下那些文书吗？那估计不够我对象热身的，还是说你指的是门口守着的严捷？他是你的心腹？跟了你很多年的尽职尽责的保镖？还是……情人？”程钰讽刺地笑道，随即又冷哼一声。“这就是我说的，你对自己太自信了，固执地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发自内心同意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屑于哪怕斜一眼自己身边的人。所以你不会知道，他在带我来的路上问过我什么问题。” 　　“说。”叶柯沉着脸。 　　“你只需要知道我给他的回答就行了。”门外除了刚才那几声巨响之后十几秒的寂静已经给出了程钰想要的答案。“我告诉他，在无法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时，不妨先闭上眼睛做几个深呼吸。” 　　门把手转动。可门锁住了，一秒之后，撞门声响起。 　　程钰转过头看向那扇门：“看吧，他根本就没……” 　　伴随着突然地一声炸响，程钰觉得自己后背好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推挤了一下。他被冲击力掼得跌下椅子，双膝着地跪在了地上。他想起身，却发觉周身的力量像被突然全部抽走一般，一动都不能动了。 　　鲜红的液体，一滴，两滴，之后逐渐汇成一股，在白色的大理石地砖上肆意流淌，显得格外刺眼。 　　程钰艰难地转头看向高坐在扶手椅上的叶柯，想说什么，却只能从喉咙深处咳出更多的鲜血。 　　“不想合作就算了，慢走，不送。”叶柯冷冷地说道。 　　手上的□□，硝烟未息。 　　第八十八章 狗4 　　 　　门外的于牧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声枪响，撞门的声音停顿了一秒，下一瞬间，门上的锁头竟被直接从厚重的整块实木门上生生扯了下来，露出了一个边缘参差的洞口。 　　“你喜欢他么？”叶轲瞥了一眼门，低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程钰。“那正好让他看看你这副样子。” 　　程钰闻言，缓慢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但一张口，鲜血就顺着气管涌出，让他完全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他又试着想从口袋里拿点什么，但却因此失去了堪堪保持着的平衡，整个人一下倒在地上。 　　艹，这也太狼狈了。 　　程钰现在甚至感觉不到痛，失血和窒息让他除了晕眩和黑矇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不过叶轲这点倒是没说错，怎么能让于牧隔了这么久，再看到他时，他却这副样子。 　　下一瞬，程钰模糊地感觉自己似乎被人半抱了起来，但无论他怎么努力睁眼，眼前都是一片闪着雪花的黑幕，什么也看不见。他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但耳朵却一点音频都接收不到，只有尖利的耳鸣声掩盖着一切。想抬手触碰对方，却发现自己已经连抬手的简单动作都无力去做了。 　　他开始感觉到冷。 　　刚才叶轲那一枪，程钰确实一点都没想到。他没想到叶轲会真的亲自动手杀他。他还是没料到这十几年，对方的执念发酵而产生的恶，竟然已经深到了这种程度。程钰根本就还没对他的计划产生一点影响，只是尖利地揭开了他自欺欺人的幕布让他睁开眼睛面对事实，就已经让他恼怒到开枪杀人。 　　啧，这么熟练，怕不是第一次杀人灭口了啊。 　　哎……于牧看着他现在这副样子，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可千万不能做什么傻事。 　　可怕吗？ 　　他知道那东西在哪吗？ 　　他会相信吗？ 　　等的了吗？ 　　自己还没机会说出那件事，这对他太不公平…… 　　再往下，程钰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思考了。最后的最后，他脑中只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可千万不要太在意我，千万不要。 　　…… 　　于牧呆呆地看着怀里的人，具像化出的犬耳听着对方的心跳变得不规则，不消片刻之后，彻底停跳的全过程。 　　无论程钰之前跟他说的自己“保命的方法”是什么，这次，它都没能保住他。 　　在黑夜中狂奔着联系郁明要求玲珑帮协助自己找寻他的时候，于牧不是没想过眼前的景象，想象过程钰可能早就在自己找到他之前就死了。但他心中还是存着侥幸。 　　玲珑帮不掌握的地方，整个X直辖区也是屈指可数，找到程钰所在的位置，花费时间并不长。所以他为什么不能大胆一点，在一路的艰难险阻之后，奢求一个完美的结局呢？程钰不是也一直说自己有保命的方法吗？那天晚上在S港郊外，哪怕没有自己，他孤身一人面对着那么多敌人，不是也完美地解决了所有的危机吗？所以，这次也一定，也一定…… 　　可惜奢求终究成了奢求。 　　他最后还是没机会把自己的爱意亲口告诉他。 　　不过，正好。 　　“这样你就看不见了。”于牧喃喃道。“不会吓到你，我也不用再怕你因此离开我了。” 　　于牧以前就想过，在经历过那件事后，他在世间只能靠一次次地保护别人来换取一点赎罪的可能，如果有任何一次任务失败，他也就没有继续呆在公司的理由了。当然，在他之前的想象中，任务失败的结果他一定是看不见的。而这一次，自己第一次失败的任务，惩罚居然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人死在自己怀里。 　　他当然做不到冷静，也没什么必要冷静。那个曾经一脸自信地和他说着“有我在，你永远用不到那个”的人，已经不在了。 　　稍稍抬眼，于牧看着仍然高坐在扶手椅上的人。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也根本不在意他是谁。 　　“你本来不用经历这个，可惜你在这个可悲的世道里，选择了妥协。”叶轲说道，手上的枪对准了于牧。 　　“我是兽化能力者，犬类牧羊犬种。”于牧无视对方扣在板机上的手指，把手伸进已然死亡的程钰的口袋，掏出了他之前给他的那个酒红色的金属球，握在手里。 　　“那很可惜，你本来可以拥有更加光明和美好的未来。”叶轲说道。 　　“我之前在军队犯过一次大错，害死了同队的队友，才来到威远公司工作。”他轻轻一用力，那金属球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裂成两半，露出一只极小的注射器，针头闪着寒光。“程先生说过，兽化能力的本质在于人的思想，而不是兽的习性。因此，在运用能力之前告诉对方自己的能力，会取得更强的效果。能力越广为人知，效果也就越强。” 　　“这还是我教给他的。”叶轲冷笑道。 　　“那最好。”于牧定定地看着那柄注射器，反常地平静。“这东西是公司为了防止我的能力出意外，研制出的便携式针剂。说来也没什么高科技，只是一种常见的血清罢了。” 　　叶轲隐隐感觉不妙，立即扣紧了扳机。 　　于牧拇指一用力，针头应声折断，跟着那半球一起掉落在地上，紧接着被他一脚踩碎。 　　“狂犬病毒血清。” 　　“砰” 　　叶轲手里的□□发射出第二枚子弹。 　　但明明超近距离瞄准着于牧身体的子弹，却径直穿了过去，钉在了他背后墙上。 　　叶轲一惊，再看于牧，却已经是再看不清了。 　　一股浓郁的黑雾已经将他完全遮蔽起来，似乎将屋子里的灯光都吸去了不少。黑雾肆意弥漫着，稍微流动了一下，显现出模糊的一个犬类轮廓，四肢着地，模拟出的背部却几乎顶到房顶的吊灯。这个模拟出来的犬型怪物还有着一张大到惊人的长嘴，牙齿像尖刀一样排列在微张的口腔中。一咧嘴，几滴唾液顺着齿缝滴落在地板，竟然惊人地腾起了些许白烟。而最令人胆寒的，是在那犬类的“脸”上，连这么浓的黑雾都遮不住的，血红的眼睛。像隐藏在黑夜中突兀的冲天火光，张狂地展示着所有者的疯狂和兽性。 　　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生物，哪怕知道没有兽化机甲的情况下这些只是具像化出的影像，只是看着非常吓人，实际作用并没有那么恐怖，但这种根植在本能中，对疾病和狂兽最原始的恐惧也正极大地冲击着叶轲的神经和意志。 　　尤其是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的情况下，这一切对他来说是更是空前的不利。 　　狂犬病，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其他的“神话奇观”那样是基由人们对于未知的自然和生物所寄托的想象和愿景流传多年，形成的以神话形象为主的超自然能力。 　　叶轲看着眼前无法名状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狂犬病虽然是真实存在的疾病，是由真实存在的病毒引起的可怕传染病，但作为一种一旦发病，几乎就没有生存下来的可能性的可怕疾病，加上疾病发作时怪异而恐怖的表现，又与犬类有着巨大联系，这就足以让狂犬病本身在人群中形成一种脱离疾病和病毒本身形象的认知。面前这个黑雾一样，身型如同狂暴巨犬一般的超常存在，就是无数人心中对于狂犬病的认知和恐惧具像化出来的产物。 　　难怪子弹明明瞄准的是黑雾包裹中的血肉之躯，却一样会落空。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包括叶轲，没有人会认为子弹能击中一种疾病，或者杀死哪怕一个病毒。只要这种意识根植在脑海中，这团黑雾组成的野兽就无法用物理方法控制住了。除了受限于增幅器的具像化会耗费的巨额体力，在于牧本体体能完全耗尽之前，没有人能让他停下来。 　　以叶轲的认识，只要被这黑雾伤到一点，狂犬病感染就是跑不掉的了。之后，对于这个疾病的恐惧会在体内全然没有病毒的情况下反应出狂犬病毒感染的症状，在完全不符合正常疾病感染周期的极短时间内发病并死亡。门外的严捷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动静，不是已经叛变就是已经被杀，何况即使有千军万马，也无法扑灭一团无形的“疾病”，只有送死的份。而在杀了叶轲自己之后还不算完，这栋建筑里所有的活物的伤亡绝对也会极其惨重。他操作了十数年的计划，反复忖度了数十年的梦想，也会在此功亏一篑，而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但是唯一可能作为解药，抑或是用来控制对方“神话奇观”的针剂，已经被于牧在之前就毁掉了。 　　叶轲盯着那浓雾。从很久之前，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了。 　　对方已经不能按照正常或者不正常的人来看待了，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由对极端致死性疾病的恐惧和想象构筑而成的造物，没有神志，没有理智，甚至没有思考，有的只是感染和杀死所有他能够到的生物的程序化本能。 　　眼看境况已经陷入无解的僵局，但叶轲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最后的机会拯救他自己的生命和他这项尚未流产的伟大计划。 　　之前为了配合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少爷“玩耍”，他曾经给过他实验室尚处在试验阶段的增幅器超频装置，但这个还没有攻克增幅器频段码都不尽相同的技术难关，只能手动输入频段进行干扰，并且一台设备一次最多只能干扰两枚正在激活状态的增幅器。 　　这东西在那小子自己玩脱了死在S港郊区之后便被销毁。但叶轲现在的办公桌里，有着另一个更加小型化的同种设备，本来是为了防止白虎在被带回人间之后不肯听命于他而准备的，现在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而当时为了确保小少爷的安全，于牧和江连的增幅器频段是他亲自输入设备的，他知道眼前的人增幅器频段的具体数值。 　　哪怕面前的造物再可怕，终究也是增幅器激活后模拟出来的，只要成功超频了那小如指甲盖一般植入脑内的微型设备，兽化能力者一切的超人能力都将消失，没有例外。 　　想到这里，叶轲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拉开了抽屉。但那黑色的犬型浓雾却像是探测到了他的动作，庞大的身型一散，又一聚，便已经到了叶轲面前。 　　此时，叶轲的左手已然紧紧握住那个只有手掌大的设备，但下一秒便被犬型浓雾从椅子上掀翻在地，手重重磕在了桌沿，那设备便滚落在地。 　　叶轲急忙想去够，但一个足有碗口大、尖爪闪着寒光的黑色脚爪毫不留情地踏上了他的胸口，力道之大，差点直接把他的肋骨按折几根。 　　一抬头，那令人不由得从灵魂深处滋生出极度恐惧的，巨大而透着不详的红色眼珠透过黑色浓雾，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下的猎物。嘴角一咧，两滴透明的口水便滴在叶轲的脖子上，向下缓缓滚着。 　　没机会了，只要一口，他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哎呦卧槽！我说你他妈会不会杀人啊？我刚才是说不出话来，我他妈说的出来绝对骂死你！有杀人往人右胸开枪的？