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星象江湖》 作者:见羽非名 内容简介:  太元历1195年,第二世界所发布的《星象江湖》上线,无数玩家涌入其中,旗下游戏的唯一核心准则:遵循真实性。 弑楼楼主亲传弟子唐与言,发现了这群莫名其妙出现的外来者,并与之接触。 在那一刻,世界就此翻转。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力量引导着她追查,探寻,发现这世界的真相。 你以为这是一场游戏,它却不是一个游戏。 你以为它不是一场游戏,它又是为一个人所准备的游戏。 【铺垫较长,后期挖坑不填较多,看请勿喷】 伪网游,慢热,轻微武侠仙侠元素,涉及不科学私设,背景古代江湖。 女主是本土原住民,非玩家,本文是以女主的视角展开,主要还是写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事。 第一章 聂飞白 “咕咕!” 灰色的鸽子从高空中往下低空滑行,飞过热烈叫卖着的集市,飞过路上紧密有序的马车人群,一路飞至某茶楼二楼的窗边,落在了一只白皙的手上,被那纤长的手指灵巧地摘下了它脚腕上捆着的信纸。 说书人拍着桌子,朗声道:“要说这当朝已陨的华贵妃,当真是一个绝代美人,用言语也形容不出来的天上绝色,曾与当今帝君相处数月,帝君就此整个心都系在了这位美人身上。美人善医理,懂政事,冒着后宫不可参政的危险替帝君出谋划策,让东南发生的洪灾解决在半个月之内,可惜红颜薄命,早早的死于一场突起的宫难中。” 有人嗤笑道:“华妃?帝君是给她追封了贵妃之位,可等帝后一上位就翻出了这件事,直接逼着帝君把华妃的追封给废了。” 说书人竖起食指放在唇边,低声神秘道:“可你知道不,华妃还活着。” ‘哗啦’ 白衣男子手腕微顿,茶水倾倒出些许,他旁边的侍从忽然拔剑,剑指说书人,“净说些胡言乱语的事情。” 说书人垂眸看着脖颈上带着寒芒的剑刃,悄悄退了几步,眸中丝毫没有慌乱,讪笑道:“这怎么能是胡言乱语呢,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白衣男子微抬手,侍从持剑往前一刺,被说书人微微后仰躲过,用指尖推出来的长条铁片挡住了剑刃。 “何必呢?你的侍卫又杀不了我。” 说书人语气温柔,眼神缱绻,像是在述说一场情意绵绵的话语。 白衣男子起身,一个人忽从暗处出现,为他披上了样式精美的狐裘,他道:“不为杀你,只为抓你。” 说书人目光微扫一圈周围,低笑道:“慕容连景,身为帝君,连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有脸说自己是个男人吗?” 慕容连景拢了拢狐裘,凤眸漠然地看着说书人,仿佛看待一个死人一样,他改变了主意,淡淡道:“杀了。” 东虹挥剑的速度犹如残影,说书人脸色微变,还没等他继续往外走,茶楼周围又有人冒出,手持兵刃,刃尖所指的目标都是他。 当帝君这两个字被说书人喊出来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人已经悄悄退开了,这座茶楼里,几乎只剩下帝君的人和说书人。 灰鸽子在纤长白皙的手指抚摸中抖了抖翅膀,浑然不觉里头兵器相撞的清脆声音代表着什么意义,带着脚腕上关好的信筒,飞出了窗外。 唐与言神色平淡地伸手关上窗,仿佛将满室的战戈关在了里头,她袖中的折扇滑落至手中,手腕微甩,折扇‘唰’的一声打开。 战局没有因为这突兀的声音所停止,就连慕容连景也只不过是微微侧头,看向二楼站在栏杆旁被阴影遮盖了脸庞的黑衣男子。 唐与言刻意压低了声音,将声线伪装起来,懒懒笑道:“帝君啊,你要抓人,毁了哪里,可得给我这茶楼赔钱呢。” 慕容连景问道:“你是茶楼主人?” 唐与言低笑,“自然不是,不过茶楼主人把这楼交给我看管,我总不能让它毁了吧?” 慕容连景背后说书人堪堪躲过数剑,发丝被剑刃割断几缕,他破口大骂,完全没有刚刚那一派温情的模样,“那小兔崽子说好要来给我搭把手,结果派你这个小白脸过来,难不成想袖手旁观?” 慕容连景闻言,只是做了个手势,二楼隐秘处就有人持剑闪向唐与言,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连说书人那边的攻势也加快了许多,惹的对方低低咒骂着茶楼主人不守诺。 唐与言手腕微转,身子侧了侧,用特殊材质制作而成的折扇如铁一样与剑刃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光线转折间,慕容连景忽然看到她身穿黑衣袖口翻飞时,里头用银线所绣的精致兰花纹,又示意手下停止攻击唐与言。 身着黑衣,衣上用银线绣着兰花纹,以折扇为兵器,这几样信息一对,慕容连景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会主动动手,索性停了攻击。 “毒圣可要插手这件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施压,却连宽大的狐裘也拢不住他身上散发的气势。这是帝君之威,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才能拥有的气势。 唐与言余光扫到退去的人,折扇遮面笑着,“当然不,别人答应他的事情,又不是我答应的。” 说书人想要迁怒唐与言,念及毒圣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还是将差点冒出喉咙的话音咽了下去,转口道:“毒圣,那个小兔崽子到底去哪了?” 他身手很强,现在距离开打已经过去了三分钟,却还能在这么多帝君侍卫的联合攻击下保证自己不受致命伤,等待着轻功极好的茶楼主人,掩护他退去。 唐与言道:“他那个浪荡子,你猜他去哪了?不如说说华妃为什么还活着?我也很好奇帝君是为了什么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抓你的。” 她展开的绘着水墨山水画的折扇挡住了半面,露出一双令慕容连景为之一怔的眼眸,那一双冷艳清透的眼眸中淌着粼粼水光,仿佛初冬时节,霜雪临江,江水泛泛,覆雪消融之景。 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慕容连景这样想着,却听见说书人痛斥茶楼主人见色忘义,然后用着他那粗俗的言语极快的辱骂着。其用词连作为帝君近侍的东虹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手上的剑跟其他人一样不由自主的随着那些言语一顿一顿的,被说书人抓住契机,直接翻出包围圈,一跃上了二楼。 “毒圣,好奇心太大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书人刚捏着长条铁片贴过来威胁性的说了一句话,就匆忙躲开唐与言挥扇,踢破窗户直接跑了。 东虹懊恼,正要去追,却听见自己主子道:“不用追了,留下一袋银子作为赔偿,我们走。” “是。” 东虹连忙从行囊里取出一袋银两,左右看了看,放在了唯一完好的桌上,跟着慕容连景离开。 唐与言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离开,收起折扇,直接翻身跳下楼,将那一袋银子收入囊中,然后倚靠在桌边,等着人回来。 没过多久,茶楼主人聂飞白,终于回来了,带着满身脂粉香气和一个人形挂件回来的。 之前落荒而逃的说书人此刻就挂在聂飞白身上,整张脸上一点之前怒骂聂飞白的凶狠气没了,尽是生无可恋。 唐与言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聂飞白答道:“跟我比试的时候输了,就这样了。” 唐与言哦了一声,“他是谁?” 聂飞白扭头看了眼什么都不想理会的宋煜,介绍道:“我师兄,宋煜。” 唐与言:“……” 这是竟然你师兄? 第二章 登录成功 唐与言实诚道:“你的师兄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不能确认聂飞白一定在的情况下,一个人孤身挑衅帝君,这不是找死吗?如果不是帝君口上说着要杀他,但没有真要杀他的意思,光凭他那点功夫,在唐与言看来,真的不够看。 聂飞白摸了摸鼻子,“他一向如此。” 宋煜哀叹道:“小兔崽子,说好的替我打掩护呢,你为什么竟然在花楼里头逛?” 聂飞白道:“我只是随口一言,没想到师兄却当真了。” 宋煜心中狠狠地数落着聂飞白,口上却说,“你明明知道我当真了,却只让毒圣过来看场子,你怎么不亲自来?” 聂飞白道:“有事。” 宋煜问道:“你有什么事能够比得上你的师兄?” 聂飞白不答,反而看向唐与言,“我们进隔间说话。” 唐与言点头。 聂飞白转头,喊道:“阿飞,出来收拾,今天先不待客了。” 门口待客的柜台底下迅速蹿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人,身手灵活地穿过一地的狼藉去找里屋门脚里放着的扫帚,拿出来清扫这些残骸。 唐与言眼眸微闪,她没有想到在她的眼皮底下竟然还有一个人躲在了茶楼里,这个阿飞,不简单。她伸手将行囊里的银两袋子抛出,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的丢到了柜台。 袋子里头的碎银碰撞着,发出细碎错杂的响声,随着一声厚重的巨响,砸在了木质的柜台上。 聂飞白问道:“这是什么?” 唐与言道:“帝君给你的补偿。” 聂飞白看向宋煜,对方立刻低头,掩盖眸中的心虚。 聂飞白道谢,“多谢唐兄了。” “客气。” 三人走进隔间,宋煜自觉地松开扒住聂飞白的手,坐在角落,接下来的对话不是他可以参与的。 聂飞白简单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脂粉,神色严肃道:“唐兄,我发现最近花楼里陌生面孔多了许多,而且有时候明明是两个不相识的人,说起话来却暗藏玄机。” 唐与言手指搭在茶杯边缘的口上,道:“近三天?” 聂飞白眼眸一亮,“是的,近三天,唐兄可有什么想法?” 唐与言垂眸,“如果不是星璇国和蛮荒十八部要对天枢国动手了,那么就是这江湖这一潭浑水要被这一个大势力搅合的更浑了。” 她话语一转,“不过我们这个周边小城帝君都亲自来了,看他的神情,不像是他国的阴谋,反而更像是一群与世隔绝的人被一个大势力放了出来一样,最好要查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人,都是只有籍贯没有确切来历的人,若往黑户上查,却根本查不到造假这一说——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有造假成真这一说的,如果真的有,能一手遮蔽天枢国的势力,为何现在才出现?可说他们的信息跟在衙门里登记的一模一样,唐与言不相信。 聂飞白道:“唐兄所言极是,明日花魁献舞,凭我的经验来说至少会有数十人在场,可要去一探究竟?” 唐与言思索片刻,点头道:“去吧。” 宋煜插话道:“我也要去。” 聂飞白轻斥道:“我们是去探听消息的,莫要胡闹。” 一副师兄教训师弟的样子,让唐与言有些疑惑,到底是宋煜是师兄,还是聂飞白是师兄? 宋煜道“我就要去,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可不保证我会以什么方式登场。” 聂飞白头疼地看向唐与言,“师父一向宠溺师兄,让唐兄见笑,明日酉时一刻,茶楼见。” 唐与言看向宋煜,想起刚刚他气势昂扬的骂人劲,又对比现在跟小可怜一样的撒泼劲,没搞清楚他们师父究竟是什么以什么标准收的徒,不过别人师门里头的事情,她也没资格插手,跟聂飞白告别后就离开了茶楼。 唐与言刚走出茶楼没多久,忽然一拍脑袋,“哎呀,忘记问他师兄华妃为什么还活着了。” 她的好奇心不大,不过能顺口一问,还是可以问问的。 刚一拐角,迎面就走来了三个衣着装束看上去还顺眼,但细看之下颇有些怪异的人,他们正小声讨论着某个老者口中宫中密道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口中掺杂着一些令唐与言听不懂的名词,诸如‘nc’、‘boss’之类的话。 唐与言食指与拇指微微摩挲,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张信纸上所写的东西,那些文字或谐音一一对应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名词,她记住这三人的容貌,目不斜视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在这些人眼中,不是同类的人,皆为nc,她现在去以毒圣的身份去接近,必然不会得到最坦诚的回答。 叶如霜似有所感的回过头,一眼落在如丝绸缎带竖起的长发背影,神色有些疑惑,又继续跟着小伙伴们往前走了。 刚刚那个人身上无意间散发出来的气势,会不会是一个非常厉害的nc? …… 次日,辰时,即早上七点钟。 唐与言准时起身,换了一身粉色襦裙,脸上抹了一些淡淡脂粉,还特意取了一支乌黑木簪将头发扎成灵蛇髻,将自己扮做了成天真烂漫的少女。她藏好折扇在襦裙内的里衣袋子里头,取下架子上镶嵌着珠宝、做工精美的佩剑,在铜镜前仔细整理好仪容,便出门了。 一路上她东看看西看看,四处乱逛,将自己的‘土包子进城’展露的一览无遗,最后装作走累了的模样,走进了聂飞白的茶楼。 ——实际上,她正在这条街上找人,找昨天的那三个人,而那三个人在她的视线中进了茶楼,那她自然也要进茶楼一看。 聂飞白的茶楼不仅是听书喝茶歇脚的地方,还兼售卖面食和糕点,早晨若是不想跟街上的摊子人挤人,就得找个清净点的地方用餐,这里是不错的选择。 叶如霜三人坐在了靠窗边的桌子,唐与言细想了下,坐的稍隔对方有两张桌子的距离,把剑放在桌上摆着,阿飞灵活地的穿梭而来,询问她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唐与言把自己当做没来过这里的样子,问道:“你这里有什么东西好吃?” 阿飞道:“我们这儿长寿面最好吃,客官可要来一份?” 唐与言点头,“那就来一份。” 阿飞记下了,赶忙去后厨嘱咐客官的要求,又去招待下一个客人。 那边三人只是在聊着一些细碎的小事,唐与言听了会只听出来了他们一行人,两女一男中关系不差,却又不至于到定终身的感情,便随意看着,等着长寿面上来。 未曾想,原本要接近的三人,忽然过来了一个,站在她旁边笑问道:“我是君启,不知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唐与言微抬眸,看向君启,君启其人玉树临风,如姓氏一样,看上去颇有君子风范,却不知道是不是表里如一,她微微笑道:“我是唐与言,叫我小唐就好。” “滴!警告!不明数据入侵中,正在……滴!玩家唐与言登录成功,请默念身份查看自己当前的人物属性。” 第三章 星象江湖 “欢迎玩家唐与言加入《星象江湖》公测,此游戏唯一条例:遵循真实性,具体详情请参照第二世界规则。” 游戏?一个名叫星象江湖的游戏?这是什么意思?第二世界,又是什么? 唐与言瞳孔微缩,察觉到对方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又按捺下突起的情绪,恢复如常。 这种惊愕的神色转瞬即逝,君启并没有捕捉到,他在好友搜索里搜索到了唐与言,确认了对方是玩家后,轻松地问道:“你要跟我们一起做任务吗?我们正好差一个前排输出。” 前排输出?这在信纸里提到过,似乎就是指用剑的人,唐与言歪了歪头,乖巧道:“好啊,不过晚上我还有事,你们的任务什么时候开始做呀?” 君启转头看了眼叶如霜,得到对方的手势示意,回头笑道:“推迟几天也没有关系,不过我想知道小唐你的属性怎么样?毕竟这个任务会很难,如果死了重头再来就损失了先来者的福利了。” 语气十分自来熟,不过没有那种富家子弟虚伪做作的姿态,听上去还算顺耳。 闻言,唐与言默念身份,一个虚拟的面板浮现在她面前。 玩家昵称:唐与言 玩家身份:习剑之人弑楼楼主亲传弟子毒圣 玩家属性(基础最高上限值10): 力道:6(??) 悟性:10(??) 根骨:4(??) 身法:9(??) 注:由于玩家数据异常,无法检测到真实属性,请按实际情况判断。 原来如此,或许游戏,就是这种被标明身份、写好你天赋具体情况的扮演生涯,而‘玩家’,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只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占领这个世界,还是单纯在这个世界里扮演一个角色? 唐与言注意到那一行小字,眼眸微闪,将面板关闭,如实的报出了面板上不加问号的数据。 君启先是一喜,后是一惊,低声欢喜道:“小唐,你这个数据很不错,有空的时候跟我们练一练配合,说不定能做第二个如风剑客,溜的那些nc找不着北!” 说完他看阿飞把长寿面端了出来,正在走过来,眼见对方还没过来,忙拉着唐与言小声道:“不如我们坐一桌,组个队,加个好友,趁着小唐你还有空,一会先练练手?” 唐与言余光触及阿飞,点头道:“好。” 君启的提议正合她意,毕竟人看起来还挺傻的,说不定根本发现不了她不是跟对方一样的‘玩家’,用他们做掩护,等时间长了,就能搞明白‘玩家’究竟是什么,不需要担心会露馅。 唐与言这么想着,便跟阿飞招了招手,把剑拿起来,跟着君启坐在了窗边的座上,紧接着,阿飞就跟过来,将长寿面摆在了她的面前。 阿飞好奇地问道:“客官,你们认识?” 唐与言道:“刚认识的。” 坐的里窗边近的红衣劲装女子皱了皱眉,“认不认识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身蓝裙的叶如霜轻斥道:“琳琅,你这样太没有礼貌了,快道歉。” 叶如霜歉意地看向瑟缩着的阿飞,“抱歉,小孩子脾气,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红衣劲装女子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阿飞连忙摆手,满脸写着惶恐,“没事没事,阿飞不该问的,阿飞不需要道歉,阿飞这就离开。” 阿飞在众人眼中落荒而逃,接待的小二立刻换了个人,高高瘦瘦的,看起来机灵的很。 唐与言垂眸,掩下眸中的一丝兴味的情绪,聂飞白的茶楼最主要不是靠茶和茶点赚钱的,而是消息,阿飞是他最得力的属下,他刚刚的举动,是在探听消息。 不过这两个人……也不知道私底下是不是也跟聂飞白与他师兄宋煜的相处方式一样? 君启道:“小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队长叶如霜,学针灸的医师,充当我们的后勤治疗,这位是洛琳琅,擅长用鞭,可以牵制控场。” “至于我嘛……” 君启卖关子道:“不如你猜一猜看?” 唐与言眨了眨眼,没有去猜,她看向蓝裙女子叶如霜与劲装女子洛琳琅,按照君启的方式介绍自己,“我是唐与言,擅长使剑,按照君启的说法,我可以当第二个如风剑客?” 最后一句,是试探性的加上去,她想知道,如风剑客是谁。 洛琳琅讽刺道:“就你也能第二个如风剑客?真是异想天开!” 叶如霜脸色微沉,“洛琳琅!” 洛琳琅冷着脸,“叶如霜,君如风是你的男友,你难道要顺着这个陌生人贬低他的实力吗?” 唐与言被这么明讽暗刺的,面色未变,原来如风剑客这个称号,是一个叫君如风的人,同样姓君,他跟君启有关系吗? 她们的争执声在静谧的茶楼里如同鲲鹏振翅,山石击水一样响亮,在座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叶如霜歉意起身向其他人行礼,然后低声安抚道:“琳琅,别气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风只不过是比常人更努力了些而已,现在有机会让他去大门派学习,当然要抓住机会。何况他离开了,我们就不能有自己的主见做事了吗?我相信,等他学成以后出来,我们也不会比他差上太多。” “琳琅,你再不喜欢唐与言,也不至于在她面前发脾气吧?” 唐与言眼眸微闪,原来这个君如风是队伍中的一员,说不定配合得挺得当的,去找一个外人来替补,难怪会有人不满。 不过,她倒是不清楚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她会比不上一个好不容易抓出机会被大门派看上的玩家?毕竟她从未掩饰过自己握剑的手,看一个剑客,只要看对方握剑的手就知道对方的大致实力。 洛琳琅火气下来了些许,声调也低了下去,“对不起,如霜姐,对不起,唐与言。” 唐与言看了这一场闹剧,还莫名其妙得到了一句道歉,索性问道:“之前君启不是说要加好友吗?加不加?我有事要先离开了。” “加!” 梳理清这帮人的关系,剩下的时间该在去花楼之前搞清楚这个莫名其妙的面板。 君启翻找了下行囊,从行囊里找出一张写着他昵称的花体字名片,递了过来。 唐与言一脸疑惑的接过,君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对方递交名片,无奈地问道:“小唐,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加好友?” 唐与言诚实的点头。 君启忽然笑了起来。 “?”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是独行客。” 君启教着唐与言用面板模拟出好友名片互换后,叶如霜也和她加了好友,唯独剩下洛琳琅不情不愿地递过来名片,不乐意松手,在叶如霜的劝说下,还是加上了好友。 弄完这一切,唐与言利用三分钟的时间以毫不客气的吃相迅速解决这碗长寿面,从行囊里扯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嘴,留下付钱的铜板后,拿着剑扬长而去。 阿飞注意到这一幕,低喃道:“我记得我可没有说过长寿面的价格,这位客官,真的是第一次来吗?” 第四章 醉花楼 唐与言最初先是找了个方向走着,后来就漫无目的地闲逛,按照那个声音说的默念身份,又唤出了那个漂浮在眼前虚缈的面板。 这是身份的代表,那么好友呢? 唐与言默念好友,身份属性面板关闭,出现了一个竖排面板,上面依次写着三个黑着的名字,君启、叶如霜和洛琳琅,名字后面跟着一个小信封,像是可以给他们送信的样子。除此之外,面板下面还有一个类似于手持铜镜的图标,唐与言找了个周围人的视觉死角试着点了下,没有反应,试着用什么怪力乱神中所描述的念力去点。 “滴!请玩家默念想要搜索的玩家昵称。” 唐与言试着默念聂飞白。 “搜索失败,该玩家不存在。” 唐与言微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知道为什么君启一上来就问她的名字——因为对方要通过这种搜索玩家的途径来确认她是玩家还是他们口中的nc。 不过,为什么她会在即将被搜索的那一刻,判定成为玩家? 这个想法出来以后,她始终也猜不到是因为什么,这些人出现的莫名其妙,却又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那个声音出现的也莫名其妙,又像是内力高深者所使的传音入密一样,就连她突如其来成为玩家一般,莫名其妙,又合情合理。 真是怪哉。 大致摸索出一部分新东西,唐与言找了个小巷钻了进去,来回转了几圈,最后翻进了自己的院子,去换回以往所穿的男装。 巷子深处,眼蒙白布的白衣男子忽然侧头,‘看’向了唐与言轻巧落地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方向。 ——哪怕那里在常人听来没有任何一点声音发出,在目盲耳敏之人的耳中,没有任何人的动作能瞒过风声里的阻滞。 “公子?” 白衣男子转回头来,轻道一声,“无事。” …… 酉时一刻,唐与言准时出现在茶楼二楼,聂飞白带着宋煜坐在了她对面。 聂飞白道:“帝君今日午时离开了墉城,看方向是要回国都了。” 唐与言道:“那么你就不用担心你师兄惹出的乱子了。” 聂飞白颔首道:“是。” 唐与言问道:“所以,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宋煜你会说华妃没有死?在我的记忆里,当今帝君可是为了那件事震怒,差点伏尸百万了呢。” 聂飞白一愣,想出口让唐与言不要问这件事,却被对方眼眸中的冷漠制止了话音。 他忘记了,毒圣看起来再好说话,那也是毒圣,如蛇一样冷血,在阴暗处,等待着猎物松懈,好露出毒牙,冲上去咬上对猎物而言最致命的一击 宋煜道:“我只知道华妃没有死,不知道华妃为什么没死,不过我知道,帝君忍不了帝后多久,只要等帝后的氏族露出破绽的那一刻,帝君就会动手。” 聂飞白轻斥道:“莫要胡说。” 宋煜道:“师弟!我可没有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唐与言意味不明道:“他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目前天枢国朝政的形式,已经有这样的影子在里头了。” 聂飞白皱眉,他不太想掺和进这些复杂的事件中,换了个话题问道:“唐兄,等膳食用完后,便去花楼一看究竟吧。” 唐与言笑道:“好。” 墉城地处天枢国与蛮荒十八部的交界边缘,距离边关稍近,但不是重要的战略城地,在某些人眼里输出一个人少的桃花源。而墉城的花楼只有一个,名叫醉花楼,它的楼名风雅,行的却是风月之事,不过它跟聂飞白的茶楼一样,是某些势力探听消息的场所。 聂飞白要的是钱,而醉花楼背后的势力,要的是命。 唐与言谨慎地将衣领整理好,确认喉部的伪装不会出现错误,便和宋煜一起,跟着熟门熟路的聂飞白走到了醉花楼前。 娇俏妩媚的美人披着薄纱,在晚风中挥着香帕划过聂飞白的面前,调笑道:“聂公子,你来的可真是不巧,听香姐正在招待客人呢~” 聂飞白摆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眼珠却在揽客美人的胸脯前轻扫了一眼,回笑道:“怜玉姑娘的舞可是倾国倾城,今晚难道不是她献舞吗?” 美人嬉笑,甜腻的嗓音撒娇着,“讨厌啦,聂公子怎么直接告诉奴家这些,要是让听香姐知道了,可不得怪奴家没看好公子嘛~” “说起来,这两位可是公子的朋友?需不需要奴家帮忙物色物色?” 聂飞白道:“不必,他们两不太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如果不是我千说万说怜玉姑娘的舞如同天仙下凡一样,他们可不愿意来呢。” 美人绕着唐与言和宋煜走了一圈,用香帕掩嘴笑道:“还真是,不过我们醉花楼可是好地方,留下来玩一玩也无妨,奴家可真希望能与公子一醉花丛呢。” 这话是对神色淡然的唐与言说的,窘迫羞涩的宋煜,不是这位美人的菜。 唐与言抬手,捏在手里的折扇露出,袖口的兰花银纹在门口的灯光下微闪着光,她笑道:“是吗?我喜欢玩毒,不知道美人是否也喜欢?” 美人目光触及兰花银纹,神色一变,她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退开来强笑道:“奴家可不是妇人心肠,玩不得毒。” 气氛陷入尴尬。 聂飞白解围道:“唐兄,花魁献舞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快进去吧。” 唐与言放下手,似笑非笑得看了眼对自己身份心知肚明的美人,应道:“好。” 入门扑鼻的脂粉香气太过浓厚,有些刺鼻,聂飞白微微皱眉,绕过那些衣衫半露的女子,带着他们径直上了二楼。二楼的气息淡了许多,也没有太多的人,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聂飞白忍不住松了口气。 唐与言开玩笑道:“聂飞白,该不会你在醉花楼待了这么久,还是个雏?” 聂飞白强装的淡定脸色一崩,压低声音微怒道:“难不成你不是?醉花楼可是别人的地盘,我怎么敢在这里玩?” 唐与言嗤笑,拍了拍宋煜的肩膀,附耳道:“你师弟不行啊。” 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让聂飞白也听到。 宋煜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看聂飞白正瞪着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要是开口,指不定一大堆话就要冒出口,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聂飞白道:“好了,正事要紧,别开玩笑了。” 唐与言用折扇拍了拍掌心,没继续说下去了。 第五章 花无间 聂飞白在二楼找人问了下老鸨的位置,得知对方在更高的三楼,正在为怜玉打理接下来献舞的准备,便让唐与言和宋煜待在原地,他先行去找老鸨买一个好位置,好来观看怜玉的舞。 聂飞白离开了,宋煜张扬了起来,“毒圣,你跟那小兔崽子认识多久了?” 唐与言道:“不记得了,总得来说,有六年了吧。” 宋煜惊讶道:“这么久?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唐与言淡笑,目光如炬,似乎看穿了宋煜的心思,“我也从未听过聂飞白提起过他还有个师兄呢。” 聂飞白与她,不过是点头之交,一起同行互相帮个小忙,比如说帮聂飞白看茶楼,顺手救一下宋煜,又或者是借用聂飞白在醉花楼交际关系,来探查一些事情。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随手维持一下友好关系,来达成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宋煜表情不明,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聂飞白走上的楼,迈步走了上去。 唐与言没有阻止对方,宋煜离开能给她一些空余的时间来自由寻找一些信息,她随意走向一个拐角处,刚折过去准备借着楼梯的遮掩去观察底下的情景,就看见一个素白衣裳的男子独自一人的站在走道中间,扶着栏杆,眼蒙白布似有所觉地往她所在的方向看来。 这一处的走道上只有一人,对方的视线被白布所遮挡,可唐与言感觉,任有实质般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不清楚对方是不是真的目盲的情况下,唐与言选择慢慢走上前,手中捏着折扇,随时准备攻击。 “呵。” 一声轻笑,温润低沉的声线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似绒绸织成的衣服一样,温暖且滑顺。 一个黑衣劲装男子突然从里头的屋子里闪出,动作利落地挡在了白衣男子面前,手持入鞘的剑横在唐与言面前,他冷声道:“阁下莫要再往前一步。” 唐与言顿住了脚步,她仔细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对方下盘很稳,持剑的手也有讲究,是个练家子。一身黑衣的他跟他身后的那人素白衣裳一样,看不出有什么标志性的花纹、衣服制式和绣法,不仅没有佩戴任何坠饰,剑鞘也干净的很。 “莫邪,不必。” 一只手轻轻拂开了挡在他身前的莫邪,白衣男子轻声道:“我名花无间,不知道阁下何名?” 莫邪一声不吭的放下剑顺着花无间的力道退至他身后,存在感逐渐微弱。 花姓向来少,天枢国内基本没有花姓的人,难道是星璇国那边的? 唐与言眼眸闪烁,淡淡道:“无名无姓,人送毒圣一称。” 花无间拢在袖中的手微颤了下,他笑道:“原来是毒圣前辈,无间失礼了。” 唐与言道:“无妨,无间一名,倒是与我尚未制成的毒药有缘,若有缘,等我制好,下次见面时送你一瓶。” 莫邪的手放在剑柄上,花无间似乎知道他侍卫的小动作,借着袖子遮掩,从背后按住了对方的动作。 花无间道:“这样啊?那我相信我们会有下次见面的时候。” 唐与言深深的看了眼对‘毒圣’‘毒药’两词神色上毫无波澜的花无间,转身拐回了原来的地方,正准备去另个地方观察,聂飞白就提着宋煜走了下来。 聂飞白无奈道:“我当时就该让唐兄你看好我师兄的,净会添乱。” 宋煜囔囔道:“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添乱,她都夸我来着了。” 聂飞白板着脸,“夸你率真是在说你半点情商也没有,这也是夸?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甩掉你的那些用嘴招来的乱子找上我这儿来的。” “唐兄,位置已经订好了,正对着舞台,视野也宽阔,想看什么,一览无余。” “好。” 聂飞白提着宋煜带着唐与言走向了她之前去而又返的走道。 这条道上已经没有人了,唐与言走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看向之前莫邪闪出的屋子—— 可惜什么都看不到,这扇门关的很严实,没有一丝缝隙,不像是匆忙关上的。 聂飞白径直带着他们走向正对着舞台的摆座,找了处绣着梅花的屏风右边落座,提起桌上早就装满好酒的酒壶,给自己和宋煜他们斟倒酒水。 准备倒第三只酒杯的时候,唐与言伸手挡下了,“我不饮酒。” 聂飞白下意识地躲开了唐与言的手,酒壶中的酒液洒落了些,他愣了下,赶忙用袖子擦了擦身前被酒水沾了的湿濡处,随即笑道:“我都忘了,今天是有正事要办来着,还是唐兄对事更上心一些。” 说完,便放下了酒壶,没再为唐与言斟杯。 唐与言不语,她看得分明,聂飞白在害怕与她接触,毕竟谁都无法弄清楚她这么一个自身百毒不侵的用毒能手,会不会将毒恰好下在了手上。 毒圣一词,当真是令人又敬又怕。 唐与言回想起刚刚那个叫花无间的人听闻自己要送他毒药却仍然神色未改的模样,心想着,也不知道再次相见,将花间这瓶毒药送出去的时候,这个人会不会表现的里外如一呢? 聂飞白因为唐与言没有回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意识到自己该如何补救的时候,却已经不是时候了,他只好端起酒杯,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 有人通知花魁很快就要上场献舞了,聂飞白应了声,等人下去后,轻声道:“怜玉的舞不仅美,里头还暗藏着常人难以发觉的杀机,唐兄可要认真看。” 唐与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句,将视线越过栏杆投放于底下,“你莫不是忘了,重要的不是这舞,而是台下的人。” 聂飞白道:“我没有忘。” “那又为何,让我认真看舞?” 唐与言手中折扇轻巧木桌,“聂飞白,你我认识,有多少年了?” 聂飞白道:“三年。” 宋煜惊讶地抬头看向聂飞白,师弟说是三年,可毒圣说的却是有六年之久,这样大的差距,肯定有一个人记错了。 唐与言嗤笑,“聂飞白,我当认识了你六年,你却跟我说个三年?还真是不留情面呢,说吧,谁让你来杀我的?” 昨日还说好一起查明这些所谓玩家的底细,今日就突然改口说让她好好看花魁献舞,反复无常者,必有异。 第六章 貌不如我 虽是这么说的,不过唐与言没有动作,因为她知道聂飞白不会动手的。 ——武功路数、内功心法的修炼上她可能比不过他人,可独有这毒术,是天下一绝,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被唐与言点明了心思,聂飞白也没有动作,只是垂着头看着空了的酒杯,回道:“醉花楼背后的势力我得罪不起,你须小心,宋煜,我们走。” “啊?” 聂飞白放下酒杯,站起身提起一脸懵逼的宋煜,往外走去。 唐与言道:“这么快就走了?不留下来看一场好戏?” 聂飞白头也不回道:“不需要,明天见。” 唐与言笑了一声,聂飞白这意思像是知道她不会死,却非要故意露馅让她发觉,借此上演一番撕破脸皮的场面,带着他的小师兄离开这是非之地呢。 “明天或许见不了了,我已经找到接近他们的方法了,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墉城了,下次再见,指不定就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聂飞白低声道:“半年一书信,三年一见面,时间过了,朋友就别做了。” 唐与言道:“书信可以,见面的话……指不定会有比三年更长的时间,你可要做好只当三年朋友的心理准备。” “所以,我们认识的时间,只有三年。” 聂飞白说完,手上使劲,拽着宋煜毫不犹豫地绕过屏风,消失在唐与言的视线中。 唐与言低喃道:“还是当年那个人,看上去变了,实际上还没有变。” ‘铃铃’‘铃铃’。 舞台上传来清脆的铃声,唐与言远眺望去,衣着华贵容貌精致的女子赤足走到台前,足上系着铃铛,看她长袖里隆起的地方,应该连手腕处也系了铃铛。她清冷的声音低念着这次献舞的心思,说辞冠冕堂皇,却一直在围绕着夜里的风月事与昂贵的夜宿费下着心思。 看上去如那昆仑山上的雪莲一样有价无市,等近看却发现只不过是寻常人家荷塘里的一朵莲花而已,没有任何药用价值。 唐与言用折扇轻打着自己的掌心,看着这位名叫怜玉的花魁以铃声为乐来起舞,莲藕手臂,如玉足尖,身姿轻盈,体态的暗藏杀机。 铃声扰人耳,舞姿乱人眼,容颜惑人心,三者兼备时,可一击夺命。 唐与言轻叹一声,只是聂飞白从来都不知道他一直以来所喊的唐兄,是个女儿身,所以别人也不知道,就怜玉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对她来说根本起不来作用。 献舞结束,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老鸨走上台,捏着嗓子开始拍卖着与怜玉姑娘一醉风月的名额,底下的富家子弟纷纷出价。 唐与言留意了下,对这场竞拍毫不在意的人有十之一二,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衣着打扮,不过从衣料的质地上可以看出都是些昂贵的布料。 不在意这场与美人共一夜风月的拍卖,那么他们来醉花楼,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杀自己吗? 唐与言先记下这些人大致的衣着,看向那些对拍卖非常感兴趣,却又从未出过价的人,他们三三两两的抱成团小声嘀咕着什么,一看就知道是‘玩家’。 他们是近三天才通过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戏’出现在了这里,短短三天时间,不至于让他们攒上千金万两,参与这一场拍卖,来博美人一笑。但他们却对醉花楼十分感兴趣,像是这种风月场所在他们的眼中是稀罕物一样,就连一些女子都穿着男装,着装打扮颇有些不伦不类的,被明知道她们身份的醉花楼让人放了进来。 这是聂飞白所发现他们的一点,至于唐与言自己,是在处理师父交给她的订单审核中发现的问题。 唐与言的师父是当今弑楼楼主素无情,弑楼是一众刺杀组织中最顶尖的势力,在她登位后,明明因为内部斗争而实力大损的弑楼从江湖势力中上流一跃成为顶尖势力。并且,她定下了接单只接顺眼的规则,以绝对的实力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对这个规则,无言敢问。 素无情只做顺眼的单子,订单审核,无非就是两个字,消息。 比如说:查明某个目标究竟是什么人,是坏事做尽还是好坏参半,杀了之后对其他人有什么影响等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查明对方是否在朝政上占据一席地位。 ——弑楼不杀官员,这是弑楼能在江湖上占据顶尖最重要的一点。 江湖势力在强,还是零散着的,比不上以一国之主为核心将各种党派拧成一条绳的朝廷。 拍卖渐渐因为价格越来越高陷入一有人出价迟上十秒多,才有人继续出价,价格将要定下来的最后一段时间。 怜玉清冷的声音忽然朗声问道:“公子,您为何不愿意出价?您不是答应过怜玉的吗?您是不要怜玉了吗?” 声音中有着淡淡的哀愁,视线远看着二楼正对着舞台的地方,唐与言微抬眸,就跟那清冷美人的那一双如水轻诉情思的眸子对上。 她看的是我,唐与言确信地想着。 唐与言等了数秒,等到下面的人几乎齐齐望过来的时候,她才站起身来,手腕微晃着未展开的折扇,笑道:“怜玉姑娘呀,你是否听错了?公子我可曾说过,貌不如我的人,我不会喜欢。” 怜玉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唐与言会不按常理出牌,她反应迅速的淡笑道:“公子说笑了。” 唐与言展开折扇,冷声道:“我没有说笑,反倒是怜玉姑娘,公子我名讳为何?表字为何?你敢说你知道吗?” 唐与言这个名字,只属于女装下的她,除了她师父素无情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而她性别混淆一事,也只有师父知晓。 换而言之,怜玉不可能说出她的名字。 毒圣在外只有名号,连名字也只有一个唐字,根本不能用来做文章,怜玉心知美人计行不通了,抬脚往台前走了几步,边走边取下袖中的铃铛,用力一掷,状似伤心的看向唐与言。 “公子,怜玉以为公子以前是不愿说,没想到公子早就打算抛下怜玉了。” 清冷美人上演着一场被负心汉抛弃的戏,暗地里的杀手悄悄接近着二楼摆座所在的唯一一个人,两侧的屏风挡住了那些杀机,唐与言却跟能透视一样,一甩折扇,击开最近的屏风,炸出藏在屏风后面矮着身的杀手。 怜玉顿时花容失色,大喊着让人来帮公子诸类的话语,自己却边喊边远离那边的纷争,趁着一楼客人打乱的时候上了楼躲藏起来。 不管毒圣会不会死在这里,身在这醉花楼,只要重伤,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第七章 疑点重重 唐与言道:“醉花楼便是这样待客的吗?” 她说着,折扇如刀刃一样划破最近一名杀手的手臂,黑色的剧毒顺着伤口迅速让对方毙命于无声,这种毒杀的手段,让原本一往无前的杀手们纷纷停下了脚步,围着她打转。 没有人回答,唐与言也不恼,慢悠悠道:“日后若让我知道你们背后站着的势力是什么,必定让你们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七八个杀手一同杀了上来,唐与言后仰躲开正面攻击,扇子往左后侧一划,划了个空,但是逼退了那一边的攻击。 唐与言跟他们打了三个来回,伤没有受到一点,反而还用毒杀了一个,她低笑一声,正准备撒毒脱身,一个黑影从侧面袭来,一剑抹了其中一个杀手的喉咙。 定睛一看,莫邪站在她旁边,神色冰冷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持剑朝外对着,顺着莫邪来时的方向看去,一抹白色的影子站在远处的房门口,安静地看着这边的动乱。 莫邪应该只听他家主子花无间的号令,莫邪过来帮忙,约莫是花无间的意思。 唐与言虽然不清楚花无间为什么要帮她,不过有人搭把手,能全灭的时候,那就全灭了! 她五指灵活地操控着折扇微转,在杀手们犹豫着要不要撤离前,先一步攻击,走位到一侧,封锁这里唯一能快速离开的靠窗通道。 莫邪对战斗的直觉非常敏感,不需要唐与言多说,一剑刺向离栏杆最近的杀手,逼着对方往唐与言的方向躲开。 唐与言和莫邪配合战斗着,花无间伸手按住眼上的白布,略微叹息着自己不能观看的遗憾,然后转身‘看’向无声接近自己的人。 花无间问道:“阁下想做什么?” “你不是个瞎子?!” 来人说完这句话,花无间就感觉脖颈上有一抹寒意,似锋刃贴肤。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话,神色无惧道:“你不敢杀我。” 那一抹寒意若即若离,可能是拿刀的手不稳了吧,花无间这么想着,继续道:“或者说,你不能杀我,在你动手之前,我保证,你一定会死。” “你……你身为神算子,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花无间道:“因为我知道,毒圣不会死在这里,但是你,却不一定能活着走出醉花楼。” ‘嗖’,一枚飞镖准确无误的刺中威胁花无间人的手,打落他手上的匕首,匕刃在往地上跌落的时候轻轻地划了一道,在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条血线,花无间神态自若地退了一步,抬袖按住自己脖颈上的伤口,简单止了血后就没有再动。 飞镖中后,一声闷哼在花无间耳边响起,随即是重重的倒地声和冷淡的请罪声。 “是属下的过错,让公子受惊了。” 花无间淡淡道:“无妨,起来替我上药。” “是。” 脖颈上的伤痕被药粉遮掩,花无间问道:“莫邪那边如何了?” 干将道:“只剩下一个了,莫邪按照你的意思留下了他,毒圣正在替他缓解毒素,以便能够存活。” 这么快?花无间略感诧异,道:“看来毒圣并不是只会用毒的一个绣花枕头。” 干将不语,跟着花无间往莫邪所在的地方走去。 唐与言缓解完毒素,跟莫邪说了下毒发的最短时间,站起身来正准备去找花无间答谢,就看见白衣上染着夺目血迹的人带着另一个侍卫走了过来。 唐与言注意到他脖颈上的药粉,道:“多谢施援,可要伤药?” 花无间问道:“毒圣前辈有什么比上好金疮药还好的伤药吗?” 唐与言微怔,她只是随口一说,不过花无间这么不忌讳她一个毒圣拿出来的药,索性翻了翻行囊,从里面拿出自己制作的最好的一瓶药膏,递了过去。 “这是我自己调制的药膏,外伤效果显著,能助内骨愈合速度加快,除此之外,祛疤除痕也是挺不错的。” 花无间笑道:“好,干将,帮我拿过来。” 干将伸手接过唐与言的药膏,恭敬的递给了花无间。 花无间想了想,换了个干净的袖子轻擦掉脖颈上的药粉,避免药性冲突后,才道:“现在帮我涂上吧。” 干将依言照做。 唐与言眸中情绪复杂,她看向以身试药的花无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举动让自己少了几分对他的警惕,甚至还升起了几分敬重,敢用毒圣给的药,除了同样通晓药理毒术的师父外,花无间是第二个。 花无间淡笑道:“伤口处清凉了不少,金疮药那难闻的味道也被掩下去许多,毒圣的毒出名,药果然也不错。” 花无间这么吹捧着,唐与言理应能继续说下去,可看着对方那一张丝毫没有出现过畏惧的脸,她只想找借口先行离开。 ——不怕死的人,总是会让人敬畏。 唐与言道:“医毒不分家,毒好药好理所当然而已,时辰也不早了,我该离开了,诸位也该早些休息了。” 花无间温笑着,“好,毒圣前辈慢走。” 唐与言直接轻功从二楼的窗户往外跳,踩着一些没有收起来的摊顶一跃到屋顶上,最后消失在了视线里。 莫邪道:“公子,人已经走了。” 花无间笑容淡去,“那便开始问吧,我倒想知道,是哪家势力敢对毒圣出手。” …… 唐与言借着夜色回到了院中,她下意识忽略花无间这么做的用意,先收拾用于易容伪装的东西,然后将衣物整理在一块打包,带着这一些东西,拿上挂在架上的剑,往在自己名下最偏僻的那处院落飞去。 等到了地方,唐与言把包袱放好,将身上的黑袍换下来,折叠放好在一旁,收到抽屉里头。 她伸手抹掉脸上刻意模糊五官的药草,穿上一件月牙白的衣裙,放好这些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扫帚清理了下屋里的灰尘,将这个临时居所打扫一下,从柜子里翻出被褥拍了拍尘,就堆在床榻边围着,自己坐在床榻上,才开始细想着花无间这么做的用意。 ——萍水相逢,出手帮忙解决攸关人命的事情,不是真心想帮忙,就是图谋不轨。 光看花无间身旁跟着的两个冷面侍卫,就让唐与言断定对方是后者,可是那种令人迷惑不惧生死的举动,又让人觉得疑点重重。 唐与言想了会,想不出头绪,索性先放在一旁,等日后花无间所说的‘下次再见’到来的时候,再另行观察。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研究出这个名叫《星象江湖》的游戏,是怎么一个施行方式的。 第八章 偶遇 次日,早晨,灰鸽落在唐与言所在院落,用来晾衣服的竹架上,时不时左右看看,在架子上一跳一跳地,等待着里头的人出来。 房门微开,唐与言拿着剑走了出来,灰鸽立刻‘咕咕’叫着,吸引她的注意力。 唐与言看到它,有些惊讶,“这次的消息倒是比前天快了不少。” 灰鸽听不懂她说的话,只知道蹬着那只绑了信筒的脚,憨憨地等着唐与言取信。 唐与言把剑先贴着竹竿放好,取下信纸快速扫了一眼,伸手摸了摸灰鸽的头表示夸奖,然后双手把它捧着往天上捧起,灰鸽就自主得扑着翅膀,原路返回。 信纸上写的都是那些玩家口中令人所不解其意的名词,例如被称呼成‘人’的系统、被写在一张纸上一学就会的技能书、绿装蓝装之类不是描写颜色的衣服等。 唐与言记下那种种名词,准备出门接触君启一行人的念头暂时打消,回屋翻出笔墨纸砚,写了一则简短的书信,晾干卷起,放好在袖中才出门。 她拿着剑走到驿馆附近,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官驿有人同样拿剑走了进去,那一闪而过的脸,像是帝君慕容连景身边的那个侍卫。 不过唐与言并不敢确认这件事,如果帝君的侍卫在这里,那就代表墉城有让帝君看中的地方,到时候这里的水会被朝廷的加入搅得非常浑浊。 迟疑了一下,唐与言把袖中的信随意丢在驿馆旁边某一个木柱子后面,刚好卡进了墙里的一个凹缝里头,扫了眼大致确认不会被发现,她立刻往前走,不经意地路过官驿,扫了眼里头。 这一看,就让她确确实实的打消了念头——那个人的佩剑简朴不说,握剑的手法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小唐?” 唐与言循声看去,君启站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叶如霜和洛琳琅站在他左边离的稍远一些,一副浑然不想认识君启的模样。 的确,大清早的,君启大声喊人就不说了,还奋力招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找人,这样的憨憨,大概也不太想告诉别人自己认识他。 唐与言走过去,装作惊讶的样子道:“是你们呀,我还在想该怎么联系你们!” 昨天下午研究出来的好友频道里表明好感度不足不能送信外,就没有其他联系方式了。 就连晚上她琢磨了半天,一一试着默念那些信上写着的词,最后摸索出来也不是联系好友的东西,而是一个大地图。地图上还有门派的名字与标志对应,都是她这么多年来去过的地方和知道的门派,没去过的,都被一团不详的迷雾所笼罩着。 君启道:“哎?你没有在论坛领信鸽吗?领了之后每天都有一次机会,可以让它指定玩家送信的,信会在一天内送到。” 由于唐与言独行客的人设,君启没怎么怀疑过其他原因,怎么也不可能会想到唐与言会是从nc成为玩家才对此一窍不通这样异想天开的事情。 唐与言道:“没有。” 君启遗憾道:“那就可惜了,信鸽领取时间只有三天,过了就领不了了,不过官方说后续会有其他途径获取,这段时间我们就一起玩吧?免得走散了。” “好。” 官方是谁?唐与言压下这个疑问,问道:“既然碰上了,怎么练手?” 叶如霜是医师,看洛琳琅瘦弱的手腕,也不像是能用鞭子牵制住她的角色。 君启笑道:“上次你可忘记猜了,我也擅长用剑,想必我们两个之间能分出一个高下,我记得这边有个空旷的擂场,我们去那里打。” 唐与言一怔,医师可以贴身带着几套针,洛琳琅的鞭子则缠在了腰上,君启身上没有任何装束,他的剑藏在了哪里? 君启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不过我用的剑不是长剑,而是软剑,杀伤力不是很强,跟琳琅一样是属于控场的,虽说你也是打控场的,但如果能打好控场,输出低也没事。” 唐与言表示了解。 刚刚避开君启他们的叶如霜站在包子摊前面,转头问道:“与言,你要肉包子吗?” 唐与言道:“要,三个就好。” 叶如霜取钱,递了过去。“老板,来十个肉包子。” “好咧!” 包子如拳大,份量看着就很足,双手都难拿住两个,卖包子的摊主看出他们的窘迫,直接把十个包子放笼里头,递给他们,“姑娘,我这包子还是吃完再走吧?” 叶如霜道:“好。” 摊主搬出几个小板凳放在旁边,“坐坐坐,吃完要是还觉得好,下次再来啊。” 叶如霜淡笑应付着热情的摊主,洛琳琅先抓了一个包子,看君启和唐与言也跟着拿了包子坐下后,坐在了离他们两最远的地方,小口小口地吃着冒着热气却不算怎么烫的包子。 季节已经入秋了,早晨的温度微凉,被放上一段时间刚出炉没多久的包子,也会在冷风下褪去灼热的温度。 此刻,白色的鞋履踩在了唐与言之前丢的那张信纸附近,随后,白色衣角几乎沾地,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缝隙里插着的纸,手指触碰到的事物后,又收了回去,仿佛是察觉到了这东西是什么,出于某种原因,并不去动它。 唐与言若有所觉得吃着包子侧头看向那边,不过只看到拿着信去官驿送信的陌生面孔握着剑匆匆离开。 君启问道:“小唐,你在看什么?” 唐与言收回目光,笑道:“我在看那个人的剑,未免有些太朴素了。” 君启打趣道:“大多数剑都不是这样的吗?目前来说,玩家当中也就只有你的剑镶银嵌石,看上去不是个壕就是个真正的高手。” 唐与言心道,原来如此,难怪君启会在她落座没多久的时候上来攀谈,这么想着,她将手中的肉包迅速啃完,去笼里拿了最后一个。 君启等她咀嚼完了,才问道:“说起来,你的剑是做什么任务送的?外表这么华丽,属性会不会很差?” 唐与言含糊道:“还好,用得挺顺手的。” 洛琳琅扫了眼唐与言苗条的身材,嘀咕道:“也不怕吃撑。” 跟君启这么个成年男子一样的食量,也不知道现实里是不是个胖子。 叶如霜低声道:“游戏里吃不吃撑都无所谓的,享受美食也是游戏的一种。” “哼,这么能吃,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君启手下撑上两三回合。” 第九章 剑走游龙 唐与言对洛琳琅自以为的低声当做没有听见一样,拍了拍手,拿起旁边的剑,站了起来,“君启,擂场在哪?我想先过去练会剑。” 君启看了眼叶如霜,看到她还在小声说话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叹了口气,指着一个方向道:“在那边,往右拐两个弯直走就到了。” 唐与言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心中对他和君如风同姓的事情有了些许猜测,跟他打了声招呼,就拿剑往那边走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君启是因为君如风的原因才这么照顾叶如霜和洛琳琅她们,在她们要人又嫌弃人的时候,费尽心思地维持着这新组建出来队伍的和谐。 因此,在这个队伍中,她唯一愿意打交道的只有君启,虽然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如何,不过给人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而队伍中作为队长的叶如霜,看起来在选择一事上很果断,不过太过在意其他人了,在意那个说得好听是坦率,说的难听是没有情商的洛琳琅了。 ——如果洛琳琅没有改变,或者说,叶如霜扔在意对方,这支队伍,迟早会散。 唐与言顺着君启指的路走,刚转了个弯,就看见一抹白影消失在转角处。她没有在意,顺着路继续走,就看见眼蒙白布的白衣男子从容踏进一家当铺。 那是花无间?他既眼盲又不带侍卫,进当铺是为了什么? 唐与言心想着,刚准备踏脚往当铺的方向拐打算去瞅一眼,就看见莫邪从小巷里走了出来,眼神冷漠地看向她。 糟了,她虽是女扮男装,可唯一的差别就是脸上脂粉有无,以及刻意在喉结与眉眼上做的手脚。如果莫邪眼尖,就能看出她与毒圣相像,再花些心思留意她,绝对会查出些端倪的。 唐与言当即代入自己最初设定好的性格,看到莫邪冷漠地看着她,表现出被吓着了的脸色,脚步停了下来,瞳孔微缩数秒后,转身快步往一开始的方向走。 莫邪看着月白衣裙的女子‘惊慌’离开,眉毛微皱,隐约感觉不对,于是抱着剑走进当铺,去找公子。 花无间闻言,手上准备当掉的雕花玉簪收了回来,笑着跟当铺老板表达做不成交易的歉意,当铺老板立刻诚惶诚恐地连忙说着不介意,一路将人送出了门。 莫邪指着路上已经走远了的,一抹分不出男女的背影道:“公子,是她。” 花无间手指摩挲着手上的雕花玉簪,轻声道:“风声所指,似是故人。” 莫邪道:“我未曾见过此人。” 花无间淡笑,并不言语,准确无误地拍了拍莫邪的手臂示意不必去管,转身向下一个要去的地方走去。 …… 君启所说的擂场其实就是由一个被贬送过来的地方官出资搭建的场地,一开始是为了训练自己的属下,锻炼身体,后来空闲出来,供江湖人自由切磋。 唐与言到来时,她看到了几个眼熟的人在角落各自聊天,而占据中间大部分场地的都是些陌生又对自己武器有些生疏的初学者,他们大多几个几个凑在一起切磋,气氛欢愉,不像是让自己对于他们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测。 她避开那些熟悉的面孔,找了个比较宽阔的地方,拔剑,练习着基础的剑法,来重新熟悉好些月没有练的剑。 作为江湖上本就让人忌惮的毒圣,让他们知道自己会使剑的话,会引起江湖猜忌,最后纷纷选择联手起来,将这样的毒圣先一步抹杀。 藏拙,是在不够强的时候,最好的求生之道。 唐与言一招一式的挨个练着,等练准了一个,才往下一个练。 没练多久,君启他们来了。 君启将缠在腰上的软剑拿出,站在唐与言前面,隔了八尺安全距离,做好了备战准备。叶如霜和洛琳琅站在远处围观,看着他们两各握着偏向不同的剑,进行战斗。 软剑被君启使得如白练一样灵活,像泥鳅一样滑不溜秋,在软剑的造诣上,他已经融会贯通了。 只是还是太生涩了,只求快准狠,却忽略了软剑无法掩饰的弱点——使软剑的人每一次攻击所要花费的力气比单纯的用剑还要多,以柔并刚,更需力道,所以更高明的攻击,除了一击必杀,就是虚实交错。 可惜,君启没有悟到这一点。 唐与言这么想着,手上使出的力道又轻了几分,利用巧劲控制着刚,去击破以力控制的柔。 以至于,让围观的叶如霜和洛琳琅都没有想到,君启这样灵活地与君如风打的不相上下的软剑,每一次的软剑弯出来的弧度击打出来的强悍力道,都会被唐与言的那柄银白色的长剑轻松挡住。 两剑不断相撞的清脆响声在到处都是切磋比试的擂场里不算什么,只是频率太高,仿佛将这把剑当作了乐器一样,每一下相撞都是在奏乐。 这样令人惊奇的悦耳声音不仅吸引了其他玩家,还吸引了角落处唐与言所熟悉的几个人。 安涣是当中第一个转移视线,将目光投放在远处打斗当中的。 安涣道:“剑走游龙,长剑如虹,这样的水准,你们认识吗?” 其他人打量了会唐与言,纷纷道:“不认识。” 安涣看了片刻,又转回头,“现在不认识,以后会认识的,继续吧。” 因为他知道,未来的江湖上,必有此人的一席之地。 这边观战的叶如霜喃喃道:“唐与言似乎还没有出全力,如果她出全力的话,会是什么样的?” “君启说她是高配基础属性,在起点上就远远优于如风……” 似乎想到了什么,叶如霜道:“琳琅,这次任务结束,队伍解散,我们去各自找适合自己的门派入门学习吧,这样也比漫无目的的接一些难度大却又容易失败的任务来的好。” 洛琳琅不满,“就因为她?队伍就要准备解散?叶如霜,我脾气再不好,正事上总不会耽搁你吧!” 叶如霜道:“不是因为她,琳琅,你也看出来了,我们缺的不是这些加经验又给钱的任务,而是学习这里的武功体系。” 她伸手按了按手腕里藏着的一套针,低声道:“要知道,这里是第二世界。” 光靠他们自己,所悟所学远远比不上更有天赋的人,只有学习这里原住民的技能,才能适应这个世界的武功体系。 洛琳琅当即解下腰上系着的长鞭,不顾叶如霜的劝阻,加入了这场切磋。 二打一的战局让围观的人嘘声不断,唐与言眉毛蹙起,很是不喜洛琳琅这样贸然的举动。 她出剑迅捷,对战一时没来得及收势的软剑和斜斜打来的长鞭,侧滑一步甩剑卷住长鞭,迎上软剑。不可抵抗的巧劲将洛琳琅拉上前几步,差点将人擅长切割的软剑凑在一起,君启立刻在软剑撞上长剑后收力,向唐与言道歉。 第十章 前往天赐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还想继续攻击却被君启扼住手腕的洛琳琅,眼眸微闪道:“你对我的敌意,不止是因为我是一个陌生人吧?” 唐与言知道,自己那一身从小在高强度训练中磨砺出来的气质,已经能给她刻意描绘的平淡且不出众的容貌多添了七分彩,如同明珠耀世一样夺目。 洛琳琅眼中所透露出来的敌意,包含着嫉妒。 君启抢在洛琳琅前面缓和气氛,“好了好了,已经验了新成员的实力,小唐,跟我们把队组上,该启程去做任务了。” 洛琳琅原本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如霜姐说得对,只要任务做了,队伍散了就散了。反正唐与言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就算分道去找门派入门学习,以后他们也还是要在一块的,总比对方在队里碍眼好。 这么想着,洛琳琅用力摆脱君启的桎梏,收回鞭子,一点也不想看他们一眼,扭头就走回了叶如霜旁边。 唐与言道:“那便走吧?” 君启余光扫见那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挖墙脚的人,上前一步揽住唐与言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样子跟她聊着任务。 在君启的手搭上来时,唐与言注意到对方脸上表情自然,像是这样的动作很平常一样。她把下意识的防备动作止住,握着剑的手指微动,最后任由较重的手砸上了肩。 在唐与言接受了组队邀请后,君启低声道:“这是个探索性任务,线索的疑点有点多,没有低保奖励,风险很大,不过也意味着收获的东西更多。” “探索性任务?” 君启换了个方式解释道:“换而言之,就是从开始到结束都不会有任务提示,得到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跟一般的行为相比,它具有更强的联动性,会因为无数个探索性任务的完成,触发一个大型的公共任务。这已经是有关第二世界游戏的共识了,小唐,看上去你是第一次接触这类的游戏?” 唐与言含糊道:“是的。” 君启道:“那就要小心辨认了,探索性任务是由许多nc的言语串联起来的,真和假都需要自己断定,这期间没有任何提示。” “嗯。” 君启一边说,唐与言一边听,时不时嗯几声。 走出擂场时,洛琳琅不乐意地道:“如霜姐,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洛琳琅脚步匆匆地离开,叶如霜道:“琳琅去租借车马了,一会在这里有什么任务都处理一下,要去的地方要六七天路程,一个时辰后,我们在东边的城门口汇合。” 唐与言问道:“要去哪?” 首次遇见他们,就是听他们讨论宫中密道的事情,联系东边城门口汇合和六七天路程,指向的唯有天枢国国都——天赐城。 叶如霜迟疑了会,君启道:“如果你连已经接受过考验的队友也隐瞒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去了,就此解散。” 叶如霜辩驳道:“这个消息牵扯到的东西听起来太重要了。” 君启沉声道:“那么如霜,你是打算要等如风了?是打算违背当时跟我们所说的目标了?毕竟,等他学成归来的时候,这样重要的任务,恐怕早就被人先一步完成了。” “我没有!” 声音尖锐,情绪激动,神色略有狰狞,像是被说中了什么心思,叶如霜自知失态,赶紧补救道:“我没有,只是……” 唐与言插话问道:“只是什么?” 她算是看明白了,叶如霜是队长不错,不过这个队伍最核心的人物,是在外人看来做苦活的君启——君启问叶如霜意见是给对方作为队长的一个面子,君启直接做决断,也没有人会不同意。 叶如霜不说话了,君启沉下来的神色缓了几分,看向唐与言道:“没什么,我们的目的地是天赐城,那里是天枢国国都,如果城里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可能会有闭城查人之类的事情,进出城会花费很长的时间,所以在墉城有什么任务就赶紧去做吧。”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叶如霜,又看向君启道:“好,一个时辰后东城门见。” “嗯,东城门见。” 唐与言转身离开,君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淡淡道:“如霜,强者拥有一些怪癖没有任何人会说,但是,弱者就不一定了。如风能忍得了你这样的人,可君家忍不了,如果你不能在这段时间里有所成就,谁也救不了你。” 叶如霜低声道:“君前辈,我会努力的。” “你的努力,就是护着一个只会斤斤计较,算着蝇头小利的人吗?” 叶如霜沉默,“……” 君启道:“君家,不要累赘,我便是你和所有君家人的前车之鉴,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 …… 这一个时辰内,唐与言去看了眼聂飞白经营的茶楼,茶楼还开着,不过一楼有打斗过的痕迹,小二阿飞还一副憨憨样子跑着腿,进来的客人也仿若未觉楼里的异样,一切就像是跟平常一样。 聂飞白没有因为提前离场出事,这很好,不过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能以毒圣的身份出现,免得对方生疑觉得这里头是聂飞白和她关系很好所造成的—— 除非,查到醉花楼背后的势力究竟是哪一家。 确认了聂飞白的情况后,唐与言把院子里的衣物、钱财、药物等等轻便的东西收拾好,收拾不了的就藏在密室里头,等下次需要的时候再来拿。 准备就绪后,唐与言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太阳照出来物件的影子,算好了大致时间,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就拿起行囊出门了。 东城门口,唐与言背着行囊,提着剑,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到达。 过了一会,一辆简朴的马车在她前面停下,负责驾车的君启从马车上下来,邀请道:“小唐,上来吧。” “好。” 唐与言拿剑一抬脚就踏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找了个空位坐下,让君启想扶一下而伸出的手有些无处着落,他愣了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跟着踏了上去。 君启道:“昨夜醉花楼发生了刺杀,有官员受到了惊吓,今天出城会被盘问检查,记得不要多说。” “嗯。” “知道了。” 叶如霜和洛琳琅都应声了。 唐与言眼眸微闪,不要多说的意思是……他们当时也在醉花楼?还好自己坐的是二楼正对舞台,只有前排的贵客和舞台上的人眼力极好才能看清自己的容貌,否则跟着他们,也容易暴露。 ——好在,有脑子的只有君启一个,瞒好他就是。 只是这个好在,让她有些怀疑,跟着这些人去天赐城的宫里头做那所谓的任务,是福还是祸。 第十一章 试探 马车刚刚行至城门口,就被守城的士兵拦了下来。 士兵扫了眼简陋的马车,又瞧了瞧衣着简朴的君启,眼底透露出不屑,“城主大人今日有令,来往人马都得查,车上的人都赶紧下来。” 君启掀开车帘,让士兵能看清马车内的情形,歉意道:“车里的都是女客,不方便下车,还请这样看吧。” 他这么做还是有依仗的,那个在醉花楼里被刺杀的人是男的,要查,也不会查女人。 士兵闻言,不乐意地扫了一眼,确认车上的都是女客,挥手道:“行了行了,查完了,赶紧走吧。” 君启放下手,帘子垂了下来,把马车内的唐与言和叶如霜她们之间的暗斗掩下,双手牵起缰绳,驾着马车往那一条官道行驶而去。 马蹄踏尘,君启略微有些不适应这尘土飞扬的空气,捂着鼻子咳了几下,放松了缰绳。 唐与言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你知道去天赐的路,怎么走最近吗?” 声音有些颤,像是车轱辘碾过石头一样抖。 君启道:“两点之间,走直线,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天赐城。” 洛琳琅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上唐与言的灵动中藏着暗色的双眸,冷哼一声,止了笑。 唐与言道:“如果非要这样走,我们可能会遇上山匪。” “山匪?” 唐与言道:“你们说要去天赐,我去找人买了张地图,粗略看了下,红柳山那处近几年都有山匪出没,如果要走最短的路线,会碰上。” 君启扬眉,“地图?方便让我看看吗?” “当然。” 唐与言从行囊里拿出那张特意经过处理的羊皮地图,抱着行囊走了出来,递给了君启,“交给我驾车吧。” “好。” 自觉跟里头的两人气场不和,唐与言主动接过缰绳,表现生疏地驾着车,然后在君启的余光里,逐渐熟练起来。 君启一边看着这张简略描绘着地点的地图,一边用余光看着唐与言的动作,心道,可惜了—— 可惜这样的人,只能走这么一路,哪怕没有洛琳琅,一个浑身藏着秘密的独行客,也不会跟他们走太远。 君启问道:“如果非要从红柳山走呢?” 唐与言回答道:“那就想办法搭上正好途径那里雇佣了护卫的商队。” 君启把地图还给唐与言,接过缰绳道:“要不你就待在外面,我们聊一聊红柳山之后的路?” “正有此意。” 君启这是看出来她不想回车里头了,顺势捞了她一手。 只不过,被这一手捞,代价似乎有点大。 “你对天赐这一条路上的城镇,有什么了解吗?” 面对君启开门见山的话题,唐与言笑了笑,避重就轻的谈起名字意义上的含义。 …… 一天后,红柳山。 唐与言坐在车板子上,扫着周围的人群,黑色的眸中深看仿佛能看到清浅神秘的紫光。 身后白光一闪,刚刚在唐与言眼皮底下消失的君启从车里钻了出来,坐在了她旁边,“我打听了下,在这附近的玩家们都不清楚这个商队的来历。” 他们很顺利的找到了愿意带他们一程的商队,不过去交涉的不是君启也不是唐与言,而是洛琳琅。 因为洛琳琅办事总是毛毛躁躁的,突然这么顺利,让君启产生了怀疑,刚好唐与言也觉得这个商队有问题,君启当即就下线去论坛上查找资料了。 首次面对玩家下线的唐与言盯着那处沉默了会,神色不自觉的露出了些破绽,等缓过神来,庆幸还好队伍里的另外那两个人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一起去跟商队攀谈了。 她不怕活人,因为他们会害怕死亡,会在毒药下露出最真实人性,但她不清楚,这些能够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的人,该怎么对付。 唐与言道:“那就要小心些了,我观察了下那些侍卫,包括商队的人,他们的眼神都很不对劲,似乎都见过血。” “见过血?那不挺正常的吗?” 练武之人就没哪个没见过血的,商队容易被劫,在护商的时候见到别人的血也很正常。 “我的意思是,他们都亲手杀过人。” 雇佣而来的侍卫杀过人很正常,可商队的人动手杀人,那就不正常了。 君启顿了顿,反应极快的看向商队,瞳孔微缩,“她们人呢?” 唐与言道:“在你下线之后就没看到了。” 唐与言没有说在他下线后自己因为被他变成白光消失这样堪称鬼怪的事情冲击,失去了最佳的挽回机会。 君启查询了下组队状态,叶如霜和洛琳琅还没有脱离队伍,就代表还没有死。 “小唐,你守着马车,我去找一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直接把车轴砍了,骑马跑。” 这是要保住她的意思?唐与言一时间思绪万千,最后选择按住君启,“我去吧。” 君启道:“她们两的事情,没有必要牵连到你。” 唐与言道:“我有把握带她们回来,你没有。” 虽然很不想出面,不过她对他们的目的地非常感兴趣,能有机会入帝宫一探,不探白不探。 君启还未抬头对上唐与言的视线,就看见那只握剑的手微收紧,有蓄势待发的迹象,不再犹豫,信任道:“那就交给你了。” 唐与言点头,执剑跳下马车,径直往准备出发的商队里头走,那些护卫并没有拦着她,不过冷冰冰的视线,就像是在看待死人一般。 余光扫了扫商队备的马车与货物,没有发现叶如霜她们的行踪,也没有发现有哪处有异样,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唐与言找上商队主事,询问道:“请问与我同行的那两位姑娘在哪?” 商队管事是个高高瘦瘦的人,脸上有皱纹,眼窝微陷下去,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从外表上看,的确是个精明商人的造型。 唐与言装作不经意地垂眸,只是……对方手有老茧,食指微抬,拇指稍扣,其他三指自然垂放的手势,显然是一个常年握着一样长兵器的人。 商队管事没有回答唐与言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在看什么?” 唐与言微惊,稍稍抬眸,乖巧地笑笑,“我在看管事的鞋子,好像沾了不少红色的泥,可红柳山周边,似乎没有红土?” 商队管事问道:“你不怕她们出事吗?” 唐与言歪了歪头,诧异道:“出事?她们为什么会出事?是她们做了什么惹了管事不快吗?” “你倒是机灵,她们不会有事的,只不过发现了一些秘密,要睡上一段时间。” 看来不是她想象中一些亡命之徒扮做商队掩人耳目。 唐与言道:“那就多谢管事款待她们了。” 商队管事眯了眯眼,脸上皱纹叠在一起,“行了,还有一会就要出发了,姑娘还是赶紧做好准备,一会好好跟着我们的队伍吧。” “是。” 唐与言往回走,视线不在左右乱看,而是低头看着地面,认真秉承商队管事话里不要发现什么秘密的话外音,回到了马车上。 第十二章 官作匪势 君启问道:“怎么样?” 唐与言道:“没事,不过要等过了这一处地才会放出来。” 说完她把剑放在了行囊旁边,注意到行囊没有被动过,心念一动,又多说了一句,“他们应该是借用商队的身份掩盖行踪,如果要害人性命的话,早就动手了。” 君启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他们什么时候会启程?” 唐与言道:“一会就出发了。” 君启道:“那你去车里头吧,守好她们的行囊,等会颠簸别掉出来了。” “好。” 唐与言依言进了里头,坐在了边角落,视线落在摆放地远远的,两个看起来平扁的行囊。这两个行囊一白一红的,没有花纹,干净的很,也显眼的很。 她伸手触碰准备拿过来放在一旁看着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该背包已被绑定,非绑定者外的人无法使用。” 唐与言神色不变的将两个行囊放在身侧靠里的角落,然后用自己的行囊与剑按住。 君启不动她行囊的原因可能不是她所想的正人君子,而是不会去碰一个根本打不开的行囊。 不过,背包这两个字?唐与言心中默念着,一个透明的面板浮现在她眼前,无数个格子里头有她熟悉的图案,皆是行囊里的东西,它们被一一框在格子里头,像是一个展览架一样。 看来她的行囊已经被绑定了,不需要防备玩家能打开她的行囊,不过还是要小心玩家之外的人能打开她的行囊。 唐与言默念关闭了背包,伸手放在剑鞘上,闭上了眼,手指摩挲着剑鞘上镶嵌的白色宝石,冰凉光滑的触感与视觉上的黑暗帮助她理清这段时间下来没有太过在意的细节,或是整合着一些细碎的信息,关在最容易被提取出来的记忆当中去。 没过一会,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是有人过来告诉他们商队要启程了,让他们跟好在中间。 君启道:“好,谢谢。” 之后他转头道:“小唐,商队要启程了,你有空的话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常,最好能发现她们在哪。” 君启不是个愿意被动接受结果的人,他想掌握线索,主动出击。 认知到这一点,唐与言提醒道:“如果被发现了,她们会死的。” 君启道:“你留意就是,死了的话,也能给她们涨点见识。” 唐与言嗯了一声,“我尽量小心。”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或许就不能通过君启他们所说的宫中密道去帝宫看一看了。 唐与言侧头,手指挑起车帘,露出一条缝任由光线撒落进来,影影绰绰的光影交织成一幅自然大作。她竖耳倾听了会,没有听到什么异常,才轻轻掀了掀帘子,从细微处扫见了商队行进时车马与人。 去找商队管事的时候她虽然没有细看,不过也清楚这每一辆马车周围都有三到五个护卫守着,现在的情况跟她看到的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商队管事忽然出现在视线中,他快步走到马车旁边,掀起袍角跳上缓慢行驶的马车,弯腰走了进去。 嗯?这辆马车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唐与言扫见有护卫开始换岗,手轻轻放下,帘幕微晃,形似微风吹过,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商队管事在这里,护卫也在换岗,继续观察下去容易被发现,还不如等红柳山的那些山匪出现后,另行观察。 …… 红柳山原来并不是叫红柳山,也不是因为有许多红柳种植其上才有其名的。 红柳山有郁郁葱葱地林木边山,清香芬芳的花草边野,虽然都是些随处可见的绿化,却也是难得没有多少荒秃秃地的山。 它的名字,是因为附近村落中一个名叫红柳的人,传闻她是九天神女,下凡而来便是为渡灾厄,有好几年旱灾频发,是她以身殉山才让这座山不至于荒芜,到最后茂茂盛盛,哺育附近的村民。 不过这件事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故事里的真相都已经在时间长河里被消磨,留下的只是被神化了的传说。 至少,唐与言不相信红柳山山匪众多这件事当中,没有附近村落的村民在其中推波助澜。 君启道:“商队忽然停了下来,那些护卫左顾右盼的,像是在警惕什么,是不是山匪要来了?” “有可能。” 唐与言拿起剑,看着那些行囊,想了想,还是没把三个行囊放在马车里经常会造的暗箱里头。君启没提到这件事,就当做不知道,反正她这些东西只要不被玩家拿走,完全可以直接抢回来。 她持剑走了出去,扶着车柱半蹲在车板子上,视线快速又不惹人注意的扫了周围的景象,低声道:“的确是山匪,那些树后面都有衣料显露,山上鸟不栖树盘旋在远处,一看就知道有人。” 君启随意看了个方向,眯了眯眼,没有看到唐与言所说的衣料显露,只能看到有几只黑影在树梢里飞过。 小唐的视力,未免也太好了吧?难不成是a体质以上的人才? 唐与言还想说什么,山上有了大动静,一群粗衣壮汉持刀冲了下来,护卫包围商队,纷纷从腰上的剑鞘拔剑指向外围。 “识相点,交货不杀!” 商队管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最前方的马车走了下来,仿佛被揉成一团纸摊开后的皱褶遍布脸上,虽模样看起来丑陋,眼底的精光与戾气却无法被这样的面孔遮蔽。 他随手提了把长至腰的九环刀砸在地下,地面仿佛都被这重量震了一下,他大声道:“敢劫爷的商,活得不耐烦了?!” 九环刀上的铁环连串铃铃作响,刀刃上隐隐显露出的血光在昭示着这把刀所创下‘功绩’。 那血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山匪们纷纷色变,匪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阁下是……?” “孙子,爷是你九爷!” 自称九爷的商队管事气势一下子就变了,手提着九环刀把它从地上一下子就拎了起来,挥舞着指向对面的山匪,“爷可不知道,原来这里的蹲山娃子胆子竟然这么大。” 有一个匪很出名,擅长使九环刀,江湖人称九爷,行事诡谲,一般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 商队管事这一番话下来加上凛然的气势,让那些山匪信服,他们连忙道歉,并且意图奉礼求缓,被商队管事拒绝,这也减轻了他们的怀疑。 那位九爷,一向不收外人的礼。 只不过,这位九爷,是假的。 唐与言有缘见过九爷几面,自然清楚真假,她的视线落在九环刀上,扫及上面有些暗晦的官印,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难不成,这是一队官商队伍? 这也能合理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因为一些秘密押人,但不杀人,只要分道而行,就懒得追究。 因为他们是官商,只要保证货物不被劫,朝廷就会为他们撑腰。 第十三章 麻烦 “九爷,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您,见谅,见谅啊。” ‘九爷’把九环刀抗在肩上,眼神不屑道:“都给爷滚,爷今天心情好,不找你们的麻烦。” “是是是,走走走,快走。” 山匪们退了几步,倒退了三百米后,才扭头冲进山林里,没过多久就寻觅不到踪迹了。 期间,商队管事拎着九环刀在肩膀上左右换了几次,最后等山匪都走干净了,才扛着九环刀回到了马车上。 君启道:“看来是解决了。” 唐与言道:“嗯,我进去了。” “好。” 唐与言转头走进车里的时候,扫了一眼之前商队管事走上去过的马车,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神色自然的坐了下来,由车帘遮挡着里外的景象。 在外人眼里,这位姿容上佳的女剑客只是动作顿了顿,像是在苦恼这柄剑不巧卡了下车板子,然后下一秒就解决了这个难题。 君启低声道:“这一队商队,是比山匪还要凶残的匪徒,我们该怎么办?” 唐与言道:“他们不是,如果真是匪徒,不会这么讲道理,还让我们没钱没财的跟着。” 君启手握着缰绳,有些心不在焉道:“说的有道理,只是叶如霜她们在对方手上,我有些担心。” 唐与言闻言,察觉到了君启话里的心绪杂乱,问道:“担心?你之前不还是不在意她们的生死吗?说起来,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复杂,能透露透露吗?” 车外的人沉默了会,只余车轱辘碾过硬土和马蹄踏尘声。 君启道:“的确挺复杂的,稍微往外说一些,我想有些人也不会介意。” 最后那四个字是用气音说出来的,像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 君启忽然笑了,“小唐,你要听吗?听了这八卦,到时候可要帮我个忙。” 唐与言闻言,拒绝道:“那就算了吧,我只是感兴趣,不至于要掺和你们的事情。” 君启依旧笑着,“只是些小事,小唐拒绝的也太快了吧。” 唐与言道:“我这个人比较怕麻烦,尤其是情感一类的麻烦。” “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麻烦,我姓君,但不是君家人,凑巧因为同姓当了君如风的师父,。因为叶如霜所在的叶家势力不如君家,所以难免会被评估,君如风托我这个师父帮帮忙,也就成了现在这个队伍。” 唐与言一针见血道:“只是你没有想到,叶如霜身边还有一个累赘。” 君启笑道:“洛琳琅倒也算不上累赘,只是叶如霜不能有一个比她还弱的弱点。” 唐与言思索了下,拿起剑走到车板子上,就这样半蹲着,看着君启的后脑勺,问道:“为什么?” 如果没有想象中的麻烦,为了些话里的线索,她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见微知著,听君启说他们那里的大家氏族的行事方式,往往能判断出这大部分人的行事方式。 君启道:“君家能容忍君如风有叶如霜这么个弱点,毕竟叶如霜背后还有叶家的势力,但不能容忍一个不相干又没有什么价值的外人成为君如风不得不背负的担子。” 唐与言道:“为什么?” “因为洛琳琅没有势力。” “可是没有势力的人,往往是最好收服的。” “可这样的人,君家有的是。” “可多一份碗筷一张嘴和少一分碗筷一张嘴是有区别的?” 前者收买了人心,后者还多添一份仇。 虽说这样的大家债多不愁,可是小鬼也难缠,换做是她,每天多给点钱添个人求个安分,也比日后被找麻烦来得好。 君启一愣,莞尔道:“你说的也是。” “那么你好收服吗?” 两人的语速快了些,不过还是以平淡的事外人口吻聊着,君启忽然开口拉拢,让唐与言不得不顿了下,想好措辞去回答。 她歪了歪头,“少说了一点,没有势力也没有太大实力的人。” 她有实力,所以不会被收服。 话题就此终止,车板子上的两人没有再交流。 许久,驱散了秋入冬前寒凉的暖暖烈日缓缓挪移向下,天边渲染出的彩霞也有些沉暮暗色,代表着黄昏将至。 红柳山地带走完,商队那边派了人驾着一辆马车跟着他们。 “两位,你们的同伴正在车上休息,等醒了我便离开,管事的让我现在跟着你们走。” 唐与言食指摸了摸剑柄上镶嵌的菱形玉石,心想着,为什么忽然不放心他们,开始监视了?难道是她之前隐晦点名的原因? 君启心里的弯弯绕绕没有唐与言那么到点子上,不过也有异曲同工之处,他认为商队那边是以叶如霜她们作为要挟,警告他和唐与言,所以不敢多说,只得道:“多谢。” 也就这么一会,商队先行一步,很快就只能看见尘土飞扬的背影了。而说要跟在他们后面的人满脸笑容的看着他们,像是在说等一会再走,这样的暗示让君启与对方僵持了会,才开始驾车往定好的方向去。 唐与言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会后面跟着的车夫,发现他好像没有监视的意思,忽然问道:“这位小哥,你们的商队要经过的地方也是秋水城吗?” 车夫挠了挠头,“我只是一个打下手的,我怎么知道?” 唐与言道:“可要经过红柳山的人,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秋水城,你身为一个该熟路的车夫,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车夫手上的动作顿了下,“这一条路除了秋水城可以去,还有涟香城。” 唐与言奇怪道:“天枢国内除了国都天赐,就是秋水城最繁华了,好好的一个商队,为什么不去最繁华的秋水城,而是去只有美景丽色和名香盛许,却没有钱财易与的涟香城?” 车夫讪笑道:“这我怎么清楚,我只是一个打下手的。” 他第二次强调了自己是个打下手的,这让唐与言忍不住继续往下说去。 “你们是官商队伍,也不可能走离天赐较远的涟香城,而是距离天赐最近的秋水。” 官商二字一出,车夫色变,他道:“管事的让我跟着你,果然没有看错,你是谁?” 君启也有些疑惑,不过他没有问出口,老老实实地驾着马车看戏。 唐与言卖乖道:“我只是一个剑客呀,谁叫你们行事都不遮掩遮掩,让人迷惑,迷迷惑惑地就忍不住想看清这雾里花,结果就让我发现了呀。” 她本来想把九环刀上的奥秘说出来的,想到君启还在,没有说的那么通透。 不过这样含糊的回答,让车夫松开握着缰绳的一只手,放在了腰间的刀上。 “好了,住手。” 用内里挟夹的平淡声音从车夫身后的车里传了出来,清楚的传进了距离最远因为没习内力,耳力在他们四人当中最差的君启耳里。 君启惊道:“那辆马车里还有谁?!” 第十四章 再遇帝君 对面的车帘掀开一条缝,寒玉般的手腕先伸出来,其次是浅金云纹滚边的袖袍展露,最后长袍袍角跨步出来,站稳在晃着的车板子上,手撑在支柱上,抬眸一眼就看向了唐与言。 车夫恭敬道:“公子。” 被称作公子的人一身白衣上绣金纹,华贵非凡,由君启的目光来看,这是位出生富贵的大家公子。 唐与言扫及对方容貌,瞳孔微缩,“你……” 帝君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这官商送的‘货’就是帝君? ——或许其他的货物牛车都是遮掩,这商队中最贵重的‘货物’就是帝君这个人。 慕容连景单拱手道:“冒犯了两位的朋友,她们现下答应了去秋水城做客,等到了秋水城,几位自会遇见。” 虽然他的礼数没有作全,不过翩翩风度却显露无遗,只是话里的不卑不亢,依旧有坐于上位的气势。 君启侧头,唐与言帮忙拉了拉缰绳,避免跑偏,他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慕容连景的视线落在唐与言身上,眼眸微暗,“只是想认识一下诸位。” 君启:“?” 他发现他真实对这个游戏里的nc难以了解,大多都比徒弟家里的那些长辈还要说半藏半。 唐与言头也不回道:“可我们不想认识你。” 慕容连景一愣,“为何?” 唐与言沉默了会,想想就知道不能说出对方身份,索性耍横抢了君启手里剩下的缰绳,驾马让马车行进速度更快一些。 君启感觉到这位临时的新成员唐与言的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劲,只是问道:“你怎么了?”反应那么大。 唐与言心知自己的动作让人生疑,她低囔道:“他有问题,这么个富家公子不跟护卫众多的商队,反而要跟着我们走,你说是不是有问题。” 君启道:“你说的有道理。” 口上赞同后,心里却没有应答,转头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唐与言:“……” 慕容连景重复道:“只是想认识一下诸位。” 君启顿了顿,“那么,你是谁?” 慕容连景笑道:“我是谁这个问题,我想这位姑娘应该猜出来了。” 君启扭头,唐与言暗骂了一声,回答道:“他是慕容家的。” 直接说帝君的全名容易惹来帝君的杀心与君启的猜忌,索性报个广泛一点的代表,毕竟天枢国国姓虽是慕容,但慕容家的人却多得很。那些被分发于外的王爷一代一代下来的子孙后辈也姓慕容,只不过不是与帝君三代血亲以内,都不配称为皇子皇孙。 慕容两个字在君启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他立刻反应过来,礼貌道:“原来是慕容公子。” 慕容连景笑意深了些,他眼眸看向唐与言的时候柔和了许多,似乎在追念着什么,随即轻摇了摇头,回礼道:“还不知两位名讳?” 天枢国国姓慕容,这样的nc搭上后能发挥的作用不小,君启当即报上了自己的id。 唐与言懒得去理会慕容连景,她知道对方不会在这里动手,就算动手,她也有办法脱身,只是因为君启的存在要多费一番周折。 君启低声道:“这样的nc拥有的任务消息渠道更广,不要错过了。” 唐与言心底嗤笑一声,虽然不知道慕容连景发什么疯特意要来认识一下他们,但她敢保证,任何抱着利用的心思去接触帝君的人,会被对方利用的更加彻底。 君启看她不为所动,小声道:“好歹我们也要去天枢国国都天赐,如果得罪了一个慕容家的人,可能会有麻烦,小则影响任务,大则任务失败,被驱逐出天赐。” 君启说的有道理,唐与言细想了下,扭过头道:“我姓唐,就叫我唐唐好了。” 她还特意掐了掐嗓子,将音调变尖变锐,把小姑娘的娇蛮任性发挥地淋漓尽致。 慕容连景闻言,表情微妙一瞬,似是有些错愕唐与言的反应,下一秒就说道:“君公子,唐姑娘,眼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尽快赶往秋水城歇息吧。” 说完,慕容连景就掀帘而入了。 车夫疑惑地看向唐与言和君启,手上下意识的拿着缰绳挥动,他不明白为什么帝君对这两个人另眼相看,到底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唐与言把缰绳递回给君启,低声告诫道:“不要贸然跟慕容家的人打交道,毕竟是皇族,很危险。” 君启笑道:“我当然知道,为了君如风那个孽徒,我可是跟君家打过很多次交道的。” 唐与言不置可否,“嗯,我先进去整理下信息,你要是累了可以喊我。” “好。” 唐与言进了里头,翻出行囊里被柔软绢布包起来的瓶瓶罐罐,她依着手感和直觉找到了一瓶褐色的陶罐,将它从绢布里取出放在一边,其他的仔细放了回去。放回去的途中触碰到了她在衣物布料夹层中被自己藏着的折扇轮廓,眼眸微闪,把这件衣服往后挪了挪,用绢布盖上,最后在最里头摸出了一个冰冷的硬物,以轻巧的力道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纯黑色的锥形令牌,边框围着一圈凹痕,中间也有刻上去的字,被朱砂描绘出来成如在狂风中飘摇的月下昙花,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这是跟弑楼有关的令牌,只有当今弑楼楼主才能发下,它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过在别人眼里,这是一份赦免令,只要拿到了,就有机会跟弑楼楼主搭上线,借此免除自己被弑楼追杀。 唐与言所设想的最好逃脱办法,就是拿出这块令牌——弑楼虽不杀朝廷之人,不代表不会弑君,在江湖势力中鹤立鸡群的名望早已远压各国的朝廷,就算是拥有百万军队与数千暗卫的天枢国帝君,也会怕这些不受拘束如影子般的顶尖杀手。 不过现在用不到,拿出来是防止帝君反复无常。 唐与言把令牌贴身放在裙上系着的一个小荷包里,然后抱着陶罐摆在身前,坐好等待着到达临时的目的地。 透过正对着前方的车帘,原本就因天色昏黄的微弱光线逐渐变暗,时辰,不早了。 如果在夜幕降临之前还没有到达秋水城,很可能会因为帝君的原因被卷入一些刺杀,到时候慕容连景的身份暴露,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随着时间的流逝,颠簸的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君启道:“小唐,我们到秋水城了。” 唐与言把三个包裹串起来,依次挂在背后,拿着那个陶罐走了出来。 高大的城门上刻着三个字——秋水城。 第十五章 脑补达人 “小唐,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唐与言没有回答君启的话,她视线落在了帝君所在的那辆马车,马车里最先出来的不是帝君,而是在茶楼见到过的那个贴身侍卫。 帝君果然不会只带一个看上去木讷的车夫出来。 “你在看什么?” 唐与言道:“看那边。” 君启顺着唐与言的视线望过去,东虹动作利落地翻下马车,快步走向城门口。他的手里除了握剑的那只手,另只手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一出示给守卫。 守卫的反应很激烈,他立刻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然后上前迎着东虹下来的马车走上前来,恭敬道:“大人,天色已晚,还请早早进城。” 慕容连景的声音从车内传出,“东虹,让唐姑娘他们的车也跟来吧。” “是。” 东虹持剑走向唐与言所在的马车,停在了安全距离外,抱拳道:“请诸位驾车跟上。” 君启道:“好。” 唐与言扫了东虹一眼,为防万一,她背对东虹侧坐在车板子上,用后脑勺对着那边,双手抚摸着手上的陶罐。 东虹视线落在唐与言身上,顿了顿,发现没有什么异样,便回到了慕容连景身边。 他低声道:“回公子,的确很像。” 慕容连景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女儿,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东虹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底,打断道:“公子,该进城了。” “也是,早点进城吧。” …… 秋水城的城防戒备严谨,虽然没有宵禁,但是有夜间严行令,进出都要进行彻查。毕竟离天赐城近,快马加鞭一天半这里的消息就能传到帝君的耳朵中,无人敢懈怠。 像今天这样月亮已经爬上半空彻底暗下来的天里,突来的两辆马车就像是落入平静湖泊的石子一样,溅起的水花与荡起的涟漪让人无法忽视—— 如果没有慕容连景的身份证明,唐与言不敢保证自己的行囊会不会被nc搜查,翻出里面种种特制的毒药。 君启松了松手中的缰绳,让马车缓缓行驶着,他低声又问了一次,“小唐,你手上的是什么?” 唐与言摸了摸手上的陶罐,递了过去,轻声道:“这是我从一个nc那里得到的毒,粉末状的,撒出去之后能够迅速麻痹人的感官,持续时间至少在半个时辰以上,只要谨慎一些,顺风撒去,必定会中。” 君启接过陶罐,神色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 唐与言脑海中鬼使神差地回想起来当时初识君启,对方那一身君子气质,扬了扬唇,道:“当然是怕你被人害了,看到那个侍卫了没,他握剑的姿势与眼睛表露出来的锐意,至少习剑有十年之久了,如果你要跟那个慕容打交道,势必会遇上那个侍卫,发生了什么口角,有这个也好跑。” 虽然说,最初的目的只是给君启示个好,减轻自己在对方心中的怀疑——毕竟今天这一出君启表现给她的态度,代表对方必定会接触慕容连景,她所设想的那一幕,很大概率会发生。 君启若有所思,将陶罐收下,“多谢。” “对了,小唐,你在现实里是专修剑这类冷兵器吗?对这些细节好像很有研究的样子。” 唐与言猜测君启口中的‘现实’二字就是他们所来世界的称呼,她迅速理了下思绪,做好一套说辞,才谨慎开口道:“是的,我基本上算是从小练剑练到大的。” 君启惊讶,“那你该不会是什么古武世家的人吧?可我听闻过的古武世家中唐家是习暗器和毒术的,并没有习剑之人。” 这个问题唐与言回答不上来,她只是微微笑着,安静地看着君启,仿佛一切尽不在言中。 暗器和毒术,暗器上她会,不过不精通,反倒是毒术一流,举世闻名,如果说会这两样就是君启口中的唐家人,或许她日后可以朝这个方向伪装。 君启秒懂,也不知道他懂了什么,伸手拍了拍唐与言的肩膀,低声道:“放心,我虽然没有什么势力,不过我徒弟好歹也是君家的继承人之一,就算夺不了家主之位,以君家目前在星际上的地位,也能为你撑腰。” 唐与言瞳孔微缩,她努力记忆着这句话,不以主观的揣测态度将其全部印在了脑海中,然后保持呆滞的状态迷糊地看向君启。 君启看唐与言这样,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回头继续驾着马车了。 他心中有些奇怪,就算唐家是隐居避世的古武世家,就算唐与言是流落在外不被承认的私生子,也不至于连君家的名字都没听过吧?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隐秘? …… 君启他们跟着慕容连景在商队租下的院子里住下了,等一问到叶如霜和洛琳琅,负责引路接待的东虹连找人去问的掩饰都不做,直接回答她们已经睡下了,让君启等明日再说。 君启道:“你们公子都说了到了秋水城就会让我们相见,你们公子的话难道不作数吗?” 东虹面无表情道:“公子只说两位到了秋水城,自会与你们的同伴相见,至于是何时见,那就要看诸位的缘分了。” 东虹说这话的时候,哪怕眼眸里没有任何波动,也能捕捉到一抹顺其自然的锐意划过,像是出鞘的剑一样,锋芒毕露。 君启被锐意刺得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心下一惊,顿时明白了唐与言给他陶罐的用意,东虹是一把剑,一柄利器,就算握剑的人没有那个意思用它,剑的锋芒也会割伤人。 东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正把玩着一块黑色令牌的唐与言,扫至令牌上的图案时,眼眸微垂,他走到安排好的住处道:“两位,请。” 唐与言抬脚走进院落里,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道:“你去偏院,我住主院。” 君启没有什么异议,应了下来。 东虹的眼眸暗了暗,他等君启迈步踏进院中后,开口道:“明日卯时三刻,诸位自能相见。” 没有人因为他的话停下脚步,东虹留意到了这一点,心中记下,转身往回路去。 唐与言突然停下了脚步,君启也停住了,问道:“小唐,你发现什么了?” 因为他心中判定了唐与言是古武世家的人,心中理所应当的将对方之前那些对这个世界仿佛非常了解的种种疑点归类于古武世家的一些怀旧复古的传统。 毕竟能号称第二世界的全息游戏,其模拟出来,近乎99的真实性,肯定是有参考现实溯古历史的。 唐与言趁着天色黯淡,君启注意不到她的动作,将令牌悄然收了起来,摇了摇头,“没发现什么,不过刚刚的博弈我赢了,只要明天不生事端,我们就能启程了。” 君启愣了愣,“博弈?” 刚刚什么时候发生的博弈?! 第十六章 肖似华妃 君启忽然发现自己在君家中经历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尾畅游在浅水区的鱼,称王称霸惯了,无意间进入了深水区,就被深水区中生存的比他大上无数倍的生物惊住——犹如井底之蛙,不知深浅。 唐与言道:“你没留意到吗?慕容和他侍卫大部分的目光都在我身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我表现出的态度更温和些,他们就会多留我们一段时间。” 君启问道:“可是你刚刚的话什么情绪都没有,他是怎么改变主意的?” 东虹一开始说是相见看缘分,能不能遇见,是看那边的意思,紧接着就改口道明天能相见,像是放弃了扣留他们的打算。 唐与言自然不会说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块弑楼令牌,“因为我跟你说,你去偏院,我住主院,你习惯性的同意了,加上车夫大部分时间都是你,这一句话就无形凸显了我的主导地位。” “当一个人处于绝对主导地位的时候,是不会容忍别人通过威胁的方式控制自己的行为的,一时容忍,最后迎来的会是爆发性的反弹。” 君启道:“听上去非常负责,感觉做起来又很简单。” 唐与言轻笑道:“可这样的心理博弈,一步错,满盘皆输。” 说完,她抬脚迈进了主院,没一会,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君启顿了顿,正准备抬脚走,院中的灯亮了,影影绰绰的影子倒映在纸窗上,里头的人不紧不慢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看了会,君启抬手摸了摸肩膀上挂着的,从唐与言那里拿回来属于叶如霜她们的行囊,转身走向了偏院。 没过多久,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提着灯笼跑到院外,往远离走去。 她是原本被喊来给唐与言和君启掌灯的侍女,路上临时被拦住了,等赶到后,一看到主院和偏院亮起的灯,心下一乱,停在了原地。想到即将迎来的惩罚,她手上一时不稳,手中的灯笼砰然跌落在地,灯笼中的火焰将罩着它的纸眨眼间吞噬殆尽。 足下忽然生起的骤热惊醒了侍女,她连忙避开地上的火焰,拍灭衣摆上的火苗,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徒留下一地烧焦的灰烬,被风一吹就消散的只剩下印在地上漆黑的痕迹。 着窗边观察外面的唐与言收回视线,把手上抬着的,燃着光的烛台吹灭,放在桌上。她走向床榻边,把行囊放在里头的枕旁,翻身上去,抱剑躺下,合衣而眠。 次日,卯时三刻,即凌晨五点四十五分。 君启迷迷糊糊地掐着点上线,一出门就发现唐与言早已准备就绪,披着白色大氅拎着剑在这只有一点微弱光透露出的黑夜里稳稳当当的站着。 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晨霜寒重,风一吹,君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君启无语道:“也不知道这nc发什么疯,大早上的就要人相见,害得我定了一个又一个闹钟,才堪堪爬起来上线。” 唐与言想起在马车上君启上下线的消失,突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叶如霜和洛琳琅为什么不下线?只要消失了,就没人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她虽然这么想了,但没有去问,这个问题不能由她去问,只能由君启他们来解答。 唐与言关心道:“我行囊里还有些衣物,你要不要披上御御寒?” 君启摆了摆手,“我有衣服,我回去穿一下,人来了你喊一下我。” “好。” 君启步履匆匆地又跑了回去,没一会又拿着外袍一边穿一边走的出来了。 此刻,院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富有节奏地响着,最后停了下来。 唐与言侧头,慕容连景带着东虹走了过来,身上披着的狐裘跟她之前见过的毛色并不一样,身为一国之君到底还是不一样,这样在天枢国国内几乎算得上千金难求的狐裘,也能几天一换。 慕容连景道:“叶姑娘和洛姑娘已经在门外等着两位相见了,相见过后,恐怕你们就要踏上远途了,可否让我们相送一程?” 唐与言没有表态,君启琢磨琢磨了她昨天话里的意思,开口道:“当然可以。” 慕容连景只是笑笑,没有理会君启的话,甚至没有让道,神色上的自然仿佛在告诉君启,他的话自己没有听见。 君启上前一步,东虹立刻挡在了慕容连景前面,持剑横在了身前。 唐与言问道:“慕容公子,我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你不惜身份亲自出面拦下?” 慕容连景道:“你的眉眼很像一个人,这是我见过第二个像她的人了,只不过比起之前那个,你更像她一些,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唐舒逸的人?” 唐舒逸?与她同姓?唐与言暗自记下,摇了摇头,“从未听过。” 这句话她说的是实话,就算是负责审查弑楼收集信息的她也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慕容连景神色微暗,笑容像是强扯上来的,“很抱歉最近几天打搅两位了,先走一步。” 唐与言问道:“作为打搅到我们的赔礼,我想问一个问题,唐舒逸是谁?” 东虹眼神锐利如人,刺在唐与言身上,横着在身前的剑仿佛下一秒就会脱鞘而出。 慕容连景打了个手势,东虹收敛了身上的锐意,如剑归鞘,锋芒尽敛。 “华贵妃。” 慕容连景脚步未停,话音刚落就消失在了拐角处,东虹快步跟上,脚步声近乎于无。 唐与言视线落在慕容连景消失的拐角处,不由深思起慕容连景和唐舒逸的关系——既然这么久了还依旧追寻着对方的消息,当初又为什么要放手,任由对方死在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宫难当中? 她不相信一个懂医理善政事的女子会爱上一个连区区帝宫都管不好的无用帝君。 除非,帝君本身,也有要杀了华贵妃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对方没有死在那场宫难中,甚至在之后的岁月里,对那等奇女子念念不忘。 大致揣测透了这些是是非非,唐与言心底嗤笑着帝君当初的狼心狗肺,嗤笑着他现在令人作呕的痴情。 这世间多的是那数不胜数的得到了就不珍稀,失去了才开始后悔的例子,就算是一国之君又如何,还不是后悔地念着那以往抛却掉的好,反而连珍稀二字,都还没有揣摩透。 这么多年来,帝后所做的一切,早已抵得过华贵妃数月的建设了。 第十七章 冤家相聚 君启道:“他们这是问完了想要的,就不打算送我们咯?” “要是他们要送,你敢吗?” 君启立刻摇头,以开玩笑的口吻道:“我可不敢,为了这么一个简单问题弄出那么多弯弯绕绕麻烦事情的人,一点也不好相处,除非万不得已,才不想跟他们这种人打交道。” 唐与言暗叹一口气,“走吧,记得把陶罐保存好,它可是能在你不得不去交涉时的保命东西。” 君启边走边道:“嗯,这种保命的好东西,我当然会保存好的。” 走着走着,他越过了唐与言,忽然道:“等一下,小唐,你还记得出去的路吗?” 这各个院落大体都一样,布局也相似,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个迷宫一样。 唐与言:“……” “跟着。” …… 凭借着唐与言的记忆力,两人顺利与叶如霜和洛琳琅汇合,君启简单和她们聊了会,开始边走边补充了一些必备的食物、水和生活用品。 等这项活动结束,一行人回到了马车上,继续由君启驾车出行往天赐城去。 唐与言独自坐在边角靠窗的座位上,听着她们的讨论,细碎的信息逐渐将她心中由上下线产生的疑问补充了出来。 nc在场时下线仍会保留躯体,这时候失去控制的躯体极其容易被杀,被杀之后,那些积累起来的等级,技能和人脉都会随着死亡而逝去。看起来是真正的死亡,但背后控制躯体的人在等待一些时间后,又可以再重新建立一个号进入到这个世界,成为别人眼中初入江湖的人,就像是一个人彻底改头换面了一样。 除此之外,在那个被称为系统的‘人’,判定出来的特殊剧情场景中,除了死亡,任何人无法下线。 得出了结论,唐与言闭上眼,手中抱着的剑紧了紧,开始小憩。 …… 秋水城去往天赐城不远,以马车的速度,还是要走上两天的,第一天的夜晚,由于帝君的打岔搅乱了原定的安排,采买物资的时间占用了计划在赶路上的时间,赶不上唐与言图中最近的乡镇,只能露宿郊外。 好在叶如霜早有准备,她翻开行囊找出在秋水城买的那些粗毛毯子、防虫蚁的药物、司南、锅碗筷、火折子、蜡烛等等东西,一一摆了出来,准备丰富得连唐与言也不得不夸赞一句想得周到,只不过太精细繁多了,如果不是坐马车,这些背在身后,恐怕走不了半个时辰体力就不支了。 叶如霜把毯子一人分了一个,防虫蚁的药物撒在了马车周围,让洛琳琅在周围拾了些木柴和石头,搭建起一个简单的炉灶,把锅放在了上面。 洛琳琅道:“你想尝试一下野炊?” 叶如霜点头,“能吃得更好那当然要吃的更好一些。” 洛琳琅翻着行囊,翻出了几个鸡蛋和一叠肉干,“如霜姐,这些怎么样?” “那就先煮些鸡蛋,然后串肉干烤一烤,如果可以还能采些野菜,煮碗野菜汤……” 叶如霜侃侃而谈,容貌上带来的冷色褪去些许,唐与言听她说得起劲,看了过去,无意间发现,这样看过去,洛琳琅的行囊里什么都没有,对方却能从里面拿出实物。 ——这是什么保护措施吗?唐与言心里想着,抱着剑走到了君启旁边落座。 叶如霜捣鼓着火折子,试着吹了吹,没吹出来火,左右摆弄着。 因为有新鲜空气流通进管道,如火上浇油般,里头半熄不熄的火苗瞬间窜了出来,直冲叶如霜侧脸。她后怕的拉开火折子,用它点燃了石头上的柴,然后小心地将火吹成火点,关了起来。 叶如霜道:“这火折子的到底还是容易出事,差点就被烧到了。” 君启冷不丁地拆台道:“原理人尽皆知,你只要注意一些,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不过这样的东西随身携带很方便,以后常备些。” 叶如霜道:“我知道,只是第一次用而已,还没习惯。” 看着叶如霜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君启也懒得跟她还嘴,专心跟旁边自己更上心一些的唐与言聊着剑上的事情。 长剑与软剑的使用方式不同,不过也有一些相同的地方,或许能够从这位习剑多年的人身上学习、借鉴到一些适合他的方式。 看在君启无意间透露给自己很多有关‘现实’消息的份上,唐与言认真的教他使用软剑最基础的东西——比如说:出其不意,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先手攻击,又或者说是:以柔克刚所要掌握的巧劲练习方式等等。 身为一个刺杀组织的一员,弑楼楼主素无情的亲传弟子,唐与言自小就要跟无数种兵器打交道,熟悉它们的攻击方式,熟悉它们的防御方式。然后择其中最适合自己的兵器去精通,去揣摩,去以这样的一种武器,挡住各种各样的攻击,好以一当十,在群战中取目标性命。 ——虽然修习了这份刺杀的手艺,唐与言却不想去做那些麻烦的事情,只想到处跑,灵感来了就去捣鼓毒术。师父素无情也始终没有要求唐与言接单,不过将审查单子信息这一项重要工作交给了四处乱跑的她。 …… 唐与言站了起来,往烧水的锅边走去,打算去接一碗热水。她讲得口干舌燥,秋末的夜晚又有些冷,大氅也盖不住由外往里透的寒。 墨色瞳孔中倒印着那一缕缕跳动的火焰,深处有神秘的紫色酝酿,仿佛宇宙中即将爆炸的星云一样,危险又美丽。 风吹起大氅的边角,刺啦的柴火烧灼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唐与言莫名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柳眉微皱,左手不动声色地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 ‘沙沙’‘沙沙’。 ‘嗦啦!’ 一条铁链从树后的阴影中掷出,速度快如疾风,带起近乎破风的声音,不用去看光靠听就知道对方内力深厚。 唐与言拔剑使劲往铁链的方向迎去,剑与链相撞,链子瞬间缠绕住剑刃,一股巨力挟夹着内力往后倒去,像是要把唐与言手上的剑缴回来。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唐与言冷笑一声,旋身踩了下链子,往链子使出的方向手腕一转,把剑转了一圈,让铁链缠的更紧了。然后力道微松,放轻身子,借着力,顺着链子回缩的方向冲了过去。 回缩的速度越快,锁链缠在剑上所留出的空隙也就越多,这样想要缴械对方武器的力道是不可收回的,等到锁链收缩到一半,唐与言就从中轻松抽出了剑,脚尖点地借力,迅速冲了上去,一剑刺向藏身在黑暗中的人。 锁链回缩,剑刃与坚铁相撞,发出剧烈的清响。 “我要是你,就会回头看看后面的同伴。” 熟悉的声音,让唐与言下意识抬头,从这个角度借着细碎的月光,正好能模模糊糊看清对方的脸。 这个人是……聂飞白。 第十八章 怀疑暗起 聂飞白道:“你的实力很不错,如果一对一打的话,我可能不如你,可惜很抱歉,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 唐与言迅速后撤,扫了一眼后方,有些像宋煜的影子挟持了队伍中最核心的君启,令叶如霜和洛琳琅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想做什么?” 唐与言说完,趁着聂飞白没有攻击,带着警惕的神色又退远了些,并且习惯性的将自己藏匿于周围最佳的阴影处,任由黑暗遮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说实话,在聂飞白面前,她没有把握能够瞒过这个人,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利用从未展露过的剑法才华折服对方,让对方将毒圣和自己视作两人。 聂飞白道:“什么也不会做,只是问几个问题,顺便借几位一用。” 唐与言问道:“什么问题?如果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们知道的不一定有我知道的多。” 聂飞白想问什么唐与言自然清楚,一开始遇见宋煜,宋煜就在找帝君麻烦,他们被聂飞白盯上,就是因为跟帝君走过一道。她不介意把帝君的消息全部告诉聂飞白,也不是很在于君启他们那可以复生的性命,但做戏要做全套,现在她不是聂飞白所认识的毒圣,而是玩家唐与言。 聂飞白问道:“慕容氏有说过关于华妃的事情吗?” 唐与言心道,全天枢国内敢自称慕容氏约莫只有帝君一个,以慕容氏称呼对方,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她道:“提到过,不过只有一个名字。” 聂飞白问道:“叫什么?” “唐舒逸。” 聂飞白喃喃道:“姓唐……” 后面的字音唐与言没有听清,离得太远躲是能躲,却也听不清一些该捕捉的信息。 聂飞白道:“我的问题问完了,希望你回答的都是实话。” “跟在我后面。” 唐与言道:“两个问题换三条人命,这其中的平衡木是你摆上去的,毕竟我也不清楚慕容公子说给我听的,究竟是真是假。” 聂飞白道:“放心,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实话说了,我不会食言的。” 唐与言跟着聂风白走回来时,正好是逆风走的,前面那个人淡且化不去的脂粉香气浓厚的糅在了风中,尽数被后头跟着的她闻去。 “哈欠!” 唐与言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你一个大男人,身上的香气真浓,寒风都冻不住。” 聂飞白解释道:“那是别人的。” 唐与言道:“别人的?这牡丹月季什么的,浓浓淡淡的各种都混在一起能凑出来这么个臭香,这是得多少个别人啊?” 聂飞白:“……” 这个姑娘的嘴也太凌厉刁钻了,说得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不想再进花楼风流的想法。 唐与言装模作样的用视线上下瞟着,啧啧叹气,“年纪轻轻的,哎!” 聂飞白紧了紧手中的铁链,链撞在一起的响声让唐与言收敛了动作,视线移到君启那边,她道:“该放人了吧?” 宋煜扒拉道:“你谁啊?凭什么让我放人?师弟,你怎么没制住她?” 聂飞白实诚道:“打不过。” 宋煜眼珠顿时瞪圆,惊奇地看着唐与言,“不是吧,竟然能打过师弟。” 这一松懈,君启想到了唐与言教的出其不意,右手扣住软剑,身体微微后仰,迅速抽出来拍在了宋煜持着长条铁片的手上——没有把握一击毙命,那就尽量保住自己的命。 宋煜一时不备,让君启脱身,他躲开软剑的正拍,指中攥着的铁片上挑压住软剑一时间的动作,凶狠道:“躲什么躲,又不会要你的命,挟制你一下怎么了?!” 这样的强盗逻辑让众人沉默了会,唐与言看宋煜和君启当即打了起来,不需要怎么观察就清楚君启挡不住宋煜的攻势,开场就处于下风。 宋煜再不济,也是能够在帝君暗卫半放水的攻击下走上十几个来回的。 唐与言握紧手中的剑,面上却神色轻松,好似在看一场无关于她的戏一样,她用剑指着宋煜,问道:“这位兄台,你要不管管你师兄?” 举止张扬,还未归鞘的剑芒隐喻着什么。 聂飞白虽然不想受这个陌生人差使,不过想到之前自己许下的诺,还是开口道:“师兄,住手。” 宋煜恼怒的心思顿减,手上把玩的铁条挑开君启的软剑,撤到聂飞白身边,薄薄的铁条指着唐与言。 聂飞白伸手按住宋煜手腕,摇了摇头,“好了,师兄,该走了。” 在外人面前,宋煜面对聂飞白没那么气短,他狠狠扫了眼让聂飞白改变主意的罪魁祸首唐与言,袖子翻飞中把铁片收了起来,“走就走,下次别让我遇见你们。” 宋煜如火,点燃了只差一根引线就要爆炸的洛琳琅,“你以为我们想遇见你?!莫名其妙!” 宋煜还想说什么,聂飞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提着人轻功跑了。 君启松了口气,甩了甩软剑上沾上的血迹,拿出帕子边擦剑边说道:“吃完东西早点睡吧。” 唐与言看向君启,“你脸上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叶如霜也从恍若梦中的突袭里回过神来,手上的银针放回布套里头,连忙道:“我这就去拿药膏。” 君启这才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碰,满脸的血,茫然道:“我这是要毁容了吗?” 唐与言道:“不会,只是被锋芒割了些伤口,好好保养不会留下疤的。” 君启放下沾血的手搓着帕子,想要将手上的血搓掉,“那就好,如果毁了容在外交方面会被减分。” 洛琳琅嘲讽道:“你毁不毁容都一样减分,如果你的身份不是君如风的师父,你看谁理你?” 叶如霜厉声呵道:“洛琳琅,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是不是无法无天了?” 洛琳琅跟叶如霜回?我无法无天?难道这不是事实吗?你不也是很不喜欢他代表如风管束你吗?啊?你答应过我姐什么?要好好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根本不管我的心情!就知道管教我,缩在后面打圆场!” 人心可畏,本就理不清的关系更让这一出戏显得突兀又滑稽。 唐与言自觉的把剑归鞘,端起一碗热水顺走一个鸡蛋,往远处走去,远离这场两个女人之间的闹剧。 君启劝了会,洛琳琅仍旧吵吵嚷嚷的,不愿服软,甚至没有理会他的话。叶如霜也不理会这个受意来协助指导她的人,撕破那张用于伪装的冰冷面具,与洛琳琅针锋相对。 君启放弃了劝说的意图,把擦干净的软剑缠好在腰上,转身走向唐与言。 比起硬管叶如霜和洛琳琅之前的事情,他更在意为什么那个被称为师弟的人会说打不过唐与言,在他的认识中,就算师弟比师兄还弱,唐与言也不应该能在游戏初期打得过一个看上去就实力不凡的nc。 他起了疑心,在一个擅毒暗器的隐世大家里,为什么一个自学的习剑会有这样的实力了? 第十九章 事后谈心 君启还没有深想,唐与言的话就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不要你那张脸了?伤不及时处理是要留疤的。” 君启摊了摊手,“医师在跟我们的团控闹别扭呢,脸不脸的,也无所谓了。” 唐与言麻利地把手上的鸡蛋剥开,直接把浑圆的蛋放在嘴里咬着,用袖子大大咧咧地擦了擦手,从行囊里翻出一合药膏递给了君启。 君启随口道:“你这么多瓶瓶罐罐的东西,看起来不像是做任务得的,更像是敲诈了nc。” 唐与言心里一惊,她看洛琳琅行囊的时候里面空无一物却能拿出东西,为什么君启能看到她行囊里的东西?是她方法不对?还是她这个被称为‘入侵者’的玩家,没有这些所谓的权限? 唐与言面上不显,囫囵吞枣般地将鸡蛋吃完,咕噜咕噜的灌了水,才道:“那当然是他们看我可爱,所以多给了我很多。” 君启道:“财不露白,以后还是都从背包面板里头拿东西,这样太显眼了。” 唐与言了然,调笑道:“好,这不是翻着这些瓶瓶罐罐有感觉嘛。” 这让君启对唐与言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他微晃了晃头甩去哪些不该有的猜忌,打开盒子,如玉般的白脂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平滑光整的似一面镜子。 先下没有干净的水源除菌,君启索性伸手在盒子里捻起一些药膏,轻轻地擦在脸上的伤口处,冰凉刺痛的感觉如余震一样时不时传来,压下那如火的灼烫。 唐与言看君启逐一逐一的用药膏涂抹伤口,默念背包,按照对方的说法,从面板里试着去拿干粮。触碰后,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指引着她,将手伸进行囊。还未动作,被翻出来的瓶瓶罐罐挤到里头去的干粮落在了手中,就像是隔空取物一样,还没有任何内力波动。 唐与言一时震惊,心不在焉地啃着干粮,这种干粮是用面粉和水不添加任何调料混合搅拌做成的饼,没有味道,唯一的作用就是充饥。 她震惊的不是这种玄妙的力量,而是在这种玄妙力量下,她为什么会突兀地成为玩家,不明数据入侵是什么东西。 种种疑惑盘旋于脑,似一团交缠不清的线团,每一根线都错乱纠缠,理不清,也无力去斩断。 君启把用了些的药膏递还回来,还没开口,唐与言忽地扭过头,双眼有神的看着他,不,不是看着他,而是看着他身后那广阔无垠的天。 唐与言道:“这里距离天枢国国都还有一天半左右的路程,明天早晨再启程的话,要第二天的晚上才能到。既然我们的行踪已经被那些人知晓了,不如等吃完东西现在就上路,我驾车,明日再换你。” 君启道:“可以。” 唐与言把手上最后一点干粮啃完,拍掉手上的碎屑,“等她们两吵完就启程吧。” “嗯。” 两人都对叶如霜和洛琳琅的无理取闹视而不见,并且一致认为吵完就好了—— 君启是习惯了,而唐与言是肯定她们两不会放过能做那个什么探索任务的机会。 君启看了看手上的药膏,见唐与言没提,便暂时收在行囊里,“刚刚那两个人,我该怎么打?” 唐与言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另外个问题,“我看你跟那个用指间刃的打的还可以,为什么会在一分钟内被挟持?” 她已经有了猜测,不过想要君启证实一下。 君启道:“我去保洛琳琅了,没想到就被挟持了。” 唐与言沉默了会,回到原来的话题,“指间刃和软剑的使用意图相同,都是走出其不意,只不过你你和他的武器适用距离不同,你不能让他太近你的身,否则就会被牵制住。至于锁链,需要了解链条上的最脆弱无力的地方,像是蛇之七寸一样的弱点,用巧劲去攻击,破坏锁链的牵扯力。” 唐与言侃侃而谈,君启一一记下,等他们说完,叶如霜和洛琳琅已经不说话了,一人一边坐在火堆可视范围最远处,吃着手里的熟肉或鸡蛋。 碗里的水已经喝完了,煮熟了的鸡蛋也只剩下一个了,这是属于君启的。 唐与言把这最后一鸡蛋递给君启,拿出行囊里的水袋倒出来些水在锅里,起身在四周找了点没什么味道也没毒的植物根茎丢进锅里。做完这一切,她把锅放在火上煮,时不时用手里拿着的一根沾了水的树枝拨弄着柴火。 君启问道:“你这是在煮什么汤吗?” 明知故问,唐与言心道着,把手中隐约有发黑迹象的枝条丢进火堆里,故作俏皮道:“你猜。” 君启看着锅里的水腾腾地冒气,一根又一根的植物根茎在热气中融化进汤里,摇了摇头,“猜不到。” 唐与言道:“在荒郊野外,比起煮那些香气四溢容易引来一些窥视留下痕迹的东西,还是煮这些能填充一些营养的植物根茎做汤来得好,既能补充水分又能充饥。” 君启想了想,小心地问道:“小唐你露宿野外的经历似乎很丰富?” 唐与言顿了下,想到之前君启给她安排上的‘身份’,顺着对方的话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任由君启脑补。 有些事情,多说无益。 她还没有弄清玩家是什么,《星象江湖》是什么,第二世界是什么?她不能落下什么把柄在君启身上。 君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道:“洛琳琅说的没错,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身份就是君如风的师父,依仗着君家对君如风的看重作为支撑,等君如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这唯一一个身份也会被劝退,帮不到你什么忙。” 唐与言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君启笑了笑,“因为我把你当朋友了。” 唐与言道:“朋友?可我还没把你当朋友。” 君启诚恳道:“我把你当朋友就是了。” 唐与言道:“那你选朋友的标准还挺低。” 唐与言不是贬低自己,而是不理解君启跟她相处也才几天,就把自己当做朋友了。 君启道:“我看人一向很准,你是第二个。” 唐与言问,“君如风是第一个?” 君启摇头,“第一个人,叫夏寒殷,是一个很强的女人,以后你会认识的。” “哦。” 夏寒殷,是他们那个世界的人,能不能遇到还两说呢。 唐与言道:“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你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身份不是君如风的师父,而是你自己,君启。” “如果你连独属于你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拿出来说,又有什么本事当我唐与言的朋友?” 君启一愣,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被唐与言推过来一碗呈绿白色的汤。 唐与言道:“赶紧喝了,跟那两个闹别扭的人说完,上路!” 君启笑道:“好。” 第二十章 睡不安稳 天赐城是天枢国的国都,占地面积极广,单从一面遥遥看去,视野大半部分都被它所占据。城墙有数十米高,墙上有许多穿着银白色软甲的侍卫坚守着自己的指责,一丝不苟地在规定区域来回巡逻。 城门是大红色的,边框上有明黄色的一条线纹嵌着,极尽气派宏伟。城门上有一行龙蛇飞动般的字,写着天赐,牢牢地刻进了坚硬的砖石里。 唐与言倚靠着柱杆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眼天赐那两个字,随意道:“能刻出这样的字,实力不小啊。” 马车缓缓行驶至城门口,七米之宽的城门口分三个区域,一窄两宽,窄的只供行人进出,宽的分贵人与商客来往。 守城的侍卫伸出武器拦住了马车,一个人一边在簿子上用毛笔记录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车上有几个人,名讳为谁,从哪里来?” 君启如实道:“四个人,君启、唐与言、叶如霜和洛琳琅,从墉城而来。” 用毛笔记录的人破天荒地抬了抬头,“姓唐?去过星璇国吗?” 唐与言耸了耸肩,浑然不在意这个问题,“没。” “哦,进去吧。” 拦路的侍卫收回武器,目不斜视地守在原地。 君启疑惑的看了眼唐与言,拉着缰绳让马车缓步入内。 等过了城门口好远,君启才问道:“为什么天赐城的审查这么轻松,这里是国都,不应该会审查的更重吗?” “不清楚,可能是自信吧。” 唐与言还记得自己要伪装的身份,君启不知道,她也不应该知道这么多,尤其是事关天枢国国都的事情。 君启不敢苟同,“自信?别到时候成了自大。” 唐与言哼哼了几声,原本就因为眼皮打架困得不行的眼睛闭上了,“不管是什么,希望等我睡醒后你们能把任务商量个章程出来。” 君启道:“在外头吹风睡会着凉的。” 唐与言没有吭声,君启想到她这两天连夜驾车赶路,听到要入城了又艰难地醒过来坐在车板子上吹风醒神的疲惫样子,没有再说什么。 叶如霜掀帘轻声道:“先找处客栈住下,夜晚再议细节。” 君启也压低了声音,“夜里有宵禁,很危险,而且我们的银钱也快不够了,多住一晚就多一份开销。” 洛琳琅道:“钱的事情我解决,现下不就是该快中求稳嘛。” 抛去暴脾气和小心眼,洛琳琅本身的实力还是不错的,他们能这么奢侈的在游戏初期就有能力买下车马长途跋涉,也是因为洛琳琅生财有道。 君启先是侧头看了眼唐与言,发现她没被洛琳琅毫不遮掩的声音惊醒,才低声赞同。 叶如霜也附和着,还细化规定了下晚上的行程安排。 君启和叶如霜都赞同了洛琳琅的意见,甚至还没有点明她惊扰唐与言的小心机,这让她顿时洋洋得意起来,掩不住的喜悦开心,如果不是这次任务真的需要唐与言,她才不乐意这么善罢甘休。 马车行驶到了客栈面前,洛琳琅先下车去问问价,君启则小声的叫醒唐与言。 此刻正逢午时,客栈门前来来往往的人汇聚成小溪,不吵不闹也会潺潺流淌。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唐与言的呼吸也十分平稳,眉毛轻微的皱着,不满外界的嘈杂,但还是没有醒。 叶如霜道:“让她再睡会吧,等琳琅租好房,我抱她上去。” 君启道:“也好。” 过了片刻,洛琳琅拿着两块木牌子走了出来,“就两间房了,床小只能睡两个人,如霜姐,跟我一块睡吧。” 叶如霜摇了摇头,“我跟君启一起吧,到时候下线就好了,没必要牵扯与言。” 洛琳琅不满地看向依旧闭着眼的唐与言,嘀咕道:“不就是能打过一个nc吗,有什么好神气的。” 叶如霜问道:“琳琅,你在说什么?” 洛琳琅摇了摇头,展露笑颜,“我什么都没说。” 叶如霜伸手揉了揉洛琳琅的头,“我们进去吧。” “好。” 洛琳琅刚刚还开开心心的答应,往前没走几步,转头就看见叶如霜吃力地抱起唐与言,整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偏心,她凭什么! 君启还询问叶如霜需不需要帮衬,被拒绝后就看见洛琳琅的脸跟调色盘一样变化,没打算说什么,把马车交给迎上来的小二顺带在对方暗示下给了些小费就跟着走了进来。 叶如霜的臂力不错,洛琳琅指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她就真把人抱了进去,放好在软塌上,盖好被子,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关好门。 床榻上,原本熟睡的唐与言动了动手,摸索到身后背着的行囊和佩剑,确认是自己的无误,才静下心来,开始浅眠。 待到窗外透进来的光渐渐暗了下来,门开了,唐与言瞬间被这轻微的声音惊醒,然后就听见洛琳琅碎碎念着多少铜多少两的算数。 原来是她,唐与言没有放松警惕,伸手按住了藏在被子下的佩剑,随时准备动手。 洛琳琅算着算着,顿时苦着脸道:“都说一国之都地大物博,我这些小玩意得卖多久才能赚上几天房钱?不行,我一定得给如霜姐争取更多的时间。” 洛琳琅叨叨了几句,倒了点茶水咕噜咕噜灌完,砰的一下将茶杯砸在桌上,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走时带门好歹因为钱快不够而控制住了,轻轻地关上。 唐与言刚要收回放在剑鞘上的手,窗外又有声音细细麻麻地叩着木框。 窗外有人,气息绵长,是个习武之人,唐与言顺着剑鞘摸上去,握紧了剑柄,警惕着外头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声音渐渐消停下去,那个人却还在,唐与言准备暴露自己主动出击的时候,楼下传来足以穿透实木入她耳的声音,隐约可以听见搜查、逃犯和易容等关键字眼。 窗外的气息突然消失了,唐与言心知接下来还没完,没过一会,门外又起响动,掌柜的声音忽然传来,告诉官兵房里的只是位困倦的姑娘在休息。 “什么时候入住的?” “回大人,午时一刻左右,他们四个人来的,一个姑娘吃力地把人抱上来的。” “姑娘抱人?他们四个人中没男人?” “哎呀,姑娘家家的总要顾及一些名声嘛。” 原本在官兵面前一板一眼的一问一答,掌柜突然不走寻常路的笑着,让看客不由的替掌柜摸了把冷汗,这可是大理寺的,向来铁血无情。 谁料想,对方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的继续往下问,“这一间呢?” 掌柜的继续说着,见此一幕,大部分人心里顿时了然,掌柜背后的靠山比大理寺还要高上一些,以后常来这里吃饭准没错。 第二十一章 千金珍馐 外面的吵吵嚷嚷让唐与言根本没办法入睡,她索性坐了起来,将背上的行囊解下放在怀里,抱着剑找了个位置靠着墙,闭目养神。 等这一切纷扰喧嚣都离去的时候,唐与言睁开眼,翻身下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点燃了油灯,拿着剑打开门往外看。 这时候的时间不早了,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用晚膳,唐与言招来小二,随意点了几个便宜的饭菜就在房中等着。她注视着油灯里的火苗,火苗倒映在她的瞳孔中,炙热的火在灯盏上热烈的跳动,在深处泛着紫意的瞳孔里却冰冷的如剑光。 “叩叩。” “客官,您的饭菜好了。” 唐与言收回视线,“进来吧。” 小二把饭菜一一端上,接过唐与言付得钱,布好筷后离开。 唐与言拾起筷,在一荤两素的小菜里均匀地夹菜用饭,最后无声无息地将饭菜吃个干净,唤小二过来收拾。 小二还是送菜的那个人,他一边震惊唐与言的用餐速度,一边不动声色地瞄了瞄对方的身材,吞咽了下口水,赶紧把碗筷收拾好离开了。 唐与言等了等,等到洛琳琅回来,问她不再出去了,就把门上的插销锁好。 洛琳琅道:“喂,你醒了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唐与言道:“哦,我醒的时候,你们在哪?” 洛琳琅被她说的话噎住。 唐与言道:“该睡了,我睡里面,你睡的时候记得把油灯吹灭。” 凭什么指挥我,洛琳琅刚想出口,就扫见唐与言眉眼之间的倦意,仿佛抹不去的皱纹一样令人心疼,喉咙里的话音堵了堵,又无助地滑落进肚中。 唐与言把剑和自己的行囊往最里面推,平稳的睡姿只占了一小部分,洛琳琅看着看着,也感觉到了一丝困意,刚吹灭油灯想去睡的时候,脑子里的池水忽然被一粒石子砸出涟漪。 什么一起睡,她用得着一起睡吗,直接下线完事! 白光一闪,有人消失在原地,警惕着洛琳琅的唐与言终于有时间安然入眠了。 …… 次日一早,洛琳琅刚上线就看见唐与言正吃着一碗馄饨,热腾腾的香气让她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个响——昨晚回来之前就啃了点干粮,现在肯定是饥饿的debuff在作祟。 唐与言道:“君启和叶如霜在下面用食,让我转告你上线后就去找他们。” 洛琳琅不乐意的哦了一声,绕过唐与言就出门了。 唐与言咬着馄饨,心中没有半点对他们三个绕开自己行动的怨怼,反而觉得这样子挺不错的,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查一些事情。 填饱了肚子,唐与言不着急喊人来收拾,她从行囊里取出被藏在衣物里的令牌,光明正大的摆在了油灯灯盏旁边。 做完这一切,唐与言才出门唤小二来收拾,对方圆溜溜地眼珠一开始盯着一些不该看的地方看,等看到了桌上的令牌,立刻收敛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收拾碗筷,额上冒着细汗,唯恐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唐与言笑了起来,笑容略有几分邪肆,又透着仿佛不谙世事的天真,“你看起来很害怕?既然害怕,就不要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否则那一双眼招子,可能就不保了。” 小二惶恐地捧着收拾好的碗筷跪下道:“大人,是小的一时糊涂,请大人放过小的一命吧。” 唐与言道:“叫那么大声做什么?你是想要变成一个哑巴?” 小二想办法腾出一只手,用袖子盖住自己的嘴,猛地摇头。 唐与言道:“去,帮我找你们掌柜的过来。” 小二刚想说是,谨记着这时候不能说话,只得狂点着头。 “去吧。” 小二离开了,唐与言嗤笑一声,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人尊重的办法只有两点——实力和地位。实力能让洛琳琅再不喜欢她也必须忍下来,地位让一些窥探她的人就此收回那些令人作呕的目光。 掌柜不慌不忙地跟着诚惶诚恐地小二走上来,装模作样的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请进才走了进来。 掌柜把小二支开,关上了门,那一派淡然的神色忽地变了,恭敬地问道:“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唐与言伸手掂着令牌,把令牌上的昙花图案展现给掌柜的看,才收了起来,询问道:“昨天逃了的是什么人?” 掌柜看到那无法伪装的瑰丽昙花图案,心底松了口气,“回大人,一个无门无派的江湖人士,善于易容,所犯之罪皇室那边难以启齿,探听许久,也只知道似乎是有关后宫女眷的那些腌臜事情。” “从哪逃出来的?” “大理寺。” 唐与言低喃着,“从大理寺逃出来的……”看起来对方的能耐不小啊。 她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记得有的话不该说,就不要说给任何人,懂?” 掌柜点头哈腰道:“懂懂懂,一会我会让人专门给您送上千金难求的珍馐作为赔礼。” “嗯,下去吧,有幸遇见弑楼的人,我会为你美言几句的。” 不过这些美言,在审查之下是会被无情地抛却的,唯有真切发生过的事实,会作为不可摧毁的依据来判断他该不该杀。 “多谢大人!” 掌柜激动道,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不慌不忙的神色,理了理衣摆,深吸了口气,才推开门走了出去,走时稳中有序的把门关上。 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演得了不屈权势的草民,也演得了阿谀奉承的小人,很大概率不会被挂到弑楼里——出了问题,基本上都是他攀附的墙把他也给压倒了。 唐与言自言自语道:“既然能从向来严防死守的大理寺逃出来,当初又为什么会被关进去呢,真是匪夷所思。” …… 送上来的珍馐是海鲜宴,不是湖泊里翻腾的‘小霸王’,也不是池塘里养着的鱼,而是深海里的生物,是连帝君也甚少吃到的食物。 虽说天赐城离东海相距不远,可这东海又称亡魂海,无数船只在里头留下了残骸与人命。哪怕只是在浅滩上经过,也有被浪潮拍没殒命的可能,这些海鲜,是用命换来的无价珍品。 只是……唐与言尝了一口,皱了皱眉。 虽然利用不断切片的方式避免切割到苦胆,只不过调制方面还是很差,味道并不如普通的鱼类膳食,难怪在帝宫里任职的朋友告诉她帝君很少传海鲜宴。 即便海鲜昂贵难得,在厨子们没有完全掌握处理烹饪它们的办法前,这样的千金佳品,是有瑕疵的。 唐与言把旁边随着海鲜宴一同呈上来的罩子盖住这些食物,又回到了床榻上,闭眼半靠着,等待着外面三人的回归。 第二十二章 新的变化 海鲜宴最后还是在洛琳琅他们回来之前由唐与言自己清理干净了,免得惹人怀疑,值得遗憾的是,那连夜快马加鞭以冰保鲜送过来的珍馐,最后还是入了猫的肚子。 等来的洛琳琅把计划和盘托出,“十分钟后,你拿好东西下楼,从客栈右边走,绕到帝宫的东门,我们在那里汇合,一个小时后不管谁没来,都得进。” 唐与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只是这分钟、小时,究竟是多久?她想着,干脆按照直觉行事。 洛琳琅道:“我会先和如霜姐出去采买,之后是你找个理由出去,然后君启自会想办法把马车开走,到时候带我们认地。反正在里头一旦被发现,能逃的就逃,不用管其他人,帝宫里的nc,不是我们现阶段能打的。” “嗯。” 洛琳琅道:“那我先走了,你可别让人发现什么异常。” 唐与言道:“放心,只要你们刻意的痕迹不重,没有人有那个心思一直留意你们。” 在天枢国国都,有名的江湖人士和朝廷官员,才是暗地里被监视的最多的人。 洛琳琅嘀咕道:“我又不是不会。” “行了,走了!” 唐与言嗯了一声,等人离开了,检查了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全都收拾好,等了会,才出门离开客栈。 下楼到离开期间,与她有过接触的小二在送完菜后匆匆忙忙地走进了里间,走前再也没出来过一次。至于掌柜的仍然神色不变站在台前,不过视线总会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眼底有着打量和惧意,虽然没有惹人注目,却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帝君知道自己,哪怕帝君已经不在意了,手下也会帮他留意。她在天赐城中,不是所谓的无名之士了,这一走,有风险。 唐与言往右边的道继续走,途径成衣铺时,拐了个弯进去,随意挑了件柳绿色的广袖长裙买下包好,借了店家的后门离开。 这是一条无人小巷,安静的与铺子前头的人声鼎沸形成鲜明对比。 唐与言抓住机会,把头上的发钗取下,手指灵活地在头发里划动,重新梳了个发髻。然后把儒裙的袖口挽起叠在一块,拆开包好的衣服直接把雨身上这件颜色相近的广袖长裙套了上去。 本就是秋末入寒时节,穿两件长裙用于保暖也不算太出格,尤其在唐与言常年习武的人身上,对于常人而言会显得臃肿的劣势也并不存在,最多是有些累赘。 迅速整理好仪容,唐与言把有所缺漏的地方仔细整理好,将背在身后的行囊与剑一样抱在身前,低着头往帝宫的东门走去。 她不清楚这一小时汇合是算多久,不过按照君启放置马车的来回时间,至多也要一刻半,现在她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了,估计距离汇合时间已经不远了。 …… 自换了身装束,那若有若无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感觉消失了,唐与言很顺利的来到了东门处,她在两个大宅府邸中间的小巷里找到了叶如霜和洛琳琅。 洛琳琅正在那低声抱怨着君启选的地方,到处都是大官的宅邸,很少闲人出没的地段特别惹人注目。 叶如霜只是道:“君启自有用意。” 洛琳琅撇了撇嘴,看到自己找来的唐与言,低声道:“要不干脆别等他了,我们自己也知道怎么进去,不如……?” 唐与言闻言,出声道:“先说好,我能半途不跑的原因就是君启,君启不在,这任务做不做都一样。” “你什么意思?!” 唐与言摊了摊手,“意思就是我跟与不跟,这任务都做不成。” 她也是有脾气的,之前君启在还能充当和事佬缓和气氛,现在君启不在,有些话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弱就是弱,弱即是原罪,弱而不自知,更是罪孽。 唐与言不想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由什么复杂的关系组合起来的,不过这样的复杂,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往往会比纸张还要薄弱易破。 叶如霜安抚道:“好了,等君启吧,他的任务最重时间又少,肯定会晚一些来的,没有他,我们就没有一个选择后路的机会了。” 叶如霜都这么说了,洛琳琅扫了眼唐与言,服软了,“等就等!” 等君启过来前,叶如霜带着她们在指定地点躲过了几波巡逻,等君启过来后,他们又在巡逻的夹缝里,简单交流了下马车的位置以及帝宫的密道入口。 唐与言还真没有想到帝宫的密道入口就在她们藏身巷子旁边,甚至连一左一右的府邸都是空的,只有一些仆役定期洒扫。 如果说密道入口一开始他们就知道,那么这条巷子一左一右只剩下仆役洒扫的宅邸,又是如何知晓的?单凭一夜的功夫不可能探查的清——除非这也是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消息,只是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消息? 君启打开藏在墙里的暗门,一行人走进了夹在宅邸里实际上又不属于宅邸的一间屋子里,属于一个独立的只能从外进入的密室。他摸索了半天,在架子上的假古董里找到了机关,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门出现了。 暗门里头霉味很重,像是多年不用了,不过借着光往里看去,还是很干净的,至少没有苔藓什么的东西附着于石墙上。 唐与言嗅了嗅味道,空气干燥,没有湿气,里头有蚊虫的概率很小,是个规格严密的地道,只是不知道通向的是帝宫,还是地府。 跟着他们这些能够死而复生的人冒险,会不会太托大了些? 唐与言没细想这个问题,君启开始迅速安排起人下密道。 君启打头阵,叶如霜和洛琳琅在中间,唐与言没有任何异议的接下了殿后的重任,在他们下去后紧随其后,轻轻关上了暗门,当然,暗门合上之前放了一块细木,留足一丝缝隙以防万一。 她手指摸索着墙,检查这条地道里有没有安排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一边听着洛琳琅抱怨的声音在狭窄的密道里回荡,听到了君启怼回去的一些令人一知半解的理论—— 例如说:火会烧氧,氧气不足就会窒息而亡。 这些事情大部分人都清楚,唐与言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门道,一般在密室密道里都是用夜明珠照明,至于夜明珠的钱?能建起密室密道的一向不缺那点钱。 或许这些来自另外一个地方的人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们的文明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的变化。 一行人在无光的密道里贴着墙而行,黑暗中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洛琳琅想要说些什么,又被这凝重的气氛压下话口。 第二十三章 寻物 头顶处渐渐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君启的步伐慢了下来,身后三人也跟着慢了下来。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进了帝宫,因为帝宫外的一圈根本不会有人敢在那里游荡,一个不慎就会被抓起来。 没一会,君启脚下碰到了木楼梯,他竖耳倾听着声音的方向,等逐渐远去时,才缓缓踏了上去。 帝宫处的暗门开在一座荒凉的宫殿中,还是宫殿里的床榻下,君启从楼梯上走出来推开盖住密道的板子时头差点撞上床板。 君启道:“密道出口在床榻下,有点矮,你们上来的时候当心,别撞出什么声响。” 说完他顺着光亮处往外爬,没有发现人后,才慢慢的走了出来。 唐与言最后一个爬出来,低头拍了拍衣裙上擦地沾上的灰尘,这里的摆设少得可怜,仅有的几样也布满了灰尘与蛛网。她顺着叶如霜推开的窗看到了外面的景色,一地落叶无人打扫,看地上腐烂出一滩又一滩泥的地面,加上室内的情景,就清楚这座宫殿已经许久没人来了。 ——这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冷宫。 且不论是什么人能够在冷宫和宫外府邸的地底下建出这么一条密道的,密道在冷宫,冷宫范围之内,警戒松散,一旦出冷宫范围,必然会被人盯上,君启他们想要拿一些好东西离开的想法算是落空了。 洛琳琅道:“我们进来了,现在该去哪?这里阴森森的,有些渗人。” 确实有些阴森。 唐与言扫了半圈,殿外的林木郁郁葱葱地,遮蔽了大半光线,加上宫殿出入口的位置非常不好,光照严重不足,哪怕是刚过午时,周围暗的如同置身于黄昏之下,真到了黄昏,估计就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了。 “我出去转转,你们先待在这里,如果半个小时后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先回去。” 君启说完一边往外走一边拍掉身上的灰尘,还没等她们回答,就已经走到了殿门口,大有直接走出这冷宫的样子。 唐与言没劝阻,反而佩服起君启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都能执行自己决断的本事,哪怕这是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个能够不断复活的游戏,能舍弃一切重来再来,也是需要勇气的。 叶如霜往前走了几步,想跟上去,又被洛琳琅拦了下来,“外面什么情况外面又不知道,君启想去就去呗,密道建在这里,说不定这宫殿里头也有好东西呢。” 叶如霜道:“你说的是,与言,你呢?” 唐与言看了眼洛琳琅,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主动道:“我也觉得这座宫殿里有东西,不如分头找?” 只是这两人虽然蠢了点,但一起行动搜查些什么东西的话,自己可能会有暴露的风险,分头行动最好。 叶如霜应下了,“也好。” 洛琳琅看唐与言的提议十分合她的意思,连忙拉着叶如霜离开了,生怕对方反悔。 唐与言非但没有计较洛琳琅这些小动作,还十分体贴的让她们先选地方搜,等人都走了,扭头研究这里的构造。 帝宫能划分出好几个区域,极度危险的是帝君活动范围,其次是后宫,紧接着是里外城的警戒区域,然后才是冷宫和宫女侍卫们居住的地方,依照这座宫殿的灰尘厚度,这里算是危险性最低的地方,毕竟没人住,谁会留意呢? 所以这没人留意的地方,究竟会不会继藏了个密道之后,再藏一些东西? 唐与言屏息绕着墙转了转,丈量着尺寸,最后走出殿外,绕着宫殿转了一圈,算好空间,再一个一个的走进偏殿丈量,碰上叶如霜和洛琳琅满头雾水地看着她动作,也没有解释什么。 勾勒出一个建筑构造图后,唐与言确认了有密室的存在,锁定好区域,开始按照直觉摸索能触动密室机关的地方,例如每一块砖瓦、柜子位置等等。 当然,她是用薄帕子去触碰的,这里的灰尘厚度大体一致,这间密室仿佛跟冷宫之下密道的存在一样被遗忘了。 只不过遗忘了冷宫却没遗忘宫外的那间密室,也不知道用意到底在哪? 这么想着,唐与言开始想起聂飞白和宋煜了,他们为了华妃的事情一路追查,甚至要劫持他们询问,会不会也胆大的入了宫? 聂飞白不会这么做,可他师兄宋煜会,聂飞白都跟到天赐城的郊外了,没准真的会舍命陪他那小师兄。 想着想着,唐与言已经将所有开启密室的法子都试了一遍,没有效果,索性不再试,直接把身后背着的剑拔了出来,一剑劈了过去。 看似坚硬的白色石墙被一剑劈的七零八落,后面隐藏的空间显露出来,两旁的灯盏上点的不是火焰,是拳头大的夜明珠。中间仅有一张案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笔没有搁在笔架上,而是随意的摆在了压好的纸上,留下了一道凌乱的墨迹。 纸上除了那一道墨迹没有其他字了,也没有之前写字压在上面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刻意摆出执笔人匆忙离开的假象。桌案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空白的画卷,边缘处泛黄,在时间的作用下用特殊颜料绘制的景象隐隐有轮廓被勾勒出,轮廓似人。 这是一间看起来奢华,又很简单的密室,里面最值钱的除了夜明珠,大概也就是那一套看上去不错的文房四宝。 唐与言往里走了一步,视线侧了侧,本该有入口的地方全是封实的墙,这间密室是被封起来的,或者也不该称它为密室,而是一间书房。 她扫了眼桌案后边地砖有磨损痕迹的印子,拼凑一下,就知道那里曾放着书柜。 叶如霜和洛琳琅听到动静后匆匆赶来,还没询问什么,看见那一地的泥砖碎石,顿时对着手指长剑仍在思索着一些事情的唐与言肃然起敬。 唐与言顿了顿,仿佛从什么思绪中抽身出来,看了她们一眼,“你们来了?其他东西你们收拾一下,我只要那张画卷。” 叶如霜和洛琳琅还没走过来,唐与言就先进去,将墙上挂着的那画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洛琳琅惊讶道:“这是夜明珠啊,能卖很多钱呢,你不要?” 唐与言道:“脱手麻烦,你们拿着自己用吧。” 洛琳琅闻言,直接上手把那两颗夜明珠掰了下来,见财眼开的模样十分糟蹋她那一身侠女般的红衣劲装。 她摸了摸两颗夜明珠,看了眼叶如霜,知道对方对此没什么意见,便道:“我可不占你便宜,到时候卖了分你五成!我们三个分另外的。” “都行。” 叶如霜道:“只卖一个,卖出去的钱都给与言,不要抽手续费,留一个我们自用。” 洛琳琅顿时焉了,“哦。” 叶如霜又问,“对了,到时候队伍可能会解散,你没有夜明珠的话,在封闭式空间的黑暗里该怎么办?” 唐与言眯着眼笑了笑,“我夜视能力好。” 第二十四章 躲不过的 唐与言笑的纯真,仿佛拿不拿根本没什么大事的样子,看上去假的很,叶如霜噎了下,就当对方有什么法子应对夜晚,没有多说,心里却记下了对方的人情。 ——洛琳琅现在对唐与言也没有那么排外了,或许以后有机会借着还人情的机会去接触一下。 唐与言虽然不是叶如霜肚子里的蛔虫,不过也能从她表情里猜出来一些端倪,“那这套文房四宝你们该收下了吧?就当是我收买你们的——我要的那张画卷不能给你们看,但我保证,那张画卷的麻烦除了我,你们解决不了。” 叶如霜闻言,犹豫了会,还是应下了。 洛琳琅扫了眼简陋的密室,想到文房四宝也能卖不少钱,跟着附和了。 唐与言笑意更深,翻出一张新的帕子,擦着这宫殿里唯一的座椅,等擦干净了,她就坐下了,懒洋洋地看着还在研究密室的她们,“这座宫殿里藏着的秘密应该也就这间密室了,等君启回来你们想去其他地方也可以去,我拿到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债多压身,在这里等你们。” 只要君启不知道,画卷里藏着的大秘密就不会有泄露的机会,至于后来再清楚,决定已断,也没什么理由找她看画。 “嗯。” 应声的是驻足在密室外犹豫不决的叶如霜,洛琳琅已经冲进去搜刮东西了。 唐与言跟叶如霜犹豫回望的眼神对视了几秒,先一步闭上眼养神,回想起那副画的轮廓。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幅画画的就是华妃,轮廓勾勒出的恬淡眉眼和繁复的长裙,加上被封存在冷宫密室里的特殊,已经让她有六成的把握了。 宋煜要找帝君也是因为华妃,帝君因为宋煜的话,也要找华妃,那么她找到了华妃,就找到了一个与帝君谈判的筹码,虽然她拿着没什么用处,但是让给别人也能获利不少。 这张画对于君启他们这样知之甚少的玩家们来说就是一张废纸,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千金不换的珍宝。 …… 远处有一只灰黑色的鼠抱着一筒竹子不吃也不磨牙,直直的往殿内滚来,卡在了门槛处,爬也爬不起来,生无可恋地发出了叫声。 “吱吱,吱!” 唐与言睁开眼,刚准备站起来,就看见叶如霜匆匆地往那边去,蹲下身把灰鼠抱着的竹筒拿了出来,完成了使命的灰鼠蹭蹭地往外跑去,一眨眼就没了踪迹。 叶如霜拿着竹筒边动作边往回走,唐与言看到她从竹筒里取出了一张纸,不透光,不过看她的神态,纸上似乎写了什么,让她神色变化不断。 唐与言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帝宫里面不会有竹鼠,这只竹鼠能违背常理来送信,会不会是君启所说的那个论坛送的信鸽来送信来了?只不过这信鸽也会因地制宜变成适合在该场地送信的形态吗? 叶如霜道:“君启出去的时候差点被抓了,不过遇到了上次劫持我们的那两个人,目前是平安无事的,只不过……” 她面无表情的念道:“我们三个看到了天枢国当今帝君,慕容连景,不巧的是,这个人恰好是我们路上遇到的慕容公子,谁能想象到一个实际年龄四五十岁的老男人脸嫩的跟个小鲜肉一样,没想到原住民练个武还有这样的奇效。对了,还有一事,我现在很安全,只是暂时走不开,能在帝宫落锁之前能够回来,如果你们遇到什么事情的话,先行离开吧。” 唐与言扬了扬眉,看来聂飞白找的人进宫还挺靠谱,能留这么晚,“那我先离开了?那副画卷里隐藏的麻烦够我跑很久了。” 叶如霜把纸卷了起来,不作任何表情就会显得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迟疑,她凝视着唐与言,看对方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等不到回答就开始起身不打算等答案的样子,还是应了声。 唐与言这一去,这一次临时合作的探索性任务,真的就此解散了。 “对了,你们带我过来是为了以防万一遇上战斗的,现在大家都安全用不上我,这人情我也该想办法还一下。这样吧,我偶然得到一块牌子,据说能够帮你们脱身,接好了。” 唐与言把那块代表弑楼的黑色令牌丢给叶如霜,然后潇洒地钻进了里室,钻密道! 叶如霜双手伸合在一起勉勉强强接住这块沉甸甸的令牌,余光只能扫见一抹浅绿色消失无踪,心里无端升起惆怅,下次再见,唐与言跟他们的实力差距怕是会更大了吧。 …… 唐与言回到了进入密室的巷子里,她谨慎地躲开巡逻的士兵,往天赐城中最大的酒楼里走去,向掌柜要了一间暗藏寓意的上房住下,在指定的时间走到楼道上倚着栏杆往下看,还没等人找上来搭讪,就遇到一个她这个时候不想看见的人。 聂飞白刚上楼梯,一转头,视线就定在了她身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来,走到了她旁边站定。跟在后头的宋煜耸拉着脑袋,聂飞白去哪他就跟着往哪去,聂飞白站在唐与言旁边不说话,他就跟着站着不说话。 聂飞白道:“唐兄。” 宋煜一惊,赶紧抬头,发现聂飞白所喊的唐兄不巧真是上次那个使剑的人,难道男的还能变成女的不成? 聂飞白都这么明确的认定了,唐与言也不掩盖了,“嗯。” 聂飞白拍了拍宋煜的肩膀,“唐兄不愧是……神通广大,已经混进去了。” 他掩下了毒圣那个称呼,相认不代表他会去破坏唐与言的局。 唐与言道:“是,只可惜有些失策,我应该晚些再来这天下第一楼的,现在,麻烦已经无形地纠缠上你们了。” 晚些来,也不会让对她只是怀疑的想法,在看到她站在价值不菲的上房楼道前直接定下。 聂飞白笑道:“小事而已,我都不怕师兄给我丢个这么大的麻烦,怎么会怕唐兄带来的麻烦?” 唐与言转头看向聂飞白,问道:“茶楼那边?你离开了,不会出事吗?” 聂飞白道:“狡兔三窟,地契已经卖了,我已经让阿飞去另个地方开了。” 唐与言自嘲的笑了一声,“还不是连累到了吗?没有哪个地方比那里更安生点。” 墉城地理位置特殊,基本上属于三不管的地方,朝廷不管,江湖不管,敌国不管,非常适合隐居。 聂飞白道:“生在这世上,除非斩断一切亲缘,隔绝世事,否则没有哪出能安生。” “说的也是。” “唐兄,你住哪?住几天?” 唐与言指了指身后那间,“住这,大概就住个两三天就走了,你们忙你们的,如果遇上麻烦我还在的话就找我。” “好。” 唐与言笑了笑,转头走进了自己定下的房间里,身后隐隐还能听见宋煜低声询问的话语。 第二十五章 前往主楼 聂飞白和宋煜的到来并没有打断这间上房所暗藏的玄密,在唐与言百般无聊的躺在软塌上细数着毒药‘花间’接下来的预选配药的时候,门在预期的时间内被敲响了。 “这位客官,您是要在屋里用膳还是一会与朋友一道?” 唐与言道:“屋里用膳,要蛇羹、蜈蚣酒、蝎子汤。” 小二心神领会,“您说的这几道菜不太好办,我去请人给您说道说道。” “去吧。” 数分钟后,门又被敲响了,敲门的人低声询问关于客官点菜的事情,唐与言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门被来人顺手关上,关好后,来人低着头问道:“大人可有什么事情安排?” 唐与言没有回答,走完对身份的那一套流程最后那一道暗号,看对方对了上来,才吩咐人去跟着叶如霜他们,一旦他们出城,就立刻围上去,在他们拿出令牌的时候夺令牌离开。 令牌可以给君启他们当通行证,但弑楼的东西,不能留在外人手里。 “必不负大人所托。” 事情吩咐完了,唐与言又重新点了几道菜,然后让人下去了。 等吃完饭让人收拾完后,擦净手的唐与言拿出那副画卷缓缓摊开,用鼻子嗅着上面描绘所用的材料,判断出是什么了,在瓶瓶罐罐里翻找出几个有针对性显形作用的药物重新调配一下,用备用扇骨沾了沾药水,轻轻涂抹在上面。 将画卷用药水涂抹完毕,唐与言拿着它放在窗户旁边的桌子上,推开窗,让风吹得药效快些发作。 这酒楼在天赐城的建筑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楼,而这间上房位于‘天下第一楼’的三楼,从这个角度上看去,能一眼望见城墙,城墙之下大大小小的建筑,都能一览无遗。不过天枢国中最高的高楼当属坐立在帝宫里的玄枢阁,据说有百米之高,被布下玄阵隐藏在帝宫内,除了帝君,没有人知道它的所在。 唐与言发散性的思维想到了玄枢阁,想着想着又开始深思起它存在的意义,不经意地低头看了眼画卷的显形程度,淡色如反光紫琉璃般的眼猛然收缩了下,脚下没站稳,让脑袋磕了下木窗的框。 这张画……这张画!这张画究竟是谁画的?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唐与言不管脑袋上肿痛起来的大包,拿着画卷就像夺门而出,刚走一步,她就收住了脚步——难道真的要去问那画中人,这幅画画的是不是你?华妃是不是你? 唐与言敢保证,她要是这么问出口,保准给送到蛮荒十八部那边。 因为这幅画画的,是她的师父,弑楼楼主——素无情。 之前打的小算盘再妙,也架不住这幅画根本不能拿出手。 不过师父当华妃时的名字跟她相同,该不会自己真的是师父的女儿? 唐与言想到此处,赶紧把画卷合上,止住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自己真要是师父的女儿,至于现在还没能力掺和进弑楼的事物里头去吗?师父在她这个年岁就已经是弑楼的传说了,而自己却还在审查的位置上等待着一年后的考核。 她还是太差了,不管是不是,都配不上。 唐与言把画卷收好,往肚里子灌了杯茶水,压了压脑海里那些胡思乱想,出门让小二帮自己找了套笔墨纸砚,写了一封密信由客栈里专门养的鸽子送到隐藏在城外的弑楼主楼。 虽然不好当面去问,不过可以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摊牌一下,以此来旁敲侧击。 …… 唐与言预留了三天时间等令牌回收,第二天下午领命的人奉上了令牌。 不过在取用的时候,对方为了验证身份,先一步出手,被唐与言出手扼腕,扣住穴道让对方的匕首掉落在地,趁其一时惊愕时将对方双手反剪在后面制服,取出他手中捏紧没放的令牌。 “做的不错,只是你的实力太差了。” 唐与言把令牌收好,松手道:“下次要领命验证,也得估量好自己的实力,换一个人,你已经死了,退下吧。” “前辈教训的是,晚辈告退。” 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对上了号,在弑楼里现今只以辈分论称,不以地位论别。 令牌在预计的期间内到了,预计外的信却还没有回复,唐与言摸着剑鞘上的宝石,想到聂飞白和宋煜他们,打算再留两天。 两天后。 聂飞白和宋煜仍然住在酒楼里,没有求助的意思,信也没有回复,唐与言不再等下去,让之前办事的晚辈留意一下他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暴露身份帮一手外,就没再多去关注,带好东西出发主楼。 至于他们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 唐与言坐在马车里,用折扇挑开帘子,看向窗外。 入目满眼皆是低低矮矮的绿色,劳作的人们完全忽视这样一辆马车行驶在乡野里,专注的忙着手上的农活。 唐与言扫了一眼,看到熟悉的人站在老地方做着煎饼时,出声道:“就在这停下吧。” 她把一袋子准备好的钱从车帘下递了过去,放在车板子上,不等对方确认就先收回了手,“看天色,一会会有一辆牛车往最近的镇城去,你就搭那辆牛车回去,按照之前说好的,不该说的事情,不要说,招了麻烦,你绝对是第一个承担的。” 车夫闷闷地嗯了一声,停下了马车,把晃着响的钱袋拿走,蹦下去了,踩着干燥的泥地往远处木屋群走去。 唐与言等了一会,脚步声响起,有人走了过来,踩上了车板子,问道:“去哪?” “去无垠的荒野,寻残缺的兵刃。” 那人握上缰绳,安抚了会感到不安的马儿,笑道:“那么前辈,坐稳了,我们出发!” “嗯。” 弑楼主楼藏在村野之中,在无数平凡村子的包围之下,隐匿于深山里头。 山外有天然的迷阵,让普通人只能在山边缘打转,山中有剧毒之物,被约束在山中的禁地,每次拜见师父素无情的时候,总会要到禁地去近距离接触那些毒物。 ——小时候唐与言偶然一次因为隔离的布料在练武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与那些毒物间接接触到了,只发了次低烧,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红肿一片后。师父注意到她的体质特殊,由亲自领回来作为弑楼一份子的孤女成为了弑楼楼主的亲传弟子,学习毒术,从这件事情上来看,也否决了之前猜测亲缘的胡思乱想。 师父的体质是天生的百毒不侵,而自己比她弱上几分,不算继承也不是后天强行提起来的, 不过小时侯的记忆大多记不清细节了,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大概只有另外个当事人知道。 “前辈,到了,这回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唐与言道:“见我师父。” “啊,那就不打扰了,我把马车停在老地方,你记得来取。” “好。” 第二十六章 素无情 唐与言等人走了,才背着包好的剑和行囊走出来,颇为别扭的拿着折扇往上走去。 山边缘天然茂密的林木迷阵对她而言好走的很,没一会就走了出去,与迷阵里截然不同的是,山里头的林木稀疏,一眼望去,视线里多是由石头搭建,高低不平的屋子,来往的人大多戴着形态各异的面具,以此来遮掩着自己的面孔。 ——弑楼约束楼内弟子,在江湖无名的人,都是要戴上面具的,以防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因为楼内生了奸细,身份被暴露出去,导致任务失败。 当然,像唐与言这种精通易容术的,完全不惧样貌暴露。 一路上人虽多但驻足交流的人很少,安静的只能听到脚步声、训练时的利器破空声。 “前辈这次回来是为了最近的新任务吗?” 唐与言侧头看去,是柳烟迟,随口问道:“什么新任务?” 柳烟迟道:“刺杀最近声名鹊起的新生‘夏寒殷’。” 夏寒殷?这个名字似乎从哪里听过……那是君启的朋友。 “审查那边有什么反馈?” 柳烟迟顿了顿,有些惊讶道:“因为属于查不到具体来历的空白者,所以要求放宽,只接一次,出手一次过后楼里主动放弃。” 按照规则,弑楼这里下单归下单,从来不会告诉下单者接不接单,而是经过审查后,决定刺不刺杀,刺杀的次数。成功,就会挂牌等人来送钱,不送后果自负,失败,也不会告诉对方。 这样我行我素的行事法则没有人敢诟病,只要弑楼楼主素无情在,弑楼绝对第一的地位就永远不会动摇。 唐与言问道:“除了她,还有其他空白者吗?” 空白者在他们的指代中,便是于最近野草疯长一般冒出的玩家。 柳烟迟道:“空白者记录在案的很多,不过只有这么一个在任务委托上。” 唐与言眯了眯眼,没打算为一个陌不相识的人破坏规矩,随口道:“这样啊,看来这个夏寒殷的本事倒不小,你跟他们说,空白者大多排外,让那些易容刺杀的自己掂量一下,我先去找师父了。” 柳烟迟道:“好的,前辈慢走。” 唐与言告别柳烟迟,径直往山上去,周围的石屋越来越少,空气越发的潮湿阴冷,不适合人居住,却是那些毒物最喜爱的环境。 走至由一排由石头制作的篱笆前,唐与言停了下来,绕了绕路,从唯一的缺口走了进去。 一条通体碧绿的蛇从盘踞的洞口游移出来,抬首用腥黄色的竖瞳以阴冷的目光盯着唐与言看了会,吐了吐蛇信,盘起身子又缩了回去。除了这一条蛇,还有一些蜈蚣、蟾蜍什么的在边缘徘徊,守卫着周遭,只待它们一声令下,藏在更深处的毒物便会倾巢而出,攻击来犯者。 这里的毒物虽然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不过与她也不亲近,如果心情不好的话,甚至会在师父看不见的地方对她发起攻击——因为它们讨厌有外人的气息进入它们的领地,而师父,已经被它们当做了自己人。 唐与言走着唯一一条安全的路走到了大石屋前,恭敬地喊道:“师父。” 石门无门,是敞开的,里面十分干燥,没有沾染空气中的潮湿,反而扑打过来的空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燥热。好几只毒物徘徊于门口,却不敢踏入其中,只能小心翼翼地挥着爪爪,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唐与言等了会,才等到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到了面前。 一身黑衣,面戴黑纱的女子站在石门前,门外的毒物们安静的下来,抬起的爪子也放在了地上。她露在外面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像是星辰坠入了深渊中,暗沉却发着微亮的光,像是淤泥中开出的莲一样,不染污浊。 “入玄,这个月的功课做完了?” 素无情的声音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冰冷无情,仿佛什么事都不在意,只是眼眸中时隐时现始终不灭的光,让人知道她并非完全无情。 唐与言道:“回师父,还未做完。” 素无情闻言,让开了门口的道,“走吧,有事就进来说。” 踏入其中,周身沾染上的湿气被冲淡了些,素无情落座在中间垫着动物毛皮做成的椅子上,双手叠在膝上,安静地看着唐与言,仿佛无声的说着:有什么事情就直说。 唐与言落座在素无情对面,与对方那双给人十分特殊的眼眸对视,直接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曾在帝宫里呆过一段时间?” 有些事藏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在师父面前,在那双眼睛下,她的心事就像被一缕无形的光照开,根本藏不住。 素无情没有什么表情,她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入玄,往事已矣,你要追查我不会过问,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我只是你师父,是弑楼楼主素无情,不是别人口中的谁。” 唐与言认真道:“我记得的,师父。” 素无情盯着唐与言看了会,忽然淡笑了起来,“如果你能查出有关华妃这个人的始末,以后的功课就暂时可以抛下,来找我汇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如果没有,不管你是不是去花时间查了,功课落下了,就主动去受罚吧。” 唐与言瞳孔中闪过一抹光,她心中有些惊喜,不过习惯性不把真实的表情表露在外,只是回答道:“是。” 素无情站了起来,走过去拍了拍唐与言的肩膀,轻声道:“有的时候,还是多休息休息,外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你不垮,天塌了也与你无关。” 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忧愁,却又被空气中的燥热吹散。 素无情进了里屋,唐与言待了会,郑重的向师父进了的房门无声地行了个礼,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石屋。 毒物们又开始活跃起来了,轻微细碎的声音清晰入耳,唐与言避开了几个故意碰瓷的毒物,走出了这片被圈起来的禁地。 空中的潮湿扑面而来,唐与言深吸了口气,往下走去。 师父没有阻止她去查,甚至还鼓励她去查,这件事情里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于她于师父,是好是坏? “前辈。” 柳烟迟站在出山林的那一条默认的道边上,喊了一声。 唐与言侧头,神色疑惑的看着他。 柳烟迟道:“前辈,那个任务我接下来了,我看你对她似乎有几分上心,需要我问些什么吗?” 唐与言摇头,“不必了,你自己要小心。” 柳烟迟笑了笑,两颊有小小的酒窝,看起来笑容很甜。 “好的,前辈慢走。” 第二十七章 养鸽大户 唐与言一路往山下走,心想着,最近花了太长时间在那些玩家身上了,是该先把这个月的功课交上去,好预留出时间去调查华妃这个事情的细节。 她找到马车,看到拉车的马匹茂密的林木当中好不安的磨着蹄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吓过一样,索性打消了自行驾车这种麻烦事。手持折扇用扇尖的利刃直接斩断车板子与马之间的绳子,坚韧的扇面在两匹马屁股后面猛然一拍,受到惊吓的马匹嘶叫了一声,毫无章法地往四处狂奔。 唐与言看着两匹马飞奔,目光微闪,收好折扇,锁定其中一匹跑得稳妥又快的黑马,轻功跟随在后,没一会就追上了,一跃翻上了马,拉扯缰绳,强行让座下的马匹停了下来。 黑马焦躁地前后跳动过,试图甩下马背上的人,最后在唐与言娴熟的技巧下被安抚住。 她左右环视确认了一个方向,驾马往那边跑。 ——适合处理‘功课’最近的地方就在那个方向。 …… 数日后,某处庭院。 一张晾干了墨迹的纸被卷了起来,放进了信鸽脚上绑着的精巧木筒里,唐与言梳理了下它身上的毛,捧起放飞。 信鸽咕咕了两声,慌张地扑着翅膀,差点因为太胖没飞起来,在一阵嘲笑声中往训练时的方向飞去。 唐与言转身道:“你养的鸽子,该减肥了。” 在她身后,摆着大大小小数十个鸽笼,里面的鸽子们或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四处瞧着,或低下小脑袋啃着吃食,或是扑闪着翅膀与同伴嬉戏,总之,咕咕声几乎从未断过。 鸽笼旁边站着一个灰袍长发男子,专门饲养鸽子,叫白羽,一听就不是真名。他不属于弑楼的人,不过却愿意把这些鸽子驯成信鸽,给他们传信。 白羽笑笑,“能飞就好,减肥做什么?摸着不舒服吗?” 唐与言道:“手感确实好,不过很担心它飞不到目的地。” 白羽手伸进笼子里揉了揉停在笼中杆上的胖鸽子,“可是它还不是飞到了目的地?” 白羽指的是之前很多次飞鸽传信的事情。 唐与言直言道:“鸽子靠谱,你不靠谱。” 白羽的来历,始终不明不白,师父信奉用人不疑,所以他的来历没有人去查。 不明来历的人,唐与言不放心。 白羽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也觉得我不靠谱,说起来,你这么匆忙处理事情,是发生了什么吗?” 唐与言道:“为了一件临时的任务。” 白羽对唐与言口中的任务也不是很感兴趣,随口应了声,“哦。” “咕咕,咕咕!” 一只灰色的肥鸽子艰难的飞过院墙,落到白羽旁边的笼子上,“咕!” 白羽侧头看了眼它身上多出来的一根不属于它的红色羽毛,啊了一声,“我有客人来了,你赶快从翻墙走吧。” 唐与言道:“你的语气,就像是正房来查院一样。” 说归说,她还是匆匆地往后走去,翻墙而出。 肥鸽子的报信速度绝对跟来人来的速度不相上下。 唐与言刚翻墙出去,人就到了,她听到墙内似乎有什么动静,内容直指自己,还没等她有所防备,就听见白羽以轻描淡写的语气一笔带过她的存在。 “嘛,只是一只鸽子而已。” “既然是鸽子,那就不必在意了。” 前者是白羽漫不经心地说出口的话,后者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唐与言没有细想,她感觉到虽然里头的人不在意她这只‘鸽子’,不过有两个气息内敛的人在往这边靠近,再不走就被发现她这只‘鸽子’还在偷听了。 唐与言找好路线撤离,去马厩牵出那一匹黑马,驾马往天赐城出发。 …… 赶了半天路,还没有到最近的涟香城,就被一出意外拦截在了路上。 聂飞白从隐秘的丛林里窜出,铁链斜甩而出直冲唐与言正面,意图将人从马上轰下来。 他的目的没有达成,铁链被如铁一般坚硬的扇面挡住,看到那熟悉的武器,让他的攻势立刻停了下来。 聂飞白捏紧铁链,不确定的喊道:“唐兄?” 唐与言拉着缰绳回转过去,双眼微眯,在月光下审视着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聂飞白。 聂飞白看到熟悉的面容,松了一口气,却又因为那眼神立刻提高了警惕,解释道:“抱歉,唐兄,师兄他因为查到一些不该知道的消息被抓了起来,我逃了出来,但是还是有人追捕,我以为你是追捕的人。” 唐与言道:“你受伤了。” 聂飞白警惕的神色转变成了愕然。 唐与言道:“甩链的力道明显弱了三分,伤在肩膀?” 聂飞白无奈道:“是,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好几日前虽跟唐兄交过手,只不过那时候都是试探性的攻击,没想到唐兄还记得他的力道应有几分。 唐与言从衣袍里摸出行囊,找出药膏递给聂飞白,“宋煜查到了什么消息?让你判断是抓而不是杀?” 闻言,聂飞白接药膏的手一顿,“是华妃的消息,具体什么消息我不知道,只是知道这条消息触怒了帝君,但是师兄之所以会去查这件事,是帝君的手笔,所以我认定是抓。” 说着说着,他还是顺势接过了药膏,十分小心的避开了与唐与言的肢体接触,边说边拉下衣领,给自己受伤的左肩膀擦上。 唐与言问道:“为什么说是帝君的手笔?” 聂飞白道:“宋煜能知道华妃的事情,是帝君派人传的,帮我们进帝宫的人,也是帝君的示意,这一切都是他的局,为的就是引出数十年前的华贵妃。” 唐与言相信聂飞白不会说没有证实过的结论,既然与华妃有关的是帝君布局,那么……君启他们所发现的密道是帝君刻意放出来的,进到冷宫里搜刮走的珠宝对帝君来说不重要,那间密室里的那副画,才是重中之重。 唐与言问道:“华妃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他为什么突然查这件事,你有头绪吗?” 聂飞白陷入沉思,过了会,他摇了摇头,“虽然不清楚帝君是从哪里得知的华妃还活着的消息,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华妃活着,对帝后不利。” 唐与言若有所思,“你知道宋煜被关在哪了吗?” 聂飞白道:“不知道,不过帝君要在涟香城里守株待兔,短时间内不会走。” 唐与言大概了解了状况,挪了挪位置,“上马吧,找地方换一身衣服,我带你进城,到时候你找人,我劫人。” 聂飞白闻言,嗯了一声,当即翻身上马,坐在唐与言后面,谨记着毒圣不可靠太近的本能,双手抱紧马的两侧,稳住身形。 唐与言嗤笑了一声他的戒备,懒得多说什么,驾马往记忆中位于涟香城外的一个客栈跑去。 第二十八章 神算子 两人一马赶在掌柜入睡之前到达了目的地——一个说是客栈,其实是用篱笆围了几圈,搭建了十几间被茅草围起来的粗糙木屋。 夜色深沉,面对两人的借住,掌柜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一人一两银子,住处自己挑没人的。” 一人一两?住的还是这种粗糙低矮的木屋? 聂飞白神色微变,他有意动手,却看见唐与言随手抛出了银子,被掌柜轻松接住。 掌柜掂量掂量了重量,感觉到还多了点,困意退了不少,笑眯眯问道:“客官可还是要喂马?” 唐与言把缰绳递给掌柜,掌柜接过,趁机低声道:“右边角的三间有主了,一主二侍,不太好惹哦,中间茅草少的四间都是见过血,劝你们避一避。” 说完他就牵着马往里头走去,把缰绳绑在了一棵树那,拍了拍手,回屋睡觉了。 聂飞白听到了掌柜的提醒,问道:“他这是……?” 唐与言低声道:“这里是魔教的地盘,一两银子不问来路,无论你犯了什么事。多了,会提醒你都有那些住户,避免发生纠葛,甚至在官兵来找的时候出手相助。” 言外之意,他不会管住户之间的事情。 “不过刚刚好的话,他什么事都不会管,万一你在找屋子的时候惹到了人,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聂飞白叹道:“贪图安稳一直久居墉城,久了也有坏处啊。” 唐与言道:“这个世道弱肉强食,你如果一直止步不前,再好的天赋与再强的实力,也会被后来者追上。” 简单聊了下后,唐与言把合适的衣物给了聂飞白供他换,两人便选了两个避开其他住户的相邻木屋住下。 …… 次日一早。 唐与言从铺了一层草席的榻上准时醒来,睁开眼盯了会陌生的屋梁,等了会,才迟迟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杂草,整理好衣容,走出了门。 出门就看见掌柜扯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前,手上把玩着一根杂草,注意到唐与言出来,张口道:“客官啊,有人注意上你了,自个小心啊。” 掌柜说完就扔掉杂草,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拿着椅子走了。 ——这样的提醒起不了什么作用,最多就是让人提前做好准备,毕竟地方只有这么点大,视野也很宽广,只要站在中间的位置,有谁从屋里走出,离开房屋周围草垛遮盖的位置,就会被发现。 唐与言凝神,合起来的折扇从袖中滑至手里握着,她用心感知着周围,警惕着一切。 忽然有一阵轻笑传来,唐与言转头看去,蒙着白布的花无间带着他那两个在自己跟前露过面的侍卫从不远处出来,那个方向不远也不近,很难在对方没动过的情况下感知到人所在,却刚好能被草垛盖住。 “是你?” “是我。” 花无间上前一步笑道:“半个多月过去,又遇到了毒圣前辈,不知道前辈制成了那名叫无间的毒了吗?” 唐与言挑眉,颇为兴味的问道:“制成是制成了,只不过感觉药效似乎能再提一提,至少得满足你的期望不是?” 花无间笑意更深了些,“我的期望?” 唐与言目光落在那块用于蒙眼的白绸布上,戏谑道:“难不成今天神算子不是为了你的双眼而来的吗?单纯为了一个不知作用名为无间的毒?” 花无间很特殊,他是个目盲的人,身边又跟着内力深厚的侍卫,只要有心去查,很快就能查到他是从星璇国来的,在江湖上有一言语命的事迹,人送称号‘神算子’。 至于一言语命的背后到底是精心策划还是作为一个了然于胸的局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花无间笑意不减,“只是巧遇前辈而已。” “是吗?那么,你最终的目的,是要我医治你的眼睛吗?毕竟……医毒不分家。” 为了这个目的,就算是一面之缘,也不惜以用性命来赌毒圣递来的外伤药膏是真是毒,是好还是差,真是可怕。 花无间承认道:“是,我的眼睛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余毒毒瞎的,找了许多名医都说没有办法医治,所以我便想到了毒圣前辈,不知道前辈可有办法?” 唐与言不想得罪这样不在乎自己性命又‘料事如神’的人,抬眸扫了眼花无间身边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开口道:“让我看一看才知道。” “好。” 唐与言听花无间应答了,才往前走几步,喊他抬起手来,对方十分顺从的抬手,任由自己的手指搭在腕上把脉。 花无间体内的内力非常深厚,远超于自己,手却冰冷异常,按理来说就算是寒冬身体在内力的护持下也不会这么冰。而且他身形瘦削单薄的不像是一个习武之人,哪怕是胎毒导致的天生体弱,也不至于看上去风一吹就倒。 唐与言越探越觉得奇怪,越奇怪就越感兴趣,“按理来说你内力深厚,这点残毒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影响了,可你的身体却一直在往坏的地方发展。” 花无间道:“那前辈认为该怎么解决?” 唐与言一针见血的问道:“从根源处解决,你既然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那么你娘亲中了什么毒?” 花无间沉默,连唇角的弧度降了几分,“……” 唐与言看花无间迟疑,收回手不乐意道:“我如果不知道这个毒是什么,就没有万全的把握能治好你的眼睛,你要是不想治好,不说也可以。” “我不知道。” “嗯?” 花无间道:“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种毒遗了下来,每一种都是慢性的混合致命毒药,毒到在她死后也无法留下全尸。” 听到这句话,莫邪和干将握剑的手紧了紧,看唐与言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唐与言懒得理会两个侍卫的心情,顿了顿,“那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好。” 花无间抬手扯下白布,俊雅的容貌完全展露在唐与言面前,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只是当她注视着这双眼睛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的瞳孔涣散毫无焦距,以事实告诉她——花无间是真的失明了。 唐与言问道:“你眼睛的瞳色是天生的吗?” “是。” “祖上有这样瞳色的人吗?” “有。” 唐与言沉声道:“你失明不止是中毒的原因,可能还有其他原因,我需要时间。” 花无间闻言,温雅的笑容终于带了几分暖意,“只要能治,我可以等。” 他抬手将白布重新蒙上,遮住双眼,做了个手势,“前辈能让我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我便送前辈一个消息。” “?” “襄王最近也在涟香城,如果你们请他帮忙的话,救人之事或许会事半功倍。” “!” 第二十九章 留人 唐与言没来得及问出花无间怎么知道她要去涟香城救人的事情,就看见聂飞白走了出来,一脸警惕看着刚刚离开了一小会的干将。 花无间笑道:“前辈的同伴已经醒了,我也就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离开,往篱笆的出口走去,莫邪紧跟其后,干将无视了聂飞白的视线,转身去后场牵马。 聂飞白看人都走光了,转头看向唐与言,视线触及对方难看的脸色,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问道:“现在走吗?” 唐与言深吸了一口气,“走!” 哪怕现在走极有可能跟花无间同道,也不能否认在得知能够跟帝君相争的襄王在涟香城的消息后,唐与言有了比起劫人更好的选择。 ——只是这个襄王性情古怪,一旦天色暗下来,就会在种了花草的院中驻足,或站上那么半天直至晚膳,不是重要的事情绝不理会,或取下即将枯萎的枝条来编织手环,宝贝的戴上一夜,第二天又会毫不留情地丢掉。 只要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城,把握住今天的见面机会,宋煜就能早一天救出来。 最后,花无间是‘目’送唐与言和聂飞白走的,他伸手抚了抚脸上的白布,听到人彻底离开了,才翻上马带人离开这座城外客栈。 …… 涟香城是一个制香大城,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养花,还未进城就能闻到四溢的花香。 帝君和襄王都没有大张旗鼓的到达涟香城,涟香城的警戒依旧宽松,只要不是夜间出行的人,基本上不会盘查,因此,唐与言和聂飞白很顺利的进了城。 城外花香四溢,城里更是春意盎然,摆摊处基本上都放上了几株花花草草,还有一些衣着鲜丽的女子们佩着香囊在路边互相嬉戏,聊着谁家制的香更好闻一些。 聂飞白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说道:“难怪你会说我身上的香味浓烈。” 哪怕是满街的香味,也是极淡极淡的,没有那种浓妆重抹的惊艳,而是如同出水芙蓉般的干净。 唐与言耸了耸肩,依靠着记忆往襄王可能在的地方走,“毕竟风尘女子用的香大多都是催情香,不浓烈怎么做生意,你想想你几时沾上的,那么久了,还是浓烈的让我想打你。” “不过我就奇了怪了,你沾了那么多催情香竟然还是个雏,该不会是……?” 脸色由青变红的聂飞白:“……住嘴!” 这一嗓子,喊得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没看到什么好看的,又转了回去。 聂飞白脸色更红了,他低声道:“你大庭广众下说这些做什么?” 唐与言道:“这些不能说吗?我说的是实话啊。” 聂飞白道:“以后不用给我写信了,三年也别见了,约定作废!” 唐与言笑了一声,“恼羞成怒了?……等等。” 聂飞白闻言,把还想说的话压了下去,跟着突然停下来的唐与言一起在原地罚站。 排除掉车轱辘的极大响声外,马蹄声有节奏的响起,细听之下是四匹马同时在往同一个方向去,还有几匹马零散的跟随着,发出的声音如同鼓点一般伴着奏。 一般富人出行的最大规模,也不过如此了,极有可能是襄王的车架,至于帝君——他关押了宋煜,至少会有两辆马车出行。 一霎之间理清思绪,唐与言神色微变,她听清楚声音的去向后,不等跟聂飞白说一声就往那边冲去,翻飞的衣摆在墙上屋檐处闪过,转瞬就没了踪迹。 聂飞白被她突然的反应惊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往那个方向跟去。 此刻,唐与言刚踩上马车顶,就感觉到了危险,跃起来的一瞬间,就有一把利剑穿顶而出,险些刺中她的脚裸。 听到马车顶上传来声音,两旁随侍的侍卫纷纷拔剑,双脚从马镫上蹬起,挥剑劈向她。 唐与言拿出折扇展开,挥手之间用扇面迅速拦住那些没有后续力道能够发力的剑尖,用力往下压回去,然后趁着他们一时之间无法攻击的空隙,用扇尖割开车顶,拦住从车里往上的第二次攻击。 扇尖割开的只是一个小的缺口,唐与言在挡住攻势的时候借着这个缺口扫到了里面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锦衣华袍,俊秀的面容中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出剑快准狠,不是帝君,那么就是花无间口中的会在涟香城,能与帝君抗衡的襄王慕容长霁了。 不过就这一眼,襄王抽剑继续攻击,唐与言横移一步,躲开脚下的剑刃,手中的折扇灵活的抵挡着周边的第二波攻击,大声喊道:“霁公子,我来意只是合作,希望你不要让我真的出手。” 话出口之后攻势不减,唐与言皱眉,不再犹豫,从衣兜里迅速摸出数根毒针,一甩袖准确无误的命中周围每一个人。中阵者当场从马上倒下,躺在地上无力动弹,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刺客’在车顶上左右挪移。 听到重物不断落地的声音,顶下的攻势停了下来,马车内的发出了声音。 襄王冷声道:“到车顶上留人,往往是敌非客。” 唐与言道:“我有要事找霁公子,而霁公子要出城,迫于无奈,只能这样赶来了。” “哦?” 还没等两人说些什么,聂飞白迟迟到来,他从墙上落下,扫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喊道:“唐兄,发生了什么?” 襄王道:“原来是毒圣啊,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这个闲散王爷帮忙呢?” 他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又有些僵硬怪异,像是因为猜到对方是毒圣才作的临时改变。 唐与言有些怀疑襄王怪异的语气,毕竟能与帝君抗衡的人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露出马脚,尤其是建立在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襄王援卫到来之前杀死对方的情况下。但襄王出城的举动给了她一种紧迫感,一种帝君也有可能出城的紧迫感,时间紧急,她没有在意这个小细节,迅速把自己找襄王帮忙的原因说了出来。 “景公子也在涟香城内,我们两想借霁公子的势去拜见一下。” 说的很简单,为的就是光明正大的探清地形,等离开后折返回来能够第一时间救人离开。 襄王含笑道:“是吗?原来兄长也在城中,既然知道了,那肯定要上门见一见的,不如你们随我一同去?” 聂飞白一时欣喜,没等唐与言发话就一口应下。 唐与言顿了下,心惊聂飞白与宋煜师门之情的同时,更没想到襄王答应的这么爽快,“公子既然答应了,稍等,我替他们解毒。” “慢慢来,我想兄长也会等着我这个弟弟去见他的。” 第三十章 夏寒殷 等一切收拾妥当,襄王问都没问唐与言帝君所在,就让人驾马往一个方向走。 ——他早就知道帝君在这座城里,甚至知道他的住处。 唐与言缄默不语,聂飞白自知举措有失,也不说话。 襄王见状,随意说了几句缓和一下气氛,便闭上眼修养,手上摩挲着一个用枝条编织起来的手环。 唐与言余光注意到了襄王的动作,唇瓣微动,刚想出口试探一下襄王对手环寄托的是什么感情,那双刚闭上没有多久的眼睛倏地睁开,眼里的锐意刺人,转瞬又荡起了点点笑意,一时间让她打消了念头。 只是视线落在手环上,趴伏的猛虎就露出了藏在手掌中的尖锐利爪——这是对方的逆鳞。 唐与言刚下判断,下一秒就被襄王打了脸。 襄王眉眼带笑,仿佛很好说话一样,目光充满深情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看向手环,自顾自地说道:“毒圣对这手环很感兴趣?这是我曾经未过门的妻子留下的,可惜她不要我了。” 襄王既然主动说了,唐与言顺着他的话问道:“襄王未过门的妻子?她为什么不要你了?” 襄王这大半辈子来都从未娶过正妻,只有帝君送来的几个妾室,说是有妾室,却连子嗣都没有,外界猜测他‘不行’,没想到还有另一层原因。她记得传出对方性情古怪时常戴着一个枝条编织手环最早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前了。 十多年前襄王风头正盛,不会有因为势弱被放弃的可能性,根本原因说不定出在他本人身上。 ——这位襄王,究竟是深情到为了这位未过门的妻子守身如玉,还是一种执念作祟,不允许任何妾室在正妻前面怀上孩子,就不得而知了。 襄王叹息了一声,含糊道:“因为一些误会。” 唐与言没有追问,她看出来襄王只是想外人表达一下自己的深情,没有要多说的意思,没有人说话,渐渐地又安静了下来。 …… 马车稳稳的停在了院门口,院门口一左一右各栽种着一盆不知名的小花,清淡的香气蔓延进车内。 唐与言和聂飞白先行下车,站在旁边,襄王最后下车,数个护卫包围着他,隔开了他们和襄王的距离。 一个侍卫在襄王的示意下去敲门,等里面的人开出一道门缝后出示襄王的身份证明,两人交谈了会,没一会大门敞开,襄王带着侍卫走了进去,唐与言和聂飞白跟在后头。 还没有走到路上仆人说慕容公子的住处,一转弯,迎面就撞上了等在院门口的帝君,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人,是他的贴身侍卫东虹。 襄王冷声道:“好久不见了,兄长。” 帝君也格外冷淡道:“好久不见。” 襄王问道:“听说你前不久关了一个人,人在哪?” 唐与言心道:看来襄王对帝君的动向知根知底,他们不过是来借襄王的势观察地形救人,没想到对方直接帮他们要人。 帝君反问道:“你何时对一个外人感兴趣了?” 襄王道:“我不像你,冷血无情,连心爱的女子都会杀。” 此刻,所有侍卫都低下了头,不愿去听这些事情,包括伴随帝君从小到大的近侍东虹。 帝君冷笑,“别忘了,我们身上流着的血,都是一样的,你不也是伤了她的心?” 襄王眼神越来越冰冷,“我跟你不一样,我至少没有杀她。” 天枢国内两位堪称权势最高的兄弟互揭伤口,冷言冷语下隐藏的零碎细节让唐与言拼凑出一个令人惊骇的真相——帝君要杀华妃,襄王伤了华妃,他们兄弟两人所爱之人同为一人,难怪襄王在看到她与之相似的脸时态度温和了些。 师父……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唐与言忽然发现聂飞白不见了,她快速扫了四周一眼,趁襄王和帝君的注意力还留在对方身上,迅速闪回了原路的拐角,运气疾行。 连思考到底留不留下来借襄王和帝君‘一唱一和’获取华妃始末都想法都没想过。 翩然飞起的一抹黑影让帝君回顶的话顿了下,他看向襄王,“你就是为了一个容貌相似的毒圣,不惜打断你的行动吗?” 襄王没有说话,不过他的行动,已经默认了。 …… 唐与言刚溜出来嗅着混杂在清香中较为突兀的香气寻去,寻到一个祠堂里,香气就骤然断了。 祠堂的门大开着,三幅画像挂在正对着门的墙上,墙前摆着桌子,桌子上的香炉里插着的三根香早已燃尽,除此之外,整个祠堂再无其他东西。 唐与言环视了里面一圈,又到外面绕着走了一圈,确认密室是在地底下后,走进祠堂里转动香炉,等了会,没有动静,摆弄三幅画,也没有动静。 这令她产生了一个疑惑,聂飞白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开启密室的机关,下到里头去的? 她沉思着,忽然听见有动静从地下传来,盛放着香炉的桌案被移开,一个斗笠先行露了出来,刚露一半,发现上面有人,立刻跳了上来,手持一柄普通的长剑指着唐与言。 斗笠女子道:“公子有命,一切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公子?帝君的人? “离开这里!” 跳上来的动作很利落,脚步也很稳健,只是,她不是习武之人,光这一点,就让唐与言否定了之前那个先入为主的想法。 唐与言一闪身,飘到了斗笠女子身后,一手反握扇柄用柄端打落她手中的剑,另一只手掀飞斗笠卡在她脖子上。 “同样是不问自来的人,又何必打扰对方呢?” 女子冷静道:“同样是不问自来的人,我们的差距却太远了。” 唐与言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问道:“在你之前,还有人进去过吗?” “有,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唐与言看着对方脑后用丝带绑起来的长马尾,这大多数是那些女玩家所会绑的简单发型,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顿了下,说道:“夏寒殷。” 一字一字的念读中充满着自信和冷静,哪怕遭遇死亡危机依旧挺直着腰,如同不屈于风霜雨打的竹子一样,不愧是君启口中在她前面被认定的朋友。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唐与言低笑一声,“好名字,只可惜树大招风,希望你不会死在近在迟尺的强风当中。” 说完,便松手,转身跃进了密道中。 夏寒殷伸手摸了摸被捏酸了的脖颈,捡起掉落在地的斗笠拍了拍灰,戴上。然后转过身来低头看着那条密道,想了会,还是把摆着桌案的地板挪了回去。 对方没有杀意,似乎还在提点着什么,那就帮一手忙,把尾巴收了。 第三十一章 放人 密道窄小,尽头有微光传递而来,哪怕是头顶上的光源被盖住,也不会伸手不见五指。唐与言顺着光走过一段平缓的路后,接下来的路开始往下一层一层的滑去,像是要滑到深深的地底下。 路不长,微弱的不知名幽光照着道路,唐与言很快就走到了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四根锁链锁住了困在角落的宋煜,而是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聂飞白。 唐与言快步走过去探了下聂飞白的脉搏,没死,只是昏睡,身体并无大碍。 她抬头看向表情奇怪的宋煜,忽略那一抹怪异感,问道:“他怎么回事?” 宋煜表情生动起来,“这个小兔崽子被个小姑娘骗了,还被迷晕了过去,真是丢人!” 唐与言有些诧异,聂飞白再不济也不会轻易听信一个陌生人,夏寒殷倒是有些手段。 “她怎么做到的?” 宋煜抖了抖手上的锁链,带起一串响,姿势奇怪的摊手道:“我怎么知道,师兄一来就冲过来,还没走几步就倒了。那姑娘看了我一眼,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走,好几次都是这样,神神秘秘的。” “等一下!她刚走没多久,你就来了,你们撞上了?” 宋煜突然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唐与言嗯了一声,“确实撞上了。” 说完她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对了,你是因为偷听到了什么被抓进来的?” 宋煜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师弟跟你熟,我跟你不熟!” 唐与言笑了笑,捞起聂飞白作势要走,“那你就继续被关在这里吧,毕竟我跟你不熟。” 宋煜连忙喊道:“哎哎哎!别走,放我出去!” 唐与言把聂飞白靠墙放下,头也不回道:“那说吧。” 宋煜道:“帝君一直知道华妃没死,他之所以暗地里大张旗鼓的宣传这件事,就是为了找机会削弱帝后的母族势力,不过他不知道我偷听到了多少,为防万一还是把我关起来了,关的我都饿瘦了。” 帝君的态度的确暧昧不清,扣押不杀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是摆着看的——不然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找上来。 宋煜一直在卖惨,“毒圣,可怜可怜我吧,我都好久没有吃肉了,这牢饭伙食也太差了,全是素的呢。” 唐与言这么理完思绪,哦了一声,根本不在乎宋煜的卖惨,说道:“可是我跟你们都不熟啊,我没有必要为了你们得罪帝君啊?” 宋煜欲哭无泪,“毒圣,毒圣前辈,我错了,快救我出去吧,我都两天没见到太阳了。” “行了。” 唐与言也懒得听宋煜一直絮絮叨叨的,手上握着的折扇展开,走过去对准每根锁链的中端各砍一刀,内力附着于扇尖,轻易的切割开了坚硬的链条。 ‘咔咔’几声,锁链掉落在地,宋煜贴着墙壁揉了揉手腕,又活动活动了下脚,适应着解脱了锁链的四肢,卖乖道:“多亏了毒圣救我,不然我就要被关的走不动路了。” 唐与言嗤笑了一声,收起折扇,走到旁边捞起聂飞白,“走吧,下次自己注意点,要不是帝君放水,就算聂飞白想救你也没机会。” 宋煜低声嘟囔道:“那个小兔崽子,救就救,结果在我面前被迷晕,真是弱。” “咳咳,师兄,你说我的坏话我可都听到了。” 聂飞白声音有些虚弱,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唐与言的衣袖,“我自己走吧,你拖着我我腿难受。” 唐与言闻言,直接松手,聂飞白差点摔到地上,还好扒拉住宋煜的衣袖,借着对方的力才站了起来。 聂飞白无奈道:“唐兄,我也没说现在松手吧?” 唐与言道:“摔了也不碍事,而且我知道你醒着。” 聂飞白中的只是普通的迷药,晕不了多久,凭他自身的内力在经脉游走几周就会化解。 之前宋煜被聂飞白当场抓到的尴尬表情立刻变化,他痛心疾首道:“师弟,师兄一直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非常担心你,结果你早就醒了?!” 聂飞白嘴角抽搐,皮笑肉不笑道:“师兄,我刚刚还听见有人说我弱,还骂我小兔崽子。” 宋煜连连摆手,“没有这回事。” 唐与言:“……好了,你们师兄弟情深,叙旧也得等安全离开再叙,谁知道襄王出面能让帝君放水多久。” 宋煜惊奇地问道:“帝君放水?那个襄王有这么厉害吗?” 聂飞白无奈道:“师父所说的‘东水之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煜恍然大悟。 东水之襄指的是一件短短三天之内就停息了的大事,那件事因何而起因何而止没有太多人想了解,最主要的是在那一件事中暴露了天枢国整片临海区域的惊人执行力——能有这样的执行力,这证明坐镇于东水边的襄王已经掌控了这片资源广袤的区域。 襄王的预谋不是没有征兆的,奈何帝君当年刚登基没多久,为了防止襄王作乱,只能由得他去。 宋煜想到了这件事,立刻问起聂飞白他们是怎么来的过程。 唐与言听归听,却不放在心上,专心走在前头,踩着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只到站不直腰后才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地板。她按照下来前听到夏寒殷挪动的位置,扣动那里与旁边板砖相连的地板,微微滑动,就移开了这扇设计巧妙的密道门,让外界的光照了进来。 宋煜见到阳光,嘀咕道:“感觉自己被关了好久。” 聂飞白暗叹一声,没有说话。 唐与言跃起站回祠堂的地板上,随口道:“才被关了两天就受不了了,如果你真的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就不止是被关了。” 宋煜道:“切,我会怕?” 唐与言故意模仿他当时的语气和动作道:“你不怕,你只是怕伙食不好。” 宋煜:“……” 聂飞白紧跟着翻了上来,然后转身护着手脚可能会乏软的宋煜上来。 等人都上来了,唐与言把地板滑回原位,“聂飞白,你带宋煜先走。” “那你呢?” “我有事要办,不把握住这个机会,我会后悔。” 聂飞白看着唐与言,看到那光照亮出一抹紫意的眸中一片淡漠,仿佛刚刚跟宋煜插科打诨并不是他。 顿了顿,才开口道:“记得书信,还有三年之约。” 唐与言笑笑,眼神疏离,“你也是。” 唐与言目送聂飞白带着宋煜离开,风把一些细碎的声音带来,隐约可以听见两师兄弟的‘打闹’。 “师弟,你要带我去哪啊?” “回去找师父。” “!!!我不回去。” “你犯了冒失之过,错估情况被抓,你以为师父会不知道吗?早点回去请罪,也能减轻几分惩罚。” “……” 第三十二章 往事难追 唐与言循着原路返回,刚好听到帝君对襄王说道:“你要守到何时?” 襄王道:“守到人真的全走了。” 帝君冷笑一声,“你可真痴情啊。” 东虹忽然拔剑指向襄王身后,“谁?!” 唐与言从拐角处走出,拿着折扇的手向襄王挥了挥,“霁公子,可要一起同行?” 襄王眸色微沉,他看了眼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帝君,“兄长,再见。” 帝君笑了一声,转身往回边走边道:“东虹,送客。” “是。” 东虹收剑,往前走了几步,看向襄王他们做了个手势,“请。” 襄王转身离开,唐与言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跟在她后面的东虹也停了下来,感觉到东虹的戒备,她顿了会,才跟上襄王。 等把人送出了门,东虹转身离开,缓缓关上的大门仿佛在隔绝了里外的世界。 襄王抬脚踩上车板子时,唐与言问道:“当年的事情,襄王有什么愿意说的吗?” 襄王顿了下,另一只脚踩了上去,转身背光由高处往下看去,秀气的眉眼在他脸上显得格外阴桀,犹如蛇信一样滑腻冰冷。 他道:“往事莫提,别以为眉眼有几分肖似她,就敢向我提要求了。” 见状,原本想从襄王下手找出事情真相的唐与言不再多问,谢别襄王就往另一个方向去。 虽说最好的选择是直接问当事人,不过当事人不配合的时候,那就只能靠其他手段去打听这件事了。 ——好在襄王和帝君之间的冷嘲热讽,让她拼凑出了一个事情的轮廓,剩下的就是为这个轮廓里的事物填补上合适的颜色。 因为襄王突然翻脸,等他坐稳了,车夫立刻驾马,马车‘哒哒’的往前行驶。 一条道上,坐在马车上的襄王与有自己目标的唐与言背道而驰。 就像是当年还是个天真烂漫小姑娘的唐舒逸听到了襄王与别人谈起的阴谋,留下了一只枝条编成的手环,彻底将那满心的喜欢抛于脑后。 最终,殊途。 唐与言找到了弑楼专门探听消息的人打听华妃的事情,在第二天收到了消息。 从他那里得知了华妃是参与帝后试炼的方式进的宫,不知道因何原因,弑楼记载华妃参选前的身份不明。 除此之外,那人还透露了一点消息,“据说华妃进宫是要杀帝君,但这怎么可能,凭华妃受到的宠爱,要杀机会多得很。” 华妃是参加帝后试炼进的宫,懂得医理药用,因为才智过人协助帝君处理政务,后来被帝君暗中处置后消失,最后遇到了襄王,其中因为一些原因被伤透了心。 唐与言握着毛笔在参加帝后试炼画了个圈,又在最后被伤透心的原因那里画了个圈,末了,想了想,又补了个伤心离开后。 想着师父是要她查清华妃这个人的任务,她把被帝君暗中处理后的事情全部划掉,主要查这样才华横溢的华妃是因为什么原因去参加帝后试炼。 平凡女子参选,为权为财的占大多数,可像师父那样冷淡又温柔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财权而来的,在这一点上,唐与言暂且把之前那人的一句戏言写了上去——为了任务选择进宫。 只是为了什么任务,那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就在此时,一只信鸽从窗外飞了进来,肥胖的灰鸽子踩在窗沿上,歪头看了看握笔写字的唐与言,叫了几声。 唐与言停笔,伸手取下绑在鸽子脚上信筒里卷起来的信纸,摊开一看,上面用笔酣墨饱的小楷写着一条信息。 十九年前,弑楼第七代楼主谢无常死于内部叛乱,第八代楼主在位三年后传位于第九代楼主素无情。 十九年前这四个字点明了唐与言思考的方向,那一年正是华妃被暗中处置的年份。 她的猜测没有错,当时的华妃进攻是为了弑楼发布的任务,只不过这个任务的目标不一定是帝君,但在内乱的时候,被有心人认定成了帝君。 她思索完,继续往后看,信纸最后的落款是白羽。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查这件事?而且……”据说因为那场内乱,弑楼大部分人都死了,在师父成为楼主后,又肃清了一部分人,剩下参与过内乱的那一部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被各种各样的理由遣散。 因为师父下的蛊,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不会去提及自己过往与弑楼有关的事情。 白羽这样‘神通广大’的样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师父不管,唐与言也没招,在信纸后面写了个多谢后用内力烘干字迹,放回鸽子脚上的信筒里,放它回去回禀。 唐与言看着灰扑扑的肥鸽子扑闪着翅膀飞向远方,等那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转身,出门,下楼。 唐与言的动作很快,衣摆翩飞,被冠好的如瀑长发在身后飘扬,让人不禁侧目。 从侧面看去,那一双凑对冷艳清透的眼眸,在光线的照射下竟多了几分柔色。 伪装成男客的夏寒殷见此一幕,一时间呆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暴露,她仓促地移开视线,桌下的手握紧腰间的长剑,等待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刺杀。 ——从那座古怪的院子里离开后,她已经发现有人跟着她了,好友也给她送信告诉她之前惹的那位富商已经向这个游戏里最强的刺杀组织买下了她的命。 这个黑衣男子显然是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在这江湖游戏当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 唐与言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又回到了主楼,踏入了禁地。 毒物们非常不欢迎的将头扭向她,蠢蠢欲动着想要将这个外来者赶出去。 “安静。” 石屋里传出素无情冷淡的声音,制止了外面的躁动。 “进来吧。” 唐与言走进石屋,视线扫及八仙桌上镶着玉石的匣子,心生疑惑,不过没放在心上,顺着里面的响动走到了堂前,素无情正在择菜。 “你找到了她的始末吗?” “找到了。” 唐与言如数说给素无情听。 素无情边听边把择好的菜放在一旁,从刚打上来的泉水里舀起一碗水清洗菜。 等唐与言说完,她才开口,“我有一个故人的朋友在蛮荒十八部,你带上桌上的匣子,代我传话吧。” 蛮荒十八部,唐与言听到这五个字就觉得自己可能是事情没办好,要被流放了。 那里大部分是草原,有成群的牛羊,也有凶猛的野兽,住在草原上的总共有十八个部落,以一处被命名为蛮荒的凶险异地作为联盟,以十八个部落中最强者敬为狼王。 那里的人飘无定所,个个彪悍无比,不是好相与的人,不过比起这些,最难的一点是——如何在茫茫无边际的草原中辨别方向。 这一点,连方向感十足的唐与言也不敢打包票进去了就能安全走得出来。 第三十三章 入冬 “至于话要传什么……” 素无情冷淡的脸上浮现出迟疑的神色,“就说,他的朋友独孤素羽死在了十七年前,死在了别人的懦弱中,为表歉意,将此物送还。” 唐与言忽略掉那个长达十七年的时间,问道:“我要送给谁?” 素无情道:“蛮荒十八部现在的狼王,九叶檀。” …… 唐与言在师父的款待下吃了一餐全素食,迷迷糊糊地听着音色本质清澈的师父温柔着讲着关于独孤素羽的事情,由此知道了她的头上还有一个师祖,只不过在十七年前被当时追杀师父的弑楼杀手乱箭射死了。 当年的那场堪称与翻天覆地的清洗与变化,是建立在无数人的痛苦之上的。 由此,唐舒逸正式更名为素无情,代替独孤素羽活下去,复仇。 当素无情意识到仇恨只会制造仇恨后,她已经清空了大半部分的弑楼,余下的都是些不知事却又对上头所谓瑟瑟发抖的入门杀手。 她开始改变方式,从价高者则做生意的方式,不管来路的单一模式,变成了经过新建立起的审查门去核查对方是否该死,只刺杀几次就收手等等限制来约束门人。 ——弑楼,已经从刺杀组织逐渐转型,并且变得更强,在江湖上拥有了一席之地。 等到被吃完被师父送出门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师父也是能温柔起来的,那股温柔像是一池温泉,暖人心扉。 可惜……能让师父温柔起来的那位师祖,已经死了。 唐与言感到了遗憾,想到师父当年把师祖当成了一束光去追逐,却又让那光因为她而陨灭时那绝望而疯狂的心情对比起来,又觉得这点遗憾微不足道。 师祖死了十七年啊,十七年后师父才愿意在某种契机下面对师祖的死亡,把理应在十七年前由师父亲口转告师祖朋友,有关师祖死讯的事情,挪至现在来办。 唐与言扫了一圈据说是师祖特意饲养出的毒物们,这些毒物在岁月中早已不是师父所说的当年那一批,可依旧对师父忠心耿耿。 这么想着,她脚步不由轻了些,抱着那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匣子,几乎是蹑手蹑脚的离开了这片禁地。 蛮荒十八部在北,从弑楼主楼出发,最快的路程只要经过一片桃林,穿过东临河就到达蛮荒十八部的疆域了,只不过这样走,不会经过大城,如果没有遇到村镇,就要做好大半个月都风餐雨露的准备了。 唐与言刚下山牵出自己捆好的马,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天。 白绒绒的细雪从天飘落,她伸手接住头顶上的雪,冰凉的感觉实实在在的告诉她—— 入冬了。 ……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你确定要今日启程?” 白羽站在鸽笼旁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手里拿着属于弑楼的身份令牌在那把玩,那令牌是唐与言代师父给予对方的,能让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协助弑楼审查单子。 他旁边的笼子里鸽子已经被移植室内的鸽笼了,里面是空荡荡的,只有一层雪覆在上面。 唐与言拢了拢大氅,“现在不去的话,难道还等冬天过去了再去?” 白羽把令牌收好,伸手掸了掸衣上的雪,转身边走边道:“东西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友情提醒你一下,青山派的人据说要去江虞城办事,自己小心些。” 青山派是名门正派之一,擅用剑法,武功路数主灵动飘逸。 青山派虽是名门正派,但是谁都不能保证里头的人都是好人,自七年前弑楼查出某一单目标任务青山派长老是一个暗地里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又掩饰的非常好的恶人,师父亲自出手斩杀,自此与青山派结仇。 一方面,现仅弑楼已经用行动证明它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能逃过的,是有实力又非大奸大恶之人,但青山派掌门执意认为是素无情借此栽赃恶名,否则素无情身为楼主怎会主动出手。 另一方面,七年前青山派有一位弟子当选了武林盟主,如果青山派有这样一位罪大恶极的长老,说不定连轮四年都轮不到就会被人以门派名望有损给踢下来。 唐与言道:“多谢好意,虽然说我总觉得你是想雪下的大一些,好让我不得不撞见他们。” “嘛,总会碰上的,不过分早一点和晚一点。” 白羽的人已经消失在拐角了,声音还在悠悠晃晃的传来。 唐与言把收拾好的包袱背好,走了出去,在院外的大树下看见了白羽准备好的马车。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回到本职工作的黑马,安抚了下它的心情,才踩上车板子,进车里面去检查白羽准备的东西。 马车内空间很大,中间摆了一张坑桌,上面摆着手炉和一袋炭饼,桌旁则放着一大袋子马草。车内的地板上专门涂了防火的漆,坑桌前的地上铺了层毛毯,软塌上还有一个被褥,连两侧开口的窗也多添了几层布帘,将保暖措施做到极致。 唐与言取下包袱挂在臂上,把身上的大氅脱下,在外头抖了抖,抖去上面的雪,然后放在了入口处的地板上。 她不怕冷,让白羽准备的这些东西只是做做样子,她需要的只是一辆宽敞、内有玄机的马车。 唐与言打开包袱,将里面放着的剑拿了出来,食指在剑柄上的白色宝石摩挲了会,然后走到坑桌后的座下,掀开坐垫,露出里面塞满棉花的槽,把剑横放进去,关上。 出门在外,除了干粮和水她可以什么都不带,唯独武器必须带上,尤其是这柄师父赠予的长剑,在折扇应付不过来的时候,用最熟悉的剑,去创造生机。 她把马车内藏着的一些其他暗格一一打开,把一些包袱里不好明说的药瓶放了进去,让里头的棉花包裹着,等整理完毕,才重新披上大氅,出去驾马,往北方行驶。 雪天一个人去北方很危险,去蛮荒十八部更危险,哪怕白羽不说天气的问题,她也有可能在青山派会出现的江虞城停留,好雇佣一些人手上路。 毕竟,江虞城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它离蛮荒十八部稍近一些,又靠拢星璇国,除了独立于各个朝廷外的江湖势力,是最靠近武林盟的据点的一座大城,进进出出且停留的江湖人不少,在那里雇佣人手是最快的。 只是不知道才初冬就这样冷的天,会有多少人冒着大雪降临的风险跟她去更危险的境外之地呢? 第三十四章 黎追光 一路霜雪,寒冷迫人。 因为心知白羽的话总有一天会成真,唐与言没有在半路上多做停留,趁着雪势不大的时候,从官道上向北赶去。 雪天下入目几乎都是白茫茫的,天是被洗净一般的蓝白色,云是白的,树被霜雪覆盖成白的,地上铺的一层雪是白的,唯有雪下一些冒尖的非白颜色证实着世界并非全白。 偶尔有过路的商队匆匆路过,争取赶在危险的风雪到来之前将货物送到安全的地方。 …… 官道是通向大城和附近城镇的,不会一直向北,唐与言抄了条由车马碾出来的小道继续前进,在情报里,走这条路不到半天时间就能见到在三月芳菲的桃林,穿过桃林转道去江虞城。 不曾想,这样偏僻的路上也能碰到了人,还是个从山坡上的滚了下来,直接滚到了马车前的人。 碰瓷? 唐与言牵着缰绳停下马车,看了看眼前躺在地上裹了一身雪的人,打量了会,听到有雪落的声音,侧头往山坡上看去,数个蒙着白纱穿着厚实的白衣人出现在视线中,手中的剑在雪中闪烁着银光。 滚到地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冻得泛红的手上握紧的匕首警惕的看向唐与言,如小动物般湿漉漉的眼睛却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唐与言听到动静,转头与对方的目光对上,唔……没有感知到内力的存在,是个普通人,那么追杀这个普通人的人群,也是普通人,对她没什么威胁。 数秒后,对方察觉到唐与言没有动作,后退几步,转身向另个方向跑去。 见状,原本还在观望的白衣人们动了,长袖飘动,剑势如风,‘唰’的一下冲向对方。 唐与言扬了扬眉,往左侧一靠,就这么看起戏来了—— 不看戏也不行,这个被追杀的人跑的方向正是她要走的小道,堪堪让马车行驶,偏了车轱辘就容易陷进泥里。 当然,还有另一种选择,就是主动出击。 不过,她不想掺和进这样的麻烦里。 白衣人们的目标明确,并没有因为半途出现唐与言这个意外放弃这项行动。 唐与言看他们不管自己,姿态更加轻松的看起这场戏,还有心情一个一个慢慢数着这群白衣人的人数——六个人。 这六个人挥剑的速度太慢,约莫是被寒冷的温度冻住了,在她眼里白衣人们的攻势太慢,随意躲躲就能躲掉,根本没有打出人数上的优势。然而那个被追杀的布衣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冻僵了身子,躲得异常艰难,总是会被剑削掉衣服的一角,将他滚上的雪一同挥落在地。 这一场以生死为内容的戏上演的磕磕绊绊,唐与言看了会就没什么兴趣继续看下去了,打算就等着他们远离小道的那一刻扯着缰绳继续前进。 一场戏磕磕绊绊,总是会出一些意外的—— 一支利箭破风而来,击中其中一人,将雪白的衣裳染上一朵极尽生命努力绽放的血花,溅出来的血在地上点出点点红梅。 箭支快又准,命中心脏,这样的实力让唐与言心惊,她猛然站了起来,扭头看向不知何时跳跃至远处树上的蓝衣人,蓝白色的披风在对方身后悠然飘扬着。 蓝衣人神色认真的将手搭在弓上,拉弓至将近满月,弦绷紧,箭支随时可能射出去,带走下一条性命。 白衣人们因为友方的死亡产生了警惕,他们分出来人限制住目标的活动范围,剩余的人去防御那随时可能到来的箭支。 ‘嗖!’ 箭支越过那些努力抵御的剑刃,箭矢入肉,鲜血横飞。 精准的箭术让白衣人们意识到他们的抵抗是徒劳的,他们动作停顿了下,随即更加疯狂的向目标冲去。 蓝衣人皱了皱眉,这次他取下了背后箭篓的三支箭,搭上弓后,观察了会,拉弓,射箭。 在唐与言的目光中,那三支箭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绕开了被白衣人们追杀的人,再度点上三朵血花。 追杀者只剩下一个人了,握着匕首的人狠了狠心,拼着肩膀受伤将匕首刺进了对方的心脏,击杀了最后一位追杀他的人,然后因为拔匕首时脱力,倒在了被血染红的雪地上。 蓝衣人见状立刻运起轻功踩着树飞了过来,把弓背在身后,落在了他身边,扶着他,用内力给他暖身子,“念溪,对不起,我来晚了。” 楚念溪虚弱道:“没事,至少我还活着,黎源,我身上的伤……” 黎源低头看着楚念溪肩膀上被剑刃撕裂开来的伤口,这是最重的伤,其他是小伤,但那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渗出来的血已经让面色苍白的楚念溪负担很大了。 “我帮你包扎,你忍住。” “好。” 黎源翻找出包袱里的手帕绢布,正准备包扎上伤口的时候,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毫不掩饰,并且越来越近时,他动作忽然停顿了下来。 唐与言走到了黎源旁边,问道:“黎追光?” 黎源脸色僵了下,扭头反问道:“你是谁?” 唐与言抱臂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专心手上的事情,“你再不绑上绷带,一会就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就是被冻的神志不清。” 黎源神色微变,他低头看去,楚念溪失神的看着他,眼眶微动,努力地保持着清醒。 他低声道了一句道歉,然后迅速的将楚念溪的伤口处包扎好,没有包太紧——因为到时候还要撕开处理的。 “念溪,多说说话,保持清醒,我带你回去。” 黎源转头看向唐与言,“这位公子,你突然不袖手旁观了,是不是要借我们马车一用?” 唐与言食指敲着大氅边缘笑道:“好啊,请。” 黎源伸手把楚念溪横抱起来,走向马车,唐与言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没有人去管死在雪地上的尸体,这江湖当中,总有人会死,区别只在于是被人杀死,还是由上天将其带离。 黎追光,常穿一身蓝衣,身披戴披风,因为年少时使的一手好弓,箭出如追光后,及冠的字便被收养他的师父赐名为追光。 黎源抱着楚念溪走上马车的时候看到内里俱全的东西,不由一愣。 唐与言道:“你现在所看到的东西都可以用,不该碰的,不要碰。” 黎源闻言,将楚念溪轻放在一旁的座上,拂去他身上雪花,把旁边堆叠起来看起来根本没有用过的被褥里拿出一层被子盖在楚念溪身上,然后握住他的手腕给他用内力暖身—— 至于摆在坑桌上散发着热量的精致手炉,他没有碰。 “咳咳,咳。” 不断涌入的暖意让楚念溪对寒冷的感应回归,他咳了会,目光茫然的看向黎源。 “黎源,我是不是要死了?” 