我他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他妈活活让血呛死！还害我在对象面前出丑……我一定饶不了你的，等着吧。”虽然被办公桌挡住了视线，但熟悉的声音让叶轲心跳都几乎停了一瞬，之后涌上来的，却不是惊恐或是害怕，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愤怒感，几乎把他自己吓到。 　　“哟！这又是什么玩意？”想必是终于看到了屋子里的黑雾，程钰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第八十九章 狗5 　　 　　“我艹行啊，这小狗的另一个神话奇观果然是狂犬病吗？啧啧，真是的，这点小事都不敢让我知道，太看不起我了吧？”程钰声音里居然隐隐带着些兴奋。“之前我还不太肯定这种情况的神话奇观是不是真的会存在，原来是可以的！哟，仔细看看这造型还挺帅的嘛！要不是……” 　　他刚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之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脑后，呆楞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能复活？”叶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咬牙切齿的怒气。 　　程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继续讥讽起叶轲：“废他妈什么话呢？要不然你以为当时在‘图腾’，你和你那帮没良心的助手在我身上实验那个什么新功能增幅器的时候，真的是你们这些半吊子抢救的那两个小时让我重新恢复呼吸和心跳的？哟哟哟，你不会还以自己是我的救命恩人自居到现在吧？哇，那可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让他停下来。”叶轲冷冷地说道。 　　“谁？这只小狗吗？哈，你现在哪还有资格命令我做什么事？”程钰惊讶地笑起来。“和我比起来，现在是你的命比较危险吧？我家小狗可和我说过，他这个神话奇观一旦开启，只有完全耗尽体力才会停下来，没有其他办法能阻止他的。哎哟，这么一想那我岂不也要死啦？诶！不对，我刚刚……是不是复活了？哈哈哈哈哈！” 　　“从这里往下5层，就是公司办公室。”叶轲微微垂眼。“里边全是完全没有防备的普通人。” 　　“啊？你已经堕落到要用你看不起的普通人的生命做要挟，来保自己的命了？”程钰说道。 　　“那你就等着去刑场看他被处决吧。”叶轲说道。“哪怕是有安保任务在身的外勤员工，滥杀普通人也是要按谋杀定罪的。” 　　“哟，滥杀无辜是谋杀，您这不是挺明白的吗？那你手下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有无辜的人会死……艹，你他/妈在乎的是杀手会被判死刑，而不是被杀的人会死！”程钰骂道，之后摇了摇头。“虽然现在这个情况下留在这栋建筑里的人我都不太想说他们是完全无辜的，但是就当是为了让于牧不坐牢，我也会阻止他。不过跟我说说吧，你又有什么活下来的资格呢？你可是的的确确朝我开枪啦！他杀了你完全没有问题哦！我只要等他杀了你之后，再阻止他不就行了？” 　　“他留给你的解药刚才已经被他找出来毁了，他之前似乎有点伤心过头了，以至于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叶轲不无讽刺地说道。在听到程钰一声中气十足的“操”之后，闭上了眼睛。“办公桌这边的椅子下有增幅器干扰装置，你见识过它的威力。他的增幅器频段我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阻止他了。你不会死，过来拿，之后我会告诉你频段代码，输入之后按开启就会生效。” 　　程钰听完，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事已至此，只有这么个办法，所以无论怎么样也得做了不是吗？ 　　不过眼前这团黑雾可也不好惹。没人知道这个造物是如何感知自己的“猎物”的，程钰突然从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变成了一个活蹦乱跳的活人，可能也让它短暂地迷惑了一下，以至于没有立刻袭击，给了叶轲和程钰对话的时间。但此时，他明显已经感觉出程钰的存在。程钰能感觉到那血红的眼睛正盯在他身上，散发着原始而纯粹的毁灭欲。 　　他不会天真到认为凭借自己在于牧心里的特殊位置就能像什么狗血偶像剧里似的，随便叫两声“你看看我是谁，醒醒啊”就能轻而易举地唤回他的神志，他那些死去的战友和公司里做出便携式狂犬疫苗针剂的实验员们都已经证明过这绝对不可能。而从另一个角度，虽然很确定黑色浓雾中包裹着的是于牧身体，但从面前的怪物身上，程钰感受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这东西甚至都没有能被称之为意识的东西，所以无论程钰再怎么爱着存在于其中的实体，也是没办法感动这造物半分的。 　　那个干扰装置在叶轲被黑雾击倒时掉落在了桌子和椅子之间，在椅子腿的下方。这地方离黑雾太近了，想要伸手取到就要几乎贴着那片浓到化不开的，由恐惧和病毒混合而成的黑雾过去。而这黑雾索敌的方式似乎和人的活动有关，所以现在，在叶轲已经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它已然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程钰身上。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程钰看着这番景象，略一思索，便已经规划好了最佳的行动方案。 　　首先，他需要垫两步从桌子上滚过去，落在另一侧的地上，在浓雾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抄起椅子旁掉落的干扰器，之后顺势在地上打两个滚拉开距离，再继续和黑雾周旋，并伺机输入频段进行干扰。 　　那么问题就来了。要是程钰有着于牧那样的好身手，那做这一套动作绝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根本没有失败的可能。但他可只是个五体不勤的普通人，没做过什么特殊的针对性训练，这一套在脑子里可行，真要让他滚桌子摔椅子，那指不定出什么意外呢。 　　哎，不过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大不了……大不了就从头再来嘛！ 　　想到这里，程钰打定主意，开始行动。他往后撤了一步作助力，之后一蹬腿迈向了那沉重的实木办公桌。脚尖稍微一点地，一侧身，顺利地滚上了那办公桌的桌面。 　　不错，进行到这里很顺利！程钰窃喜。 　　不过下一秒他的惊喜就变成了惊吓。 　　那黑雾随着他的动作也动了。它连头都没转，一只前爪仍然死按着叶轲，另一只前爪带着破空声径直挥向了程钰。 　　眼看着要被开膛破肚，程钰使尽浑身力气向前滚了半圈，那黑雾的爪子在他衣服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带着程钰衣服被撕下的布片猛拍在办公桌上，把实木桌面砸得木片飞溅。 　　程钰只觉得自己的右边腰上凉飕飕的，但根本没时间查看。趁着黑雾一击落空的间隙，他赶忙略显笨拙地从桌子上滚下来，之后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后背还砸到叶轲的左手，引得后者不满地哼了一声。 　　程钰翻了个白眼，瞅准机会把掉在椅子腿下方的干扰装置抄在手中。此时程钰几乎是在那黑雾形成的犬型实体的腹部正下方，那尖刀般的牙齿只要一低，便能轻易咬穿他的脖子。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境地。 　　程钰手一撑地，就地从卧姿翻成了蹲姿，准备一蹬腿接一个前滚翻，蹿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他甚至非常恶趣味地一脚跺在叶轲之前被他压到的左手上，身体往前窜的同时听到对方痛怒交加却什么都做不了的低吼让他心里痛快了不少。 　　但事情当然不会如此顺利。就在他往前“飞行”的时候，那犬型黑雾和之前袭击叶轲时那样，一散，又一聚，爪子从天向下一挥，便立刻就终结了程钰的“贴地飞翔计划”。紧接着，似乎是被程钰的戏耍激怒，为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犬型黑雾一咧嘴，弯刀般粘着满是病毒唾液的尖利犬齿便毫不留情地直接钉进了程钰的右肩。 　　“我操！”程钰痛到骂出声来。但疼痛反而也让他倔劲上来了，他咬紧牙，抬起被咬住的右肩，用右手用力反扣住那长着尖牙和红眼睛的兽首。 　　浓雾再浓，人能真正触碰到的实体也只有被包裹在里边被裹挟着行动的于牧的身体。程钰明显感觉自己扣住了他的一条手臂和后脑，熟悉的触感让他甚至在这种危急关头心里荡漾了一下。但对方仍然是没有任何理智的，几下蛮横的挣扎就让程钰感觉自己右臂快被整个撕下来。他撑不了几秒，必须加快速度。 　　“频段号是……”叶轲此时没了死亡的压力，倒悠闲起来了。在说给程钰频段号时，故意充满恶意地停顿了。 　　程钰却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压根没搭理叶轲的小动作，用左手飞快地按下了几个数字加字母的组合字符串，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了启动键。 　　“呃！”那黑色的浓雾中传出了一声□□。程钰立刻松开差点脱臼的右手，但失去了桎梏的人却没像之前那样扑过来，而只是停在原地。那黑色的浓雾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干扰，愤怒地离开了自己主人的实体，张牙舞爪地扑向程钰，又忽地扑向叶轲。它能感受到活人的气息，但离了实体，却也已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当啷当啷” 　　几声金属落地的声音。程钰捂着右肩流着血的伤口看着地上的武器，这是于牧惯用的匕首，四把。怪不得他经常带那么多匕首，也不嫌沉。 　　那超频装置确实威力巨大，那黑色的浓雾无处躲藏，在整个房间里横冲直撞，但没了实体的它哪怕再愤怒，也已经无法造成任何伤害了。在剧烈地变换着形状，困兽一般地聚散了几次之后，黑雾最终还是无奈地爬回了于牧的身边，顺着他的袖管和衣摆钻进去，之后彻底消失。 　　看着最后一缕黑烟消失，程钰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就发现，半跪在地上的于牧身体开始不自觉地轻微抽搐，意识也并没有因为黑雾的消失而立刻清楚。 　　超频器仍然在运作，之前在S港郊区的经历让程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时间再长一点，超频器对增幅器作用造成的脑部异常同步放电会让于牧再一次癫痫发作。 　　程钰立刻按停了那个小装置，看着屏幕上的显示归零，于牧的神情也不再向刚才那么痛苦，程钰才放下心来。但对方却还是以刚才的姿势跪在地上，神志依旧没有恢复。 　　这下程钰有点着急了，索性直起身拉了对方一把，结果于牧的身体因为失去平衡几乎像是毫无生气地倒在他怀里，着实让程钰惊出了一身冷汗。手忙脚乱地确认呼吸心跳，在确定对方基本生命体征都是平稳的之后，程钰过速的心跳才终于平稳了些。 　　“你知道他的增幅器频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叶轲的声音在程钰现在听来简直让他一阵反胃。 　　“在S港郊区，我带史良回来清场之后，从那个相信你那套歪理的傻蛋孙子的尸体身上找出来的。这玩意你们又没做定时，我得手动关啊。关机器的时候那频段就在那上边显示着，这还让我无视也太强人所难了吧？”程钰费了点力让于牧能靠在他腿上，可以让对方好受点。结果不小心扯到了自己受伤的右肩，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倒是你，你是怎么知道他和江连的增幅器频段的？从哪里弄来的？” 　　“哼。”叶轲摇了摇头没回答，手撑着地准备站起身。 　　“哈，别再想着搞什么傻//逼//事哦。”程钰略显虚弱的声音里夹杂着一声轻微的齿轮转动声。叶轲猛一回头，那口无遮拦的小混蛋此时手里正握着他之前使用过的□□，开了保险的黑色金属正用它黑色的眼睛紧盯着他。 　　“你不会用枪。”叶轲轻蔑地说道。 　　“你可以试试看。我说我曾经玩过几乎所有这世上存在过的枪械，你信不信？”程钰说道。 　　“嗯……”也许是程钰这次关闭干扰器及时，只过了几分钟，在他怀里的于牧就有了要苏醒的趋势。 　　“不愧是当过兵的，身体和精神素质都不差。”叶轲在被枪口指着的时候不会做什么出格的动作，但话是不可能少的了的。 　　“你敢打他的主意，天灵盖不想要了吧？”程钰说得戏谑，但语气却明显冷了下来。 　　“不，我是想说，这么快醒过来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叶轲耸了耸肩，颇有些恶趣味地说道。