微哑的声音让黎源不断轻声安抚着,边说边看向坐在一旁旁观的唐与言。这样近距离观察,他才发现这位袖手旁观的公子似乎是……毒圣。 黎源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公子,我问到了你身上的药草味,不知道公子身上有没有什么药草能够帮我这位朋友?” 第三十五章 桃林客 黎源的语气十分诚恳,唐与言扬了扬眉,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递了出去,“就看你敢不敢用了。” 黎源欣喜地接过,手碰到了唐与言的手指也没发觉,拿过药膏就打开后就要撕开楚念溪肩膀上刚绑上没多久的布,给他最严重的伤去上药。 楚念溪伸手挡了下黎源的动作,问道:“咳,有水吗?” “水?念溪,你要喝水吗?” “要……” 楚念溪心中默默道:“但更想要水清洗一下伤口,万一感染了呢?” 但是他不敢说,也不敢提。 黎源道:“好,等上完药我给你温一下再喝。” 楚念溪虚弱的应了一声,之后就任由黎源涂抹上温凉的药膏。 唐与言发现这个被黎源叫做念溪的男子视线越过黎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她往那边凑了凑,微眯了眯眼,兴味的看着他。 楚念溪仿佛被吓到了一样,瞳孔睁大了些,紧接着闭上眼,装死。 唐与言心底嗤笑一声,看着黎源处理完楚念溪的伤口,又关心地给对方掩上被褥,不由一笑置之,没去问楚念溪这个人,而是问道:“这里可是荒郊野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源道:“我要去江虞城,这条路最快……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唐与言刻意套话,“哦?你也要去江虞城?” 黎源道:“三天前,有人称铸剑世家姜家大公子要在江虞城发布委托,委托奖励是他亲手打造的武器。” 三天前的消息……难怪她不知道,飞鸽传书到底不适合在寒冬。 不过姜大公子虽然出身铸剑世家,但他并不是专注于铸剑的,一些冷门兵器他也会铸造,所以用弓的黎源会因此去江虞城。 “内容?” 黎源在唐与言思索的时候,顺手擦了擦脸上因为不断输出内力给楚念溪暖身而造成的冷汗,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姜公子需要的只会是最强的那个。” “最强的那个……” 唐与言低喃一句,笑问道:“你认为你会是最强的那个吗?” 黎源道:“大多数人只是为了和姜公子交一个朋友,我也是其中之一。” “哦,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公子请问。” 唐与言看向闭上眼装睡的楚念溪,问道:“他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被追杀?” 黎源愣了下,似乎才反应过来之前的话都是唐与言帮忙所索取的报酬,他答道:“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黎源的回答很真诚,唐与言扬了扬眉,很不理解他为什么去江虞城还要带上一个普通人,被追杀还要带一个拖后腿的,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尽管好奇,但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既然说了是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最后一个问题。 唐与言拍落大氅上的雪,然后坐在了正对着门的位置,捧起手炉,往后一躺,背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她道:“一刻钟后启程。” 黎源应了一声,专心调理好楚念溪的体温。 …… 一刻钟后,唐与言睁眼,她扫了眼半靠着窗的黎源和躺着呼吸平缓应该睡熟了的楚念溪,起身把手炉放回坑桌上,拢了拢大氅走了出去。 动作很轻,轻的连醒着的黎源也只是微微侧目,触及一身黑才恍然的时间已至,收回了视线。 木板子上覆了一层落雪,她从袖中拿出折扇扫却这些雪,坐了下来,牵起被浸湿的缰绳驾马前行。 天黑的很快,黄昏刚至没多久,夜就侵袭而来。 唐与言微眯了眯眼,借着朦胧的月光继续前进,冲撞进那在雪天跟其他一般无二的林中。这一片林像是有一条专门供车马道,宽度刚好够马车在林中穿梭,她便这样驾驶着马车一路行驶。 直至岔道,她拉进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寒风飒飒,拉车的马匹们不安地动着蹄子,拨弄着蹄子下的雪。 数秒后,幽幽的萧声从风中传来,在萧声下,还有细微的响动,是有人踩着雪向马车走来。 听到萧声的黎源从小憩中醒来,他看向车帘处,透过风掀起的缝里能看外面的人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动过,全然让黎源分不清是对方察觉到有人来才停下来的,还是专程停下来等人的。 这么想着,黎源又闭上了眼,手中握紧了长弓。 “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是在等什么?” 车外,毒圣清透的音色像是轻慢迷离的熏香,懒懒地说着话。 “等你。” 萧声戛然而止,一个声音回答着,声音如他的萧声一般萧瑟,像是寒冬腊月里的湖水一样冰冷凄凉。 唐与言笑了一声,“等我?等我做什么?” “有人说你要去蛮荒十八部,我也去。” “嗯?谁说的?” “我不知道,不过我等到了你,就说明他说的是对的。” 唐与言闻言,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了靠,问道:“你不是都要隐居避世当个桃林客了吗?为什么忽然想回去?” “……该回去了。” 他重复道:“该回去了。” 唐与言道:“我车上还有两个顺路的,你要上来的话,记得别占我的位置。” 黎源听到两声响动,紧接着帘子就被掀开,一个年轻男子穿着大红色的斗篷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年轻男子身居内力,光凭外表判断对方的年龄并不可靠。 黎源视线落在了那红斗篷上,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艳丽桃花,针脚之密,绣工之巧让黎源觉得若不是他握着的手在内力的温暖下依旧是温凉的,外面不是天寒地冻,而是三月桃花天。 “对了,萧策,明天起你来当这个车夫。” 被称为萧策的年轻男子嗯了一声,他看了眼黎源,连分析对方身份的想法都没有,将箫横在膝上,闭目休息。 夜里林间,马车依旧在行驶着,越过林间的木头打造的院落,冲出了这片早已被雪同化的桃林,一路向北,往江虞城去。 寒冬里,在唐与言的印象里一向是昼短夜长,察觉到夜行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她将马车停在了路边,掀帘而入。 因为时常被追杀养成的警惕心,让处于浅眠的黎源下意识的睁眼,一手握紧弓,一手搭在腰间的匕鞘上,抬头看向被霜雪将黑色大氅洗沐成半白的唐与言。 唐与言略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向他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对此仿佛一无所觉的萧策。 “起来。” 萧策没有动。 唐与言等了会,人依然没有动静,她干脆直接上手将人拉了起来,其过程完全没有受到阻扰,只有被拉起来的人眼神迷茫的看着她。 唐与言给气笑了,“当了五年的桃林客,闲散惯了?连个小辈都不如。” 萧策眼中的迷茫散去,他手撑着车壁站了起来,挣脱唐与言的手,平淡的解释道:“只是梦到了一些往事,有些怅然而已。” 怅然吗?看在萧策曾经帮过自己的面上,唐与言希望,这只是怅然而已。 第三十六章 指手画脚 唐与言道:“我希望你梦到的只是往事。” 这些他们口中的往事,是他们的情感与追念,是外人只能通过只言片语片面了解的事情——是一道横在无关人之间的屏障。 师父不介意往事,这道屏障也就显得没有那么厚,只要唐与言愿意,她就能轻轻戳破。而萧策介意往事,哪怕唐与言费劲千辛万苦,这道屏障永远都是阻隔真实情感的屏障,甚至是天堑。 因为她知道,桃林客和萧策这两个词,都不是他的名字,追溯不到来历,也永远不会有终点。 所以,萧策于她,永远只是一个当年对她施以援手救她一命的陌生人而已,现在对方想要与她结伴去他年少时避之不谈的蛮荒十八部,哪怕会遇到什么,唐与言都不会问,毕竟那只是还恩。 还恩之后,再无瓜葛。 萧策道:“会的,虽然比不上像你这样的天才,但不至于连一个后生也不如。” 唐与言道:“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相信就可以了,不用说服我,去赶车去,顺着官道一路走,到了江虞城喊我。” 萧策嗯了一声,给唐与言让了身位进去,才出去继续驾车。 天黑漆漆的,连月亮都被云雾遮蔽,视野受限,周围静悄悄的,声音只余马蹄与碾雪声,仿佛整个天地只剩下他们。 梦中的记忆忽然涌现出来,如黑沉的夜空一样晦暗高悬,却又突兀的在他脑海中压了下来,天塌的绝望让人喘不过气。 萧策深深地呼气吸气,循环好几次后,才平缓下来那种如同在浪潮中漂浮决定不了自己去向的仿徨和孤独。 …… 一路上经过许多村镇,马车往往都是路过不进,或是停留片刻,萧策或者黎源进去买一些方便携带的食物和水、有的时候还会购置一些特产带着,不过也只是买东西而已,唐与言根本不会让在村镇里面借住。 对此,伤患楚念溪实在受不了马车里狭小的空间,发出了自己微弱的抗议声,“我想换个地方休息,马车里太闷了。” 唐与言看向黎源,意味不明地笑道:“哦,那你自己休息吧,我也没有拦着你不休息啊?” 楚念溪闭上了嘴,不敢再多发表一句话,这么大雪天,黎源想赶去江虞城大概也只有坐马车,但这些村镇里最好的也只是牛车——他一定要休息的话,那就是在逼迫黎源在他这个刚认识的朋友和未来实力增长之间选一个,他可不敢打这个赌。 黎源关心道:“念溪,你要是休息不好,我们就找个村落暂时安置下来。” 楚念溪猛地摇头,“不用不用……嘶。” 他说完后哭丧着脸看向手忙脚乱的黎源,他没有想到自己摇头时用力太猛给肩上的伤都给崩裂开来了。 唐与言笑了一声,“你这么折腾,岂不是睡的更不安稳?” 楚念溪十分尴尬的笑着,没有接话。 萧策道:“不出意外,三天后大雪,留在这里,会更艰难。” 最后楚念溪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了马车上,享受着黎源时不时的问候与照顾,也不得不感受唐与言和萧策两者之间诡异的气场冲撞。 …… 冬雪到来的第十三天,雪势愈发大了起来。 唐与言坐在车板子上看向不断积落在地上的雪,余光里,萧策一如既往地完成着她安排的事情。 “依你之见,从这里到江虞城要多久?” 萧策答道:“半个时辰,前提是一路顺利。” 唐与言往后一靠,视线看向天上不断飘落几乎要遮蔽视线的雪,忽然问道:“你说姜以渔为什么会选择在冬季的江虞城发布委托?” 萧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姜以渔这个人,心知肚明不是问他。 “我不知道。” 黎源的声音从车内传出,“不过他说他只会在江虞城呆上最多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没有雪势阻挡,也就只有天枢国境内和蛮荒十八部的人能够赶到——天枢国和星璇国之间有从祖上传下来的深仇大恨,两国之间的过境手续严密,没有半个月是办不成的,就算从蛮荒十八部那边绕过来也来不及。 姜以渔定在这个时间,是做什么?是真的着急,还是筛选什么? 唐与言不清楚,不过她决定到时候当面去问。 不过……既然都快到江虞城了,不如把心中的好奇和疑问全问出来,至于要怎么问,她也有了选择——黎源对待楚念溪的关切不像是作伪,可以借着这个人再问些事情。 她手中把玩着合拢的折扇,仿佛随口问道:“黎追光,你跟楚念溪是怎么认识的?” 闻言,黎源一时有点发愣,他道:“在崇余郡,他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但是也惹上了人,一开始我没有防备被支开了,然后……就是之前公子所看见的事情了。” 难怪,因为黎源那句话,她当初以为那群不自量力的白衣人之所以追杀楚念溪是冲着黎源来的,没想到是楚念溪自己惹上的。 唐与言用扇柄接下一朵落雪,“那你为什么想要重新让人打造一把弓呢?我看你的弓材质不错,也能支持你箭术的发挥。” 黎源沉默了会,道:“公子,我觉得我还能更精进一步,但是它告诉我,它只能陪我到这里了。” 唐与言用折扇挑开帘子,看向里头坐着的两人,另一只手指了指黎源手中的弓,扬了扬眉,“那你可要做好自己找矿石和弓弦材料的准备,姜大公子再怎么能耐他背后也是铸剑世家,他有的矿石,不一定适合你。” 黎源道:“我心里有数。” 心里不仅有数,甚至还在默默念叨着毒圣的指手画脚。 唐与言笑了笑,透着浅淡紫意的眸中神秘又不可捉摸,“那可不一定。” 说完,她收回手,车帘又放了下来,隔绝里外的景象。 毒圣的自信让黎源感觉有些怪异,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因为楚念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凑了过来,对他轻声说道。 “黎源,我会帮你收集材料的!” “……嗯。” 黎源心道:“只要萧策和毒圣不在车里头念溪就非常活跃,他该不该告诉念溪对于他们来说,八尺之内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对此一无所知的楚念溪依旧轻声的表达自己对黎源想要帮上一点忙的心情。 唐与言忽的又笑了一声,让萧策不禁侧目,他用传音道:“你似乎很在意那个叫楚念溪的人?” 唐与言笑容收敛了几分,回道:“在意?不过是好奇而已。如果不是你不愿意说,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从星璇国来的,还是蛮荒十八部?我觉得是蛮荒十八部。” 萧策顿了顿,“不重要。” 唐与言甩着折扇玩,‘唰’和‘啪’的声音不断交替,她随意道:“确实不重要,反正你也伤不了我。” 想要了解萧策的往事,起因也只是为了有机会报恩而已,既然有机会给她报恩,那也没必要问了。 ——她还是很想和萧策做朋友的,只是这个朋友连一点口风都不愿意透露,甚至隐居避世,想要斩断一切与尘世间的联系,像海里捞上来的蚌一样,只有一缝与外界相连。 可惜了。 第三十七章 剑拔弩张 半个时辰后,江虞城近在眼前,萧策喊了一声回到车里小憩的唐与言。 唐与言边往外走边想着,萧策对路程的判断还算准确,在雪势不影响行路的情况下,恰好是半个时辰左右。 她掀帘而出前,转头看了眼黎源,“进城后你们就走。” “会的。” 唐与言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说道:“黎追光,你如果始终见不到姜以渔,那就让人转告他两个字——鳞尾,鱼鳞的鳞,鱼尾的尾。” 这两个字显然就是代表她与姜以渔之间有什么交情的暗号,黎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唐与言看向一旁接收到她视线就瑟缩了一下的楚念溪,笑了笑,“以后你会知道的。” 黎源有些疑惑的看向楚念溪,感觉毒圣说的原因是因为念溪,但是念溪跟毒圣也没有什么交流,这份念头也就打消了。 “还是谢过公子带我们一路了。” 唐与言嗯了一声,不再停留,走出车内半站在车板子上,抬头看着被雪糊了大半的江虞城三个大字越来越近,也不知道会在这座城中呆上多久,会不会遇到青山派的人纠缠不清? 对于未来尚未发生事情的猜想,一切都是未知。 进城很顺利,不用唐与言报名号在城门站岗的士兵扫了一眼就直接放人进去了——反正拦也拦不住,出事了也不归他们管。 江虞城作为江湖人士聚集的大城,这里的士兵们基本都熟知江湖上名人名士的着装武器,也能清楚感受到江湖氛围里最鲜明突兀展现着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他们光扫一眼就知道谁好惹谁不好惹,知道谁是谁,大致做过什么事情,像毒圣这样喜着黑衣手拿折扇的并不多见。 马车进城后,黎源带着楚念溪下车了,唐与言看着楚念溪分外活泼的背影,眯了眯眼,“你今年一直待在桃林等我吗?” 萧策道:“是。” 唐与言淡淡道:“在一个月前,有一群特殊的人出现了,楚念溪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可在通过与君启他们走一程下来,就发现这些玩家不怎么样了解这个世界,有些对于所有人来说常识性的东西他会表露出不解,这是一个疑点。 但最大的一点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他虽然表露出了害怕,却没有那么在意死亡——在不确认黎源会不会来的时候,弱小的他应当会向自己求助,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也不撒手。 可他没有,唐与言起初以为是对方的性格使然,后来发现不是,只是单纯的不怕而已。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验证这些猜测的,是申请添加好友时显示对方为玩家后突然出现在包袱里的名片。 名片(唐与言) 将此名片递交给玩家楚念溪后,若对方接过并递交对方自己的名片,则好友添加成功。 已生成的名片唐与言毁不掉,扔外面雪融后会被发现,也找不到地方藏,只能放在包袱里被衣物压在最底下,每次金属质地的名片透过包袱搁着手时,都在提醒她—— 楚念溪是玩家,很多忽然冒出来的人是玩家,是外来者,是虚幻的假象,只有那些埋藏在记忆里存在了许久的人才是同族,是真实。 念及此处,刚刚那句话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不出意料,萧策面露疑惑的看着她,“?” 唐与言:“……没事。” 倾诉的一瞬间就消失了,她言简意骇地带过楚念溪的事情,“我们先找地方住下,等大雪缓下来的时候看看情况再走,对了,你要去蛮荒十八部,你能记得清方向吗?” 萧策道:“能。” 唐与言道:“那我们就不用找人带路了,走吧,沿路打听打听哪家客栈没人住。” 风雪天、姜以渔和江虞城本身,三者凑在一起,大半的客栈都会满人。 萧策嗯了一声,就这样慢慢赶着疲累的马让车缓慢行驶着,经过客栈时就会停下来问一声,听到没有空房了又继续驾车走。 一停一走的节奏让这些天没怎么敢休息的唐与言有些犯困,她打了个哈欠,开口问道:“萧策,你觉得你值得信任吗?” 有那么一刻,或许是困到极致了,或许是之前的胡思乱想让她对萧策这个同族产生了一种以后要并肩作战的错觉,除了师父,连少年时的玩伴都得不到她想交托的信任二字。 萧策道:“我不知道,不过你不能信任我。” 萧策的回答让唐与言松了一口气,没有去思索话里的深意,她强打起精神坐好,让后背远离安逸的靠壁,装作随口一说,“哦,既然这样,那还是算了,维持这样就好。” “嗯。” ‘呲啦’。 在大雪天,江虞城城内的街道上除了行色匆匆的江湖人,也没有什么声音,这样刺耳的声音在习武之人耳中犹如惊雷,原本还在打瞌睡的唐与言侧头看去,瓷器摔落在地已经碎裂,刚刚的声音就是它造成的。 正当唐与言以为没发生什么事,二楼窗户跳出来一只白色的小猫,轻巧的落在雪地上,然后向着唐与言这个方向跑来。 唐与言正疑惑着,紧接着就看到一个青衣人佩剑翻了下来,衣服上用银线绣着的青莲纹路在阳光下闪的发亮。 那是青山派的人,到底还是遇到了。 正当唐与言的视线放在那个青衣人身上,白猫忽然跳上了车板子上,乖巧坐在她面前,软软的喵了一声。 唐与言低头,她发现白猫的尾巴上系着一根白线,白线上捆着一张被卷起来的纸,随着尾巴的摇晃总有一种会飘走的感觉。 白猫送信的情景意外和在帝宫竹鼠送信的情景重合,料想到是君启送信过来了,她伸手把信从线上解了下来,还没看,白猫软乎乎的垫子就搭在了手上,对着她喵喵叫着。 追着自己新得来的爱宠上前来发现爱宠‘叛变’的柳长青见状,直接冲上来把白猫抱走,看着白猫恋恋不舍望着唐与言,扭头就道:“这位阁下,你为什么要抢在下的爱宠?” 唐与言:“???” 柳长青视线触及大氅下纤长手指里捏着的折扇,大惊失色的往后退一步,“夭寿了!毒圣来了!!!” ‘唰唰唰’,三声响动,三个青衣人纷纷从二楼不同的窗户跳下,两女一男冲向柳长青,异口同声地问道:“小师弟?不要怕,师兄师姐来保护你!” 唐与言:“……” 这是青山派弟子?曾经相遇时的剑拔弩张呢?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第三十八章 奇遇 柳长青指着唐与言道:“师兄师姐!就是他!他是毒圣!他还抢小白!” 临时被起名的小白依旧温柔蜜意的看着唐与言,口中发出软软的喵叫。 这位师姐拔剑指向唐与言,“什么!你竟敢抢小白!” 另个师姐一边摸向小白,一边气得跺脚,“没想到毒圣连小白这么可爱的生物也抢!太可恶了!” 这是最后稍稍理智一点的师兄询问着,“小白没事吧?” 唐与言用展开的扇面挡住剑刃,微微侧首,露出一只眼睛看向这群莫名其妙的青山派弟子,问道:“你们都是最近才加入青山派的人?” 这种另类的气氛突然被唐与言正色的问话打破,柳长青愣了愣,答道:“是啊。” 最近加入,气息不稳,内力浅薄,说话古怪。 唐与言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察觉到什么的师兄师姐收敛了动作,站在那等待事情进展。 “柳长青。” 唐与言面上不显,心里默念着好友面板,在搜索上打上了柳长青的名字。 贴在胸前的包袱微微发烫了下,她默念关掉好友面板,打开了背包面板,一张与前一个格子一模一样的名片安静的躺在那里,昭示着一件事情——柳长青是玩家。不止是柳长青,他身边的师兄师姐也是玩家,因为他们停下动作,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期盼着发生什么。 与弑楼有仇的青山派弟子会期盼着毒圣对他们做点什么吗?不会,只有那些把nc青睐当做奇遇的玩家才会。 原料想在江虞城遇到青山派的人会多很多麻烦,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有趣的事情。 唐与言的困意完全消散,饶有兴趣道:“柳长青是吧,小白喜欢我,这怎么能叫抢呢?” 小白似乎听懂了什么,挥动着小软垫在柳长青的怀里挣扎着,柳长青一时犹豫,小白就跳出了他的怀里,蹦到了唐与言面前。 唐与言笑了笑,没去看那群玩家尴尬又纠结的神色,把信纸暂且收好,收拢折扇放在膝盖上,伸手去撸猫。她不动声色地将小白尾巴上的白线解掉,任由风吹掉这点证据,然后收回了手,看小白绕着她喵喵叫了几声,又跳回了柳长青的怀里。 柳长青看着怀里咪呜一声蹭了蹭就盘起身子睡觉的小白,忽然感觉自己就是个供猫主子休息的人工窝。 柳长青呐呐道:“的确不叫抢。” 他旁边的师兄师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柳长青,如果不是这个什么门派里长辈不断耳提面命告诉他们毒圣的特色和凶残程度,他们真想替柳长青去尝试这个与一听就像是反派boss对话的‘奇遇’。 唐与言道:“反倒是这位少侠,你出身于青山派,却片面的来断定我偷你的猫,是不是不太好?” 柳长青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他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这话出来会被打的! 看柳长青没有说话,唐与言道:“柳少侠,这样吧,你替我给你们的领队传个话,我就当做刚刚的事情没发生过……” 她话语一转,眼神冷厉道:“否则,就请诸位在我的马车上做客了。” 柳长青被那眼神和突起的气势吓得一抖,他余光扫见师兄师姐们疯狂暗示他答应,干脆答应下来,“那我要说些什么?” 唐与言道:“让他转告青山派掌门,我要他两粒收藏的青尘莲子,他若是有意谈这笔交易,二月初一在江虞城一会。” 柳长青应了下来,唐与言笑了笑,放他们走了。 “小师弟,你运气真不错!能跟掌门搭上话级别的人啊!” 柳长青边吸猫边哀嚎着,“可是这个毒圣好凶啊,而且还是青山派的敌人。” “小四你这就不懂了,除非是那种真的大奸大恶的,否则这个江湖哪分正邪啊。” “戚,我哪里不懂,只是觉得我们回去会被那个老头给骂一顿。” “……” 声音渐渐远去,萧策想问唐与言一些问题,转头就看到对方一脸淡然,眼眸里却写满困倦,边边角角里充斥着细小的血丝。 萧策开口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唐与言盯着萧策看了会,最后还是选择起身,进了里面,就着窄短的塌躺了下来,闭上了眼,藏在袖中的手将揉不碎的纸张放进了包袱里。 君启在信中写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情是发送信鸽的活动会在星璇国和天枢国内挑选一个城市举行,天枢国内选中了江虞城,将在今天开始为期半个月的筛选。第二件事情是告诉唐与言,他们会跟着君如风在三至五天后到达江虞城,到时候可以联系。 为什么这个活动会挑中江虞城?还是为期半个月?算算时间,目前对得上的也就只有姜以渔了,不过青山派提早就有消息要在江虞城办事,会不会也跟它们有关? 想想就有些头大。 唐与言深吸了一口气,放任心神坠海,沉入黑暗。 萧策把马车停在了一处客栈前,租下了仅剩的两间房,又出钱借了地方放马车,一个人坐在车板子上靠着,半眯着眼,也不去里面睡舒服些,也不进去喊醒人,就这样吹着风雪守着。 掌柜的想开口劝一句,萧策看向他,睁开眼,只是一眼,那深沉且沧桑的感觉让掌柜闭上了嘴,转身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萧策就这样守着,守到天黑风雪更盛的时候,长叹了一口气,敲了敲车壁,“天黑了,该醒了。” 话音刚落,萧策听到了里头的动静,等了一会,唐与言走了出来,只手拿了个暖炉,背后似乎背了什么,有些鼓。 萧策道:“需要我帮忙拿吗?” 唐与言道:“还有一袋碳饼和小半袋马草,马草喂完等离开的时候你负责采购新鲜的,缺钱找我要。” “好。” 萧策应声,在唐与言下车后进去把那两袋东西提了出来,跳下车板子在前面带路。 一路无话,直至分开的时候萧策才开口问道:“你要青尘莲子做什么?” 唐与言诧异他一路上欲言又止,以为有什么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结果就问这个?她随口答道:“治病救人呗。” 萧策沉默了会,“青尘莲子能解剧毒,可如果没有中毒之人,你不会要这个。” 可中剧毒的人往往连煎药的时间都等不到,假设莲子先煎后放置,超过时间会丧失药效,只能解凡毒,用它来救人这句话,算是个驳论。 唐与言道:“它既然存在了,那就一定有它的用途,不该是迟来一步的解毒。” 萧策感觉到唐与言话里还有其他的意思,像是在告诉自己,你的存在有意义。 这么想着,他在黑暗中闭上了眼,说道:“你变了很多,变得更强了。” 而自己却止步不前,甚至开始倒退,终有一天会被拉入死亡的深渊。 第三十九章 玉衡门 唐与言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历经了几载春秋了?” 萧策道:“五十七。” 唐与言:“……” 气氛沉重起来,唐与言最终还是选择转身打开自己的那间房,进去睡觉。 萧策伸手捻起耳边的一缕褪色了的灰白头发,叹了口气。 他发上的雪彻底融化了,掩盖不住内里已经老化的表象了,到底还是让小姑娘知道了自己是个逃避现实的人——只有在生命尽头才有勇气去面对。 …… 次日一早,唐与言吃完早食,等萧策出来后递给他一封装着碎银的信,“我去找人叙叙旧,这些应该够了。” 萧策接过信,“够的,我身上还有。” 唐与言面无表情道:“哦,用我的就好,你自己的还是留着当棺材本吧。” 听到这样的话,萧策没忍住,笑了起来,“好好,棺材本。” 唐与言横眉,看萧策没有收敛的意图,绕开他径直往外走。 萧策早几年或许就能在蛮荒十八部顺带想办法了结的事情,等快老死了想起来去了结这件事了,还要找个人结伴一同前去,没出息。 外面的雪势削减了几分,客栈外小二装束的人正在扫雪,扫一下没一下的,像是借着扫雪来打发时间。 唐与言走了过去,“请问姜以渔住在哪?” 小二挠了挠头,“就住在城里最大最好的明悦楼,不过客官,姜大公子最近不见客,已经明言五天后才出面。” 五天后?君启最迟第五天回到,可信中所说活动是从昨天就开始了,姜以渔……似乎对不上。 唐与言道了一声谢,沿着这一条街漫无目的的走着。 姜以渔对不上,青山派里带着四个玩家,看上去也不像,那会是什么? “咪呜!” 唐与言循声看去,柳长青从拐角处走出来,神色恹恹的,他旁边跟他一块儿的师姐正在跟他说些什么。 “哎!毒圣!” 许佩喊了一声,唐与言扬了扬眉,问道:“什么事?” 许佩当即把柳长青推了出来,“他给领队传完话了,结果现在被骂出来了,险些就要被逐出青山派,毒圣!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呀!” 唐与言问道:“那你认为我该怎么救?” 许佩哑火了,她推了推柳长青的肩膀,想让这当事人来自救。 柳长青浑然不在状态,被推的往前踉跄了下,不满道:“二师姐,你推我干嘛?” 许佩道:“别走神了,看前面,前面!” 柳长青这才发现唐与言的存在,尴尬的打起招呼,“啊,毒圣好,今天天气不错啊。” 此刻,冬天的太阳被遮了大半,天色灰暗,天上的飞雪还在不停的往下落,这也叫天气不错?!柳长青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唐与言抬头看了眼天色,当作没听见那句话,从善如流道:“柳少侠。” 柳长青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提道:“那个,我替你传话被赶了出来,能不能……” 柳长青疯狂暗示,指望这个名号毒圣的nc能给点面子,给他一个任务或者直接给奖励,再不济好感度也可以啊。 唐与言虽然没有接收到柳长青的暗示,不过心里清楚他这是想要好处,这,当然不能给了。 “你们领队没把你逐出师门,就是在考虑我的话,你觉得是事成之前的好处好,还是事成之后的好处好呢?” 许佩悄声道:“我觉得能成,那青尘莲后山的池子里都种了一大块了,莲子不是多得是?” 柳长青认为许佩说的没错,说道:“那我想要事成之后的好处!” 等事成之后?事成之后青山派掌门绝对会找机会给柳长青流放去荒僻之地的。 唐与言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么等交易达成后,你再来找我吧。” 柳长青一愣一愣的点头,“好的。” “那么下次再见。” 唐与言径直往前走,柳长青和许佩让开道来,看着在雪地里显眼的一身黑背影在他们来时的拐角处消失。 柳长青道:“我总感觉毒圣的笑容颇有深意,我们是不是被坑了啊?” 许佩眨了眨眼,“他那么好看,肯定不会坑我们。” 柳长青:“……” 怎么平时没见你颜控呢??? …… 走着走着,唐与言不由地来到了明悦楼前,她看着紧闭的大门上挂着写了‘今日歇业’四个大字的木牌,想了会,还是选择顺着路继续往下走。 姜以渔除了铸造武器,其他时间不乐意待在一个地方,现在去找,找不到正主。 最后,唐与言走到了西城门口,站岗的士兵还是昨天他们进城的那两个,她问了下昨天进城的人都有谁,士兵给的答复从西城门口进的只有她那一辆马车。 唐与言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又随意的跟他们聊了会,塞了点小钱当做谢礼后离开。 江虞城中,除了有青山派和铸剑世家姜家,还来了一群人,神神秘秘的。士兵说,这群人极有可能是魔教玉衡门的人。 魔教怎么也来江虞城了?虽说弑楼跟魔教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他们的作风狠辣,为达目的几乎不择手段,很有可能波及到自己。 得到魔教存在的可能,唐与言返回住下的客栈,去找萧策,没看见人,敲了敲房间,里面也没有回应。她猜测人可能出去买东西还没有回来,便坐在大堂的角落拢着大氅等人,顺便听着大堂里仅有的几个人在那喝酒划拳。 听着听着,唐与言就分析出他们的身份和目的。他们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没有门派,来江虞城只是来凑个热闹。 这时,又来人了,风雪从大开门里喧嚣而来,依次有三个人走了进来,径直往里走去,紧接着,门被在外面扫雪的小二一句话也没问就关上了。 看小二的反应,唐与言断定这三个人是这里的住客。 她看着这三个人原本还在往楼上去,突然半路改道,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这时,她才发现这三个人之前有过几面之缘。 花无间主动打招呼,“毒圣前辈。” 唐与言问道:“你怎么在这?” 还包的那么严严实实的,连身边的侍卫也一样,她一时之间还真没认出来。 花无间含笑答道:“姜大公子的锻造技术人尽皆知,我一直没有一把好兵器,所以便在两天前赶来了。毒圣前辈,你是何时来的?” 唐与言心里不以为然,你没有好兵器?你的好兵器不就是你身边的两个以名剑为称呼的干将和莫邪吗? “昨日刚到。” “那该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可惜没能早点见到毒圣前辈。” 花无间表现越谦卑友好,越让唐与言心惊对方的城府,因为现在的花无间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轻描淡写就告诉唐与言,她救人时可以考虑的最安全方向——那一位实力堪比帝君却无意帝位的襄王,毕竟像襄王这样权隐东海的人,行踪比帝君还要难掌控。 花无间,不能惹。 第四十章 活毒 唐与言选择了一笑而过,主动出击掌握节奏,“不如我们上楼说吧,这里还是让给他们。” 花无间道:“好。” 唐与言带人直接去了自己租下的房里,花无间让莫邪和干将守在门口,跟着她进去,看人坐下了,便随意地坐在了她对面。 花无间问道:“毒圣前辈想要说什么?” 唐与言道:“我有了一些想法,想再看看你的眼睛。” 花无间闻言,伸手将脸上的白绸布取下,一层又一层的,明显比上一次多绑了几层来防雪——他对自己眼睛的养护还是非常慎重的。 唐与言起身走进了几步,近距离观察那双琥珀色的眼,沉思了会,道:“上次时间不允许,我就没提,这次我想问问,你敢让我用毒来试试吗?一些轻微的毒素,稍稍刺激一下你眼中沉淀的剧毒,我可以借此分析你身体里到底还残留着多少种毒素,分别是什么。” “当然,我的内力很特殊,可以保证在出现不可控的意外之前,消蚀掉毒素。” 花无间耐心听完,几秒后,才慎重地给出了回答,“可以。” 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严肃,笑意更深了些,又补充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不答应的话就像是一个不配合治疗的病患了。” “稍等,我去翻一下。” “好。” ‘叩叩’。 门外响起敲门声,莫邪的声音传了进来。 “公子,有人找。” 花无间没有回复莫邪,反而问唐与言,“你介意多一位客人吗?” 唐与言拿着一个玉瓶,在剩下的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着,闻言有些好奇,“哦?当然不介意,我更好奇这一位客人是谁。” 花无间道:“是你认识的人。” 说完,他道:“莫邪,让人进来吧。” “是。” 门被推开了,身披狐裘穿着华贵的少年走了进来,看向摘下白绸布的花无间,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无间公子。” 花无间循声看去,颔首道:“姜公子。” 唐与言收拾好了东西,拿着两个玉瓶和一个用布包起来的东西走到了花无间旁边,看向姜以渔,“好久不见。” 姜以渔道:“好久不见,唐兄。” 两人相互打了招呼后,姜以渔把唐与言忽视掉,跟花无间说话,“无间公子,你要的武器因为太过罕见,只能从古早的书籍上寻找一些记载借以参考,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琢磨该如何打造。” 花无间笑道:“不着急,我相信姜公子能打造出来的。” 姜以渔嗯了一声,看向唐与言,“你让黎公子以你的名号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唐与言道:“帮我留意一下他旁边跟着的那个人,这对你也有帮助。” 姜以渔表示明白,看了看摘下白绸布的花无间和拿着玉瓶的唐与言,说道:“打扰了,你们继续,我先离开了。” 姜以渔离开了,唐与言手指轻点了点玉瓶,道:“你这是要什么武器?为什么连姜以渔都觉得棘手难做?” 花无间道:“黄泉之下,地府之中的判官笔。” 唐与言道:“你还挺有想法的。” 用这样名字的笔做武器,真不知道花无间是想当判官审判人的生死,还是想被判官笔拉入黄泉之下。 花无间笑道:“我的要求不高,能防身就可以,判官笔容易携带,用法灵活,加上样式罕见独特,一般人不会想到是杀人的武器,这样就足够了。” 唐与言心底嗤笑一声,防身?防身的武器请铸剑世家的姜以渔特意打造?这话说出来谁信? 不过她面上不显,神色平淡地应了声,“哦。姜以渔那边的事情略过不谈,我现在可以开始探查了吗?” “请。” 一系列操作后,唐与言死死盯着那只因为毒素稍有波动的琥珀色眼眸,察觉到有异常的光闪过,仿佛要侵蚀着什么时,她放在花无间眼边的食指立刻将包裹进去的毒素消蚀掉,尽量不去消蚀不属于她放进去的毒素。 做完这一切,她收回了食指,抬袖擦了擦脸上冒出的冷汗,闭眼润了润干涩的眼,缓缓道:“你的毒,是活的。” 花无间眉毛蹙起,显然这个回答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活的?” “对,活的,你可以理解它是蛊虫之类的东西,但它却又不是蛊虫,就像是……从古至今延传下来的文字一样。” 唐与言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措辞来形容,最后只能选择个相近的东西来进行参照。 花无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需要多长时间?” 唐与言反问道:“你会在这里呆多久?” 花无间道:“至少雪势不削减之前,我不会走。” 唐与言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给了一个时间,“三天后,我重新调配无间,到时候再试试。” 从了解到花无间的目的起,唐与言就已经在空暇时间,着手将偏向于致幻的毒药无间重新调配,打算做一个引子弄清他眼睛里的余毒都有些什么,才好对症下药。 ——结果,这些余毒在接触到无间的时候‘活’了,就像是一只野兽一样,将外来毒素当做食物,无情的吞噬着,填补自己。 花无间伸手把白绸布一条一条的重新绑回去,“那么毒圣前辈,我先告辞了。” “嗯。” 花无间离开后,唐与言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了下,翻出纸笔,开始回想起刚刚分辨出来的毒素,能够确认的,便依次写了下来。写完之后,她又开始分析江虞城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让这座城市聚集了那么多人? 等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下来,唐与言下楼随意吃了点什么,回房之前敲了敲萧策的门,门里已经没动静,人没有在。 她只是让萧策去买一些必需品,将近午时人就没在,假设他恰好是在自己回来之前出门,这个点了,都够转一圈江虞城了,不可能现在都没有回来。 察觉到不对劲,唐与言直接翻下楼,找掌柜上来开门,推开门就发现床榻边有三袋东西,上前打开一看两袋都是炭饼,一袋里面装着衣物。显然,该买的,都买了,至于马草最开始剩的让小二帮忙喂,新的等离开前再购置的。 所以,萧策,去哪了? “毒圣前辈,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与言转身,花无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莫邪正跟掌柜大眼瞪小眼,干将背对他们,防备外面。 唐与言闭了闭眼,压抑住自己仅剩的同情心,尽可能冷静的说道:“我有一个同伴他今天没有回来。” 花无间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萧策。” 刚说完,唐与言就想收回自己的话,再怎么期望有人能帮忙,也不能指望花无间。花无间太聪明了,跟聪明的人牵连太多,会被其牵着鼻子走,甚至一脚踏入深渊也不知道。 花无间笑了,“萧策是吗?毒圣前辈先好好睡一觉,明日便会有他的消息了。” 唐与言保持镇定道:“好。” 第四十一章 来自北方 萧策不见了的小插曲结束后,唐与言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躺在了床榻上,看着屋梁胡思乱想着什么,渐渐地放空了心神,合上了眼,一夜无梦。 次日,唐与言是被门外的声音吵醒的,她扫了眼窗外透进来的黯淡光线,大致知道了是什么时辰。虽然感觉脑海里还有困意残留,但醒都醒了,还是起了身,整理衣容。 出门下楼前,她又敲了敲隔壁的门,房间里依旧没有动静, 今天的大堂人还是那几个人,只不过多了花无间一行人,唐与言想了想,还是找了个离两桌人远点的地方落座,吃了碗胡辣汤,才决定往花无间的方向走去。 花无间道:“早,毒圣前辈。” 唐与言犹豫了会,还是问道:“萧策呢?” 花无间消息灵通,又有神算子之名,昨天既然说明日就会有萧策的消息,那么,就看看他会不会真的查到了些什么。 花无间顿了顿,说道:“毒圣前辈,你要找的到底是萧策,还是斛术?” 斛术?唐与言皱眉,“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而且……斛姓,我记得是十八部那边的姓氏?” 花无间道:“是的,而且还是个了不得的名字呢。” 斛术,斛术……他是蛮荒十八部上一代狼王! “他……” 花无间接话道:“他昨日被他的仇敌发现了,受了重伤,好在他旧部赶来的及时,救了他,现在需要静养几日。本来找过人给你带话,可惜他的旧部执意要留下来,也就没有带话过来了,如果你想去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不用了,多谢。” 花无间查的东西比她想象中的多,甚至还有一些她根本不知道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谢离开。 花无间听到唐与言往客栈外走,随意问道:“莫邪,你觉得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属下不知。” “希望只是偶然。” …… 萧策是蛮荒十八部上一代狼王斛术的事情让唐与言走在街上越想越觉得萧策窝囊废了,当下改变了注意,折身返回客栈。 花无间还需要她治眼,不会让她出事,回客栈去想事情是最安全的。 这么想着,她刚进大堂就跟吃完了却还坐在那里的花无间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回房,去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 当年师父带她去蛮荒十八部历练,那是她第一次去,也是至今为止最后一次。 ——在那让人迷路的大草原上,她离死亡是最近的一步。 五年前,至来到蛮荒十八部后,师父有些反常,除了教导自己如何在大草原上生存、例常抽查自己武艺外,其他时候都是一个人呆在小部族的帐篷里,不会从里面出来,甚至放任自己流浪,只要能在固定的抽查时间回来,并且完成半个月一期货物抵债的任务,来借此继续住下去。 想来,是因为师祖的故友也在蛮荒十八部的原因。 唐与言在蛮荒十八部呆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满打满算三个月,那个季节正是春季,收割羊毛的时候,她跟小部族的人打交道还挺多的,有姑娘大方热情地喜欢她,还被好几个汉子坦然问师父的事情。 相处的很愉快,也没有因为在容貌上偏细腻被排挤——在当时,蛮荒十八部还在跟星璇国开战,星璇国和天枢国的人样貌特色上相似,还是有被当成奸细的可能的。 后来唐与言就想明白了,师父是弑楼楼主,武功高强,如果真要参与进这场战争中去,直接杀了主因狼王就能结束这场战斗了,完全没必要呆在他们小部族里,一呆就是呆三个月。 呆了三个月后,师父带她离开了小部族,开始四处游荡,在中途遇到了因为仇家追杀,不得不藏进她们临时扎好帐篷里的萧策,发现有人进来后,反挟制走在最前面的师父失败,被扣在地上。 师父说,“他的死活,由你决定。” 唐与言低头看着萧策,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出小部族时走远了,迷路时遇到的刺杀——大约是做足了准备,那场刺杀来的人源源不断。长时间的车轮战让她的体力和精力不断消耗,近至力竭的时候,萧策出现了,他带着人救了自己,并且是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救了自己。 弑楼在江湖上的地位很特殊,也被深深忌惮着,特殊的原因是因为师父,被忌惮的原因也是因为师父,所以……当时还不是毒圣,且作为师父唯一的亲传弟子,就是攻击弑楼最好的目标。 他似乎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十分耐心地询问自己要去的地方,并且像是安慰小孩一样,哄自己听了一曲箫音。 唐与言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萧策笑眯眯道:“知道。” 唐与言道:“杀我之人何其多,你到时候也会成为被杀的那一个。” “没关系,我总不能见你在我的眼皮底子下被欺负。” 萧策在知情的情况下选择救她,本身就是一种冒险,所以选择只有一个。 “他就是那次救了我的人。” 师父松开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策翻身站了起来,迟疑了会,答道:“萧策。” 师父问道:“萧策是吗?你的人呢?” 萧策沉默,师父又问道:“你跟上来想做什么?” 萧策道:“我想离开蛮荒十八部,跟着你们离开比较安全。” 师父同意了,等到了天枢国,就因为要事先行离开。 唐与言问他,离开了北方之后想做什么。 萧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抬头看向天,说道:“我想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唐与言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三月春时非常美,一般人不知道,我带你去吧。” “好。” 唐与言肩负起责任,把人带到桃林里,找人临时搭建起木屋,四四方方的,并不大,也就只能摆下一张桌子两张床。 唐与言道:“不知道你要住多久,暂且先这样搭着,吃食银两什么的我放在桌上了,不够的话记得去最近的村子购置。” 萧策嗯了声,表示会住很久。 唐与言一开始并不相信,因为救她时的萧策话很多,笑容也很温暖,现在的萧策却很消沉,沉默寡言,似乎封闭了对外界的感知。 变化,可不谓之翻天覆地。 现在想来,那段时间身为前狼王的萧策,不,应该叫斛术,一定遭遇了不少黑暗。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在救了她之后没多久,斛术想要离开蛮荒十八部?他作为前狼王,想让师父倒霉的势力奈何不了他,内部争斗也绝不会磨平一头狼王的尖牙,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产生想要离开的想法? 唐与言想不明白,只好在找明显了解蛮荒十八部事情的花无间寻求答案的唯一选择中,选择了对着被抹了一团墨迹的纸张发愣。 第四十二章 探访 窗外照进来的光线越来越亮,亮到晃眼的时候,唐与言才恍然自己午膳还没用过,下楼匆匆用过餐,循着记忆找到了花无间住的那间房,轻扣了扣。 “进来吧。” 唐与言推门而入,入目就看见花无间坐在推开一条缝的窗边,一手按着纸张,一手拿着笔,缓慢落笔,起笔迅速的写着字。 她走过去近距离观察,纸上写的字结构上有些松垮,却能看清楚到底写的是什么。 唐与言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的眼睛并没有看不见。” 花无间闻言,把笔准确的搁在笔架上,扭头笑道:“毒圣前辈都这么觉得,那如果我的眼睛好了呢,你觉得会是怎样的光景?” “……我不知道,或许,等你的眼睛治好后,无人能出你其右。” 初接触时,花无间虽然眼盲,但行为举止就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能做到这一点,会对声音的敏感程度会很高,能够根据声音避开不该去的地方——这绝对是积年累月训练下来成果。 之后看眼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眼睛是被剧毒所毒瞎的,还拥有着惊人的内力,就算不懂武功,将内力一瞬之间打出来,只要命中,就算是她也有可能受重伤,跟别提内力浅薄一些的人,可能命都捞不回来。 襄王一事当中,唐与言更深知花无间消息的灵通和谋略上的可怕。 现在,看着眼前的这张写着松垮字迹的纸,她又发现了一件事—— 墉城醉花楼、涟香城外魔教据点以及江虞城中的偶遇,或许都是静心计划好的。 醉花楼时让人出手帮忙、涟香城外送一则消息助她还有,将萧策隐藏极深的身份挖出来,摆在她面前。 她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无法挣脱的错觉,如蜘蛛网上的猎物一样,入网了,就逃不掉了。 花无间低喃道:“无人能出其右吗?……” 他笑意更深,“谢谢毒圣前辈的认可。” 唐与言:“……” 花无间没听到唐与言说话,主动问道:“毒圣前辈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唐与言直言道:“我要见萧策。” 暴露就暴露了,萧策当年在她受重伤的时候以箫音哄她,现在过去探望对方只不过是还一报而已。 花无间很干脆的说道:“那我带你过去。” 当唐与言跟花无间走出客栈后才意识到一点——他身边的侍卫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他是一个人出来的,他毫不掩饰自己能够准确辨别方位的能力。 …… 花无间停在了一家装潢华贵的院外,“你去敲门吧。” 唐与言走上台阶到门前,勾起门上的环叩了叩,随即听到里面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她后退一步,等待着门开。 过了一小会,门开了一条缝,仆役看了眼唐与言,没理会她,扫至蒙着眼的花无间,才开口道:“两位,请进。” 门敞开来,唐与言正准备往前走,左手就被抓住了,她扭头看去,花无间做了个口型,“我不熟。” 他不熟悉路,哪怕能听声辨位,也容易走错。 唐与言没有说话,任由花无间借着她的力道往里走,仆役等他们两进来后把门关上,然后在前方领路。 用石块铺成的路上看上去刚被扫过雪,光滑湿漉,只有点点雪花铺了小半。 花无间传音道:“看来斛术的部下对我有意见啊。” 唐与言:“???” 花无间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了。 路不长,很快就到了,仆役敲了敲门,里头出来了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的壮汉,他向仆役点了点头,让仆役继续自己的事情,又跟花无间问好,“您来了。” 您?唐与言心生疑惑。 花无间嗯了一声,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壮汉尊敬他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壮汉这才看向唐与言,说道:“两位请进吧。” 进屋后,唐与言闻到了屋里有很淡的药香,气味很苦,还有些柔腻的味道,她还听到了里面有女声说话的声音,萧策有一句没一句应着,看起来十分不耐烦。 壮汉道:“熏衣姑娘,斛主有客人到访,请你离开。” 说到一半的女声戛然而止,随即一身紫衣身材苗条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狠狠地瞥了眼所谓的客人,不满的视线刚到半途,就变得略微有些失神。 壮汉看南熏衣被另一个陌生客人的面容所迷惑,眉毛竖起,“熏衣姑娘,请你离开。” 南熏衣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踩着轻巧的步伐离开了这里。 壮汉道:“让您见笑了,请。” 花无间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传音告诉唐与言先不要轻举妄动,唐与言没有动,并且注意到他连一如既往挂着笑容都没了,十分冷淡,身上还展露出一种尊贵不可侵的气质。 壮汉见状,心里琢磨了会,还是主动道:“斛主,属下告退。” 至始至终,壮汉都没有问过萧策的意见,口中喊着的斛主,仿佛只是习惯性的称呼而已。 壮汉离开了,花无间扯了扯唐与言的衣袖,示意她可以继续走了。 唐与言走到里间,萧策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看着她,笑了笑,他的右手臂绑了绷带,隐有血迹渗出到表面。 花无间恰时收手,唐与言顿了下,还是快步走到萧策旁边,问道:“什么时候受的伤?” 萧策道:“昨天下午。” 唐与言问道:“只是手臂受了伤?” 萧策笑容苦涩道:“是的。” 察觉到不对劲,唐与言看向依然站在原地没有要走意思的花无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看到床榻边有一张椅子,可能是之前那个叫熏衣的人没搬回原位,索性过去拉着对方衣袖把人带到椅子上,才伸手探向萧策的手腕。 花无间无声笑了起来,他‘看’向萧策,做了个口型。 萧策瞳孔微缩,似乎想挣扎起身,却被毫无所觉的唐与言按下,“萧策,你的部下究竟是来找你的,还是来杀你的?” 萧策体内还残留着软筋散,还有一种毒潜藏在体内,毒性不强,但他此刻没办法调动体内内力去驱逐,让这样无伤性命的小毒蔓延,对他来说无疑是折磨。 萧策垂下头道:“他们一开始是希望我死的,只不过发觉我真的要死了,又突然不想让我死了,总之,我当年的无所作为,让他们都心灰意冷了。” 唐与言道:“你收束内力,我帮你解毒。” 萧策摇了摇头,“这是我的债,原本以为要去蛮荒十八部才能偿还,没想到债现在找上门来了,我愿意还此债。” 闻言,唐与言沉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花无间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萧策又道:“不如你替我解了软筋散,我给你吹一支曲儿吧。” 唐与言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道了声好。 萧策解开了软筋散,他从袖中拿出竹箫,放在唇边吹着。 他虽然刻意吹得欢快,不过并没有节奏,故意哄人开心的曲调,跟当年一样难听。 曲音未变,是否意味着看起来变了的人,心却未变呢? 第四十三章 复明 一曲终了,萧策道:“对不起,不能跟你一起同路了。” 唐与言无言,只得沉默地看着他。 萧策完成了所愿,那自己这救命之恩,到底是还了还是没还? 花无间轻咳一声,“打扰一下,斛前辈,我记得你的部下,不止这一个派系的吧,你要还的债,还没完呢。” 萧策:“……” 一心求还债解脱的萧策忽然被花无间这么一点拨,当场就反悔了,“你还是帮我解毒吧,顺便带我回去。” 唐与言:“……” 萧策看唐与言神色冷了几分,干笑两声,“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唐与言丝毫不想理会老男人的厚颜无耻,转头道:“多谢,我该怎么称呼你?” 花无间白绸布下的眉毛动了动,似乎有些意外,“毒圣前辈想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 唐与言表示了解了,问道:“花无间,斛术的部下有多少人?” 花无间道:“毒圣前辈这就是在为难我了,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里外不一的,删删减减,到最后都是个未知数。” 唐与言道:“你不是神算子吗,算一下看看?” 花无间笑了,原来毒圣是在给斛术找场子啊,他解释道:“所谓神算,不是靠虚幻无凭猜测的,而是依靠各方面的消息进行推测,最后得出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我能决断一件大事的必然发生,是因为那件事就算有人心变了,大势所趋下也会发生,可这些人心易变的事情,约莫只能见面算那一时的态度。” “这就是小事靠运,大事推势。” 唐与言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所以还是算不出来。” 花无间笑意更深,“这种事我虽然算不出来,不过斛前辈作为当事人,应该知道一二吧?” 这颗皮球,最后被花无间踢到了起因人萧策身上。 萧策:“……”我怎么知道? 唐与言伸手扶起萧策,尽量避免碰到对方伤口,说道:“我们走吧。” 萧策越过唐与言看向花无间,看到对方点头,才应下。 唐与言以为萧策是因为有些不适应才迟钝了几秒回答,听到他是真的没有意见,便扶着人下来,等人站稳了,才松手,去带另一个。 花无间把手搭唐与言手腕上,借力起身的时候忽然轻笑了一声,让她感觉对方有些莫名其妙。 唐与言带着花无间往前走,萧策不经意地落后一步,跟着他们出去。 走出主院,守在院门口的壮汉向花无间恭敬地点头,待看到跟在他后面的萧策时,面色沉了下去。 “您为什么要带他出来?” 花无间冷声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壮汉低下头,谦顺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请。” 唐与言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一路走出了这所院落,等走下了台阶,花无间适时的松开了手。 “毒圣前辈,既然人已经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希望两天之后能有好消息。” 唐与言点头,“多谢了。” 花无间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一道影子从巷里转出,出现在他身后,默默地跟在后面。 唐与言就这样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看向萧策,“花无间是谁?为什么你的人对他那么恭敬?” 萧策顿了顿,说道:“这是他昨天找上门来的要求,我不能说。” “哦,那回去吧,好好养伤,没事不要出去,三天后有事,到时候跟我出去一趟。” “嗯。” 回到客栈以后,唐与言闭门谢客,专心调制无间。 …… 两天后。 唐与言合上装着无间的瓶子,放回原位,从里面翻找出一瓶她记得是缓解大部分剧毒的药,拿出来后,想了想,走到窗边用布遮上光线,又回去找出来一瓶用于照明的粉末,才走到花无间旁边,伸手又放上了对方闭上的左眼旁边。 “你试试睁开眼。” 花无间睁开眼,右眼所见依旧是黑暗的,左眼所见,隐约有绿色的光芒映照。 他瞳孔微缩,右眼无神,并没有随着他的反应产生波动,左眼则反射性缩了缩,因为干涩不自觉地溢出了泪水,被眼泪湿润过后的眼中终于有了神采,焦距后的第一眼看见的是绿光点下容色幽冷的唐与言。 他愣了下,随即恢复了常态,笑道:“毒圣前辈果真非凡!” 复明了,而且眼中没有异样的毒素流动,看来是成功了,唐与言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她收回放在对方左眼上的手,另只手拿着药瓶边递过去边道:“只能持续一段时间,具体多久我不清楚,不过你需要的话,就吃这瓶药。这瓶药里一共有十粒药丸,能够让你眼中的毒素活跃起来,制造出复明的效果,不过一天之内至多两粒,半月内至多五粒,多了你的毒素压不下去,到时候可能就彻底失明了。” 花无间接过药瓶,食指摩挲着光滑的瓶身,问道:“什么时候能够完全治好?” 唐与言道:“二月初一,你到江虞城来,我给你治。” 花无间把药瓶收好,闻言道:“如果你要青尘莲子,我有。” 唐与言默了默,“……我要的不止是青尘莲子,我要的还有青山派掌门经年累月修习青莲密录的内力,除了这些,可能还需要请我师父出山帮忙,只有去了蛮荒十八部后,我才有把握请她出山。” 花无间淡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就二月初一再见。” 说完,他把白绸带慢慢地绑上,道了声告辞,就离开了。 送走花无间,唐与言又去看了眼萧策,替他换了绷带和伤药后,回屋打算修习两天内功心法,等姜以渔正式出现的那一天,过去看一看情况。 …… 自花无间目的达成大半后,唐与言就再也没有在大堂里见过他们,询问过掌柜,得知他们从那天起已经没有回过客栈了,这让她对接下来的行动稍稍放下心来。 明悦楼开放的当天,即姜以渔正式向外发布委托的那一天,唐与言思考了片刻,还是选择在屋内换好伪装,拿好佩剑,趁着天色还未完全亮起前从窗户那往萧策房间的方向翻去。 飞檐走壁是轻功中的基础,有时在窗外听到声响,就极有可能是有人在窗外偷听,或是正巧路过。 唐与言的房间正好跟萧策连在一起,没几下就翻了进去,刚跳到窗户上就有东西朝她飞来。侧身一躲,右手握紧剑柄,扣好剑鞘拍在了打来的那一支竹箫上。 “萧策,是我。” 竹箫落地,摔在了地上,因为本身质地就不好,加上之前被剑鞘拍过,这一摔,直接就碎了。 唐与言歉意道:“我改天送你一些好竹子。” 萧策道:“不用改天了,碎了就碎了吧,你怎么……突然来了?” 唐与言道:“这就是我当时路上要跟你说的一件事,等会你用完餐后,出门左拐,走到大岔口的时候等我,汇合之后我再跟你细说。” “好。” 唐与言拿出包袱翻出绷带和装着药粉的瓶子,说道:“趁着天还没亮,现在,先给你换药。” 萧策:“……” 第四十四章 安涣 半个时辰后,唐与言把从萧策那里顺了几个包子吃完,就站在了跟对方约好的地方抱剑等着。 因为江虞城熟人太多,她在离开的时候把束好的头发弄散,长发垂落下来,能遮住半边脸,要是遇到了君启,理由也想好了——天冷保暖。 只不过,唐与言没有想到自己等到的不是萧策,也不是君启,而是一个陌生的江湖人士。 “这位女侠,你的剑……我似乎哪里见过。” 唐与言侧头,一个白衣黑边的剑客站在那里,盯着她手里的这把剑,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涣道:“你是唐女侠吧?我在墉城擂场见过这把剑。” 唐与言思索了下,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件事。 安涣抬头看了看天色,自我介绍道:“我是安涣,既然有缘碰上了,趁着雪势不大,找个时间切磋一下?” 唐与言问道:“为什么?” 安涣充满善意地笑了笑,说道:“剑走游龙,长剑如虹,这样的水准,很强,所以我想跟你切磋一下。” 唐与言道:“我似乎不记得有没有在擂场上见到过你,按理来说,你应该不在旁边,你是怎么知道这把剑是我的?” 安涣道:“我留意过你们切磋的画面,剑柄上有一抹色泽明亮的白光,不同于剑身本身反射出的银光,而是一种晶莹剔透的光,所以我知道,那是宝石的光泽。” 唐与言扬了扬眉,好奇地问道:“你专门研究过?” 安涣有些不好意思,“是的,我家里曾为一些达官贵人鉴定过珍宝,耳濡目染之下就了解一些。” 唐与言反手握剑将剑柄给安涣看,问道:“那么你觉得这颗宝石价值几何?” 安涣仔细观察,想了想,道:“这块白色宝石的透明程度史上罕见,属于无价之宝,我也无法评价它的价值。” 唐与言低笑道:“不,它不是无价之宝,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经过一些手段处理过的石头。” 安涣愕然,“什么样的手段能处理出这么美丽的宝石?” 唐与言把剑挂回腰上,食指放在唇边,故作俏皮道:“秘密。” 她侧头看向远处走来的伤患,招手喊道:“萧前辈。” 萧策走了过来,目睹了一切的他强忍着笑意,看向安涣,“这位是……?” 安涣又介绍了自己一遍,萧策觉得他没什么问题,便也介绍了自己,以示友好。 唐与言道:“我和萧前辈相约今天一起去明悦楼看看,安少侠要一起吗?” 安涣干脆地点头,“我来江虞城就是冲着姜大公子去的,当然一起。” 于是三人一块儿前往明悦楼,目标不算显眼,因为此时此刻很多人都从客栈里结伴而出,往明悦楼去。 安涣左右看了看,叹道:“没想到江虞城有这么多人想请姜大公子出手铸造武器,看来我是没希望了。” 萧策道:“要相信自己。” 安涣道:“不是不相信自己,只是我无门无派也无师,全靠自己琢磨,从起点上就不如别人。青山派来了我知道,但路上还来了沧云仙岛、丹阳山庄和曜派的人,还有一些我根本认不出来的。” 唐与言脚步一顿,这么多江湖上有名有望的势力来了,加上魔教玉衡门,姜以渔能应付得过来? 萧策不清楚这些名字代表什么,他面色如常的聊了下去,“传承衣钵固然是一条好走的道路,只不过这条路更多是前人智慧所汇聚而成的,走的再好,也不过是拾人牙慧。可如果能在一片荆棘中踏出一条路,不管成就如何,都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值得令人敬佩。” 安涣低声说道:“萧前辈可是在意指魔教教主?他成就不小,实力也不错,可惜在修行路上踏错了一步,犯下滔天罪孽,连带着整个玉衡门都被打成了魔教。” 萧策虽然不知道那些名门正派是什么,不过魔教这样通俗易懂的说法,听到了总会了解了解。他想了会,把魔教的事情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来了,才慎重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我敬佩的只是他敢一路走到黑的毅力,不是每个有天赋和悟性的人能够在荆棘丛里走这么远。” 唐与言瞥了眼萧策,心道:光有毅力可不够,还要坚强,否则五年前好不容易走了那么远的你,还不是回到了原路。 等了一会,两人才听到安涣附和道:“萧前辈的话很有道理,确实要敬佩他的毅力。” 两人又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唐与言从安涣的话里知道了他还有很多朋友,基本上都因为雪天的原因来不了,还知道了一些很多最近没有心思去留意的小道消息,比如说:姜以渔跟魔教中人似乎有往来。 安涣道:“这个我肯定是不信的,姜大公子未过门的妻子是被魔教所杀,他肯定不会和仇人合作。” 萧策惊讶道:“魔教不至于连一个弱女子也杀吧。” 安涣低声道:“魔教就是不会遵守江湖规矩,无恶不作,草菅人命,不然怎么能称作魔教呢。” 唐与言:“……” 她记得姜以渔的那个未过门妻子是姜夫人自作主张定下的,别说礼了,连婚契书都还没开始准备。紧接着他们一家因为家主受贿,家主被关,秋后问斩,男丁服役,女流发配,最后是在路上给强盗截了。因为有官兵押送,可能为了以防万一,强盗一个活口也没留,残忍行径最后被外人冠上了魔教所为。 流言可怖啊。 安涣和萧策聊着聊着,很快就到了明悦楼前,人群聚在这里,只有一条路让开来,像是在排什么长队。 唐与言没想什么,直接走到队伍后面排队,这样的行动让原本还在犹豫的安涣跟了上来,然后是陪唐与言过来的萧策。 感觉身后跟上来的的人不对,她回头看了眼,安涣向她笑了笑。她没管安涣,越过他看向萧策受伤的那只手臂,确认了应该不会出事,又转了回去,去看前面发生了什么。 她看见明悦楼的入口处有两个红衣人,一男一女,女子俯首在搬出来的小桌上拿着毛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男子手中拿剑与人过招,三招一过,就会请过招的那人进去。 不需要多问,就知道这是以三招为界限来排除并不会武功却想来凑热闹看戏的人。 不过……接下来三招只要有一些武功底子都可以,平常人也只是凑个热闹,姜以渔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这样的安排仍然是在筛选,可是他在筛选什么? 有一瞬间唐与言仿佛抓住了脑海里的一个最有可能的念想,却又被眼前一个接下了三招却被请离的一幕所占据。 这又是在做什么?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她干脆就不想了,姜以渔的脑瓜子里装的东西不是她这个正常人能猜的出来的。 第四十五章 姜以渔 队伍很快就轮到了唐与言,她刚握上剑柄,红衣男子似乎被姜以渔吩咐过,没有动手,而是主动的请人进去。 “姑娘,请。” 红衣女子疑惑地抬起头,视线触及剑柄上的白色宝石后,了然地看向下一个。 “下一位。” 有人问道:“她为什么能直接进去啊?” 红衣男女皆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听到,那人看他们没回答,也没有人跟他追问,悻悻地闭上了嘴。 唐与言径直走了过去,迈过门槛后转身站在那看着安涣和萧策的表现,心里却在警惕着周围的目光——姜以渔记住了他打造武器的特征,还让人特意放持有者进来,这一手打的她猝不及防。众目睽睽之下的特例,以毒圣的身份她倒不怕,但她现在还在伪装成外来者,这么引人注目,会发生很多麻烦。 至少……除了聂飞白和宋煜二人,还会多一个姜以渔知道,他们要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自己的麻烦就更多了。 此时,安涣跟红衣男子过了三招,很快就被请了进来,唐与言注意到他握剑归鞘的手法很熟练,确实是练过很久的。 安涣后面的便是萧策,因为萧策的竹箫被唐与言拍碎了,姜以渔没有让人准备武器,他只能以身法躲闪,或是内力汇聚在掌上,打出一掌气劲逼迫红衣男子改变攻击轨迹。 三招已过,红衣男子停下了手,他跟一起做事的同伴对视一眼,说道:“请回吧。” 萧策问道:“为何?” “阁下虽内功深厚,身法一流,但却没有用到武器,公子不为不需武器之人铸造。” 萧策道:“正是因为没有武器,才需要武器。” 红衣男子顿了顿,附耳传音道:“阁下命数将尽,何必为难我们?” 萧策闻言,苦笑了一声,看向从客栈里看过来的唐与言,看见对方走了过来,连剑带鞘一并提在半空,“萧前辈是跟我一起的,不知能否以姜公子之客的身份同往?” 红衣女子笑道:“自然可以。” 另一位也道:“请。” 萧策跟着唐与言走进了客栈,跟安涣简单聊了几句,便有红衣人请他们上二楼隔间等待。 唐与言抬头看了眼二楼,二楼的人所穿衣物上个个都有代表着有名势力的标志,就如同青山派的青莲图纹一样。 沧云仙岛以岛上奇花水色云,一种像天上白云却又蓝的像海里的波纹的花朵作为标志:丹阳山庄只是简单的按照名字,以火纹丹形作为标志;而曜派人数最少却是出名的奢侈,每一身衣服都以不同的星辰变化绣于已身。 除此之外,其他门派也有类似的标志,不一定很出众,也不一定绣在衣服上,但一定会有个象征,譬如:一朵花,一个名字,一件物品或者一个人。 一一扫去,十个有八个回以视线,唐与言报以假笑,等到了二楼,便不再去看。红衣人请他们到了一旁无人的地方落座后,便行礼离开,去领下一批人。 屏风隔绝了余下的窥视,却挡不住窃窃私语和各种传音所带来的波动。 安涣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看了一圈,人没有我想象中的多,我又有信心了。” 唐与言心觉怪异,问道:“你提过的四个势力可都来了,不紧张?” 安涣轻咳两声,小声道:“跟萧前辈聊了那么久,我有信心了。” 唐与言心道:也没听出来萧策鼓励了你什么,说的可真好听。 此时,外面传来响动,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依稀能辨别是在为筛选的事情争执。 唐与言没有理会,姜以渔的侍卫总不可能连这点小纠纷都处理不好。 过了一会,客栈外传来的声音渐渐的小了,大概停止了争执。然而后一秒,唐与言楼梯处传来声音,是从上方出来。 唐与言抬头看去,是姜以渔。 他身上穿着艳红色上绣了金纹的宽袍,长袖盖住长年累月进行铸造的粗糙十指。良好的修养和殷实的家世铸就了他一身轻和平缓的贵气,第一望去就会有种似曾相识又不敢接近的感觉。 姜以渔站在二楼楼梯角旁刚好能看见楼下动静位置,一双冷冰冰的眼扫着底下的暗流涌动。 在今天的江虞城中,姜以渔是神兵利器的替代品,却依旧能吸引许多人的目光。在此刻,比牡丹还要艳丽的颜色骤然绽放在白茫茫一片的冬季,压下了朵朵盛开的梅花,令在场的人不由停了一瞬呼吸。 唐与言皱眉,姜以渔的属下穿红的还可以理解是他为了好辨认自己人。可他自己却一向不喜欢这么艳丽的颜色,只喜欢白色,今天为何一反常态的穿了这种颜色的衣服? 整个客栈的声音停了一瞬就又有了,只不过声音比之前更轻了些。 负责二楼的红衣人愣了会,听到了其他声音后才回过神来,赶紧走到姜以渔旁边,低声用传音汇报着什么。 姜以渔听完汇报,神色微沉,他看向楼下和二楼为了委托而来的客,平复了情绪才淡笑道。 “诸位远道而来,我很荣幸,不过因为还有人在路上没有到,为了公平起见,还请诸位多留一阵子,需要什么糕点茶水的吩咐我的属下便好。” 姜以渔说完又对旁边的红衣人吩咐了几句,转身向唐与言的所在走来。 安涣看那美如花的姜公子越走越近,摸了摸胸口喃喃道:“心跳的好快啊,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唐与言:“……” 如果不是好友添加失败,她一定会相信这个叫安涣的人是一个外来者。 姜以渔走到唐与言前面,没有走太近,在外人眼里,屏风只能遮挡住半边身子,挡不住那铺在艳红花簇中的黑色发丝。 姜以渔盯着唐与言看了会,问道:“无间公子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果然是认出来了,唐与言摊了摊手,“没有。” 姜以渔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坐在了安涣旁边,也就是唐与言对面,说道:“你已经有了最适合你的武器,为什么来这里?你不该来的。” 唐与言道:“半路借道经过。” 姜以渔看了眼桌旁的其他两人,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什么,站了起来,“人还没有齐,不如我们上楼聊一会吧。” 唐与言看向萧策,向姜以渔示意道:“萧前辈的胃口不太好,姜公子能帮我多照顾照顾吗?” 姜以渔会意,“我会安排好的,放心。” 唐与言站了起来,伸手轻拍了拍萧策没有受伤的左肩膀,跟姜以渔离开了。 安涣低声问道:“萧前辈,唐女侠以前跟姜公子认识吗?” 萧策道:“小姑娘家家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他这么说着,思绪渐渐就飘远了,想着以唐与言的性子,会选择什么样的人成家呢?总归不要是太过算计的那一种。 第四十六章 一意孤行 三楼,某一房间里。 姜以渔道:“易容改性,你也是冲着一个月前的人来的?” 唐与言扬眉,抓住了关键,“也?” 姜以渔道:“看来我们都发现了。” 唐与言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姜以渔坐到了她对面,说道:“有一次外出,听到的。” 唐与言问道:“你知道多少?” 让唐与言意外的是,姜以渔沉默了,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难道你知道的并不多?” 姜以渔忽然转移了话题,坦白道:“我跟魔教合作了,唐兄,我希望你不要出手。” 原来这就是反常的原因吗?只是跟魔教合作风险太大,为什么要选择他们? 唐与言皱眉,追问道:“跟魔教合作?为什么?你想清楚了吗,姜家可就你一个嫡系血脉?” 姜以渔伸手按了按额头,压下心底因着问题升腾起来的莫名情绪,说道:“没有为什么,我想要达成目的,只有和魔教合作!” 唐与言看姜以渔不愿意说,甚至表露出了烦躁,不好再继续问下去,稍稍安抚道:“我们和魔教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们不招惹我,我不会出手的。当然,如果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动手,我会尽可能的放水。” 姜以渔唇角勾了勾,“有唐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唐与言认真道:“姜兄,虽说我四处游荡,居无定所,不过遇上了,有需要帮助的,你可以喊我。” 姜以渔眼底也有了笑意,“喊你做什么?我被你骗着打造了鳞尾和雪间还不够吗?” 唐与言也笑了,“确实不够。” 姜以渔指了指唐与言腰上挂着的剑,“说起来,你想掩饰身份,为什么要带着雪间?我听说你们弑楼能够出任务的至少得精通四种类型的武器。” 唐与言道:“顺手就拿上了,结果成了身份象征,没办法再换,没想到你直接来了这么一手,让我这个玩家成了姜公子的贵客。” 姜以渔顿了顿,说道:“或许,这样也能够帮助你在玩家中更好进行伪装和的行动,我会配合你的。” “嗯,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唐与言说完,看了眼窗外,她发现雪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天色晴朗了许多。要是没来明悦楼见到姜以渔之前,她可能会选择往北启程,但是遇到了……还是先解决姜以渔的事情再离开吧。 姜以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道:“今天的天气不错,是个好兆头。” 他又道:“很快江虞城对我手艺感兴趣的人就齐全了,不如唐兄先回去吧。” 唐与言道:“嗯,多加小心。” 姜以渔淡淡道:“你也是,小心无间。” 唐与言应了声知道,离开了房间往楼下去,边走边从高处观察,她与君启的视线对上,扫了一眼,还是那几个人坐在一起,不过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应当是君如风。 他们的着装并不统一,也就只有君如风的衣着跟另一桌小众门派追风门相似,看来是借着追风门的马车队伍赶来江虞城的。 君启朝她招了招手,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叶如霜和洛琳琅也抬头挥手示意,唯独她认为的君如风还端坐在那里,没有过动静。 君启发现了君如风没动过,放下了手,压低脑袋,看向他那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叶如霜也跟放下了手,冷冰冰的面容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唐与言十分疑惑,她没有想明白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尤其是看到对着她不断比划圆圈的洛琳琅后,就更疑惑了。 她向还在看过来的两人点头示意了下,径直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去。 安涣问道:“唐女侠,你去了这么久,不知道有什么能说的给我分享分享?” 唐与言道:“都是一些私事,不方便说,抱歉。” 萧策竖起了耳朵,私事?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安涣尴尬道:“只是好奇想问问看,结果嘴不受控制一样,冒昧地问出来了。” 唐与言笑笑,没有说话。 萧策等了会,开口道:“外面雪停了,小唐,有什么想法吗?” 唐与言随意道:“雪这么快就停了呀,我还想到时候找个好地方赏雪呢。” 萧策心道:看来是不着急走了。 “初冬的雪喜怒无常,或许停雪只是一时的,说不定等会就又下雪了,那时候你就能赏雪了。” 初冬不走,等到初冬过了,一旦下雪就是十天半个月,这段时间里雪花如柳絮一样密密麻麻的落下,那时候就难走了。 唐与言双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低笑道:“初冬的雪很好看。” 萧策不再说话了。 两人打着哑谜,围观这一幕的安涣感到了奇怪,“初冬的雪怎么了,时大时小时有时停,不是常有的事吗?怎么能叫喜怒无常?不过初冬的雪确实好看。” 唐与言扬了扬眉,心道:喜怒无常?她是不是得感谢安涣的存在让萧策没有机会找回场子,只能拐弯抹角的骂我。 萧策又跟安涣开始聊了起来,唐与言想到他们之前那么能聊,干脆找了红衣人点了些吃的,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聊江湖上的一些众所周知的往事,聊门派,聊风景,还能聊到对未来的设想。 如果萧策和安涣早些碰到,说不定能聊成忘年交? 唐与言慢条斯理地吃着食物,空暇的时候不自觉地看向楼梯间,等着姜以渔二次现身。 姜以渔一意孤行和魔教合作,虽然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但是也会被冠上与邪魔外道为伍的骂名。甚至早期的一切所作所为,是好事,就被联系上别有用心,是坏事,就是果然如此。 魔教在场的明悦楼中不会出事,一旦魔教离开,姜以渔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姜家也会逐起出家门,这个后果姜以渔不会想不到——他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做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跟玩家有关吗? 或许有关的,他们能够‘复活’,会做出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夸张事情都不让人意外。 我们的生命只有一次,许多不应该做的选择不会选。 可他们拥有无数的生命,可以进行选择,选对选错,都是一场‘游戏’而已。 想到这里,唐与言不由得捏紧了剑柄,心底有杀意外泄出来。 旁边的讨论停了下来,萧策低声问道:“小唐,怎么了?” 唐与言道:“有些事情一直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游戏’,为什么会出现‘玩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群人,肆意破坏他们好好的生活。 萧策道:“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了。” “不,这件事一定得查清楚。” 查不清楚,就没有办法去应对他们,君启那边,还得多接触接触。 第四十七章 魔教 ‘哒、哒、哒。’ 唐与言抬头看去,楼梯间走下来一个紫裙女子,每一步优雅地踩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裙摆微晃之间,露出脚上穿着足有三寸高的高底鞋,让人不禁担心她会不会从楼上摔下来。 身形苗条,姿态优雅,美得比姜以渔出现时还要动人心魄,可等看清了紫裙女子的脸,大半的人变了脸色。 那张脸不丑,反而很美,只是她的妆容妖艳,尤其是右眼眼尾处用朱砂绘了只翩翩欲飞的蝴蝶,衬着她眉眼细长,像一只惑人的女狐狸。 沧云仙岛的一个人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妖女,你竟敢来此!” 南熏衣咯咯笑了起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了?难不成这明悦楼点名了只允许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人借住?” 一支长剑破风而来,南熏衣侧身一躲,箭牢牢地扎进了她身后的木头里,看力道,是下了杀心的。 沧云仙岛的人赞道:“好箭法!” 南熏衣回头看了眼箭,神色微沉,调整好面部表情,才看向箭支来的方向,娇笑道:“这位公子,您可真着急呀。” 黎源没有跟她废话,手指从背上的箭篓里再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瞄准着南熏衣。 南熏衣嗔了一声,“真是不解风情。” 她依旧姿态优雅地缓步而下,仿佛丝毫不介意这支瞄准她的箭,实际上脚步已经乱了,哒哒哒的声音,不在规律。 萧策忽然传音道:“你还记得她吗,你跟那位花公子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位姑娘。” 唐与言:“?” “熏衣,她叫南熏衣,是她从我的部下手里救了我,只是我当时并不领情。” 唐与言仔细观察着南熏衣的样貌,没有发现什么相似的地方,回道:“认不出来。” 感官上是一样的妩媚多情,但眼尾处多了只朱砂蝶后就跟换了一张脸一样。 萧策低声道:“她以前在蛮荒十八部就有多面女郎的称呼,在当年是蛮荒十八部中最美的一枝花,性子直爽热情,没想到最后会去了魔教。” 安涣问道:“萧前辈,唐女侠,你们在传音什么呀?” 唐与言道:“聊一些关于火蝶的小道消息。” 火蝶?萧策疑惑了一瞬,随即附和道:“是的。” 安涣好奇地问道:“火蝶的小道消息难不成还不能告诉我吗?说起来,你们可能还没我知道的多呢。” 唐与言淡笑道:“可能真没有你知道的多。” 比姜以渔还要夺目的南熏衣站在不远处,安涣却没有那样夸张的动作,是真的&039;一见钟情&039;不惜断袖?还是安涣早就认识南熏衣,熟悉到已经习惯了那张脸? 无门无派的安涣,并不简单。 安涣被她奇怪的视线看得愣了下,才道:“你们知道火蝶为什么在眼尾绘制一个朱砂蝶?” 唐与言道:“不知道。” 安涣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不过小道消息称,她是为了她情郎才绘制的朱砂蝶。其实我也挺认同的,毕竟火蝶言语放荡归放荡,还真没听说过她跟谁有一腿。” 萧策的手颤了下,他神色如常道:“也不一定,朱砂蝶既然代表着她的名号火蝶,那么就要看火蝶的寓意,在蛮荒十八部中火蝶寓意着浴血迎战后的新生,也寓意着轰轰烈烈的自由。” 安涣思索着,说道:“这么理解下来,的确不一定。” 另一边,南熏衣一边用言语拖延时间,一边灵活的躲避黎源的箭支,手中的匕首抵御着周围袭来的乱剑,再怎么劣势也不往窗边逃去。 等到楼上传来声音后,才放肆大笑,“追着我这个女子算账可不是君子所为,整个江虞城已经被我们魔教掌控,识相的,老老实实呆着!” 姜以渔提着剑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下来,耳边有人喊他击杀妖女,他一律无视,走到南熏衣旁边,出剑,救下了疲于防御的对方。 他淡漠的扫了眼周围因为他举动震在原地的众人,开口道:“押下。” 声落一刻,除了部分人还站在原地,其他人全部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去,浑身乏力。 是新沏茶水里的下的药,吃食可以不点,但寒冬腊月天的热茶水,还是会有人愿意喝上一喝。 唐与言装了装样子,也趴在了桌上,心想着,姜以渔还是走出了那一步,无法回头的一步。 还站着的,在下一秒瞬间被红衣人扣下,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 一个黑衣男子从客栈外走了进来,说道:“姜公子,我们要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咒骂声此起彼伏,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大声道:“本尊倒要看看,你们的嘴是不是吃了哑药毒哑了才会消停。” 客栈里立刻鸦雀无声。 姜以渔随意的嗯了声,让剑归鞘后,说道:“我需要知道在场各位,哪些是一个月前到来,户籍记载的历程空白的人?当然,欢迎各位相互指正,我要找的,只是那一个人,或者说……那一个,外来者?” 平淡的声音由内力扩散出去,每一个人都能听到有力又不含情绪的清冷嗓音。 姜以渔说完话后,并没有人指认。 黑衣男子替这位合作伙伴造势,“姜公子问你们话呢,说还是不说?不说的话,所有没有内力及刚入门的初学者全部关一块,错杀也不放过!” “我呸,什么姜公子,分明是一个有辱姜家百年铸剑世家的败类!” “魔教的走狗!” 唐与言皱眉,桌下的手握紧了剑柄。 “呃!魔头!你给我喂了什么!”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让你闭嘴的东西。” “你!!!” “赵离端。” 赵离端道:“姜公子,既然跟我们魔教合作了就要习惯我们的作风,还没有人能当面本尊的面骂本尊要护的人。” 姜以渔顿了顿,“我只是要找一个人。” 赵离端笑道:“从你找上我们的时候,找谁都没有回头路了。” 南熏衣也娇笑道:“是呀,姜公子,跟我们一道走多好呀。” 姜以渔沉默了会,开口道:“至少现在我还是姜家的人。” 赵离端耸了耸肩,“好吧。” 他扭头道:“希望你表现得安分点,否则就等着半个月后才能说话吧。” 被喂了药的人恶狠狠地看着赵离端,口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赵离端低声威胁着,“本尊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半个月的哑药只是最小的教训,如果你想要生不如死的话就不要露出这般丑态,影响本尊的心情。” “呜呜!呜!”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算是消停了。 赵离端说道:“姜公子,都这么久了还没有人敢出来指认,不如就让本尊出手吧?” “不,我是外来者。” 唐与言闻言,抬头看向出声的安涣,他这是为了所有人,挺身而出? 第四十八章 报仇 安涣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外来者,姜公子,你要找的人是我吗?” 姜以渔盯着他看,片刻后道:“不是。” 赵离端道:“那么姜公子,我让人把他送走咯。” “不。”姜以渔道:“结束后,我需要他帮忙。” 安涣道:“我不会帮你的!” 声音微颤,像是在害怕。 姜以渔强硬道:“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元月,清点人数,我要一个一个认!” 元月应道:“是。” 唐与言不动声色地抬高了头,顺着栏杆镂空处看去,这个元月,是客栈门口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红衣女子。 赵离端道:“蝶,去帮姜公子认人。” “是。” 赵离端又道:“姜公子,城中它处还需要本尊去坐镇,就先走一步了。” 姜以渔道:“好,多谢赵尊主帮忙。” 赵离端挥手,“不必客气,以后就是一道人了。” 姜以渔:“……” 赵离端是魔教三尊之一,为人爽利,做事狠绝,是魔教中最活跃在江湖中,教内地位高的成员,他说了是一道人,就不会再给姜以渔走其他道的机会了,哪怕反悔,也会被摁死在魔教那边。 没怎么听到姜以渔反驳或是回缓拖延这一类的话,看来他是万般无奈下仓促做的决定,虽然有了对他人辱骂、被迫脱离姜家的心理准备,却没有做好跟魔教一道的打算。 赵离端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复,不一定会在之后保护姜以渔的安全,还好她来了明悦楼,至少能劝说姜以渔借助魔教的庇护保证安全,或者,直接由她出手保护,让姜以渔有时间想好出路。 姜以渔要找的人是玩家,以姜家的势力,锁定了目标不会抓不到人,除非……那个人已经死了,并且换了个身份重新来过。 姜家毕竟是江湖势力,没有办法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去查向当地官府申请查询户籍来历,只有魔教才有这个胆子和能力,甚至做到以一教之力控制住整个江虞城。 分析完全局,唐与言调整了下装无力的姿势,让自己的视线能够看到站在楼梯边上的姜以渔。 怎么感觉她认识的这些人,只要年长自己,就必定会有一些不能说的往事呢? 萧策年过半百了,多点往事她能理解,年岁跨度摆在那,再怎么不满时间创造出来的沟壑也没有办法。可姜以渔呢,大不了自己多少,却每年都要处理家里的一堆破事儿,到现在还要被这些外来者逼的与魔教合作。 越想,越给自己气到了,恨不得把剑下楼指着君启他们说他们的秘密。 但,不行。 不能为了一时的冲动,毁了目前这条能得到更多消息的最好途径。 唐与言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下来情绪,静静听着姜以渔熟练地认人,把能确认身份的人让属下一个个带到赵离端腾出来的地方安置。 确认不了的,放在一边,稍后再看。除非有人作证,验明后确认了不是,才能放。当然,做假证的一并扣在一旁。 二楼的大门大派很快就被查完了,除了沧云仙岛和安涣一桌人,其他门派都有人被扣下,尤其青山派,柳长青所属的一门四人全都被扣下,青山派的领队想救也没有实证去开口。 姜以渔绕着这群人走了几圈,摇了摇头,“放走。” 害怕极了的柳长青闻言恨不得跳起来,可惜体内的软筋散发作,只能软趴趴地将脑袋挪了个位置,搁在许佩的肩膀上。 许佩没好气道:“小四,你重死了,快给我起来。” 柳长青用一双死鱼眼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师姐,我快瘫成一条咸鱼了,不想动。” 许佩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人拽了起来,领着向楼下走去。 姜以渔看向安涣,“你只要帮忙,他们可以留下,否则等我查完,全部丢到赵尊主的地盘上去,什么时候能离开江虞城就说不准了。” 安涣犹豫地看向趴在桌上装模作样的唐与言,又看了眼似乎因为动不了索性闭上眼睛假寐的萧策,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姜以渔笑了笑,让南熏衣看到他们,便转身下楼。 南熏衣原本还觉得跟着姜以渔查人挺无聊的,看到闭目养神的萧策眼睛一亮,绕了个远路坐到了萧策旁边。 安涣张了张口,还是当作没看见。 “斛郎,没想到你也来了呀。” 萧策想装作没听见,安涣也想。 南熏衣直接上手搭在萧策的脉上,捏了捏,暗示对方自己知道他没中药,娇声道:“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还来了明悦楼?” 萧策睁眼,颇有些无奈道:“我陪朋友的闺女来的。” 南熏衣不相信,“你都消失五年了,哪有那么巧就碰上了你朋友的闺女,难不成……”你是在骗我? 等等,南熏衣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尴尬,“难不成是那位毒圣的?难怪样貌神似,只是没想到毒圣都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怎么在这南熏衣口中,她还能自己生自己。 唐与言:“……” 萧策也沉默了,憋了许久才道:“不是。” 南熏衣问道:“那是谁?” 萧策没有说话,南熏衣也不介意,直接问起当事人,“小姑娘,你是萧策的谁呀?” 唐与言不回答,南熏衣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心知这是看在萧策面子上的最后一遍,她还是回答了。 “晚辈。” 唐与言的语气不情不愿的,让南熏衣打消了怀疑,“你父亲跟萧策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唐与言不说话,南熏衣有些气了,顾及到萧策,还是压了下去,“我去给你们再拿点吃的,这么点你肯定不够吃。” 南熏衣离开了,萧策松了口气,唐与言闷笑一声,没有说话。 安涣又为他们的奇怪挠了挠头,在南熏衣的提点下吃起了还没吃完的东西。 “姜公子,我是君启,也是你口中的外来者,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人?” 在一楼排查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声线温柔,如沐春风。 洛琳琅尖声道:“君启,你疯了?!” 君如风略感疑惑,他看向君启,没有发表意见。 叶如霜安静的坐在那,神态自若的样子仿佛真的胸有成竹。 观其四人,如看尽人生百态,智慧般的主动出击,失去理智的咆哮,漠不关心的淡然,强装镇定的冷静。 姜以渔忽然笑了,本想回答没为什么的他说道:“我要找一个人,一个以口舌之利犯下罪孽的人。” 君启问道:“什么罪?” 姜以渔言及其他,“他鼓动了整个村的人将惠民惠国的老宰相一家全都杀了,抢掠钱财,烧毁宅邸,所犯之罪,足以让他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语气越来越激动,姜以渔偏激道:“我定要让他生不如死!偿还我未婚妻一家的性命!” 唐与言惊了。 为安涣口中小道消息几乎一语成谶震惊。 其后,跟在场还未离开的所有人一起惊了。 为远在朝廷突发的老宰相被灭门一案的实情震惊。 第四十九章 会被审判的 姜以渔道:“这样的人,比魔教更像邪魔外道!” 南熏衣嘀咕一声,“怎么拿我们做对比?我们只不过就是杀的人比较多而已,现在这个世道,好人坏人哪里分得清。” 君启道:“我听说过前任宰相灭门一案,所有犯案人都被当时的官兵押到了牢里,由帝君下令,在前任宰相头七下葬的那天,全部活埋陪葬,以慰亡灵,连带着他们不惜杀人也要偷的财务都压里头了。按理来说,姜公子,你的仇已经报了,为什么想到在这里,找这样一个人?” 姜以渔略显癫狂地神情平复下来,他看着包含愤怒和忧切,真心实意的君启,说道:“因为你们有重来的机会。” 除了唐与言这个意外成为玩家的异类,在场的所有玩家不由得心头一跳,再如何平静,脸上也露出了些端倪。 姜以渔道:“我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前世犯了罪孽的人,他绝对是在陪葬之后出现的。” 客栈里依旧没有人回答,唐与言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姜以渔撒下的这张网,或许没有捞到他想要的大鱼。 姜以渔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神情恍惚,像是要在崩溃的边缘。 君启道:“姜公子,你还记得他前世叫什么吗,从我们来的地方,所有犯了罪孽的人,只要有人知道他当时的名字,就会进行审判,像他这样肆意妄为的人,绝对会被关进比十八层地狱还要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姜以渔愣了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激动的两颊微红,“我还记得。” 他当即报了个名字,君启听完后,慎重的从包袱里取出炭笔和纸写着,给了对方一个心安。 “姜公子,最多三日,三日之后,你必然能见到他为此付出代价的情景。” 君如风皱了皱眉,不赞同的看了君启一眼。 君启当作没看到自己徒弟的眼色,看姜以渔激动了会很快恢复原来的神色,才松了一口气。 “姜公子,我愿意留在这里三日,还请你放了我的同门。” 姜以渔道:“这件事我不能做主,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赵离端的目的已经达成,会放了所有人。” 有人小声嘀咕道:“魔教的人真有这么好心?” “行了你,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姜以渔神色如常道:“赵离端说了,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不仅无趣还嫌脏。” 众人:“……” 南熏衣摆弄着手指,说道:“我也挺赞同赵尊主的话的,沾太多血可太脏了。” 姜以渔道:“红月,把他们都送走吧。” “是。” 等人大部分都离开了,君启松了口气,被姜以渔拽着来到了二楼。然后,下口气在看到唐与言一脸无辜的趴在那时,提不上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姜以渔看向安涣,说道:“三日之后,你带君启在江虞城外的虞神山上找一处极有可能存在的矿脉,一旦找出来,你们想要打造什么武器都可以。” 极大的惊喜冲淡了那种恐惧,安涣惊呼道:“真的吗?!” 姜以渔没回答他,继续说道:“南熏衣,带安涣和这位萧前辈找个地方住下,至于这个小姑娘……先随我一块来。” 唐与言被姜以渔扯着手腕拖了起来,虽然对方动作尽可能的轻了下来,但架不住唐与言自己非要装成四肌无力的中药病人,最后被没什么好友情谊的姜以渔用力拖到了三楼。 很好,一人一个椅子,没有靠背的那种,唐与言和君启得用力撑着才能正对姜以渔。 唐与言眼神询问着姜以渔让她活受罪的目的,对方接收到了讯号,下一秒,扭头看向君启。 唐与言:“……” 姜以渔问道:“你真的能办到?他说不定已经逃到千里之外了。” 君启扯动着松软的肌肉勉强笑道:“姜公子,我们既然有新的来世,自然有其他你所不知道的办法抓他回来。” 姜以渔到底还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放人走,他又问道:“你需要做些什么?摆祭坛,请神,还是做法?” 君启道:“不用那些东西,只需要姜公子不要让人随意进我的房间就行,外面,可以多加一些人手看管我。” 姜以渔应下了。 君启小心询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小唐住我隔壁?实在不放心的时候,可以让她找我,不过,也只能让她找我。” 姜以渔顿觉奇怪,看在唐与言的份上,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等了会,姜以渔没有说话,君启有些撑不住了,主动道:“姜公子,我身上中的药药效太强了,撑不住了。” 姜以渔这才起身,提着两个人到空的房间里一左一右放了进去,然后悄悄地走进唐与言的房间,跟躺在软榻上懒洋洋地唐与言对上视线。 姜以渔问道:“他为什么指名要你?” 唐与言道:“因为在他眼里,我是跟他们一样的外来者。” 姜以渔沉思,提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命运恰好选中了我。” 唐与言简单解释了下莫名其妙成为玩家的事情,左右看了看,以防万一还是传音道:“那个声音提到过两个信息,一个是唯一条例,遵循真实性,另一个是参照第二世界规则。真实性的话……我的理解是他不能做一些超乎我们理解的东西,比如说:他要处理这件事必须回到他的世界里,他不能当着我们的面消失。” 姜以渔瞳孔微缩,“所以他才需要一个无人打扰的房间。” 唐与言道:“我不太清楚他们那里的说法,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在玩家面前,他们可以直接下线,不过一旦有外人来到这里,他们的身体似乎就会出现,呈现出没有意识的状态,所以他让我能随时过去,或许就是希望我能保护好他的身体?” “不过有一句话我必须得说,不管他们那里会不会处置这样的人,我相信,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姜以渔沉默,片刻后,说道:“三天之后,如果他实现不了他说的话,我不会为了这些手下留情的。” 唐与言道:“当然,他敢说这些话,就要有为之付出代价的准备。” 语毕,姜以渔开始沉默,唐与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还是以让他帮忙看一下南熏衣,照顾萧策为借口把人支走了。 君启最后补上的那句话,应该是在暗示她去找对方? 不管是不是,走一趟就知道了。 第五十章 梦见 唐与言出了门,走到君启门前,敲了敲,门很快的从里面打开了。 君启道:“你终于来了。” 说完,他让开身子,示意唐与言进去。 等人进去了,才关上门,说道:“你知道姜公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问题似曾相识,唐与言面不改色的撒谎道:“不太清楚,不过很奇怪的是,我什么都没说,他就知道我是外来者。” 君启道:“应该是你那把剑的问题,听其他人说,你因为这把剑被那些红衣人请上了二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把剑就是姜以渔铸造的。” 他顿了顿,说道:“恕我冒昧,小唐,你这把剑是从谁那里得来的?” 唐与言慎重道:“是从一个黑衣人那里得来的。” “黑衣人,是刚刚那个叫赵离端的人吗?” 唐与言装作思考的模样想着,过了一会,摇头道:“声音不像。” 君启道:“给你剑的人应该是姜公子认识的人,他跟姜公子提到过什么,所以你才会一眼被识破。” 唐与言点头,“有道理。” 以错误的消息推理出的这个合理的说法,可以顺带一用。 君启在半空中点了点,说道:“小唐,我先下线向游戏官方汇报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有人找我,你就说我需要休息,让你转告我就好。” 游戏官方?指的官府? 唐与言应道:“好。” 君启转身躺在床上,把被褥盖好,就下线了。 唐语言感觉眼前似乎微闪了下,然后就听到君启的呼吸在一瞬间平缓下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极好的视力让她能看清被褥轻微的起伏着——玩家下线了后的身体在一瞬之间陷入沉睡,拥有呼吸,不是死的。 假设上天所论的灵魂真的存在,那么失去灵魂的活着躯壳,是算奇谈怪论里的僵,还是算一具只是活着的尸体? 唐与言没有深究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在君启的房间里沏茶,看着氤氲的雾气蔓延至眼前。 三天的时间,以君启一个人的力量,真的能让那个罪人受到制裁? …… 次日午时,君启来找回到房里的唐与言,说了一个消息。 “犯罪的那个人是大世家的嫡系,君家不想得罪对方,通过异能封禁了这类消息的提交权限。小唐,我记得唐家参与过第二世界条例的制定,严格要求在游戏中不能以任何主动形式去杀害任何一个对其没有威胁的nc,否则按罪同论。” “我已经查清了,他教唆人杀了在游戏背景里素有清贫为民美名的老宰相一家,教唆人放火烧屋,差点烧毁一片森林,你只要告诉唐家人,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唐与言沉默了会,问道:“那你怎么办?” 君启道:“做出这个决定我已经想好会离开君家了,君家不养闲人,也不养我这种不听话又麻烦的人。” 唐与言继续调转话题,“那你徒弟呢?他是什么想法?” 君启道:“徒弟还是徒弟,只不过我不是他唯一的一个师父了。” 唐与言最后才说道:“我在唐家没有存在感,我不清楚能不能帮到你们。” 君启鼓励道:“你可以做到的。” 唐与言:“……” 送走君启后,唐与言感觉到了久违的压力,她紧缩眉头思索着办法,最后选择重新探索这个游戏的其他功能。 不知道是不是她是意外成为玩家的,除了人物属性、背包、好友、队伍和地图外,她打不开君启说过的论坛,也打不开退出游戏的面板,做不到君启口中轻而易举的:下线,传话。 唐与言有些着急,她以前调侃过姜以渔,像他那样淡漠疏离的性子,就算找到了喜欢的姑娘,那姑娘也不一定喜欢你。 许是一语成谶,又或许是有缘无分,终究,阴阳两隔。 ——这是她在听到为妻复仇这件事情后,不敢问出口的戏言。 不管是什么,当支撑姜以渔不会就此崩溃失常的支柱压在自己身上时,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实现。 君启那边的唐家再无法触及,她也能找到一条通道去传递话语。 唐与言想到就做,把门用带锁的插销锁住,从包袱里拿出一根针卡死锁孔,然后换回了毒圣的装束,还未束发便翻窗出去。 今天没有下雪,天气还十分晴朗,唐与言却觉得这就跟六月飞雪一样,难得一见的同时,预兆着什么。 她快步走到城中属于弑楼的据点,门是开着的,里面的人还在,并没有像之前她路过其他店家,一眼望去不是关着的,就是空的连人都没有。 魔教掌控了整座江虞城,却没有动弑楼的人,这让唐与言有些猜不透这究竟是示好还是示威。 她想到这里,立刻打住,不再花心思去想那些,跟柜台的人点了点头示意,就越过他直接走向后屋。 “唉唉唉,客官,你这是干什么?” 唐与言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后屋,问道:“其他人呢?” “哈?什么人,这小店就咱家一人啊。” 唐与言闻言,诧异道:“你是魔教的人?原来这里的人呢?” 那人挠了挠头,想明白眼前的人是谁了,说道:“尊主请他们暂住江虞城外的小镇,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呢。” 唐与言问道:“赵离端那里扣下的外来者中有几个姓唐的,会点毒术,精通暗器。” “这……这好像有的,不过毒圣你要收徒的话,也得请示尊主。” “谁跟你说我要收徒,我要找人!” “呃,这不是各个门派都收了几个外来者?天赋不错,有毅力,学的又快,基本都是好苗子。” 唐与言:“……赵离端在哪?” “城东最大的那个院子。” …… 唐与言在大院子里找到了赵离端,说明了来意。 令人意外的是,听闻她来意的赵离端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眼神像是长辈看待有为晚辈一般,和蔼却又因为硬朗的年轻面庞产生了一些不和谐。 “人就在西边的厢房里,至于是第几个我就不清楚了,你可以问问。” 唐与言道谢,赶去西厢房。 赵离端的好说话让她想起了见到自己面容后改变态度的襄王,这次,她又是因为谁而获利? 唐与言顺利找到的人,试探了会,以君启他们口中发布任务的形式让这个处于曜派提早离开,又因为赵离端的分押,导致不清楚真相的真正唐家人帮忙。 那名唐家人闻言,义愤填膺道:“放心,我一定会帮这个忙的!额,不过毒大哥,那个,我不是威胁啊。我只是想你能不能在我禀报之后,让那个尊主先放我出去啊?我有个委托快到期了,到期了要赔钱的!” 唐与言道:“可以。” “那就好。” 做完这一切的唐与言回到明悦楼,翻窗回去,换回装束,躺在床榻上,静静地等待着。 …… 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姜以渔告诉唐与言,他梦见了那个人认下了自己的罪,向老宰相一家祈求宽恕,生不如死的惨叫着,一幕幕真实的让他感觉到了快意,却又在醒来后格外失落。 姜以渔道:“我可能很难再去将情感寄托在第二个姑娘上了。” 唐与言沉默了会,笑道:“你以后会离开姜家,不需要背负传宗接代的责任,开心就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姜以渔沉道:“……是,只不过我欠姜家良多,在此之前,必会偿还。” 第五十一章 偿还 姜以渔的事情告一段落的当天,唐与言用玩家身份去跟君启告别,好换回来保护姜以渔和萧策。 君启道:“活动的信鸽现在还没有着落,你真的要现在走吗?” 唐与言跟姜以渔通过气了,面不改色道:“对,我还有任务要做,那个任务很难,如果我现在不走的话,就得拖到魔教放人,到那个时候我就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了。” 她借鉴了昨天接触那个玩家的回答,稍加修改,这样的回答让君启没有多想。 “你要去哪做任务?我打听到我们门派三月份的时候会作为小门派之间的驻会进行交流,到时候可能会有组队的任务,想请你来帮忙。” 唐与言想了想,斟酌着用词说道:“任务地点在蛮荒十八部,三月份我应该能回得来,你们门派是?” 她是不知道他们的门派是追风门,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 君启看唐与言答应了,笑道:“追风门,地点在崇余郡旁边,你到崇余郡后打听打听就能找到。” “好。” 君启道:“那么就三月再见。” “嗯,三月见。” …… 次日。 唐与言知道姜以渔要偿还姜家的养育之恩,却没有想到,他所送的,是他提到过的那条位于虞神山的矿脉。 魔教之所以掌控住整个江虞城,也是为了帮姜以渔拿到这个矿脉。 这条矿脉给了姜家,就能让姜家借着这条矿脉向朝廷示好,让其更好的在江湖上站稳脚跟。 唐与言抬头看着因为近日无雪,山上的雪阳光照射下融化了不少,露出点点青葱的虞神山,问道:“你到底跟魔教合作了什么?” 姜以渔没有直接回答,他说道:“你还记得你前几次找我的时候我在哪吗?” “记得,你经常在山里四处乱跑,不到天黑绝不出来……等等,你别说你又发现矿脉了?” 姜以渔道:“是的,还有两条位于蛮荒十八部和天枢国的交界线,之后会交给魔教。” 唐与言道:“魔教要矿脉的想法你猜是赵离端的还是那个神秘的魔教教主的?” 姜以渔思索了下,说道:“魔教教主据说从来不管事,也不会插手教内事物,赵尊主也不像,或许两个都不是。” 唐与言扬了扬眉,道:“看来我不用太担心你了,你这发言,已经把自己代入魔教了。” 姜以渔愣了下,抬手拢了拢身上动物雪白皮毛做成的华贵大氅,没有说话。 唐与言问道:“为什么让安涣和君启找矿脉?” 姜以渔道:“外来者就算清楚矿脉的价值,也无法在这纷乱的江湖中以他们的身份找到一个愿意与魔教对抗的势力。” 唐与言倒是很赞同姜以渔的看法,只是……安涣并不是玩家。 “安涣不是外来者。” 姜以渔:“……” 他道:“我知道,安涣是赵离端安排的人。 唐与言:“???” 她还记得来之前的路上安涣一直在跟萧策批判魔教。 姜以渔问道:“唐兄,难道外来者之间,可以借助你说的像河流一样写着字的布来验明身份吗?” 唐与言嗯了一声,把上次没有说完的事情简略的提了下。 姜以渔思索着,还没想出来什么东西,南熏衣不情不愿地带着安涣和君启走了过来。 “姜公子,人呐我给你带到了,我可该回去了呀。” “嗯。” 说完南熏衣就快步离开了,还没走远,就迫不及待的用轻功赶路回去。 唐与言想起她跟萧策之间有些许猫腻,待姜以渔打发人去找矿脉后,好奇地问道。 “你知道南熏衣跟我带过来的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姜以渔摇头,“我不关心这些事情。” 唐与言看向往虞神山上走的两人,想到离二月初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包袱里拿出纸张和无间,以手指沾上茶水开始在纸上书写无间所需的材料份额,以及用于压制毒素发作药物的用料。 虽说已经定下来配方,不过用料的多少,是会影响药效的,她得再斟酌斟酌。 …… 数日后,虞神山那边传来了好消息,矿脉被君启找到了,由安涣协助对方将矿脉上方的石头打穿,让矿脉的一部分得见天日。 唐与言跟着姜以渔走了一程,在山上虞神庙周边的一棵大树旁边收到了声音提示,其后再往前走几步,就发现树后的巨石被打穿,跳到石头上面,能看到里头有粗糙的光泽反射出来。 唐与言看着姜以渔跳了下去,用随身的小刀在明显被切割了一块的地方又切下来一块,以矫健的身姿踩着菱角跳了上来,在光芒下细细削着泥土和外石,打磨出一个似玄铁却又带着银光的矿石出来。 唐与言问道:“这是玄光石?” 姜以渔点点头,“天枢国的军备都是用这玄光石打造而成的,看来我还是选对了。” 把玄光石矿脉给姜家,让天枢国继续在军备上占于优势,能得到的好处可不少。 姜以渔拍了拍碎屑,把玄光石收了起来,问道:“君公子和安公子,都想要打造什么武器?” 安涣抢先喊道:“我想要一把长剑!最好是重一点的!” “君公子呢?” 君启道:“一把轻剑,轻巧灵动即可。” 软剑和轻剑两者可是不同的。 唐与言藏在袖中的手食指轻捏着扇柄,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为什么使用软剑的君启会要一把轻剑,她怕对方给了他和姜以渔一样的回答——为了补偿。 姜以渔道:“那两位,请出剑,让我一观。” 安涣拔剑,问道:“我跟谁试?” 姜以渔看向唐与言,“唐兄?” 唐与言颔首,甩袖出扇,攻向安涣。 安涣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他下意识的出剑一挡,挡住了。 唐与言轻笑,故意压低声音道:“接招了。” 安涣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随之而来的扇刃让他不得不拼力抵挡。 大概过了十来招,姜以渔喊了停,看向君启。 出乎唐与言意料,君启向安涣借了下剑,跟自己打起了轻巧灵动的剑招,还有借力打力的技巧在其中。 看来软剑的技巧他还是在学。 也是十来招后,姜以渔喊了停。 “一个月后,来虞神山,我会等你们七天的时间,等你们来确认好打造剑的材料后,开始打造,等铸成了,我会让人给你们送过去的。” “好!” “嗯。” 姜以渔喊道:“红月,带他们回去。” “是。” 唐与言看姜以渔把人全支回去了,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姜以渔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感知到其他人时,低声道:“唐兄,不要怪我多话,你一定要小心无间公子,昨天他们突然出现说要离开江虞城,赵尊主问都没问就放行了。” 唐与言道:“……我知道了。” 第五十二章 信鸽 姜以渔重复提醒道:“一定要小心。” 事不过三,姜以渔说了三次相同的话,强调了这一点,唐与言认真的应下。 不知为何,姜以渔紧锁着眉头,盯着唐与言看着,气氛凝固了下来,唐与言张了张口,想问点什么,就看见他忽然扭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唐与言不知为何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最后跟着姜以渔一起下山。 当天下午赵离端带人全数撤出江虞城,姜以渔也要跟着离开了,临走前告诉唐与言,虞神山外会逐渐出现淡绿色的雾气,只要在山边徘徊,就容易被雾气中的毒素所影响,不出一盏茶时间,就会昏迷。 唐与言问道:“那天在虞神山,你在怕什么?” 姜以渔比划了一个数字,没有再说话。 唐与言神色凝重,向姜以渔点了点头,目送对方跟魔教的人离开。 姜以渔比了一个三字,极大可能在暗示自己在虞神山的时候,花无间加上他的两个侍卫都在周围。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又是藏在了哪,对此,自己却一点也不清楚。如果不是姜以渔的反常,虞神山地势的便利,她根本没有发觉似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黄昏已至,暗红的光线模糊了他们的背影,魔教的离开正道欢送,被其掌管过江虞城守卫却习以为常,在这座基本大半人都是江湖人士的地方,只要两者相争不伤害到他们的性命,怎么都好说。 等人走光了,唐与言回到了明悦楼,把萧策带了回去。 末了,说道:“明日启程。” 萧策问道:“你的脸色很差,需不需要多休息休息?” 唐与言摇头,“不能再做停留了。” 二月初一是她自己算好给花无间的时间,现在她已经彻底清楚了花无间的可怕,就必须赶在这个时间点前做好准备。因为姜以渔停留的这段时间,就把预算好的意外日期耗去不少了,万一在蛮荒十八部出了什么事,时间上会来不及。 萧策嗯了一声,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还是选择先回去休息了。 唐与言心情有些微妙,她捏了捏扇柄,转身下楼去清理马车,检查有没有需要修理的地方,事毕,准备回去上楼的时候,一只乌鸦忽然停驻在她面前的马鞍上,口中衔着一封白色的信。 她愣了下,将刚抬起来的手垂放下来,如果不是今晚有月亮,光线往信上照得晃眼,这只乌鸦就被她赶走了。 唐与言侧走一步挡住这一幕,取下信,乌鸦拍着翅膀嘎嘎叫着离开了。 拆开信后,信上写着:不知道你有没有走远,江虞城的信鸽nc已经出现了,姓名未知,身穿黑色大氅,男性,清瘦,与魔教的人相熟,声线清透略有低沉,人称“毒圣”。据当事人城是在被提前放出魔教后今日收到的信鸽,任务形式他并没有透露…… 看到毒圣这一个词,唐与言瞳孔微缩,后面的也没继续看下去。 ——当天进城的除了他们那一辆马车,还有一辆像是玉衡门的马车从另一个门进入外,还有一些当地居民进出。 她本来准备一个个排查的,出了萧策那件事后就没有心思去找了,毕竟君启所说的信鸽速度再快,也只能在玩家之间传递消息。 现在触手可及的机会摆在面前,她得试一试。 唐与言把信纸收进包袱,回房低声念道:“发布任务?接受任务?……” 或者,“唐与言,帮我辨别无间的材料分别是什么。” “滴!滴……毒圣发布任务‘辨别无间的制成材料’,请按照自身能力选择。” 唐与言迅速报出几个名字,脑海中的声音响了一下,然后归于寂静。 ‘咕咕!咕咕咕!’ 鸽子的叫声从背后背着的包袱里传出,唐与言解开大氅,取下包袱,打开一看,背包里钻出来一只活生生的白鸽,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她,咕咕直叫唤。 唐与言愣了下,紧接着白鸽啄了啄她的食指,扭身把包袱里的两张名片和两封信一一衔了出来。 透明的面板忽然出现,上面写着,“是否销毁名片和信件?” 那行字下面的左边是是,右边是否,唐与言默念了是,没有反应,最后还是伸手按上了那个是。光线突变一瞬,耀眼的光闪到了她的眼,刺的眼睛生疼,等她忍着酸涩强行睁开后,面板消失了。 ‘嘎吱,嘎吱’。 白鸽的喙微张,名片和信件化作一团白色的光从喙里撞了进去,就像是白鸽的食物一样,它似模似样的咀嚼了会,打了个饱嗝,敛起羽翼在包袱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下了。 唐与言试着戳了戳它,柔软羽毛下的皮肤像是柔韧性很高的矿石制造而成的,用力一按,像是在光滑的表面上滑过一样,使不上力。 看来压不坏,或许还可以用来挡刀,就是不知道这样神奇的道具,会不会普通的利器给被毁掉? 咕咕:??? 唐与言把包袱重新包好,默念背包,白鸽的图标出现在分格的格子上,伸手一点,一个面板显现出来。 信鸽(系统道具) 每二十四小时能指定一位玩家送其信件,信件需以游戏内钱币为材料制作,一旦发送,信件必然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送达。 唐与言看着介绍里的时间数,君启说过,信鸽的送信次数是每天一次,二十四小时……对应着一天吗?那么一个小时,就对应着半个时辰。 再弄清楚这一个小时往更细的时间换算,就能把握好他们所说的事情,下一次,至少不会迟到。 …… 为了让自己的信鸽以后派上用场不被怀疑,唐与言在离开前让萧策找到了黎源,支开对方,单独找到了楚念溪。 唐与言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外来者,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楚念溪肩膀抖了一下,小声问道:“什么忙?” 唐与言垂眸看着他袖子抖动,淡淡道:“二月初一,在江虞城会发生一件大事,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的告诉其他人,就说,来了会有极大的好处,只要有数百人到达,我就忘掉你跟着黎追光的事情。” 只要人多,尤其是像外来者这样拥有自己的方法传递消息,又杀不死的存在,花无间不会贸然动手,到时候证明自己二月初一到达过江虞城,又能解释清自己信鸽的来历,一举两得。 不过要委屈师父,难得下山一趟,就要出现在这么多人当中。 第五十三章 副本 楚念溪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唐与言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我不介意用一点手段,毕竟像你们这样的外来者,死了也会复活不是吗?” 楚念溪袖中的手猛然抬起,手里握着的匕首向唐与言攻去,“坑我一个就算了,你还想跟一百个,你做梦!” 唐与言早就留意对方的动作,折扇一甩,扇尖抵住剑刃,侧身一闪,收回、合上扇子,用扇柄往后一抵,就将人从后面击倒在地。 “你们要我所不知道的东西,我用这种东西换你们来帮衬一把,公平交易,何谈坑字一说?” 唐与言转身看着刚蹲起来的楚念溪,嗤笑道:“如果我真要坑你们的话,凭借我的毒术和魔教的态度,你们可能全都被我下毒了也浑然不知,等到自以为功成名就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楚念溪道:“你这样做,就不怕被讨伐吗?!” 唐与言低笑道:“无知的外来者,如果你知道毒圣究竟代表着什么,你就不会说出这个蠢话了,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 “萧策。” 萧策从屋里走出,手中扣着反手在背的黎源,甚至还缴了对方手中的弓,无奈地看向唐与言。 黎源问道:“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唐与言面无表情道:“你的朋友不答应我的合作,我很生气。” 楚念溪:“……” 黎源道:“公子,合作之事又何必强求?” 唐与言冷冷地瞥了眼想要笑的楚念溪,说道:“他不做事,二月初一我要是出事,毁的可能不止是一个江虞城。虽说行走江湖借师之名实属狐假虎威,但我师父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十多年前师父所做出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我不清楚,不过这个江湖可还记得!” 黎源噎住了,毒圣的师父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上一辈传下来的江湖事用词含糊不清,不过他还记得上一辈对弑楼楼主素无情的评价——理智的疯子,杀起人来六亲不认,能不要招惹就不要招惹。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念溪,你决定吧。” 楚念溪犹豫着,想着唐与言跟黎源谈话时,话里话外以自己死亡后的代价作为威胁,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唐与言扬了扬眉,“萧策,放人。” 萧策松手,扶着黎源站了起来,把弓还给了他。 楚念溪道:“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外来者那么多,你为什么要找我?” 唐与言低笑,“因为你跟着的人,是黎追光,他走到哪,只要一打听,就能清楚他的方位,是不是,黎追光?” 黎源道:“……公子,没有那么夸张。” “但,有,不是吗?” 黎源点了点头。 楚念溪看了看黎源,又看了看唐与言,总有种自己抱上的大腿,把自己给坑了的感觉。 唐与言道:“所以,这样的合作共赢,帮不帮?” 犹如实质般的杀气像铺天盖地的浪潮一样涌来,楚念溪不由地退了一步,“帮!我帮还不行吗!” 唐与言收敛了杀意,闭了闭微微泛红的眼,转身离开。 萧策向黎源和楚念溪点了点头,跟在唐与言身后走远。 …… 马车驶离江虞城时,唐与言忽然有种想回去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她离江虞城越远,感应就越强,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那里。 膝上的包袱开始发烫,往外凸出类似鸽子羽翼形状的皱褶,唐与言按住里头活蹦乱跳想要出来的白鸽,静心运功,努力放空心神。 “咕咕!咕!” 鸽子依旧叫个不停,不知道是在告诉唐与言她必须在这活动期间的半个月待在江虞城里,还是单纯的叫唤。 “我怎么听到有鸽子的叫声?是有人给你传信吗?” 萧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询问着里面的动静。 “没有,不过车先停一下。” “好。” 唐与言打开包袱,白鸽还没有扑腾翅膀,就被纤长的五指扼住了喉咙,制在半空中。它仍然在叫唤着,违反常理的比之前还要大声,萧策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下,又问了一遍。 唐与言简略道:“在抓一只神奇的鸽子,守好。” 白鸽努力振翅,力道大的连她动用内力去压也压不下,最后只能任由这只鸽子飞了出去。 鸽子撞开了守在外面的萧策,落在了马车顶上,忽然就不叫了,爪子牢牢地抓紧车顶,盯着远方。 萧策想跳上去抓,唐与言出来摁住了他,“先等等。” 周围的景象突然像水纹一样波动,白鸽突地嘶叫一声,天色忽变,还是白茫茫的天转眼就成了黑夜,阴云密布,雷电在云层翻涌,似风雨欲来。 “滴!由于数据异常……滴,恭喜您进入了剧情副本‘虞神山’,请努力通关,好好存活,该副本内死亡等同于角色死亡。” 唐与言瞳孔微缩,她看见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青苍葱翠的山,山顶有一点点尖露头,这是……虞神山,不属于冬季的虞神山。细看之下,山上有淡绿色的雾气萦绕,像是披上了一层绿色薄纱,诱人又妩媚。 但一想到姜以渔之前说过虞神山外被魔教布置了淡绿色毒雾的事情,唐与言就直觉这个雾气不对劲。 萧策问道:“我们是中了什么幻术还是进了什么迷阵?” 唐与言也想往萧策所说的两个方向猜去,但那个神秘的声音已经告诉了她结果——这是一个剧情副本,以君启的说法,是一个以副本名字所在地为背景的蓝本在复制的形式上加以改变,第二世界的副本往往以死亡则角色销毁的剧情副本为主,只有少量刷怪、挑战形式的副本在其中死亡能够不受损伤。 剧情副本具有选择性,只要种种选择后的过程不会造成自己死亡,就算是be,也就是不好的结果,也不会出事。 这么想想,唐与言倒不怎么怕,问题是遇到像君启所说的挑战形式副本,以挑战古今名人或一些已经达到极点的事情为目的,这样的副本,她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赌自己这个异数在副本里死亡后,会不会复活,还是就此埋骨。 唐与言道:“什么都不是,我们被拉入了另一个空间,需要……跟着它走。” 鸽子在虞神山出现后,扑着翅膀飞到了唐与言前面,时不时扭过头来看着他们,像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萧策表情古怪,“跟着这只鸽子?” 唐与言道:“你用气劲去打它试试。” 萧策依言打出气劲,看不见的内力凝聚成气攻向鸽子,数秒后,他一言不发的跟在鸽子后面,和唐与言一起走向仿若幻觉的虞神山。 气劲打在鸽子身上,就像是风拂过它羽毛一样,除了羽毛掀飞了些,没有任何作用。 唐与言眸色微暗,说道:“它的身体就像是传说中的云泥矿铸成,除非以强劲的内力作为支撑,否则很难在云泥矿身上留下痕迹。” 鸽子背后的那个系统,远不止她所想像的那么简单。 第五十四章 钓鱼 唐与言边走边说,“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一个叫剧情副本的地方……” “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出现选择的时候,去选择。” 白鸽领着他们到达了虞神山旁的湖边,湖边芦苇随风飘动,湖水清澈见底,可见游鱼和水草。 天色无常,风雨欲来的阴沉天气,又渐渐晴朗了起来。 回头看去,马车已经被浓浓的雾气掩盖,隐约只能看见马匹弯下身吃着嫩草。 得通关后,才能回去。 白鸽飞到这里,轻巧地落在了唐与言的肩膀上,爪子捞捞的抓住了她肩膀上的衣料。 唐与言伸手想把它拿下来,轻轻一碰,鸽子就飞到了她的掌心,乖巧地被她收进了包袱。 萧策道:“虞神山旁边还有这样的一片湖吗?” 唐与言摇头,“没有,几天前虞神山这个位置是一片地,不过我好像听说过这里曾经有一片可以用来钓鱼的湖,是一个富商专门挖的,似乎是打算有空来钓放在这里养的鱼。” 萧策走上前拨开芦苇,发现了藏在芦苇丛中的渔具,“这里有鱼竿和鱼篓。” 唐与言走到萧策身旁,低头扫了一眼,说道:“鱼篓是湿的,里面应该有关过鱼,鱼线是湿的,缸钓过鱼,线上的钩子却不见了,也没有饵来钓。” 萧策问道:“虞神山曾经可以钓鱼的湖出现了,是想让我们钓鱼吗,可没有钩子和饵的话,怎么钓?” 唐与言伸手捞起鱼线,摸向末端,有些细碎粘稠的感觉,低头嗅了嗅,“我在想,应该可以不用它钓鱼,鱼篓和鱼线都是湿的,按理说,有人刚钓过鱼,但线上没有绑过钩子的痕迹——他不是用鱼饵钓的,用了一些诱鱼材料磨碎的粉末,等鱼过来时,灌注内力将鱼震上来。” 萧策道:“那现在直接钓吗?” 唐与言把鱼竿递了过去,“嗯,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你在这里钓鱼,左手就行,不要动右手,免得伤口崩裂,钓不上来等我回来再想想看要不要直接捞鱼。” 萧策顿了顿,原本伸出去的右手收了回来,用左手接过鱼竿,“钓鱼和捞鱼,这也是一个需要选择的事情。” 唐与言扬了扬眉,“跟鸽子走和不跟鸽子走,也是一个需要选择的事情,我去山外围看看。” “好,小心些。” 唐与言往虞神山走去,走了一会,目测好的距离早已走完,但离虞神山的距离依旧还是那么远,就像是山在移动一样。她回头看了一眼,萧策正半蹲在那里认真的钓鱼,从这个角度看去,那一头黑发里掺着的白发显眼的很。 也不知何时,会出现永远都不会有再遇那天的别离。 前进,还是离虞神山很远,回头,萧策仍然在视线范围内—— 不是山在移动,是她根本没有动过。 往回走,距离才越来越近,像是在告诉他们,现在的剧情地点就在这片湖这里。 听到脚步声,萧策问道:“那边不能过去吗?” “不能,我走不到山外。” 唐与言走到湖边,看着围在鱼线周围左右徘徊却始终不咬线的鱼,问道:“肩膀还好吗?” 萧策道:“还好,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可以活动活动。” 唐与言道:“你肩膀上的伤伤到骨头了,得多养养,要是想早死的话就用。” 萧策随意道:“活了这么久了,想做的都做了,现在最大的想法是还没有去偿还我那些部下。” 唐与言问道:“你是上一任狼王,你是做了什么事需要离开蛮荒十八部,又要偿还呢?” 萧策不说话了,晃着手上的鱼竿让线去碰瓷那些鱼。 唐与言清楚的看到湖水里的鱼灵活的绕开了鱼线,又盘旋在周围对着鱼线虎视眈眈。 萧策十分耐心,他继续去碰瓷,唐与言见此,原本有些焦急的心平静下来,也耐心的等待着。 约莫一炷香后,鱼上钩了,萧策当即由外向内的拍了一掌,气劲的推势加上甩杆的力道,顺利的把鱼钓了上来。 这一甩,鱼飞了,霎时水珠四溅,滴滴晶莹如珠。萧策松开鱼竿想要去抓,下一秒就看见唐与言跳了起来将鱼抓住。 鱼不停上下摆动着,尾巴上的水甩在唐与言脸上,她皱着眉把鱼丢进鱼篓里,从身上拿出手帕准备擦拭时,面前出现了一个虚影。 黑衣黑斗笠的女人独自站在湖边,静静地看着湖水。 忽然,她动了,手上拿着原本被萧策丢在地上的鱼竿,伸手在鱼线末端抹了抹,一甩,甩到了鱼群堆里。 受到惊吓的鱼群四散而逃,她也没有什么动作,等到鱼群去而复返围上来的时候,她也只是伸手按了按斗笠。 等到鱼线上的东西快散尽了,她起杆了,没有唐与言所想的,萧策所用的方法那么复杂,她只是简简单单的收杆,鱼就落到了她手里。 她把鱼放进了鱼篓了,盯着看了一会鱼扑腾,又把鱼篓里的鱼放回了湖里,转身离开。 她离开的方向是虞神山,唐与言看她越走越远,背影消失在雾气里头,才回头去仔细看鱼竿,试图回想起刚刚那个人的动作。 一根杆上捆着的细线,是怎么做到将一个个头不小的鱼钓上来的?凝聚内力在细线上?这根普通的线根本承受不住。 是真实存在的技巧,还是虚假的编造? 萧策道:“湖里出现了血色。” 唐与言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湖里的鱼全死了,湖面蔓延着淡淡血色,他们所在的湖边有浓稠的血迹,芦苇上都沾了斑斑点点的血痕。 萧策道:“虞神山山外的雾气也散了,这又是一个二选一吗?” 唐与言道:“试试兵分两路,你在这里查,我去山里。” “好。” 唐与言轻功追了上去,萧策等了会,看她的背影逐渐远去,才转头来看湖边的痕迹。 他走到芦苇边,仔细观察那沾了血的芦苇,斑斑点点的血迹不是溅上去的,而像是经过的时候擦上去的。 这片湖水,应该也是清洗伤口的时候染上的,只是湖里的游鱼为什么会死?之前的那个黑衣人,钓鱼又放生鱼,不像是会灭了整池鱼的人。 萧策想象着自己受了一些伤,浑身是血,来到湖边洗伤口,洗完就走,不应该会和鱼扯上什么关系。 萧策绕着湖边走了几步,走到死鱼群多的地方仔细观察。 白色的鱼肚往上翻着,鳞片黑漆漆的,光泽黯淡,鱼嘴里的肉有些泛黑,这是中毒死的,还是死后成为了这样? 萧策不了解,只能暂且记下,然后继续去寻找他认为可疑的东西。 第五十五章 血孽如土 此刻,虞神山内。 唐与言在山林中发现了许多残留在地上的箭支,破碎的黑布和四溅的鲜血。 顺着血的痕迹,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块墓碑。 墓碑上的刻痕很深,上面写着:吾师独孤素羽之墓。吾师两个字不知道为何在刻完之后被划了两条线,像是刻错了一样。 唐与言愣了下,回头找到地上的那些黑色碎步,一一拼凑着。当看到拼出来布料被划破的痕迹,她手上捏着的布从指尖滑落,如雪花乱絮般飘落。 黑衣黑斗笠、熟悉的走姿,苗条的身形和灵巧的身手,三者相加——是师父,素无情。 师父说道过,“你师祖擅长毒术,尤其擅长与毒物打交道,我院子周边的毒物们,是他养的毒物们一代又一代的传下来的。” “不过,再擅长毒术又有什么用?在万箭齐发的时候,也挡不住那一支贯穿心脏的箭。” “可他虽然挡不住,但却做了另外一件事,他帮我挡箭了……那一箭,是最致命的。” “我用了再多的药,也没有办法保住他,他是无辜被我牵扯进来的,为此,一切导致他死亡的人,都该死。” “——包括我。” 师父以很轻松的口吻诉说着这一件事,然后轻描淡写地以曾经经历过的趣事带过,仿佛这些美好的回忆,永远都不会被残酷的现实击败。 师父活的很乐观,至少唐与言做不到让悲喜交加的记忆中,只有令人愉悦的事情存在。 唐与言折返回墓碑的地方,在师祖的墓前拜了拜,认真道:“师祖,我是唐与言,唐舒逸的亲传弟子,师父说,我学的毒术,都是学了师祖您的毒术,所学不精,却也可以背下来所有药材和毒物了……” 等唐与言把心里话说完,又拜了拜,离开了墓碑,在周围找能触发像刚刚那样的幻象,她想知道,师父……接下来会做什么。 最后,她在一棵树的树桩裂痕里找到了一柄断剑,不知道被什么利器从中间切断,切口光滑,被切落的剑刃不知所踪。剑柄处镶嵌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白色宝石,摸上去触感跟师父送自己的那颗宝石一模一样,略有粗糙,表面却光滑润泽。 唐与言从包袱中取出自己的剑和断剑对比宝石,确认了,这是师父的剑。 风声飒飒,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唐与言耳朵微动,扭头看去,林中有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紧接着,数个白点在她瞳孔里闪过,来不及收好断剑,直接松手扔在地上,拔剑往前挥动着。 剑刃斩断了一支又一支箭,唐与言一边挡着,一边往小步小步的后退着,观察着箭支来的方向,判断人数多少,都在哪里。 十秒后,唐与言运起轻功往树上跳去,踩着树枝在不同的树上跃来跃去,快速闪到最近的弓箭手旁边,抬手一划,一剑封喉,解决掉一个,便朝下一个跳去,一击不成,也不多作停留。 这些人见同伴死亡丝毫没有退意,拉弓搭箭,一支又一支的朝唐与言射来,将弑楼向来只出手最致命一击,一击不成则退去的刺杀准则,发挥成不惧死亡的死士——这已经不是从属于弑楼的属下了,而是上位者一个人的卖命者。 唐与言收割掉最后一个人的性命,跳到地上抖了抖剑,剑上的血尽数顺着剑刃流了下来,滴在了土壤中,剑上没有再沾染上半滴,沾血之后依旧可以洁白如雪,是以,名作雪间。 她把雪间归鞘,往墓碑方向走的时候,发现周遭的景象变了。 仅仅只是被血滴了一小片的土地,仿若被血色侵蚀一样,满地鲜红。鲜红的土地上,箭支残骸已经消失了,视线尽头的墓碑旁边倒插着一把剑,剑身泛着血光,妖邪异常。 唐与言顿住了脚步,她没有再往前走,原本挂会腰上的剑也被她重新拔出,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能把整片土壤染红,着是得流尽多少人的血才能办到?她不敢夸大,缓慢的往后挪移着位置。 “你……是谁?” 清澈冷淡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出,惊得唐与言猛然转身,剑横在身前。 凝神看去,黑衣黑斗笠的女子正站在她前面不远处,透过纱能隐约看到一双柔润如水的眸子。 唐与言愣了下,喊道:“师父。” 唐舒逸神色微变,问道:“你为什么喊我师父?” 唐与言道:“未来的你,是我的师父。” 唐舒逸上前一步,唐与言怕剑刃伤到她,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后退?你在怕我?” 唐与言摇头道:“我怕伤到你。” 唐舒逸说道:“你都看到了吧,你认为我会被你伤到吗?” 我看到了什么?唐与言呼吸一窒,这满地鲜红的土壤,是师父造成的? 唐与言冷静道:“你不会被我伤到,但是你会受伤。” 唐舒逸:“……”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离开这里。” 唐与言问道:“你要做什么?” 唐舒逸视线越过唐与言,看向她身后的墓碑,说道:“我要带一个人离开,至少要让他回归故土。” 唐与言愣住,她想起师父让她转交的那个匣子了,里面轻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却又极其重视的镶嵌上了玉石,铭上了华纹。 ——师父用它,装了师祖的骨灰。 揣在怀里的包袱无端的变重了,唐与言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唐舒逸绕过她,拔起插在地上的剑,开始用剑挖土。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唐舒逸也不介意有人在旁围观,一下又一下的挖着,剑刃绷断了,就用手挖,双手沾上的血色土壤犹如她本身所说的罪孽一样,是洗也洗不净的鲜红。 师父说,“独孤素羽死之前,我从未沾上一条人命,因为我知道,杀人者,不论好坏,人恒杀之。不过,世道如此,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拿起武器,与命运作战。” “我至少还算幸运的,因为一身习武的好根骨,在荒郊野外被玉娘捡回了弑楼,学了一身本事,有了在这乱世之中立足的根本……尽管为此付出了许多代价,却也收获了很多快乐。” “入玄,我说过,在外,为了任务要杀你的人,你必须反杀,但不能去记住他们。在内,我不让你去接单,就是想要通过时间告诉你,你们都不是一柄杀人的凶器,你们是凭借自己的决断,去以自己的方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唐与言答道:“我理解的,师父。” “不,你不理解。我想要的是一个太平盛世,一个没有杀戮与纷争的世界,但那是不可能的,以我的力量,只能做到这样。” “我不想让你们杀人,但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你们必须这么做,我,只不过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给了你们一份选择的余地。” 师父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唐与言的碗里,“我希望你这一趟过去,除了让他的遗物归还与旧友,还有一点,试探九叶檀对当今局势的态度,回来之后告诉我答案。” “是,师父。” …… 唐与言走上前道:“师父,一起。” 然后,蹲下身主动去挖那血色的土。 罪孽与否,注重选择。 第五十六章 医者难自医 唐舒逸没有阻止她,反而边挖边问道:“你名讳如何?” “唐,字入玄,入玄这个词,还是未来的你给我取的。” 唐舒逸道:“我之所以会收你为徒,约莫就是看在姓氏上吧。” 唐与言道:“不仅姓氏,我也是个孤儿,还有同病相怜?” “或许。” 唐舒逸对这样一个从未来来的徒弟不太感兴趣,知道了名字之后就不说话了,专心挖着土。 唐与言没有说话,师父喜静,她不喜欢话太多的人。 不知挖了多久,唐与言碰到了硬实的东西,触感平滑,“师父,我似乎碰到了棺木。” 唐舒逸冷淡的神色忽变,动作迅速的贴着唐与言的手往下摸索,摸到棺木时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就顺着轮廓往外翻土。 翻着翻着,林间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鞋履踩在树叶和泥土上的声音,有人来了。 唐与言抽回手,简单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握住了剑柄,准备备战。 声音越来越近,萧策出现在了视线中,看见她,喊道:“湖那边的血看上去是正常的,但是里头带有轻微的毒,鱼全被毒死了。” 唐与言微怔,这样奇特的毒血,是师父的血,她侧头看去,师父已经不见了,地上的泥土回归了原本的浑黄,棺木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填上了,断碑横在土里半截,碑上的字已经被利器划掉了。 萧策扫了她一眼,赶忙上前问道:“你手上怎么这么多血?发生了什么?!” 唐与言低头看了眼,她的手上沾满了血,刺痛和麻木的微弱感觉顺着指尖往四肢传递着,被师父碰过的手腕处开始微微泛红有小疙瘩起伏,可怖异常。 她想起来了,自己之所以被冠以毒圣之称,是因为师父的皮肤上常年有微弱的毒素浮于表面,故以,在外人认为,她的皮肤上也有毒。 副本里的师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靠近的萧策发现了端倪,“你的手这么变成这样了?这血有毒?你没事吧?” 唐与言摇头,“没事,这不是我的血,血里也只是一些麻痹感知的毒,你那边发现了什么?” 萧策说道:“我找到了一个木制的药瓶,然后发现之前离开的那个斗笠女子走了回来,身上的黑衣沾了血,她走到突然清澈的湖边清洗,血水很快就遍布了湖水,之后,鱼全死了。” 他拿出木药瓶递给唐与言,说道:“这个药瓶应该是那个斗笠女子掉的,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唐与言接过来,嗅了嗅瓶塞缝隙里可能透出来的味道,“不是毒,是一种清心安神的药。”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她在湖水里下了毒,但想想并不太可能。” 唐与言道:“你说的那位斗笠女子,是我师父素无情,她皮肤上有微弱的麻痹感知的毒,你应该听说过,毒圣浑身是毒,也是因为师父的原因。不过鱼不是被毒死的,是被淹死的,它们无法动弹,只能被埋在血水里等待死亡。“ 分析完这些,唐与言回头看了眼那断碑,她没有想到过,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副本,却碰到了以师父的故事为背景剧情,看到了什么叫血流成河。 萧策恍然,“所以这是虞神山的湖被填满原因?水里还有毒,养不了鱼也嫌晦气。” 唐与言对萧策的关注点有些无语,“现在最关键的是,这些消息给了我们什么选择?” 萧策笑了笑,“小姑娘,没有选择的时候,就创造选择啊,填湖也是一个选择。” 唐与言扬了扬眉,“小姑娘?你好好看清楚。” 萧策道:“我活得年岁久,五年前只是一眼,从身形上我就知道你是小姑娘了,我当时就在想,这么多人追着一个小姑娘打打杀杀的不太好,就带着人帮你了。” 唐与言脸色冷了下来,“我不是小姑娘。” “不是不是,你不是。” 唐与言懒得理会萧策的敷衍,微眯了眯眼,往山下走去。 早就看出来了?如果不是自己之前换了装束,他敢这么确认的说出来吗?他不敢。 “走吧,去填湖。” 走到湖边,唐与言正琢磨着该不该填湖,毕竟这片湖不算小,要填的话得花很长时间。 萧策直接上手施行了起来,避开那些沾了血的芦苇,就近找了一片地方,开始移土。 唐与言道:“或许还有其他选择,我不记得江虞城发动过人填湖,这样大规模的行动不会没有消息。” 萧策反问道:“如果事实是天灾呢?如果让我们做出的选择不是填湖呢?又如果,你所说的剧情副本其实并不注重选择,而是求这一个故事的真相呢?光凭一个湖,一片林,一块碑,去猜测你师父做了什么,在想什么,又为了什么。” 唐与言哑然。 萧策道:“我不知道那是你师父,所以会去猜血是毒血,但是你知道。就像是这个剧情副本一样,我们一样摸不着头脑,你却能凭借对师父的熟悉下定决断。” “小姑娘,通关的关键,是你啊。” 唐舒逸忽然出现在了唐与言身后,抬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唐与言扼制住了下意识反应,并没有动。 唐舒逸冷声道:“我的徒弟,还不需要你来管教。” 她又道:“徒弟,医者不自医,人心,也是一样的,我希望未来的我,能有一个人拯救我的心。” …… 一行字浮现在目前登录《星象江湖》所有玩家的眼前。 “剧情副本‘虞神山’已被完美通关,该副本内剧情线索将以卡片形式随机在任务内掉落,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唐与言点掉浮在眼前的字,看向走到湖边,摘下斗笠眺望远方的唐舒逸,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 唐舒逸消失了,萧策张了张口,想到自己之前略有些不尊重人的话语,犹豫了会,说了一句跟现在情况毫不相干的话。 “我是在做梦吧?” 唐与言道:“你没有在做梦,这就像一些书生笔下的诗句一样,一件普通的事情,多花一些词汇去描写,就会跌宕起伏让人醉心不已。” 现在的师父,在努力自救,所以以前的师父,也会努力自救。 ——向未来的徒弟求救,就像是话本里可以随意编造合理情节一样。 她垂眸,说道:“走吧,可以离开这里了。” “好。” 第五十七章 草原风光 顺着来路回去,浓雾渐渐散开,露出马车的轮廓。 唐与言刚踩上车板子,眼前水纹波荡开来,紧接着就收到了声音提示。 “由于玩家完美通关剧情副本‘虞神山’,此副本内涉及nc将以梦境的形式随机梦到副本里所发生的事情,以增添好感度,请玩家注意把握。” “此外,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将由信鸽携带属于玩家的专属奖励送达,请注意查收。” 萧策眼神询问,“?” 唐与言摇了摇头,几步跨了上去,进了里面。 萧策紧接着踩了上来,把缰绳扯在手上,驾马往前面恢复正常的路跑去。 六七天的路程,两人轮换驾车,从江虞城外到了国之交界处,当来到距离大草原最近的小镇后,唐与言把马车寄存在一个江湖朋友的小驿站中,顺带借住一天,等次日一早再出发。 早上起来租了两匹能适应草原的马后,把重要的东西收拾收拾,便和萧策一起往北行驶。 大草原的空气是干燥的,充斥着青草的鲜嫩气息,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之前在剧情副本结束后残留的压抑就这么消散了。 五年之后再次回归故土,熟悉的景物让萧策不由得发出一声似模似样的狼嚎,声远八方。 唐与言开起了玩笑,“你们蛮荒十八部选狼王,该不会是谁嚎的最像,谁就是狼王了吧?” 萧策正经道:“嗯……有这种说法,能嚎到整个部族都听到你的声音,在狼王的选拔上能加上几分。” “哟,还真有?” 萧策点头,把狼王选拔的内容一条一条的讲给唐与言听,还说了一些他听过的趣闻,话多的模样渐渐和之前意气风发的青年形象重合,身上那股子厌世厌己的气息淡了下去。 说着说着,萧策就提议起了赛马。 唐与言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答应的,总之,两人开始策马狂奔,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掠耳而过的风像是带去了一切烦恼,让她放空了大脑,沉浸在追逐目标的执着中去。 “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只要牵着一匹马在外头跑一趟,回来后一切不开心的都会抛到脑后。” 萧策大声说完,勒马停在了距离毡帐群不远处,“我们下马吧。” “嗯。” 想要在蛮荒十八部准确找到人,就得去一个个问这些小部族,为了避免误会,都要在百尺开外步行过去。 牵马而行的途中,萧策忽然问道:“你来蛮荒十八部是要做什么?” “我要找狼王九叶檀。” 萧策神色诧异,似乎是因为这句话回忆起了什么,思索起来,脚步渐渐放慢了。 “九叶檀与我有仇,我找到了我部下之后,就要离开了,对不起。” 唐与言问道:“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毕竟我们之间只有一个救命之恩牵连。我想问,离开,是我想的那个离开吗?” 萧策沉默不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唐与言想不明白,说道:“狼王九叶檀,他知道这件事吗?” 萧策不说,她也会去问的,她不相信一个以狼王为尊的部族联盟,狼王会连前任狼王的事情都不了解。 萧策停下了脚步,转头冷声道:“不管知不知道,我不需要。” “在江虞城遇到我部下之后,我十分犹豫,希望你能像你师父一样冷漠无情,不在乎我的消失,任由我自生自灭。又希望你能找到我,给我继续往北方走的勇气,带我走到这里。”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倘若我连人生中最后的一个抉择都做不了,又何谈是萧声寻知音,策马蹦腾的萧策,又何能是曾经的狼王斛术?” “小姑娘,下次见面的时候,不,就现在,我已不是你认识的萧策了,而是斛术。” 至少萧策不会毫无原因的毁约,而斛术会。 斛术把身上的大红色披风解了下来,盖在了唐与言身上。 “黑色不适合你,我觉得红色就挺不错的。” 斛术说完,趁着唐与言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翻上了马,策马而逃。 唐与言掖着披风的一角,冷眼看着斛术离开,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神色冷漠的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她是一个奇怪的人,求知欲强却又时常忘记想要知道的,心思敏感,向来会因为一些事对某些人产生了一些感情,为此犹豫万分,却又能在对方不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斩断。 是自我保护,也是自我隔绝。 …… 小部族与其他部族的联络不深,准确来说,各个部族之间各自为政,消息封闭,只有重要的事情才会通过专门的行商传递消息。 部族联盟以狼王为尊,以十八部族为主,行商由十八部族和狼王共同把控,只要任何一方有端倪,其他方都能知晓。 查远了。 唐与言礼貌地等对方说完,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对方。 “抱歉,天色已晚,我想知道我能在哪里借住一晚呢?” 姑娘爽朗道:“我家就可以!” “哎,我家也可以!就我一个人住,她家老爹一会就放牧回来了,不好成事!” “戚,你一点都不矜持。” “你不也是?” “喂,那小子浑身上下没几两肌肉的,有什么好喜欢的?” “他好看啊!” 部族里的几个人聊了起来,热火朝天的讨论起了部族内汉子和他过汉子的差别。 唐与言默了默,趁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牵马离开了。 她不是很适应蛮荒部族大多数人的热情,以前有师父长居,还能慢慢适应,现在的话,打听到了大致方位就一路北上吧。 还好她在马上挂了一个简易的睡袋,可以随时睡在草原上,就是吃食方面要多啃一些干粮了。 唐与言这么想着,把身上的红色披风系紧一些,等走出了部族外,上马朝北绕行。 夜晚的大草原会比白天更冷,尤其是冬季,尽管最近没有下雪,吹在身上的风也能像沙子一样刮人。 唐与言身具内力,风中的碎冰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还能撑一会,新购置的红棕马却受不了,没走多少路就不想动了,整只马都在打哆嗦。 不得已,她停了下来,停在了在这黑夜中举目无物的草原上,安抚着红棕马趴下,在周围找了一些简单的药草磨碎涂在马被碎冰割伤的伤处。 处理完了,唐与言把身上大红色的披风解下来,盖在红棕马身上,系好。 这样一看,像是三月桃花开在了马身身上,红棕色配大红色,还挺搭。 自娱自乐完,唐与言心道,披风是好披风,可惜该用的人不需要它了,丢给一个不适合的人,最终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唐与言取下马上绑着的睡袋,卷好自己,躺下睡觉。 第五十八章 九叶檀 唐与言一直往北走,看到有人便去打听打听消息,有部族便去帮忙治治病赚点干粮——两国十八部的钱财并不互通,她的钱财用不到。加上蛮荒十八部更多的是以物易物,一般人不会存钱,想要换一些钱也挺难的。 有时天降大雪,唐与言不得不跟红棕马抱团取暖,萧策的披风成了遮风挡雪的道具,被风雪损坏了不少精细的线。 有时天降冰雹,唐与言只得策马奔腾,一边用长剑打出气劲斩碎头顶的冰开路,去找一个地方避避,一边要安抚好红棕马愿意冒着风险奔跑。 好在,草原上的冰雹只是一时的突发件,否则就要先被冰雹砸死。 久而久之,红棕马就不需要唐与言牵着了,它会自动的跟上来,左右探头,嗅着想要吃的草料,蹭着她鸣叫一声。 唐与言不会克扣‘战友’应得的口粮,交涉一番后,用几根在路上捡到且保存良好的药草作为交换去换取东西。 逐渐,半个月过去,距离二月初一的时间,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唐与言找到了九叶檀所在的毡帐群,放眼看去,方圆五里都是毡帐,毡帐群里里外外都能看到一群人在来回巡逻,她下马而行,拿着在前面大部族里收集的信物,递给外边站岗的守卫看。 “哟?你穿行了大半个草原过来的?看不出来你这小身板还真不简单呢。” 他把信物传给了其他几个守卫看,闲聊道:“你这马穿的披风是丝绸吗?看起来好漂亮。” 唐与言答道:“这是丝绸,用的苏绣。” 守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很贵的那种。” “我看到你有燕歌那边的信物,你知道燕主的小女儿最近身体还好吗?” 唐与言回忆了下,说道:“我没在燕歌那里久居,不过听说燕姝小主最近能吃得下东西了。” “谢天谢地,谢谢你给我带来这个好消息,你要是想在这里借住的话,在我下岗之前尽管来找我。” “嘿!你怎么就借着便利跟人聊起来了?这是你的信物,请收好,可以进去了。” 唐与言接过信物,径直往里走去,红棕马跟在她后面,神气扬扬的左右乱蹦着,似乎是听得懂它身上的披风贵得很,新主人对它十分看重。 路上的人很少,除了巡逻的守卫,只能看见几个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匆匆来往着。 这里太靠北了,严寒与霜雪覆没草原,除非是经过训练的守卫和身具内力的习武之人,常人很难在天寒地冻的地方活动。 唐与言一路穿过巡守,来到了内围区域,这里闲人免入,她拿出一把黑色折扇,展开扇面以扇上的墨色山水画示意自己的身份。 这把黑色折扇就是姜以渔打造的鳞尾,因一边偏短一边偏长,弧度长短似游鱼长尾,便被命名为鳞尾。从大体上看只觉得扇面比例奇怪,细微对比的话,就能发现它似镰刀一面,甩起来手感很好,切入的角度也能精准一些。 “毒圣?” 唐与言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收拢折扇,捏在手里把玩。 “请问毒圣阁下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要见你们的狼王,就说我是为了师命而来的。” “好的,请稍等。” 他扭头招呼来一个人,“刚刚毒圣的话都听见了吗,进去通报。” “是。” “通报可能需要一柱香的时间毒圣不如就在旁边的帐里稍作休息吧。” 唐与言道:“不碍事,我在这里等着,看看风景。” 守卫心中腹诽,天寒地冻的,一片白茫茫的哪有什么风景可看? …… 一柱香后,传话的小兵不见踪迹,守卫也为这毒圣吹成了雪人感到棘手。 “这,狼王可能在谈事情,不方便通报,不如毒圣你就先去帐里休息休息?等通报的人回来了我第一时间转达你。” 唐与言垂眸道:“好。” 她往帐里走去,在门口拂去自己和马上的雪,走进了帐内。 这个毡帐专门用来待客,里面取暖的暖炉和厚褥俱全,不知道是不是接待过来自大草原外的人,还放了一套桌椅,桌子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一盏油灯。 唐与言把湿透了的大氅和披风放在门口的架子上挂着,把火炉点起,跟马在帐门口就着这点温度取暖。 红棕马蹭了蹭唐与言的手臂,把本就冷到有一点湿意的衣袖弄湿了。 “不要闹。” 唐与言推了推它,指着内围道:“有人来了喊我。” 说完,也不管红棕马听没听懂,留下火炉就往里面走去,用内力烘干身上的衣物和挂着的大氅。 从她知道的消息来讲,狼王九叶檀是一个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人物,一手快刀斩乱麻定下了各个部族之间因狼王换位产生的内乱,为人又重情重义,一生只有一个正妻,现已因为星璇国亡故,所以他极其干脆的率领部族攻打星璇国,想要为妻子报仇。 ——当然,其中有几分是为了利,几分是为情,只有九叶檀自己心里清楚。 唐与言打开包袱,取出了那只装死的信鸽,从它洁白的羽翼下扒拉出一根黑色的羽毛,捏着根部稍稍一摇晃,一支沾了点墨的白狼毫笔就出现在了手上。 这是剧情副本的奖励,一根黑色羽毛,能用随时随地变成笔来写字,不需要去沾墨水,十分方便,对于常常需要写东西来理顺思绪的唐与言来说,是个不错的东西。 她拿着笔走到桌子旁边,等看到砚台压着的纸张时,愣了下,纸是昂贵的羊皮纸,上面写了两个半字,这半个字像是没写完就匆匆搁笔,收尾处微微上翘。 第一个字是花,第二个字是予,第三个字只有上头的一个山字,下半部位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字,看来是一个人的名字。 看到花这个字,唐与言想到了花无间,蛮荒十八部也会有人姓花吗? 唐与言把写过字的羊皮纸放在一边,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宣纸摊平,垫好,开始把路上遇到过药草的药性一个一个的记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马蹄踏雪的声音,还有红棕马鸣叫声,唐与言伸手摸了摸早已干了墨迹的纸张,心里感叹着这支笔的神奇后,迅速折起宣纸连带笔一起收在包袱里。 帘帐被掀开,笔直的大长腿先一步迈了进来,唐与言抬头,用金色发饰圈住栗色长发的青年走了进来,身上穿着银白色的软甲,并不保暖,甲上还有雪水,亮闪闪的还泛着水光,看起来内力深厚,不惧严寒。 他的容貌十分俊朗,眉宇宽阔,给人一种很正直的感觉,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气势也不浓厚,以江湖人的目光,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小白脸儿。 “阁下是?” “九叶檀。” 第五十九章 狼王之子 唐与言淡笑道:“我一直以为狼王九叶檀是一位非常魁梧的壮汉,没想到却是一名英姿飒爽的贵公子。” 九叶檀也回以淡笑,“我也以为毒圣是一个性情不定的弱冠男子,没想到……” 他未尽之语中用眼神包含着意味深长,像是看穿了什么。 唐与言面色不变,“狼王听了通报,应该知道我此次来的目的了吧?” 九叶檀颔首,“不知素楼主有何事需要毒圣大老远的跑过来找我?” 唐与言取出包袱里镶着玉石的匣子,递给九叶檀,说道:“师父让我把这个带给你,并且传话说……你的朋友独孤素羽死在了十七年前……为表歉意,将此物送还。” 她不含感情的复述着,手指微微攥紧了匣子。 九叶檀听到独孤素羽这个名字,神色微变,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唐与言道:“师父没有说,不过我猜测是他的骨灰。” 九叶檀伸手接过,轻轻地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又倏然关上,郑重的收了起来,“多谢你师父送他回家,我本以为我等不到这一天了。” 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情意不似作伪,真的这么重情?唐与言见状,好奇的问道:“你是师祖的旧友,你知道师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九叶檀笑道:“他是一个很神秘的人,有很多故事,如果你想听的话,不如待我有空的时候将予你听,我还有军事要谈,不如明日有空的时候再细谈,现在聊一些闲话可好?” “可。” 从闲聊里还能试探试探九叶檀对合作的态度。 九叶檀看了看帐内的摆设,“不知道毒圣可喜欢这样的摆设?这是我在外远游,近日终于愿意回来的孩子布置的。” 唐与言道:“还可以,不过我好像从未听说狼王有一个孩子?” 只听说狼王妻子身体孱弱,在某一天的寒冬里熬不过去世了。 九叶檀道:“他从生下来时就很虚弱,寄养在外,算起来,与你年岁相差不大。” 唐与言扬眉,“哦?年岁相差不大?” “你师父前些年来的时候我知道,甚至远远的见过一次,那时候你的和现在的容貌相差略大,算下来,也差不多了,所以……我说的弱冠男子可对?” 唐与言眸光微闪,有些诧异,还是淡笑着点了点头,“狼王说的当然对。” “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狼王之子?” 帘帐被掀开,有人走了进来,含笑道:“毒圣前辈,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唐与言抬头,看着脸上蒙着白绸布走进来的花无间,陷入了沉默。 因为花无间,是蛮荒十八部的狼王之子,就算部族内以选举制选拔狼王,在九叶檀尚未退位之前,他只要不太过分,没有人会去驳他面子。 花无间解下白绸布,琥珀色的双眸看向唐与言,眸色深沉,看得唐与言不由得捏紧了袖中的扇柄。 花无间收回视线,侧头喊道:“父王。” 九叶檀淡笑道:“看来毒圣早已和我孩认识,不如你们先聊一聊,我去处理军务了。” “父王慢走。” “记得照顾好客人。” “是。” 唐与言:“……” 花无间笑道:“毒圣前辈,你似乎很不想见到我的样子?” 他的笑容似狡狐,算计意味很深,像是对猎物志在必得后,褪去了无害的面容露出了尖锐的爪子。 唐与言神色镇定,“的确不想见到你。” “为何?” 这还要有一个原因吗?唐与言道:“你心知肚明。” 这两个月内,她在墉城遇到花无间,没过多久,又在涟香城遇到了人。从涟香城到江虞城,再从江虞城到蛮荒十八部,这样她都没有看出问题来,是把她当傻子吗? 花无间道:“毒圣前辈有所不知,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唐与言扬眉,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保护我?到底是保护我呢?还是保护你未来的光明?” 花无间含笑道:“两者皆有。” “哦?” 唐与言说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需要你来保护的?” 花无间笑容敛了几分,“毒圣前辈,素无情久居山中多年,如日中天的弑楼已经是旁人的眼中之钉,醉花楼一事只是开始。如果心存侥幸,五年前的事情会再一次重现,不过那时候……前辈就不一定能逃得掉了。” 唐与言眯了眯眼,“你是说……醉花楼背后的势力和五年前在蛮荒十八部的那一批是同一个?” 花无间没有否认,“不无可能。” 唐与言问道:“那么,神算子,你知道是哪个势力吗?” 花无间道:“它们隐蔽的很深,只有蛛丝马迹,不过可以排除魔教。” 唐与言疑惑,“为什么?” 尽管赵无端待她的态度很好,不过还是很让人奇怪,这一个疑点让她一直记在心里。没想到花无间一口咬定能够排除魔教,他是凭借什么能够这样断定的? 花无间惊讶,“你不知道?魔教其实暗地里一直在向弑楼示好,帮忙扫清障碍,似乎想要跟你们合作。加上你们在江湖上的地位虽高,但同为正道眼里的恶,两者相加之下,魔教是最没有嫌疑的一个。” 花无间细细分析着,“这些外来者虽然来的蹊跷不明,不过他们影响着局势变化,过不了多久,魔教就会主动找上门来,到时候,你就相信我的话是真的了。” 唐与言沉思,觉得花无间说的有道理,按下心底的那抹不安,问道:“你是狼王之子,你的娘亲……是被……?” 她避讳这个问题,毕竟上次提到的时候,花无间似乎很不好受。 让人意外的是,花无间只是闭了闭眼,平淡的接话道:“毒死的,如果我娘亲不是习武之人,二十年前就是一尸两命。” 唐与言:“……” 花无间伸手将白绸布绑在眼睛上,说道:“毒圣前辈的药还是不错的,只不过久了眼前会发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他们聊起来的时间不长,完全低于唐与言的预计时间。 唐与言皱眉道:“你的用药太频繁了。” 花无间道:“我很遵守毒圣前辈的用药规矩,只不过,身处蛮荒十八部,总会有几头不听驯服的狼来找麻烦。” 唐与言咬了咬牙,恨恨地说道:“难怪你内力深厚也祛尽不了毒素,就你这样折腾,治疗时间延长不说,还会出现一些问题。” 花无间含笑道:“我相信毒圣前辈能够治好的。” 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和夸奖,唐与言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为了终止这个话题,唐与言折返回去把写着字的羊皮纸拿了出来,“这个地方是你布置的,那这张羊皮纸上的字也是你写的?” “是。” 花无间道:“毒圣前辈还是放回去的好,我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毡帐的。” 唐与言闻言,把羊皮纸放了回去,顺着话说道:“那么现在就走吧。” 这么着急?花无间不由莞尔,“毒圣前辈,请。” 第六十章 守株待兔 花无间不仅给唐与言找了一个空间大的毡帐,里面的布置也尽量往天枢国的风格靠拢,连红棕马也有一个用来遮风挡雪的小毡帐。 花无间道:“毒圣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外面的人便是,当然,想要见我的话,让人传话也可。” 唐与言应了一声,心道,谁会想要见你?要找你这种狐狸总该是因为正事。 花无间轻笑了一声,然后离开了。 唐与言等了会,感觉花无间已经离开了,悄悄的掀开帘帐,左右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守卫。 她此刻正在内围的毡帐群中,岗位明显比外面多了一倍,巡逻的距离也缩短了不少,十分频繁,这样密集的巡逻就算是夜晚用极好的轻功闪出去,也会被发现端倪。 这些守卫不断巡逻,丝毫没有放松过警惕,也从未有畏惧严寒的表现,这么看来,狼王治下的守卫素质鲜明,难怪跟星璇国打起来后,天枢国也没有插手的意向。 地利优势难以灭尽也就罢了,最多就是打长一些时间,天寒地冻的情况下,蛮荒十八部的兵依然如常人一般,执行着以往的任务。 唐与言放下手,绕过屏风走进了里面被隔出来的空间,径直迈向长榻,把包袱放在里侧,脱下鞋履,侧身往上一躺,揽着包袱合衣而眠。 希望他们不会那么不懂事,刚走没多久就要打扰自己休息。 …… 次日一早,唐与言准时睁开了眼,她起来收拾好东西,吃了点干粮充饥,走出了毡帐。 毡帐外除了巡逻的守卫,还多了一些戴着头巾裹得厚厚的妇女拿着扫帚在清扫积雪,守卫经过的时候,都会向她们颔首示意,让开了她们要清扫的地方,从另外一条路绕着巡逻。 唐与言看了会,在旁边毡帐响起马蹄声的时候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过去用准备好的草料安抚了红棕马。 红棕马依赖地蹭了蹭她的手臂,绕着她走了几圈,鸣叫着。 唐与言摸了摸它的头,“在这等着我。” 然后离开了,红棕马想要跟上去,刚走到帘帐处就被外面的寒风吹的打了退堂鼓,在门口徘徊了回,没等到主人回来,只好垂头丧气的走回里面,躺在地上休息。 唐与言找到了正在清扫积雪的妇女们试图聊天,不过聊了会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大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等到雪扫的差不多了,她们就离开要回去生火做饭了。 找人打听消息无果,守卫们也似乎都被交代过,没有来阻拦她的行动,但也不会理会她的搭讪。她在内围的毡帐群转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一些值得注意的事情,索性又回到自己临时的住处去。 没有什么事可做,唐与言便修炼内力,等待着昨天九叶檀所说的有空细谈。 午时,花无间忽然上门拜访,好在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只是在帐门口喊了一声。 唐与言过去掀帘,看见花无间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莫邪和干将,两个人一个抱着剑,一个拿着一袋东西。 “你这是?” 花无间道:“毒圣前辈上门拜访,是客,所以我做主找了些美食过来待客。” 唐与言:“……” 这个理由很充分,最关键的是,她闻到了羊膻味,羊肉价格较高的美食,花无间是诚心诚意带着美食上门的。 在蛮荒十八部,大多数人都以放牧为生,放羊是其中之一,羊作为赚钱来源,宰了等于少了未来几年的一只羊羊毛的收入。 最关键的是,她已经啃了半个月的干粮了,每天不是用内力融化冰块去喝就是煮雪水,中途几次到达部落休息,也只是喝了几碗带了肉沫的热汤和胡饼。 身为江湖之人再怎么不注重口腹之欲,再讨厌的人带上美食上门,还是要请进来的。 “进来吧。” 花无间往前走,唐与言顺手把帘子掀高一点,让他可以直接走进去。 莫邪抬手搁着帘子,冷着一张脸向唐与言点头,让出身位给干将进来。 唐与言放下手,转身往里面走,“除了待客,还有什么事吗?” 花无间笑道:“斛术的事情,你想知道吗?” 唐与言冷淡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左右与我无关。” 花无间只是笑了笑,说道:“干将,把东西都摆出来。” 干将把袋子解开,里面装着一个小锅,锅里全是切碎了的羊肉,似乎已经被煮熟了。羊肉被一层薄薄的皮封住保鲜外,底下连接着碳炉,剩下的就是瓶瓶罐罐和一些缩小版的铁叉。 唐与言问道:“这是做什么?” 难道不是直接拿起羊肉大口大口的吃吗?还想慢慢地翻烤翻烤再吃? 花无间道:“自己动手会别有乐趣,你说是吗?莫邪。” 莫邪道:“是。” 干将把东西摆好,道了声公子,听到花无间嗯了一声后,就跟莫邪一块离开了。 从一开始花无间就要把人支开,这是要做什么? 唐与言道:“他们人走了,你想说什么?” 花无间笑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有你想知道的,来,用这个叉子叉肉,撒上这个瓶子里特质的调料,翻烤一下,味道很美味的。” 唐与言依言照做,然后把第一个烤出来的东西递给了因为眼盲在一旁等待着的花无间。 “你先吃。” 花无间笑神色如常地接过叉子,嗅了嗅,说道:“从外来者那里偷师学来的调料,还挺想的。” 唐与言闻言,拿起调料通过着辛辣的味道努力辨别着里面的材料,不过可惜,她对食材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一些药材也可以作为食物制作。 花无间笑笑,准确地咬在了撒过调料的羊肉上,慢条斯理的咀嚼着。 查不出原料,唐与言把调料放下,拿起另外一个叉子叉起肉,翻烤起来,吃了一块后,顿觉味道不错,便继续烤肉。 等唐与言大口大口的吃完了三个,花无间才把叉子上的肉吃完了,她顺手又给对方烤了一块。 两人就这样无言的吃着肉,等到吃完了,用手帕抹了抹嘴,花无间让莫邪过来把东西收拾一下,告辞离开。 唐与言忽然道:“等一下。” 已经转身离开的花无间脸上的笑容更盛,他问道:“毒圣前辈,有什么事吗?” 唐与言冷声道:“之前你提到过的事情,说一下吧。” “好。” 花无间让莫邪先把东西拿回去,随后又坐会了里头布置的垫子上,说道:“斛术是因为太过重情义,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什么下场?” “他主动要求在一个月内驯服一头狼,否则就要死在狼的爪下。” “?!” 第六十一章 重情重义 “他疯了吗?!” 花无间道:“他没有疯,他要是不这么做,守不住他要守的人。” 唐与言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问道:“什么原因?” “这件事还要从五年前提起,毒圣前辈做好听的准备了吗?” “没有。” 花无间顿了顿,笑道:“你若是没准备好,又为何叫我停下来呢。” 唐与言伸手点了点额头,有些烦躁地说道:“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你就精简一下一笔带过吧。” “好。” 花无间简略的讲了一个故事,有两个人从小时候一起相伴成长到大,他们性情志向相投,情义非凡,在及冠后结义为兄弟,有一位成为了狼王,而另一位成为了狼王的左右手。 狼王骁勇善战,其兄弟也不遑多让,不过狼王太过重情重义,在权衡一事上大多由其兄弟来帮忙做决断,久而久之,就有言论说狼王的兄弟,更适合做狼王。 狼王非常相信他的兄弟,所以完全不理会这些流言,如往常一样器重其兄弟,只不过有次因为兄弟远行替他办事的时候,下了的一个不适合狼王做出的决断,导致流言更凶了。 “流言久了,本就在权衡之外的人总会起那么点心思,尤其是当他的娘亲时不时挺着一个大肚子每日念叨的时候,夺权就发生了。” 唐与言道:“但在斛术下一任狼王,是你的父亲,九叶檀。” 花无间道:“是,他们的争斗没有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让我父王夺得了狼王的位置,因此,他们冷战多年,八年前才渐渐恢复了来往。” 唐与言在花无间停顿的时候说道:“我可不可以这么猜测,流言的主谋就是你父亲。” “当然可以这样猜测,不过流言只能推动他对斛术的不满和对狼王的野心,却动摇不了他们的兄弟情义,若真的情深义重,这一点流言,又有谁会在意?” 花无间道:“可惜了,八年前也不过是斛术的一厢情愿,堪堪维持了三年,在五年前因为你的事情,斛术的部下跟他起了争执。暗地里的势力没有根本管斛术的意思,他们就开始了内斗,这是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呢?” “更好笑的是,斛术重情重义,以为全部都是自己的锅,一心想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开始争吵还缓和了一段时间,到了后面,斛术发现了自己的部下大部分被收买后,更是心灰意冷,退隐离开。” 唐与言道:“听起来斛术并没有欠他们什么,为什么回来后要驯狼?” “许是人老吧,一心以为他们被收买是因为自己的不作为,听到有人要被惩戒,立刻道:“且不说斛术的愚钝与一厢情愿。太过重情重义,从而会下意识忽略兄弟和部下的异样,去关心他们,又容易被说成疑心重不信任的表现,这两样之间的平衡,找不到,就是错。” “毒圣前辈,希望你引以为戒。” 他说完后就离开了,留下唐与言自己一人去思考。 引以为戒?花无间在暗示着什么?是在告诉自己,留意好身边的人吗? 她身边又有什么人可以值得信任?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大多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不说斛术了,就连从小为玩伴的聂飞白她了解对方,对方也了解她,他们可以称之为朋友,有一时的心有灵犀,却做不到完全的信任。 ——斛术能够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一群部下,她做不到。 唐与言抛开杂念,想到斛术之前在剧情副本时表露出来的态度,定了定心。 因为外来者这样特殊的存在,让斛术能够把憋了五年的事情到现在才说出来,又愿意发表出自己的意见,不像之前不喜说太多话,应该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至少……按他的性子,想要安心等待生命结束,也得为后辈去操心操心外来者的事情。 想归这么想,唐与言还是出去一趟托人转告花无间,让他帮忙多留意一下,其他的,她也做不了。 驯毒物她还能帮点忙,驯狼就算了。 …… 近几日,唐与言都没有等到九叶檀上门,因为预留的时间并不算充裕,还要以防大雪天出现什么像冰雹那样猝不及防的变故,她决定主动去问。 守卫帮她传完话回来后,便领着她一路在毡帐群里左转右绕,走到一个跟其他相差不大的毡帐前,喊道:“狼主,人已带到。” “让她进来吧。” “是。” 守卫掀开帘帐,“毒圣阁下,请。” 唐与言走了进去,身后的帘帐被放了下来,隔绝了里外,只有帐内微弱的灯火亮着光。 九叶檀席地而坐,身前摆着一张小矮桌,桌上有一大堆纸张,纸张两侧不知道用什么条状东西固定住,他正在拿着毛笔在这些纸上写着。 握笔姿势不太对,不过看他写的挺流畅的样子,唐与言也没有说,主动坐在远处的长席上,等九叶檀先开口。 九叶檀边写边道:“毒圣,最近住的可还好?” 唐与言没明白九叶檀为什么一开口就问这一些琐事,不过还是说道:“还可。” “你觉得我的孩子怎么样?” 唐与言:“?” 九叶檀笑道:“好了,本来打算让你们再相处相处,不过看你挺着急的样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我吗?除了素羽的事情。” “……” 这还有的说吗?她不想提花无间,九叶檀又都把自己能说的路都封了,只剩下师父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九叶檀这么好说话,大概也猜到了。 唐与言直言道:“师祖是在阴谋暗斗中被殃及的,所以,弑楼变成了现在这样,但这一切的根本是这个弱肉强食世道的不公,弱者没有人权,狼王,你想要推翻它吗?” 九叶檀闻言笑出了声,“毒圣,不得不说,你师父的想法似乎有些太天真了。” 唐与言道:“是吗?但你不能否认,弑楼定下的那一系列违背江湖规矩的规则没有成功。” 九叶檀把手上的东西写完,搁笔起身,走到唐与言面前隔了一段距离坐了下来,“弑楼不接,总会有人接,况且,你们定下的刺杀次数不也是在以对方的强弱决定他的生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素无情再强,她终究是一个人。” 唐与言低笑,“不,师父她还有我,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以后还会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就看狼王愿不愿意加入了。” 她没有用天下至毒这一类话来威胁,九叶檀能教出花无间这样的人,不会是个怕死的人。 第六十二章 同行 九叶檀道:“那就要看毒圣能不能找到这第三个,第四个人了。” 唐与言问道:“这是表明态度吗?” 九叶檀笑,“算是。” 唐与言起身,颔首道:“我明白了,先告辞了。” “独孤素羽的事情我还没有说话,你就要离开了吗?” 唐与言脚步一顿,“狼王愿意说了?” 九叶檀道:“没有不愿意说这一回事,只是他的故事很多,需要整理整理,毕竟这些故事回想起来还是很玄妙的,不能这么仓促的讲完。我想,毒圣不必急于这一时,等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 你们?这是以为想知道师祖的事情也是因为师命? 唐与言说道:“是我感兴趣,我师父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只是一些故事而已,我觉得素楼主会想知道的。” 九叶檀都这么说了,唐与言便道:“……好,那下次再见。” 既然要做的事情顺利做完了,唐与言去花无间那里帮他看了下眼睛确认不会出什么岔子,便回到自己借住的毡帐中,准备明日就出发回程。 次日一早,唐与言刚出门把红棕马牵出来,回头就看见花无间带着他那两个随侍远远地站在一旁,随侍一人牵了一匹马。 唐与言:“???” 这是要跟上来了? 花无间耳朵微动,似乎听到了声音,走上前来,“上次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不如就同行吧?” 唐与言:“……” 花无间道:“至少毒圣不能保证下一次天上掉冰块还能安然无恙吧?” 说到点子上了,如果不是路途上的那次冰雹时间持续较短,别说是不是内力先耗尽,手会先挥断。 这唐与言还能说什么,“那就同行吧。” …… 大约是重要的事情都说完了,一路上花无间沉默无言,连笑也懒得挂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他像寒风一样冷。 唐与言忽然觉得花无间话多也不错,至少不会让本就寒冷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夜晚,他们找了一个背风的小坡,莫邪和干将在坡下动手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帐篷,帐篷不大,四个人挤一挤还是能容纳得下的。 唐与言对此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赶路在外,条件简陋,能有地方遮风挡雪就不错了,不像之前只能和马一起抱团取暖。 ——只是花无间似乎并不放心她守在门口位置,让他的侍卫睡在门口,自己靠里,把她安排在了中间。 这是一个非常安全的位置,外面如果有什么人攻过来,最先受难的是两侧的人。但如果要跑的话,左右两侧都是人,也不好跑。 马匹则随意的靠在帐篷的一处,借着一面遮挡着寒冷。 每日起来,用雪水漱了口后,莫邪和干将就会负责把帐篷收起来,唐与言去看看每匹马的身体状态,花无间就会把好几层白绸布取下用融化后的雪水清洗,再用内力烘干戴上。 就这样同行了几天,一行人到了一个部族前,干将下马进去补给必需品。 花无间道:“这里是焰策部族,斛术所在的部族,你要进去看看吗?” 唐与言闻言,抬眸扫了眼焰策部族,规模是狼王所在的暮桑部族的一半,巡逻的守卫也明显少了几分,但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天气比靠北的暮桑好一些,来往的人比较多。 花无间没有听到回答,意外的‘看’向唐与言,“毒圣前辈?” 唐与言回过神来,答道:“不去了,看着心烦。” 花无间笑了笑,别有深意道:“听说冬天的狼会更暴躁一些,有人想要在此刻驯服它,极有可能成为它过冬的粮食呢。” 唐与言道:“如果他的部下们真要他死,伤的就不该是肩膀,中的也不该是软筋散和慢性毒。” 花无间轻笑,“呵,你还真是无情。” 唐与言扬眉,“你这么关心斛术是做什么?或者我更直接一点,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花无间道:“拉拢罢了,毒圣前辈难道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了,只是不想说那么透。 “哦。” 等待的过程中,唐与言看到在大多一片白的视线中看到了一抹红色,是……斛术。 斛术的头发有半边发白,披散在红衣上格外显眼。 他身后跟着一只黑白毛色混着的狼,狼阴冷的绿眸扫着周围围观它的人群,口中流着涎水,后足的肌肉绷紧,似乎随时都要冲上去咬人一口。每当这个时候,斛术就会掰下手中的一块肉递给狼,狼猛然想咬上那只手,又顾虑着什么停了下来,最后只是伸出舌头把那块肉勾到了嘴里。 唐与言低笑了声,呢喃道:“根本不需要担心。” 花无间听到了她的话,问道:“哦?你看到了什么?” 唐与言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红棕马身上的披风。 花无间没有问下去。 等斛术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后,唐与言收回了视线,翻上了马,坐在了华贵的披风上。 花无间似有所觉,侧头‘看’了过去,笑了笑。 闻风声,似故人,偶然相遇,已三次矣,缘则无穷尽也。 干将很快就提着两袋东西回来了,看来又要启程了。 干将把东西挂好在马上,牵着马在一旁等候命令。 花无间等了会,说道:“启程吧。” 莫邪闻言,牵着马上前,“公子。” 花无间把手伸出去,借着莫邪的力道翻上了马,拉住了缰绳。 莫邪看花无间坐稳了,便翻到他后面坐着,接过缰绳驾马。 花无间道:“毒圣前辈?” “嗯,走吧。” 唐与言心知错过了这次下次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斛术了,不是去不了蛮荒十八部,而是……见不到活着的斛术了。 习武之人一旦头发有发白的迹象,寿数,至多在五年之内。 斛术的头发白的太快,或许不出三个月,就会听到他的死讯。 …… 四人一路同行,直至走出大草原后落脚的第一个城镇后分离。 花无间道:“毒圣前辈,二月初一再见。” 尽管很不想再见到花无间,唐与言还是应声道:“嗯,二月初一见。” 一开始她还抱着治完眼睛就能摆脱这种面上笑的温暖,内心却如深渊一样见不到底的人,现在却知道不可能了。 不光是因为花无间是狼王之子,以后肯定要和狼王合作的原因,还有一点——他似乎很在意自己的行为,不是拉拢,更像是发现了一个感兴趣的宠物,时不时逗弄逗弄来愉悦自己。 花无间笑了笑,带着人离开了。 唐与言微眯了眯眼,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做了个决定,她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想知道他们究竟是真的离开了还是借着离开的借口折返监视自己。 当看到他们买下了马车出了城,才放下心来。 第六十三章 见识 唐与言找到仍开着驿站的朋友,借他这还空着的地方先把要换的衣服过水洗一遍,内力烘干。 做完这一切,唐与言才开始清洗自己。 在寒冷的雪天泡一泡热水,洗去了常年沐雪的霜冷,来自身心上的疲惫感也褪去了不少。 换好具有标识的黑衣,整理好绣着银色兰花纹路的袖口,唐与言走出房门,深呼出一口气。 “如果来生要入畜生道,不如当一条鱼,倒也不错。” 唐与言自我调侃了下,又去打了一桶热水,给红棕马也洗洗。 红棕马起初不太乐意,尾巴一甩一甩的打着唐与言的手背,等到毛发被理顺了,才温顺地叫了几声。 唐与言笑道:“我就说你会喜欢的,在雪地里打滚多难受。” 给红棕马洗完,接着就是洗换下来的衣物,浸水用皂角洗净后直接烘干叠起来放到包袱里,至于她看不太顺眼的披风,就是打包这些衣服的包袱。 唐与言在这座城镇留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才拿回马车和寄存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启程。 之前同行的好处还是有的,至少有花无间他们带路,避免绕了远路,提前了三天回到了这里,预留的时间又充裕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体验了一番无情的风雪冰雹,天枢国国境内的雪势都像毛毛雨一样—— 当然,就算拉车的马再怎么努力,车轱辘陷进雪里该走不动还是一样走不动。 红棕马本来想帮忙把车拉出来的,结果努力了半天始终不能把马车从雪里扯出来,又不乐意地扭着头,鸣叫着。唐与言上去给它把头上的套取了下来,弯下腰把车轱辘旁边的雪用内力给融了,然后走到马车背后,用力将车推了出来。 唐与言道:“如果不是你贪玩,马车跑得快一点的话,不会陷得这么深。” 红棕马没有听懂,反正就在一旁蹭着唐与言的手臂。 拉车的黑马抬起后蹄就给了它一脚,红棕马叫了一声,转过身看着黑马,委委屈屈地在旁边打转。 唐与言没有去管两马之间的事情,勒了勒缰绳,示意拉车的两匹马赶紧干活。如果不是红棕马一定要跟着自己,念及抱团取暖的情分,她估计会直接把马卖给驿站的朋友。 红棕马再有灵性,也不一定能一直活着跟着自己。 一遇到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最先遭殃的就是马。 …… 数日后,唐与言回到了弑楼主楼所在的那座山,把马车藏在了林中,又拿出一根绳子一头绑在树上,一头在红棕马的身上简单套了个比它身子还大的圈,只要它想逃,还是能逃的。 这是给它最后的一次机会,再不走,就要给她卖命了。 一路往上走去,刚到师父住处外就看见柳烟迟从里面神色恍惚地走了出来,他看见唐与言,连忙上前喊道:“前辈。” “前辈,你还记得夏寒殷吗?” 夏寒殷?她想起跟起来了,是那个初见给她感官挺不错的玩家。 唐与言问道:“怎么了?” 柳烟迟道:“上次我接了单子,跟踪了好久也没找到机会下手,最后前辈在江虞城那边的消息传来,空白者被重新定义了,所有三次以内的取消,三次以上的则把收集的信息公布出去……” 唐与言说道:“这是二十多天前的事情吧?师父就算出面,也不应该现在才找你。” 柳烟迟轻咳了两声,脸上的小酒窝有些泛红,“我跟踪了夏寒殷好久,忽然发现她其实挺独特的,就是有点难下手,后来外来者的消息报了过来,我才知道她其实有很多‘特权’才这么独特,只不过两相对比之下,她……” 柳烟迟还没说完,就被唐与言打断了,“等等?我似乎没有什么时间听你讲你喜欢别人的事情吧?” 柳烟迟:“……” “是,我喜欢夏寒殷。楼主发现了这件事,她希望我不要把心放在一个随时可能以死换取新生的外来者身上,但我做不到。” “前辈,楼主说我如果一定要喜欢,等你回来之后,跟着你一个月去多见识见识,没想到我刚出来没多久就碰上了前辈。” 师父要柳烟迟跟着她一个月? 唐与言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出来后再说。” “是。”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天气寒冷,毒物们都有些懒懒地窝在自己的地方,没有理会这个闯进它们地盘的人。 唐与言径直走到石屋门口,说道:“师父,我回来了。” “进来吧。” 唐与言迈进屋里,石头地面上铺满了毯子,她弯下腰把鞋履脱了下来,穿着鞋袜踩在了地毯上,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素无情从里屋端着两杯氤氲着热气的茶水走了出来,放在了桌上摆好,摆完就顺势坐在了唐与言对面。 “东西送到了吗?” “送到了。” “九叶檀说了什么?” “他说多谢,另外……师父,恕我冒昧,我问了他师祖之前的事情,他说下次我去的时候,他会告诉我。” 素无情闻言,眸中偶尔闪过的微亮的光停驻在眼底,“那我就放心了。” 唐与言把九叶檀对于合作的话复述了一遍,“师父,我这样做主会不会很为难?” 素无情淡笑,“你说的很对,既然有了两个人,以后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唐与言心里松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师父,柳烟迟的事情……?” 素无情道:“柳烟迟的评级不错,待人接物也可以,我有意提拔他帮你处理事务,提前跟着你也不错。你让他跟着你长长见识,顺带遇上夏寒殷的时候多观察观察,一个月后给我回复。” 顿了顿,她补充道:“如果夏寒殷有异常,我会派人看着的,至少不能让一个好苗子毁在了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身上。” 唐与言了解了,喝了一会热茶才开口说起花无间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下,说道:“师父,我想请你出手,帮我镇住他体内的毒。” 素无情微微垂眸,看着桌上的热茶,睫毛轻微颤着,似在思索。 唐与言等了很久,等到杯中的茶冷完了,才听到师父开口说道。 “好,看在独孤素羽的份上,我会去的。。” 素无情把冷茶一口饮尽,双手随意的叠在了桌上,“听你一言,花无间城府极深,谋略过人,虽为九叶檀之子,不过他要是敢对你下手,不用顾忌,出了什么事情,让九叶檀来找我。” 唐与言道:“是。” 但她觉得花无间若是真要出手,估计自己没有机会还手。 素无情道:“你先安排好柳烟迟,明日启程。” 第六十四章 出山 唐与言应下,跟师父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石屋。 柳烟迟正在栅栏外等着,看到她出来挥了挥手,“前辈,楼主怎么说?” 唐与言瞥了眼脸嫩的柳烟迟,随口道:“师父让你跟着我,明天会启程去江虞城,收拾收拾准备好。” 柳烟迟道:“好的,前辈。” 唐与言跟柳烟迟分别后,下山看了眼,红棕马还在,无奈的摸了摸它的头,把包袱里的红披风系回给它,又给它们这三匹马多留了些草料,便往回走了。 她找人过问了一下最近这几个月上报上来的消息,整理了会,入夜前半个时辰,在师父圈起来的禁地周围找到了自己亲手搭建的石屋,简单清理了下屋内的灰尘,入住躺下了。 次日一早,唐与言起身去伙房那边准备用早膳,路上碰到了柳烟迟,索性就一起往那边走。 柳烟迟道:“前辈,最近伙房来了一个做馄饨很好吃的厨子,推荐你尝尝看。” 唐与言笑笑,“你吃就好,我比较喜欢吃面。” 一碗普普通通的长寿面,加个鸡蛋,就是十足的美味了。 两人边聊边走,等到了便点餐,坐在伙房外的石桌外继续聊着。 馄饨和长寿面上来后,两人就没有再闲聊,迅速吃完东西,唐与言带人往主山上的禁地走去。 柳烟迟道:“前辈,我们这是要去找楼主?” 唐与言低笑,“忘记跟你说了,师父也会跟我们去江虞城。” 柳烟迟吃惊,“楼主决定出山了?” “是。” 柳烟迟喃喃道:“我一直以为楼主不愿意出山是觉得我们太弱了,没有与弑楼地位相匹配的实力。” 弑楼没有人是弱者,只是太低调了,低调到整个弑楼仿佛除了师父,就是自己和几位年岁不及三十的长老—— 她看过柳烟迟的每月训练的评价和每单完成后的评分,都很不错,善用兵器有常用的长剑和匕首,比较冷门一点的是鞭子和长刀,搭配用起来还不错,评分也基本都是乙中,加分项在只刺杀一次就能完成任务,唯一的扣分点是花费的时间较长。 柳烟迟也不弱,不看内力光看这些书面上的记载,凭唐与言的判断,他在偌大的江湖上去排名至少能进前百,只不过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件事。 还真是要带去涨涨见识。 唐与言和柳烟迟刚到禁地外,就看见栅栏里的一群毒物发生了骚动,全都跑到了石屋门口,似乎知道了师父要离开了一样。 “安静。” 素无情开口了,只不过毒物们没有停下动作,徘徊在门口就是不离开。 脸上戴着黑色面纱,身罩着黑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素无情走到了门口,看到唐与言他们,略微点头示意,便抬脚往前走,毒物们不敢拦着她,纷纷退开。 等素无情走出了栅栏圈起来的范围后,那些毒物便安静了下来,不过唐与言觉得,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无精打采。 素无情道:“既然你们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是。” 往山下去的途中,素无情跟偶然经过的长老吩咐了一下,“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不要让人靠近禁地。” 对楼主出山的事实略有些恍惚的长老点着头,“我会的。” 等走远了,素无情忽然道:“是不是我太久没有活动,所有人都把我当作深山里住着的一个吉祥物?” 柳烟迟下意识回答了是,想改口的时候差点咬到了舌头,“不,不是,就是楼主忽然出现,感觉像是要发生大事了一样。” 素无情淡淡地看了眼唐与言,说道:“的确要发生大事了。” “啊?!会发生什么事情?” 唐与言开口敷衍道:“外来者的出现,就是大事。” 要去江虞城办的事情,暂时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一句话终结了话题。 也不是唐与言说的话很有说服力,主要是柳烟迟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太多了,还有点咋咋呼呼的,容易给楼主留下不好的印象,干脆没继续说下去。 走到山腰,唐与言让师父和柳烟迟先等等,她去把马车和红棕马领了出来。 ——她算好了,马车让给师父坐,柳烟迟当车夫,自己看好红棕马。 唐与言站在车板子旁,“师父,请。” 素无情没有说什么,抬手借着唐与言的手劲迈上了马车,掀帘而入,走到了最里面坐了下来。 唐与言看师父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眸没有什么情绪,知道她对马车里的摆设还满意,就转身翻上了红棕马身上。 柳烟迟见状,也不指望前辈会请他坐马车,不过真要请他还不敢坐,只得默默地跨上来,自觉摸向缰绳。 唐与言道:“出发吧。” …… 半途上,素无情道:“去找一下白羽。” “是。” 唐与言勒马改道,柳烟迟驾车跟上。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白羽的院子门口,一只鸽子从院里树上飞起,往里院飞去。 唐与言下马,揉了揉红棕马的头,然后上前迎着师父下来。 柳烟迟背着作为马夫的责任,等楼主下来后就把马车停在旁边,准备去牵红棕马,就看见马儿自觉地跑了过来。 “前辈,你这匹马好有灵性啊。” 唐与言道:“是很有灵性。” 不过没有白羽厉害,红棕马是本身有灵性,而白羽能养出一群有灵性的鸽子。 院里树上的鸽子飞进去没一会,又飞出来一只胖乎乎的鸽子落在大门的檐上,檐下的门从里面被拉开,身穿灰衣的白羽走了出来。 他有些惊讶,“素楼主怎么出山了?是为了最近情报的事情吗?” 素无情道:“不是,你做的很好。” 她说完,抬头看向檐上的鸽子,问道:“你会在这里呆多久?” 白羽笑道:“自然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素无情道:“他不管你?” 白羽道:“他巴不得我在这里多留一会。” 素无情了解了,招了招手,檐上的鸽子飞到了她掌上,收敛着翅膀小心翼翼地踩在她白嫩的掌心。 看了一会掌心的白鸽,她道:“江虞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让他在那个时候过来找我。” “好。” 白羽说完,向他们笑了笑,退回去把门给重新关上了。 素无情托了托手,放飞了鸽子,才道:“走吧。” 刚放完回来的柳烟迟愣了下,才去把马车又从荫蔽下牵了出来,他没想到楼主找人聊了这么会就结束了,话里尽是哑谜,毫不避讳。 素无情在柳烟迟离开的时候说道:“以后白羽会离开这里,你要尽早做好准备。” 唐与言应道:“是。” 师父这是在告诉自己,柳烟迟如果不行,尽快找到下一位人选。 第六十五章 崇余郡 目的地虽是前往江虞城的,但距离二月初一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留下来的时间还很充裕,夜晚基本都会在城镇上休息,这样唐与言有空可以在集市上购置一些药草,也能够让师父住的更舒适一些。 就这样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崇余郡,也就是正常走官道会经过的地方。 因为崇余郡的交易行最近放出了三天后拍卖一些珍稀物品,甚至还有什么千年药草之类的消息,唐与言问过师父后,便暂留在郡里。 师父喜静,唐与言便找了评价不错周围又安静的客栈花大价钱租下了档次好的三间房,把采光最好的那间让给师父住下。 柳烟迟有些肉疼钱财,问道:“前辈,我们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还要租两间房?” 尤其是最近交易行有拍卖,借住的钱要的更贵了。 唐与言有意逗弄他,说道:“柳烟迟,我可是个断袖,你确定要跟我住一间房?” 柳烟迟神色中流露出了拒绝的意思,“额,前辈,我觉得一人一间很不错。” 唐与言低笑,“你没事就留在客栈里,不要让人打扰到师父,有事留一张纸条,我最近几天都会出去,等交易行那边的拍卖结束后我们就离开。” 柳烟迟道:“是,前辈。”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师父暂住的房门,把这几天用膳的钱财交给柳烟迟后就离开了。 崇余郡没有什么特色,普普通通的,跟墉城差不多的规模,但来往的人很多,个个大多衣着繁华,是商队来往频繁的一个城市。 唐与言走出客栈的这一条街后,就隐隐能听到远处的叫卖声传来,循声而去走了两百多步,视野里撞进了一排排的摊子,摆在街道两侧。 视线尽头的摊位还有一队守卫握着长枪在来回巡守,一旦有人要抢东西想必就会被他们包围。 唐与言慢慢渡步过去,视线扫着两侧摊子上摆着的东西,有女孩子家家用的花钿和发钗,也有一些用寻常铁矿打造出来的长剑和菜刀,还有专门用于保暖的鞋子和大氅。 都是些比较便宜普通的东西,没有什么值得,顺着人流找到了建设在城北的交易行。 交易行里分好几个楼层,一楼是用来作为拍卖东西的场地,在非拍卖期间没有东西可以看,只有一个需要花钱购买,用粗粝纸制作的拍卖物品小册子。 唐与言扫了圈,没有人在一楼多做停留,基本上一进来都是上二楼,想了想,她索性也跟着上去了。 到了二楼,各个房间都挂着某些物品统一的类型进行摆放,唐与言没有多犹豫直接进了药材买卖的房间。 迎面就是写满字的一柜子,像是把药房里的药材柜给搬过来了一样。 有人坐在药柜子前,看到唐与言进来,问道:“你想买什么药材?” 唐与言道:“我先看看。” 闻言,那人开口道:“我们这儿的药材要比药房抓药贵一些,都是精心封存好,比较完整的药材,要买得买一整株。” 言外之意就是没钱别看了。 唐与言点头,“我知道。” 她就站在门口不远处看着药柜上贴着的字,找到了几个想要的,问道:“鬼木藤、全蝎和风棠雪还有吗?” “!!!有有有,鬼木藤和全蝎都还有,风棠雪的话三天后拍卖会会上。” 他心里嘀咕着,这三样东西一个比一个毒,偏偏还都是治病用的药材,这客官还真会挑。 三天后,拍卖会有风棠雪?那值得一去。 唐与言道:“鬼木藤来三株,全蝎六只,价格几何?” 那人报了个数,看唐与言面色不变,心道这是个有钱的客人,做成了这笔买卖自己说不定小费拿,连忙站起来走到唐与言身前,语气更加尊敬地说道。 “因为药材都储存在地窖里,还请客官稍等片刻,待我着人取来后便做这一笔交易。” 唐与言道:“不着急,我去其他地方逛逛,一会过来。” “好的,半个时辰内一定给客官将药材带到。” 唐与言又在其他地方逛了逛,有时候的确能看到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但大部分都是比较常见胜在品质好保存完美。 碍于马车里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唐与言只是看看,有些心动的也当做没看见。等 把二楼的分类房和三楼收藏珍品的房间看了个七七八八,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到卖药材的铺子,人已经在等着了。 钱货两讫后,唐与言抱着药材回到了客栈。 在大堂用膳的柳烟迟看到她招了招手,等唐与言走了过去后低声说道:“前辈,楼主不想吃饭该怎么办?” 唐与言道:“师父喜静,所以才不想吃饭,你吃完后去点两道清炒的素菜和一碗饭,素菜不要放太多的调料,做好后找我,我端过去。” “我先上去处理下刚买回来的东西。” 柳烟迟点了点头,“好。” 唐与言上楼回房,先把包好的药材放在一边,扯出了包袱里多备至的几张粗糙的布料,平摊在八仙桌上,再回头把鬼木藤和全蝎各摆一边,解开后以内力覆手,以指为刃,将各个部位药效不同的东西切割出来,再依次用内力按成粉末,装瓶封好。 做完这一切,唐与言用水囊倒了点水在盆里,洗了洗手,想着,以后有空的时候可以借此研究研究哪些搭配起来后毒药成效更好一些。 收拾好没多久,门外传来柳烟迟的声音。 “前辈。” 唐与言出去开门,柳烟迟端着放着饭菜的板子站在外面。 “跟着我。” 她带着柳烟迟走到在师父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中间略有停顿,敲了三回,门打开了。 素无情站在门口,问道:“何事?” 唐与言眼神示意,柳烟迟把饭菜端了上来,“楼主,请用膳。” 素无情看了眼饭菜,说道:“进来吧。” 柳烟迟似乎知道到了什么,侧头看向唐与言,然后迅速收回视线,抬脚往里走去。 几息后,柳烟迟走了出来,房门关上。 柳烟迟欲言又止,唐与言示意走远点说话。 等远离了素无情所在的住处,唐与言开口道:“你有什么想问的,直说。” 柳烟迟试探性的问道:“你有意让楼主收我为徒?” 唐与言:“……”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做什么梦,师父虽没说我是关门弟子,但你觉得她会收你这样一个在毒术方面连丙都达不到的人?” 柳烟迟尴尬的笑,“好像也是,那是为了什么?” 唐与言道:“师父让你跟着我,还不懂吗?” 柳烟迟茫然,“不是为了寒殷的事情吗?难道还有其他?” “……以后你吃完就给师父捎一份像今日的饭菜过去,我先回房了。” 唐与言心道,看不出来柳烟迟对考察的事情这么迟钝,难怪每个单子花的时间长,看来都是在努力打探更多的细节好让自己的脑子记住。 “好。” 第六十六章 风棠雪 交易行拍卖当天,唐与言带柳烟迟一同到达现场,出示了那天购置药材时对方给的证明,带人做到了靠后的角落里。 开设交易行的人倒有些经商头脑,拍卖会的资格是放出消息当天后倒拍卖之前在交易行里做过买卖的人才有资格,当然,这只是资格而已,想要坐到前头,还得花上一笔钱。 唐与言此次来的目的只是为了风棠雪,坐前坐后都无所谓,况且像风棠雪这样独具特色的药材,没有人能做成假货拍卖的。 风棠雪是一种带毒的植物,成熟前是如海棠一样粉嫩的花骨朵,具有剧毒,成熟后颜色就会变得雪白无毒,会像金簪草一样,被风吹得很了,就化作无数份随风飘向远方。 能用作药材的,是粉嫩向雪白转化的时候采摘下来,这个过程很难掌控,早了就会中剧毒,晚了就容易采到没有什么用的种子,以至于风棠雪这种药材,十分稀缺,堪比雪山冰莲。 听到堂上的声音不断,报着一个又一个的物品名字,唐与言听着听着有些困倦,索性嘱托柳烟迟帮她留意,自己闭目小憩。 过了一会,柳烟迟忽然说话了。 “前辈,前辈,我好像看到了寒殷。” 唐与言没睁眼,懒懒道:“哦。” 柳烟迟问道:“一会拍下风棠雪,我能离开一会吗?” 唐与言随口道:“能倒是能,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内你能回来吗?” 柳烟迟陷入了沉默。 唐与言睁开眼,托着下巴道:“不如这样吧,你说服夏寒殷跟着我们一起去江虞城,不过师父喜静,你得管好她别让她闹出点什么事儿。” 她借用那劳什子系统给的权利发了个二月初一到江虞城的任务,崇余郡恰好在这条道上,她觉得夏寒殷来此,未尝没有去看看的想法。 说起来,追风门也在崇余郡旁,希望不会碰到熟人。 柳烟迟听完唐语言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不过前辈,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答应。” 唐与言扬了扬眉,开玩笑道:“你不是喜欢她吗?有这么一个人作为护花使者,她不应该会拒绝。” 柳烟迟笑了笑,小酒窝露出来了不说,脸也都红了。 “可是前辈,我喜欢她,她……不知道我。” 唐与言:“……”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柳烟迟行事太过谨慎小心,连面都没碰过?还是说他太懦弱无能,到心上人面前露脸的勇气都没有? 唐与言道:“你拍风棠雪,自己掂量着价格拿,我去帮你留人。” “好!” “超出预算就不必加价了,风棠雪再罕见,也不是拿不到。” 风棠雪的剧毒对于毒圣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原产地在星璇国,专门过去采摘很费时间。 嘱咐好柳烟迟,唐与言起身在众多人群中扫视着,没一会就看到了一身白衣佩剑坐在离大门不远处的夏寒殷。 夏寒殷旁边……是君启,他们俩正在说话,而叶如霜她们并不在。 唐与言不想在这个时候撞上君启,但话都放出去了,看在柳烟迟十分遵守规矩,一声又一声前辈的份上,她还是走了过去。 夏寒殷感觉到光线被遮挡了,话音未落,抬起头看向唐与言。 “你是涟香城的那个人。” 唐与言神色自若,淡笑道:“夏女侠,好巧啊,没想到我们又遇到了。” 夏寒殷心道,老套的搭讪,但加上美男子的面容和动听的声音真让人有点心动。 她的视线触及袖口,愣了下,又回以笑容,“确实很巧,不知毒圣阁下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她是个玩家,毒圣在江虞城让人大肆散布消息,稍稍打听,就能知道毒圣最好认的特征——袖口的兰花银纹和墨色山水折扇。袖口她刚刚看了,至于扇子,初次见面就差点被那扇子暴打一顿,怎么可能记不住? 唐与言道:“夏女侠,不知你可愿一起同行江虞城?” 夏寒殷侧头看了眼君启,发现对方还在打量唐与言,索性自己做决定。 “可以啊,不过我的同伴如果想一起去也可以吗?” 唐与言道:“当然可以,不过夏女侠不问问你同伴的意见吗?”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君启。 夏寒殷和唐与言说话期间,君启观察着唐与言,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眉毛动了动,神色有些凝重。 听到唐与言提到自己,君启道:“我没有什么意见,不过师门有令,最近都不能出远门,让夏女侠和毒圣阁下失望了。” 夏寒殷道:“没事,毒圣阁下,我同伴因事无法前去,我也不好让他一人独自,不如就算了吧?” 唐与言低笑,“夏寒殷,我似乎并没有说过你有选择的权利吧?去?还是不去?” 君启心底的疑惑随着这句话渐渐沉底。 夏寒殷神色不变,“难不成毒圣阁下还要在这儿抢人?” 唐与言还想说什么,柳烟迟就找来了。 “前辈,拍下来了!风棠雪真的好好看。” 唐与言回头瞪了他一眼,自己还在营造气氛来威胁人就范,转头就被这家伙给破坏了。 柳烟迟奇怪,“前辈,你怎么了?” 唐与言深吸了一口气,挥袖道:“你自己跟她说吧,我先回了。” “啊?” 唐与言抢过柳烟迟手中抱着的纸袋,大步往外离去,背影看上去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匆忙。 夏寒殷问道:“是你要跟我一起同行?”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让柳烟迟不由地红了红脸。 “是。” 夏寒殷又问道:“为什么?” 柳烟迟说道:“这个……原因不方便告知,总之,总之我叫柳烟迟,我喜欢你。” 君启噗嗤笑出了声,夏寒殷也被这直球打的有些愣神。 夏寒殷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柳烟迟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话,让守在门口借着极好耳力偷听的唐与言不由扶额。 师父,夏寒殷不用防,该看着点的是柳烟迟。 就这含糊不清的话语,聪明点的早就想到了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与言听了会柳烟迟还是没回答出来,夏寒殷调转话题随意聊着。 等了会,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话,她便回去了,把风棠雪处理好装瓶,等柳烟迟回来。 约莫等了一柱香时间,柳烟迟回来了,还带上了夏寒殷。 唐与言不知道他那傻愣愣的模样是怎么说服人的,不过目的达到了,那么就启程吧。 第六十七章 无心之人 夏寒殷的到来并没有为队伍带来什么不同,她很识趣,没事的时候只会待在车板子上跟柳烟迟一起,基本不怎么说话。 她也很聪明,每当唐与言要出行购置药材的时候,会主动跟上来,不言不语的。一旦有什么她想知道的事情,就会巧妙地询问,尽量不给唐与言坏的印象。 看在夏寒殷给自己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唐与言还是乐意解答的,顺带套套她的话。 这样你来我往,达成了一种互惠互利的默契,倒也算不错。 忽然,有一天下马车准备找地方借助的时候,素无情忽然问道:“你作为外来者,是怎么看待我们的?”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唐与言之前跟夏寒殷互透消息也没有这么直接的点破,师父问的……似乎有些直接。 夏寒殷扬唇笑道:“什么怎么看待你们?我们不都是一样的活着吗?只不过活的方式不同而已。” 素无情继续问道:“太极有阴阳黑白一说,你觉得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夏寒殷思索了下,回答道:“没有黑白之说,至少在我们那里,不能一概以非黑即白定论。” 素无情又问道:“你认为,什么样才算是和平?” 夏寒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才说道:“这个不能是我认为,这是前人的不断实践才做到的事情。和平,是共同的信仰、无视贵贱的律法以及执法施行后的落实等于和平,最避讳的就是有一言堂的情况出现,嗯……大致是这样,具体的我没有专门去了解过,没办法给你更准确的答案。” 素无情淡淡道:“这样就够了,入玄,记住了吗?” 唐与言应声,“记住了,师父。” 不过说这些话不会给她自己带来困扰吗? 夏寒殷笑道:“素楼主,您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每一个问题看似是在求知,实际上她的眼眸中闪烁的光已经在表明她心中有了数。 明知故问,原来是在教徒弟。 素无情道:“你跟我知道的外来者不一样。” 她之所以提起这三个问题,是好几次看见夏寒殷救助弱小了,周围没有唐与言也没有柳烟迟,她也不认为对方能够预料到自己会从客栈里走出来—— 不是演给她看的,是真实的心善。 夏寒殷交叠起腿,撑着头道:“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重视每一个生命,也有一些人把额外的生命当做神明的赏赐,肆意妄为,毫无忌惮。不过,再肆意妄为,想要额外的生命,是要付出代价的,再毫无忌惮,也是要受罚的。” “不过,如果就这样分成两类人也太绝对了些,毕竟素楼主提到的太极中,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黑白混淆,说不定有的人就改邪归正了,有的却又弃明投暗了。” 素无情颔首,表示赞同,然后抬脚往这座小村落里面走去。 距离江虞城越近,路途停歇的地方就越多小镇和村落,那座城就像是被孤立给江湖人一样,如水上的一叶舟一般,随水而流。 不过放任不管的好处也是有的,江虞城一边近星璇国,一边近蛮荒十八部,是交战之初最该拿下的战略之地。 只是由于江湖人常常会去那儿聚集,拿下它没有什么好处,还容易得罪人,但不拿下,又很难在地图上打开一道口子,这样卡得意欲进攻的人进退两难,不得不说是一个好策略。 柳烟迟带着马车跟着红棕马找了一处空地停着,唐与言就近找了一个篱笆院子在门外喊了一声。 “请问有人吗?” 里面的门推开了,白发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在昏黄的天色下一步一拐的开了篱笆门。 边开边问道:“哎,是老高家的孩子回来了吗?” 白发老太太伸手想摸唐与言,被躲开了,脸上希冀的神色黯淡下去,揉了揉眼睛,叹道:“原来不是老高家的孩子啊,这位小伙子,你喊我做什么?” 唐与言道:“借住。” 这处离出村的路最近,房子也多,适合借住,不过没想到只有一个老人住在这。 白发老太太让出位置,“哎,住吧住吧,不过吃食我一个老人家没有多余的了,你得自己准备啊。” 你?唐与言伸手在白发老太太面前晃了晃,对方的瞳孔没有收缩,好像看不见一样。 又瞎又瘸……她是怎么一个人活下来的? 唐与言道:“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借住一夜。” 老太太只知道应道:“好,好,好,你们自己随便凑合就好。” 老太太说完就拄着拐杖往里走,夏寒殷上前扶着人往回走,柳烟迟连忙跟上。 唐与言等师父和柳烟迟都进去了,转头把没什么防御力的篱笆门关好,跟着走了进去。 这种村落的房子虽然掉瓦缺砖的,但起码有个被褥和床铺,比起在涟香城外的稻草堆好多了。 唐与言把包袱里准备好的布在师父的床铺上铺了一层,又拿帕子在凳子上擦了好几遍,才离开去隔壁的房里,继续整理。 整理过程中唐与言闻到了烧东西的味道,她把该擦的地方擦干净后,顺着味走过去看,露天的堂前夏寒殷正在帮老太太打下手,柳烟迟孤零零地站在不远处,提着一盏灯站在那照明,每当她们走过都会避让开,一副什么都不敢做的样子。 唐与言走过去问道:“你这是被嫌弃了?” 柳烟迟点了点头,“我笨手笨脚的,寒殷就让我照明了。” 笨手笨脚?能玩得来鞭子的,手应该都挺灵巧的,该不会是跟人在一起都不敢动了吧? 得想办法把人揪回来,至少不要这么上心,上心到手足无措。 她认为活着的最好办法就是无心无情,动了感情,就会有所牵绊,有所顾虑,有所依赖。 ——难以在这无情的世道中活下去。 唐与言眯了眯眼看向夏寒殷,“她要下厨?” 柳烟迟摇头,“不是,只是帮一帮老太太。” 这么心善?只是这老太太不一定需要帮忙。 “你小心些。” 柳烟迟虽然不清楚前辈想表达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加强了戒备。 唐与言离开了堂前,在这篱笆围起来的院子周围逛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暂且放下了怀疑一个生活艰难行动不便的老者。 炊烟息止,唐与言又折返回去,看见夏寒殷端着饭菜放在桌上,碗筷摆好,由柳烟迟照着明,看着老太太手抖着握住筷子,一点一点的夹饭夹菜。 她注意到对方的瞳孔对光有反应,不是她之前初步认定的瞎,只是夜视能力不好,心中的疑惑减轻了。 无怪乎她对年老的人提不起多少善意—— 两年前,在渝州城调查一个人的时候,为防打草惊蛇,自己借住在城外的一个老人家家里。 老人面容和善,眼睛不太好,腿脚也不好使,她见此,主动帮忙做了些事情,当夜晚的时候,对方燃了迷香意图熏晕她后,拿着刀摸索着进屋想要把自己宰了。 如果不是她对迷香免疫,睡时对外界的声音敏感,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妇孺老弱,不可小觑。 第六十八章 二月初一 夏寒殷看着老太太用完膳后,把人送回房了,才拿出干粮来啃。 唐与言问道:“浪费时间做这些好心事,还让自己受苦,并不值当。” 夏寒殷点了点头,“确实不值得,不过想做就做了。” 唐与言没有多说什么,在这里啃完了干粮,说了句先离开后就回屋了。 她无法对妇孺老幼保持善意,但不能要求对方也跟她一样。 …… 次日一早,夜色还未褪去,唐与言起身,拿上竹枕旁的包袱塞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出。她尽量不去惊动师父,快走到篱笆门门口的时候才借着微弱的月色整理着仪容,收拾好后,出门了。 等唐与言回来,天色已经亮了起来,素无情和柳烟迟都已经起来。 柳烟迟在练剑,而素无情站在篱笆门旁,看着远方,看到她回来,便收回了视线,看向正在空地上练剑的人。 唐与言进门看了眼柳烟迟,出剑迅速有力,不过招式连贯之间还有些破绽,她道:“师父,柳烟迟不合适。” 素无情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唐与言的肩膀。 师徒两在这里看了会,唐与言觉得没意思,跟师父告辞后就拿着买回来的两袋东西去放置在堂前,然后去夏寒殷的住处敲了敲门。 “夏女侠,该启程了。” 