“因为这样，他醒来就能正好赶上你因为狂犬病发作，再死一次。哪怕之后你还能复活，我想这对他来说，打击也是非比寻常的大吧？” 　　“毕竟这次，刚刚复活的你可是被他亲手，再一次推进地狱的。” 　　第九十章 乌鸦3 　　 　　“啊？对哦，还有这回事呢，你不说我都给忘了。”程钰也确实是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不过他可一点担心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不碍事。你只需要知道你想看的乐子绝对看不着，想干的坏事也绝对成不了，这就行了。与其纡尊降贵地担心我和于牧，你还是想一下到时候警察来了怎么和他们解释吧。” 　　“你盼的警察不会来。”叶轲傲慢地说道。 　　“啊？我什么时候说要是X直辖区这里的警察了？”程钰一边和叶轲斗嘴，一边轻轻拍着于牧的肩臂，让他有个刺激能快点醒过来。“闹这么大，别的地方先不说，内陆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不要说警察，要是真给你定个叛/国或者恐/怖分子的罪过，出动军/队都是有可能的。想挟持这里的老百姓给你当挡箭牌的想法也歇歇吧，那死狐狸精可不在你手里了，那家伙最喜欢骗人，哪怕你给他钱他都不可能诚实。何况他那套半吊子的精神控制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个屁用，就是在骗你给的钱，顺便给你个心理安慰而已。嗨，连那混混狐狸都不信你这一套说辞，这么看来，真心相信你那歪理的人真的挺少的。哎呀，世上还是正常人多哟，这下我可放心啦。” 　　“那病毒为什么还没让你闭嘴，哪怕只有一会。”叶轲说道，眼含怒意。 　　“我就不闭嘴，我气死你！”程钰一听他说不过，只能开始诅咒自己，兴致又高昂起来。“这不错啊，用枪打死你犯法，气死你那可不犯法哟！” 　　这时，他怀里的于牧皱了皱眉头，终于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 　　程钰一看可高兴坏了，刚想开口叫于牧却感觉怀里一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寒光竟直接奔着叶轲的面门就去了。 　　叶轲也始料未及，所幸于牧刚刚清醒，维持刚才那一次的“神话奇观”也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除了准头，手上的力道也欠了点，扔出去的匕首有那么点飘，才给叶轲一个堪堪躲过的机会。那匕首削下他两缕头发之后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哪怕是刚刚从昏迷中清醒，在看到敌人仍然没有被消灭的时候，于牧也属实震惊于对方是如何在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可怕神话奇观中存活下来的，但特殊部/队培养出的训练本能已经让他再次进入战斗准备状态。 　　“哎哎哎！别冲动别冲动，冲动是魔鬼！”程钰立刻也起身，拉住了紧盯着叶轲不放的小保镖，之后把自己手上的枪塞进他手里。“都忘了还有这个吧？用这个，一枪毙命！他都没有躲的机会！” 　　于牧惊讶回头，看到程钰正精神十足地站在那里冲他故意抛媚眼，一时间愣在原地，张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哟，你好呀。”程钰看着他惊呆的样子笑了起来。“看吧，我说过我有保命的手段，不是因为我刀枪不入，而是我不止能死一次啊。抱歉啊，之前想说的时候被那只该死的杜宾给打断了……呃，那什么，你……你没事吧？” 　　程钰见对方仍然那一副魂都吓没了的样子，自己想好的说辞也显得那么没有底气。他试探性地用手在于牧眼前晃了晃，于牧却在此时醒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见到我刚才的样子了？”他问道，语气中透着焦急。 　　“啊……是啊。”程钰被他的紧张神情给弄懵了，以为于牧在担心自己的伤，便回答道。“没事的，我活过来之后致命伤会自己消失的，就像回到半个小时之前，不碍事的。” 　　“你活过来之后，和我同处一室了？艹，我还伤到你了？”虽然程钰身上枪伤加上刀伤的血迹几乎把他大半个身子的衣服完全染红了，但于牧如此慌张的神色必定是看到了程钰还在渗血的肩膀和明显是利刃割伤的伤口，以及右腰处衣服的破洞。 　　这是程钰第一次听到于牧说脏话。他不禁心里暗暗感叹为什么这人说脏话都这么让人受用，但他也知道，连情绪如此内敛的于牧都如此口不择言，那代表对方是真的急了。哪怕知道程钰能死而复生，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无论如何冷静不下来。 　　哎，不过程钰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这就像小孩买的第一个冰淇淋一口没吃被人撞了一下就掉在地上了，买了第二个本来挺开心的，结果自己脚下一绊，眼看着也要摔在地上，哪怕他还有钱能买第三个，自己这第二个冰淇淋也注定要掉在地上的惊恐和悲伤也是足以让他哭好一会的。 　　“哼，已经晚了不是吗？这小畜生死的样子，你就再看一次吧。”叶轲冷笑着看笑话。“这次，可不能怨我。” 　　“有病啊？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你居然还看得能有快感我也是没想到的，你的变/态程度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请你先闭嘴吧。”程钰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之后赶忙回身安慰面前已经手足无措的于牧。“哎哎哎，回神，回神！看着我，我不会死的。你杀不死我，你那个神话奇观一样杀不死我，听见了吗？还记得之前在S港的时候你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扶我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我注意到你用手抓了那片羽毛，你一定能看到的。” 　　见于牧看着他还是有点愣神，程钰接着解释道：“我刚从那边回来的这半个小时，灵魂强度会比往常强很多，试着集中一下注意力，注意看着我。” 　　程钰快速眨了两下眼睛。 　　下一秒，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头戴软礼帽，脸上带着鸟嘴面具的男子半身从空气中浮现，活脱脱的中世纪瘟疫医生造型。 　　这可不像之前伯劳为了凸显自己的神秘与恐怖故意凹出来的样子。在场的两人都真真正正感觉到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蕴藏在那面具之下，让人感到微微的压迫感。没到令人不适的地步，但也让人无法忽视，亦无法用语言描述。说是灵魂，那带着面具的人影却并没有像增幅器具像化出的动物形象一样和程钰的身体重叠，而是稍稍高一点，漂浮在他的左肩上方。 　　这具像化出的形象只维持了两秒不到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刚才在那边的时候，发现自己也多了扇门能推开。哈，当时我开门看见这个东西，甚至觉得……这有什么必要么？我就算病死了也能活过来啊，为什么我会出现这种神话奇观？但是回来之后看到你，我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神话奇观。”程钰看着愣住的于牧，声音里带着温柔。“自此，你永远不用再担心自己会伤到我一丁点了，永远。” 　　“为什么……”叶轲的声音却让程钰好不容易拱起来的偶像剧氛围一下子散了架。他冷哼了一声，一把反攥住于牧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看来，要想好好地和对方说说悄悄话，就一定要先把这个我行我素了这么多年的奇葩彻底解决掉才行。不过和程钰十分钟之前的想法相反，他现在并不再打算一枪把对方打死就算。哪怕现在的叶轲已经没了任何赢的可能，但他的所作所为让程钰决定让他尝到他最为恐惧，最为无力的惨败，不只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的完全溃败。 　　而叶轲还在自顾自地说着，看向程钰和于牧的眼神中透着愤怒和怨恨：“为什么……你们明明都是兽化能力者，都拥有着如此强劲的力量和神话奇观，为什么你们要选择同我作对？你们就那么喜欢被永远压制不得翻身的苟且生活吗？已经卑微到连谋求变革的胆子都没有吗？你们……” 　　“因为你不是兽化能力者啊。”程钰平静地说道。“因为你自己只是个凭借自己撞大运弄出来的半吊子破药成了个能看到兽化能力者的兽化形态的普通人，所以你不明白，也永远不会明白，我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不明白兽化能力者真实的处境……应该说不只是这一点吧，毕竟你确实也不知道我们的真实处境。你不是兽化能力者，因此，你不知道少数兽化能力者强劲到超乎想象的能力背后，他们所经历的痛苦和付出的代价。” 　　“你知道几乎所有兽化形态是猫科动物的人都是完全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吗？你知道小型动物兽化能力者中有九成以上都有着严重焦虑症吗？你知道所有的鸟类雀形目兽化能力者，包括没有植入增幅器但被你们祸害了的我，都有严重夜盲症吗？你……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兽化能力者因为不堪忍受严重的延迟效应而选择自我了结吗。更何况大部分兽化能力者是不具备像你说的那些超人般适合战斗的能力的，强行给他们装上兽化机甲塞到前线，对他们来说完全是非人的折磨。哦对，这些你一个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但你一向根本不在乎。兽化能力者在你眼里……根本连人都算不上吧？只不过是你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罢了。你装的想要为我们建立什么根本没人需要的‘乌托邦’，那么请问，这个乌托邦建立之后，您是不是就要‘推辞不过’，成为这个地方的□□者？” 　　“哼哼……”叶轲紧紧地握着拳头。要不是于牧在，程钰估计早就又得复活一遍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奋斗多年，为的又不是得到你这种混账的认同和理解。我早就说过，哪怕你不愿意协助我，不愿让白虎知道并且支持我的行动计划，一切也会按照既定的目标迈进。” 　　程钰不屑地嗤笑一声。 　　“我在四圣财团多年，在X直辖区多年，早已让这里的人们从上到下都齐心协力。他们不会被任何人的几句花言巧语欺骗，只会全力协助我完成这次伟大的抗争和变革。不会有警察来管这里的，你们作为X直辖区上冥顽不化的臭石头，最应该担心的是你们自己！哪怕寻常手段杀不死你们也没关系，彻底让你们闭嘴的方式，我这里可是有很多。” 　　“哈哈，我们当然知道这里的警察啊，政府啊都被你们控制啦，不然怎么会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任由你把X直辖区变成了个犯罪胜地呢？你不愿意承认也没关系，事实就是这里的治安啊，日常活动啊早就都是由各个社会帮派在进行管理的不是吗？啧，甚至旅游接待他们都做，也真是不挑。要是我们一上岛就直奔这里而来，也许我们还真就会信了你说的这些鬼话。”程钰说道。 　　“但我们不是。前两天我们在X直辖区的见闻，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们一件事——‘天下苦秦久已’。不少人都在盼着把你们强加给这里的扭曲\'规则’彻彻底底搅合得天翻地覆，将权力重新来个大洗牌呢。这些，你那些酒囊饭袋就算注意到了，报告给你，你也会因为这些消息不符合自己的想象而将其抛之脑后，所以我不惊讶你对此的无知。” 　　“你了解到的也许很多，但你不知道的，更多。”叶轲沉声道。“你根本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少人支持我的计划。这栋大楼里有一整层都是为了今天这个日子准备的。配备着兽化机甲的青阳成员，你们两个就算拼尽全力，又能阻止得了多少人呢？至于帮派，也许他们确实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破坏我们众人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地方，但在短时间没有外部势力介入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得逞。” 　　“这么看来，没有内陆的协助，短时间内确实奈何不了你啊。所以要是不及时在这栋大厦里阻止你，那会损失多少人和钱呢？哦？这么想来阻止你发疯当然就是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你说是吧？”程钰挑起嘴角。“不过话说回来，从小时候开始你就一直说我不听你的话，这确实，不过那也是因为你老琢磨着坑我，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啊！