屋里传来轻微的动静,数秒后,夏寒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好,马上就出来了。” 唐与言又回到了堂前,拿着水桶去村子里的水井里装水,回来后打开其中一个袋子,取出里面的面,舀了桶里的水,烧着柴,开始煮面。 她煮了五碗面,清水挂面,盛放在虽有缺漏但刚洗好,洗得极其干净的木碗里,又洗了几遍木筷子,放在碗上,分批次的端到前院的桌子上。 素无情很给面子的用起了面,看得柳烟迟一阵惊奇,不过他不敢问出口,怕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夏寒殷出来后看见五碗面,跟他们打了招呼就回去请老太太一起。 最后,迥然不同的五人用完了早食,夏寒殷去把碗收拾好了,就出发了。 不久后,就到了江虞城,在各个客栈满载的时候,明悦楼因为姜以渔闹出来的事情很少人居住,索性一行人就在这里住下。 正月廿九,花无间找上了门,两个随侍守在了一楼。 唐与言刚出房门还没跟花无间聊上,师父就从隔壁的房里走了出来,站在了走道上,看向他们。 “师父,这是花无间。” 花无间循声望去,笑道:“素楼主。” 素无情静静地看着花无间,沉渊浮星般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你好,花无间。” 两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花无间看向唐与言,“青山派掌门昨日刚到江虞城,明日之事,你有把握吗?” 只是要个没什么用的青尘莲子还好说,要人修炼多年的内力,要是损了什么经脉,多年功夫就白费了。 唐与言道:“有把握。” 花无间笑笑,“那就好,我就在这客栈住下了,明日等陆掌门到了,喊我便是。” 他带着人住在了较远的房间里,素无情看人都走了,说道:“不要触及他的底线,他不会出手。” 唐与言无奈,“可他城府太深,我也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摸不清这些东西。” 素无情道:“那么就把我的底线,当做他的底线。” “同为无心之人,所在意的事情,不外乎于一。” 素无情说完后就回房了,留下唐与言一人在原地思考着。 还能这样当做的吗?可师父你的底线又是什么呢? 二月初一。 青山派掌门陆青坐在唐与言面前,问道:“你让人找我要青尘莲子是为了什么事情?” 唐与言伸手,“青尘莲子呢?” 陆青从包袱里取出两粒青尘莲子,放在了她手上。 “有事说事。” 唐与言拿起莲子嗅了嗅,辨认了色泽和模样,才收了起来,“我记得你们青山派的青莲密录修习多年后,内力具有解毒的功能。” 比起能够吞噬毒素的内力,他那具有解毒能力的内力更加安全一些,而且搭配青尘莲子是有奇效的。 陆青警惕道:“你想让我帮人解毒?你一个毒圣都做不到的事情,让我来?我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为了你那些作用不明的毒药赶来,结果你想让我做这个麻烦事?” 唐与言道:“我连我师父都请下山了,你觉得这个毒棘手吗?” 陆青神色微变,“素无情也来了?!你等等,我让候在外面的人赶紧走,至少别让人知道我跟你不仅认识,还熟得连你师父见过,架也没打起来,这不得出事?” 唐与言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你也知道你父亲让你跟弑楼交恶了,还敢带人过来。” 陆青尴尬道:“这不是长辈之命不敢辞嘛!哈哈。” 唐与言看他这副模样,就想起同样是青山派弟子的柳长青,两人简直是一脉相传的跳脱,心道,如果他们两碰上,不知道发生怎样有趣的事情? “赶紧去吧,回来后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东西。” 陆青连忙道:“是是是,马上去。” 唐与言趁着陆青离开的时间把花无间和师父都喊了出来,三人坐在圆桌前,等待着陆青的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茶水都喝完了,陆青回来了。 他看到这么多人在,言行举止都端正了许多,从容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向花无间,“毒圣所说需要我内力相助的,便是这位吧?” 另个女子蒙着黑纱罩着黑斗篷,跟毒圣的打扮相近,不用猜就知道是毒圣的师父弑楼楼主素无情。 花无间颔首,“是我。” 陆青问道:“我该怎么做?” 唐与言站起来走到花无间身边,说道:“让你的内力附在手上,握住我的手腕,顺着我的引导走。” 陆青回了个好,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唐与言旁边。 花无间伸手将脸上蒙着的白布摘下,紧接着眼角处就有温凉柔软的触感点在旁边,随后是一阵刺痛和麻木,瞳孔猛然收缩,隐有绿光浮现。 唐与言皱了皱眉,把手放在花无间脉上,引导着陆青的内力清理他经脉内残留的毒素,一旦靠近眼部的脉络,就会停下来,重新梳理。 这样的过程很精细,素无情专心留意着他们的动静,时不时搭上手接替当中消耗最大,陆青的工作。 ‘咔哒’。 一扇门开了一道缝,缝隙越推越开,夏寒殷从门里面出来,她看向专注自己事情的几人,悄悄地走到一个最适合观察的隐蔽地方,看着他们。 忽然她感觉身后一凉,猛然回头,黑衣男子抱着剑站在她身后,眼神冷漠,就像是看待一个死人一般。 莫邪道:“回去,否则,杀无赦。” 夏寒殷道:“我这就回去。” 这一段小插曲没有人注意到,那边的治眼,还在继续。 第六十九章 乱流 帮花无间清理掉经脉里的残毒,为防他体内原本处于平衡的毒素出问题,唐与言封住了他的经脉,拿出重新调配的无间,点在了眼上。 做完这一切,唐与言收回手,让师父看好花无间的眼睛,自己将陆青给的两个青尘莲子各自碾碎,交给陆青去涂。 唐与言迅速分配任务,“师父保住新毒,陆掌门将旧毒一鼓作气全清了,就像使你的剑一样灵动飘逸,我护住花无间的心脉。” 被安排到的两人没有多问,各自干自己的事情,唐与言一边用内力护花无间心脉,一边留意着他琥珀色的瞳孔有没有发生什么异样。 忽然,她捕捉到了一抹奇异的光,光犹如云中雷电,炸开一抹亮色和枝丫,似笔画极少的字迹。 那不是任何生物眼中能出现的东西,是毒造成的吗? 花无间神色微变,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唐与言道:“如果感觉到不适一定要说。” 花无间尽量保持不动,说道:“没事。” 过程十分漫长,漫长到身为一派掌门的陆青都有些支撑不住,如果不是素无情以一己之力压制住其他毒素等陆青恢复,剩下的余毒就会一齐爆发。 期间,再也没有出现过唐与言所看到的奇异的光。 治疗结束后,花无间按照唐与言的指示闭上了眼,感受着经脉各处的穴道被解开,内力涌到身体各处。 唐与言解开了穴位,又把了把脉,说道:“睁开眼试试?” 花无间依言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睁开的那一刹,像是放射着耀眼的绿光。 唐与言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下一瞬,绿光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花无间面色平静道:“我复明了,但又……失明了。” 唐与言:“???” 她赶忙伸手把脉,脉象没问题,眼睛依旧眨着,瞳孔也正常随着光线收缩着,倒映着景象,不像是失明了。 唯一不正常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根本没有随着花无间的动作转动,也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一个失魂的傀儡一样。 花无间含笑,“我们的约定,你已经实现了,只是我这眼睛,又引来了些不小的麻烦。” 言下之意是不会揪着她不放了? 唐与言想明白后,立刻道:“既然治好过,那之后的事情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她从包袱里拿出几瓶药,递给陆青,“陆掌门,这件事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请回吧。” 陆青眉头微皱,似乎觉得这样子并不划算,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愉悦。 “那么,陆某就先告辞了。” 陆青离开了,唐与言看向素无情,“师父,要出去看一看吗?” 夏寒殷在同行时的表现,让师父想看看其他外来者。 虽然之前的布置都因为花无间的身份而作废了,因任务滞留下来的玩家们却能让师父一览而尽,倒也不错。 素无情道:“走。” 花无间忽然道:“二位前辈先等等。” “?” 花无间道:“我们到走道尽头的屋里聊,我有话要说。” 唐与言问道:“你要说什么?为何不在这里直说了?” “关于我复明又失明的事情,我想两位前辈一定想知道。” 花无间的语气带着笑意,一定这两个字的咬字却十分重,像是肯定她们不会拒绝。 她们的确不会拒绝。 唐与言早就猜测花无间的突然失明保不准跟那群无法解释来历的外来者一样。既然对方主动提起这件事,那么就不用等事后找机会去问了。 三人行至房间尽头,素无情在进门前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了花无间。 花无间触碰到香囊,刚握住后就发现另一边的力道收了回去,“这是?” 素无情道:“凝神静气,适于安眠的香,久积体内的毒素去除后,你会有一段时间失眠。” 花无间闻言,将香囊挂在腰上,笑道:“多谢素楼主好意。” 三人进屋,唐与言落后一步,把门边的插销扣上,才落座。 花无间淡笑着,问道:“两位前辈,你们,知道系统吗?” 唐与言神色微变,“你的失明是系统造成的?!” “的确,就在之前的治疗过程中,它在我脑海中说话,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说:它从我娘亲中毒的那刻起就存在了。” “可惜,它当时并没有记忆,否则我就能找到当年所有想要害我娘亲的人了。” 花无间继续说道:“它还告诉我,那些作为玩家的外来者生命并不是无限的,只要达到临界点,他们也会死。” 花无间说了两个很关键的消息,一个是系统早已在花无间诞生之前就存在了,另一个是玩家并不能永远的复活下去,他们也会死。 就在唐与言思索的时候,素无情开口了。 “你眼中的是系统,也是它的数据乱流。” “?!” 这回惊疑的不止唐与言一人,花无间神色上也露出了异样。 “素楼主,你是怎么知道的?” 素无情道:“十六年前,它出现了。” 她说完,伸出右手,撩下袖子,露出洁白无垢的细腕,上面有一个奇怪的印记,是三个点和一条左拐右绕的水墨线条。 花无间突然发现眼前明亮了起来,黑暗褪去,入眼的便是这个奇怪的印记。 素无情抬眸淡淡的看向花无间,说道:“这是它们的标记,十六年前想让我一统天下,我没答应。” “三个半月前,它们来了,提示我登陆成功,成为玩家,我想,你就是下一个被选中的玩家,标记,在眼上。” 花无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神色凝重地问道:“素楼主,那么数据乱流是什么?” 素无情垂眸道:“我不清楚,不过我手上的印记刚开始造成的数据乱流会让我时不时僵麻一下,时间长了就好了。” 花无间道:“也就是说,它带来的失明是一时的。” “嗯。” 唐与言听完师父和花无间的对话,默念添加唐舒逸这个名字,一张名片出现在了包袱里。 她把名片拿了出来,递给了素无情,说道:“师父,我的身体没有出现过异常,也没有任何印记,我会不会是特例? 素无情接过名片,神色平淡的拿出自己的跟她互换。 等听到添加好友成功的提示后,她说道:“我不知道,不过不会有影响的。” 唐与言点了点头,又试着添加了花无间这个人,却提示该玩家尚未注册。 唐与言道:“花无间,你要不要尝试下系统所说的注册?成为了玩家后今日在江虞城中能领到一个在一个时辰内送达的信鸽,加个好友,以后……” 她没继续说下去,等快说完了才意识到没必要跟花无间有太深的牵连——毕竟,未来的合作对象是狼王九叶檀,而不是狼王之子花无间。 第七十章 刺杀 唐与言说完,花无间神色不太对劲,眼眸微垂,眸色黯淡下去,像是在想事情。 出于大体相同的遭遇,她们等了会。 花无间眼眸倏然有神,笑容恰到好处,既像阳光般温暖,却没有因为太过灿烂而给人半分不适。 他从怀里拿出两张名片和一只乱蹬着腿的鸽子,说道:“多谢毒圣前辈指点迷津,不知道毒圣前辈和素楼主可否加我这个好友?” 素无情没有异议,迅速走完了流程。 唐与言接过名片,发现上面写着的不是花无间,而是,花予岁。 她想起了帐里的那张羊皮纸,未完的半字,就是岁这个字。 唐与言把自己的名片交给对方,在花无间收下后,名片像刚刚一样,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唐与言问道:“你叫花予岁?” 花无间道:“予岁是我的字,因为外界都知道花无间这个名字,所以,它让我以这个名字登陆。” 素无情道:“是。” 她原本的名字已经被世人所遗忘,所以,她在它们的游戏中,成为了新的唐舒逸。 唐与言道:“既然如此,以后碰上你扮成玩家,该叫你花予岁咯?喊起来感觉太过亲近了。” 只有亲近之人才唤一个人的字,如师父喊她入玄一样。 花无间笑道:“毒圣前辈想喊尽管喊便是,我不会介意的。” 唐与言皱了皱眉,感觉被占了便宜,道:“时间不早了,我和师父该用午膳了。” 素无情没有说话,任由徒弟做主。 花无间没有挽留,笑着将人送走,然后点着只浮现在他眼前的好友面板。 低喃道:“唐……” …… 用过午膳的师徒二人出了客栈,并肩同行在江虞城的街道上。 今天没有下雪,覆在街道上的雪不多,唐与言能看到路上有许多人来回走动着,也有人聚集在一块,看着在雪天里的表演。 一路走来,没有让唐与言感觉到跟以前不同的地方,好似外来者出不出现,这座读作江虞城,写作江湖的城市都是这样。 素无情道:“如果没有它,外来者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师父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君启他们身处的另一个世界跟这里不同,这样的差异,会在相处的过程中暴露出来的。 唐与言道:“只是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的人和生活在安居乐业当中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素无情淡淡道:“求同存异,这是夏寒殷的话,权贵和平民共处一世很久了,再怎么闹,也还是这个阶级,多一些人,也无妨。” 师徒二人边走边聊,随意的用一些暗藏玄机的词语对话着,谈着天下大势,谈着今日的午膳。 “……要少放点盐。” 唐与言抬眸,雪色的反光印入眼中,她眨了眨眼,隐约觉得刚刚的光线不对劲,继续张口聊着,手下抱臂,握住了藏在左袖里的扇柄。 走不了了,这里只有一条路,她们刚好走在了路的中段,进退不得。 现在,只有前进能为之后争取逃离的时间。 这样古怪的姿势素无情视而不见,顺着唐与言的话继续聊了下去。 周围的人很少,时不时有几个经过的,也是快步跑着囔囔着要看表演。 这些声音让原本还停留在各个店铺看着的江湖人不由跟着走了过去,想去看看有什么新意的表演让这么多人追捧。 ——表演将那些玩家都吸引了过去,也将剩余的江湖人吸引走。 为花无间布置出满是玩家的江虞城,到最后成了别人的棋盘。 这倒是很讽刺。 这时候,唐与言发觉周围十分安静,安静到脚下雪花融化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咻’。 弩箭的声音作响,看似毫无准备的素无情一甩袖,夹在指间的银针打落轻巧近乎无声的弩箭。 两侧铺楼的二楼窗户齐刷刷打开,跳下来许多拿着兵器的人,同时,唐与言发现窗后还藏着人,全是拿着弩箭和长弓的人。 素无情按上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杀入人群当中。 唐与言拿出折扇,展开扇面,向着另一个方向杀去。 在师父手中,软剑犹如夺命镰刀,能攻击到的范围很大,杀伤力也十分强,不适合跟自己偏近身攻击的折扇配合,一人杀一边是最好的方式。 两人虽说是一人一边,不过战局还是会尽量往前路拉去,只要出这一条被控制起来的街道,就能逃开。 毕竟,杀人也是要消耗体力的,为了不栽在这里,只有杀出重围。 不知道是不是满地的雪变成了血刺激到了幕后之人,原本在二楼观望的弓箭手和弩手有了动作。 粗长的箭支和轻细的弩箭交错而至,完全无视街道上自己人的性命。 素无情轻功飞至唐与言身边,一甩软剑打落大片箭支,折扇则切开剩余的箭。 “用剑。” 唐与言没有犹豫,收起扇子,扯下身上大氅挥起,卷落第二波大部分箭支甩飞到半空中,把背后的包裹扯下来,将雪间拿出。 长剑出鞘,剑气如虹,比起素无情的软剑而言,长剑更具气势,也能更省力的砍落袭来的箭支。 箭支一波接一波,将她们困在了原地,唐与言觉得不行,眼神询问师父要不要用毒,却被拒绝了。 素无情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毒圣的毒,不是简简单单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像瘟疫一般足以毁掉一城的毒。 素无情学习的毒是五毒和毒草身上提炼出来的毒,唐与言却将这门毒术吃透,去研制毒,研制范围更广,扩散性更强的毒,以至于……毁城之毒出现了,不敢用,也不能弃。 唐与言道:“师父,我知道,只是一些普通的毒。” “不。” 能威胁到二楼弓箭手的毒,范围太广了。 师父的判断一向准确,唐与言没有再想用毒这件事,专心应对这攻击。 素无情和唐与言无意识的背对着对方,两人各占一边,形成了一个圆来抵御攻击。 他们的准备很充足,攻击密集,箭完全没有停过,满是鲜血的地上全是箭支。 “师父,这样下去不行,铺子在另个方向,就算现在听到风声赶来也还要个一盏茶时间。” 素无情道:“注意到西北方向了吗,那里攻击最薄弱,等我倒数,你就冲过去,我掩护你。” 长剑虽更有力道斩箭,却不如软剑使起来的范围大,由素无情掩护,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唐与言应声,听着师父一字一字的倒数着,当零的那一声落下,她就像是冲天的炮仗一样弹了起来,飞向素无情所说的方向,准确落至窗户里。 中途有一些漏了的箭支素无情拦不下来,擦着唐与言的衣服飞过,磨损了衣料也留下了伤痕。 她握剑的手臂有多处破损,露出了渗血的伤,忍着疼痛,给里头的人来了个一剑封喉。 剑刃上的一抹血在甩剑刺向下一个人时甩飞,四溅的血像是冬天的雨,再温热,也要被冻成压人性命的冰雹。 素无情紧随其后跟了上来,给了背后的一剑,来不及确认对方是否死亡,“走。” 第七十一章 魔教教主 狭窄的房间不是进行战斗的好地方,尤其限制了长兵类的发挥,唐与言把长剑归鞘先背在身后,拿出了折扇。 素无情看唐与言准备好了,用软剑挑开房门,紧接着就看到外面的人向里头丢燃烧的蜡烛。 这是想要把她们逼死在这个房间里。 “冲。” 素无情淡淡道,当即冲了出去。 她斗篷所带的兜帽早已跌落,一头如绸缎般的黑色长发用白色的发带绑在了身后,随着动作飞扬起来。 唐与言不敢犹豫,找了个机会切入,扇甩如袖,飘逸灵动,扇上涂的余毒使被它划开伤口的人当场变脸。 剧毒的毒发时间极快,没一会就倒了好几个人。 他们看到这样的死法没有退却,依旧往前冲着,不畏生死。 唐与言跟着素无情往左侧冲去,一路上几乎每个房间里都会冲出来两至三人,手里拿着兵器想她们杀来。 个个悍不畏死,目露精光,好似杀了她们,就是正义。 素无情步伐停了下来,说道:“不对劲。” 唐与言闻言,提起内力给栏杆边的敌人来了一掌,鼻子不自觉的嗅着味,问到了一缕烧焦的味道,神色大变。 她快步走到栏杆边往下看,门已经被堵死,火焰从墙角开始烧起,“他们要烧楼!” 素无情转手用软剑刺穿一旁的房屋,里面已经用各种各样的家具堵住了窗户,还有微弱的火光燃烧着。 素无情道:“往上冲。” 唐与言嗯了一声,跟着素无情往三楼的地方去。 ‘咔哒,咔哒’。 刚走过去,三楼的楼梯就被火焰烧断一截,三个人一字排开站在三楼的入口堵截,趁现在过去,会被打落下去。 这是一座二楼中空三楼封死的楼,从二楼到三楼,只有这一块口子。 素无情顿住了脚步,转身对抗身后的追兵。 唐与言道:“用毒吗?” 火能湮灭罪恶,毒会在火海里被焚尽。 素无情没有说话,似在思考。 唐与言抿了抿干涩的唇,跟着师父杀着身后的人。 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厚,木头嘎啦焚毁的声音不断响起,让唐与言十分不安。 待支撑着天花板的柱子全被烧毁,这座楼,就要塌了。 等来的人都杀尽时,脚下所踩的地板已经摇摇欲坠了。 素无情看着头顶上,眼眸微微眯起,向上猛然打出一道内力,脚下不稳退了几步。 劲风如百鸟鸣叫,却只轰出了一条裂缝。 唐与言连忙扶住因为长期动用内力,刚刚还轰出那么一道内劲的素无情,随即也向上拍了一道内劲。 裂缝更大了些。 唐与言低声咒骂,“这见鬼的材质,做这么好干什么?!” 素无情站稳了身子,神情淡漠的看着口子上拿着弩箭的几人,叹了口气,喊道:“入玄。” “师父。” “用……” ‘咻咻咻’,三支弩箭迎面而来,打断了话语。 素无情甩剑,打落弩箭。 随即,下一瞬。 “轰隆!” 三楼的地板被强劲的内力轰落一大片,守在门口的三人被这震动震得跌下口子,坠入无尽火海当中。 唐与言注意到他们在跌落前,就……已经死了,脖颈处有一道红痕,是被一剑封喉的。 上面传来一个男声,“无情,快上来。” 辨不清音色,只听出来语气沉稳中透着着急。 闻声,素无情道:“上去。” 原本还在跟素无情一块迟疑不决的唐与言提气运功冲了上去。 素无情跟在后头,在脚尖离开二楼的一瞬间,二楼的走道彻底塌了。 拿着长剑站在一旁的红衣男子蹙着眉担忧的看着素无情,说道:“无情,抱歉,我来晚了。” 素无情回头看了眼楼下,道:“先离开这里。” 男子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跟我来。” 他快步走在前面领路,唐与言跟在后面发现他走的地方基本上都被毁了一大块,这样蛮横强劲的内力,不会江湖无名,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这个人? 三人很快就从三楼的缺口跳了出来,落在了支起来的软篷上。 等落地了,唐与言发现周围的一群人当中,有几个熟面孔。 ‘火蝶’南熏衣,四尊主之一赵离端,还有一些常在江湖上被指名道姓骂的魔教中人。 这个来救她和师父的人,也是魔教的? 那姜以渔在哪?唐与言没有问出口,她静观事态发展。 赵离端上前一步,低着头,右手抱拳放在胸前道:“门主,除一人逃脱,其余人全部诛杀了。” 门主?! 红衣男子挑眉道:“哦?跑了一个,怎么跑的?” 赵离端垂眸道:“他轻功卓绝,属下无能,没能追上。” 红衣男子把剑归鞘,摆了摆手,“跑了就跑了吧,要是真能抓到,我倒还有些怀疑呢。” 他看向把斗篷罩好头的素无情,原本不耐烦的神色转变成担忧,连如充斥着狠辣的眼眸都柔和了些,“无情,你的内力已经耗尽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事情明天再谈吧。” “嗯。” 素无情道:“入玄,回去吧。” 唐与言保持平静的神色,如常的嗯了一声。 红衣男子道:“就让谢平送送你们吧。” 素无情没有意见。 “其他人,搜查现场,务必要寻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是。” 回去的路上是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与她们同行,鉴于有外人在场,唐与言没有说话。 一路无言。 到了明悦楼前,谢平告退了。 客栈前,在江虞城的弑楼弟子候在了门口,看她们回来了,上前拱手。 “楼主,前辈。” 唐与言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回前辈,在下刚带人过来就遇上魔教的人,他们让我们留守在此。” 唐与言追问道:“他们让你们留,你们就留?!” 万一魔教不救人呢?她们就有可能在毒还没发挥作用就被楼埋在火海里! “这……” “好了,入玄。” 素无情问道:“他做了什么?” “回楼主,他给我们都下了迷迭毒,此毒必须待在原地解毒,否则……” 唐与言冷淡道:“否则半盏茶的时间里,内力流失,直至一个时辰后才可解。” 等于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待在原地解毒,不然去救人的话,半途上就没战斗力了,就不是去救人了,是去送命。 “……” 唐与言道:“师父,魔教固然救了我们,但这也太欺人太甚了!” 素无情颔首,“我会为此讨回公道的。” 唐与言张口欲言,想到了什么,扫了眼旁边的人。 那人很自觉地说道:“楼主,前辈,既然无事,我等便退下守在周围了。” 等人离开,唐与言和素无情回到了房里,她问道:“师父,魔教教主神出鬼没,你……你们认识?” 素无情神色似乎变了下,淡淡道:“认识。” 第七十二章 玄光 唐与言想着魔教教主看师父的眼神,想开玩笑,一张开口就想到了帝君和襄王。 随即,想到了被师父称为遗憾的师祖独孤素羽。 师父的情路坎坷,就算是神秘的魔教教主,也不一定能将师父的心从死水里救出来。 素无情看她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唐与言摇头,将茶壶里的冷茶水倾倒出窗外,“没事,师父,那白羽也是魔教的人了?” 魔教行踪不定,若说魔教教主是恰好赶来,唐与言不信。 师父在离开前跟白羽说了一句话,“……让他在那个时候来找我。” 魔教教主也说了一句话,“……事情明天再谈吧。” 大冷天的,飞鸽传书行不通,她也未曾见师父找白羽外的其他人传过话,答案很自然的浮现了出来。 素无情看着唐与言把茶水倒空后,又自己动手泡起了茶来,移开了视线,眺望着窗外。 她说道:“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他是玉衡门门主的侄子,教内认定了的下一位门主。” 唐与言诧异,随口道:“没想到白羽这个会养肥鸽子的人会是魔教的少主。” 素无情没有说话,依旧看着远方,唐与言安静下来,把茶泡完,给师父倾倒一杯后以不打扰师父休息的说辞离开了。 素无情回过头,如渊沉星的眸子里好似浮荡着薄冰,带着彻骨的冷意。 她盯着热腾腾的茶许久,眼底的寒意才褪去。 …… 次日。 弑楼的人禀报魔教上门。 素无情道:“让他们门主一人前来。” “是。” 半盏茶后,三人按照势力分别坐一面。 代表玉衡门的红衣男子坐在了素无情和唐与言的对面。 素无情开口道:“昨日我楼下弟子中毒一事,你须给个交代。” 红衣男子笑眯眯说道:“无情,弑楼里的基本兵刃该换了,你觉得玄光石怎么样?虞神山那可有一条玄光石矿脉呢,不如就送给你们?” 素无情没有说话,神色依旧冷淡,但唐与言知道师父心里十分不满,连周身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红衣男子收敛了笑容,苦恼道:“玄光石不好,那么紫尾蝎呢?” 素无情冷漠道:“滚。” “唉唉,除了送东西,那我要怎么赔罪,我想不到啊?” 素无情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红衣男子赶忙站了起来想跟过去,就被唐与言拦住了。 “师父说了,魔教没有诚意,请离开吧。” 这一拦,素无情已经走远了,红衣男子问道:“你师父说我没有诚意,那我要怎么做才算有诚意呢?” “入玄。” 师父的声音从远处传音而来,唐与言报以假笑道:“我也不知,先告辞了。” “哎,好吧,我就在这等你师父气消了,再问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 “魔教教主究竟是性情如此还是故意的?让玄光石给弑楼,岂不是把弑楼推到风尖浪口上?” 还有那话里透出来的漫不经心和随意,就像是施舍给师父的一样,而不是向弑楼弟子赔罪。 这种不尊重的态度,让人生厌。 素无情沉默,没有办法回答唐与言的问题。 唐与言道:“师父,我们大可不必与魔教合作,他们手段狠辣,作风蛮横,不是好选择,九叶檀想要的第三人,第四人,总会出现的。” 跟这样的人所领导的魔教合作,还不如她去想办法让陆青在各大名门正派里站稳脚跟,把一整个青山派拉过来。 素无情露出倦色,揉了揉眉心,“如果不考虑玉衡门,九叶檀是不会来的。” “为何?” 素无情道:“作风可以改,玉衡门一开始也只是普通的江湖门派,后来才因故成为魔教。可没有玉衡门近乎拧成一股绳的恐怖战力,蛮荒十八部难以在两国严防死守下拿下一片地。” 美人蹙着眉,“入玄,等他走了后,我们去虞神山看看玄光石。” “好。” 为了找时间离开,唐与言共出去了三趟,一次在午膳前,魔教教主还坐在那里。 一次在午膳时,她一出来观察就发现对方侧头看了过来,笑眯眯的眼里仿佛藏着刀一样,锋冷非常。 最后一次,在午膳后,刚出房门就看见红衣男子倚靠在走道的栏杆上,跟不知为何还蒙着白绸布的花无间说着话。 “……听说神算子算的事情都很准,那么姻缘呢?不如给我算一卦姻缘?” 花无间笑道:“晏公子说笑了,无间并没有这么神。” 闻言,红衣男子立刻变脸,冷声呵道:“没有这么神,又何须称为神算?!不过是区区幕僚而已!” 花无间遭此一说笑容也没消失,‘看’向唐与言,温笑着,“毒圣前辈。” 闻言,红衣男子回头,眼神冰冷的看向唐与言。 前后变脸迅速的场景让她想到了几个月前襄王也做过一样的事情。 对此唐与言皱了皱眉,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花无间都治好了眼睛,理应来说今日一早就会离开。 花无间道:“碰到了一些古怪的事情,想不明白,便来了。” 古怪?唐与言了然,“既然如此,待我跟师父说一声便来。” “好。” 晏姓红衣男子冷声问道:“你师父是不是后悔约我过来了?” 唐与言道:“不知。” 说完她就去找师父讨论花无间的事情,没一会后出来,魔教教主已经不在了。 唐与言还没开口,花无间就道:“就在你走后不久,那位晏公子就走了。” 闻言,唐与言道:“那你不介意我师父同行吧?” “当然不介意。” 于是,变成了三人行。 走出了客栈,花无间道:“今日一早,我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出城,就会弹出一个面板提示我是否加入副本。” 唐与言道:“是什么副本?” “挑战副本,名字叫玄光。” 花无间道:“我试过点掉面板后直接出城,但走远了就被强制申请副本,要我必须组一个队伍在一天内进入,否则一天后强制加入,莫邪他们都不算数,只能邀请玩家。” 他说着说着笑意加深,“本来以为只能请到毒圣前辈,没想到素楼主也来的,不知能否一起?” 素无情颔首,“可。” 唐与言道:“挑战副本是挑战古今名士,玄光这个名字……是天枢国的开国将军,军备矿石玄光石就是他发现的。” “玄光将军是用双刀的,在战场上以一当十,据说内力为当世第一,按照玩家现在的实力,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副本。” “难不成,是专门出给我们的?” 不,当世第一,也有可能是专门为师父准备的。 花无间道:“一试便知。” 闻言,唐与言看向素无情,看到她没有什么表情,便跟着道。 “那就,试试吧。” 第七十三章 折磨人的等待 城门口有许多人聚集,看他们分成好几群聚集在一旁讨论着什么,估计都是为了这个叫玄光的副本。 三人面色如常的踏过城门,一个面板浮现了在了眼前。 “是否进入挑战副本‘玄光’?该副本限定复活次数十次,十次结束则副本挑战失败,资格永久封存。” “友情提示:由于该副本被异常开启,boss数值异常强大,请谨慎选择。” “注:组队人数要求二至五人,副本难度根据人数调整。” 花无间低声道:“关闭后,当远行一里左右,就会被要求一定要加入副本,我查过了,还没有人消息说那些玩家离开江虞城会被要求强制加入。” “先走走看。” 一路往外走,走到不远处的街道上,莫邪牵着两匹马站在一旁,看到素无情的时候顿了下,将马的缰绳递了出去。 唐与言接过缰绳道:“早知道你的准备并不充足,我就牵一匹马出来。” 花无间笑了笑,“那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唐与言翻身上马,回头一看师父正好身手利落的跳上马背,握紧了缰绳。 “那我们先走一步,驾!” …… 不知驾马跑了多久,跑在前面的素无情忽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吁!” 唐与言也停了下来,御马走过去,“师父?” 素无情道:“我遇到了。” 唐与言闻言,又往外跑了一些距离后反回,神色凝重,“是针对你和花无间的,为什么我没有?” 素无情道:“印记,你没有印记。” “?!” 是,她没有印记,可她为什么没有印记?这个印记是择选他们成为玩家的证明,还是什么标记? 素无情道:“回去吧。” 两人返程,莫邪和花无间还在原地,唐与言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花无间。 弑楼到底是刺杀势力,临时起手做消息网,能知道的消息并不多,不如让被称为神算子的花无间去出力。 素无情没有阻止,代表她默认了。 做好准备后,花无间邀请她们加入队伍。 唐与言正要接过邀请,素无情伸手按在她的手臂上,“你没必要涉险,回去等着,按时归程。” “师父……”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素无情身上,一时之间照得神色淡漠的师父像月上的仙子一般。 素无情摆手,“无需多言。” 花无间笑着看她们,等她们对话完,说道:“那就有劳素楼主了。” 素无情冷淡道:“不过自救。” “那么素楼主,我便开副本了?” “嗯。” 唐与言只能师父和花无间消失在原地,去那不知处于何种地方的副本里。 莫邪道:“毒圣,你有看见公子去哪了吗?” 唐与言忽然被一旁看着全程的莫邪这么问,惊愕道:“你刚刚不是一直在看着吗?” 莫邪疑惑一瞬,立刻拔剑指向唐与言,厉声呵道:“说,你将公子藏至了何处?” “花无间进副本了,他跟你说了,你也看到了。” 莫邪闻言,认真端详着唐与言的神情,她一脸无奈不似作伪,索性收剑问道:“何为副本?” 唐与言花时间给莫邪说了一遍,对方才打消了对她的戒备。 “既然公子是从此地进的,那么便会从此地出,烦请毒圣回城将此事告知干将,他会知道如何做的。” 唐与言心里嘀咕道,我还成为跑腿送消息的了? 但一想到要是这两位以名剑为名的侍卫要是找不到花无间,因此找上了柳烟迟,指不定要闹起来矛盾,一闹,就会打架,一打架,就容易出事。 想想,还是送吧。 “干将在哪?” 莫邪道:“你进城后,他会找你的。” 唐与言:“……” 这是明目张胆的告诉她有人会守着她? 进城后刚拐一个弯,跟莫邪同样黑衣劲装打扮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敢问毒圣,公子和莫邪呢?” 唐与言重新传达了一遍。 干将闻言,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唐与言回到了明悦楼,刚走上二楼,就看见魔教教主没个正形的靠在她和师父房门之间的墙上,视线斜斜地看了过来。 唐与言道:“晏公子为何又来了?” 不好直接称呼魔教教主,便借用花无间的称呼。 晏温年问道:“你师父呢?” 唐与言道:“出去了。” 晏温年不满地哼了一声,嘀咕道:“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唐与言黑线,这魔教教主是觉得以她的耳力听不到吗? “晏公子,如若无事,还请回。” 晏温年眼神如刃,“为何?难不成我魔教的客栈还不许本座站在走道上等人?!” 唐与言:“……” 你开心就好。 唐与言回屋了,用干粮果腹后就躺在了榻上,翻来覆去的,怎样都没有睡意,一闭上眼睛就想到了消失在她面前的人和林间满地的鲜血。 如果师父遇到了像虞神山那样的副本,会不会出事?她答应过师父,一定要想办法救她的心的。 左思右想,唐与言还是起身,在黑暗中点燃了油灯,就着灯火,拿出那根无需沾墨的羽毛笔,在纸上写下她所了解到的玄光生平。 借这些字迹,来安抚住自己的心。 …… 第二日,师父没有回来,魔教教主找到了她,问她师父何时回来重谈合作的事情。 “不知。” 晏温年冷声道:“不知不知,整天一问三不知的,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徒弟,早就掐死了。” 唐与言心里无奈,她这回事真的不知,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属于毒圣的尊严。 她淡淡道:“师父不说的事情,我又如何得知?我是她的徒弟,但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晏温年接下来的声音像是搀了冰渣子,他说道:“想做她肚子里的蛔虫,你也配?!” 唐与言:“???” 她忽然觉得魔教教主昨天不是刻意施压,彰显财力,而是真的傻,但不应该啊,魔教能发展到现在还没被正道讨伐成功,每一个做决策的是傻的。 所以,他肯定在演戏! 于是,接下来不欢而散。 第三日,师父依旧没有回来,她有点担心,但魔教教主又来了,整个人就像是一点就着的炮仗一样暴躁,如果不是干将找她,恐怕就得打起来了。 第四日,师父还是没有回来,如果贸然找玩家一起容易暴露身份,她就想组个队进去看看了。 这一天,晏温年心平气和的问道:“无情是不是回去了?” 唐与言依然答道:“不知。” 这一回,晏温年就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一样,转身就走。 围观这一幕的柳烟迟问道:“前辈,这位晏公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 唐与言道:“我也不知。” 如果不是看在师父的面上加上自己也打不过他,早就把人打出去了。 柳烟迟道:“话说前辈,楼主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 一问三不知。 师父,你何时才能回来? 第七十四章 更适合的人选 柳烟迟道:“前辈,我们还要等下去吗?” 他记得昨日唐与言就说,在江虞城久留没有意义,本来打算今天就启程离开,结果又多留了一天。 唐与言沉默了会,“再等等。” 这时,跟在柳烟迟身后的夏寒殷道:“毒圣,我有事要离开了,就不陪你们继续等下去了。” “寒殷?你要去哪?” 夏寒殷道:“我朋友找我帮忙,要去东海沿岸。” 柳烟迟闻言,想到唐与言的安排,垂头丧气道:“看来近期是碰不上你了。” 夏寒殷笑道:“我觉得吧,像你这样的小可爱,还是不要碰见我这样的大魔王最好。” 唐与言心道,这是都是些什么形容?不过柳烟迟如果以后都不见夏寒殷,那倒可以让人放点心。 柳烟迟迟疑了会,看夏寒殷已经在往楼下走了,问道:“那我还可以找你吗?” 夏寒殷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可以是可以,不过下次你不一定能找到我,人的生命可是很脆弱的。” 柳烟迟闻言想要跟上去,看到唐与言的冷眼才停下了脚步。 “前辈……我……” 唐与言冷声道:“她都委婉的拒绝你了,你还想违背楼主之命跟上去,柳烟迟,有空去多了解了解江湖上那些有名的大事,有六成都是因为女人造成的。” “我捎她一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是师父默许的,结果你让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夏寒殷的的柳烟迟打听消息。但更多还是找自己来交换消息,小心翼翼又大胆的将自己立于一个安全位置。 “柳烟迟,如果师父有意纳那些外来者入楼,夏寒殷必然在你之上。” 柳烟迟笑了起来,酒窝显露,他只捕捉到了一个点,“如果夏寒殷能加入弑楼,地位还比我高,那我说什么是不是都不用在意泄密了?” 唐与言想骂人,这就像那劳什子魔教教主捉重点捉得让人莫名奇妙。 看着柳烟迟的笑,她揉了揉太阳穴,“算了,只要你记得自己还是谁,等一月之期到了,师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事情,只要每半年的任务都能完成好,你想去找你的心上人就找吧。” 弑楼除了每半年一任务和不能泄露机密的硬性规定,其他的条例都放得很松。 ——当然,要是想借着弑楼的名义肆意妄为,楼内不会出手,就看你是会被早就看弑楼不爽的正道害死还是被暗地里的冷箭射死。 柳烟迟笑道:“谢谢前辈。” 楼下传来声响,有人来了。 唐与言走到栏杆旁往下看,用一身黑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黑纱——是师父。 “楼主回来了!” 唐与言疾语道:“柳烟迟,让后厨备膳,做好了你送过来,记得再烧一壶水拿过来。” “哎,好的前辈。” 说完她直接翻下了楼,轻功闪至素无情身前。 “师父。” 素无情道:“回去说。” 冷淡的声音有些哑意,唐与言侧头一看,那双眸中微红,藏着疲倦和血色。 嗅了嗅,空气里还弥漫着血腥味。 她心下一跳,没有多言的跟着师父往楼上走。 桌上的是唐与言今早换过的茶,茶水早已经冷了,却被素无情伸手倾倒,一口饮下。 唐与言心底有些担忧,在看在素无情眼眸里的血色褪去后暗自松了口气。 她怕师父还没有缓过来,不好贸然开口问,在一旁安静的等待着。 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天了,师父安然无恙回来了,再等等也不急。 门外被敲了敲,柳烟迟道:“前辈,楼主。” 唐与言起身去开门,柳烟迟端着饭菜碗筷和热水走了进来,放好了就离开了。 等了会,素无情才开口,淡淡说道:“我们杀错了人,但副本却完成了。” 唐与言:“!” “杀错了人?” 师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是花无间的问题? 素无情道:“玄光将军有两人,一位是历史上所说的双刀将军,但真正做了这些决策的玄光将军,是位巾帼,我杀的,只是个替身。” 她按了按眉心,“我有觉得不对劲,但没有发现什么,因为双刀将军的实力的确与我不相上下,如果不是花无间发现副本资格被封存,事后重新理了一遍,也不会发现杀错了人。” “好在副本结束了,不会被困在江虞城里。” 是自己想错了。 没想到天枢国真正的开国将军玄光,是位女子。 素无情说道:“按计划,今天一早你就该离开了,为何停留?” 唐与言低声解释道,看师父接受了这个解释,便把碗筷放好在她面前,“师父,请用膳。” 素无情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会启程回去,你的任务我会安排其他人处理。” 见状,唐与言索性把决定好的事情一口气说了出来,“柳烟迟不适合,我倒觉得夏寒殷可以胜任。” 素无情闻言,抬眸看向自己徒弟清浅流溢紫意的眸子,出乎唐与言意料的点了点头。 “可。” 唐与言道:“那……” 素无情接着说道:“入玄,这件事我来安排,你要做的事情更重要。” “好,师父,那我先告辞了,明日恕入玄不能相送了。” 素无情颔首。 唐与言离开房间。 她找到了柳烟迟说了自己今日提前离开去做任务的事情,并且告诉对方这一月之期就作废了,剩下的就是先跟师父回去。 “好!” 柳烟迟应下,脸上丝毫没有对升职失败的遗憾。 唐与言没有说什么,人各有所志,现在的柳烟迟只是想要跟夏寒殷在一起罢了。 只是希望以后的他不会后悔这个选择。 唐与言离开客栈牵出红棕马,牵着它去买了些它喜欢的草料,挂在了它身上。 “这些就是你的口食,好好保管。” 红棕马蹭了蹭唐与言,绕着她转圈,看起来十分开心。 唐与言又去买了些干粮,补充了水囊,购置了一些小东西,便翻上马身,纵马出城。 蹄子稳稳地踩着铺着白雪的街道,奔向前方。 那个方向是与之前触发副本不同的方向,城门口依然围聚着许多人,守城的士兵对过往的人视而不见。 ——这么多人一个个审查要是记得慢了指不定会惹上事,抱着这样苟的心态,也就没人去查了。 这是能在江湖上活得长久的必修课。 所以当唐与言骑着马如风一般离开,他们也只是侧目看了一眼,压根不去在意对方会是什么时候进城的人。 玄光的副本界面弹出的瞬间被唐与言点掉,她径直往离江虞城最近的村落行去。 接下来的毒圣,要去远方做任务,而玩家唐与言,则会回到江虞城,以独行侠的身份那群玩家打交道。 第七十五章 制药 次日,唐与言披上了临时购置的白色大袄,把头发披散了下来,用一根发带绑起来松松垮垮的堆在油肩膀上。 只是换了件衣服和发型,就让借住的房主老太太揉了揉眼睛,嘀咕道:“哎,之前不是一个男娃吗?怎么就变成了女娃?” 唐与言照例留下了些食物就离开了。 她腰上挂着雪间,骑上昨天取好名,名叫红枣的红棕马,往江虞城去。 没有去时那么匆匆。 夜色降临时,唐与言才到达了江虞城,在门前下马牵马而行。 守卫抱着武器靠着墙,听到人经过,抬头看了眼,又低着头暗自打瞌睡。 唐与言面色如常的经过副本入口,隐隐约约听见‘玄光’、‘异常’、‘时间’和‘组队’的字眼。 唐与言不经意地往那边靠去,不知道是不是性别的缘故,还是天色的缘故,这次他们并没有警觉地停下话,而是继续聊着。 他们之所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决定进去,有副本时长的原因,有数据异常的原因,也有只是找不到队友一起的原因。 唐与言想了想,插话道:“这个副本挑战的是历史上的玄光将军吧,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应该打不死。” “哦?什么历史上的玄光将军?你似乎知道的挺多的。” 唐与言神色茫然道:“挑战副本难道不就是挑战古今名人吗?玄光这个名字是天枢国开国将军的名字啊。” 有人低声说道:“晨哥,论坛上的确有说副本落点在军营内,天枢国刚成立那会。” 晨哥问道:“你还知道什么有关玄光的消息吗?我可以出钱买。” 唐与言闻言警觉道:“不知道。” 察觉到玩家跟她的消息不对等,她牵着红枣转身就走。 “晨哥,要不要跟上去再问问?” 晨哥道:“不用了,现在能买得起马了解游戏背景故事还多的人,指不定是一开游戏就进了大门派,能有这个消息顺着查,我们也能查到有利的线索。” “晨哥说得对。” …… 唐与言找了个隐蔽的巷子,从行囊里取出了信鸽。 她点开了背包面板,使用了这个道具。 “请选择送信玩家。” 君启。 躺着装死的白鸽站了起来,展起左翅膀,一根白色羽毛从翅膀里掉落到唐与言的手里,化作了一张纸。 唐与言拿出羽毛笔,在纸上写着字,琢磨了用词许久,才把纸递到白鸽旁边,看它衔着纸张展翅直冲进黑夜里。 “该信件将会在一小时内送达,信鸽会在二十四小时后重新出现,请注意查收。” 做完这一切,唐与言走出巷子,红枣看她出来了鸣了一声。 “走吧,红枣,我们去找个地方住。”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飞雪,等唐与言找到一间玩家多的客栈,整个人就像是被洒了一袋面粉一样,全是雪。 这样的狼狈让小二不由询问道:“这位客官,要热巾和温酒吗?” 唐与言点头,“要。” 小二正准备去拿,便听到唐与言说道:“帮我照顾一下红枣,它的草料在马旁挂着,一次喂两掌的量就够了。” 小二面露欣喜,有马的客官肯定是个有钱人,不像借住在这里大部分都是跟着商队过来的穷鬼。 “放心吧客官,小的一定会照顾好的。” 唐与言嗯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雪,径直走到柜台,要了一间上房。 小二很迅速的拿回来热巾和一壶温酒,“客官,您的热巾和温酒。” 唐与言伸手接过热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就还了回去,余光扫了眼大堂里的其他人,就这壶口就这样仰着头往嘴里倒。 酒水从嘴角流出来了她也不在意,饮尽了才放下手用袖子一抹脸上的酒水,把酒壶还给小二。 唐与言装模作样的砸吧砸吧了嘴,“酒还是有点淡了。” 小二赔笑道:“这是今年冬天才埋了没几个月的酒,客官若是想要好酒,我们店里还有一些陈酿。” 唐与言闻言,问道:“我听说江虞城有一种名酒叫虞神怜,你们这儿有吗?” 掌柜道:“哦?客官想要喝虞神怜?” “对,至少是三年份的,第一场雪后埋下的。” “原来客官这么识货,五两银子一壶,要的话待会给客官送过去。” 唐与言扬了扬眉,拿出银子递给了他,“来两壶,送到房里。” 掌柜收了钱后看向小二,“记得一会拿出来后给客官送去。” “是。” 唐与言听完没再说什么,往楼上去,找到自己的房间就进去了。 过了一会,窗外有‘噗啦噗啦’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在敲打木窗。 唐与言细听了下,没有呼吸声也没有感知到内力的存在,便打开窗,一只鸽子飞了进来,衔着信纸飞到里侧的窗台上。 拿下信纸打开,鸽子飞走了,她看了下落款,是君启的回信。 君启:我现在还在门内离不开身,很抱歉,不过我有朋友在江虞城,如果你想要找人组队试试副本,报我的名字,她可以帮你。她现在就在城西的悦来客栈,你在明天下午之前都可以去客栈里找到她,她就是我之前说的夏寒殷。 找是不可能找的,在没确认夏寒殷是否加入弑楼的意愿前,她不会贸然接触。 唐与言把信纸放在行囊里收好,等小二把酒送来后给门的插销扣上。 她走到桌边,打开酒壶的瓶子,闻着壶里的酒味,辨别里面都有什么材料。 没闻到奇怪的味道,唐与言从包袱里拿出装着鬼木藤粉末的陶罐,将酒往里缓慢地倾倒。 一点一点的倒着,另只手用内力包裹,在陶罐里将粉末与酒液搅和起来。 差不多到了小半壶,唐与言才停了下来,用内力烘干酒液,鬼木藤的绿色粉末变成了白色。 她收回内力,食指点了点粉末,手指有些麻意,便收手将陶罐盖了起来。 这是之前给君启的陶罐,用鬼木藤粉末混合酒液制作而成,能够麻痹人的感官,适合防身。 ——至少在她不方便出手的时候,能用这个代替。 唐与言出门打水洗净了手,往回走的时候被人搭讪了。 “姑娘,要不要一起出城?” 唐与言抬眸看向他,又扫了眼他身后的三人,回答道:“好,不过我想知道,你们够不够格。” 话语十分嚣张,但是对上了对方话里的深意。 那人笑了起来,“小宝,你去试试。” “不要喊我小宝,我叫晓柏!姑娘,我们出去打吧。” 唐与言道:“不用了。” 她话音刚落,长剑出鞘,‘唰’的一声还未出完,剑刃就停在了晓柏的脖颈上。 “你输了。” 唐与言没有留手,她暂时没有下副本的打算,师父和花无间都会被误导,她不一定能行。 至于之前问君启下副本的事情,也只是想知道对方在不在江虞城这边,方不方便她打探消息。 ——她怕上次邀请夏寒殷的时候,露出了什么马脚。 自己的伪装并不是很精湛,只要稍加怀疑,就会暴露。 第七十六章 季谨生 晓柏垂眸看着贴着自己脖颈的剑,脸上溢着冷汗。 “哇哦,这出剑速度,比君家那位还要快吧。” “这不算偷袭吗?!” 唐与言道:“玄光如果要杀你,会给你反应的机会吗?” 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拿出来,这种反应速度,太慢了。 她真要找人下副本,也不会找这样的。 唐与言收剑,绕过他们回房。 回去就把价值五两的虞神怜全部倒在装着鬼木藤粉末的陶罐里浸泡,清点整理了行囊里的其他东西,便睡下了。 …… 次日一早,唐与言出门去了虞神山一趟。 远远看去,虞神山外淡绿色的雾气淡了许多。她没有太靠近,魔教的人还在周围巡逻。 魔教那么多人包括教主都来了江虞城了,近期内,估计要把玄光石矿脉给开采了。 唐与言看了会,把手上的包子吃掉直接回了客栈。 碰巧碰见了昨天找人组队的四人小队退了房,打算离开。 唐与言朝他们看了一眼,没打算理会,收回视线跟他们擦肩而过,走到柜台前问道。 “还有虞神怜吗,再来一壶。” “有有有。” 片刻后,唐与言提着装着虞神怜的酒囊去了城东。 她站在城东不远处的铺门前往城门口看去,还是与昨天相差无几的人数——敢去的已经去了,不敢去的也已经走了,剩下的就是想去又不敢去的。 犹豫不决下不是实力不够,就是不敢,这样的,是江湖上最常见的人。 意识到现在再来接触这些玩家没有意义,唐与言把酒随手送给城门的守卫,顺带打听了下有没有什么看起来正常一些的人进出。 没有收获后,又折返回程。 ‘唰’。 唐与言闻声侧头,一柄剑直直的向她冲来。 下意识握出的剑柄的手抬起,稍稍一挡,‘铛’的一声,兵器相撞。 唐与言视线落在剑身上,银白如雪,暗藏玄光,是玄光石所铸成的长剑,剑身比例与雪间相仿,但更修长一些。 是姜以渔打造的剑,君启要的轻剑,最后落到了……她抬头一看,落到了君如风身上。 他可能不知道,姜以渔铸剑都是量身打造的,每一个武器都具有‘灵魂’,让给别人,于别人来说,只是一柄跟其他剑胜在材质上的兵器而已。 君如风神色冷淡道:“你的确有点本事,再来。” 君如风手腕微动,长剑稍收攻势,紧接着斜斜的往里划过来。 速度很快,不负如风之名。 唐与言眼疾手快的接住,紧接着剑刃分离,下一秒,又撞出了声响。 ‘哐当哐当’的清脆声响,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来,尤其是两个人的剑快到如同上演了一场银光夺目的剑舞表演,让人惊叹不已的同时,震惊二人的实力。 忽的,君如风收剑了,唐与言脚步一顿,剑势收止。 还好他们之间并没有动用内力,否则光着一收势容易伤的就不是手腕了,还会被内力反噬。 君如风道:“你很厉害,不愧是他看重的人。” 唐与言闻言,问道:“他是君启?” 君如风不答,转头冷眼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人群立马给这位世家大公子让出来一条道来。 唐与言目送君如风离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当天晚上,唐与言在让自己刚回到行囊里的信鸽处理昨日的信纸,窗外又有了声音。 这个时间还未到十二个时辰,不应该是君启的信。 唐与言侧耳倾听,有呼吸声,气息绵长,是习武之人。 她握住剑柄,推开窗户,一个人影忽然闪了进来,还未出手就被剑刃横在了脖颈前。 这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连脸都包了大半,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臃肿,没想要身手挺好的。 “别,别杀我。” 虽是低沉的声音,但是个女声。 唐与言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从窗户进来。” “我,我,我被人追杀了,救救我。” 女子低声啜泣着说道:“他们想要杀了我,我轻功好,勉强逃了出来,但一直逃不掉。” “哦?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追着你不放呢?” 女子顿了顿,泪眼朦胧道:“我,我也不知道。” 唐与言追问道:“你不知道,那么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女子哑然。 唐与言将剑往前横了一点,割裂她包裹脖颈的衣料。 “我不是傻子,把你藏的武器交出来。” 女子羞愤道:“你这人好无情,我被人追杀至此,你却怀疑我要害你!” 唐与言往前凑了凑,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又把剑往前推了些。 她冷声道:“不想害我?为什么空气里有软筋散的气味,真当我对江湖上的下贱手段一无所知吗?” 女子泪水说止就止,“你为何不会中软筋散?” 唐与言道:“中是中了,不过影响并不大,想要杀你,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江湖上众所周知毒圣不怕毒也不怕软筋散之类的药,她不是那些人派来的。 “说,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不说实话就杀了。” “……季谨生,我的确在被人追杀,做这些准备不过是想借此地一躲。” 声音变了,是个男声。 唐与言扯下男子面前的布,他右脸下方有一个刻字,写着枢。 一时间,唐与言想起了之前听到过的事情,大理寺逃犯,擅长易容。 “你是大理寺逃犯?” 季谨生闻言,目露凶光,察觉到脖颈上又靠近一分的剑,才不情不愿的答道:“是。” “但是我是被冤枉的!人是我杀的,但事不是我做的!绝对是襄王的手下想要脱罪把罪名全按我头上了!” 唐与言问道:“你杀了谁?” 季谨生问道:“你不会把我交给大理寺吧?” 唐与言眯了眯眼,“在废话当场就把你杀了。” 弑楼虽不与朝廷交恶,但不代表她身为一个江湖人会顺手帮朝廷的忙。 大理寺再讲究公正无私,铁血无情,里头只要有一个两个的瞒报,权贵的施压,知情人被杀害,整个案情就彻底被扭曲了。 哪来的什么公平。 季谨生道:“我只是杀了陈家的一个不被重视,暗地里肆意打杀仆人的小辈,结果忽然就有人说陈家安排人杀亲谋害襄王,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是陈家的人。” 天枢国大世家之一陈家,帝后的母族。 这是帝君要打压外戚了。 他啐了一声,“我要是陈家的人,至于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时不时吃不饱穿不暖?” 唐与言问道:“那你这一身衣服?” 季谨生憨笑,“这是一个好心人送我的,她还送了我些银钱让我买好的吃。” 唐与言看他神色上没有什么异样,把剑收了起来,“你睡外面的榻上,明日就走。” “好!多谢姑娘。” 第七十七章 北方来信 因为季谨生的存在,唐与言把屏风换了个位置,卡死位置,防止对方从死角杀过来。 季谨生感叹道:“没想到姑娘你的防范意识这么强,一看就是常年在江湖上漂的人了,我还真是踢到了铁板。” 唐与言道:“你要是再过几个客栈,那是真踢到了铁板。” 因为姜以渔在明悦楼做过的事情,越靠近明悦楼的客栈越是爆满,这家客栈如果不是上房价格贵些,还真没有位置。 季谨生问道:“为什么?” 唐与言淡淡道:“那里是魔教的地盘。” 魔教教主虽然不在那住,不过出事了,没人逃得掉。 季谨生顿了顿,后怕道:“还好,我可听说魔教的地盘都是会吃人的。” 唐与言随口问道:“这话你也信?” “当然不信了,只是以前随师门去跟武林盟一起清剿魔教时,看到了一地尸体,还只是魔教教主一人造成的,就觉得……不管是不是,都挺可怕的。” 季谨生道:“就是那起晏家灭门惨案,好好的一个武林世家,竟然被一个人覆灭了。” 唐与言一顿,晏家?对,晏家,魔教教主,晏公子。 她旁若无事道:“知道,满门上下无一活口。” 师父说,白羽是魔教教主的侄子,是小少主,也是未来的魔教教主。 偌大的一个魔教会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继承吗?不太会,唐与言姑且认定他是魔教教主亲兄弟的儿子,那么这样算来,晏家理应会有两个活口。 为什么,会无一活口? 这让她不禁想要探索这背后的真相,却又在想到魔教教主那双布满杀意的眼后压下了念头。 季谨生道:“是啊是啊,满门上下无一活口,太可怕了,那可是个名门世家啊。” 唐与言冷淡的嗯了一声,表露出一副不想再继续谈下去的态度。 “夜深了,该睡了。” 季谨生道:“好吧。” 唐与言吹灭油灯,合衣而眠。 …… 第二日季谨生离开了,桌上留了条剑穗,旁边按着一张布料,上面写了字。 歪歪曲曲的墨痕让唐与言不得不把布料拿到窗边,借着光线来辨认,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写的是什么,直接把布料给扔掉了。 剑穗上的汗臭味道有点浓,看在上面还绑了块有多年抚摸痕迹的玉,唐与言没扔,出门找水清洗后找了张纸包好放在行囊里。 她收拾好房内的东西,找掌柜退了房,牵着红枣往外走。 昨日就知道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了,今日已是三月的第一天,趁早离开,也好早点去到追风门。 路过驿站时,唐与言发现南熏衣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信,抬头看着天,神色忧伤,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 南熏衣一旁站着的人是上次送她和师父回客栈的谢平。 不知道谢平跟南熏衣说了什么,南熏衣低头把信重新看了看,然后用力撕碎了信,挥手一撒,碎纸如雪花一般飘落。 南熏衣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碎纸,踩着高底鞋跟谢平离开了。 唐与言目送他们离去,继续往城门处走时,红枣忽然叫了起来,挣脱了握在唐与言手里本就松散的缰绳,踏着四蹄冲到驿站门口。 唐与言似有所觉,走过去摸了摸红枣背脊上的毛,安抚住它,才往里走。 唐与言问道:“有我的信吗?” “不知道客人是……?” 唐与言指着北方,“来自北方的信应该很少,我就要那一份。” “客人是叫麦芽糖吧?这是您的信。” 麦芽糖?北方多种麦芽,的确是北方来信,要寄给她这个‘糖’。 只是,要是她没有来江虞城呢?没有去驿站呢?这封信,就看不到了。 这么随缘的方式,的确像斛术的作风。 唐与言沉默地接过信,走到一旁用指甲扣开被冻到冰冷坚硬的火漆,取信看了起来。 “对不起,这封信,是在我死后寄出的,如果有缘,你会看见的。” 斛术死了,死前他写了这封把所有东西都交给狼王九叶檀分配的信。 这是开头。 秀气小巧的笔锋一转,字迹明显阻塞,应当是斛术的字迹。 “小姑娘,我看你很喜欢听箫声,我专门留给你了一支玉箫,是族内的工艺新打造的,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喜欢的又不是那萧瑟的箫声,而是在意吹箫的那个人。 生死之际过后斛术做的除了伤亡统计,剩下的就是安抚她。 再怎么强大的人,内心也有脆弱的一角,箫声如水,洗净了那一角的脏乱。 唐与言继续往下看。 “你不要听九叶檀胡说八道,我没有那么傻,我看得出来他们的态度,只是不想相信,不想承认自己无能,我是个懦弱的人。” “花无间不是未来相公的好人选,却是个适合合作的人,你可以信任他,但不能交心。” 唐与言觉得斛术这话有问题,自己跟花无间除了合作关系就没有其他了,在他眼里似乎就变了味? 况且真要考虑的话,他身为狼王九叶檀之子,又怎么可能不和门当户对的结婚? 无稽之谈罢了。 “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我脑海里说着奇怪的话,它告诉我我如果选择了它,它能给我复活的机会,说不定就是你所说的奇怪系统。” “可我拒绝了它,我的心和热血已经死了,折腾不动了,继续活下去也是徒增烦恼,但是你不一样,我的心死了,你却还有更遥远的未来。” 唐与言顿觉不对,信纸上的字迹已经中止了,反面没有字,她试着翻夹层,也没有藏起来的夹层。 未完的信和突如其来的死讯让唐与言心生疑惑,就算斛术体内不可修补的暗伤再多,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死了。 就凭最后一眼的估计,至少也有半年时间。 唐与言拿着信在驿站借用了一个空房间,找了两张纸分别写了封信,一封寄给狼王九叶檀,询问近期斛术的事情,一封送到弑楼在江虞城的地方,以自己的名义向焰策部族表达对斛术的哀悼。 最后,她又写了一封信,用信鸽作为载体,寄给了师父。 信的内容是近期遇到的事情,整理汇总,简略地写进了信里,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唐与言把纸和送信的钱结了,骑上红枣出城。 她打探过了,追风门的小门派驻会在三月初开始准备,中旬接待来客,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不过明日等信鸽回来,还要给君启发一封信表示表示,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早就清楚追风门驻会时间。 ——而是寻求组队无果后选择先来赴约。 第七十八章 赴约 三月五日,唐与言途径桃林,发现桃林有半数枝头上开满了花。 她牵马走在桃林中,看到花开的最艳的那支,便伸手折下一支,折着折着,手里就有一簇桃花了。 唐与言看着手里的花愣了下,没有再继续摘,待走到桃林中间被雪掩埋了的屋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她把桃花枝放在了屋前,转身离开。 三月十一,唐与言到了崇余郡,做戏做全套,找人打听起追风门。 当天晚上,唐与言到了山下,还未靠近,就听见守着山门的弟子正在嘀咕着天气回暖后,林间蚊虫都多了起来。 看到唐与言过来,问了她的来意,一听是君启的朋友,问都没有问就放她上山了。 太没有戒心了。 唐与言心道,依着小弟子指得路往上走。 追风门到底是个小门派,除了门派的门面——山门前后的一段路铺了石头外,一路上都是泥地、烂坑和硌脚的石块。 上山路的两旁时不时有瓦房、竹屋和石屋混搭的建筑,没有看到除她之外的第二个人。直至到了半山腰,才看见一个用黑石铺成的擂场和清一色的粉墙黛瓦。 山门内的主建筑和核心擂场,才是真正的下了血本。 “你是何人?” 唐与言侧头,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袍黑纹的长发男子,正眯着眼看她。 看服饰,不是追风门的人。 “受君启之邀前来赴约。” “君启?哦,我记起来了,李老头新收的徒弟,你跟他什么关系?” 追风门掌门姓李,名轲,没想到君启成了他的徒弟。 唐与言道:“我为何要告诉你?阁下同在追风门门内,身份不明,请问阁下又是何人?” “为追风门门主所邀之人。” 他道:“沈炼。” 唐与言顿了顿,也报上了名字,“唐与言。” 沈炼问道:“星璇国的人?” “不是。” 沈炼笑了一声,“你这否认速度倒挺快的,看来没少为姓氏烦恼。” 唐与言道:“唐家旁支何其多,血脉早已淡了,总把唐姓与星璇国联系上,令人厌烦。” 更何况,她的名字只是师父取的,跟星璇国的唐家根本牵扯不上。 沈炼点头,“说的也是。” 对着山下小道的正门被推开了,君启和一个中年男子并肩而行,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也不知道聊了什么。 沈炼看过去,招呼道:“李老头,我有几个徒弟说要一起过来看看我这师父,劳烦你到时候多出点钱让伙房做饭。” 李轲闻言,险些没站稳,怒目圆瞪道:“沈炼你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蹭吃蹭喝就不说了,养徒弟还要我来养。” 沈炼道:“哎哎,注意形象,你新收的徒弟还在呢。” 君启自觉地转头,说道:“我没看到也没有听到。” 李轲道:“你看,我徒弟什么都没听到,再说了,形象是什么,能当饭吃?” 沈炼指了指唐与言,“李老头你眼瞎了,这不是还有个小姑娘,跟你新收的徒弟是朋友,到时候吓跑了可就遭喽。” 唐与言看了眼沈炼,又看了眼李轲,最后还是选择跟君启说话。 “君启,我住哪?” 君启道:“如霜和琳琅住在西边的房子,她们那里还有位置,不如你跟她们一起住?” 唐与言应下,“好。” 虽然两人当中有个看自己不太顺眼,还傻了点,但在她们眼里自己的一切行为她们都不会怎么怀疑。 君启道:“掌门,君启先行告辞。” 李轲摆了摆手,“去吧。” 君启带唐与言往西边走。 沈炼一脸惊奇道:“不会吧,李老头,你这是没收到徒弟?” 李轲臭着一张脸,“胡说什么,只是徒弟害羞,叫不出口。” 沈炼啧啧称奇,“叫不出口,也亏你说的出口。” 声音渐渐因为太远而听不清。 唐与言问道:“你没拜追风门掌门为师?” 君启摇头,“没有。” “为何?” 君启道:“我要是拜师了,君如风就平白矮了一辈了。” 唐与言:“……” “况且,我的基础属性点偏向并不适合追风门,最多是暂且停留一段时间学些轻功身法。” 唐与言问道:“那你想去哪?适合你的沧云仙岛必须得要举荐信才能参与选拔,其他的门派也不怎么好。” 君启道:“我不知道,边走边看吧。” “到了。” 君启上前叩门,等了会有人应了声,出来开门了。 这是名追风门女弟子,一身白袍除了衣领袖口的青色云纹外再无半点装饰。 “君师兄,这么晚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君启道:“这是我朋友,麻烦你带她去叶如霜的屋里借住一下,谢谢。” 女弟子看向唐与言,上下打量着,“好的,我会带她过去的。君师兄,夜深了,早些歇息。” 君启笑了笑,“你也早些歇息。” 君启跟唐与言点了点头,招了个手就离开了。 女弟子道:“进来吧。” 唐与言踏进了院门,看女弟子把门关上后带着她往东边继续走。 走了会,女弟子上前敲了敲还里头亮着火光的房间。 “叶师妹,洛师妹,方便开门吗?” “谁呀,如霜姐,你去开门吧,我不想动。” “好。” 里头传来响动,然后门打开了。 叶如霜微惊,“唐与言?!” 唐与言颔首道:“是我。” 女弟子看她们认识,简单说了下君启安排的事情,就离开了。 唐与言走进房间,顺手带上了门,说道:“好久不见。” 叶如霜神色复杂道:“好久不见。” 里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洛琳琅喊道:“是唐与言来了?让我摸摸这双强者的手!” 唐与言:“???” 上次在客栈偶然见到她们也没这么激动,原以为只是玩家自带的不正常,怎么突然…… 叶如霜解释道:“是上次的夜明珠卖了一个好价钱。” 洛琳琅嘿嘿笑了声,“只要你能带我赚钱,想成为第二个如风剑客也不是不可能,如霜姐可以帮你偷师!” “琳琅!” 唐与言道:“我没必要成为他。” 叶如霜道:“我听如风说了,你比他还强。” 洛琳琅撒娇道:“我不信,你们在江虞城打我看论坛上直播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如风哥肯定是最强的,除非你们打一架让我看看。” “琳琅!” 叶如霜呵斥了一声,看向唐与言,歉意道:“之前加上今日,我和琳琅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唐与言道:“无事。” 她并不在意。 洛琳琅扁了扁嘴,“如霜姐,你这么文绉绉的,跟如风哥学坏了。” 此刻的洛琳琅就像是一个奶不大的孩子一样,恃宠而骄。 叶如霜无奈道:“你也要学的,既然玩了这个游戏,就用点心多学学不同的知识。 洛琳琅没说话。 唐与言见状,提道:“我一路风尘仆仆,也有些累了,我该在哪睡下?” 叶如霜问道:“你不下线?” 唐与言点头,“习惯在游戏里睡。” “那我和琳琅睡里塌挤一挤,然后下线,你可以拼下软塌躺着。如果睡不舒服你也可以躺上来,不过周围有nc出没的话,我们的角色会突然出现,床榻上会很挤。” 唐与言道:“好,我睡软塌就好。” 第七十九章 一师门 一夜无梦。 卯时,夜色未尽,天将破晓之时。 唐与言起身了,整理好仪容,抱着剑背着行囊出门练剑。 走到擂场的一角,借着微弱的月光使剑。 都说十年磨一剑,哪怕剑如臂使指,有空的时候练练,也没有坏处。 卯时一刻,李轲揉着眼睛从正门走出,看到唐与言,随口道:“姑娘,这么早出来练剑啊。” 唐与言看向衣服皱巴巴,头发凌乱的李轲,陷入了沉默。 李轲自来熟道:“哎,要是追风门弟子都能像姑娘你一样这么早起来练剑就好了。” 唐与言问道:“李掌门难道并不强制门下弟子晨起练武?” 李轲摆摆手,“要那些规矩做什么,只要能完成每天的练习就好。我自己都不愿意早起,哪还能强求着那些孩子们早起。” “李掌门,如果连克制自己想睡懒觉的能力都做不到,日后……” 唐与言话语未尽,但她相信对方知道她的意思。 李轲笑眯眯道:“追风门毕竟是个小门派,要求没有那么高,唯一的要诀就是‘速’字绝。不过姑娘考虑的的确很有道理,但要实现可太难了,一个不慎我可是要被群攻而起之的。” 他是哈哈大笑道:“这年头的小辈,个个都是小滑头。” 唐与言扬眉,没有多问什么,专心练着剑。 李轲观察着她每一招的动作,叹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啊,我原以为如风的天赋就很不错了,没想到遇到你这么个教都无处可教的人。” 唐与言闻言一愣,等等,这个追风门掌门,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外来者这三个字,他是派过人去江虞城的,不可能不知道外来者的事情。 ——是不在意,还是一视同仁? 她道:“我只是从小学剑练熟了而已。” 李轲道:“不必这么谦虚,哎,老沈!” “老沈!今个怎这么早啊?” “我起来接徒弟。” 沈炼瞥了眼李轲,嫌弃道:“李老头,你这不修边幅的样子,我真不想跟我徒弟们介绍你。” 李轲道:“我也不想到时候在会上介绍你和你徒弟们,个个都能吃的很。” 沈炼啧了一声,“能吃是福,怎么,你还养不起吗?” “养不起养不起,猪养了起来还能卖钱,你们我可不敢卖。” 李轲和沈炼你一言我一句的互怼,唐与言围观了会,最后还是嫌话没营养,收剑离开。 她回到了暂住的屋内,叶如霜她们还没有上线,她便在屏风隔出来的空间里用信鸽给人回信。 写完信后,人还没有在,但外边已经有声音了。 唐与言出去找人询问了用膳的地方在哪,过去吃早饭。 回去了一趟,人还是没一个在的。 唐与言难以理解外来者晚睡早起又或者夜起昼息的作息,只得找人问了君启的住处。 “君师兄?君师兄住在东边的屋里,不过他每天都会下山负责采买,这些天还要准备谈会的事情,说不定现在正在山下。” 原来君启也已经起来了,还下山了。 唐与言谢过人后出门下山。 下山时她随意看了眼,从半山腰处看崇余郡,发现它就像是一个位于棋盘上的小泥塑,灰蒙蒙的,只能窥其形。 不过以俯瞰视角去看崇余郡,它很小,但它毕竟是一座大城,真要在里头找一个人,还是挺难的。 唐与言没有刻意去找,沿着街道左右看着有什么药材或是便于掩盖自身实力的物品。 她最后在首饰店停留了下来,选着适合她自己的发簪。 在弑楼有一位擅长施以美人计的长老,最擅长的武器不是在记录里评分最高的弓箭,而是插在发上的簪子。 据说她有三百多个样式材质不一的发簪,能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的换。 唐与言之前女扮男装,没打算用它来杀人,况且行动起来发簪易掉,落在地上会有声音发出,不如发带。 不过这样轻巧容易被人忽视的武器,在某些情况下的确有奇效。 唐与言选了两支不那么花哨的银簪,付钱后先收到行囊里,用布包好,等有空请教一下别人如何簪发。 她又陆续逛了一些药铺,没有买药材,只是逛逛,这些药材都是很常见,大多是用于伤寒杂病养身的药,没必要买。 毒圣如果不制毒,哪还有什么乐趣。 ——只是那瓶能够毁城的毒,不是她想制出来的。 此毒易造成祸乱,不可轻易丢弃,又难销毁,等同怀璧其罪也。 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白衣青纹,双手皆提着三个鼓鼓的纸包,是君启。 君启径直往路的另一头去,只给了唐与言一个侧脸。 唐与言跟了上去,刚转角,就跟人撞上了。 与其说是撞上,不如说是对方刻意撞上来,跟她打了个擦肩。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路。” 唐与言看着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小男孩,伸手指了指他的袖子。 “里面藏着什么?” 男孩神色慌张,连忙跑走了。 唐与言没有追,她只背了个行囊,身上无其他挂饰,不会被偷。只不过这么一打岔,君启的身影不见了,余光里记着好像只左拐了,但拐进哪了却没看清。 没跟上人,她也没在意,找了个方向继续逛着。 “唐……唐姑娘?!” 耳熟的讶异声音从右后方响起,似乎是在喊她? 唐与言侧头,聂飞白和宋煜正站在不远处。 聂飞白快步上前,“好久不见,没想到三年一见面还能缩短成三月。” 唐与言扬了扬眉,一连抛出三个问题,“你们不是回去找你们师父了吗?怎么来这儿了?茶楼还开着吗?” 聂飞白被问的一愣,先说起茶楼的事情,“因为那件事,墉城的地契先转卖了,其他地方还在营业。” 然后才按顺序回答起来,“师父收留我们住了半个月,之后把我们赶出来了。” “宋煜听说我们大师兄在追风门做客,所以想着来找找大师兄。” 宋煜插话道:“大师兄喊了他那一堆拖后腿的徒弟,我想他肯定愿意收留我们两。” 唐与言莫名有种熟悉感,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大师兄,该不会是叫沈炼吧?” 宋煜惊奇,“你怎么知道?” 聂飞白也很疑惑,他从未提过大师兄的名字,就像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师父,也从未说起过名姓。 唐与言面无表情道:“聂飞白,你们师门是不是有一个师兄传统的规则,个个都出奇的让人无言评价。” “额……” 宋煜顿觉不对劲,质问道:“姓唐的,你是不是再说我坏话。” 唐与言面不改色道:“没有,只是夸你们作为聂飞白的师兄,个个都独具特色。” 宋煜道:“你就是在骂我。” 眼见宋煜要动手,聂飞白一发话,他又停手了。 宋煜放狠话道:“你给我等着!” 唐与言:“……” 等着?等到时候,你真能打得过我? 第八十章 财迷 聂飞白无情的戳破了他师兄的梦想,“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打唐……姑娘?” 宋煜道:“我一定能打过的。” “哦?要不我们现在就来切磋一把?” 宋煜看着唐与言像是不怀好意的笑容,猛地摇头,“下次,城里面可不好打架,免得招来官兵就不好了。” 唐与言故作遗憾的叹气,“那好吧。” 宋煜凑近了些,悄悄地问道:“姓唐的,华妃找到了吗?” 唐与言闻言,想到了早已改名换姓的师父,幽幽道:“算是找到了吧,只是那已经不是华妃了。” 宋煜激动道:“不是华妃?怎么可能不是?帝君都为了她的归来准备废后事宜了。” 废后事宜?说得好听,只不过是为了打压外戚找的深情借口罢了,真要一心一意只系在华妃上,就不会有帝后的出现。 聂飞白伸手按住快要跳起来的宋煜,“师兄,再僻静的地方有你这大嗓门,聊的都被人听去了。” 宋煜嘀咕道:“这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华妃不愿意回来报仇嘛。” 唐与言眯了眯眼,“报仇?什么意思?” 宋煜道:“我听说华妃的父母都是被帝君所杀,为的就是让华妃无牵无挂,永锢帝宫当中。” 唐与言一怔,师父从小无父无母,是个跟她一样被捡来的孤儿,哪来的父母? 宋煜继续叨叨着,“还有一种说法华妃喜欢的其实是襄王,帮帝君只是为了从宫中脱身,但是帝君不允许,所以华妃只得假死脱身,一死就是十几年。” ……看来都是胡言乱语。 聂飞白打断道:“师兄,你说的这些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就不要说给唐姑娘多增添几分烦恼了。” “……切,我还不乐意说呢。” 等了会,没人开口说话,唐与言主动问道:“你们是等会去追风门,还是在城里逛一逛?” 聂飞白道:“现在去吧。” “那走吧。” 唐与言说着走,还没动,却发现两人都在看着自己。 唐与言:“?” 聂飞白实诚道:“我们没来过追风门,不认路。” “……” 唐与言带他们找到了他们的大师兄沈炼,听了开头几句闲聊,就知道之后的话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把人全丢那里就回屋了。 叶如霜不在屋内,洛琳琅在桌上背对着门口,右手臂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唐与言稍稍打量了下,发现对方好像在写信? 为了避嫌,她没走过去,在门口问道:“洛琳琅,你有空带我在追风门转一圈吗?” 她作为一个外人不好随意闲逛,让追风门门内的弟子带她转一转,不会太引人注意。 洛琳琅回头看了唐与言一眼,连忙道:“等等,我写完这封信寄出去就来。” “好。” 片刻后,洛琳琅在前头领路,带着唐与言一个接一个的建筑介绍。 介绍内容不是建筑的风格特色,而是里头的人喜欢什么东西,从哪里进货倒卖出去能赚多少。 财迷到信息收集个个不落的程度,洛琳琅也是个厉害人物。 “对了,唐与言,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捎带啊,只收5运费,非常便宜!” 唐与言道:“我比较喜欢收集奇花异草或是各种制作独特的暗器。” 洛琳琅道:“你喜欢的这些东西我还没有货源可以弄到,难道你不喜欢什么首饰吗?我可喜欢这里的花钿、步摇、发钗和霞冠了,只不过算算开销,还是太缺钱了,就没买。” 唐与言道:“发钗和花钿里有很便宜的,价值不过十几铜。” 洛琳琅掰着手指算,“三个铜板可以买一个肉包,十二个铜板就是四个肉包,买这些没用的,还不如买肉包呢。” 唐与言疑惑,“你不是很喜欢吗?四个肉包的价钱其实并不贵。” 洛琳琅理所当然道:“喜欢又不一定要,万一遇到什么窘境,一分钱也是能救命的。” 唐与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不是很理解洛琳琅的想法,喜欢的东西能买为什么不买?错过了,下次估计就遇不到了,但又觉得对方的说法有点道理——喜欢不一定要买。 追风门不大,只半个时辰边走边聊就逛完了。 洛琳琅道:“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你可以留着这些钱买你喜欢的东西。” 洛琳琅咳了两声,“门内的饭堂早上和中午对于门内弟子来说,只要不加餐,都是免费的。我早上没吃,磨一磨厨娘,可以给我双份呢!” “来这里之后,我就是只吃中午,打包早上的包子馒头什么的,等晚上饱食度掉的太快就吃。” 唐与言:“……” 省钱省到这个地步,也真是个人才。 饱汉不知饿汉饥。 唐与言猜测洛琳琅以前可能过的非常苦,饭分成两份吃,钱也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中午,用膳的人明显多了,洛琳琅磨了会厨娘,让唐与言端着饭菜,自己拿着两个包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刚找位置坐下没多久,边吃边左顾右盼的洛琳琅忽然站了起来,对着一个方向招手。 唐与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叶如霜和君如风站在一起,并肩进来,从表面上同样冰冷的气质上来看,还蛮般配的。 叶如霜和君如风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向洛琳琅走来,坐到了唐与言对面。 洛琳琅看了眼去拿饭菜的君如风,自觉地站起来跑到唐与言旁边落座。 叶如霜问道:“这里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唐与言心知她问的是自己,想了想,说道:“还不错。” “那就好。” 叶如霜看向洛琳琅,“琳琅,你又只啃包子,到时候又以饱食度不够做借口不练剑,让别人替你瞒着。” 洛琳琅道:“哪有,我这不是请唐与言吃饭吗!” 叶如霜看向厨娘给君如风打的一勺肉,说道:“连肉都没有的请吃饭?” 洛琳琅无言。 唐与言笑了笑,没说话。 洛琳琅忽然喊道:“如风哥!” 君如风没有听到一样,神色如常的端着两份饭菜走了过来,添了一勺肉的放在了叶如霜前面。 看到君如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眼神,洛琳琅没敢说话了。 叶如霜看到这勺肉,问道:“你这是成心想让我吃胖?” 君如风依旧没有听见一般,就像他从未看到唐与言一样,动作斯文地吃着。 叶如霜不再开口,保持着良好的仪态用膳。 相比较他们,唐与言大口大口的吃反而有些显眼。 她倒不在意这些,等吃完就跟他们告辞,打算去找聂飞白他们说说最近的事情。 想必宋煜和沈炼再话唠,也不至于说到午膳也没停。 第八十一章 话谈会 事实上,是唐与言低估了聂飞白的师门。 一个大师兄沈炼,一个排名未知的宋煜师兄在一起,连带几个聂飞白师侄辈的小辈们聊天,能从吃穿用度一直说到各人错处,最后打了起来,又和好如初的继续聊。 唐与言听了会,趁他们不注意爸游离于世事外的聂飞白拉了出来。 聂飞白道:“怎么了?” 唐与言把她跟君启他们的事情简单说了下,“他们就在追风门,把其他跟现在的我无关的事情忘了,尤其是宋煜。” “我会说的。” 聂飞白问道:“你打算怎么跟这些外来者相处?” 唐与言道:“先这样吧,保持一定距离,看话谈会各个小门派看待外来者的态度,和外来者看待它们的态度,再另作决定。” 聂飞白道:“外来者们都是抱团的,你这样游离的态度很容易被盯上。” 唐与言没有说话,她也知道这是个难题。 君启已经认定自己是他们那边隐世大家唐家的人,上次姜以渔的事情找真正的唐家人帮忙蒙混了过去,如若有下次……就不好办了。 毕竟不是每一次都能凑巧遇到解围之人。 聂飞白道:“我有一个想法,让我大师兄收一个外来者,打探他的身份来作伪,你觉得怎么样?” 唐与言摇头,“他们能互证身份,而且你怎么知道外来者说的都是实话?” 聂飞白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 唐与言道:“你在曜派有熟人吗?” 聂飞白道:“有,我师祖就是曜派的,唐兄需要我做什么?” 唐与言回想了下细节,“帮我找个人,在两个月前跟随曜派去过江虞城的一个人,是个男子,姓唐,擅长毒和暗器,同时提前离开了江虞城。” 聂飞白道:“好,那我到时候消息送到哪?” 唐与言想了想,说道:“直接送到弑楼吧。” 她不确定之后会去哪,但师父在弑楼,看到了消息可以直接寄给她。 “嗯。” 要找聂飞白的事情说完了,唐与言抬头看了看天色,“你师兄们可真能聊,这天色都快暗下来了。” 聂飞白笑了笑,“我师父的性子比较严肃,师兄们大多不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吵闹,现在这样,是被闷出来的。” 唐与言问道:“那你呢?我看你就跟他们不一样。” 聂飞白道:“我只是不爱说话,真要说,我肯定能一个话八个。” 唐与言扬了扬眉,“好了,我该回去了,这几天跟她们多聊聊,你也可以回去一个话八个了。” “唐兄说笑了,唐兄慢走。” …… 三月中旬。 由追风门作为驻会地点的话谈会开始了。 唐与言跟着叶如霜她们一块坐在弟子席区,君如风也在其列,唯独君启坐在李轲旁边,另一边是聂飞白的师兄,沈炼。 开始是各个小门派的掌门讨论江湖上的事情,紧接着开始讨论起内功心法和武艺。 差不多说了半个时辰,宴席上的酒菜都换了一轮,掌门之间边聊边制定盟约让众人见证的环节结束了。 接着就是各个门派新入门弟子之间的比斗。 君启代表追风门参与了一场后,拿下了首胜后,把剩下的机会推脱给了君如风。 君如风的表现的确很优秀,不管对手是身为外来者的玩家,还是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的人,都能打赢。 沈炼惊奇道:“你们门中还有这样一个人才?你竟然没有收他为徒?” 李轲闻言,遗憾道:“可惜,太可惜了,这个好苗子已经有个师父了。在他眼里,就算两人已经断绝了关系,一日是师徒,往后也是师徒。” 极好的耳力让唐与言大致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沈炼啧了一声,“看上去冷得很,没想到还是个重情的人。” 李轲道:“我觉得倒也不是重情,还记得今天那个姑娘吗?” 唐与言扬了扬眉,心想,怎么还提到了她? 沈炼回想了下,“记得。” 李轲道:“你觉得你教得了吗?” 沈炼嗤笑一声,“又不是我的徒弟,教不教得了,又有什么。” 李轲道:“我教不了她,总有一天,也教不了君如风。” 沈炼道:“那也是到那一天而已。” 李轲看着台上每三至五次挥剑会带起破空声的君如风,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觉得连一个月都不用。” “他们当中,还会有更多天赋非凡的人出现,到时候后浪推前浪,我们就要退休咯。” 难得听到一个正经的话题,却是对君如风的评价,还有对外来者天赋的感叹—— 这些话侧面印证了他们不是不在意外来者,只是,天赋至上。 唐与言将注意力从李轲那边收回,着重放在君如风身上。 不计较外来者身份,以君如风近乎半年踏足江湖就能走到这种地步的人,已经算是武林新秀了。 他现在在各个小门派中有了不小的名望,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就会有更多人注意到他,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一样。 那个时候,接触叶如霜她们也变得不再安全。 唐与言拿着筷子夹起一块软糕,一口咬下大半,慢慢嚼着。 耳边有清脆的兵器相撞声作为背景音,轻声细语的人言点成有节奏的副歌,口齿里咬着的甜糕是主旋律。 一首曲成,曲尽,台上也落幕了。 “佩服。” 君如风冷漠地拿着剑看着对方说完话后下台,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李掌门,你门下新弟子也太傲了吧。” 李轲笑道:“哎,他只是害羞,说不出话来,你新收的弟子也不错啊,是撑得最久的一个。” 这番话让对方进退两难,应下,承认他门下收的新弟子不如君如风,不应下,这又是在夸他门派这年收的新弟子比其他门派好。 索性,打了个哈哈,“没想到还真有害羞到说不出话来的。” 君如风:“……” 他仿若未闻,继续应战,如擂台擂主一样,被车轮战也无所畏惧。 等守擂成功,李轲琢磨了会接下来的流程,感觉不太重要,大手一挥。 “今天就到这,该吃吃该喝喝,私底下多切磋切磋,三天后我们的盟派就要回去了。” “等等。” 君如风看向台下的唐与言,用剑指着她道:“我要与她公平一战。” 唐与言:“?” 君如风道:“上一次,我们都没有施展开,胜负未决,现在,来一战。” 洛琳琅激动道:“应战!我一直想看看你们到底谁强谁弱!” 唐与言扫了圈周围的人,除了聂飞白和宋煜,没有看到熟面孔。 她说道:“好。” 第八十二章 沈炼 沈炼看着唐与言拔剑站在擂场的另一边,说道:“这不太好吧。” 他还想回去没形象的窝里横呢。 李轲笑眯眯道:“有什么不太好的,年轻人之间想切磋一决胜负是好事。” 他朗声道:“各位掌门,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 “我倒挺想知道他还有什么潜力。” 唐与言忽略周遭的声音,说道:“你此前已战过数轮,不如先休息片刻,才称得上公平。” 君如风没有异议。 唐与言看向台上的沈炼,“在此期间,不如沈前辈派人与我一战?也让他观我路数,借此扯平。” 沈炼挑了挑眉,“让我派人?哎,我徒弟们出战容易丢人现眼,不如就我来?” 唐与言没说话,她倒觉得无所谓,跟谁打都一样。 沈炼感受到了其他人觉得他以大欺小的目光,笑了下,“我说笑的,宋师弟,不如你去?” 宋煜愣了下,猛地摇头,“不去不去。” 沈炼看向聂飞白,聂飞白自觉地拿出锁链,准备往台上走。 沈炼道:“算了,聂师弟,还是我来吧。” 以大欺小就以大欺小,总比丢人现眼好。 聂飞白:“……” 沈炼一甩长袖,向前一跃,稳稳地落在了擂台上,“总归你只是要消耗消耗自己的体力以求公平,所以不介意我亲自上场吧。” 你都上来了,还说什么场面话? 唐与言持剑行礼道:“请。” 沈炼拔出腰上挂着的剑,回了一礼,“请。” 君如风退到角落,冷眼看着他们互相客气。 在吹起的风停下的那一刹,相对而立的两人动了。 第一次剑刃相撞,唐与言被剑上强横的内力击退数尺,若不是暗自用内力抵抗,手上的剑都要被击飞。 沈炼是认真的,他没有留手。 唐与言深吸了一口气,快速避开了沈炼下一次攻击。 在不动用内力的情况下,正面迎击绝对会败退,得找到他的罩门。 唐与言快速在沈炼四周来回疾走,观察对方出剑时的空档。 沈炼出了两剑未中后,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来回跑动。 唐与言见状,虚刺出一剑,在沈炼出剑挡下之前又收剑,转身就跑。 “李掌门,此女还真有你当年的风范。” 李轲道:“是吗?那你是觉得她会赢咯?” “这……我也不好下定论,毕竟沈大侠和她的内力差距太大了。” 李轲笑眯眯道:“在江湖上,只要不是绝对的实力压制,就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免得阴沟里翻船,你们说是不是?” 他看唐与言谨慎小心,又有谋划痕迹的行动,如果沈炼大意的话,说不定会中套。 就是不知道唐与言会下什么套呢? “……” 此刻,战局上,沈炼为静,待在原地被动的等待攻击,时不时出一剑扰乱唐与言的节奏,体力消耗不多。 唐与言为动,时刻游走在沈炼周围,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体力消耗较大。 从长远看,就算唐与言能稳住,也会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败落。 “李掌门,你看好的人,正处于下风呢。” 李轲道:“这不是正常嘛,正常。” ‘哐!’ 剑刃接触一瞬,唐与言借力往后飞去。 当人飘在空中的时候,没有着力点很难抵御来自下方的攻势。 沈炼眼眸微闪,抓出这个机会,轻功往前追上,长剑刺去。 众人屏住呼吸,以为胜负就在此一刻了,谁料唐与言在半空中一扭身,刚好躲开了刺来的剑。 唐与言一甩剑,用力拍在了沈炼的剑上,将对方想要横劈过来的想法打消。 等沈炼调整好位置,唐与言又飘了出去,远远的看着他。 看唐与言不动了,沈炼挑眉,“到此结束了?” 唐与言道:“还没有。” 说完,她持剑竖着放在自己身前,剑身遮挡住她的半张脸,唯一露出来的眼中微眯,剑身上反射出一闪而逝的淡紫色光。 沈炼觉得这抹紫光似乎从哪见过,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了。 唐与言手腕微动,反转剑身,横着细薄剑刃正对着自己,脚下一划,冲向了沈炼。 拼一把。 她无法保证在不动用内力的情况下击中沈炼的罩门,但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至少在外人眼里,她已然做到了最好。 沈炼挡住了这一剑,以剑作为媒介,震开唐与言,下一秒,攻势又至。 接连不断的攻击和迅捷如风的身法让沈炼无法精准地打出内力,也没有办法找到间隙反击。 李轲摸着下巴道:“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真是学到了精髓。” 忽然,沈炼皱了皱眉,他发觉这些攻势再不断地往下游移,几近腰部。 唐与言留意到了对方的表情,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沈炼的罩门在腰部的某一个穴位上。 铺天盖地的紫意遮蔽了眼帘。 沈炼忽然爆开体内剩余的所有内力,将唐与言震飞出去,震得人在地上滚了滚,滚到了君如风旁边。 唐与言差点滚出了界,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接着雪间抵地的力站稳了身形。 做戏要做全套,她收了护着身外的内力,只护住了经脉和要害,滚起来的样子,也就很惨了些。 李轲问道:“沈炼,你在做什么?!” 在切磋当中用内力也就算了,控制好力道也没什么,可爆内力,震得对方受内伤也就罢了,一个不慎,自己也会出事。 沈炼瞳孔涣散一霎,随即有了焦距,他看着唐与言,回答道:“我的错,抱歉,失礼了。” 李轲看出沈炼的状态不对,连忙打圆场道:“沈大侠累了,唐姑娘也受了伤,不如今天就这样吧,改天你再和唐姑娘切磋,我先带他们下去休息。” 君如风没说话,他看向距离他很近的雪间剑,沉默了会,伸手搭上了唐与言握剑的手。 唐与言:“?” 微弱的力道传来,似乎是君如风以行动表示他要带自己离场? “小唐,你没事吧?” 正当唐与言疑惑时,君启跑了过来,君如风松开了手,转身离开。 唐与言道:“无事。” 君启顿了下,视线看向君如风,就看到叶如霜她们围了过去。 唐与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你要是断,大可断个干净。” 君启笑了笑,“我已经在想后路了,小唐你说沧云仙岛,或许我可以想办法去试试。” 唐与言道:“你要是想去沧云仙岛,我推荐你去找襄王的势力找门路,襄王被称为‘东水之襄’,位于东海的沧云仙岛也需看他几分脸色。” “好。” 君启笑道:“看你说话挺精神的,我也就放下心了。刚刚那一幕太可怕了,仿佛狂风过境,暴雨倾盆一样。” 唐与言低头看了眼露在外头沾了尘土和擦破皮的皮肤,只有一定血沾上了衣服,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可怕。 君启道:“跟我走吧,我还有一些伤药可以用,给你擦擦。” 唐与言扬了扬眉,“你这个语气?似乎有哪里不对?” 君启笑了笑,“哪里不对?” 唐与言形容不出来,就感觉君启的语气不对劲。 君启道:“走吧。” 第八十三章 中毒 唐与言没反驳。 她去君启那里拿了点伤药,回屋在露出来的伤上简单涂了涂,算是告诉君启她承这个情了。 叶如霜和洛琳琅还没回来,唐与言看了看天色,出门去用膳。 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大办了宴席,主厨的厨娘累得躺在摇椅上不想动,其他厨师并没有在。 厨娘看见她想要吃的,懒懒地指了指后厨。 “姑娘,你要是饿了,后面还放着一锅面,自己去打一下。” 唐与言谢过厨娘,找出碗筷从锅里夹了一碗面。 厨外的桌椅都没有人,厨娘的眼睛要闭不闭的,看到唐与言端着面出来,喊道:“姑娘,你帮我看着这儿,大娘我先眯一会。” 唐与言颔首,“好。” 面条煮得比较烂,唐与言夹着夹着就端着碗连汤带面一起吃了起来。 吸溜吸溜声中,似乎有什么不同的声音响起。 唐与言顿了下,放下碗,看向脚步声响起的那边。 宋煜站在逆光处,看着这个方向,看不清神色,唐与言只知道他今天格外的安静。 她取出手帕擦了擦嘴,问道:“宋煜,你怎么了?” 宋煜没有说话。 唐与言扬了扬眉,站了起来,“被聂飞白这个小师弟说教了?” 宋煜道:“没有。” “那你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宋煜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哦?” 唐与言闻言,颇感兴趣地问道:“什么事?” 宋煜道:“想不明白为什么,聂飞白会跟你是朋友。” 唐与言笑了,“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在江湖上一杯酒一碗饭的交情就是朋友了。” 更何况少时聂飞白跟她是一块儿混的,混到她被师父拎回去后,也断断续续地有一点联系。 宋煜道:“唐前辈,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朋友,不是萍水相交的那种。” 果然不太对,都开始喊前辈了。 “那你说的,是哪种呢?” “是连命和前程都可以抛却的那种。” 唐与言愣住,聂飞白待她,是生死之交? 宋煜走上前几步,离开了逆光处,唐与言能看到他的神色。 神情迷惘,眼神里却带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偏执。 直觉不对劲,唐与言半搭着桌子的手微颤了颤,将袖子里藏着的折扇握紧。 且不说宋煜说聂飞白看待她是生死之交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哪怕是真的,也不代表她会对聂飞白,及他的师兄失去警惕心。 宋煜忽然笑了笑,“姓唐的,你这就过分了,我说的话这么好听,结果你还想跟我打架。” 他冷哼一声,“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吗?跟聂飞白打只是作为师兄让着他而已。” 唐与言道:“那现在就出去打一架?” 宋煜道:“你不是受了伤?现在打哪里公平。” 唐与言道:“只是外伤,不碍事。” 本想借着沈炼消耗消耗体力,却没想到对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连自己都不顾了,炸开了所有内力。 宋煜顿了一下,“那么可怕的波动,我在场外都感觉到了危险,你处于中心,还得隐藏实力,当真没受内伤?” 唐与言心中生疑,宋煜这语气,像是期待她受伤一样? 她肯定道:“没有。” 她早就有所防备,虽然反击超出了预料之外,但不至于演这一下还要拼上自己。 宋煜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的神色,神情不似作伪,他犹豫了会,说道:“如果比拼内力,那我确实不如你,姓唐的,你真的是跟我师弟同岁的吗?” 看到这一幕,唐与言稍稍放下一点心,随口答道:“差不多吧,最多差了个三五载春秋。” 宋煜道:“沈炼那个狗东西打小就是师父的得意门生,自诩天才,没想到连你个查了十载多春秋的人都不如,这么想想真是解气!” 他之前那些不对劲好像真的是装的,解除伪装之后不停地絮叨,数落着沈炼不如意的地方。 唐与言打断他,“跟聂飞白说去,我不想听。” 宋煜道:“你不想听,我还不想说呢。” 说完他就走了。 来时莫名其妙,去时也莫名其妙,唐与言想着等会去找聂飞白问问—— 不打消疑惑,她总是会惦记着这件事。 唐与言收拾了碗筷,舀了点水洗手,才去喊醒厨娘。 “大娘,醒醒。” 推了好一会,厨娘身手异常灵活地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躲开唐与言的手,继续睡了,浑然没有听见的意思。 唐与言:“……” “我走了。” 说完,没有听到应答,她盯着厨娘看了会,便走了。 睡熟了是好事,虽说宋煜听了聂飞白的话,没有提到毒圣这个名字,但要是听来往外说,旁人从前辈二字和与聂飞白相识上推,还是很容易知道她的身份。 到时候……就是知者,罪也。 唐与言下午去聂飞白的住处找人,聂飞白没在,沈炼倒是在,脸色惨白,看起来反噬不小。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不像是聂飞白会点的东西,难不成沈炼在这儿点香休养? 看到她的到来,沈炼道:“今日之事,勿怪,希望你没有受太重的伤。” 唐与言道:“我没有什么事,反倒沈前辈看起来不太好。” 沈炼道:“当时在你身上仿佛看到了一抹深藏恐惧当中的记忆影子,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等回过神来,经脉都差点断了。” 他啧了一声,“还好李老头会点医术,不然我这辈子可是废了。” “听到我这么惨,当时我亲自下场时你心里要是有什么怨气大可赶紧消了。” 唐与言道:“沈前辈,我的心胸没有这么狭隘,更何况,我向你提出与你门下弟子切磋时,早就料想到你可能会下场。” “比起这个,沈前辈的经脉更重要,虽然保住了,不过还需好好养着。我曾有幸得到一盒专门养护经脉的药膏,不知道沈前辈愿不愿意用我得到的药?” 沈炼道:“你是看在聂飞白的份上?那倒不必。” 唐与言道:“玉骨生脉药膏,难道沈……” 胸口处忽然传来一股刺痛,唐与言眼前一黑,快倒下的时候用力往旁边抓去,抓到了一个结实的胳膊。 无暇去想这支撑她的胳膊是谁的,喉咙一痒,口中吐出一口黑血。 唐与言睁着眼睛努力摆脱眼前的黑暗,从混沌中触及一抹黑红,心下一惊,又吐了一口血。 身为毒圣,自己中了毒都不知道。 身为素无情之徒,修炼的心法内力善于吞噬毒素,竟然被另外一个人的毒给毒成现在这个样子! 还是太弱了…… 第八十四章 不是怀疑 唐与言闭了闭眼,用尽全力揪着沈炼的胳膊站了起来。 “掐香!” 说完后,她不顾外人在场,直接运起内功心法。 此毒之剧烈一发作连她都差点栽了,要是放任其蔓延,保不准会出事。 沈炼掐完香后,回过头来看到这一幕,先是疑惑,然后是震惊。 疑惑于唐与言中毒后运功,难道不嫌死得快? 震惊于唐与言发黑且惨白的脸色竟然在内力的运转下渐渐有了血色,溢散于体表的内力深得绝对不是一个外来者能达到的境界。 沈炼飞快的思索着,聂飞白的朋友和不畏剧毒,这两个关键词,让他一下子联想到了毒圣。 他低头认真地看着唐与言的喉部,没看到喉结,心下一惊。 难道不是毒圣?那她到底是谁? …… “我跟她真的没关系!我们是清白的!” “清白的?清白的人一小姑娘径直往你屋里钻,你扪心自问你们真的清白?” 聂飞白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唐姑娘过来肯定是有要事找我的,沈师兄,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过了。” 沈炼哼了一声,“跟一个来历不明,还不知道是不是外来者的人走在一起,迟早被坑的连裤衩都没。” 聂飞白道:“师兄,你的话粗俗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的。” 沈炼道:“会不会,可不是光凭你一张嘴就能说得清的。” 唐与言睁开眼,看着屋顶的房梁,边起身边道:“沈前辈,你难道还信不过你聂师弟的脑子?” 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抱上塌的? 沈炼没好气道:“我信不过宋煜那个蠢东西,要是他带着聂飞白给人带傻了,我剁了他。” “……” 聂飞白道:“宋师兄不蠢,还请沈师兄慎言。” 沈炼道:“不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我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子。” 唐与言感觉刚刚说完话喉咙不是很舒服,拍了拍两下塌下的木,打断他们。 聂飞白后知后觉地走过来了,“唐姑娘,你怎么样?” 唐与言心道,虽说之前聂飞白一直在为她遮盖身份,可自己醒来后,沈炼一提宋煜,聂飞白就跟对方争执起来。 下意识反应是反驳,而不是询问。 宋煜所说的生死之交不能尽信,聂飞白更在意的,或许还是他这个师兄。 唐与言撑起身,靠着墙说道:“麻烦帮我倒杯水。” 聂飞白应下,转头就出去找茶水和杯子。 寝外的桌上的茶壶里没有茶水,聂飞白又喊了声他去其他地方接水泡。 唐与言应下。 沈炼道:“聂飞白一点也不肯透露关于你的消息,不如你说说,你究竟是谁?魔教那边的人?还是毒圣的徒弟?” 怎么还有是她徒弟这一说? 唐与言道:“无可奉告。” 沈炼道:“不管你是哪边的人,要是让我知道聂飞白因你的原因出了什么事,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算账!” 唐与言扬了扬眉,“若真是我的原因,不需要你跑天涯海角,我会出现的。” 房外有声音,沈炼停下了话语。 聂飞白提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又拿了一杯洗干净的茶杯才走进来,递给唐与言。 唐与言闻了下,确认没什么问题,刚喝下茶水的那刻,瞳孔微缩,扭头吐了出来。 一地茶水中混杂着黑红的血,异常惊心。 聂飞白道:“怎么回事?!” 沈炼也惊了,“这茶水有毒?” 唐与言把茶杯搁置一旁,闭眼缓了下,说道:“没毒,是之前的毒在作祟。” 茶水滚进喉咙后不太舒服,火辣辣地,还有刺痛。 聂飞白愣了下,问道:“你难道没有清干净吗?” “能让我中毒的人,肯定不简单,所以我想留一部分,借此找出幕后之人。” 唐与言顿了顿,说道:“茶水里面有东西可能跟毒产生反应了,我需要分辨一下。” 极有可能毒是从口入的,否则喉咙不会反应这么大。 聂飞白问道:“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唐与言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的确要你帮忙,帮我……” 她附耳低声道:“帮我找到宋煜,在我没查完之前,他不许走。” 聂飞白一愣,“你怀疑他?” “不是怀疑他,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确定了。” 聂飞白皱眉,“宋煜……不像是会做出这些事的人。” 沈炼啧了声,插话道:“宋师弟这个人我可不好评价,毕竟我跟他不熟,不过我建议有时间聊这个,不如早点行动。” 唐与言忽略沈炼的话,先问道:“你今天有发现宋煜不对劲吗?或者是跟他说了什么?” 聂飞白仔细回忆着,摇头道:“没有,从你们切磋结束后宋煜就说有事要离开了,我本来想着问你的伤势,但看到有人已经走上去了跟你聊起来了,就打消了念头。” 没有不对劲?那他莫名其妙说那些是来做什么?跟聂飞白一样,想要警示她什么? 唐与言沉着脸道:“聂飞白,你现在立刻去找宋煜,子时之前如果没有找到立刻回来找我。” 聂飞白知道唐与言不是说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沈炼挑了挑眉,“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也走了。” 唐与言看向沈炼,“沈前辈,我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劳烦你去找一下李掌门,要一下此次话谈会的名单。” 沈炼道:“看在聂飞白的份上,这个忙我帮了,不过玉骨生脉膏……?” 唐与言扯了扯唇角,勉强笑道:“明日我会找出来送给沈前辈的。” 沈炼道:“那便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等沈炼离开了,唐与言才掀开被褥,穿好鞋履,从床榻上下来了。 她弯下腰凑近嗅了嗅毒血,大致确认了一些事情,就靠着床榻从行囊里翻找出一个空瓶,用干净的手帕沾了点放进去,准备一会再查。 内力吞噬了太多的毒素,让她的身体有虚,肚子也饿了,也懒得从地上做起来,翻找出干粮直接啃了起来。 啃完后,她起身找到了屋内还没有被清理掉的香烬,轻捻了捻,放在鼻间嗅着。 只是普通的冷香。 这能让她毫无察觉的毒,是分了好几批下的,以幽香引发,悄无声息,又剧毒无比,倘若是换个人,大概要被毒的死翘翘了。 聂飞白不点香,她意识模糊的时候,隐约听到沈炼表露出对香的疑惑,也不是他点的,最后一个人,便一定是引导她来这里的宋煜。 有什么毒隐秘难寻,需要以气味诱发? 蛊毒?那是虫子,她确认她没有中蛊毒。 或许是新研制出来专门针对她的毒,只不过离成功还差有那么一步之遥。 没有毒死她,那就等着被她揪出来。 第八十五章 毒刺 子时,聂飞白还没有回来。 幽幽灯火下,唐与言不再等下去,合上由沈炼抄录后不断翻看的名单,拿出信鸽,启用这个道具,给师父写了一封信。 信中禀明了今天的情况,并且要求动用弑楼的力量,杀了……不,还是活捉宋煜吧,以杀的形式来捉。 宋煜会成为一枚弃子,但在聂飞白那里,他不是棋子。 落完最后一笔,信鸽扑着翅膀从开了个小缝的窗挤了出去,冲上了天。 话谈会上的几个小门派都没有问题,带的基本上都是新入门的外来者弟子,不是的,也是常年待在门派里练功的,不太有可能跟宋煜背后的势力有联系。 她来次只是一场偶然,邀请她的君启是外来者,暂且不算在内。 从来到追风门起,到今天为止,遇到过的人唐与言一个个排除,除了宋煜,却想不到第二个。 是漏了?还是不应该把目光放在追风门内? 崇余郡一见,是宋煜提出的来找沈炼,她是前一天到的,倘若是沈炼传信,就要等聂飞白回来后确认他记忆中的时间。 如果是宋煜跟沈炼众多徒弟之一有联系,或是届时跟会到追风门的人有联系,就得慢慢细查了。 左右,宋煜都逃不过。 ——子时不是她给聂飞白的时间,是她给宋煜的时间。 弑楼毕竟是刺杀势力,它要捉人的话,被捉得人,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唐与言伸了个懒腰,把记住的名单用灯火烧掉,把剩下的灰烬倒到屋内的盆里,找了张纸给聂飞白留言,便离开了。 子时的夜风很冷,唐与言从包袱里找出一件保暖点的外衫披在身上,往沈炼徒弟们的住处走去。 天上星光黯淡,月亮被云雾遮盖大半,行路所见,漆黑一片。 唐与言依照着记忆走到了一处较大的院子,轻功蹬起,翻进了院子里。 院里灯火皆熄,寂静无声,似乎都已睡去。 唐与言探了好几个房,屋内都是轻而绵长的呼吸声,时不时会有被褥被翻动的声音,还有几个能听见打呼噜的声音。 为了不被人当场发现,她没有亲眼去证实里面到底是谁住得,根据呼吸确认有人,有几个人后,便离开了。 人数与她知道的一致,第二个人是沈炼某徒弟的猜测也可暂且抛却。 查完这个,沈炼那边不好去探,唐与言偷摸回了自己被安排的住处。 叶如霜和洛琳琅不在,床榻上被褥有被压过的痕迹,看来是下线了。 知道这一结果,她放下心来,从行囊里找出玉骨生脉膏,藏在袖中,打算等明日从崇余郡回来后再给沈炼。 做完这一切,唐与言点起了油灯,拿出沾了毒血的瓶子,开始研究起来。 一夜未眠,弄清楚剧毒来源的唐与言把毒血销毁,运功清掉体内最后的毒后下山。 大清早的崇余郡早已热热闹闹,卖早食的摊位摆了好几条长街。 闻到了空气中泛着的香味,唐与言感觉肚子叫了声,想到昨晚就啃了两个干巴巴的饼,找了个馄饨摊子坐了下来。 她点了份大碗的馄饨,看着街道上的行人,一时间仿若有种身在闹市心寂寥的错觉。 直到身后飘来的热气和冷风扑来,她才回过神。 “姑娘,热腾腾的馄饨到勒!要加香菜吗?” 唐与言愣了下,摇头,“不用了,谢谢。” “好嘞。” 店家说完,跟旁边的客官聊了几句,用身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又走到了密密麻麻摆放着东西的桌子上煮起了馄饨。 唐与言慢慢吃着,不断回想着之前的事情,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那在转角处碰到的扒手小男孩。 唐与言抬起右手,把袖子褪至手肘细看,发现手腕处有一个红黑色的圆点,凝神看着,那不是圆点,而是针尖般大小的毒刺。 这般大小所造成的疼痛,的确有可能让她毫无察觉。 最主要的,还是上面的毒为何让人好无所觉。 “姑娘,你皮肤好白哎,嘿嘿!” 唐与言抬眸扫了眼,发现只是个没习武的人,又低下头,运功将毒刺逼出。 刺倒飞而出,还未飞至半空,就被唐与言用内劲打落,落在了她另一只手的掌心。 唐与言把刺收好,刚抬头就看到那个神色猥琐的人慌张地离开了。 她心底冷笑一声,快速把馄饨吃完,付完钱,回追风门。 把玉骨生脉膏给了沈炼,唐与言跟君启告别。 唐与言道:“我有急事需要离开这里,帮我跟你徒弟说一声。” 君启道:“我建议你自己亲自跟他说。” 唐与言顿了顿,“他人在哪?” “在掌门那里。” 君启顿了顿,说道:“我打算半个月后就去东海那边碰碰运气,追求一下进沧云仙岛。如果你碰上了叶如霜和洛琳琅她们,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就当是你鸽了君如风的补偿吧?” 鸽?是未赴约的一种形容? 唐与言道:“可以,我先走了。” “好。” 唐与言去了李掌门那里找人,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君如风神色冰冷地看着李轲,李轲笑眯眯地看着君如风,一冷一笑,相对而视,怪异极了。 唐与言跟君如风刚提起这件事,对方转过头看向她,开口问了一件她没想到的事情。 “昨日,沈炼就跟我说了这件事,如果你不是现在走的话,不如当下打一架。” 李轲道:“喊什么沈炼,喊沈大侠,当然私下爱怎么喊怎么喊。” 君如风没理会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唐与言。 唐与言道:“现在就走,有空再约。” 君如风颔首,“可。” 他的言行举止,若不是知晓他是外来者,唐与言还真容易把他误认为哪家性格内向的贵公子。 她看了眼李轲,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李轲跟君如风说话的声音。 “你不跟她打是好事,这要是打起来了,说不定你也跟沈炼一样差点没了半条命!” 李轲继续道:“不过你要是跟我学,肯定比沈炼要好得多。” 君如风没说话。 身后陆续传来李轲的声音,唐与言踏过门槛,顺手带上了门,将声音阻隔起来。 毒刺上的毒不只是植物能造成的毒,还有一些唐与言分辨不清的毒素,所属应是她尚未了解全的毒物。 看来要回去找师父询问了。 唐与言找到红枣,牵着它下山,在崇余郡的客栈稍作休息,把前一天少睡的觉补回来了。 次日,赶赴主楼。 第八十六章 百羽行 崇余郡距离主楼的路程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三天最快,正常昼跑夜息的话,一般五六天能到。 唐与言没有那么着急,该分辨的毒都分辨清楚了,唯一与实际中毒差的只是那一根毒针,现在已经在她手上了。 抓宋煜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办成的事情,世界这么大,倘若宋煜逃到了星璇国,弑楼势力范围之外,就算知道他在哪,也抓不到。 早回去晚回去相差无几,唐与言还是将精力放在调养身体上。 …… 五天后,唐与言换回黑衣,安置好红枣后往山上走,一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她心生疑惑,等走到师父的住处,发现栅栏围住的毒物们个个卡在缝隙里往外看,散发着恹恹的气息。 师父也不在?这是出什么事了? 唐与言赶紧下山,骑上红枣去找离这里最近的白羽。 不等白鸽报信,唐与言翻进了院子里,轻功一跃,沿着高墙快步转着。 待看到灰衣男子对着一笼的鸽子发呆,才跳了下来。 唐与言喊了两声,人没有回应。 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白羽?” 白羽动了,他侧头道:“你来了。” 唐与言问道:“我师父去哪了?” 白羽垂眸,“她现在在糯米镇上,对方绑了美人吟要求她上门前来,观各方势力,不出我所料的话,这很有可能是襄王的手笔。” 美人吟,是好用美人计使发簪杀人的那位长老。 唐与言问道:“为什么会是襄王?” 白羽送的那封信,让她知道对方也是了解师父那段往事的人。 在她的认知中,帝君和襄王当年真要查,一早就能查到师父头上,现在找来,又是为何? 白羽伸手摸了摸笼子里的鸽子,“那就是一段很长的事情了。” 唐与言道:“长话短说。” 白羽道:“十九年前前,还有一事,有一个神秘的道人突然出现在帝宫主宫当中,出现在为了华妃离开争执的帝君和襄王面前,要求他们二人在二十年之内不许追查华妃之事,否则将遭天谴,后果自负。” “其中他们做了什么,让时限的时间提前了一年,我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他们已经暗地里联手打压其帝后的母族。” 陈灵倒是个可怜的女人,帝君不爱她,只是为了她身后的家族。而她身后的家族,则把她当做棋子送进宫中,当做帝君的人质。 白羽打开鸽笼抓出一只肥鸽子,放进唐与言手里,“道人的事是真的,其他的都是道听途说。” “所以外来者,或许是必然的出现。” 唐与言拎着肥鸽子,看着它湿漉漉的小眼睛,问道:“我大概了解你想说的事情了,那这只鸽子?” 白羽道:“它能带你去糯米镇,至少在你出差错的时候,它不会出错。” 唐与言扬了扬眉,问道:“到了之后,我能炖了它吗?” 肥鸽子似乎听到自己要被吃掉,在唐与言的手里不停地挣扎。 白羽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唐与言并不好口腹之欲,还是松了手,让肥鸽子飞了起来,“走吧,前面带路。” 白羽道:“其实你不必前去,如果真的是襄王,哪怕是准备齐全的圈套,看在十三年前那段往事的份上,素楼主不会出事,倘若你去,才更有可能出事。” 唐与言道:“襄王性情无常,让师父待在那,我不放心。” 能因一张相似的脸手下留情,主动帮忙,又能因这样一张相似的脸翻脸无情,杀意显露。就算师父是他求而不得的心上人,时隔了十九年,谁还能记得清? 白羽抬头看向飞在半空中的鸽子,“如果发生了意外,希望你能拖三天,我会找人救你的。” 唐与言离开的脚步顿了顿,“找谁?找魔教教主吗?” 白羽道:“是。” 唐与言回头,“我记得你已经在这个小院子待了两年了吧?要救我,为什么不跟我一起?” 白羽哑然。 唐与言转回来,轻功跃起翻出了院子。 她骑上马抬头,鸽子在空中不停打转,犹豫不决,转了半天后在感受到浓浓的杀意后,才愿意带路。 “等等。” 唐与言回头,发现白羽追了出来。 他站在院门口道:“素楼主待我极好,你不能出事,我跟你一起去。” 话音落下那刻,院内扑腾地飞起数百白鸽,四散飞离,这一幕,在明媚的阳光下,宛若星璇国那边流传而来稀罕的烟火一样,优雅的白色羽翼如流火,在空中划过极美的弧度。 漂亮极了。 唐与言瞳孔微缩,眸中倒印着这盛世光景。 白羽道:“据说每只鸽子的羽毛上都承载着亡者的思念,当它们落于一处久留,便是来自亡者的庇护。” 唐与言愣了下,说道:“寓意挺好,要走就赶紧走。” 白羽走过来伸手,示意她拉自己上马。 唐与言把人带到自己马前,拉紧缰绳往糯米镇的方向去。 天上的白鸽聚拢成群,跟着白羽飞着,浩浩荡荡的,几乎遮蔽了半边天。 白羽道:“好寓意是为了在这残酷无情的世界里有一个寄托,不至于在绝望的时候,选择离开。”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鸽群,微灰黯的眼眸中有点点星光,唐与言腾了一只手,配合着他的抬头后仰。 “它不一定是真的,但它们是真的。” 白羽说完,低下头,前倾身子,让唐与言能够坐稳。 唐与言道:“你就让它们这样跟着?” 天上这么大的阵仗,还没过去就会被发现了。 白羽吹了个口哨,天上的鸽群停了下来,目送着两人一马在地上奔离。 跑出了一段距离,唐与言回头看了眼,视线尽头的半空中仍有大块的白色蠕动着,它们还在那等着。 白羽道:“它们会自己去觅食、送信的。” 唐与言道:“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个。” “……我已经传信给我师兄,他会暂时接替我的工作,只不过更重要的东西,还需要我去处理。” “你师兄靠谱不?” “……靠谱。” 白羽道:“养一群鸽子培养为信鸽,以此传信,从一开始,便是素楼主安排我师兄负责的。” 唐与言回想了下,“哦?我没有听过这件事,那你……?” 白羽道:“不过师兄身份特殊,一开始便是与他一同的我出面,到最后他离开了,也无人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 第八十七章 襄王有情 此时,糯米镇。 素无情站在门口,看着美人怜被绳子绑在椅上,左右无人,细微之处也很普通,看上去没有陷阱。 美人怜被布堵住了嘴,看到素无情出现,猛然摇着头,努力地发出‘唔唔’的声音,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 素无情没有动,她抬头看向美人怜头上的银制蝴蝶发簪,样式精美却没有灵性。 淡漠如死水的眼眸中掉进了一粒尘沙,溅起了轻微的水花。 “唔唔!” 美人怜的眼神似乎在诉说着快逃,可素无情没有逃,也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她就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座雕像一样,任由风吹雨打,也不会挪步。 美人怜累了,她没有再挣扎和说话,悲伤地看着素无情,仿佛她不离开,就会迎来灾难。 素无情没有动。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美人怜闭上了眼,似乎接受了素无情什么都不会做的事实。 忽然,外面有了声响,美人怜睁开了眼睛,发现素无情依旧站在那,一步也没有挪。 脚步声由远及近,素无情终于转身,看向出现在这里的唐与言和白羽,神情也未变,像是预料到了他们的到来。 唐与言看了一眼楚楚可怜的美人怜,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师父,没有问,走到素无情旁边站着。 白羽道:“糯米镇的人被提前转移了,来之前虽然跟毒圣查了几件院子,可是没有发现人,我怀疑……” 他看向美人怜,“人都在地底下。” 素无情问道:“会是谁?” 白羽甩袖,一条系着白绫的飞镖绕住因美人怜挣扎而摇晃的椅子,固定好,才开口道:“是襄王的人。”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细长的布料,递给素无情,解释道:“这是襄王私兵的定制衣料,上面的暗纹是四爪龙的图样。” 素无情接过布料,端详了下,确认是,又递了回去。 唐与言注意到美人怜怒目瞪着他们,眼中尽是杀意。 果然是假的。 素无情道:“你来的事情,告诉了他吗?” “……没有。” “你师兄呢?” 白羽道:“也没有。” 素无情叹了一声,“你迟早要离开那里的。” “至少现在不会。” 白羽看向美人怜,“素楼主,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等。” 素无情侧头看向唐与言,“他留下,你回去。” 唐与言顿了顿,问道:“为何?” 素无情道:“美人怜被抓,被谁抓,都代表弑楼临危。你需要回去坐镇,至于如何找到他们,就要看你了。” 唐与言沉默。 “入玄。回去。” 一字一句,不含情绪,淡漠极了。 唐与言道:“好。” 她转身就走,不看站在原地的素无情,也不看被她说动而来的白羽。 出去很顺利,直至出镇的时候,唐与言见到了将糯米镇团团包围的私兵队伍。 是襄王的私兵,身上的衣料跟白羽发现的一模一样。 私兵队伍让开了一个口,身穿大红色蟒袍的襄王从缺口走入,站在距离唐与言五百尺开外的位置站定。 襄王敛眉,眼中蔓着肃杀之意,摩挲着手上枯枝系成的环,说道:“你可以走,但是得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唐与言问道:“你想问什么?” “你师父,是她吗?” 唐与言冷笑一声,“你这么想知道,进去当面问不就知道了吗?何必这么大阵仗围着?” 连人都不敢见,还说是师父抛弃了他,一派胡言,亏她当时还信了一半。 襄王沉着脸道:“弑楼楼主,冷血嗜杀,于半月前发现她与外来者同流合污,谋害解甲归田的老宰相,证据确凿,本王带兵抓捕,有何不可?” 半月前……应是师父接触了夏寒殷,连这一件事都可以和三个月前的事情联系起来,扣在师父身上,看来朝廷也要对弑楼下手了。 唐与言藏在袖中的手握住扇柄,展扇道:“证据确凿?不如这样,我杀你,才是真正的证据确凿!” 私兵上前,齐刷刷拿着剑对着唐与言。 兵器虽露了出来,可唐与言暂时还没有出手的打算,杀能尝试杀一杀,逃也能逃,可师父和白羽还在里面,美人怜也下落不明,她得为他们考虑。 襄王神色似乎有些踌躇,他扫了一圈私兵,说道:“毒圣,你会错了本王的意思,只要她是她,本王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下她的。” 保下她?如果襄王真的要保下她,早在十七年前,师祖就不会死。 唐与言有些激动,“她是素无情,是弑楼楼主,是我的师父!她不是你口中的她!往事已矣,当年的唐舒逸早就死了!” 她不信白羽所说的什么神出鬼没的道人,帝君和襄王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又有什么样的苦衷,她只知道,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改变不了。 如果真要她评说,坐拥三千后宫佳丽,舍帝后为棋子的帝君不配。襄王虽无妻无子,但坐镇掌控东海沿岸,弑楼的消息网渗透不进去,他私下会有有几个小妾,也说不准。 襄王露出笑容,笑容有点冷,“看来是她,我终于找到她了。” 他神情略有些癫狂,捂着脸流泪,“十九年了,整整十九年了!倘若不是那一句戏言,我又何苦……何苦至此呢。” 记忆里,是一个被丢在地上的草环,环上的草木清香,如她的人一样,清雅淡然。 襄王失态而泣,私兵们个个目不斜视,充耳不闻,十分默契,等主子问起,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唐与言冷眼看着襄王失态,到底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再怎么痛哭流涕,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丑陋不堪。 待襄王平复下来,他用手帕擦了擦脸,神情柔和了些,说道:“本王无颜见她,美人怜就关在那间屋子的密室里,朝上对弑楼的意见本王会处理好,只希望她有空的时候,能来齐风郡看我一眼。” “还请毒圣,代为转述,撤!” 襄王带着私兵离开了,浩浩荡荡的人群溅起黄沙成雾,让唐与言不禁迷惑起他的来意。 襄王是真的有情?还是为了找一个理由和某些人对抗所演的一场戏? 唐与言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等了会,还是跟了上去,顺着脚印跟出了一段距离仍然没有发现他们有停留的意思,看天色不早了,才赶回了镇上。 白羽和素无情还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过。 看唐与言回来,素无情愣了下,神色茫然,像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她的意料。 白羽皱眉,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襄王就这样放你又进来了,没有动手?” 唐与言道:“没有,他撤了兵,我追了一段路,没有停留的迹象。” “襄王说美人怜就在这间屋子的密室里。” 她看向假的美人怜,补充道:“她应该知道密室在哪。” 白羽不解,“花大代价绑了美人怜过来,这么轻易的就放了?用整个糯米镇做局,却又围而不攻,这个襄王的做派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素无情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低喃道:“情之一字,到底是什么?” 第八十八章 红颜薄命 低喃声不轻,唐与言能听清师父说的话,“师父,你认为襄王是为了情才这么做的吗?” 素无情没有回答,她垂眸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小姑娘一样,站在路上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去路何方,只有一位俊大叔从树上跳下来,给她指引了方向。 白羽道:“除了情,我想不出来第二个答案。” 唐与言扬眉问道:“为何你和师父会认为是情?我总觉得他这么做是有其他原因。” 白羽扯着白绫的手一动,将捆住椅子的飞镖扯了回来,“襄王的势力远比明面上的大,在天枢国已是一手遮天,没必要亲自做无益于自己的事情。” 他身姿轻盈地跃到了美人怜面前,身后白绫卷掉了室内的机关暗箭,最后因承受不住而被绞碎。 机关不停,甚至有一支箭从美人怜背后射出,白羽只是把椅子挪了个位置,箭支就擦着椅子腿而过。 白羽左右转了转,没发现其他的机关,索性直接如了美人怜的意,让她座下的椅子直接倒了下来。 脚下似有坑洞打开,白羽发现美人怜掉了进去,还未跳下去,一块板横在了缺口上。 倏然间,两个大铁笼从天而降,分别降至门口和白羽所在之处。 笼子的范围很大,下降的速度也太快,唐与言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也没跑出去。 师父似乎不在状态,仍然站在原地思索。 做足了机关,襄王在之前看来是铁了心要把弑楼毁在这里。 铁笼的缝隙很小,只能伸出去一只手,唐与言试着用内力往外扳,没扳动。转头一看师父,还在沉思着,她只能翻找出腐蚀性的毒药,用内力包裹着它慢慢腐蚀着铁柱。 白羽等了会,看她还没有腐蚀出一个缺口,索性道:“我先下去找美人怜。” 美人怜三个字触动了素无情,她抬起头来,看向白羽,颔首道:“去吧。” 白羽跳下去了。 素无情抽出软剑,“入玄,让开。” 唐与言把药在各个铁柱表层简单涂了下,让了开来。 素无情凝聚内力在软剑上,疯狂聚拢的内力拥挤着,‘咯啦咯啦’的声音不停作响。 这次的声势比之前还大,咯啦声中鸟鸣如编钟,清脆明亮。 终于,在软剑不堪重负,发出嗡鸣声时,素无情出剑了。 气劲顺着剑出发出百鸟争鸣之声,铺天盖地般的无形气劲,将被毒腐蚀出缺口的铁柱一并斩断。 缺口开的不大,不过斜着挤一挤,足够出去了。 素无情侧身先出去一步,走向白羽笼子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唐与言问道:“师父,怎么了?” 素无情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弩箭,垫了垫,又找到出弩孔将箭支插回去。 稍稍往一一按,墙面翻转出九十度。 以射出的暗器作为密室开关,这样的机关设置,唐与言似乎听说过。 她紧缩眉头思索着,脱口而出道:“星璇国!” 素无情淡淡的嗯了一声,迈进密室里。 密室里漆黑一片,空气闷闷的,还有一股子霉味,仔细闻闻,好像还有熏香的味道。 唐与言翻出装着发光药粉的瓶子洒了出去,绿色的光点大致照出了密室里的摆设。 一个柜子,一个桌案和一张床榻,榻上似乎躺了一个人,被蒙上了一层白布。 白色的布盖住了人,让唐与言心底无端发寒。 素无情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掀开了白布,美人怜面容狰狞青黑,睁圆了沾着血泪眼睛躺在那,已然没了呼吸。 死状极惨,是毒发死的。 她发上的银簪上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银色的部分已经浸黑了,这也是没有被拿去簪上的原因。 素无情取下银簪,用食指指甲刮下簪上黑色的部分,放在鼻前嗅了嗅。 又伸手向唐与言要了她身上带着的毒针,进行了对比,说道:“是星璇国特有的皇室秘毒,此毒由伤口处入,可无声无息,以熏香激发,与下在你身上的,约莫是同宗同源。” 唐与言不解,“为何星璇国皇室秘毒,会出现在这里?星璇国的人,也要对我们动手了?!” 素无情默默地把银簪放了回去,扶好美人怜的发,合上她死不瞑目的眼,最后盖上了白布。 唐与言见状,也不说话了,上前和师父一起把白布包裹的尸体搬了起来。 大门已经被铁牢堵住了,唐与言踹开唯一开了个口的窗,从窗那里小心翼翼跨了出去,把尸体搬出来。 等师父也出来,两人就近找了颗大树,在树旁挖了个坑将人葬了。 素无情找了块木头,用食指凝聚内力在上面刻字,写的是‘宇凝珠之墓’,最后把木牌插在了坟上。 宇凝珠?这是美人怜的名字吗? 美人怜的名字……从未被外人得知过,师父以真名落坟,不受寻仇叨扰此后长眠,让其以真名归土,也算两全其美。 素无情用手帕擦了擦手,唐与言恍然,也拿出手帕擦手。 “入玄,有话直言。” 唐与言把之前未尽的话说出,“这里是襄王的地盘,却出现了星璇国的秘毒,是他与星璇国合作故意这么做的,还是他也不知情?” 素无情垂眸,从袖中拿出一个琉璃制作的瓶子,递给唐与言,说道:“星璇国不会将皇室秘毒轻易交给外人,你在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密道可以逃脱,别让那个假的跑了,我去找白羽。” 瓶子里装着的是一只飞虫,专门以一种药粉为食,适合追踪。 唐与言接过瓶子,应道:“是。” 两人分头行动。 半个月前,莫须有的罪名成立,姑且算他当时就定下了以糯米镇为套子的目标,地道也不会挖太深,最远,应是镇外。 唐与言飞快至镇外,放出飞虫,任其四处飞动。 虽不知师父何时在对方身上留下药粉的,但能留下药粉,估计是预料到会发生找人这件事了。 飞虫带着唐与言绕着镇子漫无目的的转了半圈,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嗅到了味,翅膀嗡嗡震动往那个方向去。 唐与言赶紧跟上,翻上翻下,最后就在离那间屋子不远的后厨水坛子边上发现了药粉踪迹。 人是从水坛后的狗洞钻进来的,狗洞那边被稻草遮盖,遮盖的地下入口还半开着。 唐与言耐心等飞虫迅速吃完药粉,看它继续带路。 假的美人怜已经大半天没进食了,又被绑在椅子,坐久了,经脉不畅,走不了太远。 就算有人接应她,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那便更不错了。 第八十九章 心软的机会 地底下,白羽看着眼前三个岔道,三条路的墙上都被他用飞镖刻上做了标记。这都是走过的路,不是死路,就是莫名其妙的会回到原点,难道他只能原路返回了吗? 白羽将手上拿着的夜明珠往墙面凑近了些,抛却那些不合理的设想,仔细观察着是否有什么他遗漏的机关在其中。 “你在这里做什么?” 淡漠熟悉的声音响起,白羽回头看去,来路没有人。 是精怪作乱? 素无情问道:“你为何绕着此地打转?” 如清泉凝冰一样极具辨识度的声音近在咫尺,白羽一愣,他掐了恰自己的手腕,痛觉迟缓而来。 素无情见此,上前点了白羽几处穴位,“如何?” 白羽闭了闭眼,发现素无情近在眼前,身后也只有一条道时,顿觉挫败。 “我跟丢了。” 素无情道:“无妨,她跑不掉的,走吧。” …… 唐与言跟着飞虫找到了人,准确来说,是两个人。 此刻,假的美人怜正在与夏寒殷对峙。 夏寒殷带着斗笠,手握长剑的姿势标准,如果不去探测她的内力,这样的假把式还是唬得住人的。 显然,假货被唬住了,她不敢轻举妄动,害怕一跑就容易腹背受敌。又忌惮身后可能到来的追兵,手里拿着剑左右晃着,试图想找到一个时机偷袭。 夏寒殷不为所动。 下一秒,唐与言的到来打破了僵局,假货猛然发动了攻击,攻向夏寒殷。 待兵器相撞时,她才发觉忌惮的高手原来只是个纸老虎。 夏寒殷被击退好几步,内伤让她嘴角溢出鲜血。 唐与言快步上前,用折扇挡住了下一轮朝夏寒殷而去的攻势,却发现是虚晃一枪。 假货转身就跑了! 唐与言运起轻功追了上去,看准位置,将手中的折扇掷出,随后拿出一包针,从另一个角度掺和内力迅速扔出一把。 折扇封了假货的走位,如愿的到了唐与言想象中的位置,被乱针中的几个刺中了穴位,僵立在原地。 飞虫迅速扑着翅膀飞到了假货的袖口,吸食着袖上染上的药粉。 唐与言借着反光确认穴位都扎对无误,一时之间人是跑不掉的,便先去找受了内伤的夏寒殷,替她传功疗伤。 “静心,凝神。” 夏寒殷照做。 唐与言暂时稳住了她的内伤,引导她内力去自主修复伤处,“回去之后我给你煮药。” “好,谢谢。” 说完,她去找那个被定在原地的假货,先把吃完了的飞虫收了回来,端详着假货怒瞪的脸,看了会,后退半步。 她发现这个假货的身形不太对劲,不是女的,是一个男的。 男扮女装,还要被拘于椅上,对自己倒挺狠。 唐与言拿起一张手帕,将被汗淋湿了的易容面具摘下,露出了他那一张熟悉又有点不正经的脸,这是……宋煜。 宋煜被封了穴,说不出话来也动不了,就像案板上的鱼,除了怒目圆瞪,就只能等着被人宰割。 唐与言解了他的哑穴,借着手帕扼住他的下颚,防止他会像一个死士一样服毒自尽。 她问道:“你到底在为谁办事?” 当看到宋煜的那一刻,所有的干扰选项都没有了意义,这句话问出口,不过是想知道对方在她吃面时刻意表露出的露馅态度,是不是在刻意模仿聂飞白的行事,给她提示。 她有没有机会,心软一次。 唐与言肯定,宋煜是襄王的人,但他,在为星璇国的某一方与皇室牵连较深的势力办事。 宋煜没有说话,在面具被摘下的那刻,眼里的怒消失了,空茫茫的,脸色霎时间灰白下来。 看到他这副心如死灰、不愿回答的模样,唐与言一时间下不了决断。 想看在聂飞白的份上心软,借此追寻宋煜背后的势力,却又想到美人怜死不瞑目的样子,心底不禁升起杀意—— 她想听听师父的意见。 美人怜到底与她不熟,若是再熟些,她没办法这么理性的思考这个问题。 唐与言给宋煜喂了软筋散,把人提起来,往回走。 夏寒殷自觉跟上。 走至一半,跟师父和白羽迎面碰上。 唐与言直言道:“他是聂飞白的师兄,我下不了决定。” 师父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宋煜,说道:“下蛊还是废经脉,你选一个。” 都是生不如死的选择,但至少还活着。 宋煜沉默不语。 唐与言心知师父这是放了他一条生路,提了提宋煜,让他发表一下意见,“你不选,我就替你选了。” 宋煜冷漠道:“自便。” 唐与言准备动手,下一秒,素无情制止了她,自己亲自动手,废了宋煜的经脉。 唐与言一怔,不知为何想起了虞神山时那一地血色,半抬起的手颤了颤。 素无情见此,说道:“心不稳则手不稳,回去后,便论剑一场。” “是……” 素无情转头道:“夏寒殷,近期处理好你来时之世事事,养好伤,我欲带你出游,交付你一些事情。” 夏寒殷问道:“时间多长?” 她不能太长时间上线,总要下线待一会,处理一下现实里的事情。 素无情道:“最长足月。” 夏寒殷盘算了下最近的事情,点了点头,“给我七天时间。” “好。” 素无情又看向白羽,白羽主动说道:“我回去就飞鸽传信让聂飞白来提人。” “……白羽,数年偏居一隅,好不容易愿意出来,此次旅程,一同否?” 白羽顿住。 唐与言问道:“师父,那我呢?” 素无情道:“襄王和星璇国两条路,你选一条。” 唐与言:“……” “我去查星璇国,师父要去查襄王吗?” 素无情颔首,“既为故人,故人相邀,莫不敢辞。” 唐与言还打算把之前没传达的话给顺势说出来,闻言,止了话口,心里夸师父神通广大,什么都猜得到。 她看向还在犹豫的白羽,说道:“你不想跟师父一同,不如跟我一起去星璇国?要是中了什么皇室秘毒,我可不一定救得了你。” “呵呵。” 宋煜冷笑,“只身入虎穴,你胆子可真大,就凭你那拙劣的伪装?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扮成外来者,却与他们格格不入,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 唐与言道:“伪装拙劣只是我懒得上心,真要易容,绝对比起你这面具来得真实。” 闷得汗都糊在了脸边,近看一眼就发现了破绽。 宋煜讥笑,“不都说外来者之间互有辨认的方法,你就算伪装在精湛,骗得了一个两个的,也骗不了所有人!” 唐与言看了眼素无情,得到眼神示意,当即把准备好的名片交给了夏寒殷。 夏寒殷一愣,她低头看着手上黑纸白底,用小楷打印出来的三个名字,默默地拿出相同质地的卡片交了过去。 唐与言接过,添加好友成功的消息在两人脑海里响起后,夏寒殷一时间也没缓过来神。 唐与言问道:“夏姑娘是外来者,不如你让她来说说,我能不能骗得了所有人?” 夏寒殷缓缓地点头,“能。” 光凭这一个卡片,就能让她在外来者里的身份立的踏踏实实。 第九十章 特殊 宋煜哑然,还未开口说话,就被一个药丸堵住了嘴,素无情扼住他的下颚逼他吞服下去。 她淡漠道:“事不语者,活,语此事者,死。” 宋煜满脸通红的咳着,差点没被呛死。 “你就是个疯子!你们弑楼的都是疯子!” 白羽道:“至少没你疯,连星璇国皇室秘毒都敢用,这种东西,向来是一命换一命的。” 宋煜恶狠狠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想沾染那玩意。” 唐与言追问道:“那你为何要毁了自己的前途?” 宋煜缄默不语。 素无情道:“带回去,等你朋友处理。” ……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宋煜被关押进弑楼另一处据点的地牢里,由白羽看守。 夏寒殷每日在唐与言的中药送服下逐渐自闭。 素无情跟唐与言切磋了一次,便回了一趟遗弃了的主楼,把毒物们的生活区域限制解除,给外面布置的迷阵改好,才回来与白羽轮替看守。 素无情回来后几日,一直有信鸽飞至窗边、院后,有时是来自白羽师兄的信,有时是专门写给唐与言,告知她星璇国朝廷和江湖那边的动向,不过更多,还是有关各地弑楼据点上报上来的消息。 “这些信里有其他长老写的,你能看得出来他们大体动向吗?” 素无情指着这一叠信说道。 唐与言翻找出几张,拆开重新看了一遍,看到信中多次提及的‘朱红’、‘柳色’,说道:“他们都在星璇国的各个地方。” 朱红柳色,是星璇国建筑的主要颜色构成,比起天枢国厚重威严的大红明黄外,设计精巧,独具温柔小意。 素无情道:“是,不过星璇国近年来一直与蛮荒十八部打仗,十分排外,我们的人只能在边塞城市停留。倘若你遇到了麻烦,打听一下边塞城市的特色,再做好准备去找哪一位长老帮忙。” 唐与言点头表示明白。 素无情道:“入玄,姓氏和性别或可在星璇国内多些特权,不过要小心,莫要被有心人盯上。” 她从袖子取出一块通关文牒,递给唐与言,“你已经在他们眼里暴露了,这份通关文牒是在玄光里获得的,可以更改你的玩家名字。” 唐与言接过,放进背包里查看了下道具介绍。 通关文牒(特殊道具) 使用后能够更改玩家名称,限定区域范围内永久使用。 目前探索区域按国家划分为天枢国、星璇国和蛮荒十八部,请在确认永久更改玩家名称的地域上使用,原名称好友将一律视作你不在线。 素无情问道:“想好取何名了吗?” 唐与言道:“还未。” 突然要取一个新的名字用,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可以取什么名字好。 素无情沉思道:“你素来喜好长寿面,不如单字一个辰,姓便在星璇国四大世家里挑一个,也好方便出行。” 星璇国有一年朝内动荡不安,世家血脉混淆,连皇族血脉也有流落在外的,导致许多血脉塑造的根,本该归属于星璇国的人,户籍却是天枢国和蛮荒十八部的。 后来,渐渐也多了不属于星璇国,但冠着其国之大名的人。 就像她和师父一样,姓氏虽是星璇国的国姓,却与星璇国毫无干系。 唐与言道:“夏辰,就叫夏辰吧。” 不属于国姓,也不属于四大世家,普普通通的,如一粒尘埃一样渺小。若未来聚拢起来,又能窥见其庞大的力量——这才是现在的外来者。 素无情道:“夏寒殷的夏?” “是。” “为何?” 唐与言把聂飞白之前提过,但被她以不切实际打回去的方案重拾起来,说给师父听。 方案是好方案,唯一不切实际的是找一个愿意配合合作、值得信任的玩家。 现在,有一个了。 素无情细想之下,同意了,“可。” 两人聊了会弑楼的事情,到了膳时,唐与言便告辞了。 她要去给夏寒殷煎药,这样正好能让对方刚用完膳不久,喝到温度恰好的药,不至于让药效流失。 …… 待夏寒殷如临大敌地喝完苦味浓厚的药,唐与言提了这件事。 夏寒殷觉得不行,“夏辰?我姑父叫这个名字,他也算是一方名人,你要取这个名字,准会被提及现实世界。” 唐与言问道:“换一个名字就可以了?” 夏寒殷道:“是,我建议你取名星辰、晨光这类的物名,不涉及人名,没有人会关心你名字下的身份是什么。” “在我们眼里,一个游戏连看起来真真假假名字都不敢用,不是个怪人就是对自己没有自信,一般来说只会跟这种名字的人谈游戏不谈其他。” 唐与言若有所思,“那么唐家,在你们那里有多独特?” 独特到像君启那样给人翩翩君子气质的人也要求上门。 夏寒殷食指扣在喝完了的空药碗上,扣出了有节奏的清脆声音,她斟酌了语言,说道:“打个比方,我所了解的弑楼就是我们那里的唐家,独立于事事外,实力庞大,旁人不敢侵分毫。” 唐与言道:“可真正的弑楼,是海上暴风雨下的大船,风吹雨打之下,时刻都有倾覆的危机。” 夏寒殷顿了顿,说道:“我觉得你们很特殊,明明是做沾了人命的生意,柳烟迟却能那么天真,素楼主也很克制。” “你也很特别,君启只是顺嘴提了那么一句,你却记下了,在柳烟迟出手之前告知我小心。” 唐与言实话实说,“没有特意,只是凑巧碰见了。” 夏寒殷笑了笑,“那要多凑巧,才会让一个江湖上众人皆称杀人不眨眼的毒圣,对意图戏弄他的弱者也没有太大的杀心?” 她在心里道,当然,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杀了,对此毫无干系的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唐与言看时间差不多了,伸手探上夏寒殷的经脉,说道:“都是为了活着,只要不要威胁的我,我无所谓。” “你的内伤大致痊愈,明日再服一日药,之后七天不要大幅度动作和动用内力,就痊愈了。” 夏寒殷笑靥如花的脸顿住垮了下来,“什么?!还要喝一碗药?” 唐与言道:“这最后一碗,我会给你带蜜饯的,去去苦味。” 夏寒殷:“……” 原来还能吃蜜饯的吗?为什么之前不带? 唐与言似乎猜到了夏寒殷心中所想,说道:“看你忍苦意忍的那么辛苦,多忍久一点,喜怒不形于色,有助于日后行走江湖。” 夏寒殷:…… 第九十一章 微尘 唐与言最后还是在临走前定下了微尘之名。 微微尘埃,可聚沙成塔,就像是她对玩家的评价一样。 素无情没有意见,只是伸手抚上唐与言的脸,用那双稍稍带着残留不去的毒素的手,将她脸上的发丝往后拂去。 唐与言跟素无情面对面互相注视,她发现师父淡漠的脸上,是一双沉寂于深渊泥潭却依旧想要挣扎发光的眼,如陷入梦魇一样,眼神空茫,深处还有星光微闪。 矛盾,又有一种惑人心弦的魅力。 素无情低喃着,“入玄,江湖上多是宋煜那般让人难做之人,此后遇到,切莫妇人之仁,执剑杀一人之时,便已无法回头。” “心狠手辣还是不择手段,你都要好好活着,我还等着,未来的一天有人能够拯救我。” 唐与言微怔,还未说出话来,素无情放下了手,空茫的眼神恢复淡漠,“该启程了,时间不等人。” 唐与言将欲问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是,师父,保重。” “保重。” 离开院子时,一只鸽子忽然飞到了她旁边的墙上,在墙上一蹦一蹦的,脚上捆着小木筒,那是用来装信的东西。 唐与言回头看去,一身灰衣的白羽站在拐角处,怀里抱着一只鸽子,以指作梳,梳理着鸽子的羽毛,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颔首点了点头。 墙上的鸽子飞了下来,飞到唐与言前面的地上站着,张开羽翼示意她取下脚上带着的信。 唐与言弯下腰,取信。 鸽子扑着翅膀飞向白羽,落在他肩膀上,白羽默默地看了眼唐与言,带着两只鸽子转身离开了。 信上写了很多东西,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白羽的书面报告。 有狼王九叶檀的书信回复,后面还跟着白羽分析他字句的用意,总结:除了表明确有斛术留下东西给她外,说的全是废话。 还有焰策部族族长对斛术死后的态度,白羽整理了自己人收集起来的信息,发现对方也很内疚,不像作假。斛术十分得狼群喜爱,分析其中上报被狼群杀死或有其他深意,还需细查。 斛术的事情唐与言几乎忘了去关注了,没想到白羽在帮忙留意,以前倒是太苛刻对他了。 除此之外,白羽还写了花无间近日的动向,写他回归部族后不动声色地就将大部分不服于他的人,收归于麾下,然后又忽然离开,不知所踪。 在后面写上了极其危险,这四个字,落笔浓重了几分。 唐与言觉得白羽笔下危险二字的墨迹,早已如同她心底对花无间的印象,心黑沉如墨,挪不开一分一毫。 还有有关弑楼遇到的琐事,被他一一整理了起来,通过一点微妙的联系串联起来,分析给唐与言。 颜长老为人稳重可信,大事可找,丰长老好色,脱离素楼主的看管容易出事等等,各方各面分析的面面俱到,唐与言感觉自己有种被当成女儿养的错觉——就像是偶然碰到出嫁前的姑娘,被娘亲絮絮叨叨地念着嫁过去该做什么,怎么做。 倒真没必要这么周到,不过也算是白羽的一份心意,唐与言把信又扫了遍记下来,用内力把信弄得粉碎,出门启程。 唐与言没有带红枣,出行的车马和车夫是白羽重新准备的。 马车是五脏俱全,马是矫健的好马。 车夫是内力深厚,寡言少语,一直戴着斗笠目不斜视的魔教中人,据说是魔教教主因为白羽离开院子后,专门派来保护他的人之一。 用人手软,吃人嘴短。 唐与言心里对白羽的感官好了不少。 ——师父的眼光,真不错,用人还能顺带他背后魔教的人,挺靠谱的,只是魔教教主,始终给不了她一种可以合作的感觉。 大概是魔教教主那热烈如火又莫名其妙的感情,让她担心师父会因此再次受到伤害。 想到魔教教主,又想到襄王,唐与言不由暗叹一声,如果真心喜欢师父的人中但有一个正常一点的,她愿意帮忙推波助澜,可问题是,没有! 唐与言走上马车,掀帘入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从此处出发到星璇国,快马加鞭也要二十来天的时间,好在时间上并不赶,她能在马车上多歇息养好精神。 …… 车夫驾车的技术很好,路途上甚少颠簸,做事也很稳妥,除非遇到暴雨天基本都留守在马车上歇息,不给其他人窥探车内人的机会。天气干燥,偶尔唐与言必须出车洗浴,更换衣物,车夫会主动守在门外,不给旁人可乘之机。 很让人安心。 可惜是魔教专门培养出来的人,在白羽的命令下,最多只送到天枢国边境。 “微姑娘,珑城就在前面,我该走了。” 唐与言道:“好的,替我谢过白公子。” “客气客气。” 车夫把马车停到官道的一侧,低声道:“门主说了,倘若微姑娘有困难之处,尽可寻门中之人。” 唐与言心下惊奇,“那便再替我提前谢过门主了。” 送上门来的人情,不用白不用。 感知到车夫离开,唐与言把上次买的簪子拿出来一个,插在了挽好的头发上固定住。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简便易行的黑衣,思索了片刻,还是把夏寒殷要她带上的广袖裙拿了出来换上。 回忆中。 夏寒殷说,“人都是爱美的,等你到那边的时候已经四月份了,这时候已经初春,完全可以抵抵寒冷穿上漂亮的裙子,绝对加分。” 唐与言满脸疑惑地收下了她挑的一包袱裙子,交给白羽去放在准备好的马车上。 发型、衣物都准备好了,还差易容。 易容术这一门课程在弑楼不是必修课,唐与言学的不深,她看着各种各样专门用于易容的药膏药粉,陷入了沉思。 依着记忆,唐与言在脸上试着涂抹,边涂边从模糊不清的铜镜里看着自己的样貌。 等到镜中人和之前对比看不出什么相似点外,唐与言松了一口气,把不正常的地方修了修,才驾车往珑城去。 珑城是距离星璇国边境最近的大城,与它相对应的是星璇国边境的玲城。 之所以一珑一玲,是因为两城曾是名叫玲珑的一国之土,被划分两地,名字也就一分为二。 玲珑是玉石小国,灭国之后玲城和珑城还有尚未挖掘干净的玉石矿脉,因此星璇国和天枢国还没有打起来的理由。 唐与言敢肯定,只要有一方挖完了矿脉,战争,就会爆发。 珑城是边关大城,无论战争有没有爆发,查人都很严。 哪怕是素无情请了关系做的十分干净的外来者户籍和专门用于江湖人通行的通关文牒,唐与言也要被暂时扣在城中驿站观察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唐与言被禁足在屋内,连饭也是专门有人送过来的。 好在膳食不错,没亏待自己的胃,她也就耐心等着,空闲下来就修习内功心法,等三天后被放出去就离开。 不受这个苦,若是遇到了驻守边境的军队,就会被当成奸细追着杀。 第九十二章 做一条咸鱼 当晚,唐与言正在屋内练功,窗外突有响动,似风掠过草木的声音。 声音持续几乎连一瞬都没有,唐与言心生警觉,握住一旁的剑柄,随时准备拔剑。 一个黑衣人从紧闭的木窗里撞了进来,撞到了地上,零碎的木头在他周围落了一地。 黑衣人卷缩在地上,手中不知道握着什么。 唐与言闻到了血腥味,味道很浓厚,她听到了屋外传来声音,看起来是被木窗撞碎声惊动了。 她懒得管黑衣人的事情,发现对方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似乎是因失血过多昏厥在地上后,扯了张屏风隔出空间后,回里屋继续练功。 有人来敲门,唐与言走出来,绕过黑衣人去开门。 不待对方开口,她指了指里面,“把那个私闯进来吓了我一跳的人抓了吧,顺带给我把地上的垃圾给清一下,谢谢。” “……不用,客气了姑娘。” 唐与言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困了,你们动作轻一点,别吵到我。” “是是。” 她折返回里屋关上门,静听外面响动。 人在被抬动,还有指挥清理地上痕迹的声音,看来是照做了。 等动静没了,唐与言回到床榻上躺下,想了想,还是闭上眼睡觉了。 次日,送饭来的人多了一位,正是昨天敲门的人,他跟昨夜不同,今日前来穿了官服。 看官服的款式,是衙门的人。 他问道:“微姑娘,请问你昨天遇见黑衣人后,还做了什么吗?” 唐与言淡淡道:“没有,听到响动我根本不敢出来,要不是大人前来,我可能连房门都不敢出。” 项博文顿了顿,心想,你这副表情可不是怕的样子。 “既然如此,叨扰了。” 项博文离开。 送饭的人低声道:“据说昨天的黑衣人偷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玉器,是宫里贵人要的,项巡检现在正在找,你要是有什么消息说出来,绝对能赚一笔大钱。” 唐与言笑了笑,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摆筷,“还请一盏茶后来收碗。” 送饭的人怪叹了一声,像是不明白唐与言为什么这么不识好歹,“微尘姑娘,你们外来者一向缺钱,找找这个玉器的消息赚一笔不是挺好的吗?” 唐与言道:“不去,懒。” 对方哑然,只好说等会来收碗,匆匆离开。 记忆中。 唐与言把蜜饯给了夏寒殷,看她迫不及待的咬着,忽然有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你们玩家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时候乱蹦出来的一些话,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夏寒殷含糊的问道:“什么话?” “做一条咸鱼,为什么要做一条咸鱼?咸鱼的味道可太浓厚了,街坊邻里路过都能闻见。还有狗血故事,是在指狗血写的故事吗?” 夏寒殷笑了起来,差点给噎着,灌了杯水缓了缓,才道:“咸鱼是指一种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在那里慢慢变咸的懒人,狗血故事是说这个故事根本没什么逻辑,经不起推敲,甚至听多了还想笑。” 唐与言问道:“什么都不想做,那么他该怎么活下来?” 夏寒殷道:“懒,不代表没有实力活下来,你也可以选择这一种生活方式,表现出来,这样就算为了掩盖实力游离在外,也不会有人怀疑你。” 她说完又捻起一块蜜饯嚼着,边嚼边说,“不过说实话,只要你不要表现出非常人的实力,就算是我也只是会觉得你性格有点怪,不太好相处。” 唐与言觉得当咸鱼什么都不管还不错,请教道:“那么,我该怎么做一条咸鱼?” 夏寒殷道:“足不出户,什么都不管,有人问就说是懒,连做任务都是两天打渔,最好连打架也是用最省力的办法,塑造出你就是一条真正咸鱼的感觉。” 唐与言似懂非懂地点头,“也就是说,没事别找我,有事也别找我。” 夏寒殷鼓掌棒读道:“对!你掌握了精髓!” 唐与言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谢过夏寒殷后就去找师父了。 …… 收碗的时候,那人又问了一句,唐与言半眯着眼躺在椅上,连话都懒得说,当做正在午休没听见。 “呸,要不是人是从这里抬出去的,谁想跟你这懒娘们打交道,只会吃,吃完了就睡。” 唐与言想动手,想到夏寒殷的话,又将抬起来的手指垂放下来。 人走了,还不给关上门。 唐与言在脑海中挣扎了会,最后还是决定起身关门,刚坐起来半个身子,就听见脚步声接近。 “咳。” 项博文敲了敲门框,“微姑娘,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开着门小憩,丝毫没有男女大防之意。 唐与言道:“哦,有事吗?没事能不能顺带帮我关下门。” 项博文:“……” “微姑娘,请跟我走一趟。” 唐与言顿了顿,说道:“我懒得动,能不能抬我过去。” 话出口的那时,唐与言看到对方僵了一瞬。 项博文呐呐道:“微姑娘,在下已有婚约,我们不合适。” 唐与言:??? 她也没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啊? 唐与言当即站了起来,“走吧。” 项博文恢复了正色,“请跟我来。” …… 项博文把她带到了衙门的牢里,牢里光线昏暗,看起来十分阴森,时有人大喊着冤枉,还有神神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声音回荡。 唐与言问道:“项巡检,你这是作甚?” 项博文道:“偷藏贡品者,受拶刑之后会被关在这里十年之久。” 唐与言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没做,也懒得做什么。” 项博文道:“在下没有怀疑姑娘的意思,只是那个黑衣人身份特殊,已经被人带走了,他最后到的地方是姑娘的住处,我只是想知道姑娘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在下,如果找不到贡品在哪,我和姑娘在内所有跟黑衣人有所接触的人,都是共犯。” 唐与言扬了扬眉,“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项博文道:“我知道姑娘并不在意这些,但是姑娘此次来珑城,想必一定是有事要办,若是死了,或许事情就办不得了。” 看对方一脸坚毅,没有得到回答不罢休的样子,想到通关文牒到时候还是得官衙的人盖章,唐与言无奈的说道。 “真没什么线索,黑衣人来的时候我还在床榻上,听到声音起来瞄了一眼,看他没动静,又回去躺着了。” 项博文瞪大了眼睛,“有外人闯入,你看了一眼就继续躺回去了?” 这心也太大了吧。 唐与言道:“对啊,没过多久你就来了啊,把人带走了,帮我清理地上垃圾的时候你大可多搜一搜啊。” 项博文沉默了会,“抱歉,微姑娘,叨扰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唐与言嗯了一声,跟在项博文后面往外走。 想用牢里的光景施压出一点有用的东西,这手段也太低级了,还不如那个送饭的利诱。 第九十三章 橄榄枝 回到住处,还未踏过门槛,唐与言忽然道:“项巡检,不如趁此机会再搜一遍?免得又扯上我。” 项博文愣了下,说道:“好。” 他刚进门走了几步,步伐急促了起来,走到了唐与言之前用屏风隔出来的空间外。 那里躺着一个人,昏迷倒地,看样貌是他安排送饭的人。 唐与言跟在身后悠悠道:“这不是项巡检安排的人吗?怎么项巡检的人也喜欢私闯?” 项博文蹲下身,探脉,问道:“你给他下了什么毒?” “迷迭毒,除了内力流失加快外没有其他效果,看他昏迷,应是解毒时内力流转的方法不对,内力絮乱了。” 唐与言懒懒地靠着一旁的柱子,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他乱碰我东西,也不会中此毒。” 项博文半蹲着,手搭在了腰上的刀柄上,问道:“你为什么要下此毒,下在哪了?” 唐与言道:“我一个弱女子,出门总该带些自保的东西,迷迭毒又不是剧毒,巡检大人何必慌张?” 项巡检猛然站起来拔刀回身横放在唐与言脖颈前,“迷迭毒是江湖上的禁毒,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拥有,你究竟是谁?!” 唐与言垂眸看着那把稳稳当当横在脖颈前的刀,笑道:“项巡检,我只想时日待够了去星璇国,不想在这里陪你们玩什么查案,如果你执意要让我动手,我也不介意闯一闯。” 临危不乱,甚至还笑了起来,项博文潜意识告诉他,对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最好还是从长计议。 脖颈前的刀收了回去,唐与言也将准备打出去的气劲收回,绕过项博文往里室走。 “黑衣人当时手中还拿着一样东西,不过我没关心是什么,或许对你查案有帮助。” 项博文沉默,这要是早说他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还不是因为觉得这个叫微尘的外来者隐藏了什么东西吗! 现在看来,微尘是不是外来者要打个问号,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要杀自己还是很轻松的。 唐与言想起来一件事,回头道:“对了,迷迭毒在屏风上,你把人抬走的时候小心点。” 项博文应了声,任劳任怨地再次做了回苦力。 早知道送人回来不是个好差事,他就多带些人来了。 …… 第三日,唐与言满意地看着印了章的通关文牒,补齐了干粮和水,习惯性的购置了一些草药,驾着马车西行。 到时候只要把通关文牒交给驻扎在边境的天枢队看一眼就能通行了。 等到了星璇国境内,这一份通关文牒到了玲城还能继续发挥作用。到时候借此搭上玲城往星璇国内走的商队,能省一些时间探路。 唐与言默念地图,一个半透明画着图案的羊皮纸竖着浮现在眼前。 右下角大部分被点亮的是天枢国,呈大红色,上面标注了很多地名、山名等,最右边是蔚蓝色的东海。右上角有一条墨绿色的小道,道路的两侧有燕歌部族,也有焰策部族,还有狼王所在的雁回部族。 天枢国是点亮最全的,蛮荒十八部则只点亮了数十小部族和六个大部族。 地图上唯一呈黑色的,是星璇国。 这份地图,只点亮她去过的地方。 唐与言有拿到星璇国的地图,有点上了年份,不一定准确,在没有亲自去过的情况下,依靠这一份地图很容易走偏。 如果配合游戏内置的地图,可以迅速摸清星璇国的城镇布局和地势。 唐与言根据地图上因为她移动不断被点亮的线条,调整了下方向,默念关掉了地图。 …… 用通关文牒通过了遍地扎营耕地种菜的军营,星璇国就在不远的地方了。 “滴,玩家已到达星璇国境内,请遵守星璇国律法和第二世界规则。” 唐与言拿出师父给的道具,默念使用。 “所使用道具具有区域性效用,当前所处区域为星璇国,确认使用该道具吗?” 确认。 “请重新命名。” 微尘。 “滴,玩家微尘登陆成功。” “欢迎重新回到星象江湖,检测到玩家所处区域与随机出生地不相符,友情提示:星璇国不适合玩家生存,请谨慎行事。” 不适合玩家生存?这是什么意思?星璇国就算在跟蛮荒十八部打仗,生存环境也比天枢国好上一些。 唐与言心生疑惑,试着在脑海里询问,但没有什么弹出来的面板回应。 看来只能到了星璇国后才知道。 …… 玲城的检查很松,唐与言注意到守卫连看通关文牒上的印章是什么也懒得看,直接就让她进去了。 玲城跟珑城的建筑整体上相似,找客栈还挺好找。 唐与言在客栈租了间上房,赶上饭点,在大堂点餐听听消息。 “你听说了吗?黎追光那小子在此次对魔教的围剿中拔了头筹!啧,用魔教人做的弓箭杀魔教的人,倒是解气!” “还有这回事?谁做的弓箭啊?” “还能有谁?四个月前被姜家逐出门的那个呗,贵为姜家大公子,要钱财有钱财,要名声有名声,非要与魔教为伍,真是脑子有病。” “哎,别这么说,这姜公子不就是为了美人不要江山了吗,写进话本里润色润色,也是一美谈。” “美谈?嘿嘿,也就一些胸大无脑的小姑娘喜欢。” 唐与言听不下去了,执起筷子掷了出去。 木筷如箭,箭势破风,刺进桌里,入之三分,吓得那一桌人跳了起来。 有气力不足的喝道:“干嘛!吃个饭也想打架?” 唐与言端着汤碗淡淡道:“你们吵到我了。” 轻飘飘的话语堵住了他们的话,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当做吃了个哑巴亏坐回了原位。 唐与言喝碗汤,神色平淡的向小二再要一双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饭来。 “呀,小姑娘,你那一双筷子怎么没把他们都戳死啊?” 娇媚的声音说着恶毒的话语,话语中还伴随着‘踏踏’的声音。 南熏衣踩着高底鞋从楼上慢悠悠地走了下来,向掌柜抛了个媚眼,右眼的火色蝴蝶翩翩欲飞。 她道:“我办个事儿,要是坏了什么东西,吓跑了食客,都会双倍赔偿的哦~” 掌柜没做声,点着头悄然往后面的帘布里藏。 见此一幕,唐与言算是明白了魔教的势力有多么可怕。 边关之城大多由朝廷的人来运营,南熏衣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出现在这里,定是魔教与星璇国之间有交易。 “妖女!” “火蝶?!” 刚刚大声讨论姜以渔的三人脸色倏然变白。 南熏衣笑道:“哎呀,原来还有喊我火蝶的小朋友啊,还真可爱,不过以后再聊吧。” 她看向那三人,说道:“四个月前的事情还作为谈资,真不嫌丢人,还恰好谈的是他的事情,又恰好让我听到了,你们说,想怎么死?” 眼尾的火蝶因怒色更艳了几分,只不过那不是美丽无害的蝴蝶,而是会着火烧人的蝴蝶。 南熏衣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直接动手杀了三人,然后握着带血的匕首,巧笑嫣然地看向唐与言。 “小姑娘,我很看好你,要不要加入魔教一起玩呀?” 唐与言动作一顿,决定保持沉默。 她当做没看见一样接过小二新拿的筷子继续用膳。 直面南熏衣的心狠手辣,她开始担心起姜以渔在魔教的处境了。 不怕他死,就怕他被魔教作风同化,成为一个不再是自己的人。 第九十四章 寻人滋事 南熏衣叹了口气,“看来小姑娘不喜欢跟我玩,那便算了吧,掌柜!收拾完后给我报个单子,我该回去睡美容觉了。” 掌柜这会忽然从帘后冒出,招呼着小二收拾现场,恭送南熏衣回房,又给大堂里没走的客官赔罪,然后拨弄起算盘,开始算账。 唐与言抬头看着那一抹紫色声音消失在三楼,心底松了口气。 她的上房在二楼,要是出门就跟南熏衣撞上,脸上糊的药膏肯定瞒不过对方的眼。 妆点容颜和易容术,算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处的。 唐与言用完膳,没在大堂多留,回了房便开始修炼内力,打算除了每日去镖局问问有没有商队可以搭一搭做个伴外,就不出去了。 …… 相安无事几日,唐与言刚推开门准备出去,就听到楼下有动静。 嗓门很大,一字一句都是来砸场子的。 “我兄弟在这儿被魔教妖女所杀!让魔教妖女出来受死,不然就砸了这店。” 她走到栏杆旁,一群人抄着到刀锅铲剑,杂乱无章,下盘不稳,根本对南熏衣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唐与言见楼下入口被堵的严严实实的,为了避免被下来的南熏衣撞上,她扭头回屋。 “南熏衣!既然出来了为何不敢下来!” 南熏衣出来了?唐与言加快步伐赶紧回屋,关门前最后听到的一句是:“南熏衣跑了!弟兄们快追!” 该不会把她当成南熏衣了?也不能吧? 掌柜叫喊道:“那不是南熏衣,那只是一位借住的女侠。” 闻言,唐与言不由勾唇,连南熏衣那么极具特色的样貌和衣物都记不住,还来寻仇? 今天,约莫是一场闹剧。 “没想到今个儿还有人专程来找我,想让我受死,诸位似乎不太够格呀~” 南熏衣独特的娇俏声音响起,外面又是一阵吵闹。 房屋隔音不好,声音嘈杂不适合修炼内功心法,唐与言找出纸笔,就着外面的声音开始理顺最近打听到的事情。 写了会,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了,桌椅也不知道被打烂了几张,哀嚎声入耳,重物碰撞声种种,像是一场可怖的乐会。 “呃!” 南熏衣似乎受伤了。 唐与言想到她和斛术的交情,拿起用布包好的雪间,拉开门往外走。 楼下一片狼藉,好在也没见多少血,打起来的人大多都只是受了外伤,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有碍市容。 南熏衣捂着胳膊与他们对视,一支箭斜刺入她身侧的地面,箭矢上有一块沾血的衣料。 ——是这支箭刺伤了南熏衣。 “哟,原来他们敢来找我寻仇,是有你在背后撑腰呀——” “黎追光!” 黎源道:“路过而已。” 南熏衣娇笑着,仿佛胳膊上的箭伤根本不存在一样,笑的非常甜。 “武林盟和玲城相隔甚远,黎少侠不好好待在武林盟,专程来此地路过?” 黎源道:“若不是姑娘劫人,我又何必专程路过?” 南熏衣笑着把手臂上的血止住,说道:“你这俊俏郎君,好不讲道理,我没做过的事情,干嘛让我认?” 黎源肯定道:“是你劫的。” 说完,他抽出背后箭袋里的箭支,拉弓,搭弦。 南熏衣心下慌神,黎追光的箭术有了好弓箭加成,真是越大越厉害了,姜以渔那家伙给这人做这么好的弓箭干嘛? 她面上不显,握紧匕首准备躲闪,趁着弦上之箭还未发出,喊道:“我火蝶做事,从来敢作敢当,我说我没有劫你的人,便是没有。” “一个光有脸蛋儿没本事的外来者,别说劫了,我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黎源不愿听此解释,松手,弦动,箭出。 南熏衣躲了过去,没有打算趁黎源搭弦的时候往前冲,反而开始借住客栈悬在半空中的飘带往二楼跑。 她心知以黎追光的箭术,不可能给她近身的机会。 这一跑,抬首就跟唐与言的视线对上了。 逃命时刻,南熏衣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姑娘,难道你的长辈们没有告诉你,江湖这么乱,没事别乱凑热闹吗?” 为什么还是小姑娘,是她易容的脸太嫩了? 唐与言道:“那只是说给实力不够的弱者听的。” 终究还是不适合走夏寒殷那一套懒得作为,她不断地努力变强,就是为了能在这江湖上,表达出属于自己的意愿。 她想为逝友做些什么,便从房里出来,看一眼逝友的朋友。 若出了什么事,便帮一手,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心狠手辣的魔教妖女,想做,便做了。 南熏衣笑了起来,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有趣,索性一手扯着飘带在空中一个转身躲过凌厉的箭支,换了个方向往后面的二楼跳去。 唐与言看出对方不想牵扯自己,所以冒着风险往另个方向上楼。 她看向黎源,弦上的箭由一变为二,眼神犀利,绷紧的手腕稳稳当当的,看起来并不吃力。 箭发,一左一右形成回旋,左箭割裂飘带,右箭擦着南熏衣的腰腹而过。 南熏衣身形成u字型,脚尖在栏杆上一勾,稳稳地挂在了二楼。 黎源继续搭箭,这回,他似乎是失去了耐心,搭了三支箭。 唐与言撑着栏杆道:“黎公子,如果你要找的人是个外来者,为何不交给我们这种人找呢?难不成你只是找个借口,光明正大的除魔卫道?” 黎源依旧搭着弓,不敢松懈,“你能找到他?” 唐与言道:“为何你认为我们不能找到他?难不成追光公子的朋友未曾告诉你,我们有特别的方法找到一个人。” 黎源一怔,楚念溪从未提过此事。 等他回过神来,南熏衣已经趁此机会上了二楼,拉弓射箭,很难命中敌人。他索性慢慢地将拉开的弦恢复原位,把箭支重新放回箭袋里,看向唐与言,问道。 “你待如何找他?” 唐与言道:“告诉我名字,只要人没死,意识清醒,活动自由,我就能联系上他。” 黎源顿了顿,“他叫楚念溪,姑娘名讳如何?” 唐与言道:“微尘。” 黎源道:“这不是人名。” 唐与言笑了笑,“户籍所记,切切实实。” 南熏衣娇笑道:“原来是微尘姑娘,这么不忌讳自己是外来者,不怕在星璇国寸步难行吗?” 唐与言扬眉,“实力傍身,又有何惧?” 南熏衣道:“我还挺喜欢你身上这无所畏惧的劲儿,若是寸步难行了,随便扯一个玉衡门门中弟子,报我的名讳入我门中,如何?” 唐与言道:“不会有那一天,不过还是谢过好意了。” 南熏衣咯咯笑了起来,转身上了三楼。 黎源沉默了会,“微尘姑娘,请你帮我联系他。” 唐与言道:“便请黎公子明日再来。” “好。” 黎源转身欲走,掌柜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绕开那群受伤的大汉,拦住了黎源,飞身一扑,抱住了对方的腿。 他哭嚎道:“黎公子!你带人来寻仇,打砸了我的店,你要赔偿我啊!” 黎源一愣,从钱袋里取出一块大概小半个巴掌大的银子,问道:“够吗?” 这一块,约莫有三两银子。 掌柜连忙起身抢过来,放进怀里,猛地点头道:“够够够!” 黎源离开,他身后的人也相搀扶着出去。 唐与言嗤笑了一声,心道,贪财,转身回了屋子。 第九十五章 何谓朋友 唐与言打开了行囊,取出了信鸽,冰冷僵硬犹如死物的信鸽在接触到她指尖温度的时候,倏然‘活’了起来。根根如同云泥矿柔软又坚韧的羽毛晃动,触感变为常温,这样鬼斧神工的造物,实在让人想研究研究它的构造。 她使用道具,给楚念溪寄了封信,信顺利邮了出去。 看来人还没死。 唐与言在屋里待了会,给外人做做样子,才出了房门,正好看到掌柜掂着银子从三楼走了下来。 还真是不怕死,找了黎追光要赔偿不够,还要找南熏衣要一份。 看到她出来,掌柜立刻把银两收好,快步走过来,先她一步下楼。 唐与言不予理会,神色如常地出门,打算去镖局打听有无商队需要护送,让她出钱跟一载的—— 目前星璇国施行禁行令,所有入境的非星璇国户籍的人,都会有一个月在边境城市的滞留期,免除滞留期的条件有三,一:星璇国内六品以上的官员作保,二:武林盟内记载在册的门派掌门作保,三:商队作保,才能无视这个条令。 弑楼从未将势力在星璇国这边铺展开来,六品以上的官员难找。 弑楼是刺杀组织,行事风格亦正亦邪,不属于江湖门派,也不属于正道,不会被武林盟登记在册。青山派是在武林盟的册上,可如果找陆青的话,到时候身份暴露,容易连累他,不妥。 留给唐与言唯一的选择,就是出钱找一个商队作保。 “姑娘见谅,你托我们找的商队,都说不需要一个外来者当护卫。” 都不需要? 唐与言问道:“哪怕我的实力跟你们的镖头有得一拼?” “……是。” 唐与言取了点铜钱递给对方,“多谢近日帮我留意此事了,日后便不必了。”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告诉她星璇国不适合玩家生存了。 能让所有商队拒绝带一个愿意出钱当护卫的人,唯有星璇国的政令了。 它,排斥外来者。 “姑娘?” 唐与言坦然道:“政令如此,不必让你为难了。” 对方一僵,“原来姑娘早已知道此事,又何必托我们留意?” 唐与言道:“猜到的,只是不知道是何政令连送上门来的钱和护卫都不要。” 对方叹道:“只是听闻有这个政令,但商队那边没有一个人愿意透露内容,好像是防着聚星盟。” “聚星盟?那是何方势力?为何要防它?” “姑娘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着急离开玲城,是为了去聚星盟。聚星盟便是星璇国内由你们外来者组成的势力,做过很多好事呢。” 唐与言道:“我好独行。” “原来如此。” 唐与言发现光线比之前暗了些,结束了话题,“天色不早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消息,告辞。” “慢走。” …… 唐与言回了客栈,半躺在榻上想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聚星盟,外来者们组建的势力吗……有机会的话,进去看看。 现下首要的,还是离开玲城,去有机会接触到星璇国皇室的地方,找到宋煜背后到底是那一方势力撑腰。 她算了算出门到回来的时间,已有一个时辰,按信鸽一小时送达的规则,楚念溪第一时间回信,这时候差不多就该到了。 唐与言点了份膳食送上门,边吃边等,等吃完让人收拾走了,依旧没等到回信。 或许是送信的道具还不能使用。 她退而求其次,打算明日到点了再等,修炼了片刻,合衣而眠。 …… 次日一早,房门被敲响,唐与言搁笔,起身开门。 黎源背着弓站在门外,神色上显露出几分忧色,“姑娘,可有消息?” 唐与言沉默,她说的明日,可不是要对方一大早就来。 “暂未,目前只知道人还活着,还需要一段时间等待,若今日晚膳之前还未消息,便是无法回得了信。” 黎源道:“是我冒昧了。” ‘踏踏’声响起,南熏衣倚靠在楼梯边,她打了个哈欠,“你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扰人清静也就算了,被人骗了也不恼?” 黎源道:“我相信念溪是有苦衷的。” 南熏衣冷笑一声,“你相信一个外来者是有苦衷的,却不相信我是不是有苦衷,我火蝶若是要杀你,你根本活不了。” “可笑至极。” 天生娇俏的声线冷下来,也有种说不出的娇憨。 黎源扭头道:“可不可笑的,你一个魔教妖女又知道多少?” “她也是有名讳的,黎公子又何必一口一个魔教妖女相称?” 楼下缓缓走上来一个人,一身华衣锦服,身披狐裘,贵不可言。 姜以渔道:“恕我直言,黎公子自从因那位楚公子失踪后,人便不像是之前的人了,若说为朋友,我不信,为挚友,似乎又太过了些。敢问,你与楚公子之间是不是有特殊的交情?” 话音刚落,红月就穿着红色锦袄出现在姜以渔身后,与之并肩的是上次与人切磋比试的红衣男子,两人一起垂着头等待传命的样子,便是一副贵公子带着仆人出行的画面。 黎源见到替自己铸弓的人,顿了顿,说道:“他是我的朋友,因为我的缘故失踪,不管如何,我都不能坐视不理。” 姜以渔问道:“你的朋友?毒圣是你的朋友吗?” 黎源否定道:“不是。” 姜以渔侧头看向黎源背后的弓,这是他比较满意的杰作,却在黎源的手下成了不分青红皂白索命的器具。 他道:“黎公子,毒圣把我欠他的人情转交给了你,让你借其在我这里打造武器,这等不问回报之举,也算不上是朋友?” 黎源沉默。 南熏衣惊讶道:“还有这回事?姜公子,你跟毒圣交情这么好,什么时候以玉衡门的名义多跟弑楼合作合作?” 姜以渔一愣,“以玉衡门的名义?” 南熏衣掩唇笑道:“对啊,毒圣的脸长得那么有韵味,素楼主又是一位冷美人,要是跟他们两合作,当然可以以玉衡门的名义啊,只要权衡好,门主会很乐意的。” 本来身在局外旁观的唐与言闻言神色一怔。 只要是自己和师父,权衡好利害,就能合作,魔教教主还非常乐意? 想到来路上负责保护白羽安全其中之一的护卫说道:“门主说了,倘若微姑娘有困难之处,尽可寻门中之人。” 魔教教主的诚意,的确非常大—— 如果只是看上了弑楼的实力才合作这个事实还尚可,可若是单纯的因为师父的原因,唐与言绝对会帮师父排除这一个错误的合作选择。 感情用事者,难成大事。 唐与言道:“哦?” 她突然出声,让三人不由侧目看向她。 南熏衣和黎源没有察觉到什么,反而是姜以渔不由得笑了起来,“想必这位就是微姑娘,微姑娘,你觉得,何谓朋友?” 这语气,看来是识破了自己的伪装了。 唐与言道:“有一见之地,不交恶,愿助我,即为友。” 没想到她赏识黎源身手不错给他介绍了姜以渔铸弓,结果在别人心底连个一事无成只会拖后腿的玩家都不如,愿助我三个字,算是对他的暗讽。 第九十六章 边角料 黎源神色一变,他听明白了唐与言的言外之意,反驳道:“虽不是友,但我记得毒圣这一份情。” 从小到大被灌输的认知告诉他,毒圣是恶,哪怕心生钦佩,也不可为友,更别提切实帮他铸弓却加入了魔教的姜以渔了。 姜以渔笑了笑,不介意自己在其中的功劳被抹去,问道:“黎公子,那么微姑娘呢?” 黎源道:“是友。” 唐与言哼笑了声,没说话。 姜以渔跟唐与言眼神对视了会,见她眼中十分坦然,不惧身份暴露的意思,便道:“微姑娘,不如说说你是受谁所托,前来星璇国的?” 唐与言一本正经道:“黎公子恐怕不知道,我正是受你口中的魔教所托前来星璇国的,若不是帮熏衣脱身,我不会帮你。” 姜以渔:“……” 南熏衣:“???” 黎源道:“那便是我看走了眼。” 唐与言道:“也是我看走了眼。” 江湖上都说黎追光的品性不错,一同前往江虞城的旅途上,她觉得黎源也还可以,没想到还介意这正邪之分。 黎源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道了一声抱歉。 说完,他转身就走,绕过姜以渔下楼,丝毫不带停留。 对此,姜以渔只是笑笑,让开身看着人走了下去,抬头看向南熏衣,“火蝶前辈,你怎么出来了?前些天的那些流言蜚语我都不在意,你怎么就……?如果你因此出事了,我便无法向门中长老们交代。” 南熏衣道:“区区几个不入流的混混而已,不会惹来什么人的,何况,我不相信会有第二个黎追光连武林盟的事都不参与跑过来追我。” 姜以渔不动声色地给唐与言递了个眼神,绕过她径直往前走,“你还想有第二个黎追光?” 唐与言接收到眼神,自觉地闭门回屋,坐在椅子上等待姜以渔把事情处理好后找她。 外面传来声音,姜以渔还在跟南熏衣闲聊着黎追光的事情。 南熏衣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姜以渔,你跟这位微姑娘认识?” 姜以渔笑道:“哦?为什么这么问?” “你跟她有眼神交流,而且她还知道我的名字。” 姜以渔道:“有过几面之缘。” 看姜以渔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南熏衣没再继续问下去。 声音渐渐远去,唐与言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思索着黎追光这个人。 初次见面给她的印象还可以,言行有分寸,待楚念溪也还可以。再见那次,自己自作聪明威胁楚念溪作后手的时候,黎追光的确很在意对方,不过像南熏衣说的从武林盟追到这里,似乎……关系发展太快了。 唐与言直觉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出于好奇心,她希望黎追光能在晚膳的时候来,好借此打听打听其中的事情。 倘若不来,唐与言只觉得,黎追光对楚念溪的情义也不过如此了。 ——舍近求远,是一件自寻烦恼又浪费时间的事情。 ‘叩叩’。 两下敲门声后再无响动,像是知道门内的人听到声音后会开门迎接。 唐与言去开门,门外果然是姜以渔。 她问道:“这么快?” 姜以渔道:“嗯,交接一下任务就好了。” 唐与言让开身位让姜以渔进来,然后关上了门,“有什么事找我?” 姜以渔道:“你的佩剑为何还是雪间?我扫过去一眼,不需看你易容后的脸,只看腰上的剑,你就暴露了。” 唐与言道:“带多了不方便,只带普通的武器又不称手,索性就这样了。何况像你一样对武器敏感的人不多,仅凭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武器,你看南熏衣都没发觉我有什么异样。” 姜以渔想了想,说道:“虽是如此,不过雪间的特点鲜明,你的扮相既然跟之前不同,想必也不想因为武器被联想在一起,不如……” “我替你铸造一把武器吧。” 唐与言扬了扬眉,“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姜以渔道:“是替人铸造武器后留下的边角料。因材质特殊,我左思右想觉得它适合铸成匕首,但没有适合的人选,既然你缺个称手的武器,就给你铸个短剑如何?” 唐与言问道:“什么边角料让你这么舍不得?” 姜以渔沉声道:“云泥矿。” 唐与言一愣。 云泥矿是很特殊的矿石,边角料再零碎,只要内力深厚,就能借此将剩余的重新熔铸在一起。 姜以渔道:“是无间公子自备的矿石,也是他亲自以内力融铸的武器。” 无间公子,花无间?! 唐与言揪住这一点,问道:“所以你才会多次跟我说,小心花无间。” 云泥矿说是矿石,但更像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奇物,是矿脉的伴生物。 偌大的一个矿脉里,就算有缘遇到,最多只能碰到不到半拳头大的云泥矿,大多数碰到的云泥矿,只有指甲盖大小,根本铸不了什么东西。 “是。” 姜以渔问道:“那么,你要铸吗?短剑与长剑的差别应该不大。” 唐与言道:“铸吧,不用白不用。” 要是换在去二月初一之前她还挺抗拒的,免得碰上花无间被坑害,现在,用的心安理得。 治眼的恩情,花无间还没报。 姜以渔道:“那我现在就回去改一下图样,到时候借铁匠铺的地方铸造。” “好。” 姜以渔是个行动派,说了现在便是现在,他道了一声告辞,就匆匆出门往楼上走。 唐与言拉着门,看着姜以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眼眸深处的紫意仿佛要溢出来了,似是贪婪,也似期待。 云泥矿,若有一大块云泥矿铸造一把软剑,师父的实力也会更上一层楼。 看姜以渔的意思,花无间并不在意这剩余的边角料,那他手里一定有更多的云泥矿。 与他合作,确实是一个好选择。 唐与言顺势出门用膳,楼下大堂空无一人,是昨天南熏衣和黎追光的打斗造成的。 “小二,来碗鸡蛋面。” 柜台后的帘子晃动了会,才有人从里头出来,应了这一声。 等鸡蛋面上来,唐与言丝毫不顾及形象,大口大口的吃完,用帕子一擦,结了账就回屋了。 回屋后没什么事做,唐与言便专心修炼内功心法,等下一个饭点到来。 直至黄昏,夜幕将至之时,唐与言从修炼里抽出神,看了眼天色。 心道:人怕是被限制行动了。 第九十七章 吞云 黎源还是来了。 唐与言如实相告,“如果不是楚念溪不愿意与你同行,那么就是他的行动已经被限制了。” 为了保证对方不把回信当回事儿,唐与言是有写黎追光的。 黎源顿了顿,道:“多谢。” 唐与言看他没有当即离开,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黎源认真道:“姑娘是个好人,不该与魔教为伍。” 唐与言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若不是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那双筷子绝对会在南熏衣动手前夺了他们的性命。” “你要是以这样的认知继续走下去,这个江湖迟早会在你迟暮之前杀死你。” 江湖上没有什么非黑即白的道理,单从片面上认定一个人是好是坏,肯定会被阴得连幕后黑手是谁都不知道。 “可……” 说完,她不等黎源说完话,‘砰’的一声把门关了。 “……我知道他们是好人,但他们的选择,与正道背驰,再怎么,也不能为友,同道而行。” 黎源愣愣地把话说完,看着关的严严实实的门,等了会,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要去其他人口中追寻楚念溪的踪迹。 唐与言冷笑一声,选择与正道背驰?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出选择? 凭什么认为他们能做出选择,选择成为正道的眼中钉,旁人眼里的异类? 师父抚养了她,弑楼就是她的家,一开始做不了选择,现在也不会去选择离开。 ——如果师父待她不好,弑楼作恶多端,她会选择大义灭亲。 可师父很好,弑楼里的人也很好,订单的酬金再大,也严格按照自我的一套准则行事。 若不是他师父是武林盟的人,哪还有他选择的余地? 况且黎追光自己不也杀人无数?仗着在他眼里杀的人是坏人,所以他就是好人? 唐与言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抄起剑跟对方打上几个回合。 不过一想到黎追光是个用弓的,打起来一点也不痛快,火气顿时熄了下来。 她自嘲道:“跟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较什么劲。” 到底还是有欣赏过的。 无端冒起的火气熄了,自嘲也嘲完了,唐与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忘了问楚念溪的事情了。 真是太遗憾了。 夜晚,信鸽重新出现在了行囊里,唐与言当即抓着它,又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不是给师父的,也不是给楚念溪的,而是给花无间的。 …… 这间客栈里的住客似乎就剩下她和姜以渔他们了,就连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南熏衣也离开了。 她临走时,掌柜还想要钱。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掌柜大惊失色的跪了下来,嚎着‘没有这回事’。 南熏衣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掌柜,唇一张一合的,似乎是说完了,她踩着高底鞋离开了。 人都走了,掌柜也没敢起来,跪了好一会,才捶着腿被小二从地上拉起来。 唐与言看完了戏,正打算回屋,转头看见姜以渔从楼下走了下来。 她打了个招呼,“南熏衣已经走了。” 姜以渔点了点头,“我知道,图样已经改好了,你来看看有哪里不顺手的地方,改完就可以去铸造了。” “好。” 姜以渔设计的短剑细长,若是再拉长一半多就是一把长剑,剑柄处的尺寸偏小,男子的手很难握得住,约莫是考虑到边角料不够用才改的尺寸。 姜以渔道:“我还记得你的手与常人不同,所以改了剑柄,将剑的距离拉长了些,你看如何?” 唐与言看着图纸上标注的尺寸,比划了下,觉得还可以,拍板道。 “就这样吧。” 姜以渔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你打交道吗?” 唐与言扬了扬眉,“难道不是为了年少时的情义?” 姜以渔道:“因为你从来不会发表一些没有用的意见,还据理力争。” 唐与言道:“你设计的很好,我为什么要发表意见?难不成魔教里有人要你铸造武器,还不停给你提意见?需要我帮忙吗?” 姜以渔摇了摇头,叹道:“没有,只是想起来……曾经有这么一个姑娘,要求这要求那的,铸造出来的武器还在,人却不复存在了。” 唐与言顿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以渔道:“仇已经报了,我也放下了。唐兄,你不必忌讳此事。” 唐与言道:“不是忌不忌讳的,姜以渔,你说那话时的表情,就算哭也比那时候好看。” 姜以渔笑了笑,“是吗?” 唐与言看着对方这张比哭还难看的脸,果断转移话题,“既然图样定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去铸造?” 姜以渔道:“我已经让红月租好了地方,只要唐兄无事,现在就可。” “那就现在吧。” …… 铁匠铺。 不生火打铁的铁匠铺十分冷清,冷清到唐与言刚踏进去就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姜以渔让红月他们守在外面,揣着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来到了铁砧前。 他把用布抱着的云泥矿小心放到铁砧上,递给唐与言锤子,“照例,你打铁,我去做泥模。” 唐与言嗯了一声,接过锤子,近距离观察着云泥矿,云泥矿表面如银反光似有青蓝色的光芒,犹如天空云彩一般生着捉摸不透的瑰丽。 姜以渔道:“记得先用内力熔铸在一起,再行打磨。” “我知道。” 唐与言伸手抹上云泥矿,触手光滑,用力按下去像是橡胶一样弹了起来,跟信鸽的触感不太相同。 信鸽不是云泥矿铸成的,那它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 唐与言想了会,把问题抛到脑后,将细碎的云泥矿聚拢在一起,开始动用内力改变它们的形态。 姜以渔放任她对云泥矿又抓又摸,见她开始上手把云泥矿熔铸,才去找泥塑造短剑模型。 一阵忙活后,唐与言把被内力不断烘烤,又在炙热的高温下化成暂时液体的云泥矿倒进模具里。 为了防止云泥矿在还未倒完之前迅速因其特性成型,唐与言不停地输出内力,保证它们还是液体。 姜以渔看快好了,将挑好的剑柄矿液倾倒在留好的凹槽中,用内力迅速划开一道痕,让其与云泥矿紧密贴近在一块。 “唐兄,可以了。” 唐与言收起内力,姜以渔开始发力,内力笼罩整个武器,每个部位都用不同强度的内力冲击,控制其与凹下去的另一面相对称。 论内力深厚,姜以渔不如唐与言,可论对内力的控制,唐与言不及他。 两个时辰后,姜以渔停了手,模具里的短剑已经初具雏形。银白的剑身在一旁摆着的油灯下泛着青蓝色的光。 姜以渔问道:“你想给它取什么名字?” 唐与言看着窗外黑寂的天色,说道:“不如就叫吞云吧。” 姜以渔道:“这次取名,跟之前都不一样啊。” 唐与言笑道:“想到就取了,换个风格也不错。” 第九十八章 离开玲城 姜以渔若有所思,“换个风格吗……唐兄,我觉得你近日的言行跳脱了许多,连魔教也敢扯出来说谎,吞天似乎不太适合。” 唐与言神色一僵,“我近日言行跳脱了许多?” 姜以渔点头,“是的,因我流言蜚语仗义出手我能理解,为什么你会为了帮南熏衣,拐弯抹角做了这么多?况且当晚,摔门不见人,不像是你的作风。” 闻言,唐与言不由沉思,“我也觉得不像我的作风,可当时就是有那么一股火气上头,忍不住摔门,身体没什么问题,可能最近需要静心去去火气。” 姜以渔道:“那么,唐兄,确定就叫吞天,不改了吗?” 唐与言摆了摆手,“不改了。” 姜以渔铸造的武器会在隐晦处著名,并刻上给武器取的名字,已是名人大家的习惯了。 刻上了名字,就不好再修改了,以云泥矿的特性还能再次重铸,但那很容易影响武器的手感。 姜以渔把初具雏形的剑用工具取出来,放进水里冷却,封仓,等明日再来。 “唐兄,一同回客栈?” 唐与言点头,“一同。” 姜以渔侧头,“红月,你和亓庆留在这里,看好吞天。” “是。” 姜以渔安排好人守好吞天,便跟唐与言一起离开铁匠铺。 一路无话,直至上楼后分别。 …… 三天后。 姜以渔把打造好的短剑递给唐与言,看她爱不释手地比划着,说道:“唐兄,南熏衣离开之前嘱托我一件事,我想了会,决定跟你透个底。” 唐与言道:“噢?什么事?” 姜以渔扫了眼旁边的两人,红月和亓庆自觉地离开了铁匠铺,关上了门。 他压低声音道:“芙清城那边门中或有大动作,如果离开玲城,你最好绕个远路。” 唐与言愣了下,“芙清城?” 那是哪里? 姜以渔皱着眉,似乎在想事情,没有发现唐与言疑惑的点在哪里。 他只是附和道:“对,芙清城。” 唐与言:“……” “我是想知道,芙清城在哪?” 那张老旧的地图上,根本没有芙清城三个字。 姜以渔反应过来,道:“芙清城是离玲城最近的城市,基本上离开玲城后一直西行,看到官道顺着走,就是了。” “你只要从南往西绕一绕路,就不会到芙清城。” 唐与言想了想地图上标注的东西,在记忆力给那离玲城最近的城改了个名。 “好。” 姜以渔道:“唐兄,缘见。” “缘见。” 姜以渔离开了。 唐与言从行囊里拿了块布包着吞云短剑,也离开了。 趁着天还没黑,她去找了卖皮毛的铺子,买下了块结实一点的毛皮。又跑去裁缝店,托其制造吞云的临时鞘,等回了弑楼,再去想打造新的。 ……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额定的一月时间很快就到了。 唐与言找到负责盖章记录的小官,按了个戳后,出门继续西行。 这次,依旧是直行,甚至还想在遇到官道后直接走官道。 姜以渔告诉过她离开玲城后一直西行最近的芙清城不要去,连路线也说清了,恰好让她选择走这一条路—— 至少不会迷路。 要是在蛮荒十八部外的地方迷失了方向,那就真的丢人了。 至于魔教会在芙清城有什么大动作,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 芙清城。 作为外来者,唐与言的通关文牒被反复检查,确认无误,才被放行。 其中,还扣下了她的马车,说要进行检查,等明天检查完后再还给她。 唐与言皱了皱眉,进去把马车上藏着的东西全部放进行囊里带好,忍下了这不公平的规则,牵着两匹马进了城。 当她一走进城中,就有人凑上前来,挡去了许多异样的眼光。 他问道:“姑娘,身处异地,要不要加入我们?也好有个伴!” 唐与言疑惑地看着他,“聚星盟?” “对对对对对。” “我是聚星盟外围成员,专门负责蹲人的,我叫何文。” “微尘。” 何文拉着唐与言走到一旁,用艳羡的眼神看了眼她身旁的两匹白马白马,低声道:“你还真大胆啊,系统都提示最好不要用这些一眼就会被当成异类的名字,没想到还有人用。” “要不是那什么姜以渔在江虞城搞了那么一出,搞得我们被原住民都知道了,不然你铁定要成异类。” 唐与言道:“成了异类怎么了?” 何文道:“成了异类就不好接任务了啊。哎,现在除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对我们没什么认知的小孩,基本上很难接到个像样的任务,也找不到人学技能,寸步难行啊。” 唐与言道:“星璇国这么敌视外来者?” 何文捕捉到她话里的其他意思,问道:“你是从天枢国来的?” 唐与言点头。 何文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唐与言,“你好好的天枢国不待,非要来星璇国干嘛。” 唐与言道:“来做任务。” 何文抓狂,“你这是接了什么任务,非要来一场跨国旅行。” 唐与言没回答。 何文继续道:“我跟你说,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盟里有个哥们受不了想去天枢国,你猜怎么着?” 唐与言:“?” 何文道:“死了!带全了证件,结果碰上了星璇国驻扎在边境的军队,看他是外来者,当场给杀了。” “最骚的是什么,最骚的是他复活还在星璇国,除了支持聚星盟继续壮大,争取获得更好点,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唐与言努力消化着他话里不知名的词汇,问道:“为什么不试着一起离开?” 何文苦笑道:“几个盟主都不答应,说如果选择一起离开,还会有人被杀留下,到时候被留下的因为聚星盟人数削减,到时候会更惨。” “没有人想做更惨的那个,所以,也就没有人再提一起离开的事情了。” 何文问道:“你要加入吗?抱团一起把聚星盟发扬光大。” 唐与言没有立刻答应,她问道:“加入聚星盟需要做什么?” 何文道:“不强制做什么,不过做的越多得到的贡献点就越多,到时候盟主们能帮忙给你找找师父或是换取抄录的功法。” “唯一的硬性要求,就是每周上交一吊铜钱换取贡献点,也是为了聚星盟的发展出力。” 每周一吊铜钱换取那莫须有的东西? 唐与言直觉有点问题,问道:“都有什么功法?” 何文愣了下,说道:“什么九阳神功,玉女心经之类的,都有。” 这都是什么功法?从未听说过。 熟知大小门派功法名字的唐与言皱眉,“你确定你不是在诓我?” 何文茫然道:“什么诓?这些都是神功秘籍,可遇不可求呢。” 唐与言捕捉到那茫然眼神里的一丝慌乱,当场松开缰绳,拔出短剑刺向何文。 原本只想停在对方脖颈前威胁的,谁料想何文拔腿转身就跑,轻功阻滞得在房屋之间来回跳着。 唐与言把吞云收了回去,没有追。 她没打算闹得大张旗鼓,跑了就跑了吧。 第九十九章 聚星盟 没有被牵着的两匹白马乖顺地站在原地,用那一双双清亮的黑眸子看着唐与言。 白羽的眼光倒不错,买的马都还挺乖的。 唐与言牵着马往城里走,还未找到合适的客栈,便又遇上了人。 “请问是微尘姑娘吗?” 唐与言侧头,看着他,用眼神询问对方的来意。 宋词翻着用线捆起来的本子,说道:“我是聚星盟内负责芙清城的管理宋词,请问你有意加入聚星盟吗?” 又是找她加聚星盟的? 唐与言道:“我记得我拒绝过何文了。” 宋词忽然抬头,追问道:“你见到何文了?!没听他的话吧?” 唐与言:“?” 宋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激动,清了清嗓子,他指了指唐与言的两匹马说道:“看你这两匹骏马,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钱,我怀疑何文就是想骗走你的马。” 唐与言淡淡道:“那你呢?” 宋词道:“我只是出来收人的……没想到让何文那个骗子先一步找到你。” 他道:“聚星盟里没有任何硬性规定,全靠自觉,我们也不会以任何名义要钱。如果姑娘下次遇到了他,直接动手,绝不要手软。” 唐与言问道:“为什么你这么了解他说了什么?” 宋词道:“因为他之前也是聚星盟的人,最后扒出来他是骗子,给踹了,现在我们聚星盟的人只要看到他就会追杀他。” 唐与言问道:“偌大一个盟没人杀得了他?” 那拙劣轻功,跑了半天才没影,人多完全可以拦下他杀了。 宋词尴尬道:“芙清城到底是偏远之地,没任务,副本也没什么油水,别说追了,我们十来个人连堵都堵不住。” 唐与言:“……” 宋词真诚道:“所以微尘姑娘愿意加入聚星盟吗?虽然没什么福利,也没有任务做,不过消息共享,也能够组队下副本。” 唐与言这次没有拒绝,她之前不加只是因为何文的话让她觉得怪异,“加吧,芙清城这边有什么副本吗?” 宋词拿着炭笔在小本子上边写边说道:“加入的话要去据点登记一下,我们边走边说吧……这边有两个小型的刷怪副本,都掉新副本的碎片,不过掉率很低。” 唐与言牵着马跟着他走,“那么你们有拼凑起碎片吗?” 宋词抓了抓头发,“虽然盟里出钱买这碎片,不过也就刚开始人卖的多一些,后来因为爆率实在太低,刷起来又费劲,并没有收集全。” 唐与言若有所思,“碎片要收集多少?” 宋词道:“一个是要收集十三个,一个是收集八个,微尘,你想去刷刷看?盟内出价一贯铜钱收一个,卖的多的话价格提更高点。” 唐与言道:“想试着刷一下。” 宋词道:“副本里的怪很强,你要刷的话我给你找几个人一起。” “好。” 走至一个小院子门前,宋词道:“这里就是我们聚星盟在芙清城的据点,有空多来坐坐。” 他推开门,请唐与言一同进去,然后把门带上,继续往前走。 “左边门走过去是膳房和书房,我们雇佣了一个厨娘专门住在这里做饭,书房里是收集的一些功法和副本信息,你可以在里面借阅,但不要抄录和借走。” 宋词简单指了下左门的两个方向,然后往右走,“右门是住宿区和组队区,如果你没有什么合适的住处的话,可以免费住上一周,一周后就得交钱了。组队区就是把你信息挂上去,想打副本还是做任务,只要有合适的,我们会安排人联系你们一起组队。” 唐与言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宋词指完路,带着人往正厅走,还没踏过门槛厅里张在正中央的两人转过头来。 身穿芙蓉色齐胸襦裙的女子抱着一叠布走了过来,“宋词,你总算回来了,快把这些布送过去。” 不等宋词回答,女子就把布堆放在对方手里,侧头看向唐与言,“新人?叫什么名字,擅长什么?” 宋词苦笑着托着一堆布,给唐与言介绍道:“这是唐婉,你找她登记就好了,另一位是凌虚,在芙清城的玩家里算是一流的高手了。” 唐婉笑了笑,“我擅长使用各类暗器和鞭子。” 被点到名的凌虚停下了擦拭手中剑的动作,抬头看向唐与言,颔首道:“你好。” 唐与言回以颔首,“我叫微尘,擅长使剑。” 宋词道:“你跟他们先聊着,我去给裁缝铺送布了。” 唐婉摆了摆手,“赶紧去,别磨蹭。” 宋词哎了一声,抱着差点遮挡住视线的布往外走。 唐婉看向唐与言,“微尘?你这身后的两匹大型行李,不像是微尘,倒像是曜派传颂的天日之光。” 唐与言道:“这两匹马只是朋友相赠的。” 唐婉耸了耸肩,“不管是谁赠的,小心点,别被偷了,尤其是一个叫何文的,惯会骗人。” “嗯。” 凌虚擦完了剑,把剑挂在了背后,看着唐与言问道:“有机会切磋?” 唐婉瞥了眼凌虚,“你们用剑的怎么个个都好战,微尘你……” 唐与言一口应下,“好。” 她想知道被玩家们称为一流的高手,是什么样的水平。 唐婉咽下还没说完的话,改口道:“那你们去后院切磋吧,正好给新来的录入数据。” 后院。 凌虚执剑与唐与言相对而立,相距二十尺外,随着唐婉倒数结束,两人动了起来。 唐与言手持雪间,拿出与君如风切磋的力道,从凌虚右方攻了过来。 ‘哐!’ 两剑相撞,凌虚正准备转变攻势,就被灵巧轻快的长剑打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没握稳手中的剑。 这是快剑! 凌虚稍退几步缓一缓,就看见唐与言停在了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光照下对方的眸中忽闪过一道神秘的紫意。 唐与言感觉凌虚的剑法完全不如君启,反应能力迟钝,这场切磋,没必要继续下去。 她看凌虚缓过来了,当即出剑,迅速结束了战斗。 唐与言拱手,“承让。” 这一场切磋不到三十秒就结束了,凌虚虽然有些恍神,当听到这两个字,还是习惯性的回以一礼,“是我输了。” 唐婉问道:“微尘,你基础的身法属性是多少?” “9点。” “难怪……不过你这一手是哪学来的?凌虚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唐与言把她从天枢国而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得到了与何文所说的同一种回答。 在天枢国的事情上,何文倒也没有骗她。 唐婉羡慕道:“原来天枢国那边都有那么多人加入门派学习了,可惜了我出生地在星璇国,还没摸到入门的门槛,江虞城的事情一传出来,基本上除了一些大门派和小门派的掌门弟子,其他人全都被遣送回来了。” 她补充道:“凌虚也是被遣送回来的一员,并且差点被抓起来关押。” 凌虚点头,“如果不是聚星盟迅速成立,发展起来,官府定然会把我们全部人关起来。” 聚星盟,不是为了一人之利而存在的,而是为了所有在星璇国玩家共同的利益。 第一百章 玉器青龙 唐与言若有所思,星璇国朝廷逼迫得玩家们包团成聚星盟,难道不怕这些能够死而复生的玩家们发展起来,蓄意报复? 唐婉大手一挥,“不说这些了,饿了,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我请客!” 凌虚道:“你还没有登记。” 唐婉道:“回来再说,我想念老于整得火锅了。” 说完,她拉起唐与言的袖子往外走。 唐与言没反抗,吹哨示意两匹马好好在这里待着,便顺着唐婉的力道走,跟着他们一起走出了院子。 凌虚道:“火锅店和裁缝铺方向相同,如果遇到了宋词怎么办?” “闭嘴。” 唐婉道:“如果真遇到了宋词,他要是死皮赖脸地跟过来,这次招待新人就由你来请客!” 凌虚:“……” 唐婉看向唐与言,“微尘,待会宋词要是我们去干什么,你一定要说我们只是随便带你逛逛。” 唐与言点头。 然而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哪怕唐婉带着他们绕了一下远路,还是碰上了宋词。 唐婉低咒一声,瞥了眼凌虚,“乌鸦嘴。” 凌虚不敢吱声,默默地为自己即将变扁的钱袋流泪。 宋词看到他们在这,快步走了过来,“你们怎么出来了?” 唐婉道:“带微尘妹妹出来逛逛。” 宋词一拍脑袋,“也是,微尘初到芙清城,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唐姐考虑周到。” 唐婉嫌弃道:“一股酸腐书生的味儿,裁缝店老板那边怎么说?” 宋词道:“说是很满意这次的布匹,不过希望下次能够多弄点星罗缎。” 唐婉冷笑一声,“要求还真高。” 宋词拿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递了过去,“这是这次布匹的酬金,总共六十七两银子。” 唐婉接过打开便数便问道:“哪块布降价了?” 宋词道:“百花缎,降了三两银子。” 唐婉嗯了一声,拿着碎银掂着重量。 她跟贪财能賺钱却又爱耍小性子的洛琳琅不同,落落大方,一看就有着良好修养。她说自己擅长暗器,或许是出自君启所说的隐世唐家。 核对完了钱财,唐婉抬头看了眼宋词,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宋词道:“怎么还赶我走?你们要带微尘出来逛逛,我难不成还不能一起了吗?” 唐婉把钱收好,说道:“能!自然能!凌虚刚跟微尘打赌切磋失败,微尘正愁赌注是什么呢,既然人多,那不如就请我们吃火锅,你说怎么样?微尘妹妹。” 唐与言颔首道:“可。” 凌虚也没什么意见,唐婉都把话编完了,反抗是没有好下场的。 宋词狐疑地看了眼凌虚,“他除了买剑还有余钱?” 凌虚苦笑道:“请完这一趟就没了,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宋词道:“那就更要榨干你的钱袋了。” 凌虚:“……” 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因为遇到了宋词,唐婉不再遮遮掩掩地,绕回大路上,按最短的路线带他们走至深巷。 唐与言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漂浮在其中的辛辣的味道让她灵敏的鼻子有些不适。 “哈啾。” 唐婉遗憾道:“看来今天是要点一份鸳鸯锅了。” 唐与言:“?” 何为鸳鸯锅?是拿鸳鸯炖锅? 唐与言心有疑虑,看凌虚和宋词神色如常,到底没问出来。 玩家们不常在外说到的词汇,原来有那么多。 像是一间摆满了书的书房,借阅出来的一本能从中了解的知识很少,只能窥世界一面。但若推门而入,踏入其中,将书房里的书全部阅览尽,对这个世界,才有了更完全的理解。 等近距离接触那股辛辣味道时,唐与言才明白所谓鸳鸯锅是指代一红一白的汤。 火锅也是指代古董羹。 她盯着飘着红油的红汤,心想着辣椒稀少的星璇国,要花多少钱购置辣椒才能做成如此辛辣的红汤? 唐婉夹着一块从红汤里烫过的肉放进唐与言碗里,说道:“别光顾着看啊,吃肉吃肉。” 宋词幽怨道:“唐婉,那是我的肉。” 唐婉道:“让微尘妹妹尝尝怎么了?!你再烫就好,不够就叫,是凌虚付钱,又不花你的钱。” 凌虚:“……” 唐与言拾起竹筷夹着碗里淌着红油的肉,试着咬了一口。 很美味。 不过辛辣之物容易影响口舌辨毒,她吃完之后就只照着他们的做法夹肉放白汤里,烫一阵子后取出来吃。 不同于唐与言一人慢条斯理食白汤的悠闲自在,红汤那边筷子不停碰撞,个个吃红了脸争夺食物的小打小闹频出。 直至吃完离开,唐与言也不清楚为什么唐婉他们会对古董羹这么念念不忘。 大抵是喜欢那种氛围? 一行四人离开火锅店后就慢悠悠往外走。 唐婉一开始还在跟宋词理论之前在红汤时的争吵,转眼就在跟宋词聊着聚星盟的事情。凌虚自从看了账单付了钱后就垂着脑袋,看上去钱袋空了他心情着实不好。 唐与言抬头看着明朗的天色,觉得命运真是奇妙。 一开始,她还在警惕着不知从何冒出来的‘空白者’,后来因故意寻人相识,意外成为玩家。 原以为玩家这个身份只是临时用于打探的掩护,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加入了玩家建立起来的聚星盟,跟这些认识不到一天的玩家一起吃了古董羹,知道的东西远比姜以渔所告诉她的还多。 有意相告和无意吐露,差别还是挺大的。 唐与言脚步忽然一顿,抬头看向巷口。 唐婉见唐与言没跟上来,转头问道:“微尘妹妹,怎么了?” 唐与言示意噤声,带着他们躲藏在巷子门侧旁。 她盯着巷口看,还未等到人,便听见有人敲响了铜锣,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谢长老说了,但凡能够提供玉器青龙线索的,可先行出城。” 随后,六个布衣快步跑动着,还未从巷口跑走,忽然停下,往巷内走来。 唐与言心道,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现在古董羹的辛辣味传出去这么远,招来的却不会是客人。 唐与言握剑,头侧了侧,用眼神示意他们都准备战斗。 待六人还未靠近,唐与言打了个手势,先行杀了出去,与三人缠斗起来。 刚过了数招,唐与言心道一声遭了,这不是随处可见的杂兵,要是打起来,根本顾全不了身后三人。 长鞭后至,还未卷其中一人兵器,手握长鞭的唐婉就被反以剑缠鞭,强扯了出来。 “玉衡门办事,不愿伤及无辜,还请诸位束手就擒!” 唐与言趁三人还未开口,率先发言,“可以不打,但不可能束手就擒。” 她借着几人迟疑之际,一剑挑开被反制住的长鞭,拉着唐婉迅速后退,从行囊里掷出一张令牌扔至身前地下。 六人以为是什么暗器,神色警惕地后退数步。 唐与言道:“还请诸位,看在令牌的份上,放我们走。” 那枚令牌,正是弑楼的令牌,黑色的令牌上,刻着绝美瑰丽的昙花,仿佛预兆着被它背后势力盯上的时候,生命犹如昙花一夜。 第一百零一章 信鸽活动 象征着索命的黑色昙花一现,六人不由色变。 为首的弯腰捡起令牌,将令牌上的尘土用袖子拍去,双手递给了把人拦在身后,戒备他们的唐与言。 此等举动,让唐与言不由对南熏衣随口一语更加深信,只是一个弑楼的一个令牌,就能让他们放弃关押他们的念头—— 魔教教主,对弑楼确实重视。 唐与言接过令牌,收好,无视身后灼热的视线,问道:“你们谢长老在找玉器青龙?那是何物?” 领头的道:“珑城出土的玉器,形似神龙,又因是由翠玉雕成,故称青龙。” 珑城出土的玉器,跟项博文之前追查的丢失物,是否为同一物? 唐与言道:“我从天枢国而来,途径珑城,听闻有贵人相中之物丢失一事,是否就为此物?” “是,阁下既然悉知来源,希望有消息不妨告知,让我等转达谢长老。” 唐与言装出思索的模样,看众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说道:“暂无头绪,若有,定会登门相告。还请诸位放我们回去休息,说不定过一夜精神好些就想起来什么。” 领头喊了一声,“阿勇。” 一个壮士出列,“在。” “护送这位姑娘和其朋友回去。” “是。” 唐与言没有拒绝这个人跟在后面,有他跟着,路上遇到魔教的人能省些功夫,也能暂时堵住宋词他们的嘴。 ——夏寒殷道:“唐前辈,最大的优势,就是你是从天枢国长途跋涉到星璇国的,那边没有人了解你的经历,任你如何胡编乱造都可以。” “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只要抓住机缘,半年时间都嫌长,最短三日即可改头换面。” 待回院子后,壮士告退,唐与言趁他们还未开口询问,先行解释了她的令牌是从某个nc那里得到的。 言辞诚恳,宋词不疑有他,主动转移话题,“微尘见过那玉器青龙?” 唐与言摇头,“没有。” 她把在珑城的事情简单说了下,“此事远没有想象中的简单,近日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了。” 从珑城到芙清城,牵扯两国不说,还有一个别人口中宫里的人所要。加上魔教出动,形似上次江虞城锁城之举,这事情,就不是什么好插手的。 宋词没有说话,唐婉思索着什么,凌虚不关心这些事,神色飘忽不定。 ‘踏踏’。 两匹白马从左门走了出来,嘴里嚼着草干,厨娘穿着围裙手中拿着几捆草料跟在它们身后,眼中尽是欣赏之情。 看到四人在门口驻足,厨娘招手道:“几位娃儿,在门口愣着干甚?要尝尝大娘最近刚学的菜吗?” 唐婉回过神,爽朗一笑,问道:“大娘,新菜有肉吗?” “有有有,当然有,你们这些小娃就是嘴刁。” 这话语里的喜爱之情,不似作假。 唐与言看厨娘说完,把草料放在一旁的石板上,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转身回去了,应是去做菜了。 宋词上下打量了唐婉的身材,虽说不算胖,可脸圆润了许多,身材也感觉变了形,问道:“你还要吃?” 唐婉理直气壮道:“那当然了。” 宋词:“……” 唐与言看了看天色,走过去将厨娘放置地上的马草捡起,拍了拍灰尘,适时问道:“我该住哪?可有马厩?” 凌虚主动请缨,“微尘,跟我来。” 唐与言一手牵起缰绳,一手拿着马草,道了声谢,跟着凌虚走。 两人走后,唐婉问道:“宋词,你觉得微尘这个人如何?” 宋词道:“除了不爱说话,性子冷点,还不错。” 唐婉叹了口气,“信鸽活动现在在芙清城举行,虽说上次在二月初一去江虞城的人都完好无损的拿到了奖励,可我总觉得这次会出一些变故。” 在铜锣敲响那刻,玉器青龙之名入耳之时,系统自动发布了一个任务。 “帮助玉衡门谢长老找到玉器青龙,贡献点在5点以上即可获得信鸽奖励。” 宋词道:“微尘看起来探索到许多nc信息了,她都说最好不要出去走动,那么一定会出变故。” 唐婉道:“她会说这句话,只不过是因为她已有信鸽了,没有接到任务。” “聚星盟里信鸽拥有者渺渺可数,传递消息困难,好不容易遇上第二次信鸽活动,不能放弃。” 宋词沉默了会,“信鸽不绑定重生后角色,冒险没有意义,何况……” 唐婉道:“我知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唐与言没有让凌虚跟着,只是让他指了个方向,慢慢往哪里走。 凌虚看她不需要人领,想到今日的落败,快步离开,打算晚上修炼内力,白天一大早起来练剑。 唐与言慢悠悠地走着,等凌虚离开后,隐蔽身形折返回去,听着宋词和唐婉的谈话。 听到第二次信鸽活动的时候,她心绪稍有起伏,气息没稳住,好在两人对会有人偷听这种说法毫无察觉,继续聊了下去。 第一次信鸽活动,她在江虞城,被莫名其妙选为发布任务的nc不说。姜以渔为复仇加入了魔教,借用魔教之力,报仇雪恨,连带着向外公布了外来者一事。 这第二次,她在芙清城,路途遇到过姜以渔,现下又碰上了魔教封城,巧了又巧,让人心生不安。 听到后面没有了声,唐与言等了会,才从隐蔽处走去,走到白马旁边看慢悠悠地它们咀嚼口中的草料。 等到了临时住处,唐与言把两匹马安置好,草料放到干净的地上,回屋点灯写信。 信是写给师父的,前些日子师父称魔教教主身临齐风郡,意欲再谈合作,结果和襄王莫名其妙打了起来。不提两人之间争风吃醋的战果,魔教教主在跟襄王打架后,几乎每时每刻都跟在师父身边,赶也赶不走,问也不说话。 师父觉得他是想等合作的事情尘埃落定,所以修书给她,询问她的意见——这是对她的考验。 唐与言在信中告知魔教对待弑楼的诚意行径,也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对魔教教主的不满。 她笔锋一转,又提起若无魔教教主便无这样的魔教,在种种利弊分析完毕后,还是给出了合作的答卷,不过,时间要往后再推迟一点。 唐与言放飞鸽子,从行囊里摸出那瓶名叫‘无间’的毒药,手指轻扣着瓶子。 师父和花无间一同进入玄光的第三天,干将从窗户入,找到了她,代表花无间向她发出了合作的邀请。 当天,唐与言细看起干将所奉上的文书,决定明日在等一天。 花无间再强也只是狼王之子,号令不了蛮荒十八部,与他合作,比魔教教主,狼王来得更好。 还有一点,她想看看九叶檀知晓这第三人是他儿子时,会是何表情,她还挺好奇的。 第一百零二章 以信担保 芙清城被魔教封锁的第二天,星璇国的人来了。 魔教和星璇国来使聊了什么众人都不清楚,只知道芙清城附近的聚拢而来的江湖义士们都被军队拦了下来。 此刻。 唐与言看着被宋词请进来,书生模样的谢平,袖中的手微微合拢成拳。 宋词道:“微尘,这位是谢长老,专门来找你的。” 他挤眉弄眼,似乎想用眼神告诉唐与言什么事。 唐与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向谢平行了个抱拳礼,“谢长老。” 谢平颔首,算是受了这一礼,他不咸不淡道:“听说你有玉器青龙的线索,我便亲自前来。” 唐与言道:“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就看谢长老认为它是不是了。” 谢平道:“尽管道来便是。” 唐与言把黑衣人的身份着重讲了出来,“偷宫中贵人之物还能被无罪释放,长老认为这个线索是不是?” 她着重在‘无罪’两字上用力,天枢国重律法严谨,天子与庶民同罪,能无罪释放的,只有非天枢国的人。 谢平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才道:“是,你若想离城,尽可来寻我。” 唐与言问道:“现在可以吗?” 此话一出,宋词他们的目光全都焦点在她身上。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浅笑着,眸中闪过暗光。 谢平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 唐与言道:“那么我把这次机会换成我们都能自由活动呢?围城限制固然能加快搜查玉器青龙的进度,可是你们封不了多久城吧?” 能封下江虞城,不过是因为它在天枢国的意义特殊,说是天枢国的城市,反而更像是江湖人的地方。 芙清城离边境之城玲城不远,再加上玉器青龙的事情传出,魔教虽有能力,却也封不了多久。 ——从星璇国使者第二日就到达的情况可以看出,它也在戒备天枢国,不过它的戒备更隐晦一些。 谢平闻言,抬眸道:“除了你,我不信任任何外来者。” 身侧的目光异样起来,唐与言瞥了眼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憋笑的宋词,感觉莫名其妙。 唐与言道:“你觉得我们有什么理由带着玉器青龙跑掉?” 谢平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一只信鸽从远方飞来,它不惧人群,悠然地落在了唐与言摊开的手里,咕咕叫着。 谢平道:“就这样吧,若有意离城,便来找我。” 他准备离开了,唐与言从鸽子腿的竹筒里取出信纸,看都不看一眼,走上前递给谢平。 “谢长老,或许你该看看这个再做决定。” 谢平侧头,他看了眼淡笑着,仿佛胸有成竹的唐与言,又扫了扫神色怪异,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外来者。 真奇怪,明明都是外来者,为什么这个人格外与众不同,还拿到了弑楼的令牌。 谢平还是伸手接过了信纸,摊平了信纸查看。 他看着看着,眉毛蹙起,侧头又看了一眼唐与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才开口道。 “既然‘神算子’给你担保了……我会在申时派人予你们能够自由行动的证明,希望诸位有玉器青龙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谢平拿着信纸,平淡地说道:“既是写给我的信,我便拿走了。” 唐与言道:“自然。” “告辞。” 等谢平离开,宋词悄声问道:“大佬,你还缺腿部挂件吗?” 唐与言:“?” 腿部挂件是什么东西?脚环? 唐婉走过去,以死亡微笑看着宋词,“你还要当微尘妹妹的腿部挂件,你看你配吗?” 说完,她扭头对唐与言笑道:“微尘姐姐,以后有福同享啊!” 凌虚插了一嘴,“有难你垫后,我先跑?” 唐婉呵斥道:“就你会说话。” “这位微尘是……?” 前厅还有其他人,看他们三人仿佛都认识唐与言的模样,不由问出声。 宋词道:“昨天刚入盟的高手。” “这样啊,微尘你好。” “新人好。” 唐婉给唐与言一一介绍了其他人,“微尘,你有需要帮助的话,都可以去找他们。” “是的,不过我觉得到时候是我们来找微尘帮忙。” “哈哈哈,说的也是。” 唐婉道:“另外还有四个人不在盟内,应该是昨天出去浪被抓走了,下回遇到了再介绍给你。” “好。” “对了唐婉,有空约个时间去偶遇男神?” “好啊。” 唐与言看他们聊了起来,聊的还是一些她不懂的话题,就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默不作声的听着。 唐婉忽然提到了她,“对了,微尘,聚星盟在七月份在帝星会有一次线下面基活动,你有兴趣参加吗?” 唐与言顿了下,摇头,“不了。” 唐婉惋惜,“那真是太遗憾了,还想知道微尘妹妹是哪家养出来的小可爱呢。” 唐与言:“……” 小可爱是什么形容?夏寒殷为什么这么多词汇都没提过? “唐婉,你就别为难微尘了,指不定……” 唐婉皱眉,“指不定什么?” 那人暧昧一笑,“指不定是太远来不了呢。” 凌虚挑了挑眉,“唐婉,你的话里还有这意思?” 唐婉给了那人一个眼刀,“不要擅自曲解我的意思,微尘,我只是遗憾见不到你游戏外的风采。” 唐与言:“???” 原来他们在谈论的话题是自己,可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她破天荒的重温了一边少时听不懂话外音的迷惘。 宋词打断了他们话题,“快到饭点了,我先去给大娘打下手了。” “等等我!我也去!” “吸溜!今天会有土豆泥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大帮人挤过宋词,快步往外走,唐婉看着头发被扯乱的宋词,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宋词理着头发嘀咕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对我的头发有意见。” 