不过，这次你的话倒是给了我灵感。你不是想知道我平时是怎么带回那些已亡人的？当然是让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再在自己复活的时候把他们带回现实世界啊！” 　　“至于这次，你不是想见见白虎先生吗？我刚才可是听你的话，把他带回来了。” 　　第九十一章 乌鸦4 　　 　　“之前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说过，他曾经见过女性鬼魂在岸边穿过。不是我做的，那她就有可能就是被拥有和我相似能力的人带回来的。这也让我思考，带回来的已亡人灵魂，很有可能不是一定要限定在带他们回来的人身边的。他们没有办法只靠自己触碰到现世的事物，甚至不能被普通人看见，就算是强如白虎，也不会例外，所以我之前一向是让他们呆在我身边的，不然离远了，怕是连我也找不回来他们了。”程钰轻轻敲了敲桌子。“所以还是要谢谢你准备了那台兽化机甲和增幅器，说真的，我想不到任何能比这个组合更加适合再次来到人世间的白虎了。啊，你甚至还亲口告诉我那东西在哪了不是吗？” 　　“你居然没让他见我？”叶轲听到他的话一惊，但随后这种惊讶就被随之而来的怒火吞没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啊，无论在这里还是在那边我可都只有被他锤的份。”程钰夸张地叹了口气，眼睛里却透着狡黠的光。“你不会以为我带人回到现世就是拽着人家，之后把人家推到这边来这么粗暴吧？你想想，我不得跟他好好打个招呼，聊一聊，再告诉他我的目的以及他能得到的好处？在这方面我可是一点没说谎，只是把你干的那些破事还有欺骗王晟先生还害死人家孩子的事跟他说了说。结果还没等我说全呢，好家伙拉着我就跑啊，差点没给我扽成两半，连滚带爬地就一起回来了。还好我在那边提前跟他说了你给他准备的那份大礼在哪，现在？现在我可不知道得到那东西的他都已经干到哪一层了哦。毕竟我也不期待他能把你的那些三心二意的半吊子手下全数干掉，毕竟哪怕对于他这样的英雄来说，半个小时也有点太紧了。不过这么一折腾，你这短时间抢占X直辖区做据点负隅顽抗的计划，那是从内到外，都不再有一点可行性啦。” 　　像是应和程钰的话一般，几声巨响突然炸裂在几个人的头顶，这是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的大厦由下而上的声音传导，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人在大厦顶上做什么。但这也证明，大厦的下部已经开始陷入混乱，叶轲这自以为万无一失周密计划的最后一环，也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成功的可能。 　　程钰说罢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人的目光中甚至带了些怜悯：“白虎从来没见过也没用过兽化机甲这类装备，估计精通武器如他，也花了几分钟熟悉了一下操作吧。再加上时间也久了点，他对这里的记忆损失有些严重，让你的报应来的晚了点，可惜。” 　　“你这么做不会感到羞愧吗？用自己天生的能力去打压自己的同胞，维护骑在你们头上的人的利益，你不怕遭天谴吗？”叶轲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扭曲。 　　“哈，还是那句话，你做的事要是能和你道貌岸然地说出来的话重合上哪怕十分之一，我可能都要再犹豫一下要不要帮你。你说的这些兽化能力者面对的问题存在么？当然存在。远的不说，就说这十几天，一路上我们都遇到过针对兽化能力者的身份歧视；但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无可救药了么？没有。我们遇到了更多友好的人，而且我能预感到，未来这样的人会更加多起来；最后，你提出的这个破计划是解决这件事的唯一解么？当然不是。以警察和军队为首的暴力机关因为兽化能力者占比相较于其他群体更多，歧视现象明显就更少。而现在无论哪个国家的政府都在尽力淡化兽化能力者们的特殊性，比如减少有关群体报道和不推荐增幅器植入术等，虽然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减少我们这种不确定因素的存在，但是不可否认，这同时也给兽化能力者们能正常生活提供了更大的可能和便利。你肯定会问，有什么便利是不是？”听着接连不断的撞击着大厦的声音，程钰耸了耸肩，说道。 　　“最大的便利就是平等的拿我们当人看！有时间，你去问问真正的兽化能力者，有几个想被别人当成猛兽一般惧怕？又有几个人想像你一样当个什么人上人？绝大部分兽化能力者的家人都是普通人啊。当你选择在X直辖区用胸牌和饰品强制把兽化能力者们标识出来的时候，你有想过这样会让他们从人群中强行剥离出来吗？这会加速能力者们被整个社会剥离！为什么要因为我们的身份而特殊化我们呢。啧，通过你这些所谓的研究成果也能看得出来，在你眼里，兽化能力者不是一个拥有独立思想和喜怒哀乐的人，而是会服从命令，拥有超人气力的野兽罢了。” 　　于牧也开口了：“国家严格禁止兽化机甲向社会外流的原因之一也是如此。这东西过分强调了兽化能力者身上所谓的‘兽’的部分，而弱化身为人的部分，所以只有在极端情况下适合使用。把兽化机甲配给兽化能力者罪犯，只会让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人性更加丧失。但是对付没有思想没有战术的野兽，对人类来说并不算难。因此，我们才能在一路上化险为夷。” 　　“说得真好！哈哈。”程钰笑得开心。“所以，当我们也是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么？” 　　“当你可以死而复生，或者化作烟雾，身上长着人类没有的动物部分，你们就不可能再是普通的人类。”叶轲残忍地指出。 　　此话一出，不只是于牧，连程钰的脸色也是一沉。 　　半晌，程钰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能选，我宁愿做一个只能死一次的普通人。想想看，如果死后的世界足够有意思，我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回到现实世界？如果那里能有我容身的地方，我为什么不在你第一次弄死我的时候就留在那边？还要回到\'图腾\'，那个光是想想都会呕吐的鬼地方？” 　　“还有，你也知道神话奇观是建立在世界上以亿计人群的思想和认知所形成的。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亿万普通人造就了我们，而不是我们又什么与生俱来的身份差异。你那个什么药啊、研究啊什么的，基本方向都是错的，又怎么会有\'成果\'？哎对了，都说道这里了，我索性再告诉你个秘密吧，这秘密应该也只有我能告诉你啦。 　　“之前你不是说过自己的研究证明兽化能力来源于灵魂嘛，这确实，我能证明，我的灵魂在从那边回到这里的前半个小时内非常不稳定，所以才会出现刚才灵体并不完全与肉身重合的现象。但是，不只是这个世界的生者，我同时也见过死后世界里灵魂的样子和状态。实话实说，我没有看出生前是普通人的灵魂和兽化能力者的灵魂有任何本质上的不同。所以，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兽化能力者只是对现有增幅器和检测装置更加敏感的——一群普通人。没错，不用这么惊讶，我的意思就是这个。如果照这个方向改进检测方式和现有的增幅器，不远的将来，很有可能人人都拥有现在看来非常稀有的兽化能力。好好想想吧！说不定你以后研究研究这方面，还能争取个专利，在监狱里还能减刑呢！不过前提是法院不要判你死刑哦，这种事我可就爱莫能助啦！” 　　程钰说的话如同炸雷一般，把在场的两人都惊在原地，连不时传来的撞击声都传不进耳朵了。 　　“所以你能理解吗，关于我们兽化能力者其实……真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这个事实。啊不对，不是能不能理解，我应该问你能接受吗？自己半辈子的研究和信念全都是一团垃圾这种事？” 　　“这么重要的条件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叶轲叫起来，紧握着拳头，但于牧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和程钰之间，手里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枪换成的惯用匕首。哪怕现在，他也仍然遵守着不使用枪//械的规定。而且现在他们明显站上风的情况，也不必冒着上法庭打官司的危险使用枪//械。 　　程钰从于牧身后探出头向叶轲做了个鬼脸：“这个嘛……就和那个刻意留下了一张王晟家全家福的工作人员，无条件放我家小狗进到这里的严捷，还有一直想搅局的郁明他们一样，因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老混蛋呗！” 　　说罢，他拍了拍于牧的肩膀，向已经只剩下门框的房门口努嘴：“哎，再废话也没什么意义啦！这大厦怕是再过一会就要被白虎弄塌了，这里可是顶楼啊，这要塌了可不得了，咱们先撤吧！”随即，他淡淡地看了眼已然是大势已去的叶轲。“至于这个混蛋，留他在这自生自灭吧，咱们可别管他。” 　　“这样没问题么？他刚刚……”于牧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这种主观故意杀人，客观上也确实导致了程钰一定时间上的死亡，但后者凭借自己的能力又死而复生的情况能不能定谋杀罪，实在是个值得法律界研究三天三夜的特殊案例。但无论如何，他密谋叛乱，企图分/裂国/家的罪行已经是人赃并获，他跑不了的。而作为警方的合作伙伴和前军//队成员，于牧的正义感此时却并不想就这么放了对方。 　　而叶轲也冷笑道：“警察和X直辖区的那些地痞流氓没那么快能到这里，难道你不害怕我去到别的国家，别的地区东山再起么？我现在可还知道了你之前一直严格保密的自己神话奇观的秘密，下次再遇到你，可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让你痛快地死了。” 　　程钰面露惊讶：“哇！都死到临头了还在幻想之后怎么报复我啊？天呐！” 　　之后他脸色一变，露出一个堪称残忍的微笑：“动动脑子好好想想，你有那么多线人围着我打转，为什么会没人知道我做带死人回来的生意时，是要自己死掉之后去到死后的世界，再带着目标的灵魂一同回来的？为什么你会不知道我能死而复生？因为一直以来，知道我这个能力的人，都死了。而这次，你也不会例外。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或者我家小狗要亲自动手解决你。” 　　程钰说道这里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一丝居高临下的冷漠：“你应该也知道的，我家这只小狗脾气不太好，之前出现的神话奇观是什么，我想你也清楚吧？没错，是狂犬病，发疯的狗咬你一口就可能会得的那种。” 　　“狂犬病是由狂犬病毒引起的，这你一定知道，那么你知道这个故事么？在携带着大量狂犬病毒的蝙蝠洞中，极高浓度的病毒会以气溶胶的形式存在于空气之中，人类进入洞穴，就有可能通过空气感染。你猜猜，刚才他身上的病毒数量和离你的距离，够不够让你感染呢？你大可以辩解，这个空间客观来说其实根本没有存在过狂犬病毒的实体。不过，那黑雾为什么仍然是犬型，我想不用再提醒你了吧？只要你知道这是狂犬病毒，你的精神和对惨死的恐惧会从内到外，模拟出你感染后的情形，直到把你导向这种疾病的唯一结局，死亡。你大可以逃走，我也不怕你跑到哪个不为人知的天涯海角继续你那些破研究，毕竟，狂犬病的潜伏期可以长达二十年。每一秒，你都要活在下一秒就可能因为喉头水肿、高烧而死的恐惧下，看你战战兢兢，像鬼一样活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暴毙也许更有趣呢。啊对了，别以为自己打个狂犬疫苗就万事大吉了哦，我家小狗可是时时刻刻都担心他给我的那剂药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失效呢。狂犬疫苗，并不是百分百有用的哦。” 　　“所以现在，你可以从死在亲自为白虎准备的兽化机甲手上、被捕之后被判死刑枪毙、还有死在狂犬病发作之中选择一个。又或者……” 　　程钰从于牧口袋里夹出自己之前顺到手的手//枪，放在了整个房间里为数不多的还算完好的侧桌上。 　　第九十二章 犬与乌鸦（上） 　　 　　“哈！舒坦！我说……嗯？”潇洒地走出房间，程钰刚得意了没几秒，头顶上的灯却连闪都没闪一下，直接灭掉了。此时的时间已经接近黎明，正是星月隐去，而红日未生之际，于牧之前为了上来而打碎的那扇小窗户外边根本没有能提供照明的光源，整层房间都陷入了黑暗。看样子，是白虎引发的骚动让大楼的供电系统出了问题，又或者是郁明和他那帮虎视眈眈的同伴和手下趁机搞的破坏。 　　“电梯应该用的是紧急电源，还能……”程钰话还没说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于牧突然叫一声“小心”，之后猛地把他扑倒在地上。 　　