唐婉道:“还不是因为你头发有点微翘,看起来挺可爱的。” 宋词:“……” 宋词扭头就走,单脚过门槛时停了下来,问道:“你们不去点餐?” 唐婉笑眯眯道:“我相信你会点我喜欢吃的,不是吗?” 宋词:“……” 凌虚看宋词走了,问道:“唐婉,那我们三个做什么?” 他本来也想走的,但是被唐婉拦住了。 唐婉道:“微尘,你今天提出的自由活动,多谢了,只是玉器青龙这件事,你有头绪吗?” 微尘之前提到不可能封太久的城,她立刻想到了今日大张旗鼓进出的星璇国使者。 他们的任务要求是,帮助玉衡门谢长老找到玉器青龙,而不是星璇国使者。 至于已经有了信鸽的微尘为什么会知道任务内容,唐婉下意识认为是凌虚告诉她的。 唐与言道:“没有,等申时之后,找便是了。” 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第一百零三章 星阵 唐婉莞尔一笑,“说的也是。” 她伸手指了指唐与言的鸽子,表露出一副欣喜的样子,“你这鸽子羽翼洁白,胖得可人,一看就很好吃。” 鸽子害怕得抖了抖翅膀,把头往唐与言怀里埋。 唐与言看着眼前这个跟她见解相同的人,说道:“它不好吃。” 唐婉道:“不吃吃看怎么能知道好不好吃呢,你说是吧,凌虚。” “啊?” 凌虚以为唐婉拦下自己只是让自己当一个背景板的,没想到还点了自己名。 压根没听的他连忙道:“是是是。” 唐婉无奈,“走神就走神,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凌虚正色道:“我心系剑道,在此有所不妥,这就离去。” 凌虚脚步匆匆,唐婉张了张口,还是打消喊住他的念头。 唐与言道:“既然无事,我也去稍作歇息等候午膳了。” “等等!” 唐与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 唐婉道:“恕我冒昧,微尘,我想知道,‘神算子’,是谁?” 唐与言淡淡道:“顾名思义,一个江湖术士吧。” 花无间还有一个玩家身份,出于达成合作的份上,能尽量遮掩就遮掩着。 唐婉被这么不咸不淡的堵了下,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想了想,还是转移了话题,“若有空的话,微尘妹妹做‘神算子’发布任务的时候带带我。” 唐婉眨了眨眼睛,“当然,其他人的也行,我好久没体会到跟nc打交道的快乐了,希望大佬带带我。” 唐与言顿了顿,总觉得怪怪的,不过还是颔首道:“有空的话。” …… 申时,魔教的人送来了用于通行的木牌,木牌粗制滥造,还有细小的木刺没剃干净。唯有牌子上的刻字,凌厉非常,留有内力残留,独具个人风格,不是能够轻易仿制出来的。 魔教认人,大抵就是认字,认字上内力留下的痕迹。 木牌刚好是厅内到场的所有玩家数,一人各分了一个,人数是双数,宋词便提了两两一组,结伴出去找线索。 唐与言本以为唐婉之前那么希望自己带她做任务,会主动问自己要不要组队,却发现她跟宋词站在一起,似乎是已经组了起来。 她略微疑惑,随后,凌虚向她发起了组队邀请。 凌虚道:“大佬,我们一起?” 唐与言没意见,她无论跟谁一起都是跟。 时间与地域差异遮盖起来的纱布,足以给怀疑她的人一个最好的解释。 宋词道:“我们共有五组,四组分别搜寻东西南北,其中一组自由搜寻。所有人搜寻到的消息若可延后报告,优先延后,待摸清5贡献点的程度后,会保证情报查获最多的小组获得信鸽。” 唐婉接话道:“今日魔教的人来时我试探性问了,现在街上有人巡视,大部分人都被关在家里不能出来。购置物品也需在定好的那一个时刻等魔教的人过来帮忙采购,自由活动获取情报的难度较高,如果不是非常自信,建议划区寻找。”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把局势分析了个大概,最后让他们自由选择。 有分歧的,抽签决定,像唐与言这样哪都行的,在东南西北被选定后,按在了自由活动上。 唐婉把自由活动签递给了唐与言,压低声音疾语道:“你和凌虚可以分开行动,只要约好时间一起回来就好。” 说完,她扯着宋词袖子往外走。 “冲冲冲,近几天的芙清城都没有宵禁,只要能找到消息,深更半夜你们想去哪浪去哪浪。” 闻言,众人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怪叫,立马冲了出去。 宋词不解道:“……古代大晚上的有什么好玩的?” 唐婉嘻嘻笑了两声,“那是你不懂。” 凌虚侧头看向唐与言,问道:“不走吗?” 唐与言低头看着手上这支代表自由活动的签,说道:“你先去吧,明早在昨天吃火锅的地方汇合。” “好。” 凌虚跟着大开的门也离开了。 唐与言把签收好,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出门。 她找了个最醒目的地方站着,等看到巡逻的人,便主动上前,拿出那粗糙不堪的木牌,询问谢平所在。 “谢长老?很抱歉姑娘,我们并不知道谢长老在哪。” 唐与言拿出弑楼令牌,原本态度平常的人变幻了神色,尊敬了些,说道:“谢长老正在天香楼等姑娘。” 天香楼……她初来乍到,还没有熟悉芙清城里的建筑。 唐与言问道:“天香楼在何处?” 他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大路往左拐个两次,天香楼就在那一条道上。” “多谢。” …… 天香楼。 谢平坐在桌边,捧着酒盏,看向推门而入的人,“你来了,坐吧。” 唐与言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谢平对面,看着对方准备拿起酒壶倒到碗里,伸手虚推了推,开口道:“我喝茶。” 谢平放下酒壶,亲自离场去给唐与言泡了一壶茶。 这样的态度,让唐与言心里有些发毛,她看着桌前冒着热气的茶水,问道:“晏公子,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谢平道:“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覆舟之时没有人能逃得过。” “所以你们就信了?” 谢平温和地笑道:“毒圣有所不知,我们门中的高层,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唐与言:“?” 她倒是不惊讶自己的身份暴露,谢平是书生打扮,看起来很无害,但能在魔教里拥有一席之地的人,往往没有表面上无害。 何况,早在来之前姜以渔就告诉过她魔教在芙清城,什么时候暴露身份,暴露给谁,她心中自有打算。 谢平捧起酒盏喝了一口,说道:“鉴于还未合作,这件事我不方便提起,所以……只能聊聊其他的了。” “毒圣,你听说过星阵吗?” 唐与言问道:“从未。” 谢平道:“最近流传着一则消息,在神秘的流星渊里有一个星阵,阵启的那刻,启动阵法的人能够许三个愿望。” 唐与言敏锐地问道:“玉器青龙,也和星阵有关?” “是。” “这么明显的谎话也有人信?” 流星渊这个名字很早就出现过了,但经过数百年的人印证,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于世上。 谢平笑了笑,“但是外来者的出现,让他们信了。” 唐与言手指搭在茶杯边上,感受着灼烫的温度,“那你们是要玉器青龙,还是要把它让出去?” 谢平道:“看情况,如果能躲过他们的耳目先一步找到玉器青龙,那就直接销毁。” 唐与言若有所思,“星璇国那边呢?” 谢平道:“没有发现切实的证据,女皇不会轻易对我们下手。” 唐与言张了张口,还想问点什么,但想到一直是她在问,谢平在答,考虑到日后会合作,便问道:“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谢平道:“没有。说实话,我觉得毒圣所问的这些问题没有什么意义。” 唐与言:“???” 所以你是觉得我喜欢问一些没意义的问题?她只是注重细节而已。 第一百零四章 兵刃需趁手 唐与言宛若牛嚼牡丹般把上好茶叶泡的茶一口饮尽,谢平表情有些诡异,他既露出了心疼的神色,又觉得十分震惊。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谢平神色恢复正常,说道:“毒圣在外还是注意点形象。” 你这豪迈的姿态,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是男的? 唐与言嗯了一声,起身告辞了。 她离开天香楼后随便找了个方向,慢悠悠地走着。 谢平提到星阵的时候,她差点信了一半,信的不是三个愿望,而是星阵的存在。 不过一想到流星渊在野史和正史追寻近千年也始终是追寻不到的一个神秘地点,这一半,又打了个对折。 但是……有一个疑点,她记得黑衣人是侧脸朝下,手护着怀里的东西,既然是玉器,这么磕磕碰碰的,不怕碎了? “咕咕咕,咕咕!” 右前方的巷口传来了鸽子的叫声,唐与言快步走了过去,跟着时断时续的鸽子声拐到了一个死胡同。 死胡同尽头零零散散堆着两排木篓子,散发着恶臭。右手边有一个微开了一条缝的木门,似乎在指引着人进去。 门缝里窥见的空间窄小,不适合长剑作战,唐与言摸出来短剑,拉开了门。 里面没有窗户,除了门口透进来的光照亮了门周围,其他地方都十分黑暗。 唐与言的夜视能力不错,隐约能看清屋子尽头有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 室内的霉味较大,有股阴冷的味道,好在她没有看到横躺着的人形轮廓。 ——没有看到,那一块刻着‘宇凝珠’的木牌,仿佛预兆着她日后下场的坟堆。 ‘呲啦’。 一簇火光在屋尽头点燃,照亮了黑暗中的人。 干将抚摸着怀里的鸽子,神色冷淡的下,请进,记得关门。” 唐与言依言照做,她站在禁闭的门后,眸中倒映着那簇跳跃着的火焰,问道:“你们公子呢?” 昨夜,信刚送出去给师父,就有一只鸽子落至窗台。 字迹是花无间的,他信中写着,今天会在合适的时机以信相助,所以鸽子飞来时,唐与言直接把信给了谢平。 原以为引她过来的是花无间,没想到是干将。 干将道:“公子还有要事,不宜久留于此,安排我协助你。” 唐与言诧异,“由你协助我?” “是,在玉器青龙归属尚未确认之前,我便是你手中的刀刃。” 唐与言问道:“他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 干将低头道:“公子的意图非我等能觉察。” “你能做什么?” 干将道:“既是兵刃,所习一切,皆为杀人。” 唐与言思索了下,“我暂时没有要杀的人,我觉得记得你的隐蔽能力不错,不如就悄悄跟着我吧,只要能在五息之内赶到就好。” “是。” 空气不流通,室内有些闷,唐与言打开门,回头看了眼火光摇曳下的干将,离开了。 走时她顺手将门关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待离开巷子后,身后倏然传来了‘吱嘎’的声音。 唐与言回头,木门还是原样,仿佛干将没有要执行跟好她的命令。 她盯着那扇门看了会,然后挑了去天香楼的方向,家家户户的依次敲门。没人应就直接翻墙进去搜,有人应不让搜就强行把人制住,再去搜。 这般强盗行径,让巡查的魔教见了都目瞪口呆。 “这位姑娘,你这样触犯星璇国律法,是要被关起来的。” 唐与言道:“我找到了线索。” 那人当即改口,“姑娘若有线索,还请禀告谢长老,他会一力保下姑娘的。” “会的。” 唐与言侧头看向被捆在地上用布堵住嘴巴的三人,三人旁边是掉在地上沾了一抹血迹的刀剑。 她说道:“他们身上皆携带兵刃,意欲杀我,屋内有武林盟的标志,建议你们还是把人都关起来。” “是,这便关起来。” 唐与言看他们把人押走了,才走进屋内,低头看向左臂上不慎被划开的一道狰狞伤口,神色晦暗不明。 她从行囊里用止血的药粉倾倒在伤口处,右手关上了门,问道:“你只是杀人的兵刃?” 干将从阴影中走出,低声道:“是。” 唐与言道:“我要你杀了刚刚那三个人。” “是。” 干将立刻行动起来,轻功跃起,消失在阴影处。 此刻杀了那三人,无疑会得罪魔教和武林盟—— 现在就看干将敢不敢杀了。 挑选兵刃,自然是要称手的,听话的,就是称手的。 唐与言从袖中取出两个账本,一个是明账一个是暗账,明账上各种开支做的面面俱到,除了开销频繁外,没有任何疑点。暗账上,除了真正的支出,还如日记一般写满了行话,就算她在弑楼审查过很长一段的消息,学了很多,也只能看出只言片语。 “1月22日,小六支出十三两银子购置了毒圣的药。” “他们的出现,给了我们以次充好的机会,发财的机会来了。” “1月25日,老三支出六十两银子请了人打造密室。” “这老头还挺机警的,不还是被我们宰了。” …… “3月05日,功劳入账五十两银子。” “都怪那劳什子聚星,现在越来越难刷功劳了。” “4月11日,老二支出三百两银子买了一件玲珑古国的玉器。” “这玉器是按照瑞兽青龙的模样打造出来的吧?挺吉利的,就摆这儿吧。” “流星渊是啥子玩意?不过这老三淘来的玉器如果出手,竟然能卖个万两银子,真值当。” “草,小五这个没心没肺的杂种,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想偷老子玉器卖?” “魔教的人怎么来了?!不行,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否则……” 后面的字迹被墨晕没了,唐与言翻译不出来剩下的,不过根据前面一大摞的记录,可以得知,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1月22日,距离二月初一只有一天的时间,按江虞城和芙清城的距离,外来者的消息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到了。 3月05日,武林盟剿灭了一大批魔教,虽说黎追光的功劳最大,但还有一批人紧随其后。 ——这批人,是以外来者来充数的。 4月11日,即半个月前,距离她离开珑城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玉器青龙流传到芙清城。 很多时间与所发生的事情对得上,加上在陈旧的纸张上很难伪造墨迹,这些记录,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了。 可惜找到这两账本的密室,没有发现玉器青龙,只发现了记录它的人尸体。 空气中忽然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唐与言扭头,干将正好从屋边闪了出来。 “阁下,幸不辱命。” 第一百零五章 打草惊蛇 干将靠近汇报时,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唐与言的嗅觉里,如同大蒜一样刺鼻。 身后的门被推开,唐与言微微侧身,斜看过去。 六人一组的魔教巡查队站在了门口,看向她身后的干将,神色警惕,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沾了不少血迹。 他真的履行了命令。 唐与言道:“此事我会跟谢长老解释。”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她从未下过杀了那三人的命令。 六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首的拱手道:“那便请姑娘早作解释。” 说完他们关上门离开了。 唐与言看了眼垂着头看起来十分恭顺的干将,挥了挥手,“藏起来吧。” “是。” 再恭顺,也只是花无间借给她的兵刃。 要还的。 唐与言翻了几遍账本,核对了下人数。 他们‘兄弟’六人一组,按内力深厚程度排序,老大被毒死了,小五被老大杀了,除去干将杀的三人,剩下的那个,是谁? 从细枝末节比照三人面容、武功路数和内力深厚程度来看,剩下的那个更像是会经常买毒药的小六—— 因为内力浅薄,想要杀人,只能下毒。 至于那所谓自己制作的毒是不是她下的,另说。 理清了方向,唐与言抬头看了眼正厅隐晦用挂着的几把剑摆着的武林盟标志,冷笑了一声,进屋搜查。 …… 等搜完天已经黑了,唐与言打道回府,摸黑喂了两匹马便回屋睡下了。 因为干将的缘故,她没有睡太深,第二日醒的也早,洗漱完后也驱散不了精神上的疲惫。 前日风尘仆仆的到,在陌生的地方尚未定下心来,昨日又浅眠戒备,仿佛有一根针在脑子里乱窜,刺得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 唐与言深吸一口气,找厨娘用了早餐,打算出门找谢平聊聊线索和一盘打草惊蛇的局。 昨日为了试试干将这把杀人的兵刃顺不顺手,贸然下令把人杀了,没留活口问话,算是一处失误。 不过,问与不问,其实也没差别,谁也不知道玉器青龙的下落。干脆利落地杀了,兔死狐悲之下,反而能让藏起玉器青龙的人露出马脚。 前提是——玉器青龙目前的拥有者,是他们六‘兄弟’当中的人。 天香楼。 唐与言上楼还未等敲门,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门内,南熏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小姑娘,你还真是魔教的人?” 唐与言:“……” 谢平屈指在桌上重重地扣了扣,“南熏衣,如果你觉得分给你的事情少了,我不介意再分你些。” 南熏衣连忙道:“没有这回事,我现在就走。” 她看唐与言让开了一个身位,快步从那里离开,边走边暗骂道:就知道仗着教主信任以权谋私,白长那一张好看的脸了。 谢平道:“请进。” 唐与言迈步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天香楼的隔音不错,高底鞋踩在木板上的声音由响骤然静了六分。 谢平这回专门备了一包茶叶和一壶热水泡茶,见唐与言神色并不着急,便起身慢条斯理地泡着茶。 泡好后,倾倒在准备好的茶杯里,推给了落座于对面的唐与言,自己,则是又倒了盏酒。 “毒圣这回前来,可是有什么线索?” 唐与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嗅了嗅茶香,赞道:“这茶倒不错。” 谢平道:“知毒圣喜茶,便让人特意准备了。” 唐与言道:“其实我并不喜茶。” 谢平心道,他当然知道毒圣不爱茶,没有一个好茶之人会把茶当水一口饮尽。 面上还是说道:“哦?那么毒圣喜欢何物,下次来时,我让人准备。” 唐与言把账本全部拿了出来,递给了谢平,“不必了,这样就好,谢长老,过目一下,看完再谈。” 谢平接过账本,“这是从哪找到的线索?” 唐与言道:“距天香楼五百多尺的院里。” 谢平神色微变,翻账本的动作一顿,“五百尺?” 唐与言扬眉,“是,五百尺,谢长老该不会连最近的几处宅院都未搜查干净吧?” 谢平顿了下,“毒圣说笑了,封城是由外至里包围,近点的,自然容易错漏。” 嗯?这么自觉的跳进来? 唐与言笑了笑,“那便由谢长老先过目一下账本吧。” “嗯。” 片刻后。 谢平合上账本,问道:“毒圣想做什么?” 唐与言道:“想必谢长老还记得昨日报上来的事情吧?” 谢平:“?” “知道。” “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如让动静跟大一些?” 谢平问道:“你想怎么做?” 唐与言道:“玉器青龙是死物,比起死物当然是命更重要,你把人全部聚集起来,我来找。” 谢平皱眉,否认道:“不妥。” “为何?” “若能这样做,我早就这样安排了,但是不行,现任女皇作风狠辣,她不能容忍她治下的城民遭外人轻贱,动手了,等于直接得罪女皇。” 唐与言愣了下,“我还以为是赵尊主没来的缘故。” 谢平:“……” 她笑了两声,“不过说起来,现任的,真的是爱民如子的女皇?只是为了挽救点民心吧。” 记得星璇国的新皇登基后,早年闹饥荒,朝廷执行了一件非常丧尽天良的命令——从他城而来的难民全部拦在城外,不予吃食,活活将人饿死在城外,最后瘟疫横行,还把罪名推到她头上来,印象极深。 谢平道:“此话说说就好,女人的嫉恨心强,心胸狭小的很,一旦被盯上,只会不择手段的排除异己的。” 唐与言心道,我要是心胸狭小,现在就把你给宰了。 她转移话题,“那么谢长老,假传瘟疫如何?” 谢平点这账本,“小六善买毒药,对医理方面大概略有了解,毒圣想如何假传瘟疫?” 唐与言道:“我自有办法,你只需演得真一点。” 谢平道:“若瘟疫的消息传出去,星璇国的人必会强行攻进来,半天时间,你能做到吗?” 唐与言道:“只要谢长老手下没有内鬼,此事必成。” 谢平思索片刻,“今晚我会召集他们回来,待明日卯时三刻行动,如何?” “可。” 两人又商定了一些细节,谢平不由被唐与言的大胆所惊到,最后接过那一份即将下于全城毒的解药,目送人离开。 “门主,倘若毒圣的计谋出了岔子,我这该如何收场呢?” 第一百零六章 不可销毁 唐与言回了聚星盟的据点,喂了马后四处溜达,看能不能找到人告诉他们要上报线索得赶早。 不过转了两三圈也没找到人,唐与言让厨娘看到人了代为传话,便回了住处,从行囊里找出一瓶毒药。 因为瘟疫之毒无意间现世的缘故,唐与言专门调了份毒药,与瘟疫之毒的脉象相似,但毒性不重。除了脉象凶险外,只有与毒药近距离接触的皮肤会发青有灼烫感,不会有太大的事情。 唬人用,足够了。 …… 次日。 瘟疫之说在三刻时间内,迅速传遍整个芙清城。 其原因是六人为一组为城中居民携带物品的魔教中人,变成了两人一组。每个人身穿大袄,包的自己严严实实的,连脸上也包着厚厚的一层白布,每当人问起,就会将瘟疫之说告诉他们。 他们避免与人接触,以免令人事后怀疑起病是因魔教而气,但风会把他们刻意在袖中打开的药粉,吹至对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去。 唐与言跟在他们后面,远远的观望着,用心记着有多少户人家出现,又有多少户人家没人出来,时不时理着头发,借着长袖掩饰自己打哈欠。 今天一定得把玉器青龙的事情解决了,给干将送走。 送不走,就等封城结束去城外的副本避一避。 等事情彻底发酵,已是两个时辰后了,距离半天之限,还有四个时辰。 当‘瘟疫’流传开来,前几天的封城之举,到现在的‘瘟疫’爆发,让人们都觉得源头就在芙清城。 得病的,开始恐慌,不顾魔教警告四处寻医。没得病的,绞尽脑汁地想着玉器青龙的线索,好提前出城。 一时间,人人自危。 为了装的像一些,谢平没有坐镇天香楼了,披着斗篷盖着兜帽蒙着脸,全副武装地带着人把大夫一一提到了大院子里,呼吁得病的人一同前来。 这样得病的人,会来到这个地方,想要汇报玉器青龙线索的人,也会到这里来。 四个时辰,足以让唐与言览尽整个芙清城的人了。 又一个人离开,谢平道:“也没有一个有用的线索,都是些胡思乱想的猜测。” 唐与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与我一同的那些人,有说过什么线索吗?” 谢平道:“有倒是有,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不过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他们线索拆散,分批而来,平分功劳,又不愿意离城,真是怪哉。” 唐与言心道,估计是为了贡献值的事情。 她问道:“是什么线索?” 谢平道:“城西有一处宅院前的树下埋了几具腐烂的尸体,尸骨发黑,是被毒死的。隔壁几家刚好没有人在,据说是半个月前就没有人住了,但夜里路过的人总能听到怪声,找官府查也没查到什么。” 唐与言道:“这些听上去无关紧要,倒像是有其他的逃犯住在此地。” 玉器青龙丢失的时间晚于怪声出现的时间,不太可能是小六。 谢平道:“我查了账本上玉器青龙购入的时间,是城西的黑市出手的,所以不能放过相关的一切线索。” 屋外传来有人找谢长老汇报的声音。 唐与言主动道:“我去外面转一转。” “好。” 唐与言从后窗跳了出去,拉上挂在耳边的布,翻墙落至了临时诊治的后院。 后院的药香味浓重,他们在煮药,都是些调理身子的补药。 唐与言嗅了嗅,感觉闻到了一股格格不入的药味,循着味走到了最角落的一个药炉前。 蹲在炉前的大夫身形娇小,宽大的长袍罩在身上仿佛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 从这个角度看,隐约能看到喉部被高高的领子遮挡,这个身量……该不会是女子? 唐与言直觉这个人很有问题,袖中握紧短剑,稍稍皱眉问道:“你煮的是什么药?” “……治病的药。” 声音被刻意压低过。 唐与言更加怀疑起来这个人的目的,“难道同行的大夫们都没告诉你,尚未确认病因的情况下,不要贸然用这些针对性很强的药?” “我只想救人,若等病发作了才去采取行动,我于心不安。” 唐与言猛然伸手扼住对方空出来的手腕把脉,冷笑道:“究竟是于心不安还是用作试验,不如待药煮出来后,由大夫自己亲自试药?” 抬起的那张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泪眼朦胧的样子让唐与言不由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用力过猛了。 “我,我是想自己试药的。” 唐与言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暂且先收了手。 “既然如此,我便看着你煮完后喝下去。” 此时,前院传来吵闹声,谢平快步穿过人群,直奔后院,在角落看见唐与言,上前低声道。 “门中有内鬼,星璇国来使带兵进来了。” 唐与言道:“也不一定是内鬼。” 她看向煮药的手微颤的大夫,说道:“如果有人想借此脱身离开,星璇国的确是个好选择,不过他真的能肯定,他能从瘟疫下活下来吗?” 大夫猛然用扇子拍飞炉子,转身跃起,唐与言早有准备,拉着谢平侧身。 “追!” 唐与言运起轻功迅速跟上,谢平在听到那番话后也有了心理准备,迅速安排好听到响动进来的人,也跟了上去。 对方内力浅薄,轻功却不错,加上对地形的了解,一时间唐与言还追不上。 “干将,拦下他!” 藏于暗处的干将从唐与言身后闪出,掷出一连串的飞镖拦截对方路径,踏着屋檐从另个方向逼迫走位。 这样的骚扰性攻击让他的速度慢了下来,眼见着快要被追上了,一队身穿火红色制服的军队出现在了拐角处。 “大人们,我知道玉器青龙在哪,救我!” 是个女声。 原来小六,是个女人。 军队没有动静,唐与言抓住机会冲了上去,拿出短剑刺向对方,同一时间,一枚飞镖袭向对方的下盘,似要割裂对方的腿。 小六心下一慌,躲开飞镖后从怀里拿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玉,挡住了短剑。 玉十分小巧玲珑,是青龙模样,本该易碎的玉在云泥矿制作的短剑下犹如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未留下分毫痕迹。 唐与言一怔,紧接着火红色的军队有了动静,一个骑着马的女子从军队后方走了出来,手握红缨枪,看向迟来的谢平。 “谢长老,玉器青龙已现,你输了。” 第一百零七章 解封 谢平道:“还不一定。” 雪燕用红缨枪指着谢平,“哦?谢长老,你打算代表玉衡门与我国为敌?” 谢平笑了笑,“雪将军说笑了。” 雪将军?唐与言回忆着弑楼记录里对于星璇国的记载。 雪将军雪燕,是女皇唐惜弦的亲信,也是她手里的一把刀。 雪燕冷笑,瞥了眼气质如兵刃的干将,说道:“谢长老,芙清城闹出瘟疫一事,你不上报也就罢了,还想将属于星璇国的瑞兽摧毁?本将军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没有好好珍惜!” “雪双,你带一队人,护送此人回营,雪天,你带五队人封城!决不能让瘟疫传出去半分。” 整齐划一的声音应道:“是!” 当即散开一大半的人离开,其中一支跟着一个银甲女兵走了过来。 唐与言道:“雪将军,你要护送的那位,也中了瘟疫。” 雪燕眉毛微扬,神色不变道:“听到了吗,除邪务尽!” 小六原本以为自己获救,目露喜悦的看着向她走来的雪双,闻言色变。她转身欲逃,被红缨枪击中后心,穿心而过,一击毙命。 小六扑倒在地上,怀里的玉器青龙掉了出来,重重地磕出了声,却没有半点损坏。 此时,心头血才缓缓流淌而出,浸没了玉器青龙,翠色的玉被鲜血染上了诡异的红线,顿时从瑞兽,变成了邪兽。 沾血之玉,一向不详。 唐与言没想到这位雪将军杀心一起,连骗取玉器青龙的时间也不愿意等。 ——她说小六中了瘟疫,许是正中对方下怀。 雪双收枪挑开尸体,从袖中拿出香帕蹲下身来把玉包起,起身双手奉给了雪燕。 “将军,双儿已将邪祟除去。” 雪燕道:“把尸体和玉一块烧了,这才干净。” 雪双应声,指挥着一队人去找柴火,自己则取出火折子把尸体点燃。 见此一幕,唐与言垂眸,眸中倒映着那诡异的火焰,这是雪燕给谢平的下马威,也是给魔教的。 都说火焰能洗涤罪恶,若说人们眼中的世间极恶,那便是无恶不作的魔教。 谢平道:“既然雪将军接手此事,我等便不参合了。” 雪燕道:“谢长老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很好,还不快送谢长老离开。” “我等送谢长老出城!” 随着雪燕的话而出口,剩余的兵异口同声道,然而口上说着要送谢平离开的兵,却丝毫没有动静。 他们是雪燕的兵,雪燕没有要送的意思,他们不会动。 谢平道:“不必劳烦将军,我等自会离开。” 他看向唐与言,暗示道:“微尘姑娘,可要与我一同离去?” 你留在这里很危险。 唐与言知道谢平的言外之意,但她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聚星盟在芙清城的人最少,留在这,更好跟玩家混熟一些。 唐与言道:“不了,我还是留在这里好。” 谢平转头看向雪燕,拱手道:“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雪燕挑眉,“谢长老,慢走!” 唐与言看谢平离开,礼貌的也提出了告辞。 雪燕道:“别着急走啊,微尘姑娘,本将军一直很好奇外来者是不是真的能复活,不如姑娘试完后亲口告诉我?” 此话一出,雪燕驭下的兵立刻看向唐与言,蓄势待发。 干将手放在剑柄上,挡在了唐与言面前,他没有任何杀意,只是往前一站,冰冷不似常人的眸子一扫,就让那些久经沙场的兵不由移开视线。 连雪燕座下的白马也不安地动着蹄子,似乎只要雪燕示意,它就会扭头跑掉。 唐与言看着挡在身前的干将,若有所思。 雪燕冷声道:“阁下如此厉害,不知本将军能否有幸知其名讳?” 干将道:“兵刃之名,不值一提。” 雪燕道:“我倒想知道,是何方兵刃,未出鞘就有如此锋芒。” 干将淡淡道:“兵刃出鞘之时,方才有名。” 雪燕顿了顿,“是本将军冒昧了。” 她勒马往回走,“随本将军去看看这次瘟疫的难民。” “是。” 雪燕带兵离开了,干将默默地闪到了唐与言身后。 唐与言道:“玉器青龙已归星璇国所有,你为何还要护我?” 干将道:“公子有命,玉器青龙归属未定时,我便是你的兵刃。” 唐与言微眯了眯眼,她想起刚刚谢平反驳雪燕的话。 还不一定,玉器青龙的归属,还不一定是星璇国。 芙清城外,是被军队拦下来的江湖义士;星璇国外,是真正的玉器出土地珑城;珑城之上,是天枢国;更别提还有与星璇国常年敌对的蛮荒十八部。 唐与言道:“你们家公子倒也舍得。” 这么多势力盘算下来,争一个玉器青龙,可得要好些年时间。 只是没把干将甩回去,今晚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好。 干将道:“公子之意,必有深意。” 唐与言:“……” “走吧,回去喂马。” …… 回到聚星盟的据点后,唐与言发现院内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连厨娘都不在。 白马们看到她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啃着草料,看上去像是饿狠了。 奇怪,她没在那边看到厨娘和唐婉他们,人呢? 唐与言喂完白马,听到院外有人叩门,喊着她重新拟了的玩家之名。 她出门一看,一个人驾着马车停在了门前,看到她出来,当即下车解开牵马的绳子。 “微尘姑娘,长老发现官府扣押了您的车还没交还,临走时让我来送。” “多谢。” 车夫拱手道:“姑娘客气了,在下先走了。” 他翻上马背,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牵着另一匹马离开。 唐与言走上车板子,掀开帘子一看,内里有被糟蹋过的痕迹,但器物具在,尚且能用。 她把车架往门口旁边拖了拖,暂且先放在外边,左右这种笨重东西没人会偷,容易被官府抓,真要偷的话,偷去最大用处就是烧柴,还不如直接买柴火。 “哐哐!” 敲锣的声音响起,敲锣人吊着嗓子喊道:“雪将军入城,魔教被吓跑,芙清城解封咯!有病的好好治病,没病的安静待在家里,等瘟疫结束还有粮食发嘞!” 唐与言脚步一顿,这个声音与之前魔教封城负责游喊的是同一个,她能明显分辨出其中的喜悦,雪燕在民众当中……还是非常具有声望的。 唐与言跨过门槛顺手将门带上,没有挂上横木,算是给他们留门了。 素无情番外——齐风郡篇 齐风郡,是襄王慕容长霁的领地之一。 素无情带着白羽和夏寒殷来到此地,尚未入城,就被一支军队迎入了襄王府内。 还未走到正厅,襄王就从里头走了出来,神情激动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热切又不愿放手的眼神。 真奇怪。 素无情这么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长霁所表露出的情绪,仍然和以前一样。 襄王道:“好久不见。” 声音难掩喜悦。 素无情平淡道:“好久不见,你似乎,被困在了过往里。” 直至面对面,她才发现,哪怕意识到襄王能为她不惜放弃好不容易抓住机会,针对弑楼所做的数月布局,自己的心,也无法是为眼前这个人所跳动。 襄王否认道:“我没有被困在过往里,我很清醒,我这一生,只是为了邂逅你。” 素无情看着他手腕上用嫩绿枝条编制而成的手环,叹了一声,“当年之事,始于兴起,终于兴起,你只是入戏太深了。” 襄王道:“我没有。” 素无情顺着他道:“你没有,只是,我看你对我曾经编得手环念念不忘,我也不知道送你何物好,不如就再编一个做为答谢吧。” 襄王一口应下,“当然好!” 素无情想了想,拆了衣袖上的线,现场编制起手环。 灵巧的十指缠着线来回穿梭,带出了残影,看上去是在编物,可襄王却觉得,眼前的人是在拨弄他心中的红线。 不然为什么,心跳的更快了。 襄王认真的看着素无情编物,隐约想起了初见的那一幕。 他知道对方是兄长的华妃,心生戏弄,刻意接近,却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中,逐渐沉沦。 当人问起时,他的心一半已经不是自己,另一半,却仍然不相信自己的感情。 一句否认的话出口,便将人和自己的心都给丢了。 目睹这一幕的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当做没听见没看见。 夏寒殷偷瞄着襄王,看他缱绻无比的眼眸,实在难以想象在论坛上被称为‘官场杀手’的襄王会有这样温柔的眼神。 素无情编制的速度很快,似乎做熟了这件事,她把手环递给襄王,看对方双手珍重的接过,不由道。 “我的心已经死了,你永远都不会等到那天。” 襄王眯着眼笑着把手环戴上,说道:“水滴石穿,你的心本就不是铁石心肠,十九年都熬下来了,我也不介意再等几年。” 素无情无言。 襄王体贴道:“几位舟车劳顿,不如就直接在府上住下吧。” “好。” “好什么好!不准去!” 红衣男子从天而降,挡在了素无情和襄王中间,身后只有零星的几个侍卫边追边喊,看到襄王停下脚步行礼。 襄王挥手让那群谁来的侍卫退下,道:“魔教教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啊。” 晏教主甩袖,“谁用得着你来迎?无情,这小子图谋不轨,你可千万别住这里。” 襄王道:“素楼主已经答应了。” 素无情颔首道:“既已应允,住下也无妨。” 晏教主道:“那我也要住!” 襄王薄怒,“哦?晏教主,你可要有点自知之明,我能容忍你出现在这,可不是忌惮你的缘故。” “我没有一来就动手,也不是看在你‘东水之襄’的名头上。” 襄王怒极反笑,“看来晏教主是想打架了?” 晏教主道:“有何不可?” 素无情开口道:“既然你们想切磋武艺,不如先跟我过过招。” 两人扭头向素无情告状,晏教主言语直白,襄王用词隐晦,不管控诉的话语如何,两个人在旁人眼中,就是个幼稚鬼。 夏寒殷心道,这谈恋爱智商下降也就罢了,怎么这么像女儿再向母亲告状撒娇,这也太…… 素无情拔出在腰间缠着的软剑,指着两人中间,认真道:“打赢我的再说其他。” 师父说了,倘若遇到追求者不知该如何办的时候,便以切磋为方式,不论输赢,对方都会安静很多。 素无情觉得很有道理,毕竟每次验收自家徒弟最近练习成果后,入玄都会表露出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 ——素无情对自己的实力从来没有自知之明。 晏教主顿了顿,主动道:“无情,切磋就不必了,你长途跋涉许久,肯定早就累了吧,现在就去休息。” 襄王也附和起来,“我替素楼主安排了一处水榭楼台,夏日睡起来十分凉快。” 素无情:“……” 习武之人,内力傍身,向来不惧寒暑。 她道:“你有心了。” …… 次日,素无情听白羽说,在他们送自己到住处后,他们管都不管他和夏寒殷,找了个地方当即打了起来。 至于输赢白羽不清楚,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小叔叔一定不会输。 白羽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晏教主抓到了。 晏教主道:“非白,没想到你这么肯定我不会输,不如等这一旅程结束后,回门中准备接任门主?” 白羽轻咳了声,“我还想跟楼主多见见世面。” 这话要是换个人晏教主不爱听,但这楼主是素无情,他就毫无原则夸赞白羽。随后他把人撵走,自己紧跟在素无情身后,寸步不离,也不说话。 素无情:“……” 当晚,素无情给唐与言写了一封信,着重询问了与魔教合作的事情。 原本她也十分坚定的认为与魔教合作是一个必不可缺少的选择,但若有了襄王支持,倒也没有那么不可或缺。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觉得晏教主,脑子似乎真的有点问题。 次日,徒弟回信需要稍作考虑,她说她遇到了姜以渔,姜以渔告诉她玉衡门要在芙清城有动作,她打算亲自前往芙清城与那边魔教的人打交道。 于是素无情跟晏教主说了合作的事情先按下不表,她打算再考虑一段时日,修改合作内容的一些细节。 又被放鸽子的晏教主沉默,他神情恹恹,苦想着自己为何又被讨厌了。 素无情道:“合作是关乎两个势力间的切实利益,你考虑好了,并且愿意等我考虑,我很感谢,可我始终不能确认下来。” 晏教主道:“我会等你的,我也能等个十九年!” 素无情:“……” “不必如此,我不希望还有人沉沦于过往当中。” 晏教主道:“我不会,因为我相信你会答应的。” 如果不会,就不会三番两次的考虑,而是直接拒绝了。 素无情无言。 此刻夏寒殷找了过来,她看了眼晏教主,见素无情没有什么表示,便直接汇报道。 “白羽说,齐风郡内有星璇国的人,需要多停留一段时间详查。” 素无情道:“那便查,查清楚,以安全为上,切莫惊动旁人。” “是。” 夏寒殷离开了,晏教主道:“在襄王治下有星璇国的人,保不定是他的人呢。” 素无情道:“襄王心有大智,与星璇国交好无异于与虎谋皮,若行差一步,极有可能灭国,还不如保持现状,制衡星璇与蛮荒。” 晏教主一愣。 素无情侃侃而谈,“他再不济,也不会拿天枢国开玩笑。” 所以她永远不会与襄王达成合作—— 唯有不成国,非一家之言的蛮荒十八部,是最好的选择。 立足于江湖却又被江湖排斥,预兆着弑楼未来的玉衡门,是一个好选择。 …… 所以,哪怕晏温年与素无情毫无交集,在未来的命轨里,也注定会相交。 也注定会,达成合作。 第一百零八章 陵墓 芙清城解封后第二天。 唐与言没等到人回来,从地窖里找了些剩下的食材,自己动手做了点吃的解决早膳。 考虑到‘瘟疫’还未结束,她回屋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才出了门。 街道上很安静,除风声外,只剩下唐与言自己的脚步声。 她在往城西的方向走,绕了很长一段路,刻意避开了天香楼的范围——毕竟中毒的人都安排在了天香楼附近,按照雪燕雪将军说一不二的态度,不用猜都知道那里守卫森严,过去很容易被盯上,最好绕开。 宋词他们报给谢平的是城西宅院有问题,往那里找人准没错,加上上次他们去的那家古董羹也在城西区,顺路可以去看一下。 唐与言定好方向,先绕路去了古董羹店。 拐进小巷,没有闻到辛辣的味道,走到古董羹店前,门是关着的。 她扣了扣门,里头没有人回应,便略过这个地方,去找那间‘闹鬼’的宅院。 中毒腐烂的尸骨和夜晚的怪叫,都不能给一间跟其他大体上别无二致的宅院打上标记。 唐与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避开雪将军耳目的,尽量把城西区的宅院都排查一遍,没找到人,就没找到了。 等到信鸽的使用时间到了,再另想办法找人。 …… 寻人无果,唐与言又回到了聚星盟的据点守着。 一天天的除了做饭吃饭买菜外,便是修炼内力。 有空的时候,时不时想跟干将切磋切磋武艺,却被同一套兵刃出鞘必粘人命的理论打了回来。 第六天,凌虚回来了,他怀里抱着一只黑猫,猫咪死活挣扎挠他也不撒手。 “水!水!” 唐与言给他倒了杯冷了的茶水。 凌虚一手提着猫一手拿起茶杯,一口气喝完。 唐与言看着他手上的几个划痕,问道:“你不疼吗?” 凌虚把猫又抱到了怀里,“疼是挺疼的,但这只猫是能让我不迷路的希望。” 唐与言:“?” 凌虚道:“芙清城地下是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如果不是你用道具让这只猫送信,我们就要被关在地下迷宫里了。” 唐与言看着凌虚明显瘦了的脸庞,问道:“迷宫地下有吃的?” 言外之意便是,你们还没饿死? 夏寒殷跟她讲过,第二世界的准则,就是——哪怕这是个游戏,玩家也要按照真实的方式生存。 凌虚道:“唐婉她们几个女生藏了不少吃的,勉强没饿死。” 唐与言看了看他怀里的猫,主动问道:“加上你八个人都在下面?需要准备多少天的食物?” “对,都在下面。至于准备多少天……我不知道,感觉走了这么久,上线下线都在封闭的空间里,不清楚距离终点还有多远。” 凌虚回忆时下意识抱紧了猫,惊得猫凄惨的叫了一声,下意识又给了他一爪子。 “嘶。” 唐与言:“……” 她伸手道:“猫给我吧。” “哦哦,好。” 凌虚松手,黑猫又挠了他一爪子,跳到了唐与言怀里,侧对着他舔着爪子。 唐与言揉了揉黑猫,问道:“你自己有药膏吗,先涂着,我去做点面饼。” 凌虚看着她怀里十分乖巧的黑猫,“它为什么在你怀里这么乖?!” 唐与言道:“许是看你太丑了。” 凌虚:“……” “有的需要我帮忙吗?” 唐与言把猫放下,从行囊里取了银子递给他,“涂完药膏去多买几袋面粉,顺带买八个装水的大葫芦。” “好。” 分完工,唐与言去地窖搜刮做面饼的食材。 黑猫跟在她身后,看到摆在最前头的萝卜,猛然扑了上去,想要动嘴啃。 唐与言弯腰捏住它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我忘了,你也饿了好几天。” 地窖里的面粉存货少了,做不出太多面饼,那就先做些肉。 唐与言把黑猫关在外面,取好食材,一出门就准确的捏住了它的后颈。 “喵喵喵!” “安静点。” 内敛的杀气稍泄,黑猫吓得身体僵住。 唐与言把吓傻了的猫放在一旁,开始做吃的。 …… 等凌虚提着两袋面粉和一串葫芦回来看到一盘肉,眼睛都亮了。 唐与言夹着几块瘦肉放在桌下喝完水的小碗里,说道:“你自己沾酱。” 看黑猫开始吃起来,她夹了盘里的一半肉放在自己碗里迅速干掉,拿起凌虚带回来的面粉去做能长时间储存的面饼。 凌虚啃着肉含糊道:“太好吃了,我们这儿认识的,除了于老板没人会做吃的了,微尘,谁要是娶了你就赚大发了。” 大概这就是征服一个男人得征服他的胃,凌虚一向话少,语调也比较单一的平淡,这回絮絮叨叨的,让唐与言忍不住想让他闭嘴。 “嗷!你为什么又挠我!” 黑猫矜持地坐在碗边舔了舔爪子,当做无事发生。 干得好! “记得洗碗,马上就做好了。” “好的好的。” 唐与言把面饼出锅,拿了九个袋子分开装好,捆在一起交给凌虚提。她将八个葫芦里一一装满水,又给自己的水囊装好,带上黑猫和凌虚,出发。 入口在城西宅院的枯井里,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的入口,井底的土砖被击碎,露出一个阴凉潮湿的狭小通道,高度约八尺,宽度仅供一人单行。 凌虚踢开碍事的土砖,拿着一个夜明珠走在最前头。 黑猫似乎还记恨凌虚让它饿了好几天的事情,在他身后不停地喵喵叫。 喵叫声在通道里回荡,声音被不断拉长,听起来莫名有几分幽怨。 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诡异,黑猫的毛炸起一块,吓得又叫了几声。 “喵!——” 凌虚腾出来一只手搓了搓胳膊,“喵大爷,不要叫了。” 这声音,也太令人发毛了。 唐与言越过土砖踩上通道的石板上时,忽然顿了下,“你们安静一下。” 凌虚:“?” 脚下隐约有震动的声音,还有一些细微的摩擦,‘咔哒咔哒’的,十分有节奏。 听起来,像是机关运作的声音。 唐与言问道:“你们在下面有遇到什么机关吗?” 凌虚摇头,“没有,只是迷宫。” 唐与言敲了敲通道的石壁,那边是实的,入口处至少没有机关。 凌虚问道:“怎么了?” 唐与言道:“这下面,很有可能是一座巨大的陵墓。” 凌虚惊异,“你怎么知道的?” “以石为入口的长通道和庞大的地下迷宫,除了藏尸体和陪葬品,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她心里默默地加了句,还有机关,只不过这句话说出来容易暴露自己内力深厚的事情。 第一百零九章 机关 凌虚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他顿了下,反应过来了,“那宋词他们该不会有危险!” 唐与言道:“你是从迷宫里安然无恙出来的,只要他们没有走出迷宫,不会有事,不过……” 不过听声音,他们很可能触动了什么机关。 “不过什么?” “不过陵墓里一向有机关毒素防止窃贼偷盗,你回来就花了这么长时间,等我们找到他们,可能已经触发机关了。” 凌虚闻言,快步往前走,边走边说道:“那我们快点下去吧。” “嗯。” …… 长长的通道,仿佛永无止境一般,周围的石壁纹路基本一致,前方的路因夜明珠的光黯淡,模糊不清。 长时间在光线不明的情况下活动,难免有些困意。 凌虚道:“猫猫,再叫两声,让我醒醒神?我快睡着了。” 唐与言倒不觉得困,只觉得累。 通道里除了她和凌虚两个人外,还有一个人。 干将跟在身后的距离不远不近,有时他鞋底和石板摩擦出来的微弱声音,一旦入耳,就让她不由警惕起来周遭的情况。 如此反复,心神疲累。 凌虚道:“猫猫,叫两声吧?” 黑猫爬在唐与言右手臂上,懒懒的将尾巴缠在她手上,闻言也不啃声,用肉垫蹭着她的皮肤,似乎想要磨爪子了。 唐与言道:“或许你想它给你来一爪子?” “不了不了,我还不想得狂犬病。” 狂犬病?是指脱水症?猫抓伤也有可能得吗? 唐与言不动声色道:“你要是担心的话,现在回去我给你艾灸一下,有概率防止发病。” 凌虚道:“不用了,不过,艾灸是什么?” “艾叶熏灸,配合针灸使用效果更佳。” 凌虚道:“你懂的真多,如果我一开始也在天枢国就好了,不过想想,在天枢国的话也没什么机会和宋词他们成为朋友。” 唐与言试探性地问道:“唐婉和宋词他们……?” 凌虚道:“你也猜到了吧,唐婉是隐世大家唐家的,宋词也是相同的出身,据说他们俩有婚约,门当户对的,相处的不错的话,等到结岁礼后就会成婚。” 唐与言记着陌生的词汇,说道:“这样啊,真没有看出来呢。” 凌虚道:“我也没看出来,我一开始玩游戏就觉得练剑就好,成为个剑客,很帅。最后被师门赶了出来,如果不是宋词他们收留我,我当时可能就饿死重新开始了。” 唐与言:“……” 对于你们是重新开始,对于我们,则是永远无法醒来的长眠。 前方的光亮了许多,凌虚道:“前面就是迷宫了,我不太记得方向,得你使用信鸽,让黑猫来找。” 这样也可以吗? 唐与言将信将疑地使用道具,信鸽从行囊里振翅冲天,几欲化光而去,结果撞到天花板,猛然摔了下来。 ‘啪叽’一声,信鸽砸到了地面,吓得黑猫炸开了毛。 凌虚道:“系统送的鸽子怎么傻乎乎的?” 唐与言也觉得挺傻的,原来在几乎封闭起来的空间里用,能在半个时辰内给相距三万公里的人送达信件的鸽子也会撞头。 撞懵了的信鸽摇摇晃晃地起身,抬头看向唐与言右臂拖着的黑猫,咕了一声,化作一张纸冲向黑猫。 “喵?” 黑猫用爪子拨了拨尾巴上系着线上绑着的信纸,在肉垫接触到信纸的那一刹,它跳到地上,在前头跑着。 凌虚道:“跟上!跟进了!” 黑猫灵巧,行走间无声,若是在黑暗中使用,根本看不到它的活动轨迹。 他拿着夜明珠跟紧黑猫,不敢掉队——因为迷宫只有入口处燃着两盏灯火,等过了入口,就只能靠夜明珠照明了。 唐与言看他奔跑的速度不算很快,边追边想着身后的干将该怎么处理。 一面抗拒着来自花无间的监视,一面又想到陵墓的危险性,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她还是从行囊里拿出照明的药粉,准备拐角的时候撒下一些。 等到迷宫入口,唐与言快步冲到鎏金长信宫灯旁,粗粗略过它的制样,闻了闻空气中散发出来的灯油味道。 味道焦热中带咸腥,像是传闻中玲珑古国皇室里才能用的鲛油。 唐与言来不及细辨,循着凌虚的方向跑着,临转弯处适时的留下了会发绿光的粉末。 黑猫的速度开始越来越快,凌虚逐渐有些跟不上。 “微尘,我跟不上了,要不等第二天吧。” 唐与言心道,她每隔几日就要跟人通信,浪费不得那24小时。 她伸出左手抓住凌虚的手,运起轻功跟上黑猫,“抓稳了。” 猛然提速,凌虚手里的夜明珠都差点掉了出来,他强忍着晕眩感,用夜明珠给唐与言照明。 唐与言的夜视能力不错,倒不需要凌虚努力照着黑猫的这点光线,不过想到他要是闲的没事发现了自己在做标记,到时候不好解释干将的存在,还是没有出声。 半个小时后,唐与言他们到达了迷宫出口,视线骤然变亮。 定睛一看,迷宫出口后就是一扇已然打开了的大门,大门尽头是一扇更大的门,周遭两排的油灯幽幽燃烧着,像是在迎接着他们。 视线越过油灯往内侧看,能看到好几条凹下去的通道,像是战壕一样,里面不知道放着多少银器,从这里看去,亮闪闪的。 黑猫在大门口处停下了,一只前脚往前迈,一只前脚往后缩。 唐与言停了下来,低喃道:“这种规格的陵墓……” 像是一国之主才能拥有。 凌虚反握着她的手缓气,没听到她在说什么,“这,这也,太快了。” 他抬眼,惊道:“这些火难道都不会灭的?” 唐与言道:“应该是有价无市的鲛油,走吧,宋词他们已经进去了,接下来要小心机关。” “好。” 黑猫挣扎了许久,看唐与言和凌虚都进去了,才放松自己,任由奇怪的意识操控自己,快步往前跑去。 一个小时快到了,信鸽再不送达信件,就是失职。 黑猫速度极快,甚至带出了残影。 唐与言心知自己不好再跟,把右手握着的粉末甩在黑猫身上,看它边跑边溅出细碎的绿光在路径上,放慢了速度。 凌虚道:“好道具!这次我来追,你在后头慢点也没事,多休息休息。” 唐与言嗯了一声,看着凌虚死命往前追,还没走几步就被黑猫甩在了身后。 ‘咔哒’。 齿轮转动声响起,大门轰然关闭起来,唐与言猛然回头干将站在距离门不远处,正神色凝重的对着紧闭的门。 第一百一十章 护你周全 唐与言问道:“是你触发的机关吗?” 干将道:“不是。” 那就是宋词他们?看来还活着。 不管怎么说,来时的大门已关,除非找到出口,否则没有退路了。 唐与言道:“走吧,跟上去。” …… 黑猫在高矮不一的柱子群上跃起,跳到狭窄的口子里,不断往里钻。 柱子群下,是流淌着银白色液体的池子,池子里还有倒刺。 好不容易跟上来的凌虚见状,心里有些害怕,但想着宋词他们就在前头,硬着头皮用着不太熟练的轻功,有一下没一下的跳着。 身后响起脚步声,凌虚站稳了身子,从高处往后看,微尘已经跟上来了,她身后……好像还有一人? 那人无需看面容,仅是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就像一柄利剑一样,光未出鞘时的锋芒,就能刺伤人的眼睛。 那亦步亦趋跟在唐与言身后的人,让凌虚不由喊了声,“小心你身后。” 唐与言回头,身后除了干将,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我身后?” 凌虚愣了下,“你身后那个人?” 唐与言道:“这位是干将,我朋友的侍从。” 凌虚道:“哦,干将你好。” 干将不言不语,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凌虚感觉到尴尬,转移话题道:“猫从墙上这个洞钻进去了,我们快跟上吧。” “嗯。” 凌虚说完,找准方向,往下一个柱子上一蹦,蹦完站稳后,又花了些时间找方向。 唐与言轻松就到了他身后的柱子,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和迟缓的动作,转头问道。 “干将,劳烦你带带他?” 干将跃起,在几根间隔大的柱子上借力飞起,飞身至凌虚脚下站着的柱子。柱子顶的范围仅能供一人站立,干将突然站了上来,直接把凌虚给挤了下去。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凌虚的手腕,提了提人试了下重量,快步往散发着莹莹绿光的洞口冲去。 唐与言紧随其后,没一会就到达了墙上的洞里。 凌虚被干将放下,落地的那一瞬间差点没站稳,“学会轻功就是厉害……不过我大概永远都学不会了。” 唐与言问道:“为什么?” 凌虚瞥了眼干将,凑到她旁边小声道:“我当年本来是要上军校的,结果一上了机甲刚离地不到十来米,我就晕,晕到把昨天吃的营养剂都吐出来了,太丢人了。” 唐与言:“……” 虽然不清楚你具体在说什么,不过看你那样子,倒挺可怜的。 凌虚取了个水葫芦小口小口的喝了点,缓了缓,“走吧。” 洞中无灯火,仅有微弱的绿光引路,照着陡峭不平的路—— 也不知道为何,来时的道路以石板铺成,陵墓中的洞,挖出来后就没在管过一样,四周都是坑坑洼洼的凿痕,要是走路不看路,一摔磕到了什么,很容易撞出血来。 凌虚身体不舒服,不敢走太快,又怕前头光源太暗,把夜明珠递交给了唐与言,打算自己扶着墙壁慢慢跟着。 干将道:“给我吧,我开道。” 唐与言没意见,把夜明珠给了对方。 一行三人走了二十多分钟,洞口的尽头还没有到头,甚至还有隐隐继续往下的趋势。 最前头的干将忽然停了下来,唐与言也停了下来。 两人都听到了古怪的声音,唯独最后一个的凌虚不清楚情况,撞到了唐与言,被扶了下才停下来。 他礼貌地道了声抱歉和谢谢,才问道:“怎么了?前面出什么事了?” 安静了会,才有人出声。 干将道:“不能再往前走了。” 唐与言道:“退路已封,不往前走,会被困死在这里的。” 干将道:“可轰石门,最多五日,必能离开。” 唐与言道:“就快跟人汇合了,而且一座尚无人摸金的陵墓现世,你们公子不心动吗?” 干将顿了顿,“公子有命,我须拿命护你周全。” 哪位公子要侍卫拿命护微尘周全?凌虚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却没听到下文了。 拿命,护我周全? 连一柄他人手里的兵刃也深知在这九死一生的陵墓里护不住我,主动站出来表明危险,那究竟,该不该前行? 对陵墓里极有可能藏着的巨大财富和对未知的好奇心,不停地叫嚣着,意欲冲破心脏,将她拉扯到死亡的深渊边。 唐与言沉默良久,最后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我对陵墓感兴趣,你便拿命护我周全吧。” 这是一意孤行了。 干将只能道:“是。” 唐与言道:“那走吧。” 干将没有说话,默默地往前走。 走了大概十分钟,凌虚也听到了响动。 ‘咔哒,咔哒’的规律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有节奏的扣在了一起。 凌虚问道:“这个声音是……?” 唐与言道:“齿轮转动的声音。” ‘咻’! “这……” “机括触动的声音。” 唐与言说完,眯着眼看着前方的出口,手搭在剑柄上,“总之,准备好,不要触发了机关。” “是。” 洞口带他们来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地底下,前方大片土地都被挖开,埋葬着一排又一排没有雕刻五官的陶人。陶人们排列的十分整齐,绿色粉末就从中穿过,未弄乱打乱陶人的整齐,直达对面的石门。 眼下似乎除了下土坑跟陶人相亲相爱外,几乎无路可走。 但,陵墓里动死人的陪葬品,是要犯忌讳的。 唐与言倒没什么忌讳,该忌讳的是碰了陶人后可能触发的机关。 凌虚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绿色粉末,说道:“宋词他们究竟是怎么过去的?” 唐与言道:“暗器,唐婉出身唐家,投掷暗器的手法不差,只要在墙壁上打桩困线能搭出一个简陋的桥。” 凌虚看向两侧,“可我没有看到线和暗器。” 唐与言看了眼墙壁上被打出若干个细洞的土砖,又垂眸看向土坑,没看到线,大概是陷进了土里。 “应该是被机关破坏掉了,从我们进入陵墓后没多久就发现机关启动过了。” 凌虚问道:“不管他们的计划是不是成功了,利用暗器布线也就只有唐婉能做到了吧。” 唐与言道:“无须多想,干将,劳烦了。” 干将越过中间的唐与言捞起凌虚,身子在土壁上接力踏着,没一会就到了对面。 凌虚觉得有些晕,还没等他闭眼休息好,降落在地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睁开眼,唐与言站在干将旁边,轻轻松松的样子,一看就是在轻功上花了不少功夫。 唐与言道:“我听到了宋词他们的声音,休息好了就赶紧走吧。” “好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亡上限 等一下。 凌虚想到一件事,为什么微尘能听到他听不到的声音;为什么微尘能与一个nc相处得来;为什么微尘跑了这么久也不觉得累;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灵光闪过,却始终抓不住。 通道两侧的悬挂的油灯在他们经过的时候骤然亮起,照亮石壁上雕刻着的精致花纹,又在他们离开后倏然熄灭,给隐于黑暗中的壁纹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凌虚脑海中的那道灵光,就如同这些火一样,离开之后就熄灭不见了。 走在前头的唐与言忽然停了下来,拔出短剑指向左侧的墙壁。 绿光从墙壁缝隙里明灭不定闪烁,如同暴风雨下努力挺起腰来的小树。 看来他们在门后。 唐与言道:“准备好。” 干将摸出飞镖,冷淡的嗯了声。 唐与言没等凌虚回答,就用短剑刺向花纹凹下去的缝里,狠狠一用力,凿出了一道破坏美感的划痕。 机括声响起,背后形似龙尾的壁纹凹下去了一个口子,向唐与言所站的位置射了一箭。 干将眼疾手快用飞镖打落箭支,箭支跌落在地,那个凹下去的黑洞,在数息后变回了原样。 唐与言收手,低头看着掉落在地的箭支,她注意到箭矢上有点发绿,上面涂过毒,毒性应该在时间的作用下削弱了不少。 有机关,就代表这里的确有路。 顾及到凌虚在场,唐与言没有碰箭支,而是找起了壁纹,“开启这面墙的机关就在附近,找的时候注意点。” “好。” 唐与言沿着透光的缝隙找起,发射暗箭的是形似龙尾花纹,在墙壁上出现的次数较多,不去触碰它们,专门找壁纹上最少的刻痕标志。 “这里。” 干将用飞镖指着一个似飘带旋转起来的小图标说道。 唐与言端详着这个怪异的纹路,皱眉道:“这是……星璇国最初的那个皇室标志?” 据说是以玉带扣成半环搭在桌上的样子演变成图案的。 ——因为最开始的星璇国皇室是从分崩离析的玲珑古国里杀出来的。 只不过这位称皇星璇国的开国女皇,没有太过怀旧,在天枢国还未伸爪子之前,很果断的割地保证百年无战。 结果百年后,庞大的星璇国不是天枢国能一口吃得下来的。 干将肯定道:“是。” “那掩护我。” “是。” 唐与言用短剑刺向纹路,‘轰隆’声响起,墙壁转出九十度,露出一个供单人进去的身位。 干将主动开路,唐与言让凌虚先过去,她趁其不注意将地上的箭支捡了起来,才进了墙壁后的空间。 墙后的空间不大,四周各点着两个灯火就能将大部分空间照亮。只是地板上有许多残留在地上的箭支,还有几具插满箭支流了满地血的尸体。 凌虚快步走了过去,“这是盟里的人,怎么会死了三个?” 他小心用剑挑起尸体一一看脸,看完后松了口气,“宋词和唐婉还活着。” 唐与言看着凌虚,他没有为死去的人感伤,只是庆幸熟悉的人还活着。 ——死去的,到底还是会复活的。 不像美人怜一样,死了,只能永远躺在昏暗无光的土里。 尸体流出来的血发黑,黑血粘上了剑,粘稠污浊,在流血而亡之前,说不定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凌虚用手帕擦剑上的污血时,才后知后觉道:“所以刚刚的那支箭上也有毒。” 唐与言附和道:“是的。” 她看到绿光从血泊上而过,飘向深处,颜色很浅淡了,得抓紧时间追上去。 “先追上去吧。” 一行三人绕过尸体,继续追寻着绿光而行。 忽然,绿光在视野中消失,唐与言回头发现来路上的还若隐若现着。 粉末约摸是用完了。 说话的声音不近不远,应该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否则看到信的时候会往回找。 唐与言循声找去,发现声音来源于脚下,她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适合挪开的活板。 “应该有一扇通往更下面的门。” 凌虚道:“那我们四处找找。” “嗯,注意留意刚刚的图案。” 唐与言找了个偏远的地方,观察了周围大致确认一下箭支出现的位置,低头看起手上箭矢上的毒。 嗅了嗅,除了铁的味道,没有其他的味道,没有气味,要辨认毒里的成分太难。 唐与言还是找了个地方把箭支扔了,找起机关来。 凌虚道:“微尘,我找到了那个图案。” 唐与言走过去看,图案是在地上的,刻得范围比之前指头大的那个到了两倍,一半掩盖于血泊下,难怪没看到。 刻着图案的这块地砖稍稍比旁边的挨了些,确是一个触发机关的按钮。 只不过,她不打算踩。 太显眼了不说,还有一具尸体恰好是倒在旁边的,不难猜出是踩了这个之后,才触发的机关。 唐与言道:“离这个图案远点,找其他的。” 凌虚似乎懂了什么,后退几步离开那个图案,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唐与言道:“这位墓主算是很仁慈了,一开始只是用迷宫逼你退回去,然后是明着用机关请你走,等再深入下去,就该是不讲道理的机关了。” 凌虚道:“找到宋词他们我们就走。” 唐与言道:“你说想走,也要看他们愿不愿意走。” 凌虚问道:“微尘?!你什么意思?” 唐与言道:“这座陵墓藏着的财富,绝对可以让聚星盟有对抗星璇国的能力。只要用命探出来一条安全的路,就能不断往外运输财富。” 凌虚惊了,他用一种仿佛从未见过唐与言的眼神,看着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以死亡铺出来一条富贵路?你难道不知道真的以为精神力高就能无视死亡上限?” 干将脚步一顿。 死亡上限?原来他们并不能一直复活……是有一个上限的。 唐与言也顿了下,笑道:“抱歉,我只是想到了宋词的话,不含感情的思考着,既然星璇国敢对你们动手,聚星盟壮大起来,迟早是要还回去的,这一份财富,是最好的助力。” 凌虚心知自己口不择言,“刚刚说的都是胡话,对不起,你只是在理性的告诉我会有人选择这一条路而已。” 唐与言道:“无碍,只是你想好,万一真有人不愿回返呢?” 凌虚道:“只要不是宋词和唐婉,是其他人的话,那有与我有什么关系。” 唐与言道:“冷静下来了吧?那我们就继续找机关。” “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获救 不知名的地洞里,宋词用匕首扣在光滑的墙上,努力凿出一个缝来。 唐婉拿着绑了线的飞镖边比划着角度,边和队伍里还活着的另外一个女性闲聊,减缓恐惧感。 唐婉觉得万箭齐发一直都只是一个形容词,远没有星空里战舰对轰来的激烈,当直面银光晃眼的箭势,才知道这到底有多可怕。 若不是旁边的人替她挡下的攻击,唐婉觉得她活不下来。 机关触发的那一刻发呆,是致命的。 “婉姐,你说凌虚什么时候才能带人找来救我们呢。” 幸存的女生抱着黑猫撸着它的毛,抬头看着有三四米距离的石板。 他们是慌不择路间按到了什么,直接跌了下来,好在轻功的底子还在,没有摔伤,就是爬不上去了。 唐婉道:“不清楚,不过,活着才有希望,不能辜负了他们。” 他们三个是芙清城内除了凌虚和尚在编外的微尘外,聚星盟内的最强战力了。 “嗯!” 唐婉道:“我查过了,天枢国修习快剑除了君如风能达到让凌虚在开始就招架不过来的,还有一个人。” “谁?” 唐婉道:“叫唐与言,是一位女性,我特意在线下问了君家出来的那位,对方说她是唐家的人。虽说唐家没这人,但能在公测没一周的时间,就和nc打得不相上下的,我要是是家主,也愿意收进来。” 宋词道:“这么强?岂不是跟你大哥一样?” 唐婉盯准宋词凿开的裂缝,用力甩出飞镖扎了进去,尖端崩了出来,因线的一头还在唐婉手里,并没有掉在地上。 唐婉道:“不一样,大哥打的是无名小卒,唐与言打的,却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姓之辈。” 很有可能比大哥还强。 “会不会是内测玩家?” 宋词道:“不会,第二人生准则的第一条,凡第二人生标签下游戏永不内测。” 唐婉走到墙壁旁夺过宋词的匕首,狠狠往次下一扎,擦出星火,也划出了一条重重的痕迹。 “总之,她们两很像,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不管唐与言是不是微尘,都用原来的态度对待。” “是。” 唐婉把飞镖的头,用力嵌在缝内,试着运起笨拙的轻功借力,刚踩上就感觉脚下的飞镖松了,但没有掉。 “再凿深一些,我看看下一个落点定在哪。” “好。” ‘咔啦啦’。 头顶上的石板被挪开,光线从上头投了下来,逆着光,唐婉能看清站在石板旁边的人有三个。 除了凌虚和微尘,还有谁? “干将,这个高度能带人上来吗?” 是微尘的声音,原来另个人叫干将。 “可以。” 唐与言低头看着黑暗里隐有轮廓的三人,说道:“那便带上来吧。” 干将一跃跳入洞中,借着光滑的墙壁减缓坠落的速度,不过数秒,轻盈落地。 他走向看起来最胖的宋词,伸手一抓对方手腕,把人提了起来。 在上面的唐与言拉开凌虚,让出了出口的位置。 没一会,干将就带着宋词上来了,他平缓了下气息,才继续往下跳。 从三四米高的洞底没有任何安全措施跳上来,让宋词腿有点软,他被感同身受的凌虚扶到了一旁。 宋词小声问道:“这个干将是什么来头啊?” 凌虚言简意赅道:“nc,微尘认识的。” 宋词看着唐与言,低声道:“这样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nc愿意听玩家指令行动。 干将很快就带着剩余的两人上来了,唐与言把按下一盏油灯下的按钮,把地板关了回去。 唐婉看着机关的位置,说道:“我记得我们没有碰过这个按钮,为什么会掉下去呢?” 唐与言道:“机关有多种触发方式,有针对入侵者的,也有专门给自己人的。就比如,为什么你们进来后门会自动关上,而我们进来后,墙壁还在那开着。” 她因为发现来时的门没有关上,才会说出有的人或许不愿意离开的话来。 ——这座陵墓的主人,没有完全针对盗墓者的意思,似乎还期盼着有后人来取出埋藏在地底下的珍宝。 真奇怪。 唐婉拿着由‘信鸽’送来的信,摇晃着,问道:“那么,是不是只要找出一条最安全的路线,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了?” 唐与言把腰上挂着的一串葫芦取了下来,递给唐婉,“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去路,总比来路要远。” 唐婉接过葫芦,解下三个,一个自己喝水,另外两个给了宋词和另外一位幸存的朋友。 凌虚见状,也将面饼分了出去,自己拆开一袋,“这是微尘自己做的,她的手艺很不错,这个也肯定很好吃。” 面饼的香气从袋子里露了出来,唐婉一怔,肚子叫了声,她毫不犹豫接过装着面饼的袋子,拆开咬了一口。 好吃。 她回头笑道:“既然都准备了这么多食物和水,不如就,继续往下走走看?” 宋词道:“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凌虚看受难的三人都没意见,也同意了。 唐婉笑着问道:“微尘,你呢?” 唐与言心道,你这眼神,不像是询问,倒像是肯定自己会答应。 “当然没意见。” 唐婉看向干将,“那这位……?” 干将没有说话。 凌虚小声道:“干将好像是受命保护微尘的。” 唐婉恍然道:“那我们,出发?” “出发!” 唐与言道:“那就顺着原来的路,找找真正的门吧,这间没有其他东西了。” 救出宋词他们之前,唐与言没有找到其他按钮,在石板活动之前,她还抱着可能遇到机关的想法按下的。 好在,按对了。 “好。” 他们又回到了两侧点着灯的通道里。 唐与言按下按钮,将墙壁关了回去。 唐婉道:“为什么要把门关了?” “有的机关触发是联动的,现在自己关了,总比回头发现门自己关了来得好。” 唐与言顿了顿,补充道:“你们应该触发了什么机关,回去路上的石门已经关上了。” 唐婉道:“那之前不管怎么选,只能选择一直往下走?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凌虚道:“干将说,他能把石门打穿,只不过要三天时间,也不是不能回去。” 凌虚试图说服唐婉,他觉得继续走下去很有危险,没看地上还躺着三个人的尸体吗。 宋词附和道:“不如回去吧,万一盟里人找来,就不好交代了。” 唐婉笑眯眯道:“那你带芽芽回去,我跟凌虚和微尘一起。” 宋词:“……” 凌虚:“……”最想回去的是我。 唐婉道:“怎么样?” 凌虚咳了两声,“干将不会回去的,他只会跟着微尘。” 唐与言听了全程,她觉得唐婉的语气很怪,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眼干将,顿悟了。 她对干将有想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内力紊乱 干将五官端正,气质除了冷锐些没什么不好的,可惜了,是花无间的人。 唐与言道:“我听凌虚说,你和宋词已经有了婚约,就不要惦记干将了。” 这回轮到唐婉沉默了。 唐与言眯了眯眼,“难不成?你在打他的主意?”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有点破明说而已。 干将:“?” 察觉到微尘的敌意,唐婉轻笑了一声,说道:“没有没有,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拥有这样的气质,就像一把开过刃的兵器。” 干将冷漠道:“我本就是兵器,何须像?” 他看向唐与言,“有安全道路一说本就是匪夷所思,何况星璇国皇室之物,为何不留给皇室后人,而是让你等获取?” “温水煮青蛙罢了。” 干将一开口,不是表达自己对未知危险的不确定,就是一针见血分析出当前最好的选择。 唐与言不知道是不是他跟在花无间身边久了,耳濡目染地也知道,什么才是上上策。 是,处处留一线的机关可以是专门留给后人的生门,也可以是请君入瓮的死门。 干将冥思苦想了会,暗示道:“姑娘若不在意我的生死,便想想公子他们。” 唐与言想到了师父,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唐婉瞥了眼唐与言,看出了她的犹豫,反正自己的意图也被看出来了,挤眉弄眼道:“不如就先回去?” 唐与言道:“那就回去吧。” 干将似乎就等着这一句话,转身就往回走。 凌虚第一时间跟了上去,宋词看到唐婉眼神示意,也跟了上去。 没人跟后头,芽芽抱着睡着了的猫,主动跟了上去。 干将侧了侧头,看到身后跟着一群不认识的,没有说话,沉默地往回走。 唐与言走在了最后,唐婉在旁边,轻声问道:“唐与言?” 唐与言:“?” 看她这一脸疑惑的反应,唐婉笑道:“我知道你是,天枢国能与如风剑客相当的,仅此一位了。只不过我不确认你究竟是不是,毕竟……唐与言存在于君启的好友列表,微尘又存在于我的好友列表。” 唐与言道:“道具。” 唐婉惊讶,她看了眼已经距离他们很远的干将,低声道:“玄机里出的道具?” 唐与言皱眉,“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 难不成通关文牒这个道具只有玄机才会掉? 唐婉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唐家里的哪位,不过看起来真是个小可怜了,情报路子太窄。” 唐与言:“???” 唐婉善意地笑了笑,“我刚刚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干将会不会对我们有恶意。” 唐与言道:“你只是不信任我。” 唐婉承认了,“是。” 唐与言道:“那为何一开始要答应继续往下走?” 唐婉道:“我不信任你,但不代表,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君启在君家虽说地位很尴尬,但眼力不差,他第一个说可以的人,已经是夏家的掌权人了。” 夏寒殷?掌权人? 唐与言扬眉,“你觉得我会是第二个夏寒殷吗?” 唐婉低声道:“会,我可以帮你,但你绝对不能是唐家的。” 唐与言道:“不需要你帮,我也不要唐家,我只是想要护住我想要护住的人。” 唐婉道:“有你这句话,我倒是放心了些。” “说起来,你跟干将所说的公子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那个公子会让他拿命护你?” 唐与言道:“合作。” 唐婉八卦道:“合作?只是合作吗?为什么干将说的那么暧昧,便想想公子他们~” 唐与言袖子下的手捏紧了剑柄,险些动手,她冷声道:“说了是合作。” 唐婉安抚地说道:“好好好,是合作,不要这么凶。” 说完,她往前几步,越过前面的几个人,走到了宋词旁边。 宋词问道:“怎么了?” 唐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唐与言看着这一幕,忽然给旁边的墙壁来了一剑。 剑刃划过壁纹,一连串的机关还没有触发就被破坏掉了,残留的内力还在破坏着内里连接的线与齿轮。 暗箭的还未翻转出来,熟知机关出处的干将转身甩出飞镖,卡住了出箭的槽。 干将道:“你的内力躁动了。” 唐与言收剑,看着双手,浑厚的内力在掌上游动,跃跃欲试地想要冲出囚笼。 干将道:“你修习的内力,是不是出了岔子?” 唐与言没有说话,她想起当时姜以渔问过她,跟黎追光聊天的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摔门进屋。 她以为是受长途跋涉的影响,心静不下来,原来是内力出了岔子的原因。 该怎么解决? 是压制,还是释放? 师父未曾提到过修习内力会出岔子……现在,该做什么? 体内的内力紊乱起来,不受控的,想要脱笼而出。 干将察觉到空气中内力的暴动,说道:“我替你护法,你尽管做你要做的。” 唐与言忍了会,实在忍不住,不再顾及其他,提起剑在壁纹上使出了剑法,一撇一捺,一横一竖,将精致的石壁劈得残破,碎石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 许多机关还未来得及发动,就被从中斩断。 这样的破坏力让其他人目瞪口呆,唐婉喃喃道:“她那剑该不会是想砍我吧?” 剑挥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干将只靠暗器招架不过来所有机关,索性也出剑,以极快的剑挡住从两侧袭来的箭支。 宋词拉过唐婉带她躲过了一支飞箭,拔剑喊道:“我们抱团,各自攻击,别妨碍他们。” 凌虚拔剑,拉过白芽芽到他身后,背对宋词,跟他形成一个闭环。 白芽芽抱着猫,躲在他们中间,着急的用单手拖着猫,另之手翻找着自己的武器。 唐婉回过神来,取下腰上的鞭子,走出一步补上他们两人中缺漏的位置,甩开箭支。 另一边,唐与言毫无顾虑的攻击墙壁,都快给石墙凿出一个一人站的空间。 近距离的箭支不是擦肩而过,就是被剑斩下,远距离的,则由干将全部拦了下来。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周围一地的断箭碎石,足以证明了自身强悍的实力。 ——就这一条道路上的机关,对唐与言和干将来说,根本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干将怕的,不是机关,是水。 他们之前听到的声音,除了机关,还有潺潺流水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开国女皇 唐与言眸中有血色闪烁,光破坏墙壁对她来说完全排解不了内力的暴动,甚至眼前隐隐有幻觉产生——前面的是难以击破的壁垒,而敌人的弱点,在两侧,若是挥上那么一剑,定能杀出重围。 ‘哐当’。 唐与言的剑和干将的剑撞上了。 不,是唐与言攻向了干将,干将下意识用剑招架住她的攻击。 干将一时之间竟然招架不住,步子微微往后平挪,“冷静!” 唐与言充耳不闻,她泛红的眼诡异得如同说书人口中的妖魔一样。 唐与言继续挥剑,干将后退几步,借着这个机会把影响自己的剩余的机关给全拆了,专心招架起对方的攻击。 另一边,四人身上都有箭伤,伤口流出来的血黑得惊人。如果不是唐与言停了下来,一会便是先流血而亡。 唐婉侧头看了眼那边的战况,强打起劲把三人推到一旁,两两一组互相处理伤口。 唐婉从行囊里找出能解部分毒的药粉,分成四份分别涂上。 虽然解不了毒,但其中一些成分能压制一下毒性,聊胜于无。 ‘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从来路响起,处理好伤口的四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武器,戒备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第七人。 “干将,施以毒攻!” 清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干将闻言,当即用上了毒镖。 唐与言持剑打落毒镖,用力挥下,被干将横剑在前挡住。 “莫邪,你去帮他。” “是。” 一抹黑影掠过宋词四人,攻向唐与言。 唐婉还在想着要不要去帮一下微尘,转头就看见微尘以一人之力对抗两人也没有落于下风。 这究竟是修的什么内力,暴走之下能与两个实力看起来就不弱的nc抗衡?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唐婉循声看去,一袭白衣青年站在通道中央,身姿挺拔如竹,气质出尘疏离,如云中君子,天上明月。 可惜……眼睛上蒙了一层白布,是个瞎子。 花无间沉思道:“难不成跟十七年前的事情有关?” 他‘看’着干将和莫邪联手似乎也没压下唐与言,转着手上的判官笔,索性道。 “退开来,我来。” 干将和莫邪退开,花无间闪身上去,躲着地上的碎石,踩在空地上,利用云泥矿的特性,转笔缠着长剑。 唐与言打了会,感觉不对劲,问道:“你……你是谁?” 不是剑的打击感,也不像鞭子,这是什么?是特立独行的刺客吗? “我是,花无间,记好了。” 闻言,唐与言动作迟缓了些,似乎在思索着这个名字又是谁。 花无间趁此机会,夺过干将手里的毒镖,狠狠地给唐与言的左手扎了一下。他特意避开了经脉,只是刺破了皮肤,让毒素顺着伤口蔓延进去。 唐与言顿了下,没躲开,受伤了之后,更像是被按下了停止机关的按钮,没有动静了。 眸中的血色渐渐褪去,感知回归,她看着花无间十分有技巧的挤出了毒血,用干净的手帕沾着解药的药粉擦了擦伤口,最后包扎了起来。 花无间道:“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给自己来一瓶毒药。” 唐与言:“……” “用外力消耗不了,就内耗。” 唐与言问道:“你怎么来了?” 花无间笑道:“我若是不来,干将都要被你打的趴地下了。” 干将:“……” 花无间清了清嗓子,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四人,说道:“这是星璇国开国女皇唐离所建的地下机关城,用来防备入侵者的,并不是陵墓。” 唐婉问道:“也就是说,这底下没有珍宝咯?” 花无间道:“是的,这底下很多设计,都是为了保存火种,迎战敌人所做的。不过唐离没有想到的是,星璇国成长的很快,芙清城成为了边关城市,所以地下机关城还没有建完。” “一直往下走,只会走到死路。”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花无间意味深长地‘看’向唐与言,让她不由得按上了伤口处包扎起来的手帕。 迷宫,陶人坑,长通道,还有机关,任谁来都会猜测是迷宫。 唐婉抓住了重点,问道:“星璇国的国姓是唐?” 花无间道:“是的。” 唐婉道:“这样啊,谢谢解答。” 花无间笑意更深,“不必客气。” 唐与言沉默了会,注意到宋词他们的脸色有些不对,收剑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翻找出解毒的药粉,递给了宋词他们。 “把毒血排了,涂上后运功一段时间毒就解了。” “好。” 四人依言照做。 虽然他们在星璇国内没法学什么东西,但基础的内力修炼还是可以做到的。 排毒需要一段时间,花无间让干将在此休息,眼神示意唐与言往回走。 唐与言跟着花无间走了一段距离,大致走出了宋词他们能听到的范围外,开口问道。 “你怎么来了?” 还是重复的一句话,不过她知道,这次会有不同的答案。 花无间道:“魔教都已经撤出芙清城了,雪燕随时可能对你动手,你还敢在城内待着?待‘瘟疫’治好,你想走不一定能走得掉。” 唐与言道:“雪燕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花无间道:“我没有办法确定是为什么,但她一定想对你动手。” 唐与言想到了雪燕的小心眼,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花无间道:“对了,你的内力暴动肯定是有原因的,找到它,根除掉,我可不想你成为第二个素无情。” 唐与言皱眉,“第二个?师父?” 花无间道:“以素楼主的性子,血洗弑楼她做不到,很有可能是内力暴动所造成的,当然,也不排除仇恨在心的缘故。” 唐与言道:“师父从未提过内力会出岔子这件事。” 所以当年弑楼那件事清,不是素无情内力出岔子所导致的,看来她对弑楼抱着满满的恨意呢?又为什么想着接手弑楼? 难不成,是想赎罪? 花无间若有所思,“那便是你自身的原因,只能从你自己身上找了。” 他侧了侧头,‘看’向壁纹,“说起来,你的眉眼倒是和星璇国皇室相似,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是唐离的后代?” “从未,我是个孤儿,是在天枢国著名的盐城被捡到的,那里离星璇国隔着的可不止一条河。” 花无间伸手摸上白布,低声道:“这样吗……” 唐与言看到他这一举动,顺势问道:“你为什么还要用绸布蒙着眼睛?” 花无间道:“那个印记所带来的身份,迟早会用上的,花些心思伪装一下,倒也没有弊处。” 他耳朵微动,“他们已经调息好了,往回走吧。” “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杀机一现 陶人坑就在眼前,唐与言看着花无间走了下去,按着一定的规律走着,边走边拿着笔戳着陶人,让陶人倒下,给他们做标记。 他行动自如,丝毫不受眼前白布的影响。 莫邪跟在花无间身后,握紧剑,时刻防范着可能会出现的机关。 唐与言发现,他走的位置若是以镜子为面横在中间,再添一半,就是干将留意到的那个星璇国标志。 花无间很快就走到了对面,转头道:“过来吧。” 宋词带着人先行,唐与言跟在后面,干将按照花无间的安排,紧随唐与言其后。 一行人安然无恙地过了陶人坑,接下来是坑坑洼洼的通道。 花无间借着判官笔的笔尖卡着缝边走边稳定身形,他介绍道:“唐离的军队基本上都是开采玉石的一批工人,当时配置都是人手一把手杖,在这种地形上能迅速摆脱追兵。” 唐婉问道:“这样不怕地震吗?地面只要塌了,全都要被活埋。” 花无间道:“你说的是地龙翻身吧?地龙常盘踞于东南往北,这里是没有的。况且,挖这个地下机关城的人,都对地下建筑十分了解,不会出现塌方的情况。” 唐婉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跟微尘她是什么关系?” “微尘?” “就是唐与言。” 花无间笑道:“我很欣赏她。” 唐婉偷偷往后看了一眼,“欣赏?是我想的那种欣赏吗?” 花无间只是笑。 唐婉识趣地道了声叨扰了,退了几步,跟宋词并肩走。 等走到了柱子群前,花无间在墙壁上用笔来回戳了几次,深渊地下隐有响动,‘轰隆隆’声下,一个平台缓缓升了起来。 花无间道:“这个平台只持续一盏茶时间,若无把握,等一盏茶后再过去。” 宋词道:“哦,好的,那等一盏茶后吧,我们看看路线。” 要跑这个平台,还要绕柱子,十分钟时间不一定能跑到。 花无间道:“好,你们先看着,我去找一下阿言。” 花无间离开后,白芽芽小声道:“唐婉姐,你直觉真厉害。” 唐婉道:“那是!只不过……我总感觉,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白芽芽摸了摸怀里的猫,歪了歪头,“哪里不对劲呀?” “说不上来,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为什么有人吃火锅只吃白汤一样。” 另一边。 唐与言扬了扬眉,“欣赏我?欣赏我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棋子吗?” 花无间笑道:“误导一下,帮助你掩盖身份,难道也不可以?何况,你本来就是一个合格的棋子,用得很顺手。” 唐与言道:“那阿言又是什么称呼?” 花无间道:“难不成,我要喊阿玄?” 阿玄两字,清冷的声音像是被刻意压低,念出来异常的勾人心弦。 唐与言皱眉道:“随便你喊什么吧。” 反正也管不了他的嘴。 花无间笑笑,没有继续说话了。 唐与言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平滑的台子上,台子空缺的地方并不是恰好与柱子重合。还有许多地方空出了一大块,并没有护栏之类的安全设施拦住,若是冲的太快,很容易刹不住车冲下去。 “我也只有你一个顺手的棋子啊……”总会带来出乎意料的结果,至于其他的,他也看不上。 唐与言专注着规划路线,听到了,但没听清,只听到棋子二字,索性不去问清是什么了。 反正也没什么好话。 她在想一件事,在这个平台上跑,跟跳柱子的危险似乎都是一样的,区别大概在于对于普通人来说花的时间长短。 柱子能站的范围较小,每个柱子间的距离不等,把握不好距离,很容易掉下去,倒是很考验心态。 升上来的平台倒是把容错率提高了,只不过要在一盏茶内跑到尽头,还是有些难度。横在前的柱子阻碍着前路,还有时不时没有补上的空缺,一昧的跑,很容易出事。 等等,这是防备敌人入侵的设计,总不会让自己人被阻隔在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方法? 唐与言侧头看向花无间。 不知道是不是花无间感受到了唐与言的视线,他轻叹一声,“不必想那么多,机关几时动作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潜力。” 唐与言一顿,张口问道:“你要和玩家合作?” ‘轰隆隆’平台开始下降,盖住了唐与言刚出口的话语。 花无间耳朵尖,他听到了只言片语,很快就拼凑起来完整的话语。 “是的,聚星盟的前景不错,合作是个不错的选择。” 花无间道:“可惜,他们瓦解起来也很容易。时间到了,我去前面看看。” 唐与言顿了顿,最后只说出一个好。 花无间问道:“诸位都准备好了吗?” 宋词道:“准备好了。” 花无间道:“那我便按下了。” 他熟练地在墙壁上摸索,准确地点了几下机关。 降到底几乎看不见的平台又开始缓缓上升,白芽芽把黑猫放在地上,看它懒懒的舒展了身子,一跃跃到了平台上,颇有灵性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才往前跑着。 白芽芽灵巧的借着墙壁的力道跳了下去,跟着黑猫跑。 凌虚赶忙跟上,宋词看了眼唐婉,也跳了下去。 唐婉等了会,·发现除了他们没其他人跑这个了,想了想,什么都没问,跳上平台,跑。 唐与言从后面走上前来,低头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跟着黑猫跑。 花无间抬手摘下了脸上的白布,看了会,说道:“他们为什么会想着跟一只猫跑?不过,这只猫,还挺有灵性的。” 黑猫带着他们绕开了坑和柱子,走了一条近乎是最快又安全的道路。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他琥珀色的眸子,眼眸深处还有一条左绕右绕的线条与三个点,那是所谓系统打下的标记。 “你的眼睛没问题吗?” 花无间道:“没有,只不过那个声音,有时候挺烦的。” 他说完,又准备把白布戴上,忽然瞥见一抹银光点翠,近在眼前。 花无间当即走上前一步,挥袖用笔将箭支从中打着,箭支从中断开,里头掉出了大片大片的绿光,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唐与言嗅了嗅,大惊失色,喊道:“有剧毒,后撤!” 这个毒还有檀木的香味……是星璇国皇室秘毒!加了熏香!当即毒发!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朱砂痣 剧毒当即在干将和莫邪身上发作,唐与言转身一手拉一个给他们注入内力缓解毒素。 “静心,凝神!” 花无间没有退后,他盯着角落里一闪而逝的人影,眯着眼睛将那个人的样貌着装记在心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中的剧毒太过复杂,复杂到对其他毒素大部分产生免疫,箭中藏着的毒并没有给他造成影响。 唐婉回头大声问道:“你们出事了吗?!” 花无间把沾了毒素的白布扔了,低头道:“没有出事,你们继续跑,跑到后在右手边的墙上找到星璇国标志,在里面等我们。” “好!” 花无间从行囊里取出一粒解毒丹服下,侧头问道:“他们两如何了?” 他神色淡淡,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侍卫的生死。 唐与言额上冒着冷汗,咬牙道:“只能暂时稳住,你从我行囊里找出一盒刻着昙花的木盒,取出两粒药喂给他们。” 花无间从唐与言腰间取下行囊,翻找她所说的檀木盒,看到一堆瓶瓶罐罐下的黑色昙花令牌时,眼眸微暗了暗。 弑楼的令牌,改天找素楼主要一个。 他很快找到刻着昙花的檀木盒子,移到唐与言面前问道:“是这个吗?” 唐与言匆匆扫了一眼,“是这个,快给他们喂。” 花无间取出药丸,一一喂给莫邪和干将。 他看了看两人逐渐好转的神色,笑问道:“需要给你传内力吗?” 唐与言道:“不用,你的内力太过坚韧独特,容易引起我内力紊乱。” 她道:“对了,你没觉得不适?” 花无间道:“这种毒,还毒不了我。” 唐与言心道,这可是剧毒,要是常人,不出一盏茶时间就死透了。就算是她,有内力护体也差点被毒了个半死不活,没想到对花无间一点伤害都造成不了。 以前中过? 特制的解毒丹给莫邪和干将服下后,唐与言能分心想其他事情。 花无间对这种剧毒似乎很熟悉,听她喊了一嗓子,也不着急,难不成…… 他中的毒中,有星璇国皇室秘毒。 难怪。 难怪他对星璇国的事情仿佛了如指掌,他的母亲,应当是被卷入了皇室争斗当中。 唐与言收手,“还好毒刚入体,毒性不烈,你们再自己调息一会就好。” 两人冷着脸说道:“多谢。” 花无间适时把打量完的檀木盒子合上,放进行囊里,还给唐与言。 “听说颜卿君在曲沧郡,我想去拜访一下,若有空,介绍一下?” 唐与言道:“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白羽分析过了,颜卿君是弑楼里最靠谱的一位长老,从师父给的来信里得知,他坐镇曲沧郡。 颜卿君在楼里一向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楼里有什么任务需要他去,他一定会在期限内完成。 花无间道:“下来之前,雪燕带的人和城里的人我都看过了,里面的人面孔和身量都不是偷袭我们的那个人。他来,从曲沧城最近,要跑,也定会往离芙清城最近的曲沧郡,所以……不知可否引荐一下?” 唐与言道:“你这么肯定的话,当然可以。” 她看向已经开始降落的平台,问道:“他们都过去了,没人知道那下面有什么,你知道吗?” 不等花无间回答,唐与言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是谁,不如一起去曲沧郡吧。正好,我也想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让星璇国皇室的人找你麻烦。” 花无间眉眼微弯,眸子里仿佛又水波荡漾,“哦?难道唐前辈不知道吗?有时候不是不做什么,就不会有事的。” 唐与言道:“我知道,不过我想不明白,就算知道你是狼王之子,也不会贸然得罪神算子吧?” 花无间道:“唐惜弦可不是个要杀人,会顾及其他的人。” 他虽脸上带笑,但眼睛是冷的,无形的杀气让周遭的温度骤降下来。 星璇国女皇要杀他?看起来还被他猜出来了。 见状,唐与言嘀咕道:“不择手段也就罢了,还自取灭亡。” 武者,再强也不能以一己之力抗衡一国,但智者,却能以自己的谋算,让一国最根本的东西,土崩瓦解。 花无间两者皆具,唐惜弦日后不会好过了。 莫邪道:“公子,我等已调息完毕。” 花无间转身走过去给他们两把脉,“余毒尚未除尽,最近不要用武了。” “是,可……” “我相信唐前辈会保护好我的。” 唐与言扬眉道:“你难道不能自己保护自己?” 花无间笑道:“一个没有武力的瞎眼文士,谋略惊人,最多只会叹一句英才多难。但若是文武双全,莫说风头太盛易招嫉恨,只要我的立场不属于他们一边,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唐与言明白他的意思,藏拙能帮助他避免更大的危险,是一种生存的方式。 “合作在前,我自然会保护你的。” 花无间道:“那么唐前辈,方便带我的近侍干将过这梅花桩吗?” 唐与言:“……” 过了梅花桩群,花无间松开莫邪的手腕,快步走到之前那个放箭的人所站的位置。 他蹲下来,眯着眼睛记着地上的脚印,又站起来用手指捻了下墙上沾上的毒粉,搓了搓。 不知道怎么了,唐与言看见花无间的眉毛蹙起,拿出干净的白帕子擦了擦手指。 唐与言上前一步,也用手指沾了沾毒嗅了下,檀木香味太浓烈了,不过确实是毒了她,又毒死了美人怜的星璇国皇室秘毒。 花无间道:“不太对劲。” 唐与言问道:“怎么了?” 花无间拉着人远离那里,说道:“我族有一种痴情蛊,别名朱砂痣,红如朱砂,一点成痣,中蛊之人会对施蛊之人一见钟情。毒粉里有朱砂痣的细末,那个要杀我的人,是被人下了蛊的。” 唐与言问道:“你认为狼王那边有人想要杀你?” 花无间摇头,“痴情蛊只有一见钟情的功效,并不能让中蛊之人对施蛊之人唯命是从。” 这就让他很奇怪了,为什么族内姑娘喜欢的人,会是替女皇唐惜弦办事的。 星璇国与蛮荒十八部,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尤其是现任女皇唐惜弦在上位前后的所作所为,更是激起了他们的仇恨。 族内人但凡知道这个人是唐女皇的走狗,要下蛊,也不该下这能护心脉的痴情蛊。 ——这个人,是天枢国的。 花无间问道:“唐前辈,不知道你们审讯宋煜后得到了什么有关星璇国的消息吗?” 唐与言道:“没有审,让聂飞白带出海了。” “哦?聂飞白跟前辈的关系倒是真的好。” 唐与言垂眸道:“仁至义尽了,以后就不是朋友了。” 毕竟在她和师兄之前,聂飞白选择了他的师兄,宋煜。 花无间道:“那么前辈,你认为,我能当你的朋友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离城 唐与言冷漠道:“不能。” 花无间稍稍表露出一丝惊讶,“为何?” 唐与言道:“像你这样谋算过人的文士,我一向避而远之。” 花无间笑了笑,没有继续接话下去。他打了个手势,走到之前喊他们触发的机关旁边,按了下去。 墙壁翻转,一道鞭子打了过来,莫邪持剑挡住,猛然一卷,将鞭子的主人唐婉从里面撤了出来。 唐婉愣了愣,说道:“你们来了。” 唐与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到唐婉的眼角隐有泪痕。 唐婉道:“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唐与言嗅了嗅,她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看唐婉挡在入口的样子,该不会……宋词死了? “唐婉姐身体有些不舒服,大佬,你先带你朋友离开吧?” 凌虚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听起来有些空旷—— 他站的很远。 唐与言道:“如果宋词出了事,我们走了,你们谁走迷宫?” 他们聊天的时候,谈到过宋词能记住迷宫的出口,说不定,只有他一个人能走出去。 唐婉一怔,叹道:“只是太困了,想要睡一觉而已,身在地下不见天日的,不知疲倦,现在忽然就有些累了。” 白芽芽从旁边窜了出来,举着黑猫道:“微尘,猫猫会带我们走出去的。” 唐与言看了眼白芽芽身上挂着满满当当的面饼袋子和水葫芦,她备了至少能够供八个人撑十天的量,靠这个他们三个完全能活一个月,便没有多加劝说的想法。 “那便好好休息。” 唐与言看了花无间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 唐婉道:“盟主们在玄霄城长期寻人做任务,你若要离开,就往玄霄城去吧。” 她果然猜到自己要离开了,不过……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聚星盟盟主门在玄霄城的事情? 玄霄城,是星璇国国都,盟主们在那里长期寻人做任务,是已经在玄霄城定居了? 唐与言脚步一顿,侧头道:“会的。” 唐婉笑了笑,“我和宋词,日后也会去玄霄城的,希望到时候能再见到你。” 唐与言冷淡的嗯了一声,先行一步。 花无间装着半瞎的样子,含笑看了唐婉一眼,转身跟着唐与言离开了。 莫邪和干将跟着二人离开。 唐婉道:“芽芽,你带凌虚出去守着。” 白芽芽抱着猫,担心道:“唐婉姐,你真的要那样做吗?” “嗯。” 白芽芽不安地摸了摸黑猫的头,“下线休息一会再做吧,你的精神力已经很虚弱了,宋哥也肯定在线下等你联系他呢。” 唐婉低声道:“好。” 凌虚道:“我会看好白芽芽和你的。” 唐婉嗯了声,下线了。 白芽芽道:“凌哥,唐婉姐她……” 凌虚道:“她心里有数,做好在地下呆上半个月的准备吧。” 躲在一侧的花无间低声道:“唐前辈,你觉得那位唐女侠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 唐与言道:“走吧。” …… 外头的天十分亮堂,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正对着地面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此刻,已是午时。 从下去到出来,花了足有十四个时辰以上。 唐与言抬头眯着眼,用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看了眼井壁的凸起,轻功运起踩着这些凸起跳出了井外。 她迅速环视一圈,院中无人,死寂的如同这座枯井,这让她提起的心放下来一些。 花无间也上来了,他闭上眼,只是稍稍倾耳细听,就知无人,睁开眼看向唐与言说道。 “看来雪将军还未发现这里,趁此机会直接离开吧。” 唐与言道:“我还要回去一趟。” 花无间道:“马车目标太大,很容易被追踪。” 唐与言顿了顿,“那两匹马,我要带回来。” 白羽送给她的白马,能不丢下就尽量不丢下。 花无间不赞同,“我已经在城外备好了车马了,唐前辈,莫要徒生事端。” 既然花无间都这么说了,唐与言没有再坚持,跟着他的侍从莫邪在芙清城内的隐蔽道路里穿行。他们从贫民窟的一角,在日光稍稍斜照的阴影遮蔽下,翻上了数米高的城墙。 一行人藏在了城墙古早设立起的烽火台角落里。 这一处的城墙上因‘瘟疫’的原因人手不够,烽火台上无人看管,只有三队人来回巡逻,其中三队里只有一队看服饰,是雪燕麾下的兵。 花无间观察了会,说道:“我们在这里藏一会,距离换岗应当还有不超于一炷香的时间。” “嗯。” …… 高处的日头更晒,唐与言感觉自己好像身在蒸炉里面,意识被蒸的昏昏沉沉的,连内力也消退不去那股热意。 倏然间,世界归于黑暗,意识逐渐沉静下来。 唐与言突然倒在了一旁的干将身上,花无间迅速走过去把脉。 他神色微变,又将手放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这是发烧了。 花无间把人半抱起来,直接往外走。 “公子?” 花无间道:“带着她不好跑出去,我们回去,从城门口光明正大的离开。” 他说完,迎面碰上了一队人巡逻,恰好是雪燕麾下的。 一队人当即持兵器指着他们,为首的问道:“这位公子,你为何带人到城墙上来?还有……这位是?” 大抵是花无间气质非凡,姿态自然,着装低调中又透着漫不经心的雅贵,常年跟着雪燕见过不少权贵的士兵们只是将他们拦住文华。 花无间道:“我奉天星之命巡视,有何不妥?” 巡逻队伍当即收兵站稳,“原来是大人,此事并无不妥,只是城中瘟疫横行,还请大人尽量不要在城中多逗留,保重身体,以免染上瘟疫。” 花无间冷淡道:“堂堂一个镇国将军,难道连个疫病都处理不好?” 一向温和的琥珀色眸中泛着冷光,印在眼底的印记也如闪电一般四处流传,可怕的很。 为首的心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带人齐刷刷跪下,“不,不是,将军英明神武,定能治好这瘟疫,只是在下担忧大人您。” 花无间睥睨道:“行了,退下吧,我该启程了。” “可要在下替大人和夫人准备车马?” “不必。” 花无间抱着人往前直走,士兵们纷纷挪开位置给他让道,看他带着人下了城墙,才站了起来。 “队长,我从未听过天星之名,他是谁的人啊?” “天星可是天上的星星,你说是谁的人?” 星璇国的天,当今女皇,唐惜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奇怪的感觉 花无间神情自若地抱着人下了城墙,转头道:“干将,你去将她的那两匹马和马车取来,然后来天香楼附近的医馆找我。” “是。” 莫邪看了眼蜷缩在花无间怀里的唐与言,问道:“公子,可要我接手?” 花无间笑道:“不必,何况既然都有人给她按上个夫人的名号,不亲力亲为,岂不是太假了?” 莫邪垂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花无间的话语。 说起来,真是奇怪,毒圣也太轻了,闭上眼时抱在怀里就像一只毛绒绒的动物,但只要睁开眼,就会伸出锋利的爪子,撕碎阻碍她的敌人。 花无间想起他提前到江虞城时,个个客栈人满为患,而且大部分都是玩家,一旦被煽动起来攻击同一个人,就像是海上孤舟,难以自救。 加上请素无情出山,相邀青山派掌门陆青,不难看出,毒圣做足了准备,十分警惕自己眼愈后反手伤人。 尤其是二月初一当天,游人如织,回返路上,花了不少时间。 可惜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遇刺,甚至还错漏了魔教的到来,倒也是失算。 “公子,医馆到了,您?” 莫邪奇怪的看着花无间脸上的淡笑,笑容仿佛发自真心一样让人温暖。 花无间回过神来,神色恢复如常,一如既往地挂着假笑,仿佛眼底从未染上过笑意。 天香楼附近的医馆,正是谢平找人临时建起来的治瘟之地,基本上全城的大夫都被集中在此,由雪燕雪将军麾下雪天负责保护。 医馆门前有一排士兵把守,不让任何病人出去,个个全副武装的,只能看到那一双双流露着痞子气的眼。 花无间走前几步,就被拦了下来。 他索性停在了原地,问道:“馆中可有烈酒?” “买烈酒来这里做什么?来找死的?” 花无间道:“他处之酒追求清淡雅致,不够烈。” “不卖不卖,有这等烈酒还留给你?做梦!” 天枢国和星璇国当真是两个相反的存在,在这里,女者强且尊,男者弱而散。 他笑容渐冷,正当莫邪以为他要下令大开杀戒的时候,笑容又回暖了。 “既然如此,那便告辞,打搅了。” 花无间抱着人进了天香楼,楼内只有一个掌柜在拨算盘,看到他抱着人走进来,从后门里搬了躺椅过来。 “小哥,让你媳妇躺这儿吧。” 花无间顿了顿,“多谢。” 他把人放在软榻上,把冰凉的双手都搭在对方的额头上,去给她降温。 掌柜道:“你媳妇这是发烧了?” 花无间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 掌柜见状,一拍脑袋,“我去给你烧个水。” 花无间等人走后,垂眸道:“莫邪,你去外面等干将过来。” “是。” 此刻,四下无人,花无间看着唐与言的脸,用食指在喉结应当存在的位置点了下。 是空的。 客栈外的风吹起垂落在两侧的发丝,花无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风声中吹拂而来的声音,似曾相识。 “如果要接触那批奇怪的人的话,衣裳这里要裁剪一下,发型稍稍错漏一点,最好性别改换,错开原本的形象。” …… “公子,是她。” “风声所指,似是故人。” …… 纸张落地的声音响起,花无间依照着声音,锁定好位置,从凹缝里捡了起来。 手指还未点上纸上的字,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跟人聊了起来。 想了片刻,还是放下了纸张,转身离开。 …… 花无间睁开了眼,低头审视着唐与言的脸。 他想到了那张写着唐与言三个大字的名片,目光幽深起来。 良久后,掌柜烧了水过来,把盆放在花无间旁边,“哎,记得多用帕子擦擦,最好全身都擦一擦降温,要不我给你们抬上去?” 花无间道:“不用了,谢谢。” 掌柜抬头看了眼外面,又跑回了柜台拨弄着算盘。 花无间找了一张干净的帕子,沾了水,盖在了唐与言的额上。 习武之人,身强体壮的,一向难得病,这次发烧,约莫还是因为内力紊乱和剧毒的缘故在其中。 想到剧毒,花无间垂眸思索,唐惜弦杀他,为什么独独只用毒?难不成……是在试探他? 这不像是唐惜弦的作风,除非她真的顾及着什么,不敢轻易动手破坏平衡。 她在顾及什么?因而害怕多了敌人? 花无间拿出那张属于唐与言的名片,手指垫在唐字上,细细摩挲着。 唐与言,唐舒逸,为什么都恰好姓唐,恰好是师徒呢? “公子,马车已经带到。” 花无间嗯了声,收好名片,拿起凉了的帕子,伸手探了探唐与言额头的温度。 还是很烫。 花无间重新用帕子沾水,擦试着唐与言的脸颊后,又放在了额头上。 莫邪看公子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出去喊了干将回来。 太阳逐渐西斜,黄昏将至之前,唐与言额头上的高温消退了下去。 期间,花无间从未离开过半步,亲自照料着人。 水让干将烧了六次,食物只是匆匆吃了干粮,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那张清淡如水的脸。 不是情根深种,只是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对这张脸,有种熟悉的感觉。 真很不对,就像初次看见毒圣姓唐姓一样。 “公子,天快黑了。” 花无间给唐与言把了脉,确认已经没事了,让干将留下了些东西,抱着人上了马车。 马车的空间很大,容纳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莫邪和干将自觉地坐在车板子上,一个当马夫,一个负责警惕四周。 花无间把人揽在怀里,坐稳了,便开口让他们驾车出城。 马车行驶平稳,一路顺畅,直至出城才被人拦了下来。 “公子,他们要查人。” 花无间顿了顿,说道:“那就让他们查。” 莫邪配合干将掀开了车帘,士兵弯腰往车内看了过去,问道:“有将军的手令吗?没有不给过。” 花无间侧头,淡笑道:“天星口谕,可能抵得上将军手令?” “这……大人何名?” 他的笑容更假了,“花无间。” 士兵暗自记下名字,打算等应付过这茬找人核实,现下面露笑容道:“当然可以,花大人,请。” 车帘放了下去,莫邪和干将回到车板子上,马车开始行驶。 如若回头去看,写着芙清城三个字的牌匾,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感觉,就像是引路的灯,悄悄熄灭一样。 至于灯是不是明灯,那还要另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动 唐与言醒了。 她感觉到有微弱的呼吸,还未睁眼,就下意识腾身起来,往那边攻击。 手腕忽然被用力握住了,止住了她的动作。 花无间道:“别动。” 唐与言睁开眼,看到蒙着白布的花无间坐在床榻边,眼眸中一闪而逝的血色褪去,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抱歉。” 花无间道:“无妨,小心些便是。”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窗外的景色,天色明媚,只是树枝垂落,遮挡了大半阳光。 她抚了抚晕乎乎的额头,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花无间道:“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里,距离曲沧郡不远。” 他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说道:“你发烧昏迷,睡了一天一夜,耽误了行程,今天入夜前必须走。” 发烧昏迷?睡了一天一夜? 唐与言垂眸,有些怀疑是不是花无间做了什么手脚。 花无间淡淡道:“我去让人煮粥,等你梳洗好了出来喝粥。” 唐与言道:“好,多谢。” 花无间离开了。 唐与言侧头把旁边不知何时被取下来的雪间挂好,在袖子里摸索着,检查了一番,藏起来的东西都没丢。 她从床榻上下来,走到床榻边上的小桌旁,拿起摆在上面的行囊,也检查了下东西,里面的物品一一验过,什么都没丢。 唐与言不确定花无间是不是翻过看了,不过没少东西,倒让她放下了心。 一番梳洗过后,唐与言换回了毒圣一贯的装束,离开了屋子。 花无间在小院门口背对着她站着,听到声响,稍稍侧头道:“身体如何?” 唐与言道:“除了头有点胀,尚可。” 花无间道:“那便喝完粥出发。” “好。” …… 唐与言看着眼前熟悉的一辆马车和两匹的白马,都是白羽安排给她,她想要从芙清城内带回来的。 “你怎么带出来的?” 在她印象里,他们里出城只差一步之遥,跳下去沿着墙上凹凸的纹路就能安然无恙的落地,不可能舍弃近路,去走危险的远路。 花无间笑道:“见你生病昏迷,需要静养,我便托人带出来了。” 唐与言问道:“你不是说,马车目标太大,回去太危险了吗?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她直觉这其中有其他的说法。 花无间道:“情况有变。”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有解释的意思,唐与言犹豫了下,没问出口,坐上了马车。 花无间坐在她对面,斜靠着车壁侧头从纱窗往外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花无间十分冷静地审视着自己的心,发现它似乎并没有什么波澜,藏在白布后的眼,微微眯起。 如果这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喜欢,那么唐与言的存在,于他而言不过是一颗用的顺手,但是可以舍弃的棋子而已。 九叶檀说过,像他们这样人,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很难,若喜欢了,就绝不能放手。 金色发饰装点着栗色长发的银甲男子垂着头看着因中毒视力模糊的小孩,低声道。 “你娘亲便是因为我放她回了一趟家,回来后身体孱弱,毒素缠身。” “所以,绝不能放手。” 车内车外,无一点人声,有的是白马奔蹄、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还有风拂过的声音。 万物之音,皆能入耳,唯独无人。 花无间心有点乱,他摘下了白布,看向纱窗外。 窗外的风景除了土黄色的路和翠绿色的林木,再无其他。 花无间忽然发现似乎少了些什么,原本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平凡之景,现在看来,就像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米饭。 少了一盘,能够下饭的菜。 花无间一怔,侧头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唐与言,用白布重新盖住了双眼。 “唐前辈,身陷囹圄中,你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吗?” 唐与言道:“想过,但想了又有何用?身不由己,事事往往不能如人所愿。” 她睁开眼看着花无间,“不知道被称为‘神算子’的你,真的能事事如你所料,且如你所愿吗?” 花无间笑了笑,“当然不能,就是想问问。” 他侧头淡淡道:“我想过,我想要要隐居避世,不问世事,种些花花草草,养些动物。唐前辈,你呢?” 怀念般的语气,平淡随意的神色,无形中减轻了人的警惕心。 唐与言回想了下,不由道:“大概是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游历江湖。” 花无间道:“那么你找到了吗?” 唐与言道:“没有。” 她低头看了眼腰上挂着的雪间,补充道:“再志同道合,也不可能一路走下去的。” 聂飞白是如此,萧策是如此,姜以渔也是如此。 还有更多相识的朋友,都是如此。 江湖路看似只是一条路,对每个人来说,却是不同的路。 花无间察觉到了唐与言情绪上的低落,想了想,还是转移了话题。 “你有查过为什么星璇国皇室中会有人对弑楼和你下手吗?” 因合作的缘故,唐与言在信中把自己遭遇下毒和美人怜身死所中的毒告诉过花无间,其中还有宋煜的事情。 不仅是为了让花无间参谋参谋,还有是让他做好面对不知名敌人的准备。 唐与言道:“查过,只不过除了皇室这一条线,还没有明确的方向。” 宋煜的嘴太硬了,顾及到聂飞白的心情,唐与言并没有动刑。后来聂飞白来了,第一句话便是请罪,要带宋煜出海,远离纷争。 师父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告诉她,卖了别人一个人情,把人放走了,就要自己想办法。 想办法,把幕后黑手找出来,为自己,为美人怜报仇。 花无间重新念了一遍,“没有明确的方向吗?” “你还记得你师父叫什么吗?” “素无情。” 据说弑楼楼主素无情一向冷心冷情,故名素无情,就像是一个冰块,靠近时她会温暖起来,但也会融化。 唐与言身为她的亲传徒弟,会不会也会变成那样? 花无间伸手放在白布上,用这样的动作来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不,不是素无情。” 唐与言道:“你是说……唐?不可能!” 白布后的眼睛闭上了,花无间低声道:“这是我的猜测,也是棋盘之上最大可能的局势。” 星璇国女皇唐惜弦最害怕的,就是有一位正统的皇室子弟出现,光明正大的夺走了她费劲千辛万苦才踏上的皇位。 ——至于为什么是害怕正统的皇室子弟?自然是因为……在三十多年前,这位女皇,无声无息的手刃了所有有优先继承权的兄弟姐妹。 第一百二十章 颜卿君 唐与言道:“唐惜弦手段狠辣,不可能留下后患。” 花无间道:“二十四年前,皇太女在护卫的保护下杀出重围,至今不知生死,尸体说是找到了,但面容全毁,判断不出真假。” 他放下了按在白布上的手,笑道:“何况,我指的并不只是那一次变乱,毕竟二十四年前,皇太女尚未有夫婿。我指的是你师父,三十六的年岁,完全可以对得上星璇国那一年后宫生变。” 只要谈及正事,自然而然地就能锁住那些不知名的感觉。 但……他为什么要聊这个?这个问题,还不到时候。 唐与言道:“你觉得我师父可能是唐惜弦的姐妹?” 花无间含笑点头,“可以这么说。” 这个猜测,倒让人能够接受,至少时间对得上。 等等。 唐与言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师父的年岁?” 她不知道也就算了,为什么花无间这个外人会知道? 花无间道:“玄光副本中,我当面问的。” 唐与言警惕道:“你当面问的?我师父为什么要告诉你?” 花无间笑了笑,“当然是当面问的,至于为什么……或许你可以亲自问你的师父?” 唐与言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问师父,只是心底对花无间的危险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年岁这种隐秘的事情问出来,师父都愿意告知,他的言行举止,果真深得人心。 花无间没有听到下言,轻叹了一声,带着笑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唐与言盯着花无间看了会,眯了眯眼,也闭上了眼休息。 …… 数日后,曲沧郡。 唐与言坐在车板子上,看着热闹街市里过往的行人,几乎大部分手里都拿着吃食,幸福的笑容挂在脸上。 各种各样的食物气味入鼻,勾起了人的食欲,也掩盖了空气中的汗臭味。 此时正值夏日,日光灼灼,未习过武的普通人,向来顶不住这烈日,汗水直流。 唐与言从行囊里拿出帕子,盖住了下半张脸,将鼻子也盖在了里头。 好受了许多。 临至十字街口,她指了指左边,车夫干将让白马转向,拉着车缓慢行驶过去。 大致转了一圈,唐与言终于的胭脂铺 “停。” 马车停了下来,干将跳下来给白马喂了些干草,牵着它们挪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唐与言和莫邪从两侧分别跳了下来,此刻,花无间才缓缓掀开车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手搭在莫邪的腕上,踏着搬出来的马凳子,缓缓走了下来。 唐与言心道,花无间这无时无刻不示人以弱的姿态,真熟练。 她在前面率先踏入胭脂铺,花无间带着两人跟在后面。 胭脂铺里有几位结伴挑选着水粉的姑娘,也有一位拿着水粉打量的公子。 听到有人进来,姑娘们不由地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回头去,低声细语着。 “那个穿黑衣的公子好帅啊,那眼神,杀我!” “嗨,白衣的更有气质,黑衣的就像是那位公子的护卫一样,杀气重,凶!” 唐与言:“……” 花无间笑了笑,没有说话。 去往二楼的楼梯就在那群姑娘背后,唐与言路过她们,侧头看了她们一眼,才走上楼梯。 二楼是一排又一排的柜子,柜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胭脂,有几个相同打扮的姑娘在清洁打扫。 唐与言径直往三楼楼梯走去,突然被人拦住了。 身穿白衣的女子挡在她前面,行礼道:“这位公子,这里不是客人能来的地方,请带着您的朋友回走。” 唐与言道:“我要找你们掌柜。” 闻言,女子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您是?” 唐与言拿出扇子,展开遮住下半张脸,问道:“这个,认识吗?” 扇面墨色山水,袖口兰花银纹,颜掌柜似乎提到过这样的人出现可以带去找他。 女子道:“原来是掌柜认识的朋友,失礼了,掌柜就在三楼,请。” 她让开了身位,让唐与言他们过去。 三人上楼后,唐与言往左手边走,第三扇门的敲了敲门。 “颜掌柜,我有要事相商。” 过了会,门从里面拉开,衣服上绣青竹图案的白衣男子站在那,脸色泛着诡异的惨白,脸上挂着从海外购置而来的单片金丝眼镜。 斯文的同时,又有一种只是表面上的错觉。 ——尤其是那一头如雪的白发和金色瞳孔的外表,让他看起来比魔教还要邪魔外道,就像是一条化形了的妖蛇一样。 见到毒圣,仿佛早有预料的颜卿君伸手理了理眼镜上的链子,不慌不忙地问道:“什么事?” 唐与言让开位置,指了指花无间,“这次不是我找你,是他。” 颜卿君视线转向花无间,冷淡道:“原来神算子还需要我帮忙吗?” 花无间笑道:“毕竟我的人没有颜前辈厉害,只能找前辈帮忙了。” 颜卿君打量了会花无间脸上的白布,转身往里走,“进来说。” 莫邪和干将没有进去,他们把门关上守在了门口。 颜卿君没有招待客人的习惯,他直接落座于主位,饶有兴致的盯着‘瞎子’花无间的一切动作。 等到花无间如常人般落座,他才有空瞥了眼弑楼未来的楼主一眼。 “说吧,什么事?” 花无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从桌子上推给了颜卿君,“我要前辈派人跟踪这个人,最好事无巨细的汇报给我。” 颜卿君推了推眼镜,拆开信封上的火漆,余光扫了眼神色不变的唐与言,取信迅速扫了一遍。 “酬劳?” 花无间道:“我听说颜前辈以前一直在找一个人,虽然他已经死了,不过我想前辈更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颜卿君食指勾着金链子把玩,他阴冷的金色眸子看着依旧挂着笑容的花无间,仿佛要用视线把对方看穿出一个洞。 片刻后,颜卿君放下手,“可以。” 花无间道:“那么前辈,合作愉快。” 颜卿君道:“嗯,不愉快。” 他站起身,转身进了里屋,从里头传来了一句冰冷的话语。 “神算子不愧是神算子。” 两人的谈话结束,唐与言心里有些好奇,扬了扬眉,问道:“你知道颜长老的过往?” 只需要用一个人是怎么死的消息就能换来一次不知何时终止的跟踪汇报,这是一场不平等的交易。 显然,是消息对于颜卿君太过重要,但透露出人死了的消息,不仅卖了他一个好,也减轻了消息的重要性。 只是……花无间,将其中的度拿捏的太恰到好处,让颜卿君没法拒绝。 花无间笑道:“自然。毒圣前辈,我说过,神算的基础上,是大量的消息判断局势的必然走向。” “能做到这一点,消息网,不可或缺。” 第二百二十一章 约定 花无间的话语很自信,不过神色上没有什么变动,连笑容的弧度都跟原来一样。 他不在意这些事情,这句话就像是与人交谈的客套话一样,随口就能说出来,哪怕那是事实。 唐与言想了想,问道:“既然你的消息网很庞大,又为何找颜长老跟踪人?” 花无间道:“大事的走向是无数件小事判断而来的,而小事的走向,需要由无数个细节来判断,至少在星璇国,我没有合适的人选来担任这项任务。” “所以听闻颜前辈在曲沧郡,便特意来拜访了。” 里屋传来声音。 颜卿君道:“不需要你如此特意。” 花无间笑了笑,“习惯使然,还请颜前辈见谅。” 颜卿君冷哼一声,“毒圣,把你带来的人赶走。” 真是祸殃池鱼。 唐与言扬了扬眉,说道:“花无间,走吧?” “走。” 正当唐与言准备跟着离开时,颜卿君忽然道:“他走,你留下。” 花无间低声道:“我们在二楼等你。” 唐与言点了点头,撤步回去,带上了门。 “颜长老?” 颜卿君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的眼镜取了下来,灿金色的瞳眸盯着唐与言,眼底尽是冷意。 “素楼主让我帮你,可不是让我帮一个危险的外人。” 收到眼刀,唐与言神色未变,说道:“颜长老是值得信任的前辈,我不妨直言,早在三个月之前花无间已经和弑楼达成了合作,这件事,师父也同意了。” 颜卿君眯了眯眼,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毒圣怀疑弑楼有内奸? 唐与言道:“花无间身份特殊,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未告知各位长老。” 颜卿君不以为然道:“有何特殊之处,不就是一个谋者么?” 唐与言道:“颜长老,此事就此打住,日后自然晓得。” 颜卿君看着唐与言认真的脸,倚靠着柱子摆了摆手,“既然素楼主心里有数,那我也懒得管这事了,左右是片面的印象。只是你要小心,谋者不能为己所用,那就会成为背后突来,无法防范的袭击。” 唐与言道:“谢过长老教诲,这个我自然知道,那我便不打扰颜长老了。” 颜卿君嗯了声,站直了身往里屋走去。 等唐与言出来,下楼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捧着一盒胭脂,红着脸送到了花无间身前,正打算要不要再靠近一步,就被莫邪伸手拦住。 花无间听到声响,问道:“莫邪,发生了何事?” 不等莫邪出口汇报,姑娘先一步开口,“这位公子,我觉得您非常适合这个颜色的胭脂,所以请您买下它吧。” 原来是来卖东西的,花无间想到此地是颜卿君开的胭脂铺,说不定胭脂盒里装着其他玄机,便道:“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莫邪,买下吧。” “是。” 莫邪接过胭脂盒,捧着跟在花无间身边。 花无间听到楼梯处传来声响,侧头道:“唐前辈可是聊完了?” 有外人在场,谨慎起见,他还是换了个称呼。 唐与言点头,“聊完了,走吧。” 花无间含笑道:“那便走吧。” 结算胭脂钱的时候,花无间听到价钱时一愣,似乎不解为何一盒胭脂能够卖这么贵。 莫邪没听到公子表态,便自主地将钱付了。 等上了马车,花无间要过莫邪手中的胭脂盒,摘下白布,打开了胭脂盒。 唐与言瞥了眼里头,淡粉色的脂粉铺满整个盒子,如莲花一样的香气随着盒子的打开弥散出来。 花无间用食指按进去脂粉盒里,没按到什么东西,抽回来用手帕擦了擦。紧接着,他屈指叩着盒底,细听着声音,听着听着,他笑容淡了下来。 这个盒子上下都是实心的,藏不来什么东西—— 这不是什么藏了玄机的盒子,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胭脂盒,还贵得很。 花无间把胭脂合上,递给了唐与言,无奈道:“看来我这是被坑了,胭脂于我无用,不如你拿着吧。” 唐与言接过胭脂,随手收进了行囊里,笑了笑,“颜长老收的女弟子们,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花无间道:“他只收女弟子?” 唐与言道:“倒也不是,只是看不惯楼里另外一位长老所为罢了。” 花无间似乎知道是谁了,了然地点了点头。 唐与言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花无间道:“玄霄城。” 之前那个也姓唐的姑娘让她有空去玄霄城,在没有其他选择下,她应该也会去。 唐与言诧异道:“你倒是胆子大,明知道要杀你的人是唐惜弦,还敢去玄霄城。” 花无间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至少我有把握,她不敢在皇城内动手。” 唐与言道:“既然你心里有数,那么就此告别,有事飞鸽传书。” 玄霄城乃星璇国国都,危机四伏,最好把干将带走,免得有时候觉都睡不好。 花无间:“?” 唐与言道:“毒圣出现在了曲沧郡的消息必定会让人知道,我要借此追寻那个势力。” 唐与言要留下的理由很充分,哪怕花无间知道留下和去玄霄城的结果很可能一样,只是在没有掌握切实证据之前,他没有开口劝说。 反正,她日后也回来玄霄城的,不急,来日方长。 花无间笑意渐深,“好,希望日后能在玄霄城相聚。” 唐与言道:“一定。” 查完这一切,总归是要掺和掺和聚星盟里头的。 临至城门口,唐与言下了马车,干将也跟着她下来了。 唐与言:“???” 掀开的车帘中,侧坐在一旁的花无间右手握拳放在唇边低咳了声,解释道:“青龙玉器的归属尚未定下来之前,干将会一直跟着你的。” 干将行礼道:“谨遵公子之命。” 唐与言顿了顿,“那就多谢了。” 青龙玉器损毁不了,它真正的归属要定下来,要以年计数。 自己都默认了花无间可以带干将直接去玄霄城,可对方呢,明知这是个赔本买卖,却还要再次继续,真让人琢磨不透。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干将,“看来你的公子并不愿意带上你一起去玄霄城。” 这是试探,也是挑拨。 毕竟是弑楼和花无间合作,而不是她和干将合作。 干将神色未变,冷淡道:“公子之命,必有其意,我等只需遵循即可。” 如此忠心耿耿的人,可惜,不是她的。 唐与言细算着自己从小到大结实的朋友,忽然叹了口气。 除了陆青还在青山派当他的闲散掌门外,一个身死,一个绝交,一个深陷泥潭,还有一个……生死不知。 似乎每一个和她有所交集的好友,都会遭遇一些不好的事情。 当时花无间询问她是否是朋友的时候,唐与言下意识回答了,事后,她心里有想过。 如果与花无间成为好友,或许,根本不用担心这样的霉运会出现在对方身上—— 因为,他几乎无所不能。 第二百二十二章 胭脂毒 想到这里,唐与言随即愣住,将脑中的奇怪想法给抹去,往颜卿君的胭脂铺那边慢慢走着。 由于唐与言没有开口给过干将指令,干将便跟紧在她身后,眼睛扫着四周,时刻警惕着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路上的行人默默地避开了他们黑衣二人,留出一片真空区域任由干将打量。 忽然有人从拐角处冲撞过来,唐与言下意识避开,不与其有任何肢体接触,便看见一群人拿着棍棒耙刀,追着跑过去的绿衣女子。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惹了什么事,被一群人追着喊打喊杀。 回到子衿阁,铺子已经半打烊了,唐与言推开半掩着的门,原本在一楼招待客人的妇人此刻叼着烟枪,拿着火折子往后院走。 听到有人进来,转头看了眼,看到唐与言进来,取下了叼着的烟枪,恭顺行礼道:“前辈。” 唐与言道:“不必多礼,我先上去了。” “好。” 上楼一看,二楼没有人,应该是到铺子后面的院子里住了。 唐与言敲了敲三楼的门,等了许久,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只穿着里衣身上还带着水汽的颜卿君站在门口,难得红润的脸色写满了厌恶。 “毒圣,跟人走了怎么还回来了?” 他看到唐与言身后的干将,眼底浸了寒意,“你怎么还带他的人回来?” 唐与言摊了摊手,“拒绝不了,你这里有空房让他住吗?” 颜卿君指了指一个方向,“走道尽头,有一个空房。” 唐与言侧头道:“干将,你先在那里住下,若有事我会喊你的。” “是。” 等人走了,颜卿君才让唐与言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我先换身衣服,你自便。” 唐与言嗯了一声,在柜子上找到了一套茶具和茶叶放在桌上,找了下屋里盛水的罂,里头没水了。 她提着罂走到窗边,透过窗能看到后院,稍稍看了会,就大致锁定了水井的位置,推开窗,翻下去打水。 等颜卿君穿戴好衣服,出来就看见毒圣在烹茶。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茶香,“也没怎么见你修习过茶道,吃茶也跟喝水一样,挑茶叶倒是好手。” 唐与言道:“嗅觉灵敏使然。” 颜卿君道:“你和素楼主,天生能该吃江湖这一碗饭。” 他只是随口感叹,没有再多说,拿着手上的金丝眼镜摆弄着,等待着唐与言的后话。 唐与言斟酌了会言辞,说道:“我打算引蛇出洞,不知道颜长老在此地有多少分量?” 颜卿君道:“以子衿阁往外的三条街,皆是自己人,再往外,容易引起注意。” 唐与言沉思了会,跟颜卿君细细商讨至茶熟,一口饮尽茶水,便告辞了。 临走前唐与言告诉干将她以后的住处,就在子衿阁旁边数过去的一个小院子里,让他先暂住于此,有事会喊。 干将道:“一同。” 唐与言道:“这里是弑楼的势力范围,我不会有事,你先待在这里。” 干将思索了下,点了点头,“是。” 来时的路上周围一切他都记在了心里,那个院子与子衿阁相差不远,约三息时间就到了,以毒圣的身手,能撑到他来。 唐与言看干将答应了,心里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颜卿君空下来的小院子里占地面积小,不过‘五脏俱全’,有菜地、水井和小厨房,基本上在吃食上,该有的东西都有了。 唐与言看着这个效仿师父住处摆设的院子,先把行囊里的那盒没有用的胭脂取出来,随意的摆在了桌上,去菜地里摘菜,打算今天的晚膳就吃素了。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唐与言循声看去,声音在墙外。 下一秒,她面前就有一个绿衣女子干脆利索地翻着矮墙进来,跟她双目对视。 绿衣女子气喘吁吁,拍了拍胸口理顺了气,慌忙道:“抱歉抱歉,只是他们要杀了我,求你帮帮我。” 唐与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弯下身来继续摘菜。 这个人能跑这么久都不被抓,倒是有些本事。 绿衣女子看她没有拒绝,就当是默认帮自己了,连忙提着裙摆往屋里去。 接连的脚步声从一侧‘哒哒’而过,院门被拍的‘哐当’作响。 唐与言把菜放进竹篮子里,提着到了厨房,还未去洗手上的泥,大门被撞开了,半边门摔在了地上。 她转头,一群人拿着东西,与双手沾泥的她对视,人群察觉到那双眼眸中的冷光,纷纷退了一步。 唐与言把手放在盆里洗着,淡淡道:“诸位坏我院门,倘若不找人修缮,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众人看着她一身黑衣在黄昏下如浓郁的墨水,挥散不尽,一看就不是便宜的衣服。 有人连忙道:“大人,不知道大人可否见过一个绿衣女人,她翻进了大人的院子里。” 唐与言道:“倘若我说没见过,你们是不是想要强闯?” “这……这当然不会,只是这娘们偷了我们兄弟的钱袋,夺人钱财犹如害人性命啊!还不能有钱给大人修门!” 一个女人能偷一群人的钱袋?指不定是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不方便说。 唐与言冷声道:“没见过,我不管你们有钱没钱,请留下修门的钱,给我滚。” “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与言甩了甩洗净的双手,用汗巾擦了擦手,拿出折扇,杀气腾腾地看向他们。 “我看是你们才敬酒不吃,吃罚酒!” 废话那么多,又不给钱,耽误她吃饭。 看到扇尖上发黑的利刃,一群人丢下手里的武器,哗啦啦的全跑了。 唐与言扫了眼他们扔下那堆垃圾,把脏水倒掉后用扫帚把垃圾扫了出去,把门虚掩上,回去洗菜。 绿衣女子小心地走了出来,“谢谢你。” 唐与言头也不回的问道:“你惹了什么事?” 绿衣女子道:“我看到他们卖私盐,不小心发出声响,就被追了十八条街。” 私盐……他们胆子还挺大。 唐与言道:“知道了,你走吧。” 绿衣女子捏着衣角道:“我……我怕他们杀个回马枪。”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莲花香气,唐与言转头,看到她脸上的清淡脂粉,皱眉。 “你用了屋里的胭脂?” 绿衣女子退了几步,“对不起,我身上太多汗了,想要用香胭脂遮一遮。” 唐与言凝神看着她灰黑色的脸,走过去把脉,淡淡道:“你中毒了,胭脂里,有毒。” 颜卿君的人,为什么会给花无间一盒有毒的胭脂?想到车内的情况,这胭脂里的毒,跟花无间所中过的毒,似乎一样。 又是试探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详 “什么?!我中毒了?” 绿衣女子闻言用袖子疯狂地擦着自己的脸,淡粉色的胭脂如附骨之疽,擦都擦不下来,越擦脸色越黑。 唐与言道:“此毒毒性不重,最多把脸给毁了,用皂角水搓洗全身三遍即可。” “我不想要毁容!” 绿衣女子抓住唐与言的衣袖,“求你帮帮我,我不想毁容,大人你随意把毒胭脂放在桌上,我用了你的胭脂毁了容,你要对我负责!” 这是什么歪理? 唐与言甩开被拉住的袖子,冷漠道:“你也知道那是我的毒胭脂啊,不问自取是为偷,毁个容而已,没把命丢了就不错了。” 坐倒在地的绿衣女子闻言,眼眸里写满了惶恐不安,随即是疯狂的血色涌上,她站了起来,猛然冲着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力道之大,声音之响,因为毁容而对死亡无所畏惧的莽撞让唐与言不由愣住。 浓稠的血液从她的脑袋上流落,一道白光从缝中钻出,亮着一排白字悬浮在尸体半空中。 【玩家已死亡,由于未完成任务要求,重生开始。】 几息后,绿衣女子的尸体和血液像是分解成了细小的虫子,如烟雾般消散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这个人……竟然是玩家? 完全看不出来,她就像是一个女疯子一样,可以为不想被杀而逃跑,也可以因毁容而自杀。 暂住于此的第一天,就遇这样不详的事情,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唐与言压下心底的不安,把菜洗完,炒好,匆匆煮了点饭把晚饭解决,写信给夏寒殷。 她看着白鸽冲天而起的一幕,眉头紧缩着。 原本的联系常常因为相距甚远,需要长时间的信息传输,时间因距离而定,可能是三天,也可能是一个月,还有可能是半年一封。 哪怕采用了白羽特训的飞鸽来传书,在相距一个月左右路程的地点之间,也只比送信人快马加鞭快了两三天。 但系统送的信鸽不一样,它能在一个小时内送达信息,这让唐与言能够放心的离开天枢国,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星璇国,因为她能每天跟人保持联系。 可万一,他们的游戏结束了,这封信……送不出去了呢?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过消息迅捷的甜头,再去品尝等待的滋味,会十分难受。 还有一点,信鸽是系统送的,信也是系统送的,倘若…… 唐与言不敢深想其后果,决定在信鸽冷却时间结束后,只要夏寒殷的信准时到了,她就给花无间捎一封信暗自阐述猜想,然后把信鸽封存起来。 夜已深了,那盒半开着的胭脂还在桌上。 唐与言借着月光看着那盒无形中沾了一条人命的胭脂,伸手合好,拿起,翻墙去了子衿阁。 今日第三次敲门。 颜卿君火速拉开了门,阴沉着脸道:“毒圣,扰人清梦是不对的。” 当看到门外站着的毒圣时,他愣住了。 毒圣一向平淡冷静的眸底深处的紫色和血色交织,就像是两只在狂风暴雨下依然相撞的船,疯狂到不惜生命。 据说,当年的素楼主,也是以这样的眼神杀了不知道多少人。 颜卿君阴沉的脸色褪去,神色严肃,“发生什么事了?” 唐与言把胭脂盒递给了颜卿君,走进屋里关上了门,问了句。 “颜长老,这盒胭脂是你送的吗?” 颜卿君道:“不是,我为何要送你个大男人胭脂?” 确认了不是颜卿君送的,唐与言以趋利避害的本能,先说起最小的那件事。 她简洁地讲了一遍事情经过,断定道:“你的弟子里面,有星璇国的奸细。” 颜卿君问道:“是杀你的那一拨吗?” 唐与言道:“不确定,不过是冲花无间去的,也是跟星璇国皇族有牵连。” 颜卿君沉思,他边想边点起了油灯,连带着胭脂盒一起放在两人旁边的桌上,“或许我们要查的事情,殊途同归。” 唐与言扬了扬眉,“为何?” 颜卿君道:“星璇国皇室,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敢挑衅弑楼,敢动神算子。” 唐与言道:“两者都动,不太可能。” 颜卿君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慢条斯理地取出单片金丝眼睛挂在右眼上,镜面折射着油灯暖黄色的光,让他冰冷的瞳眸有了半分生气。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唐惜弦的胃口不小,怎么会不敢做?” 他顿了顿,说道:“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谁也不清楚星璇国皇室中,是否还藏着另外的一个势力。” “说吧,还有何事?单单这一件事,不至于让毒圣深夜来三顾此地。” 唐与言张了张口,不知如何用语言形容那种错乱无辑的事情,最后还是借了颜卿君珍藏的笔墨纸砚以画图的形式描绘了出来。 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形神俱全的一副景,一个一个景画依次排下来,就成了一件事。 颜卿君低喃道:“比疯子还要疯子的玩家?尸体还能直接消失重生?这是什么?!” 以画叙事后,唐与言缓了过来,她平淡道:“我原本想着她说的私盐如果是真的,说不定可以借此钓到一条大鱼。可没想到她的脑子不太正常,为了张脸连命都不要了,还直接撞死在我面前。” 倒最后,人不是不要命,只是有重头来过的机会而已。 这也太碰瓷了,平白无故给她的临时住处添了几分阴气。 颜卿君道:“毒圣,你今日先住在阁中,明早我再安排一个合适的住处给你。” “好。” 唐与言道:“长老,还有最后一事。” 颜卿君道:“夜深了,毒圣有事不妨一口气说完。” 唐与言道:“离那些玩家远点。” 说完,她顿了下,颜卿君迫不及待的回答道:“自然。” “他们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最好一件都不要碰。” 颜卿君道:“倘若我想碰呢?” 唐与言凝视着颜卿君金色的眼眸,说道:“有得必有失,颜长老在江湖上混的日子久,想必比我更清楚。” 颜卿君道:“除了这些?” 唐与言道:“没有了。” 颜卿君肯定道:“你一定还有话没说。” 前面的话都有因有果,这次却没头没尾的,其中还有故事。 唐与言没说话。 颜卿君提起油灯,“算了,不想说便别说了,该睡了。” “颜长老,好眠。” 唐与言说完,告辞离开。 颜卿君看着关上的门,淡淡道:“好眠,毒圣。”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场梦 噩梦是什么? 是对未来不好事情的预知,是潜意识里恐惧的化形,还是荒诞无稽的幻象? 唐与言站在原地,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就连极好的夜视能力都看不到一点除了她以外的人。 寂静与孤寂在不知时间的消磨下逐渐发展壮大,如同梦魇一般,缠绕于心。 渐渐的,有无形的力量在黑暗中建立起了光明,又搭建了一连串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这里是……铸剑世家姜家,当年是师父带她过来,为了一把将来名叫鳞尾的折扇。 原本抬眸就能看见的墙忽然变得高大,唐与言低头一看,自己的身量缩小了,缩小成少时的模样,还穿着一身黑色贴身舒适的练武服。 画面一变,唐与言坐在了池边的亭子,手里拿着鱼食,正喂着池里的锦鲤。 耳后有脚步声响起,和记忆里的不一样,来的人是两个。 唐与言转头,缩小版的姜以渔穿着火红如枫叶的衣袍,带着一个高了他一个半头的白衣女子走了过来。 姜以渔道:“唐唐!原来你在这儿喂鱼呀,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姜家的矜贵公子,回归少年后,声音甜糯带着变声期的沙哑撕裂,有点怪,但不算难听。 白衣女子道:“你好,我叫鹿鸣。” 鹿鸣?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梦中,会出现她所不知道的人吗? 唐与言道:“你好。” 姜以渔跑到唐与言旁边,手摇晃着他的衣摆,撒娇道:“唐唐,鹿鸣姐姐说要带我们去玩,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这个姜以渔不对劲。 在记忆里,就算他喜欢喊自己唐唐,也不会主动碰自己。 毒圣这个名号在当时虽然没有打出来,但是师父可是名声响亮,毒术一流。有其师必有其徒,哪怕唐与言当时没有跟师父学毒术,她也相信对方不会来碰自己。 唐与言扯回自己的衣摆,说道:“不去。” 姜以渔问道:“为什么呀?” 唐与言瞥了眼鹿鸣,“我来此事为了让姜家的铸造天才帮我打造武器的,不是让铸造天才带我出去玩的。” “要是你出去玩,我一定告诉姜家主你擅离职守。” 姜以渔顿住,委屈道:“好吧好吧,我这就去替唐唐铸造武器。” 他转头就拍,鹿鸣见事态发展不对头,连忙想要跟上,却被一根突如其来闪着银光的针吓得停在了原地。 唐与言把玩着银针,冷声道:“鹿鸣姑娘,姜以渔有事要做,既然你是他交的朋友,不如就留下来,让我陪你。” 鹿鸣转回身,看见长发黑衣小男孩把玩着手里的针,反射出的银光像是夺命的无常。那双本该如秋水一样缱绻温柔的眼,寒冷的如同寒冬腊月,生机全无。 这就是剧情副本‘亭中人’的主线人物吗……也太可怕了吧。连一个看起来精致可爱的小孩,也能拥有如此冰冷的眼神。 唐与言道:“怎么?鹿鸣姑娘不敢过来?” 鹿鸣道:“怎会。” 她提着裙摆走到了唐与言面前,落座于对方的左手边。 想了许多话语,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唐唐是只叫唐唐吗?” “也许。” 好冷漠啊,鹿鸣心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套话,想着想着,她想到了自己背包里的糖。 鹿鸣道:“姐姐包里有麦芽糖,你既然是叫唐唐,要不要尝一块看看?很甜的哦。” 麦芽糖? 唐与言看向鹿鸣,神色复杂,最后还是应了声,“好。” 斛术以‘麦芽糖’作为她的标识送信,虽知其意,但要说连麦芽糖都没尝过,似乎……也不太好。 唐与言抱着对想起斛术而产生的复杂心情,吃下了这颗糖。 粘稠甜腻不说,还粘牙,得用舌头费力的将粘到牙齿上的糖一点一点的刮下来,好似藕断丝连。 鹿鸣问道:“怎么样,还可以吗?” 唐与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过冷漠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些。 鹿鸣以为是因为甜食缓和的,索性把包里的麦芽糖全给了对方。 “既然好吃,就多吃点,当然也不要吃太多,容易蛀牙。” 唐与言嗯了声,低头看着一小袋的糖,收了起来。 鹿鸣看着唐与言乖巧的吃糖,又不知道说什么来找话题了。 过了片刻,唐与言站起身,捏了一把鱼食,撒向了池塘里。 锦鲤向着吃食一拥而上,鱼唇一张一合贪婪的吞食着食物,仿佛饿不知饱。 唐与言看了会,“走吧。” 她转身离开,往记忆中师父所在的地方去。 鹿鸣跟了上去,跟着走了会,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为什么毫无抗拒的被一个小孩牵着鼻子走?还是个nc。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唐与言依照自己的记忆行走着,她边走边看着四周,路上偶尔经过的行人、精美别致的建筑都是记忆里的,熟悉中带着时光造成的陌生。 她循着记忆找到了师父的住处,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看来梦里,师父不在。 唐与言转身,她身后跟着的鹿鸣消失不见,周围的一切在下一瞬,轰然崩塌。 黑暗掩盖过来,唐与言闭了闭眼,睁眼再看,还是什么都不能看到。 漫长孤寂的等待中,周围的场景又开始搭建起来,唐与言坐在亭中,手里拿着制作好的鳞尾,一展一合的把玩着。 “唐小公子,以渔制作的扇子如何?有取名了吗?” 慈祥平和,这是……姜家主的声音。 唐与言道:“很不错,至于名字……” 她侧头看向池塘里的锦鲤,“扇如鱼尾,鳞光闪闪,不如就叫鳞尾吧。” 姜家主道:“唐小公子才华横溢,不愧是素姑娘之徒。” 唐与言道:“过誉。” 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姜家主循声看去,姜以渔带着鹿鸣走了过来。 “爹,你怎么来了?” 姜家主笑了笑,“来看看唐小公子啊。” 姜以渔道:“唐唐有什么好看的!你一定是来等我的。” “是是是,爹是来看你的。” 唐与言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恍惚间忽然想起姜家因为姜以渔加入魔教而遭受的诸多非议。 姜家主,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是一个合格的家主,但在族人和儿子面前,只能选择家族。 姜以渔道:“爹,这是我朋友鹿鸣!” 姜家主看向白衣的鹿鸣,皱眉道:“鹿鸣?” “是的,鹿鸣!” 姜家主道:“不知姑娘可是住在沧云仙岛?” 鹿鸣一愣,摇了摇头。 “可是曜派?” “不是。” 姜以渔道:“爹,你怎么回事?” 唐与言眯着眼笑道:“不属此间人,当……离开这里!” 一语落定,梦,醒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归于平静 “剧情副本‘亭中人’已失败,您的道具‘替身木偶’已破损。” 鹿鸣大口大口呼吸着,她捂着胸口,感受着因为恐慌害怕而不听跳动的心脏。 就在刚刚,那个叫唐唐的少年话语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姜家主转头看了眼亭中,再转回来时,慈祥的脸变了,转瞬间,他就换上了一张狰狞的神色,拔剑从亭子里向她冲了过来。 鹿鸣还没反应过来,正准备躲开的时候,后心一凉,她艰难地转过身一看,一柄匕首从背后穿透,姜以渔神色冰冷的看着她。 那特别的少年音在低声呢喃着,“这一场梦,我才是主导!” 死亡笼罩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她被弹出了副本。 鹿鸣从背包里摸出躯干部位被刺出一个洞的破烂木偶,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还好,她的道具生效了。 —— 唐与言睁开眼,天还黑着。 她坐起身,回顾着之前的梦。 梦里有两处不对劲的地方,一是不知从哪来的鹿鸣,二是言行举止令人奇怪的姜以渔。 三是,姜家主不顾大家风范,反复询问鹿鸣的来历,就像是在确认什么。 唐与言知道,铸剑世家姜家的家宅,不是无名之辈能进来的。 姜家主的询问,只是在确认什么。 当他两次询问门派,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表述自己来历,等同于鹿鸣并不是姜家的客人。 不是姜家的客人,唐与言觉得自己抓住了能够将她从梦中赶出去的一个点,开口指认她不属于这里。 ——只是,没想到一语落定,还未动手,梦就醒了。 唐与言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翻下了床。 虽不知现在是几更天,但既然醒了,也不想再睡了。 她从衣架上取下外袍披上穿好,点起室内的油灯,借着光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整理好了,唐与言侧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还是暗着的。便从行囊里翻找出一些干药材,在微弱的灯光下处理。 …… 天泄一抹亮色,街外隐约传来连绵的鸡鸣声报晓。 唐与言处理完手上这批药材,灭了油灯,从储存水的器皿里倒水到盆里梳洗,出门找人。 颜卿君从里面拉开了门,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一头睡得凌乱的白发,将人请了进来。 唐与言问道:“颜长老?你这是……没睡好?” 颜卿君指了指桌上,桌上摆着一条长条木块,木块上有铺开的账本,还有一盏灯油几乎耗尽,微弱亮着光的灯火。 如果来的不是唐与言,直接抽掉木块塞进桌下特制凹槽里,能迅速掩藏好木块上的东西。 他说道:“昨日你提到我的弟子里有奸细,便去翻找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唐与言问道:“找到什么了吗?” 颜卿君摇头,走过去坐下,“暂未有结果。” 他继续对着账本,边看边道:“说来,毒圣,我昨夜细想了下,除了原先那个小院子外,其他地方不太适合。若你没什么意见,等午时用完膳后,我就去找人修门,在此之前,你就先住在此处吧。” 唐与言道:“门在不在的,也无妨,在哪都会被缠上。” 颜卿君动作顿住,侧头问道:“何意?” 唐与言道:“昨夜有人入梦,不知用意,不过搅得人心烦。” 颜卿君皱眉,“我似乎也有这样的梦,不过我还未出手,他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跑开了。” 唐与言沉思,“他们是怎么入梦的?入梦来,是想做什么?” ‘噗哧’声从窗外传来,唐与言快步走过去推开窗户,一只白鸽扑着翅膀撞到了她怀里。 颜卿君只能看到半边翅膀扑腾着,“是谁的来信?” 唐与言取下信筒里的纸张,摊开看了眼,“夏寒殷的信。” 颜卿君道:“夏寒殷?我与夏寒殷从未有过交集,她送信为何送信送到我这里来。” 唐与言道:“是给我的。” 颜卿君道:“哦?你来之前,就知道今天会到我这里来?” 唐与言顿了顿,没有说实话,只是提醒道:“她是外来者,说不定有其他手段能确认我的位置。” “颜长老,我先离开一会,你慢慢看。” “嗯。” 唐与言把鸽子放飞,拿着信回到了暂住的屋里,仔细思考着信的内容。 掘弃一切推理排查的经过,唯一重要的一点是——那个人是精神病患者,是疯子,他们那个游戏不允许疯子登录,并且会强制精神状态出问题的人下线。 绿衣女子的精神状态明显就不对劲,系统不强制她退出,还直接把人重置重生,很可能出了什么事。 夏寒殷:“以我的能力目前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这一个消息,可能需要些时间,有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如果还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唐与言把信折好收了起来,又去找了颜卿君。 门是虚掩着的,她走之前没有关好,推开就能进来。 颜卿君的一头莹如白玉的长发已经理顺了,用发带系在了身后,听到唐与言进门的声音,头也不抬,专心看着账本。 唐与言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对方翻账本。 账本上不仅有胭脂的买卖记录,还有一些用晦涩难懂的暗号写着的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交易。 像这种暗地里的交易,支出与收入写作是钱财,实际上却是一些其他的东西,会记录在对应的暗账里。 颜卿君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反复往前往后翻着,手指一直夹在这一页,似乎是这里的账本出了问题。 唐与言问道:“查到了?” 颜卿君张了张口,还未出口,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轻盈,但跟干将三五步一微响的声音不一样。 两人眼神对视了下,唐与言进了里屋,躲到了屏风后面。颜卿君拿起木条往桌下一塞,才站起身,慢悠悠地回了里屋床榻上坐着,等着对方敲门。 不出意料,门被敲了起来。 “掌柜,我来送这个月阁内的账本了。” 这是一个女声,刻意捏着嗓子说话,辨别不出来是谁。 唐与言低声道:“你每月大清早的让人亲自送账本上门?” 颜卿君黑着脸道:“我不是丰兴盛。她们自作主张,不太出格我也懒得说。” 唐与言闷笑着问道:“不太出格?那……” 颜卿君取出眼镜带上,斜了唐与言一眼,继续慢悠悠地走去开门。 打开门,颜卿君接过账本,就打发人离开了。 他把账本放在桌上,简单的翻了下,招唐与言出来。 “这处,这处,还有这处,分别由三个人负责,她们三个的关系是各不相干,但现在看来,都是奸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烟珏 唐与言顺着他指着的名目看,没看出来什么不同。 颜卿君看她茫然的神色,把桌下的木块取了出来,让她对照着以前的账本误处看。 那几处都是一样的字迹,也不知道颜卿君是怎么记得这些字迹下对应了三个人分别负责的东西。 唐与言看着看着,逐渐明了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颜卿君道:“先放着,合适的时候一锅端。” 他把账本合上,一齐放在木块上,往桌下一塞,藏好。 “这个时候后院里在做早食,去的早能混一口吃的,毒圣,我带你认认人。” 唐与言心知,颜卿君要带她认那三个有问题的人。 他收的弟子们并不全是能入弑楼的人,很多不在弑楼内的,要是平常的时候碰上,根本没有印象。 去认认人,在碰上的时候能知道是谁。 “好。” …… 唐与言看着桌上一排精致的糕点,桌旁坐着许多容颜娇美的姑娘,不由问道:“这就是你每天可以蹭到的早食?” 颜卿君伸手理着耳上坠着的金丝,“是,不过太过甜腻,我一般出去吃。” 唐与言看到了那个曾叼着烟枪,妩媚风情的妇人向颜卿君走了过来。 “掌柜,今早怎么来弟子们这儿蹭吃蹭喝了?” 颜卿君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带朋友来看看。” 妇人看了眼唐与言,娇笑道:“这是哪位小郎君呀,要不要与姐姐们玩?” 嗯?不是认识自己吗,还要问她这样的话。 唐与言谨慎道:“不用了。” 颜卿君道:“称呼他公子即可。” 妇人行了个礼,恭顺道:“公子好。” 行完礼后,故作俏皮的眨了眨眼,“掌柜和公子,可要用早食?食材还剩下不少,奴家可以为二位做些其他的。” 颜卿君道:“两碗面即可。” “好的,奴家这就去准备。” 妇人转身离开,颜卿君带着唐与言到了角落的桌子旁落座。 “她是烟珏,再等几个任务攒好资历,以后会接替美人怜的位置。” 烟珏,与美人怜同样是以美貌出名,不过她不是以色惑人来杀人的,而是利用目标周围的人际关系,蓄意挑拨,让其孤身一人时,以实力杀人。 她的美貌锋锐如刃,性格恶劣喜好捉弄人,还顶撞过师父,随后就被颜卿君收入门下,成了大弟子,甚少再见。 唐与言忽略掉美人怜三个字,低声道:“难怪她明明认识我,还要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是性格使然。 不过变化也太大了,跟记忆里的红衣小姑娘相差甚远。 颜卿君道:“她倒是没什么异样,不过总是喜欢教唆小姑娘们来骚扰我。” 唐与言问道:“她夫君呢?” 颜卿君道:“还在天枢国,没有过来。” 还活着? 唐与言扬了扬眉,“真没想到啊。” “我也没想到。” 话题就此终止,颜卿君开始介绍起每个人,介绍到有问题的人时,他会换一个介绍方式,隐晦地告诉唐与言对方的不对劲。 烟珏端着食盘踩着婀娜多姿的步伐走了过来,她把食盘放下,撩了撩头发,“掌柜的是在给公子参谋参谋婚事吗?” 颜卿君道:“是,让他看看你们这些人,都不值得娶回家。” 烟珏嬉笑道:“再不值得,奴家也有夫君了,真要不值得,也是她们配不上公子。” 颜卿君点头,“你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 烟珏从食盘上搬下来两碗鸡蛋面,说道:“好了,不聊了,两位的面尽快用吧,免得坨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完转身去摆满糕点的那桌,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一群小姑娘笑个不停。 颜卿君道:“我有时候真怀疑她投错了胎。” 唐与言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搭在碗上的木筷子开始吃面。 烟珏的手艺不错,清淡有味,至于一碗面能看出来什么厨艺?起码她没往面里面加糖。 面吃完了,人也认完了,两人在后院偏僻的地方聊了会消消食,各自回屋了。 …… 午时,颜卿君拉上了弟子们中的主厨烟珏,找上唐与言准备出去吃。 唐与言道:“介不介意喊上干将?” 颜卿君道:“喊他做什么?” 唐与言暗示道:“可以搭把手。” 早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现在该报消息的,应该已经报了。 颜卿君思索了会,“喊吧。” 于是,一行四人出发去用午膳。 午膳期间除了全程安静保持食不言,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吃完后,颜卿君跟烟珏说了下修门的事,把人打发去找人修门。 烟珏似嗔非嗔的瞥了眼颜卿君,“掌柜,您真坏,让我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去找那些汗臭味重的男人们,就不怕我被占了便宜吗?” 颜卿君道:“莫要贫嘴。” 烟珏哀哀叹叹着,拿着香帕挥了挥,认命的离开了。 颜卿君道:“毒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总不至于一直待在院子里等人?” 唐与言道:“买药材制药,足够了。” 颜卿君思索道:“也可。” …… 三天后,唐与言重新住进了那个小院子里。 她看着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地方,陷入了沉思。 沾过人命的柱子上用细白纱裹了起来,旧的用具通通换了新的,屋檐上挂着精致的灯笼,菜地旁还多了一张躺椅。 这是她之前住过的地方吗?该不会是换了个地方吧?只是修个门,区区三天时间,就从简陋的破院子变成了精装别院。 真舍得花钱。 唐与言检查了下新东西,确认没有问题,就暂且住下了。 数日后,夏寒殷的信到了。 唐与言拆信看了会,取出信鸽给唐婉寄去了一封信,专心制药。 …… 某一天的晚上,唐与言闭上眼躺在床榻上,左手下意识的按着被褥里的雪间,右手握在了鳞尾的扇柄上。 被遗忘了的吞云藏在枕底,等待着有朝一日被临幸。 ‘呜呜、呜’。 仿佛有物品挪动的声音响起,唐与言惊醒,闭着眼握紧了鳞尾。 寒光一现,唐与言翻身躲过,迅速起身,用力将鳞尾甩出去。 黑影躲开扇子展开后的锋锐利刃,碰落旁边的油灯,扔了一个长条的东西后,迅速退开。 火势突起,火烧上了精致的帷幔,他扔的是火折子! 唐与言拿起雪间,伸手在枕底把吞云摸回袖中,破窗而出。 外头有人侯着,银光闪出,唐与言甩扇用内劲击退这一波攻击,轻功一点,跳上了还未烧至的屋顶。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围观的群众,提着水桶出来后,看到夜行衣的刺客,又迅速退了回去。 唐与言踩着灼烫的屋檐,抵挡了几波攻击后,干将才姗姗来迟。 第二百二十七章 坏消息 干将来迟不说,他还带来一个坏消息。 “烟珏带人反叛了,颜卿君一个人在拦着。” 烟珏反叛?为什么? 正如聂飞白搞不懂为什么宋煜身在襄王麾下,有大好前途,却突然为星璇国做事一样。唐与言也不理解,再攒些资历就能成为长老的烟珏,为什么反叛。 唐与言皱眉,“你在这里挡着,我回去一趟。” 干将淡淡道:“颜卿君那边的情况很危险。” 唐与言道:“他不能死。” 来星璇国的长老,只有颜卿君最靠谱。 何况,她不相信颜卿君的弟子们会全都随着烟珏一同叛变。 干将拔剑道:“你意已决,那么,你直接走,我会尽快赶来的。” “好。” 唐与言方向,执扇冲了过去。 每当她想要躲避或抵挡袭来攻击的时候,路上所有的刺客都会被一柄利剑准确的刺中要害。 若太远,便会有飞镖替唐与言掩护,让她能不在路上花费太长时间,援救颜卿君。 知道干将的能力与尽力的护持,唐与言没有回头,唯有空气中的血腥味弥漫,预兆着身后的死亡。 以名剑为名的侍卫,生来就是一件需要饮血的兵器。 子衿阁的后院瓷器碎片碎了一地,许多姑娘倒在了地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颜卿君不知道去哪里。 唐与言随便挑了个倒下的姑娘把了下脉,人还活着,只是中了迷药。 她侧头看了眼破碎的瓷片旁湿了的地面,伸出食指沾了沾地上的液体,嗅了嗅。 有酒的味道,也有迷药的味道。 远处忽然传来声音,紧接着‘哐当哐当’的打斗声响起,其中有链条收缩拉扯的声音—— 是颜卿君。 他与聂飞白一样,是一位擅长用锁链作为武器的人。 唐与言循声赶去,刚落地就看见烟珏双手持刀刃,卡着颜卿君的锁链,在她旁边,是那三位被颜卿君指认过的人。 本想留着她们做局,没想到此刻却成了祸患。 三人趁着颜卿君被牵制住,拿着匕首散开冲向对方。 颜卿君的右耳边缘还系着金光闪闪的细链,连接着镜框的地方被从中切断了,镜框不知所踪。 看上去狼狈极了。 唐与言冲过去拦下冲得最快的一人,用足力道打落对方的匕首,然后迅速闪至下一人的旁边,逼她停了下来。 第三人已经跑到了颜卿君身后,唐与言来不及救援。 颜卿君微眯着他那金色的眼眸,腾出一只手取下耳上夹着的细链子,用灵活的五指挡下匕首。 因为单手握住长条银链,烟珏趁机加了把劲,让颜卿君险些没站稳,被挣脱了的匕首又刺了过来。 唐与言用力将冲过来想要缠住她的人击退开来,去到艰难闪躲攻击的颜卿君旁边,甩扇逼退第三个人。 颜卿君道:“不必管我,先杀出一条路。” 唐与言道:“安全为上。” 干将为杀人之兵,那一屋子的人,应该能很快解决掉。却又因为花无间的命令来保护她,不可能不来支援的。 念及对方在命令下的护持和毫不犹豫的展开杀戒,唐与言选择相信他回来。 颜卿君明白她的用意,低声道:“这里是她们的主场,我的人不是晕了就是墙头草,拖得越久,越难脱身。” 唐与言与他背靠背,以折扇挡住攻击,回道:“等,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她们准备充足,贸然离开说不定还会误入圈套。” 颜卿君没有再说话,他专心对付起自己的大弟子烟珏。 唐与言也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三人身上。 她们三人都很谨慎,宁愿错失机会退走,也不愿意被折扇的扇尖划开伤口。 看来烟珏跟她们说了,她扇尖上的,是不择不扣的剧毒,沾上了就会要人命。 看穿了她们的顾及,唐与言冷笑一声,特意露出了几个破绽,趁着她们攻来时猛然反击。她们为了不被击伤,强行收手攻击会消耗一部分力气。 借此机会,事过三的那一次,唐与言打出三道内劲,冲着身法最次的那人甩扇出去。 这是脱手扇,特制长宽不一的扇如回旋镖一样,躲得了正面,躲不了背面。 扇尖只是在内力附体的皮肤上划开一道口子,溅出几滴鲜血,伤口处的血液与皮肤,瞬间发黑了。 鳞尾回旋途中,两人见状用内力去打落它,却被暗藏在里面的内劲弹开,顺利的回到了唐与言手中。 乖顺极了。 受伤的人顿时慌了,“烟姐,救救我!” 烟珏冷漠道:“都告诉你毒圣的扇子不能碰了,剧毒,无解。” “烟姐!我不想死……不!” 毒素迅速蔓延着,她还想努力攻击争取烟珏的垂怜,剧毒却已经将她的整只手臂给毒废了。 唐与言不再管她,捏紧手中的鳞尾,平缓着气息。 不能在这里消耗太多内力,离城还要留存内力突围。 受伤的那人在说话后没多久就突然死亡,其他两人心有忌惮,不敢上。 唐与言抬头看了眼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干将应该就快到了。 烟珏道:“姑娘们呀,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活,弑楼有毒圣,他们对反叛者的手段可能不止是生不如死啊。” 两人握住了匕首,神情犹豫,细想了会,才坚定的攻向唐与言。 她们坚毅的神色,仿佛在告诉唐与言他们才是恶人,这让唐与言想起了那群在江虞城刺杀的人。 这个隶属于星璇国皇室的势力,洗脑的能力还真不一般。 唐与言展开扇子横划着挡下攻击,忽然有人倒下,血色浸眼,一个飞镖扎在了其中一人的脖颈,正中动脉。 干将携着一身血气,穿着一身明显更黑沉的黑衣,持剑敢来。 烟珏见势不妙,收回双匕放颜卿君的链子收回,转身就走。 “烟姐!你……” 不用等干将出手,唐与言将扇合上,化作利刃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干将手转起的剑柄本欲杀人,见人已死了,改换成收剑的姿势,让仿佛饮血的剑归于鞘中。 他还未近身,颜卿君就从他身上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对方这是……杀了多少人? 干将收剑后,满身的杀气与血味仍然存在。 唐与言拔出鳞尾,甩掉上面的血迹,问道:“你那些弟子们,救不救?” 颜卿君道:“不救了,她们都跟烟珏的关系很好,我不会容许出现第二次反叛。” “那么,颜长老,你觉得哪边好突围?” 颜卿君道:“烟珏了解我,由你来选最好。” 唐与言扬了扬眉,“随便挑个方向翻墙而出如何?” “可。” 第二百二十八章 突围 干将指着一个方向,“从那里走。” 颜卿君道:“那边是权贵所在的区域,人少,地方空旷,院中还有侍从,很容易被围攻。不如去另个方向,那里是市集,人多能牵制他们。” 唐与言道:“就去那里。” 人多,要是死人了,锅会往他们身上推,最好就是要那种惜命的权贵,别出来乱折腾。 颜卿君之前就把选择权交出来了,他反对的只是干将的想法,看毒圣同意了,也就没说话了。 三人从院子里光明正大的轻功飞起,向着权贵区跑。 唐与言余光注意到她院子里的火势已经灭了,那条街上一连串提着木桶的人闲聊着回走。 她环视一圈,附近的房屋都亮着灯,更远些的,黑的仿佛要和整个夜色融为一体,不知道烟珏的人会藏在哪里。 一路无事,快到城墙不远处时,唐与言才发现城墙上站了一排又一排的人,黑压压的一片,连灯光也照不亮。 他们密密麻麻的堆集在一起,拿着弓箭,对着他们。 城墙上早已准备好了这么多弓箭手,不难想象,敌人根本没在路上设围,将全部的人手押在了最后一环上。 颜卿君道:“毒圣,你去下毒,我掩护你。” 颜卿君的长链能打落不少箭支。 唐与言在脑海里过了一变实施方法,迅速翻找出行囊里比较轻便,装着毒粉的药丸藏在袖中的暗袋里,应道:“好。” 她又找出两粒防毒的药丸递给了他们,看他们都服下了,才开始行动。 三人慢慢地靠近城墙范围,箭雨还未落,看来是想等他们再往前一些。 唐与言停在了原地,颜卿君和干将也停了下来。 她道:“我们探一波箭雨,如果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我自己一个人更安全些。” 城墙上至少有三排人,三人一轮换,只要手法到位,中间可以没有多少空挡的衔接起箭雨,光凭链条的惯性是来不及挡下的。 干将道:“一起。” 唐与言劝说道:“你要是护着我,会影响我突围,要是从另个方向来,岂不违背你公子的意愿了吗?不如就留下来,等我的好消息。” 最好能护一护颜卿君,她怕烟珏从后面杀出来。 干将冷漠道:“无法保证你能否活下来的情况下,我会拼尽全力给你制造机会。” 所以他会选择与唐与言兵分两路。 颜卿君道:“停一停,趁着包围还没收拢,先探一波,探完再做决断。” 话题终止。 三人往前慢跳了没一会,箭雨落下。 银色的细长链条甩了起来,转掉大部分的箭支。 唐与言抬头,第二波箭雨很快就到了,箭支被链条打落的声音‘叮叮’作响偶尔有参与的断箭横飞而来,被展开的扇面拍开。 每一波箭雨都衔接的很快,甚至有部分延迟半息射下,大大减少了中空的时间。 唐与言道:“退。” 三人迅速后撤回去,箭雨息止。 唐与言感觉到了痛意,她抬起手臂,露在外面的皮肤带着长短不一的擦痕,还有的几个痕迹划开了伤口。 衣袍质量好,只留下了一条细长的白痕。 其他二人也是一样。 虽没有一支完整的箭能穿过颜卿君的防御,也没有任何断箭能伤到他们,万箭齐发所带来的箭风,也能将他们伤到。 只要不是实力超群,人多势众也不是不能行的。 唐与言从行囊里又翻出一颗药,吞服后调息了会,把吞云从剑鞘里拔出来,收好剑鞘。 唐与言右手持扇,左手握着吞天,食指在吞天的刃上一抹给它开刃见血。 “干将,你慢我几息再上,你们吞服了避毒丹也容易被毒雾影响。” “是。” 唐与言回头道:“颜长老,等会我行至一半你就往箭雨里跑,一定要注意到脚下,免得有人偷袭。” “嗯。” 安排妥当后,唐与言开冲,轻功在屋檐上跳跃,轻盈的身法左右挪移躲避飞箭,扇如盾面,拍落许多箭支。 实在抵挡不住的地方,唐与言会停顿一下,用内力震开箭支,找出空缺飞身向前。 干将主动进了箭雨范围,然而箭支目标的中心未曾向他偏移,偶尔有几支流箭落至他身前。 一前一后分担不了压力,干将当机立断从右侧追上唐与言的进度。 箭雨未偏移半分。 干将没有冲过去送命,他边跑边从行囊里拿出一样东西,扣在指间。 这也是一粒毒药,或许没有毒圣的药效强,不过能扰乱视线,减轻毒圣的压力。 两人一前一后变成了一左一右,然后又从一左一右变成了一后一前。 当干将到了城墙底下的时候,城墙上的才意识到另外一个人也不能放过。 唐与言的压力减轻,她抓紧机会往前冲,流箭会造成的擦伤她也不管了,终于在干将行至一半的时候赶到了城墙底下。 到了城墙下,箭雨对他们的威胁力就小了许多,加上城墙上不方便派人截击,一个不慎被人截脉封内,就会跌落摔伤——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头顶上的掉落物。 身后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唐与言无暇回头,只能选择相信颜卿君的实力不弱,不至于连自己弟子都打不过。 干将行至高处,还未跳上城墙,扔出一粒毒丹就往下坠去,甩出一个带线的飞镖定住身形。 他扯着线荡了过来,“毒圣,剧毒已放,现在突围。” 唐与言发现头顶上掉了好几个人下来,回头看了眼快到了的颜卿君,“等一会,我上去扔个毒。” 她踩着墙壁用吞云借力迅速上去,把毒丸撒出去,炸开一片绿色的毒雾后,落在不远处的女墙上。 颜卿君已至墙边,干将也翻了上来,冷漠的眼睛看着倒地的一群人。 唐与言看着颜卿君往上爬,爬至一半多的时候,说道:“颜长老,把你的链子甩上来。” 颜卿君甩链,刚好有一截到了唐与言面前,被她拉住。 唐与言用力一扯,颜卿君借力起跳,轻松飞上了城墙。 唐与言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城外,说道:“走吧。” “嗯。” 唐与言和颜卿君离开了,殿后的干将冷漠的扫了眼躺在地上的人群,转身跳了下去。 他不知道毒圣的毒是不是剧毒,不过他扔的,是剧毒。 这群妄想杀他公子要护的人,死不足惜。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月瑶城 三人逐渐远离了曲沧郡,与官道背离的方向到了一片林中。 颜卿君抬头透过细碎的树叶看着月亮和天上的星子,像是在想着什么。斑点大小的月光参差不齐的落在那雪白的长发上,照着发丝如绸缎。 过了会,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从这里一直往前走,会到蒙芦城,丰兴盛就在此城中。” 唐与言扬了扬眉,问道:“你打算去找他?” 颜卿君摇头道:“不,不过,如果毒圣想的话,也可以去找他。” 唐与言否定,“不用了,绕路。烟珏都会反叛,我不觉得丰兴盛不会有问题。” 颜卿君道:“这点倒不必担心,不过你既然不放心,我们可以绕道从另个方向走,去月瑶城,神算子要查的人就在那里。” 他胸有成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他觉得好色的丰长老不会因为美色翻墙。 颜卿君似乎看出毒圣在想什么,补充道:“他想要快活,也得要有命。何况,这世上约摸没有比素楼主更美的人了,丰兴盛真要为了美色,就该老老实实留在楼内。” 听到最后一句话,唐与言嘴角抽搐,“你这是在夸我师父,还是在损我师父?” 颜卿君神色不变道:“当然是夸。” 该开的玩笑开完了,唐与言顺着颜卿君之前指的方向看去,心里计算着方向,点了点头,“就去月瑶城吧。” 干将忽然开口,“毒圣,若要启程,请跟我来,公子已经将你的车马安排妥当了。” “哦?我还以为他还真的要把我的马车带走。” 离开时提都没提过马车的事,唐与言想着反正城里颜卿君在,马车送给他去玄霄城也没事,没想到还留了下来。 干将道:“带着马车离城是为了转移视线,甩脱了人扫平了痕迹自然便交还与毒圣。” 唐与言惊讶,“那还真是要谢过他了。” 马车的制式大多一致,不容易被记住,不过因为目标太大,只要被盯上去哪都会被知道,想要摆脱掉背后的视线,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颜卿君道:“神算子对毒圣倒是不错,就是不清楚合作之后,会不会与今时今夜一样?” 干将冷漠道:“公子向来信守承诺,不会干出背信弃义的事情。” 颜卿君回以冷视,“你们公子不会背信弃义,可不代表他的属下不会。” 干将道:“我只是公子手中的一把兵器。” 他不是下属也不是侍从,只是一把兵器,公子指哪,他就杀哪。 颜卿君这回被堵的哑口无言,干将自降身份不把自己当人看,他也无从说起。 唐与言道:“两位聊完了?” 没有人说话。 “聊完了的话,就请干将替我们带路吧。” …… 八天后,月瑶城。 此刻,夏时已过半。 马车内闷热的很,哪怕是习武之人不畏寒暑,也会觉得闷。 颜卿君从唐与言借来了一根簪子,用发带束了个造型,以簪子固定住。他坐在马车内,掀起车帘的一点缝隙,从缝隙中,用那双妖异的金眸扫着周围的人。 他的外貌特殊,因为能被一眼记住,所以不能到马车外面透气。 颜卿君平时出行用以遮掩的斗笠被留在了子衿阁,账本在发现不对劲的情况下他用火付之一炬了,免得被利用起,最后带出来的,除了武器,只有常年贴在胸口处的衣物碎银包袱。 来路上为了避免被查到他们是从曲沧郡来的这件事,并没有在村镇里借宿过。 好在三人都是在江湖上活了这么多年的老手,在野外生存的能力不在话下。时不时就能摘点无毒的野果填填肚子,捉个山鸡烤了解解馋。 唐与言穿着广袖襦裙坐在颜卿君,笑眯眯的撑着头看着对方。 “颜长老,如何?要不要也试试易容改性?” 颜卿君:“……” 唐与言道:“你看月瑶城的人这么多,就算有斗笠在手,你的白发也掩盖不住。消息一传出去,要不了半个月,烟珏那边就会带人来杀我们了。” 颜卿君指了指外面,问道:“那他呢?” 唐与言淡淡道:“他除了脸的棱角锐了些,杀气重了些,没有什么特色,黑衣刺客在哪里都有。” 她顿了顿,“何况干将能一直跟着我不被我知道方位,颜长老似乎并不擅长这件事吧?” 颜卿君沉默了会,“也行,毒圣,此事就交给你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易容改性完全不在话下。 唐与言道:“你听到了吧?待会记得停在成衣铺前。” “是。” 一个时辰后,白发美人戴着面纱从马车上走下,唐与言站在小巷入口处,端详着颜卿君脸上有没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 颜卿君做好了心理准备,看毒圣左右看着,淡淡问道:“怎么了?” 唐与言道:“五官还要在调柔和些,不过想想你也不露脸,把斗笠带上就好。” 颜卿君暗地里松了口气,戴上手上拿着的斗笠,又回到了马车上。 唐与言也上了马车,“颜长老,你派出去追踪的人现在可能在哪?” 颜卿君道:“先去城中最好的花楼一趟,他会在那里留线索。” 唐与言:“……” 之前让你穿裙子的时候你不说,现在过去,岂不是去砸场子的? “就按颜长老说的,去花楼。” “是。” …… 马车停在了听香楼前,唐与言和颜卿君依次下来。 干将把马车停放在一侧,跟在了两人身后。 听香楼前负责招待客人的不仅有花枝招展的姑娘,还有扑了许多白粉的小生。 唐与言恍然想起,在女皇当道的星璇国,女子的地位比男子更高一些。 他们被迎了进去,老鸨扭着腰捏着帕子走了过来,笑问道他们想要什么样儿的。 唐与言沉默,这座花楼的老鸨,是男的,走路的姿态却浑然天成。 颜卿君道:“我听闻有一位名叫月瑶的姑娘,舞跳的很美,还能于掌上舞蹈,不知道能否为我们引荐一二?” 咬字清晰,声音刻意上扬,模糊他本来都男声。 他倒是学的挺快。 老鸨露出难色,“月瑶姑娘最近才跳了一出掌上舞,身体需要调理,近日不方便再跳。” 颜卿君举止优雅的从袖中取出一袋碎银,动作熟稔的塞到了老鸨手里。 “我们姐妹二人只是仰慕月瑶姑娘,若不能跳舞,能见上一面聊聊天也是好的。” 老鸨笑开了花,“那么二位姑娘,请跟我来。” 第二百三十章 月爻 老鸨带着他们上了楼,走到了一间房前,敲了敲门。 “瑶瑶,这次有两位姑娘想跟你见见面。” 门里传来声音,“妈妈,我今天不想见客。” 那是一个低沉的女声,听起来很虚弱的感觉。 老鸨为难的看向颜卿君,“姑娘啊,月瑶不想见客,不如明日再来?” 颜卿君遗憾道:“是吗?月曜不想接客?看来我只能下次再来了。”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颜卿君,他刚刚瑶的咬字很重,发音也发成了曜,是错觉吗? 门开了,穿着红色小袄的女子站在门口,手放在唇边低低咳了两声,“妈妈,让她们进来吧。” 老鸨担心道:“瑶瑶,身体要是不舒服,就别强撑着了。” 月瑶强打起精神笑道:“不会的,我的身体怎么样我心里清楚。” 老鸨道:“有事一定要喊妈妈啊,乖。” “嗯。” 老鸨离开了,月瑶把两人迎了进来,视线扫至干将,正想开口说什么,对方自觉地守在门边,替他们关上了门。 颜卿君道:“贺舟近日留下的线索呢?” 月瑶快步走到床榻边,伸手从榻下拉出一个柜子,在里面翻找出了一张布丢给了颜卿君。 “颜长老,你怎么不在你的曲沧郡待着,还亲自来找我?” 她上下看了眼颜卿君的打扮,掩唇笑道:“怎么还做姑娘打扮?还把那双漂亮的眼睛给遮住了。” 颜卿君被调戏神色也没有变化,他不慌不忙地把接到的布递给了唐与言,说道:“三日后你就知道原因了。” 白色的布上没有任何字迹,唐与言从行囊里取出一瓶药粉装装样子的倒在了白布上,用内力加热。 布上的字迹显形,她快速扫了变,记下了内容,停了内力。 察觉到内力波动,月瑶看向唐与言,问道:“这位是……?” 唐与言道:“微尘。” 颜卿君一愣,“嗯,你就叫他微尘就好。” 月瑶拢了拢围在脖子上的毛围脖,“颜长老,你的人还真大胆,想要混进外来者里。” 她没有认为唐与言就是外来者,刚刚那股内力波动,没个八年十年的时间,是修不成的。 颜卿君道:“他不是我的人。” 月瑶眉毛蹙起,正要说什么紧接着就听见了下一句话。 “要轮身份的话,他在你我之上。” 唐与言瞥了眼颜卿君,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真当人是傻子猜不出来? 长老之上,除了掌管这一切的头头,就是接任的候选人。 唐与言问道:“她是谁?” 月瑶道:“我自然是这听香楼里的花魁,卖艺不卖身。” 颜卿君无情的拆穿了他,“他是曜派长老,月爻,还是个男的。” 唐与言视线落在月爻脖颈上的毛围脖,“原来如此。” 他只需要以身体不好为借口多穿点衣服,戴个围脖遮住喉结,基本上很难被发现性别。 不过曜派长老,为什么会来这里当个花魁?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败坏了曜派的名声? 月爻道:“你怎么这么随便就说出来了呢,我还想再装一会。” 颜卿君没理他,“微尘,消息已经看到了,这就走吧。” 月爻捏着帕子开始哭,低声嚷嚷道:“你这个没有心的男人,我都把身子给你了,你竟然为了另个女人无情的离开我。” 戏真多。 唐与言默默想着,恐怕曜派就是为了避免被他败坏名声,把人丢到与主派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来,任由他去。 颜卿君道:“他也是男的,你难道想唱一出三人断袖分桃的戏份?” 月爻顿时失去了兴趣,“长得挺符合我的胃口,没想到也是个男人。” 唐与言:“……” 让你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 月爻道:“留下钱就走吧,真没意思。” 颜卿君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袋子钱,放在桌上,和唐与言一起离开。 干将看他们都出来了,顺手关上门,跟着他们走。 离开听香楼,三人找了间客栈住下。 唐与言把看到的消息一一说给颜卿君听,“他很奇怪,为何每日都会待在一个小房间里,不点灯,静坐在团蒲上,像是在忏悔着什么。” 颜卿君道:“忏悔?忏悔自己被神算子盯上了?” 唐与言想到花无间所说的痴情蛊,有另一种虚无缥缈的想法,不过不敢确定,只是委婉的提出。 “有没有可能,是忏悔自己手中的罪孽?” 颜卿君道:“不管怎么说,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这一切都是猜测。” ‘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唐与言没想到这次没喊干将守门,就刚好来人找上门了。 她过去开门,发现是一位姑娘,脸上有一个丑陋的胎记,提着一个竖起来的木盒,手上的皮肤皲裂,红与白掺和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可怕。 “客人,您点的膳食。” 声音细小颤抖,就像是害怕被眼前的人因外貌而打骂一样。 唐与言接过木盒,在对方转身欲走的时候,用力道制住了她的肩膀。 听到响动,颜卿君走了出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唐与言道:“无事,只是掌柜派人来送我们点的晚膳。” 颜卿君看了看毒圣的架势,这可不像是对待跑腿小二的行为,不过他闻言,还是走回去坐着了。 唐与言道:“抬起头来。” 听到声音的姑娘一缩脖子,不停的颤抖着,更害怕了。 唐与言叹了口气,低声道:“楚念溪。” 没想到楚念溪是个姑娘,难怪黎追光那么害怕……这江湖世道,虽不论性别,当往往对女子更苛刻一些。 就算是星璇国的制度,也无法改变那些从史书中传承下来的重男轻女。 那种错误的认识已经根深蒂固了,想要改变,除了潜移默化,就是来一场血的清洗。 颤抖的身躯忽然停住了,忽然,她猛然挣扎着,力道极大。 唐与言心下一惊,更加用力按了下去,低声道:“你身为外来者,不惧生死,为何怕我?” 她小声道:“有的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唐与言想要知道更多消息,看对方这敏感的样子,聊天时最好不要有旁人在场。 想到此处,她跟里头的颜卿君打了声招呼,说明日再聊,轻声细语的劝说着人,带到了自己的屋里。 唐与言道:“黎追光一直在找你,如果你要他来,我可以写信帮忙转达你在此处。” 楚念溪道:“不,不用,你可以写信告诉他,我很感谢他的照顾,不用找我了。” 唐与言道:“为何?” 楚念溪道:“不同纬度的生物,是永远没办法和平相处的。” 声音很平静,仿佛刚刚的害怕颤抖,都只是假象一样。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反常 不过,下一秒楚念溪又低下了头,捏紧了衣摆颤抖着。 这句话,是在告诉唐与言,他们这些外来者,会闹事? 唐与言问道:“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会和平相处?” 楚念溪晃了晃,低声道:“我,我不会说的。” 唐与言扬了扬眉,明知道不该问下去了,可好奇心在心底如一根羽毛一样挠着心脏,驱使着她继续问下去。 “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帮你的,就让黎追光继续找着,最好把各个势力都得罪透了最好。” 唐与言淡淡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追着一个魔教女子问你的下落。” 楚念溪一时无言,她蹲了下来,双臂环膝,将自己的头埋在膝盖上,低声哭泣着,完全没有初次见面时给人的灵性,天真,不畏死亡。 门外有人拍门,‘哐哐哐’的,好似里头有什么他要抓的人一样。 楚念溪的哭声停止了,她瑟瑟发抖着,像是知道外面的人是谁,却又不去躲藏。 唐与言见状,拉开门,冷着脸看着外面的壮汉,“有何贵干?” 壮汉从上到下扫了眼唐与言,搓了搓手笑了起来,他踮着脚,视线从唐与言肩膀越过去看到了楚念溪,恶狠狠道:“你把我们客栈的人怎么了,都吓哭了!” 目光邪性,颠倒是非。 唐与言当即拔剑,银白色的长剑的剑刃贴着对方的胸口,“是啊,吓哭了,不如你也来哭一嗓子?” 壮汉的脸色难看,他边后退边摆手,“不了不了,既然姑娘喜欢,就送给你了。” 远离了剑刃,他看唐与言没有进一步动作,转身就跑,生怕把命丢在这儿。 隐藏在暗处的干将发现没有什么危险,悄悄地退了回去。 旁边的门开了,颜卿君侧头看向唐与言,“他是来干什么的?” 唐与言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颜卿君视线往门里面飘,“还没聊完?” 唐与言道:“情况复杂,可能还要一会。” 颜卿君道:“夜深了,早些歇息。” “嗯。” 颜卿君回屋了,唐与言也回到里屋,把门关上,看向已经停止发抖的楚念溪。 唐与言道:“你也听到了,他不会再来了。” 楚念溪缓缓地站起了身,转头看着唐与言,丑陋的胎记和因哭泣泛红双眼让她像是一个头发凌乱的怪物。 她盯着唐与言,忽然大声嘶吼道:“你又懂什么呢?你根本不懂!” 她碎碎念道:“如果没有人替我打掩护,欺骗我,告诉我,我自己就是个丑陋没人要的残花败柳,我怎么能忍住?” 楚念溪撕下脸上贴着的胎记,露出那张清秀又有些许坚毅的脸,她褪去手上堆叠在一起,厚厚假皮,凄惨的笑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如果告诉你,只要杀nc你就有可能从他身上随机继承到一个技能,你会不会心动?” 唐与言道:“我不会心动。” 君启说,技能就是像剑技一样需要熟练掌握的存在,没有凭空学会的道理,不固地基筑高楼,一推便坍塌。 楚念溪道:“可我十分心动,又十分害怕,我怕……怕自己会利用黎源的信任,杀了他。” “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楚念溪忽然攻向唐与言,鬼魅一般的身影刚出自在唐与言身后,就被雪间指着脖子。 唐与言淡淡道:“破绽百出。” 楚念溪白着脸,喃喃道:“难道我杀了这么多人,也比不过其他人吗?那我又在这里纠结着什么?” 唐与言淡淡道:“在这个江湖上,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杀人也是一样,如果有人从不杀人,却立足于江湖,那才是奇怪。” 她收剑道:“不过你最好弄清楚,你因何杀人,是为了一己私欲?还是为了你心中的道?还是单纯的为了生存下去?这很重要。” “就像是黎追光,他杀的人是正道眼里的妖魔,杀人无数,却被追捧。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杀人者,人恒杀之,黎追光也不例外。” 楚念溪没有说话,目光放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唐与言道:“我去让人打桶水上来,你梳洗后早点睡吧。” 楚念溪张了张口,低声道:“是我代他杀了那群魔教中人,可是我发现,他们很多并不是本性上就坏,可因做错了,就要被杀。” 唐与言反问道:“那又如何?只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才会在杀人前将他的对错事情放在一起,来判断那个人该不该死,可这种事情,哪是凡人能够决断得出来的?” 她越说眼眸越透着血光,“楚念溪,你觉得,思考这个问题有必要吗?如果黎追光在救你的时候犹豫过一秒,死的可就是你。” 糟了,她现在是以玩家微尘的身份说的话,见过黎追光救人的,只有毒圣。 楚念溪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目光恍然,神思不定。 一句又一句的话压在心上,直至这最后一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直接化作一团白光,下线了! 唐与言:“……” 应该是夏寒殷所说的,因为情绪过激被系统强制下线的保护措施吧? 总不至于,是她被耍了。 唐与言出门让干将过来了一趟,把楚念溪的躯体逼了出来,安置到床榻上后,自己找了张软榻躺着。 次日。 楚念溪一醒,就发现唐与言坐在床榻边,手里正翻着一本厚厚的书。 星象江湖中,书一向是奢侈品的指代,一本书,就能抵得上一家四口半年来的开销。 这个人,好有钱。 唐与言合上书,“醒了?一起用过早膳,去驿站寄信吧。” 楚念溪楞楞地跟着唐与言出门,看到干将的时候反射性的往人身后一躲,十分害怕,看都不敢看一眼,仿佛是害怕自己对他下手。 唐与言没说什么,只是暗自想着该给夏寒殷递个信,念及此处,她不由暗叹了声。 哪怕知道依赖这种快捷的传讯方式不是好事,但它带来的便利,却让人难以割舍的。 早食是油炸桧加鸡蛋饼子,是颜卿君叫的,有些油腻,说是要弥补在外没调料时清淡拮据的肚子。 唐与言看楚念溪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又叫了两碗粥,一人一碗。 等用过早食,唐与言把烟卿君打发回屋,带着人去驿站。 驿站内有纸笔租借,唐与言花钱租下,让楚念溪自己写信。 楚念溪握着毛笔,一字一字生涩缓慢的勾勒着笔画,等她写完,擦了擦身上冒出的冷汗。 唐与言看了眼她写的信,向黎追光表达了谢意和道别,完全没有提及地点,不过她也没有再加,有心,自然能找到这里来。 唐与言把信交由驿站的人,请人直接送到黎追光必定会去的武林盟,留下楚念溪的名字,付钱离开。 途中楚念溪没有跟上来,唐与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步伐未停,当做从未认识她的模样,冷漠的离开。 她帮的,不是楚念溪,只是认同过的黎追光。 第二百三十二章 久道人 唐与言回去找颜卿君继续聊着昨天的事情。 两人大致分析完被跟踪的那个人的想法,唐与言询问起颜卿君的意愿。 “颜长老,你打算留在这里跟你的弟子碰面,还是顺着曲沧郡的那次反叛,跟我去揪出幕后之人?” 颜卿君道:“自然是揪出幕后之人,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魄力,敢撬弑楼的人。” 唐与言道:“皇太女唐璃筝近日会到这里视察,参与月瑶城的牡丹节,到时候,就看烟珏会不会来了。” 来,就看是谁的命令而来的,不来,就只能换一种方法试探。 颜卿君诧异,“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在这边悄悄发展了个人势力?” 唐与言道:“……花无间的。” 颜卿君道:“少用别人的消息网,免得自己被查的一清二楚的还不知道。” 唐与言嗯了声,“不过,弑楼在星璇国的消息网还是太薄弱了,皇太女出行的消息,快要到月瑶城了,也还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 颜卿君道:“星璇国的制度所致,虽说楼内女子较多,可大多不适合探听消息,更崇尚楼主之风,以力破会。” 烟珏和美人怜,是少数几个有个人特色的女子,可是一个反叛,一个,已经身死。 两人感叹完,开始详谈计划。 要查月瑶城牡丹节的流程,要去记住各个街道小巷的位置,还要准备好被发现后的说辞,一旦被发现该如何逃。 等分配妥当,唐与言离开,回屋给夏寒殷寄了一封信,便着手准备起来。 此刻,齐风郡。 素无情站在城墙上,正眺望着远方。 远处,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载着货物向城内行驶,马车周围有许多或步行,或骑马的护卫。 这看上去像是一支商队,可实际上,是天枢国帝君慕容连景出行的护卫队。 少女时期喜欢过的帝君要来了,素无情心底却没有丝毫波动。 不是不爱了,是根本没有爱过。 她的喜欢是一种很短暂的事情,一旦受到伤害,就会退却,退却至心底深处,最后慢慢被遗忘。 帮他处理政事,打理朝堂上下,也不过是觉得自己能做到,有机会去做,便做了。 晏温年抱着披风走了过来,“无情,你怎么在这里吹风,小心受凉。” 他把披风展开,小心翼翼地披在了素无情的身上。 素无情伸手将披风推开,说道:“帝君要来了。” 晏温年委屈地接过披风抱好,“来了就来了,要是他敢纠缠你,我一定给他打趴下。” 素无情:“……” “不必。” 晏温年道:“那你是不是看他不顺眼,我可以杀了他!” 杀字一念出,无形杀气涌现,让周围的温度骤降至寒凉。 素无情道:“我的意思是,传说中的久道人,似乎跟着他一起来了。” 晏温年正色问道:“消息属实?” 素无情颔首道:“久道人的事,是我亲自查的。” 晏温年道:“你何时出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素无情侧头看向红衣如火的男子,淡淡道:“入夜时分,以梦会晤。” 晏温年道:“梦?梦中的事情怎么能说是真实的呢?” “诸事玄妙,难窥其因,相信所见,即为真实。” 她转身往回走,“走罢。久道人来了,帝君和襄王也在此处,去看看会发生何等预言。” 片刻后,素无情在城门口发现了被襄王安排过来守着的君启,她多看了对方几眼。 气质文雅,站姿如松,是个不错的人。 晏温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说道:“我记得他,他是襄王目前最看中的外来者,名叫君启。” 素无情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商队进城,君启负责登记。 登记完后,君启询问了商队的去处,是一个私人的茶楼,他记下后放人通行。 茶楼自然不会是商队的落脚之地,只会是与襄王商谈的地点。 素无情思索了下茶楼所在,转身往那个方向走去。 晏温年紧随其后。 到了茶楼,素无情敲了敲关上的门,静静等待这里头开门。 门缓缓打开,白色道士服的黑发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中央,手里拿着一个拂尘,拂尘的尾部挂在肩上。 仙风道骨,不外如是。 “久道人。” 久道人转过身来,年轻的面容上是与素无情一致的平静,如死水一样,再多的石子砸在水面上,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久道人颔首道:“好久不见,唐楼主。” 素无情问道:“你这次来,会带来何种风浪?” 久道人看了眼晏温年,说道:“是能够改变天下格局的风浪。” 素无情道:“可有座位旁听?” 久道人凝视着素无情的双眸,淡笑道:“有。” 久道人甩起拂尘,用拂尘指了指二楼的雅座,“请。” 素无情上楼,晏温年跟了上去,还没走到楼梯旁,就被久道人用拂尘拦住了。 晏温年:“?” 久道人道:“晏教主,你无听天命的资质,若要在此留下,恐有性命之忧。” 晏温年道:“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道士,为何不让我听!” 久道人闻言,神色未变,语调依旧平淡的重复道:“若你执意留下,生死便由天了。” 素无情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晏温年,淡淡道:“走。” “走就走。” 晏温年甩袖离开。 素无情看向久道士,双方纷纷点头示意,最后移开了视线。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有人走了进来。 帝君和襄王都穿上了便衣,屏退侍从来到了茶楼。 帝君开门见山,“久道长好,请问道长有何事要宣布?” 久道人道:“人还未齐,请二位稍作歇息。” 帝君侧头看了眼襄王,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跟对方分头坐下。 又等了一会,门忽然自己打开了,没有人走进来,但数息后门自动关上了。 久道人道:“人齐了,请诸位静听。” 他甩着拂尘,“一百天后,星璇国易主,秩序重铸,流星渊现。四瑞兽,七北斗,聚天下所愿,造世间太平。” 白色的拂尘化作烟尘,汇聚成一条白龙俯首在久道人的颈边。 “诸位,外来者背后势力的最终目标是流星渊,这是属于世间众生的馈赠,还请齐心协力,共抗外敌。” 久道人于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缕烟融入了白龙里,白龙腾空,消失在屋顶。 第二百三十三章 牡丹节 月瑶城,牡丹节前一日。 城中腾出了一片区域,专门用来摆放牡丹,与游车环行时通行的通道。 唐与言站在阴影处,看着来往的人群在指挥下依次摆放好一盆又一盆的花,其中开得最艳的紫红色牡丹被群花围在了中间。 她打听过了,月瑶城的牡丹节也被叫做花神节。百花齐放,牡丹为王,是庆祝花神降临的日子。 传闻在百年前,降生了一位擅长种花的女子,以一手种植变色植株闻名,还入宫侍奉过女皇,被称为花神在世。 因其种出的紫红色牡丹最为出彩,所以月瑶城人以牡丹作为花神的象征,花神节,也渐渐成为了牡丹节。 花神节每五年会举办一次,借此机会向人宣告月瑶城的花有多美不胜收,姑娘有多有才有艺。 他们摆好了花簇,开始让花车队伍试行。 唐与言目视着花车队伍远离,根据它们离开的方向,大致确认了路线,转身走进小巷,来回穿梭后回到了客栈。 她从行囊里取出夏寒殷最后送过来的一张信,低头又看了遍,冷笑了一声,将其妥善收好。 虽然夏寒殷没有告诉她查到了什么,不过,她如实的告诉了自己和师父一样的说辞,这就足够了。 ——至少代表她没有其他的想法。 唐与言取出另一封信纸,食指在久道人三个字上停留。 若说在白羽和师父的眼里,久道人是知晓天机的得道高人。 这次,久道人却不再以棱模两可的方式告诉他们未来,反而坦白星璇国会易主,易主之后,他们需要合作。 还有……久道人不是人这一件事,也被师父亲眼目睹写了下来。 不过想想,有玩家那样的存在,久道人究竟是不是人,也没有什么影响——至少他不会插手世间任何事情。 这些信的内容太过重要,让唐与言想要保留下来,却又担心遗失的问题,目前还在处理掉和保留之间徘徊着。 唐与言选择了暂且保留。 她把信塞了回去,找出明日要穿的黑色长裙和面纱,用一些不会产生太大味道的药物做着处理。 比如说:触碰到面纱的人内力耗尽后会有一段时间调息不上来。摸到长裙的人触碰到的部位会开始发麻、其后发痒,需要用水洗过才会慢慢缓解。 这是防范,也是明目张胆的告诉对方,毒圣来了。 做完这一切,她又在长裙宽袖上的袖子内侧,用购置回来的银线在上面绣上了兰花暗纹。 毒和兰花特征俱在,只要不动起手来,旁人只会认为这是毒圣派来的人。 毒圣的人来了,人影却不见,就会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暗中下毒,准备毒杀皇太女。 总之,最万全的准备,就是逼唐璃筝动手,观其手段,就能判断出她是不是幕后之人了。 希望颜卿君那边能查清楚最近入城的人中有没有烟珏,以此来改换路线离城。 …… 牡丹节当天。 唐与言换上黑色长裙,戴上面纱,把头发挽成妇人的发型,在热闹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她灵动的眼眸呆滞,浅黑色的眸中流淌着难以言喻的悲伤,连牡丹节都喜庆欢闹都掩不住她那极具感染力的悲伤。 其他人纷纷避开她,给她留足悲伤的空间,原本热闹的气氛却渐渐低沉下来。 唐与言若有所感的抬起手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强颜欢笑道。 “抱歉,是我打搅了你们,可是我控制不住。” “哎,没事没事,大妹子伤心就该来凑热闹,是我们没闹起来。” “是啊,姐姐,您就往前站站,这次皇太女也会跟着花车迅游,说不定见着了皇太女还能沾沾福气呢。” 唐与言难忍感动,“谢谢,谢谢。” 不过她还是么没挪脚,做戏做全套。 何况,本就是为了引诱对方先行下手,靠太近被先手制住了就遭了。 几人还在说,唐与言强打起精神来与他们温声细语的聊着,设立起一个刚经受深爱的夫君离世后,悲痛欲绝的妻子。 唐与言柔柔弱弱道:“如果不是今日是花神节,我恐怕已经在他的坟前……”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流露着悲伤绝望的情绪。 未完的话语与绝望的神色,总是会让人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们以为眼前的妇人在想轻生,说话就更加轻了些,安慰着她。 唐与言感觉自己有点应付不过来了,强作悲伤笑容的脸都快笑僵了。 好在,花车迅游开始了。 唐与言脸上的悲伤还在,可那种无形的感染力却不复存在了。 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待周围劝慰她的人被人潮挤开后,往花车出现的位置灵活穿梭而去。 衣服上和面纱上的药需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发作。 她算过了,发作的时间差不多是在花车迅游至中途的时候。那个时候唐璃筝的车架,在预计中是最晚出现的时间。 花车巡游,头戴牵牛花的姑娘笑靥如花,手中捧着一簇火红色的牡丹,在车架上舞蹈。 后面的基本都是戴花捧花的样子,唯一不同的便是花不一样,人也不一样。 活泼开朗的舞蹈,优雅婉约的诗词,空灵悦耳歌声,或是静坐赏花,人比花娇的模样,总会引得人们侧目。 这群在牡丹节上献艺的姑娘大部分会被皇室来人收进宫中深造,少部分也会因在牡丹节上大放光彩而被权贵请回府中供养。 唐与言暗叹一声,牡丹节能这样举办是因为星璇国的制度,可到头来,她们还是成为了被人挑选的货物。 花车队伍渐渐地在唐与言的视线,留下一个最后一个人的影子,再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要过半途了。 唐与言耐心等待着,人已进城的消息已经确实了,她不相信星璇国皇太女不会出现。 忽然,她看见颜卿君出现在了对街向她以手势示意有事相商,便混入在花车经过后去赏花的人群中,穿去了对面。 唐与言跟颜卿君走到了角落,低声问道:“什么事?” 颜卿君道:“我看到了烟珏,她就是那个静坐赏花的人。” 唐与言:“!” 颜卿君道:“还有一件事,皇太女改变了注意,她不会坐车架出行,她会混入人群中,观看完花车再出现。” “你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唐璃筝 唐与言闭了闭眼,说道:“就算是混入人群,她身份尊贵,不可能没有护卫。” 她道:“你从花车终点出发找人,我折返回去找,明目张胆一点,她的护卫一定会出来拦下人的。” “好。” 唐与言迅速往回绕着,快速扫着人群。 还未发现人,就先被人拦了下来。 “你是谁?为何戴着面纱?” 语气严肃,应当是唐璃筝的护卫。 唐与言低声道:“我……我想见识见识牡丹节,可我不能闻花,一闻就全身发养。” 说的时候,她快速扫了眼人群,从围着群花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回头的女子。 女子回头的姿态优雅,发上点缀的珠钗华贵,是唐璃筝? “你在看什么?!” 唐与言道:“我只是想看看花。” 护卫明显不信她的话,顺着她刚刚的视线一眼看到回望过来的唐璃筝,意识到这可能是刺客,当即动起手来。 长剑挥出,唐与言下意识躲闪,察觉到事情暴露,当即后跳,向天吹哨。 内力将口哨声扩散至极远的地方,找至半路的颜卿君开始折返。 护卫大喊道:“有刺客,保护皇太女!” 唐璃筝周围装作喜欢花朵的姑娘们当即围住皇太女,长袖拍开周围的人群,留出空位后拔剑指外。 “刺客在哪?” 护卫指着不远处的唐与言道:“是这个寡妇打扮的女人!” 唐与言周围的人当即散开,留出了一圈空地,不是为了留出空间让她缅怀夫君,尽情悲伤,而是为了不让她混入人群中脱身。 唐璃筝道:“你就是刺客吗?因何要杀我?” 唐与言抬袖掩唇笑道:“璃筝姑娘忘性真大,明明前个儿还派人杀我师父,今个儿怎么就不记得了?” 袖中的兰花银纹在阳光下闪烁,只要看过来,就不会不将视线落在上面。 唐璃筝道:“你是毒圣弟子?可我不记得我派人去杀毒圣了?毕竟无冤无仇的。” “哎呀,哪里是无冤无仇啊?殿下怕是忘了,我们与弑楼,可是血海深仇呢。” 一身白衣的站在屋完话,便从屋顶上跃下,一步一步走向唐璃筝。 唐璃筝疑惑,“你是?” 烟珏道:“奴家烟珏,弑楼长老待楼内弟子有失偏颇,特来投于殿下门下。” “有失偏颇?好一个有失偏颇!烟珏,你敢把自己手中颜长老特意请人,用赤峰铁铸成的双刃扔了,再跟别人说有失偏颇!” 一身青衫斗笠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他背上背着一柄重剑,几乎比他的人还要大。 烟珏神色微变,“重黎,你怎么在这?” 重黎冷笑道:“你这个叛徒都能在这儿,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重黎,颜卿君二弟子,天生神力,擅长重剑。 这样的人本不该入弑楼,据说是颜卿君在外救回来的人,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就成了颜卿君的二弟子。 他就是江湖中的一个异类,只伤人不杀人,重剑砸下去,没挡住的基本上被砸那么一下,都会半死不活的,没有能力反抗。 杀人,是为了以绝后患,避免对方复仇。他伤人,也能造成这种效果,也就没人劝阻。 重黎轻功能力和追踪能力都不错,在弑楼内专门接取探听消息和跟踪的任务。他为了避免每半年一次的强制任务,基本上接取任务时会故意接取长时间避免强制任务的委托。 是一个怪人。 没想到颜卿君是派他来跟踪那个人,还会让他在听香楼留下线索。 烟珏停了下来,从腰上的皮革套带里取出双刃,“呵,我为弑楼做了那么多,得来的只有这么一把赤峰铁做的双刃。” 重黎从背后拔出重剑,“无形的东西,往往比有形的东西更有价值。” 唐璃筝眨了眨眼,“你们二位能去城外争斗吗?牡丹节还没有结束呢。” 唐与言把注意力放回至唐璃筝身上,她的神态自然,表露出来的尴尬和疑惑不似作伪。 烟珏之前着重点出,她是来投靠唐璃筝的,不是刻意演戏的话…… 如果不是她,难不成…… 烟珏道:“我绝不能离开这里,他是来刺杀殿下的,我定要护殿下周全。” 唐与言道:“是吗?我可记得你是杀我师父的领头人,不如你出来受死,我等自然不会伤害皇太女殿下。” 她的目光,将唐璃筝疑惑又恍然的神色收入眼底。 烟珏笑道:“毒圣从不收徒,你不过只是一个冒牌货,哪来那么大的口气?” “哦?难不成,你只是被毒圣当做棋子的小情人?” 唐与言淡淡道:“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 长裙上涂的毒已经开始发作,人群中出现了骚乱。 “我的半只手麻了!时不时要被毒坏了?!” “我也是,我的脸也僵住了。” 忽然有人倒在了地上,哀嚎道:“我的腿,我的腿麻了。” …… 唐璃筝看向唐与言,眼睛微眯,“这位姑娘,如果你要刺杀我,或者找烟姑娘算账,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 唐与言笑道:“烟姑娘全城封城的手段,我可太怕了,所以便用了点小小的毒。毒性不大,一会自然就解开了,想必皇太女殿下会理解吧?” 唐璃筝冷声道:“来人,疏散人群,把他们几个包括那个烟珏一并抓起来。” “是!” 抓,不是杀。 唐与言确认了那个不可能的猜测,伸手拦下想要追上逃跑烟珏的重黎,低声道。 “速速离开这里。” 重黎问道:“你是谁?” 唐与言道:“你只要知道,颜长老也会跟着我离开就对了。” 说完,她没有再作停留,快步往外走。 是重黎的话,不需要担心他跑不掉。 重黎不言不语,沉默地跟上唐与言。 两人轻功离开后,唐璃筝重新下令。 “迅速搜查周围是否还有可疑人物,一刻钟后,重新进行牡丹节,不能让这些恶徒,毁了每五年一次的盛日。” “是!” 唐璃筝眯了眯眼,侧头低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黑衣女子的眉眼,很眼熟?” “殿下可是想起是谁来刺杀了?” 答非所问,唐璃筝摇了摇头。 她看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呢喃道:“以后会遇到的吧。” 城外,颜卿君看着重黎,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就出头了呢,这下我该找谁跟着人?” 唐与言道:“颜长老,你要相信我的手艺,你看你重黎刚刚还没认出来你吗?” “怎么样,重黎,有没有兴趣易容改性?” 颜卿君:“……” 重黎:“?”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启程玄霄 重黎道:“为何不带重剑?” 唐与言道:“太显眼了。” 重黎顿了顿,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如果我没有开口,你会注意到我吗?” 唐与言道:“没有,你的存在感太低了,练的很成功。” 她瞥了眼颜卿君,“至少比颜长老强,自己天生一头白发一双妖瞳,显眼的很,还不好好练习隐匿气息的武艺。” 重黎评价道:“颜长老是蛇妖化形,自然独特些。” 颜卿君:“……” “重黎,原来这么多年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重黎道:“颜长老当年在深山老林中救下了我的性命,如果不是蛇妖修行,又如何凑巧救下了我。” 颜卿君:“……” “我只是奉命采药,恰好路过,顺手救了你而已。” 重黎没有说话,不过看他神情,明显不信。 颜卿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回事,他根本没有聊想到自己的外貌能给重黎带来这么大的误会,甚至这种误会根深蒂固,无法消除。 唐与言低笑道:“看来颜长老要祈祷我能研制出改变眼睛颜色的药物,或是祈祷做金丝眼镜的那家人能有办法遮挡了。” 颜卿君道:“净会说笑,人作女装打扮了,连话也跟她们学,你倒是乐在其中。” 唐与言调笑道:“如果说,这样能让你的仇敌到了你面前都认不出来你,一个劲儿的在你面前说你的坏话,挑拨离间,你会不会觉得很有趣?” 颜卿君认真思考了下,“有趣是有趣,但为了听别人拐着弯儿的骂自己……这也太无聊了吧。” 唐与言道:“好吧,是挺无聊的。” 她看向重黎,“这个时间,牡丹节应该快结束了,如果你觉得你能跟,就跟去吧,注意避开烟珏。” 重黎道:“是。” 重黎离开了,一行人坐上早就运至城外的马车,继续奔波。 这次的目标,是冲着星璇国国都——玄霄城去的。 …… 一个月后,是炎热之夏离开,丰收之秋将至的时节。 三人在玄霄城城外不远处的村落里暂居下来,并不打算现在进城。 玄霄城入城严格,非城中居民,权贵所庇,无人举荐担保者,无法入城。 这三条令,让玄霄城内犯罪率减少,并且让其城从内里筑起了一排铁墙。 ——现今玄霄国对想要入住城市的人要求只有一点,至少是三人同住。 三人捆绑同住,一旦犯事,罪行连坐不说,无论是不是被查出来的,三人只要一起出城没有办理过的证明,根本没有办法逃出这城。 等同于说,让这三个人,互相监视。 唐与言是冲着当今女皇唐惜弦来的,要是发生什么意外,肯定会起冲突,当然不可能以三人同住的形式进去。 要走,也是走举荐这一条路。 至于找谁,她心中已然有了想法—— 唐婉说聚星盟的盟主们专门在玄霄城内等候着合适的人选到来,如果所来之人不成三,那么聚星盟内部,肯定是有办法送他们进去的。 唐与言五指轻轻梳理着鸽子的羽毛,细想着信该如何落笔。 这是干将找来的信鸽,去处,会是花无间在星璇国的一处搜集消息的地方。 鸽子每被唐与言的手指触碰羽毛,身子总会颤抖一下,发出微弱的叫声,企图叫眼前这个两脚兽赶紧办正事。 唐与言想了片刻,终于收回了魔爪,以干将所拿来的植物根茎在粗糙的砂纸上写着字。 写完后,卷信塞进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筒里,看白鸽拍着羽翼飞向了天空。 这封信,等收到回复要个五六天,再上路启程去找到聚星盟的人,又要以好几天来论。 唐与言叹了一声,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扫掉被她撸下来的几根鸽毛,出门务农。 这村子的人不要钱财,也不要什么珍贵稀奇的物件,若不是恰逢丰收需要人手帮忙,他们三人还住不进来。 …… 颜卿君看着唐与言一下场,不需要说什么,就和干将一起熟练的收割起麦子,甚至比旁边边收边来句指导他的老农民还要熟练。 他心底腹诽道,素楼主当年不在主楼坐镇,带毒圣出去的那些年里,究竟让他学了些什么? 至于这个花无间的侍卫,既然是以兵器来培养的,为何又会那么多事情? “大妹子嘞,专心点,这个麦子要从这里割。” 颜卿君回过神,压低了声音,“抱歉,走神了。” “哎,别再走神了,打起点精神来,天师说过不了几日就会下雨,今天得努力干完活。” 颜卿君道:“是。” 天师?这样的小村落,怎么会有天师? 回去之后,颜卿君把天师的事情告诉了唐与言。 唐与言扬了扬眉,笑道:“颜长老就是不一样,我装乖巧好奇去找人搭讪聊天,别人理都不理我。” 颜卿君道:“你收割麦子的速度,可不像是一个普通姑娘能做到的。” 唐与言叹道:“生活所迫啊,我们三个习武之人要是连一亩地都收不完,你觉得还能住这儿吗?” 这里是一个的偏僻小院,周围没有住户,十分安静,以他们的耳力,只要有人过来,不会听不到。 颜卿君惊诧地问道:“你们两收了一亩地?” 唐与言道:“没有啊,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只要不偷懒的干活了,也不会来找我们几个的麻烦。” 颜卿君沉默了会,说道:“毒圣,你似乎越来越跳脱了,总是喜欢开玩笑。” 唐与言扬了扬眉,随意道:“跳脱点保持开心,总比不自觉发疯来的好。” 颜卿君似乎想说什么,不过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瞥了眼几乎就像是一个背景板的干将。 唐与言道:“好了,颜长老,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找人买点菜回来,记得打听一下天师的消息。” “好吧。” 唐与言等颜卿君离开后,看了眼干将,去灶台那边清理灰尘。 内力暴乱的事情干将知道,但他没必要说出来,看颜卿君的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他也知道这回事。 唐与言把锅铲碗筷洗净,内力蒸干后打发干将去拾点干柴,自己在房内使用信鸽,把最近攒下来的事情,连同即将进玄霄城的打算都告知师父。 不求师父给些提议,只是当做一封家书一样给她报平安。 第二百三十六章 星河无垠 第二天,因天师的预言,所有人都穿上了蓑衣斗笠。 下午,天气阴黑,空气沉闷,闷热地人人都想摘下身上避雨的装束,可一想到大雨将至,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在雨前把所有的麦子都收割掉。 但这是不可能的。 随着第一滴雨滴落在地,黑压压的天上飞落下来无数雨滴,‘啪嗒啪嗒’的打在了蓑衣斗笠上,打在了砖瓦屋檐上,打在了金黄色的麦子上。 来不及去收割剩余的麦子,所有人抱着手边收割好的麦子,齐齐的冲向仓库。 唐与言他们也跟着做了,来回去运输麦子。 “还有没有割下来没收起来的?” “没有了没有了。” “那就好。” “大家辛苦了,天师特意在仓库旁煮了一锅姜汤,都喝一碗休息休息。” “好!” 普通人淋雨容易得风寒,若是生了病,光治病抓药的钱,就抵得上几个月的努力了。 能及时让他们喝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驱除寒意,避免他们染上风寒,平白省了一笔钱。 天师之举,收尽了人心。 一锅姜汤再怎么样都是有限的,唐与言不好带着人去蹭姜汤,便让最近一直很柔弱的颜卿君跟上去看看,自己跟干将回去。 回来后,颜卿君第一句话便是,“这位天师,是外来者。” 唐与言问道:“何以见得?” 外来者在星璇国都是被打压的对象,这里虽是个小村落,距离朝堂中心也很近,女皇之命下,不会违背。 如果天师是外来者,不该会被如此尊崇。 颜卿君道:“她的目光疏离,气质恬淡,给我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我问了她一个问题,如何知道近日要降雨,她回答的很深奥,其中涉及到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词汇,这些词汇中,有我从其他外来者口中听到过的。” 所以他十分确认对方就是外来者。 天师是外来者吗?会不会是聚星盟的人? …… 几天后,放飞出去的信鸽回来了。 唐与言拿信看完后,把鸽子还给干将,“距离这里不出两日路程,有一个聚星盟的据点村落,今天收完麦子,明日就出发吧。” 颜卿君问道:“天师那边不再继续接触了吗?” 唐与言道:“今天收完麦子后我亲自去一趟,不管交涉结果如何,还是得去一趟聚星盟的据点。” 天师这个身份敏感,就算对方愿意举荐,也不一定能过。 颜卿君若有所思,“你确认聚星盟的人举荐会有用吗?” 唐与言道:“唐惜弦再疯狂,也不会想要逼急了一个能不断死而复生的势力。” “也是。” …… 当日下午。 唐与言收完麦子,回屋清洗了下,便去找了天师。 天师是一位身穿白袍红边的女子,衣袍上绣着斑斑点点的红梅,加上自身恬淡的气质,像是雪中傲梅一样。 她旁边有两位侍女,穿着素净的白袍,垂着头立侍在天师两侧。 天师问道:“请问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唐与言说了三个字,“聚星盟。” 天师淡然道:“你为何说这个,我记得这是外来者势力。” 唐与言扫了眼她旁边的两个侍女,说道:“天师,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天师思索了会,向两位侍女点头示意。 侍女们行了个礼,缓缓退下。 唐与言道:“我是微尘,天师若有意,可以联系我。” 天师平淡的神色微变,“我记得你,唐婉亲自报上来的高手。” “哦?你这是承认了你是聚星盟的人?” 天师道:“承不承认的,你已经认定了,我辨别也没有用。” 她从一旁的柜子取下一个木盒子,递给了唐与言,“拿好,这个东西出示给玄霄城的守卫,会放你进去的。” 唐与言有些意外,接过木盒子道:“我还有两位同行的朋友。” 天师道:“聚星盟只为盟内的玩家举荐担保,nc的话,你得自己想办法,祝你顺利。” 唐与言低头看着木盒子,“那么就多谢天师了。” 说完,她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 本就是来看一眼的,意外得到了举荐的信物,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天师道:“等等,我想问一个问题,是你发现我是聚星盟的人,还是你那位朋友?” 唐与言脚步一顿,回头道:“是他。” 天师道:“看来我的言行举止,还需要多学习学习。” 唐与言心道,你要学的,不止是言行举止,而是由心散发出来给人的感觉。 习武之人对外界的感知,一向很准。 天师道:“天色也不早了,姑娘再见。” “再见。” 回去后,唐与言打开了木盒子,盒子里面躺着一封信,一个刻着洛字的玉佩和一块梅花状的印章。 天师的准备充分,像是专门等着她的到来。 唐婉这么确定,她会来玄霄城? 唐与言把盒子合上,“天师说聚星盟不会为盟外的人举荐,要我们另想办法。” 颜卿君问道:“那这是不去了吗?” 唐与言垂眸,“去还是得去的,唯有他们作保,我们闹出事来才不会害死人。” 颜卿君道:“他们既然不会为我们作保,那你有什么把握能说服他们?” 唐与言道:“总有办法的。” …… 数日后,聚星盟所在的据点到了。 那是一座两面环山,一面环林的镇子,建筑风格奇异。 干将把马车停在了镇外的树林旁,给喂马匹喂好草料,跟着唐与言走。 镇子的入口处没有人守着,三人直接就进来了。 唐与言扫了圈,发现镇子里到处都是平顶房,感官上觉得这太过简陋了。 镇子里,零零散散的小摊位摆在街道两侧,在周围的摊主时不时会聊起天来,三三两两的孩童边跑边嬉戏,碰到了人还会脆生生的道一声谢谢。 有时候十字路口的路中央会种上一棵巨树,树的枝条茂盛,仿佛被压垮一样垂落下来。 抬头一看,还能看到几只猫趴在树杈上,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有时还会跑过一只‘咯咯哒’的大公鸡,偷着行人手里的物品,待人追不上的时候,又傲气的把东西还给了对方。 家家户户的大门大多开着,往门里一看没有人在家里,但一有人想要走进去,就会被一条来回巡逻的狗追着吠。 这里一片平和安乐,就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外来者眼里的镇子,原来是这样的吗? “你好,微尘,欢迎来到星河无垠,聚星盟的据点,也是聚星盟往后的基地。” 星河,无垠? 聚星盟名字的真意,是浩瀚如大海的星河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 离不开 唐与言循声看去,一个白衣男子从右侧的小巷里走出。 他扫了眼颜卿君和干将,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并没有厌恶,忽然笑道:“两位好。” “我是桑葚,星河无垠的管理员,也是聚星盟的盟主之一。” “三位看上去是为了什么目的来此的,不知道我可否帮上什么忙?” 唐与言道:“我们要去玄霄城,天师为我作保了,他们两个还没有。” 桑葚道:“天师可否说过,聚星盟不为盟外人担保举荐。” “说过。” 桑葚道:“明知答案,那又何必亲自前来?” 唐与言道:“总要亲自过来问一问,死心了才好。” 桑葚笑了笑,“想要我回答问题,那就得比上一比。” 他从腰上取下长剑,“听闻微尘的快剑跟如风剑客不相上下,不如我们去擂场比试一下,若你胜了,才有资格得到答案。” “好。” 擂场。 唐与言和桑葚各持剑站住一个方位,相隔二十尺。 颜卿君稍稍抬起斗笠,让自己的视线能完全将擂场览尽。 他低声道:“这个桑葚似乎也练了好些年剑。” 没有得到回答。 颜卿君也不在意,从他在曲沧郡牵制住烟珏,希望从屋里出来的干将能出剑攻击烟珏的那一刻。干将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时,他就知道了。 干将奉命保的只有毒圣一个,其他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神算子要合作,恐怕也不是整个弑楼,而是单指毒圣一个人,或许还有武林第一人,素楼主。 比试开始了。 只一息,唐与言冲到桑葚的面前,手中的雪间劈上了对方手里的长剑。 长剑横在桑葚身前,对下一次的攻击只是稍稍脚步微移,用同样的姿势挡住了长剑。 唐与言挥剑速度加快,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紫意。 她虽然没想到桑葚说出那一番话后不是为了以快剑对快剑,看谁能更胜一筹,而是真正的切磋剑技。 比如现在,桑葚在以慢打快。 这固然是一种很好的应对方式,比起在芙清城时,凌虚想要以更考验技巧与速度的以快打快来的强。 毕竟在真正的生死之际中,强弱已分,想要以弱胜强,必须改变自己的攻击方式,找到对方的弱点,借此翻盘。 桑葚借着慢节奏能保存好自己的体力,也能慢慢观察起唐与言剑招里的破绽。 当他发现唐与言的剑每挥七下会有一下轻微的停顿时,他压下了想要反击的心。 这个停顿,太短暂了,短暂到他根本没有信心能够刺出去。 唐与言道:“桑盟主,你还在等什么?等我力竭吗?” 桑葚不语,他专心抵挡着唐与言的攻击。 本就处于劣势,更是不能分心。 唐与言又道:“我可不是只有快剑,只是他们一直认为我的快剑最厉害。” 桑葚的动作微顿,一时力道没使上来,剑被挑的几乎要脱手上天,只得就地往后仰,压下上挑的力道。 这一压,暂缓了唐与言的出剑。 这是个好机会,桑葚当即转变攻击方式,挽剑来了个斜劈,意图逼退对方。 唐与言不退反进,斜劈是从商至下的,她一跃起来踩上剑身,提剑往下砍。 阳光下,一抹血色从唐与言的眸中反射出惊心动魄的水润光泽。 颜卿君心道一声要出事,藏于袖中的手扯住银链,伸手一甩。 桑葚侧身躲开往下刺的剑刃,手腕微动,以剑柄拍向了横过来的剑身。 这一拍,并没有把剑身给拍出去,反而拍得他手抽筋。 桑葚暗道一声糟糕,往后躲去,剑身依旧向他袭来,速度没有半分迟疑。 他正准备开口认输的时候,一条银链子缠住了剑身,用力的将握剑之人往外扯。 干将迅速冲了出来,点穴封住了唐与言的经脉。 经脉被封,唐与言无力再握住手中的雪间,被颜卿君缴械。 干将制住想要冲穴的唐与言,从行囊里取出软筋散放在她鼻前晃了晃,然后收回。 软筋散对唐与言没有起多大作用,不过总算是让她放弃了贸然冲穴的想法。 桑葚惊诧,“这是做什么?” 颜卿君压低声音道:“你看她的眼睛。” 刻意伪装的声音中性,没有让桑葚生疑。 他看向唐与言的双眼,血色浸满瞳孔,如果不论那深处无穷的杀意,那双眼睛就像是琉璃一样漂亮。 桑葚问道:“她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红色?” 颜卿君轻声道:“她中了蛊,蛊毒虽然让她的实力大大增强,可是一个不慎就会被蛊虫控制,杀死所有能看见的人。” 说完他暗自为自己鼓掌,这样完美的谎言既能帮毒圣掩盖好身份,也能解释为什么毒圣一定要带他们进城。 不过……毒圣这个样子,看来是离不开人了。 想要不被这样容易放大情绪的内力干扰,最好的方法还是断情绝欲,跟素楼主一样,无心无情。 颜卿君弯腰捡起雪间,把银链子收好,“桑盟主,可否有地方让我等替微尘治疗?” 桑葚收起武器,说道:“有的,请跟我来。” 颜卿君把雪间收好,欲走过去抱人,就见干将已经把人揽起。 桑葚看着这两nc之间对唐与言的紧张,略感奇怪。 他以为唐与言带的一男一女两nc是情侣,没想到两人都对唐与言很在意。 唐婉举荐上来的人,还真不简单,男女通吃! 干将道:“走。” 桑葚领路,在擂场附近的房屋里找了个没开门的,停了下来。 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桑葚道:“星河无垠想要重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场景,所以没有人的屋子门都是关上的。如果你们不想被打扰,把门半开着,扯起锁链于中间落锁,就不会有人过来了。” 他还未说完,就看见干将抱着人大步走了进去。 干将走了,还剩下一个颜卿君,为了礼数,他不得不留下来附和道:“好。” 桑葚道:“那就不打扰三位了,若微尘醒了,告诉她,只要她来之前看到的那棵大树下等着,我会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到来的。” “嗯。” 桑葚走了,颜卿君伸手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喉咙,进门按照对方的话把门弄成半开上锁的样子,顺着地上的痕迹找到了干将。 干将坐在床榻边,手里用帕子拿着一个他能辨认得出的毒草,正在揉碎,看样子是要给毒圣涂抹。 颜卿君怒道:“你在干什么?” 干将道:“以毒攻毒。” “她的内力又不是因为毒的原因出问题的。” 干将冷淡道:“毒能压下去,或许,你有其他办法?” 颜卿君哑然。 干将继续手上的动作,小心地把毒草揉碎,盖在了唐与言的手臂上。 毒素发作,一直盯着干将溢着杀意的红色眼睛渐渐回归浅淡的黑色。 唐与言恢复了神智,闭了闭眼,“多谢。”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举荐信 干将见人醒了,指了指毒帕子,“自行收拾。” 说完,他起身离开,像是要去清理一下手上可能会沾上的毒。 唐与言抬手,帕子从手臂上滑落到塌边。她伸手捡了起来,嗅了嗅上面的味道。 这是风棠雪的味道,采摘的手艺不行,留存的毒素不多,有准备的情况下还是能用内力抵御的了。 颜卿君正愁没机会支开干将,趁此机会,他低声问道:“毒圣,你的内力出现问题时,是什么时候?” 唐与言闻言,眯了眯眼,“你知道这件事?” 颜卿君道:“知道,素楼主当年就是因为内力的原因,几乎血洗弑楼。” 他顺带把之前编给桑葚听的谎话提了一下,“这段话中除了不是因为蛊虫造成外,其他的都是一样的。” “想要控制好内力,情绪上不能轻易出现波动,最好能像素楼主一样,绝不动情。” 唐与言扬了扬眉,“绝不动情吗?可师父告诉我,情绪上保持好开心,能压下内力暴动,只不过,我根本控制不住。” 遇到异样时下意识的揣测,动用武艺时压不住的杀意,以及现在无法控制的试探。 种种情绪不断交集而来,只一瞬,她就控制不住杀意,意欲杀死桑葚。 唐与言道:“颜长老,你既然知道内情,师父必然是信任你的。” 颜卿君一愣。 她蹙眉低声道:“毒素可以让我从这种状态下清醒过来,不过我能感觉到,毒素的效果会逐渐减弱。” 今天能迅速清醒过来,还是因为她没有完全失去神智。 “我希望你能帮我收集一下药材,至于要什么,我会写给你的。” 颜卿君道:“好。” 唐与言还想说什么,听到外面有响动,闭上了嘴。 干将回来了,他冷冰冰的看了眼床榻旁的颜卿君,站在门边把门关上就没动了。 唐与言侧头问道:“桑葚有说什么吗?” 颜卿君道:“说等你醒了,到之前那个大树下站一炷香,他就回来。” 唐与言道:“那现在就去吧。” 干将开口道:“你的经脉短时间内被封和解开过,不宜动武。另外,抑制内力暴乱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用。” 像他一样,只要剑收,杀心便止。 唐与言思索道:“不用内力?倒是个好方法,那就要麻烦颜长老和干将出面了。” 颜卿君道:“会的。” 干将没有说话。 唐与言起身,找出火折子,去到一个角落把沾了毒的帕子烧掉,把手洗了洗,出门了。 三人站在大树下,唐与言看着树周围围绕着的长石凳,树叶铺了一地,也铺盖在了石凳子上。 风一吹,落叶吹至一片飞起,又因无风而落下。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桑葚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熟人,是宋词。 原来……真的能复活,复活的样貌几乎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桑葚道:“微尘,你这么快就醒了,需不需要多休息?” 唐与言道:“还好,我着急去玄霄城,请问那个答案能不能给?” 桑葚问道:“你们到了玄霄城,会做什么?” 唐与言言简意赅道:“闹事。” 桑葚丝毫不意外这个回答,他侧头看向宋词,“宋词,那就由你来负责这两位朋友的举荐信。” 宋词道:“好。” 唐与言发现宋词看过来的目光陌生,似乎完全不认识她和干将了。 发生了什么事? 桑葚道:“那两位朋友,请跟宋词去做一个简单的信息登记,登记完后就会把举荐信写出来了。” 干将道:“先后,你去。” 颜卿君了然,低声道:“微尘的身体还虚弱着,我先去。” 桑葚笑了笑,“也可。” 宋词抬眸扫了眼颜卿君,皱了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还是转身示意他跟上来。 等两人离开过后,唐与言问道:“宋词他是不是想不起来一些事情了?” 桑葚道:“这个问题……念及唐婉跟你的关系好,我不妨就直言了。” “宋词身上有一个绑定的道具,他如果死了重生,这个道具会消失。所以,唐婉利用道具复活了他,但是有一个后遗症。” 复活?! 桑葚一字一句说道:“在这个世界内跟唐婉有关的一切,他都会遗忘。” 他顿了顿,“游戏之外……似乎也有一些后遗症,不过唐婉没有细说。” 他看向干将,说道:“不瞒你们说,我们的生命也是有限的,如果你们威胁到了我们的生存,现在的星河无垠,就是日后的天下山河。” 干将冷漠道:“你们存在与否,与我无关。” 桑葚愣住。 唐与言道:“干将的任务就是保护我,其他的他不会管。” 但花无间管不管,她就不知道了。 桑葚道:“原来是这样啊。” 气氛僵住。 偶尔有几个过路的玩家或nc向桑葚打招呼。 玩家称呼桑葚是桑盟主,nc称呼桑葚是桑镇长,每个人的称呼不同,互相之间却没有什么隔阂。 两者互不敌视在其他地方是很平常的,在星璇国就像是一个异类。 唐与言自己倒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在来玄霄城的路上,她能看到许许多多的歧视。 有时能看到玩家做工得到的银钱远不如比他做的少的,吃个菜说不定还会缺斤少两。 颜卿君很快就回来了,宋词跟着回来,看了眼干将,领着人又往回走。 颜卿君从袖子中拿出木盒子在毒圣面前晃了晃,示意举荐信到手了。 他低声问道:“微尘,你的身体如何?” 唐与言道:“尚可。” “那就好。” 桑葚看了眼被斗笠遮住面容的白发女子,开口问道:“恕我冒昧,之前那位朋友叫干将,这位叫什么?” 颜卿君一顿,怎么问起他的名字了? 唐与言见状,说道:“他叫颜如玉。” 桑葚道:“颜如玉吗?是个好名字。” 颜卿君走到唐与言身后,传音道:“你还真会给我取名。” 声音咬牙切齿。 唐与言看了眼毫无所知的桑葚,传音回道:“颜如玉不挺适合你的吗?脸比玉还要白。” 如果不是她知道颜卿君那张脸的惨白是因为习武所致,她会认为对方是命不久矣。 桑葚看他们张口却没有声音,疑惑道:“两位这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唐与言道:“闺中话,桑盟主可不要偷听。” 颜卿君:“……” 等进了玄霄城,他一定要把这身女装烧了,换回男装! 第二百三十九章 玄霄城 一会后,干将也回来了。 唐与言谢过桑葚和宋词,便带人一起离开了。 宋词道:“你为什么要帮她?” 桑葚道:“你忘了?她是唐家人,与唐婉是朋友。我帮她,是在看唐婉她哥的面子上。” 宋词侧头,疑惑道:“我怎么不记得婉姐有这么一个朋友?” 桑葚笑而不语。 数日后,玄霄城城门口。 唐与言走下马车,在守城卫旁边的文官那里出示了木盒。 书童见状,连忙磨起了墨。 文官检查了木盒里的东西,依照信上的标记翻找起身后摆着的柜架,从柜子上取下一本书。 他迅速翻着,找到了想要找的内容,把书合起来又放了回去,拿起毛笔沾了沾磨好的墨汁,在本上开始记录。 举荐人是洛兰,风水天师,聚星盟之人,序号黄字叁拾贰。 文官停笔,问道:“你的名字。” “微尘。” 文官写下微尘两个字,把毛笔递给旁边的画师。 画师抬头看了眼唐与言,低头在纸上迅速划了几笔,勾勒出对方大致的五官容貌,就搁笔站在了一旁。 文官把本子递给了下一个人,那人用内力催干这页纸,交还于文官。 上面只记录长相和姓名,看来颜卿君可以不用当他那盲眼姑娘了。 记录做好了,文官又取了一支笔,在刻了洛字的玉佩上用一种特制的颜料在凹处涂满字,然后拿出梅花印章,往玉佩上一盖,再用梅花印章,盖上了信纸。 他把三样处理好的东西收进盒子里,交还给唐与言。 “收好,最好随身携带,倘若城中巡查时没有其中任何一样,你和你的举荐人都会有事。” 唐与言道:“知道的,多谢提点。” 她回头看向拄着拐杖的颜卿君,确认了对方的着装无误,便走向了在不远处的干将。 干将是他们当中第一个去登记的,不知道为何,文官问他的问题多了两个。 唐与言思索了会,问道:“你公子现在何处?” 干将道:“不知。” 唐与言诧异,她还想拜访花无间后,把干将丢回去,好有时间制药,看来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了。 “那真是遗憾。” 干将没有接话。 颜卿君随后就到了,他重新戴上了斗笠,就看到两人在原地等他,就知道毒圣的计划没有实施成功。 颜卿君催促道:“微尘,扶着我去成衣铺。” 我一定要把这身碍眼的长裙给换了。 唐与言嗯了声,拉着颜卿君没有拄着拐杖的另只手,引导着他走。 干将默默跟着。 到了成衣铺,唐与言支开店里的人,让颜卿君能够自由活动。 干将半拽着颜卿君的袖子,表情冷漠的假装对方在依靠他来找到衣服的位置。 等折腾完,唐与言和干将都提着一个衣物包袱,唯有颜卿君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要拄着拐杖装装样子的拉着唐与言的衣袖。 颜卿君悄声道:“假装一个盲眼姑娘还真便利。” 唐与言道:“那你是不是不想换回来了?正好我跟铺主聊的时候,又买了些衣裙。” 颜卿君道:“那倒不是,只是在想……” 他侧头看了眼干将,用气音说道:“神算子到底是真瞎,还是装瞎。” 唐与言心道,他真瞎跟装瞎一点区别都没有,照样走得了路,算计得了人。 客栈人多眼杂,颜卿君要换回来的话,去哪里很容易被发现。 唐与言想了想,直接拉了一个负责跑腿拉车的车夫询问聚星盟的人住在哪。 车夫闻言,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又是外来者,你们不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臭虫一样令人恶心吗?!趁……”早死了算了。 话音未落,干将动手了,连剑带鞘的横在了车夫的脖子前。 干将道:“带路,否则死。” 车夫指着干将,“你要是敢为了这个婊子在城里杀我,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干将侧头看了眼将他拦住的唐与言,“微尘姑娘?” 唐与言笑道:“在城里杀不得,是吗?” “对……对!” 唐与言轻声道:“那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出城。” 她说完从行囊里取出一粒药丸,放在了掌心上。那粒猩红如血的药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药。 车夫惊恐道:“你,你想干嘛?” 颜卿君挡住车夫的退路,在周围人看不见的地方,用拐杖封住了对方的走位。 唐与言笑道:“别害怕嘛,这又不是什么毒药,只要你不出城,它就不会发作。” 她说完当即扣住对方的下颚把药喂了进去。 看对方扣着嗓子努力想要吐出来的样子,唐与言淡淡道:“我只不过是在教你一个道理,欺软怕硬是要提到铁板的。” “走吧,我们去问下一个人。” “是。” 车夫等他们离开后赶紧跑去医馆哭诉,希望大夫能够查出自己中了什么毒。 大夫抚着白胡子把脉后,说道:“阴虚火旺,心血亏虚,应当……除此之外,你并没有中毒。” 车夫确信道:“我一定中了毒,你再诊断诊断。” 大夫又诊断了一次,“你没有中毒。” 车夫不相信,怒骂道:“庸医!” 连看诊费用都没留下,转身就跑。 大夫大喊道:“来人!抓住他,他看诊了没交钱就想跑。” 车夫赶忙拉车往城外跑,在过检查时,亲手打开木盒子后,拿起毛笔沾上墨的那一瞬,他忽然脸色发青,呼吸困难,倒在了地上。 大夫气喘吁吁的赶到了现场,见此一幕,当即色变,挥袖道:“我们走。” 这等让人查不出来的下毒手法,定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车夫的尸体迅速被收敛下去,发生在城门口的离奇死亡只不过是人们口中说道的一声晦气。 等唐与言听闻车夫死的消息时,已是次日了。 颜卿君指了指餐桌旁与人聊着的林肃,“他说的,说这次要以这件事为引子去打探各种药材。” 他已经换回了男装,戴上了斗笠遮掩自己的瞳色。 “不过,毒……微尘,你认为这个毒是怎么下出来的?” 唐与言低声道:“许多药材之间互有冲突,药材与其他物质也有冲突,就像是皇室秘药是由熏香引发的一样。” “受持举荐信出城之人需要亲手打开木盒,手持毛笔划去三样信物,其中他会闻到木香、墨香,所以……你懂了吗?” 颜卿君道:“懂了,不愧是你。” 唐与言淡淡道:“我只不过是借别人的想法一用而已。” 她看向餐桌周围二三十来人,“走吧,去落座吃早饭吧。” 第二百四十章 不像一个势力 林肃道:“武艺上我们不如原住民,但在知识上我们远超于他们。” “我们只需要收集每个药材的名字,外形和作用,医师们会想办法研究出来如何制药。” “另外,我们隆重欢迎一下新来到玄霄城的三位朋友。” 忽然大部分视线看向唐与言他们,那些目光并不灼热,但那一瞬间加起来,就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林肃道:“请三位朋友自我介绍下?” 三人:“……” 唐与言非常迅速的把自己,颜卿君和干将的名字全部说了一遍,速度之快,让林肃本来打算在中间问点其他事情的念头给打消了。 林肃道:“额,微尘姑娘是与我们一样的外来者,而这两位朋友是原住民。” 原住民两个字一出,颜卿君和干将又遭围观,原本还很安静的场面瞬间犹如摆摊市集一样热闹,讨论的都是颜如玉和干将两个人。 唐与言细听了下,用词奔放,像是在拐弯抹角的表达自己对他们两的喜爱。 林肃拍了拍桌子,“安静!” “林肃,劳烦你下次不要拍桌子了,汤水都撒到我衣服上来了!” 林肃咳了两声,“抱歉。” “既然都介绍完了,各位就开饭吧。” 唐与言左右看了看,大部分人的面条包子什么的都吃完了,他说这句话有意义吗? 不过她的面条还没动过,闻言还是低头吃起面来。 颜卿君在吃完早饭后,找了个借口聘请了人陪他出门演戏,顺带买药材之类的。 唐与言专心待在聚星盟盘下来的大宅子里四处与人碰面,倾听他们的交流,或是打听唐婉所说的任务。 “啊,你想做盟主们发布的任务?怎么不在刚刚直接问林盟主?” 唐与言道:“吃完面他就不见了。” “哈哈,他一向是这样,单方面开完会就跑路了,尤其是今天还做错了事情。” 唐与言问道:“那我要去哪里找他?或者找其他盟主?” “我带你去找林盟主吧,其他盟主目前不在家。” “好。” …… 林肃道:“啊,我记起来了,你是唐婉介绍的人,比君如风还厉害!” 唐与言:“……” 她怎么感觉认识了唐婉,谁都知道她的存在一样。 林肃低声道:“有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我们需要人手,我给你透个底,如果你愿意的话再告诉你任务详情。” “好。” 林肃左右看了看,把窗户支起来的杆子放了下来,又把门关上,还扯了好几个屏风挡着。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话,大门猛然被推开来了。 干将一脸杀气的看着林肃,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林肃:“???” 唐与言道:“干将,你先守在外面,我跟林盟主有事相商。” 干将冰冷的目光在林肃上下扫了一遍,转身离开,顺手把门给关好。 林肃八卦道:“你跟这个干将是什么关系啊?他为什么那么紧张你?” 唐与言奇怪道:“他只是我的侍卫,你们为什么总是关心一些无关的事情?” 林肃憨厚地笑道:“八卦是人之常情嘛,而且这一幕简直就像是人鬼之恋一样,惊世骇俗。” 人鬼之恋?这是什么比喻?一个活人也能跟一个死人谈感情? 唐与言道:“先谈任务。” 林肃恢复了正色,没有表情的脸十分肃穆,他道:“你知道星璇国的国姓吗?” 唐与言道:“知道,姓唐。” 林肃道:“那你现在清楚这个任务的内容是什么了吧?” 唐与言准确抓住重点,“你们是要跟星璇国皇室合作,还是对他们下手?” 聚星盟的人身在玄霄城能购置到这么一件大宅院,位置也不错,朝堂上必定有他们的人。 另外,门口登记的文官明知道这些外来者是女皇下令排斥的人,却十分平淡的给他们制作通行证。 看起来,就像是玄霄城的聚星盟跟芙清城那边的聚星盟是两个势力一样。 林肃笑道:“这件事就得靠你自己猜了,在你没应下之前,我是不会多透露半点的。” 唐与言沉思了会,说道:“我需要再想想,叨扰林盟主了,告辞。” “好,再见。” 唐与言开门,干将守在院门口,看着她走了过来。 唐与言低声道:“聚星盟内还没有人能伤得了我,不要太过紧张。” 干将道:“这处宅院,是朝官配置,内置机关,还请姑娘小心。” 唐与言闻言,回头看着那朱红色的大门,眯起了眼睛。 “干将,你说,星璇国的朝堂上,到底是谁有能力在女皇的政令下将聚星盟拉进来?” 干将没有回答。 唐与言也不在意,继续想着事情。 身为一国之君从来没有反悔的道理,就算想要改变自己原先的决定,都是暗示别人来提出的。 会是谁呢?有空得去打探一下当朝官员。 唐与言想着想着就走回了屋里,索性在屋里翻出一些干了的药材练手,等颜卿君回来。 …… “微尘,开门!” 唐与言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净手后才去开门。 颜卿君抱着两包东西站在了门口,斗笠歪在了头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唐与言笑出了声,“你这是怎么搞得?” 颜卿君黑着脸道:“还不是为了你要的东西?” 唐与言双手接过两大包东西,笑着道谢。 颜卿君抬手把斗笠摆正,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双臂,低声道:“我刚刚看见干将好像离开了,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如果我感知到干将的存在,我会给你敲门的。” “好。” 虽然不知道干将为什么突然离开,不过制药为上。 唐与言拆开两个袋子,按照药性开始处理药材,依次放进对应的盒子中。 ‘叩叩’。 敲门声响起,唐与言迅速收拾起药材放好至一旁的柜子中,用熏香压下空气中弥漫着的苦涩味道。 重新拿出之前在捣鼓的药材,继续未完成的步骤。 颜卿君等了会,觉得应该快了,推门走了进来。外室没人,他装模做样的喊了声,得到了回应才往内室走去。 进门就闻到了浅淡的香味,还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夹杂其中。 颜卿君道:“这样不太行啊,药味还是很浓,要不直接光明正大点制药?” 唐与言道:“闻到了也无妨,但是不能知道这件事,我主要防着的事他身后的人。” “这个把柄我不能交给外人,如果合作破裂,至少我留一个后手防着他们。” 颜卿君道:“也是,只不过你不怕我会出卖你吗?”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会,你若要出卖,早在曲沧郡的时候就可以做到。” 她和干将突围的时候,把后背交给了颜卿君,对方没有动手。 颜卿君笑道:“确实,其实我有一点没说。我和丰兴盛他们一开始能当上弑楼的长老,基本上都是因为修炼时出了岔子,被素楼主救了回来的。” “她于我们是救命恩人,也是续命的灵芝,也不强制要求我们做什么,挺好的,若是去反叛弑楼,只会是自取灭亡。” 第二百四十一章 虚实难辨 唐与言低喃道:“救命灵芝吗……” 师父于她而言,可不止救命灵芝,更像是传说中能化作人形的莲藕。 从小她就是孤儿,若没有师父收她为徒,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时候,就已经饿死了吧。 颜卿君道:“毒圣,你的神色看上去很不对劲。” 唐与言回过神,伸手抚了抚额头,“熏香再淡还是有些不舒服,以后换点别的方式遮掩。” 颜卿君走过去把熏香灭了,开窗透气。 “毒圣,先离开这里吧。” “嗯。” …… 两人坐在了屋外的树荫下。 颜卿君抬头看了眼遮天蔽日的枝叶,“不过,口上说着会永远不背叛素楼主,可人心易变,毒圣到时候,还是得拜托真正信得过的人。” 没见到重黎之前,他都无法确认坚守已道的二弟子,会不会反叛。 唐与言侧头看向颜卿君,心道,除了师父,她没有能完全信任的人。 说是信任颜卿君,也只不过是……相信师父的眼光。 唐与言道:“我自然知道。” 更清楚真正能信得过的只有自己——否则花无间为何在有了两个名剑护身,自身行动自如的情况下,依旧坚持找人治眼? 还不是因为他,不能一直将别人的眼睛,当做自己的眼睛。 在狼王部族中她有去细听顺着风传来的话语,从那些话中,她得知了一件事情。 在自己没来之前,狼王之子一直以目明的面目示人,那种损害眼睛的药,他没有停用过。 ——因为莫邪和干将,趁着狼王九叶檀外出的时候,被其他人强行调开。 蛮荒十八部的狼王争斗不如星璇国和天枢国明争暗斗,跌宕起伏,却是以绝对实力为上。 狼王之子不复明,身为狼王的九叶檀,处境会很危险。 因为支持他的人,在狼王之子无法继任的情况下,会酌情选择下一位适合当狼王的人,助他上位。 …… 某一日,唐与言练完剑后,坐在了树荫下的石凳上,低头看着手中银白色的剑身。 自从那天聊完之后,颜卿君就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在自己提起一个话题后,颜卿君忽然就以闭关修炼的借口离开了。 唐与言回忆完在蛮荒十八部的事情后,提道:“我选择信任你,不仅是因为师父。” 颜卿君平淡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做好了迎接最坏的结果的准备。” 颜卿君惨败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些。 唐与言问道:“你怎么了?” 颜卿君下意识将身子往后倾,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来最近内力似乎有突破瓶颈的征兆,该去闭关了。” 膳食茶水他皆雇了人送来端去,有时还会有一桶水放置在他房间,过了一个时辰后被收走。 颜卿君的举动很奇怪,但只是一句话,也不至于连人都不出来了吧? 可惜人不愿意出来,唐与言也无法。 她还剑归鞘,起身往外走。 “微尘!” 唐与言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唐婉身穿石榴色留仙裙,肩上披了红色的披肩,站在了不远处向她招手。 “唐婉。” 唐与言走了过去,“你来了。” 唐婉道:“是的,我来了。见识过我的影响力后,你真的不打算有其他的想法吗?” 唐与言摇头,“再有影响力,也得建立在我有实力的情况下。” 否则在桑葚那一关,平常人可能连剑招变化都没办法等到。 唐婉笑了笑,“桑葚习剑也有十多年了,他跟君如风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因此也十分想跟把君如风放了鸽子,还没被找上门来的你比试。” “只是没想到比试的时候出了意外,你的内力,还好吗?” 唐与言道:“不用便好,我也不是光凭内力取胜的。” 那场比试,是最后轻功跃上剑后,下意识动用点内力把剑往下踩的时候出事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 唐婉道:“那就好。” 此话结束后,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尴尬起来。 唐婉拇指下意识搓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犹豫了下,开口道:“既然没有想法,那我便告辞了。” 唐与言视线落在对方手上多出来指环上,这个位置放着,是要卡着什么暗器吗? 她记得唐婉并不是左撇子,以不熟练的手投掷暗器,命中率并不高。 唐婉注意到她的视线,说道:“这是宋词送我的订婚戒指。” 语气很平淡,好像没有一点与宋词订婚的喜悦。 唐与言莫名觉得唐婉的情绪不对,只是没感觉到是哪里不对劲,听她说完后,看着她转身离开了。 说起来,有一件事情她很在意。 为什么夏寒殷身为一家之主,据说在外面很有名望,却依旧要在这‘游戏’中沉沦? 为什么隐世大家唐家唐婉,不惜付出代价,也要为‘游戏’里的一个绑定道具,复活宋词? 为什么桑葚所说,‘游戏’里的道具使用后的后遗症会影响记忆,包括‘游戏’外的记忆? …… 种种怪异之处从记忆深处浮现。 这里究竟是他们口中的游戏,还是一个不惜赌上时间的战场? 唐与言想得头大,回屋用笔把突然想到的东西都记了下来,理顺了思绪后,又把写过的纸全部烧了。 掩埋掉灰烬后,唐与言拿着冰冷如死物的信鸽道具,犹豫了会,还是什么都没写。 她推开窗户,喊了声,“干将。” 干将出现在窗外,低声道:“姑娘,何事?” 唐与言问道:“花无间在哪?” 干将道:“不知。” “你身为花无间的近侍,连人也不知道在哪吗?” 干将依旧道:“不知。” 唐与言有些焦虑,“近日我不会出去,你想办法找到他在哪,有些事我需要当面和他说。” 干将沉默了会,等了良久,才听到一句,“是。” 察觉到干将真的离开了,唐与言深吸一口气,默念了几遍静心的口诀,把情绪冷静下来。 近日还是制药吧。 唐与言走进里屋,拉开藏药材的抽屉,翻找出由颜卿君买好的一套工具,把东西搬到空旷的院后,才动手制药。 她的设想中是制作药丸或者粉末,便于携带,也不像汤药一样味道浓厚,容易暴露。 到时候一旦内力暴乱,便由颜卿君帮忙喂药。 但颜卿君现在的状况很奇怪,加上他表态他不一定值得信任,还是得想办法根治自己的问题。 唐与言深吸一口气,从行囊里拿出迷迭毒,加大了剂量,以点香的形式燃放。 她没有去用抵抗内力的流失,专心感受着内力流失时的感觉。 半盏茶时间,内力流尽,唐与言感受到了秋风里的寒冷。 她抓紧捣鼓着药材,用火折子点起了药炉下的碳,开始依次撒药进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擦肩而过的危险 八月十五,团圆节。 唐与言从医书里抽出身来,接受了唐婉他们的邀请,去街上参与节日。 那一天,煮到半夜三更的药趁热饮尽后调息许久,没有感觉到有任何成效。 唐与言觉得是药效不够,接连几日每天煮一炉喝下去,也未见成效。 经脉里运转着的内力,就像是与血液隔离了一样,从不接触,也不会被影响。 想要以药根治根本没有办法。 唐与言最后还是用剩余的药材搓了五个药丸,花重金去购置了些从未在天枢国看到的医书,闷在屋子里研究了起来。 只不过,书中没有一点能帮上忙的地方。 唐与言暗探一口气,接过旁边人热情塞过来的兔形灯笼,提着它跟着人群走动。 天是一块黑的幕布,任由底下串起数千灯笼,也照不亮那晦如烟墨的暗色。唯有云层退去,圆如饼的明月现身,才能将这一块黑色幕布染上淡淡的黄光。 “微尘,快跟上,前面那家要排好久队的蛋饼今天会做一晚上,还有月饼,我们去吃饼。” “这么热闹的节日,吃什么饼?去猜灯谜才好玩,这可是古早留下来的遗产呢!” “就你那智商,猜什么灯谜?我看见前面有卖面具的,我们去买几个回去办个假面舞会玩!” 各种声音交错不停,唐与言提着灯笼避开人流,尽量跟上她们。 忽然,似乎发生了什么,人群拥挤起来,唐与言找到间隙穿出人群,到了河流岸边,回头看着众人拥挤成在一块,好像还有火光燃起和尖叫声。 约摸是灯笼着火了。 等低下头,她发现手中的兔子灯笼已经变了个模样。 从乖巧可爱的垂耳兔,变成了一个竖着的扭曲灯笼,奇怪的是,笼中的蜡烛并没有点燃外罩的红色宣纸。 唐与言试着把灯笼揪回原型,然而灯笼中的骨架已经断了,纸撑不起来,就像是一个外罩了纸张的烛台一样,多此一举。 “姑娘的灯笼似乎坏了?不如一同去猜个灯谜赢一盏回来?” 唐与言侧头,摇着上写名人诗句扇子的青衣男子,戴着一张憨厚可爱的猫面具站在旁边。 青衣男子道:“怎么样?姑娘?” 唐与言道:“不怎么样。” 她拿出吞天,割开外罩的宣纸,切下蜡头甩至一旁,将火熄灭掉,把剩余的灯笼扔至了一旁的回收摊位上。 青衣男子问道:“我听闻过几条街有一家桂花月饼做得甚好,姑娘可愿一起同去?” “不愿。” 唐与言转身欲走,青衣男子快步过去拦住了她,“姑娘,恰逢佳节,为何心情不好?” 唐与言毫不客气道:“有面生之人纠缠不休,自然心情不好。” 青衣男子道:“姑娘可切莫说笑,我来之前,姑娘就已是心情不好了。” 唐与言盯着那张遮住了全脸的猫猫面具,“你的眼睛被面具遮住了,又怎么知道我一开始就心情不好了?” 青衣男子道:“自然是用心感受到的,以心代眼,能看到许多不能看到的东西。” 唐与言突然动手,想要掀开那张猫猫面具,一睹面具下的容颜,对方却跟面具上长了眼睛一样,躲开了这一击。 青衣男子笑道:“姑娘怎么还动怒了?我这张面具下的脸太不如意了,可不能让姑娘看见。” “花无间!” 青衣男子道:“花无间?姑娘这是把我错认成其他人了吗?我可不叫花无间,我叫青峰隐,姑娘可记好了。” 唐与言扬了扬眉,继续出手。 青峰隐退开来,将自己立于人群与河流之间,摘下了猫猫面具,俊俏的脸庞勾起一抹笑容,“微尘姑娘,你很有意思,在下青峰隐,请多指教。” 看到青峰隐眼底轻佻的笑意,唐与言就知道对方不是花无间。 声音与容貌可以改变,那双眼睛可变不了。 青峰隐问道:“请问,花无间是谁呢?你为什么会把我当成他,我很好奇。” 唐与言冷声道:“我也很好奇,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走。” 青峰隐:“???” “你就算不认识我,也该知道青峰隐这个名字吧?” 唐与言:“?” 青峰隐道:“我是聚星盟的创立者,难道唐婉没有跟你提起过?” “没有。” 唐与言打量着青峰隐,对方给她带来的危险气息很淡,“你似乎并没有桑盟主强。” “桑葚那家伙打小就练剑,有功底在身,我自然不如他。反倒是姑娘你……同样是十年磨一剑,反而比桑葚要强上一些。” 青峰隐顿了顿,说道:“话题扯远了,大过节的,你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唐与言道:“青盟主,今天是团圆节,我既无兄弟姐妹,也无可以把酒言欢的亲朋好友,郁郁不乐,难道不正常?” 青峰隐问道:“难道唐婉,还有你身边的颜如玉,都不是你的亲朋好友?” 唐与言反问道:“偌大的一个聚星盟,青盟主不也是没有找人过节吗?” 青峰隐:“……” ‘哒哒’‘哒哒’。 马蹄声有节奏的响起,唐与言侧头,一个头戴红纱,身穿月华裙的女子牵着神气赳赳白马,从街道侧边慢行着。 她神色倨傲,周身端庄的气质透着贵气,马背上系着的带子上佩剑,一看就是位富贵人家的小姐。 月华裙在风中飘动,数十层的颜色抖动渐变着,可比天上明月。 女子与他们擦肩而过,忽然,她回头看了眼唐与言,淡雅华美的着装、端庄的气质和扑了粉黛的脸,也压不下那一双凤眸中的锐利。 “唐家的人?眼光越来越差了。” 她语气高傲,说完便转头离开,步伐轻慢,与之前一致,似乎刚刚从未停下来过。 两人都没有说话。 白马回头对着他们打了个响鼻,又转回去,顺着女子的力道继续散步。 等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青峰隐开口道:“那是星璇国女皇。” 唐与言沉默,从第一眼对上,直觉就在告诉她,眼前这个看似端庄贵气的女子,就是星璇国女皇——唐惜弦。 久居高位,不怒自威的气势完全不输于帝君。 好在,女皇没有发现自己是谁,她好像把自己认作了唐家人。 这让唐与言松了口气。 差一点,差一点,女皇给她带来的危险感觉太过强烈,差一点她就克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内力,动手了。 青峰隐问道:“微尘,你怎么了?太激动了?” 唐与言摇了摇头,藏于袖子中的五指狠狠抓着迷迭毒,“我身体略感不适,先回去了。” “啊,好。” 第二百四十三章 谜团 唐与言回了在聚星盟暂住的地方,发现唐婉正在她的门口等着。 唐婉道:“你回来了。” 唐与言奇怪,“你怎么也回来了?” 明明是唐婉邀请她去参与团圆节的,却比她还回来得早。 唐婉道:“你看到了她吧?” “谁?” “一个贵气高傲的女人。” 唐婉邀请她出去,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看到女皇吗? 唐与言不动声色道:“看到了,她很强。” 唐婉道:“她是星璇国女皇,也是压在聚星盟上的山头,我听林肃说你还在考虑,你不想和我合作也可以,但是……生存的空间,总要争取争取,否则迟早会被困死在星璇国的。” 软硬兼施,真是好手段。 不过,林肃所说的任务,原来是反抗吗?可聚星盟背后是站着什么人,能让他们觉得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就能去施行这件事? 唐婉低声道:“明日,雪燕将军会带着玉器青龙回朝,如果能趁此机会把玉器青龙抢回来,交给魔教,所有参与这项活动的人都会得到信鸽。” 唐与言泼凉水,“你们知道魔教的人在哪吗?他们在不在玄霄城内?如果找到了人把东西交了过去,系统会不会像不判定雪燕拿到玉器一样,判定魔教拿到后,也没有生效呢?” “还有,我已经有个信鸽,我在为你们的任务费尽心思与魔教合作的时候,你们在哪?你们在地宫里探宝!” 唐婉哑然。 唐与言冷声道:“唐婉,你让我见识到了你的影响力,但是我尽力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也不欠你的。” “明天我会带人离开这里,你们抢你们的玉器青龙,我做我为此不惜从他国而来的任务。” 唐与言说完转身就走,屋子也不进了,直接去颜卿君的住处,打算明日把人揪起来就走。 重要的东西她一向贴身携带,屋里所剩的,也只不过是些废了的药材和熏香。 唐婉张口想要喊住唐与言,随即一个人从她视线中路过,熟悉的面容让她的眼睛下意识的酸涩,无法决堤的泪水涌出。 无声的泪让因为看到有人而侧目过来的宋词停了脚步,他问道:“唐婉,你为何哭了?” 语气平淡,一点也不像刚订婚不久的未婚夫妻。 唐婉怔怔得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因何而哭泣。” 或许只是因为没能将唐与言拉拢过来,还把人推远了的原因吧。 …… 唐与言敲了敲颜卿君的门,屋里只传来声,“无事勿扰,有事速说。” “颜长老,明日启程离开。” 屋内传来响动,没一会,颜卿君拉开了门,神色阴郁,一双金眸黯淡无光。 他问道:“毒圣,你不是要呆在这里收集消息吗?怎么会突然想着离开?” 唐与言看他这颓废的样子,顿了下,说道:“他们明日要抢夺雪燕手上的玉器青龙,留在这里会被迫入局。” 各凭自愿,这四个想要表露出来多么轻松,但只要被牵扯入局,愿不愿意根本没人在意。 颜卿君打起了点精神,斗笠下眼眸微亮,“既然如此,别等明日了,现在就走。” 唐与言摇头,“今日是团圆节,人流如织,现在离开太扎眼,而且,颜长老,你别忘了玄霄城里的宵禁有多严。” 颜卿君道:“知道了,我会收拾好的,离开时喊我一声。” 他说完就把门关上了,双脚半步未出门槛。 把要离开的讯息带到后,唐与言又去了干将暂住的小院子。 自从上次她把人打发去找花无间后,人就没有回来过。信鸽也用了,不过对方没有拿到道具,就算收到了也没有办法即时回复。 唐与言推开干将暂住屋子的房门,走进去看了一圈。 没有生活过得的痕迹。 她走进里屋,屋里面除了被褥因为发霉换过,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件私人的物品。 打开抽屉、柜子,没发现什么干将留下来的东西,唐与言转身离开。 她到了颜卿君的院外,坐在摆好着的石凳上,闭目小憩。 ……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唐与言睁开了眼,掸去衣上的灰尘,去喊颜卿君离开。 数息后,门打开了。 颜卿君穿着衣裙,左手提着一个大包袱,右手拄着拐杖,做足了离开的准备。 “走吧。” 他注意到唐与言衣裙上的有几处湿透的痕迹,问道:“毒圣,你今夜是不是又去了什么地方?” 唐与言边走边道:“去了一趟干将住的地方,回来就在这里等着了。” 颜卿君察觉到她话里的要素,“干将不在?” “不在,前些天出去了找花无间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颜卿君疑惑道:“这就奇怪了,原本就寸步不离跟着你的人,现在离开这么久也没回来。” 唐与言分析道:“除了回不来了,或许还有另一种原因:花无间已经断定玉器青龙归属的人选了,所以不把人派回来,当时派过来的原因,就是玉器青龙归属未定。” 颜卿君抬头,斗笠下的眼睛看着毒圣,说道:“玉器青龙不是早已经被雪燕拿到了吗?说不定明日连面都不会露,直接上交给女皇。” 唐与言眼眸中闪过一道暗光,“你说的有道理,团圆节那一日,我看见了女皇出现在街道上,指不定就是去拿玉器青龙的。” 女皇会出现的事情唐婉也知道,她故意没提起这种可能,是为了什么? 骗她加入?加入之后发现要抢夺的人是女皇,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她看起来没那么傻吧? 颜卿君道:“不过,如果是真的回不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唐与言:“?” 颜卿君道:“星璇国制度,非官员入宫,需申请后在宫内待满七天,毒圣,你算算,有没有七天?” 唐与言算了下,说道:“今天刚好第七天。” 颜卿君道:“所以,干将到底是去找人还是回去了,今日自见分晓。” 唐与言神色复杂道:“颜长老,还是你思考的远,我从未想到花无间会在深宫里。” 星璇国与蛮荒十八部敌对,花无间又是蛮荒十八部的狼王之子,他会出现在深宫的可能自己想都没想过。 颜卿君冷淡道:“神算子神通广大,入个深宫算什么,可不要被他无害的外表所骗。” “可惜,宫中无人,不然就能知道他可能在谋算什么了。” 两人察觉到有人在周围,立刻停了话语,直至快走到大门口,那个人才从门外面出现。 青峰隐道:“两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聚星盟是自家的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浪涌 颜卿君道:“暂住的钱都留在了屋内,还不能走?” 青峰隐指着唐与言道:“她偷了东西还没有还回来。” 唐与言:“?” 青峰隐摇着扇子,戏谑道:“你偷了我的心,你可不能走。” 唐与言感觉这话有点冷,她拔剑道:“偷心?心没了人不就死了吗?不如我实践给你看?” 颜卿君不赞同的看向毒圣,做口型道:不要冲动。 青峰隐道:“你想怎么实践?我只需要吼一声,你们两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微尘姑娘或许不会有什么事,但你的朋友就不一定了。” 唐与言神色冰冷,“你在威胁我?” 青峰隐道:“我不是威胁姑娘,我只是告诉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 唐与言冷笑一声,“这世上,我最不怕的就是人了。” 青峰隐叹道:“那就只能请姑娘喝罚酒了。” 唐与言只是冷笑。 颜卿君感觉不对劲,他抬起头,当斗笠下的眼睛露了出来,他注意到毒圣的眼眸泛红后,敲着拐杖提醒她静下心来。 唐与言道:“青盟主,你知道什么是瘟疫吗?” 颜卿君:“!” 他顾不得暴露,“你要做什么?那个东西不能用!” 唐与言没有理他,等着青峰隐的答案。 青峰隐道:“知道,是一种能迅速传播的病毒。” 唐与言道:“倘若玄霄城中蔓延起了瘟疫,你觉得你能逃得过吗?你觉得,聚星盟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消失在历史的洪流里?” 青峰隐问道:“你想说什么?” 唐与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天枢国,远道而来星璇国吗?” 青峰隐摇头,他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令人震撼的事情要从唐与言的口中说出来。 “因为我的目标也是你们所要反抗的人,但是我不会听从你们的决策。” 青峰隐一惊。 那一双眼眸中的血色尚未浸满整个眼眶,颜卿君喝道:“微尘,你走火入魔了,快醒醒!”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当时因为想到其他事情逃避信任,没有去让毒圣炼制药丸备用着,遇到这种情况,根本束手无策。 ——他不像干将和毒圣会随身携带毒这种容易反噬自身的东西。 等等,毒圣身上说不定有药可以压制她这种情况。 颜卿君不再犹豫,丢下拐杖甩出银链,将唐与言制住。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攻击她的人,眼眸的血色浓郁,但并没有其他动作。 “颜长老,我是清醒的。” 颜卿君余光扫见打量着他们关系的青峰隐,收回银链,传音道:“你有没有备药,给我,以防万一。” 唐与言从行囊里取出准备好的药瓶递给了颜卿君。 颜卿君接过收好,两人目光转向青峰隐。 青峰隐好像忘却了刚刚惊讶的事情,目光炯炯地盯着唐与言,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舍不得移开视线。 “两位的相处方式真超乎我的想象,外来者和原住民,还有成为朋友的一天,真让人惊讶。” 唐与言心道,真正该让他惊讶的人物可不在这里,黎追光和楚念溪这两人,才是真正的例子。 颜卿君道:“我二人之间,又关你一个外人何事?” 青峰隐笑道:“在下爱慕微尘姑娘,与微尘姑娘有关的人,自然要分外上心。” 油嘴滑舌。 唐与言拿剑指着他,“聚星盟盟内讲究自由,我不愿意参与的事情,为何要逼着我参与?” 青峰隐道:“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的实力与人脉都不错,理应参与,我们的目标也一致,为何要拒绝呢?” 唐与言毫不犹豫道:“因为你们会拖我后腿。” 颜卿君:“……” 毒圣,你还真是理直气壮啊,你的内力动用不了,现在是你会拖后腿。 青峰隐还想再劝,发现有人走了过来。 唐婉淡淡道:“青盟主,让他们走吧,天都快亮了,拦着也不是个事。” 青峰隐嘀咕道:“人是你叫拦的,现在人又是你要放,性格越来越古怪了。” 唐婉远远的看向唐与言,“如果你不想参与,躲去城北,离政治中心越远越好。你要自行参与,那么我建议你远离一个人。” 唐与言:“?” 唐婉淡淡道:“一个你认识的熟人,又或许是你永远不想碰见的熟人,至少在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不要靠近皇宫。” 她转身离开,青峰隐摇了摇扇子,从门口挪开位置,说道:“微尘姑娘,若有难处还是可以来聚星盟的,只要唐婉这厮不发疯,种种特殊待遇就不会有。” 唐与言顿了顿,问道:“唐婉复活宋词,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发现对方从来不笑,眼眸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了,一点也不像是那个为了能忽悠宋词,坑凌虚的机灵小姑娘。 青峰隐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没了感情吧,不过她对你倒是情深义重,动用那么多关系,不管是捧是杀,都是为了你。” 唐与言:“……” 青峰隐摇晃着扇子,“你要庆幸一件事,唐婉的大哥最近一个月都不在玄霄城,不然就着唐婉冲你的这劲头,他一定会宰了你。” 唐与言道:“谁宰了谁还不一定。” ‘啪’的一声,青峰隐收扇,“不聊了,天色不早了,两位要离开尽早离开。” 唐与言转身离开,离开前她回头看了眼,转角处留下的一抹影子早已消失,青峰隐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手中把玩着合上的折扇。 颜卿君刚捡起扔在地上的拐杖,整理好因甩链攻击而有些松的包袱,用拐杖戳了戳地面,半真半假的扮起了盲人。 聚星盟作为据点的院子很大,大到所有人都能独居,但它太空旷了。空旷到那一百来人,也填不满所有别院里的屋子,找一个人也要找很久。 颜卿君走到唐与言旁边,低声道:“走吧。” 唐与言虚扶着颜卿君,带人往一个走着。 漆黑的天色下,早已有摸黑起来赚钱养家的人们。 昨夜团圆节的喜庆欢乐,并没有传达到他们今日的生活当中。 两人沉默地走到了距离聚星盟不远的客栈面前,唐与言松手,先进去看接回来的马车与白马。 两匹白马看到唐与言走过来,一左一右亲昵地蹭了蹭她。 唐与言检查了马身上没有什么伤痕,身体也健硕,放下了心,到一旁的水井处打水洗了手,才回去找颜卿君。 颜卿君已经在小二的指引下上了楼,停在毒圣早已租下的房前。 听到毒圣上来,他问道:“你这是早有打算?” 唐与言嗯了声,“住聚星盟的第二天我就把取回来的马车放这里了,还付了三间房的钱。” 只不过有一间房会不会空着,就要看今天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将军 早膳刚用过,唐与言就听到有人搁筷而起,出去看雪将军回朝的情景。 颜卿君低声道:“你去看吧,如果他们动手了我会用银链示警的。” 这个客栈的窗户,能看到聚星盟周围几条街的动静。 唐与言嗯了声,让小二帮忙把人扶上去,自己出去看看。 人群被士兵隔在了街道两侧,一支约二三十人身穿软甲的队伍骑马行走在街道正中央。最前面的是身穿银甲的女子,左右两旁跟着的分别为一男一女,银色甲胄的颜色比她要淡上一些,暗纹也少了点。 打头的,自然是雪燕雪将军,左手边的女子是雪双副将,右手边的男子是雪天校尉。 护国将军雪将军归朝,英姿飒爽,战果硕硕,众人由心仰慕这位女将军,故夹道欢迎。 唐与言听旁边的人说,雪将军回朝后,过不了多久又要离开玄霄城了。 “啊?为什么啊?” “因为冬时快来了,雪将军要去北边抵御外敌,那群蛮人,寒冬腊月也要进攻,真是不怕冷。” “将军真是辛苦,在外治好了一城的瘟疫,回来没多久,就又要去边关了。” 治瘟疫?那可不是瘟疫,也不知道对方治到后面发现没。 唐与言视线在雪燕的脸上停顿了下,又收回了视线。 下一秒,雪燕转头看向唐与言的方向,没找到看自己的人,皱了皱眉,又转了回去。 “雪将军皱眉了!她是想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了吗?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帮上她的忙。” “雪将军那么强,一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的!” 唐与言倾听着他们的话语,雪燕在外的恶名不少,没想到在星璇国的民众会忽视那些恶名,选择相信对方。 ‘嗦啦’链子撞击金属质物的声音,是颜卿君的示警。 唐与言灵活地穿了出来,回到了客栈里,上楼找到了颜卿君。 颜卿君侧身站在窗边,低声道:“他们开始行动了。” 数十个人影窜上了屋顶,靠近雪燕回朝的那条路。 这个窗户看不到雪燕目前的行进路线,只能从外面的声音判断着他们还没开始发起进攻。 颜卿君道:“我好像看到干将了。” 唐与言一惊,“在哪?” 颜卿君眯了眯金色的眼睛,不确定道:“只是一个一闪而逝的影子,或许是我看错了。” 唐与言问道:“你从哪里看到的?” 颜卿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房屋,“他从屋顶上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只留下一抹人影。” 唐与言皱眉,“那个方向是皇宫,你的猜想,或许是对的。” 颜卿君道:“如果他是干将的话,回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唐与言破罐子破摔,“还能怎么办,想办法避开人把内力的问题给解决了。” 她确信聚星盟这次的行动,根本没办法定下玉器青龙的归属。 下一秒,耳边传来巨大的响声,紧接着地面也被这响动炸的为之震动。 ‘嘎啦’。 唐与言扭头看向屋里的那根被震裂了些痕迹的支柱,“他们搞出来的动静还真大,这间客栈怕是要被……” 话音未落,‘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止。 支柱实在支撑不住,开始碎裂。 唐与言一把拉起颜卿君,用剑劈碎窗户,拉着人往外跳。 又是几声响动,客栈彻底塌了,不止客栈塌了,周边的好几处建筑全塌了。 唐与言轻功在空中借力停滞一下,缓冲一下,才带着人平安落地。 颜卿君有些不在状态,他看着那些废墟,开口道:“他们让地龙翻身了?” 唐与言扫了一圈周围,坍塌的建筑遮挡了视线,但隐约能看到远处的房屋纹丝未动,“如果玄霄城底下有地龙,翻身足以让所有房屋都塌了,很大可能还是那帮人搞出来的动静。” 能弄出这样的巨响与余威,难怪他们敢从雪燕身上抢东西。 颜卿君道:“趁早离开吧,这样的局势,不好掺和。” 唐与言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那两匹马有没有被压死。” 颜卿君不赞同,“都这样了你还要管那两匹马的死活?” “好歹是别人送的好马,我心里有数。” 现在还没有那震耳欲聋的响动,那边的战斗,约摸是尘埃落定了。 唐与言绕过废墟,还未走到前面,就看见浑身是血的干将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 两匹白马身上都有大半被染红,像是有人的血液喷溅上去一样。 唐与言快步走过去,打算检查他们一人两马身上有没有伤口。 干将道:“是别人的血,炸开的瓦砾割断偷马贼的脖子。” 看白马们的双眸灵动,似乎没有痛苦的神色,唐与言稍稍放下心来,给它们简单的检查了遍,又给干将把脉,确认都没伤后,带着人和马往回走。 “花无间在哪?” 干将道:“皇宫之中。” 唐与言扬了扬眉,试探道:“他怎么会在皇宫里?唐惜弦不会杀他吗?” 干将道:“公子所为,必有深意。” 问不出来什么,唐与言没再多说什么,找到颜卿君后让人骑上马,她牵着马走。 颜卿君道:“干将,那边发生了什么?” 干将淡淡道:“烟火绚烂,碎肢残躯,满街的尸体与碎石,几乎所有人都被不明火光给炸死了。” 唐与言问道:“雪燕死了吗?” 干将道:“生死未卜。” “那聚星盟的人呢?” “没有一个被抓到。” 唐与言思索了下,“那,你有看到玉器青龙吗?” 干将道:“雪燕身上没有玉器青龙。” 唐与言若有所思。 颜卿君道:“不管怎么样,聚星盟要被血洗了。” 以当今女皇的心胸,敢截杀她的心腹,就算抓不到证据也要把疑犯给全杀了。 唐与言颔首认可了颜卿君的话。 没有与唐惜弦见过一面,没有见到那眼底深藏的疯狂的锐色,就永远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不顾一切。 ——人已经疯了,就像是一只披着端庄贵气人皮的野兽,只要有人惹到了她,利爪就会毫不犹豫的挥出,从不考虑后果。 她可以理解聚星盟,或者说是唐婉不惜一切拉拢她一起反抗的想法,但不能理解他们能做的这么绝。 杀雪燕不说,连那些民众也不放过,事情暴露后,外来者的风评可是要越来越差。 走着走着,干将顿住了脚步,说道:“住这个客栈。”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客栈外头的模样,有些简陋。她又看向门里面,空间较小,不过桌椅什么的都有。 颜卿君没有反对。 唐与言应了下来,“好。” 把马交给小二清洗,三人住了下来。 入夜,唐与言的门被敲了敲。 她打开门一看,干将在门口。 唐与言:“?” 干将走进门,右手背过去关门,说道:“玉器青龙,在我身上。” 此刻,白皙的手指抓起一颗棋子,从后方挪至前面。 “将军。” 第二百四十六章 熟面孔 玉器青龙在干将身上?! 闻言,唐与言一惊,“你把玉器青龙抢过来了?!” 干将道:“是。”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用布抱着,半边身子透着血色的玉青龙,“公子说,杀雪燕之举非但不会招来杀身之祸,反而会赢得唐惜弦的青睐。” 他冷淡的复述着,“团圆节当日,雪燕交予唐惜弦的是临时雕琢出来的仿造品,青玉剔透无瑕,而真正的玉器青龙,是会吸血的。” “唐惜弦回宫后,定会请人鉴别,当玉器青龙是假的事情传出来,雪燕之死,就是锦上添花。” 难怪聚星盟敢这样做,可是他们真的知道这件事做了之后,万一女皇改变了注意该如何? 干将道:“至于现在……公子有命,希望毒圣能够趁着聚星盟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时候,将玉器青龙带给魔教中人。” 他顿了顿,说道:“公子说,只有你能找到藏在玄霄城的魔教中人。” 什么意思? 唐与言一怔,“为什么他会认为我能找到魔教的人?” 干将道:“不知,不过此处为公子所布,若有需要,可以让他们帮忙。” 他把玉器青龙递了过来,看唐与言拿稳后,转身离开。 唐与言低头看着这引得各方势力抢破头的玉器青龙,暗叹一口气。 魔教当中她见过面容的也就几个,魔教教主在遥远的天枢国,不久前才离开齐风郡;姜以渔出发的方向是往东,应当是回了天枢国;南熏衣和谢平皆不知去向,还有一个毒术与她齐名的赵离端,也不知踪迹。 “……只要权衡好,门主会很乐意的。”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南熏衣说过的话。 这是魔教对毒圣和素楼主的优待,要找魔教中人,那就要以毒圣的身份去找。 确认下来,唐与言收好玉器青龙,看了眼窗外天色,吹灭了烛火,回里屋睡觉。 …… 次日,唐与言让颜卿君待在客栈里,自己换了身装束,与干将一同出门。 按照她的要求,干将并没有跟在她后面,而是走在了前面引路。 这一条路,是外城的一圈。 如果以毒圣的身份在外城大张旗鼓的走一圈都没有人出来找她,那么内城都更不必想了。 越靠近皇宫,越难逃脱。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每过一炷香会停下来休息一会,顺带等着人找上门。 …… “你是说,毒圣出现在了玄霄城?” “是的,长老。” 赵离端对着镜子摆弄着脸,“是真的毒圣吗?” “只知一身黑衣与兰花银纹,尚未确认。他跟着的一个人杀气浓郁,属下认为不好打草惊蛇,自作主张,便先来汇报。” 赵离端哼了两声,“是怕不自量力吧。” 那人很爽快的承认了,“是,属下心思,逃不出长老的眼睛。” 赵离端把眉毛描好,对着镜子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妆容无误后,站了起来。 “人到哪了?” “人从城南出发,现在约摸是到了城东。” 赵离端冷哼一声,“好一个引蛇出洞,就是不知道那愚蠢的引蛇人究竟能不能杀蛇。” 一刻钟左右。 唐与言拿着鳞尾的柄端,展开扇子,用扇面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暗器攻击。 走在前面的干将立刻折返回来,甩着带鞘的剑拦下从唐与言死角袭来的暗器。 唐与言看到跌落在地的暗器尖头上反射着妖异的绿光,暗骂一声,“你去对付后面那个,我去对付前面那个,注意了,是毒镖。” “是。” 唐与言冲了过去,用扇面拍落暗器,杀向对方的藏身之处。 下一秒,长剑拦住了她的攻击,卡在了扇尖尖锐处。 “原来真是毒圣啊,你果真名不虚传。” 扇尖上涂抹的发黑毒素在光线下是一种奇异的白光,被利器摩擦后,才隐隐有了妖异的绿。 是剧毒的象征,也是身份的象征。 唐与言看向挥剑卡着她扇子的人,是个熟面孔,可……在看到他脸上一大堆变动,狠狠地皱了眉。 赵离端道:“我是玉衡门赵离端,一直都很想与毒圣切磋切磋毒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碰见毒圣呢。” 唐与言问道:“为什么袭击我们?” 赵离端道:“毒圣不该出现在玄霄城,所以试探,总是要试的。” 那边突然有一声惨叫,唐与言快步过去一看,干将正拖着一个人往这边走。 唐与言问道:“尸体?” 干将摇头,他指了指腰上的剑,示意见未出鞘。 赵离端走了过来,劈手从干将手里躲回人,“这是我的人,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干将没有回答,他确认没有危险了,身上的气势收敛了些。 唐与言问道:“赵长老,你那有没有安静的地方一起聊聊?” 赵离端把他的属下提起来,说道:“自然有,两位跟我走吧。” 唐与言当即给自己披上一层斗篷,戴上兜帽,掩盖自己的衣服。 他们跟赵离端走到一个院子里,又跟进了屋子,也尚未停下。 赵离端快步进了里屋,不知道按了什么,地板上有一块板子凹了下去。 这是一个用于地面的机关,只要按下去,地板凹下去一块,让这块板子可以左右滑动。 赵离端道:“地下最安全,在哪聊?” 唐与言道:“就这里吧。” 她眼神示意干将带着无关人员一起走。 干将照做,把人带了出去。 赵离端全程没什么反应,走出来后落座在桌边,像是默认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谈话。 他没有主动开口,而是用食指点着脸上用脂粉勾勒出的痕迹,等待着毒圣先开口,掌握谈话主导。 唐与言对此心知肚明,她干脆直接拿出玉器青龙,摆放在桌上,慢悠悠地落座于赵离端对面。 看到玉器青龙,赵离端忍不住开口,“这东西不是在唐惜弦那个女人手里吗?怎么会在你这?” 唐与言抚上玉器青龙被血色沾染处,淡淡道:“无可奉告,我的目的就是把它交给你而已。” 赵离端思索了会,站起身来,把玉器青龙收好,放在怀里,“毒圣,不日我会出城,目前想不出什么回报,不如就送你一条消息。” “十天后,皇太女唐璃筝会回朝,届时会变天,若无要事,莫要离城,也别靠近皇宫。” “嗯。” 赵离端说完,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抹下脸上的脂粉,甩在一旁,把外面的属下叫了进来。 玉器青龙送到了,唐与言也和干将离开了这里。 走着走着,唐与言低声问道:“魔教,会是玉器青龙的最终归属吗?” 没有人回答,仿佛身边跟着的,并不是人。 倘若归属在今日定下,干将离开,以颜卿君的实力,能护得住她吗? 唐与言捏紧了袖子中的扇,暗自做下了决定。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同名不同人 三日后。 雪燕雪将军重伤未愈,不治而亡。 女皇震怒,加派人手,务必彻查此事。 唐与言听闻这个消息,侧头看了眼干将,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干将思索了下,说道:“女皇派遣的是她的心腹,萧策,其人……” 唐与言听到萧策二字,神情恍惚了一瞬,中间听漏了。 “……骁勇善战,军功不比雪燕差,只需要一个机会,女皇就能提拔他接替雪燕的职位。” 唐与言问道:“这个萧策,年岁几何?” 干将顿了顿,“不知,不过入朝已有十载。” 入朝十载,十年前,萧策还在蛮荒十八部当他的狼王。 唐与言压下心底生起的失落,“她的副将和那个校尉呢?” 干将道:“据公子所言,雪天校尉不论受伤与否,最后必然会死,而雪双副将会被贬职,留在玄霄城看管。” 唐与言扬了扬眉,“待遇还真不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必死,一个只是降职。 干将道:“毒圣若无事,我便告退了。” “去吧。” …… 次日,伤愈不久的雪天校尉因风寒入体,再度垂危,于申时逝世。 与此同时,受女皇之命彻查此事的萧策,查到雪双副将昨日以将军之命为借口,离开了军队扎营的地方,在没有女皇昭令的情况下先进了城。 雪双借口收到了家书,太过思念家人,所以冒着风险先入了城。 女皇得到消息,怒其抗令,又感其情,当即下令将雪双贬为参领,下令让她在五年内不得出玄霄城半步,好好待在城中侍奉父母。 干将念完信,把纸张烧掉,“公子有命,令我们静观其变,待合适的时机,他会派人过来,协助毒圣达成目的的。” 唐与言道:“希望如此。” 又过了几日,闹出大事的聚星盟仍然好端端的坐立在那里,反而雪天背后的家族和一些唐与言没听说过的世家在萧策的检察下核实刺杀将军罪名,被女皇下令清洗。 查出了雪燕被刺一事的萧策被提拔成副将,暂代将军之职。 唐与言看着窗外,不需要干将多说,她都能感受得到城中风雨欲来之势。 三天后,即赵离端所说的第十天,皇太女唐璃筝准时归朝。 因雪燕被刺杀一事在前,她归朝时,女皇禁止所有星璇国民众不得在此时出门。数十支队伍散开来至几条街上,一旦有人出现,一次警告后不速度离去便当场击杀。 唐璃筝素手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向外面,街道上空无一人,全是严阵以待的士兵与队伍里熟悉的面孔。 “殿下,把帘子放下吧。” 唐璃筝看向出声的车夫,迟疑了会,依言照做。 车夫不是她的人,是母皇派过来的人。 一路上,没有出什么事,唐璃筝安然无恙的抵达了皇宫门前。 车夫掀开帘子,“殿下,请下车。” 唐璃筝弯腰走了出来,避开了对方的手,自己跳下了车。 车夫笑了笑将马车托付给宫门口的一个侍卫,跟着唐璃筝往皇宫里走。 唐璃筝奇怪这个被母皇派过来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前面经过了一个人。 不着官服,白衣蒙眼,那是谁? 车夫上前一步,拦下了对方,“花大人,这边是殿下仪驾,还请换个方向绕行。” 花无间‘看’向出声的人,稍稍颔首,“我要去找人,换行容易出岔子,不知殿下在哪个方向。” 车夫道:“就在你面前。” 花无间一愣,笑着换了个方向往下走去。 ——尽管他知道对方所说的是假的,但也不能露出破绽。 等花无间离开,唐璃筝问道:“他是……我母皇请来的神算大人?” “回殿下,是的。” 唐璃筝侧头盯着车夫看,“方才你为什么要骗他?” 车夫不卑不亢道:“殿下请记住,请来的人无论是谁,阻拦了殿下的道路,都该让路,神算子也不例外。” 车夫指了指天上,“不过,也该是在他从天上掉下来之后的事情了。” 唐璃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过她没有说,先去拜访了母皇。 唐惜弦与她说了许多话,然后招来了人,低声嘱咐了些什么。 侍卫听完,当即离开。 没一会,车夫走了进来,跪在了地上。 唐惜弦挥手让他起身,介绍道:“这位是萧策,新晋副将,武艺高强,目前暂代雪燕将军的职务,我安排他近期内保护你的安全。” 萧策行礼道:“殿下好。” 唐璃筝点了点头,“萧副将好。” 下一秒,走进来一个白衣蒙眼的男子,站定在不远处,遥遥‘看’着唐惜弦所在的位置。 没有跪拜,也没有行礼替代。 唐惜弦并不介意这点小小的礼数问题,给唐璃筝介绍道:“这位是花无间,人称神算子,无官职在身,但你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大可问他。” 花无间含笑道:“乐意为殿下效劳。” 唐璃筝道:“是,母皇。” 唐惜弦摆了摆手,“好了,天色也不晚了,萧副将和神算子就先退下吧,璃筝留下来陪我用膳。” 唐璃筝道:“是,母皇。” 萧策和花无间拱手行礼,就此告退。 膳时,唐惜弦道:“璃筝,你也老大不小了,打算可是何时招个驸马生子?” 唐璃筝道:“母皇,我还未找到心思剔透玲珑之人。” 唐惜弦道:“那样的人,不适合皇室,我看萧策和花无间都不错,就是不知道璃筝你喜欢哪个了?” 唐璃筝一怔,“女皇的意思是……?” 唐惜弦道:“萧策为我心腹,花无间虽危险,但在我的掌控之中,两人都是优秀的人选,不知璃筝你意下如何?” 唐璃筝道:“我还需要考虑。” 此刻,另一边。 萧策讥讽道:“你不是说不参与殿下的驸马之选当中吗?!怎么?心动了?” 花无间笑道:“我从未想要参与进去,只是女皇之意,我也无法违抗。” 萧策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从殿下面前经过?” 花无间道:“我去了一趟藏书阁打算借阅几本书回去,刚到就被女皇招了过来。不多说了,萧副将,我先去找书了。” 萧策冷着脸。他冷哼一声,捏紧了拳头,就像是握紧了手中的券码。 待视线里的白影消失,他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第二百四十八章 灯火通明 皇太女唐璃筝回朝当天,朝堂上属于女皇的人开始不断进谏,女皇基本上在征求多方意见后,下了最后的通牒。 各方势力在女皇的动作下,开始大洗牌。 花无间一手执着白子,落在了棋盘上,白子势如龙,欲冲天。 莫邪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公子另一只手执黑子,稳准快的落在了一处,将白龙困住。 花无间道:“女皇太过急切的暴露了自己的意图,很快朝堂上就会乱起来了。” 他叹道:“本来还想慢些料理她,没想到她自己主动把破绽露了出来。莫邪,你去找人出宫打听唐璃筝这次出行路上遇到的人与事。” “是。” 花无间站起身,扯过布盖住棋盘道:“我再去亲自会一会唐璃筝。” 这个皇太女的消息,在深宫之中实在太少了,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初次见面唐璃筝的气息平和无害,感觉上被保护的很好,但她毕竟是皇室之人,还是皇太女,花无间不能以自己的第一印象去断定一个人。 ——判断失误,是要付出代价的。 …… 回来后的花无间调了下最后两颗棋子的落点。 白子的气势更甚,完全碾压黑子,可它没有发现,黑子只要再补上一颗棋子,就能让它彻底飞不起来。 花无间低声道:“唐惜弦也太相信自己的女儿了。” 唐璃筝的性格与唐惜弦截然相反,一个适合巩固政权,一个适合开疆扩土。 按现在的局势来说,以唐璃筝的想法来治理,会稳定一些,但女皇并没有看透这一点。 她死死地握住了代表权柄的东西不肯放手,宁愿引起风暴,自己在危险的暴风眼中,展露着自己的疯狂。 花无间忽然想起来什么,看向一旁已经回来的莫邪,问道:“干将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莫邪道:“他按照公子的指示,全都在静观其变。” 花无间食指叩着棋盘,思索了会,“那便继续静观其变着吧。” 以现在的局势,什么都不掺和,才不会被女皇盯上。 ……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朝堂上的人几乎换了一大批。 花无间忧心忡忡道:“陛下,我之前便说过,此为下下策,若掌控不当,会被其反噬。” 唐惜弦不咸不淡道:“下下策又如何?能逼其全部跳出来,一网打尽才好。” 花无间白绸布底下的眼眸闪过讥讽的神色,他低声道:“倘若他们联合起来,陛下将大危。” 唐惜弦道:“那便一起来吧。” 花无间笑容淡去,“陛下,所谓敌之敌人是为友,若陛下执意而行,到时候可不就是这些人了。” 唐惜弦不耐烦,“神算子,朕让你入宫来,可不是让你来说教朕的。” 花无间叹息,“陛下,我便告退了。” 唐惜弦挥了挥手,让其离开,心里倒是排除了对花无间的怀疑。 蛮荒十八部都是一群蛮人,铁定养不出来花无间这样的智谋无双,又忠心进谏的人。 花无间回到住处,捻起一颗白子落下,淡淡道:“整整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女皇还以为她现在正值盛年吗?还以为是大业未成,齐心协力的时期吗?” “可惜了……数十年的休养生息,早已养出了不少老虎了。” 他捏起一颗黑子,落在了一处,绞杀了白子,胜负已定。 “莫邪,来研磨。” “是。” 花无间走到一旁摆放了文房四宝的桌边落座,莫邪为其研磨。 他拿起搁置在笔架上的紫狼毫笔,点着砚台上的新墨,开始写信。 一盏茶后,笔尖落下最后一笔,将岁字勾勒完成。 花无间用内力将墨迹蒸干,折起信,递给了莫邪。 “莫邪,在三日内送出去即可,若遇阻拦,不必多纠缠。” “是。” 另一边。 唐与言在颜卿君和干将的护法下,运起内力,克服着内力运行过程中所容易引起的情绪波动。 颜卿君道:“凝神静气,安定心神。” 唐与言将内力运转经脉一周后,睁开了眼,眼眸微红。 她摇头道:“不行,我会看到一片血色,情绪就会起波动。” 颜卿君思索道:“不应该,你并未造太多杀孽,为何会只看到一片血色?” 唐与言道:“杀一人与杀百人,还有杀万人,并无差别。” “不该,杀人是常事,但不至于会看到一片血色。” 颜卿君问道:“是不是,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深深刻在了脑海中?” 唐与言想起在虞神山副本发生的事情,“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师父和一片血土。” 颜卿君道:“或许是因为那个梦,你要不要尝试将它忘掉?” 唐与言沉默。 片刻后,她道:“忘不掉,就这样吧。” 颜卿君叹了口气,“可能这是一种诅咒吧,外毒难侵,内生心魔。” 他拍了拍干将,“走吧。” “嗯。” 颜卿君和干将离开了,唐与言回想起在虞神山时看到的那一幕。 血色满地,血腥味刺鼻,如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师父淡然的眼眸似湖水表面一样平静,完全看不到多少情绪波动,却能在最后的时刻,为她开口说话。 她忽然想起了在副本结束后,系统的一句话。 “由于玩家完美通关剧情副本‘虞神山’,此副本内涉及nc将以梦境的形式随机梦到副本里所发生的事情,以增添好感度,请玩家注意把握。” 如果说,被选中的角色会以梦境的形式进入副本,那么,师父是不是记得她在副本里的所作所为,才会一听到她请其下山的要求,一口答应。 唐与言眯了眯眼,起身找笔在布帛上写下了一个名字——鹿鸣。 只要找夏寒殷查一下鹿鸣,说不定就能弄清楚那个副本,是做什么的。 …… 数日后,某一世家公然反抗女皇,被其下令满门抄斩。 夜半时分,宵禁期间,城中灯火通明。 唐与言看着窗外无数人拿着火把行进在街上,还有一些人影在屋顶上跳跃。 门外有人敲门。 唐与言道:“请进。” 干将推门而入,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唐与言,“公子的来信。” 唐与言接过信,打开快速扫了一眼,眼眸微沉。 “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 在智谋上面无法比拟花无间,那么就作为其棋子吧,起码她是枚王棋,不是一颗能随便丢弃的弃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宫变 皇宫当夜,喊杀声不断,火光将漆黑的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样亮堂。 花无间稳坐棋盘旁,左手两指夹着黑色棋子,轻敲着棋盘。 莫邪并不在他旁边。 在外边吵闹,灯火通明的夜晚,花无间所在的院子处就像是月暗星明的夜晚,屋内摇摇曳曳的灯火根本照不亮室内的光景。 忽然,那枚黑子被花无间落下,随即,他站起了身,右手手指勾着的判官笔甩了出去,击落袭来的暗器。 暗处的人开始挪动位置,花无间倾耳细听。 待暗处的人尚未藏好,花无间就走了过来,判官笔的笔尖与长剑对上。 来人的力道很大,压的判官笔的笔尖几欲变形。 花无间不慌不忙地退了一步,让判官笔撤了回来,笔的尖端犹如开了一朵剑花一样柔韧回原样。 “他娘的,云泥矿!?” 沙哑如粗粝般的声音低骂着。 花无间捕捉到他的位置,加上之前剑出的声音,迅速勾勒出一个七尺壮汉的形象。 他后撤几步,“阁下杀人之前,不弄清楚要杀之人的实力吗?” 判官笔的长度不够,不适合与长剑对战,只适合防身和出其不意。 壮汉冷笑道:“不过一个瞎子,得了云泥矿而已。把你杀了,云泥矿还能重铸卖出去!真是白捡的便宜。” 花无间低笑,“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长剑袭来,被判官笔挡住。 壮汉咧着嘴道:“你那侍卫被拦在了院外,你还想着谁能救你呢?哈哈哈!” 花无间笑,“阁下不妨闻一闻空气中的味道。” 壮汉边攻击边道:“装神弄鬼什么?!” 熏香倏然被一道内力摩擦点起,壮汉顿住了脚步,想要转头就走,浑身抽搐,面色发黑的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花无间屏息将熏香灭了,离开了房内到外面透透气。 屋外血腥气浓厚,比屋内的毒与熏香好不了多少。 莫邪站在院门口,对想要趁乱搜刮些什么的杂兵小将一律以剑对待。 花无间低咳了两声,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白布,缓缓摘下。 眼前是一片黑暗,看不见天外的半点火光,也看不见近在咫尺的莫邪。 他伸手取出行囊里留存的药,就着水囊的水吞服,闭眼调息了会,才睁开。 眼前如蒙了一层雾气一样,看不太清东西。 毒素侵身,药也没用了。 花无间闭上了眼,重新蒙上了白布,说道:“莫邪,你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离开这里。” “是。” 浑身是血的莫邪甩了甩剑上的血,用布缠住剑身,暂且捆在身上,回去整理东西。 花无间顿了顿,转头道:“莫邪,去将天狱请出来。” “……是。” 不一会,莫邪提着一个包袱和一把剑走了出来。 他把包裹背在背后固定好,单膝跪地,双手恭敬地把剑递给花无间。 “公子,天狱已至。” 天狱是从遥远的岁月中传下来的圣族之剑,与云泥矿的特性相似,但材质不明。 它的每一次出窍,都需要以血来开刃,是不折不扣的邪剑,是真正的嗜血之刃。 花无间右手拿起天狱的剑柄,左手轻轻抚摸着剑柄上的凹字,上刻了无间二字,是九叶檀以剑之名为自己命的名。 或许是当年娘亲逝世后一气之下起了个邪剑名字意图杀光星璇国的人,也或许是无间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花无间不清楚九叶檀的用意,但他小时候还挺喜欢剑鞘上以复古繁杂工艺雕刻出来的七瓣花。 花如凤凰振翅,绚烂华丽,名为落凤,寓意从天上掉下来的凤凰。 可惜,留存它形状的,是一把邪剑的剑鞘。 花无间握紧剑,“走吧,去星朝大殿看看。” 莫邪解开缠着布的剑,提剑跟花无间走。 门口两边是被一剑封喉的尸体,花无间抬脚碰到了尸体,顿住了脚步。 莫邪适时道:“公子,请稍等。” 他提剑挑开尸体,清出来了一条路。 莫邪道:“公子,请。” 花无间走在前面,莫邪默默地跟紧在后头。 花无间从偏僻的院子里走出来之后,喊杀声与兵器碰撞声更清晰的入了他的耳朵。 倘若他没有先见之明让女皇赐下了这偏僻的住处,恐怕莫邪已经拦不住攻击了。 …… 星朝大殿位于皇宫深处,等花无间从偏僻的一角过去,基本上迎来的就是落幕。 此刻,唐惜弦持剑,剑上的血滴答滴答地顺着剑身流落。她冷眼看着围进来的人,不言不语,微怒之下,气势如山岗,难以撼动。 为首的人身穿厚重的盔甲站了出来,拿剑指着唐惜弦,“侄女,当了快二十年的皇帝了,也该让位了!” 唐惜弦轻慢地用帕子擦试着剑上的血,漫不经心道:“侄女?这是攀得哪家的关系?朕虽姓唐,可却不是唐家人了。” “背弃先祖!杀戮成性!你也配流着唐家的血?!你也配当皇帝?!” 唐惜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前面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那句话吧?头发都快白了的一个人了,还奢望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以为入土之后还能把荣华富贵带下去?” “做梦!” 她侧头低声道:“璃筝,你看看他们的嘴脸,以正义之名来杀我,实际上也是为了满足他们丑恶的私欲。” 唐璃筝担忧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唐惜弦知道自己女儿并不喜欢这样的争斗,也不赞同她的做法,能不出声,已是最无声的支持了。 她握紧剑,指着为首的反叛者,“来人,杀了这群逆贼!” 暗卫从隐匿处闪出,冲向反叛的人群,唐惜弦执剑,也杀入了人群当中去。 花无间从星朝大殿的后门被人请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唐璃筝看到这位母皇介绍的神算子,不由问道:“神算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好?” 花无间淡笑道:“该怎么办,公主心里想必早有了答案。” 唐璃筝握紧了拳头,不安地倾诉道:“可母皇她不会答应的,她那么高傲的人,是容不得失败的。可是不接受失败,她就会死,我该怎么办?如果我能替她死该多好?” 花无间闻言,顿了顿,说道:“活着,才有希望。” 唐璃筝道:“可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最绝望。” 花无间哑然。 他打听过唐璃筝的消息,无数的消息与第一面的感觉相加起来,都在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皇太女与唐惜弦并不是一丘之貉,对方至情至性,心思剔透,倘若不被羁绊所牵累,定是一位名声远播的侠女。 面对这样一个人,花无间没办法继续下面的说辞,只得沉默以对。 唐璃筝幽幽道:“更绝望的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就像是被困在琉璃瓶的无根水一样,无所依附。” “这场宫变……早在预料之中,却又无从改变。” 第二百五十章 未完的后续 花无间闻言一怔,他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唐璃筝道:“神算子,你能预算到一种超乎想象的力量吗?像命运的捉弄一样,给我看到了未来的绝望,却不给我改变其的力量。” “它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给予了这一场以人间为幕台,以人生为戏当中某一人特殊又令其烦恼的权利。” “看他喜怒哀乐,看他为权利所欣喜,所烦恼,所忧愁,所绝望。” “你是否,也能看到这样的事物?” 花无间回以淡笑,“不,我看不到。我所有的预知,都建立在大量消息推算的基础上。” 他点着脑袋,“从二十年前起的那场宫变,就注定了她会有这样的结局。 风水流年转罢了。 唐璃筝知道了答案,她转回头看向唐惜弦,暗自为她鼓气,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她下不了决心杀人,也做不到就此离去,听从母皇的意见,留下来做一个傀儡。 只敢待在原地,看着母皇身上不断沾上了许多人的血液与人命。 唐璃筝道:“有时候我觉得,我不该是这样的,女皇也不该是这样的。若我能勇敢些,母皇能彻底撅弃那皇室不该拥有的柔情结果或许就完全不同了。” 花无间察觉到她的意图,不赞同道:“不必在意这些事情,活着才有希望。何况,有些事情不是早知道就能改变的,根源在那里,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殿下又何必为了他人生前事,来累及自己的现世。” 唐璃筝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着为首的领头者被剑刃割下脑袋,其拥簇者害怕的往后回缩。 哪怕见到这样对于她们来说是有利的一幕,她脸上的担忧丝毫没有减轻。 因为来人,不止一方势力,玄霄城里,星璇国中,还有三大世家,尚未露面。 …… 唐惜弦简单的用湿帕洗了洗脸,露出精致的五官与高傲的神态,她指挥着人把尸体移开,堆积到两侧,让出足以让人通行战斗的空间,才走了回来。 她没有跟唐璃筝交流,径直走到了花无间旁边,“神算子,你既然来了,是不是默认答应了我的要求?” 她没有自称朕,在她眼里这个字只是个没有多少意义的称呼。 花无间摇头道:“我来,只是成为见证。” 见证造成无数悲剧的根源,终将陨落在原点。 唐惜弦冷笑道:“也不怕来了就走不了了?” 花无间笑道:“我来了,自然是肯定自己能走。” 唐惜弦看向唐璃筝,“说真的,若你有意,就护她周全。” 花无间道:“我对她并无意。至情至性的女子世间罕有,可惜并非我所意。” 唐惜弦道:“听你的意思,你似乎有喜欢的女子了?” 花无间笑而不语。 唐璃筝看了过来,对于他们讨论中心的自己没有什么表情,目光游离,像是在想什么东西。 唐惜弦视线落在他手上握着的剑上,“这是何剑?剑鞘还有如此华美的图案。” 花无间道:“一把束之高阁的剑罢了。” 唐惜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外面又来人了,未等人进来,带着火的箭支群先一步飞了进来。 火焰点燃了易燃的帘幕,迅速爬上了屋顶,灼烧着木质的建筑。 唐惜弦还未下令,立马有人来报,“陛下,不好了,侧殿被包围了!还着火了!” 火箭雨不停歇地往里射,唐惜弦立刻下令道:“萧策,你带人护着皇太女离开,其他人,与我冲出去,杀它个片甲不留!” “是!” 唐惜弦没有吩咐花无间做事,在她心里,对方没有答应成为唐璃筝的夫婿时,之前消磨了的猜忌,又冒了出来。 萧策道:“陛下,请您务必保重!” 唐惜弦扬了扬下巴,“只要你护好璃筝,我自然能保重。” 花无间侧头看着萧策,若有所思。 唐惜弦道:“走,随我杀出去!” 唐惜弦带人冒着火冲了出去,盾卫持盾挡住箭雨,她躲在盾群后面,伺机等待着时机冲出去。 另一边,萧策领着唐璃筝往后殿走去,花无间没有动,他的笑容淡去,安静地‘看’着这片火海,感受着空气中炙热的温度。 莫邪道:“公子?” 花无间低声叹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为人母者,连女儿都照顾不了。” 莫邪道:“公子,莫要叹气了,火快蔓延过来了。” 花无间道:“走吧。” 他拔出天狱,用剑尖在一侧挥了出去,剑气夹杂浑厚的内力击破坚实的大殿一角,莫邪当即拉住他,顺着这被内力击破的位置冲了出去。 浴血奋战中的人群听到这声巨响,不由的停顿了一下,包括唐惜弦的动作都顿了下。 别人没感觉出来,但她感觉到了,那巨响下震荡出来的内力波动。 “大人,星朝大殿塌了一角!” 唐惜弦呼吸错乱一瞬,她挥剑往后砍去,顺带扭头看了眼大殿。 侧面崩塌了一块,烧得灰头土脸的两人从殿角冲了出来。 不是殿后,她呼出一口气,提起劲,继续与人厮杀。 …… 花无间收剑,手忙脚乱地扯下烧焦的白布,拍了拍身上的灰,“莫邪,回吧。” 他本想从声音里听听唐惜弦在临死之前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结果却感受到了对方的视死如归,还有深藏于高傲之下的母爱。 此刻的唐惜弦是一位值得敬佩的战士,既然如此,他也无意在对方心爱的女儿面前,揭穿对方所犯下的种种恶行。 莫邪道:“是。” 两人刚往外走没多久,有六百多年历史的星朝大殿崩塌了,身后,也传来了士兵们哀悼女皇逝世的声音。 落幕了吗?没有。 聚星盟的人从暗处冒了出来,刺杀着正收获胜利的士兵。 青峰隐道:“兄弟们!冲!为女皇报仇!” 在悲哀之下努力奋战的人们闻言,以为是援军将至,对外来者的加入丝毫没有防备,在与其并肩将敌人消灭殆尽后,诧异地睁大了双眼,倒在了地上。 唐婉道:“做的不错。” 青峰隐下令,“所有人检查尸体,活的再补一刀,死了的堆一旁,记住,但凡看到唐惜弦的尸体,喊我过去。” “是!” 唐婉问道:“女皇死后,他接下来有说什么指令吗?” 青峰隐道:“暂未,不过下一位女皇,必定不会亏待我们。”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凭心而论 半个时辰后,花无间出现在了玄霄城外,在一个距离某小山包不远的隐蔽处,等着来人出现。 过了会,小山包旁边的草皮被掀了起来,一个盾牌先冒了出来。 花无间看着盾牌上升,有人顶着盾牌爬了上来,四处环顾周围似乎没有人,拍了拍手中的泥土,才低头拉起来一个女子。 洞里陆陆续续地爬出来人花无间看时候差不多了,侧头问道:“莫邪,通知他们了吗?” 莫邪道:“通知了,沿途留下的记号应当还需要一些时间找过来。” 花无间道:“那便再等等。” 在他的视线范围里,萧策不停地在对唐璃筝说着什么,但唐璃筝并没有理睬对方。 看着看着,花无间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眯着那双如春风和煦一般都琥珀色眼睛,勉勉强强还能看到几道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慌着。 不行,这样的视野,完全把握不了唐璃筝和唐惜弦的真实关系,没办法判断出她之前所说的话,究竟是真的无法改变结局的预知,还是掩盖自己见死不救的借口。 几面之缘所留下来的印象,不足以支撑花无间认定她至情至性。 花无间从行囊里翻找出药丸,准备服下,却被莫邪组织了。 他看着眼前连轮廓也模糊的手臂,不悦地喊了声,“莫邪。” 莫邪道:“公子不可再用了,限药的时间未到,再用的话,这双眼真的会失明的。” 花无间挣脱了莫邪象征性的桎梏,把放进行囊的手收了回来。 莫邪道:“皇太女一直在神游中,神色凝重,流露出一股莫大的哀伤,女皇的死,对她打击很大。” 花无间闭目颔首,表示了解。 这个距离太远了,如果能够再靠近一些,就能听到声音。 唐惜弦建立在宫中的密道,选的出口倒也挺符合她性子的—— 她不选隐蔽点,从下面上来难被发现的地方,而是选择荒凉但空旷扫过去一眼就能清楚知道周围有没有人的地方。 看上去像是做足了准备,防止像花无间这样的人偷听,同时也能防着有人带着人悄无声息地包围此处。 ——能隐蔽观察到那个位置的地方,也就只有他脚下之地,巨石挡住了他们两人的身影,或许能挡住三个、四个,却一定挡不住一支人数在十人以上的队伍。 莫邪道:“他们在整顿行装,似乎是要朝我们这里走来。” 花无间问道:“有看到干将他们吗?” 莫邪道:“暂未。” 花无间道:“做好备战准备,他们一定会想着先发制人。” 这块巨石这么突兀,不需要唐惜弦提前说,他们也能注意到。 萧策虽不是前任狼王斛术,不过到底也是征战过几年沙场的将士,这块石头他不会不查。 莫邪道:“是。” 随着萧策他们越走越近,花无间能听到连续不断地的脚步声了,有轻有重,重的脚步声占大多数。 ——这要是换做他,他不会让这样重的脚步声出现,惊动石后人。 花无间察觉到脚步声快至,叩指敲击石头,莫邪听到示意,握紧剑柄,准备抵御攻击。 下一息,各两人一左一右手持兵器冲出,莫邪挥动还未脱鞘的剑用力劈开了他们手里的剑。 不过半息时间,四人倒在了地上,踏着石头想要从高处攻击的萧策看到这一幕,意图撤回去,就被莫邪用剑鞘拍了下来。 花无间喊了声,“萧副将。” 萧策大惊失色,“你……你怎么在这里?” 花无间道:“宫中有密道这件事,我猜出来了,所以自然知晓几位可能会出来的地方,特来此接待。” 唐璃筝提着裙摆跑了过来,她躲开周围护着她的姑娘们,仰着头问道:“母皇是不是死了?” 花无间委婉道:“唐姑娘,该改口了。” 唐璃筝闻言一愣,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萧策安慰道:“女皇说了,只要你保重了,她也就保重了。” 唐璃筝抬起头,泪水沾满了脸颊,反驳道:“她已不是女皇了……她只是我的娘亲。” 无声的眼泪最是伤情,尤其是美人垂泪,更是令人揪心。 萧策连忙道歉,绞尽脑汁用着拙劣的语言安慰着唐璃筝。 唐璃筝道:“萧大人,不必安慰我了,诸位也不必护着我这一个身份尴尬的前皇太女了。” 萧策道:“我护着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其他将士也跟着说道:“我们是感念念慈关护,才跟着唐姑娘的。” 唐璃筝沉默。 花无间笑道:“姑娘不必想太多,若真因为你的身份一走了之,他们又何必拼了性命逆流而行?” 唐璃筝愣了愣,“抱歉,是我误会各位了。” 萧策道:“姑娘不必客气,趁着宫内还未反应过来,我们赶紧走吧。” “对对对,我家就在附近的一个村落里,村里都是些老人,住过去没人会问的。” 花无间笑道:“各位其实不必躲躲藏藏的。” 众人:“?” 唐璃筝问道:“神算大人,你这是何意?” 花无间道:“皇室血脉最纯粹的,便是唐姑娘了。只要唐姑娘以亲传代教之类的话,替他们养一位皇室继承人。他们不会冒着被文人墨客指责的骂名,杀害唐姑娘的。” 唐璃筝道:“这无异于是把他们杀害娘亲的事情翻过篇来!” 花无间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此事,我建议你做的,并不是现在就做的事情。你可以待他们杀害女皇的事情炒的轰轰烈烈的时候,再主动出现。” 他闭着眼转了一圈,“不为了你,也该为了这群拼死愿意保护你的人们。” 萧策垂在一侧的手握拳,“怎么能肯定你不是哄骗唐姑娘去送命?花无间,你脑子转得灵活,好的计策频出,指不定,诡计也多的很。” 花无间笑道:“我出谋划策,都是真心实意的,想必唐姑娘最清楚了。” 当时劝阻唐惜弦清洗朝堂会有严重后果的时候,唐璃筝也在场。 唐璃筝低声道:“神算大人,可我拿不准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明明神通广大的能预知一切,却什么都不做。” 花无间笑意加深,“我只是念慈的客人,并不是她的臣,出谋划策,为君分忧不是本分,只是我的选择。” “凭心而论,我有所图谋,但从不亲自动手,不过推波助澜罢了。” 花无间双目睁开,空洞无神的双眼看着前方的人,“事在人为,究其根源,还是在于念慈这个人身上。” “姑娘,也知道吧?我没有在那个时候说明白,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花无间笑容淡去,表情冷淡道:“我的筹划谋夺,都是顺心而为。” 第二百五十二章 目盲心清 唐璃筝愣了愣,像是没想到花无间是真瞎,她捏了捏衣摆,说道:“你说的很对。” 萧策欲言又止,左看看唐璃筝,又看看花无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莫邪忽然侧头看向一个方向,屈指敲了敲石头,敲出了声音。 花无间道:“天色太晚了,也该歇息了。若唐姑娘同意我的提议,现在我便可送你们回城,若不同意……那便祝诸位一路顺风。” 唐璃筝沉默了会,她侧头看了眼萧策,又看向周围护着她的侍卫们,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提议。” 花无间笑道:“那便随我走吧。” 零碎的响动出现,萧策警惕地看了过去,姑娘们围住唐璃筝,其他人纷纷拿起武器,对着来人。 花无间道:“是自己人。” 萧策仍然没有放下警惕心,他不解除戒备,其他人也依旧保持着原状。 花无间虽看不到,但能感受到气氛未变,也不再多说什么。 三人从那边走了过来,站定在不远处。 唐与言的视线落在双目失神,瞳孔没有焦距的花无间时,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了什么,为什么恶化了?” 花无间道:“小事而已。” 唐与言冷笑一声,“小事?你这样子算是小事?我可没能耐再帮你稳定住情况。” 花无间轻咳了咳,无奈笑着,没有说话。 唐与言视线扫了眼其他人,看到唐璃筝的时候,顿了顿,“皇太女殿下?” 唐璃筝警惕地看了过去,反复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疑惑道:“你是……毒圣的弟子?” 唐与言道:“是,没想到殿下还记得我。” 唐璃筝道:“你是毒圣的弟子,想忘记都难。” 萧策闻言,侧头看了眼花无间,“毒圣的人……你是不是早就有所打算?” 花无间笑而不语。 唐与言侧头问道:“去哪?” 花无间道:“回玄霄城。” 唐与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唐璃筝,说道:“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玄霄城去。 城中仍然灯火通明,但城门口周围的地方却十分暗,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能看到紧闭的城门。 唐与言从行囊里取出药粉,往面前的地面一撒,闪着绿色荧光的粉末着凉的前路。 城门缓缓打开,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唐与言道:“走吧。” 一行人沉默地进了城,在唐与言的安排下住进了花无间购置的宅院里。 宵禁期间,因宫变之祸,并无人管束。路上有许多行人匆匆,瞟见他们一行人,立刻绕行。 花无间道:“诸位就暂且在这里住下,微尘姑娘会护着你们的,我……” 唐与言打断道:“你也留下。” 花无间顿了顿,“这个时刻,不好离开太久。” 唐与言问道:“你是要财还是要命?” 花无间愣了下,转头道:“莫邪,你知我安排,你和干将代我一同去吧。”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 花无间侧头‘看’过去,跟唐璃筝说道:“除了最靠左手边的院子是我的住处外,其他地方可以任由姑娘安排。” 唐璃筝道:“好的,多谢神算大人。” 萧策出言暗讽,“神算大人费心了,连住处也准备好了。” 之前准备出口的话语被那个微尘抢先一步,没想到还有机会。 花无间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唐与言瞥了眼萧策,拽着花无间的衣袖往左边走。 颜卿君道:“诸位,丑时三刻会有人来守院子,还请不要妄动,若有异样,我会发出警示的。” 萧策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盖着脸包得严严实实的?” 颜卿君摘下斗笠,金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弑楼长老颜卿君,特为星璇国皇室秘毒一事追查至此。” 唐璃筝一怔,“颜长老,我有事想要问题,不知可否方便?” “可。” 唐璃筝看向身后的侍卫们,萧策主动请命,“交给我来安排吧。” 唐璃筝点头,“你们就先跟萧大人。” “是。” 唐璃筝行礼道:“颜长老,请。” “请。” …… 走出了不远的路,感觉到周围没人,唐与言停了下来。 花无间:“?” 唐与言伸手替花无间把脉,眉头紧锁,“你是不是用了之前配的药?” 花无间大大方方承认,“是。” 唐与言没有犹豫,为其输送内力稳定他的身体状态,沉声问道:“还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失明?” 花无间道:“我甚少用眼,但不知为何,忽然就失明了。待失明后,用药能勉强看清事物。” 唐与言追问道:“还有呢?” 花无间顿了顿,“依仗自身不会中部分毒素,以身做饵毒杀了位刺客。” “不止吧?” “毒杀之后,动用内力击损了宫内星朝大殿一角。” 唐与言冷声道:“花无间,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明知道自己眼睛的问题跟毒有关,还要以身试险,甚至动用压制毒素的内力。” “要不是发现的及时,还有股神秘的内力帮忙压制着你体内的毒,你就等着永久失明吧!连我师父出马也救不了你。” 花无间低咳了两声,笑道:“我心里有数。” 唐与言低骂道:“你有什么数?这样糟蹋自己,给你收拾烂摊子的还不是我这种医师?” 花无间非常认真的道歉,“抱歉,是我错了。” 唐与言用内力调理好他的内力状态,使其自行抵御毒素,才松手道:“你今天调息一下,明早再带你重新配药去。” “好。” 花无间道:“你这次动用内力,似乎内力并没有暴动?” 唐与言一怔,想了想花无间内力里的残留毒素,说道:“许是你体内的毒压制了它。” 花无间道:“看来我还可以用内力帮你压制下内力暴动。” “或许。” 唐与言道:“天色不早了,你的住处具体是哪个房间,带你进去我就该去休息了。” 花无间道:“随便挑一个吧,我没有在这里住过。” “好。” 唐与言拉起他的衣袖往较大的屋落走去,让人熟悉好房子里的布置后,到了偏房去休息。 花无间躺到床榻上,睁开了眼,看着视线里的一片漆黑,用心去勾勒着屋梁的模样。 他虽目盲,但心清,唐与言对他,或许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这份感情是因何而起,就不得而知了。 花无间坐了起来,专心运转着体内的内力,压制着毒素。 第二百五十三章 烂摊子 皇宫内,朝圣前的广场。 各族世家的人有的彻夜不眠,争执着推翻女皇后的权利分配,却在一人言语之下,如鸵鸟一样将脑袋埋进了衣领中。 他说的是,“你们谁有能耐,抵御此次寒冬时来袭的蛮荒十八部,我便举全族之力支持。” 对战蛮荒十八部的主力雪燕已死,萧策与皇太女一起逃了,堪堪能用雪双下落不明。而各世家部曲消耗大半在宫斗上,现在,谁敢保证能顶下蛮荒十八部的进攻? 余留的,只剩一片死寂。 此前,聚星盟因不敌世家源源不断往宫内输送的人手,从各处的密道迅速离开了,留下了女皇唐惜弦的尸体,还有一堆烂摊子。 比如说:一张粗布上写满了种种想要谋朝篡位的准备。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星璇国的传国玉玺不见了,想要坐上皇位,还得找玉玺。 玉玺摆在很显眼的地方,他们派人在烧毁的废墟里一找,就找到了被烧得发黑,裂开好几条痕迹的玉玺。 显然,唐惜弦压根没想藏这东西,光明正大的摆在了星朝大殿里,或许对于她来说,这块玉玺的作用远不如手中的剑刃。 被烧焦的玉再不详,只要能印印子,也是皇权的代表。 没想到,一开始被人争相抢夺的权利,现在却因外族将袭纷纷无言,甚至想要推脱,唯恐避之不及。 莫邪站在隐蔽处看着毫无动静的那群人,侧头看向一旁的干将,点头示意。 干将从袖中取出飞镖,穿过准备好的纸,投掷出去。 他看也不看投掷的位置是否准确,转身跟莫邪从另个方向离开。 飞镖连带纸固定在了他们中央的地面上,吓了许多人一跳。 在找不到掷出飞镖的人后,他们发现了飞镖刺中的纸,纸上写的字,让他们纷纷色变。 “诸位争斗许久,想必忘了一件事,今年的秋天来得特别快,寒冬也会很快到来,尤其是更北方的蛮荒十八部。” 这一封信,打破了死寂的气氛,再度将众人争夺的权利摆了上来,但与之捆绑的,是一份厚重的责任。 众人推脱着,推脱到最后,有人喊了声,“既然这皇位的血脉正统是唐家的人,不如就由唐家来接替吧?唐家主,不知你意下如何?” 没有人回答。 “咳,唐家实力大损,唐家主气的躺病床上了。” “……” “要不先缓几天,秘不发丧,等讨论出个章程再说。” “也行。” —— 次日,花无间醒来了,察觉到房内有人,他尚未起身睁眼,便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唐与言笑了一声,“莫邪他们还没回来。” 花无间闻言一怔,随即起身问道:“现在是何时辰?” “卯时三刻左右。” 花无间笑道:“你这么肯定?” 唐与言道:“我一向在卯时二刻会醒。” 花无间道:“那你今日是来……?” 唐与言道:“莫邪和干将不在,来当你侍卫的。” 她伸手带起花无间站了起来,“我去打水,你穿戴好先暂且在屋内等着。” “好。” 唐与言转身离开,花无间站在原地,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处宅院,他还是花时间走遍过几次的,记住了路线,也记住了每种东西摆放的位置。 生活自理,还是能做到的,没有唐与言以为的那么无用。 花无间取下衣架上挂着的衣袍,伸手摸了摸大致的开口,就找好了方向,将这件衣服一点一点的穿好。 等他整理完没多久,唐与言就提着一个木桶走了过来。 “穿好了?先在原地不动,马上就好。” 花无间笑道:“好。” 唐与言把小部分水倒好在固定在高处的器皿里,剩余的倒进罂里,把木桶拿回去放着,折返回来,才引导花无间过来洗漱。 唐与言告诉他那里摆放着什么,见人依次抓过一遍,便放下心来。 “你先洗漱着,我去小厨房里做些早食吃。” “好。” …… 花无间十分享受对方的照顾,不过当人换做颜卿君的时候,他就不怎么待见了。 唐与言道:“我去购置药材,颜长老,花无间就先拜托你了。” 颜卿君颔首:“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好好两个字,被颜卿君念得缓慢,带着一种咬牙切实的感觉。 唐与言道:“我没有暗示长老要做什么,希望长老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颜卿君:“……” 等唐与言离开了,花无间问道:“跟踪的人可有结果?” 颜卿君表情冷淡,眼眸中带着冷意,“没有,我们去过一次人所在的月瑶城,第一次去,经过的时候是人一直跪坐在团蒲上,不点灯,像是在忏悔着什么。” “第二次是那边送来的消息,人再往玄霄城赶,似乎是被女皇召回了。” 花无间若有所思,“我大致猜出来一些事情,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一些事情。颜长老,你那位朋友,实际上是自杀。” 颜卿君:“!” “他为什么会自杀?!这不可能!” 花无间笑道:“等他到了玄霄城,有第三条情报告诉我时,我也会告诉你原因。” 颜卿君道:“吊着我有意思吗?” 花无间道:“当时说好了,你告诉我跟踪那人的消息,我告诉你他为什么死的。” 他笑着,“当然,你也可以自己查,只要知道人是自杀的,很快就能查出个前因后果来。” 颜卿君心道,那也要回到天枢国之后了,太晚了。 他咬咬牙,忍下心底涌上来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说道:“一旦人到了玄霄城,我会告诉你的。” “好,我等着。” 两人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莫邪回来了。 他看都没看颜卿君一眼,走到了花无间身边站定。 莫邪道:“公子,抱歉。” 花无间问道:“发生了何事?” 莫邪这才瞥了眼颜卿君,斟酌了会,说道:“聚星盟内部似乎有了分歧,来路上被他们的人拦了。” 花无间问道:“干将呢。” 莫邪回答道:“为了不伤及无辜,他正带着人绕圈圈” 花无间抬头试图用那双眼看待天色,再怎么样睁眼闭眼,视线里也是漆黑一片。 莫邪从行囊里拿出准备好的白绸布交给花无间,“公子。” 花无间接过白绸布,两指夹着布匹划过,才蒙在了眼前。 他问道:“聚星盟内部因而起了分歧?” 莫邪道:“皇位。” 第二百五十四章 正邪难辨 皇位二字,引得二十年前才结束了一场长达多年的皇位争斗。如今唐惜弦才身死不久,就引出了这么多对权利欲欲跃试的贪婪人类。 ——包括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花无间问道:“可能逃掉?” 莫邪道:“若一炷香的时间未能脱身,他会大开杀戒。” 花无间道:“你去把干将带回来,时间不论,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 “是。” 颜卿君问道:“皇宫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花无间道:“无非是些争权夺利的事情,不过我没有想到聚星盟中也有人对皇位有想法。” 连星璇国法律都没有弄清楚多少的人,还想奢想皇位。 颜卿君道:“他们能够不死,大概是想着这样可以一直接管着皇位吧。” 花无间轻笑一声,“只能说,他们太不自量力了。” 脚步声响起,两人停了话语,都侧了侧头,将脸对着声源处。 颜卿君看着唐璃筝提着裙摆过了门槛,走到了花无间旁边。 “神算大人,我想跟你讨论一些事情。” 花无间闻言,笑道:“你想讨论什么事情?” 唐璃筝看向颜卿君,“颜长老,能不能麻烦你……” 颜卿君看到对方看了过来,还指名点着,便自觉地离开了,顺手把敞开的前堂大门关上。 对于颜卿君的识趣,唐璃筝一愣,话都没有说完,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了。 花无间问道:“不知唐姑娘想要跟我说什么?” 唐璃筝神色犹豫,目露挣扎,似乎在不断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说。 可惜这些神态花无间并不能看见,他只能根据自己的直觉,又问了遍。 “姑娘可是犹豫不决,不敢说了?” 唐璃筝咬咬牙,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在我娘亲死后,让弑楼的人来接手星璇国?” 花无间脸上的笑容加深,“是,我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但后来想想,这太亏待我的棋子了,她不该被束缚在皇位上。” 就算已经知道唐与言是星璇国皇室的人,是除了唐璃筝外最正统的血脉,他也不会让其被困在皇宫这座华丽的鸟笼里。 唐璃筝质问道:“既然改了主意,为何要煽动世家、煽动聚星盟的人宫变?” 悦耳轻柔的女声此刻尖锐的如同用瓷器刮着剑一样,异常刺耳。 花无间鼓起掌来,“不愧是唐惜弦培养出来的皇太女,只是你发现了又有何用,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加快局势的到来。” 唐璃筝道:“如果不是宫变到来的太快,我相信娘亲一定会准备好,她也就不会……” 声音戛然而止。 花无间为她补上话语,“你是说不会死吗?早在她决定借着雪燕的死,为朝堂大洗牌的时候,她就准备了后路,只不过,是为你准备的。” “二十年前,她在手刃了无数血亲后,发起宫变,登上了皇位。二十年后,也是一场宫变,让她死在了皇位上。”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花无间捏着袖中的判官笔,笑容淡了下来,继续说道:“想必姑娘也知道了此事,才会在那个时候对唐惜弦并不亲近,也对她的死亡早有预料。” 唐璃筝沉默。 花无间道:“不过,我之所以没有在那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姑娘想必还不知道为什么。” 唐璃筝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 声音微哑,好似哭过。 花无间顿了顿,说道:“因为她是个值得敬佩的母亲,为了你在逃跑后不被找到,甘愿赴死。” 唐璃筝又陷入了沉默。 花无间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他跟唐惜弦有仇的事情,但想了想,这些事情也没必要拿出来提,记在心里,报了仇就好了。 他说起了唐惜弦败了的原因,“不过,她其实在这场宫变中有胜率的,只是为人太过傲气,过于相信自身的实力,忽略了外在的助力。原本是,或者说,能成为她手中刀刃的势力,基本上都在这场毫无悬念的宫变中倒戈。” “聚星盟也是如此,只要在聚星盟尚未成型前,下令承认自己的错误,亲自接触聚星盟将这些与其他势力毫无联系的外来者揽入麾下,它就是属于女皇的最强刀刃。” 唐璃筝楞楞地听着,忽然问起一件事,“聚星盟身后,站着的是你吗?” 花无间笑了笑,“也许是我,也许也不是我。姑娘,压抑自己的情感太过伤身,还是早些回去发泄一下为好。” 唐璃筝楞楞地点头,慢慢地离开了。 等她离开后,又走进来了一个人,听脚步声有些不像颜卿君的。 不过,花无间此刻正在想着那天在大殿里感受到的,唐惜弦话语下压抑又炽热的情感,他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 等到人走进了,似乎不是刚刚保持的安全距离,他才回过神来,“颜长老,怎么了?” “亏待棋子,束缚皇位,是什么意思?” 声音是低沉哑意的男声,细听之下却更像是一种带着挥毫泼墨韵味的清澈女声。 是唐与言,她听到了。 花无间道:“你是星璇国皇室血脉,就这个意思。” 唐与言眯了眯眼,面色十分平淡,“你是说,我被毒杀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的血脉?那现在唐惜弦死了,是不是不用担心星璇国皇室那边刺杀我了?” 花无间道:“或许,不过我发现唐璃筝似乎也知道些什么,远不如表面上那么至情至性。” 唐与言问道:“你要杀了她吗?” “不,她对我们没有杀意,在没有确认之前,我不会动手。” 局势变动太快,花无间根本来不及查什么,也查不到什么,索性推波助澜让唐惜弦先死。如此,能拿到皇室秘毒的,也就只剩下唐璃筝了。 花无间问道:“怎么,你要杀了她?” 唐与言道:“不,在没有确认到底是谁刺杀我,针对弑楼之前,我不会动手。” 花无间问道:“那么,你想不想要这唾手可得的皇位?” 唐与言下意识拒绝道:“不要。我要那破玩意做什么?又不能帮我解决内力的问题。” 花无间莞尔,“那么就作壁上观,等着事情落幕。” 唐与言嗯了声,抱着一袋东西往外走,“跟上,落幕之前先把你的眼睛治好。” 花无间摸了摸脸上的白绸布,跟着声音走。 颜卿君看到他们出来,说道:“我守了一夜了,先去睡了。” 唐与言道:“好,一会我会来守的。” “嗯。” 花无间忽然说道:“阿言,你知道为什么蛮荒十八部会彻底跟星璇国打起来吗?” 唐与言被称呼惊得抖了下,“为何?难不成二十年前星璇国争权夺位的事情,也跟你们蛮荒十八部有关?” 花无间轻叹道:“是的,有关。” 第二百五十五章 去与留 唐与言细想了下,好像记起了半年多前花无间提过的事情,“因为你娘亲中毒的缘由?” 花无间道:“不止。” 他停下脚步,拿出判官笔,蹲下身在泥土上画着图。 花无间边画边道:“早在玲珑古国时期,关系就不怎么好了。” “当年开国女皇唐离虽然依靠自己的计谋发展起星璇国,赢得天枢国的尊重,并签下了一份和平约定。不过当时的蛮荒十八部并没有办法自给自足,时常掠夺两国的边关小城,尤其是弱一些的星璇国,便经常被光顾。” 唐与言发现他在地上简略的画出了三个国或部落的占地,跟现在存于系统里的地图不一样,星璇国的占地面积明显比天枢国小。 花无间用判官笔在星璇国左侧的山脉画了一圈,又在蛮荒十八部的土地上画了一圈,“看出来了吗?阿言。” 唐与言忽略掉称呼上的不适,点头道:“星璇国和天枢国的分界线还是在玲城和珑城中间,而你圈出来的位置,是现在星璇国的领土。” 花无间站起身,拿出帕子把笔尖的泥土擦去,边道:“是的,领土之争,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我娘亲的事,只不过是一根能够点着炮仗的引线,是狼王光明正大出战星璇国的正大理由。”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冷淡凉薄,像是不满这一场架不是为了替娘亲报仇,而是以此为借口发起战争。 这不像是以最小代价谋夺最大利益的谋士,也不像是不为外物所动的神算子。 唐与言道:“我以为,你跟你父王的关系很好,没想到你这么不待见他。” 身为十八族的狼王,九叶檀能去凭借一眼记住一个陌生少年的样子,如果不是真的记性好,那么就是他当时看着自己的时候,是在看差不多同龄的花无间。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关系不好的样子。 花无间道:“在当权者的眼里,亲情还是要在大局之后的。” 他把判官笔收好,淡淡道:“在新皇未定下来之前,毒圣前辈若对自己的身世感兴趣,可以跟颜长老去查一查二十年前的事情,不然时间一过,宫里的老人就死了。” 新皇定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师父传信所说的一百天,至少还有一个月。 就是不知道……这位久道人所言,是否为真。 唐与言道:“我对自己的身世不感兴趣,趁早查完离开,师父还在等我回去。” 花无间笑道:“那我便不多说了,回吧。” …… 隔天,唐与言收到了一份包裹,包裹上用墨水写了字,指名道姓是送给她的。 颜卿君问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 唐与言拆开不知道用什么东西黏住的包裹,取出里面的一块白色菱形像是宝石的东西。 颜卿君道:“这是谁给你送的东西,还有白宝石?” 唐与言眼眸为暗,把白宝石收进行囊里,默念背包一看。 钥匙(副本开启道具) 由芙清城附近副本中所掉落的碎片合成的钥匙,可开启剧情副本‘清水芙蓉’。 她道:“不是宝石。” 颜卿君哦了一声,也不在意这件事,毕竟白宝石是能够伪造出来的,就像是毒圣手上那把剑镶嵌的一样。 他问道:“那是谁送的?他怎么知道你会在这里?” 唐与言道:“约摸是花无间送的。” 至于这个道具,应该是唐婉的。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聚星盟敢反抗女皇了,因为聚星盟背后站着的,是花无间。 他下手还真快。 闻言,颜卿君瞳孔微缩,像是惊愕送东西的是花无间。 下一瞬,他表情恢复正常,低声问道:“再过两三天重黎就到玄霄城了,到时候,毒圣,你打算做什么?” 做足心理准备来到玄霄城查事,要查的人却死了,颜卿君心里有些挫败的。他想着等重黎跟踪完这一次的人,得到想要知道的消息,就带人回天枢国。 唐与言道:“帮花无间治眼,查一下唐璃筝,顺带再跟聚星盟接触一下,一个月后再走。” 颜卿君诧异,“一个月后?蛮荒十八部今年说不定会提前一个月攻来,到一个月后说不定就不好离开了。” 唐与言反问道:“颜长老,你是不是打算离开了?” 颜卿君道:“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你不着急离开的话,我倒也没必要走得这么急。” 把下一任楼主一个人留在还未定出皇位人选的玄霄城,太危险了。 唐与言肯定道:“一个月后再走。” “好。” 唐与言从行囊里取出一瓶药,递给颜卿君,“你去给花无间送药,我出去一趟,今天会晚点回来。” 颜卿君接过药,问道:“用不用找人跟着?” 唐与言道:“不用,我重新配了药,事先服用可以撑上小半天。” 颜卿君道:“那就好,早去早回。” “嗯。” 毒圣出门了,颜卿君打开瓶塞端详着里面的药丸,金色的瞳眸微眯。 如果把这个药毁了,延误治疗时间,花无间会不会就此无法复明? 颜卿君捏紧药瓶,想到对方能够给他带来解惑的消息,又松了力道。 这次先放过你。 另一边。 唐与言走在萧条的街道上,视线里是点点滴滴干涸的黑血、破碎的布帛与不少碎裂在地半焦半灰的木材等等。 宫变已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街道上却没有多少人敢出来,店门紧闭,连一个摊位都没有。 各大世家为权为责,争论不休,没想到三天了,都还没做安抚民生的工作。 唐与言略过那些代表着三天前发生不好事情的印记,走到聚星盟的院门前,敲了敲。 等了会,没有人开门。 唐与言推了推门,门没锁。 她推开能让自己走进去的身位,进了门后顺手把门带上,继续往里走。 进门的这条路一向很安静,需要再绕一绕才能找到人。 唐与言慢慢走着,边走边想,为什么花无间会把副本钥匙给她?唐婉又是什么时候集齐的碎片? 随着唐惜弦的身死,原本来到玄霄城的疑惑本就未解开,现在……又多了许许多多的疑问。 可惜,这些疑问唐与言只能自己找答案,哪怕知道问当事人来得最快,也不能事事听信他人之言。 唐与言没有忘记,有多少个人说他危险。 离开,会错失许多解惑的机会,留下,又会置身于危险之中。 在颜卿君问出来后,她还是选择了留下。 江湖何处不危险?在哪都是一样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北斗 “哎?你是微尘吗?” 唐与言侧头,一个穿着宽松习武服的男子用汗巾擦着汗从小院里走了出来。 “是。” 男子道:“婉姐说了,你要是回来的话,可以去之前你住的地方找她。” 唐与言道了声谢,循着记忆前进。 院里,树下,唐婉穿着淡绿色的长裙,坐在椅上。 听到门口有动静,她转过头,神色淡淡地看着唐与言。 “你来了。” 唐与言嗯了声,走到唐婉面前不远处,问道:“副本钥匙是怎么回事?” 唐婉冷笑一声,“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上交给青峰隐的东西,到头来却要给你邮寄过去。” 唐与言诧异,“你也不知道?” 唐婉不是在聚星盟内身份特殊吗?连盟主也能使唤得了。 唐婉似乎看出唐与言在想什么,说道:“青峰隐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才帮我的忙,但是这场宫变的发生,星璇国各地出现了动乱,他目前回不来。” 回不来,自然就不用太顾及她的感受,尽责照顾到就好了。 唐与言扬了扬眉,戏谑道:“所以你现在就跟宫变之后,下落不明的皇太女一样,没了女皇的庇护,什么都不是?” 她打了个比方,拐弯抹角的表达自己对唐婉所作所为的不满。 唐婉站了起来,顺手理了理裙摆,一派端庄大方的站稳在那里,看起来更鲜活些,与一身黑衣,神色冷酷的唐与言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淡笑道:“是,我没有了我哥的庇护,不过这也不代表我一无是处。微尘,不,唐与言,我虽不知道你是不是我们唐家的人,不过有一点希望你清楚——个人的力量到底没有集体的力量强,你专注于与nc们打好交道,可你毕竟是玩家,在你有难的时候,他们也不一定能帮到你的忙。” “就像是你拿到的副本钥匙,‘清水芙蓉’的副本开启人数要求要五个人,你从哪里去找这五个人?聚星盟在玄霄城的人,一旦离开再回来是需要繁杂手续的,除非你能保证副本的收益,否则没人会跟你去的。” 言外之意,对这把钥匙开启的副本,她会袖手旁观,看看自己能不能组齐人开副本。 唐与言不以为然道:“时间还充裕,总会找到的。既然你不知道副本钥匙为什么会到我手里,不如请你告诉我,青峰隐在哪?” 唐婉抬起手指了个方向,冷淡道:“那个方向最里面最大的院子,就是青峰隐的住处了,至于他在不在,就看你的运气了。” 唐与言礼貌地道谢,转身朝那个方向走。 唐婉低喃道:“固执、聪明又有自信的实力,真不想和她打交道,日后定要远离着点。” 说着说着,她抬起左手,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看。 “宋词,宋词,我们青梅竹马,到底是真是假?” …… 唐与言找到青峰隐的时候,人正在用细线捆着折扇,在来回甩着,似乎在练习如何控制折扇远距离攻击。 青峰隐看到她来,稍稍扯线,扇子没能按照他的意愿收回到手里来,反而砸在了地上,击起许多尘土。 青峰隐有些尴尬的拽起扇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遗憾地放在了一边。 “微尘姑娘,今个儿怎么有空找我啊?” 唐与言取出那块白色菱形的宝石,食指指尖轻敲着光滑的表面,问道:“这是谁送的?” 青峰隐指了指自己,笑道:“当然是我。” 唐与言冷漠的看着他,眼神透露着你看我相信吗的意思。 青峰隐摸了摸鼻子,“有人要了这个东西让我们送你的。” “谁?” “无可奉告。” 得到了消息,唐与言扫了眼他放在一旁的折扇,点头道了谢,转身离开。 青峰隐喊了一嗓子,“微尘姑娘,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唐与言头也不回道:“对。” 青峰隐轻功赶到唐与言面前,站定道:“别着急走,来都来了,不如喝一杯?也算了却了团圆节时的遗憾?” 趁着唐与言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他道:“是玄霄城独有的佳酿,天上云霄。” 唐与言问道:“不喝酒,有茶吗?” 青峰隐道:“喝茶有什么意思,喝酒才有什么意思。” 唐与言绕过他,继续往外走,“那算了。” 喝酒容易麻痹感官,能不碰就不碰。 “哎哎。” 青峰隐退后几步拦住唐与言,“有茶,有茶,供给皇宫规格的花茶怎么样?” 唐与言停下来,上下打量青峰隐,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太殷勤了,明明她和聚星盟几乎闹掰了,还要不惜以好酒好茶留她。 青峰隐笑眯眯道:“没有,只是欣赏像姑娘你这样的人。” 唐与言道:“那么,告辞。” 这次青峰隐没有留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便折返回院子里。 唐与言一路往回走,回去的路上跟来路上一样,很少见到以往三五成群在角落里聊的人,大多都是形单影只,匆匆打了个照面就擦肩而过了。 唐与言很快离开了聚星盟。 此时天色还早,去了聚星盟一趟,她还要去个地方。 赵离端虽然离开了,但他悄悄让人捎了口信,避过了干将传了过劳。 “若有需要,来十三街的书店,来买一本叫《北斗》的书,会有人帮你的。” 唐与言认着路,找到了那一家书店。 书店的门关着,唐与言敲了敲门,细听里面的动静。 没过一会,里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声音里还有‘踏踏’的脚步声。 门拉出了一道门缝,有一双眼睛从门缝中往外窥,唐与言后退了一步,冷眼盯着缝隙里的那双眼睛。 似乎看到外面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弱女子,一个头发邋遢衣服凌乱的男子拉开了门,站在门口,目光警惕的看向唐与言。 “打烊闭店了,不卖东西了。” 唐与言道:“店家,我想买一本名叫《北斗》的书,不知店里面还有?” 男子摆头道:“什么北斗,没听说过,快走快走。” 唐与言一字一字道:“北方的北,斗笠的斗。” 男子闻言色变,连忙伸手把唐与言的衣袖拉进来,关上了门。 店里的窗户用布全部都盖住了,此刻门一关,店里就全黑了。 他摸黑点起了油灯,低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要买天上的那个北斗?” “是。” 暗号对上了,男子松了口气,“赵长老离开后没多久,宫变发生了,我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什么事,没想到门中终于来人了。” 唐与言低头看着还抓着她衣袖,那是一只油腻污黑的手,手的主人见状,立刻锁了回去。 唐与言才道:“赵离端说,我可以找你帮忙。” 男子道:“姑娘要我帮什么忙?我定当竭尽全力。” 唐与言思索了一会,幽幽道:“帮我查一件事。” “什么事?” “二十年前,星璇国宫变的事情。” 因血脉被盯上,想要找到幕后之人,还是得从根源找起。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二十年前 男子抓了抓头发,让糟蹋凌乱的长发更加像是乱毛一样搭在头上。 他道:“刚巧,赵长老派我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二十年前的那场宫变,我这便说给你听。” …… 二十年前。 星璇国皇室的争权夺位一瞬间突然爆发,从皇太女身死在洪灾起,只不过短短数月,几乎就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连女皇也无力阻止。 星璇国皇室血脉在那一场争权夺位中,死得死伤得伤,唯有幕后黑手唐惜弦借着自己弄出来的腿伤,完好无损的站到了最后。 逼宫,夺位,顺理成章。 在她称皇的第三个月,太上皇去世,之后,侥幸在夺权中活下来的皇子皇女,伤势复发,接连因为伤情恶劣起来不治而亡。 众人敢怒不敢言,唐惜弦就像是从地狱里杀出来的恶魔一样,谁敢阻拦,不问原因,直接杀。 唐与言问道:“有没有假死脱身了的皇子皇女?” 男子想了想,说道:“这个不清楚,不过据说她在登位半年内,一直在搜寻皇太女的踪迹,似乎在怀疑皇太女没死。” 难怪。 二十年前的星璇国皇室,除了唐惜弦外都死绝了,花无间只要确认唯一可疑存活的皇太女当年是否活着,凭借相似的眉眼和来自星璇国皇室中人的暗杀,就确定了她身世的可能。 ——尽管她对自己的身世完全不感兴趣。 但是为什么派人毒杀她失败后,还要毒杀弑楼的其他人? “对了,姑娘,你如果是要查二十年前是否还有活着的皇室成员,我这里查到了一条很荒谬但已经确凿了的证据。” 唐与言问道:“什么?” 男子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据说弑楼楼主,也是星璇国皇室的人,只不过因为生父出身低贱,尚在襁褓里就被丢出了宫外,任其自生自灭。” “只不过有一点说不通的是,那几年星璇国因为老天爷不给面子,下了好几次暴雨,洪灾频发,刚好那一年闹了不小的饥荒,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唐与言闻言,没信,只道:“果真荒谬。” 师父是从小就在天枢国被弑楼抚养的,怎么可能是星璇国皇室遗弃的婴儿? 男子不服气道:“怎么荒谬了?不然这怎么解释他们针对弑楼的原因?如果不是都说素楼主武功举世无双,天下第一,他们早就直接找上素楼主了。” 歪理。 唐与言不欲多言,说道:“谢谢你的消息,天色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哎,等等!” 唐与言:“?” 男子道:“你不是来买《北斗》的吗?我给你找找,付钱买了书再走。” 唐与言:“……” 男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看起来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脏帕子,擦了擦手,开始翻找起来。 他边找边嘀咕道:“我记得就在这儿的,放哪了呢?” 唐与言走过去,视线在书柜里扫了一圈,伸手取下其中一本侧面没有写字的书。 “是这本吗?” 唐与言纤长白皙的手指拿着一本书皮上没有任何字迹的书册,在男子面前晃了晃。 男子侧头,凑过来看了看,肯定道:“对,就是这本,长老让我一定要交给你,你打开看看第一页是不是画着七颗星星?” 唐与言打开一看,七颗惨黄色的亮点按照一定的排序画在了纸上,在星象里,这被称为北斗七星。 “姑娘,确认完了吗?” “嗯。” 男子搓了搓手指,用手比了个数,说道:“不过收外快这种事情长老不管我,纸张加书写的价格是这个数。” 唐与言看了眼他狮子大开口的比价,想到这本书是赵离端特意嘱咐交给她的,里面应该有什么消息,也就懒得计较眼前男子贪财的举动。 她从钱袋里取钱付过,离开了书店。 唐与言掂了掂手中不足一寸厚的书,没有选择回去,找了个残留血迹较多的角落,翻起了书。 书中除了第一页有个北斗七星外,其他页数没有看到任何字迹,不过有些纸上有写过字的压痕,很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唐与言想了想,从行囊里取出照明的药粉撒了些,借着这种冷光捏着一张纸一点一点翻着。她最后把写过字的纸全部撕了下来,叠在一起收好,打算一会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让字迹显形。 剩余的纸上没有字的压痕,唐与言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书收好,到时候一起试。 让隐形的字显形有很多种不同的方式,按照写字的材料,以火烧,水浸或特殊的药物来对应寻找,其中最万能的方法就是涂墨看压痕。 不过,这些纸上的压痕太浅,一看就是刻意用笔尖轻轻勾勒出的字,用最后的方法,很可能一个字也看不清。 唐与言嗅了嗅纸上的味道,上面的气味已经散尽,只剩下浓厚的书香味,判断不出写字的是什么材料。 她索性先试着用弑楼常用的药物涂抹纸张,内力催发,没有效果。 弑楼的药不行,赵离端总不至于给她一个无法用常规方法显字的纸张来传递消息。 唐与言取下水囊,轻轻倒了点水滴在纸上。 ‘哒’。 一滴水迅速晕染开来,淡蓝色的潦草字迹显形了。 水有用。 唐与言将这张纸浸透,记下上面的话,开始处理下一张。 片刻后,她闭了闭眼,狠了狠心把记下来的纸张撕碎销毁,取出书用水浸了下,发现没其他消息了,便用力揉皱在一起销毁掉。 纸张组成的字句形成了一句话——二十年前,星璇国皇室秘毒在争权夺利时被偷盗过,弑楼之危,非唐惜弦一人,不要相信任何人。 二十年前,星璇国皇室内部的战争,从皇宫扩散至整个国家,甚至跨越了时间,蔓延至今天也未熄止。 她低头看着一地价格昂贵的碎纸,神色冷淡动脚碾了上去,将本就被水浸湿的易碎纸张踩得更细碎。 唐与言心道,唐惜弦作为二十年前宫变最大赢家,闹起了一场无声无息的争斗,死都死了,也要留下痕迹彰显她的厉害。 不过,赵离端给她透露的消息无疑在告诉她,唐惜弦很可能只是一个诱饵,暗处还有人,在盯着弑楼的一举一动。 唐与言握紧了手,开始原路折返。 她要回去给花无间换药。 ——至少在离开前,把握住能让内力恢复正常的机会。 第二百五十八章 暗香浮动 某一天。 唐与言正在练剑,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她把招式一收,剑归于鞘,看向门口。 脚步声由一轻一无的规律,逐渐靠近。 入目第一眼,是雪白的长发飘扬在风中,金色瞳孔闪闪发光,如同珠宝一样。 唐与言感觉对方的心情似乎很好,连那一双宛若蛇瞳的金眸都发着光。 她看了看颜卿君被风吹起的白发,问道:“颜长老,你的斗笠呢?” 颜卿君摁下翘起的头发,说道:“不慌拿,我有事先来找你。” “什么事?” 颜卿君道:“重黎已经在玄霄城外了,就差入城的举荐书。” 唐与言略感奇怪,“花无间没给他准备举荐书?” “没有。” 唐与言食指扣了扣剑柄,“追的人进城了吗?” 颜卿君道:“进了。” 说完,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是我没有找到人,只能让重黎进来找。” 唐与言思索了下,“倒也不必跟了,等花无间回来处理举荐信的事情,再让重黎把消息报上来就好。” 毕竟花无间最后要的是到玄霄城后,把期间跟踪期间遇到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上报,并不包括到了玄霄城之后的事情。 至于他背后想要杀花无间的是谁,大概再等等就能知道了,说不定还能等到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 如果他是女皇的人,唐惜弦已死,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倘若他是皇太女的人,唐璃筝现在还住这里,不愁他不找上门来。 是另外的人,起码验证了赵离端的话……不是假的。 颜卿君嗯了一声,“还有一件事。” 唐与言:“?” 颜卿君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里不方便说,我们出去说。” 花无间的事情? 唐与言扬了扬眉,“那走吧。” 两人走到了偏中间的角落,唐与言问道:“要说什么?” 颜卿君张了张口,似乎说了几个字,但是没有声音。 唐与言:“?” 下一瞬,长链攻来,由于距离太近,唐与言还未来得及拔剑,只得抬手挡住。 长链裹着内力,击裂开长袖,留下一道红印。 杀意很足,不过杀伤力不够。 唐与言闪躲开来,长剑出鞘,拦下银色锁链。 内力气息不对,链子的材质也不对,眼前这个,是个假货! 唐与言且战且退,在假货还在伪装用锁链攻过来时用剑反捆住他的武器,然后迅速从怀里取出药瓶,打开,服下瓶中药。 假货察觉不对,链子也不要了,长袖一甩,双手中出现了赤红色的刀刃,冲向唐与言。 这双刃……是烟珏的。 幕后之人,不是唐惜弦,那是谁? 唐与言横剑挡住双刃,剑刃相撞之前,最先冲撞的是包裹在武器外的内力。 凝实软绵的内力以摧枯拉朽之力击退了假货,假货当场吐血,手中兵刃跌落在地,脸色发白的捂着胸口,一看就是受了内伤。 “咳咳,不可能!一个外来者为什么这么强!” 声音虚弱沙哑,全然不是之前伪装的声音。 听说辞,像是被骗了,但用脑子想也知道,哪个外来者能使唤得动弑楼颜卿君? 唐与言拿剑指着他,冷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 唐与言眯了眯眼,“我倒数三个数,你不说,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三。” 她没有什么耐心,三刚念完,就迅速念道:“二。” 假货赶忙打断,“等等,我说。” 唐与言盯着他,“说。” 假货道:“是一个女人让我来的,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唐与言余光落在赤红色的刀刃上,“武器是她给你的吗?” 假货猛地摇头,“不是,是我偷来的,我被威胁着来杀你,想着这武器好藏着,总比锁链好用,心念一起,就偷来了。” 唐与言问道:“你的眼睛和头发怎么弄得?” 假货一惊,差点跳起来撞上剑刃,他吓得倒在了地上,慌张道:“这两东西弄起来都有毒,我全招了已经,放我走吧。” 唐与言摁住他的肩膀,把穴位封好,上前嗅了嗅。 药物的味道很淡,与汗臭味交融在一起,分辨不出是何种药材制成。 “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唐与言问道:“谁帮你易的容?” 他张了张口,还未说出口,忽然大口大口的喘气。 因被封穴,他从都不能动弹,眼睁睁的看着唐与言,瞳孔放大,唇上发黑溢出黑血,竟是当场死了。 他们派出来的人,从来没打算让人活着回去。 唐与言撕下衣摆一角,沾了沾他唇边的毒血,嗅了嗅,是时辰一到就会毒发的剧毒。 尸体倒在这里太碍眼了,她从一旁的屋里取出闲置的油灯,用内力加热点燃,先把沾了毒血的布料烧了,再用内力弹起油灯上的一把火落在尸体上。 火如蛇一样缠上了尸体的衣物,灼烧着皮肤,让空气中充斥着臭味与焦香。 唐与言用剑把在尸体画了个圈,将从泥地里顽强长出的花草划至一旁,然后站远了些,看着尸体被火烧灼。 接连不断的脚步声响起,人未到声先至。 “着火了?快拿水过来。” 唐与言侧头看去,转角处萧策很快就带人过来了,最末端的几人还提着空桶。 萧策一看到唐与言,脚步就停了下来,指了指火焰中的尸体,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唐与言道:“刺客,被人提前下了毒,我还未动手就毒发了,你们最好离远点,毒可能随烟飘来。” 萧策点了点头,指挥着人留下两个水桶,“如果烧完了,姑娘记得灭火。” “知道。” 萧策带人离开了。 ‘刺里啪啦’声中,唐与言忽然从烧焦的肉香味里闻到了一股浮动的暗香,像是从火焰中飘出来的。 香气清淡如梅花,初闻是很好闻,闻久了就觉得甜腻,似掺了蜜的糖糕。 这个香味有毒! 唐与言屏息,内力自行运转起来,抵御着幽香里的毒素,从行囊里取出解毒的药粉,撒向了火焰中。 药粉中和了毒香,空气里的甜腻气息渐渐消散。 唐与言眯了眯眼,盯着火焰里的尸体,细想着毒香的来源。 香气是在尸体被烧后出现的,也就是说,对方知道她会烧尸体,才下的这个毒。 不应该,她并不是每一次都会烧掉中毒的尸体,这次烧尸体,还是因为他头发里的毒判断不出来是什么,以防万一才烧的。 想不出来缘由,唐与言当即提起水桶灭火,视线看着外表焦黑的尸体,凑近了些,闻味道。 那气味却已经消失了,徒留下焦黑的尸体,无声地嘲讽她错误的决断。 第二百五十九章 死因 唐与言皱眉,站起身来,拔剑想要切开尸体,忽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手中白净透亮的雪间,把剑又插回了鞘中。 挑泥土花草的脏活儿都干过了,但碰烧焦的尸体,还是别让它碰了。 唐与言找到之前打斗时掉在一旁的赤红双刃和银链,捡起双刃中的其中一把,蹲下身来,对准尸体的心脉处最近的一个血管位扎了下去。 诡异作呕的‘噗呲’一声,没有血液溅出,也没有毒香。 唐与言站起来,把手中刀刃丢掉,拿起还在燃烧的油灯,弹了点火星,让它继续燃烧着。 待尸体成飞灰,火焰不甘地在泥地里跃动,企图烧灼掉还剩在原地的锁链,最后因无可燃之地渐渐熄灭。 风一吹,骨灰便随风飘散,没了踪迹。 “那是谁的人?” 未闻脚步声,唐与言微惊,循声回头,花无间站在那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正看着锁链所在之处。 眼眸上附着的毒素如蒙白雾,细看之下,还能看到雾后如驱雾破晓般的光芒。 唐与言道:“你的眼睛才刚有起色,多闭上歇歇。” 花无间应了声好,拿出准备好的白绸布裹上,“谁来刺杀你了?” 唐与言视线落在赤红刀刃上,不确定道:“可能是烟珏,也可能是另外的人。” “嗯?” 唐与言道:“他拿的武器是烟珏的兵刃,但给的方式却是以‘被偷窃’,并且是一个女人派他来的。我观察过他的表情了,此话不是假的,很可能是烟珏故意派他来的,也有可能是烟珏知道他要来杀我,把颜长老送她的武器还回来。” 花无间道了声奇怪,“想要将用顺手的武器换掉,那可得花上一段时间适应新的武器,若是遇上战斗,略微的不适都会出差错。” 唐与言拿出帕子隔着,将赤红双刃捡了起来,“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与她并不熟,分析不出来她的用意。” 她扫了眼锁链,火焰虽然没有将锁链烧毁,却将链身上银白色的漆给烧没了,露出焦黑的粗铁,杂质很多不说,上面还有许多小疙瘩。 当不得武器,只是块废铁,这……是不指望人能杀了她,那是来做什么的? 花无间道:“那便等颜长老回来,问问看便知道了。” “也是这个理。” 花无间道:“重黎今日就会入城,阿言,你要做好颜长老离开的准备。” “为何?” 花无间道:“他想要知道的消息,是他仇人的死因。” 唐与言:“?!” …… 另一边,城门口。 因皇位未定,城中的事物还需要运作,负责登记的文官并没有被换走,只不过他身边只有守卫,书童和画师都不在。 “名讳为何?” “重黎。” 文官记录下重黎的信息,着重标注了一个重剑侠士,自己一个人简单描绘着画,弄着印,待该弄的都弄了,便把东西还了回去,嘱咐他收好。 重黎把东西收了起来,抿着唇往城内走去,颜卿君正在城门口等着,听到有脚步声向他走来,稍稍抬头,看到他来了,点了点头。 重黎道:“长老,你这是……?” 颜卿君不仅穿着淡黄色的襦裙,戴着斗笠,还拄着一根拐杖,看上去就是一个腿脚不好,脸又不好看的白发老姑娘。 颜卿君道:“稳妥起见,能不暴露就不暴露。” 重黎哦了一声,问道:“我不需要吧?” 颜卿君道:“……你不需要。” 任何伪装都掩不住重黎背着的那把足有三百斤的重剑,毒圣能保证不暴露,也只是说笑的。 重黎生硬道:“那就好。” 颜卿君用拐杖点了点地面,“跟我走吧。” “是。” 街上太过寂静,偶有行人经过,步履匆匆,未曾分他们半点视线。 颜卿君装了会,便不想再装了,提着拐杖快步往前走。 两人一路无言,很快就到了花无间的宅邸。 颜卿君左右看了看,还是上前叩门。 过了会,大门打开,两个布衣侍卫看了他一眼,让出路来。 重黎目不斜视地跟着颜卿君,问也不问这宅邸是谁的,这些侍卫又是什么人。 直至跟着人走到了一个人面前时,他的视线才从颜卿君背后转了过去。 眼前的白衣男子明明弱不禁风的样子,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重剑握在手里的那种踏实感。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驱使着重黎转移了视线,凝视着这个把眼睛蒙上了的奇怪男子。 颜卿君道:“重黎,这位是‘神算子’花无间,把你这些天来跟踪所看到的事无巨细的告诉他。” 重黎道了声是,从跟踪的第一天开始说起。 他讲得很细致,连对方吃饭洗漱时的习惯与异常都能讲清,甚至能清楚记得对方什么时候出门、出城等事情。 颜卿君知道重黎的记忆力很好,收集情报的能力也不错,但没有想到这么好。 在一个只会把自己关在屋里忏悔的人身上,还能找出这么多消息。 重黎的语速不快不慢,咬字清楚,每隔一天所发现的事情都会停顿一下,给花无间留足了时间思考。 待一切汇报完毕,花无间道:“我约摸有些头绪了……颜长老,不知你可要现在索要报酬?” 颜卿君道:“现在。” 他侧头看向重黎,夸了句,“你这次做的很不错。” 从枯燥乏味的日常里找到许多让人闻之一亮的点,这不是件易事。 重黎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花无间笑了笑,“颜长老,请进屋吧。” 颜卿君跟着花无间进屋,留下重黎一人站在院中。 重黎也不拘束,看到院中摆了几张石凳,走过去坐了下来。 屋内,颜卿君问道:“他为什么会自杀?” 花无间道:“颜长老,你知不知道毒圣前辈曾经捣鼓出一种不是毒药却胜似毒药的毒?” 颜卿君茫然一瞬,问道:“你是说,他是吃了毒圣的药才自杀的?” 花无间笑意浅淡些许,“看来你并不知道那药的存在,这么说吧,重黎所跟着的人,被喂了那种药,神志不清,唯一能记得的就是替他想要赎罪的人办事。” “你想知道的那个自杀,便是因为有人给他服用了这个药,噩梦不断上演在脑海中,最终导致的自杀。” 颜卿君诧异,“我从未听说过毒圣有这样一种药。” 花无间笑容褪去,“别说颜长老你了,毒圣前辈自己也不记得这件事了,仿佛那药根本不存在一样。” 颜卿君:“?!” 花无间道:“我猜想,是因为那药的第一个试药者,便是她自己的缘故,最后导致的结果,是忘了一段记忆。” 颜卿君道:“那……” 花无间打断他,“颜长老,你已经知道了他为什么死了,现在,我要送客了。” 颜卿君顿了顿,最后还是道:“告辞。” 第二百六十章 被拉进来的梦 颜卿君离开屋内,出去便看到重黎跟毒圣好像在聊着什么,凑近一听,他脸色越听越苍白,就像是鬼一样。 重黎道:“皇位更迭,一代另有一代的体制,长老也不必继续做这样的打扮吧?” 唐与言扬了扬眉,“虽是如此,不过要掩盖瞳色,扮盲是最好的选择,能够以中毒导致眼盲为由解释瞳色。” 重黎道:“也不必女装。” 唐与言道:“在星璇国女性地位稍优,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你的眼睛。男性就不一样了,相信你在星璇国待了这么久,也清楚在这里无用的男人,是会被针对的。” 她悄悄在心里补上了句,尤其是无用外貌还上佳的男人。 重黎思索了下,想到颜卿君今日扮演盲女也没有什么不适,“也罢,长老都没意见,我也不多费口舌了。” 颜卿君:“……”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穿着穿着就习惯了。 唐与言侧头道:“颜长老,你出来了,有件事得麻烦你多注意了。” 颜卿君问道:“何事?” 唐与言把白天有人扮演他的事情说了下,“你和重黎的事情烟珏肯定掺和在内,最近重黎的消息可能被他们掌握了,另外……” “他们那里有一个易容术高超的家伙,若不是他的态度奇怪,言辞太过软绵,我很难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唐与言手指叩着剑柄,不安地从行囊里取出解毒的药放在石桌上,沉声道:“你们要小心,如果他把人扮作熟悉的人,下手来个毒就遭了。” 颜卿君走过来拿起一瓶收好,问道:“他是怎么解决发色和瞳色问题的?” 唐与言淡淡道:“自然是用毒,我也能用毒把你的发色和瞳色调回来,可毒的用量,就算不致死也不能用太久。” 颜卿君道:“我还以为是你瞒了些什么。” 唐与言指了指屋子,“如果你想像屋里那位一样,我不介意拿你试毒。” 颜卿君把另一瓶药塞进重黎手里,摆手道:“不了不了,重黎,走,我带你去给你预留的住处。” “好。” 颜卿君离开院子,边走边回想着花无间的话。 倘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药也太可怕了—— 能驱使着人自杀,驱动旁人替他做事,也能消除掉一部分记忆,这哪是药,根本就是妖魅手段。 看毒圣如常的言行举止,也不像是失去过一段记忆的人。 是该信有着‘神算子’之称的花无间,还是相信毒圣从未研制过此药? 颜卿君告辞之前,那个赶客的人说道:“瘟疫之毒固然可怕,但是要封城迅速,严密管理,扩散不了多少人,毒圣被暗杀的原因,最大可能就是这个。” 声音似蒙在了被子里一样,有些听不清的感觉。 “我知道了。” 那个声音叹息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她实情,遗忘本身就是对伤痛的逃避,现在想起来了,内力恐怕制不住的。” 颜卿君道:“我自有分寸。” …… 重黎问道:“长老,你在想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在门口罚站?” 颜卿君回过神开,“你便住在这里,我就在你左手边的屋里坐着,若有事便过来找我。” “是。” 花无间说得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这件事,不是有道理就能说服人的。 ——还得看信与不信,不信,再用道理也无用。 入夜。 火焰跃动着,在帘布上照着影影绰绰的人。 唐与言正翻着一本书,书是一本用于科考的《礼记》,翻虽翻,但人却没有用心去看过。 她在思考着在江湖上擅长用毒、善于易容的人到底有哪些。 花无间说道:“这样出色的易容术在江湖上少有,许是一人,又或是第二人,他在毒术上的造诣到底如何,想必毒圣前辈心里也有了个底。” “江湖中心向来不在国与国的国都,接下来,只要去查,就能排除一大部分人。不过为了避免信任危机,还是请毒圣前辈放颜长老或是重黎过来帮忙,你觉得呢?” 唐与言道:“待问过他们意见,他们觉得可行便是可行。” “好。” 唐与言闭了闭眼,把书合上放好在柜中,吹灭了油灯,走去床榻上合衣而眠。 来到玄霄城后,暗处的危机越来越崭露锋芒,明面上的威胁也越来越迫近。 唐婉一人对待她的态度,改变了她原本待在聚星盟的计划。 团圆节那一夜的擦肩而过,唐惜弦身上的月华裙如渐变的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着,从未熄灭在心中。 余威能将客栈炸塌的炸弹,送上门来的玉器青龙,还有一个不明来历的刺杀与警告。 随着这些事情到来的,是越来越多的谜团,错综复杂的,像线球一样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根本理不清。 意识渐渐昏沉下去,漆黑一片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抹上了色彩,风一吹,一切都鲜活起来。 随即,下一秒,白昼转变成黑夜,火光冲天,布满视线。 喊杀声,救命声,刀刃入肉,凌乱脚步,种种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重现了前些天的宫变一样。 但,此刻的她,手中却没有任何兵刃。 唐与言走到一旁,眯着眼盯着周围的建筑。 朱红柳绿,是星璇国的建筑风格,可在雕刻上,更偏向于蛇类的浮雕,而不是高贵的凤雕。 二十年前在位的那位女皇,人称蛇皇,当年登位时,她养的蛇纷纷窜出来,似以庆贺的姿态,出现在她身边。 因为在位期间蛇帮了蛇皇很多忙,民间有很多因此诞生的传奇,所以在当时的年代,有能力的都会请人把浮雕刻成蛇形。 唐与言意识清醒的断定着,这是一场梦,也是二十年前的那一场宫变,是其他人开启的副本。但不知道为什么,系统会把她拉入这场副本中,明明二十年前,她还尚未出生。 唐与言视线扫至一盏跌落在地的灯笼,走过去捡了起来。 她灭掉了里头的火,拆了外罩的纸,手指用力把撑起灯笼的框架掰了掰,掰出数十根木条。 唐与言掂量掂量了重量,用内力代替刀刃,削磨了木条的尖端,食指按了按,锐处差不多了,还算可以当做暗器,便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不管是因为为什么从梦里被拉进来这一处副本的,至少要多找些武器,保护好自己。 ——最好是找到开启副本的玩家,引导这个副本的人排斥他们,这样才能从梦境中脱身出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君礼 耳边忽闻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唐与言往后一躲,躲在了小巷里,不需要多刻意,便站在了阴影处,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她呼吸平缓,俯低的曲线身形,犹如黑暗中的鬼魅,视线落在街道上,目光放空,一动不动的,减轻着自己的存在感。 声音越来越近,视野里出现了一支穿戴着银甲的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柄长枪,随着跑动的动作前后摆动。 唐与言发现,这是一支女兵队伍,银甲长枪,是唐惜弦的兵。 这一支队伍刚过去,后面又来了一支队伍。 唐与言闭眼缓解眼睛的酸涩,不敢动弹,待声音越来越近,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玄甲佩剑头顶红翎蛇盔的女兵快步往前方跑去。 这支队伍,是蛇皇的兵。 二十年前的玄霄城,是唐惜弦和蛇皇的主战场,副本既然选择了这个时间发生的事情,那么那些玩家,就一定会往宫里去。 打定主意,唐与言找了处没人的成衣铺,取了身黑衣换上,又重新把头发打理了下,用发簪束成方便行动的发型。 不知道是不是意外入梦的原因,除了换下来的这身衣裳和头上的发簪,睡时腰间佩的佩剑雪间,手握着枕下的匕首吞云和袖中的折扇鳞尾,怀里揣着的行囊,甚至还有一袋针包,统统都没带进来。 并不像上次梦境一样,鳞尾还在身旁。 不……唐与言仔细回忆了下,应该说是,在那个时间点上,当时的她带了什么,就会有什么。 这梦,对于她来说,也不知道只是一场梦,还是一个真实会死亡的剧情副本? 唐与言不知道答案,只知道现在做的准备还不够充足。 她摸出铺子,轻功跃起,往北方的皇宫飞去。 火光之中,一抹黑影轻巧如燕的在屋顶上起起落落,让人不由猜疑是江湖中哪位人士要进宫看戏。 蛇皇和唐惜弦的军队都没有管这大胆的江湖人士,单凭一个人,对当前局势造成不了多少影响。 唐与言顺利得来到皇宫外不远处,顾及高墙之内可能还有被请来护佑皇宫安危的江湖高人,想到自己手中没有合适的武器,没有贸然翻墙进去。 她站在高处看去,宫内已有一处冒着白烟,看方位像是星朝大殿的所在。 是唐惜弦烧的,还是蛇皇自己? “微尘,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与言回头,青峰隐捏着扇柄展开在手上,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人,有三个熟人,分别是宋词、林肃和桑葚,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宋词和桑葚都跟唐婉有关系,唐婉没在,反而是个她不熟悉的陌生人跟他们一起,这令她觉得奇怪。 唐与言似笑非笑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 青峰隐抬头看了眼白烟,无暇细想为什么唐与言能出现在需要剧情钥匙开启的副本里,开口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做任务。” 桑葚道:“星朝大殿正在被烧,过不了多久唐惜弦就会夺位成功,我们得想办法进去阻止,不知微尘有什么好意见?” 唐与言指了指宫墙,“直接翻过去,就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得小心有一些从来不掺和皇室之争,只为星璇国服务的江湖高人。” 青峰隐道:“江湖高人?他们轻功好吗?” 唐与言道:“不知,不过武艺定是在江湖名列前茅的。” 青峰隐侧头看向那位唐与言唯一不认识的陌生人,“君礼,你觉得如何?” 君礼……是君家的人吗? 唐与言眯了眯眼,打量着气质如玉,自有一番君子之态的君礼。 君礼完全没有在意唐与言的视线,神色自然道:“只要不超过三人,应当可以牵制一下。” 青峰隐道:“那便交给你了。” 他看向唐与言,“微尘,同在一个副本里,希望你能不介意之前的事情,帮忙和君礼一起牵制一下人。” 唐与言淡淡道:“看情况吧。” 她到底不是进来打副本的,而是来‘驱逐’他们的。 青峰隐无奈,他虽然没有真切跟唐与言打过,不过对方善于跟nc打交道,或许不需要他们也能独自完成副本,他也没有立场要求对方一定要与他们一起完成副本。 君礼忽然道:“你是唐与言。”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我听如风提到过你,希望你能在明年开春之前赴约,开春之后,追风门会送他去沧云仙岛深造,至少一年时间在海外岛上。” 唐与言眼眸微闪,“我尽量。” 虽说在玄霄城待一个月后即可回返天枢国能在开春前一个月到达,但路上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不一定能赶上。 君礼淡笑道:“若是赶不上也不用着急,如风他一向很有耐心,效仿古人来一个十年之约,也未尝不可。” 唐与言道:“十年之约,君如风太看得起我了。”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就算还是习武之人,也不过在普通人的寿命之上,延长个二三十年。当然……也有可能会像斛术一样,因为身体里无法修复的暗伤太多,英年早逝。 君礼道:“若值得,十年又何尝不可。” 他活动了下手腕,说道:“各位,我已准备就绪,走吧,到时候星朝大殿汇合。” “好。” 君礼跃起,轻功点上宫墙,以飞檐走壁之态,轻松地翻了上去。 挟杂内力的声音呵斥道:“何人胆敢擅闯皇宫!” 君礼笑道:“怎么能说出擅闯呢,只是来看戏而已。” “局外之人,也敢掺和皇权之争!放肆!” 一个黑影冲向君礼,君礼抽出腰间软剑,反手挡住攻击,侧着身体,卸力的同时,借着对方的力道退开数尺。 君礼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叹道:“阁下未免杀心过重。” “冒犯皇室威严者,杀无赦!” 君礼道:“杀无赦?争权夺位的那几个,才是最该杀的呢。” 黑衣人无意与君礼斗嘴,追上君礼,用剑朝他刺出。 君礼一点一点的引诱着黑衣人往另个方向走去,从他灵动的身法当中可以看出,他的轻功很不错。 青峰隐看君礼把人引开,做了手势,由他带着宋词轻功往宫墙上飞,桑葚和林肃殿后。至于唐与言,他没有安排对方,以免引起对方的厌恶。 ——自从唐婉把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结果给人逼走后,他就尽量不去管唐与言的事情,免得人让想起来档案还在聚星盟存着,离开也还是聚星盟的人。 唐与言看着他们顺着宫墙上去后,才轻功跃起,跟上了他们。 他们的剧情副本任务是要阻止唐惜弦夺位,这个难度跟师父进过的玄光相差无几,不需要她动手,他们就会被送出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心存死志 青峰隐他们上了宫墙后并未等唐与言这个意料之外的人,迅速从隐蔽之处,绕着走向星朝大殿。 唐与言悄然跟上。 很快,一行人到达了星朝大殿外。 星朝大殿内部冒着火光,殿外两拨人在厮杀。 唐惜弦站在人群中央,被银甲士兵围绕着,一手持浸血长剑,一手持火把,冷眼看着被玄甲兵包围的妖娆女子,那目光,就像是看一个死人一样。 火光扼制了蛇皇饲养的蛇群,越靠近星朝大殿,玄甲兵的境地就越处于下风。 林肃道:“青峰,你看暗处,似乎有很多蛇藏在草丛中。” 青峰隐低声道:“我记得上一代女皇人称蛇皇,能够驭蛇,这些蛇怕火,把火灭了应该可以帮上点忙。” 桑葚从行囊里掏出一粒珠子,递给青峰隐,“隐,用这个,砸在殿里能灭火。” 青峰隐接过珠子,嗯了声,迅速往旁边隐蔽处窜去,一点一点的接近星朝大殿。 但从距离星朝大殿最近的隐蔽处冲出去,至少也要半分钟时间。 林肃道:“桑葚,有没有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桑葚琢磨了会,侧头看向宋词,“宋词,你身上有多少暗器?” 宋词道:“二三十个吧,都是飞镖。” 桑葚安排道:“宋词,你先手,飞镖尽量往唐惜弦身上扔,林肃,你到时候带着他轻功往左边跑,我会在你们引开一部分人后,另外吸引视线,引走一部分人往右边走。” “好。” 桑葚继续道:“途中无论谁遇到君礼,让他直接来星朝大殿协助青峰隐灭火。” “嗯。” 桑葚侧头,“微尘,若君礼直接来了这里,劳烦你转告一下。” 唐与言嗯了声,也没拒绝。 桑葚看了眼已经就位的青峰隐,比了个手势,说道:“那么,计划开始。” 宋词把飞镖全部拿了出来,瞄准唐惜弦,准备投掷时,对方突然看了过来。 “雪燕,你来的正好,带一支队伍,杀了那边的老鼠。” 唐惜弦冷漠的声音从远处清晰的传来。 唐与言微惊,她没有想到唐惜弦对宋词准备攻击那一啥的目光转变有这么敏感的反应。 扪心自问,如果唐惜弦不是死在了宫变当中,跟她对上后,自己真的能杀了她吗? 对于这种突然情况,林肃一把拉起宋词,“飞镖收好,我带你走。” 宋词没有收,因为之前准备做的太足,全都拿了出来,来不及收,他直接把飞镖交给了桑葚。 “走!” 林肃捞起宋词,往左侧跑。 雪燕厉声道:“属我一队的人,出列,按22分队,一队追,另一队杀了藏在暗处的老鼠!” “是。” 桑葚暗道一声,“遭了。” “微尘,赶紧跑,我先走一步。” 桑葚把飞镖全部丢在草丛里,简单做了掩盖的工作,连忙往右侧跑。 一左一右,是调虎离山之计。 唐惜弦看了出来,但她没有把雪燕喊回来。 唐与言贴着墙壁,放轻呼吸,隐藏于暗处,冷静地看着银甲枪兵从她旁边经过,追向了桑葚。 待最后一个人走过,唐与言蹲下身,把桑葚藏在草丛里的暗器摸了出来,揣在怀里。 下一秒,‘呲呲呲’的声音从星朝大殿的方向响起,白色的雾气迅速压没了火焰,让始终在火中坚持着的建筑保持了原本的构造。 火被熄灭,温度不知为何也因此骤降,藏在草丛里的蛇群疯窜而出,在蛇皇的吹笛之下,涌向了唐惜弦。 唐惜弦冷声道:“所有人退回来,雪双一队,扔火把。弓箭手准备,上火,放箭!” 一令之下,占据优势的银甲兵迅速退了回来。 投掷在地的火把倏然燃起,惊退了蛇群。 幽幽的笛声如来自地府之音一般渗人,玄甲兵在蛇群出现之后,就退到了蛇皇周围,面色冷静的看着蛇群攻击。 “唐与言,他们人去哪了?” 君礼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轻声问道。 唐与言道:“去引开追兵了,他们让你协助青峰隐灭火,不过看起来已经不用了。” 君礼视线在星朝大殿周围扫了圈,“那么,他人呢?” 唐与言闻言,愣了下,说道:“不知道。” 她刚刚在专心听蛇皇吹的笛音。 君礼道:“那我便走了。” 说完人就走了,跟来时一样神神秘秘,空气中被人带来的水汽也渐渐散去。 蛇皇吹笛,她旁边的一位华袍男子咬字清晰的下着令,指挥着玄甲兵持盾挡箭。 “嘶嘶嘶!” 蛇群左右扭动,躲开火把与火箭,不安地叫着。 笛声带着安抚的意味,随后是如野兽一般急促疯狂的笛音。 蛇群受到笛音鼓舞,不畏火焰嘶鸣而冲。 男声下令道:“众将士听令。” 蛇群冲上去的那一刹那,男子继续道:“冲!” 唐惜弦甩了甩剑上的血,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来人,撒雄黄酒!其他人,随我冲!” 蛇群遇雄黄疯狂嘶叫着,笛音停止。 “惜弦。” 柔媚的声音轻声唤道。 唐惜弦冷笑一声,“怎么,后悔生出我这么个不孝之子了?” 蛇皇幽幽叹道:“非也,只是觉得,因果有报这四个字,说得很好。” 一条又一条被火与雄黄困起来的蛇被银甲长枪刺中七寸,当场死亡,嘶嘶声中,隐有令人怜惜的哀叹。 唐与言听到了鞋碾过草叶的声音,侧头看了眼。 青峰隐捏着扇柄俯低身子走了过来,“蛇皇心存死志,这该怎么阻止唐惜弦篡位?!” 唐与言没有说话,她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双猩黄色的竖瞳在往外窥探,书童之大,堪有拳头大小。 青峰隐问道:“微尘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对了,桑葚他们还好吗?” “不知。” 唐与言回了句,视线盯着那双眼睛。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着它,眼睛的主人左右看了眼,庞大的身躯在草丛里露出了点轮廓。 线条平滑,皮层厚实,花纹斑斓,这是一条蟒! 青峰隐问道:“你在看什么?” 唐与言收回视线,“没在看什么。” 蟒蛇隐隐透露出来的轮廓巨大,它如果从草丛里爬出来,身躯完全可以扭转战场,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一件事。 青峰隐狐疑地看了眼唐与言,“这样啊。” 唐惜弦斩断蛇身,技高人胆大,直接冲进了玄甲兵中,劈向蛇皇。 蛇皇的长笛挡住攻势,旁边的男子出剑击退唐惜弦,一言不发的看着对方。 唐惜弦道:“为何这样看我?皇权争斗是你们默许的,我只不过照做而已!” 她反手用剑挡住攻击,跳起来转了个圈逼退周围的人群,运起轻功又反回了银甲兵后方。 “藏匿妖蛇,不惜以命护它,倒是稀奇。” 君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蟒蛇藏匿地上方的墙头,手中拿剑指着草丛。 蛇皇幽幽叹了声,用笛子吹奏着,草丛里的蟒蛇抬起了头,庞大的身躯,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唐与言猛然抬头,看着身上还是湿漉漉在月光下透着水雾,却保持着君子风度的君礼,心中叹了一声。 不愧是姓君的人。 只是……她不能放任他们碍事。 只能抱歉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醒不来的梦 青峰隐道:“微尘姑娘,你之前在看的,是不是这条巨蟒?” 唐与言瞥了眼旁边的青峰隐,“是又如何?” 她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站在两波人马的正中间,冷声道:“你要是死了,这条蟒也不一定会活着。” 蛇皇眼底燃起火光,她握紧了长笛,冷声道:“你说的对,我若死了,谁来护它周全。” 天生的柔媚嗓音冷起来,也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魅惑。 旁边的男子安抚道:“既不能一起殉情,便就此走下去吧。” 蛇皇吹笛,巨蟒闻音扭头咬向君礼,被对方躲开。 一击不成,巨蟒没有追上去,扭头冲向了战局里,几乎以碾压之势拍开一群银甲兵。 唐与言藏于袖下的手捏着之前削的木条,待他们还未主动攻击自己的时候,掷出了木条。 随着木条而去的,是数道内力。 内力在木条撞击地面撞折断的那一霎突然炸开,气劲压灭了四周的火焰,也击伤周围的士兵。 唐与言那双眼眸中泛着无法抑制住的红光和眼底一抹神秘的紫意,仿佛她才是那条听笛音而行的蟒蛇一样,凶残狂暴,又有让人琢磨不透的味道。 巨蟒被内力逼退,在笛音的驱使下按照自己的意愿停了下来,用猩黄色的竖瞳盯着唐与言。 木条绷断,内力炸裂,声势不小。 唐惜弦落在巨蟒上的视线转了过来,看到唐与言那熟悉的眉眼不由一怔。 “梓琴?” 闻言,蛇皇也因此侧目,待看到唐与言的那刻,手中的长笛险些脱手。 唐梓琴,是二十年前死于洪灾的皇太女。 唐与言淡淡道:“你认错人了。” 君礼看了眼伫立在中间的巨蟒,又抬头看了看几乎身处中心却没有被人主动动手的唐与言,干脆从藏身之处跳了起来,从星朝大殿的屋檐转至青峰隐旁边。 君礼问道:“她怎么了?” 就目前这个情况,青峰隐也有些猜不透唐与言的想法,“不知道,她有些反常。” 君礼抬头看着宛若妖魔的唐与言利用飞镖攻击了巨蟒,快速飞身上前,与其缠斗起来,副本内最重要的两个nc唐惜弦和蛇皇,都成了看戏的。 他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唐与言出现在副本中的模样?” 青峰隐道:“记得。” 君礼道:“身为一个剑客,腰无佩剑,这不应当。” 青峰隐目光锁定着在巨蟒周围上蹿下跳却因为没有合适利器攻击它的唐与言,嗯了声,表示赞同。 君礼忽然道:“她的身法与速度,当真不凡,不愧能与如风一较高下。” “这一躲躲得漂亮!” “原来还能这样躲,不过衣裳就得脏了。” “……” 青峰隐心里嘀咕着,你怎么还点评上了呢? 唐与言跟巨蟒走了几个来回,唐惜弦才反应过来这是杀了蛇皇的最好时机,鼓舞士兵继续战斗,自己持剑与蛇皇和男后打斗起来。 蛇皇虽擅长以音驭蛇,内力与身手却也不差,她身旁的男子自小出自武将世家,习武数十年,剑法高超。 唐惜弦以一对二,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蛇皇低声道:“你的根骨奇佳,天赋出众,若是不以这样壮烈又令人诟病的方式走来,日后定当是一方人杰,不差梓琴半分。” 唐惜弦眼中透露着满满的野心,“皇权之争,向来你死我活,半分之差,乃是天上地下。” 男子一派坚毅,与唐惜弦打斗时还不忘劝说,“你等皆天上星辰,将自己堕于地上,太过妄自菲薄了。” 他倒也不怕死,只是怕这因果报应,报到了自家女儿的身上。 唐惜弦冷哼一声,提起全身内力,给这位男后来了一剑。 剑中肩膀,男子闷哼一声,被蛇皇接住。 唐惜弦拔剑,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血肉模糊,还能看到青紫色的毒从红血肉里蔓延,流出半黑半红的血。 “惜弦,你倒是心狠。” 唐惜弦回以一笑,笑容嗜血,“有其母必有其女。” 三个大人物打斗打的欢,这边君礼和青峰隐仍然在旁观战。 君礼盯着唐与言和巨蟒的缠斗,一声声的点评之下,忽然冒出了异想天开的想法。 “青峰隐,你说,这个游戏,会不会有内测的说法?” “哈?” 青峰隐满头问号,“君礼,你该不会是糊涂了吧?第二世界从来不会有内测这一说法。” 君礼道:“有没有内测的说法,是官方说的算,能以个人魅力获得nc的青睐我信,但我不相信一年的时间,有人的内力能修到如此境地!” 身居大人物的内力场地内,手无兵刃,却依然能与巨蟒斗的不相上下,这样的内力修为,天赋再好,昼夜不休也不至于能赶上nc数十年以上的修炼成果。 青峰隐道:“说实话,我也不信,不过君礼,你看微尘的状态,像是正常的样子吗?” 君礼摸着下巴,摇了摇头,“不像,倒像是一个疯子。” 青峰隐道:“桑葚说她实力这么强,是修内力修的走火入魔的原因,要我说,没有理智,比实力差更让人难以接受。” 君礼道:“那倒也是,如果拿失去理智换力量,不是不可以解释。” 只是唐与言……是怎么拿到这样的内功心法的? 君礼看到唐与言出现了失误,被巨蟒缠住,正准备出手的时候,如布帛崩裂的声音响起,让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看起来光滑坚韧的蛇皮被无形的气劲割开数道血痕,唐与言以指代替武器,硬生生的扒开了生路,正在抵御攻击的蛇皇退了一步,用笛音驱使巨蟒撤退。 巨蟒还未来得及退回去,便被飞镖狠狠地刺中了七寸,当场将蛇斩杀。 蛇皇的笛子跌落在地,神色恍然,男子为了护她,被唐惜弦从背后一剑穿心。 护着她的人倒下去的那刻,她才反应过来,一边用笛子跟唐惜弦奋力对抗,一边以悲伤的姿态指挥士兵发起自杀性袭击。 局势瞬间逆转,原本打算上去帮唐与言的君礼,愣在了原地。 青峰隐险些惊掉了眼珠子,“这失去了理智就是不一样,连任务都不做了。” 都说哀兵必败,玄甲兵的气势惊人,将银甲兵杀得片甲不留。 小兵先分出了胜负,唐惜弦和蛇皇的战争还未有个定数。 几乎趋于疯狂的蛇皇一改旁人因她声音而起的柔弱印象,随着笛子打出的内力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击裂开石板。 不知过了多久,剑刃砍碎了长笛,也趁势击杀了蛇皇。 “副本任务失败,全员传送离开。” “倒计时,5,4……” 雪燕带领的银甲兵恰好回援,精神气足的士兵与哀胜过后的士兵短兵相交,不用猜,也知道这最后的结果。 青峰隐喊了声,“微尘姑娘,你坏了我们的事儿,出来后……”记得找我们。 话未说完,就被传送了出去。 玩家们离开了,副本也停止了工作。 唐与言躺在地上,浸染了血色的眼睛看着天空的明月,没有眨眼。 就这么看到眼睛酸涩,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玩家们离开了,梦却未醒。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以棋盘为心 花无间沉着脸把脉,片刻后,说道:“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醒不来。” 颜卿君问道:“你会不会是把错了脉?” 花无间道:“久病成医,我自小多病,顽疾缠身,不会误诊的。毒圣前辈的脉象平稳有力,没有病没有暗伤也没有顽疾。” 颜卿君眼眸微闪,提出了一个荒谬的说法,“会不会是鬼压床?” 花无间笑了声,“莫邪干将乃当世名剑,剑下亡魂无数,鬼神不敢近。” 颜卿君瞥了眼门旁守着的两个人,他们无需做什么,无形的血气与气势就能让人畏惧。 他又看了眼自己的大弟子重黎,重黎身上有股很干净的味道,一看就知道他手里没有沾过血。 花无间道:“唐璃筝明天会接近朝堂,倘若毒圣前辈明日还没有醒的话,希望颜长老能带她去前线。” 颜卿君诧异道:“为何?蛮人杀人不眨眼,去前线会很危险。” “那里的危险,至少没有在玄霄城暂住来得更危险,况且,我也有信物护住她。” 颜卿君:“?” 花无间摘下白绸布,从唐与言的枕下摸出那把用云泥矿制作的匕首,用这次专门佩戴过来的天狱剑,在匕身上刻画着。 不知是什么材质铸造而成的天狱剑轻易在云泥矿上留下了痕迹——那是一朵瑰丽如凤凰展翅的花,并且让其塑型在那,使其不再愈合起来。 颜卿君食指点在匕身上,微微皱眉。 花无间迅速刻好一份图样,把匕首交给颜卿君后,依旧决定把不相干的人赶走。 他做了个手势,莫邪干将架住重黎,以实际行动把人请了出去。 重黎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花无间道:“只是有些话,你不能听。” 颜卿君直觉接下来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神色紧绷着,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花无间笑了笑,淡淡道:“不必紧张,我还指望颜长老和重黎能够帮忙保护毒圣前辈呢。” 颜卿君问道:“那你是想做什么?” 花无间食指放在唇边,“嘘。” “此信物能够让你越线安然去到蛮荒十八部,颜长老可切莫告知旁人。” 颜卿君稍稍放下心来,看来花无间让他带毒圣去前线,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他低头看着匕身上的花纹,稀罕的摸上摸下,“就这花的图样,能稀奇到当做信物用?” 花当然不能是信物,外表内在不凡的天狱才是真正的信物。 花无间叹了声,“颜长老,你无需伪装,我真的没有杀意。” 颜卿君手上动作一顿,下一秒接上了之前的动作,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花无间道:“总之,烦请颜长老带她在前线安住一会,若是在住下的一个月后,我还未找来,便带人去燕策部落。” 颜卿君沉默了会,应下了。 花无间松了口气,照颜卿君一副不想知道太多怕被灭口的态度,也不在多说什么,给唐与言又把了次脉确定没问题后离开了。 次日,人仍然未醒,距离她昏迷睡过去起已经时隔三天,距离久道人口中的一百天所剩,也只有不足半个月的时间了。 颜卿君低声念叨着,“计划赶不上变化。”,将人从床榻上拖下来,放在了准备好的担子上,与重黎一块儿把人担到马车里。 花无间蹲坐在屋顶上,从一个特殊的角度目睹着这一幕。 莫邪问道:“公子,既然想去帮忙,为何要留在此处看着?” 看马车行驶离去,花无间戴上白绸布,没有回答。 从他舍不得棋盘上的某一颗棋子损坏时,就已经无法控制住无端又莫名生起的感情了。 它如生长于顽石中的草芽一样,只需要比别的草芽更少的水,就能顽强的成长起来。 虽不深,也不壮,如果就此挖掉或许只是心上多了条缝,需要花一段时间来填补这处空落,却可能再也找不到这种奇妙的感觉了。 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控制不住的想要得到回应,理智之下,还是决心继续等下去。 就像是下棋一样,唯有耐心与远见的谋略,才能一步步或蚕食,或引君入瓮,达到赢子的目的。 拿下棋的思路对待棋子,似乎太过谨慎了。 花无间忽然轻笑出声,让莫邪疑惑地看了过来,觉得最近公子似乎更加让人琢磨不透了。 “我怕人不醒,就是因为我在看着。” 民间许多鬼压床的传说,大多是源于对鬼怪的恐惧,想想一开始唐与言对自己的戒备,倒也能理解几分。 莫邪:“???” 他违心道:“公子说的是。” 不过,那只是刚开始见面的时候,这次一睡不醒,太过反常了。 “莫邪,玉器青龙现在何处?” 莫邪道:“约莫已至前线交界处了。” 花无间扣着袖中的判官笔,白绸布下的眉目轻皱,“让干将去跟着,让他记得留意颜卿君的动向,在归属还未定之前,莫要松懈了。” “是。” 莫邪离开了,花无间在屋顶上吹了会风,才跳了下来。 “神算大人,你……” 唐璃筝刚开口,就顿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以为弑楼的人来,是为了接替星璇国皇位的,没想到花无间这么轻易地就把人送走了。 花无间含笑道:“唐姑娘想说什么?” 唐璃筝深吸一口气,大胆问道:“你难道对星璇国皇位,没有想法了吗?” 花无间道:“我非星璇国之人,又无兵马傍身,为何要对这皇位有想法?反倒是唐姑娘,近日周旋在各族世家之中,想必十分疲累,不如早些歇下,免得夜晚醒后睡眠不足。” 唐璃筝沉默。 花无间拂袖道:“唐姑娘,我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唐璃筝忽然问道:“神算大人,你既然对星璇国皇位没有兴趣,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花无间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唐璃筝想要出口挽留,听到脚步声时,转头看去。 二十六七出头的萧策身穿银甲手持长枪站在门口,“璃筝,你怎么在这里?我们该去唐家了。” 唐璃筝道:“萧大人,神算还未离去,你觉得我们所做的努力,真的有用吗?” 萧策道:“事在人为,不到那一刻,不要放弃。” 唐璃筝叹道:“你查到了神算煽了什么风点了哪处火吗?” 萧策顿了顿,“不知。” “这么久了,我们连他下的是何棋盘都不知道,连循着残局去逆推,也摸不清他的落子,我们,真的有胜算吗?” 萧策上前虚抱住唐璃筝,低声道:“你可以的。” “希望如此。” 停顿在转角处的白衣男子转了转手中的笔,迈步离开。 第二百六十五章 西都 承载着唐与言他们三人的马车,从玄霄城出发,驶向了星璇国与蛮荒十八部交战的战略城地——西都。 西都分三郡十八城,是星璇国国都与蛮荒十八部之间最重要的防线。倘若防线被攻破,国都玄霄城首当其冲要遭受到攻击。 西都的三郡十八城,每个城市的城墙上都有重兵把守,城门禁闭,常人难以入内。 一路颠簸,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山下,翻过这座山,山那头便是一座城。 坐在车板子上的重黎松开缰绳,翻着记录在羊皮纸上的地图,说道:“长老,我们现在离蛮荒十八部的边界线还有四天的路程,来不及在入冬前到达了。” 颜卿君掀开车帘走到重黎旁边,伸手拿过羊皮纸地图,低头看着。 片刻后,他指了指地图上一个空白的地方,“重黎,从这里的平原处绕行,你觉得如何?” 重黎侧头看去,说道:“视野开阔,地势平坦,是骑兵必然选择的路线之一。” 颜卿君道:“蛮荒十八部擅骑兵,若遇上,神算子的信物能派上用场。” 重黎面露疑色,“长老不是不相信神算子吗?” 颜卿君冷哼一声,“不信,但我相信在他目的没达成之前,他不会让毒圣死的。” 不管神算子的用意是为了查出毒圣捣鼓出来的药物,还是为了得到它,至少在他不会让他口中‘失去一段记忆’的毒圣死。 重黎应下,“好,我会找一个机会从这里过去的。” 他顿了顿,说道:“不过,长老,我们身上的干粮快不够了,你想直接去蛮荒十八部的想法,可能很难实行。” 颜卿君皱眉,手指攥紧羊皮纸的边缘,“如果进了城,可就难出来了。” 重黎没有说话,耐心的等待颜卿君的决定。 攥紧纸张的手指倏然松开,颜卿君道:“走吧,进城。” “是。” …… 入城很容易,只需要出示一下去过玄霄城时盖戳的信物就能进城。但出城,是不允许他们这些在战争前后到来的人出去的,尤其是他们这些习武的江湖人士。 这座城是西都距离即将到来战火最近的城市,全城戒备。 街道上看不到任何一个老弱妇孺,全都是青壮年在街道上四处搬运着东西,或是拿着锄头推车,去城外找食物回来。 重黎把马车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客栈前,这是行驶过大半个城后所见到唯一一个还开着门的客栈。 “长老,我先去问问。” “嗯。” 重黎松开缰绳,跳下去,走进了客栈里。 小二披着汗巾,热情地跑了过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重黎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房间,问道:“可有三间房?” 小二道:“有有有,不过我们是城里唯一一家还开着的客栈,这价钱嘛……” 重黎从行囊里取出十两银子,问道:“三个人,一个月,可够?” 小二两眼放光,说道:“够够够够够。” 重黎把银子交给小二,得到住房的牌子和为止,便拿着回去找颜卿君。 “长老,可以了。” 重黎掀开帘子,拿出两个代表住客的牌子递了过去。 “在贰叁到贰伍号。” 颜卿君接过,道了声,“好。” 他把牌子系好在腰上,伸手去把毒圣从里面拖出来了点,差不多能在下面伸手够着,才跳下了马车,把人抱了起来。 重黎道:“长老,我去停马车。” “嗯。” 颜卿君抱着人往里走,小二听到声音想要过来迎接,瞟见他的白发金眸,脸霎时间白了,悄悄地退到后面。 乖乖,他要是知道背重剑小子的同伴是个外貌骇人的妖怪,十两银钱也不给住啊! 掌柜低声问道:“你怎么招了这么个人?” 小二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生无可恋道:“被钱财迷了眼。” 掌柜把银钱收好,指着小二低声道:“你让人住了进来,你自己负责,要是能安然无恙把人送走,这十两银子我分你三成。” “……成交。” …… 贰叁号房,颜卿君把毒圣丢到了床上,探了探脉搏,好像跟之前并无不同,便离开了。 沉睡中的毒圣还是挺好养的,他会自行运转着内力,不需要为其多注意保暖。只需要把干粮捏碎混着水放在他唇边稍稍倾倒,他就会自己吞服,侧面印证了‘鬼压床’的传说。 重黎放好马车,刚上来就看见颜卿君从房里走了出来。 他问道:“前辈如何了?” 颜卿君道:“跟平常一样,还是没有醒。” 重黎低声道:“长老,已经十六天了,距离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不远了,若再不醒来,内力再深厚,人也吃不消。” 颜卿君道:“我会想办法的。重黎,那封不知道从哪来的信找到办法让字迹显形了吗?” 重黎摇头,“没有。” 颜卿君道:“那便早些休息吧,明日寻访一些医师,说不定待他醒了便能知道内容了。” “是。” —— 停止了的剧情,崩塌了的梦境,唐与言手里的木条消失,留下的只有那一袋由宋词带来的飞镖。 所有的人与物仿佛被蝗虫啃食一般,由远及近,迅速化作细碎的绿光消失,留下漆黑一片的幕景。 唐与言抬头看着天,看着那些绿光消失的地方,浅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紫意。 那绿光深处闪烁着的东西,像是花无间眼底出现过的毒素,毒褪去之后,留下了代表系统的印记。 那是属于系统来过的踪迹,还是系统来时,必须要出现的东西? “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醒不来。” 这是……花无间的声音。 他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语气带笑,声音却很冷。 唐与言大声喊了几声,对方没有听到,依旧在说着话。 花无间的声音很快就不再响起,只知道颜卿君会带着她前往前线。 唐与言躺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思索着离开的办法。 她只能听到花无间声音,知道自己要去何方,除此之外,对外界没有一点感知。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只剩自己的呼吸声,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自己。 唐与言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将所有内力凝聚在双手上,意欲以全力击破这个梦境。 她的眼眸泛红,凝聚在手的内力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无形气球,危险又可怕。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 一是冒着被反噬的风险继续凝聚内力。 二是及时止损,放弃这次行动。 第二百六十六章 突破 无须多想,再做决定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唐与言下了狠心,不去费劲花心思维持球的稳定,任由内力暴乱,在即将到达临界点的时候,将‘气球’投掷了出去。 势如闪电,气如破竹,声如凤鸣。 黑暗裂开了几道缝隙,露出了绿光与白字,两相交错,像是游鱼与水,相得益彰。 唐与言还未来得及细看,脱力感涌了上来,眼前一片漆黑,渐渐倒在了地上。 …… 不知岁月几何,腹中也无饥饿之意。 等唐与言醒来,天上细小的裂缝已经扩大了些,能看清里面流淌的‘游鱼与水’,只是辨认不清那些白字,写的到底是什么。 唐与言强行记下,活动着僵硬的四肢,缓缓地坐了起来,运功调息。 片刻后,她站了起来,将内力不断凝聚在手上,泛着红光的眼眸盯着白绿交杂的天,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 嗜血的红渐渐侵袭,占据着眼前的视线,唐与言觉得自己快要失去神志了,头脑发胀,眩晕感源源不断地冲上脑来。 内力凝聚而成的球开始涣散,逆行,隐隐能听见经脉崩裂的声音。 “放弃吧,你做不到的。” 轻柔如妖媚的声音说着,奇异的诱惑力勾引着唐与言慢慢将手垂下,松开力道,放任经脉崩裂。 形似波浪的墨线忽然出现在铺了红幕的眼前,三个墨点点缀着平淡的线条。 那是星象江湖的标志,它从半空中立起来,朝着唐与言靠近。 紫光一闪,一道虚影忽然出现在唐与言面前,长发女子背对着她,伸手拍落那诡异的图案,抬脚用力的将它踩在脚下。 “我的徒弟,你也敢动?” 淬了寒冰的声音重重地落下,无形的内力也由掌上窜出,仿若百鸟朝凤般的气劲连绵不绝地攻击着头顶上的‘天’。 在天塌了的那一霎那,虚影反手握住唐与言的手,如身处温泉之中的内力迅速平复下内力的暴动,崩裂的经脉也在这温水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修复完毕。 眸中的紫意更深,像是星辰陨世一样壮观,当事人却丝毫不觉。 唐与言动了动唇,看着素无情的背影,喃喃道:“师父……” 素无情叹了一声,等修复完唐与言的内伤后,收回了手,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化作了一缕烟从天上的裂口处飘走了。 梦境崩塌了。 躺在床榻上的唐与言睁开了眼,第一眼看见的是陌生的褪色屋梁。 她想要起身,却使不上力,想要开口,喉咙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一样,火辣辣的,说不出声音。 这种状况太糟糕了……她这是睡了多少天? 唐与言费力抬起手,活动了下,恢复了点力气,支撑着自己起身。 她摸了下身上,袖中怀里的东西都在,雪间和吞天不知道在哪,应该被颜卿君收了起来。 腹中空虚,唐与言翻身下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她扶住床,稳住身形站了起来,转头一看,发现雪间横搁在床头柜上,发簪在剑旁边。 唐与言走过去,拿起雪间,正准备佩戴到腰上时,无意间发现自己身上的裙子还是入梦前的那一身。 颜卿君倒是本分,从不做没意义的事情,如果女扮男装被发现,一时之间还怎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唐与言把剑配好,推门而出,往外一看,就看到颜卿君和重黎正站在楼道处聊天。 听到声响,颜卿君侧头,苍白脸上染上了笑意,“你醒了。” 唐与言道:“有水吗?我沐浴更衣一下。” 重黎转头看了眼底下的两人,主动道:“前辈,我去帮你提水。” 唐与言笑道:“好。” 她看向颜卿君,“颜长老,我睡了多久了?” 颜卿君道:“算上今天,你睡了十六天了。” 唐与言点了点头,退到门旁,低声道:“颜长老,这些天的事情,还请进来说。” 颜卿君跟唐与言进了屋,把门半掩着,压低声音细说着最近的事情。 听到半途,唐与言做了个手势,颜卿君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唐与言皱眉道:“把吞天拿出来,我看看。” 颜卿君从怀里取出匕首,交给了唐与言。 唐与言接过,打量起匕身上的花纹,眉毛越皱越紧。 “颜长老,你知道这把匕首是用什么铸造而成的吗?” 颜卿君:“?” 唐与言道:“传闻中取自‘云泥已殊路,暄凉讵同节’的云泥矿,可塑性强,但外力难以在它身上留下痕迹,更别提痕迹了。” “要么,花无间的内力已经能与师父一较高下了。要么,便是他那把长剑,材质更胜一筹。” 颜卿君思索了会,没有理解毒圣的意思,“他是强是弱,与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神算子只需要出谋划策,就能进左右局面,决策出结果来,自身实力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唐与言一愣,“也是这个道理……” 颜卿君道:“毒圣,睡了这么久脑子都给睡糊涂了吧?等会泡个澡再慢慢理一理。” 唐与言迟钝的点点头。 “前辈,水来了。” 重黎提着两桶水走了进来,放到了唐与言面前,“一桶是热的,一桶冷的。前辈,一路上马车颠簸,我们无暇顾及你,还望见谅。” “无事,多谢你们我才能活着到这里,不是吗?” 重黎没有回答唐与言的话,转头道:“长老,我们出去吧。” 颜卿君也忽略掉唐与言的反问,应了下来,跟在重黎身后出门,顺手把门给带上关实。 他们离开了,唐与言把两桶水提到里头,拿屏风遮挡好,准备沐浴。 天冷了,热水氤氲着雾气,唐与言伸手拨了拨水,触碰到表面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梦境里的师父。 内力不自觉地运转起来,不知为何,脆弱的经脉厚实了些,周转于内的内力明显变多,变温和,变乖顺了些,就像是突破了瓶颈一样。 唐与言试着运用内力,心绪不像之前一样有着潜移默化的狂躁,反而越来越平静,缭乱的思绪从浪潮上退回了海底,余留下的只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 ‘咯啦’一声。 突破了。 不止是内功心法上更近一层,还有心境上,如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地感悟到了新的境界。 静心凝神,非冷心冷情,是包容万物的水,温暖却又难以切碎。 第二百六十七章 唐家江山 半刻钟后,天色昏暗下来,黑衣男装打扮的唐与言避开了右侧的走道,从左侧往楼上走。她尽量避免惊扰颜卿君和重黎,上了三楼,从楼边的一处半露天的外景处,悄然跳到了客栈的屋顶上。 她拿着干粮看着视线里像是一条线的城墙上一个个黑点来回巡逻,边吃边记下他们行动的时间与路线,以防出了什么事,还能跳城跑。 看了半个时辰,掌握了些规律,唐与言拍了拍身上的食物碎屑,翻下了屋顶。 落地那刻,她微惊,袖中的手捏紧了扇柄。 她旁边的站着一个人,一身布衣,身后背着重剑,眉眼掩于阴影之下,若不是对方身上没有杀意,她可能会下意识出手。 “重黎,你怎么站在这里?” 重黎问道:“前辈,你是不是突破了?你的气息,更偏向于返璞归真了。” 唐与言没有否认,“是。” 重黎道:“前辈,这一场梦,你梦到了什么?为何不愿意醒来。” 唐与言道:“只是被梦困住了罢了。” 重黎停顿了下,又换了个话题,“前辈,你是不是会去北方?” 来了。 唐与言直觉这才是重黎最想问的问题,“自然是要去北方的。” 重黎道:“长老不能跟你去北方。” 唐与言:“?” 颜卿君若不能去蛮荒十八部,也可以不去。 重黎低声道:“长老想要跟你一起去北方,但三个月后,他必须在天枢国。因为自从那天他跟神算聊了之后,他的气息就变了,必须让他回去找楼主。” 唐与言说道:“我可以看看。” 重黎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医术,可长老得的是心病,唯有真正了解的人能帮上忙。如果跟你去了北方,按照每年的战事,就算神算手段通天,也不可能放任我们在战时离开。” “……你要做好颜卿君离开的准备。” 清澈如泉的声音像是以叹息的语气诉说着话语,大概没人能想到声音的主人其实是带着习惯性假笑开口的。 唐与言道:“你说服不了他,所以才来找我?” “是。” 唐与言道:“我们去找他。” …… 似曾相识的敲门,拉开的门后站着同样白发金眸的男子。 重黎道:“长老,这下你可以放下心了吧?” 颜卿君闻言,看向唐与言,陈述着一个事实,“你突破了。” “是的。” 唐与言道:“解决了内力暴乱的烦恼,远走北方,我一人也足矣。” 颜卿君伸手揉了揉重黎的头,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难得展露了笑颜,让苍白的脸色有了温度。 “不愧是我的弟子,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福星而已。” 重黎无情地拍掉颜卿君的手,“长老,莫要忘了,曲沧郡的人你还要想办法处理,否则回去上报手底下只余我一人的消息,他们给你留半条命都算是幸事了。” 颜卿君:“……” 唐与言道:“你们聊,刚突破没多久,需要花时间体悟,离开前跟我道个别。” “好。” 唐与言回了屋,用羽毛笔给素无情写了一封不掺杂最近任何事情的家书,寄了出去。 她拿着羽毛笔在一件很少穿的衣裙上写着陌生的字迹。 每一笔像是自带玄妙一样,观其心自动,但当她快要写完的时候,完成的字迹就会消失不见。 有了教训,唐与言每次只留最后的一个笔画,在旁边做了个标记,很快就把记忆中绿白交错的字迹全部写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把裙子卷好收了起来,躺在了床榻上。 信中有很多想问的,有很多想说的,可惜碍于说问的内容归于敏感,千言万语,最后便汇聚成了一份家书。 希望师父能够看懂,理解她在其中的用意。 …… 次日一早,玄霄城。 唐璃筝站在皇宫内最高处的大殿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长石台阶下密密麻麻地人群。 萧策安静地站在她一旁,手握长枪,一派恭顺模样。 大族世家大部分都同意唐璃筝成为下一任女皇——毕竟唐家对抗唐惜弦时首当其冲,损失惨重,翻不起什么风浪。加上唐毕竟是国姓,倘若换个人登位,少不了要被骂几句谋朝篡位,更甚者不断被刺杀针对。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唐璃筝未来的夫婿,会去西都抗蛮。 唐璃筝大声道:“母皇驾崩,朝堂不稳,皇太女唐璃筝,愿以一腔诗意待民,愿用毕生所学治国。” 底下的人跪了一地,正当侍官拿着圣旨准备宣读时,一声嘹亮的‘停’字从下方清楚地传来。 花无间披着华贵的狐裘披风从跪了一地的人群后方走来,双眼蒙布,气质出尘,如鹤立鸡群一般耀眼夺目。 停,是他喊的。 唐璃筝朗声问道:“神算大人,你觉得接任大典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花无间道:“并无。” “那么你……” 花无间很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想告诉萧将军,狼王会出手,你最好做好了万足的准备。” 萧策道:“是,多谢神算提醒。” 花无间似笑非笑道:“除此之外,上天不允许璃筝姑娘成就下一任天星。” 众人纷纷侧目,看见花无间抬起了手,指着天道:“传说中真正的天星在白日里也能耀眼得让人一眼能见,不知璃筝姑娘可能成为这么一颗星?” 唐璃筝一言不发,这分明是为难人的说法。 萧策出面道:“既然神算大人认为璃筝不该称皇,那么神算大人觉得谁才是白日星子的天星呢?” 花无间笑道:“自然是——唐茗了。” “这是谁?!” “没听说过啊,唐家还有叫这个名字的?” “唐茗,唐茗,该不会是精通茶道的那一家吧?” “哪一家?” “百年前因太过喜茶不顾母皇被除名的那一位。” 唐璃筝疑惑,侧头看了眼萧策。 萧策思索了会,凑近来,低声把他知道的告诉唐璃筝。 唐璃筝张了张口,“他竟然……” 竟然为了不让我登上皇位,找了位百年前就非皇族却又流着纯正血脉的人。 花无间道:“若唐茗登位,以茶贸商,割地求和,近百年来,可休养生息。” “割地求和,这绝不可能!” 花无间道:“为君之道,张弛有度,守不住的地,强留又有何益?” 他指了指天上,“天星将明,各位又何必与天相争呢?” 戴着黑色面纱的藏青色长裙女子从花无间后面缓缓走出。 此刻,天昏地暗,天狗食日,群星微闪,唯有花无间指着的那一刻,耀眼夺目如同白日。 唐茗道:“唐家江山,要守住了,才能称为唐家江山,诸位以为呢?” 第二百六十八章 百日定 宫内的长阶下,藏青色长裙的女子在黑日之下隐约可见其面容,恬淡清雅,似出水芙蓉。 “天星……天星现世了!” “天狗食日,星辰现世,这是天意啊!” 白衣道人负手而立在大殿之上,在日食之下,没有人注意到到他的身影,那双不含半点情绪的眸子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百日已至,星璇国终将易主。 唐璃筝朗声道:“一个天象能看出来什么?你们怎么知道这天象不是因为我而出现的吗?” “好像有道理……” “这……” 花无间笑而不语,抬头‘看’向长阶最高处站着的唐璃筝。 天狗食日的现象很快就消失了,众人发现站在台阶之下的两人与台阶之上的两人像是互换了一样,台阶之下,才是令人不禁仰望的高处。 唐茗朗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请诸位站队,到底是主和,还是主战!” 静。 这一霎,静的落针可闻。 花无间轻笑出声,若他们真敢主战,就不会因为兵力原因,对唾手可及的皇位迟疑——他们害怕自己登位后,西都被打下,玄霄城被围。而作为皇帝,不仅要背负骂名,还要遭受无数刺杀,根本没有益处。 唐璃筝带着萧策的出现,让这件事有了一个主心骨,或者说……是替罪羊。 花无间的本意是打算让其吸引了世家注意力,最后按照自己的布置,推唐与言登位的。 可惜这颗棋子,他舍不得下。 最后……他选择了一个特殊的外来者。 ——也就是,唐茗。 “主战,还是主和?” 唐茗又重复了声。 唐璃筝道:“以萧将军多年征战的经验,主战未必没有胜算。” 萧策没有说话,只是默认唐璃筝的决定,哪怕他自己清楚与狼王的实力相差甚远,也不会开口否认。 唐茗道:“吾听说狼王九叶檀在江湖上的实力,能与武林盟主一较高下,萧将军觉得自己真的能有胜算吗?” 萧策道:“自然。” 唐茗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寒冬将至,萧将军此刻不在西都,又有什么信心跟吾说自然?” 萧策沉默。 唐璃筝道:“萧将军骁勇善战,定……” 萧策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不用说了,璃筝,行军打仗非一人能扭转的,粮草军备,识人用人等等,缺一不可。。” 他叹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主和,自然是主和,不过姑……陛下能仔细说说求和的方法吗?” 有人暗自咬牙,“真是老奸巨猾,转头就称起了陛下。” 唐茗道:“蛮荒十八部曾多次以高价收购茶叶,甚至不惜以重宝相求,吾以为,以西都三郡十八城中的太弦河为线割让土地,以商贸茶,奉送陈粮过冬,既能通过河对岸掌控他们的踪迹,也能以最小的损失,让他们暂时打消进一步的攻击。” “陛下如何能肯定蛮荒十八部愿意求和?” 唐茗道:“就凭雪将军遇袭的那一日,吾已查清那一声声爆炸的根源,也已试做了几份,只要将此物布置在西都,谅蛮荒十八部也不敢拼命来犯。” 花无间拍了拍手,一抹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莫邪道:“公子,已布置完毕,可要现在开始?” 花无间道:“开始吧。” 莫邪闪身离开,数息后,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一座立在长阶之上,大殿之前的石像突然炸开,站在那里的唐璃筝和萧策,被两个黑衣人带离开了石像炸开的范围。 唐茗理了理袖子,说道:“如何?此等破坏力,足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那陛下又为何要割地?” 唐茗瞥了眼对方,“此物制作需要时间,我们缺的,便是时间。” 而且…… 她悄悄地看了眼身姿修长、玉树临风的花无间,心想道,这位美男子似乎并不想跟蛮荒十八部交恶。 众人默认了,花无间适时道:“时辰不早了,陛下该登基了。” “是的,陛下该登基了。” 唐茗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藏青色的长裙,心道他们也没有那么死板,平平淡淡地应了声。 她缓缓走上长阶,与此同时长阶之上的唐璃筝和萧策在莫邪、干将的带领下从一旁绕下去。 久道人从大殿顶上跳了下来,素白干净的道袍微掀,仙人之姿,令人侧目。 唐茗正走在半道上,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道人,问道:“你是谁?” 久道人道:“百日已至,天星将转。” 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 “秩序重铸,流星渊现。” “东之青龙,西之白虎,南之朱雀,北之玄武……” 唐茗皱眉,这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她正想开口打断对方,听见一个匆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是谁? 她扭头一看,事事一向胸有成竹地的花无间从台阶之下丝毫不顾礼数,快步走了上来,然后停在了白衣道人面前不远处。 花无间笑容消失,厉声喝道:“你究竟因何而来?星璇国易主,跟你这样早已看破天命的道士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久道人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质问,神色如常的念着还未结束的话语。 “莫邪、干将,将其拿下!” 两个黑影刚闪到久道人身边,就发现久道人又站回了大殿屋顶之上。 久道人道:“花无间,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花无间抬头‘看’去,手势示意莫邪和干将先不必继续追了,才冷声道:“没想到久道人今日会现身于大庭广众之下,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久道人道:“能看见我的,只有有缘之人。能听见我说话的,只有命定之人。” 花无间袖下的手稍稍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以肢体语言,来掩盖心绪上的慌乱。 他的意思是……长阶之下的那些人,并不能看到他? 久道人没有再说话,他看了眼即将成为星璇国主人,却又像是花无间棋盘上一颗棋子的唐茗,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了。 唐茗问道:“神算大人,他是谁?” 花无间道:“传说中活了数千年的得道仙人,久道人。” 他招了招手,莫邪和干将回到了他身边。 花无间低声询问着,“可注意到了长阶之下的情况?” 莫邪道:“浑然不在状态。” 干将道:“他们对公子的行动起了疑心。” 花无间嗯了声,转头对着台阶之下,缓缓开口,以词赋祝贺唐茗登基成为女皇来蒙混过去。 似乎是久道人的出现模糊了下面人的意识,花无间此举后,没有人再怀疑他跟着唐茗一起上了台阶的目的—— 毕竟在他们心里,最先还是接受血脉正统的人成为皇帝,不被人诟病,才是最主要的一点。 词赋结束,一系列的流程过后,唐茗接过九旒冕,戴到了头顶上。 下一息,所有人都跪下,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此刻,谁都没注意到之前打断流程的花无间早已带着人离开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星璇来使 当第一朵雪花从天上飘落之时,冬天来了。 颜卿君敲开唐与言的门,走进屋内,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坐在了桌边。他神情微妙,衣衫微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直接就来找毒圣了。 唐与言关上了门,走过去坐在他对面,问道:“何事这么匆忙?” 颜卿君道:“我听到了最快的消息,就在前不久,星璇国的女皇终于定下了。” 唐与言蹙眉,“是那个唐璃筝?” “不是。” 不是唐璃筝?!花无间让人住在自己院中,不是属意下一任女皇是她吗?难不成另有其人? 颜卿君露出思索的神色,迟疑道:“是百年前那个因喜好茶道被皇帝厌弃的子嗣后辈,不过说是血脉正统,但一个茶道小家,小隐于市的,有没有唐茗这个人还不一定。” 唐与言道:“就算唐茗不是,花无间也会让她是的。颜长老,你就只是为了这个来的?” 颜卿君直言道:“还有一事,这个唐茗登位后,她派了花无间来与蛮荒十八部商谈割地求和的事情,如果事情顺利,我想我和重黎……该走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神情低落,眼中还有不舍。 唐与言稀奇地观察着颜卿君的表情,“颜长老,你这表情该不会是不想走吧?” 颜卿君道:“要是跟你走了,楼主也不会追究曲沧郡的那一堆烂摊子。” 唐与言笑道:“颜长老,你都答应了重黎,可不能言而无形啊。” 颜卿君看毒圣笑容中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拍了拍桌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对了,毒圣,花无间有通天手段能弄出来一个唐茗继位,有可能还跟蛮荒十八部关系不浅,你可要小心。” 唐与言道:“我知道。” 花无间是狼王之子,是狼王九叶檀的儿子,与蛮荒十八部关系自然关系匪浅。但她不能说,这一层关系,如果告诉颜卿君,他很有可能会跟着来。 不过,九叶檀与她还有约在身,在蛮荒十八部,比在星璇国来得更安全。 颜卿君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唐与言,“毒圣,这是前些天你尚在一睡不醒时信鸽送来给你的信,我把所有方法都试过了也不能让纸张显形,你看你那里可有其他的药物让其显形?” 唐与言接过信纸低头扫了眼,神色微怔,纸上有字,还是师父的字迹。 看来用信鸽道具来传信,除了被系统认定的玩家,其他人看不到。 颜卿君问道:“可是无法?” 唐与言面不改色道:“没有,只是我发现这封信许是师父送来的,只有我能看。” 颜卿君闻言,了然道:“原来是楼主的信,既然是专门给毒圣看的,那我便告辞了。” “慢走。” 门开,门关,面容宛若蛇妖的男子离开了。 唐与言低头看着信山的字,师父也回以了一封家书,聊着最近的家常,还提到了被提拔至襄王身边的君启,夸赞他的才能。 末了,最后一句话写道:外来者非入侵者,以平常待之,真正的入侵者,是让水面起波澜的风。 师父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尝试写了这么一句话,没想到信鸽会如实捎过来。 唐与言当即写了一封信,语句大胆,表露出对系统的厌恶,寄给了师父。 颜卿君说这封信是前些天送来的,当时她没有即刻回信,师父也没有再送信来,想必也是猜测到信的内容不能送达,便不再寄了。 她如此写,如果没有回音,才能真正试探这个信鸽是死物一般的道具,还是会被系统掌控的东西。 看着信鸽带着信化光冲天,唐与言垂下手,扣着扇柄,轻敲着窗沿。 割地求和…… 说起来,花无间身为狼王之子,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对目前的星璇国来说最好的选择呢?甚至还要培养起来一个唐茗成为女皇,安定下皇位之下躁动不已的人心? ‘唰’。 扇子展开,展露出上面的墨色山水画,也让扇尖的利刃带出了锋光。 她还记得师父教她为扇面绘制图案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墨虽黑沉,易弄脏衣裳,却也可为画。” 师父低着头,眉眼清冷,像是雪山之莲,她手执毛笔,用柔软的笔尖在唐与言不小心用墨水弄脏的白衣上点着,勾勒出一幅清秀美好的山水之作。 师父道:“人生如衣,当被墨水沾染后,无须惊慌,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这点墨水或许并不只是弄脏了衣裳的黑,还能带来别样的精彩。” 后来,她将那件难得穿出来学习作画的白衣收起来保存,往后日日夜夜,基本都以黑衣为主。 当然,还有一种原因—— 穿黑衣,受了伤也不容易被发现。 唐与言收起折扇,看着窗外悠然飘落的雪花,伸手关上窗,回屋休息。 …… 数日后,星璇国来使到达了这座距离蛮荒十八部最近的战略城市。 那一天,唐与言只是坐在屋顶上看雪,就看到花无间穿着一身素白衣裳,处于一群壮实的士兵当中,被护送至不远处的驿站。 他身躯瘦弱,站在这一群银甲士兵中,就像是羊入虎口一样。 唐与言看着花无间摆动着手臂,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那些士兵有序地四散开来,一部分入住驿站,一部分往城中心的方向去。 待那些士兵散开来后,唐与言突然发现一件事,花无间身边并没有其他人了。 那两个名剑侍卫去哪了?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唐与言握紧扇柄回头,刚想着的一把名剑出现在了身后。 莫邪道:“毒圣,公子请你过去。” 唐与言眯了眯眼,“你们进城之前就知道我在这里了?” 自从花无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就没有看到有人有奇怪的举动,更何况莫邪一身黑衣,与银甲兵格格不入。 ——从一开始,莫邪就不在士兵队伍中。 莫邪道:“毒圣多想了,此处相距蛮荒十八部最近,战略意义大,选定在此,议和有诚意。” 这次说了这么多话?真不是在掩饰着什么? 唐与言指了指花无间,问道:“他真打算割地求和?” 莫邪道:“公子之意,莫邪不知。” 唐与言:“……” 她心道,果然是知道他们在这里才过来的,花无间还真是不舍得把她这颗棋子丢了。 莫邪看唐与言沉默,又说了一遍,“公子有请。” 唐与言道:“那便走吧。” 也去问问花无间对星璇国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第二百七十章 议和 唐与言从客栈的屋顶上跳了下来,跳到了比客栈略低的屋顶上,这样由高往低,很快跳到了花无间面前。 花无间闻声抬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莫邪道:“公子,毒圣到了。” 花无间这才做了个手势,请唐与言进去。 莫邪在前面带路,用较重的脚步声帮花无间在短时间内掌握驿站内最好走的一条道路。 花无间跟在莫邪后面,边走边问道:“毒圣,你的内力易紊乱暴动的问题根治了吗?” 唐与言道:“根治了。” “看来可以放心了。” 花无间跟驿站的人交涉了下,让其带他们到自己的住处。 等外人都离开了,莫邪主动去外面守着。 唐与言问道:“你的眼睛如何了?” 花无间道:“视物还是有些模糊。” 唐与言上前把脉,沉思了会,说道:“我有七成把握除去这些再生的毒素,不过……” 她顿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花无间问道:“不过什么?” 唐与言收回手,正色道:“你眼疾复发的根本原因是那些压下你体内残留毒素的内力,只要运功频繁,毒素就会顺着经脉自然周转至各处,想要不再复发,唯一的选择就是舍了你这身内力。” 花无间洒脱笑道:“那便舍了,重修回来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唐与言道:“我只有七成把握,就算师父在,也至多增加一成,不论失败或者成功,你的经脉都有可能受损。” “花无间,你最好考虑清楚,若是失败,你既眼盲又没了内力,会是怎样的情况?” 花无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他考虑了良久,才道:“在签订议和协议之前,我会给你答案的。” 唐与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莫邪看到唐与言离去,走进屋来一眼就扫见神情恍惚的花无间。 “公子?” 花无间回过神来,摘下白绸布,看着莫邪。 莫邪疑惑,“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花无间道:“没什么,只是在思考复明真的重要吗。” 复明,也不过是给九叶檀稳定势力,若是为此舍弃防身的内力,真的值得吗? 莫邪只是道:“公子说笑了。” 花无间低笑一声,“好了,不为难你了,走吧,去看看那些人办事办的如何了。” …… 唐与言回到了客栈,刚踏过门槛,余光扫见颜卿君和重黎正在角落吃东西,便走了过去,坐在他们旁边。 颜卿君抬头看了眼唐与言,“你怎么是从外面回来的?” 唐与言道:“花无间来了,去找人聊了会。” 她看两人面前的饭菜,招手喊小二拿个碗筷,顺带再上一盘菜,才继续说道。 “我总觉得,这次可能是我一个人去北方了。” 颜卿君夹了一筷子菜,“为何?” 唐与言道:“以花无间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去北方。” 没有人会愿意舍弃强劲的武力去换那对于自己来说根本带来不了多少影响的视力。 目盲尚且能自如行动,写字,动武,治不治好,也没有什么两样。 颜卿君问道:“他的眼疾恶化了?” 唐与言道:“倒也不是。” 小二拿来碗筷,“客官,菜一会就到。” “好。” 小二抬头扫了眼妖异外表的颜卿君,识趣地退下了。 唐与言打了碗饭,边夹菜边道:“只是在选择权利和实力之间,他更倾向于后者。” 颜卿君:“?” “没什么,吃菜吃菜。” 三人保持着食不言的好习惯,一直到吃完饭,由重黎主动开口。 “前辈,待议和的协议落定后,我和长老就该离开了。” 唐与言道:“嗯,离开前来找我,帮我带一封信给师父。” “好。” 唐与言把账结了,先一步离开饭桌,上了楼。 颜卿君喊了声,“重黎。” 重黎疑惑道:“长老?” “你觉得,为什么毒圣话中,花无间留下来,并不是选择权利?明明现任女皇可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 重黎道:“许是蛮荒十八部,才是花无间最应该待的地方。” 颜卿君站了起来,顺手把散乱的雪白发丝撩到耳后,“不管怎么说,只要毒圣不出事,一切都好说。” 他可不想切实经历一次名为血洗的历史。 重黎没理解长老话里的深意,不过还是附和了声。 …… 议和的事情很顺利,听说蛮荒十八部的来使很给花无间面子,态度很好。不过在某些条例上会例常争执不下,最后定下的,却还是原来那一份早就拟好的协议。 这样的议和唐与言见怪不怪,哪怕星璇国一方拟定的协议再好再合适不过,另一方也要扯扯皮,表明态度。 只是……她没有想到,花无间让自己过来旁观议和现场后,私下把这位蛮荒十八部来使介绍给了她。 花无间道:“这是破军部落的亭郎,是狼王的属下。” 亭郎十分健硕,浑身肌肉,身量很高,目测约有九尺,若是挥拳打来,不难想象那力道和劲风有多可怕。 花无间介绍起唐与言,“这位是毒圣,是狼王之前提过,想要见的人。” 亭郎笑着伸手道:“是毒圣啊,你好你好。” 声音豪迈,还带着独属于蛮荒十八部的口音。 唐与言把手搭上去,回以笑容,“亭郎,你好。” 花无间道:“亭郎,毒圣想要去找狼王一叙,还请你帮忙把人带过去,免得被拦下了。” 亭郎豪爽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您就放心好了。” 花无间低声道:“不必这么热情,还有,是你。” 亭郎神态自若道:“没事,这事我一定办妥,不会有损我们两朝和平的。” 花无间暗叹口气,眼神示意亭郎带人离开,口上却道:“好了,天色已晚,使者不如留下来用过餐再走?” 亭郎连忙摆手,“那也太热请了,不了不了,我该回去复命了,毒圣,狼王一直提起过你,不如随我一块儿回去?” 唐与言点了点头。 戏做足了,人也没有再掉链子,亭郎很快就领着毒圣出去了。 唐与言看他似乎是直接打算出城离开,出声喊了下,“等等,我去寄一封信。” 亭郎道:“刚刚在驿站不就可以寄了吗?” 唐与言只道:“这封信不能放驿站。” 亭郎看毒圣没有解释的意思,又想到少主的嘱托,开口道:“我在北城门等你,半个时辰内,必须启程。” 唐与言道:“用不着半个时辰,很快。” 说完,她转身离开,运起轻功赶回客栈。 第二百七十一章 偏见 唐与言回到客栈,把准备好的信交给颜卿君,并嘱咐他一定要送到师父手里。 说完这些话,未等颜卿君开口说什么,唐与言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颜卿君道:“原以为我们会先走一步,没想到毒圣离开的更快。” 重黎道:“长老,这位北方来使名叫亭郎,是狼王九叶檀的属下。花无间能让前辈跟他一起离开,至少在北方,他不会有事。” 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长老,你该放心了。” 颜卿君道:“好吧,放心放心了,重黎,你也该放心了,别整天想着到底怎样才能把我骗回去。” “咳,长老,你总不能把烂摊子交给我一个人处理吧?” 颜卿君:“……” …… 城北。 亭郎没站一会,就看见毒圣回来了,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狼王已经等你很久了,没想到我这次来,能把你带回去见他。” 唐与言想到了斛术,眼眸微暗,“让狼王久等了,我很抱歉。” 亭郎哈哈大笑,“狼王不介意这事,就是时常念叨着,帐篷里装不下这么多东西了,希望毒圣能赶紧回来拿走。” 唐与言一怔,斛术还给她留下了很多东西? 亭郎看唐与言表情古怪,想到这毕竟是遗物,又收敛了几分热情,严肃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出发!” —— 有亭郎这样的蛮荒十八部当地人带队,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荒郊野外,基本上每隔一到两天就能在部落休息上。 第十七天,他们来到了狼王所在的破军部落。 守卫看到亭郎带队回来,一部分热情地上前欢迎,一部分冷漠地站在原地,严格的环视四周,执行着自己的职责。 “亭哥,茶叶呢?你怎么什么都没带回来,就带回来一个人?” 亭郎道:“茶叶运过来还需要时间,我先带人回来复命。” 他指了指唐与言,“这位是毒圣,狼王可念叨的那位。” “原来是毒圣,长得跟个小白脸一样,也没看出来哪里好了。” 唐与言扬了扬眉,拿着手中的扇子扇着冷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亭郎斥道:“这可是狼王请来的客人,你们可不要怠慢了人。” “毒圣,若他敢再怠慢你,别管你们江湖上的那些破规矩儿,直接杀了了事,出了啥事,我破军亭郎担着!” 唐与言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亭郎道:“各位也都记完了人吧,我该去复命了。” “记完了,快去吧亭哥。” 亭郎大手一挥,“走。” 临至里围的毡帐群前,亭郎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其中一个毡帐,说道:“毒圣,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们,我们跟狼王复命完就来。” “好。” 亭郎带人离开了,唐与言走进毡帐里,找了个毛皮垫子坐下,拿着扇子把玩着。 等了一会,毡帐外面有了动静,门帘被掀开,身穿银甲的九叶檀走了进来。 他看到唐与言,长腿走了几步,就走到了对方面前。 “怎么,毒圣这次来,是找到了第三个合作的人了?” 唐与言取下腰间挂着的匕首,把它从鞘里拔出来,将匕身展示给九叶檀看。 那翩翩欲飞的凤凰与代表云泥矿的浅淡蓝色仿佛在倾诉着什么。 花无间将这样特殊的图案刻在云泥矿匕首上,就好像一开始便是为了给她提供一个向九叶檀证明的信物? 唐与言道:“这便是第三个人,花无间。” 九叶檀笑了笑,坐了下来,栗色的长发摇摆,在空中划出一个飘逸的弧度。 他道:“毒圣,你们弑楼也太贪心了,有了小的,还想要老的。” 唐与言道:“若合作起来的实力太过渺小,又如何抗衡平山之后的洪流?” 九叶檀道:“你说的在理,不过,这第三个,第四个人有了,不知我能否知道有没有第五个,或者第六个人呢?” 唐与言思索了下,说道:“有是有,但是我说了,狼王大概也不会相信。” 九叶檀慢慢道:“毒圣尽管说便是。” 唐与言想了想,说道:“玉衡门。” 九叶檀神色微变,“玉衡门?你说的是魔教?” “是。” 九叶檀道:“你们楼主就从来没有考虑过,魔教的加入非但不会给她想要达成的目的助力,还会拖后腿。” 唐与言:“?” 九叶檀道:“与魔教合作,等同于与整个武林为敌。” 唐与言道:“师父知道这件事,我也知道,但就我看来,他们除了对待敌人的手段诡谲狠辣了些,与其他江湖人并无不同。” 且不论是玉衡门门主侄子的白羽,也不管好友姜以渔在不在玉衡门。 就看南熏衣在面对带着杀意而来的壮汉能手下留情,还多次劝说黎追光,性情上足以窥得几分玉衡门门中做派。 九叶檀道:“不管他们做派如何,从玉衡门成为魔教的那一刻,他们就是妖魔,是世间最该死的人。” “毒圣想必也明白,偏见向来是难以打破的一个禁锢。就算我是凭借实力力压群雄成为了狼王,这么多年还征战四方,无一场败仗,在某些人眼里,我依然是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呢。” 九叶檀开着玩笑,棕色眼眸中却无半点笑意,暗藏在眸底的肃杀之气如寒冬的冰一样冷。 唐与言道:“师父的用意,不就是想要粉碎这种偏见吗?” 九叶檀道:“所以,从听闻的那一刻我选择的是考虑。既然我都已经答应了合作,不如赶紧随我一块儿,去把斛术的东西取走。” 唐与言沉默了会,点头道:“好。” 斛术留了很多东西,有狼皮、羊皮、虎皮等等战利品,还有各类的兽牙,不过唐与言第一眼,看到的是与那些东西格格不入的漂亮玉笛。 玉笛是瑰丽的红色,十分夺目,就像是天上星辰最亮的时候,亮着耀眼的光。 笛中似乎有什么藏在里面,唐与言伸手拿起,发现里面有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 九叶檀挥退了侍卫,站在不远处道:“玉笛里是斛术留给你的信。” 唐与言小心地用指甲把信夹出来,还未展开来看,九叶檀又说话了。 “给人留自己生前的战利品,等于斛术将自己的一生都交托给了你。而这支玉笛用来打造的玉名为红罗,向来是给予子女佩戴的玉。” 不过……红罗玉向来会给予女儿,没想到斛术一生未娶妻,也想要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九叶檀淡淡道:“斛术他,是把你当子女看待的。” 唐与言:“……”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复活机会 九叶檀道:“我还有要事要谈,等会会让人去拿布包过来,你自己装完回去临时的住处,五天之内亭郎会带你回去的。” 唐与言捏紧羊皮纸,说道:“我不回星璇国。” 九叶檀露出异色,像是在诧异毒圣为什么不回去找花无间。 他思索了会,说道:“明天会有一支商队赶在暴风雪之前出发天枢国,辰时之前准备好,我会让他们派人带你一起走。” “好。” 九叶檀转身离开,留唐与言一人在毡帐内。 唐与言见没有人了,才把羊皮纸拿起来。借着毡帐外透进来的光,看着纸上用浓墨重重落下的字。 当你见到这一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不必伤感我的离开,能有书信留下,给我从容面对死亡的机会,已足矣。 洒脱奔放的字迹,像极了初见时那人策马而来,不问原因,挺身相救。 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祂却给了我一个机会。 …… 焰策部落。 斛术推脱兄弟帮扶的好意,自己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毡帐里。 身上有抽打过痕迹的灰狼看到斛术进来,抖了抖身上的毛,站在了原地冲斛术呲牙咧嘴,用凶狠的眼神盯着斛术。若不是粗实的绳子套住了它,它恐怕就直接冲过来发起攻击了。 灰狼口中还有血的痕迹,那是他的血,他还记得那一口咬下来有多疼,骨头都差点被咬碎。 