一声枪响在他身后响起，听声音是击中了电梯旁的墙壁。要不是于牧反应快，他很可能会被击中。这颗子弹，显然是从叶轲所在的办公室发射出来的。 　　“卧槽！这家伙太过分了吧？给脸不要脸啊！他……”但程钰还没骂完，又是一声枪响。而这次，似乎和刚才的响动有着微妙的不同。 　　“血液……”于牧轻轻嗅了嗅，在程钰耳边轻声说道。“他还是选了你给的方案。” 　　“真是，都要死了还想拉垫背的，真是恶心到家了。”程钰骂道，随即又觉得耳朵被于牧的气息激得发烫，热度似乎还隐隐有扩散到全身的趋势。可这摇摇欲坠的大厦一点不是调情的好地方。 　　真是，怎么他们这一路上只要起来点气氛，就要么被人搅局，要么整个地方都塌掉呢。 　　“走吧，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尽量要赶在白虎的灵魂消失之前从这里离开，当然是在这栋大厦没有在他消失之前塌掉的情况下。”程钰拍了拍对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挨了那么深一刀，他的肩膀还挺疼的呢。“电梯应该是紧急供电系统的？应该还能用吧？” 　　“呃……”于牧的语气里罕见地透着些许尴尬。 　　“怎么？”程钰有些疑惑。但当他站起身看到电梯的示数时，才明白于牧的语塞是为什么。“这电梯怎么停在一楼啊？” 　　电梯确实还能用，但程钰当时来的时候是知道这趟电梯旅程到底有多漫长的。这一上一下，怎么也得浪费五六分钟的时间。而附近这几层又非常不符合消防安全地根本没有设置楼梯。 　　就在程钰还在犹豫要不要冒险等一下这电梯，电子屏上的示数闪了闪，直接黑掉了。得，这下电梯是不用再考虑了。 　　“之前严捷在我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抵抗，我直接打晕了他。我不想杀他，为了不让他妨碍到之后的工作，把他扔进电梯里送到一楼了。”于牧解释道。 　　“哎哟，好吧，没杀他也好。”程钰□□一声，叹道。“希望像他这样还算有救的家伙能有个好结果吧。可咱们就真的……只能翻窗户了？这么黑，我可什么都看不见啊！” 　　“我会保护您。”于牧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毕竟，这次的订单还在进行中呢。” 　　“对啊！哈哈，我忠实的贴身保镖骑士啊，这次你准备怎么救我出这栋摇摇欲坠的坏人城堡啊？”程钰故意夸张地拉着长音。 　　听着他不正经的话，于牧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那就只能请您配合一下了，我的长发公主。” 　　“什么？”程钰没想到于牧还会顺着他的玩笑话说，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您的手臂和核心力量没办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不过好在江连的九节鞭还在我身上。”于牧翻了翻口袋。程钰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传出来，让他不禁垮下脸：“不会吧！又来？” 　　“辛苦您了，请坚持一下。” 　　这是程钰在腰被那钢制锁链硌得难受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是呼啸在耳边的风。于牧是打算拿他当流星锤的锤头一样甩到楼下，自己再爬下来，之后重复，一直到有楼梯的楼层。 　　程钰哪怕再想耍帅，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你还好么？还想吐吗？”于牧问道。 　　哪怕已经过了三天，程钰的脚步仍然有些虚浮，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抱歉打扰了先生们，请出示一下邀请函。”门口的迎宾人员拦住了程钰二人。 　　于牧把一份带着暗金色烫纹的黑色信封交给了对方。 　　“啊，二位是郁先生的客人？失礼了，请进请进。”迎宾看到后忙不迭地鞠躬道歉，归还信封后便引他们到了主展厅。 　　展厅很大，各个橱柜中展示着各式珍奇的宝石、原石和经过精心设计和加工而成的靓丽首饰。也许是郁明特意关照过，展厅里的人只有寥寥几个，也都在各自和同伴轻声交流，没人注意他们。最初接引他们的迎宾也在到位后便离开了，留给了程钰和于牧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可以自由参观和彼此交流。 　　程钰也知道，自己还有很多在那晚没来得及和于牧说的话，现在正好是个绝妙的机会。虽然目光时不时被闪耀的矿石们吸住挪不开，但当他打量身边人时，他仍然不禁感叹对方的吸引力是如此巨大。 　　现在于牧的身份已经不再是执行任务中的安保人员了，那套只强调实用性，毫无特色的定制黑色西装作为员工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出现在这里。那邀请函里写明今天会场需要穿着正装，但一来程钰一向自我，除了他自己愿意，没人能强迫他做什么，二来他们这几天确实也没时间专门为这个展会采购，因此他们并没有遵守。 　　两天多的时间里，他们两人除了终于能完完全全放松地休整之外，剩下的时间就都被耗在各个方面势力的询问上了。四圣财团的变故占据了X直辖区到全世界的头版，虽然大部分媒体仍然遵循着“以杜撰为主，事实为辅”作为行事准则报道着，但这也真算得上世界性的爆炸新闻了。 　　程钰想到来这里的路上沿途经过的地方，除了基本已经完全报废的原四圣财团总部所在地，其他地方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井井有条。想到几天前，青龙涉那个最后被发现是程钰的“老朋友”搞的鬼的“可疑宗教聚集事件”在真相大白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就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前例，程钰对于有郁明他们参与的社区后续恢复计划还是比较放心的。郁明的野心属实不小，但既然他有这个能力，又没什么害人之心，那就随他去，程钰也不甚在意。 　　程钰根本就没拿那信封里的着装要求当回事，自己就穿件夹克衫配条休闲裤，看谁敢看不起他。这可能就是门口的迎宾人员刚刚拦住他们检查邀请函的时候脸色没那么友善的原因吧。而于牧也被他说服陪着他穿了休闲款的衣服，但作为早先的退役士兵和现在的安保行业从事人员，哪怕穿着私服，精气神也让在场的其他人纷纷偷眼。程钰不得不承认这让他一眼就相中的人长得确实好，不过这让程钰在开心的同时又带着一点不爽。 　　最开始见到于牧的时候，程钰可却是没想过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虽然他不知道这一路上到底什么时候动了真心，但为了对方，哪怕他现在还可以，他也不想再继续对于牧有所隐瞒了。 　　“最开始你敲我家门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怎么把你弄到床上去。不过可惜啊，都到了现在，这目标居然还没完成呢。”程钰开玩笑道，观察到于牧因为他突然的直白而抬起眉毛，惊讶的表情中又夹着一丝羞怯的样子，满意地继续。不过接下来他要说的，可就不是这么轻松轻佻的话了。 　　“不过有些事在上床之前确实还是讲清楚比较好。毕竟我现在可不打算和你做那种只做一次就不联系了的一夜情人，所以有些事还是要跟你聊聊的。再说了，你之前已经对我这么坦诚了，我要是再藏着掖着，对你也不公平啊。” 　　于牧只惊讶了一瞬便明了，反而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有什么秘密么？连你能死而复生的事都对我保密。其实之前我也隐约猜到这种可能，但是……” 　　程钰苦笑：“但是你又怎么敢豁出我的命试试这种‘可能’呢。哎呀！再说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那时候不是正要说，被严捷那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家伙给搅合了吗！再说了，哪怕我一开始就大大方方说了，你又不会信。哪怕你信了，你会在我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还有心思验证我说的到底是事实，还是存粹为了让你安心而编造的谎言吗，相信我，你不会的。” 　　“哪怕现在已经验证过你的能力确实能让你死而复生，我也绝不会让你再遭受生命危险。”于牧无比认真地说道，但他随即想起程钰的“买卖”都是靠着他自己死了之后去那边再带回指定灵魂，他又没那么坚定了。“那要不……除了你自己乐意的？” 　　“哈哈！”程钰笑起来，但他随即便收敛了笑容，面色凝重。“我问你，你确定要和我试试看吗？” 　　于牧刚想开口，程钰用食指轻轻压在他轻启的嘴唇上：“别着急，听我说完我要说的话之后，好好想想再决定。” 　　“想不想知道死后我们都要去的那个地方，到底长什么样？人们是背着小翅膀顶着光环唱歌，还是长着尖角和尾巴用长勺搅动着油锅？实话实说，都不是。要知道，死亡本身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因此，死后的世界，也不会因为生前是好事做尽还是坏事做绝就区别对待。怎么样，有没有感觉有些遗憾？那些坏事做尽的人死后，也不会比好人多受罪。” 　　“自然界没有善恶，死后的世界自然也不会有。”也许是受家庭教育和从军经历的影响，于牧倒是对此接受良好。“这没什么。” 　　“哈，所以我从来不会寄托于什么老天降下一道惊雷把坏人批了什么的，报仇就要自己的事自己做，不给别人找麻烦是不是？”程钰轻笑一声。“但是你应该记得，我说过那边的世界也并不是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对吧？” 　　于牧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听着。 　　程钰叹了口气：“那边的世界没有善恶，但有别的呀，比如对于我来说，就是难以忍受的无聊。” 　　“那边的世界吧，啧，怎么说呢，并不是人死后的终点，更像是一个……中转站或者预处理处。都说死前的人会看到跑马灯，而在那里，所有的灵魂都在独自一遍遍地重复经历着自己的一生。每完成一次，便立刻开始下一次，周而复始。他们的记忆会在一遍遍的重播中慢慢模糊，直到一点不剩后，就会从那边消失了。我也不知道那些消失的灵魂从那之后究竟怎么样了，也许是孟婆汤喝够了，终于能转世投胎了，更大的可能，便是真正意义上地消失了，从此不再在存在于任何地方。这也是为什么我无法带回死去太久的灵魂，他们已经去了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我问过你吧，你觉得这个世界是唯心的，还是唯物的，结果哪怕我到了那个世界，最终的答案仍然是未知，又或者这个世界的本质根本就无法验证，也就不用费心思去区分了。” 　　“这样也好。”于牧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的耐心是充足的。现在也没有需要减断节说的必要，所以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提问打断对方坦白的思路。 　　程钰于是继续道：“确实，毕竟这是事实，好不好的，我们也改变不了啊。阿对了，那边的世界时间的流逝速度和这边是不一样的，《盗梦空间》那电影看过吧？就大概那种感觉。我十几岁第一次被那混蛋整到那边去之后，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啊，也没人告诉我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我就只能漫无目的地在那边转。之后走啊走啊，就突然出现了一堆白色的房间和门，和之前我呆的那个叫\'图腾\'的鬼地方非常像，哎哟当时可下了我一跳呢。结果之后想想，那边的世界是灵魂暂时停留的去处，我看到的景象便可能只是根据我自己的经历显现出那副外观而已。如果有个花店的孩子和我有一样的能力，那这堆房间在他看来可能就是很多颜色各异的花吧。哎这么想想我岂不是很不幸，哈哈。” 　　第九十二章 犬与乌鸦（下） 　　 　　于牧默默地用手握住程钰的手掌，就像之前他对自己做过的那样。他知道自己不如程钰那样能用自己独特的方法，一针见血地给对方困扰的问题提出解决办法，只能用行动来告诉对方，无论发生什么，自己一定会陪在他身边。 　　程钰笑了笑，神情很是释然：“哎呀没事的，我身上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这点不算什么。不过我开始的时候确实想不通啊，怨天怨地的，怨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那个鬼地方出不去，为什么要经历那些。但是老想，老想，慢慢也就烦了，疲了。死人那边没有时间概念，我也许想了千年万年，又或者我其实只集中了三分钟的注意力，我自己根本意识不到，不过反正现在我也不在乎了。除了因为自己想得都烦了，另一方面是我发现，那些建筑房间里，每扇门背后，都有着一个灵魂。” 　　“当时也实在没事可做了，我就随便进了个房门，之后看着这个灵魂在干什么，解解乏味。