斛术拖着腿,走到了灰狼刚好不能攻击到的地方,念叨着,“你说你,伤了人,就只能被关起来了,本来再等几天狼群就会经过,你就能回族群了,哎。” 灰狼冷眼看着他,就像是在看待猎物一样。 斛术叹了口气,撑着一旁的支柱站了起来,迅速摸了一把狼头,半惊慌半带笑躲开了攻击。 他笑骂道:“养不熟的狼崽子。” 说完,他咳了几下,咳出了一滩血。 毡帐外有人闯了进来,那位与他争斗过的兄弟神情紧张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斛术不停咳嗽着,想要回话,说不出来,便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胡言快步上前扶住斛术,“别说话了,一看你就不是没事的样子。” 斛术咳了会,说道:“我真的没事,只是老了。” 胡言道:“我跟你同年出生,你老了,我算什么?” 斛术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你那是老当益壮!还结实着呢!我呢,我那么多年下来受的暗伤太多,身体早就垮了,养了五年也无济于事,很快就要死了,看开点。” 胡言皱眉道:“别说死这个字,我听说你来的时候是跟毒圣一起来的,毒圣也没办法救你吗?” 斛术叹了口气,“若毒圣能救,又怎会放我回来?” 那小姑娘虽是被称为‘毒圣’,却也不是什么恶毒狠辣的人,只是一个声名远播的江湖人而已。 胡言道:“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斛术道:“非病非毒非蛊,非医者所能医,好了,胡言,托你帮忙的事情,能办吗?” 胡言低声道:“在办了,大哥,当年的事情,如果我不那么做,或许你能再活久一些……对不起。” 斛术摆了摆手,“都是小事,很快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胡言沉默。 灰狼一直盯着他们看,待胡言离开后,它冲着斛术着急的狂叫,冷血的眼神缓和了些,像是在担心斛术。 斛术笑了笑,“哎,你说,胡言是不是就跟你一样,是头养不熟的狼崽子,明明咬了我一口,扭头却愿意凑上来关心我。” 灰狼听不懂,只是嚎叫着,嚎了半天,发现斛术并没有理它,又生气的扭动身子,将屁股对着斛术。 斛术逮着机会,伸手摸了一把狼尾巴,激得灰狼扭头想咬,却咬了个空。 “嗷嗷!” 灰狼不满地叫了两声,咧着嘴凶狠地用流着口水,对着近在咫尺的猎物垂涎。 斛术道:“好了,我有些累了,别吵到我。” 灰狼合上嘴,安静地趴了下来,扭头不去看他。 斛术拖着腿,走到了软垫旁边,躺了下来,渐渐地睡着了。 睡梦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呼唤他。 “斛术,你想复活吗?拥有全新的人生,能够继续活下去,活着报复那些背叛你,不重视你的人。” 斛术没有回答,他觉得这只是心底的幻想。 “斛术,明日你能行动自如,你会相信我说的话的。” 次日,斛术发现自己缺了一块还伤了骨头的腿不再隐隐作痛,还能够自由活动,他心里询问着那个声音。 “斛术,你想复活吗?” 斛术心中默念道:我不想复活,但是,我能让我重要的人复活吗? 那个声音沉寂了会,才缓缓道:“当然可以。” “你想复活谁?” 斛术道:“我想把这个复活的机会,送给毒圣。” “无生辰八字与姓名,你要转让机会,需要媒介。” 斛术道:“会有的。” 斛术准备了两封信,一封是纸质的,一封是羊皮做的,又让心怀愧疚的胡言替他找人打造了一支红罗玉制作的玉笛,连带着找回来的战利品,分别送往了两个地方。 一封信,以麦芽糖之名送到了江虞城,一封信,放进了玉笛里,和战利品一起送到了狼王九叶檀那里保管。 胡言看向北方,仿佛看到了红罗玉笛运送的路线,问道:“你把毒圣……当做子女看待吗?” 斛术只是笑道:“他是我最看重的晚辈。” 他依然瘸着腿,不过这次不是无意间被狼咬上的,而是他主动让狼咬上的。 ——若是让胡言知道外来者背后的系统能够轻而易举地治愈他的腿,不难想象因为现实才熄灭的野心,又会重燃。 “斛术,你真的不想复活吗?” 斛术道:“我已经活够了,只想把机会留给自己欣赏的晚辈。” 系统道:“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来做媒介?那支笛子?还是那一封信?” 斛术沉吟了会,说道:“不,这些都不是。” “?” 斛术看向灰狼,“由它来做媒介,由它来选择。” 系统:“???” 灰狼感受到视线,‘嗷呜’一声,大发慈悲地扭身看了眼斛术,施舍般地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难道你不可以做到吗?” 系统道:“如你所愿。” 胡言听闻斛术要把狼放走,十分不赞同,“他咬了你。” 斛术道:“胡言,就当是我生前最后一个请求了。” 胡言心怀愧疚,自然答应下来这个请求,把狼给放了。 斛术哈哈笑道:“你可不许反悔,又偷偷派人把它杀了。” 胡言被戳破心思,尴尬道:“当然不会反悔。” …… 现在,那个机会,是属于你的。 灰狼不知道是怎么窜进了毡帐里,蹲在唐与言身旁,安静地看着她。 第二百七十三章 狼崽子 “嗷呜!” 灰狼张嘴想要咬唐与言,却被有力的手摁住上下颚,连嘴都张不开。 “为什么不想活着呢……” 唐与言低喃着,“不过也是,当心已经死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外面有动静响起,唐与言先把羊皮纸藏进袖中,等待着来人。 “请问,毒圣在里面吗?” “在。” 有人走了进来,把一个大皮袋子放在门口,“狼王要我们交予你的东西放在了门口,你请自便。” 说完,人就离开了,连往里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呜呜。” 灰狼呜咽着,唐与言顺手在狼王毡帐里找了个绳子绑住它的嘴,才松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哈利子。 不管怎么说,这个复活机会,她不能要。 前有身为外来者的绿衣女子发疯似的自杀复活,后有情绪失常的唐婉和失去记忆的宋词作为例子,加上凌虚所说——死亡上限。 复活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付不起那个代价。 何况,系统不怀好意,这所谓复活,还不一定是什么复活,复活到猫狗牛羊这些牲畜上,也是活着。 唐与言拿出扇子指着它,意欲痛下杀手。 一头狼能找到这里来,还在她到来的时间点窜进毡帐里,不用说,肯定是系统示意的,这头狼,留不得。 察觉到杀意,灰狼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呜咽声,挥爪冲向唐与言。 下一秒,灰狼被扇柄击倒,狗爬式的与地上近距离接触。正准备翻身给她一抓,又被扇柄用力的摁在了地上,爪子划破了毡帐底下的布,刮着结识的地面。 刺耳的声音响起一霎,灰狼被重力压垮,爪子无力地瘫着。 唐与言冷声道:“看在斛术养过你的份上,我不杀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她伸手把剩下的绳子全拿了过来,用绳子把它捆的严严实实的,扔到了一旁。 “呜!” 灰狼挣扎不出,只能发出呜咽声求饶。 被驯养过的狼和真正生存在野外的狼,是不一样的。 前者会屈服,后者,宁死不屈。 唐与言把狼丢角落后就不管它了,从门口拿起大皮袋子,小心地装起斛术的遗物,然后用布袋上的线扎好。 想到这里是狼王的毡帐,之前送布袋的人不敢进来,她拿出羊皮纸继续往下看去。 不过,复活之事到底是违背天理的,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你,最后选择把选择权交给你。 那匹狼的毛色灰白,大尾巴上有一簇银白色的毛,左边的前爪有被利刃划过的伤口,结痂后就像是弯月一样。 如果你需要,那么在狼群到来前后,你可以在大草原上找到它,在它那里得到复活的机会,如果你不需要,就当做没有看见过这一段话。 斛术。 唐与言看向角落里的狼,走过去用好眼力看了斛术所说的两处标志,心道:对上了。 灰狼不甘挣扎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空洞,喉咙里的呜咽声,化作了清楚的人声。 “玩家唐与言,是否接受来自原住民斛术的馈赠?” “拒绝。” “确定拒绝吗?” 原本平调的声音中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情绪,像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放弃白来的便宜。 “确定拒绝。” 唐与言说完,那声音没有再从狼身里发出。 随即,灰狼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缩没了,留下沾了狼口水的绳子。 唐与言提着布袋包离开了狼王的毡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把东西放好后,唐与言出去找地方把肚子填饱了,一回来就看见毡帐内一团糟。 还没点燃的油灯倒在了地上,流淌了一地灯油;铺在地上的毛毯被划破好几个口子,就像是破碎的布条一样;唯独摆在最中间最显眼的布袋子,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罪魁祸首是一直巴掌大的小狼崽子,爪子和牙虽不利,但都已经长齐了。 看它恐惧又憎恶,呲牙咧嘴的样子,这表情像极了刚刚那个突然消失的灰狼。 唐与言一愣,她记得灰狼的身长很高,比长剑还要长上一些,没想到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巴掌大小的小狼,好像还有记忆。 复活却还有记忆,由大变成小,看上去没什么负面的效果。 唐与言走上去提起罪魁祸首的后颈皮,晃了晃它,“你的杰作,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小狼崽张牙舞爪的挥动身子,奈何牙齿和利爪根本刺不破内力外覆的皮肤。 从大变成小,从新开始人生,也确实是一个负面效果,让一头成年的狼连猎取自己猎物的办法都没有。 挣扎许久,狼崽子挣扎的有些累了,直接在唐与言手里呼呼大睡。 唐与言从地上扯了块碎布把狼崽子包起来放在一边,简单收拾了下毡帐内的东西,躺下睡觉。 明日辰时,就要随商队离开了,养足精神应对很可能到来的暴风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 “这是……狼崽子?” 唐与言道:“对,养不熟的那种,可以关起来训,不过最好别放出去。” 那人了然地点点头,“如果毒圣不介意的话,我们会把它养大后杀死,狼身上可有不少宝贝呢。” 唐与言道:“你自便就好。” 熟睡中的狼崽子在布条上瑟缩了下,浑然不知道自己将迎来怎样的命运。 唐与言压下想要观测复活在狼崽子身上,会出现什么状况的浓烈好奇心,转身就跟着商队离开了。 她努力告诉自己,复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她永远也付不起。 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默念,唐与言才压下了那宛若挠痒痒一般让人心痒的好奇心。 唐与言离开了,九叶檀回来就听人报告这件事,他摘下金色发饰放在一旁,理着头发。 “知道了,还有何事?” “还有,毒圣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只小狼崽,说是养不熟的,阿泰便打算等狼长大了直接杀了了事。” 九叶檀神色微变,“那个狼崽子现在在何处?” “阿泰领走了。” 九叶檀道:“让阿泰直接杀了,这种狼崽子,养不得的。” 别说养不养大了,能不养出麻烦来,就是幸事一件。 ——破军部落周围从来很少有狼过来,尤其是狼崽子,在这种气温下还能活着的幼崽,不是莫名其妙的麻烦,就是由外来者带来的古怪。 杀了,才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是!” 九叶檀拿起手帕擦了擦冒汗的手,用擦拭下金色发饰,重新戴了起来。 他出门道:“阿泰在哪里,带我过去。” 还是得亲自过去看看才放心。 “是。”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交锋 “阿泰,狼王之命,要你杀了那只狼崽子。” 阿泰抱着狼崽子,低头看着朝他露出肚皮憨厚可爱的呼呼大睡,神情犹豫。 下一刻,他眼眸微红,抱起狼崽转身就跑。 “阿泰?!” 阿泰腾出一只手拍开想要伸手他的人,巨力把人拍倒在地上,速度极快的单手攀爬到了毡帐上,开始往距离出口最近的方向跳去。 赶过来的九叶檀见状,抄起一旁守卫的长枪往前一掷,本来要命中阿泰的后背,即将中的那一霎,却被他突然躲开了,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长枪扎在阿泰脚边的地上,杆部微微晃动,足见九叶檀力道之大。 九叶檀低骂一声,真正的阿泰可没有这样的能力躲开他的攻击。 他用内力朗声道:“所有人听令,都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巡逻队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阿泰怀里抱着的狼崽子。” “是!” 九叶檀快步跟上阿泰,拔下腰上佩剑,轻功跃起劈向阿泰。 阿泰侧身一躲,转身就往另个方向逃跑。 巡逻队伍赶忙上前拦截,阿泰借着队卫的攻击,脚踩在枪杆子上跳起来越过了他们。 九叶檀心道毒圣真是给他留了一个大麻烦,视线落在一个熟悉的毡帐上,心念一动,当即下令让巡逻队继续追,自己闪进了毡帐里。 毡帐里面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个装满羽毛箭的箭袋和一张弓,他取下弓和箭袋,出去就踩上了毡帐顶部,取了三支箭,搭弓拉弦,瞄准着阿泰。 那不知名的力量再怎么控制阿泰躲避攻击,都不可能超出人类本身的力量。 九叶檀按着弦的手忽松,三支羽毛箭‘嗖’地一声划破空气,飞向了阿泰。 两支箭堵住了他的去路,一支箭正中他抱着狼崽子的手臂,沉睡中的狼崽子被甩了出来,感受到失重,‘嗷’的一声在空中展开了身子。 九叶檀冷静地搭箭拉弓,看巡逻队出枪刺着四处乱窜的狼崽子。 然后,弦动箭出,一箭毙命。 狼崽子躺在地上,身上扎了一支箭,它无力地动了动四肢,却只能加速伤口处血液流动的速度。 巡逻队的人给它补了一刀,确认死透了,抬头准备向九叶檀复明时,听到旁边同僚的惊呼声,又低下了头。 狼崽子的尸体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化作了一团白光,然后,消失了! 补刀的人揉了揉眼睛,愣愣道:“见鬼了?” 阿泰的身体轰然倒下,九叶檀跳下来把弓和箭袋丢回毡帐内,边走边道:“你们去把阿泰抬去治伤。” “是。” “商队出行了多久了?” “回狼王,约有一炷香时间。” 九叶檀道:“派人骑马追上去,告诉毒圣……不,我亲自去。”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吹了声口哨。 不远处一匹正在享受鲜嫩马草待遇的黑马竖起了耳朵,挣脱了帮它梳理毛发的人,蹄子蹬地,往九叶檀的方向迅速跑动着。 九叶檀听到马蹄声,补充道:“对了,如果我当天回不来,事情全都交给韩立处理。” “是。” 马蹄声越来越近,九叶檀侧头,黑马冲着他过来,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 他稍稍退后,在黑马从面前冲过来的那一霎,翻身上马,握紧缰绳驾马而行。 “等等!护卫队,护卫队,护卫队快跟上!” 九叶檀骑马离开部落,一点都不带商量的姿态让整个破军部落里鸡飞狗跳,五十人的骑兵护卫队在九叶檀刚刚离开部落后才开始从四处骑马冲去。 “狼王大人还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但狼王大人从来不会做错误的选择。” “哦……我觉得狼王大人最错误的就是不纳妾。” “纳妾?你以为你女儿能被狼王大人看上,想想就够了。” …… 半个时辰后,九叶檀追上了商队,他还未勒马,商队看到他金色发饰束住的栗色长发飘动和座下的黑马,就立刻知道来人是谁,主动停了下来。 商队管事上前,恭敬地问道:“狼王大人,请问有什么事情值得您孤身一人赶来?” 九叶檀指着最中间的那辆马车,冷声道:“为了一个惹了麻烦扭头就跑的人。” 唐与言掀开车帘,疑惑地看了过来,“狼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九叶檀道:“狼崽子是你的吧。” 唐与言神色微变,“是斛术的,它出什么问题了吗?” 九叶檀看了眼商队管事,“你们先走,不必等他。” “是。” 闻言,唐与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向九叶檀走去,她余光扫见商队已经开始继续前行了,全然遵守着狼王的命令。 九叶檀等了会,才开口道:“你明知道那狼崽子身上藏着什么,你为什么还把它留下来?” 唐与言仰头看着他,说道:“那是斛术养的狼,至少我不想亲手杀了它。况且,我不明白它身上到底藏着什么,能让狼王你露出警惕的表情。” 她斟酌了下语言,想到九叶檀这么大反应,应当是知道系统的存在了,便说道:“在我看来,它是一个装着复活机会作为诱惑的媒介而已。” 九叶檀听闻复活机会,神色冷然,“不管是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绝不能留下。” 他低头看着毒圣,黑色的瞳孔如深渊一般凝视着对方,缓缓道:“那是一个能迷惑人神志操控人心的东西,如果遇见类似的,我希望毒圣能够直接杀了,不要给它机会。” 唐与言看九叶檀一脸认真,点头应下了。 九叶檀神色恢复自然,他侧头看了眼远方的尘土飞扬,说道:“毒圣,我的护卫队一会就来了,在他们来之前,你要准备好应对它的反击了。” 唐与言:“?” 九叶檀道:“死掉的外来造物会指定一个人拉进一个不知名的世界里,只有找到门才能出来,不过,我发现它选择的人只有脱离集体的时候才会将人拉扯进去。” 他拍了拍身下的黑马,冷淡道:“我来之前孤身一人骑马而来,它没有拉我进去,所以,我知道它会选择你。” 唐与言皱眉,“它这么明目张胆的吗?连你也知道了。” 九叶檀哼了一声,“可能真当我们蛮荒十八部都是些只会蛮力的愚民吧。” 唐与言平淡的问道:“我会遇到什么?” 九叶檀思索了会,说道:“死的是只狼崽子,你可能遇到的是狼群吧。” 唐与言哦了声,没有当回事。 面对野兽,也比面对人来得好。 ——更比被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来得好。 第二百七十五章 流星渊 九叶檀看毒圣接受良好,没有多说什么,勾起缰绳,“那我离开了,等你从里头出来后,只要不超过三天,一直往他们离开的方向赶,还是能赶上商队的。” “好,多谢狼王提醒。” 九叶檀拉着缰绳让马匹调转方向,正准备驾马离开,他看见本该朝他来的护卫队离他越来越远,就像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拉开了一样。 这可真糟糕。 九叶檀看向跟他距离还是一模一样的唐与言,翻身下马,顺手把剑拔了出来,他调笑道:“看来毒圣经历的还真挺多的,连它的规则也不惜因为你而变动变动。” 拉一个人进去,变成了拉两个人。 唐与言捏紧折扇,轻描淡写道:“是啊,它差点就把我困在梦里,永远都出不来了。” 若不是师父神通广大,她可能就在梦中经脉尽断而亡了。 九叶檀察觉到了什么,以探索的眼神盯着毒圣看,看了会,他收回了视线,安抚着因周围环境变动而躁动的黑马。 天与地化作黑色,世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唐与言撒了点发光的粉末,绿色的光勉强照亮了周围,马的眸子也因绿光而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 九叶檀顺了顺马毛,说道:“没想到毒圣手里还有这样的稀奇东西。” 黑暗的天幕忽然显出点点碎光,似繁星织成的银河横铺在其上。 唐与言抬头,发现有七颗星星脱离了银河的牵引,独立得排序在外。 九叶檀也跟着抬起了头,看着那七个星星道:“我记得这个,是星象师口中,被称为北斗七星。很早的时候,便是由星象师观测天象来判断季节的。” 唐与言道:“我知道,它还有引路和辨别方向的作用,不过它已有千年未曾出现了。” 她指着勺柄的位置呢喃道:“那是摇光。” “那是开阳……” 一直念道最后,“那是……天枢。” 浅黑色眸子深处紫意浓烈,好似里头有紫色的星辰在发光发亮。 那是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连九叶檀也不得不挪开了视线。 “毒圣,你的眼睛?” 唐与言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依旧凝视着天空。 九叶檀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隔开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 没有要杀了他的豹子、也没有想要吞食他血肉的狮群,更没有应该出现的狼群。 反倒是天空上出现了由星星组成的河流,还有千年前就已经消失了的北斗七星。 想到流传在南方的传说,九叶檀脱口道:“流星渊。” 流星渊是传说中存在的地方,没想到会让他亲身到达了这里。 它不存在于世间,如果集齐了玉器青龙、玄武、朱雀和白虎,说不定……真的能实现三个愿望。 不过,九叶檀很快就按耐住自己心底的想法,他眯着眼将视线移了过去,紫光强盛处,唐与言仍然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天空。 ——不过,流星渊不是因他才开启的,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有的东西,不是抢就能抢得过来的,命里注定的,再怎么争抢也争不过来。 就像他轻松得到的狼王位置,也像无论做什么也永远挽不回所爱之人的生命。 银河缓缓流淌着,七颗星星也一闪一闪的,这样美好的一幕夜景,却只有两个人能看到。 九叶檀把剑收了起来,直接躺了下来,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他不想去想为什么毒圣会与流星渊有牵连,也不想理会部族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更不想去深思外来造物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 除非耳边又生起了嘈杂的声音,否则他不会让那些缭乱的事情充斥于大脑中。 …… 人的一生有多长? 不足百年。 但星星的一生有多长? 唐与言不知道。 她仿佛化作了星辰,以它的视角看待人间变化。 时间流速极快,或许有处地方刚建立起了瑰丽的城池,下一秒就会化作废墟;或许前几天看连绵的山脉还是山,下一秒山就变成了平地;或许上次还见洪水奔涌,转头那处就生了干旱。 星辰所见,以数十年,数百年为一计。 约摸不过一两个时辰,唐与言却感觉自己已经过了无数个人生了。 天上的星河烂漫,北斗七星绕着星河绕圈。 一颗闪烁着紫意的星辰点缀在中央,是北斗七星不断换位也始终围绕的主星——紫薇星。 唐与言眼中的紫光淡去,她从星辰的世界里抽身过来,转头就看见九叶檀躺在地上用手挡着脸,黑马用尾巴往他手上扫。 唐与言道:“狼王,醒醒?” 九叶檀没吭声。 “九叶檀,醒醒?” 九叶檀睁开眼,拍开马尾巴,坐了起来,“怎么,找到出路了?” 唐与言道:“找到了。” 她从行囊里取出一根簪子,掂了掂重量,对准紫薇星一掷。 簪子如箭支一样稳稳地扎在了紫薇星身上,星辰停止了转动,紫薇星周围隐隐产生了裂痕。 ‘咔啦’‘咔啦’。 天塌了,一抹紫色的碎光掉到了唐与言的肩上,还未被触碰,就渗进了衣物里。 唐与言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伸手摸了摸肩膀,衣袍上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就当做看错了。 流星渊消失后,护卫队的声音和群马奔腾的声音近在咫尺,看起来他们消失的时间完全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九叶檀后退一步,借黑马挡住自己的身形,解下发饰迅速把头发理好,才戴上发饰翻身上马。 不需要九叶檀多说,唐与言也知道对方要离开了。 唐与言道:“狼王,再见。” 九叶檀道:“毒圣,祝你好运,它离开了,有些东西可要找上门来了。” 唐与言点了点头,“我会小心的。” 九叶檀拉着缰绳,驾马带着护卫队回返。 唐与言安静地看着他们离开,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耳边响起了狼嚎声。 她右手捏紧扇柄,左手按住行囊里的毒药,随时准备迎接着战斗。 一抹紫光从她肩膀上微闪几下,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渐渐消退下去,周围逐渐化为黑暗的布景也恢复了原状。 唐与言感觉右边肩膀上隐隐发烫,转头一看,紫色的光芒如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照亮着周围,驱散着黑暗。 有它在,似乎就不用惧怕系统的报复性手段了。 唐与言吃了点干粮,又喝了点水,补充了下体力,便快步往商队离开的方向赶去。 时间还不长,现在凭借奔跑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第二百七十六章 暴风雪 唐与言轻功追上了商队。 商队管事对狼王和毒圣之间到底聊了什么并不清楚,什么也没问,稍稍停了下,让毒圣重新坐回去。 商队管事抬头看了眼天色,大声道:“今日的天气不太好,很可能遇上雪天,今儿个都走快些!” “是。” …… 入夜,商队还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管事的根据地上的痕迹判断出周围没有部族驻扎,没有办法,只得指挥着人开始搭建抵御暴风雪的临时屏障。 唐与言也从马车下来帮忙了。 暴风雪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一旦遇上就是难以生还的天灾,不像武功高深的唐与言一样,只要保证自己不被雪埋了,就能凭借内力暖着体温渡过去。 管事找了个小山坡挖了会土,差不多挖出足够二三十人躺下的位置,用毛皮铺了层压住。 他们还把马车和载货物的车全拆了下来,主要压在了背靠小山坡的一面。 唐与言看接口处很特别,看起来还能再装回来。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管事的取出几张厚布,交于手下们把布连在一起,借着较高的马车车顶,将天穹遮盖大半。 就算风雪将这幕布压垮,至少幕布也隔绝了那软绵又绝情的细雪,让冰冷的温度无法第一时间侵蚀过来。 他们还在拆下来的马车内部派人保留火种,一旦有身体冻得受不住的人可以接替里面的人边看管火种边暖着身子。 最后,似想起来什么,还分发了防雨的斗笠,发放确认到每一个人都有。 唐与言也带上了斗笠。 大约在商队管事吩咐完的事情做完之后没多久,下雪了。 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侍卫坐在幕布边缘,用敦厚的屁股压实,手里还牵着缰绳,负责看管马匹。 幕布是中空的,待雪落得多了,它就会凹下来。不过在此之前,幕布之下的光线是灰暗的,能看见人的地方,往往靠近马车旁边。 唐与言坐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她的夜视能力不错,能看到幕布之下所有人的轮廓,看到商队管事在马车旁边跟人低声私语。 她揉了揉太阳穴,从背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雪间,有一下没一下刺着脚边没被兽皮铺过的薄雪地。 这么多人堵在幕布里,空气有些闷,若不是在里头守着能帮上忙,她可以借匹马独自一人存活下来。 落雪渐渐铺满了幕布,将它浸湿的同时,还有些许顺着针脚缝隙里飘了进来。 本就寒冷的温度,又降了不少。 唐与言停了动作,甩掉剑身身上的泥,收剑悄悄地靠近马车那边坐着。 一旦暴风雪降临,所有人都必须挤在这堆叠起来的安全区域。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场暴风雪究竟会不会来,会来的话,又是什么时候来。 困倦随着天黑袭来,管事安排好人守夜,让边缘压着幕布的人带着马挤了过来。 寒冷的温度似乎被这拥挤驱散了瞬,不过那只是错觉而已。 安排完守夜的人,也把人全聚拢在一起了,管事想了想,还是让每波守夜的人从另外一处开始铲雪,避免雪掩埋了他们。 商队管事曾是破军部族的长老,他卸任后在狼王九叶檀的指令下带了一支商队,他的命令,没有人反驳。 现在雪势不大,有人铲雪,原本有这想法的唐与言也乐得轻松,靠着毛皮闭上眼休息。 耳边有时会传来商队管事的声音,有时是旁边人的窃窃私语,更多的是听到雪落的细微声音,听觉灵敏,在想休息的时候,倒是一件坏事。 不知过了多久,在寂静的夜下,守夜的人换了两轮班,极致的倦意也将在人心底蔓延之时,呼啸而过的风如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起。 呼啸而过的风只是开始,如细密雨珠不断滴答打在幕布上的雪预兆着暴风雪的开始。 空气中的水汽,也变得浓重许多。 唐与言睁开眼,发现许多人在同一时间有了动静。 商队管事坐了起来,大声说道:“守夜的人继续铲雪,动作尽量慢而细致,别让头顶的雪一块儿跌落下来。看火的人保护好火种,一旦有人身体上有僵硬的感觉,就去车里取暖。” “马夫照料好马匹,别让它们生病冻死了,它们可是我们生存的希望。其他人,养足好精神,准备好替班,这一场暴风雪指不定要持续上几天。” “幕布已经湿了,都戴好斗笠,” 所有人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唐与言也不例外。 她看到没被管事安排到的人都闭上了眼睛重新躺回去,便也重新躺下,在连绵不绝的风声与雪雨中静下心来,修炼着内力。 过了一会,管事不惜打搅可能刚刚入睡的人,再度大声道:“幕布已经彻底湿了,保管好你们的斗笠,千万别嫌拥挤时磕磕碰碰的麻烦,要是得了啥风寒就等着在地里等死!” “马车里的,去把石锅拿出来,把肉干和水混在一块儿煮煮,务必一会每个人都吃到热的食物。” 众人又行动了起来,期间食物还没煮完,又换了一轮班。 唐与言心中估算着时间,按照每次轮班的时间,已经轮了两轮班了,一轮班要持续一个时辰,现在,约摸已经卯时了,快要到太阳升起的时刻了。 可惜,暴风雪如果还在,就不会让他们有见到阳光的那一刻。 唐与言算了算时间,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休息够了,拿起雪间走到守夜的队伍旁边,跟着他们一起铲雪。 拔出雪间时她注意到剑身上还沾着的泥土,忽然想到若是雪间有意识,怕是要怨怼自己这个主人了。 想着想着,唐与言不由勾唇笑了笑,不过,雪间这把名家铸造的剑还是逃脱不了被当做铲雪工具。 外面的暴风雪愈烈,持续越久,众人的神情就越紧绷。 哪怕有温暖,味道却有些古怪的肉汤入肚,哪怕有的人曾经也跟随这位管事经历过暴风雪,也缓解不了那种无声的紧张。 ——天灾,向来是让人敬畏的存在。 商队管事清了清嗓子,开始讲历史上的一些故事,来缓解这种焦虑。 唐与言边铲雪边听着,渐渐地听入迷了。 商队管事讲故事很有一手,绘声绘色地,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他不像要讨饭吃的说书人,会在关键处卡那么一手引起期待感,而是将整个故事完整地,掰碎给他们听。 平心而论,商队管事曾经能当上破军部族的长老,卸任后还能被狼王委任,果然还是有能力的。 就像这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风雪,他也能提前预知,做出准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风雪夜归人 一个故事讲完了,紧张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下来。 商队管事借着微弱的火光隐隐约约地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喝了点冷的汤水润润喉,说道:“故事听完了,大伙该休息的休息,该干活的干活了。” 齐声声的是盖过了风雪的声音,将人从那惊心动魄的故事中唤醒。 唐与言揉了揉在听故事时下意识运作的手腕,把剑上的雪抖了抖,收剑躲到一旁休息。 她原先在的地方很快被其他人站了上去,那人拿着剑,继续着铲雪的工作。 商队管事站起身来,走到唐与言旁边,提了提声音,“毒圣,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见唐与言没有说话,商队管事以为是风雪掩盖住自己的声音,又提了提。 唐与言转头伸手拍了拍商队管事,做了个口型,“是你听不见。” 商队管事虽然身体强壮,声音嘹亮,但是……有点耳背啊。 唐与言偷偷看了眼其他闻言看过来的人,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可惜对方并不是习武之人,不能以传音相聊。 商队管事一愣,因为毒圣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而习武之人的手就像是暖阳一样,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 唐与言习惯性的给他把了下脉,管事看上去已是不惑之年,经脉仍然强劲有力,没有什么暗伤和病,挺难得的,不过手太寒凉了,如果冻太久,骨头会出事的,可惜自己内力特殊并不能帮他暖一暖经脉。 她从行囊里拿出羽毛笔,用羽毛笔的背面,在商队管事的手掌心写字。 有什么事? 商队管事道:“如果暴风雪持续一天还没有停的话,我想请毒圣帮忙清扫一下头顶的积雪,压太久湿气重,就算出来了也容易得病,只要毒圣答应,到时候一定重谢。” 这是我应当做的。 商队管事道:“您太客气了,和传闻中的并不一样。” 所见不同,自然认为不同。 商队管事若有所思,赞同地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我不打扰您休息了,先告辞了。” 唐与言颔首,看商队管事回到了马车旁,闭上眼似乎是开始睡了。 商队的领头人休息了,其他人却不敢松懈。 唐与言把羽毛笔收了起来,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水汽浸得光滑的单薄黑袍,又看了眼闭上眼的商队管事,说道:“你们谁有保暖的衣物,再给管事盖一层,他的手很冷。” “我我!我有!” 说话的青年想要从身上脱一件,却被人拿住了。 “你自个儿都保证不了,快穿好。” 那人从拆下来的货物里扯了下盖住货物的布,用刀刃从布上面割下来一块,走过去盖在管事身上。 管事似乎是真的太困太累了,对盖在身上的布完全没有察觉。 唐与言握着雪间的剑柄,白皙修长的手指点着柄上的白色宝石,回想起去年身在暴风雪中狼狈又艰难的求生。 当时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一匹叫红枣的马儿,一人一马一同面对天灾的力量。 现在想来,真是恍若当年,也不知道红枣被师父养得怎么样了。 唐与言想着想着,重新活动了下身子,感觉到空气有些压抑,温度比之前似乎回升了些,当即走到铲雪的口子处,将内力附着在剑上,去烧灼那处的雪。 按照这种情况,这里头的氧气似乎已经不足了,再等上半天,可能就没力气出去了。 君启说,当一个人长期处于缺氧环境会有胸闷气短,头脑发昏,四肢无力,心慌,眼花的情况发生。他口中的哪一个状况出现,都会让人在暴风雪下存活的几率减少。 由于商队管事以山坡做了个斜角面,风是从山坡处往斜面吹的,两侧的积雪并不是太多,只是厚度太高。 唐与言用内力融了会雪,很快就有个缺口打开。 风与雪流窜了进来,也挟夹了用于呼吸的氧气,里头冷了些,却也能扫却的那种沉闷的气息。 “毒……毒圣,好冷!” 那人近距离迎接雪花,冻得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等了会,才伸手用布压下那缺口,“冷归冷,精神是不是好了些?” “是,是的!” “拍掉雪花,去暖火吧。” “是!” 唐与言一只脚踩在布上,剩余的位置拿剑横压在上面,拍了拍身上的雪后,开始思考着如果暴风雪持续三天三夜,或者七天七夜该怎么办? 她倒能活下来,可这群没有资质习武的人呢? 这支商队是狼王的人,看在合作的份上,她总不能不救。 该如何救?又该如何做? 唐与言不知道,不过会尽己所能。至于尽力施救后能活下来多少,就看天意了。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守着的人会继续轮换,而每三次轮换后,唐与言会用内力通一次风,保证里头的氧气充足,不至于让自己因为跟他们一起困在里头,呼吸不到什么氧气而四肢乏力。 暴风雪一共持续了三天三夜,在破晓之时停了下来。 唐与言持剑从雪层的薄弱处用内力开出一条道路,先行一步。 其他人各拿着一些东西,或牵着一匹马,跟在唐与言后面出来。 所有人都在为死里逃生激动,尤其是亲眼目睹一抹光从视野的一条线上乍然亮起,弯弯的红色轮廓出现时,喜悦的情绪更甚。 没有什么比大难不死,见得天破晓来得更让人开心了。 商队管事十分郑重地朝唐与言鞠躬,“多谢毒圣仗义相救。” 他虽记不清暴风雪持续了多久,但他少说睡了四五觉,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手年少时,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活下来。 毒圣不能帮他们以内力暖身,却会以银针扎穴,借此疏通经络,达到暖身的效果。 这商队二十多个人来着,每个人都要扎针,一天扎一次,一次要一刻钟左右,还要融雪通风,要给马匹治病暖身,忙碌极了。 他睡前毒圣还没睡,他醒来后毒圣也已经醒了,这让他更加感谢对方的妙手仁心。 唐与言避开了长者的这一拜,“我帮你的只有一处,剩下的,只是帮狼王而已,赶紧收拾一下,你们的身体长期受寒,需要找部族好好休息调养。” “好,好。” 享受完劫后余生的喜悦,商队开始干活,一部分去原先丢弃特别制作能在雪上滚的轮子什么挖出来,一部分拉着布,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雪抖落下来,好去把货物和马车搬出来。 过不了多久,一行人整装待发,启程了。 在天黑后没多久,商队全员暂时住在了临时找到的部族里休息,唐与言拿着他们相赠的一匹马,独自回返天枢国。 第二百七十八章 俞诀 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唐与言回到了天枢国,准确来说,是天枢国境内。 因为本身就不是从天枢国出发到蛮荒十八部的,加上大雪纷飞,难辨方向,系统给予的地图已经变成了全黑色,她没办法有个准确的方向感,只能凭借去年的直觉,往南一直走。 最后,她走到了天枢国境内的一条长河前,这是一条横跨在天枢国与蛮荒十八部,又与星璇国西都接壤的河流——太弦河,它在天枢国有另外的别名,称作洛临河,传说中是孕育水之洛神的河流。 洛临河的河面结了一层薄冰,透过冰,能看到平缓的流水和时不时窜过的游鱼。 天寒地冻,又遇冰河。 唐与言用雪间凿开冰,让马自行饮水,自己则观察着河对岸的景物。 不过都是些郁郁葱葱的山林,一眼望去,没有什么特别的。 洛临河有很长一段路没有任何人烟,也没有标志性的山脉,唐与言不确定洛临河的那边是不是星璇国的地界,只得顺着洛临河一路往东走。 顺着洛临河走倒也有好处,唐与言身上的干粮和水快没了,若是渴了可以凿冰取水,饿了,也能抓鱼烧烤。 就这样,她又走了五六天,终于在河对岸发现了一个村落。 冰层薄且滑,马很容易摔倒,就像是它多次陷进雪地里一样。 唐与言把马抬了起来,运起轻功在冰面上滑行,在马惊惧的嘶鸣声中,很快就到了对岸。 她把马放下,马却四肢一松,瘫软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唐与言探了探它的身体状态,没察觉到有什么事,估计是吓坏了。 她暂且不管这匹马,走向了不远处的村落。 从外面看,村落很安静,至少一个人也没有看到,等她再走进些,就听见不一的挥剑声响起。 唐与言循声找去,很快九寨到了一处空地,空地上都是人。 原来不是没有人,是人都聚集在村子中间,拿着小木剑,跟着一个布衣男子练着强身健体的武术。 武术和武功是不一样的,前者谁都可以学,唯独后者只有经脉通畅的人,修炼了内功心法的人才可以学。 因为只有使用内力才能将武功中蕴含的力量发挥出来,当然,内功心法的不同,修习的内力也不同,每个人的内力就更不同了,每一种武功,需要相匹配的内力才能使用。 就像是师父和她虽然修习的同一种内功心法,内力都可以解毒,但实质上是不一样的。 师父的内力就像是水一样,洗净一切污垢,而她的,却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能够吞噬毒素。 这种差异,也导致了一种结果。 ——唐与言至今也没有找到一个适合她的武功修炼,平常情况下,都是像大多数人一样依靠对武器的掌控,来自保杀敌。 唐与言的到来并没有影响他们继续练习着手上的招式,是剑招,也是武术。 唐与言没有打扰他们,耐心地等待,顺带观察着带头让他们修习剑法的布衣男子。 待这一场剑招磨炼完毕后,布衣男子才看向站在一旁发丝缭乱衣袍破旧的人。 布衣男子走了过来,“这位朋友,你是从何方而来的。” “北方。” 布衣男子诧异,“我听说北方多次有暴风雪,你从那里而来,你……” 他仔细打量着气息内敛沉稳的唐与言,忽然捕捉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他不由色变,“阁下是江湖上的哪位?” 唐与言:“?” 布衣男子道:“我是曜派弟子俞诀,因为任务被打发到这里来的。” 他从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袖子里取出一块手指大小的精致木牌,正面写着蓝色的诀字,边缘是刻痕一深一浅的繁星作伴。 上面的诀是用特殊的材料填的,还发着淡淡的光芒。 那特殊的材料就是曜派独有的兰晶矿,不适合打造武器,但适合作为观赏性矿石。它就像星辰一样耀眼,自身有具有神秘的光泽,加上开采量少,在曜派属于珍稀的矿石。 兰晶矿磨成粉末后依旧会散发着光泽,只有真正的曜派弟子才能拥有兰晶矿粉末作为身份象征的木牌。 唐与言稍稍抬袖,银线绣着的兰花纹路显露出来,“曜派的弟子吗?我是毒圣。” 俞诀微惊,但念及毒圣身上隐隐有返璞归真的气息,对方真要动杀心,他是逃不掉的,便拱手恭敬道:“原来是毒圣前辈,失敬失敬。” 唐与言问道:“这里是哪里?去江虞城要走多远?” 俞诀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这里是哪里,我也没办法回答你,毕竟只是个小渔村。不过你要去江虞城的话,还远着呢,骑马的话,至少也要个十来天。” 他嘀咕道:“没想到出来历练也会遇到江湖名人。” 唐与言思索了会,按照这个路程,迅速锁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问道:“曜派欢迎客人吗?” 她记得这个位置附近的不远处,就是曜派的驻地,驻地旁是珍稀的兰晶矿矿脉。 俞诀神色僵硬,“当然欢迎。” 唐与言低笑道:“希望你的任务近期内就能结束。” 俞诀:“……” “我也希望。” 俞诀主动找了人安排毒圣的住处,然后向她表明三天内一定完成任务,便继续带着村民一起练习武术。 领路的人是个半大的孩童,模样长得挺机灵的,一路上也没有说话。唐与言跟着人走了会,走到了一个小木屋前,记下了位置,转身打算去把马牵过来。 小孩问道:“大人,俞大哥要跟你回去了吗?” 唐与言回头,低头看着他,眼前的人似乎把她当做俞诀的长辈了。 她顺着话说下去,“对。” “俞大哥还能回来找我们吗?” 唐与言笑了笑,“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她逆着光,笑容在阴影下绽放,带着晦暗不明的危险。 小孩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扭头就跑。 唐与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借着河面上冰层来打理自己的仪容,也洗去过皮肤上的污垢,除了头发被冻的有点毛糙,也不至于那么吓人吧? 随后,吓跑小孩的这件事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回去找马。 等唐与言安抚完马匹,牵回来后,她看见俞诀牵着那个被吓跑的小孩,站在小木屋前等她。 唐与言从马身上取出所剩不多的干草料,一边给它喂食一边问道:“什么事?” 俞诀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说道:“我可以带你去曜派,但是你别吓这里的村民。” 唐与言奇怪道:“吓?我没有吓他,我只是笑了一下。” 她说完,就对着俞诀笑了下,“就像这样。” 俞诀抖了下,“毒圣,我相信你没有吓他了,我们先走了。” 他抱起小孩,转身快步离开。 唐与言:“……?” 第二百七十九章 曜派 俞诀初次见到衣衫破旧,头发凌乱,周身气度不凡,神色高深莫测的毒圣时,以为是哪位世家弟子流落至此。 等察觉到他身上时不时溢出来的气息后,俞诀知道眼前这位,绝对是江湖上的有名之士。 然后,俞诀看到了他破旧袖口内侧用细密针脚绣的银色兰花。 …… 毒圣想要去曜派做客,这怎么行呢?这……这当然可以。 俞诀应下了,甚至许诺出三天内完成任务的承诺。 毒圣看上去还不错,没有传闻中凶狠,或许借着他的原因提前结束任务回去一趟也可以,就是要跟这里的村民好好打一声招呼。 俞诀正在教村民们继续练习剑法的时候,被他派去带毒圣的小孩哭丧着脸跑了回来,一个劲的哭,他越安慰小孩越是嚎啕大哭。 最后没有办法,俞诀只能把手里的木剑给他,握住他的手教他挥剑,挥了记下,小孩就不哭了。 俞诀道:“是谁把你惹哭的?” 小孩不说话,眼睛里又氤氲着水汽。 俞诀想了想,觉得是毒圣吓的,牵着人去找毒圣。 随后……他看见了毒圣的笑容,打心底里说,这笑容不吓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从北方而来,历经暴雪,身披寒霜,笑容莫名的冷,像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一样,渗人又危险。 当即,俞诀就带着小孩离开了,决定三天后再过来找毒圣。 …… 数日后,曜派山下。 曜派驻地位于山上,山下,则是依附于曜派而形成的镇子。 镇子的规模很大,有居住区,也有市集,是一个独立的镇子。它不需要向天枢国交税,只需要向曜派交税——因为它也是属于曜派的一部分,是曜派的外门弟子,还有每年因为考核失败被驱逐出来的弟子,逐渐积累,从小规模的村落,分化成了规模大的镇子。 俞诀穿着曜派内门弟子的奢华衣袍,牵着自己的马恹恹地跟在毒圣后面,跟着人走了好远的路。 路上很多人都会因为他衣着所代表的内门弟子侧目,可当看到他跟在一个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俊秀男人后面时,又纷纷移开了视线。 俞诀默默道,嫌弃我归嫌弃,能不能看看毒圣,赶紧把消息报上去啊!要不然长老发现毒圣突然到来,还没有人通知他,岂不是要炸? 可惜那个小村子太偏僻了,找不到人送信,哎。 俞诀看着毒圣先去买了一些马草喂马,又去买了干粮和水,这样他还觉得不够。去成衣铺重新购置了几件没有装饰物的黑衣,还找裁缝铺买了绣花针和一卷银线,最后在镇中的一块大石头旁边拿布铺了下地,坐了下去。 毒圣拿出绣花针穿线,看上去是要亲手绣兰花。 不至于吧,堂堂毒圣还要学绣花?弑楼里到底教的什么啊?还有,为什么……当街准备绣花? 毒圣道:“你让一让,挡光了。” 俞诀默默地让开身位。 毒圣开始在黑衣袖口上绣花,白皙修长的手灵活地在银线与黑布上绣着,像是只在花丛中翩翩飞舞的蝴蝶一样。 大约一炷香时间,两个袖口就都绣上了俞诀之前所见到的银色兰花。 俞诀心底不由赞叹道,毒圣这门手艺还真不错,要是退隐江湖了,也能靠绣花维生。 围观的人很少,有时候来了一批人,就会有一部分人不受严寒离开,等毒圣绣完购买的所有黑衣后,人便全散了。 俞诀好奇地问道:“毒圣,你们弑楼专门有教绣花的吗?” 唐与言抱着衣服道:“没有,不过学会了用针扎穴后,再学个绣花也不差多少。” 俞诀道:“这完全是两个东西吧?银针可没有绣花针的那个小孔。” 唐与言边走边道:“行走江湖不学学如何补衣服,难不成你想发生潇潇洒洒出去,回来后是衣不蔽体的情况?” 俞诀跟上他,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不愧是江湖上少年成名的前辈!” 他想,要是回去后有空,一定要向师姐们请教如何缝补衣服。 毒圣找了个铺子,借了一下他们里面的隔间,换了身衣服出来。 俞诀看到毒圣,顿时觉得眼前的人气势更骇人了,单单只是扫过来的一眼,就让他不敢直视,这就是气息半步至臻的人吗? 店主夸赞道:“小公子你这换了身衣服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看衣服的布料和款式都挺普通的,一看就是人撑起来的。” 唐与言向店主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带着俞诀离开了。 毒圣解下发带重新理了理长发,“现在带我去曜派吧。” 俞诀愣了下,他从下至上将毒圣打量了个遍,惊讶道:“毒圣,江湖人现在还讲究上门找场子时衣冠得体吗?” 他看到毒圣似乎顿了顿,像是在忍着什么,不会是要对他下杀手了吧?! 毒圣忽然笑了,“你认为我来曜派是找场子的?” 俞诀呆呆道:“难道不是吗?” 毒圣道:“我只是顺路来找一个人,是上门做客,所以仪容很重要。” 俞诀问道:“你要找谁?” 毒圣似乎思索了下,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我想我可以找到他。” “啊?” 毒圣道:“别发呆了,走吧。” 俞诀呆愣愣地把人带到了曜派山门下,呆愣愣地把身份木牌出示,呆愣愣地带着人上山,最后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师父拿着戒尺,眼睛冒着火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等等!师父怎么在这儿? 俞诀回过神来,连忙扑上去道:“师父,我终于见到你了!” 燕关躲开俞诀的这一扑,按住他的肩膀,面带笑容的问道:“徒弟,你的任务完成了吗?怎么还带了客人回来?” 笑容阴森森的,语气也十分冰冷,比毒圣的笑还要渗人。 俞诀道:“这……肯定,肯定是完成了的。” 燕关把人按好,看向毒圣,“毒圣亲自上门,真是有失远迎,我这劣徒没给你添麻烦吧?” 唐与言道:“没有,不过他很有趣。” 燕关道:“没有添麻烦就好,不知道毒圣亲自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唐与言问道:“找一个人罢了。” “哦?是什么人?” 唐与言道:“一个认识聂飞白的人。” 燕关想了想,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聂飞白,便拖延道:“我明日便帮毒圣安排,现下时刻也不早了,毒圣不如暂且住下?” 唐与言不在意燕关的小心思,直接应道:“好。” 她跟着燕关,往这世间最繁华奢侈的江湖门派走去。 目所能及之处尽是兰晶矿粉末撒过的建筑,坐落有序的将曜派排布成精巧的迷宫,山顶处还有一座不知道用兰晶矿粉末绘制了多少奇异纹路的观星台,在纹路四周,由金粉铺了一层又一层。 除此之外,唐与言看到了曜派主殿——一个基本上由兰晶矿打造的大殿,由于墙建得很厚,加之矿石似乎做了特殊的处理,从外面根本没办法透过兰晶矿看到里面的情景。 兰晶矿在世面上很贵,坐拥矿脉的曜派,却丝毫不在意矿石的价格,利用它装点着门面。 财大气粗,指的便是曜派了。 第二百八十章 桃花局 燕关给唐与言找的临时住处是个小院子,里面种植的花花草草每一个都有名字,屋里摆设的家具也都精美昂贵。 待遇不错。 燕关道:“毒圣要是想吃东西院子里有小厨房,自己做,食材什么的找旁边的人先拿一下。” 唐与言道:“多谢……不知如何称呼?” “燕关,曜派堂主。” “好的,燕堂主。” 燕关道:“希望毒圣明天能够如愿找到人,然后,离开。” 他说完转身就走,忽然感觉不对,停下脚步回头瞥了眼俞诀,“劣徒,还不快跟上。” 俞诀后知后觉,连忙跟上燕关,回头招手道:“我会的。” 燕关骂道:“臭小子,带人过来一声也不说,刚刚又跟人说什么了?” 俞诀道:“毒圣说曜派的药材能不能让他买一些,我说得用贡献值换。然后他就想要我明天带他去参观一下能换购的药材名目,我说我会的。” 燕关道:“别跟毒圣来往太密,小心日后江湖清算的时候被盯上。” 俞诀认真道:“我相信,相信曜派会保护好我的,也相信师父不会放弃我。” 燕关给了俞诀额头一个暴栗,“没长大的小孩,真到那时候,曜派可能都自身难保。” …… 次日。 唐与言站在院门口,一边等待燕关的到来,一边观赏着曜派建筑的构造。 没多久,燕关来了。 “毒圣,长老有请。” 唐与言没想到,燕关会带她来曜派的大殿,准确来说,是偏殿。 偏殿里只有一个人,看他衣服上的星纹繁琐程度,应该就是燕关所说的长老了。 曜派长老看到人来了,眼神示意燕关离开。 燕关会意,“长老,人已经带到,燕关告辞了。” “去吧。” 曜派长老走上前来,问道:“你要找认识聂飞白的人?” “对。” “我听说去年夏聂飞白写过一封信,让我帮忙找一个人,后来就听说他带着他师兄出海了。” 他顿了顿,“是你要聂飞白帮忙的吧?” 唐与言承认道:“是我。” 长老疑惑道:“你找我来,是做什么?是要找那个属于我们曜派,去过江虞城的唐弟子吗?” 唐与言摇头道:“不是,你认识聂飞白,那你知道怎么找沈炼吗?” 找那个姓唐的玩家只是为了让玩家身份更真实些,遇到唐婉后就没有必要了,她只是想起来一件事,一件以前从来没注意到的事情——为什么沈炼会在切磋上对剑身一闪而逝的紫光有那么大的反应。 自从遇到流星渊后,她虽然刻意去遗忘那些星辰,不过一旦回想起什么,还是想要探究流星渊为什么会存在。 长老道:“你想找沈炼?沈炼似乎还在前任掌门那里侍奉,等他出来可能要等来年开春。” 唐与言思索了会,问道:“来年开春?我可以等,不过到时候该如何找他?” 长老想了想,“他出来之后似乎经常会去追风门小住一会,或许你可以去那里等他。” 唐与言微惊,沈炼和李轲的关系原来那么好? “多谢。” 长老道:“不必,还人情罢了。” 唐与言:“?” 长老道:“我听说聂飞白的师兄冒犯了弑楼,还与襄王有牵扯,本该被直接处理掉,能活着出海,想想便是毒圣的缘故。前掌门的徒弟虽然不是曜派弟子,不过也属于曜派一份子,当时也算欠了毒圣的一份人情。” 唐与言道:“宋煜的生死不是我能决定的,是我师父的意思,曜派要谢,还是得谢她。” 长老笑而不语。 唐与言似乎知道没有必要聊下去了,主动道:“叨扰了,告辞。” “毒圣慢走。” 唐与言转身离开,背后传来声音。 “毒圣,那个人叫唐陵,你不想知道,不过我可不想在小辈那里被说帮个忙也不上心。” 唐与言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偏殿。 燕关在不远处跟一个人聊着,听闻唐与言出来的声音,回过头来,喊了声,“毒圣。” “毒圣?燕堂主跟毒圣认识吗?” 背对着唐与言的曜派弟子转过身来,熟悉的面孔让她一愣。 燕关道:“算不上认识,毒圣只是来曜派找人的。” “原来是这样。” 燕关看了眼走过来的毒圣,低声道:“唐陵,长老看来是聊完事情了,你可以进去了。” 唐陵笑了笑,“好的。” 两人擦肩而过,唐与言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叫唐陵?” 燕关道:“是,怎么,毒圣,你要找的人是他?” 唐与言道:“不是,不过我已经找到人了,现在就走,多谢燕堂主照顾了。” 燕关兴高采烈,“现在就走,那太好了!” 唐与言:“……” 燕关清了清嗓子,“毒圣,慢走不送。” 看在聂……看在曜派份上,自己不与燕关计较。 唐与言离开了曜派,顺着官道往齐风郡的方向前行。 流星渊,玉器青龙,久道人,百日定,四瑞兽,原本只是闻之一笑的传闻,渐渐应验,也不断迫近。更让人糟心的是,看起来毫无威胁的系统也展露出危险性,虽然其他功能还没有停用,但对于她来说最有用的地图却已经变黑了。 仔细想想,狼王九叶檀究竟是遭遇了多少次突发情况,才会在商队已经启程后没多久迅速追上来——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救命!救命!” 声音很远,听方向,像是在山崖之上,唐与言当做没听见,驾马继续前行。 “救命!啊!——” 一个人从前方坠了下来,从那山崖之上,落了下来。 唐与言直接从马上跃起,冲上去把人接住,落地。 “啊——” 怀里的人还在尖叫,唐与言忍了忍,把人从怀里推了出去,回去翻身上马,继续往前走。 身后,尖叫声仍然不止,让人不禁怀疑起她究竟是怎样才能一直出声的。 救人只是一件小插曲,唐与言没有放在心上,直到—— 第二日进城,她被拦在了城外,见到了当时坠崖时在她眼里只是一抹白色身影的女子。 女子是城主的女儿,被绑架了,就在绑匪要撕票的时候,人坠崖了,之后……被她救了。 一切巧合的就像是刻意一般,却也完全挑不出错处。 ——因为坠崖的女子根本不会武功,若不是她接住了,人是真的会香消玉殒。 裹着皮裘的白衣女子面上绯红,眼含期盼道:“公子,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唐与言冷声道:“不需要。” 白衣女子问道:“公子,难道小女不好看吗?” 女子长相清秀,给人一种很舒服无害的感觉。 唐与言道:“不,只是我不喜欢。” 她看着按照白衣女子命令堵在城门口的士兵,皱了皱眉,牵着马转身欲走。 白衣女子忽然扑了上来,葱白如玉的手抓住了唐与言的衣袖,哀求道:“别走,公子救了小女的命,小女发誓此生非公子不嫁。” 晕眩感突然涌了上来,唐与言脚步微顿,她甩开白衣女子,目光冰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 这是一场……桃花局。 第二百八十一章 烈阳 城门口还有许多顶着严寒排队进出的老百姓,看到唐与言毫不留情地推开白衣女子,对着她指指点点。 白衣女子看毒圣神色微变,脚步不稳,缓缓地站了起来,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都说了公子,小女只想以身相许呢,许我们,一起葬入同一个棺材里。” 她喉咙里发出令人发毛的笑声,“咯咯咯咯。” 唐与言当即拿出折扇冲着白衣女子挥去,扇刃毫无阻滞的割开了女子的喉咙,喷溅出来的却不是红色的鲜血,而是如太阳一样金红色的血液。 死后,白衣女子倒在了地上,脸上仍然带着诡异的笑容,配上溅了一地的金色血液,就像是妖魔一样。 众人一开始准备为女子的逝去而惊呼,看到这一幕,惊慌的同时场面混乱了起来,还未进城的不顾被守卫的剑刃所伤,直接冲了进去,要出城的人,也扭头进城。 场面一片混乱,唐与言抬袖抹了一把脸上诡异的血,稍稍退了一步,在守卫还没有回过神城主的女儿被杀了前,上马随便找了个方向,狠狠拍了下马屁股,让马匹自行跑。 马匹惊惧地往前冲,唐与言刚开始还能稳住身形,没过多久就趴伏在马上,冒着冷汗。 莫名其妙的毒,金红色的血,这些完全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外,就像是流星渊和系统一样。 马匹不知道冲到了哪里,总是,周围很安静,没有人就对了。 唐与言勒紧缰绳让马匹停了下来,从马上翻了下来,取出药吞服后,坐在地上运功调息。 从救人的那一刻她就中招了,再次接触白衣女子就像是星璇国秘毒的熏香一样,引发了毒素。 这样的手法,就像是上次要杀她的那个势力。 ——不过,这个势力似乎只存在于天枢国,至少在星璇国和蛮荒十八部,唐与言都没有遭受到这种针对性的毒杀。 等调息完毕,唐与言好受了些,她撕下脸上凝固后就像是土块一样的金红色血液,站了起来。 原本应该守在一旁的马已经跑了,遭受了那么多压迫,在关键时刻反抗了一次。 唐与言叹了口气,边想着对策边把衣袖上的血拆了下来。 好在他们毒杀归毒杀,至少不像系统一样能在梦中将她困住,要不是梦外有值得信任的人,可能刚醒来就要面对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咕咕咕!” 一只灰色的胖鸽子落了下来,落在了唐与言的面前。 这是……白羽养的鸽子,冬天它们并不会被白羽放出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与言伸手把信筒里的信取了出来,下意识捏了捏信纸的一角,撕不破,是信鸽道具写的信。 信有两句话,第一句是:宋煜招供了,它背后的势力名为烈阳。 烈阳这个势力闻所闻问,但烈阳是金红色的,这个名字倒是不负那一身金红色的血。 第二句,让唐与言的手微颤了颤。 素楼主目前昏迷不醒,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了,久道人目前在照顾她。 昏迷了一个多月,时间差不多能跟她从梦里出来的时间对上,当时那个虚影……真的是师父。 额头冒着冷汗,唐与言强撑着看了最后的落款。 信是夏寒殷写的,传信的是白羽的灰鸽,他们两都在师父那里,还有久道人,师父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咕咕!” 灰鸽传完信后没有走,在唐与言面前跳了跳,歪着头看着她,像是在好奇为什么眼前的人一副难受的样子。 毒又发作了,唐与言颤着手把信收好,坐了下来,闭上眼,继续运功调息。 鸽子见状,梳理了一下羽翼,飞了起来,飞到唐与言不远处的树上,颇有灵性地在那里守候着。 天上的太阳西沉,月亮升起,皎皎明月,悬挂于高空上。 唐与言睁开眼,身子前倾,‘哇’的一声吐了口黑血。 不行,这毒是活的,内力吞噬多少,毒又会生出多少。 只有去找师父帮忙,可师父还在昏迷…… 唐与言有些恼火,这群人敢下毒毒杀她的人简直防不胜防,谁能想到还会有以人命做局的下毒方式。 在树上休息的鸽子听到声音,连忙飞了下来,在她一旁左蹦右跳,想要看看人怎么样了。 唐与言道:“我没事,你知道哪个方向是去江虞城的吗?” 魔教的人会在虞神山开采矿脉,去那里能保证安全。 鸽子停止了跳跃,它歪了歪头,陷入了思考,过了会,才飞了起来,往一个方向试着飞了一下。 唐与言指着它飞的那个方向,“是这边吗?” 鸽子上下飞了飞,像是在点头。 唐与言没有迟疑,往鸽子指得那个方向走去。 鸽子低空飞行,飞在唐与言前面,为她探路。 —— 此刻,齐风郡,晏温年住处。 月明星稀时。 晏温年急切地在房间外面渡步来渡步去,夏寒殷眼不见心不烦的扯了张屏风挡在她和晏温年中间,借着月光翻书看。 白羽道:“叔叔,你这样着急也没有用啊,如果连久道人都救不了素楼主,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晏温年低声道:“久道人都进去一整天了,我能不着急吗?!” 白羽道:“起码久道人没有马上出来,这证明素楼主还是能醒的。” 晏温年道:“我还是担心。” 夏寒殷轻笑了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白羽问道:“寒殷,你发现了什么吗?” 夏寒殷道:“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或许明日破晓之时,素楼主就会醒了。” 白羽:“?” 晏温年道:“别卖关子。” 夏寒殷道:“我记得你们说楼主也中了毒招,那么,如果把睡梦比作阴,那么烈阳就是阳。久道人毕竟是修道之士,道人会借天时地利人和来救人,阴盛阳衰的时刻,正好是破晓之时。” 她继续翻书,随意道:“当然,我只是随便说说,毕竟毒又不能代表烈阳,说不定是双阴呢。” 晏温年看夏寒殷这么肆无忌惮的样子,真想一拳揍过去,又想到素无情昏迷这么久,事物都是夏寒殷在处理,忍了下来。 如果不是夏寒殷把弑楼的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是素无情信任的人才,他一定要给这个目中无人的女人一个教训。 吵人的脚步声停了,白羽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寒殷,你是怎么知道久道人会救人的?” 久道人最近出现的很频繁,平均十几年才能听闻到一次消息,不到半年他又出现在了齐风郡,被夏寒殷请回来救人。 夏寒殷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下,淡淡道:“因为楼主昏迷这件事,不是天意想要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逐名亡命 江虞城外,虞神山。 唐与言扶着树,看着不远处仍然有薄雾笼罩,被雪覆成白色的山,不由松了口气。 雾气没有去年布置下的浓厚,颜色也没有去年的绿色,证明魔教已经在派人过来开采了。 “咕咕,咕咕。” 灰鸽在唐与言面前飞着,最后落在了她摊开的左手掌心上。 唐与言稍稍合拢手掌,用另只手摸了摸灰鸽的羽毛,“好好呆在我掌心,不要飞走。” “咕!” 灰鸽乖巧地点了点头。 唐与言踩着雪往虞神山走,依照着记忆找到上山的路,用内力将自己和灰鸽覆盖住,以免雾气中还有余毒残留,才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打算直接走到山顶。 虞神山的矿脉是玄光石,最开始发现的位置在山顶的虞神庙旁边,不管魔教在哪开采玄光石矿脉,那里一定有人守着。 行至半路,唐与言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转头看了过去,只看到了一片白雪覆盖的林木。 “咕咕咕!” 灰鸽羽翼展开了下,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猜测。 唐与言握紧扇柄,往那边走了一步。 没有动静。 “在那里的,是谁?” 下一个呼吸,唐与言把扇子甩出,扇子被大刀拍开,保持着在空中旋转的惯性,又飞回了唐与言身前。 她伸手接住扇柄,看着从树后闪出来的黑衣劲装大汉,“你是……九爷?” 大汉满脸横肉,气质凶悍,眼神狠戾,手上握着的刀还是九环刀,很符合九爷的形象,而九爷,是山匪们畏惧的对象。 在红柳山时,官商队伍的管事只需要祭出九环刀和一身血气,就能以九爷的名头吓退了山匪。 九爷走出来几步,冷声道:“没想到还有人认识我,看在你知道我的份上,我送你一句警告,倘若你再往前一步,杀无赦。” 唐与言问道:“你是魔教的人,还是为他们办事?” 九爷道:“与你无关。” 唐与言收拢折扇,夹在手肘里,从行囊里取出令牌,出示给他看,“我是来找人的。” 九爷将九环刀砸在脚下,肯定道:“你是弑楼的毒圣。” “是。” 九爷思考了会,又拿起九环刀,抗在肩上,说道:“但他们没有说,毒圣能从这里过去。” 唐与言察觉到九爷眼底的战意,立刻把令牌收好,拿过鳞尾。手指驱使着鳞尾展开扇面的那一霎,她稍稍低头,嘴角溢出的一滴黑血滴落在扇面上。 很轻很轻的一声‘滴答’,让九爷的眼睛亮了起来,杀意更浓,也让唐与言眼眸微暗,眸底闪过一抹紫意。 灰鸽扇动羽翼飞了起来,飞到了不远处的树上。 随着灰鸽落在树枝上抖落的雪到底,两人动了起来。 穿在刀柄上的铁环刷拉作响,刀刃与鳞尾即将触碰的那一霎,内力首先相撞,爆开了极大的波动,震退了两人,也震起了地上无数雪飞溅起来。 九爷伸手挡了挡飞雪,用刀扎地,稳住身形,嘴角溢出了血,他正待说什么,就看见让他遭受重伤的毒圣也捂着胸口吐血,吐的,还是黑血。 ‘呲呲呲’,带着剧毒的黑血迅速融化了地面上的雪,还腐蚀了雪下的小草。 “咕咕!” 灰鸽又从树上飞落,飞到唐与言旁边,紧张的左右蹦跶。 唐与言又吐了口黑血,“咳咳,我没事。” 九爷喉头一甜,也吐了口血,鲜血浸在雪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黑色,让他不由猜测到是不是中了毒圣的什么毒。下一瞬,他感觉脚下一软,连忙伸手握住刀柄让自己站稳。 “你做了什么?” 唐与言低声道:“只不过是一点软筋散和迷迭毒。” 九爷忽然发现自己握刀的手腕上有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在雪日下折射着银光,扎进肌肉里的针尖,带着点点漆黑。 发现归发现,可他已经没有余力伸手拔出那根针了。 唐与言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你到底只是山匪出身,要是踏足真正的江湖,绝不会敢一人跟我对上。”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唇边的黑血,“至少我就算是身中剧毒,也能让轻而易举地让你死掉,想踩着我出名,还早八百年呢。” 九爷狠戾道:“屁话那么多,有本事就把我杀了。” 唐与言低笑一声,“想死还不容易吗?你用刀给自己脖颈上来一划不就好了?软筋散可不止于让你连自刎的能力都没有。” 九爷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到底还是惜命。 “咕咕咕!” 唐与言低头看着站在雪上踩出好几个小脚印的肥鸽子,从行囊里翻找了下,拿出一块布料,用上次剩下的银线在上面快速绣出一朵兰花。 她没有断线,蹲下来用这延伸出来的线在鸽子的信筒上捆了捆,扎了个结,说道:“山顶上的雾毒性不重,你飞上去看看,我在这里调息一下。” “咕!” 灰鸽振翅带着黑布往山上飞去,唐与言低咳了两声,坐下调息。 ‘嗦啦嗦啦’。 那是铁环碰撞的声音。 唐与言听声音还远,没有去管,专心压制体内毒素。 内力在经脉运转了有六周天后,她听到了利器入肉的声音。 唐与言睁开眼,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倒在了不远处,尸体旁是一双方头鞋。她抬头,看见赵离端一手抓着灰鸽,一手拿着剑,剑上沾着鲜血,神色冷然的站在一旁。 “赵尊主。” 赵离端侧头,神色缓和了些,颔首道:“毒圣。” 唐与言站了起来,没有问九爷为何会替魔教守在半山腰,而是看向他手里的灰鸽。 赵离端适时松手,让灰鸽飞回到唐与言的掌心。 他道:“毒圣,你看起来很狼狈。” 唐与言道:“如果你来亲身体会一下我经受过的一切,我想你也会很狼狈。” 赵离端道:“狼狈?不,我要是中了这样的毒,指不定下一秒就尸骨无存了。” 唐与言轻哼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来玄光石矿脉这里,是那个东西存放好了?” 赵离端道:“放好了,还得多谢毒圣和神算子相助。来这里的话,是来巡查一下他们有没有好好在干活。” 他低头打量了下那滩黑血腐蚀出来的痕迹,伸手拿起了九环刀,用刀尖碰了碰黑血,黑血遇到铁质的刀,立刻翻涌出泡沫,泡沫的光带着金红色光泽。 赵离端开口道:“这毒……” “我似乎知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久道人的预言 唐与言闻言,追问道:“是什么毒?” 赵离端似乎犹豫了下,过了会才开口道:“毒名烈阳,是由多种剧毒混合而成的,一旦遇到铁器会冒出金红色光泽的泡沫,我上一次知道它的时候,是在二十多年前了。” 唐与言诧异道:“二十多年前?” 赵离端道:“我也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只记得那一天的火海和漫天的金红色泡沫。” “那一天,就像是地狱一样。” …… 今天入夜时。 唐与言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雪。 鸽子站在窗沿上,啄着摆在一旁,独属于它的食物。 ‘哒哒哒’的轻微声响中,唐与言开口道:“你说赵离端为什么会知道剧毒是烈阳呢?这剧毒为什么又以烈阳势力作为名字?” 剧毒以烈阳为名,与势力同名,是认为此毒一定能杀了她吗? 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它能。 “咕?” 灰鸽停了下来,歪了歪头看着她,看她没有动作,又低头继续啄着食物。 唐与言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没意义的问题抛之脑后,伸手撸了一把灰鸽的羽毛。 灰鸽振翅拱开了她作乱的手,跳开来继续啄着盘中的食物。 唐与言收回手,轻笑一声,“就知道吃,白羽养你们的时候是不是大半天都在吃东西?” 灰鸽闻言,又跳了跳,这次把肥嘟嘟的屁股对着她。 唐与言道:“好了,不说你了。” 她看向城门口的方向,低喃道:“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白天,她向赵离端提出想要一些人跟她一起去齐风郡见师父,没想到会得到一则令人意外的消息。 赵离端道:“毒圣,你没必要现在就走。” 唐与言:“?” 赵离端道:“我之所以来这里,还有一个原因。” “久道人给了我一则预言,一则能让我藏好那个东西的预言,预言里有安全的位置信息,也有藏东西的那个人。” 唐与言道:“你认为那个人是我?” “是。” 唐与言感兴趣地问道:“预言内容呢?” 赵离端道:“江水滔滔,虞神临世;红芒如炼,玄光镇国。冰寒之时,烈阳之下;身披霜色,踏血而来。” 江水,虞神,指得自然是江虞城。 据说洛临河很久之前有分支流过江虞城,加上虞神临世的传说,被称江虞城。 玄光二字在赵离端眼里自然是指拥有玄光石矿脉的虞神山,可加上镇国后…… 唐与言道:“所以你认为,这里是藏那个东西的好地方?” 赵离端道:“对,预言的第二句话,指的就是你,你一身黑衣都裹了霜雪,旁边满地鲜血,加上那个毒,便无需多言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玄光镇国并不像指得虞神山,不过我想,毒圣应该知道。” 唐与言垂眸道:“我知道,不过我的毒还没有办法解,必须去齐风郡。” 赵离端道:“此去齐风郡至少要小半个月,以你现在的情况,你觉得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唐与言顿住。 “留下,我可以帮你。” 赵离端道:“自从二十多年前遇到烈阳的时候,我这么多年下来,就一直在研究它,不说能不能解,但缓解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退让了一步,“当然,毒圣要是不想帮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要是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素楼主和门主都会来找我麻烦的。” “你只需要留不到三天,三天之内我会把那个东西运过来,到时候你在决定。” 唐与言留下了。 …… 玄光镇国,指得不是虞神山,指得是去年师父和花无间遇到的玄光副本,副本里的玄光将军,才是真正的镇国将军。 久道人这则预言,完全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得道仙人,也暂时让她冷静下来,思考到底要不要帮赵离端这个忙。 赵离端的话无疑解了她后顾之忧,让她思考起进入玄光副本的可行性。久道人救治师父,也无疑表明了他的立场。 唐与言屈指叩着木质窗沿,敲出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响声。 “等你吃完,愿不愿意替我送一封信回去?” “咕?!” 灰鸽艰难地从食物中抬起头,点了点。 唐与言道:“吃完喊我。” “咕咕!” …… 次日。 唐与言受赵离端之邀,直接去了对方在江虞城的药房。 他已经挑好了药材,一一摆在唐与言面前,其中还有几味毒草,都是些常见的药材,唯有几个稀罕的,似乎是做中和用的。 赵离端道:“这是我准备熬的药,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忌讳的。” 唐与言走了几圈,摇了摇头,“没有,不过这些药草熬煮起来,药性似乎会很平淡。” 赵离端道:“平不平淡的,不影响它能对烈阳起效。” “既然没有什么忌讳的药材,我便去熬煮了,至少午时熬好。若毒圣无聊,店铺里的东西毒圣可以随意用。” 唐与言点头。 赵离端拿着药材盘子去后院了,唐与言走到药柜前,视线扫着每个柜子上的药名。一边与脑海中记住的药性对上,一边分析它们在哪里不如赵离端选的药材。 赵离端的毒术也挺出名的,唐与言还是相信他的本事的。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唐与言盯着眼前这一碗黑糊糊冒着热气的药,还未端起,赵离端又往里面加了点药材磨碎了的粉末。 “毒圣,现在可以了。” 唐与言端起碗,咕噜咕噜地把这苦涩的药汤一口饮尽。 赵离端道:“现在就是运功配合药性。” 唐与言依言照做,盘腿坐下,开始运功。 赵离端熬煮的这碗药药性温和,与内力并不相冲。 唐与言用内力卷着药性,向烈阳毒发起进攻。 药性接触到烈阳毒素,一改温和表象,疯了一般撕咬着对方,内力顺势跟上,协助它对抗毒素。 双方进行了数波拉扯,直至药性消退,才停止了这场战斗。 唐与言睁开眼,向等候的赵离端道:“很有用。” 可惜这就像是攻城战一样,毒占据了易守难攻、还能自给自足的城池,除非能有源源不断的兵力,否则难以攻下这座城池。 赵离端道:“有用便好,那个东西很快就到了,希望你能早日做好选择。” “会的。” 唐与言告别了,她回到了客栈,坐在窗边,继续看着不远处的城门。 九死一生的剧情副本和久道人的预言,是该留下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玄光副本(一) “恭喜您进入了挑战副本‘玄光’,请好好存活,努力通关,该副本内死亡等同于角色死亡。” “请注意,由于您的数据异常,该副本限定复活次数无法对您生效。” “由于副本为异常开启,难度提升,定制人设启动。” “你是意外到来的江湖客,由于战争不得不被困在这个城市中。” “你不善言辞,性格内向,与外人交谈通常不会超过十个字。” “你武艺高强,但因为从不杀人,仇家很多的同时,也被当成了软柿子。” “你有一旧识也在城中,他是明灯大师,出身佛门,清心寡欲,恪守佛门戒律,若有需要,可找他求助。” “请注意,本挑战副本以主线任务为主,人设为辅,请在保持人设的情况下完成杀死历史上真正玄光将军的任务。此外,该副本与现实时间流速不等,外界一天,副本内一月,请放心通关。” “友情提示:人设并非不可改变,或许你需要一些事情来帮助你做出改变。” 唐与言站在街上,一大堆字浮现在透明的面板上,鲜红明显的交叉线在右下角标注着,透过面板能看到许多穿着破旧的人静止在原地,还有的人左脚微抬,欲往前走,却被定格在了那。 “距离副本开始还有五分钟,请仔细阅读副本信息,遵循真实性。” 一个倒计时条出现在右上角,数字一跳一跳的往下降,唐与言留心了下,发现每六十跳会让前面的数字变动。她静心数着时间,等面板自动关闭,副本开启后,她大致明白五分钟究竟是多久了。 时间开始流动,提着包裹的人行色匆匆,佩剑的江湖人比比皆是,压抑又有种说不出的躁动气氛蔓延着。 唐与言把背着的剑取下来佩在腰间,环视了一圈周围。 这座城池的大小似乎跟江虞城一模一样,不过不比江虞城繁荣,建筑破旧,还有很多地方能看出来千年之前的落后。 不过看起来江虞城从千年前就已经成为江湖人经常往来的城市了,不论它是否归天枢国所属,都是江湖人聚集的一个城。 她回想起夏寒殷给她写的一份能避免弯路的攻略,决定先去找人设里头的好友,明灯大师。 夏寒殷的信里告诉了她玄光副本里的好几个重要消息。 一是要判断副本所处的时间,挑战副本的时间选取是随机的。尤其是玄光这类挑战副本。在她收集的信息中,时间线有多种,有时是在天枢国建国前,有时是在玄光将军战时,还有的时候是玄光将军隐退后。得确认当前所处何种事件,再另行谋划。 由于人设原因,唐与言不方便直接去询问行人现在所处的时间,只能去找明灯大师旁侧敲击一下。 不过人设是能改变的,夏寒殷信中提到的第二点是多触发支线任务,改变人设限定,好为主线任务行动。 至于后面的三四五六唐与言都觉得没有必要照做,那些都是为了杀玄光推荐的路线,像什么美人计、离间计还有借刀杀人的举例——但是,显然这些例子都没有成功。尤其是选择下毒的,毒还没有做出来就被人报告官府给抓了。 毒计可以用,不过按照这个从不杀人的设定,可能会很难。 玄光将军再怎么说也是个将军,饮食方面必定是十分注意的,如果要下毒,必须要亲自出手,到时候指不定要跟她麾下的士兵缠斗,无论下的毒起不起作用,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并且,唐与言无法确认自己能杀死千年之前的当世第一人,还有,这当世第一人玄光,或许还有其他帮手—— 去年,师父和花无间从玄光副本里出来,回来后简单说了下副本的内容,从师父的话里可以得知,假的双刀将军显然实力也很强劲,否则不会让他们两联手杀了,出来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她首要做的,不仅是要弄清楚当前所处在历史的哪一个事件前后,还要想办法打听清楚双刀和玄光的关系,在动手之前,将玄光周围的人全部支开。 “少侠,为何驻步不前?” 唐与言侧头,看着那个人,神情犹豫,不过还是没有选择开口。 他身后跑过来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文兄,你怎么走这么快啊。” 文兄道:“齐兄,你瞧着那些姑娘都看得走不动道了,我扯不动你,事情又急,只得转头就走。” 齐兄故作扭捏道:“这……这不是太美了吗,我就多看了几眼,就几眼。” 他看见唐与言,脑海中回想了下,一拍脑袋,“哎,这不是唐少侠吗?你也是来参军保家卫国的?” 参军?保家卫国?唐与言迅速得出结论,这个副本的时间线是天枢国成立后,抵抗蛮荒十八部侵略的那段时间。 文兄奇怪,“唐少侠?齐兄,你认识他?” 齐兄看唐与言不说话,一口咬定道:“对,我认识他,你还记得唐与言不?你之前说他可懦弱了,连人都不敢杀。” 文兄尴尬道:“你怎么就当着人家面说出来了。” 齐兄笑道:“唐少侠不会在意这些的。” 唐与言退了一步,抿唇不语,表示她很在意。 齐兄也尴尬了,“唐少侠,我们都是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文兄也连忙道:“不杀人可能是懦弱,但也有一种是大仁大义!慈悲心肠呢!” 唐与言心道,你这话就说错了,还有一种是把它当做修行的人,重黎就是这样一个人,以行动与事实让人大开眼界。 两人互相吹捧唐与言,这样的拍马屁方式,让唐与言觉得新奇的同时更加的沉默。 她怕一开口,人设就保持不住了—— 哪有遇上人就不停说话的,这么殷勤卖好,其中必有诈。 齐兄忽然想到一个好方法,“唐少侠,不如我们请你吃饭,就当是为我这快言快语赔罪了。” 文兄道:“对对对,顺带敬我们的侠义英雄!” 唐与言不由勾起一抹冷笑,英雄?这个称呼也太新鲜了。 她冷淡道:“不了,诸位自便。” 唐与言转身离去,被冷笑骇到的二人顿足在原地。 文兄呐呐道:“唐少侠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齐兄不赞同道:“肯定是我们吵到唐少侠了,唐少侠一向喜静,不爱说话,我们两在那里说了半天,让人厌烦了。” 文兄急切道:“那怎么办?我觉得最好的人选就是这样有大仁大义的人了。” 齐兄道:“唐少侠一定是来参军的,到时候我们在那里候着,指不定就能遇上!遇上了在想办法。” “好!” 第二百八十五章 玄光副本(二) “明灯大师。” 明灯大师双掌合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转着念珠道:“唐小友。” 唐与言找到了明灯大师的地方,是在了城内用木头搭建的一个寺庙里。 明灯大师身披袈裟,手拿念珠,双目闭合,背后寺庙供奉的明明只是个泥塑的佛像,在他低声的念念有词下,仿佛是金子塑造的一样,散发着无法用肉眼看见的金光。 眼前这个人,是真正的大师。 唐与言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在她所处的时代里,佛学没落,和尚已经很少能见到了,偶然碰见的,也只不过是为了避免牵连家族,自行剃度出家的。 看来想要打听消息,是不太可能了。 明灯大师道:“唐小友似乎忧心忡忡?是在为蛮荒入侵的事情所担忧?”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未曾睁开过,似乎是瞎了,手中的念珠不停的捻转着, 唐与言迟疑了会,颔首道:“是。” 明灯大师神色温柔道:“不必担忧,此战由玄光将军坐镇,定能护住城中百姓的。” 唐与言生怕自己说错话,只是摇头。 明灯大师露出思索的神色,手上转念珠的动作停止了,“你想去参军?” 唐与言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些剑柄。 明灯大师笑了起来,“唐小友,说说话呗,老衲可猜不透你的心思啊。” 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开的时候,唐与言从里面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影子。 就像是……花无间在前一样。 不过,明灯大师,不是他,这一点唐与言很肯定。 因为那双眼睛中太干净了,干净的就像是这世间从来不存在黑暗的一面一样,洁白无垢,对上视线从眸中看到自己倒影的那一刻,仿佛什么想法都想倾诉出来,又不想将那些阴暗的事情说出口来。 不像是花无间的眸子,看上去漂亮极了,还有一层白雾迷蒙在表层,眼底,却是暗沉的深渊。 唐与言道:“想去,但不想受束缚,更不想去杀人。” 约莫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给了她熟悉感,眼前的和尚也褪去了不如俗世凡尘的气息,让她能够正常开口说话。 明灯大师重新转起念珠,含笑道:“这还不简单?小友只需要找一位军中有权利的将士,请他引荐便好,只要玄光将军答应,你可以伤人而不杀人,让其他士兵补刀即可。” 唐与言眼神微亮,“明灯大师可有好的推荐?” 明灯大师道:“唐小友在江湖上的名声响亮,于朝廷之中却声名低微,近日来有人趁战时戒严,偷盗粮食钱财作恶。由因军队驻扎无人发现其身影,故称之为‘无影盗’,倘若唐小友能抓住此盗贼,不愁无人赏识。” 唐与言问道:“那这‘无影盗’在哪些地方偷过东西?” 明灯大师神色悲悯道:“就在我们城西一带,偷的都是些小有富裕又不足果腹的平民。” 他叹了口气,重新换上了笑容,“昨夜老衲亲自去捉贼,贼人武功不行,但轻功身法似乎出自名门,今日正想该如何与唐小友说,没想到唐小友有意入军队,便顺势提出来。” 唐与言:“……” “明灯大师,你昨夜惊动了贼人,我今夜还能蹲到他吗?” 明灯大师笑容一滞,伸手摸了摸澄亮的脑袋,“唐小友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唐与言看着他脑袋上的九个戒疤,想了想,说道:“明灯大师,或许我们该吃点东西,再聊聊其他的选择?” 明灯大师道:“你说的很对。” 一刻中后,两人在寺庙后面的小菜园子旁边,吃着素菜下饭,菜中不仅一点油味都没有,连盐也没放,朴素到了极致。 用饭途中明灯大师没有说话,唐与言也按耐住想要探听消息的想法,无言地用完了餐。 等饭后,唐与言主动收拾起碗筷,明灯大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从袖下的手腕取出念珠转着。 待唐与言洗完碗筷后,才提出另外一个意见。 “唐小友,你的能力江湖人有目共睹,不妨入了军营后,以行动向他们证明?” 唐与言道:“军营,或许并不需要我这种无法施行军令的人。” 明灯大师道:“唐小友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若是想去,今日老衲便陪你一同去。” 招募处唐与言并不知道在哪,明灯大师提出这句话,正好合她的心意。 她故作犹豫,眼神逐渐坚定起来,“明灯大师,还请你与我一同。” “好。” …… 士兵招募处。 身穿盔甲的一队士兵守在身旁,负责登记的则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他的脸色似乎很忧愁,忧愁的原因唐与言大概知道,因为这里并没有人排队。 明灯大师道:“唐小友,去吧。” 此刻他早已闭上了眼,做一个别人眼中的瞎眼和尚。 唐与言嗯了一声,走上前去,犹豫了许久,问道:“还招人吗?” 书生道:“招!当然招!” 唐与言神情局促道:“该怎么做?” 书生指了指旁边盔甲最澄亮的那个士兵,说道:“跟他打一架,打完后如果过了,你要报上你的姓名,然后在这张纸上按个指印就好了。” 唐与言点点头。 士兵拿着长枪走出队列,指了指旁边开阔的场地,“这位小兄弟,到这里来打一架,点到即止。” 唐与言依旧点点头,走到士兵对面。 她拔剑准备,待一声令下,与士兵交起手来。 长枪上的力道很强,不动用内力,一时之间有些招架不过来。 士兵道:“你的力气太小了。” 唐与言眯了眯眼,主动退了一步,扬长避短,快速出剑。 士兵原本还在挥动长枪左右抵挡,后来直接转起了枪杆子,挡着剑芒。 书生哟呵一声,脸上的忧愁消失了,“和尚,这是你朋友啊,打的还不错啊。” 明灯大师只是笑,没有说话。 文兄快步走了过来,赞叹道:“唐少侠就是厉害!” 齐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文兄,饭后快跑,就不怕待会肚子疼蹲茅厕吗?” 文兄道:“哎,等会再说,快看唐少侠打架!” 齐兄喘了会气,借着文兄的力气站起来,看枪光剑影。 ‘哐当哐当’声不止,唐与言打了会,用力挑开士兵手中的枪,枪飞了出去,还未落地,就被明灯大师甩出的念珠击落。 书生道:“哇,和尚你的实力也不错嘛。” 文兄和齐兄也开始欢呼。 明灯大师双手合一,“阿弥陀佛。” 士兵道:“你很强,过了。” 唐与言收剑,去捡起明灯大师的念珠,交还给他。 明灯大师掸了掸念珠上的灰,继续转着念珠。 书生道:“这位……唐少侠?你的名字?” “唐与言。” 第二百八十六章 玄光副本(三) 书生手中执着的毛笔掉在了桌上,未干的墨笔在纸上晕染出一圈墨色。 齐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听到唐少侠名字连笔都拿不稳了。” 书生愣了下,连忙收拾好桌子,“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江湖上闻名的唐少侠会来参军。” 齐兄狐疑地看着他,想了想,说道:“好吧,其实我也挺惊讶的。” 书生记下名字,把纸张递给唐与言,“摁个手印就好了。” 唐与言低头看着那张纸,纸张上唐与言那个字像是奇怪的字符,眨了眨眼,模糊成无数字符的字又变成了小篆,她身上的汗毛立起,一种危险的感觉在疯狂向她迫近。 明灯大师念了一句佛词,走上前越过唐与言站定,“唐小友忽然想起来了一些要紧的事情,要与老衲讨论,不若下次再来。” 士兵道:“怎么就下次再来了?别不是临阵退缩了吧?” 书生附和道:“对啊,唐少侠该不会是怕死吧?” 文兄和齐兄互相对视,悄悄退了几步窃窃私语着,隐隐从风中飘来的话中,也在讨论着唐与言为何临阵退缩。 唐与言没有说话,明灯大师把她往后虚推了一下,转着念珠道:“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唐与言心道,他们未曾有约,现在说的可不就是谎话?没看出来明灯大师还有这一手,不过这也变相替她解了围。 ——总感觉那个手印摁下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书生尖锐道:“你这要紧事儿可比得上守家卫国?!” 明灯大师闭目含笑道:“自然。” 书生捏紧了纸张,毫不犹豫地将它撕碎,那种萦绕在身的危险的感觉骤然减轻,但是还没有消失,它还在暗处,如蛇一般用那阴冷的瞳眸盯着自己。 “给我拿下这群戏耍朝廷命官的叛党!” 那一队士兵动了起来,拿着长枪包围起唐与言和明灯大师。 文兄和齐兄连忙跑路,士兵任由他们离开。 明灯大师道:“施主又何必动粗呢?” 他靠近唐与言私语道:“唐小友,老衲轻功不好,还得劳烦你了。” 唐与言嗯了一声,伸手抓住明灯大师的长袖,趁士兵们还没有杀意之前,抓着人轻功飞了起来。 脚踩在士兵的脑袋上借力,迅速跳至书生背后屋子的顶上,踩着摇摇欲坠的瓦片,快步冲着前方去。 明灯大师道:“唐小友,南边已经征成了军营,去北边,玄光将军如果在那里监察,说不定还能帮忙。” 唐与言调头,士兵们在下面追了过来,奔跑的速度丝毫不下于她在屋顶之间抄近路跳。 甩不掉,又不能杀了了事,那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明灯大师口中会出现的玄光将军了。 唐与言深吸一口气,拽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明灯大师,继续往前跑。 还没有跑到头,身后的士兵们忽然不追了。 唐与言心觉有诈,停下来的那一刻,脚下摇摇晃晃的瓦片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忽的一声碎裂,两人跌进了屋里。 屋里无人,只有一张什么都没有的木床,两人正是掉到了木床上,压垮了它。 唐与言挥出内力拍开碎落的瓦片,还未走动,就看见露顶的地方有两抹红光从中飞过,红芒如炼,亮如昼日。 这是,预言中的一部分。 是玄光来了,还是那个假的双刀将军? 唐与言在一地碎屑里站起来,拉起跌坐在地上的明灯大师,找了个墙角拔剑等待。 屋顶上瓦片发出轻响,一个男声道。 “征兵时出尔反尔,还逃避追捕,辱骂官员,按律,当斩。” 唐与言:“?” 辱骂官员是什么?她都没开过几次口。 “鉴于唐少侠在江湖上名声不错,武功也可以,不如入我麾下,将功抵罪。” 明灯大师朗声问道:“施主可是玄光将军?” 瓦片嘎啦嘎啦响了会,灰尘弥漫,唐与言抬袖挡了挡尘土,透过缝隙隐约看见一个手持红色双刀的人掉了下来。 一片狼藉之中,那人开口道:“和尚也参军?” 明灯大师挥袖挥去尘土,念了句‘阿弥陀佛’,“老衲只是陪唐小友一去,没想到那位施主突然就派兵抓人了。” 男子把玩着双刀,笑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和尚谎话张口就来,难道不是你们临阵脱逃,逃避追捕,才会来到这里的吗?” 明灯大师道:“玄光将军,难不成不逃,还要被抓吗?老衲和唐小友只不过是有要事相商而已。” 男子轻哼一声,“不必再说了,难不成本将军不信自己的士兵还要信你们吗?” “说吧,是入我麾下,还是死。” 明灯大师转着念珠,没有开口。 唐与言迟疑了会,开口道:“入,玄光将军麾下。” 玄冥诧异地看了眼唐与言,“既然如此,就跟我走吧。” 明灯大师抬袖挡了下,“施主稍等,老衲与唐小友还有要事相商,待商谈完,定会到玄光将军麾下报道的。” 玄冥定定的看着明灯大师,说道:“希望你这和尚说的是真话,唐与言是吧,明日卯时三刻,来城北报道。” “是。” 玄冥用鞋子直接扫开地上的瓦片,脚尖一点,带着划空带出的红芒,飞出了屋顶,离开了这里。 明灯大师道:“唐小友,我们回去细说。” “嗯。” 唐与言把明灯大师提溜出来,刚走出这一条街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喊到他刚准备卖掉的房子塌了。 她看了眼手中轻得跟兔子一样的明灯大师,陷入了沉默。 …… 破旧的庙里,明灯大师闭着眼转着念珠,念诵着佛经,唐与言耐心等待着。 过了一会,他开口道:“唐小友,今日之事像是邪魔妖道盯上了你,入了玄光将军麾下,可务必要万事小心。” 唐与言点头道:“我会的,倒是明灯大师,你之前也在场,会不会有事?” “阿弥陀佛,老衲修佛多年,自有佛主保佑。倒是唐小友,可要克服怕生的毛病,少言寡语的容易被欺负。” 唐与言余光看了眼他身后的泥塑佛主,心道,恐怕还没来得及保你,就会被雨水浇没。 “唐小友,你在听吗?” 唐与言道:“在听的。” 明灯大师道:“唐小友暂且住在我这儿吧,明日卯时老衲会叫你的。” “好。” 第二百八十七章 玄光副本(四) 卯时三刻。 玄冥站在北城门门口,遥遥看着唐与言和明灯大师互相告别,啧了一声。 “你说,这和尚为什么对这唐少侠这么好?话帮人说,事也为人着想。” 他旁边的红衣女子笑道:“这大概就是江湖上的朋友?讲义气。” 玄冥道:“讲义气?说实话,不是生死之间培养出来的交情,所谓的讲义气也撑不了多久。” 红衣女子道:“你与我非生死之交,可你也挺讲义气的。” 玄冥脸颊微红,“这怎么能一样呢,我……” 红衣女子打断他的话,“人要过来了,我先走了。” “……好。” 唐与言走了过来,等了会,才开口道:“将军。” 玄冥观摩了下唐与言的气色,夸赞道:“我听说江湖人一向起早练武,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唐与言没说话。 玄冥道:“走吧,跟我去一趟军营。” 唐与言嗯了一声,跟着玄冥离开。 军营驻扎在城外,一路看过去,都是训练的士兵们,他们挥汗如雨,磨练着自己,不敢有半分懈怠。 玄冥道:“唐与言,在不动用你们那内力的情况下,你觉得他们跟你单挑的话,能不能打败你?” 唐与言道:“不能。” “哦?为何?” 唐与言道:“他们会累,我不会。” 虽不用内力,但内息绵长,能延绵益寿,不惧寒暑,这就是江湖人跟普通人的区别。 玄冥道:“你说的在理。” 两人走到了军营尽头,玄冥掀开帐帘入内,径直坐在了主位上,“现在你是我的兵了,说说看,昨日为什么跑?” 唐与言抿唇不语,心底里却在想难怪师父他们会先入为主,认为他才是玄光。 主帐,主位,对待敌人说一不二,对待自己人却挺仁慈的感觉。 玄冥想了想,从一旁桌子上堆叠的军务里翻出一个没用的废纸,招手道:“过来,写下。” “以后还是得多说说话,在军营里一点话儿都不说,是会被欺负的。” “您接到了支线任务‘多说话’,逐步完成该支线能够解除人设限制。” 唐与言嗯了一声,走了过去。 玄冥推开那些军务,从里头找出来一只狼毫笔和墨砚,才让开身位,“请吧。” 唐与言走过去,执笔一一写下。 玄冥观字迹飘逸,独具文人风骨,“你们江湖人都会写这一手好字?” 唐与言摇了摇头,小声道:“练剑如写字,所以练过。” 玄冥道:“等你写完,我们出去打一把,看看你的剑,是否真的与你的字一样,飘逸有神。” 唐与言:“……” 等她写完,用内里烘干后就主动往后退了几步,玄冥拿起她的纸张,抖了抖,仔细看了起来。 玄冥问道:“你为什么会有种摁下手指印就很危险的感觉?” 唐与言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说道:“明灯大师说,是邪魔妖道盯上了我。” 玄冥挑了挑眉,“邪魔外道。” “是的。” 玄冥道:“书生跟往常一样,你确定是邪魔外道吗?” 唐与言道:“只有那一瞬的感觉。” 玄冥若有所思,“然后你现在也还有这种感觉?但是为什么呢?你江湖上的名声挺仗义的,仇家的话,也不至于让你感觉到危险吧?” 唐与言垂眸道:“我不知道。” 或许是系统盯上了自己,毕竟是自己主动来的副本。 说起来,玉器青龙,她该存放在哪? 眼前人的主帐里吗? 玄冥起身把废纸丢在了火炉里,拍了拍手,“不管如何,你是我招来的兵,我会护着你的。” 他道:“说起来,你刚刚说了很多话,感觉如何?” 唐与言抿唇,“不如何。” 玄冥笑了声,“就着这个感觉继续说下去,走吧,我们去打一架。” 他说完转身就走,管也不管那凌乱的桌子和地上的军务。 唐与言跟着他离开。 片刻后,红衣女子出现在了营帐里,她看着这一地狼藉,无奈笑笑,弯下身来收拾它们,又挑了几个抱着离开。 擂场。 唐与言拔剑与玄冥相对,待对方一声令下后,兵器相撞。 玄冥道:“你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力气倒不小。” ‘哐啷哐当’,两者的兵器快速撞击又迅速分离,速度极快,几乎带出了残影。 一银白两赤红的光芒闪烁,宛若白日之下最明亮的星辰。 唐与言心惊玄冥的速度,更没有想到双刀一下又一下的打过来,力道越来越大,借力打力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不再多做缠斗,抖剑破开一个缝隙,后退避开双刀的锋芒,从侧面来了个回旋。 玄冥持单刀相挡,另一只手上的刀刃飞出,如回旋镖一样转了过来。 唐与言横剑,剑尖一端斜挑过去,没能击开这柄弯刀,反而因为玄冥握住刀柄,力道一压,更显颓势。 玄冥道:“这就是你所说没有人能打过的剑法吗?” 唐与言沉默,稍稍退了半步,反手握住剑,把剑挥了出去,在玄冥还未来得及出招之前,架住他的双刀。 “有两下子嘛。” 玄冥发力,还未把剑留在这里,就发现剑如蛇一样滑了出去,唐与言忽然跳了起来,双手握剑,以自身体重为力道冲他劈来。 玄冥退了几步躲开,下一秒,雪间脱手而出的瞬间,劈砍的剑招在唐与言手中化成挑刺,落地的那一刻,追着脱手的剑,向他冲来。 速度太快了,玄冥避无可避,只能对上其锋芒,一个弯刀扣住雪间的剑身,另一个,则挡住剑刃。 ‘呲呲呲’。 急剧的摩擦下,火光闪烁,两者的兵刃和手心都开始发烫。 下一秒,雪间突然抽了回去,让玄冥心底忽觉有些空落。 就在他空落停顿的那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雪间又斜挥击过来,像是弯月一样,带着银白色的辉光。 玄冥匆忙挡住,掌心越来越烫,烫到了仿佛要熟了的地步,这是它在向自己示警,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 唐与言出剑迅速,宛若游龙之势,收势也如饮水一般轻松,不愧是剑法大家。 玄冥喊了停。 唐与言抽回剑,还剑入鞘后,冷声道:“我的剑,不是常人能挡的。” 眼前这个人的双刀使的的确不错,不过境界上,还是差那么一点。 ——等等,他既然能被师父当成玄光将军,本身也是有内力的,为什么会经常称呼她这种人为江湖人? 他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东西吗? 专门为了玄光将军? 第二百八十八章 玄光副本(五) 玄冥收起双刀,活动了下手腕,说道:“军师说明天蛮荒可能就会来犯,今夜你准备一下,跟我去偷他们后方。” “是,将军。” 玄冥扫了圈周围的人群,喝道:“都在这做什么?给我去训练去。” 人群一哄而散。 玄冥思索了下,指了一个方向道:“你也去跟他们一起训练,好好服从军令。” 唐与言嗯了一声,跟着走了过去。 玄冥看唐与言过去了,一开始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动作生涩,后来就熟练了,跟其他人的简短交谈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便也放心了。 在军中你实力差可以,但你不能是个怪胎,数万人交战的战场上,要是被人记恨,只是随随便便从背后来的一刀,都能让你彻底‘战死’在沙场。 玄冥回了自己的营帐里,红衣女子正坐在主位上,拿着狼毫笔批改着军务。 她头也不抬道:“玄冥,你这双刀使的,也太差了。” 玄冥坐在侧位上,耸了耸肩,“没办法,我到底只是半吊子,比不上师姐你。” “不过……那样的剑法,真的是一个从不杀人的人才能练到的程度吗?” …… “请玩家注意,您已被nc怀疑,请保持好你的人设,一旦被揭穿副本失败!” 唐与言动作一顿,在一众整齐的队伍中突兀起来,她不等教官点出,下一秒跟上了节奏。 张口欲言的教官见状又闭上了嘴,这人可是将军送来的,他还不想得罪。 唐与言边跟上动作边分心想着,怎么会突然被怀疑,难道……是刚刚剑法上出了差错? 她尽量克制住了每一个杀招上的杀意,该不会是被察觉了吧? …… 玄冥道:“江湖上那么多人都在盯着他呢,他不杀人的事情已经成了个怪胎,他要是杀人,恐怕就得传得人尽皆知了。” 红衣女子搁笔,转头道:“你身在局中看不清,可我看清了,在你优转劣时,他的每一剑,都一往无前,带着夺命的锋芒。” 玄冥仔细回想了下,没有感觉不对劲,索性一笑了之,“那又如何,他以后是你的兵,你总不能连你的兵都不护着吧?” 玄光叹了声,“也罢,就当他是江湖上的唐少侠吧。” “玄冥,今夜之事推迟,等明日蛮荒十八部主动进攻再议。” 玄冥道:“我之前刚跟唐与言说了今夜的事情,难不成你是要我失信于他吗?” 玄光不置可否道:“你自己选择便是。” 玄冥无奈道:“我当然是选择相信你,失信于兵可不能失信于你。” 玄光默然。 她把挑拣出来的几个军务拿起来递给了玄冥,“好好做事,收起你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别给我添乱子。” “是,是。” …… 入夜,唐与言在营帐外等待着,低头擦拭着雪间,无视帐内传出来的呼噜声。 由于她只是个小兵,哪怕是将军带来的人,也要与一些士兵一同睡在营帐内。 脏乱差,是军营常事,她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汗臭味和脚臭味混杂在一起,污着她灵敏的鼻子。 嗅觉能辨别药草、味觉能辨明药性、视觉能辨识形状,触觉能辨知寒热、听觉能辨析火候,五者缺一,就容易出现制药上的失误。 像这种极臭的味道,实在是考验她鼻子对臭味的承受程度。 ——哪怕双刀将军不喊她夜间去偷袭,她也想趁夜呆在外头。 剑擦完了,人还没有来,唐与言手指摩挲了下剑柄上的白色宝石,无端想到了那天意外进入流星渊的事情。 斗转星移,万物更迭,山海可平。 人类的寿命犹如蝼蚁一般短暂,上一息诞生,下一息便寿终而死。 生死皆为定数,再如何修习内力,时间一到,迎接而来的都是死亡,没有第二条路。 自此,灵魂就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荒废修行,一半保持原先的节奏,稳固着现在的内功境界。 这样事倍功半的修炼,致使她突破后就再也没有半分进益。 ——除非,弄清楚为什么流星渊会选择她作为寄主。 所谓紫微星转世的猜测,在她看来,跟系统选定师父和花无间为玩家,却有诸多限制,跟监视一般,没什么两样。 不过,它们想要对人下手,也有诸多限制,否则在那次梦境里,它就能把自己直接杀了。 “唐与言。” 唐与言抬头,面前站着一个红衣女子,是她在喊自己。 从下至上扫过,红衣女子的衣着十分朴素,身上一点饰物都没有,干净的很,脸上也无脂粉,眼神似鹰一般锐利。 军营之中甚少出现女子,大部分是将士的家眷。 眼前这个,到底是家眷,还是……玄光? 玄光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与言抿唇不语。 玄光眯了眯眼,“玄光将军已经歇下了,他忘了跟你说今夜的任务取消,所以我来告诉你。别等他了。” 这人是玄光,唐与言当即肯定。但现在身在军营中,不能贸然出手。 她道:“我只是不习惯,出来透透气。” “娇气!是不是被那些臭味和呼噜声给吓出来了?” 唐与言:“……”猜的可真准。 “是。” 玄光笑道:“我也被吓到过,勒令玄光将军整顿一下军营风气,不过嘛,男人就是这个德行,保持不了多久。” 唐与言问道:“你与玄光将军是……?” 玄光道:“我是他师姐,你可以叫我玄冥。” “玄冥?” 师姐弟一个叫玄光,一个叫玄冥,互为对立,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玄光面不改色的撒谎道:“是的,我叫玄冥。” 唐与言点了点头,“玄冥,你不去睡吗?” 玄光道:“我不困,倒是你,明天蛮荒十八部可能就要攻来了,你不睡能行吗?” 唐与言顿了顿,说道:“能行的。” 玄光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就乖巧内向的男孩,他因为不喜欢呼噜声和臭味跑了出来,独自一人站在这儿,莫名地想到了玄冥以前的模样。 曾几何时,玄冥也像唐与言一样,初来乍到的第一天,就表现出了自己的不合群,却又不告诉她。 玄冥选他来当自己的兵,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从他身上,仿佛能看到当年的玄冥。 玄光神色柔和了些,“跟姐姐来吧,我带你去一个空的营帐睡。” “好。” 第二百八十九章 玄光副本(六) 行至中途,不远处的城墙之上接连亮起了火焰,像是从喉咙中喷薄而出的吼声传遍整个军营,伴随而来的,还有如雷鸣般的鼓声。 “敌袭!!!” 玄光色变,她拉起唐与言的手腕快步跑到一个营帐前,“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出来。” 唐与言还未开口,玄光就进了营帐内,片刻后换了一身澄亮的盔甲,头戴红缨冠,腰佩红色双刀走了出来。 唐与言心道,果然是玄光。 玄光道:“事发突然,你去把那些睡得跟猪一样的士兵全都给我踹起来,喊完之后来擂场集合!” “是。” 唐与言依言照做,轻功快速在空中掠过。 “师姐,按照原计划进行?” 同样穿着亮甲红缨冠,腰佩红色双刀的玄冥出现在了不远处。 如果月光足够柔亮的话,能明显分辨出玄冥的双刀色泽更加暗沉,是赤峰铁铸造而成的,而玄光的双刀色泽更加鲜艳明亮,是朱砂石铸造而成的。 真正的如练子一样的红芒,只有最艳丽的朱砂石才可以做到。 玄光颔首道:“按原计划进行。” …… 唐与言叫完了人,来到了擂场集合,只一眼,她就认出埋在盔甲里,正在下令做部署的人,是玄冥,而不是玄光。 不过她没有吭声,沉默地执行着玄冥的命令。 驻扎于北城外直面蛮荒十八部来犯的士兵们,皆是迎战第一线的主力,至于明灯大师所说的南城军营,则是原本在城中守城的守卫。 当玄光将军所领队的士兵们若败退,不得不退守城池,那时候,就是为时一整个冬天的守城战了。一旦打起守城战,善于马背上作战的蛮荒一族就会一边骚扰这座城市,并且越过它去掠夺其他的村镇,以达到以战养战。 不过,她不认为这一场战役会输。 来之前,她特意去找在江虞城的弑楼弟子打听玄光的事情,不过由于一千年实在太久。若不是天枢国至今还存在,玄光还是天枢国的开国将军,立下了汗马功劳。否则,凭着一千年的岁月,玄光这个名字早已遗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虽然没有查到玄光将军的事情,不过能查到当年玄光将军在天枢国成立后打了多少场战役。 大大小小不下百场的战役只用了三页纸就记录完了,战果无一例外,全都是胜。 玄光,是记载在史册上的常胜将军,但世人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打的胜仗,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因为她是天下第一,所以能打出全胜的战果。 再天下第一,也不可能以一挡万。 唐与言心有所感地抬起了头,天上的乌云忽然四散开来,一抹月光照在了擂台上,还有更明亮的月光,洒在了即将于蛮荒一族作战的土地上。 她眸光微闪,眼底紫意涌现,隐藏在暗处的北斗七星逐渐明亮起来,让所有人得以见到它的存在,北斗七星勺端所指,目穷所不能及的地方,一颗明亮的星辰,将此间天照得犹如白昼。 玄冥抬手挡住光亮,皱眉道:“这颗星星怎么回事?” 他忽然跳起来爬上望远楼,看向北方,“不过这些人想要分兵的策略,就在此刻暴露了。” 星光之下,正在营帐内安排亲信的玄光感觉周围的光线骤然亮起,盖过了油灯那微弱的光芒,起身灭了灯,走到营帐门口处,掀帘向外看去。 当她看到天上那宛若火种般照亮世界的星辰时,不由喃喃道:“紫微星现世,当今的帝君,原来真的是紫微星下凡。” 否则无法解释这对于刚建成起来的天枢国来说,最关键的一役,有明星伴世。 ——玲珑古国之所以会四分五裂,最初的原因还是因为蛮荒一族的骑兵最擅长夜间作战,它们战马的蹄子不知道裹了什么东西,只有在接近不足八尺的时候普通的士兵才能听到响声,便被长刀收去了性命。 玄光自身虽能夜视,指挥战局,不过真打起来了,也就只能顾着大局,无法兼顾全局。 蛮荒一族不惜连夜跋涉而来,趁夜来袭,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 当黑夜如白昼,敌军连夜而来的亢奋劲儿因这白夜而消沉,当是最好发起追击的时刻。 玄光立刻道:“众将士听令!追击蛮荒一族!将他们赶出天枢国!” 内力将她的声音传播的很远,也将她声音中的女性化剔除,变得雌雄莫辨。 玄冥适时张口,做着口型,让底下的将士们以为是自己在说话。 所有人都开始行动起来,除了一人…… 玄冥看到了唐与言仍然看着天空,丝毫不畏刺眼的星光。 他呵斥道:“唐与言,你听到军令了没?” 然后,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眸中忽然亮起一抹紫意,玄冥一怔,他抬头看向那颗星辰,星辰的轮廓,也散发着淡淡的紫意。 他想起来了,这是师姐提起过的紫微星,乃是帝星象征。 眼前这个人——便是帝星下凡。 不过帝星又如何,不服从军令还是得罚! 玄冥这样想着,还是没去打扰唐与言,走到一旁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匹,先赶赴战场。 至于违抗军令的人,秋后再算账! …… 唐与言感觉自己的灵魂又被扯出来,此刻,她被固定在了紫微星上,看到的,还是那副在流星渊所见相差无几的场景。 它出现在了副本中,这让唐与言莫名感到安心的同时,又对未来产生了一丝担忧。 它的能力比系统还要强,日后又该如何对抗? “吾即是你,你即是吾。” 那是由心底升起的声音,仔细辨别之下,似是自己的声音。 “你是这天下星象的化身,北斗七星将为你指明方向,紫微星会辅佐你抵抗外界入侵。” “当娱乐至上的花言巧语带着枷锁与囚笼锁住此间之前,你须勘破迷雾,寻回四瑞兽,以星象为引,重回天地。” 那一字一句的音调,带着玄妙无比的大道至意,如近距离听那敲锣打鼓一般,心脏都要为之震动。 直到灵魂回归到身体里后,唐与言仍然发着懵。 成为玩家不是意外,玄光副本的突然开启也不是意外,更让人惊骇的事情是——系统设置的每一个副本,都是以真实的历史作为蓝本,一旦有人完美完成副本,历史将会发生改变。微小的改变撼动不了历史长河,但倘若……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呢? 当历史开始扭转的时刻,所有人或物都会发生变化。 如果玄光死在了这里,天枢国可能就不复存在,师父不复存在,她也不复存在。 这是个……巨大的阴谋。 第二百九十章 玄光副本(七) 突然,唐与言的直觉疯狂叫嚣着危险,背后仿佛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她一边拔剑,一边侧身往旁边躲,仿佛像是被危险锁定了一般,虽离开了原地,一支利箭仍然穿胸而过。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以剑撑地,险些跌在地上,箭尖上的黑血无声的滴落在地面上,晕染开来。 还好这一箭没有命中要害。 唐与言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往后看去,城墙之上,一抹白衣挽弓。 视线逐渐模糊,白衣也模糊成了白点,时不时涌来的黑暗告诉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唐与言咬了下舌尖保持清醒,用力折断尾端的箭支,也不顾现在是不是在副本当中,要维持那见鬼的人设,直接从行囊里拿出一大堆伤药,内服的内服,外涂的外涂。 在白衣尚未射出下一箭前,她用剑尖撑着身子,尽可能快的躲在了成群的营帐后面,坐下来为自己处理伤口。 雪间的剑尖被连番折腾已经有钝了的状况,唐与言分心想着到时候再给它磨一磨,忍着痛运转着内力,一点一点地从箭的顶端配合着伤药将其拔出来。 等那半支浸满血的箭支落地,铁铸的箭矢与地面发出清响时,一双熟悉的布鞋走到了她面前。 “你还好吗?” 唐与言抬头,素净红衣的玄光神色复杂地低头看着她。 “我听玄光将军说你当时被他收进来时,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所以逃了征兵的画押。” 玄光看着一旁浸满了血色,还带着污黑的箭支,尽量不去看唐与言胸前的血窟窿。 她保持平静道:“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是刻意而为的,看到这一幕,才终于信了。” 这一箭不论出不出现偏差,穿胸而过的箭伤有很大的概率让人重伤而亡,更别论,上面还有毒。 没有谁会拿命赌旁人那虚无缥缈的信任。 但玄光大概也不知道,在千年之后,有所属烈阳的人,敢拿命去赌下毒的机会。 唐与言没有说话,她已经被伤痛折磨的没有多少力气,脑海中所想的不是玄光会不会动手,就是自己身中剧毒的事情,会不会被玄光发现。 玄光蹲下身来,用那双藏着锐意的眸子看着她,“玄光将军麾下士兵唐与言,请听军令。” “不论你是因何而来,是为杀我还是为了杀玄冥,现在!放松心神,让本将军用内力替你祛毒疗伤。” “得到nc玄光的信任,您的人设限制已解除。” 唐与言瞳孔微缩,惊骇于玄光话语的同时,就看见玄光的双手抬起了她的手,维持双掌相印的状态,由掌心处传来温暖且源源不断的纯净内力,身上的伤痛仿佛都被这股温和的内力拂去,浸没在温泉中。 象征着吞噬的内力没有因这温和内力的入侵出现排斥的异样,反而服服帖帖地贴在经脉处,留给它一个通过的空间。 温和的内力一头扎进了毒素里,将因流血而压制不住的剧毒包裹起来,压回了原位。 待血彻底止住,毒也压制住了,玄光才收回了手,停止了输送内力。 她也不管这些内力都折进去多少,惊奇道:“你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唐与言恢复了一些力气,苦笑道:“若真为百毒不侵,又何至于此。” 玄光道:“就算不是百毒不侵,那也快了。这样烈性的剧毒我游历江湖数年,行军打仗这么久,也未曾见过。次上一点的,中了,活得最久的也就一个半时辰。” “你的内力很特殊,想必是专门用于对付剧毒的吧?” 唐与言嗯了一声。 玄光站了起来,伸手把她扶起来,神秘道:“我有一门根据星象学练成的功法,能助你排除毒素,就看你愿不愿意学。” 唐与言:“!” “如何学?” 玄光道:“知晓星辰变化,繁星轮转,借天定命数星辰之力,回到过去时间的身体状况。” 唐与言道:“此等功法,简直异想天开。” 玄光道:“绝不是异想天开,星辰是有力量的,就像是今夜如白昼一样的情景,便是星辰的力量所致。” 唐与言哑然。 玄光道:“你若不信,也可不学,我也有其他办法帮你,不过到时候怕是来不及了。” 唐与言:“?” 玄光道:“你能自由言语,想必限制你言行的神秘事物也已经解除,我不妨告诉你,我只能拦它三日,三日之后,你就会突然离开这里。” 唐与言诧异道:“你……怎么知道?还有,你既然知道那么多,又为什么要帮我?” 玄光道:“我师弟被杀过一次,我记住了,渐渐地有了许多出现过莫名其妙人的记忆,他们的目的无一例外都是杀了玄光,也就是我。” “你是紫薇星选定的人,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是星象所指之人,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也要杀我,我不能让你死。” 唐与言沉默。 玄光继续道:“星象示意,你还有一件事,是要来藏什么东西的。我知道有一处地方特别适合藏东西,在我记忆中从未变动过的位置,趁着他们还未回来,请跟我来吧。” “好。” 唐与言被玄光扶到了军营外的一个巨大的枫树下,依照记忆,这里千年之后,是虞神山不远处的枫叶林,距离池塘不远。 玄光把唐与言放在一旁,让其靠在树边,自己拿出腰上的双刀,开始掘土。 玄光背对着唐与言,空门大开,看上去丝毫不对她设防。 ——但扭转历史,是自取灭亡的行动。 唐与言咳了咳,从行囊里拿出玉器青龙,用布给它包了起来,耐心等待着玄光挖完坑。 玄光道:“把你要藏的东西放进去就好了,若你不放心我,我可向星辰发誓。” 唐与言撑起身,缓缓走到玄光旁边,“不必。” 真要抢她东西,刚刚就可以动手杀了自己截货,还能灭口,除掉后顾之忧。 唐与言艰难地蹲下身来,把玉器青龙放进了土坑里,轻喘着气,缓缓站了起来。 “好了。” 玄光替她掩埋土坑,顺带掩盖周围的痕迹,朱红色的刀身在白昼下亮得惊人。 她擦了擦刀身挂好,抬头立誓道:“我之名玄光,向天上星辰发誓,永不得将此处藏物告知旁人,也不得自取。” 星辰之光似乎又亮了几分。 唐与言忽然想起来一则关于曜派的消息。 传说曜派的开派祖师爷是一个女子,以早已见不到的星象,悟出了数样功法。 第二百九十一章 玄光副本(八) 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印证了。 玄光教她的,有一部分是曜派基础功法,更多的想必就是曜派内部才会流传。 基础功法虽然是从星辰变换中演变而来,但其中并没有讲那些虚的星辰,而是直截了当的告诉她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 唐与言学的很快,短短一天基础的事物都练过几遍了。 玄光见此,直接把军中事务全都抛给玄冥,专心教导她能够解毒的那门功法。 修习途中,唐与言仿佛又有一半灵魂回到了天上,变做星辰。 但这次的视角不是对地,而是看着星辰周围。 每一个星星之间仿佛有一条虚无的线将它串了起来,星辰只能沿着这条线按照一定的速度转动,转了一圈又一圈。 它们转动的速度各不同,形成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星象。 就连她所在的这颗星辰,也在自由的转动中,成为了星象中的一员。 另一半灵魂,则依照着玄光的指示,木然的行动着。 渐渐地,随着天上所见星辰运转后有所感悟,地上的人神色开始生动起来,活动的也更具灵性。 练了一遍后,唐与言回过了神。 玄光道:“你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得靠你自己去悟了,我没有时间继续教你了。” 她扫了眼一旁玄冥决策不了丢过来的军务,说道:“明天大军就要接受调令拨营去东边攻打玲珑古国,今日必须给你把毒解决。” “嗯。” 玄光坐了下来,坐在唐与言背后,“到时候,你的内力跟着我运转,顺着我的指引,与我一同,一举逼出毒素。”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你就得另想办法了。” 唐与言颔首,“知道。” “那么,准备了。” 玄光双掌放在唐与言后背上,纯净深厚的内力迅速涌进来,内力里头暗藏星辰运转之玄妙,进来的瞬间,带动了刚修炼过此法的内力。 唐与言控制住内力不要被玄光的内力冲散,顺着她的内力在经脉四处游走,最后来到了毒素堆积最多的肺腑。 玄光手指轻点着她的背,一下,两下……当第三下时,两股迥然不同的内力冲向了剧毒,席卷着它,将其一直往上逼。 唐与言喉咙微痒,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大摊黑血,还未停止,下一秒她又吐了口血。 玄光神色一凛,双掌掌心微收,再轻拍向唐与言的背脊,逼迫她吐出最后一口血。 鲜血喷薄而出落在黑血上,渐渐混杂在一起后,玄光才松了口气。 “毒排干净了。” 没有人回话,前面的人忽然侧倾倒去,被玄光下意识接住。 她伸手把脉,神色一变。 遭了,前天唐与言才受了重伤,现在失血过多了。 她抬起手看了眼湿漉漉的掌心,感觉事情更糟糕了。 唐与言前天受的伤,昨天就跟没事人一样,她都忘了重伤这回事。这人要是死了,紫薇星岂不是得找她算账吗?天哪。 玄光连忙喊人做点补血的膳食,翻找出随身的伤药,开始扒衣服伤药。 扒到一半,玄光愣住了,她没想到唐与言会是一个女子,下意识摸了摸她喉咙上的突起,软的,当即眼眶一红。 身为女子,更能体会女子走到这种高度的不易。唐与言能坚持这么久,一定是从小经受过很多的磨难。 玄光不再犹豫,给前后的血窟窿通通撒上上好的金疮药,然后握着人手腕用所剩不多的内力稳定生命体征。 过了一会,唐与言状况稳定了些,玄光才停止输送内力,把人抱起放在软榻上,自己坐在一旁守着。 “师姐,药膳来了。” 玄光从架上取下披风,盖在唐与言身上,才道:“进来吧。” 玄冥掀帘而入,看到地上被黑血腐蚀出的一个洞,心下微惊,他快步穿过用于做隔断的帘子,走了进来,看到玄冥无事,才放下心来,把食盘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他看了眼被红色披风盖住的人,酸溜溜道:“师姐,你的气息虚弱,声音都哑了,至于为这小子祛毒付出这么多吗?” 玄光认真道:“值得。” 玄冥道:“我都后悔以你的名义收他为兵了,一天天的总是霸占你。” 玄光做了个轻声的手势,低声道:“无人能左右我的想法,又谈何霸占?倒是你,好的不学尽研究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玄冥耸了耸肩,也低声说道:“怎么能叫乱七八糟的东西呢?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像是这小子一样,借极快的速度,弥补了力量上的不足。” 玄光冷淡道:“随你吧,左右也学不会我创的功法,能够触类旁通,倒也不错。” 玄冥道:“师姐,你创的功法太过玄奥,不是我等常人能够学会的。” 玄光没再理他,伸手探了探唐与言的脉象,稳定了下来后,摊开她的手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玄光唤了几声,玄冥找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看着师姐这难得柔情的一面,越想越气。 “唐与言,醒醒,吃点东西。” 唐与言呢喃道:“师父……” “师父……” 两人一愣。 唐与言猛然坐起身,身上的披风滑落下来,露出残破的衣服。她伸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却只触碰到了残影。那抹残影在她手中穿过,在破晓之中化作了烟尘消失。 玄光按住她,把她轻轻按回床背靠着,“你的伤刚刚崩裂过一次了,不要再剧烈动作了。” 她快速用披风给唐与言裹好,站起来把旁边的食盘取了过来,放在准备好的小桌子上,“是我考虑不周,你前天重伤,今日又吐血,身子很虚,先吃点东西补补。” 唐与言怔怔地看着她,看了会,才拿起了筷子,夹菜扒饭。 玄光问道:“你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唐与言闷闷的嗯了一声,没有开口。 玄光见此也不再问。 两人看唐与言吃完睡下后,玄冥示意师姐跟他出去一趟。 玄光皱眉,看了眼唐与言,找了件自己的衣服充当被褥给她盖上,才走了出去。 营帐外。 玄冥不满道:“你刚刚那神情,可不像是对待自己的兵,更像是对待爱人一样。” 玄光道:“师弟,她与我一样,不过是同命人罢了。何况他传承了我一半的衣钵,算是我的半个弟子了。” 玄冥还是很气。 玄光叹了口气,走上前虚抱了抱他,“她明天就会离开这里了,到最后,还是我们两相依为命。” 也不知,这一趟去攻打玲珑古国,会发生什么。 第二百九十二章 玄光的手稿 “此次玄光副本失败,副本资格永久取消,你已被传出副本。” 唐与言带着伤回到了江虞城,不远处是惊骇她不过是消失一瞬又突然出现的赵离端。 由于这次的副本内和副本外的时间流速不同,唐与言在副本内过了五天,实际上现实里不过才一会。 赵离端上前问道:“毒圣,藏好了吗?” 唐与言道:“藏好了。” “那便好。” 赵离端拍了拍手,有人小跑出来,拱手喊道:“赵尊主,有何吩咐?” 赵离端指了指毒圣,说道:“之后你就跟着他,直至见到门主为止。” “是。” 唐与言道:“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暂且不去找师父了。” 赵离端诧异,“毒解了?” 唐与言不动声色地运转着内力,不让赵离端发现异样,“是的,毒解了。” 赵离端道:“既然如此,你便继续留在这里吧。” “是,尊主。” 那人又小跑离开,消失在小巷里。 赵离端客套道:“毒既然解了,毒圣之后打算去哪?” “去寻找一个真相。” 赵离端知道毒圣无意把行程透露出来,便道:“那我便不打扰毒圣了,有缘江湖再见。” “嗯。” 赵离端离开了。 唐与言回首看了眼准备去的南城门,转道往北走。 玄光精通星象,是曜派的祖师爷,或许曜派会有她想要知道的答案,不必舍近求远去等沈炼。 …… 经过数日颠簸,曜派近在眼前。 唐与言调息了会,平复翻涌上来的血气,才掀帘给车夫付了银子,下了马车往里走。 她轻车熟路地在村镇里找出一条最快捷的路线,直达曜派山门。 山门弟子拦住她,“没有拜帖不得入内。” 唐与言出示弑楼令牌,“劳烦通禀一声,毒圣前来拜访曜派掌门。” 正打算接过令牌细看的弟子闻言迅速收回了手,尴尬地咳了两声,“这便通禀,还请毒圣稍候片刻。” 他转头点了一个人去禀报掌门,又看了看剩下的其他同门,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僵笑着对着毒圣。 唐与言对这样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她拿出扇柄把玩,时不时展开扇子看上面的山水画。 路上她收到夏寒殷的信,说师父已经醒了,也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做些什么? 可惜在玄光副本里的事情她一个字也不敢说,甚至连自己受伤也不敢写半个字,只得随便乱写些家常,让灰鸽飞回去。 等待的过程中,天上忽然飘起了鹅毛细雪。 唐与言捏住扇柄,用扇面接住落下来的雪,盯着那被扇面染成黑色的雪看了会,反手将雪拍落。 偶有雪花伴雪而落,唐与言摊开左手掌心接住雪花,雪花只保持了几秒的原样,就被她掌心的温热给融化了。 “毒圣,掌门有请。” 回禀的人小跑下来,恭敬道。 唐与言用衣袖擦去掌心的水渍,转身跟上曜派弟子。 一路拾级而上,经过那些装饰华丽奢侈的建筑,到达了那座兰晶矿铸成的宫殿。 领路弟子道:“掌门正在正殿等候,毒圣请。” 唐与言往前走去,领路弟子转身离开,回去继续守山门。 上一次来,她进的是侧殿,这一次,走的是正殿。 正殿前有一条长廊,宽敞的长廊两侧挂着许多的画,每一幅画的构图和色彩都贴合着晶莹透光的兰晶矿壁。 抬头往天上看去,一大块一大块的琉璃铺顶,仿佛有星河在其中流淌。 很快,长廊就走到头了,唐与言推开殿门,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高台上,如瀑的长发顺着拖地的蓝色长裙铺在阶梯上。阶梯两侧,燃着幽蓝色的火焰,映照此间如同幽冥地狱。 “月掌门。” 月盈转身,长发与衣裙扭出一条波浪线,配上她容貌不俗,媚而不妖,整个人如白狐一般妖娆,却又带着出尘的仙气,将幽火带来的阴森气息驱散。 月盈双手交叠搭在身前,姿态优雅地缓步走下台阶,边走边道:“毒圣,我知你来意,只是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现在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 唐与言:“???” 她反问道:“你怎知我现在不能知道?” 月盈停在了八尺外,“星象所指,自是真知。”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布帛,展开给唐与言看,“星轨的变动,是有迹可循的,一旦变动,我自会知晓。” 布帛上是一个人的手稿,看墨迹的浅淡和布帛的褪色程度,是有一件有年代的物品了。 月盈道:“这份手稿是突生的星象告诉我的异样。” 让唐与言诧异的是,这份手稿是玄机的手稿,上面记录了她在玄光副本中最后三天的事情。 “历史是可以发生改变的。” “所谓的系统,便是以剧情副本或者挑战副本的形式,将历史扭转,借此逐步扩大影响力,最后掌控世界。” …… 唐与言问道:“只凭这份手稿,你就知道这其中描写的人是我?” 月盈淡笑道:“这么多天来,第一个找我的人,只有你一个。” 唐与言转了转手中的扇子,也笑了起来,“月掌门还真自信。” 月盈道:“非是自信,只是听多了些传闻,自然而然就认定了。” 她用内力打灭身后的两盏灯火,幽蓝火焰熄灭的那刻,阴冷的气息消散,整个大殿更像是陷进了深沉的海底。 唐与言感觉眉毛在跳,袖下的手捏紧扇柄,不咸不淡地问道:“月掌门这还是在做什么?” 月盈道:“只是想让毒圣看看,何为日月星辰,也算了却祖师爷的一番苦心。” 随着灯火熄灭,逐渐有齿轮开始转动,屋顶上的兰晶矿开始一层一层的挪动,将天上的日光逐步透了进来。 “毒圣,来台阶之上,看看祖师爷创立曜派后用人力留下来的日月星辰。” 唐与言没有感受到月盈的恶意,只是迟疑了一瞬,便跟着她一起走到了台阶之上,往下看去,兰晶矿铺成的地板有无数道光点缀,其中运行的轨迹,与夜里星辰的几乎一致。 月盈道:“曜派以日月星辰为主,五行为辅,日月星辰只占功法的一半,剩下的,则是五行之术。” “祖师爷希望你能传承她的衣钵,可你非我曜派弟子,曜派功法我不可直接传授于你。只能告诉你,除了日月星辰,还有五行衍变,七曜俱全,才是真正的星象之学。” 她轻声道:“毒圣,待你的紫微星彻底归位之后,你悟此功法,自然会知道你要的答案。” “现在,恕我不便招待,请离去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聂长安 曜派掌门月盈下了逐客令,唐与言也不好多留,自觉离开。 大殿在唐与言离开后重新被月盈点起了火焰,阴冷的气息再度蔓延。 “毒圣前辈。” 唐与言刚走出长廊,就听见侧后方传来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站在那里,沐雪而立。 唐陵道:“又见面了,毒圣前辈。” 唐与言思索了下,“唐陵?” 唐陵露出了错愕的神色,像是诧异毒圣能够知道他的姓名一样,下一秒,他随即笑道:“没想到毒圣前辈还记得我。” 唐与言道:“我记性一向不错。” 唐陵道:“毒圣前辈,您这次来大殿,是来找掌门的吗?” 唐与言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看着他,用眼神示意有话直说。 唐陵似乎没反应过来她直白的眼神,顿了下,才说道:“毒圣前辈,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唐与言思考了下,想到在江虞城可能露出的破绽,点头道:“你找地方。” 唐陵伸手指向旁边的林荫下,“在那里就好。” 唐与言跟着他走过去,问道:“你想说什么?” 唐陵道:“去年在江虞城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告诉毒圣前辈,我能帮到那位姜大公子?” 这言语,似乎是想试探什么。 唐与言轻描淡写道:“据我所知,君家、唐家、姜家,不是你们那边的世族大家吗?有人告诉我,只有世族大家才能帮姜兄找回公道,你恰好被我找到了。” “原来如此,多谢毒圣前辈解惑,叨扰前辈了,唐陵先告辞了。” 唐陵说完,行了个礼后转身就走,这样干脆果断的身姿,让唐与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淅淅索索的声音从唐陵离开的方向传来,然后突然停顿了下来。 唐与言倾耳聆听,听到好像有三个人的声音。 “毒圣,别偷听了,过来吧。” 唐与言闻言,迈步走了过去,身穿曜派内门弟子服的唐陵正在跟两个白袍黑纹的男子聊着。 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她认识,正是她前不久想要去追风门等的沈炼。另外一个留着长须她不认识,对方眼神深邃,侧头看过来时,仿佛有一股势压了过来。 沈炼简单跟唐陵聊了会,转头道:“毒圣怎么亲自来了曜派?” 唐与言道:“来找人。” 沈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毒圣一会可要一起同行会?我师父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 唐与言侧头看向那个长须男子,“这位就是沈兄的师父吧?” “你好,我是聂长安。” 唐与言扬眉,略感惊奇,没想到聂飞白的师父姓聂,是同族人? 聂长安看向唐陵,“月盈此刻会派人找你过去一趟。” 唐陵识趣道:“既然月掌门找我有事,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等人离开了,聂长安开口道:“唐与言是你的名讳吗?” 沈炼低声道:“师父是专门算了卦过来了,难得一次出山,想必是专门来找你。” 唐与言闻言,应了声是。 聂长安沉默了会,忽然换了话题,“毒圣可知聂飞白和宋煜出海去了哪里吗?” “知道大致的航线,不过具体去了哪座岛,我不清楚。” 聂长安道:“我可否用一样东西向弑楼换我这两位徒弟的位置,当然,宋煜所犯之过,我不会插手。” 唐与言瞥了眼沈炼,说道:“聂前辈倘若想知道,想必不用东西换也可以知晓。” 聂长安道:“有来当有往。” 沈炼适时拿出一个羊脂白玉制作的玉牌,上面刻着的是两个字,长安,并没有撒上兰晶矿粉,边缘是曜派身份的花纹装饰。 聂长安道:“曜派曾在我离开后欠了我一个人情,我用此物换他们的位置。” 唐与言微怔。 沈炼把玉牌放在唐与言掌心,“想必毒圣肯定会换的,收下吧。” 唐与言道:“师父把他们送去了沧云仙岛的副岛上。” 聂长安神色莫名,“这样吗,多谢了。” “沈炼,我们走吧。” 沈炼道:“师父,不去见见月掌门吗?” 聂长安转身就走,“不见了,这一见,还不知道何时能走。” 唐与言看着师徒二人的背影,眼眸微暗,她捏紧手中的玉牌,指尖摸着上面的长安二字,待等视线尽头的人消失了,她收起了玉牌,才迈步往山下走去。 看着他们师徒二人和谐相处,她也该回去找师父了。 不过,月盈和聂长安两人皆是曜派之人,神神叨叨的跟道士一样,等她学透了玄光教她的功法,是不是也能知道他们所避讳的命定星数? 算得出她要来找谁,算得出有人要找唐陵,也算得出月盈什么都说了。 曜派功法,真是如此厉害?为何又只能在各大名门中排名在后? 或许,只是人厉害罢了。 —— 此刻,沈炼边走边问道:“师父此次专程来找毒圣,为何却说起了师弟们的事情?” 聂长安道:“月盈已经把我该说的事情都说了,我也不必大费周章再说一遍,何况……隔墙有耳。” 沈炼不解道:“那又为何要将玉牌给他?师父不也是算到了聂师弟和宋师弟在沧云仙岛那一区域吗?” 聂长安道:“为师自有用意。” “说来,你的那些徒弟们,可在武林盟举办的比试活动,可有长进?” 沈炼道:“嘴皮子长进倒长的挺快的,十几个人跟几百个人对骂也不落下风,等师父放我走,我还得过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聂长安笑了声,“离开了曜派,你便直接去收拾吧,我准备出海一趟。” 沈炼问道:“师父要去见聂师弟和宋师弟?” 聂长安颔首,“是,到底是我收的徒弟,总该去看一眼。” 沈炼道:“怎么感觉我们这一师门的传统就是师父给徒弟收拾烂摊子呢?” 聂长安被逗笑了,“的确是师门传统。” 他道:“倘若你这一去听到有什么对毒圣不利的消息,让你的徒弟们不要跟风,绝不要站队,天就要变了,很快从北方吹来的寒风冬雪就要席卷整个大陆了。” “是,师父。” 聂长安轻叹一声,“也不知这寒风冬雪,会让天下陷入多久的寒冬。” 沈炼安慰道:“总不会持续太久的,春天总会到来。” 聂长安道:“希望如此吧。” 素无情番外——久道人篇 日升月落之时,久道人的拂尘横在身前,尾部白毛无风自动。 他口中各种各样玄妙低沉的声音不断响起,抑扬顿挫的语调让其念的不知名语言更加奇特,仿佛在歌唱着什么。 仍在外不安徘徊的晏温年停下了脚步。 白羽侧头往屋子那看去,神色怔怔。 夏寒殷早已合上了书,正代表素楼主与刚来的襄王打着招呼,两人听闻如歌声一般的念词,不由停下了话语。 …… 素无情站在辽阔无垠的沙漠中,顶着烈日,安静地坐在炙热到内力都遭受不住的沙地里,运转着内力。 如歌谣一般的话语从天而来,素无情抬头,乌云遮蔽了炎炎烈日,将炎热的温度降下来不少。 素无情站了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细沙,她脚下细软的沙子开始变化成实地,温度也骤然变回了常温。 歌谣渐渐消失,久道人低声道:“你看到了悬在半空中的菱形晶核吗?” 素无情抬头,“看到了。” 一颗白绿色的菱形晶体悬在十丈多的半空中,在阴沉的天色下也有流转着宝石般的光泽。 “用你的全部内力,击碎它。” 久道人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又补充了句,“如有异常,我会压制住的。” 素无情嗯了一声,双手汇聚着肉眼不可见的气劲,淡漠地眼神扫了眼晶体所在之处,缓缓的闭上了眼。 在她手中,无形的内力逐渐染上了色彩,朱红色的凤鸟拢着羽翼歪着头安静地躺在她手上。 随着凤鸟的出现,阴沉的天上开始降下血雨,漆黑的土地也浸染了血色。 若素无情睁眼,一眼望去,除了悬空的白绿色晶体,其他全是血淋淋的一片。 随着内力不断凝聚,朱鸟转头,展开赤红色的羽翼,睁开如红宝石般的眼睛,仰头清鸣一声。 “锵!” 素无情睁开眼,泛着红光的双眼看向半空中的晶体,眼神无情,她无需多做其他表示,寒冷的气息便迅速蔓延开来。 凤鸟再度啼鸣了一声,扇动羽翼疾行,仿佛化作了一团火焰般,冲向了晶体。 轰隆一声,晶体碎裂开来,一抹白色的龙影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化为人形。 久道人道:“凝神静气。” 素无情冷漠地看着他,不语。 久道人抬手对着掌心吹了口气,一柄拂尘出现在手中,被他握紧。 久道人轻叹一声,“看来只能打一架了。” 素无情红眸微眯,下意识摸了摸腰间,软剑没在,便并指为剑,攻向久道人。 久道人时不时退后,用拂尘轻扫,干扰素无情,却没有一次让她的攻击产生偏差。 素无情的内力已经耗尽,现在只是在靠本能战斗,久道人应对的十分轻松。 他看着素无情冰冷的血哞,分心回想起当年遇见她时的那一幕。 山林之中遍地都是尸体,受了重伤穿着黑衣的女子神色冷漠的收敛着一个人的尸体。 她沾满鲜血的手很稳,动作也非常干练,久道人却从她的这些冰冷的动作中,听到了由心散发出来的哭泣。 这是他第一次现身于素无情面前,看着她一个人埋好了尸体,竖起了无名碑,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 内心深处,却仿佛在滴血一样,沉闷的悲伤蔓延。 明明是个痴情种子,却被迫入了无情道。 久道人突然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便跟了上去。 素无情走到半途中,忽然扶住一棵树瘫倒在那里。 久道人走了过去,发现她已经昏迷在那,走近准备把脉,却发现她手上的血不止是敌人的血,还有她自己的血,甚至于那身黑衣都被血浸透了。 他的手搭了上去,发现素无情的经脉十分微弱,若无人救治,不出一会便回死去。 久道人掐算了下,算出素无情这回命不该绝,还是摸出了拂尘,开始救人。 待稳定了她的命脉,久道人用拂尘扫却她身上沾染上的血色,未等人醒,就化作一缕烟尘飘走了。 现下,久道人躲开素无情并指袭来的劲风,抬手用拂尘架一架她手腕,打去一些能量护住她坚韧却又脆弱的经脉,熟门熟路地缠着手腕卸去她的力道。 久道人依稀想起与素无情的第二次见面。 那时,他因为一些事情来迟了一步,见到的是已经大开杀戒的素无情。 数百人的围攻,也未能杀得死她,反而因为她的不畏生死,致使许多人不断往后退去。 久道人拂尘一甩,白毛疯狂般延长,如绸带般顺滑的毛如蝉蛹般缠住了素无情,制住了她的攻击,也挡住了一切攻向她的伤害。 “你是谁?!” 久道人不语,迅速念词这坐落在天枢国国都天赐城的弑楼,全部包裹起来,连带周边十里的区域,也被无形的白光笼罩。 他来的太匆忙,没来得及掩饰自己,这片区域有关于他的记忆必须全部消除。 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神色便恍惚了一瞬,没有看到正中央的久道人和被裹成蝉蛹的素无情,视线触及到了满地的血色,连忙落荒而逃。 久道人伸手一点,解除了蝉蛹,白毛缩回到了拂尘上,露出了早已精疲力竭的人。 久道人本不想救她,她犯了滔天的杀孽,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可命数告诉他素无情不能死,只好再度施救。 这次久道人没有直接离开,他等着素无情苏醒。 素无情醒后,神色依旧冰冷,不过她的目光焦距了过来,算是正眼看了他。 她开口问道:“你是谁?” “久道人。” 久道人道:“你要复仇的人都已经死了,没有必要去伤害无辜的人,造下更多的杀孽。” 素无情道:“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念头。” 久道人甩了下拂尘,说道:“既然如此,便将此楼视作你最后一个想要毁掉的事物,从此往后,心如死灰,遇火复燃。” 素无情怔了怔,微微颔首,一剑又一剑破坏着弑楼。 久道人没有继续看下去,化烟离开。 现下,雨越落越大,久道人眉头紧皱。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久道人拂尘一甩,上前把人捆住,直接冲天而去。 白毛拘束着的人没有半点动静,这让久道人不由低头看了眼,发现人已经晕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叹着当年的晚到,“若不是杀孽过重,她倒是一个适合修行的好苗子。” 素无情醒了,她起身没有看到久道人,神色一怔,走到屋门口推开紧闭的房门,就看到四人齐齐的向她望来。 晏温年喜极而泣,“无情,你终于醒了!” 白羽无奈地瞥了眼自己叔叔,看向素无情,“素楼主,你醒了。” 襄王矜持道:“你醒了。” 夏寒殷没有说话,只是在素无情看过来的时候颔首示意。 素无情醒了,有很多因此停滞下来的事情可以继续运作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惊喜 归心似箭。 在不影响伤势的情况下,唐与言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齐风郡的。 这个时候,冬天已经过了一半,天色愈加寒冷起来,作为临海靠南的齐风郡,也有小雪降下。 在城门口,掀开车帘往外看的唐与言发现在城门口负责登记的文官是君启,有些惊讶襄王对他的信任。 在遮雪的棚子下,他带着穿着官服,官帽搁置在一旁,捏着毛笔认真的记录着。 书童搓着通红的手,替他磨着冰冷的墨,一脸仰慕的看着一丝不苟工作的君启。 寒雪天的,排队的人很少,很快就到唐与言坐着的这辆马车了。 君启抬头温和道:“请问这位朋友的名字叫什么,从哪里来,是做什么的,今年贵庚?” 车夫一一回答,君启边听边记,听到是从修源城来的,让他出事了下那边的通关文牒。 等他记完后,问道:“马车里的那位朋友可否也回答一下问题?” 唐与言道:“无名无姓的江湖人而已。” 她掀开车帘,越过车夫往下走,淡淡道:“若要一个称呼,在江湖上旁人都称作我为毒圣。” 唐与言停在了君启面前,清秀的眉目在寒雪天下十分冷然,一双眼眸,也像是被雪浸过一样,冰凉无比。 她迅速搜寻了下记忆,顿了下,才开口道:“我记得你,姜以渔专门留下来的那个人,也是夏寒殷的朋友。” 君启笑道:“毒圣的记性真不错。” 他笑了笑就低下头提笔写着,边写边道:“毒圣这次来是来找人的吧?” “是。” 君启道:“你要找的人,应当在城东区远离客栈的大宅院里。” “多谢。” 君启写完最后一笔,提笔道:“两位可以进城了。” 车夫跟着唐与言进城,等她取下了放置在马车上的伞,收到了钱,便往驿站的方向去。 唐与言撑开油纸伞,踩着地面上堆积的薄薄细雪,一路往城东去。 一刻钟后,唐与言站在与君启描述几乎一致的宅院前,上前扣了扣门上的铁环。 没有脚步声。 唐与言又扣了扣门。 过了会,门从里面拉开,身上覆着白雪的白羽惊讶地看着门外的唐与言。 “毒圣,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白羽让开身位请她进来了,把门关上卡好横木,转头道:“怎么不写信告诉我们一声?好去城门口接你。” 唐与言道:“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白羽道:“的确是个惊喜,走吧,素楼主他们在里头。” “嗯。” …… 夏寒殷冷声道:“晏门主,这份利弑楼决不能让步,倘若不成,这块儿的事情也不必再多说了。” 晏温年不悦道:“弑楼已经占了六成利了,你还要狮子大开口要七成!” 夏寒殷道:“策划案是我做的,各种表单也是我做的,你们玉衡门不过是打个宣传,也敢要四成?” 晏温年道:“玉衡门的人遍布各地,想要按照你那样的方式宣传,必定会遭到武林盟的捕杀,拼着生命危险去宣传,四成利已经是最低了。” 夏寒殷道:“晏门主是不是没有仔细看我写的东西?!若按照我写的做,根本无需你们门中弟子出面,其他人自会帮忙宣传。” “不必争了,就这样吧。” 素无情道:“夏寒殷所写的确避免了晏门主虽说的情况,但弑楼楼内受玉衡门恩惠较多。两相抵消,便定在这吧。” 晏温年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再怎么偏心于素无情,还是得以门中的利益为先。 等唐与言和白羽回来,见到的便是已经洽谈完后的三人。 素无情抬头向唐与言点头示意,“回来了。” 她神色上虽没有半点惊喜的意思,冰冷的眼眸却柔和了许多。 唐与言再次重复之前的话语,“嗯,回来了。” 她收伞把伞上的雪抖落在外面,把伞放在门边,自主地去找了个杯子倒出壶里的热茶捧着,时不时喝一口。 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夏寒殷与晏温年摁好手印,用匕首刻好名字,分别收好了用皮革刻好字又做了特殊的字处理的纸张。 唐与言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夏寒殷揉了揉手腕,说道:“签合同,就跟契约差不多。” 唐与言明白了。 素无情站了起来,“入玄,随我来,我有事与你商量。” “是。” 白羽一口饮尽茶水,说道:“都已经午时三刻了,午饭还没吃呢,夏姐可要继续学下厨?” 夏寒殷瞥了眼晏温年,也把杯中的茶水喝了,“当然要继续学。” 夏寒殷跟着白羽离开了,晏温年一人坐在垫子上,神色凝重。 屋内,素无情左手一把抬起唐与言的手腕,右手搭脉。 她眉毛微颤,“入玄,何时受的伤?” 唐与言道:“一个半月前,在玄光副本里受的伤。” 素无情问道:“你为何进去?” 唐与言如实道:“按照久道人的预言,帮玉衡门一个忙。” “你是孤身一人进的?” “是。” 素无情冷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死在里面了,我该怎么办?” “我费劲千辛万苦将你救出来,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她语调平平,语气漠然,话语却透着浓浓的关心。 唐与言沉默。 素无情道:“我还得庆幸你还知道自己伤重,知道撑伞不得淋雪。” 唐与言低声道:“师父,我心里有数。” 素无情收回手,淡淡道:“若心里有数,便不会伤还没好全就回来,飘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再淡,我也能闻得到。” “我……” 素无情冷声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今日我不想听。” “是。” 素无情道:“现在去软榻上休息下,待白羽他们做完吃的,再出去。” “是……” 素无情出去顺手带上了门,留唐与言一人待在里屋。 晏温年抬头问道:“毒圣的伤势如何?” 素无情坐了下来,冷淡道:“按照当时的情况,凶险万分。” “毒圣的内功心法又进了一层,加上毒术出众,按理来说,很少有人能伤她。” 素无情道:“她还差半步,何况若她甘愿受限,能把命带回来就不错了。” 她捧着茶杯,低喃道:“倘若入玄出了什么事,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事到如今,她才悟得自己在久道人眼里存在的意义——从独孤素羽死后开始,便是为入玄而活的。 世人公认的天下第一,是唐与言最强的后盾。 晏温年道:“活着哪里只是为了你徒弟而活的,你本身就是为你自己在活。无论是选择什么,决定权都在你自己身上。” 素无情不语,气氛就此沉默下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无情胜有情 过了一会,夏寒殷拿着盖着罩子的食盘走了进来,她把食盘放在桌上,打开罩子,将食盘上的两碗菜和碗筷一一摆好在桌上。 摆完东西,她拿起食盘和罩子转身离开,没一会,又带着好几盘菜而来。 等菜全部上完,白羽和夏寒殷一块儿回来了。 夏寒殷问道:“毒圣呢?” 素无情抬眸看了眼她,站起身道:“我去喊她。” 夏寒殷莫名觉得那眼神有些冷,她看了眼晏温年,发现对方的视线紧紧追随着素无情,眼中尽是担忧。 发生了什么? 白羽伸手拍了拍夏寒殷的肩膀,“趁人还没来齐,要不要尝尝你自己做的菜?” 夏寒殷转回头来,“也对。” 她动筷夹起一根自己做的青菜,放在碗里,嚼了嚼。 “还可以,就是味道有点淡,感觉有些没味道。” 白羽夹了筷子尝了尝,“我倒觉得盐味有点重。” 夏寒殷闻言把碗里剩下的青菜吃了,吞咽玩后,才道:“看来是口味不同。” “无妨,你自己做菜按你自己的口味做就好。” 白羽低声道:“她们出来了。” 夏寒殷侧头,唐与言神色落寞的跟在素无情后面,就像是犯了错被训了一顿。待素无情落座后,唐与言才往旁边的位置落座,更加剧了她心底的猜测。 察觉到了异样,夏寒殷思索了下,还是不提更加沉重的话题。 白羽也没有继续开口,这一餐团圆饭吃的十分沉闷。 夏寒殷主动收拾起碗筷,白羽也借口帮忙,两人一块儿离开了。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 晏温年思索了下,还是开口说道:“无情,若无事我便离开了。” 素无情没有吭声。 晏温年站起来道:“一个时辰后襄王会过来一趟,到时候我会过来喊你的。” 素无情嗯了一声。 晏温年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唐与言感觉到周围的人全走了,才坦言道:“师父,伤我的,不是人。” 素无情冷淡道:“你明知道伤你的非人,还要主动往它的地盘去,这不是平白无故让人挂心?” 唐与言低声道:“那里不是它的地盘,所有跟剧情和挑战副本有关的即死副本都不是它能掌控的。” 素无情道:“不管如何,为何信中未提及你的伤势?” 唐与言敛眉道:“只是不想让师父担心。重伤的时候,能救回来就已是稳定了情况,多说只是徒增烦恼。况且我的伤是这些天奔波又裂开了些,并无大碍,让师父担心,是徒弟的罪过。” 素无情一怔。 唐与言上前几步,虚抱住素无情,“师父,无论旁人怎么说,在我看来,您的心是热的,血是热的,会为我的重伤伤心,担忧。” “在我确认自己的伤并无大碍后,自然而然的不希望师父担心这件事。” 素无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伸手回抱住唐与言,泛红的眼眸像是止不住的水阀一样,一直在往外流着泪水。 手腕上的印记在泪水涌流下逐渐消失,最后连一点墨也不存在。 唐与言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浸湿了,她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话。任由师父无声的流泪,将这半生的悲伤,通通化作泪水流尽。 …… 素无情哑声道:“时间不多了,我回屋整理一下仪容,你换身衣服,找白羽问一下住处,好好歇息,明日与我去找一个人。” “是。” 素无情松开手,离开这个令人感到温暖和心安的怀抱,进了里屋。 唐与言找了个隔断,换了身衣服便离开去找白羽。 路上碰见了襄王和夏寒殷,两人时不时交流几句,气氛还挺和睦的。 能让性情古怪的襄王都收敛性子与之交谈,夏寒殷……还真不一般。 听说她在弑楼里的事务夏寒殷基本全权接手,处理的十分不错。能帮师父分忧,昨日还能代师父跟晏温年商谈事情。 若弑楼以后还会存在,夏寒殷不再离开这个游戏,或许下一任楼主便是她。 说起来,世家之主,会闲到日日夜夜都在游戏中过日子吗? 唐与言揣着这个疑问,走过去向夏寒殷询问白羽去了哪。 夏寒殷道:“白羽去找君启去了。” 她转头看向襄王,“时间还未到,襄王不妨先到前厅先歇一歇。” 襄王摩挲着手腕上的枯枝手环,颔首道:“是我来的太早了。” 他说完扭头就走,丝毫不关心为什么夏寒殷看到毒圣来了,就把他支走是为了什么。 夏寒殷道:“你是要找住处吧,我带你去。” “嗯。” 夏寒殷在前头领路,边走边问道:“你为何惹楼主生气了?” 唐与言言简意赅,“受了伤,没跟她说。” “重伤?” “嗯,算是生死垂危。” 夏寒殷道:“楼主待你犹如亲子,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楼主情绪外露过。” 唐与言低声道:“偶尔见过几次,却没想到这次……” 衣袍背后大片都被泪水沾湿。 夏寒殷安慰道:“楼主这样也是好事,总不至于像个面瘫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 唐与言:“……?” 夏寒殷神色严肃道:“说起来,我查到鹿鸣这个人了。” 鹿鸣? 唐与言回想了下,问道:“她怎么了?” 夏寒殷道:“她已经死了,是个早就在我们那里开了有半年死亡证明的人。” “死亡证明?” “即证实尸体彻底死亡并且为本人的证明。” 唐与言皱眉,“听起来很复杂,会不会存在假死的情况?” 夏寒殷道:“这个证明需要五天时间检验才会开出来,尸体会被保存在无菌环境下。一般三天三夜不喝水,活人就会被活生生渴死,不存在假死的情况。” “你是说……你们那里可能死人也能玩游戏?” 夏寒殷点头,“不止是鹿鸣一个人,你所说的绿衣女子我试着查了下,虽然没有查出什么,但是顺着这一条线,发现了不少疑点。” “是什么?” 夏寒殷道:“有一小部分人都遇到了这样莫名奇妙的人,其中部分置之不理。还有部分看到了证实他们玩家身份的那一幕,因此去骗取他们的id,可是并不能获取到好友名片。” 她分析道:“我怀疑死人的游戏跟我们活人的游戏并不一样,但是副本和任务可能是相通的,因此能被人看到。” 唐与言想到那个被毁容就求死的人,思索道:“难不成,那个人的任务是不被毁容并且逃脱追捕?” 夏寒殷道:“或许是不破坏容貌的情况下,逃脱花楼的控制。” 唐与言微怔。 夏寒殷笑了笑,“这里是空着的,东西都备好了,唐前辈直接拎包入住就好。” “多谢。” “客气了,等襄王走后,我会过来跟你再聊一下不方便写信的事情。” “好。” 第二百九十六章 赌徒 挥别夏寒殷,唐与言走进院子,熟悉了下环境,便进了里屋。坐在床榻边,解开衣服,拆下沾了斑驳血迹的绷带,重新上药。 她上完药,缠回绷带,躺上了床,闭目休息。 ……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与言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她起身去开门,门外来的却不是夏寒殷,而是晏门主。 晏温年什么都没说,留下一个圆溜溜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球,就离开了。 唐与言知道这个是什么球,这是玩家弄出的爆弹球,能够在投掷出去后剧烈撞击地面的那一刻,引发爆炸,范围至少有五十尺。 爆弹球的制作十分精细,普通的碰撞并不能使它引爆,但倘若有人想要研究里面的构造,就要做好承受爆炸冲击的准备,因此,这样的东西,只能从玩家手里抢夺。 这是……补偿? 唐与言想了想,还是将爆弹球拿了起来,找了个盒子装好,放在角落的柜子里。 尽管晏门主送的东西不错,可是用起来还是挺危险的。 没过一会,夏寒殷到了。 她端着一壶烧好的热茶过来,倒好两杯茶,便继续说着上次未说完的事情。 夏寒殷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死人和活人分别进行的游戏吗?” “记得。” 夏寒殷道:“我想要去死人的世界看一看。” 唐与言惊愕,她万万没有想到夏寒殷这么大胆,“你就不怕自己回不来了吗?” 夏寒殷从行囊里拿出一根红线,红线光泽灵动,仿佛具有生命,“我有把握回来,但是得麻烦唐前辈跟我绑上这个。” “这是什么?” 夏寒殷捏紧红线道:“这是特殊道具月老的红线,具体的作用我摸不清楚,但红线一向是牵定姻缘,使人命运相连的信物,就连生死也不可将其斩断。” 唐与言看着她眼底的坚定,没有问她就不怕猜错了吗,反而问道:“你打算怎么去那边?万一你所猜想的并不存在呢?” 夏寒殷道:“自然是死过去。” 唐与言微怔。 夏寒殷喝了口茶,说道:“我是个赌徒,一旦有任何蛛丝马迹能让我确认它的存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去做,大不了就是精神体进了游戏,再也出不去而已。” 唐与言问道:“你不是夏家家主吗?外面的世界不管了?” 夏寒殷道:“当时拿夏家回来不过是争一口气罢了,这些年我早已逐步移交权利给下一任接任的人代管,身上徒有个虚名而已。” “唐前辈,不知道你可愿陪我赌这一把?” 唐与言沉思,夏寒殷的付出众人都有目共睹,不像是会借此害她的人,不过,人心莫测,她可以相信近二十年来抚养自己长大的师父,却不能相信相处最多只有半个月的夏寒殷。 夏寒殷笑着把红线收了起来,“当然,也不急于这一时,我手上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只是想给唐前辈一个心理准备。” 唐与言:“……” 夏寒殷道:“说说其他事情吧。”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放在桌上展开,用多余的茶杯将其压住。 这是一张地图,一张将天枢国、星璇国和蛮荒十八部各地包括进去的地图,绘制的十分精细,连一些重要的门派所在地或者建筑都标注了出来。 唐与言道:“绘制这一份地图,花了不少心思吧?” 夏寒殷点头道:“是的,我花了很多时间在论坛上收集了地图,并且一点一点的按照比例把它绘制了出来,就是为了刚刚的计划做准备。不过我没有想到,从楼主昏迷的那一刻起,我的地图被禁用了,这也是我为何会大胆选择死亡的原因——我被它排斥了。” “星象江湖的系统只有一个连接星网的智脑所管理着的,被智脑所排斥,在我们那个世界等同于全世界封杀,继续活下去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你所做的一切都会被销毁。” 夏寒殷语速越说越快,眼眸中仿佛亮着星辰,吸引着人的视线。 她手指点着天枢国国都天赐城,指着标注出来的玄枢阁道:“我借助弑楼和玉衡门的信息网查了查,玄枢阁从二十年前并不是隐藏在宫中的,它就像是天枢国的象征一样,伫立在天赐城宫中。” “智脑有一项功能是光能隐身,能够影响视觉,却不能让建筑凭空消失,玄枢阁正好符合这一特征。唐前辈,若有空,不妨带我去那里看一看。” 唐与言努力消化着她的言语,闻言,婉拒道:“擅闯皇宫是要出事的。” 夏寒殷嗯了声,“我知道,不过我们迟早要去的。” 她又在地图上指了好几个点,“这些地方可能都有问题,唐前辈若有空经过都留意一下。” 唐与言抬手扶了扶听得晕乎乎的脑袋,喝了杯茶缓了缓,才说道:“你对自己的猜测,似乎很自信。” 夏寒殷道:“毕竟查了这么多个月,反复确认过很多细节,我相信自己的决策。” 唐与言道:“我得花时间整理一下你说的这些东西,并且这些事情可能得等我处理一下半年一试后才有空准备。” 夏寒殷道:“不必着急,我只是担心你又要出远门,索性把我的想法全部告诉你——现在的我目前能全然相信的只有楼主、君启和你了。” 她食指点着地图,神色不安道:“希望你能尽早做出决定,等它的掌控力更强了些,如果你不同意,我只能找君启帮忙。他下线的时候红线效果会消失,等到上线时才会出现,我不确定这段时间,红线能不能保证我的安全。” 唐与言道:“那么你觉得,你能有多少时间让我考虑?” 夏寒殷道:“一年,至多一年。” 唐与言思索了下,“我会尽早考虑好的。” 夏寒殷把地图卷起来收好,“希望这些事情都能在一年之内考虑好,一年之后玩家们的等级都上来后,智脑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大。” 唐与言问道:“师父知道这些吗?” 夏寒殷颔首道:“知道,我也都告诉楼主了,不过红线不适合绑她,她身上还有系统的印记,会出问题的。她跟我说,这件事让你自己选,无论生死,她都不会干涉。” 唐与言:“……” “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为君之道 夏寒殷把自己杯中的茶水喝完后,留下了代表师父信物的一个贴身匕首,转身离开了。 唐与言摸了摸早已冷下来的茶杯,喝完杯中的茶,又倒了一杯,揣在手中,看着那把熟悉又陌生的匕首。 夏寒殷很信任她,希望她能为了更长远的目标去冒险。师父也不干涉她的选择,没有把弑楼的重担押在自己身上。 她手指摩挲着杯壁,以弑楼为先的观念在此刻被师父亲手打破,加上夏寒殷孤注一掷的信任,该选择什么,已经毋庸置疑了。 可是……可是若夏寒殷失败,最坏的结果便是她和夏寒殷一同死亡,师父一个人,能撑住吗? 唐与言摩挲的动作变成敲击,一声又一声规律的敲击声,让她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 她抿了抿茶水,思索了下,一口饮尽茶水,从屋内翻找出笔墨纸砚,提笔写着。 如果夏寒殷现在的处境真如她所言,她所说的事情都得提上日程,为了生存,一切都刻不容缓。 唐与言在红线二字后面画上了一个羽毛,表示紧急,又把夏寒殷所说的几个地点通通记下。 记好后,她点起屋里的炭火盆,将其烧掉。 不管夏寒殷说的是何事,都待明日见过师父之后再做考虑。 …… 次日。 唐与言用完早膳后,与师父一同离开了宅院。 这天是难得的晴天,素无情手执唐与言落下的油纸伞,带她往中间的茶楼走去。 路上有许多穿着厚实衣服的人出来行走,素无情和唐与言两人身着单衣披外袍的无疑引来更多的关注。 唐与言轻声问道:“师父,夏寒殷的事情,她有跟你说过吗?” 素无情淡淡道:“有,红线,玄枢阁和死人游戏,说了很多。” 唐与言道:“我想在完成半年任务后,先去一趟玄枢阁。” 素无情颔首,“半年试炼就不必了,夏寒殷一片赤诚,她的话你可以信八分。无论是什么事情,你尽管放手去做,我便是你的后盾。” “不论生死,尽力而为。我只希望你记住,人活着,才有希望。” 唐与言道:“是。” 素无情把油纸伞递给她,“姜以渔不久后会被晏门主召过来,剑与扇都不适合大面积的防御,到时候你请他再做一把伞,材料弑楼来出。” 唐与言接过油纸伞,应道:“是。” 话音刚落,茶楼就出现在了眼前。 “到了。” 两人走了进去,进门后,无需素无情动手,身后的门自动就关上了。 久道人背对着她们坐在正中间的桌子边,听到门阖上的声音,侧头看了过来。 “你们来了,坐。” 素无情坐在久道人旁边不远处,唐与言挨着她坐了下来,打量着眼前这个白色道服的男子。 这就是久道人吗?若不是门无人自关,他看起来平平无奇。 久道人侧头看向素无情,问道:“不知唐楼主带人来找我,想聊什么?” 素无情道:“聊我徒弟。” 久道人顿了下,视线落在唐与言身上,陷入了沉默。 素无情冷淡道:“为何久道人一句都聊不起了?” 久道人把视线重新落在素无情身上,“我若断言,必然有恙。” 素无情眉头紧蹙,“那久道人又为何暗示我带她来此处?” 久道人道:“只一句,顺心而为,逆天而行。” 一向奉持天意为命的久道人突发奇言,让两人为之侧目。 “天意非命,大势所趋,非一人能抵罢了。” 久道人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意便如同拥有无数出口的迷宫,只有一个出口是生门,其他便都是顺着命线而行的死门。” 他闭上眼,‘看’向唐与言,“素楼主,她,便是生门,也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死的原因。” 只有素无情这个人,才能在星璇国与天枢国交界处,数万私兵追杀下,救下尚为婴儿的唐与言。 实力很关键,最关键的是…… 久道人想起在素无情梦中瞥见过的一个画面。 黑夜下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被一位面容慈善的女子救走了。 她摸了素无情的根骨,摸到襁褓之中刻着名字的廉价玉石,为其取名,唐舒逸。 同病相怜。 她们都是不得不被抛弃的婴儿,是星璇国皇室争斗产生的悲剧。 相似的命运,早已将两人,牵连在了一起。 素无情问道:“为何为生门?” 唐与言也竖起了耳朵,倾听久道人的回答。 久道人道:“她是唐梓琴夜里感天而孕诞下的,是星象的化身,也是大道留存的一线生机。” 唐与言微怔,唐梓琴,是二十多年前失踪在治洪上的皇太女,没想到自己真是她的女儿。 久道人思索了下,继续道:“所有充斥着逆天而行想法的人皆会在命运的指引下协助她,但真正能抓住那一线生机的,只有她自己做出的决策。” 他颔首问道:“你知道为君之道吗?” 唐与言看着闭目冷情的久道人,说道:“知道些。” 久道人道:“唯才是举,知人善任。素楼主可为其后盾,玉衡门可为其耳目,蛮荒十八部可为其战矛,花予岁可为其智囊。” 唐与言道:“久道人,你认为除了师父愿意护我,我可拥有玉衡门为耳目、蛮荒十八部为战矛,花予岁为智囊吗?” “他们与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是我们的下属,并不需要听从我们的指令行事,也不可能什么事都按照我们说的做。” 素无情闻言,也淡漠的看了眼久道人,似乎开始思考着什么事情。 久道人道:“我所说的,并不是要求,而是未来。在未来的某一天,拥有它们的时候,你必须撅弃一切益处,拥有自己的决定。” “你是君,君主之意,无须外人评定。因为你所看到的世界,与常人所看到的世界,不同。” 久道人话音刚落,他忽然捂住胸口,神色难看。 唐与言连忙问道:“久道人,你怎么了?” 久道人没有说话,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开口回答。 素无情伸手给他搭脉,过了会,才道:“入玄,走吧,他会没事的。” 师父搭脉前和搭脉后久道人的神色还是十分难看,并无半点减缓。 唐与言看了眼走到半程等她的师父,又看了眼身形逐渐有雾化迹象的久道人,还是跟上了师父。 素无情快推开茶楼的门前,低声道:“身为半仙代天行走在地,本身限制诸多。他的话太多了,不该听的人也听了,所受反噬非我们能帮上忙的。” “还记得我曾说过一句话吗,医者唯一不能医治的东西——” 唐与言接上,“是心。” 素无情道:“一心求死,唯有自救。” 第二百九十八章 心境升华 唐与言跟师父回来后,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师父,我想问一个问题。” 素无情神色淡淡,“你问吧。” 唐与言一字一字道:“师父自救成功了吗?” 素无情道:“或许有,或许也没有,自从那一天以后,我或多或少能表达出一点简单的情绪。” 她眸中浮现出微不可查的疑惑,“当时晏门主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不停的重复着同一句话,令人疑惑。” 唐与言道:“晏门主很看重你。” 唐与言没有提到喜欢,了解了那么多事情,她觉得喜欢这两个字,在师父心中或许是对她赤诚单纯感情的侮辱。 真正的喜欢,无须出口,便能让人感觉到。 素无情道:“或许吧。” 她思索了下,呢喃道:“我总有一种感觉,他在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 声音呢喃不清,唐与言没有听到,只觉得是错觉。 她站在原地静听了下周围有无动静,察觉到没人才开口道:“师父,还有一件事我不敢提起,生怕牵连了师父。现在想想,师父应该知道不少。” 素无情道:“直说便是。” 唐与言道:“流星渊选定我跟着了,我能感觉得到,只要我默念它的名字,它就会出来,庇护我在一刻钟内不被伤害,但我也无法移动。” 她又复述了一下在玄光副本再次碰见流星渊的事情,那个声音回答了她很多疑惑。 提到了那险些穿心而过的凶险箭支,也提到了曜派祖师爷玄光和她的功法。 最后,她一笔带过了那个名叫烈阳的毒,只说自己去江虞城的路上中了毒已经解了。 素无情道:“我知道了,后天我会让白羽跟着你们,一同前往玄枢阁一探究竟。” 唐与言问道:“师父,白羽他……?” 她隐约记得白羽因为不想成为玉衡门门主所以才待在弑楼的。 素无情道:“昨日近黄昏夜幕,柳烟迟过来汇报任务,缠上了夏寒殷。白羽为其解围,动了手,坏了他和晏门主的约定。” 那个喜欢夏寒殷的娃娃脸? 唐与言问道:“柳烟迟现下在弑楼内如何?” 当初若没有他,或许夏寒殷还不会来到弑楼。 素无情淡淡道:“长进不少,但心大了,不过人还算听话。已经被夏寒殷下令派到了颜卿君手里,连夜送出了城。” 唐与言道:“师父,你现在说话就有人情味了,没有那种冷冰冰的感觉。” 素无情:“?” 唐与言笑道:“你之前评判别人一向客观,不像刚刚带着自己的想法。” 素无情略显疑惑道:“是这样吗?” 唐与言肯定道:“是的。” 素无情道:“我会记住这种感觉的。” 唐与言笑了起来,为师父感到开心。 笑了会,她忽然好奇地问道:“白羽既然毁了约,那么他真正的名讳是什么?” 素无情顿了顿,说道:“你可以自己问他。” 唐与言问道:“那师父,待会要一起吃饭吗?” 素无情摇头,“不了,我还是喜欢清淡一些的。” 唐与言:“……” 她记得昨天大半桌素菜都没有什么味道,只尝到了半点盐巴的味道,师父想吃的也太淡了吧。 素无情道:“入玄,你去便好,我在的话,会打扰你们。” 唐与言顿了顿,“好,师父,那我就告辞了。” “去吧。” 唐与言离开了,她回到了住处,没有去找白羽,也没有去蹭饭,找出行囊里的干粮,一点一点的啃着。 吃完后,拍了拍手,去书桌旁坐下,磨墨提笔,写下自己对近来种种事情的想法。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写完,最后将此付之一炬。 随着一叠又一叠昂贵的纸张被火烧成飞灰,压在唐与言心上沉甸甸的思绪也彻底灰飞烟灭。 霎时间,腾飞的火焰被无形的气劲吹成波浪,眼见要烧着房子,被一盆水浇灭。 唐与言低头看着自己的摊开的手,张开又握成拳,反反复复,才恍觉这才是真正的突破。 内功心法虽然在西都突破了,心境上却还差了半步,无法完全运用它。 现在的内力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为了保护自己的宿主,会主动去防范一切危险。 就像是那即将烧灼到唐与言手指的火焰一样,被无形的气劲吹飞。 它像是唐与言最初为了保护自己而制作的一个造物,随着唐与言不断地学习,成长,变成了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活物。 可它却又是死的,在唐与言的操控下,如案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唐与言拿出鳞尾,试着将其的扇刃往手掌上放。 在她没有动用内力的情况下,逐步靠近的扇刃被突如其来的无形气劲弹开了,连带扇子也差点从她手中脱手而出。 唐与言感到了一丝疲累,她收好鳞尾,细细感悟着刚才的那一瞬,最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白羽名叫晏非白,是晏家灭门案时最小的幸存者。 至于他叔叔晏温年,则被看做是晏家灭门案的真凶。 这是前往天赐城的路上,晏非白为了满足唐与言的好奇心,把过往的经历,当做故事一样说了出来。 “当年我还太小,也以为是叔叔动的手,后来发现,这里面水深得很,连叔叔都查不到这其中的缘由。” “后来我想查,可翻遍门中的所有记录,也没办法在过去那么多年被板上钉钉的旧案里找到其他线索。” 唐与言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会做那么一个约定?” 晏非白道:“叔叔与我理念不合,于是我便与他做了个约定,不得动武。为了我的安全,他又定下一条,是让我待在院子里不出来,后来因为素楼主的原因,又取消了这后一条。” 夏寒殷闻言道:“你既然做了约定,为何要选择在那时候出手?我也不是不能解决。” 晏非白笑了笑,一身灰衣换下穿上白衣的他笑起来十分好看,像是一块温玉一样。 他道:“你的拒绝并不能让他放弃,唯有比他更出色的人站在你的身旁,才会让他知难而退。” 夏寒殷直言道:“那你喜欢我吗?” 晏非白道:“怎能不喜欢,不过不是柳烟迟的那种喜欢,是朋友之间的。” “在我看来,这世间甚少有男子能与你相配,像柳烟迟那样的,还只是个不善隐藏情绪的小孩。” 夏寒殷盯着他的眸子看着,片刻后,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为何?” “我走的路是满是荆棘,不希望有人冲动的陪我一同走。” 晏非白莞尔,“现在我和毒圣不就跟你在同一条路上吗?” 夏寒殷怔了怔,道:“也是。”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下第一楼 唐与言听他们聊完了,调侃道:“白羽,我记得你骨龄已经不小了。如果夏寒殷都没办法赢得你的心,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晏非白摆手笑道:“那倒没有……只不过我想要一个宜家宜室的女子。” 夏寒殷闻言,挑了挑眉,“宜家宜室?晏非白,你觉得我不像是宜家宜室的类型?” 晏非白尴尬道:“这……夏姐,我没有这个意思,你非常宜家宜室,而且内外兼备!” 夏寒殷轻笑一声,“你更喜欢那些温温柔柔的水乡女子吧?” 晏非白道:“倒也不是,我更喜欢像素楼主那样的,有实力,人又温柔。” 夏寒殷:“……” 唐与言感受到夏寒殷复杂的视线,回以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晏非白道:“夏姐,难不成你有别的看法?” 夏寒殷道:“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神情上却表露出其他的异样。 晏非白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几天后。 车夫驾车停了下来,说道:“晏少主,天赐城快到了。” 车夫是玉衡门的人,是晏温年专门派来保护晏非白的人之一,也是半年前护送唐与言到珑城的人。 随行的还有三个人,是晏温年亲自切磋挑选出来的,不过他们会慢上一会,骑马赶来。 说实话,知道这些随行护卫的人身手都不错后,唐与言对晏温年愿意放晏非白来天赐城这件事,感到十分意外。 不知道是该说晏温年信任晏非白,还是该说他可能不会拒绝师父的决定。 晏非白掀开帘子半蹲着站在车板子上,看着树影婆娑之间隐隐的轮廓,那里,就是天赐城。 他问道:“你们的通关文牒和易容都没有问题吧?” 车夫道:“少主放心,这是我们活命的本事,不会出差错的。” 晏非白点了点头,转身敲了敲里头的布帘,“毒圣可换好衣服了?” 唐与言道:“稍等。” 没过一会,换好衣裙的唐与言掀开了布帘,“白羽,可以了。” 晏非白回到了车内,让车夫驾马直接进城。 他意味深长地笑道:“毒圣,你现在的样子,真让人意外。” 唐与言道:“希望你只是意外,而不是愤怒。” 从为了接近玩家选择换上衣裙的那刻起,唐与言就对自己的性别暴露有了心理准备,现在被人发现,倒也算晚了。 晏非白道:“为什么会愤怒?你要知道,我叔叔因为素楼主有你这个亲传弟子,对你可是嫉妒的不得了,他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估计开心地不得了。” 唐与言:“……” 这么一说,上次在江虞城晏门主对她那么暴躁,也不是没有道理? 夏寒殷道:“那晏门主肯定没听说过有一个词叫百合。” “入药的百合花?” “何为百合?” 唐与言和晏非白同时问道。 夏寒殷道:“是指两个女子之间的恋爱。” 晏非白看向唐与言,“毒圣应该没有这个想法吧?” 唐与言反问道:“师父于我亦师亦父,把我从小教养到大,我怎么可能抱着这样的想法?” 晏非白狐疑道:“从我与你共事以来就发现你事事以素楼主为先,难道你真没有这样的想法?” 唐与言肯定道:“我没有。” 夏寒殷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只是提到有百合这样的爱情,但没有说毒圣与素楼主之前有除了师徒以外的关系。” 晏非白并不会被忽悠,“你暗示了。” 夏寒殷道:“是你想岔了。” 晏非白道:“罢了,只要不告诉叔叔他也不会纠结这件事。” 听到外面逐渐有声音,马车内不再说话。 一行人顺利的进了天赐城,唐与言说了一个客栈名字,车夫请示了晏非白,才调转方向,去那个客栈。 天下第一楼。 车夫道:“公子,天下第一楼到了。” 晏非白掀开车帘,先行下了马车,准备伸手给接下来的两位姑娘搭把手,却看夏寒殷和唐与言依次从另一边跳下来,神情自若的收回了手。 唐与言看了眼杵在那儿的晏非白道:“走吧。” 车夫将马车交给负责喂马的仆役,跟着三人进了客栈,主动拿钱给掌柜,租了四间相连的上房。 晏非白要了最边上的那个,车夫主要护着他的安全,选了紧挨着他的,剩下两间,唐与言和夏寒殷随便选了下。 选完后,唐与言道:“有事明日再议,夏寒殷跟我去一个地方。” “好。” 晏非白回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道:“那么明日再见。” “嗯,明日再见。” 晏非白和车夫先上楼了,夏寒殷左右看了看堂上的人,低声询问道:“唐与言,我们要去哪里?” “跟着我便是。” 唐与言走到掌柜的面前,传音道:“我要两份五毒宴。” 掌柜微怔,他看了眼唐与言,又扫了下夏寒殷,顿了下,招呼小二过来代管,便道:“两位请跟我来。” 唐与言跟着掌柜进了后院,还未到院中屋子门前,掌柜忽然动手,被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弑楼令牌砸在了手里,给人直接砸懵在原地。 唐与言道:“我是来找郁老板的。” 掌柜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令牌,手指在昙花纹路上摩挲了下,确认了真伪后,还了回去。 掌柜道:“前不久雪天导致许多食物停滞在了路上,郁老板出去处理了,一会应该就回来了。” 唐与言把令牌暂且收入袖中,指了指中心扫却雪了的石桌,说道:“那么我们在这里等着,希望郁老板回来的时候你能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掌柜道:“是,郁老板回来我一定会转告的。” 他说完便告辞了。 唐与言拉着夏寒殷坐在石桌旁,低声道:“这里是弑楼旧业,从师父接手后就分离出去了,不过名义上说是分离出去了,实际上还是属于弑楼,只不过除了师父和几位长老,没有其他人知道。” “天下第一楼是弑楼最大的消息来源,几乎遍布天枢国所有大城,同时,它也是天赐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跟朝廷各个官员有不少联系,所以不得不从弑楼里除名出去。” 她从袖中取出令牌推给夏寒殷,“至于来到这里比较标准的暗号便是购置一间上房,点一份五毒宴,五毒宴分很多种,每一种都代表着不同的讯息。蛇羹、蜈蚣酒、蝎子汤代表我需要楼内的人替我办事,用这个令牌便可以让他信服,具体的我之后会慢慢告诉你。” “但信服是不够的,他会在事前或者事后以不带武器的形式攻击你,你需要一直警惕着对方,在第一时间制服他。当然,你制服他之后,也得防备着他,不能相信每一个人都是忠于弑楼的。” “这是我从师父那里为你请来的令牌,保管好,如果丢了也不要紧,不会用,也只是一块废铁。” 第三百章 昙花令 夏寒殷接过令牌,掂量了下,“好重,质感又像玉一样,这是什么矿石制成的?” 唐与言道:“一个名叫玄玉的矿石,它与玄光石类似,不过两者分为一黑一白。” 夏寒殷道:“他们都说这个令牌相当于弑楼赦免令,是真的吗?” 唐与言道:“要看用法,拿在不会用的人手里,相当于催命符罢了。” “弑楼在江湖上虽处于中立,也因师父的缘故被许多人所知晓,但地位还是非常尴尬的。” 她拿出自己的那块令牌,摆在石桌上,用食指指着那宛若代表死亡的昙花,“在大部分人眼中,弑楼就像是一个只会在夜间绽放的昙花一样,转瞬即逝,所以并不在意它的崛起。” “但当它一下子崛起到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地步时,就会引起许多的敌视。” “其中,以与弑楼有旧仇的青山派为首,连带正义之表的武林盟就不认这个令牌,在他们那里出事令牌,无异于惹祸上身。” 唐与言拿起锥形令牌,将其反转到另一面,以昙花图案对着夏寒殷。 “你仔细看,昙花的纹路是不是与你的那块有细微的差别?” 夏寒殷拿起令牌,对着看了会,又揉了揉眼睛再看。 “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样的,但细看之下,似乎是有不同。” 唐与言收回令牌,说道:“若在夜间,以朱砂涂后的玄玉在内力的驱动下,能散发出淡淡红光,其中就会有令牌发放人的名号。” “我与你的令牌不同,我这块是我亲手制作的,而你这块是由师父之前刻好的令牌上略做改动发放而来的,所以在昙花纹路上,有细微不同。” “所有流传在市面上的令牌皆是师父所刻,与你这块有所不同,除了一个象征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你拿着市面上的令牌来点五毒宴,不仅没有任何作用,还会被郁老板记住,报给弑楼。” 夏寒殷转着自己的令牌,“那刚刚那位掌柜是如何辨别的?现在也不在夜间。” 唐与言道:“他不需要辨别,五毒宴和郁老板两个字,就足以证明我的来历,至于我究竟是不是真的,郁老板到来后自然会见分晓。” 夏寒殷手指昙花的图案,问道:“郁老板很强?” 唐与言道:“郁老板只是位普通人,不过他身边的侍卫很厉害。” 夏寒殷若有所思。 唐与言又给她细讲了下五毒宴各种搭配所代表的含义,在夜幕降临后,还未等到人。 中途掌柜小跑过来说郁老板还没有回来,说她们可以先回去。 唐与言道:“不必,等到实在等不起再走。” 掌柜离开后,唐与言教夏寒殷如何用内力分辨令牌。 内力凝聚在昙花之上时,朱砂上泛起淡淡红光,在漆黑的夜里,宛若一朵绽放的红色昙花,昙花的花瓣中,印着寒殷二字。 夏寒殷惊愕地摸向浮现出寒殷的花瓣上,没有摸到凹下去的地方,在夜间下,肉眼也无法看清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凹下去的东西。 “这是怎么做到的?” 唐与言道:“当你的内力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肉眼能看到更多东西,能听到的范围也逐渐扩大,按你现在的情况的话……少说也要五年。” 夏寒殷遗憾道:“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呆上五年。” 唐与言沉默。 夏寒殷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色已晚了,我们还要等下去吗?” 唐与言问道:“你困了吗?” 夏寒殷顿了下,“没有。” 唐与言看出她眉间的疲倦,起身道:“回去吧,明日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好。” “两位姑娘,等都等了这么久了,再等一会又如何?” 唐与言循声看去,从拐角处一个身披狐裘双手裹着棉套的男子,他旁边有一个黑衣劲装男子沉默地撑着一把伞,挡着他头顶上不知会不会突然落下的飞雪。 “郁老板,你可真让人好等。” 郁钦道:“我可不记得弑楼里能有两位姑娘一同来找我,所以便在这儿等等看。” 唐与言问道:“那么你等到什么了?” 郁钦道:“什么也没等到,只知道其中一位姑娘的昙花令是真的。” 他看向夏寒殷,问道:“你是弑楼内被素无情收进去的外来者吧?” 夏寒殷道:“算是。” 郁钦看向唐与言,疑惑道:“那么你是谁?” 唐与言冷声道:“你猜猜看?” 郁钦想了想,“猜不到。” 他旁边的黑衣侍卫开口了,“主上,她是毒圣。” 郁钦仿佛大脑死机一般,呆滞地看着唐与言,喃喃道:“这是毒圣?毒圣男扮女装起来怎么一点违和感也没有?是不是你看错了?” 唐与言:“……” 黑衣侍卫复述道:“主上,她的确是毒圣。” 郁钦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怎么可能是毒圣呢,怎么可能呢???” 唐与言还是拿出鳞尾,表明了自己身份,顺带威胁一下,“郁老板,你最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理由,让我们等到现在。” 郁钦叹道:“哎,这不是美人怜都死了很久了,弑楼里除了楼主和这位新来的朋友,没有第二位姑娘了吧?楼主亲临不可能没有人不知道,所以我才想着观察观察,没想到是毒圣易容改性过来了。” 唐与言:“……” 她指了指夏寒殷,说道:“这是夏寒殷,第六枚昙花令的持有者,麻烦郁老板明日关照一下,今天天色太晚,先回了。” 郁钦道:“当然可以,小姑娘明天拿着令牌来找我就好,毒圣慢走。” 说着慢走,他先带着人走了,视线里全是毛绒绒的白色和一抹黑影撑伞。 夏寒殷低声问道:“明日不是要去那里吗?” 唐与言道:“我和白羽先去探一下路,找一个安全的路线再带你过去。” 夏寒殷道:“好。” 她问道:“我是第六枚昙花令持有者,你也有昙花令,那还有四位是谁?” 唐与言道:“另外四位是谁我也不清楚,师父从不说这件事,我也从不问,所以不能告诉你。” 夏寒殷明白了。 唐与言道:“明日在郁钦那,你要学的只是关于昙花令的使用方法,其他的你都不必听他的。” “好。” 唐与言没有再说话,带着夏寒殷到了她们租住的房间房间前。 “天色已晚,好好休息。” “嗯。” 第三百零一章 故人信 次日。 唐与言把夏寒殷送到院后交给郁钦后,坐在大堂窗边点了份素面,等着白羽下来。 哪怕知道白羽的真名叫晏非白,但习惯还是有些改不过来。 鸡蛋面很快到了,唐与言拿起筷子迅速吃了起来。 “来一碗鲜肉馄饨。” 晏非白喊了声,坐在唐与言对面,说道:“人已经跟去了,剩下三个今日午时之前会进城,现在就要去吗?” 唐与言道:“先去一个地方探一探,再考虑如何进去。” “好。” 唐与言吃完面,帮晏非白顺带付了账,看着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着刚到的馄饨。 察觉到唐与言的视线,晏非白抬头,直白道:“你吃得真快。” 他记得他点馄饨那会,毒圣碗里还有三分之一的分量,没想到馄饨刚到人就吃完了,那可是满满一大碗面。 唐与言道:“是你吃的太慢了。” 晏非白道:“真怀疑你师父是怎么养的你,跟她一点儿也不像。” 唐与言扬了扬眉,“我的确不像师父一样,不过能够教训你的本事还是有的。” 晏非白:“……” “比起探路,不如待我吃完去切磋磨合一下如何?” 唐与言想了想,“也行。” 等晏非白吃完,两人漫步在街道上,找着适合切磋的地方。 晏非白道:“似乎城内并没有合适的地方。” 唐与言回想着她之前好几次来天赐城的记忆,并没有擂场的存在。 她提议道:“不用武器过一下手上招数?” 使用任何武器都对手指的灵活性有要求,过过手上招数就能摸清一个人对武器的掌控力。 晏非白摇头,“再看看,我不用任何武器的。” “好。” …… 过了会,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场地,唐与言索性改变了注意,拉着人去探一探帝君故意设下的暗道还在不在。 躲过巡逻的队伍,唐与言翻到了那处独立出来的小密室,用扇柄顶开了暗门。 屋内灰尘积地,蛛网四结,浑然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细听之下,似乎还有老鼠啃食木材的声音。 唐与言收拢扇子,扯了块布系在脸上,隔绝着空气中腐烂的气息。 晏非白用袖子挡着脸,低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帝君设立专门通往冷宫的密道,不过我上次来已是一年前了,也不知道陈家被拖下水后有没有把这里封起来。” 晏非白道:“一年前的密道你也敢探?还是帝君派人修的。” 唐与言道:“总比以弑楼的名义进宫或是偷溜进去强。” 她转起一个物品,地道上的地板开始挪移。 晏非白低头看着地道里阴冷的石壁,说道:“如果帝君安排了人守在那边,这狭窄的地方很难脱身。” 唐与言道:“所以,现在只是探路。” 她从行囊里取出那瓶能发绿光的粉尘,又取出一个准备好放手套戴上,屏息向屋子里走去。等了会,迅速出手,捉住那只藏在暗处的老鼠。 “吱吱,吱吱。” 老鼠在掌心挣扎,不停的发出叫声,甚至还想扭头咬唐与言的手,却只咬到了一嘴毛。 晏非白问道:“你打算让老鼠去探路?” “嗯,本来想着是不是只能捉只蜘蛛,没想到屋里还有老鼠,用它探路最好不过了。” 唐与言把粉末撒在老鼠身上,然后走到地道旁,把老鼠连带沾了粉末的手套一起丢了进去,关掉机关让地道关闭。 “吱吱吱,吱。” 地板被撞了几下后,老鼠似乎放弃了挣扎,声音逐渐远去。 晏非白问道:“你怎么确保它一定会去探路?” 唐与言弯下身在隔绝地道的木板上撒着一些具有刺激性味道的粉末,屏息说道:“这通道的石壁凿的很光滑,老鼠的牙齿是啃不开的,它如果不想死的话,会去探路的。” 至少在冷宫的那个地板是木质的,还有破损的痕迹,它要想活下去,就不会原路返回来磨这块味道瘆人的木板。 唐与言道:“粉末能亮上两刻钟,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一会再来。” “嗯。” …… 一刻钟后,唐与言坐在茶楼二楼,手中捧着热茶,侧头看着窗外。 极好的目力让她看到帝宫内不断有队伍从宫中出来,逐渐缩小着巡逻圈,包围着那座废弃的府邸。 唐与言捧起茶,借着茶冒出来的热气模糊着自己的面容,低声道。 “帝君派人守株待兔了。” 她说完,抿了口热茶。 晏非白道:“这是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为何你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唐与言道:“没有,只是在想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晏非白道:“有何奇怪?” 唐与言顿了下,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品尝着这并不昂贵的清茶。 这是她难得品茶,茶水不苦不涩,带有一种很微妙的清香甘爽,还挺好喝。 晏非白道:“你是在想十八年前那件事?” 唐与言品着茶,慢悠悠道:“倒也没有。” 晏非白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唐与言道:“我想的并不是那件事,我只是在想,能支撑慕容公子和霁公子到现在的感情,到底掺杂了什么东西。” 晏非白肯定道:“总之不是爱。” 唐与言瞥了眼他,“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晏非白道:“看叔叔那样子就知道了,哪有一个人肯忍受与心上人离别的痛苦,去伤害她。” 他压低声音道:“就算是久道人也不可以。” 唐与言:“……” “我觉得我能忍受。” 晏非白:“??!” 唐与言道:“出发的前一天,从曜派镇子上驿站寄送的东西到了,里面有一封落了尘的信,是师祖的遗信。” 也不知道那一封信是什么时候被九叶檀塞进了包袱中。 晏非白微怔,“上上代弑楼楼主的信?” “不是。” 唐与言没有解释更多,只是道:“师祖希望师父能够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但以师父现在高龄和状况,她觉得自己嫁不出去了。希望我有空找个人考虑考虑,也算是达成师祖的遗愿了。” 晏非白:“???” “怎么会嫁不出去,我叔叔就愿意!” 耳边时而会有细语声的茶楼被这清亮的一声话语震到,倏然寂静下来。 唐与言轻咳了两声,“你不必这么激动,师父也就顺口提了一下。” 晏非白神色自若,将其他人的视线忽视,说道:“你师父若有嫁人的意愿,请一定要考虑我叔叔。” 唐与言:“……” 第三百零二章 黄雀在后 唐与言道:“那我呢?白羽,你既然对夏寒殷不是抱有那种喜欢,那么你觉得我可以吗?我也不嫌弃你弱。” 晏非白忽略掉被毒圣说弱的字眼,温和道:“你为何会想到我?” 唐与言思索了下,说道:“放眼江湖,也没几个能娶我的吧?至少我对你还算了解,知根知底。” 晏非白:“……” “我就算毁了约,也不会继承家产。” 唐与言道:“不需要,能娶就行。” 她掰着手指头给晏非白数着人,颇有些兴味的低声道:“聂飞白那家伙我还看不上,姜以渔的事情……你也知道,陆青是青山派掌门,花无间心智近妖,太危险了不选。” “算是同龄合适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这么想想,离别和伤害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晏非白:“……” “不了,我觉得不行,我还是去喜欢夏寒殷吧。” 他捧起茶放在唇边,一副沉迷喝茶不想聊天的样子。 唐与言摊了摊手,“怎么提到你叔叔的终身大事就那么激动,提到你自己就如此避讳?” 晏非白没说话,不言不语的喝着茶。 唐与言也不开玩笑了,捧着茶细品着。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从宫里出来的那数十队人开始折返,一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马车在宫中护卫队回返后,缓缓行驶离开,去到窗户之外所不能看见的地方去。 她喝完杯中的茶,低声道:“人走了。” 晏非白放下茶杯,“现在就走?” 唐与言摇头,“慕容公子出来,他认识我,现在出去可能会直接撞上。” 晏非白奇道:“他出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 两人继续喝茶,时不时吃着茶点,一派悠然自在。 片刻后,一辆马车停在了茶楼前,白衣狐裘的男子缓步走下马凳子,黑衣劲装的佩剑男子跟在他身后。 他们与郁钦和他侍卫的衣着大体相似,可衣上绣着的繁复纹路和边角勾勒的金丝银线,足以将他们和郁钦他们区分开来。 是帝君和他的侍卫东虹。 现在的他们,已经上了楼,第一眼,就看到两个依偎在一块儿的男女。 当唐与言意识到马车来了的时候,就用手指轻搭了搭杯沿,吸引了晏非白的视线后,做了个手势。 晏非白微怔,然后点了点头。 唐与言走到晏非白旁边,将他旁边的椅子挪近一些,然后坐了下来,什么也没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晏非白耳语道:“我该做什么?” 声音细若蚊吟。 唐与言也用相同的音量回道:“什么都不用做。” 脚步声逐渐接近,忽然,停在了半路上。 帝君道:“东虹,回吧。” “是。” 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只闻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声音乍起,随即远去。 晏非白低语道:“人已经走了。” 唐与言正准备起身,又听见一个脚步声响起。响起时的距离不远不近,似乎是附近隔间里的人走了出来。 唐与言感觉晏非白的肩膀绷紧了,她捏紧袖子下的折扇,时刻准备动手。 “真巧。” 熟悉的声音中带着笑意,那话语中的笑意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像是假的一样。 晏非白道:“是挺巧的。” 花无间道:“不知两位可介意我也入座?” 晏非白垂眸看了眼还在装睡的唐与言,说道:“不介意。” 花无间‘看’向唐与言,“另一位呢?” 晏非白道:“她在休息,你直接坐下便好。” 花无间微顿,笑容渐深,“好。” 他坐了下来,伸手在桌上试着摸索了下,摸到了身前的茶杯。 杯中无茶,杯身已经冷了下来。 花无间手指点着冰冷的杯身,忽然捧起来嗅了嗅杯中的味道,随即放下,问道:“晏公子可是喜欢此等不苦不涩的清茶?” 晏非白道:“还好。” 花无间含笑道:“回答的如此勉强,来此莫不是躲着什么人吧?” 晏非白道:“此次多谢神算子出手。” 花无间意味深长道:“就算今天我不在这儿,想必帝君也不会为难人的。” 晏非白:“?” 花无间道:“午时将近,不知二位可否赏脸与我一同吃个饭?” 晏非白察觉到了异样,他开始犹豫了,衣袖下靠近唐与言的那只手疯狂的戳着对方,希望她不要再装睡,赶紧起来解围。 唐与言回戳对方,以行动告诉他不可能。 花无间道:“晏公子和晏公子的朋友难道不愿意?” 晏非白温和道:“我们午时还有事,恐怕不能跟神算子一同了。” 花无间颇为遗憾道:“那便下次再说吧,告辞。” 脚步声远去,直至无声。 唐与言坐了起来,揉了揉脖子,“他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晏非白道:“既然你都知道是冲着你来的,平白让我帮你挡着。” 唐与言拍了拍晏非白的肩膀,说道:“请你吃饭。” 晏非白道:“你就不怕遇上他,给逮个正着?” 唐与言道:“晚上去,先去跟你的人汇合。” “好。” 唐与言坐回去把茶壶里最后的茶水倒进杯中,一口饮尽,把剩下的茶点分了一半给自己,迅速吃着。 等全部吃完后,唐与言找小二结账,然后带着晏非白离开。 刚出茶楼,唐与言顿住了脚步。 莫邪站在不远处,看到她出来,走了过来,“公子有请。” 晏非白笑道:“看来你还真是被逮住了,我先走了,晚点见。” 晏非白说完转身就走,脚底跟抹了油一样,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唐与言:“……” 莫邪道:“请。” 唐与言跟莫邪走到了角落的一个马车旁。 莫邪主动坐上了车板子,拉着缰绳,唐与言了然,踩上来进了马车内。 花无间正安静的坐在右手边,脸上仍蒙着白绸布。 唐与言顺势坐在了他对面。 花无间道:“莫邪,去天下第一楼。” 唐与言抬眸。 花无间道:“送你回去,顺带看看未来玉衡门的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与言道:“与晏门主不同,人倒挺温和的。” 花无间笑了笑,“是吗?” 唐与言莫名觉得有些冷,“是啊。” 花无间不说话了。 过了会,马车停了下来,莫邪道:“公子,到了。” 花无间道:“毒圣前辈,请。” 唐与言道:“多谢。” 她下了马车,踏过天下第一楼门槛时,回头看去,马车调了头,去了另一个方向。 第三百零三章 郁钦 “你怎么在这儿站着,看什么呢?” 晏非白挥手在唐与言面前晃着,“回魂了。” 唐与言回神,也不顾这门口有没有人经过,脱口而出道:“我觉得他好像喜欢我。” 晏非白:“???” 他被唐与言这语出惊人给吓了一跳,连忙拉着人的衣袖往楼上走,边走边问道:“你被抓去干什么了?” 唐与言道:“他用马车送我回来。” 晏非白忽然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唐与言的思维,给大堂上到了的三人打了个手势待会再聊,把人拉进了屋里。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声音。 晏非白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唐与言不确定道:“直觉?” 晏非白道:“光靠直觉有什么用,何况,如果神算子真的喜欢你,你会选择他吗?” 唐与言细想了下,分析道:“从利益出发的话,我会。” 言外之意,便是不考虑其他因素,她不会选择花无间。 晏非白道:“不过,现在的你并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 “是。” 晏非白道:“但你所想的都只是猜测,在神算子没有明说之前,保持好现状。” 唐与言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晏非白道:“玄枢阁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唐与言想了下,说道:“你先安顿好人,我去找一个人,明日光明正大的入宫。” 晏非白笑了笑,“你要现在去找吗?” 唐与言道:“倒也不急,可以晚些时候。” 晏非白的笑容如狐狸一般狡诈,“现在都已经午时了,不如先把说好的请客兑现了吧?” 唐与言:“……” …… 被晏非白大宰了一顿,唐与言出门散步消食,顺带去找人。 弑楼的名声在朝廷上不好也不差,中规中矩,但要是报上去,肯定会被帝君知道。 与其用弑楼的名义,不如请人出马。 帝君第三子慕容昔喜好结交江湖侠客,也时常收人为幕僚,带着出入皇宫。 帝君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惹出事,他对自己这与江湖人结交,默认放弃了帝位继承权的孩子还是很宽容的。 唐与言记得当年便是这慕容昔领着聂飞白和宋煜进得宫,甚至还带人面见了帝君。 她在路上边走边看了看周围在寒冬也扔开着的铺子,思索了会,购置了些避免贿赂之事的吃食,捎着走去慕容昔住着的府邸。 ‘哒哒’‘咕噜’。 马蹄声和车轱辘滚动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迎面而来了,唐与言下意识抬头看去,驾马的是莫邪。 莫邪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专心驾车。 唐与言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马车与人错开而行,被风吹起的车帘内,是一只刚放下的手。 …… 唐与言上门拜访慕容昔,献了吃食后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但当她提出来入宫的请求后,立刻遭到了拒绝。 慕容昔道:“非是昔不想帮唐姑娘,只是宫内最近禁严,别说是带人去观摩宫中的盛景了,连昔也无法入内,实在抱歉。” 唐与言问道:“昔公子不必抱歉,是我冒昧了,只是为何会禁严到连昔公子也没办法进宫?” 慕容昔道:“帝君之意,非昔能揣测。” 唐与言叹气,“既然如此,是我叨扰昔公子了,告辞。” 慕容昔道:“唐姑娘慢走。” 唐与言离开了。 慕容昔喊人来收拾这一桌吃的差不多的吃食,一脸可惜道:“唐姑娘挑的礼物很不错,如果不是宫内突然戒严,真想知道她的身手如何,能不能教自己个一招两式。” 收拾的仆人叹道:“昔公子啊,你怎么就成天痴迷这些东西?那姑娘长相不错,身材也好,多看看这些。” 慕容昔道:“长得好看又如何,那些不能保护我的,我通通不要。” …… 唐与言走回了天下第一楼,趁着还不是饭点,去了客栈的后院。 绕过栽种在院后的林木,刚侧头看向院中央的石桌,就看到满满一桌的五毒宴。 夏寒殷坐在石桌旁,和裹得厚实又不失美观的郁钦聊着。郁钦旁边的黑衣侍卫依旧在为他撑着油纸伞。 唐与言走了过去,听到他们在聊五毒宴每一道菜的工序。 夏寒殷看到她走了过来,连忙招呼她坐在旁边。 唐与言坐了下来,问道:“郁老板,你怎么还让人做起了五毒宴?” 郁钦说,“当然是回答夏姑娘的问题,特意露了一手。” 唐与言扬了扬眉,看向夏寒殷。 夏寒殷道:“我问郁老板,万一真的有人吃五毒宴怎么办,然后郁老板就让人做了一桌五毒宴。” 郁钦得意道:“五毒宴以前还是天下第一楼的招牌名宴,要不是素楼主扯了这套宴菜,光一桌五毒宴赚的钱就能让楼内上下休息五天。” “说起来,毒圣,你可得给钱,这些毒物可贵了,处理起来也费劲。” 唐与言:“……” 夏寒殷问道:“这一桌五毒宴要多少钱?” 郁钦笑眯眯的比了个数字。 “五百两?” 张开的手掌晃了晃。 “五千两?” 还是晃了晃。 夏寒殷愣了下,问道:“五万两?” 手掌收了回去,郁钦笑眯眯道:“五万两银子是对外的五毒宴,这桌五毒宴可是对内的,每一只毒物都是剧毒无比的稀罕物,处理起来可真是难啊。” 唐与言淡淡道:“他要的是五千两黄金。” 夏寒殷道:“这么贵?可这桌菜能起什么作用吗?” 唐与言道:“普通的五毒宴也就是吃个稀奇味道,而天下第一楼的五毒宴,当年是由上一代毒圣专门配置的药材比例制作的。其作用能够强生健体、扩展筋脉,对习武之人来说向来是突破功法限制的好宴。” “这桌宴,据说能够洗脉伐髓,延缓大部分毒素的发作,从它宣传的作用上来说,不贵。” “至于实际上能起什么作用,要看大厨的本事能将这被传得跟神药一般的药膳发挥多少。” 郁钦搓了搓手,“毒圣说了这么多,打算什么时候付钱?” 唐与言忽视郁钦的话语,对夏寒殷道:“你的根骨很不错,不过经脉开拓的太慢,此宴应该能帮你开拓经脉,增加内力存储,或加快内力恢复的速度。” 夏寒殷道:“好的,多谢郁老板。” 郁钦道:“要谢不如来我们天下第一楼做事?这宴也就不要你钱了。” 夏寒殷只是笑笑,没有应话。 唐与言道:“你不就是馋我师父养的毒物们?改日我会寄信把你的意图告诉她的。” 郁钦道:“哈哈,被你发现了。” 第三百零四章 你可以喜欢 唐与言没有用五毒宴,以毒做药的药膳对她来说不起作用。 她待了会看夏寒殷吃宴席没吃出什么毛病来,把解毒的药留下一瓶便回去了。 唐与言在屋里就着花无间究竟喜不喜欢她这件事回顾了下,顺带拿着纸笔磨墨理了一下思绪,最后无果。 就花无间多次救她的事情看来,更像是为了护着救命的药一样,看不出来半分端倪。 可想到在醉花楼初见花无间不带犹豫地接过她的伤药涂上时,那一副丝毫不在意自己生命的样子,让她的想法又产生了动摇。 唐与言把纸揉成了团,片刻后,又展开纸团,提笔就着皱褶的痕迹开始描绘,把纸几乎全涂黑了,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 她把纸团扔进炭火里,思考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花无间的。 唐与言的情商并不低,能以弑楼亲传弟子的身份在少时与姜家大公子姜以渔、青山派未来掌门陆青和曜派前任掌门徒弟聂飞白友谊甚笃,靠得绝不是负加分的身份。 她只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去喜欢人。 在她的世界里,喜欢这两个字,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出现过。 师祖的一封信送来了一颗名为可以去喜欢人的种子;师父将其种下;晏非白则让这颗种子开始发芽;现在,自己让其开花结果,结成了一朵名叫喜欢花无间的花。 唐与言看着炭火盆里跳跃的火焰,缓缓闭上了眼,细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又一下。 心跳的很快,就像是火焰呲灼着碳木一样,从未有过停歇。 唐与言握紧双手,指甲刺着肉,几乎要将那外裹着的内力刺破前,才松开了手。 她睁开眼,垂眸,摊开手掌,掌心的红痕十分明显,一道一道串起来像红线一样,绳子的另一段,仿佛延伸至了花无间的手里。 喜欢?喜欢又有何用? 危险的不止是就在前路上未知的玄枢阁,还有夏寒殷的请求。 当她去向师父为夏寒殷请来昙花令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断——帮她。 哪怕生死未卜,也要帮。 唐与言不再犹豫,离开了房间,找到正在大堂用饭的晏非白,坐在他旁边要了个饭碗,跟他们四个人一起吃。 晏非白看她吃相,“你怎么吃的这么快?没找到人?” 唐与言吞咽完食物,慢慢道:“不仅没找到人,还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哦?什么大问题。” 唐与言道:“今天午时说的那件事可能是假的,不过反过来说的话,是真的。” 晏非白:“???” 他上下打量唐与言,“不会吧?” 唐与言夹了筷子菜,一脸平淡道:“真的。” 晏非白沉默地扒了会饭,说道:“一会吃完饭回去说。” “嗯。” 吃完饭后,晏非白带人回了房间,搬了张凳子给她坐,点起了烛火,又让小二上了几叠花生米,打算秉烛夜谈。 他抓了把花生,边磕边问道:“真的还是假的?” 唐与言面无表情道:“真的。” 她摊开手给晏非白看掌心的红痕,“这就是证据。” 晏非白八卦道:“为什么你觉得你会喜欢神算子啊?说给我听听。” 唐与言道:“不知道。” 晏非白道:“你怎么这么没意思,连为什么喜欢都不知道。” 唐与言瞥了眼他,问道:“你以前也是这么追问你叔叔的吗?” 晏非白耸了耸肩,“我可不敢。” 唐与言伸手拿过来一叠花生米,也吃了起来。 ‘嘎嘣嘎嘣’。 吃了会,晏非白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毒圣,你没找到人,那我们到时候怎么进帝宫里?” 唐与言道:“帝宫戒严,我找了慕容昔,他也没办法进去,改天吧。” 晏非白道:“该不会是因为我们白天闹的事吧?” 唐与言嗯了一声,“应该是。” 两人把花生米磕完,晏非白看唐与言起身准备离开前,忽然开口道:“你打算跟神算子说吗?” 唐与言脚步一顿,拉开门道:“不打算。” 晏非白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唐与言回到了屋内,手指划着掌心的红痕,看了片刻,走到床榻边合衣而眠。 …… 次日。 唐与言早早的坐在大堂,点了份长寿面安静地吃着。 半途中,夏寒殷坐在她旁边,“今天要去那里吗?” 唐与言摇头,“今天去不了,等等消息吧。” “哦。” 夏寒殷想了想,向小二点了碗油条和白粥。 旁边那桌的人笑骂她们两吃的太寒酸了,正准备调戏几句,就看见唐与言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立马息了声。 夏寒殷回头瞥了旁边的人,低声道:“我昨天回屋修炼内力,好像听到‘噗通’一声,经脉瞬间通畅了。然后就感觉到系统给我的危机更大了些,预估的一年时限,似乎要缩短一些了。” 唐与言道:“无事,回屋后把红线给我吧。” 夏寒殷托着下巴,问道:“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不是默认这件事结束后再做考虑吗?” 唐与言顿了顿,说道:“我怕到时候我后悔了。” 她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绑了红线的自己与夏寒殷一同坠入了死亡的深渊。 深渊之上,是站在崖边无声流泪的师父和四处寻找她的花无间。 梦醒之后,唐与言才发现,有的人无声无息,就跟师父一样占据了她的心神。 给人极度危险感的背后,是让人十分安心的安全感。 小二把油条和白粥端了上来,夏寒殷夹着油条吃了口。 “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用顾着我。” 夏寒殷道:“归根结底,我是外来者,是这个世界的错误,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唐与言沉默地把面吃完,淡淡道:“久道人有一则预言,他认为我所做的决策,要有自己的主张。我既然想要保你,就不会让你死。” 夏寒殷笑道:“首先,我们要把这件事做完再考虑,你默认的决策不也是这样吗?” “是。” 夏寒殷低声道:“其次,你没有必要这么逼自己做决定,你可以去喜欢,但不能乱了自己的阵脚。” “你太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了,如果说你师父是先例,你很快就是后例。” 唐与言抚了抚额,“我现在脑子很乱,一方面不想说,另一方面又想要冲过去告诉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他叔叔为何像个一点就炸的油锅一样了。” 夏寒殷道:“既然今天去不了,那么我们今天来做些其他的事情吧。” “什么事?” “逛街!” 第三百零五章 散心 两人用过早餐,夏寒殷拉着唐与言出了客栈。 夏寒殷道:“与言,我看你每件裙子都素的很,我们先去逛逛成衣铺,买几件好看的裙子。” 唐与言道:“不必,太过繁琐不方便行动。” 夏寒殷问道:“那买点首饰?” 唐与言:“……” 夏寒殷沉默了。 两人从未真正意义上逛过街的人僵立在了原地。 夏寒殷问道:“不如我们去买药材?” 唐与言冷漠道:“天赐城非药材原产地,价钱太过昂贵。” 夏寒殷思索了下,实在不知道城内有什么好买的东西,只得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先逛着,天赐城这么大,总会看到想要的东西。” 一路上,夏寒殷看到了糖葫芦摊,买了两根糖葫芦,还没等分一根给唐与言,就被一只手虚推了过来。 “我不喜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 夏寒殷无法,只得一手一个糖葫芦,时不时左啃一个右啃一个。 看到有师傅在捏糖人,夏寒殷拿着糖葫芦指了指那边,“与言,捏个你怎么样?” 唐与言对此不感兴趣,“随你。” 夏寒殷闻言道:“如果你不喜欢出来逛的话,我们还是回去吧。” 唐与言顿了顿,“没有,只是觉得漫无目的的走着,很浪费时间。” 夏寒殷道:“你就是绷太紧了,任何事情都是有意义的,哪怕出来走动散心是浪费时间,也比呆在屋里乱想来的好。” 唐与言感觉夏寒殷说的很有道理,默默地点头。 夏寒殷道:“所以你说我是让师傅做我们两个人的糖人,还是做个更好玩的?” 唐与言思索了下,说道:“糖人就好。” “好。” 夏寒殷拉她过去等捏糖人的师傅捏完一个活灵活现的兔子给旁边殷切等待的厚团子,才开口问捏糖人的价钱。 价钱不贵,也就赚个手艺钱。 糖人师傅打量着她们两的着装,收了钱后,开始拉糖线,边动手边问道:“两位是从哪来的江湖人?” 夏寒殷笑道:“江湖人四海为家,从哪来重要吗?” 糖人师傅道:“哎,随便聊几句,听听外头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前些天星璇国突然易主和跟蛮荒十八部商贸的事情传过来,我这心里头挺慌的。” 夏寒殷看了看对方这个身板,随口道:“慌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人顶着。” 糖人师傅:“……”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骂我矮。 唐与言低笑了一声。 夏寒殷有时候说话还真挺有意思的。 夏寒殷跟糖人师傅聊起齐风郡的一些人文风景,不动声色地套着天赐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唐与言对她与人交谈打探消息的能力感到佩服。 糖人师傅手十分巧,没一会就捏出来穿着月白色流仙裙的糖人,裙上繁复的皱褶捏的十分精致。 夏寒殷接过,“师傅您的手艺真好,我都不舍得吃了。” “哈哈。” 糖人师傅开始捏唐与言,她穿的衣裙素净,很快就捏了出来。 唐与言接过糖人,也道了句,“还不错。” 夏寒殷适时问道:“师傅,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好看或者好吃的摊子吗?介绍介绍给我们呗?” 糖人师傅想了下,指了个方向说道:“那边那家烧饼摊子挺不错的,一直往里头走,还有个戏班子,我记得戏班子过去后,还有个外来者举办的什么迪艾歪手工制作,自己买材料学着做东西的。” 夏寒殷道了句谢,拉着唐与言往那边走。 “迪艾歪手工制作是什么?” “是diy,意识是自己动手做,就跟我们说nc一样,是另一种语言。” “哦。” 两人一路上也没看到什么其他的,便按照糖人师傅的一条龙推荐,一起买了烧饼吃。 夏寒殷点评道:“烧饼的味道还不错,不过有点油腻。” 又颇为无聊地看了一场戏。 夏寒殷道:“……虽然大冷天打打唱唱跳跳的很厉害,不过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惊喜感。” 唐与言道:“所以我一早就说了,看这个不如看我舞剑。” 夏寒殷:“……” 最后到了糖人师傅说的diy店。 像他们这样处于星际时代的人想要在古代背景的游戏里赚钱还是挺能的,这个店子里虽然拿不出来漂亮又廉价的珠子,但是做个陶罐、十字绣或是各种创意类的制品还是可以的。 店内展柜摆放着许多人的创意,初见时,给人十分奇妙的新奇感。下面还有用毛笔在木板上写明哪位朋友制作的,当然,也有未署名的情况出现。 夏寒殷跟旁边的服务员聊了几句,把人打发走了,才问道:“与言,你觉得这里怎么样?diy手工制作店在我们那儿也算新奇,是很久之前才有的东西。” 唐与言摇头,“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比起制作这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品,她更想跟姜以渔学铸造,最好是学如何铸造那些精巧的暗器—— 这些东西十分容易被毁掉,只有手握有利器,才能护住想要护住的东西。 夏寒殷遗憾道:“那算了,我动手能力也不强,去找找其他玩的。” “好。” 两人离开了店子,逛了逛,也没看到什么好玩的,便找了家酒楼包了房间吃饭。 唐与言侧耳倾听了会,没有听到其他声音,“周围没人。” 夏寒殷会意,“之前那个师傅提到过陈家又被官兵查了,帝后是不是要被扯下位了?” 唐与言道:“不会,陈家跌的越狠,帝后的位置越稳。” “陈灵太惨了。” 唐与言叹气,“她也是个可怜人。” 在查华妃的事情唐与言顺便也查了下帝后陈灵,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在华妃‘死’后于帝后试炼里被看中,之后便一举提到帝后的位置上,为帝君管理后宫。 在纸上,描写帝后陈灵的事情并不多,大多都是一些表现出她温和无害的小事,反倒是她背后的家族借此水涨船高,最后在去年被帝君借以他人之手不断打压,至今还未完全败落,但也离败落不远了。 夏寒殷道:“或许我们可以借陈家的关系进去,就说是探望帝后。” “晏非白说你找了三公子,三公子毕竟已经被排除在了权利范围外了,自然进不去戒严的帝宫,但如果是拜访帝后的话,我们两个女生办成侍女随行应该可以进去。” 唐与言微怔,“也许可以,但陈家的话,我无法保证能说服他们。” 夏寒殷道:“我来。” “相信我,陈家不会拒绝的。” 第三百零六章 陈家 陈家不会拒绝? 唐与言闻言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夏寒殷道:“我有两套方案,无论那一套都对陈家有利无害。” 她低声快速讲了下两套方案的内容,“与言,你觉得怎么样?” 唐与言思索了下,又跟她讨论了下细节,修改了不少瑕疵。 中途送菜打断了她们的谈话,等人走后,唐与言便继续刚刚的话题。 “……只需要对好口供做好细节便可,不必这么详细的指引他们该做什么,告诉他们一个大体的方向,要是真的想发展回以前的地步,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至于能到什么地步,就看他们的实力了。” “毕竟我们一旦被发现,是有生命危险的,不能平白无故就便宜了他们。” 唐与言神色淡然地将这一场还未开始的交易内容从半卖半送,一下子拉扯至平等的位置。 夏寒殷笑道:“你说的对,总不能给人白送便宜,哪有天下掉馅饼这种好事。” 敲定好后,两人又边吃边聊了下弑楼里的事物,最后结账离开。 她们回了天下第一楼,与晏非白聊了这件事,确认无误后,三人出发前往陈府。 晏非白的四个侍卫默默地坠在后方。 临到陈府后,夏寒殷出面扣起了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守门的仆人看到两女一男,扫了眼男的。 晏非白穿得单薄,衣服质地看起来也不错,但也没有那么昂贵,他耐着性子问道:“来干嘛的?” 夏寒殷道:“我们找陈家主。” 仆人问,“有拜帖吗?” 唐与言把准备好的拜帖呈上,仆人看到外来者三个字后,当即露出嫌恶的神色,后退一步欲要关门,“滚,陈家不欢迎你们。” 唐与言当即拿出雪间卡住门,剑鞘上的白色宝石在阳光下烨烨生辉。 仆人吞了一抹口水,想要摸一摸剑鞘上的宝石,门就被撬开了。 圆钝的剑鞘直指仆人,明明只是一把用来藏锋的鞘,银光闪烁之下,却像是夺命的刃一般。 唐与言冷声道:“请你转告陈家主,我们想要见他,别让我们动手,如果事情闹大人尽皆知的话,你们陈家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陈家虽然败落,可府邸还是大世家的规模。 因败落的原因,陈府甚少人探望,周围十分冷清,只要没有人大嚎一嗓子,也没有人知道陈府前来了三个江湖人拜访。 仆人察觉到了杀气,连侍卫也不敢喊,连忙离开去通报家主。 唐与言收回手,把剑配好在腰上,“我们先进来,以免被人看到了。” “嗯。” 夏寒殷往台阶上走去,踏过门槛后顺手把门关上,说道:“这宅子看上去挺大的,不过也太冷清了。” 晏非白道:“陈府的收支入不敷出,全靠嫁进来的商人主母用嫁妆撑着,很多仆人都遣散了,留下来看门的应该是陈家旁系的人。” 夏寒殷道:“难怪给人一种趾高气扬的感觉。” 晏非白道:“看来你查的还不够仔细,不过说实话,陈家的事情我挺了解的,却没有你那份心想到这里来。” 夏寒殷道:“其实我一开始想到的不是陈家,而是帝后陈灵,这一年来陈家被打压,她一直安安分分没什么大动作,帝君也没去管她,我就在想能不能跟她搭上线。” “要知道,这样的女人要是什么都不做,一是她跟陈家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二是她在筹谋更大的事情,不过出于直觉,我比较偏向于前者。” 她的话点到即止,因为唐与言忽然向前迈了一步,示意自己听到了周围有动静。 唐与言细听了下,低声道:“是马车的声音。” 晏非白道:“该不会又是他吧?” “谁?” 晏非白道:“神算子。” 唐与言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伸手把木板插回门上,“不管是谁,等会人要是敲门,谁都不要动。” “嗯。” 三人站在原地屏息,马车停了下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叩叩。” 门上的金环被叩击,一个冷漠的男声说道:“慕容公子来访,陈家可有人在?” 唐与言心头一跳,整个天枢国唯一敢自称慕容公子的人,唯有帝君。 细听之下,声音十分熟悉,是帝君身边的那个侍卫,东虹。 她比了个手势,示意晏非白等会直接进去。 晏非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唐与言抓住夏寒殷的手,等待东虹的第二次叩门。 叩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唐与言抓着夏寒殷飞冲而去,晏非白紧随其后。 金环撞击铁门的声音掩盖住了他们的脚步声,门外的东虹只是抬眸略显疑惑,又回去禀告帝君了。 “公子,陈家的仆人似乎不在。” 慕容连景低笑一声,“没想到陈家连个看门的仆役都请不起了。” 东虹没有接话。 慕容连景道:“罢了,明日再让人送封信过去。” “是。” 马车缓缓离开。 等马车离开,躲起来的四个人松了口气,正准备出去跟上少主,又一辆马车行驶了进来,停在陈家门口。 四人:“???” 他们怎么不知道陈家原来是这么个香饽饽?人来人往的。 再度有人叩门,不过这次,久无回应后,黑衣侍卫直接翻墙跳了进去,从里面把大门打开走了出来。 莫邪道:“公子,陈家的仆人不见了。” 花无间沉思了会,“看来东虹并没有进去,这样吧,你先守在那里。许是有客人拜访,守门的仆人才会离开,我倒想看看是谁会来拜访这败落后的陈家。” “是。” 花无间伸手抚上眼睛的白布,低喃道:“该不会是她吧?费尽心思要进帝宫,是要做什么?” 想到晏非白与唐与言相处的十分融洽,甚至还听到了娶不娶的话音,他右手紧握了下,攥得手指微微发白。 如果撒下的网连收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另一条大鱼给咬破了,那么撒这网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花无间低咳了两声,摸起随身携带的药,吞了一粒,闭目调息。 眼疾从唐与言离开后就逐渐有恶化的趋势,不仅是完全失明,甚至那些残留在体内的毒素也开始有复发的迹象,哪怕他已经适应了这些毒,毒发起来还是会很难受。 干将道:“公子,您又发病了,为何不去找毒圣?” 花无间道:“找了,或许也无济于事。” 想要复明,唐与言已经给了两个选择了,一是武功全废,二是继续失明。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会选择前者。 ——重新修炼的代价实在太大,现在的他还付不起。 第三百零七章 命里无缘 一番波折后,唐与言他们见到了陈家主。 夏寒殷出面交涉,软硬皆施,没有费太多功夫陈家主就答应了。 陈家主道:“三天后有国宴,三位不如留在这里,明日我直接以国宴为借口探探帝君口风,再送你们去见陈灵。” 夏寒殷道:“可以,我们要偏僻一点的院子,知道的人越多这件事你们陈家就越危险。” 陈家主不悦道:“这件事我们自然知道。” “来人,带客人到南厢房,偏一点的地方,再送一些干粮和水过去。” “是。” 陈家主道:“频繁送饭容易被发现,所以便送干粮和水过去,一劳永逸,三人想必不介意吧?” 三人没有计较陈家主的态度。 夏寒殷道:“不介意,只不过希望陈家主能重视这场交易,不要为了一些风言风语,就走漏了风声。” 她拿出昙花令,黑色令牌上,是肆意绽放着的昙花。昙花优雅美丽,静静地开在黑夜中,只开给在黑夜中等待的人看。 刹那间的美丽,一瞬间的永恒。 这是它的花语,但它刻在黑色的令牌上,却代表着令人发毛的危险。 你的生命,将如昙花一样,只剩下一个时辰。 陈家主神色微变,勉强压下想要破口大骂的想法,“自然不会走漏风声的。” 还以为是三个普通的江湖人,真是失策,没想到还是弑楼的人。 夏寒殷这才满意的收回令牌,跟着小厮身后去陈家主安排的院子。 唐与言和晏非白跟上她。 小厮一言不发的往前走着,越走越害怕,身子都在发抖。 他们这些下人对弑楼的传闻十分害怕,弑楼虽然不杀朝廷命官,但朝廷命官手边用的几个没官职的人,总是会死上一死。 据说前几年还有个大少爷惹出祸事,被弑楼给杀了,听说帝君虽然出面了,但收到弑楼送来的一大叠的罪状,怒得查了半个月的朝廷。 江湖上主要还是围剿魔教中人,在魔教未灭之前,不敢动弑楼半分,帝君对弑楼态度也是能不动就不动,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做了错事生怕被人下单买命的仆人。 夏寒殷道:“小兄弟路可要好好看,别抖了,再抖就磕石头上了。” 小厮闻言脚下一滑,眼见着自己真的要磕石头上,被抓住衣袖一扯,又扯回来了。 夏寒殷笑道:“好好看路。” 小厮一阵后怕,心里嘀咕了下,更加害怕地继续带路。 夏寒殷无奈。 晏非白附耳低声道:“你这说什么发生什么,不更吓到他了吗?” 夏寒殷回道:“只是好意,没想到……弑楼的名声这么凶。” 唐与言低笑一声,传音给夏寒殷,“难道你当年不就是因为弑楼地位特殊才来的吗?” 夏寒殷轻声道:“也有这个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你和素楼主。” 游戏里的nc成为了玩家,还不止一个,这要不是游戏官方搞事情,那就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怎么说也要凑一凑热闹。 ——没想到,真的借此查出来一些事情。 小厮颤着声道:“三位,地方到了,我一会给你们送干粮和水来。” “好。” 小厮低着头绕过他们,快步离开。 唐与言转头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十分慌张,脚下的步伐缭乱,看来是真的怕。 她收回视线,和夏寒殷他们两人进了院子。 院内布置都尚可,除了清冷了些,挑不出什么错处。 晏非白道:“陈家的一个偏僻院落也比外头卖的民院好,如果陈家真的败落到请不起仆人,应该会将一些闲置院落的家具给卖了。” 唐与言伸手摸了摸屋内的桌椅,除了落了层薄灰外,露出来的木质纹理都不错。 “或许是借此博取同情。” …… 此刻,陈家书房。 陈家主对坐在侧位上的蒙眼青年,脸上透露着打量的神色,“不知神算子来陈某着陋宅有何要事?” 花无间道:“倒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想见见前不久面见陈家主的几位朋友。” 无需莫邪说院门口的脚印,他就能辨别出空气中还残留着不同于药草清香的味道。 同行者,必然在二人之上。 陈家主闻言神色微僵,“神算子说笑了,我们陈家小家小业的,家族式微,哪有朋友拜访。” 花无间故意叹了口气,以遗憾的口吻道:“既然如此,不知三日后的国宴陈国丈可否捎上我等。” 陈家主道:“神算子说笑了。” 花无间道:“明日帝君便会派人送信,请陈国丈入国宴,怎是说笑的话?” 陈家主连忙摆了摆手,忽地又想到神算子目盲看不见,透露出拒绝的意思,“这怎么可能。” 花无间轻笑,“如何不可能?陈国丈可莫要忘了帝后到底还是陈家人。” 如果不是陈家败落至此,又有前人上门拜访,说不定陈家主此刻已经在为帝君亲自上门传话而欣喜了。 真是天助之机。 陈家主只是苦笑,他可不敢向着这能让星璇国易主,还搭上蛮荒十八部的神算子倒苦水。 指不定神算子搭上了谁,就能把他说的这些话捅到帝君耳里。 花无间闻这苦笑,心知陈家主还有顾虑,不愿意接受,便主动道:“那我便告辞了。” 陈家主站起身,做了个手势,“神算子慢走。” 花无间起身离开,莫邪和干将跟在他身后一并离开。 等离开陈府,大门关上,花无间上了马车,并未让莫邪驾车。 莫邪道:“公子?” 花无间靠在车壁上,“暂且等等,看看他们是暂住于此,还是会趁夜离开。” “是。” 片刻后,莫邪道:“公子,天色已暗,许是已暂住在陈府了。” 花无间低喃道:“看来是命里无缘。” 莫邪没有说话。 花无间道:“干将,去一趟天下第一楼,瞧瞧他们在不在。” “是。” 干将离开后,花无间思索了会,说道:“莫邪,回吧。” “是。” 马车行驶离开,暗藏的四人才松了口气。 “公子都住在这陈府了,我们该怎么进去?” “翻墙进去?陈府连看门的人都只有一个,估计没什么侍卫。”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家好说歹说背后还有个帝后呢,不要贸然闯进去。” “说的也是,你找到地方歇息了吗?” “找到了。” “那就好,起码不用露宿街头了。” 第三百零八章 国宴 三日后,国宴。 用药草改了下面容的唐与言和夏寒殷跟在陈灵身后,混进了她一众侍女群里,立侍在不远处。 至于晏非白……由于不愿意男扮女装,正在殿外守门。 此刻位于帝宫鎏金殿中,国宴已启,帝君未至,觥筹交错。 帝后陈灵安静的端坐在主位上,温和地看着场下的官员互相敬酒。在帝后两侧,还有几位嫔妃,互相调笑打闹着,眼神里看不出半点对旁人的嫉妒。 ——这些嫔妃加上帝后已是帝君后宫中的所有女人了,皆是通过了帝后试炼的才女中选出来的,比起史上后宫佳丽三千,现任帝君倒算的是不好女色。 虽是国宴,却并不拘礼,在帝君未至之前,有相互看不对眼的官员便互相敬酒,致力于把人喝趴下,让其在帝君面前丢人现眼。 当然,也有不胜酒力的官员,坐在自己的案桌前,一个人吃着面前的吃食。 侍女附耳问道:“娘娘,今年娘娘也不去跟她们玩闹吗?” 陈灵道:“不了。” 有位嫔妃挥别姐妹的投喂,莲步微移,走到了陈灵旁边,缠着她的肩膀,娇声道:“灵儿,陪妹妹们一同吃点东西嘛。” 陈灵笑道:“我身子骨不好,还是你们玩吧。” “灵儿~身体不好更应该多吃点东西,你看你,都瘦了,连案上的食物也没动过。” 陈灵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我会吃的,你们玩。” “好吧~” 嫔妃松手,坐倒在一旁,托着下巴看她,“我要看姐姐吃了东西才走。” “好。” 陈灵捻起一块豆糕,放在唇边一点一点的啃食着,如小鸡啄米一般,花了不少时间才将手掌大的豆糕吃完。她吃完后,嫔妃又给她斟了杯果酒,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陈灵慢慢地将这杯果酒喝完,“好了吧?” 嫔妃看陈灵脸上有了些血色,才站了起来,笑道:“姐姐慢慢吃,妹妹先走了。” “好。” 妃嫔回去的时候,那群正在打闹的可人们视线纷纷落在陈灵身上,像是在担忧着什么,等妃嫔说了什么,才收回了视线。 唐与言看两人相处起来的气氛十分和谐,还有真心在其中,又看到这一幕后,实在没有想到陈灵与宫内嫔妃的关系很好,眸中不由暗了暗。 初接触时,她就觉得陈灵就像是一朵娇贵的牡丹一样,需要精心呵护才能展露颜色,但一路看下来,陈灵倒像是一朵开在乡下的野花,没有牡丹花中之王的气势,却自有芬芳。 现在看来,陈灵虽不像牡丹,但有牡丹的娇贵,不是野花,但随遇而安,不奢求任何东西,安静地开在郊野上。 让陈灵做帝后的选择,的确是帝君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 夏寒殷低声呢喃,“没想到帝后会是这样一个人。” 温柔善良到令人敬佩。 风声将低喃带入了唐与言的耳中,她伸手拍了拍夏寒殷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 大殿里头是热闹,可她们还在偏僻的角落,与帝后的侍女们待在一块。 夏寒殷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帝君驾到!” 洪亮的声音如雷鸣一般掷地。 正在互相敬酒或打闹的官员妃嫔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让出中间的道路,弯腰行礼。 “恭迎帝君。” 数百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欢迎着帝君的到来。 唐与言和夏寒殷也随着侍女群弯下了腰。 身披狐裘穿着大红色龙袍的慕容连景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正位上,撩起衣摆落座,东虹换了一身黑金色的衣裳,立侍于左右。 帝君道:“诸位继续,一炷香后星璇国来使到来,还请诸位谨记护我天枢国国威。” “是。” 帝君来后,众人闹的也没那么开了,尤其是离帝君最近的妃嫔们,已经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不时左右倾斜身子,窃窃私语着。 慕容连景侧头问道:“灵儿,你说我是不是该来晚一些?” 陈灵柔柔地笑道:“怎会?公子来的刚刚好。” 慕容连景道:“往年我来晚些倒不会搅了他们的兴致,今年若不是星璇国来使来访,我倒是会来晚一些。” 陈灵从袖子里拿出香帕,抬手擦了擦慕容连景额上溢出的汗,“公子都出汗了,可是担忧星璇国来使的来意?” 慕容连景笑道:“不是,只是近来习武练出了汗而已。” 陈灵温婉道:“公子最近的武功一定颇有进益。” 帝君和帝后的感情看起来十分和睦。 唐与言视线落在坐在帝后一侧的五个妃嫔,她们眼里并没有嫉妒,反而还带着艳羡。 夏寒殷伸手拍了拍她的袖子,握住她的手在掌上写着:模范夫妻。 唐与言:“?” 夏寒殷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一切尽不在言中。 站在这里看了约一炷香时间的夫妻和睦,帝君终于想起来时间快到了,招呼下面的人收拾好,整理一下仪容。 所有人都回到了桌案前,端坐好,默默地啃着瓜果。 陈灵为慕容连景整理了下衣冠,对方也为她整理好衣冠。 差不多后,一个侍卫从暗处走了出来,在慕容连景身侧耳语了一会。 慕容连景思索了下,看场下收拾的差不多了,让侍卫去宣人觐见。 “宣,星璇国来使,花无间觐见!” “宣……” 声音连番播报了三次,花无间在莫邪的搭扶下进入了鎏金殿。 干将被拦在了外面,他抱着剑,冷眼站在殿门口,眺望着花无间的背影。 走到中途,莫邪松开了手,花无间适时拱手道:“参见帝君,参见帝后。” 慕容连景凝视着花无间,片刻后,才道:“神算子,花无间,久仰大名,起吧。” 花无间站直身,瘦削的身躯和厚实的棉袄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弱。 慕容连景道:“不知星璇国来使拜访天枢国有何要事?” 花无间开门见山道:“不知帝君可愿参与商贸,建立一个商贸联盟?” 慕容连景笑了笑,眼眸微暗,“不必,维持现状便好。” 花无间颇为遗憾,“那么结为姻亲呢?” “哦?星璇国女皇可是看上了我国哪位公主?” 言外之意,想要皇子嫁过去,想都不要想。 花无间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说道:“女皇希望能与天枢国的一位皇子结为姻亲。” 慕容连景含笑道:“我们只能许出去公主。” 花无间再度叹气,“看来女皇交给我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慕容连景道:“来使还是好好参与一下我们星璇国的国宴吧。” 他侧头道:“给来使赐座。” “是。” 花无间在莫邪的帮扶下落座。 慕容连景朗声道:“开宴!” 第三百零九章 饵 乐队开始奏乐,光禄寺卿上前为帝君和帝后斟酒。 此刻,侍女们也在命令下,为文武百官斟酒。 唐与言和夏寒殷也在其列,不过她们是帝后的侍女们,并不需要斟小官的酒,只用斟大官便可。 ——花无间身为星璇国来使,自然也算大官。 夏寒殷听到大宫女安排她们斟酒的人,用气音问道:“我与你换吗?” 唐与言微微摇头,“不必。” “万事小心。” “嗯。” 唐与言垂着头,踩着小碎步走到花无间旁边,替他斟酒。 莫邪本欲伸手挡,见公子掌心往下扣,便没有动作。 唐与言顺利斟完酒,立侍在一旁。 慕容连景注意到了这一幕,挥退光禄寺卿,低声询问道:“灵儿,这是你宫里面的侍女吗?” 陈灵柔柔弱弱的嗯了一声。 陈灵没有去撒谎,从陈家主把人派给她,就是以侍女的名义,至于她们在国宴结束后要做什么,她不会管。 慕容连景心底怀疑不减,他招来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又用余光瞥了眼神色安然的陈灵。 他选的帝后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希望只是他多疑了。 慕容连景举杯,邀文武百官同饮后,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文武百官举杯用饮。 陈灵在慕容连景的示意下给他斟了杯酒,便看着自己的夫君,举杯向花无间单独发出了邀请,举止之间丝毫没有落了星璇国的面子。 十分周到。 周到到让陈灵灵动的眼眸不由黯淡了些。 花无间动作顿了顿,举杯欣然饮下。 唐与言瞥见他饮酒后神色不对,想要询问,感受到主位上灼热的视线,就知道慕容连景盯着这里,不敢轻举妄动。 饮完酒后,光禄寺卿让人开始端上来菜肴,一道一道珍馐摆盘,盛了上来。 慕容连景的视线收了回去,唐与言袖下的手微动,让袖子中烙着她的折扇换了个位置,暂且没有其他动作。 待帝君动筷后让群臣共宴,下面的人才开始用膳。 察觉到慕容连景再也没有将视线投过来,唐与言本在想如何给花无间搭脉,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拉到了怀里。 她下意识捏紧扇柄的手被隔着袖子准确握住,脑海中紧绷着的弦缓缓平静下来,那因不安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似乎也归位了。 花无间附耳道:“不要乱动,帝君看过来了。” 热气吹拂过耳,唐与言闭了闭眸,压下随之而起的春思,嗯了一声。 花无间松开制住她右手手腕的手,低声道:“帮我布菜。” 唐与言依言照做,余光扫见其他案前,大部分侍女都在侍奉文武百官用餐,还站着的,除了夏寒殷,没有几个。 这场宴会,或许也成了侍女们攀上权贵的机会。 花无间细语道:“你来此为何?” 唐与言顿了顿,说道:“二十年前的神迹。” 她反问道:“你来此又为何?” 花无间动筷夹起唐与言布的菜,含笑低语道:“自然是来探探帝君的口风。” 天下合一哪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借着唐茗压住了星璇国大部分的世家,也不能保证蛮荒十八部攻打天枢国的时候他们不会使绊子。 所以,他借着星璇国来使的名头,探探帝君是愿意一同合作,还是打。 可惜了。 唐与言眯了眯眼,“打算动手了?” 花无间低声道:“若不主动出击,等真正乱起来的时候,就难了。” 唐与言顿了顿,张口想说什么,不过也只能道:“万事小心,” 慕容连景两次拒了花无间的提议,可能也猜到了他会做什么,此次国宴之后,帝宫内可能就要乱上一乱了。 花无间笑了笑,“不必担忧,帝君对我来此的目的只猜到一半,准备并不充分。” 他拿起酒杯把唇放在边缘做了个样子抿了抿,借机道:“想要逃,还是可以的。” 唐与言看到酒杯才恍然忘了什么,借着桌案掩饰,搭向了他垂放在一侧的手腕上。 触手冰凉温润,宛若冷玉。 断的,却是毒入骨髓。 霎时间,唐与言整个人都清醒了,从那暧昧旖旎的气氛中抽身出来,紧紧握着花无间的手腕,几乎勒出了红痕。 她还记得慕容连景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意识到手劲大了些后松了手,将身子更靠近了花无间些,附耳道。 “为何毒入骨髓,都不自知?” 花无间一怔,伸手虚揽着她,好不让人生疑,才低声道:“只是些小毛病。” 唐与言深吸一口气,给他夹菜,做足了姿态,“久病成疾,无间公子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知。” 唐与言道:“今日之事事了之后,我会传信于你,届时来此赴约。虽治不了你的眼疾,这身毒还是能压一压的。” 花无间夹了口菜,淡笑道:“好。” 唐与言又道:“若你也有要事,记得也传信告知于我,商量好见面的时间。” 花无间微顿,他想起了一件事,轻声道:“对了,有一事我忘了说了,信鸽并未到手。” 唐与言皱眉,“为何?不是魔教拿到手了便是了?” 花无间道:“我找过来信,才意识到不对劲。” 花无间忽然顿住话语,唐与言感受到慕容连景的视线,装作不知一般给他斟了杯酒,捧杯邀他一饮。 花无间接过酒杯,照常借着抿酒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它要你送给的人是魔教谢平,而非赵离端。” 唐与言一怔。 “阿言,让晏大公子注意点谢平,患难与共生死相许,也会因时间磋磨,渐生异心。” 唐与言问了一句,“那你呢?” 神使鬼差之下,她低低问了一句,像是那上好的金疮药,倾倒在狰狞冒血的伤痕上,带着微微的刺痛和清香。 花无间的手微顿,杯中的酒洒出来一些,落在了他的衣袖上。 酒渍在纯白袄上浸出褐色的点,在光下十分显眼。 帝君忽然站起来,捧杯饮尽杯中酒,随即道:“宴过半晌,有珍馐美酒,无歌舞怎可尽兴。” 旁边的侍卫立刻朗声,“宣——天香十三觐见。” 一声又一声传达下去,身穿粉红色衣裙袖绕白色飘带的十三位舞姬款款走了进来,行礼了后,在帝君一声令下,跳起了婀娜的舞姿。 乐队为她们伴奏,舞蹈的步伐,每一下都踩在了节奏之上。 身后之人没有半分动静,唐与言垂眸,也没有继续再问。 忽然,她听见仿佛被酒熏过的声音低喃着,“我早就说了,你是我用的最顺手的那颗棋子,定然不会让你被人毁去的。” 第三百一十章 软肋 花无间捏着那白玉做成的酒杯,看了好半晌,才将其放下。 玉与实木的桌案相碰时,他忽然揽着唐与言站起了身,单手向慕容连景拱手道歉,带着人大步离开了。 陈灵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担忧道:“那是我的侍女,会不会出什么事?” 慕容连景闻言,心下的怀疑又减轻了些,他伸手揽住陈灵安慰道:“神算子在江湖上鲜有花名,若是他真看上了你这位侍女,定然会好好对待的。” 陈灵道:“我只是担心……万一她并不是真的被看上了,该怎么办?” 慕容连景伸手替她摸了摸眼睑上溢出的泪水,低声道:“灵儿真是菩萨心肠,放心吧,在帝宫内,还容不得他放肆。” 他指着台下的舞姬们,说道:“灵儿,看美人们跳舞,别去想那些事情,这样才开心些。” 陈灵呆愣愣的点头,看着台下舞姬。 她时不时低声惊叹舞姬的身体柔韧性,想试试如何才能练得,却又遗憾自己的身体柔弱,不便练舞。 慕容连景看她破涕为笑,成就感和满足感涌上心头,一时也懒得计较花无间离席的事情。 另一边。 花无间揽着唐与言一路往外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唐与言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花无间没有回话,他瞥见晏非白扮作侍卫疑惑地看过来,当即把人横抱而起,往宫中住着的殿里去。 唐与言被突然抱起来,不好动作,只得扒着花无间的肩头看向晏非白,用手比了个手势。 玄枢阁见。 花无间暂住的殿要穿过亭台水榭,这里恰好无人,唐与言挣扎了下,便被放了下来。 身后跟来的莫邪和干将已经自觉地隐匿自己的行踪,给公子留出私人空间。 唐与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里是莲花池边的走廊,再往前走去,便能到水中亭去。 花无间坐在栏边的靠椅上,把唐与言也拉了下来,坐在他旁边。 唐与言:“?” 花无间含笑道:“你可知,棋子有了软肋,便会被执棋人借此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那话语像是从心底捧出来的一般。 他明明脸上还蒙着白布,唐与言却能想想得出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有多惊人,眸底的笑意又有多深。 唐与言面上微红,说道:“我的软肋是师父,你又如何威胁我。” 花无间身子前倾,将头压在唐与言肩膀上,闷声道:“素楼主不是你的软肋,你的软肋……不,应该说,我的软肋是你。” 当执棋人的软肋是棋盘中的棋子,这一盘谋划好的棋局,也不得不开始变动。 唐与言怔住。 风轻轻的吹拂着,被温泉温养着的莲花摇曳,湖水波动,清雅的莲香弥漫在空气中,与清淡苦涩的药味融为一体。 气氛很好,唐与言本想开口说什么,却也沉浸在此中,回抱着花无间。 一切尽不在言中。 寒冬腊月,有此怀抱,足以抵那夜的寒凉。 片刻后,唐与言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道:“湖边水汽湿重,对你身体不好。” 花无间闻言,起身道:“不如去我那歇着?” 唐与言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待宴会结束就得去做。” 花无间站起来,伸手拉她,边道:“玄枢阁无声无息突然隐于帝宫中,虽无守卫,但阁楼内机关重重,你要小心。” 唐与言没有借着他的力道起身,而是抬头伸手摸向他脸上的白布,撤了下来。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几经波折,由黯淡无神恢复了明亮,又由明亮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让人无端心疼起这样美的事物为何要遭此劫难。 “阿言?” 唐与言道:“我姓唐名与言,字入玄。” “是弑楼楼主唯一的亲传弟子,是毒圣,最后才是唐与言,唐,入玄。” 花无间道:“我知道。” 知道你身后承担的责任,也知道你那惊疑不定的心绪。 唐与言站起身,伸手将花无间的头往下拽,将那常人称其薄情象征的唇印在他的眼睛旁。 “予岁,我本不该贸然惊扰你的,此一去,对抗的是未知的命运,生死难定。”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微风一般,略而无声。 花无间双手抚上她的脸,用那双只能看到黑暗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那也无妨,生死无常,只因我们都走在这充满荆棘与磨难的路上,无论多么坎坷,终究殊途同归,化为一抔黄土。” “我会陪你一起的。” 他道:“帝君不同意我的提议,可能还未察觉到它的威胁,也有可能早就身处于它的控制之下,若从玄枢阁出来了,切记不要再与他接触了。” 唐与言答应了。 “我一直都怀疑帝君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所以你不提,我也会避开他的。” 花无间闻言低笑了会,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反正笑的十分开怀。 笑完,他将脸贴近了些,问道:“阿言,可否?” 唐与言没有说话,只是将脸贴了过去,唇碰唇,心碰心。 无需言语,心意相通。 片刻后,花无间松开唐与言,含笑道:“国宴约莫快结束了,阿言快些去吧。” 唐与言嗯了声,替他整理了下衣着,又给自己理了下,才把人放走。 花无间走出去没多远,莫邪出现在了他身旁,跟着他离开。 干将忽然出现在唐与言旁边,低语道:“公子少时离家就不得不入了江湖,四海为家,因眼疾之事时常被人厌弃。” 他顿了顿,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一切言语化为一句话,“公子今日能如此开心,多谢。” 干将说完后,匆匆离开。 唐与言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低笑道:“我也是第一次不是因为师父这么开心,是我得谢你们公子。” 学会如何去喜欢一个人,才知道这天下,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值得期待。 不是为了师父,不是为了夏寒殷才去的玄枢阁。 ——是为了这天底下,所有美好的一切。 内力气劲震荡开来。 近些的,代表侍女一般洗的发白的粉衣裳衣摆激荡起来,飒飒作响。远些的,湖水波动不止,莲花摇曳不息,凋落下几片花瓣。 在这一刻,内功心境彻底稳固下来,不再有任何被撼动的可能。 唐与言收敛气势,快速离开现场,去往夏寒殷在地图上绘制好的地点——玄枢阁。 第三百一十一章 玄枢阁 玄枢阁,一座据说由通天塔改造而成的楼,比之城中的天下第一楼,要高上不少。 唐与言出生的时候,玄枢阁已经消失了,她只记得在弑楼的记载中,玄枢阁有三十六层,层层精妙无比,机关重重。玄枢阁里头的墙壁上是用大量矿石绘制的彩绘壁画,是天枢国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圣塔。 这座塔位于帝宫正中央的空地上,虽无人看守,但若是靠近,来回巡逻的侍卫能一眼看到空旷地方上的人。 唐与言躲在围绕着玄枢阁一旁的树上,靠着三叉的树干,一手抓着干粮慢慢啃着,一手握紧容易暴露身份的扇柄,等待夏寒殷和晏非白与她汇合。 等了会,她看见有身穿官服的臣子经过,心知国宴已散,把没吃完的干粮一口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轻拍去了手上的碎屑,靠坐在那里。 唐与言屏息,等待着那一个又一个官员绕过将玄枢阁包围起来的白玉栏杆,往宫门处离去。 很快,经过这里的再无官员,只有巡逻队伍后,唐与言才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做好潜入的准备。 “咕咕,咕。” 唐与言听到这惟妙惟肖的鸽子声,晃了下树枝。 婆娑的树影无风自动,晏非白当即拉上夏寒殷,避开巡逻守卫,绕到了唐与言所爬的那颗树下。 唐与言轻盈地落下树,没有发出半点响动。她接过寄放在晏非白身上的雪间,佩好在腰上。 “国宴如何?” 夏寒殷道:“尚可。” 她把藏在帝后宫中的包袱一一交给他们,里面大部分是水和食物,当然,也有唐与言的瓶瓶罐罐。 晏非白叹了一声,“你们好歹还能在里头看热闹,我却得在外头吹冷风。” 夏寒殷低声道:“热闹哪是那么好看的,我们两离帝君最远也就百来米距离,扫过来一眼就能看见。” “百来米是……?” 夏寒殷换算了下,说道:“三百多尺。” 晏非白抖了抖身子,就像鸽子抖毛一样,“那还是算了。” 唐与言道:“我观察了下,每过一盏茶时间会有一个空隙让我们靠近寻找玄枢阁入口,不过时间很短,基本摸一下就得往回走。” 她看向夏寒殷道:“你轻功不行,时间来不及,得留在这里先。” 夏寒殷应了下来,“如果找到入口了,有时间你们进去一下再出来,我想看看你们在里面是不是透明的。” “好。” 唐与言和晏非白商量了下探查的方位,确认无误后,他们把包袱先交由夏寒殷保管,盯着玄枢阁等待着时机。 距离上回晏非白带夏寒殷摸过来的间隔不远,很快就等到了时候。 两人如离弦之箭,‘嗖’的窜了出去,到达了将玄枢阁围起来的白玉栏杆旁。 唐与言伸手试着摸了下,摸到质地光滑坚硬的实物后,下一秒开始返回。 晏非白还没摸准位置,不得不先退了回来。 唐与言看着空地,在脑海中比划了下位置,说道:“我摸到的是一面墙壁,按位置来应该是个八面塔。” 晏非白道:“我没找准位置,摸了个空。” 夏寒殷道:“从我这个角度来是有实体的。” 唐与言回想了下,当时那些大臣并没有走另一边道,都说“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走了他们看来左手边的路,没有办法给她验证这一条讯息。 不过,他们都走左边是因为都是文臣,那些武将呢?是不是被帝君留下商量打仗的事情? 花无间,会不会有危险? 距离下一次机会还有一段时间,晏非白难掩好奇,问道:“毒圣,你和神算子是发生了什么?为何国宴途中匆匆离去?” 唐与言忽地想起了那块待在她袖中的白绸布,又想起了那温如暖玉的唇。 “没什么,离开只是有事相商。” 花无间体内的毒还要想办法解决,虽然用内力替他压了下去,但是治标不治本。 晏非白笑道:“真的没什么吗?” 唐与言面不改色道:“没有。” 晏非白道:“好吧,尽管我看到了些什么,不过毒圣说没有那便什么都没有吧——” 夏寒殷打断他们的话语,“马上时机来了,准备好。” 晏非白停下了话语,视线落在了玄枢阁上。 当巡逻队离开的下一刻,两人又窜了了出去,这次晏非白总算摸到了点儿东西——有点硌手,凹出来的东西,像是窗台一样。 晏非白不顾时间紧迫,伸手往上一摸,实的木板。 摸完后,他赶紧一溜烟的跑了回来。 夏寒殷低声道:“你再晚半秒就被发现了。” 晏非白道:“别慌,我记得清楚时间,怎么说也不可能拿你和毒圣去赌。” 晏非白带回来的线索尚且算是有用,三人整理了下线索,已经有了大致的眉目。 玄枢阁是一个八面楼,位于东边有一扇窗户,被木板封死。 一般来说像玄枢阁这样的八面楼要不没有窗户,要不每面都是,总不至于只有他一人摸到了。 唐与言道:“再看看。” 晏非白算了下时辰,“还有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如果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最好能赶在三个时辰内出来。” 夏寒殷道:“我的猜测不会出错的,所以你们都要带好干粮和水,以防万一。” “会的。” 晏非白道:“说实话,若不是素楼主出事了,我倒不太相信区区一个隐匿起来的破楼能做些什么。” 唐与言冷不防道:“能不动声色地把你困在梦境里出不来,除非你有师父那样的内力才能打破。” 晏非白温和笑道:“那这一去,的确是踩着满地荆棘呢。” …… 花了两刻钟的功夫,三人进到了玄枢阁。 没等观察清周围的情况,夏寒殷就把包袱全都还给了他们。 唐与言接过包袱收好,环视了一周色彩鲜艳的壁画,又抬头看了眼在视野中如同一个小点的顶部。 晏非白道:“不愧是通天塔,如果再修高点,说不定真的能直入云霄。” 夏寒殷打破他的幻想,“除非建立在高山上,否则像这种平底,修个千层塔才有可能触碰的云。” 晏非白道:“看来是无缘了。” 高山地势陡峭,光搬运材料可能就要个几年,更别提建了,一个不慎摔下来就是粉身碎骨。 夏寒殷道:“那也未必,在我们那里,像你们这个时代的文明,没有武功,举国之力也能在几年内修建出万里长城。” 唐与言补充道:“但是死伤无数?” “……是。” 夏寒殷道:“不过足以证明,你们想要建一座真正的通天塔,不是不可能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夏寒殷受伤 万里长城的事情告一段落,三人吃了东西,补充了下能量,便拿着准备好的夜明珠开始搜索着空荡荡的第一层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唐与言去看壁画,夏寒殷自觉找着那些点着长明灯的支柱,晏非白则绕着场地漫无目的的寻找着违和处。 过了会,分头行动的三人汇合在了一起。 唐与言提议道:“先上楼,从楼上往下找。” 两人没有拒绝。 一层和二层是一模一样的,除了壁画变了没有其他区别。 三人当中除了唐与言没人鉴别过诗画,便让她去看看究竟。 当然,长期习武的唐与言自己其实也算是半吊子,学的并不怎么深。 她绕着八面楼简单扫了眼,得出结论,“讲的跟一层的不是同一个故事。” 至于含义的话,一时半会也分辨不清。 夏寒殷道:“那我们看到有其他东西的时候再停下来吧。” “好。” 这一上,就一路到了三十六层,也就是最顶层。 他们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那八面相同的三角形拼凑起来的天花板图案。 天花板图案中央嵌着一块菱形的白色晶体,一闪一闪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夏寒殷道:“那是智脑的芯片之一。” “那我去毁掉。” 唐与言按住晏非白,“玄枢阁机关重重的事情你忘了?我们一路上一个机关都没有触发,很有可能全都在这里。” 玄枢阁中部是掏空了的,这个距离……除了弓箭,其他的武器就算距离够杀伤力也不够,除非是近身攻击。但贸然去攻击智脑芯片,若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发,根本没有落脚点能躲。 夏寒殷把自己藏着的一套飞镖全拿了出来,“与言,这个距离能打到吗?” “我试试。” 唐与言拿起飞镖,掂了掂重量,熟悉了下手感,便投掷出去。 飞镖正中那白色晶体,可白色晶体根本毫发无损。 随着飞镖跌落,三人感觉到有动静从身后的那些壁画里传了出来。 唐与言把那套飞镖先扔到地上,迅速拔剑,与晏非白一同下意识将夏寒殷护在身后。 看到壁画里倒翻出来的无数黑孔,晏非白头皮发麻道:“是箭雨,我可没准备武器啊。” 夏寒殷把剑递了过去,“先用我的剑。” “好。” 唐与言快速喊道:“你扇子用的顺手还是匕首?” “匕首吧,你的扇子浸了毒,我可不敢用。” 都这种时候了还笑。 唐与言心底骂了一句,挥剑挡下一波密密麻麻地弩箭群攻击,趁着机关上弩的空隙,把绑在腕上的吞天丢给了他。 晏非白接住吞天,把剑还给夏寒殷防身,才拔出匕首,从包袱中取出一捆线。他将线缠在了匕首柄端,再第二波弩箭群到来时,甩匕抵挡着。 唐与言见状道:“你可小心些,别甩出去了,那是云泥矿做成的匕首,我都不舍的用呢。” “放心。” 弩箭群持续了六波后停止,冒箭的空翻转回去,唐与言才松了口气。 她用剑尖把周围的弩箭清扫出去,拿出两瓶金疮药,一瓶丢给了晏非白,一瓶拿在手里,走向了夏寒殷。 “先处理伤口。” 唐与言身上没有伤,内力增进后,弩箭的劲风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掺了沙的烈风,最多刮的皮肤有点疼。 反倒是晏非白和夏寒殷身上中了几箭,又被劲风刮出了好几道血口子。 好在像这种规模的弩箭群都不会涂毒,单单只是受点伤流点血在江湖上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情了。 唐与言先给没有中箭却一直在流血的地方撒上金疮药药粉,才准备动手处理弩箭。 唐与言发现有一支弩箭卡进骨头里了,必须得先弄出来。 看着夏寒殷因失血过多发白的脸色,她头一回觉得自己没有喝酒的嗜好,没带酒出来真是糟糕透了。 “痛不痛?” 夏寒殷脸上冒着冷汗,捏紧手里的剑,咬牙道:“还好。” “后悔吗,跟我们来?” “不悔。” 唐与言暗叹一声,说道:“你之前说万里长城还有个叫孟姜女的故事,不如现在说给我们听听。” “好。” 夏寒殷知道这是让她分心减轻痛苦的方法,很努力的去回想,一点一点的讲着故事。 讲到孟姜女寻人时,夏寒殷失声一瞬,只余一声短暂且痛楚的闷哼。 唐与言用内力稳住骨头,给她一下子将箭拔了出来,脑海中霎时间一片空白,待金疮药撒在伤处,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更加难受。 唐与言把弩箭丢在一旁,熟练地处理着她的伤口,问道:“孟姜女找到人了吗?” 夏寒殷咽了咽口水,继续之前未讲完的事情。 似乎经历过了最痛苦的一件事后,之后的几次拔箭都没能让夏寒殷打断讲述故事的话语。 等故事讲完,唐与言也将她的伤口处理好了。 “有一支箭伤到了你的腿骨,虽用内力补了一下,不过短时间内你还是不要有什么动作了。” “嗯。” 早就处理好伤势的晏非白把吞天还给了唐与言。 “弩箭群在机关中算是最简单的,想想还有可能出现什么机关,早做好准备。” 唐与言道:“这玄枢阁藏不了多少机关,最坏大抵不过楼塌,引来帝君注意。” 晏非白道:“有道理。” 唐与言环视了下周围,想到刚刚所有的壁画都变成了黑洞,也不知如何安置腿脚不便的夏寒殷,索性把人又丢给了晏非白。 “你先照顾着,我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攻击那个晶体。” “好。” 唐与言站在原地沉思,她投掷飞镖的时候顾及着准确率,用的内力很少,没给飞镖增太多重量,但不应该连一点划痕也没留下。 或许这次得加大点力度。 唐与言看向坐在那养伤的两人,“寒殷,身体感觉如何?” 夏寒殷道:“还好。” 又是还好。 晏非白道:“你非常不好,别强撑着了,睡吧。” 唐与言皱眉,“怎么了?” 晏非白道:“她刚刚晃神了下,强撑着没昏过去。” 夏寒殷道:“不用管我,我醒着能帮你们。” 唐与言蹲下身,直接给夏寒殷点了个睡穴,让她倒在自己怀里。 她把人推给晏非白,“事情也不急于一时,玄枢阁甚少有人视察,等寒殷醒了再论。” 夏寒殷更了解智脑这个东西有她在会好很多。 只是这样的失踪,恐怕要连累陈灵了。 希望陈家那边不要出什么纰漏。 晏非白道:“既然你意已决,那便等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梦杀 等待的过程中,唐与言给晏非白看了下伤势。 伤的不重,处理的也很好,就算他大幅度动作,伤口裂开也不会碍什么事。 晏非白道:“既然决定休息了,伤势看不看也不重要了。” 他笑了下,“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瞒着受伤不说?” 唐与言道:“不过顺手看一下,无事便好。” 两人低声聊了会弑楼的事务,晏非白忽然把话题绕到了花无间身上。 “你和神算子真的没什么吗?月光下瞧的可是清楚,你的嘴巴都红了。” 唐与言:“……” 晏非白笑的温和,“毒圣,告诉我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花无间这么失态。” 唐与言忽然响起那次在院子里他和花无间有过接触,问道:“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吗?” 晏非白神色微暗,说道:“算认识很久了,在晏家灭门案前,他似乎是想做什么,暗示过让我离开。后来我侥幸活了下来,去了叔叔哪儿,时不时出去办事也能遇到他,论交情谈不上深。但相处的还算愉快吧。” 唐与言顿了下,问道:“暗示过让你离开?你当时为何没有离开?” 晏非白道:“当年……”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过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当年花无间还不是神算子,一个盲眼陌生人忽然找上你暗示你离开,谁会信?不过他的暗示的确让我有所准备,等到了叔叔来救我。” “等等,我们不是聊你和花无间的事情吗?怎么聊到我身上了。” 唐与言目光无辜,“我们不是聊花无间吗?” 晏非白:“……” 唐与言不再逗他,“你先休息吧,我守夜,等你醒了我再睡。” “好。” …… 唐与言忽然觉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这不应该,她来之前的半个月内每一觉都睡的自然醒,身体素质不可能单单一夜都熬不过去。 她咬了下舌尖清醒了下,侧头看向晏非白和夏寒殷。 两人睡得很香,神情上没有任何异样,不像是被系统入梦了。 唐与言抬头看向那菱形晶体,眯了眯眼,心想着,难不成它是专门针对自己,想要把自己拉入梦境? 困倦感如潮水般不断涌来,唐与言用力掐了下自己,走过去摇晃晏非白。 当她把手放在晏非白肩膀上,人都还没醒来时,霎时间清醒。 晃了两下,晏非白的身体任由她的动作晃动,像是随风飘的无根草一样,单凭外力就能掌控他的一切。 白羽已经入梦,那夏寒殷呢? 唐与言记得此刻睡穴的时间已过,她轻晃着夏寒殷,对方轻嘶了一声,悠悠转醒。 还好,夏寒殷没事。 夏寒殷扶着脑袋,问道:“我怎么睡过去了?” 唐与言疾语道:“我点了你的睡穴,白羽被系统拉进了梦里,我也快撑不住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夏寒殷愣愣的点头,像是从睡梦中刚清醒过来,脑子还没有开始转动。 唐与言从行囊里拿出几个比较方便防身的药交给她,强打起精神给她介绍每一种毒药的作用。介绍完后,她把手放在晏非白的腕上,用内力作为媒介,思想成为桥梁,努力按照师父所说的,将自己拉入晏非白的梦中。 一波接一波打过来的浪潮终于将她淹没,沉于沉重的困意中去。 …… “你醒了。” 温润低沉的声线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喜悦。 唐与言睁开眼,熟悉的面容入目,蒙眼的白净绸布,菱角分明的脸颊与那常年挂起的笑唇,单这三个特征,就构成了花无间的外貌。 蒙着白布的花无间熟练地摸向被褥下的手腕,搭脉道:“没想到与阿言才分别不久,便在梦里相会了。” 脉象平稳,看来并没有出什么事。 唐与言道:“我也没想到,你也会在梦中。” 她左右看了眼,屋子很捡漏,木门敞了一半,露出泥地和篱杆,像是在哪个偏僻的小村落里。 “这是哪儿?” 花无间收回搭脉的手,说道:“一个乡野之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语调沉重,“这是晏家灭门惨案前的时间,很快我就要亲自去找晏家的人了,如果我没猜错,晏白羽也跟你一起进来了。” 唐与言纠正道:“他叫晏非白。” 花无间笑了笑,“他这人还挺奇怪的,非白的时候穿白衣,白羽的时候穿灰衣。” 唐与言附和道:“是挺奇怪的。” 所以她有时候还改不过来习惯,喊一身白衣的晏非白为白羽,觉得更搭一些。 她想到这个时间线是在晏家灭门案前,不由问道:“你当时是什么时候找到的晏非白?” 花无间一怔,似乎没想到晏非白连这种事情也提起过了,顿了下,才道:“应是在五日后,这里去往江海晏家少说要三日路程。” 唐与言翻身下榻,站在花无间面前,“我们现在就启程,去晏家。” 花无间不太赞同,说道:“那一场灭门案水太深了,光凭我们两,根本无法全身而退。晏非白能躲得过一次晏家灭门案,就能躲得过第二次。” 唐与言道:“可这次是在梦里,不会有一个魔教教主去救他,而且……晏家灭门案或许跟一个神秘势力烈阳有关,借着历史重现,说不定能查到什么东西。” 花无间思索了下,捕捉到一个很关键的点,“你是说……历史重现?” 唐与言点头,“无论是副本还是梦境,里面的世界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在这一场梦里,晏家灭门案就是主线,所有围绕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改变,至于其他旁枝末节出现了变动,都不会影响主线的发生。” 她又讲了下烈阳的事情,“烈阳目前为止只对我下过手,美人怜的事情应是星璇国那边自作主张,他们用的毒十分蹊跷,连赵离端多年研究也分析不出来个大概。赵离端说,晏家灭门案是烈阳毒造成的,试想一下,晏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惨遭灭门?” 随后,在花无间的注视下,唐与言还是交代了下自己被烈阳下了两拨毒的事情,其中苦难一句带过。 花无间站了起来,伸手揽过唐与言,紧紧地把人抱着,宣泄着内心的不平与担忧。 片刻后,才问道:“那么这晏家灭门案,是救,还是不救?” 唐与言闭了闭眼,说道:“我们不能救。” 晏家灭门案是奠定玉衡门成为魔教的一个十分重要的事件,救了,历史发生改变,河水倒流,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会改变。 他们身在局外,尚且可以不救,可晏非白身在局中,像他那样因叔叔的事情来弑楼勤勤恳恳做事的人,怎能放下不救? 这一场梦,是针对晏非白的杀招。 第三百一十四章 邪剑 在晏家灭门案中,唐与言是不该存在的人,所以她除了衣物外没有任何武器。 花无间收拾好东西,找邻村的铁匠买了一把成品的铁剑给唐与言凑合用着,准备些干粮和水,才去找用于代步的马匹。 因时间紧凑,找不到车马租借,只好搭乘着村里去城里卖货的牛车,去最近的城市里租车马。 用牛车去城里卖货的是兄弟二人,一个叫大牛一个叫二牛,都是些粗名,在村里都这样起,方便养活。 大牛沉稳,专心赶着牛车,二牛跳脱,时不时就问着唐与言他们问题。 “无间哥,这是你媳妇吗?” 花无间笑道:“是也不是。” 二牛挠头,“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怎么是也不是的?” 唐与言摸着腰间的剑掂量着,懒声道:“既无人做媒,又无聘礼,八字还不知道合不合,婚也没结,堂也没拜,礼也未成,怎能算是?” 她把能想到的流程全都放了进去,隐晦地告诉花无间她不是那么好娶的。 二牛傻眼了,“那这就是不是了吗?” 花无间含笑,“关系已经定了,礼数上未定而已,所以也算是。” 二牛摸不着头脑。 大牛开口道:“弟,你就别打搅花公子他们了,好好坐着。” “哦。” 花无间压低声音道:“毒圣前辈,我怎不知江湖上结婚还有这么多规矩呢?你是不是早就想着嫁给我了?” 唐与言冷笑一声,“难不成你想赖账?” 花无间道:“自然不是。” 他把这个时间线唯一携带的武器拿了出来——那是一柄长剑,用一根又一根的布缠绕着,只露出了银白色的剑柄一端。 “只是没想到阿言已经想到了这么长远的事情,我若不表示表示,岂不是有愧于阿言的真心?” 唐与言:“……???” 花无间传音道:“你知道蛮荒十八部的真正象征是什么吗?” 唐与言摇头。 “是一朵名叫落凤的花,也就是你匕首上刻上去的花。” 唐与言想起来了,她传音回问道:“你是怎么在云泥矿上刻下图案的?” 花无间笑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东西。” 他将剑上缠着的布缓缓解下,露出银白色的剑柄,剑柄上刻着‘天狱’二字,银白的剑鞘上,有落凤作为图案。 花无间伸手抓住唐与言的手,让她把手搭在剑柄上,附耳说道:“此剑名为‘天狱’,是蛮荒十八部传承已久的邪剑,剑出必嗜血。然以此剑杀一人易恍神,杀百人者性情大变,杀千人者已入魔非人,杀万人者……会以身殉剑。” “莫邪和干将,就是在此剑下被我救下来的人,整个人如天狱剑一样,出剑必饮血,否则人会如同被魇住了一样整个人都疯了。” 唐与言蹙眉,“真有这么邪门?” “有的。” 花无间道:“因为天狱剑具有魔力,所有执此剑之人都能所向披靡,无人能敌,所以有很多人都以身试剑,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中去。” 就连生还者莫邪和干将,也从那一刻起抛却了姓名,以名剑为名,终身为他一人的侍卫。 唐与言迟疑了下,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你……如何救得人?为何剑在你这?你是不是在那天宫变的时候用过它。” 花无间循声瞥了眼前头跟大牛说话的二牛,低声道:“或许是因为目盲的原因,天狱剑能够造成的影响对我不起作用,所以救下了莫邪和干将,也让九叶檀把天狱剑交给了我保管。至于宫变……我未曾用此剑杀过人,不过是借它拆了星朝大殿。” 唐与言:“……” 花无间手指握住唐与言握剑的手,附耳笑道:“你似乎也不受影响,要不我们两的剑换一换,你拿着这把剑防身,如果出现无法战胜的局面,便用它。天狱剑的剑鞘合的十分严实,平常时候可以带着剑鞘使用,顺带保护我。” 唐与言把空闲的另一手抬起,给了花无间一拳。 保命的剑交出来,还好意思说的那么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纨绔子弟上学的。 当然,这一拳没有捶实,被摊开的掌心给包住了。 身侧隐隐传来二牛羡慕的声音。 “无间哥和他媳妇感情真好。” 大牛给了他弟一个暴栗,“别整天游手好闲的,多跟我学学赚钱,以后也能娶一个媳妇。” 二牛道:“可我觉得没一个人能比的上唐姐,唐姐就像是一个女侠一样,英姿飒爽的!真好看!” 大牛抽空捏着二牛的耳朵,“这种话可别说出来。” “哎哎哎,哥,疼疼疼。” “知道疼就少说些话。” 唐与言看着这一幕,恍惚之间想起了聂飞白,她忽然问道:“你当时在那里住了多久?” 花无间拉长语调,笑容淡了些,“约莫有个小半年吧,主要是为了等一位出游尚未归来的神医,不过等到最后,等来的只是具送回家乡的尸骨。” “等人无果,之后便不得不寻找下一位可能能治我眼疾的医者了,若不是每一个号称神医的人都治不了我的眼疾,我也不会走投无路来找阿言你求助。” 顿了顿,他眼底浸着笑意,“说起来,倒是这多年来的寻医无果,成全了你我呢。” 唐与言愣了下,然后就察觉握着的天狱剑被推到了自己腰间,甚至还挂好了。她低头看了眼天狱剑,索性把铁剑取了下来,交给花无间。 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花予岁,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性别的?” 花无间保持笑容,“很早就发现了。” 唐与言皱眉,“具体点。” 花无间对她态度的转变是很缓慢的一个过程,但她记得好像在见到颜卿君之前,对方的笑容很少是真的笑,反而是在之后,笑意更多染上了眼眸。 期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态度发生了转变。 花无间轻咳了两声,神色平淡,耳朵却微微泛红,“你昏迷后,我摸了你的喉咙。” 唐与言:“……” 她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你是喜欢女的我,还是男的我?” “只要是你,男女都可。” 花无间低笑道:“我早在地宫中说过,你是我用的最顺手的棋子,性别只不过是世俗阻碍我抓住你的城墙而已,花些时间,还是能翻越的。”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歇会吧,等到了城里,还得劳烦你驾车呢。” 第三百一十五章 晏家灭门案(一) 晏非白站在自己院前的树下,看着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陪伴着他童年岁月的老树,却在那一夕之间,与自己的家人和相处得来的仆人们,一同灰飞烟灭。 他盯着大树看了许久,听到有人喊他,才回过神来。 “小公子,怎么在这儿呆着?夫人请你过去。” 晏非白微微侧头,“替我转告母亲,我晚些会过去的。” “是。” 晏非白顺势环顾周围,这里是他小时候的家,是早已经在记忆力模糊了的地方。 院中一年四季都常青的大树,大树旁是自己弄的一盆盆栽,里面精心培育了一朵不知名却艳丽如牡丹的花。那边的红墙上有他练内力的时候擦出来的痕迹,一片又一片浅淡的白,都包含着少时对强的渴望。 院门口的土壤色泽与其他的相比有略微差距,他提起放在盆栽旁边用于松土的小铲子,发现握住小铲子的手小了不少,还非常白嫩,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身高矮了些。 想到毒圣所提起过的梦,他倒没有见怪,提着铲子走过去把那块较松软的土挖了挖,挖出了一个铁盒子。 晏非白把铁盒子上的泥土掸去,将上头的盖子打开,盒子里是放着的一个如同琉璃一般的不规则石块,他记得这石头是在灭门案发生之前没多,刚埋下的,是父亲从族里试炼中拔得头筹得到的礼物,送给了他。 没想到梦中,这个也是存在的。 晏非白把石头放回铁盒子里,将其埋了回去,去找水盆洗了洗手,将沾了土壤的水倾倒于盆栽里,权当给它浇水了。 这朵花说起来还是隔壁家的一个漂亮小姑娘送给他的,他曾在心底幼稚的发誓以后一定要娶对方,最后却败在了一个词——门当户对。 如果只是因为魔教少主这四个字,他倒不至于不在意这花费了时间和心血养出来的花。可是,只是因为晏家没了,门不当户不对的,漂亮小姑娘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真当我喜欢跟你一起玩呀?要不是你是晏家小公子,谁愿意跟你玩?做梦!” 晏非白叹了声,整理了下仪容,去找自己的母亲。 晏夫人妆容精致,衣装华贵,举止优雅端庄,她看到晏非白进门,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晏夫人握住晏非白的双手,担忧道:“晏白,你瘦了,是不是最近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晏非白一怔,他想起自己当时任性的缠着母亲做饭,最后吃到了一桌子的好菜,却忽略了一旁神色忧愁的晏夫人,现在想来,家里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最后才导致被仇敌灭门。 等回过神来,他笑道:“没有,只是天太热了,吃不下而已。” 晏夫人道:“那就好。” 晏非白主动跟晏夫人聊家常,逗得她不住得掩唇笑着,脸上的忧愁也淡去不少。 晏夫人笑了会,说道:“你父亲总说想要个女儿,跟隔壁家的小姑娘一样,贴心,可人。可我看来,晏白比隔壁家的小姑娘更贴心呢。” 晏非白道:“母亲怎么总是取笑孩儿,跟父亲学坏了。” 晏夫人道:“你呀,从哪儿学来那么多机灵话?” 晏非白瞥见母亲耳鬓的白发,眼眸微暗,“母亲,你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了。” 晏夫人顿住,她笑着把那缕白发捋到耳后,摸了摸晏非白的头,“所以晏白更要努力长大,早些成家,再晚些就得让你看到一头白发的母亲了。” 又聊了会,晏非白见母亲脸色不太好看,主动传唤了医师,待医师到来前照顾好人,等医师来了之后,便主动离开了。 晏家是江湖大家,他的父亲是晏家家主,江湖杰出的人才,母亲自然是当家主母,不过是一位久居深闺中的大家闺秀。他们是两的世界的人,能够无视‘门当户对’的世俗,在一起相遇相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他小时候听侍女们闲谈八卦的时候听到过,当年母亲进门的时候请了高人来,高人还未见母亲,只是一进门,就断言母亲一旦入门一生都要与疾病相伴。父亲十分恼怒他的言论,将人不客气的请了出去,后来母亲得了病,再去寻那位高人却始终寻不到人。 后来,遇到叔叔后他才隐约得知其中的真相—— 晏家传下来的功法不适合与普通人结为夫妻,因为普通人根本受不住那么强劲的内力,母亲能活到现在,已是非常难的一件事了。 晏非白暗叹一口气,回头看向母亲的屋子,如果不是那位女医师,不,应该说是女神医替母亲调养身体,可能家里别说他晏家小公子了,或许连大哥和二姐也不复存在。 他回到了院子里,按照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修炼着心法。 既来之则安之。 它将自己拉入了晏家灭门案发生之前,或许就是想让自己再一次体会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前提是——他得靠这年幼的身体,活下来。 …… 此刻,唐与言他们搭乘的牛车已经到了城里,花无间谢过大牛二牛,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走去。 唐与言问道:“你还记得去车马行的路?” “记得。” 花无间道:“这里我当年来过很多次,很多地方在哪我都记下来了。” 唐与言道:“怕是难有第二个人跟你一样眼盲却跟正常人一样行走的。” 花无间笑道:“那倒未必,我失明的那段时间害怕的连房间也不想出去,每日就靠着莫邪找来的盲书学字,或是练字。” “后来,因为习武的原因不得不离开屋子,渐渐地也适应了看不见的日子。” “之后出门,偶尔认识到一位江湖上的侠客,他就像是师父一样,教我如何在失明的情况下,学会正常生活。” 唐与言似乎猜到了那位侠客是谁,一位在江湖上实力虽不强,但是在被仇敌报复失明后,仍然能行走江湖的人。 不过,那个人已经归隐于世了。 她听花无间不紧不慢的说着那时候的事情,最后点出那位侠客就是给莫邪盲书的人,也是在莫邪的委托下才来教导自己的。 “没想到莫邪的性子比干将的性子冷,还会有如此的作为。” 目盲之人最好的师父,便是同样的目盲之人。 花无间微微抬头,像是在‘看’不远处应该存在的人,“所以比起干将,我跟亲近莫邪一些,不过在我眼中,他们两于我是比九叶檀更亲近的家人。” 唐与言微怔。 狼王之子六岁时就不曾在破军部落里出现了,恐怕在那时,就被九叶檀送走了。 她的六岁,虽一人在屋中修习功法,不过只要喊一声,门便会被推开,一头柔顺长发的师父,会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花无间笑道:“所以尽管坑九叶檀,不用顾及我,我们两也就剩个血缘关系了。” 唐与言心道一声,说的都是假话。 去年不知道是谁冒着眼疾加重的危险一直保持目明的状态为九叶檀撑腰。 第三百一十六章 晏家灭门案(二) 三日后。 “小公子,夫人说今日要来一位客人,指名道姓要见你。” 晏非白诧异了瞬,似乎没想到还有人找他,随即想到之前提到过的花无间,突然愣了下。 “小公子?” 晏非白回过神,点头道:“我马上就去。” 片刻后,晏非白入座,侍卫传唤要见他的人,发现那人并不是他的熟人,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您好,晏小公子,我是宇晨。” 您好?从未有人对他用过这样的敬语。 晏非白脑海中闪过玩家这个定义,面色不变道:“你好,宇少侠,听说你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晏小公子,我打听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希望能够与你单独聊。” “哦?什么事?不妨先透露透露?” 宇晨道:“这……是事关晏小公子性命的事情。” 说完,他低下头,似是惶恐。 晏非白抬手示意那些冲上来的侍卫推下,自己站了起来,盯着他,似乎要把人看出花来。 半晌后,晏非白正打算做决定,下一秒,就听到有人传报。 “小公子,有人递了拜帖,指名道姓要见你。” 晏非白皱眉,“让他进来。” 他倒要看看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吹了这么多个要见他的人。 一男一女并肩而行,待晏非白看到两人的模样时,立刻上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唐与言扬了扬眉,上下打量了下如花一般娇嫩的少年,“难不成我们不能来吗?晏小公子?” 晏小公子四个字被她刻意拉长语调,像是有调笑的意味在其中。 晏非白差点因为那语气翻了个白眼,冷静道:“当然可以。” 他看向中间低着头的宇晨,“宇少侠,我有旧友拜访来,不知宇少侠可否在偏厅先等一会,待我会了旧友,便与你相谈。” 宇晨抬头笑道:“自然可以。” 晏非白喊了侍卫帮忙请宇晨去偏厅歇着,并让侍女帮忙看茶,等人走了,才挥退所有仆人。 晏非白问道:“你们怎么来的?夏寒殷呢?” 唐与言道:“系统拉我们入梦的,这个时间夏寒殷并不存在,所以她没事。” “那就好,不过为什么他没有变小?!” 晏非白指着高他一个头的花无间,“我记得当年你差不多跟我一样高,为什么你没变矮?” 花无间含笑道:“晏小公子,身高一事,又如何能强求?许是我那个时候已经比你高了,又许是事件的中心是你,不是我,不然我进来了,莫邪和干将也该在的。” 唐与言道:“予岁说的有道理,他能把武器带进来,应是这次副本的中心着重放在了你身上。对了,刚刚那位叫宇少侠的,是玩家吧?他的名讳是什么?” 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过只要知道名讳,夏寒殷就能查出来那人是谁。 “他叫宇晨。” 唐与言思索了下,确定记忆里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把名讳记下后就把熟悉感丢到脑后。 “白羽,你在晏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晏非白问道:“何出此言?” 唐与言道:“我们怀疑,晏家之所以被灭门,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什么。” 晏非白皱眉,否认道:“不可能,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跟记忆里相差不大,如果有异样我肯定会知道的。” 花无间道:“晏公子,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东西,亦或是言语相传的一句话,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 晏非白眉头紧皱,几乎要扭在一起了,“我得好好捋一捋。” 花无间适时道:“晏公子不妨去听听那位宇少侠的言辞,或许他能带来其他的发现也说不定。” 唐与言道:“玩家的任务一向是为了扭转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而存在的,想要阻止晏家灭门案光凭他一人的力量谈何容易。他要不就是有队友在打探消息,要不就是系统那边透露了什么消息给他知道,毕竟你是当年那最后一个幸存者的事情……在江湖上只有少数人知道。” 晏非白深吸了一口气,“嗯,我知道了,我先去会一会那个宇少侠。” “去吧。” 晏非白离开后,花无间快步走到了主位的桌案前,伸手摸向桌案下。 唐与言见状,跟着他走了过去,看见他从桌案下摸出来一个与木桌案颜色相近的纸张。 花无间把纸张递给唐与言,“念一下。” 唐与言接过,扫了眼纸上的字,神色微变。 花无间察觉到气氛不对,问道:“阿言,怎么了?” 唐与言附耳快速说了一遍,花无间脸上挂着的笑容淡了下去。 “看来这位宇少侠来者不善啊。” 唐与言道:“想必等他们聊完,宇晨的最后一句必然是让白羽过来取纸。” 纸上的内容,先是告诉晏非白他们察觉到附近可能有盗匪或是起义军作乱,希望晏非白能够写信给武林盟邀请他们来做客,后是以知道晏家多年为晏夫人所求的药草在哪有,想要借一批人去采。 两则方案,前者是以外力抵抗,保存晏家。后者是保存一部分晏家人,避免晏家真的被灭满门。 无论哪个选择,只要晏非白照做了,想必他们任务的完成度会很高,既扭转了一部分历史,又给系统提供了力量。 想到自己当时无知,因为师父的缘故完成了一个百分百完成度的副本,怕是正好为它提供了第一份力量。 花无间道:“你觉得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唐与言道:“他什么都不会选,白羽十分清楚如果沉浸于过去,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那便把他放回去,让他自己来找吧。” 唐与言嗯了一声,把纸放回去,扣好,忽然问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凑近嗅了嗅。 “予岁,这桌案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能辨别出是什么香味吗?” 唐与言闭上眼,闻了许久,睁眼道:“香味太淡了,只知道是花香,至于是什么花的香气我分辨不出来。” 花无间撑住桌案,也低首闻着,瘦弱的背脊仿佛伸手碰一碰就会折断,半束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洒在桌案上,像是一朵盛开的茶靡花一样,在一年花季的终末后凋谢。 唐与言闭了闭眼,不去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耐心等待着花无间的发现。 花无间起身,沉声道:“是落凤的香味,落凤唯一能够生存的地方,是蛮荒十八部。” 唐与言一惊,“为什么蛮荒十八部的落凤花香,会在这里?” 花无间道:“这就要等晏公子回来后解答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晏家灭门案(三) 晏非白回来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的慢。 唐与言和花无间已经将这个正厅搜了好一会了,人才姗姗来迟。 晏非白过了门槛,似乎想起来什么,让院内的侍卫侍女全都退下,才回了来。 他的脸色跟平常一样,如果不细看他那双眼眸里透出来的灰暗,恐怕没人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唐与言问道:“怎么了,白羽?” 晏非白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他一直在拐弯抹角的告诉我最近晏家要出事,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手段都出来了,如果不是毒圣你之前提到过这些事情,我刚刚差点就被说服了。” 唐与言道:“是不是还告诉你要你回来取信纸?” 晏非白诧异,“是有这么一回事,你们找到了?” 唐与言嗯了一声,说道:“予岁听到了。” 看晏非白的样子,怕是跟她一样,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叫宇晨的玩家藏纸。 晏非白啧啧称奇,“予岁?这亲密的连字都喊上了。” 唐与言扬了扬眉,“有何不可?小白。” 晏非白神色一僵,“喊什么小白,喊非白!” 唐与言眨了眨眼,“可你的小名不就叫小白吗?” 晏非白咬牙切齿道:“不是!” 唐与言看他这模样也不都弄了,“纸藏在桌案下,你看完后跟我们细说细说你们都聊了什么吧。” “好。” 晏非白取下信纸,快速扫了眼,神色隐忍,眼神中喷薄着怒火。他双手将纸揉至一块儿,揉成了个纸团,愤恨地扔到了角落。 “拿本公子当实验品,他倒是敢!” 唐与言闻言皱眉,“你这是跟他聊到了什么,这么气愤?” 晏非白道:“他提到了我母亲和父亲,一句带过十分隐晦。若不是我反反复复回想着,还不知道他拿了什么警告我。” “话里话外为我好让我试试,我真要试了,还不知道会触碰到什么规则!” 唐与言顿住,“听起来,你……?” 晏非白道:“你们来之前我搅和过父亲与母亲同房的事情,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会,找了个形容,“就像是你们的武器被掉包了,现在这把假的材质更好,但怎么用都用不顺手。” 唐与言道:“没做其他事情吧?” “没有,其实我搅和的那件事,在记忆里也被请来照顾母亲的医师出面阻拦了,所以我才敢做。” 花无间意味深长道:“晏公子莫要太相信记忆,记忆里的东西有时候还是会出岔子的。” 晏非白反问道:“神算子,你当年与我年岁相仿,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 花无间笑道:“自然,晏公子难道从未怀疑过医师吗?” 晏非白:“?” 花无间道:“或许你从未听闻过这样一个人,不过我恰巧知道点——这位医师在我们尚在襁褓时的江湖上昙花一现过,医术无从考证,但她的爱好倒是惊奇。” “据说她从来只为女人看病,还是好看的女人,也不知道专门照看晏夫人的医师,是不是这位好美人的女医师?” 晏非白神色微变,看向唐与言,“我该不会是遇上夏寒殷所说的情况了吧?!” 唐与言摊了摊手,“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花无间不动声色地走到唐与言旁边,问道:“夏寒殷这位加入你们弑楼的外来者,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晏非白尽量保持温和道:“说了一些让人觉得这个世界还有这种事情发生的话。” 唐与言道:“先不提这些,聊聊你们之间说了什么吧。” “好。” 片刻后,听完晏非白叙述的唐与言当即问了一个问题。 “白羽,你还记得距离那天到来前还有多长时间吗?” 晏非白道:“还有十八天,我记得清清楚楚。” 唐与言道:“那我们现在可以肯定一件事,他们不知道现在的武林盟并不在天枢国境内。区区十八天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武林盟的主力从星璇国赶来。” 她的手掌压在桌案上,“所以他信中最保险的策略根本实行不了。” “并且这江湖除了武林盟,没有哪个门派会因为一个江湖大家觉得会被杀就派人过来,说不定还会因此说辞更退一步,不敢施以援手。” “除非,在这个梦中有像姜以渔一样能以铸造术出名,再现江虞城各大门派派人聚集在一起的人。” 唐与言道:“显然,在时间上,这点也不可能。毕竟,姜以渔是至少提前了两个月左右公布的消息。” 晏非白听她一直在分析如何挽救败局,似乎了解了她的意思,问道:“将计就计?” “对,将计就计。” 花无间含笑看着她分析,听到了此处才问道:“阿言可是要引蛇出洞?” “是,也不是。” 唐与言拍了拍花无间的肩膀,示意他的手松开,然后走过去捡起角落里褐色的纸团,重新展开,放在桌案上。 “之前我们简单提到过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晏家被灭门,首先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它动手的时候晏家全家都在府内。” 唐与言眼神示意晏非白,问他有没有什么细节补充的。 晏非白道:“我记得往年这个时候很多旁系的小辈为了躲懒避暑,会找借口去东海那边游玩。但那个时候,是晏家除了家主即位和武林盟号召等大事中人最齐的时候。” 他下了决断,“它也不会让第二个计划实施,或许还会因此提前动手?” 唐与言道:“有可能。” “其次,放火下毒的人和动手灭门的人应当是两波人。” 晏非白:“?” 唐与言道:“烈阳的人是下毒放火销毁证据的,在我看来它应该是跟系统站一边的,如果不是,那就是一波人。” “毕竟副本的存在是为了改写历史,晏家如果在系统的干预下活了下来,他们所发现的东西必然不会对系统造成影响。” 花无间屈指扣了扣剑柄,打断道:“阿言,停一下。” 唐与言抬头,“怎么了?” 花无间浅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便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他伸手拿起唐与言压在桌案上的纸,慢悠悠的卷着,说道:“当它精心谋划出来的灭门案中竟然有一个幸存者,这位幸存者还活到了现在时,便已经宣告失败。” “之所以没有派人追杀晏公子,可能是因为忌惮魔教,但我想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想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自然不需要为了抓一条漏网之鱼跟魔教对上。” “所以,晏公子,这十八天内,要劳烦你带我们一起找东西了。” 花无间将之前自己提到过的事情和言语相传话的假设全都否定了。 晏非白自然不会拒绝,一口应下。 第三百一十八章 晏家灭门案(四) 花无间把卷起来的纸张往袖中塞,说道:“还有一件事,晏公子可否见过一朵花开之时似凤凰振翅的花?开花之前通体银白如刀刃,花开之时似朱红色的胭脂。” 唐与言适时将天狱剑剑鞘刻有落凤的那一面展现给晏非白看。 晏非白看了眼剑鞘上的图案,惊艳于那雕刻图案的美感,又对这样美的花朵感到陌生,摇头道:“未曾见过。” 花无间敲了敲桌案,“那么,这桌案最近有谁用过?” 晏非白细想了下,“我来此也就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只有我用过这张桌案,平时时候会有仆人清洗。” 花无间循声锁定晏非白的位置,凑近闻了闻他身旁的空气,没有闻到落凤花的花香。 他长叹一声,“看来只是无关紧要的线索。” 晏非白虽不解他的行为,不过还是道:“我会查查专门清洗它的仆人有哪些的。” 花无间笑,“那便劳烦晏公子了。” “看在晏公子十分配合的份上,我就直言了。” 唐与言:“?” 花无间道:“就算晏公子在梦中避免了这次晏家灭门案的发生,相信我,晏家到头来还是会不复存在。” “有一就有二,除非能在这十八天内揪出真正灭了晏家满门的势力,否则命数已定,人死终不能复生。晏公子不妨将自己看做一个局外人,借此难得的机会摸出你的仇家,好在现实当中,伺机报仇。” 晏非白深吸一口气,这他当然有所猜测,努力保持微笑道:“看不出来,你安慰人还挺有一套的。” 花无间笑意渐深,“我从不安慰人,我说的一向是实话,毕竟晏家灭门案距离现世,已有十年之久,反倒是晏公子年长我至少五载春秋,连年龄相仿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晏非白:“……” 唐与言扬了扬眉,“还真没看出来,予岁你的年岁应该才二十载出头吧?是不是才及冠没多久?” 花无间回答道:“予岁二字,便是去年回了一趟蛮荒十八部,九叶檀取的。” 晏非白意味深长道:“毒圣,我听闻你的字得来的更早,想必你的年岁大上我们不少吧?” 唐与言瞥了眼晏非白,“你莫不是忘了?及笄礼不过才十五载,及冠才需二十载。” 晏非白:“……” 他还真忘了,就算知道毒圣是女人,还是改不过来念头。 等梦醒了,该从师兄那里接几只鸽子回来养,好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了,被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调笑,真是有苦说不出。 唐与言看向花无间,问道:“予岁,可还有要说的?” 花无间摇头,“没有了。” 唐与言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最后一点,我们在梦中待的时间,只要在梦中醒来,在现实里只是一觉醒来做的梦。但倘若副本完成后,有人还没有醒,就是被困在了梦中,这个时候,梦境里过了多长时间,现实里也会过了多长时间。” “所以,如果你们发现我还没有醒的话,就去找我师父,可以的话,最好还是找久道人出手。” 不过……也不知道久道人那种近乎消散的状态,到底还会不会存在于世间? 晏非白神色微变,“素楼主上次昏迷,跟你有关系吗?” 唐与言还未开口,手腕就被花无间冰凉的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轻环着手腕,似是安抚。 她顿了下,才承认道:“有,师父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入了我的梦,救了我。” 花无间笑容微顿,“阿言,为什么你觉得只有你不会醒,我与晏公子也是被牵扯入梦的人。” 唐与言道:“因为我是不属于晏家灭门案的参与者,是意外入梦的。” 花无间笑笑,“我也是意外入梦的,可能是被帝君盯上了,才被拉入了梦中。” 唐与言微怔。 花无间道:“至于天狱为何能进来,或许是因为它本身就非凡间之物,自然能带进来。” 唐与言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腰上的天狱剑剑柄,陷入沉思。 花无间‘看’向晏非白,“不知素楼主可提起过因何而昏迷的事情吗?” “素楼主没有提过。” “那久道人呢?” 晏非白道:“久道人一向神秘,说的话只有夏寒殷能猜出个大概,我只知道他呆了一天后,素楼主就醒了。” 花无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笑道:“晏公子想必已经累了,不妨给我们二人安排好住处,便去休息吧,待晚膳的时候再过来找我们。” 晏非白挑了挑眉,“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 花无间低笑道:“当然是私话了。” 晏非白盯着花无间脸上的白布看了会,想到记忆力那个如同光风霁月的少年,又想着现在这个神似狡狐的男子,若不是他的隐晦提醒,或许自己早就死在了十年之前。 念及花无间所说的去年才及冠,那么十年之前的花无间才十一岁,不过半大的少年,冒着风险带着诚意来提醒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么想来……花无间当年就已经展露出了惊人的洞察能力,若是当年晏家没有出事,跟对方继续有所交集,或许能亲眼见证一代鬼才的成长。 他妥协了,“好,我去休息了,等会你们离开的时候让门口的侍卫带路便可。” 花无间含笑道:“多谢。” 听到晏非白的脚步声消失后,花无间握着唐与言手腕的手松开了些,用食指点了点对方。 唐与言:“?” 花无间低声道:“放心,你的情况我遇到过,当时我便是拿着唯一能被带进来的天狱,捅破了天,梦便醒了。” 唐与言:“……” “单单只是这一句话,不至于把人给支开吧?” 花无间道:“因为我想知道你被梦困住的那个时候,都发生了什么,这种事情,又如何能让外人知道?” 他心中暗叹一声,若不是素无情不知为何入了唐与言的梦,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人了? …… 晏非白吩咐了人等里面的两位朋友出来,让人带他们住自己旁边不远处的院子,然后便带了两个侍卫出了门。 毒圣和神算子把事情剖析的清清楚楚,可局外人的视角和局内人的视角到底是不一样的,他认为他们所说的内容里,还有一些根本没有发现的事情,需要自己去找。 至少跟那个叫宇晨的玩家一起的有几个人要查,晏家坐落的城市里有多少势力也要查,还有最近被晏家买来的东西,全都要查。 查查查,晏家里的事情也要查。 晏非白被这个‘查’字灌脑,不由笑道:“他们两还真是清闲,反倒是我,被使唤来使唤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晏家灭门案(五) 晚膳之时,三人再聚。 晏非白将他打听到的消息全盘托出,唐与言则在他的示意下,把他院子里的那盆花和那盒埋在土里的铁盒子都给弄了过来。 晏非白见状,指着那盆花,“我暗示你是让你挖石头,不是让你拿花的!这花可娇贵了!” 唐与言面无表情,“是吗?这花今日可是被放在阳光下暴晒了一下午,半点娇弱的姿态都没有。” 晏非白道:“那是你觉得它好养活,我养它可花了不少心思。” 眼见着两人要斗起嘴来,花无间屈指敲了敲铁盒子,让他们的注意力回归。 “晏公子,这盆花你是从哪来的?” 晏非白道:“怎么?这花还有不凡的来历?” 他就回了一句,没想拒绝花无间的询问,“是隔壁家的小姑娘送的。” 唐与言扬了扬眉,“小姑娘送的花,你养它还花了不少心思,怎么忍心它暴晒一下午?该不会是被甩了吧?” 晏非白冷声道:“你才被甩了。” “哦?看来果真是被甩了。” 花无间没想到他们两这么能聊,不得不再次发出声音打断他们,“这花不是落凤花,不过跟落凤花的香味相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晏公子照料他衣裳上没沾上味道,反而桌案上沾了香气。” 晏非白明白了,“我会查的。” 查查查,查东西就是他该做,也是最顺手的东西,至于分析这些杂乱的消息,就交给他们两了。 花无间笑道:“劳烦晏公子了。” 他修长的手指打开铁盒子,指了指里面的石头,“另外我想跟晏公子确认一下,这块石头是不是最近才到手的?” 晏非白道:“是,前不久父亲从族里的赏堂里取回来送我的,只是一块像琉璃一样漂亮的石头而已。” 花无间拿起石头把玩,抬起放在阳光下,“这块石头有多少人见过或是知道?” 石头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的光芒,耀眼绚烂,不过把玩它的当事人根本看不见这样美的色彩。 晏非白思索了下,“是二叔最近从江湖上带回来的小玩意,放在了赏堂里,知道它的挺多的,因为它看上去跟琉璃一样漂亮。不过质地太硬,菱角又多,家里的人也就时不时去赏堂看上几眼,后来父亲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它送给了我。” “你且看好。” 花无间把石头递给了唐与言,对方接过后,直接用上了内力。 无形的内力笼罩着石头,连飘过的轻风都不由息止。 没一会,无形的内力消散,素手摸了摸七彩的外壳,擦落了一些晶莹靓丽的粉尘。 唐与言道:“这块石头的坚韧程度比玄光石强上一些,不是简单石头,不过也不像是能被盯上的东西。” “白羽,你院子里的东西还挺不一般的,我想在其他人手里,或许也有一些不一般的东西。” 晏非白道:“能查的我会查查,不过这两东西都没问题吧?” “没有。” “那就给我放回去!” 鸽子都没你们这么闹腾! …… 片刻后,唐与言放完东西回来了,膳食也都上完了,三人用过晚膳后,便分别回去休息了。 夜半。 难以掩饰的动静让唐与言瞬间惊醒,她摸向身边的天狱剑,习惯性的掂了掂重量,拿着它动作轻盈的翻下了软塌。 睡在里屋的花无间也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起身披了件外衣,提着铁剑缓步出去。 等他到的时候,造成动静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唐与言拿下了——是今天白天来拜访的玩家宇晨。 唐与言把对方双手反扣在背后,听到声音,侧头道:“夜里寒凉,你回去休息,我来审他。” 花无间道:“带到室内就好。” “好吧。” 唐与言扣好人,提着人往室内走,被提着的宇晨就像是根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的,被攥紧的手还能感觉到痛意。 宇晨嘶了一声,“这位姑娘,你的手劲还真大。” 他怎么不记得晏小公子有这么两位朋友?今天下午去查了查,也只是查到人是专程过来拜访的。 这位姑娘虽然江湖无名,那剑鞘险些砸脸的动作可太吓人了,不过……她旁边的男子,盲眼白衣,这个特征,听起来好熟悉。 唐与言把人扣进室内,冷声道:“老实点。” 宇晨点点头,“我会老实的。” 唐与言道:“予岁,在你右手边的柜子里有绳子,劳烦你拿过来。” “好。” 花无间走过去,手碰到柜子后摸索了下,很快就找到了绳子,丢给了唐与言。 唐与言抽出一只手接住,迅速绑住了反扣在宇晨身后的双手,顺带打了个死结。 宇晨试着动了动手,两只手腕被牢牢捆住,根本动不了。 唐与言冷声道:“宇少侠今日白天还拜访晏小公子,怎么晚上了就来擅闯民宅了呢?” 宇晨讪笑道:“这不是有些东西落下了,想找回来嘛。” 花无间从袖中取出那张褐色的纸张,捏在手里晃了晃,“宇少侠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封信,是知道些什么吗?” 宇晨瞳孔微缩,视线落在白衣恍若谪仙的男子身上,那似笑非笑的笑容让他想起了论坛上流传的一个人。 他镇定道:“我知道晏家已经被人盯上了,待晏家最后一个族人归来的时候,他们就会动手。” “他们,是谁?” 宇晨道:“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还需要费尽心思进来夜探,结果还被你们抓到了吗?” 花无间耳朵微颤了下,“阿言,还有人。” 唐与言当即提剑出门,听觉迅速捕捉到风中带来的动静,冲了过去。 过去就看见晏非白一个人把高他两个头的男子给制住了,不远处还有个半跪在地的女子。 唐与言从墙上翻了下来,走近些就感觉到无形的内力残留在此。 晏非白听到她来,头也不抬道:“他们一共五个人,还有两个,应该还在外面接应。” 唐与言明白他的意思,轻功跃起往晏府最外面的墙跳去,在一个巷子里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躲在篱框里的少年。 把提着人回去后,屋里已经多了四个人。 除了晏非白外,还有他制服的一男一女,多出来的一个也是个男子,脖颈上似乎有血迹。另外,之前捆住宇晨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一看就像是要谈什么事情。 唐与言松开手,少年脚下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小四,你没事吧?!” 女子连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借着屋里微弱的灯火,唐与言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是谁。 “二师姐,我没事。” 唐与言微怔,她想起来了,这两人是青山派的弟子,一个叫柳长青,一个叫许佩,当时好像是以毒圣的身份见的人。 幸好,尚未暴露。 下一秒,许佩抬头,惊讶道:“唐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唐与言:“……” 第三百二十章 晏家灭门案(六)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唐与言忘了当年在明悦楼,她以玩家身份参与过姜以渔的事情,甚至还被姜以渔点名与君启一起带走。 现在被当场揪出来,霎时间五个玩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柳长青惊讶道:“原来是唐姑娘!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许佩也十分惊讶,“论坛上说聚星盟盟主们一块儿进的本失败了,是你捣的乱,你该不会也是进来捣乱的吧。” 唐与言:“……” 她要是不捣乱,她还能醒来吗?恐怕不是被梦困住,而是被梦杀了。 柳长青道:“不会吧不会吧,唐姑娘不是捣乱吧,青峰隐和君礼不是都说是因为走火入魔吗?” 宇晨道:“最关键的不是为什么她一个玩家能进我们这个本吗?聚星盟盟主他们那个是大型副本,能多进人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问题我们这个就是上限五人的副本啊!” 被晏非白制住的三师兄开口道:“说起这个,最奇怪的不应该是她为什么跟晏小公子他们交情不错。” 脖颈上有血迹的大师兄正处理着伤口,闻言轻嘶了一声,“我们不是准备聊聊副本的事情吗?怎么又聊起其他人了。” 许佩恍然想起真正的受伤人士,翻找出药膏递给大师兄。 大师兄怕疼般的擦了擦药,视线落在副本主角晏非白身上,然后转到了意外玩家唐与言身上,最后才颤着唇看向花无间。 后知后觉的往后一倒,倒在三师兄怀里,生无可恋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众人:“???” 柳长青凑近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大师兄望着屋梁,叹气道:“完了啊,意志觉醒的副本主角,走火入魔唐与言,还有专门破坏任务的盲眼剑客,这次任务别想做了。” 宇晨视线落在花无间身上,终于记起那股熟悉感是什么,这家伙不就是专门进副本破坏任务的盲眼剑客吗?! 花无间端坐在那里,脸上的微笑保持着,手中拿着一柄沾了血的剑,“所以说,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呢?” 他的笑容是假的,眼眸里倒印着的灯火是冷的,就像是恶魔一般 大师兄瑟缩了下,他瞥了眼晏非白,低声道:“阻止晏家灭门案发生。” 花无间把剑归鞘,随手放在一旁,问道:“有说什么其他的内容吗?” 大师兄摇头,“没有。” 花无间似笑非笑道:“那你知道晏家灭门案是哪一天发生吗?” “一个月?” “不对啊,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吗?” “什么半个月!不是还没确认时间吗?” 五人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院外一队人冲了进来,看到晏非白站在门槛那里倚栏看星星,行礼问道。 “小公子,可需我等把人提走?” 晏非白揉了揉太阳穴,“不用,劳烦各位帮忙安抚一下吵醒的人,我这边马上解决。” “是。” 把侍卫队送走,晏非白把门关上,冷声道:“够了,别再吵了。” 较嫩的少年音呵斥的声音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力,五人愣了下,又开始叨叨了。 晏非白又斥了一声,“小点声!” 没有人理他。 花无间忽然别过脸抬袖咳了两声,那些小吵小闹当即消失。 唐与言快步走了过去,用手扼住花无间下意识藏起来的手腕,看到了黑红色的血丝。 唐与言把脉,神色阴沉。 花无间拍了拍她的手,声音微哑,“无碍。” 柳长青缩在许佩身后,轻声问道:“怎么看起来他们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 许佩点头,“肯定有一腿。” 花无间把沾了毒血的褐色纸张交给唐与言,‘看’向抱团在一块儿的五人,“除了这些,你们还知道与其相关的消息吗?” 大师兄猛地摇头,“真不知道了,我们来之前就只能查到晏小公子是当年事件的唯一幸存者,都觉得他到时候一定有什么办法呢。” 花无间虚指了指唐与言的方向,“那么那张纸的内容,你们又如何作解释呢?” 宇晨道:“我们想着或许能请武林盟帮忙,但武林盟又不听我们的,便只有让晏家出面了。还有带队去寻药就是想着能保留一些人下来,说不定不算灭满门了。” 花无间含笑道:“宇少侠,你们是怎么知道晏夫人有顽疾需要药草医?” “这……” 柳长青道:“你们隔壁家的小姑娘告诉我的!” 晏非白抬眸看了眼柳长青,样貌清秀,不如自己,又是一个玩家,没想到还能得那家小姐的青睐。他接收到唐与言若有若无的视线,看了过去,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花无间漫不经心道:“倘若晏小公子哪一条都没采用呢?毕竟这是晏小公子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他这个当事人都觉得无力扭转局面,你们觉得还有什么办法吗?” 众玩家:“……” 花无间道:“既然诸位的副本早已失败,不如替我办事,从我这儿得到的好处说不定更多呢。” 大师兄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和三师兄凑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宇晨挠了挠头,有些不理解花无间的意思,侧头看到柳长青和许佩私底下不知道说了什么,异常开心的样子,就觉得心累。 花无间给他们时间考虑,站起了身,顺着唐与言的力道进了里屋。 “晏小公子,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哦。” 晏非白从门边走了过来,长腿一迈,坐在了花无间搬得椅子上,审视着他们。 神算子把这群人交给自己管,那么就全跟自己一起查事情,至于哪些人一组,他还得细看。 里屋。 唐与言扶着花无间平躺在塌上,褪下他的外衣和里衫,看了眼瘦削见骨的背,眼眸微暗。 她一边取出从侍女那里要来的针包,一边问道:“毒压不住了,为何不提?” 花无间道:“也就那会才发现的,应当是动手制了人便没压住。” 声音很轻很虚。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他的脸色随着说话后又白了几分,跟颜卿君那个天生肤色苍白的人有的一拼。 她按住手下冰冷若尸骸的躯体,“别说话了,我先帮你把毒压下去。” 一根又一根针从针包里取出,在灯火上烧灼片刻,便依次扎入穴位里,细弱的内力随着针入穴,随后蛰伏起来。 不消片刻,针落完毕,下一秒,蛰伏起来的内力开始骚动,刺激起穴位,渐渐顺着银针往外飘没。 唐与言依次收针,给不知不觉睡着的花无间披上外衣,盖上被褥,然后走了出去。 外面的声音已经停了,人也都已经走了,唯有桌上留下了一张纸。 唐与言走过去看了下,纸上的是留言,大致讲了下那五个人以后跟他查事情,住在何处。 她把椅旁的铁剑拿了起来,走进里屋放好在花无间身侧。 又吹灭屋里燃着的油灯后,去外屋的软塌上合衣入眠。 ——局势看起来明朗了不少,但待她醒来,噩梦很快就将到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晏家灭门案(七) 时间可能提前了。 唐与言从沉睡中醒来没多久,整理好仪容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外晏非白告知花无间的猜测。 她揉了揉昏胀的脑袋,继续往外走,踏过门槛,径直走到花无间旁边坐下,用手撑在桌上,闭目安静的听着对方的言语。 晏非白把猜测事无巨细的说完,看向唐与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神色莫名,“昨晚没睡好吗?” 唐与言连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道:“大概是被谁往脑袋上锤了一下,现在晕乎乎的全是浆糊,所以要劳烦你们把事情经过简略说一下。” 晏非白道:“我大哥大嫂可能要回来了,按照他们送信的地方和时间计算,现在人最快已经到江虞城了,等他们到达了晏家,人就齐了。” 人齐了,它们就会下手了。 唐与言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晏家所在的城市在地图上的哪个位置,只得问道:“最快多少天回来?” 晏非白诧异了下,说道:“七天。” 也就是说,十七天的时间,直接缩水了十天,这是为什么? 花无间察觉到不对劲,循声扶着唐与言的肩膀,低声问道:“没事吧?” “没事,约摸是系统搞的鬼。” 或许是因为昨天柳长青他们五个玩家全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被指认后,系统发现了自己,给了自己脑袋上一‘锤’后,又为了掩盖什么,加快了副本进度。 就是不知道,这一锤下来,要多久才能恢复,是不是这次副本中,什么东西都想不清楚了? 早知道这一队玩家是青山派的熟人,就不该为了贪图苦力把人拉过来。 唐与言抬起手捂着脑袋,闭着的眼下,眼珠仿佛仍然能视物一般,闪过许多一闪而过的色彩,那些都是她下意识想起却一时之间无法想清的记忆。 唐与言道:“我虽然还有此次副本的记忆,但无法把记忆里的线索关联起来。恐怕这次副本我除了当个打手干不了别的了,查烈阳这件事得交给予岁你了。” 花无间道:“好。放心,烈阳这个势力,我已经有了眉目了。” 他中途顿了顿,补上了句安慰的话。 晏非白神色复杂,“这么快?!” 花无间笑道:“我最擅长的除了智斗,就是分析消息,否则怎可以凡人之躯,被称之为‘神算’?不过搜集消息的事情还是得多劳烦晏公子,这样我才能从有眉目,变成有证据。” 晏非白点头,“自然,我们都会加油的。” 唐与言听他们两都商议完了,站起身借着扶她肩膀的那只手,把花无间拉了起来。 花无间心里疑惑,面上不显,“阿言,怎么了?” 唐与言道:“你的针灸治疗还没有结束,还要几个疗程,回去扎完了再说。” “好。” 晏非白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两进了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互相表达过心意,这两昨晚真没发生什么? 不对啊,晏非白寻思了下,花无间的眼睛瞎了辨别不出情绪,行为上倒是挺维护的,光着一点,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心实意。 反看唐与言的眼睛虽然一直都雪亮着,可她看对方的眼神,十分澄澈干净,完全不像是自己想的那一回事。 这两人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晏非白有些抓狂,他决定去折腾那一群不知道跟花无间做了什么交易的免费苦力。 …… 第二天,风平浪静,并无消息。 第三天,以大师兄为首的一队玩家凑了个戏台子的热闹,被晏非白抓了回去,离开半途的晏非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复而又回去看戏台子。 …… 第五天,花无间遣散了那群帮忙打听消息的玩家,并给予了他们报酬,让他们有多远走多远。 第六天,唐与言和花无间离开了晏家,住在离晏家最远的客栈。 第七天,晏非白的大哥大嫂还未回来,晏非白派人送了封密信,唐与言解开后丢给智谋担当,花无间忽然决定带她去往附近的山头,与晏非白暂时断绝来往。 直至第九日,城里突然燃起了一簇烟火,昭告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事,白日之火难以得见,唯有一直关注天空的人才能发现。 唐与言道:“予岁,烟火来了。” 花无间道:“阿言,可否让我的眼睛复明一会?” 唐与言顿了顿,伸手解下花无间脸上的白绸布,双手覆在他眼上,闭目凝神,顺着他的眼尾一路往后背输送着内力。 三个呼吸后,唐与言开口道:“可以了。” 花无间睁眼,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城内的渺渺众生,一眼也不敢眨。 江湖大家晏家从高处看,也不过只是画上浓墨重彩的一划。 忽然,天色倏然灰暗下来,唐与言感觉眼前闪过一道白绿色的流光,犹如流星坠地一般砸进了晏家。 倾盆大雨‘唰啦啦’的突然落下,唐与言两人没有什么准备,被淋了个落汤鸡。 唐与言腾不出手,花无间余光扫见旁边的阔叶,伸手摘了一个大的,撑着枝叶挡雨,并且动用了些许内力,将两人身上的水汽蒸干。 “我就不必了。” “嗯。” 数道黑影从院外跳进了进了晏家,除此之外,院墙拦住了其他的光景。 待第一簇火焰在暴雨下燃烧,烧出金红色的泡沫时,唐与言心头一窒,担心起晏非白的安危。 火焰越烧越甚,暴雨却未能将其浇灭,周边的街坊开始组织起人接雨灭火。 花无间道:“晏教主到了。” 金红色的光影下,难以窥见其中的人,唐与言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不过还是稍稍放下心来。 如果说晏温年也被拉了进来,那晏非白必不会死。 渐渐地,晏家的大火被浇灭,天空开始破碎。 黑暗之中,陡峭的山势被拉平,花无间拿出一个瓶子,将里头莹绿色的粉末用力洒了出去,照亮了前方的路。 待看见晏温年正扶着晏非白纷纷看过来时,花无间颔首道:“晏教主,许久不见。” 晏温年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无间笑道:“只是一场梦而已,晏教主忘了便罢。” “阿言,动手吧。” 唐与言嗯了一声,拿起了天狱剑,拔剑朝天挥出一剑,白绿色的代码仿佛被紫色的极光斩破,劈开了白色的天空,也唤起了天之破晓。 梦,醒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体双魂 晏非白捂着脑袋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见夏寒殷那张英气苍白的侧脸。 “你醒了。” 晏非白点头,转头看了眼,看见倒在地上的唐与言。 “毒圣怎么了?” 夏寒殷道:“不知道,说了你入梦后,她好像给你输送了点内力,就也昏睡了。” 她追问道:“这是一个什么梦?你们梦到了什么副本?” 晏非白道:“我们回到了十年前,晏家灭门案发生的时候。” 他简略讲了下其中的过程,问道:“我们睡了多久了?” 夏寒殷点了点手腕,心算了下,“有三个时辰了。” 晏非白按住唐与言的肩膀,摇了摇她,人没醒,“出事了,我们出来了,她好像还没有出来。” 夏寒殷微怔,“那该怎么办?” 晏非白思索了下,“现在天应该还没有亮,我要出去一趟,找神算子。” 夏寒殷皱眉道:“他是星璇国来使,找他容易被发现,而且你知道他在哪吗?” 晏非白道:“知道,他也入了梦,我偷听他和花无间聊的时候聊到过宫内的事情。” 夏寒殷道:“那你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与言的。” …… 有一种梦,是梦中梦。 晏家灭门案副本的梦结束了,还有下一场梦。 白色的曜光吞没了黑暗,白色的尽头却是黑暗。 如火的内力突袭而来,还未至,就被天狱剑抵挡住,剥开了火红色的外表,露出腥臭的黑色。 晏温年还是那个晏温年,可他眼角上多了一滴泪痣,洒脱桀骜的气质霎时间转变成阴冷妖邪。 晏非白已经消失了,花无间也不在,桎梏脑海中记忆的东西抽身而去。 唐与言当即有了个异常大胆的想法——或许晏家灭门案的确是晏温年造成的,不过不是爱慕师父的晏温年,而是真正的魔教教主,晏温年。 白色很快再次被黑暗吞没,手中握着的天狱剑仿佛一块暖玉一般,一边温暖着掌心,一边鼓动着她动作。 唐与言问他,“你是谁?” ‘晏温年’道:“自然是魔教教主,晏温年!” 唐与言又问,“那么晏温年又是谁?” “晏温年是谁,重要吗?” ‘晏温年’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得亏你们让晏白那家伙传信找我,否则我可能还没有办法,将你留下来。” 唐与言问道:“将我留下来,为什么?” ‘晏温年’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握着手中的剑,冷笑道:“星象陨灭,天下归魔!” 如火如荼般的内力注入长剑当中,银白色的剑身霎时间变得通红,它的周身萦绕这一股诡异的黑气,唐与言看见他,危险与发毛的感觉一涌到心头。 ‘晏温年’提剑,邪性的笑容挂在那张沉稳如玉色的脸庞上,“世人都称素无情为天下第一,她也的确称得上天下第一,邪门歪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在内力修为上——她不如我。” 唐与言心知‘晏温年’正在用话语拖延时间,顺带打压她的反抗之心积蓄内力,但是也根本没办法妄动。 她之前才给花无间输了大半内力助对方复明一段时间,劣势之下,该如何活命? 天狱剑轻微颤抖着,仿佛要挣脱唐与言的手弑主一般,透露着嗜血的意味。 唐与言低喃道:“你真的能帮我伤了他吗?” 晏温年似乎是一体双魂,如果天狱剑真如花无间所说的是那样的邪剑,一定能伤的了他。 至于杀了眼前这个人……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入梦来的人,会不会在梦中死亡,痛下杀手,或许等于把真正的晏温年给抹杀了。 天狱剑似乎察觉到它要被使用了,震颤的动作轻了些,乖顺的躺在唐与言手里。 不能再等了,唐与言盯着‘晏温年’一张一合的唇,无视耳畔的声音,试图找到对方的弱点。 内力凝聚到爆炸的临界点,炸裂出一丝声音的那一霎,唐与言拔剑,远远的劈出了一道剑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剑风好似山冈烈风,如刀刃一般切割下一小块的有形内力,也没有将这不稳定的内力团炸开。 ‘晏温年’见状,闭上了絮絮叨叨的嘴,挥剑砍来。 红白色混杂着黑色砸在天狱剑身上,转瞬又变成了金红色的光影。 刹那间,天狱剑反射出银红色的光芒,漫天的杀意和血气从剑身中涌出,带着如地狱般的鬼哭狼嚎铺天盖地的向‘晏温年’冲来,甚至压过了那如同天塌下来一般的内力。 天狱剑不负邪剑之名,直接冲溃了‘晏温年’的防线,直入心口前的那一霎,在紫光充斥黑暗空间时,又回归了平静,妥妥帖帖的呆在唐与言手里。 “哇!” ‘晏温年’猛然吐出一口血,眼眸阴冷地看着唐与言,冷不防道:“天狱剑终究不会为你所用的!” 他的身躯消失在空间中,约摸人是醒了。 唐与言松了口气,喉间一甜,用剑撑地,哇的一声也吐了口血。 血溅到了天狱剑上,仿佛被吞噬一般,隐没于剑里。 “嗡嗡,嗡嗡!” 天狱剑不停颤抖着,传递着嗜血的意味,唐与言用力握紧剑,将其放在自己吐出的那口血上,惊诧的看着黑暗绿光下的那摊血,被剑刃吞没。 吸食完这一摊血,天狱剑又开始颤着身子,想要把前面的血也给吞了。 唐与言哪会让它如此如意,直接把剑归还鞘中。 身在鞘中的天狱剑像是被封印了一般,安静了下来。 唐与言拿出布帛盖住那一摊血,让其吸没鲜血,调息了会,才重新拔出天狱剑,斩向天空。 白光一闪,唐与言回到了玄枢阁。 她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昏睡着的晏非白,自己的手还搭在他身上。 怎么还没有醒? 唐与言收回手,准备起身时,侧头一看,夏寒殷也躺在了地上,呼吸声绵长。 晏非白他们还没有出去?!连夏寒殷也入梦了?怎么可能?! 唐与言神色慌乱,手中不由握紧着天狱剑,陷入了迷惘之中。 晏非白入梦除了晏家灭门案,还会有什么能被当做副本的历史? 是当年他离开魔教来到弑楼的时候吗?还是他从白羽成为晏非白的那时候? 唐与言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蹲下来探了探他们的脉象,试着将内力输出进去。 内力流向了他们体内,却没有把她牵扯入梦。 现在,只能等待了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天外有天 唐与言把两人提了起来,背靠背放着,随后坐在他们旁边,手中握着天狱剑的剑柄,心神不定的摩挲着。 她在想一件事,明明是她落在了最后,为何晏非白和夏寒殷会突然入梦? 按理来说,晏非白从梦中醒来,短时间内断然不会入睡,他不可能被拉进梦里。 至于夏寒殷就更不可能了,她虽然受了重伤,意志力方面丝毫不逊于某些内力强劲的男子,不可能在他们尚未醒来之前睡下。 唐与言抬头看向楼顶正中央的白色晶体,又低头看了看昏睡的两人,捏紧了手中的天狱剑,一言不发的往外溢着杀气。 明知道这些不对劲的源头都是玄枢阁顶上的这颗白宝石,只要手持天狱剑就能毁掉它,唐与言却不能动手。 机关事小,贸然惊动了他们梦给人困里头的事大。 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僵持在原地。 —— 花无间神色微变,一边把随手披上的外衣熟练地穿好,一边问道:“晏公子,你确定?” 晏非白道:“我所言非虚,还请神算子去看一看。” 花无间道:“莫邪,你守在这里,干将随我一同。” “是,公子。” 花无间伸出右手把莫邪呈上来的天狱剑拿好,“晏公子,劳烦你带路了。” “嗯。” 花无间做了个手势,干将上前来拉住他的左手衣袖,为他领路。 趁着天将亮未亮之际,三人赶到了玄枢阁内。 一口气上了三十六层,不待花无间说,干将领着人到达了唐与言身边,指引着他的手搭在人的脉上。 没有人敢出声打扰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花无间抽回手,没有开口,先把自己下意识拿过来的天狱剑放进唐与言手里,让其的五指好好的握住它。 而后又招来干将守在这里,自己则与晏非白去第三十五层单独聊聊。 夏寒殷满心疑惑花无间的做法,不过想到他既然选择了合作,没有理由要害唐与言,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守着人。 晏非白问道:“你要跟我聊什么?” “聊聊晏教主为什么要灭晏家满门。” 花无间的言语仿佛丢下了一个爆弹球一样,炸起了无数碎屑残害。 晏非白:“!!!” “不可能,叔叔绝不可能做这些事情!真要是叔叔做的,他又为什么要救我?!” 花无间淡笑,“莫要激动,我所说犯下灭门惨案的人的确是晏教主,但救你的人,却是晏公子。” 若唐与言在此,闻言定然能知晓花无间是什么时候看出来晏温年不是晏温年这件事的—— 当年在江虞城,花无间对晏温年的称呼从来不是晏教主,而是晏公子。 晏非白迟疑道:“你是说,他们两不是同一个人?” 花无间反问道:“晏公子可听说过一体双魂?” 晏非白道:“听说过,你是说叔叔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魂魄存在?” 花无间颔首笑道:“是,而且这个魂魄,是烈阳势力中的一员。烈阳势力,约摸是阴间下的势力,全是孤魂野鬼,也不知怎么跑了出来。” 他给晏非白透个了底,让魔教那边有了个方向把扣在自己头顶上的锅给查清。 晏非白还没有意识到花无间话里的深意,追问道:“我们家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要让烈阳下如此狠辣的手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便是……” —— ‘嗡嗡’! 唐与言感觉到手里的天狱剑开始震颤,低头一看,天狱剑剑鞘上的落凤图案染上了妖异如火的颜色。 她以为是错觉,眨了眨眼睛,那如凤凰展翅般的色彩翩然而动,仿佛在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觉。 从《星象江湖》上线的那一刻起,世间潜藏着的一切非人力所为的事与物一一浮出水面。 如莫名其妙出现的外来者,如能在脑海中言语的系统,如重现历史的副本。 如神通广大的久道人,如传闻已久终难寻至的流星渊,如‘晏温年’那犹如实质般能被人看到的内力。 种种能令人怀疑起这世间真实的事情摆在面前,唐与言以为她不会惊讶了。 ——如今,她还是被那抹流光溢彩的艳丽吸引了目光,难以置信着。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若懈怠,终究会有人比你更厉害。” 素无情蹲下来,与小时候的唐与言齐平,她握住唐与言握剑的那只手,“你觉得你的剑术在他们当中是第一的吗?” “是!” 素无情道:“你在剑术造诣上的确很有天赋,也确实是他们当中的第一,但若是让你赤手空拳,或是用你不擅长的兵器去跟他们打呢?” 唐与言鼓着脸,“师父,自负到以弱攻敌不是兵家大忌吗?” 素无情只是淡淡道:“回答我。” “我不如他们。” 素无情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不要求你其他的武器学精,但你必须清楚每一样武器的劣势和优势,好趋利避害,攻敌其弱。”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在手无兵刃的情况下,依旧处于不败之地。” 唐与言福至心灵,将天狱剑拔出,这次,她握住的不是剑,而是剑鞘。 落凤的图案像是漩涡一般,疯狂地想要吞噬唐与言的内力,却反被其逐渐吞没那赤红色艳丽的彩羽。 当最后一抹色彩被吞没之时,剑鞘从唐与言的手中跌落在地,发出‘哐当’声,似凤凰悲鸣。 下一秒,唐与言手中凝聚出一把赤红色的长剑,落凤花刻于剑身上,翩翩欲飞。 师父所指的手无兵刃是什么,见过‘晏温年’后,唐与言就明白了。 这句话有两种含义在其中:其一,是真正的赤手空拳,其二,却是以内力凝作兵器为战。 ——修炼至极的内力,是有形有色的。 跌落在地的剑鞘和离鞘的天狱剑化作细碎的光点消失,让余光留意到这一幕的唐与言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这里处处透着不对劲的原因,便是此处还身在梦境里。 唐与言一跃而起,将赤红色的剑狠狠扎进玄枢阁顶上的白色晶体上。 碎裂声‘咔啦咔啦’的响起,从落凤图案上吞来的内力也像是承担不起化作剑的模样,倏然消失。 唐与言逐渐跌落,一望无垠的黑暗再度到来。 未等她稳住身形打破黑暗时,被刺破的白色晶体迸发出刺眼的光芒,笼罩着视野中的每一处地方。 场地,再次换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梦的另一面 ‘咔啦咔啦’。 玄枢阁顶上的白色晶体倏然碎裂,夏寒殷和干将都下意识抬起了头,目睹了碎裂的晶体折射出的夺目光芒。 夏寒殷甚至低喊了一声,“小心机关!” 干将闻言持剑横在身前,随时准备拔剑抵御攻击。 花无间匆忙跑了上来,险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被后来的晏非白扶住。 他稳住身形,不安道:“怎么回事?” 干将道:“回禀公子,顶上的宝石碎了。” 花无间抬头‘看’去,白绸布下的眉毛皱起,“毒圣前辈如何?” “如刚才一般,并无动静。” 夏寒殷道:“不应该,刚刚拉你们入梦的应该就是这个白色晶体做出来的好事,被打破了后应当梦就醒了,除非……”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除非这玄枢阁内,还有第二个白色晶体,藏在我们无法用肉眼可见的地方。” 花无间笑容渐深,“一把火烧了如何?” 晏非白挑了挑眉,“你不怕被天枢国追杀吗?” “说笑罢了,玄枢阁的材质单用一把火可烧不掉。” 花无间按照记忆走到唐与言旁边,伸手探了下来,握住她握剑的手,顺着腕把脉。 夏寒殷问道:“与言怎么样了?” 花无间试着用与其冲突的内力探了进去,没一会,试探性的内力就被吞没了。 正当他准备起身时,一段画面忽然在脑海中闪过。 唐与言被与她衣着样貌相同的人,用手刺穿了心脏。 —— 纯白色的天地中,一个与唐与言衣着样貌相同的人出现在了不远处。 两人同样手无兵刃,一身淡粉色的宫女衣装,如水墨画里的远山黛眉微扬,秋水横波的浅色墨瞳对视着。 唐与言问道:“你是谁?” 镜像勾唇道:“我是你。” “不,你不是。” 至少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笑。 镜像道:“你认为我不是你,那么,我是谁?” 唐与言道:“你是谁,与我何关?” 镜像低笑,“是吗?我是你,怎会与你无关呢?” 唐与言面无表情道:“烈阳的人,怎么可能是我?我又不是傻子。” 她指着镜像的眼睛,冷声道:“你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金红色光,已经昭示了你的来历。” 待脑海中的浆糊消失,一切一切的线索串联起来,很快就能将目标锁定烈阳,就像‘晏温年’一样,永远也无法运用真正晏温年的内力具现化如烈火般的颜色。 只是没想到,烈阳下手的方式,会在梦中。 镜像嗤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看看是我能成为你,还是你杀了我!” 唐与言扬了扬眉,“没想到烈阳的人还挺会乘人之危。” “怎么会是乘人之危?不过为了是帮你登上更高的位置!” 镜像挥拳过来,唐与言尽量以拖延的方式与她缠斗,分心细想着晏温年的事情。 晏温年这么多年能在武林盟的捕杀下活下来,心性与实力定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过的,如果说当年他杀得了镜像,或许杀镜像并不是能够抵御烈阳人的最好方法。 现在是在梦境中,想要不被附身,或许破梦才是最好的选择。 “唐与言,与你自己战斗,分心可不是好选择。” 唐与言冷笑,“谁说要跟你打了?你所依仗的,不就是梦境吗?” 镜像神色微变,出手更凶横,唐与言之前内力动用太多,有些脱力,只得咬着牙强行招架她的力道。 “呵,就你?逞强可是会受挫的。” 唐与言看准时机,用力抱住镜像的一只手,奋力的将人拉到在地,抬腿将其压下,然后张嘴一口咬住对方手臂,咬出了金红色的血。 “嘶!你是畜生吗?” 唐与言冷笑不语,抬头吐出那金红色的血,卡住她的动作,调动着身体里吃奶的劲,奋力将她压制。 血中无毒,看来烈阳这种毒,并不是他们身上流的血液。 唐与言趁着镜像因为失血而魂不守舍的那一刻,凝聚起内力,一拳砸在了地上。 一拳又一拳,接连落下,把地面砸出了裂缝。 镜像回过神,猛然将唐与言推倒,反身压下,单手成爪冲向唐与言的胸口,下一秒,被无形的内力阻隔在外。 唐与言无暇顾及为何突然出现的内力,制着人反身压下,五指成爪狠狠抓着对方的手臂。 “见鬼!” 镜像咒骂一声,“下次谁跟我说毒圣举止优雅得体我就杀了他。” 牙齿、指甲纷纷上阵,此刻的唐与言,犹如泼妇一般,只伤人,不杀人。 唐与言冷笑一声,讽刺道:“的蠢话?” 在手臂上划了一爪,划出血痕,然后用力掐着镜像的脖子,“你说,如果我把你当做武器去破梦,会不会比用拳头打更好?” 镜像惊恐道:“你想干什么?!” 唐与言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当然是破梦了。” 正当唐与言准备动手,一个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 “阿言,静心宁神,不要被天狱剑控制。” 清朗的声音温柔道。 唐与言瞳孔微缩,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被镜像反推,用力制住了她的脖子。 “呃!” 镜像阴狠道:“给我机会,你就别想活着了!” 花无间依旧温柔,像是情人的呢喃,“放轻松,这是一个梦,她想要活着出来,就不敢杀你。” “阿言,该醒了,你睡的太久了。” 唐与言渐渐闭上了眼睛,窒息感忽然远去,耳边的声音渐渐嘈杂。 “阿言,你醒了。” 花无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与言睁开眼,眼眸中的焦距还未到一点上,只能听到夏寒殷和晏非白的声音,这让她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醒着的,那就好。 视线逐渐焦距在一点上,唐与言看清了花无间的面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干将,水。” 干将愣了下,应了声,取出花无间的水囊,递了过去。 花无间拔开水囊,喂唐与言喝水。 片刻后,唐与言轻咳了咳,被花无间的一只手拍着后背,轻声安抚着。 “阿言,放空心绪,休息一会。” “好。” 唐与言躺在花无间怀里,闭目休息。 花无间拍了拍花无间,轻声道:“早朝马上要下朝了,等早朝过后,我送你们出去。” “嗯。” 第三百二十五章 红线牵命 唐与言闭目养神的过程中渐渐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睁开眼了。 夏寒殷坐在床边守夜,听到声响,边起身把一旁放着的小米粥拿过在手里,用内力温着,边道:“与言,你醒了。” 唐与言问道:“这是在……?” “天下第一楼,花无间把你送回来了。” 唐与言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靠着硬枕问道:“寒殷,玄枢阁的事情解决了吗?” 夏寒殷把热好的小米粥递了过去,说道:“解决了,在你昏睡的时候,顶上的白色晶体忽然就碎了。” “与言,你是不是在梦里做了什么?” 唐与言接过粥,一边吃一边把梦里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夏寒殷,不过她下意识隐瞒了晏温年的事情—— 这种事,先跟晏非白说最好。 夏寒殷沉默了会,提道:“与言,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直追查不到烈阳的踪迹,是因为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 “——一个能够影响现实的死人世界。” 唐与言微怔,夏寒殷的话,总能给她带来太多诧异,细想之下却又十分合理。 夏寒殷问道:“与言,玄枢阁的事情解决了,你决定好了吗?” 唐与言道:“决定好了,把红线给我吧。” 夏寒殷犹豫了下,说道:“你真的不后悔?我看得出来花无间动了真心,像他这样内冷外热的人,选择一个人定然会好好护着的。” 唐与言笑了一声,“我不会后悔的。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你的能力,更没有一个外来者,能比得上你真心实意为我们着想。帮你,也是帮我们自己。” 夏寒殷低低重复着唐与言最后一句话,重复了好几遍,才道:“事实上,是我觉得帮你们,才是帮我自己。” 唐与言迅速喝完小米粥,把手里的空碗递给了她,终止了这个话题,“闲话不多说,开始吧。” 夏寒殷嗯了一声,把碗放好,从行囊里拿出那一根特殊的红线。 这根红线既不是她从副本里掉落的,也不是接任务得的,而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指引着她找到的。 系统无法判断它的来历,又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只能打上了或许有神秘作用的标签。 这不是系统弄出来的东西,这让夏寒殷无疑放心了不少,并且在查到另一个世界时,产生了使用它的直觉。 夏寒殷不信命,甚至愿意以命赌那改天逆命的机会。 在她看来,这件事一旦有三成把握时,便可让她以命做赌。 唐与言问道:“该怎么牵?” 夏寒殷捏着红线的一端顿了下,“应该是绑在手腕上。” 唐与言拿起另一端红线,依言照做。 两人把红线绑上后,红线发亮发烫,仿佛有人在低声吟唱着悲凉凄惨的曲子。 唐与言抬了抬手,红线渐渐在歌声中隐没,“这是成功了吗?” 感觉除了手腕上有一根看不见的红线顺着绑在了另一个手腕上外,没发生半点变化。 夏寒殷低头摸了摸绑红线的手腕,说道:“应该是成功了,我的属性面板骤然上涨了一大堆问号。” 唐与言闻言,默念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前面所有的字都跟第一次看见的一模一样,唯有后面的备注多出来了两行字。 由于你与夏寒殷建立了命线相连的关系,长短互补,你的属性将有半数共享予对方,对方的精神力将有半数共享予你。 命线相连之下,每隔十二个时辰即可双向建立一次心灵相通,视觉共享,持续一刻钟时间。 唐与言把这两行字告诉夏寒殷,对方诧异道:“我这里没有这两行字。” 夏寒殷猜测道:“这两行字也许并不是系统弄出来的,至少它不会用这里的时间来指代时效。” 似乎是夏寒殷说对了,悬浮在唐与言面前透明的面板又多出来了一行字。 命线相连之下,除非双方共同魂飞魄散,归于天地间,否则一方死亡无效,在命线的牵引下仍能找到复活的机会。 唐与言把这行字念了出来,幽幽叹道:“夏寒殷,你赌对了。” 夏寒殷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我想,这是世界的意志,它也希望我能去那边办完事后能够活着回来。” 唐与言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夏寒殷道:“虽说以眼下的局势越快离开越好,不过弑楼的事物还没有处理完毕。我选择过一个多月再走,顺带交接一些事物给素楼主看好的人。” 唐与言道:“如果你感觉时间来不及了,也可不做这些,天下第一楼是弑楼最后的底牌,弑楼面临危局之时,它也该出来了。” 只不过看郁钦的身体状况,他恐怕要一直养在幕后了。 夏寒殷浅笑,“天下第一楼怎么也得是蛮荒十八部那边动手后再出来,这样这一张底牌才能起到作用。放心吧,我心里有谱。” 闻言,唐与言也不多说,嗯了一声。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花无间呢?” 夏寒殷答道:“他离宫后在官驿里住着,大概还要住几天才能走,让我们没事的话尽快走。” 唐与言眼眸微暗,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回去吧。” “好。”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窗户,窗外昏暗无光,天色已晚。 “明天见过晏非白后启程,今夜便早些歇息吧。” “嗯。” 夏寒殷把碗勺带走,把门顺手关好,离开。 唐与言抬手看着那只绑了红线的手腕,心想道:这线看着也不长,没想到隐没后就跟没有一般,并不影响自由活动。 她摆弄了下手,隐藏起来的红线如何晃动也对她没有半点影响,因此,她也不太在意这个东西还有一抹光残漏在手腕上。 不过在夏寒殷离开后,唐与言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呼吁着自己对其更上心了。 许是副作用,毕竟红线向来象征着姻缘线。 唐与言起身,在屋里逛了逛,自己放的东西什么都还在,稍稍放心。 她找到屋里储水的容器,看水还挺干净的,放了桶水用内力热了热来沐浴。 沐浴过后,唐与言换好衣裳,把屋里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藏在身上,偷偷地翻窗出去,往官驿的方向走。 花无间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决,趁着今夜再去看一下,写一张药方出来。 第三百二十六章 回返 唐与言穿着一身黑裙,轻盈如猫的穿梭在官驿的屋顶上,很快,当她察觉到一抹锐利的杀意时,便锁定了花无间的住处。 往那边过去的霎时间,唐与言感觉到了危险,剑都来不及拔,连剑带鞘撞在了利器上。 不对劲,这个力道,不像是干将的力道,太弱了。 下一秒,来人的剑收了起来,干将恭敬道:“唐姑娘,抱歉。” 唐与言瞥见干将身上溅上的几滴血,摆了摆手,下意识换了个称呼,“没事,无间公子在哪?” 或许是花无间被刺杀,干将抵御了好几波攻击所以力道弱了。 干将道:“公子还在屋里。” “可方便带我去见他?” “可。” 片刻后,干将带着唐与言左绕右绕,停在了一间房前。 他上前扣了扣门,门被打开了,唐与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手搭在剑柄上,拇指按着白宝石。下一秒,侧身躲开从门里射出来的暗器,拔剑挡住干将的剑,迅速借力退了几步,离开门口。 “小姑娘,抱歉了。” 干将的声音变了,撕扯下脸上的皮囊,露出一张右脸刻着‘枢’字的脸——立刻唤醒了她的记忆,一个大理寺逃犯,季谨生。 季谨生做了个口型,似乎是在告诉她什么。 唐与言神色微变,她听到门里的人快要出来了,提剑挡住季谨生的攻势,且战且退,躲进了官驿里养的草丛里。 听到季谨生替她掩饰行踪把人引走后,她立刻离开了官驿,去往对方所说的位置。 行至中途,唐与言谨慎了些,又悄悄返回官驿,绕了一圈,发现的确没有看到莫邪和干将的影子,才继续往季谨生所说的地方去。 那是一个花楼,唐与言从中途的三楼潜入,借着敏锐的听力一一在房门外边听边寻。 走道上的一扇门忽然打开,一身黑衣劲装的莫邪向她点头示意,然后折返回屋里。 唐与言进了屋,看到花无间正在桌边饮茶,便顺手关上了门。 花无间抬头,‘看’了过去,略微有些惊讶道:“阿言,你醒了,没直接走吗?” 唐与言道:“针灸还有几个疗程,还没扎完。” 她走近些,没有闻到血腥味,松了口气,“你是不是知道官驿有人要来刺杀你,所以换了地方?” 花无间颔首道:“是,不过没有想到你也找到了这里。” 唐与言把她遇到易容干将的事情说了下,“季谨生是不是你的人?” 她记得季谨生当年从天赐城逃到了江虞城,说要去蛮荒十八部,都逃了这么久,不可能再顶着大理寺逃犯的身份再回来。 花无间摇了摇头,“或许是其他部族的人,也或许他没有逃到我们那里就被抓住了。” 唐与言皱眉,“江虞城距离蛮荒十八部没有多远,都逃了这么久,怎还会被抓住?” 花无间略微侧头,对着一旁的空气似笑非笑的感叹道:“许是为了把人的心智给逼疯吧,这样才能把人收为己用,毕竟易容与改音的能力,在朝廷争斗中倒是挺实用的。” 唐与言若有所思,想不明白这件事的原因,只知道季谨生认出来了他,并且以这个口型信息还了恩。 他是怎么知道花无间在这里的? 花无间伸手虚拍了拍身前,“莫要多想,我来此地官驿的人都知道,不是要针灸吗?针灸完就该走了。” “好。” 针灸完后,唐与言把脉后留下了一张药方,便趁夜回了天下第一楼。 …… 次日,唐与言坐在大堂上快速用完面食,等待着晏非白下来。 “唐姑娘,听说你们要离开了,我想了想,打算跟你聊一件事。” 郁钦拢着手藏在棉手套里,举止优雅地坐在了唐与言对面,黑衣侍卫低着头安静的站在他旁边。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发现大堂内没有其他人了,只剩下自己和他,“什么事?” 郁钦懒洋洋道:“我听说弑楼内一直在议论即将出世的第七枚昙花令,不知道素楼主有何看法?” 唐与言否认道:“没有这回事。” 郁钦道:“没有这回事吗?如果素楼主不知情的话,建议你们要么借着这次机会整顿内部,只留下真正信任的人,要么就干脆利落的否认,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块,看守于下。” 唐与言若有所思。 “自美人怜死后,弑楼内部就多有动荡,素楼主把人全部派走,不正是想要考核一下他们的忠心吗?现在时机已然成熟,希望唐姑娘能思考一下,劝说素楼主是整顿,还是看守。” 郁钦站起身,身上的狐裘随着他的动作往外褪了褪,黑衣侍卫伸手帮他把狐裘拢好。 郁钦露出干净的笑容,眼眸微亮,“说起来,我很欣赏夏寒殷,如果她有意的话,可以让她多来找我,我很愿意帮助她。” 唐与言嗤笑了一声,“你那是欣赏夏寒殷?难道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郁钦笑而不语,挥了挥手,带着人离开了。 没一会,晏非白下来了,点了份餐,坐在了唐与言旁边。 唐与言把在梦中遇到晏温年的事情稍稍一提,晏非白就了然了。 “神算子已经跟我说了。” 唐与言微怔。 晏非白道:“只是没有想到,叔叔也会被烈阳所害。” 玉衡门之所以成为魔教的最关键事件,便是江湖大家晏家灭门案的发生。 唐与言道:“今天吃完早餐便回去吧,等回到了齐风郡,让你叔叔最好去找找久道人,看看烈阳的魂魄是否还会寄宿在他身上。” 晏非白点头,“嗯,我知道的。” “等等,今天就回去吗?” 唐与言低声道:“对,过几天花无间要离开天赐城了,继续留在这里会出事的。” “嗯。” 过了会,夏寒殷也下来了,三人聊了会,一共回去收拾好东西,便出发了。 数日后,齐风郡。 城门口的文官换了个人,不是君启,唐与言收回视线,等着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停在了晏温年宅邸前,三人下了马车,车夫将马车停好,才跟着他们三人一起进了宅邸。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回廊,唐与言三人见到了正在自己院中抚摸着白鸽的素无情和一个身穿灰袍的高大男子。 素无情听到声音,抬头看向他们,“回来了。” “师父。” “素楼主。” 三人纷纷行礼。 素无情摆了摆手,“看来你们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若无其他事就先退下吧。” 晏非白跟灰袍男子打了个招呼,喊了声师兄,问了晏温年的现下在哪,便去找人了。 唐与言和夏寒殷没走,自觉地走到另一边的长椅上,安静的等待着。 素无情和灰袍男子聊了许久,才让人退下,招唐与言和夏寒殷过来。 她开口问道:“何事?” 第三百二十七章 呆子 晏温年宅邸中,有一处小花园,里面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在冬日里仍然顽强地成长着。 晏非白是在这处小花园里找到晏温年的,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枝条编织的草环,对着园中亭摆弄着。 听到声音,晏温年侧头,“回来了?来看看这草环放在哪里比较好。” 晏非白走近了些,看到晏温年神采飞扬的眸子和张扬的神色,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走到晏温年旁边,看着那素净的草环,指了指亭子中的桌案,“如果一定要放起来的话,不如叔叔放在案上摆着看就好。” 晏温年道:“你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走进亭子里,把草环放在桌案上,坐在了桌案边的靠坐。 晏温年招了招手,示意晏非白坐下来说话。 “非白,有什么事要找我?” 晏非白顿了下,笑了笑,“这取决于叔叔想不想听了。” 晏温年手指摩挲着草环上的粗糙藤条,“我听不听,跟你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快点,趁我心情好,赶紧说完。” 晏非白深吸一口气,“叔叔,你在晏家灭门之前,是不是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个跟你相同的人?” 晏温年手上动作停顿下来,“谁遇到了?夏寒殷还是无情的徒弟?” 晏非白挑了挑眉,“为什么不能是我?” 晏温年嗤笑一声,“真要是你自己遇到,你还能这么平静的问我?真当我养你这么多年是白养的?” 晏非白道:“是毒圣遇到的,她直接砸地破了梦。” 晏温年侧头,深邃的眼眸看着晏非白,似乎是在凝视着什么,十分认真的模样。 他仿佛在透过晏非白,去看那十年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晏非白没有说话,耐心等待叔叔的下文。 “不可能,毒圣最大的依仗就是毒,在梦境中,镜像与自身实力相当,她是怎么避开镜像破梦出来的?!” 晏温年否认这种可能,“当年我是以重伤为代价杀了镜像,但依然没能逃出掌控,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晏非白道:“暂且不论毒圣是如何做到的,叔叔,我想知道,它的掌控,是一时的,还是永久的?” 晏温年道:“一时的,自从救了你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它会不会为了某个目的,入梦而来。” 他强硬道:“所以,让她赶紧告诉我,如何抵御它!” 晏非白听到晏温年说救了他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心中一暖,不由莞尔道:“叔叔为何不亲自问问她呢?” —— 素无情看着唐与言与夏寒殷搭在桌上的双手,其中某一位的右手与另一位的左手在腕上牵了一根的红线,此刻红线没有实体,也无法用肉眼所看见。 素无情尝试着用内力去探,也只能探到她们两人的手腕中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顺着一根无形的线,相互流窜着。 她问道:“夏寒殷,你可是准备好了?” 夏寒殷点头,“准备好了。” “既然如此,你便负责收拢所有弑楼成员,整顿势力。必要时候,可以以昙花令为象征,强征长老作为你的助力,肃清楼内上下。” “是。” 素无情侧头看向唐与言,“入玄,我听闻聂长安与你有缘,近日他向襄王请了一艘通往沧云仙岛的船,上门希望有弑楼的人随行,不如便让你去。” “是,师父。” 素无情摆了摆手,“事情都安排好了,那便都下去吧。” “是。” 唐与言与夏寒殷一同离开,两人一路上聊了会弑楼内部的动荡,便在后院的分岔路口分开了。 她和夏寒殷的住处,是隔了三个大院子的,最中间那个是晏非白的,晏非白左右两侧都是他的侍卫所住。 等唐与言进了院子,抬眸便看见晏温年在她屋门口踌躇,背着手在身后,左右来回渡步,十分犹豫的样子。 “晏门主。” 晏温年顿住脚步,转了过来,“毒圣。” 唐与言等了会,没等到晏温年下言,索性主动开口问道:“晏门主可是找我有事?” 似乎是有了阶梯顺势而下,晏温年直接道:“你是怎么破梦的?” 唐与言愣了下,想到自己在梦境中犹如野兽般的行为,清了清嗓子,委婉道:“晏门主看过一些戏班子的猴戏吗?” 晏温年:“?” 唐与言隐晦道:“猴戏是以驯猴作人,但倘若反过来呢?” “野兽之所以凶残,是因为它们有强壮的身躯与利爪,依照生死之间的战斗本能行事,不过依然会败于拥有智力的我们手上。但倘若一个人舍弃了智力上的迂回,以野兽的方式战斗,再简单的动一动脑子,以命相搏,就算是比你强的人,只要心智没达到相同的水平,也会忍不住畏手畏脚。” 她边说边伸出双手成爪,甚至张嘴露出了牙齿,“晏门主,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有时候如野兽般的战斗方式,往往能让人更为忌惮。” 晏温年问道:“你的意思是……?” 唐与言:“……” 她暗示的这么明显,怎么还没有猜到?难怪白羽与晏温年相处之后,就再也不认为对方是晏家灭门案的真凶了。 呆愣愣的,根本不像是一个能凶残做到灭门的人。 唐与言沉默了会,直言道:“见过泼妇打架吗?就是那样的,抛却脸面,用牙咬,用手抓,把人给惊到的那一瞬,以镜像做武器,狠狠地砸在地上。” 晏温年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唐与言道:“不过我觉得对你的用处不大,他们之间似乎是有联系的,这次被我出其不备给惊吓到,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晏温年倨傲道:“兵不厌诈,有了毒圣的思路,我下次遇到定然不会出事。” 他说完就绕过唐与言径直离开了。 唐与言回头看了眼他消失在拐角处的红色背景,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靠谱,但想到以晏温年的实力,只要有了破梦的头绪,应该不会再出事。 比起担心晏温年,唐与言更担心的是江湖上的其他门派和两国十八部的掌权人会不会被控制。 一人难挡千军万马,一旦他们被控制下达了什么命令,会造成太多生灵涂炭的事情。 “星象,你不用担心,他们身为一国之主,一国的命脉与运势加身,那些孤魂再怎么算计,也不可能掌控他们的。” 缥缈若仙音的人声仿若从天上飘来,入耳。 唐与言抬头,大白天的蓝色幕景上,一抹白光闪过,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心底隐约能知道,那是一颗星星。 “你喊我什么?” 声音没有回答,那抹白光消逝,仿佛将声音也抹去了。 没法追寻这些无法解释的东西,唐与言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着手准备起明日去襄王府上报道出海的事情。 第三百二十八章 鲜水城 次日,唐与言换上方便行动的男装,带好应该准备的东西,去往襄王府报道。 襄王神情冷漠的让唐与言在东城门口等着,他会安排人在一刻钟后就位,带她去东海边的鲜水城,并且派人把准备好的海上行李丢给了她,就把她打发走了。 唐与言提着那鼓实的大包袱,顿觉莫名。 齐风郡离鲜水城不远,快马加鞭的话,半日时间就到了。 唐与言提着包袱回了一趟住处,把马厩里时隔多月不见的红枣牵了出来当做苦力,牵着马到了东城门。 襄王的人还没有到,唐与言心里算了下时间,从她回去一趟到过来花了一刻半左右的时间,人应当已经到了。 但现在,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襄王的人。 人既然没到,唐与言也不好自己独行,趁着这个时间与红枣重新培养培养感情。 没有襄王的人领头,这个季节是不会有船坞的人愿意出海的,只要不小心掉到海里,就算第一时间捞了上来,人就要冻到生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海上备的药草有限,只要生了病没在几天内好起来,就等于宣告死亡,就算侥幸治好了,也要养上一段时间。 “小唐。” 唐与言侧头,君启挂着温润的笑容,牵着一匹挂着大袋子的白马,从不远处走来。 唐与言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君启笑问道:“小唐,怎么了?” 唐与言摇了摇头,对君启猜到自己身份没有多说什么,“襄王派你来的?” 君启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也不算,是我自请而来的,小唐不是说沧云仙岛更适合我吗?我借着这个机会请了襄王的引荐信,可以去试试。” 唐与言嗯了一声,翻身上马,“出城后再慢慢叙旧吧。” 城门口到底人多眼杂。 “好。” 出城时君启出示了一个腰牌,门口的人便没有拦住他们例行询问,目送两人骑着马离开。 差不多走了有一段路了,唐与言主动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君启道:“在离开追风门一路打听沧云仙岛消息的时候。” 唐与言:“?” 君启笑了笑,“沧云仙岛的功法神秘,一向需要有人引荐才能进去考核,论坛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沧云仙岛是做什么的,用的什么功法,你却提到那里适合我。” “左思右想,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测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顺理成章的成真了。” 唐与言若有所思。 君启道:“其实还有一点佐证了我的猜测,你明明在天枢国发展的好好的,不可能为了一个任务在号称地狱级难度的星璇国呆上那么长的时间,毕竟只要上了论坛,所有玩家都知道——星璇国有进无出。” 唐与言问道:“万一这个任务所带来的利益,无视了这些弊端呢?” 君启笑道:“能无视这些弊端所带来的利益,必定要做出更艰难的事情才能获得,你是一个独行侠,我设想了下,就算借助聚星盟的力量,或许也拿不下能无视弊端的利益。” 唐与言哑然。 君启随口问道:“你还记得夏寒殷是我的好友吧?” “记得。” “她是一个看似冷静实则疯狂的疯子,一般来说一件事只要有五成的把握,她就会去施行。当时我心有疑虑,拿这个事情问她,小唐,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吗?” 唐与言摇头,她无法揣摩夏寒殷的心思。 君启道:“她跟我说,你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问她。” 唐与言闻言笑道:“还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回答。” “确实。” 君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你还记得跟君如风的约定吗?” “记得,来年开春之前,我得赴约。” “距离开春之时,还有不到一个月,不如,直接在沧云仙岛上相见吧?” 唐与言诧异的看了眼君启,“好。” 君启笑了笑,一手把缰绳拽在手里,另只手拿出信鸽,“你与君如风的‘十年之约’,论坛上可是传疯了,加上你恰当好处的走火入魔给他们的副本给搞砸了,更是传的人尽皆知。” 唐与言:“……” “那我便写信了。” “嗯。” 君启以指代笔,在信鸽变作的纸张上写写画画,然后扔信上天,任由它化成白光飞逝出去。 他问道:“小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唐与言摇头,“没有了。” “那我们快些走吧,尽量赶在晚上吃饭之前赶到鲜水城。” “好。” …… 鲜水城,东海之城。 鲜水城原先只是一个名叫咸水村的村落,后来因海边贸易,逐渐壮大成为一个东海大城市,并且咸改成了鲜字。 天色虽晚,但君启只要出示了腰牌,他们两人就能顺利进城。 到了城门口,两人下马,君启出示腰牌,带着她一同进了城。 一入城内,唐与言忍不住皱眉,抬袖遮了遮鼻子,遮住空气中那凝滞在空气中,令人忍不住屏息的鱼腥味。 两人牵马而行,君启拿着一张纸对着路线,在前头带路。 唐与言从行囊里翻出一块布挡在鼻间,“聂前辈他们住在哪?还需要看地图?” 君启道:“聂前辈喜静,他们住在小巷子里。” “哦。” 七拐八拐的找到了地图上的位置,君启上前扣了扣门,等待着人来开门。 过了好一会,门开了,聂长安抚着长须来开门了,看到来人也不奇怪,笑道:“毒圣,好久不见。” 唐与言颔首道:“聂前辈,好久不见。” 聂长安看向君启,“这位便是襄王麾下的幕僚君启吧?” 君启不卑不亢道:“是。” 聂长安道:“时辰也不早了,正好我还未做完饭菜,不如一同进来用了,同住后明日再走吧。” 唐与言和君启跟着聂长安走了进来,她落后半步,扫了一圈。 聂长安的住处虽是在小巷里,不过地方倒挺大,周围的院子全都打通连同在了一起,让周围无邻居,像是在隐居避世一样。 聂长安带他们到一个餐桌前,拍了拍手,说道:“厨房里还蒸着东西,你们先坐在这儿等一会吧。” 唐与言问道:“聂前辈可需要帮忙?” 聂长安道:“不必,两位在这儿等着便好。” 聂长安离开了,君启问道:“你认识这位聂前辈?” 唐与言道:“有过一面之缘。” 君启点了点头,像是知道了什么,没有再说话。 两人沉默下来,似乎从离开齐风郡之后的那一番谈话,就将心中所有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不安稳的夜 两人之间静默的气氛很快被聂长安接连上菜给打破。 君启眼睛瞟到桌上唯一一个肉菜,趁着聂长安不在,低声道:“这盘排骨让给我?” 唐与言瞥了眼君启,“你怎么一副没吃过肉的样子?” 君启摊了摊手,“襄王最近看我太闲,一直派我去验尸,我跟尸体待了都快半个月了,根本吃不下肉食,聂前辈做的排骨看起来让我挺有胃口的。” 唐与言顿了顿,“这不是肉,也是素的,像聂前辈这种修心养性之人一向不重口腹之欲。” 师父也是,不喜欢太多调料的素菜,总是会自己做菜吃,只为充饥。 君启:“……” 唐与言问道:“难不成你没闻出来那盘菜没有肉味?” 君启叹气道:“还真没有看出来。” 此刻,聂长安将最后的一锅蔬菜清汤和碗筷拿了过来,摆放好洗过手后,三人开始用餐。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聂长安看向神色略有些萎靡的君启,忽然问道。 君启摇了摇头,“聂前辈做的饭菜很好,不过我最近胃口不太好,见谅。” “原来如此。” 聂长安伸手把几盘菜推到君启面前,淡淡道:“这几盘菜挺开胃的,不如尝尝?” 君启温笑道:“好。” 唐与言没有说话,按照自己的用食速度快速扒了好几碗饭,倒了碗蔬菜清汤喝着,她看了眼聂长安和君启,这时候他们两才慢悠悠的吃完一碗。 她也不着急,把清汤慢慢喝完,才起身走到一旁在水盆里舀了点水洗手,洗完手安静地待在了一旁,目光观察着这件屋子。 屋内的摆设不多,都是些最基础的家具,非常朴素,若说他这生活习惯,还是和师父挺像的,不过在舒适度上还是略有差别。 聂长安停了下筷子,“毒圣可是要休息了?” 唐与言回头,颔首道:“是要休息,不过也可以等晚膳过后,聂前辈带我们去,以免碰到什么禁忌而不自知。” 曜派一向讲究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在玄光传教的功法里,也有很多事情只有不可以被触碰的地方。 聂长安道:“倒也并无什么禁忌,若毒圣困了,径直往东边的院子找一间尚且能住人的地方就好。毕竟这里虽是我买下的,不过有些地方可能还没来得及清理,余留着上一任主人的痕迹。” “你们早些去了,也可以早些清理出一处地方休息。” 唐与言道:“原来是这样,那聂前辈,我先告辞了。” “去吧。” 唐与言经过君启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至于对方能不能意会自己的意思,那就看对方自己了。 聂长安见此一幕不由用袖子拢了拢长须,眼眸中微闪着光芒。 …… 唐与言摸着黑点燃了一盏油灯,用雪间代替不知道被放哪儿去的扫帚,把屋内的蛛网什么的都清理了下,还未等用打湿的布擦赶紧住房的灰尘,君启就从屋外走了进来。 君启问道:“小唐,找我有什么事吗?” 唐与言道:“我想了解一下出海的流程。” 君启闻言,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如实告知,“明日我会去联系襄王麾下的船坞,大约用过午膳后,差不多就可以出海了。” 唐与言给君启丢了一块湿透的布,先动手擦了起来,“也就是说,午膳之前你一直都不在是吧?” 君启接过抹布,擦起了另一边,“是,小唐可是要跟聂前辈聊什么吗?” 唐与言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说道:“我刚刚是逛了一圈才回来的,此地的房屋错落按照阵法排列,这间是在阵法之外的屋子,你便跟我一起住下吧。” 君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好。” 整理干净屋子,唐与言从外面搬进来一个软塌,清理了下,坐在了上面。 她眯着眼看着君启,忽然问道:“今晚你下线吗?” 君启瞬间意会,摇头道:“不了。” 不过就算唐与言不问,一向待在襄王底下做事却总是会被大半夜捞起来的君启也不会选择下线睡觉—— 最多是下线去补一补游戏舱的营养液。 “那么,你睡床榻,我睡这里,小心好今晚的动静,这一夜可能不太平静。” 君启道:“哪有让你睡软塌的事情,换一换?” 唐与言拍了拍身下的塌,“我在这里方便一些,况且我也习惯了。另外襄王看重你的能力,估摸着也不会让你连睡床的机会都没有,你睡其他地方估计不太舒服。” 君启没有反驳,任由唐与言决定好,然后看她就像是毫无防备一样,背对着自己侧躺在了软榻上,长腿搭在软塌外,看着就觉得这样睡不太安稳。 他收回视线,吹灭油灯,顺带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被褥丢在最里侧,脱下鞋子后就直接躺在了外侧,闭目休息。 夜里,君启忽然被屋外的动静惊醒,他醒来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对面唐与言那一双异于常人的浅色瞳眸中,闪着紫色的光芒。 霎时间,睡意全部消退,再一眨眼,那一抹紫光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如水一般温润的明亮黑瞳在看着他。 唐与言传音道:“不要出去,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外面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兵刃相撞的声音,接连不断地让人心生恐慌。 君启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唐与言道:“聂长安当年隐退之前的仇家挺多的,现在他出山了,自然会有接连不断的人杀上门来。” 君启明白了,“那我们这间房?” “是阵法的阵眼,也是唯一一间能够住人的屋子,其他的几间,有尚未清理完毕的血迹。” 唐与言朝里的手握着雪间的剑柄压着,朝外的手则捏紧了鳞尾扇,时刻准备着清理杀进阵眼的人。 君启道:“既然是阵眼,我们在此,会不会有危险?”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有我在,你怕什么?” 君启挑了挑眉,“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力吧?” 唐与言道:“聂前辈想必就是打算请一个弑楼的弟子护着你,顺带帮他守守阵眼,结果看到我来了,估计心里头也放了心。” 她听到屋外的动静轻了些,眉毛微扬,“想必聂前辈已经快解决了外面的人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出海。” 君启按了按眉心,“好。” 第三百三十章 出海 次日,唐与言和君启分别整理好仪容,出门了。 屋外的空气中还飘散着血腥味,不过没看到横陈在地上的尸体,倒是让君启的脸色没有再白下去。 君启道:“聂前辈是不是昨天就没有睡过,一直在清理尸体?” 唐与言扬了扬眉,“聂前辈虽然之前隐居避世了,不过人脉还是有的,清理尸体这件事怎么也不会亲自来,毕竟今日还要出海,要养足好精神。” 君启若有所思,“听起来聂前辈还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唐与言道:“我相信你能通过沧云仙岛的试炼,等到了出来修行的时候,要记的事情还得推翻重记。” 君启笑道:“你太相信我了,我可没把握能通过试炼。” 唐与言认真道:“你可以的。” 论资质和心性,君启比她遇到的人都强。 “那便承你吉言了。” 君启用过早膳后就离开了去找襄王名下的船坞了。 聂长安看唐与言没有跟着人一块儿离开,抚着长须问道:“毒圣可是有什么事吗?” 唐与言道:“昨日要杀你的是什么人?” 聂长安道:“不知,当年在曜派执掌门派时,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唐与言扬眉,“难道聂前辈算不出来?” 聂长安露出一抹淡笑,“事关己身之事,难以测算,不如毒圣帮我看看星象算一算?” 唐与言道:“我还未学全,想必算不准聂前辈的事情。” 聂长安一字一句轻声道:“毒圣何不妨试试?观测星象这种事情,不练,是不会有算准的那一天的。” 唐与言顺势道:“那不如聂前辈在海上的时候教教我?” 聂长安定睛看着她,眼眸中似乎带着审视,过了一会,颔首道:“好。” “那么就约好了?” “嗯。” …… 午膳过后,三人来到船坞,一艘大船在船坞边停泊,放了一块木板下来,等待他们登船。 唐与言跟着君启往前走,视线看着那艘大船,船上的人看上去都是见过血的人,迎接他们的也是习武之人。 君启神态自若的跟他们聊着出海的事项,然后指了指唐与言和聂长安,简单介绍了下他们的身份,木板收了回来,船就开了。 船身晃了晃,等调完头,除了脚下有些虚浮,就没有那么晃动了。 一行人走到船边,侧头往外看去,蔚蓝色的大海平静无波,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蓝,海风吹拂下,心神便轻松了些。 三人从海上收回了视线,一旁领路的人便开口请他们进去内舱休息。 船上的人依次指了指准备好的空屋,“聂大人,唐大人,这是为您们准备的房间。” 最后,船上的人指了指最里面的大房间,“君大人,这是您的房间。” 说好了房间,他带他们又参观了船上的设施。 走到食堂时,他道:“每天膳食会敲钟作鸣,食物会放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三位大人想要吃食的话,就得去找厨娘讨要了。” “出海行驶必不可少的是水果,每日三位大人该在这儿领一些新鲜的水果吃一下,晚膳的饭食也会切几盘水果。” 君启认可的点了点头,“食堂里的厨娘都会做些什么菜?” “荤素都有,不过到最后主要是海鲜,其他食材不方便存放,除非等到了沧云仙岛,” 君启思索了下,问道:“来返的路程大约多少天?” “一般来说,要足月。” 君启道:“继续吧。” …… 参观完大船,聂长安便回屋里休息了,君启则要去跟船上的人都认识一下。 唐与言想了想,去了船尾,看着逐渐在视线里远去的船坞,眼眸微眯。 看了会,她也回了屋内,海风中带来的腥味吹久了她容易感到晕,躺在床榻上休息才感觉好受了些。 许久后。 “咚!” 一声敲钟惊醒昏昏欲睡的唐与言,她扶了扶脑袋,起身出门打算去食堂吃东西。 聂长安的屋子就在唐与言旁边,她一出门,就看见聂长安出门,然后抚着长须看了过来。 “毒圣,你的脸色似乎很难看的样子,是不是有些晕船?” 唐与言言摇了摇头,“我以前做过船,没有这么令人不适,只是觉得海风中带来的气息中有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气息。” 聂长安盯着她,淡淡道:“你知道吗,能修习曜派内门心法的人,直觉一向能预兆着一些事情,如果不是晕船的话,或许是预兆着这一航程中,会有危险出现。” 唐与言顿住,“我听说沧云仙岛附近的暗礁很多。” 聂长安只是淡笑道:“走吧,去看看食堂有什么吃的。” “好。” …… 用过餐后,聂长安带她去了船尾,教她观星。 海上的天空仿佛有一层阴云蒙蔽,并不能看到星星,只能看到一抹若隐若现的银月。 唐与言问道:“这该如何观星?” 聂长安抬头抚摸着长须,看着那月明星稀的夜色,说道:“闭上眼,心中有星,即可观星。” 唐与言看着聂长安的面容,思索了下,闭上了眼。 什么都没有看到,内心所见,一片漆黑。 “聂前辈,我心所见,一片漆黑。” 聂长安顿了顿,“用心。” 片刻后,唐与言的回答依旧。 聂长安叹道:“看来你与星辰之间的联系,太过薄弱了。” 唐与言睁眼,看见聂长安也闭上了眼,似乎在由心观星。 海风中的味道有些过大了,唐与言抬袖掩着鼻子,眯着眼看着月光下的海面。 风吹拂过水面,如银子一般的水光流动着,还倒印着银色的弯月,如一幅浑然天成的画卷。 聂长安长呼出一口气,“如你所料,星辰所昭,一片黑暗。” 唐与言遗憾道:“看来我是练不了这门手艺了。” 聂长安道:“或许你已经学会了,只是不知道罢了。” 他说完,转身欲走,却被唐与言滑步拦住。 “聂前辈,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你。” “何事?” 唐与言问道:“你是不是只是想顺路去沧云仙岛?” 聂长安淡淡道:“是。” “为了明年开春的弟子试炼吗?” “嗯。” 聂长安道:“聂飞白不是曜派的人,送他去沧云仙岛,是保护他的最好方法。” 他背手在身后,“天快变了,唯有海外仙岛,才能免受此劫难。” 第三百三十一章 暴雨 东海又称亡魂海,性情无常,就连倾力打造的大船也不一定能在它的怒火下存留,出海一向是拿命与天赌,从来一波三折。 不知今年冬天是不是冻住了那些仍然在流动的水,三天来的航程,除了差点偏差了航向,没有天灾也无,过的十分平静,完全不像聂长安和唐与言所‘看’到的一片漆黑。 唐与言撑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瓜果,听刚上线的君启说着论坛上最近热门的一些八卦帖子,打发时间。 君启划拉着用钱买来的内置论坛面板,看到新的一条八卦帖子,不由点了进去,一眼就看到楼主正在八卦君如风、叶如霜和洛琳琅之间的三角关系。 他边念着贴子,边吐槽道:“分析的倒挺有理有据的,不过如风那般性子的人,谁能让他把放在剑上的目光移开呢?” 有的人狠起来连自己徒弟的八卦都看,温润如玉的君子气质说崩就崩。 唐与言闻言,问道:“他和叶如霜之间……是毫无感情的联姻,还是什么?” 君启摸了摸下巴,“要说有感情的话也不像,说没有的话也不会选择叶家这个家世不上不下的联姻,这个问题,大概只有如风自己才能知道了。” 唐与言道:“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叶如霜,而是因为洛琳琅?” 君启:“?” 唐与言道:“之前观他们二人相处起来非常客气,并不像洛琳琅所说的那么亲密,因此才有此猜测。毕竟一直听闻你们那边风气十分开放,亲密之人动不动就肢体接触,心里也有了猜测,方才脱口一问。” 君启不由尴尬道:“如风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能与叶如霜有互动就不错了。” 如风和叶如霜两个字数不同的称呼,立刻表露了君启更在意谁的内心。 “原来如此。” 唐与言问道:“不过像洛琳琅这样善于经商的姑娘留在叶如霜身边,君家当真没有什么想法?” 君启摊了摊手,无奈道:“这件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如风既然答应了叶如霜顺带照顾照顾洛琳琅,就不会让洛琳琅出事的。” 他简单的划拉了下,论坛上每一个猜测都有实例举证,不过细想之下,根本站不住脚。 且不提一向喜欢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如风会不会喜欢做事风风火火情商还低的洛琳琅。就光是他在‘实锤’中与人的互动次数,完全超出了他这个师父所知道的好几倍。 君启道:“我算是看着君启长大的,他要是能有这么亲近人,估摸着我早就被君家赶了出来。” 唐与言吃着东西,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君启道:“如风注定是未来的一家之主,在君家看来,他不需要有那些多余的感情。” “也是。” 出身世家,被倾注资源培养至今,若是有半点良心,一道名为责任的枷锁,必然锁在了身上。 君启把贴子看完后刷新了下页面准备返回,就看到了此帖子不存在的信息。 他笑了一声,没有在意这件事,点开另一个八卦贴跟唐与言吐槽,打发那无聊又漫长的时间。 …… 船在海面上飘了十多天,这十多天来,海面上风平浪静,令以海为生计的船工们不由对他们三人更为尊敬。 不管三人是何来历,他们决定出海航行时东海能有这么多天的平静,肯定是大气运加身的人。 然而,东海不作怪了,海上的天却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大白天就阴沉了下来,聚集起来的乌云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君启第一时间通知了唐与言和聂长安这次异象,带他们到了船板之上。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和浓郁的水汽无一不在预兆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唐与言为此没去管毒圣应有的威势,扯了块布蒙在鼻前。 君启正要开口询问,便看见负责接待他们的人走了出来,提着三个小袋子递了过来。 “三位大人,这些是一些干粮。” 君启伸手接过,分发给唐与言他们。 那人看他们分好了食物,才开口继续道:”我们很有可能遇上了暴风雨,到时候东海如果趁势掀起风浪来,这艘船到时候撑不了多久。” 君启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距离沧云仙岛还有一天的航程,请三位大人记住我们此刻航行的方向。这个方向是正东方,太阳升起的位置,如果出了事,往那边一直游游到沧云仙岛,还能有活路。” 君启问道:“如果我们在沧云仙岛汇合了,该如何回来?” 那人目露诧异,“自然是从沧云仙岛回来。” 君启轻咳了一声,“我是外来者,对这些事情不太熟悉。” 那人恍然大悟,“君大人的才能定然很不错,否则也不会如此得襄王信重。” 他吹捧了下,说道:“沧云仙岛说是岛,但也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小国了。其中有许多遭遇了海难的江湖人被他们所救,又不愿冒险回返,渐渐就留在了那里另起营生,他们制船的手艺相当不错。” 君启道:“原来是这样,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大人请说。” “我听说东海又名亡魂海,为什么沧云仙岛要设立在这样的海上,路程还要十多天才能到。如果一些希望能去沧云仙岛参加试炼的人中途受难,岂不是就把命丧在海里了吗?” “大人,江湖上生死有命,渡海,也是沧云仙岛试炼的一部分。说一句实诚话,只要准备齐全,实力足够,除非东海里的龙王翻身个三天三夜,想要在海上活下来还是挺简单的。” “为何?” 唐与言低声道:“东海多浪,但也多岛屿,抱着块木板顺水飘个几天,就能碰到岛屿。” 那人补充道:“而且每三十天沧云仙岛会派一批人出海,专门去这片海域所有记录在册的岛屿上转悠,救援海难幸存者。” 聂长安闻言视线转向船头,开始出神。 君启了解好情况,没有再多问,放任他离开去做准备。 唐与言道:“基本上只要内力修到能够三天两夜保持好精神的习武之人,在这东海上都能活得好好的。” 君启笑道:“我可撑不了那么久,到时候还得依仗你了。” 唐与言道:“你是我朋友,我自然会护你的。” 话音刚落,第一滴雨水从天而降,落在了船板上后,‘滴答滴答’连绵不绝的雨声纷杂在耳边。 暴雨,降临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翻船 这一场暴雨来得太过凶猛,如豆大般的雨珠砸在身上,仿佛被未开刃的剑刃钝打,疼还是挺疼的。 挨了一顿‘毒打’的同时,身上的衣服几乎在一瞬间就湿透了,被打磨成了光滑如镜的模样,也成了厚重的累赘。 唐与言皱了皱眉,透过水蒙蒙的雾气,将君启和聂长安拉回船舱内。 进了船舱里面,就能清楚看见甲板与船舱之间有一道如雾的水帘,不停流动的同时向舱内灌注着水汽。 这个时候还可以暂借船舱避一避,但如果雨下的太大,很快就会顺着舱口将里面淹没,到时候再想出来就难了。 唐与言指着外面道:“等差不多的时候,甲板上的木头记得拆上几块,在被淹没的时候用内力烘干一下,抱紧不撒手,活过暴雨,再另外想办法在沧云仙岛汇合。” 君启观察着外头的雨势,叹道:“这一场大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再晚个一天,到了沧云仙岛,任由它怎么下都行。 唐与言瞥了眼聂长安,“或许对于你来说不是时候,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许是正中下怀。” 聂长安察觉到唐与言正在暗示自己,说道:“若二位的事情解决了,来一趟副岛接我便可。” 沧云仙岛的副岛就是一个用于关押人的天然囚笼,船坞会集中在一处,一般冬季是不会出海的,只有携带相关赦令的人才可以在这个季节离开,并且将人带走。 君启摒绝外面的大雨喧嚣声,问道:“说来,一直不知道聂前辈出海是为了什么?不知我可否知晓个一二?” 聂长安淡笑道:“不过是去看看我那两个不听话的徒弟罢了。” 君启神态自若道:“这样啊,我就说为什么聂前辈会在这个季节想要出海,原来是为了徒弟们。” 聂长安轻叹道:“他们当中有的人受的惩罚已经够了,也是时候带他离开那里了。” 唐与言冷笑一声,对聂长安的这番话嗤之以鼻。 如果不是聂飞白太过重情重义,自请跟宋煜出海,他根本不用受这样的苦头。 这是聂飞白自己揽过来的惩罚,跟聂长安半点关系都没有。 唯一有关系的,便是她收下了那块来自曜派的白玉,人情在前,噎着她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沧云仙岛的副岛距离沧云仙岛很近,聂长安若真想让聂飞白进沧云仙岛,捎一封书信即可,完全没必要亲自前来。 他的目的,还是宋煜。 聂长安不紧不慢的补充道:“因私事没有完成师父交予他的任务,跟宋煜一起被关在海上,也算是惩罚了。” 因为猜到聂长安另有打算,唐与言的态度也变了。 她冷着脸说道:“哦?我怎不知聂飞白还有师命在身?” 聂长安抚着他那长须,说道:“不给师门添麻烦,便是师命了。” 唐与言眯了眯眼,“聂前辈,希望你在曜派的时候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否则我就是摔了那块玉也不会让你好过。” 聂长安道:“我当日所说,一字一句,句句属实。” 唐与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希望如此。” 气氛沉默了下来。 君启看他们两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杠了起来,没有插话,见气氛不对,便看向外面的大雨滂沱。 船身忽然往侧面倾斜,三人下意识扶住旁边凸出来的地方,借此在水浸湿的地板上稳住身形。 哗啦啦的大雨中,他们听见了外面有嘹亮的声音喊着龙王翻身了,快些拆板子活命。 唐与言当即动手拆下甲板上最近的三块长板,一一分给了君启和聂长安。 “现在距离入夜的时间还很长,护住食物,别被淹死,撑个一天等明日太阳升起就有希望。” “嗯。” 又一下巨浪打来,大船的半截身子都入了海里,再无翻身的可能。 嘹亮的声音继续指挥道:“快快快,都把着船的侧边,小心别被压着了。” 唐与言道:“趁现在赶紧出去。” 三人艰难的从倾斜角度往里的舱口走到了甲板上,顺着边上的木杆子,冒着大雨挪到了边上,用手肘扣着缺口稳住身形。 唐与言刚到,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泛白的巨浪铺天盖地而来,如浇没于心头火上的冷水一般,冲洗而过,视线陷入黑暗的同时,令人窒息的味道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一大浪,又将船身往沉没的路上推了一步。 “呸。” 君启等大浪过去,忍不住吐了一口水,不停咳嗽着,“咳咳咳。” 唐与言扯下脸上蒙的人难受的布扔掉,看了他一眼,距离不是很远,她过去给君启后背拍了一掌,助他把水全吐了出来,又点了几个穴,帮他缓过来。 君启白着脸道了声谢,然后瞪大着眼睛看着即将到来的下一波巨浪。 唐与言疾语道:“你干脆直接抓住我,运功屏息,等会我带你走。” “好。” 君启用手臂勒紧木板,腾出一只手用力扣住唐与言的手臂,神情不安的运功屏息。 他没有想到,他会怕这铺天盖地的巨浪。 眼见即将到来的巨浪淹没他们,唐与言腾空一跃,以木板横陈扑向了大海中,两块木板纷纷落水,借助浮力将他们两人托了起来,随着海浪起伏。 在他们身后,船已然被掀翻砸进了水里,静静地沉默进海底,掀出的浪花,连暴雨溅起的水花都不如。 大浪涌来,唐与言屏息,用内力附着全身,缓解浸泡在水里的寒冷,用力扯着君启,在大浪中起起伏伏。 抽空的时候,唐与言会给君启临时点穴,用绵软一些的内力助他在海中撑下来。 “多运功暖暖身子,抱紧我的手臂,时不时看浪潮打来就屏息,其他事不用管。” 君启没有吭声,他根本分不出心力来说话,脸色也白的吓人,就跟扑了粉一样。 唐与言答应了他要好好护他,然而在天灾面前,一人之力显得微不足道,只能勉力保住他的体温不会降太低。 这一场暴雨和风浪也不知持续了多久,连君启都脱力了数次,险些坠入海底,被唐与言强拉着没坠下海里。 等一切平息,天已经黑了下来,君启也陷入了昏迷,唐与言拉着他躺上木板,拍了几掌让他把肚子里的水全吐出来后,从对方身上摸出水囊喂了点,搭腕把脉。 君启的情况还好,唐与言给他输送了点内力,稳定住身体状况,才松了口气。 唐与言翻上自己的木板,侧躺着拉住君启,就这样随波逐流。 也不知道这一飘距离沧云仙岛有多远,希望明日不会再出事。 第三百三十三章 日出之地 唐与言感觉到光线开始变化,她睁开眼,下意识抬头,就看见海平线上升起了一抹橘红色的光。 旭日东升。 温暖的阳光驱散了黑夜,带来了希望,照在海面上,细碎的光铺匀在其上,仿若人间仙境。 唐与言为此景色愣了下,过了会才回头看向君启,对方的呼吸绵长,脸色好了些,但人还没有醒。 她把了把脉,确认人没什么事后,便拔剑刺进君启身下的木板里。 银白色的剑身卡在君启的手臂之间,刺穿了木板,只余一个剑柄在外面。 照瓢画葫,另一边也被用作收藏信物的吞天刺了进去,剑柄绑上从袖口上撕下来的黑色布料,仔细闻闻,还能闻到咸腥味。 唐与言想了想,先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休息了会,又把自己躺着的木板从水面下向雪间的剑刃上送。 剑刃刺穿了她的那块木板,待卡好了位置,便动手把人推醒。 君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待看到唐与言被天光染成橘红色的浅淡眼眸,一时间竟分不清楚眼前的是初升的太阳,还是唐与言的眼睛。 唐与言把从他身上摸出来的水囊和食物袋子递给他,说道:“清醒下,吃点东西再睡。” 君启楞楞地接过东西,拿起水囊刚喝了一小口,下意识想继续喝时,就被唐与言抓住了手腕。 温热的触感与冰冷相撞,霎时间君启就清醒了,把水囊收了起来,开始吃着袋子里被泡软了的食物。 唐与言见他不会继续喝水了,一手搭在君启的木板边上,抬头看着逐渐升起的日出,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感。 明明还有好友在旁,她并不是一个人,却仍奢望着一个伸手摘下了遮眼布绸,琥珀色眼眸中透着灵动的白衣男子陪着身旁。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花无间反复以顺手棋子强调的‘舍不得’。 人尚且在世,遇景生思,情难自已,若人不在了…… 唐与言不敢想,至少她自问无法做到像师父那样,深陷之后,遭受对方的离世之苦,仍然能给自己走出来的机会。 她虽然不确定自己对花无间的感情能不能达到那种地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介意那无意间制作出来的瘟疫散播出去。 在江虞城被刺杀的那一刻,若不是晏温年相救,她是真的想打开那扇通往阴曹地府的大门,背负着可能是一整个城的血孽,将所有来犯者通通‘斩杀’。 淅淅索索的声音中,君启吃了个半饱,把东西收好,低头看着木板上的凸起,问道:“小唐,木板上的两个剑柄和布料是做什么?” 唐与言回过神来,直白道:“把你绑起来背背后的。” 君启:“……” 唐与言侧头,扬了扬眉,“你轻功应该还没学到能水上行走的境界吧?” 君启道:“没有。” 唐与言道:“所以,现在攀我背上,我带你走。” 君启迟疑了会,才道:“……好。” 唐与言也不管君启受伤的心灵,拽住长布料绑在身前,等他的手臂抓住自己后,运起轻功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踏水而行。 说实话,轻功水上漂的速度比船行驶的速度要快几倍,就是挺耗体力的。 加上背了个人,每踩在海面上的一下都十分厚重,仿佛下一刻她的脚就要陷进了水里。 不过,这些倒是小事,更难受的是身上衣物被风干后的咸腥令人作呕的同时,更像是一层厚厚的枷锁加身。 君启尽量放轻呼吸,不敢打扰到人,心里却在思考着唐与言这个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江湖上,很多人对毒圣这个人褒贬不一,大多是贬。 而在论坛上,许多没有与她接触过的人在客观的事实下,也对她的感官复杂。 一方面是对她能够与nc正常相处甚至交友的羡慕,一方面是惊骇她的实力又惋惜她时不时因此走火入魔。 总之,在宫变副本被搅乱后,聚星盟的态度是远离她,尽量不特殊对待这样一个特殊的玩家,以免得罪人。 ——谁又能想到,唐与言与nc,不,她就是原住民呢? 不知道是不是君启神游天外真的减轻了自身的重量,唐与言感觉身上的重量轻了些,脚下的速度也快了。 许久之后,他们赶在霞云散尽之前,看到的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海水,而是一个岛的轮廓与几乎直入云霄的高塔。 高塔是沧云仙岛用于引路的建筑,每逢日落都会在高塔之上点燃一种用于照明的矿石,燃起白金色的光芒。 都说望山跑死马,不知忘岛跑死人会不会也是一样? 唐与言敲了敲君启,对方会意,在她解开绳子的时候滑进了水里,自觉地开始坐上木板吃着食物。 唐与言也坠进了水里,靠着木板完成对食物的补充,原地休息了会,才把人重新背了起来,继续之前的奔跑。 这次加了把劲,提速奔跑着,在她踏上沧云仙岛海滩的那一霎,高塔的光也亮了起来,仿佛在欢迎她的到来。 唐与言解下了布料,君启从背上下来,腿一软没站稳,直接倒在了沙地上,被背后硬实的木板给卡的背疼。 “嘶。” 唐与言回头,伸手把君启拉了起来,然后把木板上的剑和匕首给回收了,才把木板拿起来,丢给君启。 “先拿着,这木板能证实我们是遇难者。” 君启问道:“难不成还有不是遇难者的上来?” 唐与言道:“有,有一些专门乘坐大船到另外的岛屿上,然后以小船的形式偷偷到海滩之上。” 君启若有所思,他抬头,指了指亮着白金色光芒的高塔,“那是灯塔?” 唐与言:“?” “指引方向的塔。” “是。” “怎么做到这么亮的?” 唐与言思索了下,“这是沧云仙岛的秘密,只知道是燃烧矿石所产生的亮光。” 君启活动了下四肢,“我们现在去哪?” 沧云仙岛很大,远远看去,是一片高大的林木,分不清方向,唯一已知的是高塔正位于东方。 唐与言道:“就往东走吧,沧云仙岛又称日出之地,它的中心主要偏于正东方。” 君启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觉得沧云仙岛适合我?” 唐与言侧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沧云仙岛讲究凭心,很注重心境上的修炼,你心性很不错,很适合这里。” “原来如此。” 君启又问了一句,“那么聂前辈为什么也要把他的徒弟送到这里来?听你的意思,他似乎太重情重义了。” 唐与言沉默了会,说道:“他不是要把人送进沧云仙岛,而是让人远离纷争。” 第三百三十四章 沧云仙岛 君启思索了下,边走边问道:“你是说……聂前辈认为陆上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所以要把他徒弟送到这儿来?” 唐与言颔首道:“对,很多没有资质的人被送过来,都是有原因的。要不就是惹上了什么事送过来避一避,要不就是把人送过来关在海上。” 君启问道:“如风那种是什么情况呢?” 唐与言道:“自然是送过来深造,或许会成为下一任追风门掌门。” 君启:“!” 唐与言道:“我虽然与追风门掌门不熟,不过看他的态度,是真的把君如风当做下一任掌门培养的。” 君启问道:“他就不怕如风下线再也不上了吗?” 唐与言摊了摊手,“我也不清楚,不过君如风身为掌门的徒弟,能被送过来沧云仙岛,基本是在表态自己对他十分看重。” “沧云仙岛地位超然,与各门各派的来往极深,若它不是东海之上的岛屿,可能早已被朝廷派兵清剿了。” 唐与言一边给君启讲着沧云仙岛的事情,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记下地形。 她虽然没来过沧云仙岛,但对它的了解很深。 毕竟弑楼与沧云仙岛之间虽无联系,不过总有人把被弑楼盯上的人送到这里来,所以弑楼打探到的很多消息也跟这里有关。 穿过高高的林木,唐与言眯着眼眺望着纵横交错的院子,视线越过这些建筑,看到了又一片高高的林木,而闪烁着白金色光芒如太阳的高塔,似乎就在林木后面。 那往后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显然比他们身后的要高上不少,更远一些的,似乎要与高塔比肩。 君启道:“没想到这座岛的地势是倾斜的,东高西矮,高塔应该就在东边的悬崖之上。” 唐与言嗯了一声,“我们先去找一处地方沐浴换身衣服吧。” 她已经受不了身上的这股咸腥味和厚重感了。 “好。” 两人找了个客栈暂住,把带的衣物都洗了之后,唐与言帮忙用内力蒸干,去掉那些白花花的海盐,又交给君启让他把自己的衣物重新洗一洗。 数次清洗后,衣物都差不多了,店家烧的热水也开了,唐与言挥别君启,搬了桶热水进了自己租下的厢房里沐浴。 清洗过后,迎来的便是困倦与疲累。 她把在水里泡的全是盐腥味的衣物随手先放在一旁,整理好身上的东西,便上塌入眠。 次日,两人在客栈里饱食了一餐,退了租借的厢房,结伴继续往东边去。 这里就像是曜派下的镇子一样,是没有被选上或是外门弟子聚集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城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处于海上,沧云仙岛上的温度不是很冷,这也导致了路上的行人很多,时不时会侧目看向他们这些一看就是陌生面孔的人,对君启身后背着的木板流露惊讶的神色,是对他们来历的惊讶。 ——毕竟前天才下了一场暴雨,浪潮翻涌,敢在冬季乘船到来的人,一定很厉害。 唐与言想了想,找了个年长一些的普通人询问着船坞的方向,也算是为之后的回程做准备。 老者指着南边道:“船坞都在那个方向,一直往前走,穿过那片森林就到了,不过这大冬天的,愿意出海的人可少着勒。” “多谢。” 唐与言道谢后,走过了几条街,又询问了一些人沧云仙岛的事情,得到的消息都跟她在弑楼里获得的消息基本一致。 君启道:“他们好像都不知道沧云仙岛是教什么的。” 唐与言道:“沧云仙岛看似什么人都收,不过什么功法也不教,只养人心性,自然没人知道它到底是教什么的。” 君启道:“昨日忘记问了,它身为一个门派,既然不教功法,那么为何你会说它地位超然?” 唐与言道:“因为大家发现武林盟每次选举出来武功品性一流的武林盟主,都曾去过隐居于亡魂海上沧云仙岛,造就了它的名。加上它处于亡魂海上,一听就觉得实力很不一般,这是它的势。” “名势俱全,无论它的实力如何,在江湖上的地位都是独一无二的。” 君启表示了解了,“就像是一个众人所向的学院,只要去了,从里面出来了,身上就如同被渡了一层金衣一样,很与众不同的那种感觉。” 唐与言愣了下,“如果你是拿天枢国的太学作比喻,那沧云仙岛确实如同太学一样,从里面出来的人,会多一条路。” 两人边走边聊,顺着斜坡往上,很快就走到了沧云仙岛真正的核心区域——一处宛若仙境的地方,也是沧云岛为何会被加上一个仙字的最主要原因。 有雕梁画栋,有鸟语花香。有仙子抚琴,有仙人舞剑。 还有一只小巧可爱的雪狐,迈着小爪子从一旁的花丛中窜出,扑向纷飞的蝴蝶,扑倒在唐与言的脚前,用湿漉漉的眼睛抬头看着她,似乎在哭诉自己没有抓到蝴蝶。 唐与言侧头,那只紫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落在了不远处的花丛中,扇了下翅膀,便安静的停驻在上面,就像是一支发钗一样。 君启喃喃道:“这就是美与自然吗?” “呦呦!” 雪狐趁唐与言弯下腰时突然站起了身,灵巧地转身继续去扑蝶,毛绒绒的大尾巴扫过唐与言的指尖,就像是在调戏她一般。 抚琴的仙子和舞剑的仙人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动身向他们走来。 仿若仙子的女子优雅地抱着琴,带着柔美的笑容问道:“两位可是最近才登岛的客人?” 唐与言道:“是,我们两前天遇上了暴雨。” 她取下君启背后的木板,递了过去,“这是襄王船坞的木板,他是襄王的人,名叫君启,是来参加试炼的。” 仙子闻言,笑容不变,看向君启行礼道:“原来是这样,君公子,你好。” 君启颔首回礼,“你好。” 仙人神色淡淡,他问道:“那么你呢?” 唐与言道:“我是弑楼的人,无名无姓,人称‘毒圣’,是来护送君公子的。” 仙子和仙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写满了惊讶,仙子道:“原来是毒圣,久仰大名了,我们还是第一次接待弑楼的人。” 接待这个词用得很妙,唐与言眼眸微闪,神色不变道:“希望两位能帮忙留意此次遇难的人们,另外此次船上,曜派前掌门聂前辈的方向感不太好,我们担心他会流落到其他岛上,还请沧云仙岛能帮忙备一艘船带我们去其他岛屿上搜寻。” 听到掌门二字,哪怕是前掌门,两人都神色微变,同时答道:“义不容辞。”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仙主 唐与言先发制人,把他们的来历全都抖出来,然后将聂长安的事情,换了个说法直接压给沧云仙岛处理。 只有沧云仙岛的人下令,岛上的船才能使用,搬出聂长安的身份,配合看似荒谬的谎言,只要有船出动,定然会先去最近的副岛上找人。 只是要委屈聂前辈了,平白无故担上一个路痴的名头。 想到这里,唐与言不由低笑了一声,引来他人的侧目。 仙子清了清嗓子,说道:“说来,两位说了那么多,还未介绍我们二人的姓名,我是顾采之,他是顾言。” 唐与言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问道:“兄妹?” 顾采之对毒圣的问题感到疑惑,不过还是答道:“是。” 唐与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顾言道:“君公子是来沧云仙岛参加试炼的吧?采之,带他去试炼之地。” “是。” 顾言支开了顾采之和君启,看向唐与言,冷漠地问道:“毒圣应该还有其他的目的吧?” 唐与言道:“没有了,我来此就是给聂前辈一个心安,顺带护送君公子过来。” “此话当真?” “当真。” 顾言仔细观察毒圣的微表情和眼睛,没发现什么异样,转身拂袖道:“跟上。” 唐与言跟着顾言,在青石板路上左绕右绕,最后停在了一处偏僻且深不见底的水潭前。 幽深的水潭周围栽种了一片片的竹林,在暖冬下依旧带着护眼的绿色。 顾言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跳进了水潭里,白衣翩然,似展开羽翼的鸽子一样扑向了水潭里,砸出水花,以他为中心往外不断扩散着涟漪。 唐与言注意到顾言的身影有一半逐渐没入水潭中,猜测下面可能有暗道的时候,当即也跟着跳了下去。 ——像这些狭窄隐秘的道路,最容易被人暗算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毕竟沧云仙岛和弑楼虽没有仇,可看顾言的态度,像是对她有意见一样,不得不防。 唐与言紧跟着顾言漂浮在水中的白影,很快穿过了水里一个不断往上的通道,到达了一个奇怪又奢侈的地方。 这个地方抬头看不到天空,视线里却是亮的——因为周围的墙壁上镶嵌了不可计数的夜明珠用于照亮,它们散发出的柔和光线,足以将此地照得透亮。 唐与言用内力蒸干衣物,继续跟着早已往前走的顾言,走到了一扇宝石镶门,金粉铺边的大门前。 这扇大门足足高了他们三倍有余,宽度上也能容纳数十人并肩而行,这么大的门装饰精致华贵,里头之人必定非富即贵。 顾言上前叩门,朗声道:“弟子顾言,携弑楼毒圣,前来拜见仙主大人。” “进。” 门里面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是具有实质性的力量一般,入他们耳中。 一连串清脆的响声中,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带着异域风情的紫衣男子站在了门口。他的脚腕手腕和额头上都佩戴着银饰,脸上还有一道妖异的红色胎记。 紫衣男子道:“跟我走吧。” 顾言拱手道:“仙主,人已带到,顾言可否先行离去?” 被称为仙主的男子脚步顿住,身上的银饰晃了晃,发出轻响。 “不可。” “是顾言失言了,还请仙主责罚。” 仙主没有说话,领着他们到了内廊里,两只手分别指了两间屋子。 他缓缓走向一道门前站住,边打开边道:“言行有失,心性不足者,当入此门。” 顾言自觉地走了进去,走进了那漆黑一片的屋子里,眼睁睁的看着门被关上。 仙主又走向了另一道门前,边说边打开道:“断事以恶,杀孽过重,当入此门。” 唐与言扬了扬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仙主道:“你所听的,非我之言,听与不听,取决于你。” 唐与言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打扮异常女性化的‘仙主’,又看向了他打开的那扇墙壁为红浆捣过的空房子,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沧云仙岛一向是由岛主主持事物,仙主这两个字对于常人来说几乎是闻所未闻,顾言带她来见仙主,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在弑楼记录的信息里,仙主神秘莫测,实力不明,在不清楚仙主是什么样的存在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待唐与言走进房间内,仙主将门关上,去找这两个房间内附和题目的东西,去启动考验。 另一边,试炼之地,即夜间如同引路灯的灯塔内部。 顾采之把人带进了塔内,指着那一层又一层的楼梯,说道。 “君公子若想进行试炼,那便要从这里走到塔顶,找到塔顶的守塔人,向他询问试炼内容。” “另外,在到塔顶期间,禁止使用内力,你需要徒步走上去,在塔顶守塔人点灯之前。” 君启道:“现在距离入夜,也只有不到四个时辰了,在没有内力的加持下,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恐怕就算是顾姑娘也无法做到吧?” 顾采之温柔道:“我入沧云仙岛时不过才刚及笄没多久,接受试炼的过程不难,我相信君公子一定能做到的。” 顾采之说完,留下一句兄长可能要找的话,便离开了。 君启琢磨着她话中的意思,在塔过,这座塔不是灯塔,夜间亮起的白金色光芒也不是灯,而是沧云仙岛之中特殊的矿石燃烧所致。 这是一场考验试炼者心理与毅力,或是对消息掌控的博弈。 君启确认这一点后,便开始不紧不慢的爬塔了。 …… 视角回到红房间内。 自从房间门关闭后,里头和外边就像是被切割了一样,根本听不到半点声音。也不知道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这仙主像曜派掌门一样,拥有一些奇异的力量便故作玄虚。 ——是,玄光传下来功法中属于支撑预言一类的功法只有一点玄妙的力量掺杂在其中。像是千年之前佛门所说的借佛之力一般,借用了一点星辰之力。 但现在星星基本上没有再见到的时候,现在功法中唯一能起到玄妙的作用,也只有预言了。 唐与言站在房间中央等待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门被打开了,那个被称为仙主的人走了进来,拿着一叠红色的牌走了进来。 唐与言:“?” 仙主道:“这是断罪牌,劳烦你抽出一张,来反思自己所犯下的最大罪过。” 唐与言奇怪的看着仙主,想了想,还是从中抽出一张,当看到上面的罪时,她愣住了。 仙主道:“既已选定罪孽,还请反思,若反思结束后,便可离开这里。” 仙主直接走了,连门都不关,任由唐与言做选择。 第三百三十六章 火海 沧云仙岛副岛,本是沧云内部进行任务的地方,最后因有沧云弟子在任务途中犯下过错,自知心性有失,便留在副岛上再也没有回去过,因此,逐渐演变成关押罪人的地方。 素无情之所以选择将宋煜送到沧云仙岛副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入玄少时认识的朋友聂飞白,会跟着他的师兄,一起来到了这沧云仙岛的副岛之上。 时间线往前推一日。 此刻天还没有要黑下来的迹象,聂长安就已经拿着木板登岛了。 他不像唐与言一样需要照顾君启,不得不在暴雨中保存体力,从船翻那刻,他就一直盯着副岛的方向,趁着浪打来后的那一空隙,往副岛冲去。 渐渐地,海浪扑来的方向正好能将他往副岛推进一段距离,他才开始节省起体力,等待着风浪平息。 聂长安找到守在此地的沧云弟子,沐浴清洗换了身衣物后,便在他们的领路下,找到了自己的两个徒弟。 空地上,聂飞白依旧坚持着练武,甩动着手中的锁链,致力于每一下都能破风。 这让聂长安很欣慰,抚着长须,心中赞叹不已。 宋煜则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聂飞白练习,腰上应该挂着的佩剑,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聂长安注意到宋煜的时候,视线不由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些。 在他这个师父眼里他们两人的变化很大,喜好经营铺子逛花楼打听消息的聂飞白开始认真的练武,话多性子急的宋煜变得沉默寡言,眼神中流露着死寂。 看到这一幕,聂长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出现。 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此刻该转身就走,可还有一种预感告诉他,他现在就走,可能还会有更可怕的后果发生。 他是能预言未来有可能所发生事情的人,多次预言下从未出现过错处,因此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 出现还是不出现,在他托人找聂飞白和宋煜的时候,已没有选择。 聂长安还是走了出来,在不远处喊了声,“飞白,宋煜。” 聂飞白停下手上的动作,惊讶道:“师父!” 宋煜看了过来,复杂的神色迅速换成平淡,不过仍然遮掩不了他眼中的死寂。 他也跟着喊了一声,“师父。” 不过比起聂飞白的神采飞扬,他更像是将死之人即将离世的那种濒临死亡之感。 聂长安似有所感的看向宋煜,宋煜眼中的死寂更深了些,眼眸也灰暗不少。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选择影响的是宋煜的生命。 宋煜的话再多,性子再急,在他的眼里,出发点都是好的,以他的自尊,完全接受不了让熟悉的人知道他所犯下的错误。 聂长安道:“师父来晚了,路上耽搁了些。” 聂飞白道:“不晚不晚,师父能来我和师兄都挺开心的,是吧,师兄?” “是。” 聂长安余光扫见宋煜,他那副样子,根本不像是开心的神色。 聂飞白顺着聂长安的视线也注意到宋煜的神色不对劲,收起锁链快步走过去问道。 “师兄,你怎么了?” 宋煜扯出一张笑脸,“我无事。” 聂飞白追问道:“你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聂长安伸手拍了拍聂飞白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这么急迫。 “宋煜,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宋煜道:“没有。” 聂长安悠悠问道:“可是见到为师不高兴?” 宋煜依旧答道:“没有。” 聂长安也不好再问下去,回头跟不远处领路的沧云弟子道了声谢,便提出参观一下徒弟们的住处。 聂飞白很是殷勤的领着聂长安往前走,宋煜摇摇坠在了后头。 不知是不是他的存在感太微弱了,哪怕聂长安有意留意他,甚至心底还打算把自己对聂飞白偏心的意向压在心底,此刻,也忘了还有一个徒弟跟在了身后。 被遗忘的宋煜也没有用以前的话多强行引起聂长安的注意,他默默地走在了后面,眼眸中的死寂,扩散的更为迅速了。 聂飞白似乎想起遗忘了什么,正打算提起宋煜的时候,聂长安会跟往常一样聊起他的武功。聊着聊着,聂飞白就算已经记起了宋煜来,也不好打断师父的话,回去等宋煜。 在聂飞白的眼里,聂长安就如高山一样,难以逾越,按照他所说的做,就能得到相应的结果。 而在聂长安眼里,聂飞白是族里根骨心性最好,最有希望振兴家族的人,除了他的大徒弟沈炼外,他最在意的便是这个同族的晚辈。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重视了沈炼和聂飞白,就容易忽视其他人,成为习惯以后,也再难看到其他人。 …… 当天晚上,聂长安考验聂飞白最近的实力时,发现他们所住的地方突然燃起了大火。 等赶过去灭火后,他们发现一具与木屋一样烧成焦炭的尸体,尸体上留下来的衣物残片,正是宋煜白天所穿的麻布衣。 聂飞白扑到尸体旁边,不顾那难闻,属于蛋白质烧焦的味道,蹲下来,颤抖着手捡起他尸体上的衣物碎片,放声大哭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一定是有人要害他,一定是。” 聂长安走到聂飞白身边,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出他刚刚猜出来的事情真相。 房屋周围只有他们两人打水灭火的痕迹,根本没有其他人。 从火燃起到灭火的过程中,任何一个有内力护体的人都不会烧成这个样子,除非—— 除非宋煜有意求死,废除了自己…… 等等,聂长安神色骤然间变得煞白,弑楼为了防止宋煜作乱,他的内力被废,经脉截断,再无习武的可能。 骄傲且自尊心强的宋煜之所以会在今夜选择死去,完全是因为他的到来,打破了属于他们两之间的平静。 那么,他为什么会选择被火吞噬的死亡方式? 聂长安越想脸色越白,甚至在残留的灼热余温中,留下了冷汗。 宋煜的名字是他起的,煜以火字为部首,具有火焰的意思,他希望宋煜日后能够光耀于世,江湖闻名。 这样的一个人最后选择在火焰中终结自己的生命,也是因为他。 聂长安感觉自己的心境已经开始崩裂,随着聂飞白的哭声逐渐沙哑时,心境,已然碎裂。 宋煜以最决绝的方式,告诉了忽视他的师父,他有罪,但师父也有罪。 第三百三十七章 解心结 等唐与言从沧云仙岛的主岛出来,跟顾言来接人的时候,却根本见不到聂飞白的影子,只能找到坐在那破败木炭前的聂长安。 聂长安坐在了一块光滑的石头上,看到唐与言的时候,难看的神色收敛了些,道了一句,“你来了。” 唐与言挑了挑眉,“我守约而来,聂飞白呢?” 聂长安长叹一口气,抚须道:“聂飞白去跟其他人商量如何海葬宋煜。” “宋煜死了?” “嗯。” 唐与言听到这个消息倒也没有什么情绪,宋煜于她而言只是聂飞白的师兄,生死与她无关。 “聂飞白现下在哪?” 聂长安摇头,“我也不知。” 自从昨日聂飞白发现了宋煜身死的端倪,对他就疏远了许多,他这徒弟也不是怪罪他,只是懊恼自身疏忽。 人教的太好,遇事也不怪人,自个闷着怪自己。 唐与言只是低笑了一声,没有讥讽的意思,声音平平道:“船上说的好好的,找聂飞白把人送到沧云仙岛,结果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聂前辈,你当真是位长辈呀。” 聂长安:“……” 唐与言解下藏在袖中的玉牌,直接丢还过去,“这人情我觉得我也不必承了,说实话,曜派能帮忙做的事情,也做不了几件。” 聂长安单手接住还有海盐在其上的玉牌,陷入了沉默。 顾言在一旁旁听的许久,看他们聊崩了的样子,才出声道:“如果要议论海葬的事情,一般会在正东方的海边讨论,之后会以火焰将尸体烧成骨灰,撒向朝阳的海面,以求死者未来有一个更光明的人生。” 唐与言道:“多谢顾公子好意解释,不如请顾公子带路,让我见识见识海葬这一葬礼。” 聂长安也道:“劳烦顾公子了。” 唐与言瞥了眼聂长安,没有说话。 顾言才不是好意,要不是仙主和岛主都吩咐了要招待好毒圣,否则他绝不会跟毒圣解释海葬这一件事。 他冷着一张脸,转身拂袖往东边走去。 两人跟在他身后,一路东行,找到了聂飞白。 聂飞白正在与一个肤色如古铜的男子交谈着,看神情虽然还藏着淡淡的忧愁,不过跟对方聊的很开心的样子。 聂长安的脚步顿住,唐与言听到动静,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道:“怎么,不是你要跟来的吗?连过去都不敢过去了?” 聂长安被激将法一激,眼前唐与言已经越过顾言迈步过去,他连迟疑也未迟疑,连忙赶了过去。 “聂飞白!” 聂飞白回头,看到唐与言的时候神色微怔,眼神中闪过慌乱,“唐兄,你怎么来了……?” 他为了跟宋师兄出海,自觉对不起唐兄,早已写了书信跟唐兄断绝,也得到了当做没有他这个朋友的回信,唐兄怎么会来这里? 唐与言指着聂长安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来的,要不是你师父非要过来,我绝不会踏上此地半步。” 聂飞白笑道:“是是,若不是因为旁人,唐兄你才不会屈尊降贵来到这里。” 这一笑,颇有当年浪迹花楼的风采,若不是唐与言一句直球问出,还不知道那表面风流背后还是个没留过夜的崽。 聂长安在他的话中被当成旁人,这倒是挺符合唐与言想法的。 她当即问道:“聂兄,可谈完事情了,不如我们两叙叙旧?” 聂飞白看了眼身旁的人,为难道:“还有一些事要聊,唐兄不如先在一旁等候?” “好。” 唐与言随意找了个地方站着,侧头欣赏着天光照耀下的海面,回想着她在仙主前捏出来的那一张牌。 还未沉浸在回忆里,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句顾师兄,回头一看,顾言开始跟聂飞白对面的男子聊了起来。聂飞白似乎有些没有想到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跟他们两说了什么,便朝她走来了。 唐与言问道:“不聊了?” 聂飞白道:“明知故问,唐兄,你是不是知道他们两认识,特意带过来的?” 唐与言故作惊讶道:“怎么会?我也是才知道顾言和你朋友认识。” 聂飞白道:“别装了,我都听到他们说的了,顾师兄是沧云仙岛岛主的大弟子,岛上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们。” 唐与言道:“我又怎么知道你的朋友跟顾言认识,交情还不浅呢?” 聂飞白也知道唐兄并不是料事如神的人,抑制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阿飞他怎么样了?” 唐与言凉凉道:“我们都断绝交情了,哪里还有空关注你的小厮如何?” 聂飞白不相信,又问了一遍。 唐与言反问道:“你跟你师兄宋煜来这岛上的时候,有想过阿飞一刻吗?” 宋煜二字触碰到了聂飞白受伤的心,他呼吸一窒,还未来得及伤春悲秋,又被唐与言的一句话给打回了原形。 “阿飞经营的茶楼开了三间,算是连锁茶楼了,混的还不错,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你这个主子给他添乱。” 唐与言道:“可惜来的仓促,又没法给你看弑楼内部打听到的消息,就当我替他传了个口信吧。” 从齐风郡到天赐城要路过修源城,正巧早食就是在阿飞的茶楼用得,碰到了,也就顺便聊了几句。 当然,阿飞说了不止这些话,还有一句话是:毒圣,原来那天果然是你男扮女装去跟外来者聊天啊,易容得不错,一时之间我还没认出来呢。 唐与言沉默,完全没想到自己当年伪装的第一天,就被人看穿了。 阿飞又道:“毒圣,你要是不着急着离开随手丢下刚好的铜钱,我也不会心疑多留意你呢。” 唐与言跟他打了个哈哈,混淆过去,阿飞才顺势提起聂飞白的事情。 聂飞白道:“阿飞他过得很好,那就好。” 唐与言道:“阿飞跟了你多少年了?你连半年一书信都做不到,是不是三年一见面也不会再有了?” 聂飞白哑口无言。 唐与言指着那一片大海道:“我不清楚你跟宋煜之间的师兄弟感情有多好。不过,死者已逝,再深的感情也不值得你留在这里蹉跎此生。” “海葬之后,去沧云仙岛吧,留在这里也没几个人可以跟你一起,陪你解闷玩乐。” 聂飞白沉默了会,说道:“我不想去沧云仙岛。” 唐与言:“?” 聂飞白坚定道:“我想回去,见一见阿飞。” 唐与言低笑道:“好。” 这隐居避世的聂前辈,看似谦和实则心性高傲,果然不懂如何开解小辈的心思。 看,聂长安真正想要的,可不是安逸的沧云仙岛,而是回去,继续在那更乱的世道中挣扎。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其罪为欺 海葬之后,聂飞白敞开心扉跟聂长安秉烛夜谈到天亮,随后被唐与言提着衣领,丢到了顾言请来的船上。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还没上船来的聂长安,无视他那复杂的神色,调笑道:“聂前辈可是身子骨不行了?连晚辈提人的速度都不如?” 聂长安不仅当做没听见,甚至还问道:“素楼主是如何教导出你这样的人的?” 唐与言道:“这句话你该问我师父,你问我,我又如何得知师父是如何教我的?” 聂长安道:“只是好奇。” 唐与言眯了眯眼,笑道:“都说有教无类。说到底,还是聂前辈对待宋煜不够上心,既然都不上心了,又为何要在意他的生死呢?” “人有亲疏之分,聂飞白也不在意这件事,他与宋煜那么亲密都走出来了,怎么聂前辈还在介怀这件事?” 聂长安抚着长须走上了船,待唐与言有些没耐心打算离开的时候,开口道。 “我只是在反思,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还是错。” 唐与言侧头看着他,等待下言。 聂长安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舍小利而保大利,我觉得我做的没错,只是终归不是无心之举,所以我一直在反思——” “反思是命运早已决定了一切,还是我的选择决定了命运。如果命运决定了一切,我可以坦然接受这一点,但我发现,很可能是后者的时候,心境已然崩塌。” 聂长安淡淡道:“是我做出了选择,才会走到那个命运上,是我选择了这个命运,宋煜才会死。” “观星知命,如同作茧自缚,自取灭亡。” 聂长安边说,边越过唐与言,往内舱走去。 他的一番话让唐与言想到了那一张牌。 一张,写着自我欺骗,以比红色牌底更鲜艳的朱砂填充进凹下去的字痕里,无比的刺眼。 仙主看她抽出了这样一张牌,神色毫无变化,只是按照原来的话语,转身离去。 唐与言趁他还未离开,问道:“这算是什么罪?” 自我欺骗就是她最大的罪?还不如说是杀人如麻呢。 仙主道:“此罪要问你的心,若问心不成,不妨好好想想,这天下,有什么事需要自我欺骗的。” 观星知命……自取灭亡。 自我欺骗,许能遗忘命运的束缚,逃脱掌控。 唐与言眸光微闪,一抹紫意流转在其中,下一秒后消失不见。 虽然被聂长安的话勾起了回以,不过她倒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抽到那样的一张牌,毕竟她从未观星过。 又为什么仙主提到抽到此生最大罪孽后要去反思,或是直接离开房间这一用意。 唐与言想不明白,她只知道她在红房间里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就走了出去,正好碰到了神色苍白的顾言。 眼见着顾言人不太行的样子,顺手把人送了出去,挟恩图报一般,跟着他混吃混喝混个住处。 …… 船回到了沧云仙岛,顾言把聂飞白和唐与言安置在家里,带着曜派前任掌门聂长安去向岛主报道。 顾言这个主人不在,聂飞白的师父聂长安也不在,两个客人就开始浪荡起来了。 聂飞白常年浪荡花丛也不是旁人吹出来的,他特别不安分,只要感觉到了无聊,就喜欢找乐子玩。 唐与言干脆带上他一起去试炼之地,在塔外看着好几个沧云弟子在空地上切磋,一手拿着零嘴在吃,看的津津有味。 聂飞白忽然道:“说起来我还想找唐兄切磋来着,结果没想到唐兄的心法层次又提升了一层,别说单纯的比试武功了,拼内力也拼不过。” 唐与言道:“别看我变强了,真要在江湖上行走,还嫩着点呢。” 聂飞白问道:“难道这些个月,江湖上又出现了什么天才吗?” 唐与言没有提及她被三番几次刺杀的事情,说道:“这倒没有,不过你所知道的天才,很快就要到沧云仙岛了。” 聂飞白:“?” “追风门的掌门弟子,君如风。” 聂飞白诧异,“君如风不是外来者吗?李掌门这么放心让他来沧云仙岛镀金?” 唐与言道:“老头子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到呢?” 一语双关,既提到了李轲,也提到了聂长安,他们两人都是年岁已大,样貌还保持着年轻状态的‘老头子’,没有一根白发,足以见得他们还能活蛮长时间。 聂飞白听出了唐兄话里的意思,一时无言。 唐与言道:“聂兄,有一件事得给你透透底。” “什么事?” 唐与言道:“此番回去,蛮荒十八部很有可能跟天枢国撕破脸皮,所面临的危险,比你认为的还要凶险,聂前辈让你留在沧云仙岛,也是有这个考虑。” 聂飞白:“!!!” “我不过就离开了将近一年,蛮荒十八部怎么会突然跟天枢国撕破脸?它难道不怕星璇国背后捅刀子吗?” 唐与言幽幽道:“星璇国也易主了,明面上是旁系皇族即位,实际上已经由外来者的聚星盟管理了。” 聂飞白长大了嘴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完全没有想到,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外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也侧面证实了,外来者的到来,推动了多少隐藏在黑暗中事情的迅速发展,最后浮出水面,带来一个令人意外的结果。 唐与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与我同行的好友还在进行沧云仙岛的试炼,我要等他一起。趁着这段时间,聂兄你可以好好考虑,是留下,还是回去。” 聂飞白道:“回去,无论怎样,也要回去。” 唐与言眯了眯眼睛,低声道:“既然选择了回去,以后就要好好的活下去,半年一书信就不指望了,至少三年一见面,跟我报个平安。” 聂飞白道:“好。” 唐与言伸了个懒腰,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了嘴里咀嚼。 过了会,说道:“走吧,零嘴也吃完了,该回去吃正餐了。”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跟聂飞白提起烈阳,那个作为源头,让宋煜沦落至此的势力,免得对方追问起来,并且想要为自己分忧解难,为宋煜复仇。 因为想要复仇而做出大胆决定,从而牵扯出外来者一事的姜以渔有一个就够了,唐与言不想看到第二个。 何况烈阳手段狠辣,行事莫测,甚至拥有着灵异的力量,不是聂飞白能够对抗的存在。 不提,为好。 第三百三十九章 履约 君启的试炼还没有进行到一半,君如风便在开春之前到达了沧云仙岛。 唐与言接到由岛上训鹰送来的消息,亲自去接人。 聂飞白闻言,对追风门掌门因何送人过来的原因还挺好奇的,便跟着她一同去接人。 聂飞白道:“唐兄,我记得你们之间还有一场比试,在……在我们离开之后,还有进行吗?” 唐与言道:“没有了,养好伤之后我另有任务要执行。不过今天过后你许是能看到。” 君如风来的比她想象中的快,在她的设想中,君启那持续一个月的试炼结束后,他差不多就到了。 聂飞白笑道:“看来我还挺有福气的。” 说着说着他的笑容就淡了几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唐与言感觉到聂飞白低落的情绪,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往入口处去。 等他们到了入口处,顾言已经接到了人,正在攀谈。 训鹰送来的信便是顾言写的,跟之前以一己之力,力排众议在一天之内让船坞的人出船去副岛一样,以唐与言的意见为主。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 唐与言得到的原因是对方第一次见到,从断罪厢房内出来的人一点事都没有,其他人,大多非死即伤。 她虽然不清楚只是在红房间里待着,又摸一张红色打底的牌为什么会非死即伤。 不过,世上玄妙之事无数,许是仙主真的有什么无法解释的能力,造成她所不能看见的结果。 顾言看见她,喊了一声,“毒圣。” 唐与言嗯了一声,看向人群当中神色冷漠,仿佛一切事物都不放在心上的君如风,眼眸微眯。 他的实力似乎又进了一大步,整个人的气质几乎与剑融为了一体,周身寒冷的同时,似乎又有一股暗藏在剑鞘里的锋锐。 顾言装了装样子,介绍道:“这些是追风门的人,这位是追风门送过来进行试炼的掌门弟子,君如风。” 聂飞白上前道:“君少侠可还记得我吗?” 君如风侧了侧头,神色平淡道:“忘了。” 聂飞白:“……” “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没有。” 君如风身旁的弟子打着圆场,“君师兄是这样的,很少记人,这位兄台谅解一下,谅解。” 聂飞白道:“没事。” 唐与言闻言,起了兴致,也问了一句,“君公子可知我是谁?” 君如风视线微挪,看到唐与言的时候,眼眸微亮,“该履约之人。” 聂飞白顿觉挫败,唐兄当年与君如风约战可还是身穿罗裙的‘姑娘’,没想到性别大改,对方却能一眼认了出来。 反倒是他,模样与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君如风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唐与言扬了扬眉,“既然如此,想必君公子不介意在去试炼之地前,与我履行约定吧?” “君师兄,先完成试炼之地才是要紧事!” 君如风完全无视了那道出言迅速的话语,看着唐与言颔首道:“自然。” 唐与言看向顾言,“那么便请顾公子带我们二人找一个安静宽敞的平地,进行切磋。” 顾言道:“好,请诸位跟我来。” 沧云仙岛有一地,位于东北面,在倾斜的坡面上最是平稳。那里四面环石,中间有一浑然天成的圆形池水。 可惜池水绿意盎然,水质不好,并不适合饮用。 沧云仙岛的有一任岛主便派人在池水中打造了一个圆台,专门用于切磋比试,同时也成为了试炼中的一环。 唐与言他们刚来到这里,就看见了在这里试炼的君启。 君启背着两个沙袋,在圆形台子下面的池水上,踩着清掉了青苔的光滑石头在跑圈。 顾采之作为负责带他试炼的领路人,自然也在一旁看着,听到有人来的动静,跟哥哥顾言点头示意了下,又转回去继续盯着君启。 试炼内容本来没有这一环,能在海难上活下来的人,区区轻功水上漂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考虑到人是跟着毒圣的,便多了这一环加试。 结果很显然,君启的轻功没有达到标准,但距离达到也差不多了,顾采之就得把人带过来,进行加试,让他在沾了水的光滑石头上练习轻功。 不过这些石头再光滑,要是脚滑磕磕碰碰到,还是会很痛,所以她得看紧君启,不能让他出事。 君如风视线追逐着君启,似乎是认出来人了,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顾言道:“他在进行试炼,这是因其轻功不达标新增的加试,君公子如果轻功不行,日后也是得进行的一项加试。” 君如风嗯了一声,指着圆形台子,“那里是切磋的地方?” “是的。” 君如风看向唐与言,“那便走吧?” “好。” 两人脱离大队伍,轻功运起,从山坡之上往下飞去,如展翅的鹰一般滑翔下来。 唐与言率先借力跳到了圆形台子上,君如风随后赶来,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纷纷拔剑,手中持剑,互相对视着。 君如风看向唐与言手中的银白色剑,问道:“剑何名?” “剑名雪间。” 唐与言反问道:“你的剑呢?” 君如风道:“此剑名启明。” 启明,他以君启的字作为剑名,倒是让人惊诧于他表面寒霜包裹的内心下,还有如此重情的一面。 不过这把剑确实很有纪念意义,唐与言能认得出来,这是姜以渔的剑,剑上的一些小细节是他独有的风格。 雪间对启明,同是姜以渔的剑,也不知到底谁的主人能够获胜呢? 君如风道:“十息过后,便战。” “好。” 十个呼吸后,似是第一缕春风拂面,两柄长剑相撞。 未待旁人看清剑招,下一秒又出现了清脆的响声。 剑光如影,只要光线开始挪移,影子就会开始变化。 此刻,变幻莫测,迅疾如风的剑便是支配着剑影的光线,在一声又一声的碰撞中,展现出层层变化。 君启完成了一轮训练,靠着池壁轻喘着气,他微微抬头,看着那坚硬的黑石圆台。 哪怕从底下看不到两人作战的锋芒,光凭听声音就能判断出他们的出剑之快,实力之强,有多么可怕。 唐与言作为原住民,剑术好倒是让人觉得理所应当,他徒弟如风应对唐与言,反而能招架的丝毫不落下风,更是让他心底油然升起一种自豪感。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君启知道他教不了如风多少,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成就,都是对方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 第三百四十章 视觉盛宴 “采之,那是追风门送来进行试炼的人,你觉得他如何?” 顾言不知何时出现在顾采之身旁,正望着圆台中央对战的两人。 顾采之道:“很不错。” 顾言淡淡道:“以他的实力,难怪追风门愿意送他这样身份特殊的人过来。” 如果这位叫君如风的人成为了掌门,不论他是什么身份,在以实力为尊的江湖上,像追风门这样的小门小派,依然能在江湖上拥有一席之地,甚至更进一步。 顾采之道:“我看他的气质也不错,如果品性好的话,说不定岛主也会跟追风门抢人呢。” 这样的人才,留在追风门当掌门未免也太屈才了。 顾言微怔,脸上带着的平淡面具骤然破碎,他神色凝重道:“追风门送人过来,或许就是为了让他留在沧云仙岛,并不是来镀金的。” 顾采之惊讶,“哥,你说的很有道理。” 话音刚落,久未分出上下的争斗中突兀传来一声巨响,一道白色的剑光从下至上的划过天空,倏然隐没于白云间。 聂飞白惊呼一声,“这是君如风的剑意?!” 他竟然在实战中突破了?! 圆形高台之上,唐与言和君如风拉开了一段距离,各自进行休整。 君如风意外突破所挥出的剑意虽不在他们两默认的比拼剑法范围内,但也并没有违规,比试还是得继续—— 不过那突如其来的剑意被迫让行云流水般的拼剑中断,两人干脆分开来,各自休整。 唐与言恢复自己处于劣势的体力,君如风则用心感悟着那转瞬即逝的剑意。 似乎是约定好了一样,在双方对视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冲向了对方。两抹银光在下一刻撞在了一起,一白一黑的身影如同剑灵一般,随剑而动。 看顶尖高手之间的战斗,不明者,就像是看一场特效爆炸的表演一样,黑白银三色交错,演绎着极致的光线变化。 专门修习追风门剑术的弟子们纷纷瞪大了眼睛,下巴险些都掉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一个个的身为同门,却连一点名堂都看不出来,只能看到他们所追求的极速,就像是影子一般难以追逐。 “君师兄真厉害啊……” “掌门的眼光真好,以后谁敢再说君师兄一句不好,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嘁,君师兄用你护着吗,他要是在意这些非议,定然一剑就给人打趴下了。” 追风门的弟子们长时间的目瞪口呆过后,回过神来发现根本看不懂这样极致的剑术,索性把台上的比斗当做平生难得一见的好戏观看,边看边叽叽喳喳表达自己对君师兄的敬仰之情。 聂飞白轻咳了两声,试图打断他们这些没有营养又影响他观看的讨论,但是没有用,他们就像是自行形成了一个结界,结界外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去。 聂飞白索性也跳了下去,站在圆台周围的巨石上,平视着战斗。 他虽然无法看清两人之间的战斗,但是隐约可见挥剑中略带有剑意的君如风更甚一筹,唐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保存实力,现在处于下风。 说来,当两人打起来没多久后,聂飞白才忽然意识到一点——君如风是外来者,唐兄与他的战斗,就像是他们与外来者之间的战斗。 君如风现下不论赢不赢,都昭示着外来者的实力已经不可小觑了,他若是赢了,更证明外来者的厉害,也在无形之中让唐兄的威名减弱。 能用一年多的时间从无到有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君如风的天赋与能力无疑是强大的。 倘若他输了,也能被称为后起之秀,给外来者挣得体面。 此战观看的人虽不多,但沧云仙岛、追风门,还有他这个江湖浪子,只要有一个人传出去,这场战斗的结果,必定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事情已经发生,聂飞白也无力阻止,只能相信以唐兄的实力,必然不会让自己落败的。 ……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一刻钟左右,仍未结束,唐与言感觉自己体力隐有不支,很快就会跟不上君如风的速度,心下一狠,做出了决断。 她再擅长剑法,也只是在种种武器中挑出了一个最适合自己的趁手武器,进行单独的修习。但要说精通,完全没有单修一剑,一门心思钻研剑法的君如风来得厉害。 她是毒圣,最厉害的,到底还是毒术。 唐与言做出决断后,迅速后撤,脚踏阵位,剑守摇光,将曜派的外门阵法摆了出来,抵御了那乘胜追击的启明剑。 这时候,唐与言忽然发现君如风的眼眸已经闭上了,他手中的启明剑依然刺着阵法防守的薄弱处,就像是拥有自我意识一般。 人即剑,剑即人,君如风借着那突然顿悟的剑意,已然触碰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了。 唐与言惊诧他的天赋,脚下步伐不断变化,改换着阵法,来减少防御君如风攻势所消耗的体力。 之前如疾风骤雨般的试探,唐与言虽然探到了君如风的薄弱处,却无法攻击到那里。 每当她出剑,还未刺到君如风的面前,便被灵动轻盈的启明剑挡住,根本无法以对方最擅长的速度来进攻。至于其他方法,她想未等自己实施,估计就被疾速的剑拦截了下来。 不得已,快剑对快剑,互相消耗体力,比拼技巧,来回的过招搅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只能凭借身体的战斗本能来反应。 是的,这样快的剑,局外人都难以看清,更何况局内人呢? 若不是两人都选择完全相信自己的战斗本能,拼尽全力的挥剑,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对方的攻击,这一场视觉盛宴,剑术切磋怕是持续不到这个时候。 唐与言努力等待着,等待着君如风露出破绽,她不相信都这个时候了,对方的体力还能支撑他保持这样极快的速度。 总会等到的。 唐与言一边默念,一边改换站位,逼迫君如风挪位,甚至还以脚踏地的声音干扰他的耳朵,以此来增加胜算。 这场比斗自从君如风突破拥有了剑意后,就已经变了味道。 哪怕对方有意克制着自己的剑意,灵光一闪下,还是会有携带着寒冷之意的剑气擦着唐与言的发丝掠过,惊起一阵由心蔓延而来的鸡皮疙瘩。 声音的确能干扰君如风的判断,在几次刺空之后,君如风睁开了眼,往后飘然退去,凝视着唐与言,似乎在想什么。 唐与言道:“还要继续吗?” 在他领悟到了剑意,意识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是如何的时候,还要继续吗? 君如风沉默了会,淡淡道:“继续,你相信你不会输。” 第三百四十一章 剑气如虹 唐与言挪移的脚步顿住,被自己的对手说自己不会输,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君如风一剑劈来,唐与言侧划一步,雪间剑从下往上挑,正巧挑住了君如风改变方式,从上佯攻成横砍的剑势。 看来他的体力也快告竭了。 唐与言没有掉以轻心,谁知道君如风是不是装的。 她每一个招式挥出去的那刻,脑海中便不断推演着各种结果。无论想的是否跟本能做的一样,要去想,去分析,去努力,才能有赢的机会。 由于他们都慢了下来,围观的人到现在才能看清他们的招式与动作。 顾言看到唐与言边走边招架君如风的攻击时,不由凝神盯紧她的动作,越看,脸上的神色就越惊讶。 “采之,你观那毒圣所踩的步伐,是曜派的阵法吧?” 顾采之闻言,停留在君如风身上的视线换了换,留意了下毒圣,点了点头。 “是的,哥哥,曜派的阵法都以防守为主,踩不同的星位变阵。” 顾言不是很赞同道:“说是踩星位变阵,可现在又有哪一夜能够观星?说不准只是研究出来的阵法冠上了星阵的标签。” 顾采之柔声笑道:“曜派传承已久,无论是什么样的阵法,至少它现在对毒圣来说,起到了防守的作用。” 顾言不置可否,“采之,你认为此一战谁会赢?” 顾采之俏皮地眨了眨眼,反问道:“哥哥的看法呢?还有君启公子?” 君启恢复好体力,刚刚才跳了上来,正在解下沙袋活动下酸乏的四肢,就听见顾采之点他的名字。 君启等了会,没等到顾言的回答,斟酌了下用词,说道:“从感性上来讲,我自然是支持如风的。但从理性上分析,从如风战斗突破后,自觉他们之间的胜负难料,现下我也不好乱下结论。” 顾采之惊咦了一声,“原来你与君如风公子更熟悉一些?你们是同族人吗?” 君启道:“不是同族,不过确实相熟。” 顾采之眉眼弯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两是同族兄弟呢。” 君启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顾言道:“我认为,君如风会赢,在剑术一战上,突破拥有了剑意一只脚迈进剑道的君如风更甚一筹。”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聂飞白跳了过来,说道:“虽说我不懂剑,不过顾公子真的希望一个初入江湖才一年多的后起之秀,赢过毒圣吗?” 