我那时就发现，每个死去的灵魂都在自己意识创造出来的世界里，一遍遍地经历着自己在人世间，在这里的一生，周而复始。每经历一次，就会忘掉点什么，记忆深刻的会慢点忘，记忆不深的那可能很早就模糊不清了。直到所有的一切记忆都消失，这个房间的主人，这个灵魂，我也就再也见不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看了几个人之后就觉得无聊啦，就想着捣个乱试试。于是我就不再只是看着他们，而是直接上前去和他们交谈。哈，由屋主衍生出的人我都是碰不到的，而只要我一碰那个作为主体的灵魂，周围他制造出的一切就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灵魂没有在那边的任何记忆，我跟有些人说明情况之后，他们甚至还觉得我是个搞诈骗的，想骗他们。不过我也说过，在那边有的是时间。他们的世界暂时没有了，我就有了可以聊天的人呀，聊烦了，那就直接放手离开，只要离开对方的视线一段时间，他们就像是程序被修正了一样，周围那些由记忆铸就的场景和人物就又都出现了，继续他们那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生活。我可以就去找下一个继续聊天啦。我还总结出了点规律，虽然那些门和房间没有门牌号啥的，但是我越了解的人，我越想见的人，越可能出现在下一扇我要开的门里。” 　　“之后我怎么又摸回到现实世界的呢？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转来转去找到一栋特殊的建筑，里边是空的，没有灵魂在里边。里边正对着房门的那面墙是透明的，但外边的风景我是从来没见过。从那透明的墙穿过，就回来这边啦！诶呀，当时第一次回来之后我可着实恍惚了一阵，尤其是一抬头看到那惨白的墙上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只过了两个小时，哎，差点疯掉了哈哈。” 　　“之后没多久图腾项目就倒啦，那我反正也没什么正事干，无聊的话就去那边转转。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摸清了好多那边隐形的规律，比如那扇透明的墙能不仅允许我通过，还能允许我带一个已亡人的灵魂回到这边，但那个人在这边只能呆半个小时，到时间就会重新回到那边，而且什么都不记得，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一般。哎，那边没警察，抓不住我这个特殊的捣乱分子，但这种类似程序的定时刷新格式化的系统性自净，可以把我能做的事限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里，不至于太过越界。所以我现在的买卖，靠的基本就是这个。” 　　“你可以……不再用这种方式赚钱了。”于牧的声音里有一点犹疑，因为他虽然能从程钰轻描淡写的话语里感受到他对于这项能力淡淡的厌恶，但同时，不可否认，自己的前客户以及现恋人，对于自己这项能力的感情，又不能简单地概括成全是厌恶。 　　“我本来也不怎么需要钱啊。”程钰笑了笑。“我的兽化形态是乌鸦，我只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客户们都喜欢拿那些很值钱的亮晶晶来找我办事呢。当然，我能分辨得出那些东西的价值高低，可我不在乎。曾经有个小朋友如愿以偿见到他去世多年的母亲，付出的是他攒了5年的玻璃纸。” 　　“使用这个能力，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影响么？”于牧急问道。因为和精神灵魂挂钩，以兽化能力为代表的一系列能力在内，越是强劲的力量，带来的负面影响就会越大。程钰这项能力几乎是在往生者和现实世界之间强行撕开了一条缝隙，这种力量作用到他自己身上，换句话说那就是代价，一定不会小。而程钰这些年随心所欲地挥霍这项能力，到底最后究竟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当然有影响啦！”程钰倒是下决心同于牧坦白，比之前要诚实直白得多。“不过代价这种事和做买卖一样，有□□，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先钱后货。我获得和运用这项能力之前，已经把一大部分代价付完了。而剩下的，则会在我已经老到没有办法支撑这具躯体继续在现实世界胡闹之后，再钱货两清吧。” 　　“这代价轻么？也许吧。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程钰轻轻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一旁各自交谈的男男女女，神色有些落寞，但更有着超脱一般的俯视感。“虽然我确实站在这里，但现在，我灵魂的绝大部分其实都是在那边的。无论怎么说，我也是算死了呀，凭什么其他灵魂就只能到这边半个小时，我却能一直在这里呢，那答案就是不能。我灵魂完整的时候也只限刚从那边回来的那半个小时，在那之后，现在操纵这具身体的，只是我灵魂里一点残余的东西罢了。是我的灵魂在那边，透过这具身体的眼睛看这边的世界，用手触碰这边的世界，用嘴和包括你在内的未亡人交流，但也只限于此。哈，像不像某种VR沉浸式体感游戏？而如同所有的网瘾少年一样，那边的世界那么无聊又没我容身的地方，想不沉迷于游戏中五光十色的生活，是不可能的吧？” 　　“那我不就只是你游戏里的一个npc了？”于牧看上去有点失落。 　　“那可是全游戏里最帅最可靠的女主角哦，刚刚还答应在游戏彻底结束后就从游戏里出来陪我这个游戏宅呢。”程钰笑了笑。“不过我也有点想跟你炫耀一下呢，我的灵魂在那边，可不止能记人脸呢。” 　　“所以这项能力其实是……”于牧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我灵魂拥有的神话奇观之一。”程钰把视线转回来，微笑着玩起对方因为惊讶而僵直的修长手指。“我确实没有成功植入过实体的增幅器，但叶轲那一次失败的尝试确实直接作用在了我的灵魂上，但效果还没来得及展示出来我便直接去了那边。等我在那边找到那面透明墙再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再投影到现在我这边的身体上，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确实成功将我那畸形的先天神话奇观板正了，板成了只能在死亡后灵魂的聚集地撒撒野的样子。我也许能透过那透明的墙壁假装经历着这边多彩的世界，可我这样，真的还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活着么。” 　　“这样就很好。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问题。人的灵魂在哪里，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于牧反手握住对方不安分的手指。“你看到我那种样子，都一样可以接受我，你现在的状况对于我来说甚至算不上有什么威胁。” 　　“还是不要太大方哦，我可不知道什么叫点到即止。”程钰抬起下巴，撇起嘴。“我在那边失去了别人一直经历的生前轮回，那就代表无论其他灵魂在消失之后会怎么样，去往哪里，都和我没关系了。我已经被永远困在那作为灵魂停留站的鬼地方了。如果我这边的身体有一天老到撑不住，我就会被真正意义上的永远困在那边，也许到头来，困到一个人孤独无聊到精神失常才能算是解脱吧。但你现在可是被我抓到了，在这边我不会放手，等到你死了，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在那边和你想象出的那个假冒的我一起生活，在慢慢忘掉我们一起的所有经历之后从我的世界永远消失。我会一直缠着你不放，不让你消失，让你陪我一起经历所有的孤独。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己已经很烂了也还要拖你下水。但也许我还不够爱你吧，所以我现在还能控制住自己给你一个说不的权利。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话，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于牧愣了愣，似乎在消化程钰连珠炮一样的语句，之后突然露出一个伤心的微笑，一把将对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可是你不会的。” 　　程钰脸闷在对方的肩头：“我可不是吓唬你的，我真的会这么做。” 　　“我不是不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但你绝对会放手的。”于牧轻轻挪了一下身子，防止自己衣侧携带的匕首把硌到对方，同时收紧手臂让两人的身体更完全地贴合。“你会去找我，之后在一个你认为恰当的时候，自以为高尚地放手，让我继续投入轮回，直到消失。” 　　“……”程钰不说话了。 　　“不过不用担心，我可是不会放手的。”于牧轻声道。 　　“……那我可以永远不去找你。”程钰嘟囔道。 　　于牧听到他的话后忽然笑了笑，拉起对方，用拇指摩挲着程钰稍微有点泛红的眼眶，吻了吻他的嘴角：“你忍不住的。” 　　“哼。”程钰愣愣地呆在原地，好久才觉得心跳快得像擂鼓，让他又惊又气。惊讶对方居然游刃有余地从他手里抢过了主动权，气自己如此却没出息地觉得开心到想哭。好半天，只发出一声佯怒的哼气，却因为底气不足而显得像是撒娇一般。 　　“我会一直陪着你。”于牧柔声说道。“你在那边经历的时间应该远比我能想象到的还要多，我不知道我错过了多少，但我希望剩下的无尽时间，无论在哪边，我们都能一起经历。毕竟，按你的说法，你可是唯一一个可以对爱人说永远的人。我们永远在一起，无论生死。” 　　程钰不习惯听到这些，努力压下心中的悸动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要丢人地发颤。他笑了一声，说道：“咱们认识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个月，确实很短，我……我一开始确实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的样子，但一见钟情却是真的。我见过两边那么多人的那么多人生，有的真的精彩到能拍成电影了。但我从来没敢想过会有人乐意陪我一起经历……你确定吗，这不是玩笑，如果真的选了，真的就没有……” 　　“怎么，我都答应了，你却后悔了？”于牧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你不会还在以为我对每个客户都像对你一样吧？我没那么多精力的，如果不是真的爱你，我会在你第一次问我的时候就明确拒绝你。如果不是爱你，再第一次遇袭之后，我就会选择因为四圣财团未如实告知安保风险而退单并且报警，把你交出去。为什么这一路上，我所有的同事们都能一眼看出我对你的感情，你却还在怀疑自己呢？相信我，之后的路让我陪你吧，两个人，就不孤单。” 　　程钰被于牧这一套一套的情话说得晕头转向，半晌才低声道：“我之前就看出来了，你真的爱打直球，我可受不了这么刺激的啦。那个会被我说说就脸红的于牧去哪了？怎么任务结束了换了个升级版的。” 　　“任务里，我们是绝不能和客户发生什么的，太危险也非常不专业。那时候，我只能用尽量公式化的语言，提醒自己还不是时候，再耐心等一等。而到了后半程，经历了了史良的事情，我开始害怕你会因为我而受伤，太纠结，以至于心情都放在对自己神话奇观的焦虑，忽略了让我如此害怕伤害到的你。”于牧解释道，随即又看着程钰的眼睛，笑了笑。“我和我的升级版差别没有你想得那么大，除了言语方面，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索，不是么？” 　　“天呐！”程钰觉得自己脸颊都烧起来了，慌乱到几乎有点吓到了自己。“我，你这么一说我可能还要点时间做做心理准备。” 　　“是你让我能在你跟前大胆地放下所有的顾忌。知道了我的所有底细，现在拒绝可是有点晚了。”于牧又说道。“我想我早就爱上你了，从你给我开门的那一刻起，再在这崎岖的一路上加深到无以复加。我们都有着为之焦虑和困扰的问题，但有彼此做支撑，却又刚好填补上，如此严丝合缝。所以，我们不妨一起试试看，好不好？之后……” 　　程钰听后急忙说道：“这就是你推脱了一路之后，想说的话吗？打住，先别继续了。” 　　于牧显得有些疑惑：“为什么？” 　　程钰四下看了看，凑近了对方小声说道：“不然我会忍不住把展厅里所有的展品都偷出来送给你，你懂的，乌鸦要做窝找媳妇啦。” 　　于牧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重新抱住身前的人：“拿嘛，郁明不是许给你东西了吗？要是他反悔，我就保着你一起逃出这里。” 　　程钰在他怀里闷声笑着，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还没向于牧强调。他急急地推开对方，看着于牧的眼睛认真说道：“忘了跟你说了，哪怕我说过会在这边和那边都陪着你，但这不是鼓励你拿自己的生命儿戏。你要知道，那边的世界，是没有未来可言的。只有在现实世界经历的更多，见识更多，结识更多有着传奇经历的朋友，在那边的生活才不用一直看陌生人吃喝拉撒，无聊到爆炸。所以，在这边的时间一定要好好生活，去感知每一天新的未知和未来，这些死后的那个地方没有的东西，你明白吗？而且最重要的，那边没有吃的喝的！虽然也不会感到饿吧，不过这真是个设计上的缺陷，怎么，我这种没有自己轮回人生的家伙死后就不配再吃点披萨了？哼。” 　　“当然配。”于牧温柔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刚退伍那段时间确实有些迷茫，但公司收留了我，现在又有你和我一起，这里的未来，是我所向往的，我绝不会主动去追求死亡，别担心。这边的你，我也还没看够呢。” 　　摸了摸身上没什么能给的东西，程钰仅存的理智在警告他随便拿展柜里的展品是真的要进警局的。 　　他于是抬了抬手示意一旁穿着华丽的工作人员。 　　那工作人员接过程钰递给他的黑色信封之后便心领神会，去柜台后取出一张硬质纸卡，上边都是烫金的字体，标着本次宝石展的卖品名称。 　　染着深栗色头发的套装女孩面露微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 　　“没事不用介绍了，就这个，拿过来吧。”程钰随手点了一行字。 　　女孩显然是已经明了情形，应允一声之后便走远了。 　　“嘿嘿，这算是咱们一起薅那小子的，我就借花献佛啦。”程钰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于牧笑了笑：“当然，我很开心。”随即他的目光却越过了程钰，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面露惊讶。 　　“怎么了？”程钰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看，惊讶地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展厅的另一边。 　　“他们怎么来这里了？”程钰奇怪道。 　　居然是钟铄和庄红。 　　庄红换了件吊带长裙，仍然顶着那对雪白的长耳朵，眨巴着红眼睛，紧张兮兮地巡视着周围的环境。她在看到一脸无辜的程钰和于牧之后也瞪大了眼睛，差点没蹦起来。 　　而钟铄手臂的伤看样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像程钰二人穿着这么随便，套着之前于牧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的标准“工作装”，正在和之前领程钰他们进到大厅的那位迎宾说着什么。在察觉到庄红的异样之后他皱着眉头看向这边。在看到于牧的时候他有点惊讶，又明显很高兴；但在看到一旁正对着他招手的程钰的时候，那笑容里却带上了一丝尴尬。 　　于牧于是使了个眼色示意两组人到角落去交谈。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程钰问道，顺便冲庄红做了个鬼脸，看着兔耳朵女孩一脸惊恐地钻进自己男友怀里。不过比之前好一点的是，庄红总算不再一见程钰就瑟瑟发抖，只是面带惧怕地看着他。 　　“任务。”钟铄说道。“这展厅里有一件展品被人下了盗窃预告，那展品的拥有者找的老板。我们今天早上刚从B市飞到X直辖区，之后直奔这里来了。对了，二位前几天的壮举公司已经传遍了，拖你们的福，当时袭击我们的青阳和背后势力都被拔起来了，真不愧是你。当然，还有……还有你。” 　　钟铄此时看着程钰的眼光里却总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不是敌意也不是善意。个中原因，程钰自然是知道的，而且心中暗自得意。但他不会没眼力见地点破，就让这事成为公开的小秘密吧。 　　“你手臂的伤没问题了？”于牧问道。 　　钟铄向上挽了挽袖子，二十几天前伤可见骨的严重酸灼伤已只剩下一块疤痕：“放心，有小红在，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我恢复了。” 　　他看了看周围，继续说。“你们是受邀来这里参观的吧？没有任务在身不用和我们一起行动，况且我们也没那么没有眼力见，就不打扰你们了。” 　　“程先生！”程钰和于牧刚刚应允，却在还没迈步的时候，又一被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这次是郁明。他显然是X直辖区的名人，身影一出现，周围的男男女女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流，眼神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哟，郁老板今天有空来看看我们？谢谢您的邀请了。”程钰狡黠地笑着。 　　郁明却显然并不是来和他们打招呼叙旧的。他面色焦急，似乎有什么事十万火急：“程先生，威远公司的几位，我来是有要紧的事要找几位商量。这次的展品出了点问题，我刚刚得知，这里有几件不是通过正规途径运输进来的，可能有问……” 　　“程先生！啊！郁明先生也在！”郁明话还没说完，远远地，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焦急地往这边跑来，一个手里拎着行李箱大小的一个箱子，看上边繁复的我花纹和标签纸，应该是个装大型装饰展品的箱子；另一个人，就是刚才接了程钰的吩咐去拿他随便指的展品的那名女招待员。此时她手里还抱着一名大约三岁左右的女孩，她穿着明黄色的布制裙子，披散着头发，似乎刚醒没多久，眼神非常茫然。惹人注目的是，女孩脖子上戴着一条由黄金和红蓝宝石组成的粗大项链，样子粗犷沉重得让程钰看着都为小女孩的脖子心疼。而这饰品的造型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埃及的法老和金字塔，但材质和那些埃及的出土文物又完全不同，这让程钰心生疑惑。 　　“我们打开程先生吩咐的那件展品的收藏箱，里边就是这个女孩！”那两名工作人员明显也是吓到了，焦急地说着。“您看这可怎么处理啊？我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怪事！” 　　“等等？”钟铄看到了那箱子上的标注。“这件就是113号展品？展品的名字是不是叫‘阿努比斯尘世的骄傲与荣耀’？这就是我和小红接下的任务中需要保护其不被偷窃的展品！” 　　“这件展品理论上已经是程先生他们的了……”那工作人员神情复杂。 　　“贩卖人口是违法的，我们不能做这种事。”这是一本正经的于牧。 　　“我们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郁明已经无语地捂住了脸。他消息灵通，但也有不知道的事。 　　这时，那小女孩被这么多人围着似乎有些怕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与此同时，展厅里的照明灯闪了几闪，伴随着一声闷响，全部熄灭了。黑暗中，尖叫和各种摔摔打打打的杂音立刻不甘示弱地响起来。最令人头疼的是，在灯熄灭的前一秒，程钰清楚地看见那女孩身边显现了一个戴着黑色犬类头部面具的形象飘在空中。 　　“我靠不是吧？又来？”程钰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就真有这么巧，这么多破事又都赶在一起了？” 　　不过，作为一名爱好嘴欠和惹麻烦的活不来又死不了人士，再加上新近找到了肯陪他一起疯的另一半，这麻烦事，程钰可是管定了。 　　（全文完） 番外1 　　“啥？”程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听你这口气，你还不乐意？”面前的人坐在转椅上，语气不善。 　　“呃……”程钰偷眼看了看身边的于牧，对方抿了抿嘴，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 　　程钰他们好不容易解决掉之前宝石展上横生出的枝节，却在刚回到B市的时候便被之前一直联系他们的周玲通知，白诚，威远公司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正在总部等他们。 　　“他不会是要追究咱们上次让青阳钻了空子，害得史良去了那边的事吧？”程钰有些心虚。虽然这件事并不能算是他们的问题，但归根结底，如果不是这趟行程，凭史良的身手，应该不会如此早逝。 　　于牧看上去却并不这么想：“你没见过老板，自然不知道他的为人。这次他找你我，应该是有别的事要谈。” 　　程钰心说能有什么事，却在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刹那被劈头盖脸扔过来的文件夹砸了个满怀。 　　白诚有着让人印象深刻的长相，约三十中旬的年纪，却有着半花白的短发，一双眼睛倒是精气神十足，中等身量，却似乎有着极强的行动力，程钰甚至能从他现在的表情和行动中看出一点……不耐烦？ 　　“你就是程钰？”白诚皱着眉头问道，语速极快。 　　“啊？啊，是我。”程钰捏着那文件夹，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进来啊，等什么呢？于牧你把他给我推进来，快点。”白诚似乎很忙，一点时间都不想耽误。 　　程钰于是在震惊中被推进了办公室。 　　之前听于牧说的，他还以为这位威远公司的建立者兼老板可能是位像梅花鹿一般温和而亲善的人，所以无论是公司员工，还是警方乃至高层都愿意帮助公司进行建设和壮大。他根本没想到白诚居然是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能迅速和奉行义气与效率的警察和机关打成一片吧。 　　“自己看一眼那份文件，同意就签了。你没植入过增幅器，不能直接应聘公司员工，但可以作为外聘顾问，工资照发，和于牧一起出任务，可以接受么？”白诚连自我介绍都省了，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意图解释得明白。 　　“啥？”程钰能跟上他的话，白诚这是打算直接招他进公司了。但这可是件不小的事，他之前也根本没想到，白诚现在找他们来是要商量这件事。也许不能算是商量，而是通知你，让你选个是或者否。 　　“怎么，听你这口气，你还不乐意？”白诚哼了一声。 　　呃……”程钰被这快节奏的突然“应聘会”给弄懵了，下意识地看向于牧。而对方似乎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态度来告诉他，到底应不应该接受。 　　“你就这么想经常一两个月见不着他？给你个机会怎么都还能瞻前顾后的。”白诚不满，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论战斗力你确实是个弱鸡，不过好在脑子还行，和于牧配合也不错，相互有个照应也没什么危险。你现在不是无业吗？还等什么呢？再说签了也不耽误你赚外快。” 　　“没什么危险？”程钰下意识地重复道。 　　“当然，你以为每次行程都能像你这次一样？”白诚似乎更加不耐烦。“爱签就签，不签拉倒。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干呢。” 　　“啊我签，签。”程钰下意识地赶紧答应道。 　　白诚哼了一声，站起身形走过两人身边，拉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指着门外：“签完自己交到人事处去，让他们教你后边怎么弄。行了，没别的事了，从今天起放你们一周的假，之后给我滚回来上班。现在快走吧，下一个该谁了？” 　　“老板，史良的事……”于牧却在这个时候提起了这件沉重的事。 　　“他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程钰没有错过白诚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切。“做这一行的自然都有面对死亡的准备，尤其是再加上兽化能力者的身份。” 　　“您真的……没事么？”程钰小心地问道。他之前从江连的描述中知道，白诚和史良的关系并不一般。 　　“他本来就没想过活着回来，所以这五年以来，我也就当他死了。”白诚肃声道。“他认为自己罪无可赦，所以接下了这任务以自己的性命保公司和兽化能力者平安无虞。他现在做到了，便已没有遗憾。他都不遗憾，我替他难过，又有什么意义呢？守好这个公司，便是守好他的心血，这就是我现在能做的，而不是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个废物一样。” 　　“呃……其实如果您想的话，我可以……”程钰试探性地提出。 　　“带他回来见我？当然！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圣母一样地让你进公司？”白诚笑了一声。“于牧，给我看住了他，要是让他跑了我饶不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就快出去给我腾地儿。” 　　…… 　　“你们老板也是个神人啊。”公司走廊，程钰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滚落下来的两瓶汽水，给了于牧一瓶。“我都想问问他的动物形态是什么了，这能说吗？” 　　“当然。”于牧说道。“是鹦鹉。葵花鹦鹉多一点，和其他几种鹦鹉掺杂着出现。” 　　“哈，幸亏我进门没直接一句‘你好’，不然你们老板还不得用文件夹砸死我？”程钰玩笑道。“怪不得这么雷厉风行，你知道的，鹦鹉这种鸟脾气也不算好呐！而且我怀疑你们老板之前海盗片看多了，所以还有这么一股子……霸气还是匪气啥的存在着。” 　　说到这里，程钰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皱起了眉头，急对于牧道：“哎哟，坏了，鹦鹉在遭受很大压力的时候非常容易出现拔自己羽毛等自残的行为，最好注意着点你们老板吧，我可不觉得他对于史良的死有刚才自己说得那么洒脱。” 　　“类似的情况之前史良出走那次其实就发生过，我们对此都有防范。”于牧轻声叹了口气，看着程钰出神。 　　“那我到时候带史良回来亲自给你们老板做做心理辅导。”程钰调皮地眨眨眼，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史良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觉得自己……”必须以死谢罪。 　　“你刚才有注意到我们老板身体有什么异样么？”于牧反问道。 　　“他左脚裤管底部那一点反光是……假肢？”程钰回想了一下，凭着脑中对于闪光事物的敏感抓住了重点，随即大惊。“你是说，史良他……” 　　“没错，在一次月圆之夜，失去理智的他挣开锁链，然后送给了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的下半生。”于牧叹道。“虽然老板并不因此怨他，但他原谅不了自己，从那之后再也不敢靠近老板身边，最后也只不过是拿着签好的保密单，默默地用自己的生命在远离他的暗处奉献着自己最后的东西。” 　　“所以在见过史良之后，你才这么担心我，怕自己也走了史良的老路？”程钰面带怜惜。 　　“更可怕，我甚至很有直接可能杀了你。”于牧面带忧虑。“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有穿越死亡和现实的能力，我就已经害死你了。” 　　“可没了那能力：那也就不是我了呀！别担心，你想让我死我都不会死的，只有你被我气死的份，我还能到那边去再气死你一次！哈哈。”程钰笑着宽慰于牧。 　　“您还是这么……风趣。”于牧被他的话弄得无奈，只得笑着说道。 　　“哎呀呀我现在又不是你的雇主了，这么一本正经的……不过说起来，需要保镖的人，身上的故事肯定比雇我问银行卡密码的人有趣得多。再攒攒，到时候出本新聊斋什么的也有可能啊。”程钰想着，忽然笑起来。“话又说回来，当时你提议让我伪装成你们公司的员工，现在倒是真的成真啦！不错，还真能有个公司愿意给我上五险一金，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以后的日子……我可又要烦你啦！” 　　“是我的荣幸。”于牧稍稍点头。 　　在汹涌的时间洪流中，两粒沙尘相遇，终归会归于沉寂。不过其中一个稍微有点黏，粘住了另一粒，又粘在了最近的一块石头上，正悄悄地行乐。 番外2 　　“我从来没见过你喝酒。”看着的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于牧没有阻止，只是低声道。 　　“我不喜欢酒精带来的失控感，所以我通常不会主动喝酒的。”程钰转了转手里的杯子，凑上去顺下一口酒液。“可是我今天有点难过，想跟你抱怨一下，如果喝点酒的话，我也许就能把这当成是酒精麻醉下的口不择言，而不是我自己软弱涣散了吧。” 　　经历了太多让程钰最终养成了对自己诚实的好习惯。他不怕剖开自己的行为来找到其中的情绪和原由，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逃避，被剖开的结果终究是躲不掉的。 　　于牧眨了眨眼睛，沉声道：“她去的是正规治疗中心，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向你保证，在你身上发生的事绝不会再次重演。” 　　“哈！说的也是。”程钰一仰头，直接把刚倒满的杯子清空。“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可能……她之前的经历实在有点太像我了吧。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她长大了也像我一样。” 　　“你很好。”于牧伸手攥住程钰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夺下他捏在手里的酒杯放在了他够不到的地方，缓缓道。 　　“很好的我，现在感觉可不太好哦。”程钰见状索性往沙发里靠了靠，挪挪屁股蹭到了于牧身边贴着他。“我又不是经历了那些破事和烂人才这么好的。” 　　于牧体贴地揽上程钰的肩膀想安慰他，却被程钰得寸进尺地直接用身体压在了沙发上。 　　于牧想起身，程钰却耍赖一般地抱着他不松手，把头枕在他胸前，甚至不怀好意地蹭了蹭：“别嘛！我喝醉了！让我抱一会我的宝贝儿！” 　　于牧看着在自己身上胡闹的人，也只轻轻叹息一声，挣脱出双手，就着这个姿势抱住固定好对方，让他不至于因为乱动而摔到地上，之后在程钰耳边慢慢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程钰动作一顿，之后便不再“搞破坏”，只试着更加紧贴身下的人。感觉到对方身上辐射出的热量透过两层衣服漫到自己心口，耳边响着他平稳而坚定的心跳，感受着对方缓缓抚过自己后背和后颈的手指，程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闭上眼睛，刚刚涌上的酒劲和动物形态给予他若有若无的低下通灵能力几乎让他产生错觉，恍惚间甚至感觉身下的人已经完全兽化，变成了一条完完全全□□的巨大犬类，而自己正埋在他柔软而温暖，盖满柔顺中长毛发的腹部。 　　这让他觉得安心又暖和。 　　“我从十岁到了那边之后，观摩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人的经历，对好多事都已经见怪不怪啦，没什么能打动我的……当然啦，你可是那个例外之一。之前在四圣财团和那家伙对峙的时候，他告诉我说……我这些经历，完全就是他和我父母一手造成的。哈，我本来以为经历过那种事之后我会超级容易就能接受这个现实，但我还是觉得……很难受。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内心深处，还对他们有着如此高的期待。” 　　“想说出来么？”于牧小心地摩挲着埋在他胸前人的后颈。 　　“当然。”程钰闷闷地叹了口气。 　　“我那咒人的神话奇观最后一次显现的受害者就是我父母。这件事之后没多久，我就在实验中出了意外，被直接送走到那边去了。我之前说过，在那边，我越熟悉的人，越容易在下一扇门里出现。年龄才不到两位数的小屁孩，哪怕再怎么恨自己父母，他们仍然是小孩最熟悉和亲近的人不是吗。所以并不意外，我开的第二扇门里，就是我母亲。” 　　“我当时可还着实高兴了一下呢。毕竟可算遇到个自己熟悉的人不是吗。但很遗憾，我进去的时间大概是不太对。我进去的那个时间点啊，在以我母亲的意识为中心虚构出，不断从头到尾循环着的世界中，我已经在那个到处都是白墙的玻璃罩子里啦。” 　　“小屁孩还什么都不知道那，看着那熟悉的地方，躲在一个角落，心里贼害怕，怕被看见又被抓到那玻璃里边去。结果呢？却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怪我躲的地方有问题。那玻璃里的，虚构出的我转了个头，正好正对着那个正吓得够呛的闯入者。得，这下差点没让我吓得又死过去一次。” 　　“在我母亲的这次人生循环中，玻璃罩子里的我是没有脸的，白板一张，随便贴个什么鬼的脸上去也不会被发现的那种。你能相信？那时候距离他们死去只有不到3个月的时间，哪怕他们活得不算长，但不过区区几万次循环下来，我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搞出来的破烂小崽子，居然已经被遗忘掉长相了？” 　　“哦对，你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那边的时间流逝速度来说，我的脸在她记忆里的地位基本就和个家门口支摊卖煎饼的差不多。不过这倒是不意味着她就不‘爱’我啦，那些从我身上得出的数据和结果，我看着可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我毫不怀疑这会是她循环结束，在消失前最后的记忆点之一。呵呵，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觉得挺荣幸的？” 　　“……”于牧没说话，只是抱紧了他。 　　程钰闷闷地笑着，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苦涩：“当时我可不知道这没有脸的我自己到底代表着什么，只吓得赶紧离开了自己母亲的人生循环那扇门。之后的时间里见这种没脸角色见的多了，知道了这代表着什么之后，我就再也不想推那两扇门了。时间久了，那两扇门也就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不过我也不在乎就是了，有生意要做，有那么多精彩得多的人生可以观摩，那么多有趣的人可以交流，那两个人的人生循环，我不惜的再去搭理。” 　　“我会一直陪你。”于牧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托了一下赖在他身上不起来的家伙，让两个人能完全平躺在足够大的双人靠背沙发上。“无论在哪里。” 　　“悲剧不会因为主人公不在乎而变成大团圆结局的，我的小可爱。只不过旁观者经常会把这种结局误认为是皆大欢喜而已。”程钰轻叹一声，罕见地情绪低落。“你可不能跟着我一起喝那永生之酒，变成彻头彻尾的……” 　　“对我而言，那也比醒来看见自己亲手杀了承诺过要永远保护的人要好得多。”于牧打断了程钰的嘟嘟囔囔，低头轻轻吻了吻他额头的发际处。“我可以尽全力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不受一点伤害了，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傻瓜。”程钰怔了一下，之后局促地骂道。“简直蠢到家了，你没听过那个永生之酒的寓言故事吗？喝下这酒，你会在永恒的生命里看着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衰老死去，看着辉煌的现在到头来覆灭得无影无终，看着这世界总有一天与你完全了无瓜葛！更何况那边的情况比永生在这边现实中更加残酷，那边能找出来的，与我们有关的人也只不过区区一世，亲人的后代、朋友的后代，之后发生的事永远不会出现在那边你明白吗？无尽的陌生会消磨人的意志，我们只有这边一世的时间，来对抗那边永恒的孤寂。我们都知道，抗不过的。” 　　“那么我会作为你最熟悉的人陪你。你做我的锚，我也做你的。”于牧这么说着，同时敏锐地一把拽住想要推开他起身的程钰把他重新搂好。“我不会放手，哪怕要求我放手的是你，因为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地为我。” 　　“我才没那么高尚呢。”半晌，程钰埋在他胸口小声嘟囔道。 　　“那么我也没有。”于牧轻轻拍着身上人的后背哄道。“我只想你永远陪着我，当然，我也陪着你。” 　　“你就是瞅准了我是个缺爱又寂寞的可怜虫，所以你知道这个提议我绝对开不了口拒绝。”绯红爬上了程钰的耳尖，他羞愤地试图给身下的人挠痒痒以反击和掩饰，但被对方以绝对的力量镇压住了这小小的作乱。眼见反击无望，程钰只能叹了口气彻底软下来，懒懒散散地摊在于牧怀里。“你对我来说真的太美好了点，我都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了。我不能说没见过你这么好的人，但是都是在那边见到的，说实话，这让我有点害怕。没错，我第一次害怕自己会太早失去一个人，我还以为自己作为一个被生界和死界都除名了的家伙对于生死看得够淡了。不过，那果然是我还没遇见你之前自以为是的结论罢了。我还没做好在那边看见你的准备，也许永远也做不好吧。” 　　“我就在这里，一直都会在。不过现在……如果需要的话，我也许可以试试给你一点实感？”于牧搂在程钰背上的手指悄悄滑到了他的腰侧摩挲着，半是安慰，半是暗示。 　　程钰于是哼哼唧唧起来，半晌才胡乱点点头表示同意。 　　“如您所愿。”于牧的声音里带上了低沉的气息。 　　从他指尖飞出的签字笔撞上电灯开关，打灭了房间里最后一丝亮意。 　　“别怕，我会好好照顾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番外的时候想了很久……如果从现实角度来说，这文其实并不算HE……因为男主沉沦在死者的世界是注定的未来……小狗乐意陪他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anyway本文到此正式完结~~~接下来准备搞个赛博朋克世界观下的穿越故事？最近完全没时间写呜呜呜所以也许发出来需要一两年的时间⑧ 期间也许还会写点小品文？大概吧 如果有喜欢的亲亲看到这里，允许我献上我没什么分量的谢意~~~谢谢亲亲捧场~~爱你们~~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