聂飞白已经把话挑的很明白了,顾及君启在场,没有直言外来者这三个字,而是换成了后起之秀。 顾言闻言一愣,隐晦地看了一眼君启,发现对方跟刚刚一样,神色上毫无变化。反而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侧头看了过来,眼眸中透露着疑色。 这是真听不懂,还是装的? 顾言与其对视,视线中带着隐约地审视,君启看了他一会,主动移开了视线,看向圆台。 圆台之上,唐与言和君如风之间有来有往,光从表象看,一直防守的唐与言仍处于下风。 君启道:“这只是一场以剑会友的切磋。” 聂飞白道:“我们几个可以保证不传出去,毕竟都是有名有脸之士,但是……” 他遥遥指向身后的一群不停为君如风加油的同门,“追风门门下的弟子,这么多人,君公子可能全封得了口?” “就算心狠一点借刀杀人,但如果观战的不止他们呢?一旦留下了漏网之鱼,该传出去的事情还是会传出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无论这场切磋的意义为何,只要传了出去,性质就会在流言蜚语中彻底变了。” 君启抿唇不语,他明白聂飞白的意思,可是这场切磋一旦被定义下来,现在天枢国内好不容易维持的与原住民和谐共处的气氛,就要被打破了。 聂飞白还想说什么,紧接着圆台之上传来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的看着圆台上,围着圆台的八块石柱中不知怎么就有一根柱子上塌下来一截的石块,正好挡住了他们两人的身影。 顾言惊道:“怎么回事?!” 那八根围绕着圆台的石柱,就算动用内力不花费足量的时间,根本撼动不了分毫,怎么会被劈下来一块? 顾采之揪着顾言的衣袖,低声轻语道:“好像是唐与言挥出来的一道剑气劈下来的。” 顾言问道:“采之,只是剑气?” 顾采之嗯了声,“剑气重杀,剑意重形,他们两者截然不同,我分得清。” 顾言难以置信,“可是,单凭一道剑气,怎能将月潮石铸成的石柱劈下来一块?” 顾采之低声道:“哥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做不到,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此刻,圆台之上。 唐与言和君如风的视线落在海蓝色纹理斑驳的月潮石碎石上,久久未动。 君如风道:“你之剑气如虹,可劈山填海,这世上还有其二可为吗?” 唐与言道:“你说的太夸张了,总归来说我还没悟得剑意,不如你。” 君如风道:“我身即剑,是人剑合一,此为一道。但一剑为臣,剑气如虹,何尝不是另一道?” “有没有剑意,是不是走上了剑道一途,哪有那么多分别,不外乎强者为尊。” 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眉宇之间透露着能与强者一战的激动情绪。 君如风手中的启明剑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剑身微微颤抖,发出兴奋的嗡鸣声,他身上冷冽的气质突然转变,像是春来之后,冬雪消融般温暖起来。 气质虽由冷转暖,气势却愈发俞强盛起来,像是一只刚学会捕猎的鹰,现在已是老辣的猎手了。 唐与言心下一紧,君如风就像是怪物一样,在战斗中不断突破,根本不需要长时间的沉淀。 他突破后,自己还有胜算吗? 想想看,刚刚那一剑,是如何挥出来的?努力想想看。 等场外之人换了位置,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君如风身上的气势不断变强,基于切磋之中不趁人之危打断突破的原则,唐与言不得不等在一旁,等对方突破完。 台下,聂飞白抬手托住快要掉在地下的下巴,幽幽问道:“君公子,你这上哪交的朋友,剑道突破和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君启楞楞道:“捡来的。” 聂飞白:“……” 第三百四十二章 十年之约 当君如风的气势达到顶峰之时,唐与言的眼眸闭上了。 在众人期待又担忧的目光中,她重新睁开了眼睛。 一双泛着紫光的浅黑色瞳孔死死盯着君如风的动作,待对方抬手欲动之时,唐与言也动了。 她像是能预判到君如风出招一样,十分迅捷的出剑压下了对方的第一剑,随后在下一秒压制住第二剑,第三剑…… 一下又一下,是唐与言掌控着主动的节奏,逼迫君如风不得不按照她的想法出剑,并且越接剑越束手束脚。 银白色的光芒不断反射着,雪间剑的剑刃不停压制住启明剑的发挥,就像是先被铸造出来的哥哥教育着后被铸造出来,却狂妄自诩为老大的弟弟。 君如风有心反抗,每每准备变招的时候,一道淡紫色的剑气总会擦身而过,逼迫他躲避,若回头去看,就能看到那道剑气砸在圆台上能砸出一个坑。 有了长剑相撞的清脆声作为背景音还不够,还要多来一个剑气轰隆砸地的声音。 顾言开始跳脚,制造圆台的石料也是月潮石,虽然在沧云仙岛不是昂贵的物品,可这修补起来可要花不少时间,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了。 他嘱咐道:“采之,你守在这里,我去找岛主。” “好。” 聂飞白眼皮子直跳,他等顾言匆忙离开后,问道:“这圆台和柱子的石料贵吗?” 顾采之道:“不贵。” 聂飞白松了口气,“那我……”可以替毒圣付。 顾采之道:“不过能够用石料修补圆台和石柱的,整个沧云仙岛上不超过五个数。” 聂飞白的话咽了回去,“为什么?” 顾采之解释道:“月潮石材质特殊,它就像是大海一样,光用火去烧根本烧不动。除非用足量的内力去蒸,才能将其蒸软一面,贴在缺漏处等自然风干。” “岛上能让月潮石软化的人,也就只有那几位内力深厚的大人了。” 聂飞白:“……” 希望毒圣的能力能够达标,否则请那几位大人来修,那得花多少钱?弑楼再有钱也禁不得这么花。 台上。 君如风不知道为何,总感觉自从他与启明剑之间有若有若无联系之后。唐与言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一样,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范围之内。 是她变强了,还是自己变弱了? 不,应该说,自己变强后,依靠启明剑所带来的直觉战斗,恰好能被她针对了。 君如风试着放松心神,完全无视启明剑的想法,自主的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依旧被压制了,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似乎是个好兆头。 君如风心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此刻的他,已经走入了唐与言的圈套当中。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君如风靠着出其不意挽回了些许败势,可脸上已经开始溢出冷汗了。 不仅是体力不支的象征,还是唐与言不断施加于君如风身上的心理压力已经到了一个质的变化。 倘若有人告诉你,你的一切小动作都如想要逃脱笼中的鸟一般,被主人知悉的一清二楚。看似放任不管,实际上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看你在笼中折腾,努力挤出鸟笼,却止步于一层透明的后玻璃前的失望。看你重振旗鼓飞来飞去,却只找到玻璃上唯一露出来的孔,还是供你呼吸的气孔时的绝望。 这样的一个心理压力不断施加于君如风身上,他饶是天之骄子,情绪很难有所波动的无情人,也要被那压的令人喘不过气的绝望所覆盖。 天上云端跌入万丈深渊,不外如是。 …… 君启道:“如风好像……已经快不行了。” 虽看不清剑光之中发生了什么,不过两人一黑一白的轮廓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黑色如浪潮一般汹涌的扑向白色,白色则像是坐立在海上的巨石一样,被浪潮打过来的时候,石下的泥沙滑动,挪了挪位置。 聂飞白凝神注视着唐与言的动作,更主要的是落在她那双好似泛着紫色霞光的眸子。 最初到达副岛之时的回忆中,宋煜拖着那身残躯,用阔树叶垫在海边沙石上,安静的坐在上面,看着无垠的大海。 听到聂飞白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只是伸手折断一旁茂盛探出来的枝条,手握着,在沙石上写写画画。 聂飞白问道:“宋师兄,你在画什么?” 宋煜道:“画我梦中之景。” 聂飞白不解,“你梦中之景就这些点?” 宋煜道:“这是千年之前的星空,以我之能,只记住了这七个星星,还有被其拥护的帝星。” 聂飞白:“?” 宋煜一一给他介绍,介绍完后,忽然呕出了一口血,整个人越发瘦弱了。 聂飞白连忙扶住他,用浅薄的诊脉技巧探得他身体虚弱,却探不出病因,因此有些懊悔自己害怕跟唐兄接触,没有多学些毒圣的本事。 宋煜摆了摆手,“无事,老毛病了,聂飞白,不,聂师弟,送我回去吧。” “好。” 自从宋煜被弑楼送出来登船后,从前的他就像是死了一样,现在的他,如同一句行尸走肉,生气全无,依靠着还愿意相信他的聂飞白所支撑着。 愿葬身于火海之中,或许是宋煜属于自己的最后一点神智所愿。 聂飞白将悲伤的事情忘却,继续回想着之后的事情。 他记得回屋后,宋煜写了一封信,托弑楼还未离开的人送了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谈及除日常琐事外的事情。 那封信里,写着什么? 是宋煜背后的势力吧?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弑楼的看守一去不复返。 唐兄肯定知道信的内容,他为什么从未提起过? 聂飞白想到关键之处,顿时打住,不,他要相信唐兄,或许只是这件事是弑楼内部消息,不方便让外人得知。 “轰隆隆!” 聂飞白猛然抬头,圆台被一道如虹剑光劈成了两半,犹如一大袋装满珠宝玉石的钱袋被劈开散落一般,掉进了水里。 唐与言的雪间剑横在君如风的脖颈上,看似是她赢了。 可君如风的启明剑也绕到了唐与言的身后,剑尖直指她的右胸口心脏处。 双方皆撤回了剑,唐与言拉起君如风,一跃跳离开持续崩塌的圆台,落到了围着的石头上,远眺大海。 那一道剑气劈开了海浪,也称得上是‘劈山填海’了。 这一战是平局,输赢,未分。 君如风道:“看来是平局了,希望我们还有一个十年之约。” 唐与言没有说她的心脏异于常人,默认此局的胜负。 她幽幽道:“十年之后,希望我们都还在。” 君如风成长到这种地步,必定是将来要被刺杀的对象,就像她一样,早已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十年,望能都如约而至。 第三百四十三章 无字之信 这一战结束后,君如风被风风火火赶来的顾言带去了试炼之地,追风门弟子们全部冲着君如风离开。 顾言带来的月白华裙女子倏然飘到唐与言身前,以岛主的身份让她赔偿沧云仙岛的损失。 唐与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废墟,晃了晃手中握着的剑,“云岛主,你这圆台柱子的材质都不怎么结实,随便一砍就裂开了,我这是在帮你下决定换新的。” 云倾甩袖恼怒道:“滚!” 唐与言也就那么随意一调侃,看云倾被这么一激直接怒了,神色恢复认真,拱手道:“云岛主,赔偿一事你找聂兄商量,定好了数目,我会负责赔的。” 云倾蹙着眉头,暴怒道:“本岛主叫你滚,没听见吗?你们弑楼的人就会惹事,趁早给我滚回陆上去。” 唐与言对她消减不下的怒火有些好奇,眨了眨眼,说道:“走是自然会走的,不过云岛主,你难道不要我赔偿了吗?” 顾采之在一边安抚道:“岛主,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云倾长吸一口气,“毒圣,你若是真要赔,就把你师父十多年前毁了岛上圣地的一块给赔了!否则三天之内就给我滚,本岛主可不想再见到你们弑楼的任何一个人了!” 唐与言:“???” 师父什么时候来过沧云仙岛?印象中她几乎从来没有挪过地方。 云倾指着崩塌的圆台,“顾采之,领着你的人去请人来修,其他无关人士现在就给我离开这里。” 聂飞白摸了摸鼻子,跑过来跟在唐与言身后离开,“唐兄,我突然开始庆幸我选了回去,岛主的脾气也太暴躁了。” 听说顾言和顾采之聊的内容,君如风可能还会被岛主看重出面收徒,他忽然觉得险些赢了唐兄的君如风未免也太惨了吧。 唐与言若有所思,“云岛主的态度好像是做给旁人看的,对我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不过师父十多年前为什么会来到沧云仙岛,还毁坏了岛上圣地? 十多年前的记忆唐与言自认为还记得清清楚楚,出海到返程要耗费足月,师父从未消失过一个月。 更重要的是,东海沿岸是襄王的地盘,师父一旦出海,底细定然会被查的清清楚楚,继而被襄王发现。 这其中的矛盾点太多,唐与言越想越感觉疲累,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聂兄,我想多留一日,我们后日启程吧?” 云岛主定下了三天之内的时限,不管是在告诉她什么还是单纯的放狠话警告她趁早走,卡在后日离开,倒是刚好。 聂飞白没什么意见,“唐兄做决定便是。” 唐与言扬眉笑道:“你就不怕我给你卖了?” 聂飞白道:“唐兄也不至于缺钱到连好友都卖。” 唐与言调笑道:“聂兄,没听见云岛主刚刚所说的吗,师父都赔不起岛中圣地,许是卖了你也还不够赔。” 聂飞白配合道:“不如我们现在就滚,也不要卡在三天时间内了,万一云岛主变卦,我就要被唐兄给卖了。” 说完,他用双手捂肩,瑟缩了下。 那画面,怎么说,聂飞白再貌美那也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性别的男子。何况肤色不知道是不是被海风吹的,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浅淡放棕黄色,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疼。 唐与言:“……” 聂飞白问道:“唐兄,你的眼睛怎么了?” 唐与言淡淡道:“给你吓的。” 聂飞白:“???” 唐与言道:“走吧,先去准备出海事宜。” “好。” 属襄王属下的船工基本都已经到了沧云仙岛了,人数上能做到分开成两波,分别开两艘船。 君启早已安排好了,一波人是希望留在沧云仙岛多学一学的,一波人只希望拿钱干事,干完事就走。 沧云仙岛除非是送人回去历练,或是岛上居民一同约好要去陆上采购才会顺路带几个回去的人。不然你想要回返,你就得自己带人来,带人走,否则就得留在岛上等一艘顺风船回去。 君启从唐与言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便早已安排的明明白白,只因唐与言是一定会回去的。 唐与言找到那一波要出海的人,商定好细节,确认好时间,便带着聂飞白回去了。 用三言两语给聂飞白打发走,唐与言才回了室内,扶着屋内的摆设,身形摇摇晃晃地走到榻前,一倒就倒了上去。 她的体力早已不支,能支撑到现在,全是靠毅力坚持下来的。 唐与言脱下鞋子,躺在榻上简单揉了揉酸涩的四肢,便闭目养神起来,随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期间聂飞白来找过,询问要不要一起用膳,唐与言清醒片刻,拉长着音调让他自己去,又闭上眼休息。 聂飞白离开后不久,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从窗户处闯了进来,停在了距离唐与言不远处的架子上。 唐与言睁开眼,便跟一双锐利的鹰眼对上,雪白的羽毛和矫健的身躯,以及那停在架子上点缀着红缨的利爪,都证实着这只鹰的不凡。 她躺了会,确认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起身看着那只鹰。 这只鹰不如专门送信的训鹰一样温顺,还带着野性的不羁,但它的脚上又的确绑着信筒,是别人放飞送来传信的鹰。 唐与言试探性伸出手,看白鹰低了低头,似乎是审视着她的目光,动作顿在那里。 像这种仍带有野性桀骜不驯的鹰,一旦暴起,啄击和爪击的力道不用否认,定然能弄出一道口子。 若拿着武器与其对峙,更是会增强它的警惕心,说不定上一秒还是过来送信,下一秒就要跟人打了起来。 待白鹰的目光转变,抖了抖翅膀主动抬起绑着信筒的那只脚,唐与言才慢慢地将手伸了过去,取下信筒里的信。 白鹰看唐与言拿到了信,直接飞了起来,从它来时穿破的那个窗户飞了出去。 唐与言展开信纸,看到空无一字的白纸没有慌乱,待试用过种种方法也不能让字迹显形时,才留意到纸张上除了卷起来的褶皱,根本没有写过字的痕迹。 如果说派鹰来送信里的信不是主要内容的话,那么派鹰送信的过程,或许就是对方想要告诉自己的事情。 唐与言想了下,用了些干粮充饥填补体力,便出门去打探那只白鹰的消息。 很快,唐与言就知道那只白鹰的消息—— 那是仙主饲养的海东青。 第三百四十四章 死讯 唐与言想了许久,没有选择去找仙主询问此事,也放弃了在沧云仙岛探查的心思。 海东青号称‘万鹰之王’,又十分有灵性,今日记住了她的气息,想必之后去哪都会被盯着。 至于为什么仙主让海东青来记住她的气息,还要多此一举寄一封空白书信过来,其中用意,她还暂时不清楚。 …… 登船回返的路途很顺利,很快就在预期的时间内到达了目的地。 唐与言刚带着人踏上实地,襄王的人听到船到了的声音,立刻上前禀报,也不管船上的人是谁。 禀报的内容是蛮荒十八部正式与天枢国开战,星璇国虽没有参战,却以强硬的手段封锁了商道,不允许商队出入。 与他一同的还有弑楼的人,一身黑衣神色冷峻,眸中杀意与血气浮动,威慑性的扫过周围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见过血。 这是弑楼数一数二的刺客,名叫黑鸦。 显然,这跟美人怜这三个字一样,皆是方便称呼的名号,至于真实的姓名,恐怕只有师父才知道。 黑鸦视线乱瞟了会,瞟到唐与言,与其对视了下,互相点头示意,便继续观察着周围的人群。 唐与言听了会襄王属下的禀报内容,并不觉得意外,按照君启的安排用钱犒劳了这些临时船工,便把人遣散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位由襄王派人禀报局势的人就是为了跟她说的,看她走了,便也跟着她走。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黑鸦,眼神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黑鸦回以疑问眼神。 唐与言:“……” 她想了想,问道:“襄王可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啊,没有没有,只是说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唐与言报以怀疑的态度,她让聂飞白缠住对方,自己溜到寄养红枣的地方,付了钱把马领了回来。 回头找来,就看见聂飞白已经用锁链把人绑了起来,黑鸦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一副与他无关的表情。 唐与言问道:“聂兄,你怎么把人绑了起来?” 聂飞白啊了一声,问道:“唐兄,难道不是你让我绑人的吗?” 唐与言陷入沉思,是她表露出的意思不对吗?怎么连聂飞白也猜不出她的想法了? 聂飞白把锁链解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诚恳地道歉,“抱歉抱歉,冒犯阁下了。” “没事没事,误会嘛,误会。” 人脸都给气红了,却不敢说半点不是。 两个弑楼的人,一个跟毒圣称兄道弟的,看起来挺和气却一言不合就拿锁链绑人的人,他当时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才会答应王爷来等人。 果然高官俸禄不好拿啊! 唐与言观察了对方的言行举止,一看就是个软柿子,便当做人不存在,侧头问道。 “黑鸦,你们是骑马来的吗?” 黑鸦摇头,沙哑如粗砂的声音回答道:“商队顺路。” 唐与言道:“那先去马行买几匹马,先赶回齐风郡。” 黑鸦道:“楼主回主楼了。” 唐与言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打算直接问是新主楼还是旧主楼,换了个话题。 “现在蛮荒与天枢之间的战局如何?” 黑鸦沉默不语,他属于专门刺杀的一员,向来不记这些东西。 襄王属下答道:“自然是我们天枢国更甚一筹,打的蛮荒十八部连边境一步都未能进犯。” 语气十分自豪,就像是天枢国的胜利也有他一份力一般。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心里怀疑起了襄王的眼光,又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有意演的如此傻里傻气。 她心里清楚蛮荒十八部固然久攻不下,但天枢国也不会占到太大的好处。 ——在那千年之前的时光中,玄光讲了未来曜派还未成型的功法,也讲了那一战若不是首战完美告捷,将会遇到的种种困难。 蛮荒十八部最擅长的就是打消耗战,譬如:围城不攻,劫掠军粮,骚扰村镇等等。 长时间的战斗中,只要被围攻的城市有一环粮草被劫掠,城中的军队在饿上一阵子。蛮荒十八部就会如嗅到肉味的狼一样迅速出击,打一战后又迅速退却。 尤其是星璇国与天枢国的商道被截断,就算帝君出钱高价收购粮草,也很难从星璇国那里收到足够的粮草。 说到商道,唐与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心头一跳,问道:“说起来,为什么星璇国会选择截断商道?” 哪怕星璇国已经和蛮荒十八部暗中联手,也不至于现在就光明正大的告诉帝君,为什么联手了,至少也会做做表面功夫,维持一下三足鼎立的稳定之势。 “那当然是因为星璇国来使出言不逊,作恶多端,被帝君处以极刑。结果星璇国那便不接受这个结果,认为我们帝君有意斩杀来使开战,便封锁了商道,据说也在练兵备战呢。” “不过我相信王爷和帝君一定能够守住天枢国的。” 后面的话唐与言已经听不见了,她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对方的那一句话,处以极刑……极刑,怎么会呢?不会的,不会的。 以花无间神算子的能力,怎么会不知道帝君要杀他,他定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加上自身的实力,一定没有什么事。 但又想到他身上那时不时突发的毒可能会出现问题,心不由一抽一抽的。 黑鸦见状,按住毒圣,把她扯到身后去,挡在说完后一脸茫然的襄王属下前。 聂飞白晚了一步,看着黑鸦冰冷的眼神,保持现状继续跟在后面。 黑鸦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两面环敌,不怕破国?” 襄王属下果然又开始一心吹嘘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忽视了周遭的情况。 黑鸦拍了拍毒圣的肩膀,低声唤道:“毒圣前辈?” 唐与言回过神,脸色难看的向黑鸦点头表示谢意,“帮我再牵制他一会。” “好。” 黑鸦不问原因,严格执行着任务。 唐与言从怀里摸出信鸽,什么字也没写,直接就设定花无间为收信人,点下了确认。 一闪而逝的白光让唐与言逐渐镇定下来,信鸽能把信送出去,至少证明了花无间还活着——死了的,或许只是一具被易容成花无间的尸体。 聂飞白看到白光闪逝的画面,揉了揉眼睛,又觉得是幻觉。 他没有问唐与言为什么神色突变,只是问道:“唐兄,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吗?” 唐与言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没有说话。 聂飞白表示了解。 一行四人就在黑鸦沙哑的询问声中和襄王属下的吹嘘下来到了马行。 第三百四十五章 攻城战 战时马匹价格上涨幅度很夸张,不说训练过的战马能价值千金,只是用来载人的小母马也贵了不少。 为了节省开支,唐与言只买了一匹坡脚马,能在第二天晚上之前赶到齐风郡就好。 黑鸦自觉地骑上了坡脚马,看向襄王属下时眸中闪过嫌弃的表情,但还是伸手把人拽了上来,侧头看向毒圣。 唐与言请聂飞白先行上马,自个回头看了眼东边,仿佛透过那些屋子与城墙,看到了那一望无垠的蔚蓝色大海,看到了坐立于东海之上的沧云仙岛。 她收回视线,侧坐在了聂飞白后面,“劳烦聂兄拉着缰绳稳住身形就好,红枣认识路,让它带路就好。” “好。” 于是出城之后,一匹棕红色的马载着两人在前面慢跑,一匹坡脚马紧赶慢赶的载着另外两人跟上前头的马匹。 在外人眼中,这倒是一个奇特的风景。 —— 洛临河是一条分割蛮荒十八部与天枢国之间小半领地的长河。 由于跨河作战一向难为善于骑马打仗的蛮荒人,所以他们主要进攻的,还是洛临河隔绝不了的初丰城。 初丰城周围的土地肥沃,积存的陈粮丰厚,却也架不住狼王携十八部兵马围城一个月有余。 若说要粮呢,你这守城的将士就得少吃些,若守城的将士吃少了,说不定狼王就带人打过来了。 若说要守住城,这粮也不能留着,免得将士吃不饱,城就破了。 ——初丰城城主对此愁眉不展的原因,还是因为狼王九叶檀太过敏锐,就像是城中有内奸传递消息一样,将士哪天没吃饱,就选在那个时候攻城。 可是问题军中不仅一个外来者也没有,四个城门禁闭,连一个人都没有放出去过,狼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反反复复之下,未免真的破城背罪,初丰城城主真是一点都不敢在吃食上怠慢,唯恐这只狼王嗅到味下令攻来。 虽说不敢怠慢粮食,可朝廷每次运送过来的粮草越来越少了,甚至这七天内,一次粮草都未能送到,他总怀疑,一旦城内的粮食告罄,狼王九叶檀就会发起进攻。 就这样,初丰城城主揣着浓浓不安之心,当听到粮草还有三日告罄的消息后,忽然有种释然的感觉,心想着,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点卯之后,初丰城城墙之上点着烽火,隐约能照出城外的空地上有动静,为此,许多士兵彻夜不眠的守着。 子时过后,城外不断传来若有若无的动静,城墙上巡逻的士兵越发打起精神来,随时准备应对敌袭。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当九叶檀选在了第一抹光破晓之时攻城时,哪怕有所准备,也有些猝不及防。 制造好的投石器械迅速推至射程内,在他们慢了一拍子下一齐投出石块,石块砸在城墙上,砸在城墙后,发出沉闷的声音,砸死了不少人。 等反应过来后,初丰城上的人一边躲避着投石,一边拉弓射箭,射向操作投石器械的人。 投石器械旁,有三排人撑起了盾,一盾接一盾紧密相连,挡住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 ‘唰啦啦——’ 箭雨撞在盾墙上,如下饺子般噗隆噗隆的掉在地上,偶有一些箭支穿过盾墙的缝隙射了过来伤了人,立马会有另外一个人跟他替换。 九叶檀倚靠着身旁的白马,打着哈欠用发带把一头散乱的栗色长发束好,接过侍卫恭敬递来的金色发饰,不紧不慢的戴在了头上。 晨光像是眷顾他一般,光线尽照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更加高大威武,闪闪发光。 九叶檀问道:“伤亡如何?” “禀王上,伤二十七,死二。” 九叶檀站直了身子,淡淡问道:“如何死的?” 语气虽淡,但眼眸中像是燃烧着一簇金色的火焰,周身气势也变了。 侍卫冒着冷汗道:“一者操作投石车被流矢正中胸口,穿心而过,当场毙命。另一者正与人交替,猝不及防之下有箭支从喉咙穿过,也是……当场毙命。” 九叶檀道:“记好名字,尸体好生安葬,送抚恤金时,安抚好其家眷。” “是。” 侍卫告退了。 九叶檀伸手拿起放在马背上银色头盔,稳稳当当的给自己戴上,又从一旁坠着的袋子里取出一个平安符,挂在了胸前。 平安符的颜色已经褪了不少,一看就是放了很久的旧物,此次作战,他还是第一次将其拿了出来。 九叶檀摸着平安符,眼神中尽是怀念与不舍。 他低声喃喃道:“阿英,与我一同并肩作战吧。” 白马打了个响鼻,像是不满九叶檀什么东西都往它身上放,但看他这神情,不由伸头蹭了蹭他,叫了一声。 九叶檀摸了摸白马的头,“莫要着急,还没到我们出场的时候呢。” 白马想用蹄子蹬他,自己哪里是想踩那些恶臭的尸体,不过是想安慰安慰他而已。 亭郎敛着眉快步走了过来,“王上,盾牌快要撑不住了。” 九叶檀抬眸看了眼远方,“先撤,稍作休息。” “是。” 这只是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以先发制人之势损耗了对面的人和箭支。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过来汇报。 “王上,十五台投石车有六台彻底损坏。” “王上,总计伤者六十三,死者二。” “王上,盾牌已有六成扛不住几轮箭雨。” “王上……” 九叶檀一一听着,时不时对他们所禀之事询问一下细节,大概等最后一个侍卫离去,他的困意也彻底消散了。 昨夜之事一开始是他自己一个人骑马制造些人影绰绰的景象,晚些,才是工匠组装投石车的声音。 哪怕睡得比工匠早,在那声音中也着实睡得不踏实,现在算是彻底醒了。 九叶檀翻身上马,接过侍卫递来的长戟,掂了掂熟悉一下重量,便提着百来斤重的长戟在营中来来回回巡视着。 伤者竖着进毡帐中,横着被担架抬出来去后方,其他尚未手上的人手持武器,练着简单的功夫。 同时,还有一支精兵穿着精良的轻甲,骑着上好的战马,与九叶檀一般来回渡步着。 九叶檀等了会,看时间差不多了,朗声鼓舞着士气。 随后,推回来的投石车又推了出去,尚且能挡箭雨的盾牌组织起一批人继续挡,仿佛就跟第一波的攻势一样。 如果初丰城城墙上有目及千里之人,或许还能看到毡帐外早已备战好的骑兵,不过,他们没有。 ——能看到的人不是已经成为了先一步阵亡的士卒,便是缩在了后方,誓死也不上这伤亡惨重的城墙上。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初丰城城破 投石车刚投了三波,九叶檀便下令攻城。 攻城之人分为数百只小队,每个小队有一人手持云梯,其他人拿着挡不了箭雨却能挡挡流矢的盾牌护着云梯往前冲。 弓箭射程不远,最远也就一百五十步左右,他们敢冲不怕死,很快就有人搭上了第一个云梯,躲过城墙之上废物利用推下来的滚石,迅速攀登上城墙,大开杀戒。 还未等城墙之上的人全被杀了,好几队人趁着他们尚未有防备,从一旁偷溜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看守城门的人,打开城门。 九叶檀一看城门大开,也不管城墙上还在负隅顽抗的弓箭手,带着一支精骑兵迅速冲向了城门。 开城门的人皆是抱着必死无疑的心来的,在他们开城门的当口,不远处驻守的数百士兵们骤然冲了上来,试图制止他们的行为。 来回拉扯中,马蹄声如奔雷一般,由远及近迅速响彻在耳边。 长戟如黑白无常的勾魂链一般,轻轻一戳,人就倒在了地上。 “王上!” 获救的人当即喊了一声,随即就像是获得了力量一样,不出三招,便斩杀了身前的敌人。 第一声王上喊出,第二声第三声顺理成章的出现。 九叶檀神色自若,杀了敌军小队的将领,一夹马腹,带兵快速往前冲去。 路上所见之人无论是否持有兵器,在对方选择不绕道不投降时,一律斩杀。 骑兵队伍刚到城中心,九叶檀就看见十几个人架着初丰城城主,上前投降。 这十几个人所穿衣着皆是将领之辈,九叶檀派人押下他们,不咸不淡的问道。 “诸位既降,不如好好告诉你们手底下的兵,也一起降了吧?” 豁出去面子投降的将领们早有了准备,只要不被杀,劝降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于是初丰城很快就被九叶檀攻下,除了降兵,其余不投降者一律被当场斩杀,不给天枢国留任何希望。 九叶檀约束手下们不要惊扰平民,好好去清理城中的尸体。 这边则迅速整顿好初丰城的事情,留下一支兵和一个负责城中事物的人,便押着降兵出了城。 投降将士被分成了批次打入了队伍中一同训练,不让他们有互相通气的时间。 差不多训练小半天时间,赶路赶个半天,很快就到了江虞城外。 这一路上,投降的将士们发现一件十分让人惊骇的事情,初丰城周围的村镇县全都被九叶檀的人占下。天枢国的平民百姓竟然没有对他们表露出太大的敌意,就当做普通的军队驻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甚至还有的因为不用被强征军粮,对敌军展露出了笑容。 对此,投降的将士们终于意识到狼王九叶檀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了。 嗅觉敏锐如狼,本身又具有大智,恐怕落入他手中的地盘,不需要多久就成为了蛮荒十八部的供兵供粮之地了。 最让他们胆寒的还有一件事,初丰城之所以只有粮草支援,是因为战起之初,帝君暗中派遣的一支五万人的队伍被狼王九叶檀伏杀,几乎全军覆没,至此除粮草外,再无援军。 伏杀五万人啊,他们犹记得蛮荒十八部围城之初,十多万人未见有太多变化,根本不知道九叶檀是如何带兵杀的人。 于是乎,狼王九叶檀是杀神降世的流言开始从军队内部传起,逐渐传遍了整个天枢国。 —— 唐与言到了新建的弑楼主楼没多久,就接连听到九叶檀势如破竹的捷报,甚至还有杀神之名传世的流言。 新建的主楼在修源城外,与齐风郡不远。 不过为了摆脱襄王的人马,唐与言先是把坡脚马送给聂飞白,让他去追风门找他师兄沈炼。 ——至于聂飞白的师父聂长安,不知为何在他们返程的那一日被突然出现的仙主留下,现在还在沧云仙岛。 随后便与不知道在哪劫掠了一匹马的黑鸦,一人一马四处绕着,绕的差不多了,才突然到了修源城境内。 唐与言跟着黑鸦跑到了一条河的河边,顺着河水找到了一个被细密枝条遮盖住的山洞。 若不是黑鸦带路,唐与言还发现不了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山洞。 通过山洞,便是一个四面环山天然地段,四周全是竹林,除了竹林外,一眼望去,都是竹木制造出的高脚楼。 唐与言从不同模样的高脚楼看出,沿用了师父即位后的规矩,自己住的房子自己造。 除了那清一色用竹子制造的高脚楼外,唐与言发现竹林深处还有一个正常点的屋子,红墙绿瓦,在一众高脚楼中好看的紧。 黑鸦道:“那是白秩先生的住处。” “白秩先生?” 黑鸦道:“飞鸽部,白羽的师兄。” 唐与言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她问道:“白秩先生为何住在这里?” 为了保证消息不被截获,养信鸽的地方向来不会离弑楼太远,也不会太近,地方隐蔽,甚少人知道。 黑鸦道:“似乎是白秩先生自己提出来的,他熬了一只鹰,所有敢碰信鸽的都被鹰啄了眼,也算是清洗了楼内叛徒。” “原来如此。” 唐与言顺着黑鸦引路,在最末端到了师父的住处。 照理一圈围栏围住高脚楼,许多大大小小的毒物听到声音挪动了下身子,便懒得动弹了。 说实话,这里的环境的确更适合毒物们生存,师父也算是挑了个好地方。 黑鸦虚指了指自己的住处,告诉毒圣最近他的任务就是负责跟着她,随后自觉地离开了。 唐与言愣了一下,看着黑鸦漆黑如墨的背影,思索了下,开始推开了围栏们,走了进去。 毒物们想躁动一下,闻到熟悉又厌恶的气味,张牙舞爪的示威了下,就恹恹的待在原地,看她去找自己喜欢的人。 唐与言跟师父简略地说了这段时间去沧云仙岛发生的事情,随后便听师父讲述着天枢国与蛮荒十八部的战争。 在她和黑鸦花了些时间甩脱襄王的人马时,九叶檀攻下了初丰城。 没过多久,在唐与言着手处理着事物时,九叶檀杀神之名传世。 似乎是时间差不多了,师父把弑楼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她,吩咐收拢回来的长老们协助她处理事物,便离开了。 唐与言知道她要去跟玉衡门履行与九叶檀所做出的承诺,便专心致志的待在这里守家。 守好了弑楼,师父才会放心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第三百四十七章 身份成迷 在弑楼守家的这段时间,除了黑鸦奉命找来,颜卿君时不时会带着重黎上门帮忙。 在颜卿君的帮衬下,其他熟与不熟的长老也跟唐与言有了些许来往,对她这个未来弑楼继承人心底有了底。 这还是第一次弑楼内部几乎全员聚在一地,虽长老们极其弟子偶有摩擦发生,但很快就被唐与言平息了,众人也越来越信服唐与言的能力。 随后,唐与言与君如风的十年之约传出,在江湖上与玩家们中引起风波,讨论起毒圣和君如风这个追风门掌门弟子究竟谁赢谁输?甚至还有人无视武林盟下达的禁令,公然开盘。 追风门据说因此,近日来被踏破了门槛,最后惹得李轲这个掌门,直接在山门处挂了个牌,拒绝见客。 “毒圣,你与君如风的十年之约就这么传了出去,有心人一查,就知道来龙去脉了,看你这样子,就不怕你那伪装的身份暴露了?” 颜卿君白发用发冠竖起,戴着他那重新定做的单片金丝眼镜,脸色一如既往的白着,没有多少颜色,坐在唐与言的左下方,带着笑意说道。 一身青衫的重黎在颜卿君旁边坐着,重剑摆在身旁,若不去看他那重的仿佛能压垮人的重剑,此刻的他,倒从一个仗剑江湖的侠客变成了一个青衫浪子。 唐与言抚摸掌心灰鸽的羽翼,淡淡道:“发现了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夏寒殷已经来信,论坛上大体的风向是在猜测星象江湖该不会是有智能ai扮演着特殊的nc,专门负责推动主线的。 奇怪的是,作为支持《星象江湖》这个游戏的隐世大家唐家根本没有发表意见,就连游戏官方也是沉默无言。 这无疑是默认的讯号,已经让唐与言被打上主线剧情nc的标签,与君如风的十年之约,也是主线任务中的一环。 当事人君如风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发了一句消息,表达毒圣的剑术实力果然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因此,大部分人讨论的方向已经歪了,就连少数人也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就连夏寒殷自己也戏称,若不是早就认识她了,恐怕也会觉得她是一个特殊nc。 ——他们讨论的方向早已偏了,就算有人知道真相,旁人也不一定会信。 颜卿君意味不明道:“希望如此,我可不想应对那些烦人精,他们执意要做的事情,就连死亡也挡不住。” 颜卿君回来的路上出了些波折,比丰兴盛这个花了不少时间先整顿清理下属回来的还晚,唐与言听说是被一群小鬼给缠上了,甩都甩不掉。 唐与言扬了扬眉,“看来颜长老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嘛,不如有空多聊聊?” 颜卿君冷哼一声,换了个话题,“楼主这些天来从未找过我们的人,听说一直在跟玉衡门的门主在一起,我怀疑她想独自一人承担合作。” 自从玉衡门与弑楼合作人尽皆知外,说顺口的魔教二字也不得不改一改,说起来总有些别扭。 唐与言道:“我相信师父,过不了多久会送信过来的。” 他们与九叶檀的合作目前来说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少数人当中,除了师父和她外,弑楼没一个知道内情的。 当然,其中也是因为弑楼内部整顿,以防万一之下,一个也没说。 颜卿君道:“毒圣都这么说了,我也好跟那一个两个都闲得慌的人交代了。” 唐与言抚摸灰鸽的动作顿住,“哪些闲得慌?我这儿还有不少事一会要做呢。” 颜卿君面不改色道:“哪个都闲得慌,尤其是丰兴盛那家伙,最近都快闲的要对自己人下手了。” 唐与言让灰鸽自己去活动,站了起来笑道:“我看颜长老近日来也挺闲得慌的,近日来经常往我这儿跑,不如与我一同去看看还有什么闲事可以做?” 颜卿君推脱道:“这倒不必。” 唐与言还想说什么,黑鸦忽然出现在了门口,张口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毒圣,有客来访。” 唐与言与颜卿君对视一眼,转回头看向黑鸦,“有说是谁吗?” 黑鸦思索了下,实在不记得是谁了,说道:“是一个道袍男子,突然出现,指名要找你,长老们似乎知道奈何不了他,让我来通禀。” 突然出现,道袍男子,莫非是久道人来了? 唐与言道:“我现在就去。” 颜卿君跟上她一起离开,重黎见状,扛起重剑,跟好他们。 空地上,白衣道袍的男子被十来个人围了起来,神色上却丝毫没有变化,就像是那些灼热的视线根本不存在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要等的人来了,他转过头,看向快步走来的唐与言。 无需久道人言语,唐与言一个个给那些围观看戏的人全都按上了事情,连颜卿君和重黎也不例外,就带着久道人往回走了。 唯一一个闲人黑鸦想了想,还是远远的跟在了后面,尽量保持一个听不到他们私语却又能一眼看清状况的距离。 唐与言道:“久道人恢复的如何了?上次的事情……还会再出现第二次吗?” 久道人敛眉道:“事不过三,或有其二。” 唐与言:“……” 那你对自己倒是真狠,那副模样一看就像是整个人都快消散了。 久道人用遗憾的口吻道:“若能点醒你,倒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可惜了,投机取巧并不可取。” 唐与言:“?” 久道人见此,没有太多情绪的轻叹一声,“流星渊已现,破军已冲局,真正让天下大乱的事情,还未到来,你若再不醒悟过来,又如何抵御?” 唐与言道:“醒不醒来的,难不成我现在还一直在做梦吗?” 久道人似乎没有反驳她的想法,顺着话道:“人生无非大梦一场,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谁有人知晓此间世界,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呢?” 唐与言道:“道理我不如久道人知道的多,不过我想知道,你想让我醒悟过来的,又是何种身份呢?” 久道人脚步一顿,侧头看向这位眉目清淡如画,气质却与容貌截然不同的男装女子。 浅淡的墨色瞳眸中还有一抹紫色流光一闪而逝,仿若清水中有一抹水花溅起,在光线下反射出来的极光。 久道人忽然想到她与在战斗中领悟剑意,不断突破的君如风都未能让她有半分动容,甚至劈出非此间凡人所能及的剑光,似乎,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魂魄 唐与言也跟着停了下来,看久道人久久未语,屈指敲了敲雪间的剑柄,提醒他回神。 自与君如风一战的消息传出来后,她就没再掩饰自己的其他武器,能佩在身上的,全都佩好,以免丢失。 久道人听到声响,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视线落在唐与言身上,“是何身份,已经不重要了。” 他指尖点起一缕烟雾,烟雾将他们四周遮蔽起来,衣摆无风自动,整个人如同飘飘欲仙的仙人一般。 他也的确是即将半步成仙的道人,只需再往前踏一步,就能登临仙位,与此世无缘。 唐与言问道:“久道人,你这是何意?” 久道人道:“不过是短暂遮蔽一些不该来的东西。” 唐与言哦了一声,“那么久道人想说什么?” 久道人先是回答起唐与言刚刚的问题,说道:“身份一事,是何都无谓,唯一要记住的,便是你与君如风对决时的感觉。” 唐与言道:“说实话,劈出那道剑气后,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是本能驱使着我做什么。” 久道人沉默,他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片刻后,才说道:“那便记住那种被本能驱使的感觉。” 唐与言总觉得自他身形险些消散了一回后,整个人就迟钝了起来,像是体内有一个磨坏了的齿轮,运作起来十分困难。 她委婉的提道:“久道人,你的情况看上去不太好?” 久道人一怔,“无事,只是重新聚拢起来,尚有些不适。” 唐与言:“……” 久道人想起了他的来意,“天赐城内令人肃然的气氛消散了些许,可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吗?” 唐与言道:“是。” 她没有多提,相信久道人能够算明白的。 久道人听到她应声,掐指算了下,神色微变。 他又问道:“你是不是与人命线相连了?” “是。” 久道人蹙眉,掰算着手指,“命线相连,运势不如你的人,会分走你的运势,他是谁?” 唐与言扬了扬眉,“久道人能掐会算,难道算不出来吗?” 久道人道:“我看不清那一条线,那条线,似乎连接着不详的死寂。” 唐与言看他也掐算不出来,心下对他的能力有了些了解,说道:“她的确是死了,却又仍然活着。” 久道人神色茫然,“这是何意?” 唐与言道:“久道人,你听说过死者的世界吗?” 久道人像是宕机了一样,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仿佛神魂都离开了一般。 唐与言伸手在久道人眼前晃了晃,发现他瞳孔并没有焦距,甚至还在涣散着,便试探性的喊道:“久道人?” 久道人没有反应,甚至身体还有虚化的迹象。 唐与言提高了音量,喊道:“久道人!” 久道人彻底雾化,随着他雾化成龙冲向天际后,周围的雾气也散了,黑鸦冲了进来,目睹这一幕,愣了下。 他问道:“这是仙人?” 唐与言眯了眯眼,“是半步成仙的道人,不过我看他现在倒像是雾做成的灵体一般。” 黑鸦道:“看起来倒像是一缕仙魂。” 沙哑的声音说的话像是天地间的第一缕火焰一般,点亮了黑暗的夜,带来了温暖。 灵光一闪下,唐与言思索起久道人宛若消散般的样子,的确很像是魂魄消散似的模样。 或许,久道人的肉身早已腐烂,长留下来的只是魂魄? 唐与言捏着袖中薅下灰鸽的一根羽毛,垂眸想着。 就像是夏寒殷一样,能时不时借助联系生与死世界的副本,利用空挡时间让信鸽将信传过来。 生与死的界限,似乎因此而更加模糊了。 黑鸦道:“对了,毒圣,白秩先生派人来报,蛮荒十八部已经攻下江虞城了。” 唐与言闻言,“这么快?” 玉衡门在江虞城虽有势力,但也不至于让整个城中居住的江湖人缴械投降吧? 黑鸦道:“说是九叶檀带了一伙人趁夜翻上了城墙,给城墙上看守的士兵全杀了,然后又跑了。” “江虞城的城守起来就听闻这个消息,吓得人直接晕倒过去,现在装病躲在屋里。” 黑鸦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唐与言看他半天不语,漫不经心地问道:“然后?” 黑鸦道:“忘了,只记得九叶檀不知道怎么的说服了城中的居民,直接打开城门将他们迎了进去,帝君听了人都快气傻了。” 唐与言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消息吗?” 黑鸦点了点头,“不过我没记清楚,毒圣需要的话可以找白秩先生问。” 如果他能够记清楚,就不会只选择不怎么费脑子的刺杀任务。 唐与言道:“那我们去找白秩先生吧。” 我们?黑鸦想了想,嗯了一声。 虽然他记不清这些事,不过多听几次,遇到的时候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想不到。 高脚楼群中唯一的院子中,身穿灰衣的白秩神色冷淡整理着信,将他们一一分类,然后用毛笔沾上特殊的药水,重新临摹出一份。 这是飞鸽部的任务,将原来的信重新写一份新的,并将原信毁掉,留下看似无字的新信来保存消息。 他执笔落下的力道很轻,字也很飘,不过看水渍落上的形,隐隐能看出这样缥缈的字若是用点力道,说不定便是一副难得的墨宝。 “咕咕,咕!” 院墙上的鸽子们开始叫唤,白秩把这一字写完,搁笔起身理了理衣袖,抬头道:“知道了。” 他冷淡的目光落在那些肥肥胖胖的鸽子身上时才多了几分温情,走到院门口,等待着来人。 唐与言一入门,仿佛看到了还是白羽的晏非白一般,一身灰衣,站姿如松一般立在那里,若不是他眼中是陌生与冷淡,或许这就是第二个白羽。 白秩拱手道:“拜见毒圣。” 唐与言侧身躲了躲,“楼内哪来那么多礼数,白秩先生之前派人传来的消息,可能再说一遍?” 白秩的视线越过她看向黑鸦,眼中流露出的诧异似乎在说: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妈? 那抹诧异转瞬即逝,随即变回了原样。 “是。” 白秩从原信纸中取出几份已经写完了的,交给唐与言,“这便是最近从江虞城传来的战报,如果狼王不在江虞城休整的话,此刻可能已经快打到崇余郡了。” 唐与言展信看了会,心中有了数,又把信还了回去。 “多谢白秩先生。” 白秩道:“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唐与言道:“看白秩先生还在忙,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 白秩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眼眸深了深,捏着信喃喃道:“素楼主,你让我帮忙照顾你徒弟,可他像是需要照顾的样子吗?” 素无情番外——江虞城篇 九叶檀道:“东方狩与被帝君派了出来,至多还有三天到达,而强攻下江虞城,修养花费的时间会很长。” 他用食指指了指几个地点,说道:“我们不能在江虞城久留,必须以极快的速度收拢战线,否则就会被围起来,不知道两位可有办法?” 九叶檀这么说着,看向毡帐内皆披着黑袍用兜帽盖着头的人,阴影之下难辨容貌,看身形,也看不出男女。 其中一个是弑楼楼主素无情,另外一个却是魔教教主晏温年。 听闻九叶檀的话语,素无情陷入沉思,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晏温年道:“你若要江虞城,我派人把人全杀了便是,可你又要留人耕作,这不是为难我吗?” 九叶檀道:“晏教主,你还记得我们合作的原因是什么吗?” 晏温年瞄了眼素无情,答道:“当然知道,不就是一统天下吗?” 素无情倏然站了起来,兜帽随着她的动作掉落下来,露出那一张神色冰冷的面孔和一头柔顺披散下来的长发。 晏温年看素无情冷冰冰的盯着他,不由问道:“无情,怎么了?” 素无情启唇道:“晏门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晏温年觉得不妙,他余光瞥见九叶檀事不关己的看戏神色,说道:“无情你问便是了,为何这么严肃?” 素无情道:“你与弑楼合作,究竟是因为我,还是为了——天下太平。” 晏温年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当然是为了你。” 素无情定定的看着他,没有多说什么,把人盯的不住询问,把兜帽披了回去,重新坐了下来。 晏温年正打算说什么,看人转头指着地图与九叶檀说起攻打江虞城的事情,不由把话咽了回去。 九叶檀若有所思,“我们能给出的,帝君自然也能给出,甚至还能更多,为何素楼主肯定他们一定会降?” 素无情道:“不是一定会降,而是不得不降。” “哦?” 九叶檀道:“愿闻其详。” 素无情道:“江虞城因其特殊的立场一向很尴尬,千年历史下来甚少有人进攻此地。你选择长驱直入直接攻江虞城,绝对会出乎那些武将们和守城士兵的意料。” “我建议你带一队人修习过轻功的士兵趁夜翻上城墙,杀死城墙上守城的士兵厚,直接离开,等待时机。” 九叶檀道:“素楼主可是要逼迫他们做选择?今夜袭击,明日时机,后日狩与指不定就到了,比起举城而降的罪名,等候东方狩与到来倒是一件好选择。” 素无情垂眸道:“他们不会敢等的,今夜你们杀守城士兵,我去给这里的城守下毒。只要他们听闻此毒是我或入玄下的消息,他们都不会选择继续等下去。” 九叶檀诧异的看了眼素无情,“沾了恶名,难求太平。” 素无情淡淡道:“左右我所求与你想通,为此身负恶名倒也无谓,毕竟许多事,我也不是问心无愧。” 晏温年道:“可以把下毒推到赵离端身上,他身上被扣的黑锅不少,多扣一个也无所谓,何况他现在还在这附近转悠,有不少人知道呢!” 素无情:“……” 九叶檀也无语了,晏教主这个人说是一心为心上人,但也不至于遇事连自己的教内尊主都卖吧。 晏温年看他们眼神古怪,又问道:“无情,这个主意不好吗?” 素无情道:“好与不好,流言都无需我们引导,此城城守是个惜命的人,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会以悄无声息的方式下毒,毒发的程度由她静心控制,既不会出人命,又会让对方担忧起自己的性命。 晏温年道:“如果今夜无情你要去下毒,不如我去就好,顺带威胁恐吓一番。” 素无情不赞同道:“性质不同,谈何在短短一天之内迫使他们降?你去跟着九狼王办事,护好人,不要擅作主张。” “哦……好吧。” 九叶檀看晏教主在素无情面前一副乖巧的模样,若不是他对人命毫无敬畏的话语,真是很难想象对方在江湖上是一个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人不可貌相啊。 虽然九叶檀很想把这个和素无情呆一块儿后,没什么脑子的晏温年请出去。但念及对方好歹也是一教之主,加上素无情似乎并没有要赶人走的意思,这种想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九叶檀问道:“不知素楼主对下毒一事有几成把握?” 素无情道:“六成,但知城守惜命,胆小如鼠后,我便有九成把握了。” 九叶檀道:“那么,既然确认了这次的战术,闲话也就不多说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逐客令,素无情颔首道:“告辞。” 晏温年也跟着告辞离开了,他跟着素无情快速在阴影处移动着,避开九叶檀军中巡逻的士兵,回到了他们暂时的住处。 这里距离九叶檀的营帐不远也不近,为了遮掩他们的身份,他下过令这周围很少有巡逻兵过来。就连这个营帐,也传出了此间主人是狼王救回来的人,因身体病弱,所以需要隔出一处安静的地方。 晏温年问道:“无情,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顾门中之人?” 素无情道:“你是一门之主,你所做的决断,自有道理。只是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的,究竟是天下太平,还是儿女私情?” 晏温年正色道:“我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儿女私情,无情想要天下太平,我便要这天下太平,无情想要天下一统,我便让着天下一统。” 素无情沉默了会,问道:“说起来,我一直没有问你一件事,为什么你如此肆意妄为,整个玉衡门都愿意任由你做出决断呢?” 晏温年笑道:“无情,你恐怕早已忘了,若不是你和谢楼主,玉衡门根本不会存在——它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你。” 素无情顿了顿,“我?你所说的谢楼主,是……” 晏温年接话道:“是谢无常。” 素无情:“……” 晏温年道:“他明明被称为地府的勾魂使者,手上所沾上的血孽无数,却比一些自诩为善人,还要来得真实与善良。” “……就像你一样,在我眼里无论沾了多少人命,也从来不会用冠冕堂皇的话,否认自己的罪孽。” 素无情似乎回想起什么来,但又想不清具体的情况了。 她与谢无常相处的时间不多,只记得那是一个跟玉娘一样很好的人,这些记忆就像是纸一样,轻轻一撕就能撕碎,却难以拼凑起来。 晏温年放轻声音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只要知道,我们是因你而存在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亡者的世界 唐与言回到自己的住处,还未上楼,先让黑鸦去取纸笔备好,自己站在楼下吹了个口哨。 专门替唐与言送信的灰鸽不知从那个竹屋顶上飞了下来,落在了她伸出来的掌心上。 “咕。” 灰鸽舒展了下羽翼,用尖喙蹭了蹭唐与言的掌心,才站直身子,歪着头,用黑亮的小眼睛看着她。 唐与言道:“又要劳烦你替我们送信了,辛苦了。” “咕咕!” 灰鸽的羽翼缓慢着扑打着,像是挠痒痒一般,用行动证明自己不辛苦。 唐与言提前先用信鸽道具写了一封信,藏在袖中,暂时不点确认,说道:“与我一同上去吧。” 灰鸽点着小脑袋,展开翅膀飞了起来,刚落到高脚楼二楼的竹栏杆上,就看见唐与言已经在起落之间走进了屋内,便赶忙跟了上去。 屋内,黑鸦已经把该用到的东西准备好在案上了,站在一旁看唐与言走进来坐在案前,磨墨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待写完后,内力凝干,纸张卷起,没有放进灰鸽脚上的信筒里,而是交由了黑鸦。 黑鸦用沙哑的嗓音问道:“毒圣可是要我去送信?” 唐与言道:“是,交给白纸先生就好,他知道该送给谁。” 黑鸦道了声是,没有表露出对毒圣的疑问,毕竟在旁人看来,毒圣明明有一只专门的信鸽却要用白秩那边的鸽子。 等黑鸦离开后,唐与言逗弄了下灰鸽,才使用了道具,让它传信。 过了一会,黑鸦回来了,他奇怪的问道:“毒圣,白秩先生不收你的信,甚至把你的信给烧了。” 唐与言闻言,笑道:“无事。” 这一封信,只是对黑鸦的试探而已,白秩把信烧了,倒是让她安心不少。 毕竟白秩身为局外人,手握消息无数,自然知道哪些人信得过,哪些人信不过。 她只不过是对黑鸦记忆力不行却又能时不时理解她的想法而起了疑心,但万一黑鸦就是这样的人呢?也不能否认这个可能。 所以她借白秩之手,来消除自己的这个怀疑,顺带看看黑鸦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不过看来,对方完全觉得自己在和白秩打哑谜。 唐与言看黑鸦虽然想不通,不过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像是放空心神一般。 不过,一旦唐与言喊他,他必然会第一时间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等候着命令。 唐与言总觉得,比起做刺客,他更适合做侍卫。 ——可惜这弑楼里能让他当侍卫的,大多只是缺一个跑腿的,就连自己也是一样,用不上他来抵御敌人。 这么想着,唐与言不由问道:“黑鸦,你觉得当刺客好,还是做侍卫好?” 黑鸦闻言,慢吞吞答道:“毒圣,我觉得不用动脑最好。” 无论是当刺客还是做侍卫,都得动脑子,太费劲了。 唐与言:“……” 她当时是怎么生出怀疑黑鸦的想法,对方说得这么直白,根本就不想掺和这些一句话能拐七八个意思的事情。 黑鸦道:“希望毒圣下次有什么打哑谜的事情说的明白一些,或者什么都别跟我说,我总觉得思考这些太麻烦了。” “……好。” “请注意,夏寒殷开启了心灵相通,视觉共享功能。” 一道声音从脑海中突然响起,眼前所见似乎被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是还未收拾好的桌案,桌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神色冷漠的黑衣人。 另一半是漆黑的墓地,与左边白天完全相反的黑夜笼罩此地,微弱的月光下,是一个又一个的墓碑,墓碑上,则是用鲜血刻出来的名字。 夏寒殷:“与言,听得到吗?” 唐与言:“听得到,发生何事了?” 她一边心中默念与夏寒殷沟通,一边打发黑鸦收拾桌案,自己径直走向里屋,把门关上。 夏寒殷:“我这边遇到一个任务,需要我从这些墓碑中,找出属于自己的墓碑,时限是三天,任务失败会削弱精神力。但我找了半天,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唐与言:“你确定,这片墓地里有你的墓碑吗?” 夏寒殷:“我不确定,但我一个一个去对了,这一大片墓碑中根本没有能佐证我猜想的事实。” 唐与言:“有多少墓碑?” 夏寒殷:“数以万计。” 唐与言借着夏寒殷的视线简单扫了眼,目不暇接的血字墓碑与那微弱至无的阴柔月光令人心底发寒。 夏寒殷往前走了几步,让唐与言好看清墓碑上的字迹。 这一块墓碑上用血字写着无名者之墓,旁边的一个,则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随着夏寒殷的走动,唐与言发现这片墓地大部分都是无名者之墓,只有少数是有写名字的。 唐与言:“为何有的是无名,有的是有名,任务有说清楚吗?” 夏寒殷:“没有,不过,我有一个猜测,它是按照人生三次死亡来排的。” 唐与言:“?” 夏寒殷道:“第一次是脑死亡,即躯体死了;第二次是葬礼,社会性死亡;第三次是遗忘,当所有人都遗忘了你的存在,这个人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唐与言:“可他们还有墓碑存在,从某种意义上,他们还存在过,至少这片土地没有遗忘过他们。” 夏寒殷:“所以我现在没有什么头绪,只能请外援帮忙了,另外这些墓碑里为了证实猜想,我试着挖过几个,棺材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夏寒殷又默念补充了下,“不管第一次第二次死亡如何,这里没有刻着我名字的墓碑,我也不是被遗忘了。现在唯一难以抉择的一点,便是这里是有我的墓,还是没有我的墓,或是我要自己造一个墓?” 唐与言闻言,陷入思考,夏寒殷已经把三个选择都摆在眼前了,究竟是在其中做出选择,还是有另外的选择? 忽然,她想到了一点。 唐与言:“你是说,这是一个时限性任务,失败会扣精神力?精神力是什么?” 夏寒殷:“等用于武力,在死者的世界里,精神力代表着一切。” 唐与言:“谁发布的?” 夏寒殷:“是我踏入此地触发的,等等!我明白了!” 唐与言:“你我命线相连,除非我也在那里,否则它根本奈何不了你,直接走便是,别入了圈套。” 夏寒殷:“好,你也小心一些,若有需要定要联系我。” 唐与言默默嗯了一声,看夏寒殷已经开始离开墓地后,连接骤然断了。 一刻钟,已然到了。 第三百五十章 平淡是福 唐与言连接断开的那一刹那仿佛看见了一抹模糊了边缘的虚幻红线穿过屋梁,直直的往天上去。 再一眨眼,视线里便再也看不见红线的影子了。 是错觉?为什么红线是往天上连的? 唐与言压下这不可能实现的好奇心,走到窗边看了眼天色,盘算着现在的时辰也差不多了,动身去领事堂看看。 领事堂是审核各地提交上来的单子后,以木牌的形式挂在一大块木板制作而成的告示牌上,按照人物信息、限制的刺杀次数、赏金与贡献点四种必要的要求所刻。 ——至于时限自然是不限的,在弑楼下的单子从来不会回应是否接去,只会在完成的那一刻予以告知。一般这个时间最长可以达到三年,刚巧是由黑鸦接下的单子,自前年秋收才刺杀成功一个邪教头子。 说起来,当年夏寒殷的单子,也曾被制成木牌挂在告示牌之上,最后被柳烟迟所接下。 领事堂也是竹子制作的高脚楼,考虑到二楼来往不便的因素,告示牌没有放在屋内,而是放在了屋子底下。 此刻,告示牌前也站了三三两两的人,不过他们看归看,没有一个动手要接的意思。 天枢国战乱,这些木牌上所刻的单子,说不定明天就被领事堂的人给摘下,换上了新的,又一天,刚换的又被换下。 唐与言道:“诸位都聚在这里迟疑,可是想出去转转了?” 聚在告示牌前的众人一同转过身来,纷纷拱手喊道:“毒圣前辈。” 喊完,当即有人出列道:“毒圣前辈,我们已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了,骨头都快躺散了,不知何时楼主才会有命令?” “是啊,毒圣前辈,可有什么事情让我们活动活动筋骨?” 唐与言低笑了声,“师父的事情快办完了,要不了多久,白秩先生就会收到师父的信,到时候,诸位的骨头恐怕想不散架也难。” 江虞城虽是毫发无损的攻了下来,但信中已经注明有人知道弑楼或者魔教当中有人参与了这次的攻城事情。 此刻,不论是魔教,还是弑楼,确认有江湖人参与进国与国之间的战斗后,武林盟断然不会坐视不管,帝君也可以光明正大征召江湖人为他所用。 那时候,将是一场苦战。 “毒圣前辈,你说的这也太夸张吧。” “突然觉得最近歇的太久,骨头已经懒得动不了了。” 唐与言道:“累得骨头快散架,也总比没了命好吧?” “是是是。” “好了,最近的训练不要懈怠,免得到时候不是活动筋骨,而是被活动筋骨。” 众人纷纷应下,随后一齐离开了。 唐与言走到告示牌前,一个一个木牌看了过去,每扫过几行,就会取下一两个木牌放在手中。 由于夏寒殷培养的人才还负责不了那么多事,领事堂的工作有一半是她负责,负责的便是取下已经失效了的木牌,并且将有效的木牌挂上。 除此之外,便是审查被下单的对象是否该动手刺杀的原职。 唐与言捧着数十块木牌跳到楼上,走进屋内跟里头的弟子打了个招呼,借用桌案上的小刀把刻了字的木板削平。 “毒圣前辈,这是最近收到的单子。” 唐与言接过对方递来的簿子,简单地翻了下,看了个大概,便收了起来。 “毒圣前辈,可是还要刻新的牌子?” 唐与言点头,“对。” “最近不是都在备战吗?刻了也没人接,明日又要换下一些,毒圣前辈,这么做多浪费时间。” 唐与言倒掉木屑,执着小刀开始在削平的木牌上刻字,边刻边道:“总归是要刻的,给你们所有人选择的机会。” 顺带记一记,有哪些恶人死了,又有哪些还活着,以后好注意。 弟子没有接话下去,这一句话他没法接,只好谦顺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待唐与言刻完木牌准备离开的时候,才道了一声慢走。 选择?对于弱者而言,选择在此刻接单避难,只不过是慢性死亡。 江虞城被狼王拿下后,任谁都知道,这一场战争爆发起来,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一乱,孤身一人的,根本没办法保证性命。 唐与言把重新刻好的木牌挂在告示牌上,揣着簿子,再度拜访白秩先生,顺带蹭饭。 白秩把她要的消息找了出来,在她看的时候,不咸不淡道:“我喜好素食宴,希望客随主便。” 唐与言头也不抬道:“自然,客随主便。” 白秩倒有些诧异,虽然他离开飞鸽部有两年了,不过仍然能收到师弟送来的信,信中还提过毒圣成天想要吃信鸽。 或许,只是朋友之间交流感情的表达方式吧。 白秩这么想着,指了指桌案,“若看完了,放那里就好,要是突然下起了雨,就劳烦毒圣帮忙把桌案和鸽笼搬进屋内了,我去烧饭做菜。” 唐与言嗯了一声,“那便多谢白秩先生让我留下来用饭了。” 白秩道了声客气,便离开了这里,去往后面的地方。 唐与言看到中途,拿出簿子对了对,借用白秩留在桌案上的毛笔记录了下东西。 天上的乌云无声无息地聚拢在一起,还未等唐与言反应过来,淅淅沥沥的小雨骤然降下。 她搁笔,把桌案搬进屋里,又出去搬鸽笼,进进出出的,十分忙碌。 搬完东西,唐与言继续未完的工作。 “叩叩。” 白秩站在门槛边上,说道:“饭菜好了,出来吃吧。” 唐与言抬头,一身灰衣的白秩随意的站立在那里,仿佛沐了一层彩光,平凡又不失神性。她发现门外的雨已经停了,若仔细算来,这场雨也没有下多少时间,大概是搬东西搬上三四个来回。 白秩看了看屋子里的鸽笼,“等会你再把它们搬回去,就当是付了饭钱了。” “好。” 两人直接在厨房后面的院子露天用餐,雨后的空气湿润,带着土壤的气息和竹子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倒成了一种独特的气息。 白秩问道:“毒圣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蹭饭?” 唐与言夹起一片菜叶,放在竹筒盛放的饭里,“竹屋里做饭不习惯,想了想,便来蹭饭了。” 白秩道:“既然如此,那便好好吃,吃完把你的饭钱搬了,就走吧。” 唐与言嗯了一声,低头吃饭。 第三百五十一章 命不该绝 饭后,唐与言把东西搬完,执笔继续写着最后一点东西。 白秩看着她写完,搁笔的时候,出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既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是不是有其他的事情要拜托我?” “是。” 白秩道:“何事?不妨直言,我不想猜。” 唐与言道:“白秩先生,师父离开前跟我提到过,你能听懂鸽子们说话,甚至还能跟它们简单交流,我想……请你找一个人。” 白秩:“?” “找谁?” 唐与言一字一字道:“神算子,花无间。” 如果不是这一个月来信鸽捎来的信连对方的一点信息都没有,她也不至于会多次踏入这里。 不安与仿徨,已然悄悄伴随着抽条的枝丫生长。 白秩道:“他不是已经死在了天赐城吗?你找他,是要用他的尸体做什么吗?” 唐与言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不断升腾的情绪,冷静道:“他没有死。” 白秩察觉到不对劲,顺着毒圣的话说,“是,他没有死,不过在很多人眼中他已经死了,找一个有意躲藏的‘死人’可是很难的。” 唐与言道:“如果连白秩先生都找不到人,那这世间还有谁能找到他?” 白秩皱眉,“我只能尽量找他,如果他藏在深山老林之中,林中多鸟兽,鸽子是没有办法飞进去的。” 唐与言道:“多谢,只要能查到一点消息,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白秩挑了挑眉,“毒圣的人情可真不好欠。” 要是什么都没查到,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费时费力又讨不到好。 唐与言道:“他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了,武林盟一旦出动江湖动乱,他总归会出来的。” 白秩语气淡淡道:“左右素楼主欠了我人情,要你的,似乎也无用?” 都是医毒双全,素无情还比毒圣多学了一门蛊。 唐与言敛眉,“双重保险罢了,白秩先生还请慎重考虑。” 白秩只是道:“尽力而为吧。” 唐与言不好再说下去,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 —— 珑城。 一位白发白须的长者提着药箱从满是苦涩药味的室内出来,看向一位黑衣劲装男子,叹气的摇了摇头。 “公子的伤和毒反反复复发作,若再不能好,恐怕危急性命。” 莫邪问道:“沈大夫可还有其他办法稳住公子的伤势吗?” 沈大夫道:“只得用药好生吊着,听天由命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若莫侍卫信得过我,或可用蛊,只不过公子体内毒素太过狠辣,蛊虫很难存活,最好以他人的血养之。” 莫邪问道:“是何蛊虫?” 若不是公子在玲城突然伤势复发,没办法离开这里。否则去了天枢国,他能找到更好的医者。也不至于找这么一位人靠谱,但医术不精的长者让其奔波至此来治伤。 沈大夫想了想,说道:“我曾见过一种蛊虫,名叫续命蛊。能够快速愈合伤势,削弱毒素,不过此蛊据说只有燕歌部落有。” 莫邪道:“此蛊无用。” 王上当年为了给公子治眼,蛮荒十八部能试的都试了,不能试的也试了。没有一只蛊虫敢靠近半步公子,就连蛊王碰到了公子,也不敢垂涎对方。 沈大夫道:“那便只能按照之前的药方继续抓药温养了。” 莫邪道:“是,不便远送,沈大夫慢走。” 沈大夫离开后,莫邪听到室内传出声响,他闪身进去,就听到一阵咳嗽声。 莫邪道:“公子,沈大夫走了,他也无能为力。” 花无间道:“干将离开多久了。” 声音很轻,还带着灼灼的沙哑。 莫邪道:“回公子,已有十三天了。” 花无间喃喃道:“十三天了啊,这时候应当到了地方,可我也不知,我是否还有十三天可以等。” 莫邪道:“公子福大命大,命不该绝。” 花无间虚弱地笑了笑,算是自嘲道:“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自认为是个祸害,还没有活够呢,老天爷可不会收我。” 莫邪道:“公子定然不会有事的。” 花无间嗯了一声,“莫邪,天狱何在?” 莫邪道:“公子可是要……?” 花无间笑道:“自然是当一个祸害。” 莫邪上前把花无间扶起来,确保他有力气按动机关,才道:“我这便去那,公子若有事,定要启动机关。” “好。” 过了会,莫邪捧着天狱剑拿到花无间身前,“公子,剑到了。” 花无间循声执起天狱剑,“莫邪,为我护法。” “是。” 花无间将天狱剑从鞘中拔出,蒙着白绸布的眼‘看’向剑身,口中念念有词着。 “……以此为媒,天地为证,入剑梦中。” 莫邪眼见着公子周身似乎是溢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光,像是有一缕微不可见的白影窜进天狱剑剑身后。公子像是昏厥了一般,突然倒在了床榻上,手中的剑与鞘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至少莫邪以为公子要借助天狱剑强行进入副本,拉人来帮他看病。但……看刚刚那仿佛幻觉的白光,更像是公子的魂魄,被天狱剑给吸了进去。 想到此处,莫邪面无表情的脸上裂出了惊慌的神色。 他上前检查了下花无间肩胛上的伤势,确认伤口没有崩裂,弯腰颤着手捡起天狱剑的剑鞘。深吸一口,一鼓作气捡起天狱剑剑柄,把两者平放在床头柜上,放稳之后,迅速抽回手。 他自觉地自己没有受影响,可在下一刻,他突然半跪在花无间床榻前,直直看着床榻上的人,低声道。 “公子,你福大命大,命不该绝!” 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一句不够,又说一句。 不断的念,语气也从死板变得具有感情,像是信徒对自己虔诚信仰的神一般,不断祈求。 一字一字的命不该绝,似疯魔一般念着,若不是风中传来了烟火气的食物气味,莫邪还仍然陷入这种入了魇般的状态。 惊醒之后,莫邪复杂的看了眼号称‘邪剑’的天狱,取出干粮和水弄成糊糊,用内力温好,喂公子吃了点,自己才掰碎一些,慢慢啃着。 公子还不知道何时会醒,为了安全起见,他不能离开这里,这些干粮和水一定要好好留着。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天狱认主 在许多的神怪志异中,有妖魔,有鬼怪,有神仙,当然还有一些承宝物之名的有灵之物。 出现最多的,便是剑灵。 什么宝剑有灵,自行认主,自护其主,代主寻人,甚至剑灵化人,与人相伴之类的故事频频而出,夸张又大胆的情节,了却了许多习剑之人心中隐秘的期望。 期望能借剑一步登天,期望能借剑声名远扬,还有期望剑化人形,作为妻子的。 在遇到久道人之前,花无间只把天狱剑当做一把被无数人推脱罪孽的‘邪剑’,从未想过有一天,剑,真的会有灵性。 自那之后,原本被放着压箱底的天狱剑还是被压箱底,依旧没有变,至星璇国宫变之前,才被擦拭干净,用与防身。 想法说是没有变,但自从花无间相距十几年的时光再次握上天狱剑的时候。他就知道,压箱底的剑,再也不会被压回去,很多心思,已然变了。 天狱剑剑下,有数以万计的生命祭剑,花无间一旦握上,便能听到那些魂魄在挣扎、嘶吼和哭嚎,试图唤醒他心底深处最凶狠残暴的一面。 不过,他自如地离开了星朝大殿,也自如地将剑归鞘,天狱剑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徒劳。 狼王九叶檀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是最适合保管天狱剑的人,心性坚韧不说,更是因为他杀人,从来喜好兵不血刃、借刀杀人,以智取胜。 他不喜欢听天由命,所以哪怕天狱剑是邪剑,也要让其认主,以邪剑之灵,续自己的命。 他后悔当日让唐与言走得太匆忙,害怕今日听不到那清澈温冷的声音,感知不到那风中所捎来的动静。 他……他还有很多事情未做,譬如:动用女皇这颗棋子、落子让天枢国朝廷大乱等等,现下所愿,便是舍命一博。 花无间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慕容连景能毫不犹豫拒绝他的拖延。 ——因为太忌惮他的能力了,为了保证能够杀了他,暗中调遣了不少人,甚至派出了从未出现在明面上的暗卫,由东方狩与带了一支全由慕容昔招收的江湖门客,一同围杀。 慕容昔作为帝君慕容连景最忠诚的儿臣,表面上只是贪慕江湖风光,放弃皇位。实际上是替慕容连景收拢合用的江湖门客,这一装,从小到大装了二十多年,这是连花无间都没有想到的。 他再能谋算,也不能算出帝君为了对付他,动了多少颗埋藏多年,甚至数十年的棋子。 花无间想了很多,但这不过只是他的魂魄进入天狱剑的时间而已。 当魂魄落入剑身中,犹如从天上降落至地面,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自己轻轻一跳,就能飘起来一样。 眼前的光景是一片白茫茫,像是剑身一般,雪白如云。 这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以为,会看到一个充斥着冤魂的小世界。 花无间伸手在眼前晃了晃,手指挡在了雪白的景色之前,证明了现在的他,是能视物的。 他又试着跳了一下,一蹦蹦了一丈多高,甚至从一丈高飘落在地上的时间,过了十来个呼吸。 魂魄之体,离开了躯壳后,一身轻松,仿佛有一种感觉告诉他,只要舍了那身躯壳,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花无间定下心神,不去想这些奇怪的感觉,踏实地迈步,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着。 所踩之地飘若如云,十分绵软,每一步踩上去,都像是踩在了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上,或许下一秒,他就会因此坠入深渊。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地骤变,雪白的天空与雪白的地在霎时间化成流淌着鲜红色彩的深黑。 花无间停下脚步,抬眸看着前方不远处凝聚出来的一把黑红色的长剑,开口问道。 “天狱?” 长剑颤了颤发出嗡鸣声,听在花无间耳中,恍若悲鸣。 这回他肯定道:“天狱。” 不知是不是那些神怪志异的太过异想天开,花无间以为天狱剑的剑灵能够与他正常交流,可见到一直在颤着剑身却无法出声的天狱剑时,难免感到一丝失望,随后又一笑将这失望抛之脑后。 花无间道:“我听说与有灵之间签订契约,能够让有灵之物反哺于我,不知天狱你可以做到吗?” 天狱剑倏然间刺向花无间,他刚往旁边一躲,就看见剑身停在了他的面前,身上的黑红颜色像是褪下了皮一般,裂成了无数份的碎片往下掉。 没一会,一把与现实中一模一样的天狱剑出现在了眼前。 花无间问道:“你这是答应了?” 天狱剑没有动弹。 花无间沉吟片刻,“你若救我性命,我便带你弑人饮血。” 天狱剑嗡鸣了声,在地上刻出了一行字。 吾饮汝之血。 这时候花无间才发现,地面也是被一层黑红色的皮给糊住一般,天狱剑写字,就像是把皮给割裂开来,留下雪白的字迹。 花无间道:“哦?你饮我的血,如何能保证不伤我性命呢?万一你饮血后让我头脑发昏连剑都握不住,又如何保全自己性命呢?” 天狱剑剑尖垂在地上,颤了颤,似乎在挣扎,过了一会,才在地上刻着。 饮血签约,只一滴即可。 看天狱剑如此好欺负的样子,花无间仍不罢休,追问道:“一滴血?在你们眼中,这一滴是普通的血还是一滴精血?” 天狱剑委委屈屈地在地上划了几道缭乱的笔画,才刻道:一滴普通的血即可。 花无间问道:“为何是我?” 天狱剑:只能是汝。 花无间又问,“原因?” 天狱剑:没有原因。 似乎是有些急不可耐,天狱剑又刻了一行字。 汝到底签不签契约? 花无间道:“签自然是要签的,不过我的确想知道很多事情,难得有机会进来,不妨全都问个明白?” 天狱剑:只要汝签下契约,吾自可附灵于外界。 花无间才缓缓问道:“如何签?” 天狱剑欢庆一般在空中转了两圈,它飘到了花无间身前,以剑尖指着对方的手,等待对方的动作。 似乎知道了天狱剑的用意,花无间伸手在剑尖上碰了下,一滴琥珀色的血还未渗出来,就被剑尖吸收。 契约签订的那一霎,花无间仿佛能感觉的到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身前主动将剑柄转过来的天狱剑像是自己的手臂一样,伸手握住剑柄,就十分满足。 天狱剑认主,现实中,银白色的剑身上霎时间浮现出一朵以琥珀上色的落凤花剑纹。 第三百五十三章 悬赏令 天狱剑剑身有了如此大的变化,莫邪想不注意都难,他看向花无间,淡色的唇似乎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一样。 莫邪伸手把被褥掀开,被褥下的手指一直在颤动着,没有要停下的痕迹。 种种迹象都在告诉莫邪一件事实——公子做到了,他要醒了。 莫邪把被褥盖回去,回到原来的位置站了起来,默默地静守在那里。 心中不知默数了多久,床榻上传来了动静。 莫邪低着头恭敬道:“公子。” 花无间行动自如地掀开被褥,拆下眼前的白绸布随手收进袖中,从床榻上起身。 他站在莫邪面前,看着对方因低头矮了一截的头顶,淡淡问道。 “莫邪,过了多久了?” 莫邪道:“回公子,已有一有一天半了。” 花无间伸手摸了摸没有多少皲裂痕迹的唇,挂着一如既往的笑说道:“辛苦你了,莫邪。” 莫邪道:“能为公子分忧,不辛苦。” 花无间环视了周围一圈,走到床头柜前,端详着天狱剑剑身的花纹,最后伸手将它归入鞘中。 这声响动让莫邪不由抬头,视线对上了那双满含笑意的琥珀色眼眸。 莫邪愣了下,“公子,您的眼睛好了。” 花无间道:“是,我能视物了。” 莫邪摇了摇头,“不,公子你眼中的那个奇怪的印记,在开始消失。” 花无间顿住,他试着默念其他面板,发现只有属性和好友面板打得开,其他的面板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踪迹。 好友面板里唯二的两个名字仍然在,虽然名字与往常一样都是灰色的,可至少代表他与她们与这块面板依然有联系。 除此之外,属性面板下,多了一个天狱剑之主的名号,便是多了一层标注。 注:魂魄觉醒程度已达10,此状态下伤势愈合速度加快,毒素免疫,但表象仍然会迷惑外人。 花无间关闭面板,伸手搭在脉上,不用花费多少时间去想,这等虚的仿佛下一刻就停跳的脉象,已是死相了,可他现在,却能够活蹦乱跳。 魂魄觉醒程度10就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么100呢?这倒像是在暗示他,他的前世,并非常人? 花无间看向莫邪,说道:“先不提这些事了,你也累了吧,好好去睡一觉。” 莫邪问道:“公子身体可好?” 花无间笑道:“很好,你放心去休息便是。” 莫邪应声,离开了这里。 花无间走出了这间屋子,此刻天还是亮堂着的,陌生又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阳,伸手在眼前一抓,仿佛只手就能抓住太阳一般。 站了一会,花无间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回到屋子里翻找出合适的衣物,打算沐浴一番。 片刻后,花无间换了身黑衣,头戴斗笠,离开了院子。 玲城虽然所属是天枢国,但因为它与星璇国地界实在太近了,蛮荒十八部那边的风波根本危及不到这里。也就导致城中有许多担心被波及性命的百姓投奔,人群熙熙攘攘的,除了一些家里有护卫宅院无人敢侵扰,连小巷里头都占满了人。 狼王九叶檀自攻下初丰城后势如破竹,一路拿下江虞城的消息大街小巷都有人忧心忡忡的谈及,生怕玲城成为了下一个江虞城。 当然,其中也有担忧星璇国趁势进攻玲城的声音,但根本不及蛮荒十八部的威胁。 甚至还有人认为星璇国攻过来那再好不过了,星璇国打仗一向优待俘虏和城中百姓,降则不死。而且那边人杰地灵,养出来的姑娘都水灵灵的,就算不娶那漂亮姑娘,饱个眼福也挺不错的。 这话说的很多人都赞同,但一听到有官府的人来了,立刻停止闲聊,眼观鼻鼻观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花无间对此只是笑了笑,转身逆着人流,找了家客栈用餐。 “你们听说了吗?武林盟发布了悬赏令,悬赏追捕弑楼楼主素无情和毒圣,甚至还要我们抓活的,这怎么可能?!” “切,这有什么,听说还加大了魔教赵尊主的悬赏,那又有什么用,三个用毒的,真要惹了他们,谁挡得住?” “我都怀疑武林盟主脑子进了水,抓谁不好,杀谁不好,指望我们招惹用毒的三个祖宗,他们怎么不去?” 花无间侧头看向他们那一桌,在谈论战乱去处中,他们这些聊江湖事的反倒十分显眼。 弑楼地位一向中立不好惹,武林盟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突然给素楼主和阿言发悬赏令? “哎,客官你要点些什么?” 忙碌的小二终于注意到窗边还有个未点菜的人,赶忙过来询问。 花无间问了一句,想到守了一天多的莫邪,从中点了两人份荤素都有的菜。 小二一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点的菜分量不少,还都是店里比较贵的,当即眉开眼笑。 “客官,您稍等,我立刻吩咐后厨去做。” 花无间颔首应了一声。 继续注意那边那一桌的动静。 前面他们才刚刚聊完神秘的素楼主,现在开始聊起了毒圣。 “……说起来,毒圣前段时间不是刚从沧云仙岛回来,还和外来者打了个平手,定下了十年之约,说不定这外来者能将毒圣擒住呢。” “嘁,毒圣跟他比得只是剑法,以前从未听过毒圣擅剑,想必定是那外来者以强攻弱。” “你说的有道理,来,满上满上。” 一桌人举杯喝尽,又谈起了武林盟发这悬赏令会不会真有人接。 接下来的话无非是胡言乱语与肆意猜测,花无间听不到多少消息,便没再听了。 他虽然辨别不出来为何武林盟要下悬赏令,但从下令只为了抓人来看,素楼主和毒圣只是被怀疑了,武林盟还不想与弑楼对上。 并且,毒圣的剑术不弱,他们口中的这个外来者,剑道上的造诣定然非凡。 等小二把饭菜上完,他夹着素菜下饭填饱了肚子,剩下的荤菜便让人用食盒装好,再装两盒饭,提了回去。 花无间敲了敲莫邪的门,把人叫醒后让他起来吃饭。 莫邪道:“多谢公子。” 花无间道:“是我该多谢你,吃完后好好休息,明日后我们就该启程赶回晚了的时间了。” 莫邪问道:“公子不等干将了吗?” 花无间道:“我会送信让他在那里留下,留在那里能替我做更多的事。” 莫邪点了点头,没有再询问,打开食盒开始用餐。 花无间离开了,回去将白绸布洗了一遍蒸干,蒙在脸上。 希望悬赏令这事,不要再有改动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干将 干将还未找来之前,唐与言便收到了花无间的信,她思索了下,让黑鸦找来颜卿君帮忙处理事物,穿过竹林,在藤蔓遮蔽的地方找到洞的入口,顺着走了出去。 按时间来算,干将应该早就到了,现在还没有看到人,或许是迷路了。 师父找的新驻地位置偏僻不说,若从山上往下看去,茂盛竹林与竹子制作的高脚楼融合的浑然一体,加上师父用竹子布置了简单的阵法,就算是盯着看,也很难看出端倪。 ——所以,干将迷路也是正常的。 唐与言绕着山找了几圈,最后在玉衡门照理布置在大城城外的客栈里找到了干将。 她侧头扫了眼还想尽点责把人藏起来的掌柜,笑道:“我是他的故友,专程来找人的。” 掌柜边聊边哈哈,“原来是故友,那我就不掺和了。” 唐与言道:“跟我走吧。” 说完她就转身往外走。 干将看到她,愣了下,眼见人都快走远了,才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唐与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破旧不堪的客栈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了,才开口道。 “迷路了?” 毕竟相处过一段时间,她的语气十分调侃,打心底也算是认干将为旧友了。哪怕保护她是因为花无间的命令,也不能否认她心里所认可的东西。 干将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为何,身处此山之中,易迷失方向。” 若有人将视线落在他耳后,便能看到那已经泛红了的耳根。 唐与言道:“许是我师父布下的简单迷阵饶了你的视觉,我原以为予岁回亲自来的。” 干将顿了下,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使命,急促道:“公子重病,望毒圣前去救治!” 他一向冷然的脸上染上了懊恼之色,懊的是自己不知为何希望将视线停留在未来的夫人身上,恼的是自己竟然忘记了公子生命垂危的事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唐与言狐疑道:“重病?今日予岁才让人送信来,告诉我他一切平安,顺带把你接回来,先放在身边,该不会是你被支过来了吧?” 口上说是这么说,唐与言看干将的神色,还是信了的。 虽不知干将是从何赶来的,但看着那一双犹如剑一般坚毅的眼中重透露出来的疲倦,看到那浓厚的黑眼圈时,她就全信了。 这至少是不眠不休三日以上才能展露出来的面貌,无须问,心中便有数了。 唐与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长袖遮掩了她的动作,等待着干将的‘辩解’。 干将闻言,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脸上的情绪尽数褪去,犹如戴上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具。 他道:“是,公子一切平安平安。” 唐与言淡淡道:“他现在是平安了,之前呢?” 干将沉默。 唐与言问道:“你是从何而来的?” 干将依旧沉默。 唐与言道:“这一路上除非你根本不进城,否则光凭进城需出示的路引,或要做的口证,笔录,弑楼都能查出来。” 见状,干将唇瓣微颤,终是开口道:“玲城,公子在玲城。” 唐与言又问,“什么时候出发的?” 干将道:“至今已十四日。” 玲城到修源城,若按昼出夜伏的时间来说,不计损耗地去用快马赶路,少说也要半个月。 也不知干将是怎么缩短到十四天的时间,唐与言只知道,现在的干将需要休息。 当即,她探出手给干将把脉,感觉到对方紧绷的状态逐渐随着时间放缓下来后,立刻用内力点了对方的睡穴。 干将一脸不可置信的侧过头,抬起得手似乎想要下意识握剑,却在下一秒倒在了唐与言身上。 唐与言把人抬起来,吃力道:“真重,也就只有重黎的重剑能跟你相比了吧。” 她艰难地用双手把人抗起来,单抗在肩上,嘀咕道:“早知道把黑鸦叫过来,没想到我的力气小到连抬人都抬不了。” 至少不至于把人以这种方式扛回去,总是会被干将的剑给磕着肩膀。 约是抗人的累让她暂时忘记计较花无间隐瞒重病的事情,只是希望现今的他,能真的平安。 抗到半途,黑鸦找了出来,唐与言算了算时间,仓促之间点的睡穴快解了,把干将放了下来,招黑鸦过来一起搬。 黑鸦依言照做,并且没有问为什么,默默地跟着唐与言走。 等回了弑楼驻地,黑鸦看唐与言停顿了下,似乎在犹豫什么。 她现在的住处都被文案堆积,时不时还有人找上门,不方便让干将休息。 黑鸦开口道:“毒圣可以将人放在我那里。” 唐与言思索了下,同意了。 两人这便带着干将去黑鸦的住处。 等把人安置好了,唐与言才开始跟黑鸦说起干将的事情。 “他是别人的侍卫,为主奔波而来,现在人困了,需要好好休息。如果他醒了,出面把人稳下来后再来找我,记得保持好警惕。” “是。” 唐与言抬头看了眼黑鸦自己制造的高脚楼,忽然发现对方制造房子的手艺倒挺不错的。或许弑楼内大部分人真要隐退江湖了,说不定还能凭借这造房子的手艺混口饭吃。 黑鸦问道:“毒圣,可是我这房子有问题吗?” 唐与言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建的很不错。” 因为去沧云仙岛往返耗时太长,她现在住的地方是师父提前造好备着的,高脚楼如何建出来的,说实话,她没有去学过。 黑鸦道:“若毒圣当时在,想必只要听楼主讲解一番就知道如何建了。” 唐与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就算听了讲解,恐怕一时半会也没有时间去造一间房子了。 唐与言回过神,说道:“黑鸦,你且在这里好好守着,莫要让其他人把他吵醒,我先回去了。” “是。” 唐与言回到屋内,便看见颜卿君皱着眉毛提笔写着字,走到他身后看着这份报告写了什么,让其一脸不耐烦又不得不耐心写下去。 他耐心地把这句批语写完,才搁笔道:“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把一堆烂摊子丢给我自己出去逍遥了。” 唐与言道:“没有这个意思,我听说有人迷路了,出去找了一圈人。” 颜卿君问道:“谁迷路了?” 她伸手拿起那份报告,用内力凝干上面的墨迹,边翻看边道:“干将。” 颜卿君闻言,还未平缓的眉毛又皱了起来,“他来做什么?” 唐与言道:“算是护卫,也算是棋子吧。” “棋子……那么,花无间是不是,还没死?”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夜来 唐与言手上动作顿住,颜卿君也太过敏锐了,她不过随口一说的话,便被抓住了漏洞。 唐与言干脆承认道:“是。” 颜卿君轻叹一声,说道:“还真是福大命大啊。” 唐与言想到为此日夜兼程的干将,心中点头道:可不是嘛,福大命大。 前脚信刚报了平安,后脚就被心急如焚的干将给拆穿了。 想必定是逢凶化吉了。 这么想着,唐与言继续看着手上这份报告。 颜卿君没有再说什么,把他批改的东西全都整理出来放在一旁,挪了个位置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唐与言道:“原来是夜长老的报告,难怪你这么慎重。” 夜长老名号夜来,在弑楼里属于挂名的长老,从来都是独行客,很少出现于人前。不过论资历,他比弑楼现在所有的长老都深,他从师父登上楼主之位的时候就在了。 唐与言知道他算是‘三代’长老,年岁将近六十载,是个老前辈了。据说在年少时期,在江湖上也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现在,人们早已忘却那些旧事。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的一辈总是会被新的一辈替换下去。 夜来的地位特殊,所报告的却是一份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 颜卿君摘下那能模糊面容诡异的单片眼镜,揉了揉眉心,说道:“我哪知道如何给他邻居在媒婆介绍中挑个合适的老伴?何况这信都送来了,指不定人早已选好了吧。” 唐与言道:“颜长老,你认真看看这媒婆介绍人的描写,对一对这江湖上的各大知名门派,是不是有点苗头了?” 她指着描写一段媒婆小声道来相亲老太太的小秘密,老太太明知友人事出有因才做下了错事,却要打着大义灭亲的名号给友人赶了出去,喊打喊杀,又不敢动手。 颜卿君边思索边把眼镜重新挂上,试探性说道:“青山派?” 唐与言道:“没错,夜长老大概是在借人喻物,想要知道我们更忌惮哪一个……或是更希望哪一个为助力。” 她的手指点在了一处,那一处书写着媒婆本领大,只要钱给够,便戏说他这邻居相中哪个便是哪个的地方。 颜卿君愣了下,笑道:“夜长老还真是为老不尊。” “的确。” 唐与言赞同的点头,遂,琢磨起剩余的几个人又对应着哪些门派。 知名的大派也不过就那几家,像青山派、曜派、沧云仙岛和丹阳山庄等等。 有描写人冷若冰山雪莲,垂首之时,又似脆弱易折的花,让人忍不住呵护。 有描写性子烈如火,见谁就怼,丝毫不带惧怕的。 也有描写其温软如玉,扮相似英台,英气十足,只是深情难肖。 真要想办法一个个对上,还真是头大。 颜卿君问道:“真要是你说的那样,这些个门派,夜长老真的能搭上线?” 唐与言道:“夜长老能活到现在这个年纪,不会是吃闲饭的。” 颜卿君应当不知道三代长老之事,不相信是正常的,若是真相信了,她还想问问对方为何愿意信个挂名长老。 ——真是之前颜卿君一口咬定的,但凡长老,定然不会背叛师父的话吗? 颜卿君看她十分相信夜来,便也不再多说,努力分析起这信中的内容。 唐与言看着冰山雪莲和脆弱二字,忽然想到了曜派,可曜派只有少数内门是这样需要供着的,其他的包括外门弟子,实力都不容小觑。 她暂且排除了曜派这一选项。 性烈如火似乎说的是丹阳山庄,不过丹阳山庄一向不掺和江湖世事,只有武林盟组织人‘驱魔除祟’的时候才会有人出来历练历练,看不出来有见人就怼的性子。 这个,也暂且押后不提。 紧接着是温软如玉,英气十足,如英台一般,却又没有其深情的这一段矛盾十足的话,连个像的都找不出来。 颜卿君越看越觉得不像是唐与言所说的以人喻物,倒像是真的喻人。势力再错综复杂,展露出来的表象也必须是最好的那一面,唯有人才会如此复杂和矛盾。 唐与言问道:“颜长老,你可还记得多少四五六十岁那一辈的人有多少成为了掌门吗?” 颜卿君闻言,心知唐与言也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便也没有把自己才想到的事情做出来,顺着她的话答道。 “如果你猜的那个的确是青山派,青山派前一任掌门便是与夜来同辈。同辈为掌门的,还有曜派掌门月盈,丹阳山庄前庄主,与三十年前的武林盟盟主。还有一些皆是正常接任,自然有同辈之人。” 青山派这一代实际上是上一任掌门传位给了孙儿辈的陆青,曜派则向来是以一种玄妙的卦象择人,或许是三月一换、十年一换,又或许是掌门逝世后才重新择人。 丹阳山庄……据说是内部生了乱子,原先的嫡系重新夺权回归,至于武林盟,向来是面向所有正道人士,择优而选。 唐与言道:“武林盟可以排除,夜长老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让武林盟撤回悬赏令。” 颜卿君道:“丹阳山庄也可排除,上一任庄主可喜欢捏软柿子了。” 唐与言道:“曜派也可以排除,月掌门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不过人可没那么脆弱。” 颜卿君无奈,“那现在可又回到原点了。” 唐与言想了想,说道:“沧云仙岛的云岛主似乎能对得上性情烈如火这一项。” 颜卿君:“???” 仙岛之主可是号称天仙下凡,乃是大部分江湖人心中最美好的人。 唐与言想到云倾一听闻她毁了月潮石铸造的台子,一过来就破口大骂,甚至还想拉上她师父一起骂的火爆性子,的确对得上来。 这么一回忆,唐与言当即肯定,“这一则,对应沧云仙岛。” 颜卿君:“……” 既然毒圣这么肯定,看来云岛主的脾气的确不怎么好了。 唐与言盯着其他两则,开口道:“冰山雪莲那个我不知道是谁,不过这最后一条,我或许知道他指谁了。” 英台最出名的除了她女扮男装外,便是与山伯的深情。 女扮男装且薄情,这指向性太过明显,若是忽略以人喻物的事情,夜来可是光明正大的告诉她——我知道你的身份。 至于温软如玉这一描写,唐与言不知道夜来是如何写出这四个字的,总之自认为与自己对不上。 但是真要去找最符合要求的人,放眼江湖,也就只有她了。 颜卿君问道:“是谁?” 唐与言垂眸,“时间不早了,颜长老早些歇息吧,我重新回夜长老就好。” 颜卿君定定看了眼唐与言,眼底浮现出了然,他答道:“好。” 毒圣的避而不答,已经让某些隐秘之事浮出了水面。 第三百五十六章 休养生息 无论是青山派还是沧云仙岛,夜来主要想表达的,怕只是那最后压轴隐喻的那一句深意。 你的身份,我已经发现了。 唐与言重新拿起一张纸提笔写下回给夜来的话,并且忽略了一旁颜卿君意味深长的目光,写完话搁笔后抬头,发现答应要回去的人还站在门口。 她扬眉问道:“不走?” 颜卿君道:“我已在门槛之外,已算是走了的。” 唐与言:“……” 颜卿君道:“周围无人,黑鸦也被我支走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不知毒圣可否解答?” 唐与言暗叹一口气,“问吧。” 颜卿君道:“夜长老所指的人,是不是你?” 唐与言道:“既已猜到,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颜卿君耸了耸肩,“我只是在想一件事,你这样的人,有谁敢要你?” 霎时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白色的人影,身影清瘦,好似风若吹的再大一些,就会被刮跑一般。 可风若再大些,便能看到那样一个瘦弱的人处于狂风之中,可屹然不动。 唐与言反问道:“哦?怎样的人?” 颜卿君道:“脾气差心眼小,各种各样的毒药不离身,杀人的利器不知藏了多少,人还薄情。” 唐与言颇感意外,“没想到在颜长老心中我是这样的人,薄情我可以认,其他的也就算了。” 毕竟有些时候可不能把毒药带在身边,万一不慎遗落了,或是塞子开了个盖,有些人就要遭殃了。 颜卿君笑了笑,“这是毒圣你要问的,我只是如实回答,可别公报私仇。” 唐与言甩袖,鳞尾扇展开扇面,山水画霎时间铺开,遮住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浅淡的灵动眸子。 她低声笑道:“我怎么会公报私仇呢?当然是亲自寻仇了!” 颜卿君顿时警惕起来,甚至还退了几步,却发现毒圣根本没有动。 唐与言眉眼微弯,眸底藏着笑意,“颜长老,你所之处乃是向风口,一些小毒招待长老,不成敬意,望长老好生休养。” 颜卿君当即转身离开,风中还传来了他留下的一句话。 “毒圣,你最好出了什么事也不要来找我!” 当面说人坏话可是要遭报应的。 唐与言冷笑一声,收拢鳞尾扇,把要回夜来的信放在一旁,翻看起颜卿君所批改审查了的事物。 颜卿君当时能在管理一大帮女弟子的情况下经营一家胭脂铺,本身双商不弱。加上外貌特别,与一些能人异士有所往来,并且略同经商之道,在某些方面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据说他右眼上系着的金丝单片眼镜,便是一位红发异士送的。 他所定下的事情唐与言基本扫了下,简单思索了下就没有想要再补充的,看完一个,便把它叠在一旁。 外面忽然有轻微的响动,唐与言侧耳去听,像是什么东西擦着东西而过。 下一秒,唐与言就看到了声音的来源,黑鸦拿着一叠簿子跳了来,见到她在的时候自觉将簿子放到她身边。 唐与言眉毛微动,把手上事情处理掉,伸手拿起簿子翻看起来。 这些都是弑楼各地据点去年的账本,明账暗账皆有,不过账本来源只写它所在的是什么郡城县镇村,断不会提及铺子的名字。 唐与言不经意间问道:“颜长老让你去拿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这些账本,是属于他管的。 黑鸦道:“并无。” 唐与言若有所思,先把账本放在别处,把今日事处理完让黑鸦去移交,才开始翻起账本来。 虽多少有些看不明白暗账的内容,不过唐与言发现了一件事,自美人怜一事后,各地每月多多少少都有一部分钱不知所踪,自她从星璇国回来后才停了这种行为。 这笔钱……去了哪里?又为何做的这么明显,仿佛就是因为弑楼式微才动的手。 念及颜卿君留下来的狠话,想必这就是他所说的出事。 不过弑楼的产业不归她管,颜卿君倘若知情不报,造成了什么损失他可要负全责。 唐与言把账本放在一旁叠好,让黑鸦还回去,并且告诉她自己要休息了,送完就不必过来打搅了。 黑鸦应了声,带着账本离开了。 唐与言吃了些干粮充饥,便直接睡了。 不是累了,只是暴雨来临之前,总要多休养生息一下的。 …… 次日,唐与言醒来后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边起身边披上外袍。 整理好仪容出去一看,就从楼上的视角看到了一群人围着两个人,一个是干将,另一个约摸是楼中弟子,握着武器的下盘还有些不稳。 彼时明日初升,一抹曦光照下,正巧照到了唐与言身上,让其一身黑衣黑袍透亮非常,像是白日里的暗月。 不过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干将身上,希望能与其切磋一番,找出自己的错处。 黑鸦有意想要压下这种局面,却无计可施,只好抱着剑不语。 唐与言翻下高脚楼,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黑鸦禀报道:“今日他一醒我便带他去用早食,中途我想到毒圣你快醒了。吃完后先行一步赶了回来,没想到回头就看见他们开始切磋了。” 黑鸦又补充道:“毒圣可是要叫住他们?” 唐与言摇了摇头,“不必了,他们想要活动筋骨,那便活动筋骨去。” 只不过被打哭了可别怪干将太厉害。 唐与言想了想,又嘱咐道:“等他们都散了后,让他在我屋外等着,我一会回去。” “是。” 唐与言照例先去白秩那里取相关的信件,取完才去楼内的厨娘那里用吃的。 厨娘看见她,颇为欢喜地问道:“小公子,昨个儿咋滴没来呀?大娘还特地儿做了好吃的撒。” 唐与言只是道:“有事,便没来了。” 厨娘叨叨道:“有啥事也不能饿着自己撒,想吃啥子,大娘给你做。” 唐与言道:“按今日有什么食材来做什么便可。” “好勒。” 等厨娘走了,还有人悄悄上来道:“毒圣前辈,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怕再被催婚?” 唐与言指了指自己来处,说道:“那边太吵了,不如这里安静。” “嘿嘿,我也觉得。” 旁边路过的人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什么,毒圣前辈,这个人是第一个上去被打下来的,还活动筋骨呢,一招就被带走了。” “胡说什么呢?!” 唐与言低笑了声,看着他们边打闹边离开。 似乎自从师父新选了地方重新聚了人,以往一股看不见的屏障,悄然之间被打破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信任难得 唐与言用完早食,告别对介绍她亲戚朋友家女儿锲而不舍的厨娘,揣着信回去。 路上那群人还在围着干将,没有散的迹象,她心想着,这些人挨得毒打看来还不够多。 这回,干将似乎才注意到唐与言的存在,视线越过人群,看向翩然跃起的身影。 未等唐与言回首,他又收回了视线,与下一个人进行切磋。 不过这说是一场切磋,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压着人打。 干将剑还佩在身旁,并指作剑,打得手持兵器的人嗷嗷叫。 黑鸦看了会,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是只有丙字的才去打吗?” “黑鸦前辈,我们不过是先看看戏,一会再说。” “黑鸦,这位朋友身体虚弱,我们出手可容易伤了和气。” 干将也道:“倘若我出剑,剑不见血誓不罢休。” 黑鸦见此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奇怪为什么只有丙字刺客上去切磋而已。 过了会,丙字的人探不出来什么门道了,乙字刺客出手了。 干将仍然能并指作剑而战,不过明显要赢下一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待干将熟练掌握好自己虚弱的身体后,甲字刺客欲出手,被厚实的掌心压住了肩膀。 他回头一看,愣了下,“重黎……” 重黎道:“这位是毒圣的客人,不要太过分了。” 闻言,大部分人身形一颤,幅度不一,不过全都是上去跟干将打过的人。他们的视线皆落在黑鸦身上,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黑鸦茫然道:“为何看我,毒圣吩咐过不必打搅你们。” 他语气无辜,不过配上沙哑如纸上磨砂的声音,反而有种阴桀感在其中。 重黎顿了顿,说道:“既然是毒圣吩咐,诸位可继续。” 众人打了个哆嗦,一哄而散。 这还怎么继续?人是毒圣的客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颜长老。 ——颜卿君昨日惹恼毒圣被下毒的一夜之间传了个遍,他们本以为是流言,一看重黎竟然一个人来找毒圣的样子,就什么都懂了。 干将道:“其实我也想与弑楼甲字刺客切磋一番。” 重黎道:“颜长老不希望楼内见血,毒圣也是。” 干将道:“我不会出剑。” 重黎道:“但他们会。” 黑鸦哑声补充道:“甲字实力比乙字强,不过,心性不行,大多容易在任务中伤及无辜,最后在戒律堂领罚。” 重黎道:“所以,你若要打,与我等打即可。” 黑鸦继续为话少的重黎补充,“弑楼内有名号或名字的,心性方面定然不逊于江湖上各路高手。” 重黎皱眉,“黑鸦,你的话太多了。” 黑鸦道:“毒圣吩咐我照顾好人,我只是奉命行事。” 照顾人,自然还要照顾到对方心里想要问出来的疑问,难道不是吗? 重黎顿住,“毒圣还吩咐你了什么?” 黑鸦道:“吩咐我一会带他过去。” 重黎瞥了眼干将,又问,“除了这个,毒圣没有再说什么吗?” 黑鸦:“?” 重黎道:“颜长老的事情从未提及?” 黑鸦觉得莫名,“毒圣为何要提颜长老?难不成昨夜那批簿子有问题?” 重黎:“……” 黑鸦道:“说来,这位朋友,该跟我去找毒圣了。” 干将介绍自己,“干将。” 黑鸦:“?” 干将:“……” 重黎绷紧的脸忽然展露出一个笑容,还未等旁人发现,那抹笑便消失了。 他开口道:“请告诉毒圣,颜长老他认错了,希望能得到原谅。” 黑鸦正色道:“会转告的。” 重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黑鸦看向干将,“跟我走吧。” 干将:“……” 毒圣的住处就在不远处,多走几步路就到了。 黑鸦停在了高脚楼前,说道:“毒圣,人已带到。” 唐与言道:“你们一起进来吧。” “是。” 两人跳了上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唐与言伸手拿起一叠写好的纸张,头也不抬的递了出去,“这些是给谢长老的。” 黑鸦主动接过还带着一点内力余温的纸,应声后边往外走边疾语道:“重黎找过我,说是颜长老已认错,希望得到原谅。” 唐与言轻哼一声,“算他识相,等送完这份回来再说。” “是。” 唐与言先找出要交给颜长老的事务,边找边问道:“昨日你来的太过仓促,不知今日可有心回答我的问题了?” 干将沉默。 唐与言就当他默认了,提道:“在天赐城时发生了什么?” 回过头来唐与言才想到,干将为何要说予岁得了重病?他的内力没有被废除过,如果连那样的内力都阻挡不了的病…… 大概只有天生带来的隐疾,据实而说,根本没办法治愈。 ——不是她的医术不行,而是命数如此,改不了的。 干将提到的恐怕不是重病,而是重伤,之所以提这两个字眼,恐怕是予岁特意吩咐的,避免自己迅速联想到天赐城可能发生的变故。 干将心知隐瞒不住,索性全盘托出,“帝君派遣了暗卫,毁了心照不宣的规矩,由东方狩与带了一支江湖人士围剿公子,其江湖人士,正是帝君三公子慕容昔所为。” “实力差距悬殊,无奈之下,公子不得不动用报名的棋子,由城内三位特意培养与我等身形、武功和外貌相似的人替死,因中途仓促而为,公子肩胛骨被剑刺穿。” 唐与言听到这里,眉毛皱起。 干将继续说下去,“帝君虽看到了尸体,不过仍然不相信公子会这样死去,让东方狩与领队搜查。公子不敢赌那危险之地的万分之一,不得不奔波离开,直到玲城后伤势因奔波未愈感染病倒在榻上。” 唐与言瞳孔微缩,她没有打断干将的话,心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心悸于予岁的伤势,一半想着,难怪这就是东方狩与没有第一时间赶赴初丰城的原因。 ——看来在帝君眼里,予岁的生死比一城之地还要重要。 干将道:“因公子身份特殊,莫邪去请了相熟的大夫,不过医术不精,只能暂时压下伤势。公子怀疑天赐城的事情有自己的人透露了什么消息出去,为防万一,便让我来找你。” 当时,花无间侧躺在床榻上,裹着被褥轻声道:“干将,替我去找毒圣。” 干将道:“毒圣所处之地甚远,公子之伤不得耽搁。” 花无间道:“这位大夫的手段拙劣,胆子也小,我尚且应付得过来,不过其他人,我信不过。” “此事必然有人暗中告密,否则帝君不会拼着损城之危非要掘地三尺的找我。” “落井下石的人很多,能信得过的人却不多,所以,干将,劳烦你了。” 干将道:“定不负公子所托。” ……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唐与言让干将回黑鸦那里休息,摊开双手看着掌心的纹路,眯了眯眼,双手握紧成拳。 这便是,信任吗? 比起喜欢与爱,更难以获得的东西。 沉重到让人无法呼吸。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大智若愚 送完东西的黑鸦很快就回来了。 唐与言愣了下,让他在那里坐着等着,花好些时间才把该交由颜卿君继续处理的事务改完,交给他。 ——光顾着从干将的话语中拼凑着那一个多月的艰难,她倒是忘了颜卿君了。 唐与言嘱咐道:“记得告诉颜长老,若想要解毒,午膳吃个鸡蛋便好。” “是。” …… 某一天,夜来突然来了。 他来得太过突然。 当唐与言还在用发带束发时,人悄然从窗外跳了进来,抬袖打出一道内劲拦下了她匆忙之下掷出的鳞尾。 下一霎,唐与言拔剑刺向从窗户进来的白发男子,却被对方用手抓住了剑刃,强劲的力道却只在他在掌心划开了一道伤口。 ‘啪嗒’一声,折扇此刻才掉落在地上。 唐与言视线落在他握住剑刃的手上,明明一滴又一滴的鲜血从对方掌心的伤口中滴落,手上紧握剑刃的力道却更加抓紧了些,让她不由一怔。 夜来用另一只手从袖中拿出一块黑色令牌,出示给她看。 “我是昙花令第三人持有者,夜来。” 唐与言眯了眯眼,令牌上的昙花在内力聚眼之下隐隐能看出来‘夜来’二字。 第三人持有者啊,算上师父、夏寒殷、郁钦和她,最后一位第二人持有者会是谁? 她仔细观察对方的容貌与气息,确认无误,看向夜来握住剑刃的手,开口问道。 “夜长老,你难道不疼吗?” 夜来微怔,“好像是有点疼。” 声音苍老,发丝末端还有墨色留存,是习武之人曾老化的证明,告诉别人他距离死亡已经很近了。 夜来似乎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在流血,见此抽回了手,从袖中取出金疮药撒上后用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 唐与言在他包扎伤口的期间把掉落在地上的鳞尾捡了起来,顺便用帕子擦了擦剑上的血,让其重新归鞘。 等做完这些,唐与言才开口问道:“夜长老缘何亲自来此?” 夜来抬头用那双透着浑浊老意的眸子看着她,开口道:“来亲自问你,为什么会选择你自己?” 看来他的确知道自己的身份。 唐与言反问道:“你既然提供了这样的选择,为何不能选?” 夜来顿了顿,说道:“不是不能选,只是独行者,必然要走更艰难的道路。” 唐与言看着他苍老的模样,不由想到了斛术,轻叹了一声,说道:“独行,也总比被背叛来得好。” 有一点她很清楚,花无间愿意信任她,是因为她没有必要害对方。 可当两人所做的事情有利益分歧的时候,这一份信任,也会变得脆弱不堪。 唐与言看得太透彻了,正因为看得太清,才会在认清自己的心后反复摇摆。 ——喜欢是难以控制的,一开始掐不灭苗头,就会如石头缝里的小草一般,只要有一点雨露阳光便能顽强的存活着。 何况喜欢像花无间那样危险的人,心若深陷,如坠蛛网,将再难逃离。 与其沉沦之后交托信任被背叛,不如一开始就各执所见,分道而行,不给对方这个伤害她的机会。 夜来坐在窗边的桌案上,望着窗外的天空,语气沧桑的说道:“唐舒逸当年是受了情伤,那你呢?唐与言?你又是因何只想独行?背叛二字,不过是畏惧失败者的理由。” 唐舒逸三个字极其陌生又让人熟悉,夜来提到的时候唐与言还愣了下。 他这个口吻,像是长辈担忧起晚辈的未来一般,论年龄与资历,他也的确当得起这个长辈的称呼。 念及对方是在寿数将尽时奔波而来,唐与言神色不由郑重起来。 她不确定道:“如果抛却师父的原因,我的缘由,约摸是难有同道中人。” 夜来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唐与言轻笑了声,问道:“夜前辈,倘若……我走的,不是道呢,又如何殊途同归?” 夜来闻言神情柔和了些,看上去倒像是个和善慈祥的老者。 他双手随意交叠着,指尖搭在手上包扎好的伤口,仿佛根本不在意疼痛一般,语气轻松道。 “既然不是道,又为何需要同道之人呢?” “唐与言,驭人之道你是学了吧?” “……是。” 夜来道:“那么,你觉得黑鸦怎么样?” 唐与言:“?” 夜来言简意赅道:“评价。” “大智若愚。” 夜来道:“你觉得黑鸦如何?” 唐与言思索了下,说道:“虽未真正交过手,不过他办事利索,人也很识趣,就是有点呆。” 夜来远眺着屋外的竹林与山脉,说道:“黑鸦是我的人,不过我快死了,你若有心,便收服他,让他为你所用?” 唐与言道:“我不会这么做的。” “为何?因为你想独行?” 夜来一针见血道:“唐舒逸还在,你永远不可能独行。” 唐与言道:“师父毕生所求的是天下太平,我现下不过是协助,真正所求的,尚不能知。至少我知道,天下太平这件事,不是多了一个黑鸦就能办成的。” 夜来轻叹一声,扣了扣窗沿,喊道:“不必躲了,出来吧。” 唐与言瞳孔微缩,过了一会,黑鸦从正门绕了远路走了进来。 夜来道:“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所求是什么,既然你也不知道,不如便一起助素无情,成全她的心愿吧。” 夜来改口将师父从唐舒逸唤作素无情时,唐与言心下稍松了口气,这起码证明了黑鸦是中途才来的。 她总不至于一开始就没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中途来的话,正好有一段时间她正在思考夜来的话,无心留意周围的动静。 黑鸦闻言,愣了许久,才应声道:“是。” 夜来看向唐与言,“那么,你呢?” “那便是吧。” 夜来道:“我准备走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另外三个选项吗?” 唐与言摇了摇头,“求人不如求己。” 她抬头看着夜来的白发,“虽不知夜前辈为何临终前特意来关怀晚辈,不过让老者多思多虑,是晚辈的错。” 夜来淡笑道:“人老了,总会在那些早已遗忘的记忆里忽然想起一些往事,一个承诺。” 唐与言问道:“什么承诺?让夜前辈如此挂心?” 夜来哈哈一笑,笑声犹如破铜锣鼓,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循声看去,便又纷纷收回了视线。 他道:“我也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承诺了,只记得好兄弟临死之前给了我一块玉佩,托付了我什么,却再也想不起来咯。” 他跳出窗外,飞起的白发如暮色,暗沉无光,又临近黑暗,不似颜卿君的天生白头一般剔透晶莹,生机勃勃。 黑鸦看着早已没了人影的窗户,语出惊人,“夜长老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第三百五十九章 种缘 闻言,唐与言诧异地看向了黑鸦,对方神色平静,仿佛所说之事只是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注意到毒圣的视线,黑鸦眼神没有什么变化,平淡道:“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的确,要说练着劳什子内力最好的一点,便是可以知道自己的寿数几何,当发丝全部变白的时候,地府的勾魂使者也要来了。 唐与言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么之前的回答,也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吗?” 黑鸦点头,“长者遗命,既然应下了就不会反悔。” 唐与言拿起梳妆台上放置的发带,边束好头发边说道:“那么,你有什么事情要汇报的吗?” 黑鸦道:“白秩先生请你过去。” 唐与言整理好头发,奇怪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她每天一早都会去白秩的院子,今天因事情耽搁了,怎么就找人来请了? 黑鸦道:“并无。” 唐与言:“?” 黑鸦垂下头道:“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找过来,没想到夜长老突然来了。” 唐与言:“……” …… 悬赏令发布后一个月,武林盟未能发现弑楼楼主和毒圣的踪影,将悬赏令中的活捉更改成了生死不论。 武林盟本想借悬赏令找出素楼主和毒圣当面对峙查个清楚,却没想到人根本没有一点出现的意思。 这一个月内,狼王九叶檀以江虞城为中心点,不断向外发兵,以游击战的形式与东方狩与相争。 难攻下来的便围城不攻,攻下来的则以平价收粮,至于卖不卖,他不会强制,像村镇县那种一翻就能翻过去的墙,他也会下令驻守城外。 许是狼王九叶檀积年累月下的威信,又或是蛮荒十八部的特殊形成方式与一直以来贯彻强者为尊的念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违背狼王的命令,他指哪里,群狼便打哪里。 这等服从力和对命令的执行能力非常的强,所以当东方狩与带队顺利夺回这些失守之地并且替城解围后,手下带的兵终于忍不住出了些小问题,被当地的人放言要讲他们撵出去。 “还我们血汗钱!” “还我们粮食!” “你们才是强盗!真正的侵略者!” 一声声来自市井里的咒骂声频起,一有人祭出了兵器识图压下这暴动,反而更激起了民愤。 东方狩与侧头问道:“发生了什么?” 副将道:“回将军,有人意图染指良家妇女,被其夫君看见后,恼怒之下杀了人,他们的孩子向镇长报了信。” 东方狩与道:“违抗军令者,杀了。” “……东方将军,此为最严重的一个,军中总有一些来镀金的少爷,也有一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兵。” 东方狩与蹙眉,“军中的少爷都有谁?” “赵家的三庶子,禾家的三少和刘家的二少……” 东方狩与冷笑一声,“帝君这是把我当做废棋了?!一堆歪瓜裂枣不说,还想让我顺带打磨一下那些世家?” 若不是这群人路上拖沓半天,哪还有由得九叶檀拿下江虞城? 副将惊道:“将军慎言。” 东方狩与道:“我便是说了又如何?他还不敢动我。”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朗声道:“来人,给这群叛军就地格杀。” 一声令下,原本因东方狩与在场不敢动手的士兵们当即挥下武器,斩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东方狩与淡淡道:“叛军之命与敌军士兵相等军功,今夜过后,我要这镇中再无叛军。” “是!” 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这是何必呢?” 自损名声,日后定会被弹劾退位,若运气不好,说不定还会被押入大牢。 东方狩与没有回答他,“传令下去,狼王九叶檀带队侵略村镇,烧杀抢掠,毫无章法,已有一镇之人覆灭。” 副将扫到东方狩与如鹰一般都视线,顿时心惊胆战,连忙去传令。 东方狩与见状冷笑道:“儒将不给做,我就做一员恶名远扬的恶将,帝君身在天赐城,还能管束得了我?” 他忽然转身看向身后,阴影处,仿佛一直有一个人在注视着他,哪怕现在他正对着那抹阴影,若有若无的视线还一直存在着。 东方狩与道:“帝君的人?来杀我的?” 似乎是阴影处的人没有展露多少恶意,东方狩与十分大胆的走了过去。 小巷里,黑袍加上兜帽遮盖了全身的两人静立在原地,黑袍宽大,光看身形看不出他们的差别。 东方狩与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二位随我来吧,今夜可不太平。” 镇上最好的那一间院子被东方狩与征用,两人被领了进去,坐在简陋的客座上相顾无言。 东方狩与自顾自地喝了一杯凉水,说道:“都说狼王与江湖人相交甚笃,三日之内拿下江虞城全靠江湖势力,不知二位此刻来意为何?” 一个人率先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双有神的黑眸与戴上了金色发饰的栗色长发,长发深陷的地方,是裹得严严实实的银色软甲。 东方狩与勾唇笑道:“没想到大人会亲自到来,真是三生有幸呢,难道大人就不怕在这荒郊野外,丧了命?” 九叶檀道:“你大可以试试。” 东方狩与不动声色地瞥了旁边还未表明身份的人,心下始终没有一个准确的猜测。 他试探性的问道:“这位可是魔教教主?” 九叶檀轻哼一声,“别猜了,将军,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要帝君死?” 东方狩与笑容嗜血,“当然想啊,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杀了他,但杀了他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九叶檀道:“既然如此,战场之上各见真章,若有缘,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东方狩与挑眉,“你就不怕我只是知道你们来此,特意做的样子,到时候可别后悔放虎归山了。” 九叶檀道:“你不会,若你真要演戏,不会问这军中都有多少镀金的少爷。” 东方狩与问,“为何?” 另一个黑衣人缓缓开口道:“因为你在思考,帝君究竟是暗示你将这些人镀金的少爷害了,还是觉得他们配得上与你同眠。” “大多数表面上是庶子,背地里身份可不一般,无论是哪一个,以他们背后家族对他们的看重,绝不会把他们塞进前线来。这是帝君对他们背后家族的敲打,也是对你的敲打,或许,是希望你带着他们,一起永坠深渊。” 轻柔的声线是掺了霜雪一般都彻骨寒凉,这是一道女声,东方狩与很快就认出来对方的身份。 东方狩与道:“没想到楼主也在此处,难怪大人敢亲自入虎穴。” 九叶檀淡笑道:“素楼主一向看人很准,希望届时种下的缘,能开出相应的果来。” 东方狩与笑了起来,他哈哈笑了好几声,才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九叶檀只是笑笑,道了句告辞,便与素无情离开了。 第三百六十章 竹南希 数日后,更改完悬赏令的武林盟纠集了早已准备好的人马,一并赶赴曜派所在的山下镇外。 他们以曜派边上的空地为集合地,一边建立简陋的房屋,一边招收愿意为江虞城一战蹊跷处出力的江湖人士。 因为此次纠集人马的目标极有可能与魔教对上,所以,这次是由在江湖上颇有名望的武林盟主竹南希亲自带队。 此刻,有人逆着光走进了简陋的土屋。 坐在木凳上的竹南希抬头看去,看清来人后问道:“有消息了吗?” 黎源道:“我看见了弑楼楼主与狼王一同离开了江虞城,同时,我发现了魔教教主也在江虞城。” 他撩起长袖,露出一截绑了布料的手臂,“我们两交了手,若不是念溪舍命保我,我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说到舍命二字时,黎源平淡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像是哀伤,像是恐惧,更多的还是茫然与无措。 竹南希没有注意到他多变的表情,皱眉道:“怎么会……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就棘手了。” 悬赏令一个月前发布的原因就是为了确认弑楼有没有派人参与其中,弑楼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这也让竹南希确认狼王帐下,说不定就是弑楼的毒圣为其效力。 可现在……在狼王帐下的并不是毒圣,而是弑楼楼主,两者的身份差距可大了。讨伐毒圣还可以不动弑楼,讨伐弑楼楼主,就是与整个弑楼作对,这让竹南希觉得难办。 不仅如此,魔教教主也在江虞城的消息让这次讨伐更加棘手了。 武林盟每年都会组织人围剿魔教,围剿的都是只是一些魔教小喽啰,甚至还有些并不是魔教中人,只是行恶正好被发现了。 偶然间有一次他们真的碰上了魔教教主,一身红衣似火,那鲜艳张扬的颜色一下子就让他们记住了这个人。 不过魔教教主一向神出鬼没,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面貌,若不是黎源偶然间听到一个卖花女忽然低声喊了声教主,恐怕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红衣青年会是魔教教主。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鲜艳张扬的红衣青年,会是晏家灭门案的凶手。 竹南希当年还不是武林盟主,武功还很差,只有轻功练得好,跟着围剿魔教只不过是来混名声的。 黎源把这件事私下告诉了他。 那次围剿,竹南希一直以为会出什么意外,一直担心这担心那。不过他没有想到,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因为对方根本没有管他们的意思。 围剿途中虽然没有出什么意外,不过黎源在他们动手前说了魔教教主的事情,所以他们在围剿结束后,领队的人带着他们去找了红衣青年。 红衣青年倚坐在窗户上,一只腿抵着窗沿,另一只伸出了窗外,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若视线落在那双寒冷中浸了柔色的眼眸中,便能窥见其三分真性情。 他们突兀的进攻打扰了对方,那双浸了柔色的眼眸染上了怒意。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人赶着找死?” 最先攻击的几人被霎时间从冷漠转变成阴冷桀骜的魔教教主用剑直接斩杀。 他身上的杀气大开,犹如实质般的目光似刀子一般刺在他们身上。 魔教教主舔了舔嘴唇,“今天我心情好,不喜欢杀人,不过你们还不跑的话,我就成全你们想要斩妖除魔的愿望。” 不喜欢杀人,可地上躺着的尸体,血淋淋的告诉他们魔教教主的凶残。 围剿魔教的队伍,终在此刻真正面对魔教之首的时候突然一哄而散。 黎源没有犹豫,窥见人心散了,一把抓住竹南希带他离开这里。 自从离开了那里,竹南希心中就写满了劫后余生。 这样一个人,光凭气势与言语,就逼得以除魔卫道为口号的围剿队伍再也没有被那一任盟主组织起来,自竹南希成为武林盟主之后,这项活动才重新启动。 ——但更多的,并不是围剿魔教,而是猎恶。 竹南希深知魔教教主的可怕,黎源也知道,不过他还是会说。 “盟主,此战必须打。” 竹南希道:“一旦打起来,便是以众人的命去赌对方死亡的机会,不好打啊。” 黎源道:“若不打,武林盟这些年来溃散的人心,再难收拢。” 竹南希道:“让我再想想,至少要保全你们这些一心支持我的朋友。” 他顿了顿,问道:“说起来,楚念溪怎么样了?” 楚念溪是外来者他一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黎源会这么在意对方。可是回想起对方提及楚念溪舍命帮他挡下攻击时的语气,忽然又不那么确定了。 他这个朋友……自上次答应后又无故缺席围剿魔教的时候,他就很难看清楚对方在想什么了。 黎源神色微怔,“她无事,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竹南希道:“追光,不若你留下好好照顾她吧。” 黎源道:“不,比起念溪,你这边的事情更重要。” 竹南希见状,也不好多劝,随意说了些什么,便让黎源回去养伤了。 当初那么在意一个人,现在那个人替他受了伤,如今却像是刻意忽视一般,连留下来照看也避如蛇蝎。 竹南希觉得自己该做什么,可想到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楚念溪那边他也不熟悉,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便是永生难忘。 世事无常这一课,不仅是上给黎源的,还是上给竹南希的。 竹南希请了曜派镇里的人照顾留在后方的后勤人员,当然这些被照顾的人中,也有楚念溪。 他们启程出发了,竹南希还被一股不知名的势力联系上,为保万一,决定在前进路上的某一镇子上等待这说要帮他们的势力出现。 等待的时间不长,可还未到第二日,一切都开始变了。 一封信由信鸽传来,竹南希收信后打开一看,神色顿时僵住。 一旁的黎源问道:“可是信中提到了什么?” 竹南希深吸一口气,把信纸交给黎源,说道:“节哀。” 黎源顿了下,颤着手抚平信纸上的皱褶,看着纸上的字。 大多是家常,唯有一句楚氏念溪重伤不知而亡夹杂在其中。 黎源心神大伤,“怎么会……” 竹南希道:“她是外来者,还有重生的机会,可是我在想一个问题……追光,你认为她还会来找你吗?” 第三百六十一章 爱恨不存 竹南希的话犹如一把尖刀,将表面上的死相一下子戳开。 楚念溪的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可这个开始,她不一定会再来找黎源了。 在竹南希的印象里,真正柔弱的外来者没有多少,大多都是扮猪吃老虎,楚念溪是让他觉得挺意外的一个人。 人是真的柔弱,女扮男装,也是为了有一条生路,可她却能凭借一己之力助黎源拿下头名,甚至对待自己的脸也十分狠心。 竹南希一直以为楚念溪回来后,他总有一天能吃上黎源的喜糖,可没有想到,意外来的太突然。 黎源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死呢,她怎么能死呢?!” 说完,黎源冲了出去,听声音直接扯了一匹马,往外冲了出去。 竹南希也出了门,挥手对围上来的人说道:“追光有急事先行离开,不必兴师动众的,都回去休息吧。” “是。” 次日。 那股神秘的势力到了,他们人人皆穿着白衣佩剑,看起来整齐华丽,只不过身上沾染的血气无形之中玷污了他们那一身白衣。 竹南希下可是方剑圣?” 方延道:“若你提及的是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我便是。现在的我,早已当不起剑圣的称呼。” 来者曾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圣方延,这一件事情让竹南希开始对讨伐这件事产生了希望。 他问道:“剑圣是为了弑楼与魔教才出山的吗?” 方延道:“我早已不是剑圣,叫我方延即可。”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人,低声道:“我只是听命行事罢了,竹盟主如果愿意信的话便用他们,若信不过,我便带他们回去。” 竹南希道:“方延前辈,你既然在场,又怎么能不信呢?” 方延苦笑一声,主动接下了介绍的工作,以无声无息的姿态,告诉竹南希他这十几年来都做了什么。 谁能想到一代剑圣隐退江湖后,会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替人训练新的势力呢? 竹南希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只是顾及方延在场没有提。 等方延介绍完过后,竹南希热情的为他们安排好住处,缠着方延让其说了几件往事,才离开了那里。 黎源不在,他无法诉说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只是在心中感慨着连方延这样名动江湖的剑圣也不得不屈服于皇权之下。 心下虽知方延有意想要摆脱皇室的控制,不过竹南希为了盟内的弟子们和信任他而来的朋友们,心一狠,继续伪装成之前亲近却疏离的模样,不断告诉自己这是该做的。 方延似乎也相信这样的竹南希就是这一任的武林盟主,眼见自己的暗示不起作用,他也不再搞那么多隐晦的小动作,走一步看一步吧。 既来之,则安之。 …… 此刻,另一边。 外来者死去从来不会留下尸体,黎源匆匆赶回来,也只能看着曾经楚念溪住过的房屋发呆。 他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 他害怕进去之后会看到这样一封信,一封诀别信。 可他不进去,为了腾出屋子让人居住的曜派弟子还是翻找出一封信,交给黎源。 黎源接过信,想撕,不敢撕,想看,不敢看。 千万种思绪从心头一涌而来,有对楚念溪的喜爱、执念与温柔,也有对楚念溪的怀疑、冷漠与害怕。 外来者这一身份,就像是一座不可横跨的沟壑一样,横在了她和黎源中间。 黎源不知道楚念溪为何突然离开,但当人回来后,才逐渐意识到这个事情的真相。 ——楚念溪是自己离开的,偶然出现在附近的南熏衣是被他所迁怒的。 黎源垂眸,眼中无声无息滴落下泪水,一经落泪,就像是止不住的阀门,无数眼泪顺着脸往下淌。 楚念溪离开,是因为他们不该在一起。楚念溪回来,也是因为她愿意承受这一切,与他在一起。 他到底,做了什么?! 黎源颤抖着手将信打开,开头简简单单写了四个字。 见字如晤。 仅仅四个字,就让黎源的心开始揪了起来。 信中写了毒圣的事情,写了她的决心与爱。 楚念溪终究将一个对她来说是陌生人的话听了进去,她不希望黎源为此继续找下去,也算是面对自己刻意制造出来的孽缘,做一个交代。 信中也写了她的心灰意冷。 只是这些爱与坦然,甚至舍命相救,也抵不过黎源对她的怀疑。 为什么呢? 楚念溪在信中对自己这么问着。 因为我是外来者,是有重生的机会,死亡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舍命救了黎源,也只是被当成了为了讨好人所拥有的手段。 她自嘲的在信中写下这句话,又郑重地告诉看信的人。 谁告诉过你,外来者的重生不需要付出代价?如果重生真的那么廉价,以命堆命也能颠覆这个世界。 笔墨未尽,甚至还想继续就着这件事写下去,但她听住了。 黎源,黎源,我真的好疼,我是第一次感觉到身上的伤不疼,但心疼的要命。 ……你不想留下,我懂了。 我一直以为和电视剧里所说的故事只是故事而已,但当自己亲自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以死明志,似乎也没有那么艰难。 黎源,当一个人愿意面临死亡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她活下去的理由了。 爱恨不存,你当自由。 信是断断续续写下来的,每一句充斥的笔墨都不同,唯有最后那一句话,是笔墨最浅最轻的,像是表达了写信人的释怀。 黎源眼前霎时间被水浸湿了视线,他想紧握成拳,一想到手上握着的信,又不敢握拳。 这是楚念溪留下来的唯一一件东西,她不爱饰品,不爱胭脂水粉,不爱好看的衣服,也不再爱他。 楚念溪没有用的顺手的武器,除了这封亲笔信外,没有任何一件属于她的东西。 黎源恍然发现,楚念溪什么都没有求过,只是喜欢跟在自己身旁,可这件事,她也不喜欢了。 他们曾是相爱的,只是他一直在意他们的不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造成的伤害已无可换回。 倘若楚念溪不愿再踏足此地,不愿重生,不愿见他,他与她,从此再无可能。 再无可能…… 黎源把信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走出了屋内,无视他人异样的眼神,走进了楚念溪曾暂住的小木屋。 他走到床榻边,看着尚未收拾好的被褥,翻身上去躺着,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残留的气息。 …… 死亡往往不是一切事情的终结,而是另一件事的开始。 第三百六十二章 所图甚大 随着武林盟的队伍越来越接近江虞城,竹南希的心底越来越不安。 他们一路上根本没有办法掩饰行踪,如果接下来的路上有埋伏该怎么办……狼王如果派兵与魔教和弑楼的人一起埋伏,他们这波人,必定有去无回。 竹南希下意识地转动眼珠,想要在人群中找到黎源的身影,可随后,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黎源已经离开队伍了。 视线旁落在空地上,倏然撞进来一个人,一身白衣佩剑,却有与那白衣格格不入的杀伐之气。 方延关切地问道:“竹盟主可是有心事?” 竹南希怔了下,“确有心事,不知方延前辈害不害怕即将到来的杀伐?” 方延道:“身在江湖,何惧生死?” 竹南希道:“总会有一些比生死还要重要的事情。” 就像是黎源所一生执着的正义,所在意的人一般,两件事情不断拉扯,总会有更重要的。 方延爽朗一笑,冲淡了身上的血气,“比生死更重要的事情我根本完不成了,来此,但求一死。” 他拍了拍竹南希的肩膀,“你年岁还小,能成为武林盟主资质一定不差。如果遇到什么事,往你方叔这边来,我替你挡着。” 竹南希觉得方延的突然亲近太过莫名,不过还是龇牙咧嘴的应了下来。 方延收回手,奇怪的问道:“竹盟主,我的手劲很大吗?” 竹南希迅速收敛那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淡淡道:“没有。” 方延:“……” 方延清了清嗓子,“竹盟主不必担忧,江虞城到底还是有我们的人的,弑楼和魔教不会来太多人,否则他们一早就暴露了。” 竹南希道:“那么便承方延前辈吉言了。” 这一路上一切顺利,就连进江虞城也只是卡了两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竹南希注意到方延听到允许他们入城的消息神色变化很大,不过下一秒就收敛了神色。 他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变脸速度可比他快多了。 入城之后,竹南希注意到街上仍有不少行人,他们匆匆来去,似乎在尽量不与旁人打交道。 每过几条街他都能看到穿着皮甲的士兵来回巡逻,那一双双眼睛犹如冰冷的剑刃一般,切开一切。 因这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神,队伍中人心开始浮动,竹南希安抚住他们,领着人继续往狼王九叶檀的所在去。 他们是来讨伐破坏规矩的弑楼楼主和魔教教主的,不能途生更多波折。 “盟主,你认为狼王会答应吗?” 弑楼楼主和魔教教主帮狼王几乎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江虞城,真的会让他们讨伐人吗? 竹南希斩钉截铁道:“不会,不过至少我们站在了正义的一方,狼王也不会对我们动手。” 方延闻言,不由笑了笑。 竹南希问道:“方延前辈为何发笑?” 方延摆了摆手,“只是觉得竹盟主说话很有意思。” 正义,没想到竹南希这个人,还愿意相信这个东西。 “盟主,狼王既然会拒绝我们,那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竹南希道:“先礼后兵,到了城中,还不愁没机会抓人吗?” “也是!” …… 屋内,九叶檀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中的事务走到了窗边,欣赏起春日里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绿植。 片刻后,他开口问道:“韩立,武林盟的人是不是来了?” 一抹人影从屋外闪了进来,抱拳恭敬到:“是,另一只所属帝君的队伍似乎是江湖上一代的剑圣。” “哦?” 九叶檀抬手摸了摸发间的头饰,危险地眯了眯眼,“这样的人物不是早就服老隐退了吗,怎么又出山了?” 韩立认真道:“主上,他们很有可能是公子提到的暗棋,还请小心。” 九叶檀转过身来,看着韩立,“区区一个早已隐退的剑圣加上武林盟,左右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我更在意对方为何要把这样的人物送过来。” 他随意道:“韩立,说说看,你认为帝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韩立头更低了,声音惶恐道:“属下不知主上之意。” 九叶檀道:“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属下以为,帝君所图甚大,他根本不在意一时的得失……” 九叶檀道:“说下去。” 韩立不确定道:“不论是东方狩与还是方延剑圣,都只是迷惑视线的诱饵,掩护他真正要施行的事情。” 九叶檀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韩立,如果你是帝君,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韩立设身处地想了想,摇头道:“主上,抱歉,属下无法揣摩帝君的心思。” 九叶檀问道:“那么你认为,我们如果会败,会败在哪?” 韩立皱着眉头思索着,过了会,道了一声不知。 九叶檀轻哼一声,自问自答道:“我们如果败,会败在哪?当然是败在联盟破裂,或是……我们一心求败上。” 至于其他的选项,绝无可能。 不过联盟破裂……九叶檀第一个想到的是魔教,魔教教主随心所欲,加入也只是为了弑楼楼主,不稳定因素随时可能给他们一刀。 素楼主不知为何,在险些翻脸的第二天向他保证了不会有这个可能,不过心底到底还是不信任。 至于一心求败,自然是设想中的战略性失败。 他们的目的不止是为了攻下天枢国,更是得民心,有时候偶然的失败会比胜利赢得更多,那么败也无妨。 韩立一愣,“主上为何会突然想这些?” 九叶檀轻笑,“我们要图的,也不止是这一时的得失——”而是天下太平。 如果这世间没有争斗,没有战争,他所爱之人,怎会先他一步离开呢。 哪怕罪魁祸首已死,这其中罪恶的源头也必须想尽办法掐断,杜绝后患。 九叶檀道:“多留意那个方延剑圣的动向,至于竹盟主想做什么,只要不影响军队的话任由他做。” “是。” 九叶檀思索了下,又说道:“另外,如果他们两个回来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别顾及这个那个的在外徘徊。” “是。” 九叶檀摆了摆手,“去把。” “韩立告退。” 九叶檀回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 就算只是迷惑视线的暗棋,参与伤害了他儿子,也该死。 真希望他们动作搞大些,好给他一个机会——一网打尽。 九叶檀回到了桌案前,继续处理起未完的事务。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互相试探 竹南希独自拜见狼王九叶檀后,神色古怪地回来了。 方延想要打探些消息,聊了会却也只能得知狼王九叶檀对他们这些前来讨伐的江湖人没有什么想法,其他的却一点也没有探听到。 方延道:“狼王真的会这么好心容忍我们留下来?” 竹南希敛眉,掩下眼底的冷意,茫然道:“可能是懒得管我们?” 方延道:“竹盟主,不若你在仔细回想一下,狼王或许给了你什么暗示?” 竹南希神色慌张道:“狼王给了我暗示?我似乎有些记不清他说了什么,他有没有暗示,我也没有印象了。” 暗示,当然暗示了,暗示他要对方延动手,让他们武林盟最好别掺和。 竹南希自然不会掺和这件事,他心里早就怀疑方延他们的目的了,没想到狼王也知道他们有问题。 方延见此实在问不出来什么,不死心地想要继续追问,武林盟的队伍里来了个传话的人替竹南希解了围。 “盟主,黎源回来了。” 竹南希惊讶,“追光回来了?进城了吗?” “进城了。” 竹南希以为黎源不会来了,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 ——是楚念溪在他心中没有一生所坚持的正义重要吗?若没有,又为何一次又一次的突然离去?若有,为何只过了三天左右便追了上来,是因为人已经死了,便不值得在意了吗? 想到这些,竹南希忧心忡忡,问道:“追光歇在了哪儿,带我去找他。” “盟主请跟我来。” 竹南希抱歉的看向方延,“方延前辈,我实在担心追光的状况,有空下次再聊。” 方延盯着他,还是主动退了一步,“好。” 竹南希匆匆与来人离开,方延看着他们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他低喃道:“莫怪我不仁不义,我有命在身,早已不属于自己……若真正的剑圣方延还在,想必定会自嘲自己的不择手段。” 竹南希见到了黎源,当即把领路的弟子打发走了,皱着眉走了进去。 “追光,如果太伤心,你可以不用来的,我又不是搞不定。” 黎源瘦了好多,神色苍白着,身后背着的长弓仿佛再挂一会就能压弯他的背脊。 黎源道:“我必须来。” 竹南希叹了一声,“可我宁愿希望你不来,如果真打起来了,你这样的状态能射得了几箭?” 黎源沉默。 竹南希把人按回去座位上,“你好好休息,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黎源沉默了会,问道:“我离开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竹南希道:“如果你答应好好休息我就告诉你。” 黎源神色迟疑,听竹南希准备要离开了,才道:“我答应。” 竹南希这才把方延和狼王的事情通通说了一遍,“狼王和方延暗斗的时间里你就好好休息,我会派人留意着的。” 黎源思索了下,“好。” 竹南希松了口气,看着人不再折腾自己回了里屋,便告辞了。 他们两都默契的没有提到黎源变成这样的原因,那个叫楚念溪的人。 黎源是不愿提,竹南希则是不敢提。 武林盟和方延所带的人,就这样在狼王的默许下留在了江虞城。 直至某一天,方延的人遇上了回到江虞城的赵离端时,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竹南希问道:“方延前辈是跟魔教的人起了什么冲突,为何这么丧气的回来了?” 方延瞥了眼竹南希,似乎是已经达成了目的,不再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冷声道:“此事与竹盟主想必没有什么关系吧?” 竹南希道:“与魔教有关的事,都与武林盟有关。” 方延讥笑道:“那么,竹盟主敢在现在去杀了那个魔教中人吗?” 竹南希一口应下,“自然敢,武林盟存在的意义,便是斩杀邪派。” 方延看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神色一僵,“你就真的不怕死?狼王也就嘴上说着好听不管这些事情,可真要威胁到他利益,怎么可能作壁上观?” 竹南希道:“多谢方延前辈关心,再怎么样,武林盟也是众人眼中的江湖第一。若连武林盟都不敢站出来对抗魔教,这天下武林,还会有未来吗?” 方延顿住,“竹盟主,我还是那句话,若是遇上了什么,找我便是,你活下去,比我活下去——还有意义。” 竹南希没有回答他,这就像是猎人对待猎物的仁慈一般,可以相信这仁慈是真的,但绝不能用它。 方延还想说什么,不过又想起了什么,张口说了句有事离开便走了。 竹南希看着他离开后,当即招来了人,封闭魔教赵离端的消息,免得让黎源知道了不好好休息。 也不知该庆幸方延的消息来得快还是武林盟的探子回报的慢,黎源并没有听带这条消息。 竹南希松了口气,派了一部分人去留意赵离端的行踪。 他跟方延所说的可不是说着玩的,他是真想把赵离端杀了,可看对方的态度,约摸是不会与武林盟合作把人除掉的了。 方延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们的用意又是什么? 说是要帮助武林盟一起讨伐魔教,到头来,却是想要袖手旁观。 竹南希想不明白,江虞城中能问的知情人狼王是招来魔教的罪魁祸首,他也不想去问对方。 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早知道方延他们有一天会成为喉中刺,当时就该委婉拒绝。 反正凭方延的本事,没道理进不来这有意放人进来的江虞城。 赵离端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 魔教妖女‘火蝶’随后也出现在了江虞城,竹南希继续压下消息,并且让打探赵离端消息的全部撤了回来,努力压下魔教妖女的事情。 原本赵离端一个人竹南希就觉得棘手了,南熏衣也在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先选择封闭消息,让黎源有更多时间去休息,而不是思考如何杀了魔教的人。 消息压的很好,黎源根本不知道赵离端和南熏衣的事情,甚至在对方延的打探上,发现了一些消息。 竹南希第一次觉得武林盟,或许改行做情报也不错。 方延的某一个属下每隔一段时间会在夜色深沉的时间放飞一只信鸽,之后信鸽会飞到另一个人那里。 无论放飞信鸽和收信鸽的是谁,他们都会与方延多多少少见上一面,信的内容,方延定然有过目。 竹南希想要截获一封信,念及最近闲得发毛有些疑心他瞒了消息的黎源,决定把这件不至于太伤神的事情告诉他。 黎源沉默了会,问道:“方延的身份重要吗?” 竹南希道:“对我来说很重要。” 黎源冷静道:“我们不是来讨伐魔教和弑楼的吗?没有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竹南希道:“只要狼王在,他们不会走,可有个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 放下话后武林盟迟迟没有动手,方延已经开始怀疑他了,机会,只有一次。 黎源顿了顿,说道:“好,我会帮你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错误的道路 黎源答应后,竹南希着手为截信做准备。 数次信鸽皆是在城内所收,由鸽子趁着暗沉的夜色飞掠,从南边送过来的,只要收信的人出去收信的时候黎源提前出去,多走些路,说不定就能不动声色截下信来。 信鸽送信途中被截是很正常的事情,除非是迫不得已,很少人用信鸽传信。 不过听说弑楼的信鸽十分有灵性,送的信几乎无一例外在预算时间内送达,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某夜,竹南希一接到消息便立刻用竹笛声通知黎源。 片刻后,黎源悄悄摸进竹南希的屋里,等竹笛声结束后,等到了人回来。 竹南希一回来,他就把信的内容告诉了对方,“格杀勿论。” 竹南希:“???” 黎源简略道:“信的内容。” 竹南希惊诧道:“为什么会是格杀勿论,他们要对谁下手?” 黎源垂眸,“不知,不过不是我们武林盟,便是狼王。” 这个真相,的确很重要。 黎源补充道:“总之,小心方延。” 竹南希嗯了一声,“还好他们没有收到信,我没有想到方延前辈他们……会是一道催命符。” 无论他们要杀谁,武林盟身处其中,都危险的很。 黎源安慰地拍了拍竹南希的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竹南希道:“此次他们没收到信,定然会有第二封信发出,下次得小心了,说来你截获了信,鸽子丢哪了?” 黎源神色不明道:“扔军营了,他们会帮我们处理掉的。” “那就好。” 黎源忽然开口问道:“竹南希,魔教的人都是什么时候到的?” 他的语气很冷,像是冬夜的雪,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凉。 竹南希一怔。 黎源追问道:“火蝶和赵魔主是何时到的?” 竹南希顿了顿,“你知道了啊,追光。” 黎源道:“不要瞒着我。” 竹南希叹了口气,“赵魔主前几天刚到,火蝶十天前到的,本来我打算查到消息就喊你一起,只是赵魔主也来了,便不好动手了。” 区区一个魔教妖女要杀还是挺容易的,可赵魔主来了,以他的毒术,要杀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黎源垂眸,“那边不杀了。” 竹南希正准备在斟酌着语言劝说黎源这次不能动手,闻言,十分诧异。 黎源淡淡道:“虽然不杀了,不过方延如果有异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黎源又从来时的窗户摸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竹南希喃喃道:“追光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的吗?真的变了好多。” …… 黎源回到了屋内,他把背上的长弓取了下来,伸手在弓身上抚过。 这把弓是入了魔教后的姜以渔制作而成的,它第一次开弓,瞄准的是魔教妖女火蝶。然而,它弓弦拉开,弦上之箭所杀死的生命,从来不是魔教中人。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都说魔教作恶多端,杀人无数,黎源唯一一次亲眼所见,便是他们围攻魔教教主的时候死了几个急功近利贸然出手的人,其他想要杀了魔教教主,却没有动手的人,竟全身而退了。 在他的想法中,如果魔教教主愿意,或许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过一死。 ——在江湖上,生死是很正常的事情,魔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还是因为魔教教主不顾江湖默认的规矩,祸及他人全家,造下了晏家灭门案。 晏家灭门案之后时隔多年,魔教又造下了一城的杀孽。 但……没有人亲眼目睹,皆是有所耳闻。 黎源不愿否认自己一生所追求的正义是错误的,不过这件事宛若一粒种子一般种在了心头上,等待着发芽生长。 寻找楚念溪的途中他遇到了火蝶,一路追杀之下,不说从未遇到什么杀身之祸,还碰到了一个奇怪的外来者。 微尘道:“有存同一见地,不交恶,愿助我,即为友。” 因心中的疑惑,他左思右想之下,问了同为外来者的楚念溪,什么是朋友? 楚念溪道:“朋友吗……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只有几面之缘的人是真心待你的,也有可能是抱有目的的。” “真正的朋友,不仅不求回报,还不介意你的身份,甚至愿意在你落难之时,出手相救。” “至于我的话……我是抱有目的的后者,并不是一开始就真心与你相交的。但黎源,你以真心相待,我怎能不以真心相交呢?你庇护了我,我也想努力庇护你,保护你,还你的人情。” 她粲然一笑,“只是这份人情已经变质了,似乎再难还完了。” 黎源记得他当时问了一句,“为什么?” 也不知自己问的是为什么一开始要骗他,还是为什么人情还不完。 楚念溪语出惊人道:“黎源,难道你没发现吗,你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所以明知前路荆棘,也愿意来到你身边。” 她说完,快速转移话题道:“如果有一天你真正了解了微尘,你就知道朋友为什么是她所说的那样了——我也想与她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黎源:“……” 黎源最终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他道了声早些休息,便离开了。 他努力忽略这段回忆所带来的悲伤,思考着念溪最后一句话提到的那个人。 印象中,对方不仅与魔教的人相交甚笃,脾气也不好,甚至说着说着摔门遣人,为什么念溪会愿意与这样莫名其妙的人成为朋友? 这一个疑问自这天起一直徘徊于黎源的脑海中,直到,他看见了一个人时,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脾气不好? 因为自己当着人的面否定了对方抛出来的橄榄枝,对方不是泥人,有脾气是应当的。 彼时,黎源才意识到,自己所走的道路,半生下来所坚持的正义,根本就是错的。 何为正,何为邪? 何为善,何为恶? 哪能是一句话就能评说的? 在旁人眼中恶名远扬的毒圣愿意为了相随一程的陌生人,让好友为此铸造武器;在自己迷惘之时,出言相劝;甚至在遇到念溪的时候,毫无保留的表明了自己对其的所念所思。 毒圣并没有必要这么做,他可以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曾经在江虞城做过的,以实力威胁念溪,让念溪帮忙做事。 可他却愿意顺手帮这么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对于黎源来说,很重要的忙。 善恶并存一体,所行有善有恶,何能辨其是正是邪?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名存实亡 黎源在大街上当着弑楼毒圣的面突破了。 竹南希见此,当即下令让武林盟的所有人警戒,自己站在黎源旁边,贴身守着人,视线紧紧盯着毒圣,时刻准备着抵御攻击。 唐与言扬眉道:“武林盟的人?你们就这么点人,想要防着我出手,未免也太可笑了。” 竹南希冷声道:“弑楼果真与魔教同流合污了。” 唐与言闻言低笑,摇晃着鳞尾扇,“也比尔等与人面兽心同行,也不自知来得好。” 她骤然出手,特制的鳞尾扇如回旋镖一样,从中割裂开一支从黎源后方袭来的冷箭。 竹南希以为攻击会落在他和黎源身上,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猛然扭头,看到了一支从中断裂开来的弩箭,箭头在阳光下发绿,是淬了毒的。 唐与言抬手将回旋而来的鳞尾扇收好,吩咐道:“黑鸦,去找玉衡门的人过来。干将,留在这里看好这群武林盟的人,我去去就来。” “是。” 唐与言运起轻功往弩箭飞来的方向追去,发现了一抹黑影在小巷中闪过,立刻追了上去。 刚刚那只弩箭箭矢上毒浮于表面,是临时淬的毒,是什么让暗处刺杀的人改变了主意给箭矢涂毒? ——是刺杀目标改变了。 这支箭一开始不涂毒,想要杀的,是她。 黎源的突破,不仅让武林盟的人滞留在此,也让他成为了最好的一个活靶子。 用毒杀了他,既削弱了武林盟的实力,也能将黑锅扣在毒圣头上。 唐与言不紧不慢地追着这一抹黑影,心想着这专门用来引走她的人未免也太尽职尽责了,看她落后了几步,立刻制造点响动吸引她跟上。 也不知道干将那边怎么样了。 另一边,与毒圣同行的人只剩下了干将留在了原地。 竹南希既担心干将暴起伤人,想要先制服这仅留下来的一人,又担心在此途中有暗箭再度来袭,不得已,只能与对方相看无言了。 风动,干将忽然动了,依旧在竹南希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拔剑斩落下一支箭。 他一手执剑,一手拿着剑鞘,浑身杀气凌然,冷峻神色上倏然浮现出一丝苦恼,转瞬即逝,也不知他当时在苦恼着什么。 竹南希紧握着剑柄,想到那凌然杀气,下意识离对方远了些。 不知是不是毒圣抓到了人,等魔教妖女赶来后,第三支弩箭仍然未至。 南熏衣扫了眼武林盟的人,意味不明的娇笑了一声,“没想到毒圣要奴家护着的,是你们这群臭男人呢。” “妖女!” “邪魔外道!” 南熏衣轻笑一声,“别叫了,这些个词我都听腻了,有没有点新鲜的词让姐姐解点闷?” 南熏衣与武林盟的人调笑时,黑鸦与干将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下一霎,竹南希发现自己身旁的干将突然离开了,似乎是追着之前冷箭发射而来的地方去了。 虽然不知道毒圣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目前来看,他们没有杀心。就连魔教火蝶也像是故意来此嬉闹一般,清脆娇俏的笑声时而响起,扰乱人的思绪。 竹南希凝了凝神,摒弃杂念,无视耳畔时不时响起的声音,专心守着黎源。 风声中忽然传来了一些难以察觉到的响动,竹南希脑海中的弦绷紧,在攻击还未至之前,下意识拔剑挡住了来人的攻击。 待看清攻击他的人,竹南希的瞳孔微缩,这是他们武林盟的人。 这个人的袭击就像是一个按钮的开关一样,一经按下,同门相杀开始了。 南熏衣娇呵一声,身形迟钝者,皆被手持暗器的黑鸦救下,依次被南熏衣丢到了一旁。 分辨清武林盟里所属帝君的人,黑鸦当即了结这些人的性命。 干将姗姗来迟,带着衣摆上的血与归鞘的剑,安静的站在了阴影处。 南熏衣掩唇笑道:“这位公子,你来的真巧,不早也不晚。” 干将没有说话,视线落在他们所处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自他们处于同一条街上从未出现过的巡逻士兵来了,他们看到一身紫衣的南熏衣,简单说了下已经封城的事情,便离开了。 竹南希看着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和那一地的尸体,心头霎时间凉了下来,彻骨的寒凉从心蔓延至四肢百骸。 死去的人有大半是武林盟的人,只有少数是纠集来的江湖人士。 竹南希愣愣的看向活下来的人们,许多是比较陌生的面孔,为了一腔热血临时附属于武林盟一同而来的江湖人士。 就今天这一幕,他不得不承认,存在数百年的武林盟,已经名存实亡了。 “剑圣前辈,你想去哪儿?” 竹南希回过神,不知从哪里来的方延被毒圣拦住,下一瞬,两人交起手来。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使用折扇的毒圣在曾经的剑圣面前用了长剑。 方延道:“你连外来者都赢不过,还敢在我面前用剑?” 唐与言冷笑,“堂堂剑圣连外来者都不如,难怪沦为了帝君的走狗。” 方延怒道:“伶牙俐齿!” 唐与言快剑如风,一剑又一剑将方延逼退,她冷声问道:“前辈的剑意呢?前辈的剑道呢?连剑意剑道都不复存在了,还想赢我?” “狂妄之徒!” 唐与言低笑,“我是不是狂妄,由得你来说吗?好歹君如风能不断在战斗中突破,领悟剑意,掌握剑道,你呢?堂堂剑圣竟然连剑意都没有了,真是可笑!” 方延微怔,勉力抵挡的剑势中露出了破绽,唐与言乘胜追击,没想到对方还是弥补回了缺漏,更加谨慎起来。 剑圣到底还是剑圣,哪怕没了剑意,对战斗的掌握还是炉火纯青的。 唐与言又说了几句话,方延没有再回嘴,甚至依靠着经验逐渐挽回了些许败势,她索性便不再说了。 本想以言语争取一击必杀的机会,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点话根本伤不了他。 毒圣跟方延打了起来,竹南希深吸了一口气,安抚着受惊了的同行者,并且以竹南希个人的身份,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武林盟很显然人心已经散了,就算它在武林上仍然是一个庞然大物,那也不是属于竹南希的。 武林盟主这个称呼,说到底也只是头衔而已。 同行人有的理解竹南希,也有的觉得竹南希已经跟弑楼魔教有了合作,这只不过是一场做戏。 对此,竹南希无力解释,谁能想明白为何一心想要杀的势力中会有人救了他们呢? 南熏衣看了会戏,在他们部分人怼竹南希怼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柔声道:“不管竹小公子与我们以后会不会有关系,诸位的性命可都是弑楼与魔教救下的,若是连感恩都不会的话……不若还是把命留下吧?” 霎时间,静地只剩下另一边的兵刃相交声。 第三百六十六章 突兀的死亡 因这仅剩的声音,众人逐渐将视线落在了在小巷中交战的两人身上。 毒圣以剑跟曾经的剑圣打,打的有来有往,甚至还占据毒圣和外来者切磋剑术只能打个平手,如果毒圣当时的实力跟如今一样,是不是那个外来者——比方延还要强? 众人意识到这一点后,心情挺复杂的,他们半生都为之努力的武道,还不如一个来了一年多的外来者。 此刻,战斗上。 尽管方延的剑术不如君如风,不过他还有这辈子修炼多年的内力,在内力没有耗尽的情况下,他不会给毒圣半点机会。 唐与言越打越清楚现在的情况,心中明知道如果继续拖下去可能会有意外发生,还是以尽量公平的形式,与方延打斗。 约摸是少年心性,或许也有那约定成俗的规矩在其中作祟,总之,无人去插手他们的战斗。 这正和方延的意思,他尽量在不经意间表露出着急的神色,卖几个破绽,引着唐与言不断地进行攻击。 最后,方延一个翻转,犹如镜面相换一般,优劣霎时间在身位转换之间转变。 众人皆惊的下一刻,唐与言挑开方延的长剑,趁势追击,重新将劣势迅速挽回。 方延脸色微变,“你……” 剑光一闪,方延下意识躲闪开来,回过神来一看,耳际边的鬓发仍被削去一缕。 唐与言道:“剑圣可是想跟我聊聊了?可我现在不想聊,不如剑圣还是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命吧?” 方延皱眉道:“狂妄自大。” 唐与言闻言,心情很好的眯了眯眼睛,手上的动作更加迅速,让方延根本没有一点喘息之机。 南熏衣问道:“那个名叫君如风的小子,真的能与毒圣打的不分上下?” 没有人回答她。 南熏衣冲着黑鸦抛了个媚眼。 黑鸦道:“回姑娘,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跟着毒圣的。” 南熏衣遗憾道:“另一位兄台也不知道吗?” 虽说黑鸦与干将周身的气质几乎一模一样,不过论杀气,还是干将更甚一筹。 这样如同人形行走兵器的人,若不是跟在毒圣身边,加上心里实在是好奇,南熏衣平时是不敢问出口的。 干将道:“剑术比试,向来点到即止,不论修行。” 言外之意便是君如风的剑术或许能与毒圣平分秋色,不过在实战上没有内力的因素,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南熏衣思考道:“若是他的内力真修上去了,以他展现出来的资质,怕是江湖上难有敌手吧?” 干将冷淡道:“剑术超凡,内力修行未可确认。” 南熏衣娇声道:“也是,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好好看毒圣小哥俊俏的脸不就好了吗?” 干将没有再说话,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对君如风这个从未见过的人产生了敌意。 竹南希听完他们聊天,心中对这个名叫君如风的外来者产生了兴趣,回忆不请自来,让他从脑海中找到了这个人的信息。 追风门掌门弟子之一,已于今年送往沧云仙岛,预计最早明年回归。 竹南希偷偷看了眼依旧神采飞扬,看上去仍然对君如风感兴趣的南熏衣一眼。心想着,像他这样天赋出众的外来者,到沧云仙岛避一避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 时间约摸过去了一刻钟,因南熏衣他们的存在,武林盟的人都不敢离开原地,竹南希也因为要护着仍在突破的黎源,不敢轻举妄动。 唐与言与方延的战斗接近尾声,时不时从雪间上挥出来的浅紫色剑风犹如削铁如泥的镰刀,在地面和周围的墙壁上留下很深的痕迹。 ——倘若不是唐与言有意控制力道,地面就要留下一道又一道交错的沟壑,周围的墙也要塌了。 身处剑风中心的方延十分狼狈,身上的白衣被划破好几处,还沾了不少尘土,看起来像一只脱离了部族的孤狼一般,倒也少了些衣着与气质不符的违和感。 方延开始招架不住唐与言的剑了,他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用剑去拍开袭来的剑刃,然后迅速后撤几步,哇的一声吐出了口淤血。 他在与唐与言比斗的过程中受了内伤,一下又一下如绵绵细雨般的内力刺来,内伤由轻不断叠加,很快就到了难以忽略的程度,成了要命的重伤。 这口淤血吐出,内伤似乎减轻了不少,不过方延心知是错觉,不敢与唐与言继续打下去。当即大吼一声,希望来到的人能出手帮他吸引注意力,自己好想办法逃跑。 暗处的人接到指令,开始动手,一群人冲向了站在街上的人群,人数几乎能以二对一。 唐与言也被两个人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延逃离。 她低咒一声,边招架着攻击边回头看了眼竹南希,看清对方脸上担忧又愤怒的神色,随即低笑起来。 她之所以愿意跟剑圣来个公平的一对一,还不是因为要拉拢拉拢人心? 竹南希虽然弱,在武林盟也就一个武林盟主的头衔能用,但名望在那里,聊胜于无。 更重要的是,唐与言想要一网打尽——师父前脚跟狼王一起去外面打仗,后脚这群人就有了动作,想不让人动手抓了都难。 乱斗之中,众人很难顾及自身,唐与言想要往回引,却被两人卡在了这里。 这两人的实力不如方延,不过十分难缠,一个用锁链一个用长鞭,配合得当,每当唐与言往回挪动,就被其中一样逼退回来,想要速战速决,更是难上加难。 唐与言回头扫了一眼,南熏衣他们尚且应付得来,又看了看武林盟的吉祥物一眼,确认都没什么事,便专心对付起这两人来。 若论缠斗,他们二人配合默契,想要牵制一个人还是可以的,可真要对上人来,抵挡不了多久。 不得已,藏在暗处的方延又冲了上来,协助二人牵制毒圣。 若放毒圣这样实力的人回去,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全被救了。 唐与言冷笑一声,“我尊你好歹曾为剑圣,没想到连剑圣的尊严都忘了,难怪没了剑意。” 方延冷哼一声,“与你无关。” 唐与言冷笑,没有继续开口说话。 忽然,方延神色大变,吼了一声,“住手!” 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方延丢下了唐与言,直接冲了过去。 她拍掉锁链与长鞭的攻击,抽空看了一眼,瞳孔微缩。 方延被两把剑刺了个洞,他护住的人,是……竹南希。 第三百六十七章 圣者臻也 方延的舍命相救,让在场的大部分当中心头染上疑惑,心中疑虑最深的,当属被护下的竹南希。 唐与言趁此机会,一举斩杀愣神了的两人,快速跑到竹南希身边,替他杀了还在愣神的两人。 她皱眉道:“剑圣前辈,你还真是奇怪,要杀他们的事你,不想杀他们的还是你。” 虽说是敌人,不过看到这样惨状的敌人,她还是报以尊重,没有嘲讽对方。 方延低喘着气道:“我不想杀的,只有一人。” 唐与言指着竹南希,问道:“他么?武功不怎么行,也不知道如何当上武林盟主的。” 方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手足无措的竹南希,仿佛要用最后的一段时间来记住对方。 因方延而围上来的人见状开始撤退,还不等离开,就被大开杀戒的干将一个个的留了下来,若不是被唐与言喊住,恐怕连一个活口都留不住。 南熏衣迅速将人质的下颚卸掉避免对方吞毒而死,出声道:“毒圣,人我可就先带走了?” 唐与言淡淡道:“带下去吧,另外把这些武林盟的人带回去。” 方延要死了,这些用于分散旁人注意力的诱饵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影响心情,还不如早些打发走。 “是。” 南熏衣把人全带走了,唐与言看向黑鸦和干将,示意他们守好周围,便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方延的毅力很强,哪怕是这个时候,眼睛依旧盯着竹南希,不舍的将视线偏离一点。 竹南希逐渐回过神来,将手搭在方延的脉上,虽探不出来什么具体的脉象,不过看这伤势,还是清楚的知道人已经不行了,很快就要死了。 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方延轻声道:“我说过,我愿替你死。” 竹南希道:“我们不过几面之缘,何苦让方延前辈替我呢?” 方延艰难地喘了口气,一字一字道:“谁说我们只有几面之缘?” 竹南希:“???” 方延瞪大了眼睛,情绪似乎不太稳定,他道:“平安,血缘关系,割舍不掉的。” 他努力伸手,似乎想摸一下竹南希的脸颊,对方闻言微楞,缓缓低下了头,却发现那只手勾出了自己脖颈上系着上玉吊坠。 这只玉吊坠,据说是他父母留下来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只有黎源知道,他的小名名叫平安。 竹南希神色复杂道:“毒圣,你……” 唐与言道:“两剑皆是致命伤,之前还受了内伤,没有救了。” 竹南希微愣。 方延似乎察觉到竹南希并不康哭这突如其来的认亲,才继续道:“我已替他们报了仇,好好活着,平安。” 声音微弱,瞪大的眼睛也逐渐有睁不开的迹象,竹南希心中着急真相,却不敢说太多让人心绪起伏大的话,只是安抚性的拍了拍对方的背。 方延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不过那双眼睛还是闭上了,没有死不瞑目,倒也称得上是安详。 竹南希喃喃道:“你说我们有血缘关系,可你又是谁呢?” 唐与言道:“方延是你的谁这重要吗?” 竹南希没有说话。 唐与言指了指他身上因方延所浸染出来的血色,“他只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语气平淡,却莫名的让人心安。 竹南希喃喃道:“是,他只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管方延是谁,作为让武林盟人心溃散的罪魁祸首,他只能是救命恩人,一个意外救了他的人。 唐与言低笑一声,“脑子倒挺清醒,记住了,我们弑楼与魔教也救了你,日后可是要挟恩图报的。” 竹南希沉默。 黎源的气息出现了变动,他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视线落在一地的血色上,微怔。 唐与言打了个招呼,“黎追光,好久不见。” 黎源颔首示意,“好久不见……” 唐与言诧异他的态度,心中奇怪,不过还是先问道:“为何看到我突然就突破了?” 黎源顿了下,说道:“存同一见地,不交恶,愿助我,即为友。” 唐与言:“?” 黎源道:“片面之言,难辨善恶,最终不过是生死有命。” 他的话触动了竹南希,随即,对方也站在大街上开始突破了。 众人:“……” 黎源眼眸露出异色,“请问毒圣,可否为我解答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何事?” 唐与言简略说了下方延的事情,其他的皆一笔带过。 听毒圣说完,黎源才发现竹南希身前中了两剑的男子原来是方延,那一身白衣和脸都灰扑扑的,还被鲜血浸染大半,不仔细辨认,很难认出来是谁。 黎源当下越发清楚的感知到善恶难辨这四个字,方延固然是做了坏事,可他对竹南希,却是愿用命去护。 这样的认知下,黎源终于知道为什么同辈人当中,他实力不错,内力却始终悟不到更高一步—— 心胸狭隘,眼界自然就小了,看不到这世间,不是单凭善恶就能决断人性命的。 唐与言道:“方延死了,你也突破了,这武林盟主就交给你了。” 黎源道:“好。” 唐与言侧头,“该走了。” “是。” 唐与言带人离开了,黎源看着他们黑色的背影,神情恍惚了一瞬,想到自己在突破时看到的楚念溪。 一身黑衣的楚念溪仿佛罗刹化身,杀人无数,自己找到她的时候,人正在尸体堆里挑挑捡捡,像是在翻垃圾一般。 楚念溪看到他后,眉毛挑起,“哟,这不是正道使者黎源吗?怎么?要来杀我?” 黎源直觉认为正道使者四个字不是褒义词,而是贬义词,他走上前去,伸手道:“跟我回家。” 楚念溪愣住了。 黎源见此,不由分说的将她的手握住,往外走去。 楚念溪想要挣脱,却仿佛被巨力桎梏住一般,一点也抽不出来。 “做什么,你是不是想带我回去受死?” 黎源道:“不是,回家。” 楚念溪道:“什么回家,我没有家。” 黎源脚步微顿,回头认真看着她,“你有,我便是你的家,从今往后,你想杀的人,我替你杀,你要做的事,我替你做。” “哪怕是错的?” 黎源眸光微闪,“是错的又何妨,我相信你是对的。” 楚念溪沉默。 久久的沉默之后,楚念溪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要太相信我。” 待她说完,黎源眼前的景象消失,内力功法上,也顺其自然的突破了。 他看着方延的尸身,忽然想到,方延之所以抛却剑圣的名号,约摸是已经不认为自己所行为善了吧,那毒圣呢? 是谁给毒圣起的名号?圣者,臻也,是谁相信对方能够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不是同族 方延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突破了的竹南希和黎源带着武林盟的人撤离了。 唐与言心知这只是武林盟的一次试探,确认他们的危险性,说不定很快武林盟内的隐世高手就会倾巢而出。 毕竟竹南希和黎源加起来,或许才有方延的实力,可连她都不一定能杀得了,又怎能伤得了师父? …… 没过多久,狼王九叶檀此次出行攻下一处的捷报传来。 唐与言问道:“师父此次会随伤员回来吗?” 黑鸦道:“不会。” 唐与言叹了口气,“看来一时半会是见不到师父了。” 黑鸦道:“毒圣为何不去找楼主?” 唐与言道:“守好江虞城,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武林盟真正的实力还未展露,帝君的意图也难以查清,江虞城作为粮草运送的枢纽,不能出事。 黑鸦没有多说什么,提道:“玉衡门谢平谢长老今日到了江虞城,另外颜长老传信,他已经就位了,还需要一些时间完成毒圣你交给他的任务。” “知道了。” 说完,唐与言又想起来什么,说道:“黑鸦,帮我留意谢平,任何事情都事无巨细的报给我。” 谢平时玉衡门长老,唐与言本不该怀疑他,不过他曾经登上了信鸽活动的任务名单,并且花无间也查出了些什么异样之处,因此便被唐与言怀疑上了。 黑鸦应下,“是。” 干将拦下了黑鸦,“毒圣,监视易打草惊蛇。” 唐与言顿了顿,问道:“那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干将道:“并无。” 唐与言扬了扬眉,“那除了监视,还有什么办法能掌握谢平的行踪?” 干将思索了下,说道:“让其在毒圣的麾下做事。” 如此大胆的想法,让唐与言不由一怔。 黑鸦道:“谢平为玉衡门门中长老,不可能为下属。” 干将道:“他会答应的。” 唐与言拍板道:“谢平的事情交给我便好,黑鸦你最近便多留意留意前线上的事情,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唐与言是亲自找上谢平,述说了下自己近日缺人手,想要一个实力差不多又不惧催眠的侍卫。 她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顺手合适的侍卫,便来找谢平求助。 谢平问道:“毒圣为何不去找南熏衣?” 唐与言诧异的看着谢平,“南熏衣可是玉衡门中的哪一位长老或是尊主?” 谢平哑然失笑。 过了会,他笑完后才继续道:“只是觉得南熏衣交友甚广,且与你相熟,或许能帮你找到更适合的人。” 唐与言再一次反问,“难道谢长老不与我相熟吗?” 谢笑平道:“非也,只是觉得毒圣为何不找南熏衣,单单来找我。” 唐与言眯了眯眼,“难道谢长老做不到?” 谢平道:“这……毒圣的要求太高,玉衡门门中恐怕没有适合毒圣的人选。” 唐与言主动道:“是我叨扰谢长老了,告辞。” 谢平表面挽留了下,便看着唐与言离开了。 唐与言回到住处,开口道:“的确有问题,谢平似乎不希望我注意到他。” 她没等人回答,继续道:“谢平这件事暂且不提,静观其变吧。” “是。” —— 此刻,星璇国国都玄霄城。 新任女皇唐茗推掉了聚星盟盟主青峰隐的请见,在重新修葺好的星朝大殿召见了蛮荒十八部驻守来使亭郎。 亭郎带了两个侍卫赴约,随后又挥退侍卫,与唐茗单独密探了许久。 ‘亭郎’道:“没想到女皇还能谨记着当时的诺言。” 唐茗道:“诺言许下了,便要尽力遵守,何况,无间公子,你将我一手拉出泥沼,于我有恩,更不能忘掉这份承诺。” 花无间笑了笑,“不知女皇近来如何?” 唐茗道:“一切都好,政务上有何不懂,朝廷内总会有人替我分担一二,亭郎也会在暗地里协助。” 花无间道:“我听说你与聚星盟闹僵了,这是为何?” 唐茗冷笑道:“他们果然如公子所言,一旦拥有了地位,便会不由自主的追求权利,我与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花无间道:“总归你们才是同族。” 唐茗道:“若真要细分,我与任何人都不是同族,公子,我不妨直言了——我是被虫族养大的,他们都以为我是虫族化人,要不是家族来领人,我恐怕就要被当场格杀了。” 花无间微怔。 唐茗继续道:“不过家族也只是想让我当一个实验品,想分析出我血液里是不是有什么能让虫族这样凭本能行事的外星异族不伤害我。” “不过研究到最后,他们一点儿也没查出来什么,只能归咎于我运气好,把我放了出来。我虽然被放了出来,不过与外界隔阂太大,族内也将我当成异类……直至那一天才像是真正活了过来。” 花无间听完后,过了会才问道:“虫族为何物?” 唐茗解释道:“一个外星异族,以掠夺星球资源为生。” 花无间笑道:“看来你真的很特别,如果当时你愿意走出来,想必没有我的推手,你日后也能达到如今的高度。” 唐茗道:“多谢公子美言,我很清楚当时仅凭我一个人是走不出来的。” 花无间含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就如同这一国女皇,你没试过,怎知不行?” 唐茗道:“是,我可以做到,因为这是公子所给的机会。” 花无间忽然换了个话题,“唐茗,从你登基后,你有多久没出过皇宫了?” 唐茗道:“从未出去过。” 花无间道:“若对女皇这一职感到烦闷,也可适当出去散散心。” 唐茗道:“没有那个心情。” 她追问道:“公子回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吧,还请直言相告。” 太上道了。 花无间道:“女皇只需忽略一段时间内蛮荒十八部和聚星盟的异动便可。” 唐茗一口应下,“没问题,公子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这幅殷勤的模样,让花无间不由顿了下,似想起什么,又蹙起了眉毛。 “公子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唐茗又问了一句。 花无间道:“没有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眼眸冰冷,似寒霜一般。 花无间与亭郎换了回来,亭郎出面收尾,看到唐茗难看的脸色,不由问道。 “可是公子所言难以办妥?” 唐茗冷声道:“出去。” 亭郎看着深色冷淡的唐茗,一言未发带着两个侍卫的离开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帝王之术 唐茗觉得,一手将自己从泥沼拉出来,并且给了自己机会登上女皇位置的无间公子对她有意。 为此,甚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做心理准备。 可今夜之后,她便十分庆幸的断了这份微不足道的念想。 唐茗唤来暗卫,吩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星朝大殿回寝宫去。 花无间是关心她,不过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反而在她第二次提出‘吩咐’二字时,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子。但他终究没有纠正他们并不是上下属关系,反而冷着脸离开,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急事一样。 这不对劲,不似无间公子那温和如春风般的作风。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花无间已然有了心上人。 心情颇好的唐茗心想着,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成了无间公子的心上人。 江虞城中被念叨的唐与言打了个喷嚏,略有些诧异的给自己把了把脉,发现没事之后便将这件怪事抛之脑后了。 …… 次日,花无间依旧没有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皇宫内,来一出诈尸的好戏,而是再一次借借亭郎的身份,与唐茗单独会面。 唐茗问道:“你真有办法把控住聚星盟?” 花无间道:“当年我推聚星盟一手,也不是没留后手的,只是聚星盟如果被我调走后,要多劳烦女皇费心了。” 唐茗不咸不淡道:“他们离开了才好,正好方便我巩固势力。” 花无间不由笑了笑,又说了在朝廷上听到的几件政事,听唐茗熟练地分析,倒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选了一个外来者成为女皇的决定十分正确。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胜任女皇这种职位的,至少在花无间的设想中,他要的女皇至少在登基期间不能有弱点。 ——唐璃筝没有做到,所以他做了第二份准备,选择了表面温和如水实则性格坚韧的唐茗。 待时间差不多了,哪怕女皇没有说完,花无间都打断了她,转身离开。 如果时间太晚,宫门落了锁,身为亭郎的侍卫是走不了的,他至少现在还不想以活人的身份出现。 亭郎再度回来收尾,“女皇可还有要事吩咐?” 唐茗道:“并无。” 她侧头眺望着大殿上的壁画,“亭郎,你可知无间公子喜欢谁吗?” 亭郎道:“回女皇,属下不知。” 唐茗闻言,也没为难他,挥了挥手,就让人下去了。 …… 数日后,聚星盟的盟主们依次向唐茗讨要出城令,唐茗想了想,稍作为难,便允了。 于是在某一日,聚星盟的盟主们各自带了一批人一起离开了玄霄城。 唐茗倾倒出茶水,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唤来暗卫。 “聚星盟的人都去了哪里?” 暗卫回道:“东西南北皆有人,去向难知。” 唐茗问道:“星河无垠呢?” 暗卫道:“君礼君盟主带着一批人暂且住下了。” 唐茗思索了下,说道:“把你搜集的消息通通交给无间公子即可。” 如果无间公子不管,那她也不管了。 “是。” 暗卫退下了。 唐茗低喃道:“明知道我忌惮星河无垠,君礼还敢去那里,真不怕我发兵抄了那。” 她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无间公子为何不让我发兵天枢,若与蛮荒十八部二者合一,一同拿下天枢过国,君临天下指日可待。” 不过想想花无间的谋略,她还是放下心来,该处理政事处理政事,该敲打谁敲打谁,一点没有受到影响。 女皇的言行举止一如既往,原本还在盯着花无间可能出现的人,逐渐开始不太确认了。 万一……万一花无间真的死在了天枢国国都,唐茗这个新任女皇又放任聚星盟转移势力,那她现在,岂不是后台不稳,说不定推一推,就能把她推下来。 ——让人忌惮的蛮荒十八部现今正在天枢国打仗,只要把唐茗从女皇位置上拉下来,就算亭郎有什么意见,也不能当场发作。 等事情尘埃落定,皇位岂不是就是他们的了? 他们想得很美,等真要做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很难。 唐茗已经在亭郎的协助下站稳了皇位,朝廷之上也有她的势力,加上花无间留下来的离间计,大部分人都被平分成好几个派系,互相猜忌,又互相制衡。 唐茗默不作声地派人收集证据,最后在聚星盟几乎彻底撤离玄霄城之前,抛出大部分人的罪证,将其中不支持她的人一律斩杀。 亭郎便在女皇血洗玄霄城的当夜,再次被招进了宫中。 不知为何,召见他来的星朝大殿连灯也不点了,窗幔随风飘荡,营造出阴森森的气氛。 亭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喊了声,“女皇?” 唐茗莫名失落,压下情绪道:“到殿后来。” “是。” 亭郎走到殿后,殿后亮着几盏烛火,唐茗正剪着灯芯。 唐茗问道:“无间公子可是离开了?” 亭郎一板一眼道:“公子行踪不定,属下也不知。” 唐茗道:“你倒是对无间公子忠心耿耿。” 亭郎爽朗一笑,“女皇不也是吗?” 哪怕公子无意让一介女皇成为他的棋子,唐茗却仍是想做些什么。 唐茗轻哼一声,“不过是报恩罢了。” 亭郎看着这小姑娘,笑道:“女皇若一直报着还恩的心思,怕是再难有一天能还尽恩情。” 唐茗挑眉,“为何?” 亭郎道:“公子一向心善,与他父亲一样施恩不求报,若报着这一份心态,恐怕到底也难偿还。” 唐茗道:“以我如今的身份,总会有他需要用到的地方的,积少成多,总能还完。” 也不知无间公子是有意还是无语,若是无意,那还真是可怕。 这就如同帝王之术中的收买人心,给点好处,你替我做一会事情。倘若你没做好或者偷懒,那就直接扔进柴房去。 亭郎只是笑笑,道了声时间不早了,该告退了,便离开了星朝大殿。 暗卫冒了出来,“回禀陛下,聚星盟从城内迁出来的大部分人都坐落在星河无垠了。” 唐茗问道:“星河无垠近日可有异样?” “并无。” 唐茗道:“那便不用管了。” “是。” 暗卫正准备离开,唐茗忽然喊住了他,“唐璃筝近日如何?” 暗卫道:“殿下与萧侍卫跟平常一样,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正值聚星盟变动极大的时候,唐璃筝和萧策竟然还能跟平常一样? 唐茗心下生疑,“派人好好盯着。” “是。” 第三百七十章 神秘来客 次日,聚星盟的独立领地星河无垠迎来了两位客人。 碰巧君礼就在边上,跟来人对了下暗号,询问姓名,却发现来人是这半年来一直支持聚星盟的神秘人物——予岁,予公子。 他身旁的黑衣男子戴着面具,面具透出的眼神冷漠,扫过来的视线锋锐,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冰冷的剑。 君礼只是顿了下,便恰到好处的笑道:“原来是予公子,久仰了。” 花无间也回以一笑,“君盟主之名,我也早已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于传闻一般是人中龙凤。” 君礼谦逊道:“予公子说笑了,若我是人中龙凤,予公子便是天上星辰。” 花无间闻言,轻笑了声,没有告诉他星辰早已消失了千年的事情。 他抬头看向已经建起了矮墙的星河无垠,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暗光,“君盟主,拥立女皇的头功,聚星盟便是要了星河无垠的独立监制权吗?” 君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眸底藏着看不清的情绪,“是,这份功劳换星河无垠日后无恙,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莫邪,说道:“予公子,星河无垠之外话不多说,不如进去详谈?” 花无间颔首道:“好。” …… 星河无垠内专门留了一处为聚星盟的院子,从玄霄城中迁出来的人都住在这里。 君礼领着花无间和莫邪进去,一路上碰到不少人好奇询问,都被他温和且礼数周全的全挡了回去。 不得不说,君礼人如其名,礼之一字,就概括了他性格的一部分。 越往里走,周围来往的人就越少了,君礼问道:“予公子是想单独与我聊,还是想跟星河无垠的管理者聊?” 花无间笑,“君盟主做主便好,左右你们都是知情人。” 君礼低喃道:“我倒希望我什么也不知道。” 花无间侧头,眼眸微闪,当做没有听见的样子,任由君礼把他带到地方后,告辞去寻星河无垠的管理者。 他看着君礼离开,视线在这院中扫了眼,“这里倒是挺简单的。” 院中门口到屋子的距离那一片土地什么都没有,连植物作物都没有种,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莫邪,你说,这个院子是没有住过人,还是君礼的住处呢?” 莫邪道:“属下不知。” 花无间也只是随口一问,虽然他直觉上知道这便是君礼的院子,也没办法从这些简单不能再简单的事物中看出君礼会是个怎样的人。 对方就像是水一样,包容万物,无懈可击。 很快,君礼带着人回来了。 桑葚行礼道:“我是星河无垠的管理者,也是聚星盟盟主之一,桑葚。” 花无间照理以予岁二字介绍自己。 君礼把两人请进了书房,莫邪自觉地守在了外面,这让他不由得看了眼花无间,却只看到一张挂着笑容的脸。 这笑容太假,从遇见到现在,弧度都未曾变过,实在是让人不由怀疑起予公子的目的。 桑葚先发制人,“听说你想要知道星河无垠的消息,不如拿另外一则消息来换?” 花无间笑容未变,“桑盟主想知道什么?” 桑葚道:“为何信鸽之事,没有着落了?” 聚星盟截杀尚是将军的雪燕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若不是予公子暗示机会只有一次,否则他们绝不会冲动。 虽说人杀了,但东西没找到,他们一直以为予公子会和之前一样替这件事收尾。但没有想到,他这收尾收了将近半年之久,还没有一点消息。 今日予公子突然亲自登门,桑葚自然是要将满肚子的疑问全部问出来。 花无间道:“因为事生变故,其中蹊跷之处太多,不便提起。” 桑葚还想再说什么,君礼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当即伸手制住他,“桑葚,够了。” 声音温和,动作却不符合他的表象,雷厉风行的将桑葚直接按了下来。 花无间挑眉,“君盟主为何不让桑盟主继续?我倒觉得这些消息无所谓,只是要看桑盟主付不付得起代价。” 君礼笑道:“你想知道的消息现在还不能说,所以,现在便好。” 花无间笑容加深,“原来君盟主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事什么消息,不如猜一猜看,我会说什么消息?” 君礼笑而不语。 他一副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样子,像极了自己,这个认知让花无间眸底不由染上笑意。 “君盟主,既然猜到了,又何必遮遮掩掩呢?难不成只是想随便蒙一个?” 言语平淡却咄咄逼人,花无间想知道,聚星盟的盟主们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为何在盟内属于盟主的选拔,一向由创始人青峰隐确认了人选,才能开始? 君礼道:“信鸽一事,予公子若不想提,便换一件吧。桑盟主,可还有想知道的事情?” 桑葚接到眼神暗示,眼眸微闪了闪,不甘心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最近总是阻扰玩家完成任务的人,是你吗?” 花无间很干脆地承认了,“是。” 桑葚瞳孔微缩,“你跟唐与言,都是内测玩家?” 花无间含笑道:“这便是第二个问题了。” 桑葚道:“你问吧。” 花无间问道:“星河无垠为什么存在?” 这个问题太过直白,让桑葚不由愣了下。 君礼出面道:“星河无垠最初存在的原因,便是为了拥有一处人人平等的桃源。” 花无间笑道:“有最初的原因,那么之后呢?” 君礼不咸不淡的回堵道:“这也是第二个问题。” 花无间笑容愈深,“君盟主可承担得起第二个问题答案所带来的后果?” 君礼笑容淡了下去,眼眸飘忽一瞬后,神色认真了起来,像是明知故问,不过那副虔诚的模样,看上去更像是等待着审判。 花无间倒也没有瞒着的意思,他相信对方的答案能够给他一个惊喜。 “不是。” 话音刚落,君礼透着认真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心底却更像是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桑葚就不一样了,他尽管知道一些内情,当面获悉消息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君礼,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君礼安抚地拍了拍桑葚的肩膀,说道:“现在,星河无垠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所有玩家而存在的。” “因为——很快游戏这个第二人生,就要变成第一人生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星辰知未来 桑葚道:“君大公子,你难道真的相信宋词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君礼淡笑道:“桑盟主,你逾越了。” 桑葚下意识回道:“抱歉。” 君礼看着若有所思的花无间,低声道:“难道眼前这个人站在这里,不就是宋词话里最好的佐证吗?” 桑葚哑然。 花无间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君盟主,宋词所说的话,为何?” 似乎是花无间解答了君礼心中的疑问,他的笑容更真诚了些,“这是第三个问题。” 花无间心道,还真是有来有往,不舍得吃半点亏。 “不知君盟主想知道什么?” 君礼似乎是觉得由桑葚开口已经没什么用处了,直言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破坏副本任务?” 花无间笑道:“他们完不成的,为何不与我做嫁衣呢?” 君礼暗自咬牙,面上笑道:“若无实话,予公子能听到的,也便只是假话了。” 花无间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像我这样特殊的人,总是会意外跌入副本,倘若他们副本任务完成了,恐怕我们就不复存在了。” 君礼微怔,他侧头看向桑葚,“你还要继续听下去吗?” 桑葚道:“听,为何不听?” 君礼道:“予公子认识唐与言吧?” 花无间点头。 君礼道:“去年秋初,复活后的宋词与唐与言见了一面后,努力保下来的一个任务道具忽然可以激活了。” 桑葚瞪大了眼睛,“宋词他……” 君礼抬手拍了拍桑葚的肩膀,“你在外的身份藏得很深,他不放心说给你听,便只告诉了我。” 桑葚低声道:“亏我那么担心他和唐婉之间的事情,没想到他一点也不信任我。” 君礼只是笑,笑容颇有深意,桑葚主动闭上了嘴,继续听他说下去。 花无间食指敲着手心,“君盟主,复活后的宋词,是怎么一回事?” 君礼道:“复活是有代价的,至今宋词都未想起他因此被复活所抹掉的记忆是什么。” 花无间动作微顿,“继续。” 君礼接着原来的节奏说道:“任务道具激活是激活了,不过宋词没有以前的记忆,唐婉不知为何也想不起来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从何做起,于是暂且放在那了。” 这回桑葚没有说话,只靠那张神色不停变化的脸反应出他心中波动的情绪。 君礼道:“偶然有一天,宋词忽然就接到了任务,在任务指引下离开了星河无垠去做任务。他似乎是通过任务知道了什么,回来后马不停蹄的跑到任何一个盟主都有可能在的地方,恰好碰上了唐亥唐盟主。” 聚星盟盟主中,按他们的身份地位与众人的标准来判断,唐家大公子唐亥便是他们盟主当中地位最高的人。 花无间一边记在心里,一边观察着君礼的表情,好借此一举抓住不对劲的地方。 君礼停顿了下,继续道:“宋词说,这个世界是我们唯一的退路,因为我们所属的那个世界,很有可能出事情了。” 花无间等了会,发现并无下文后,问道:“很有可能出事情?君盟主自己不确认的事情,为何又觉得我的存在,佐证了他的话。” “说一半留一半可不是好习惯。” 君礼道:“我会说的,不过不是现在。予公子,我能确认你对我们,没有恶意吗?” 花无间笑容淡了下去,反问道:“倘若我有恶意,就算是现在的聚星盟,毁掉它也易如反掌,不是吗?” 桑葚道:“如果有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对星河无垠的普通人下手。” 花无间直白道:“我不是真正的江湖人,江湖的规矩于我而言只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如果聚星盟的发展对我没有益处,掌控不了,那便除掉。” “我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话也明明白白的放在这里了,希望君盟主和桑盟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君礼思索了下,侧头看了眼有些恼怒但不敢言的桑葚,犹豫了会,才缓缓开口道。 他委婉道:“予公子起初知道我们,认为我们是什么?” 花无间笑道:“君盟主可要听实话?” 君礼点头。 花无间道:“自然是顺手的棋子。” 君礼:“……” 委婉的暗示失败,君礼只得自己来了,“有些人认为我们是入侵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确是入侵者。” “这个游戏之所以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高层想要入侵世界的试验品,可能是因为一些前车之鉴,在真实性和作恶的要求上卡的十分掩饰。” 花无间眉毛微扬,笑容渐深,“入侵世界吗?难怪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试图以单薄的力量来完成一个异想天开的梦。” 君礼瞥见他神色上一闪而逝的杀意,装作没看见一样继续往下说,“宋词的任务当中有这么一句话,提到我们原本的世界很有可能遭受入侵。虽然不知道入侵的程度会不会像我们这般温和,可这里,确实是我们的退路了。” 至少只要身在游戏舱,哪怕身死也无所谓,唯一的缺点便是不可能再下线了,只能永远留在这里。 花无间意味深长的笑道:“难怪你们想要星河无垠的独立监守权,这样哪怕这个世界容不下你们,星河无垠也是你们的归处。” “是。” 君礼没有否认,桑葚愣了下,也以沉默默认了这个事实。 花无间似乎想起来什么,随口问道:“宋词的任务道具是什么?” 君礼道:“一颗星星,跟天上的不一样。” 花无间闻言,神色微变,他指了指窗外,问道:“君盟主,你看过天上的星星吗?” 君礼愣了下,因为这个问题问的太没水准,让他一时之间连笑容都没保持住,“难道天上没有星星吗?” 花无间脸上挂着的假笑消失,他一字一字道:“千年以来,星辰早已消失,宋词手中的,或许是一颗真正历经了时间磨难的星辰。” ——所以才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当今世上现存的占卜之术除了久道人凭借自己能力的掐算,便是曜派的观星。 为何观星能预知未来?因为星辰早已知晓了未来,因此呈现给了观星之人。 宋词能知道那么多,不是任务告诉他的,而是那颗星辰告诉他的。 君礼道:“桑葚,你现在立刻去找宋词。” 桑葚也意识到了什么,边起身边应道:“好。” 花无间也起身道:“我想知道的已经足够了,你们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时间紧迫,先行告辞。” 君礼起身来个了周全的礼数,把人送到院门口后,便不再相送。 无论予公子抱着什么目的来的,至少现在他与聚星盟不会是敌人。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第三百七十二章 傀儡 视角回归。 唐与言来到江虞城后没几天,一封信让她不得不代行城主之责,管理江虞城内的大小事。 大事,是江湖人之间的争斗,是粮草储备,小事,则是城中居民提出的各种意见,是一些小商队来往出售购入所要排查的商品。 大小事各有轻重缓急,唐与言有过经验,上手起来不慢,不过在处理江湖事的时候,还是容易给旁人留下恶感。 毕竟毒圣的恶名,是个混江湖的老油条子都知道。 唐与言的事情办得顺利,基本都是因为他们惧她,花不了多少时间,再难和解的事情也会‘和解’。 偶尔碰到刺头,不需要唐与言出手,黑鸦就能将其制服,甚至还能追问出一些小细节。 说实话,黑鸦的确很不错,夜来当日所说收其为下属,倒也有几分让人心动。 ——只是没必要。 人各有志,黑鸦想留便留,想走便走,她从不强求。 想到夜来,唐与言一边处理着事务,一边顺势问起,“黑鸦,夜长老葬在了何处,你知道吗?” 她像是随口一问的话语让黑鸦不由愣了下。 黑鸦冷漠道:“不知,总归是他想要长眠的地方。” 唐与言笑了笑,笑容带着点茫然与苦涩,“夜长老好歹能选择自己长眠之处,说不定是个鸟语花香的地方。说来,黑鸦,倘若你以后出了意外,想要葬在何处?” 似乎是夜来的事情刺激到了黑鸦,他本该保持沉默,却开口道:“何处都好。” 唐与言:“?” 黑鸦没有解惑,沉默了下来。 唐与言想了想,还是没有追问。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浮掠声响起,唐与言起身握住武器准备备战时,干将开口了。 “有人刚刚想来偷听,黑鸦追上去了。” 唐与言闻言,快步走了出来,顺着干将的视线一指,看到了掉在地上突兀的碎瓦。 她问道:“有看清是什么人吗?” 干将道:“虽罩一身黑袍,不过身形瘦弱,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唐与言诧异,“我怎么不记得城中会有这样一个人?” 干将道:“若有意要藏,有人从旁协助时,想要不被发现,轻而易举。” 干将说的有道理,唐与言也是下意识想到了来人可能与谁有联系,能在江虞城中藏起来也是那个人帮忙的。 唐与言这么一想,来了兴趣,“等黑鸦把人抓到了,便能知道个一清二楚了。” 干将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黑鸦并没有抓到人,反而受了伤。 唐与言闻到空气中弥散的血味,不由分说地取出了自制的药粉让黑鸦涂上。 她冷静问道:“发生了什么?” 干将也很好奇原因,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毕竟偷听者上内力实力一般,为人也不谨慎,碰掉碎石的那一霎他就与黑鸦锁定了目标。 下一刻,黑鸦选择追了上去,干将则遵守着公子的命令守在唐与言旁边,不敢太过靠近,也不敢太过远离。 没想到人并没有抓到。 黑鸦道:“他体内似乎还有另一种力量,被我抓到后突然爆发出来,打伤了我。” 唐与言问道:“有看清面容吗?” 黑鸦道:“有,疤痕交错,是一张只能看清眼睛的脸。” 唐与言看向干将,“看来的确是有人藏了个人。” 这样鲜明特征的人,只要在江虞城,唐与言不会没有印象。 干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没有回答。 黑鸦道:“说起来,他的轻功也在体内力量爆发后似飞鸟一般轻敏,我尚未回过神来,人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了。” 干将道:“是傀儡。” 两人侧目。 干将道:“傀儡平常行事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受到主人召唤,行为举止便会以主人所思所念为第一准则,甚至还能被操控着以寿命为代价,爆发出非同一般的实力。” “不过,傀儡的炼制条件苛刻,我这一生也只是随公子见过一次。” 唐与言询问,“有多苛刻?” 干将道:“首先便需要至少三年的事件,以蛊为引,以血来饲,花费的心思很大。” 他瞥了眼黑鸦,“说起来,傀儡突然暴动是要有一个契机的——他必须见主人的血才能暴乱,你有注意到其他的疑点吗?” 黑鸦仔细回想了下,“那个地方有血腥味,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在打伤我之前,身体反应迟钝了一瞬。” 他一一回想起疑点,蓦然回神过来,细数那一个又一个不对劲,惊起了一身冷汗。 这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却毫无防备的受了傀儡一招,太邪门了。 唐与言道:“带我们过去。” “是。” 黑鸦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地方,准确来说,是那里的后院。 那是一个楚馆,他所听到的声音是小馆里头的人传出来的。 唐与言眯了眯眼睛,看着地上的那摊血,说道:“倒也挺狡猾的,这种地方我们不好直接搜。” 黑鸦道:“我去问问。” 唐与言看着神色冷漠仿佛根本不知道楚馆意味着什么都黑鸦,笑了笑,“小心些,遇事直接喊,你身上还有伤。” “是。” 唐与言也懒得纠正黑鸦认定了的观念与尊卑,只要他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受伤,傀儡一事,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毕竟傀儡再厉害,也是人身制作而成的,只要毁了蛊虫寄宿的身躯,再好的蛊虫也无济于事。 ——唯一重要的是,傀儡一事已经预兆着武林盟可能来袭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干将走到那摊血旁边站住,左右看了看,在一旁的地上找到了一片粗麻织成的布料。 他起身把这块粗麻布递给了毒圣,“找一个用蛊之人,能追踪上面的气息。” 唐与言琢磨了下,她认识的人当中唯一会用蛊的,只有师父。 她道:“看来追踪傀儡行踪的事情要暂时放在后面了。” 干将抬头看向楚馆,“也不一定。”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还有话没有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傀儡毕竟是以蛊控人,有伤天和,一般傀儡师绝不会在人多的时候让傀儡露出异样。” 唐与言捏着扇柄,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掌心,“所以,楚馆里或许有其他的奥秘。” 干将点了点头。 唐与言道:“走,进去看看。” 第三百七十三章 隐患 楚馆内,黑鸦一脸冷色的以长剑横在身前挡住了一众身着水袖薄纱的男子,无视旁人的声音,快步在馆内搜寻起来。 黑鸦认为傀儡或者控制傀儡的人就藏在这里,所以大肆搜查,至于城中律法规定什么不得不得,早已被他忘在了脑后。 唐与言和干将进来,便是看着一众浓妆艳抹的男子委委屈屈地站在一旁,与老鸨一起无奈地看着黑鸦大肆搜查。 唐与言从袖中取出一个厚实的钱袋,上前几步放在了大堂的桌上,说道:“诸位受惊了,这些是补偿费。” 老鸨眼见那砸在桌上都没歪的厚实钱袋,当即乐得眉开眼笑,扭着腰挥着帕子迅速拿起了钱袋,柔声问道。 “公子,可还要查些什么?” 唐与言抬眸看了眼动作不止的黑鸦,又瞥了眼神色动作上那些根本无法装出来那股风尘味道的戏子们,开口道:“等他查完便离开,不会再次惊扰诸位的。” 老鸨期期艾艾地应下了是,扭扭捏捏道:“若是公子还想做点其他什么,也不是不可以的。” 唐与言扯了扯嘴角,冷淡道:“我不好男风。” 奋力想推荐自家孩子扒上人的老鸨愣在了原地,不好男风,怎么会派人来查他们这楚馆? 他们早已势弱,要不是自家剩下的娃儿不愿意走,这馆子早就关了。 黑鸦空着手回来了,看到一旁一众的局外人时,指了指外面。 唐与言随口说了句告辞的场面话,转身就走,黑鸦和干将跟着她,停在了一个偏巷里。 她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黑鸦摇头道:“没有。” 唐与言皱眉,“下次再开盯着吧,踏进来前还没有的感觉,在离开的时候突然浮现出来了。” 干将抬头,“?” 唐与言道:“许是有人盯准了我们离开,不过这不重要,晚点再来处理这件事。” “是。” 傀儡的事情暂且抛之脑后,唐与言算了下江虞城到武林盟的距离,从竹南希离开那天起,已经过了五日,还有半个月左右,武林盟真正的攻击可能就会到来。 武林盟内部的人确实很奇怪,如果说是为了维护武林出动,也就挥了挥手,让武林盟主自个组织。倘若是为了武林盟多年以来的声望,一些早已隐退江湖的老者也会纷纷出现,清除掉毁了武林盟名声的人。 反叛的人已死,死无对证的情况下,帝君的人只要有心在其中搅和,一口咬死弑楼和玉衡门,哪怕竹南希和黎源出面,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决断。 想到这里,唐与言不由抚了抚额,内忧外患,还真是一个大难题。 干将道:“毒圣可是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唐与言摆了摆手,“黑鸦受了伤,他早些休息才是。说来,我总觉得帝君未免太能忍了,他到底何时会出手?” 就她看来,帝君就算是只派一个人过来,武林盟和傀儡一同捣乱的时候,他也能煽风点火,将局势推向更坏的地方。 真是让人头疼。 干将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帝君一向深谙此道。” 唐与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据说帝君当年登位,除了兄弟姐妹都死的差不多了,还是被尚未成为襄王的慕容长霁让了位置,才成为了唯一的选择,登上了帝位。 这坐收渔翁之利的本事实在了得,真是一开始还有朝臣轻视这位靠运气登上帝君之位的公子,最后被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不少。 她叹道:“看来还得多想些办法,防着点帝君。” …… 傀儡一事似乎真的被遗忘了一样,就此销声匿迹,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查到。 唐与言心下一紧,更感觉武林盟进攻之时,怕是城乱的时候。 她找到了玉衡门中留守江虞城的南熏衣,以叨家常的形式挑起了话茬,然后忽然转变语气,问起她知不知道江虞城内有擅蛊的人。 南熏衣起初被问的一怔,撒娇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我还想听那只猫最后怎样了呢~” 唐与言道:“你说,我答。” 南熏衣闻言,恢复常态,垂着眸细想着,忽而道:“门中之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要是多盯着,我们也不会掉少几根寒毛。” 她好奇的问道:“所以……那只猫怎么样了?” 唐与言淡淡道:“因起了叛逆之心,人人指着而亡。” 南熏衣故作叹气道:“好好的小猫,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了呢?要是我,绝对不会让这么可爱的猫难过的。” 唐与言对此没有说什么,她连去了名字认下来都马都不一定能养下去,更何况是用作观赏性质的宠物? 南熏衣念叨了许久,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说来,谢长老虽然不会蛊术,不过曾经查了不少。” 唐与言眼眸微亮,“多谢。” 南熏衣这一句话,将本就在怀疑列表的谢平与傀儡相牵连在了一起,起码这件事如果是真的话,对于唐与言来说,少了些麻烦。 她向南熏衣告别,对方口中还在对她描写的小猫念念不忘。 南熏衣道:“若有空,我一定要养一只猫,猫可比男人们更贴心。” 唐与言:“……” 总觉得她在暗示什么,毕竟南熏衣混了江湖这么多年,再怎么说,不至于现在才知道猫是怎样的,倒像是借猫喻人。 唐与言带着人离开了,南熏衣长叹了一口气。 “斛哥哥,若你在天有灵,想必已经看到了这一幕了吧?不必担忧毒圣的安危,她总能化险为夷的。” …… 黑鸦一板一眼的汇报着近日收集来有关谢平的消息,因为唐与言下令不去监视谢平,要查这个人,也只有从旁人那里购买。 唐与言边听边对着从南熏衣那里套出来的话,谢平看起来跟平常一样,没什么异常,就连傀儡出现那日,也一直待在自己的院中。 黑鸦道:“这些消息,似乎排除了谢长老的嫌疑。” 唐与言道:“他有嫌疑的事情,我们心知肚明便可,这些消息也不必再看了,都是些查不出来门道的。” 黑鸦应下了,顿了下,又问道:“为何毒圣不让我等监视?” 唐与言撑着手,低笑道:“我怕狗急跳墙,宁愿一网打尽,也不想打草惊蛇。” 黑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等待着毒圣下一个命令。 第三百七十四章 江湖事江湖了 武林盟的人来得很快,长老出动了大半,还有几位曾闻名江湖却隐世了的人物。 要说没提前做好准备,唐与言是不信的。 毕竟在她的设想中,这个时间点竹南希他们应该才回到武林盟的驻地。 或许——武林盟早就打算掺和进这场战斗中,提前动身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留守,打算来个黄雀在后? 这么看来,竹南希不过是一枚探路的棋子。 唐与言道:“既然人都来了,我们也要有点待客之道……黑鸦,去把玉衡门的人都喊到西城门。” “是。” 唐与言把飞鸽部传来的信纸丢到灯火中将其烧成了灰烬,才慢悠悠地拍了拍手,往外走去。 西城门外,武林盟真正的战力聚集在了五十尺开外,以江湖事江湖了的态度,让弑楼与魔教出来生死决斗。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底气直接踏进江虞城,而是让人出来。 倘若武林盟还是百年之前那种能够收拢大半江湖人士的地位,自然不用顾及一个连狼王都没坐镇的城市——可武林盟已经不是了,近几十年来的下坡路越走越偏,在魔教出现后,才稍微有所止损。 因此,不论是哪位武林盟主围剿魔教,除非没有太大的危险,长老们和隐世高手都不会出现。 说来也讽刺,魔教的存在,反而拉扯了一把快要解体的正义势力武林盟。 唐与言站在城墙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干将,你说我们加上南熏衣能不能打过对面呢?” 干将思索了下,“如若真打起来,将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不必冒险。” 唐与言身子前倾,浅色的墨瞳微眯,危险极了,瞳孔深处仿佛酝着如同酒一般醇厚浓郁的紫意。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的确,武林盟不是讲风度的人,当唐与言他们都出现答应游戏的时候,他们甚至放话群攻。 唐与言:“?” 下一秒,飞来的流矢被黑鸦截下来了,干将手指微动,突兀拔剑刺向了旁边所属武林盟的敌人。 随着鲜血浸入眼帘,一触即发的战斗开始了,唐与言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冷静了,冷静的看着鲜血纷飞也毫无波澜。 不知道是不是点燃导火线的干将太过厉害,他之前有意无意护着的唐与言,不由被找上了麻烦。 唐与言冷眼看着围过来群攻的长老们,妄图想要让她命丧当场。 干将作为一柄利剑,他已经一往无前的开出了一条路,根本回不来。 黑鸦被他们多派的人手拦截,没办法赶来,只得多招点仇恨,让被吸引过去的人来打他。 唐与言发了狠,终于敢以毒为矛,剑刃与飞舞指尖飞舞,风中来带甜腻气息每一个都带着似曾相识的毒,却更加凶狠与残暴。 随着两个不慎受伤的人突兀倒下,毒圣用了剧毒的消息在霎时间传播至战斗的每一处,所有想要围剿毒圣,或是正在围剿的人,心下都不由一紧。 虽说一般大型混战使毒的只会顺着伤口下毒,都不会直接撒空气里,免得伤及队友,可万一呢? 万一毒圣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怎么办? 毕竟这一趟过来围剿的人当中,除了魔教长老谢平外,没有第二人能与毒圣的身份相当,如果逼迫地紧了,或许会同归于尽。 战场上的人这么想着,放缓了对唐与言的攻击,甚至想要退到外头去。 可当大多数人都想退出去时,却发现挤来挤去,自己还是在内圈,还险些被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毒圣一剑带走。 不得已,他们还是打起精神来,想尽办法在毒圣手下保住性命,至于长老们所说的名望财富,那也得有命享。 因为在场大部分年轻人的心态转变,唐与言骤然轻松了些,她略显奇怪的抽空看了眼周围。大部分都是走着牵制路线,可一点配合都没有,就像是一具又一具令人恐惧又没有灵魂的躯壳。 真奇怪。 唐与言心知她没有并没有收买武林盟,怎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事情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其中一位武林盟长老的衣袖划破,带着剧毒的剑刃在袖子上留下了清晰的紫黑色痕迹。 唐与言越表现出游刃有余的状态,越让长老们和一群被请出山的外援恼火,也就越被她针对。 自从大部分人放起水来后,原本扯平的战斗开始有了变数。 注意到这一点的长老想要呵斥他们不要做得太明显,却发现脚边的尸体,有一大部分都是盟内精心培养的弟子。 这样的死伤,已经不在预期当中了。 讨伐的主力就像是只有他们,不得已,哪怕对此又把握击杀毒圣,组织此次攻击的长老却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手上招架攻势的力道不减,但敌意与杀意明显消退了,“江湖事江湖了,毒圣,你们赢了。” 唐与言眯了眯眼,感觉周围的人都没有动手,‘唰’的一下跳出了人群外。 她环顾四周,黑鸦与干将一身黑衣被鲜血浸得妖异,南熏衣身上受了不少伤,好在还活了下来,谢平除了衣衫破烂,看上去倒是完好无损。 除了他们,弑楼和玉衡门带出来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基本上除了被血浸透的服饰,连人都辨认不清楚。 唐与言道:“怕了?” 长老道:“只是觉得没必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武林盟已经很式微了,盟内青黄不接,再少些人,恐怕下一代就要将武林盟断送。 唐与言冷笑一声,“武林盟还真是伪善,打着正义的旗号来,结果没打一会就怕了。” 长老随便毒圣言语,等对方说完才开口道:“此战过后,一切一笔勾销,毒圣觉得如何?” 唐与言嗤笑了声,“长老都觉得没问题了,我自然也可以,不过其他人同不同意我就不知道了。” 长老对毒圣的挖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一直以来的所做的决断便是为了武林盟。 如果杀了弑楼和玉衡门的人能让武林盟更好,他会做,但倘若途中付出的代价远没有得到的利益高,他会迅速放弃这个想法。 于是乎,当这一切因为干将一剑诛起而开始的死战中,在武林盟长老的主动和解下开始停止。 虽说和解了,不过双方都有伤亡,彼此之间还是有仇恨的。 唐与言简单跟长老说了下,雇了些江虞城里居住的江湖人帮忙收殓尸体,说完送人的话后,便毫不犹疑的回城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异空间 唐与言看了眼正在收敛尸体的江湖人们,思来想去,还是告别了想看着自己关系好的人下葬的一众人。 她回到院中,打发黑鸦和干将都去洗掉一身血气再回来。 趁着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顺带也泡了个澡,打理好长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并且将泡软的伤口处理好。 做完这一切,唐与言才把用于防外人的毒熏香给灭了,转身扑向了床榻。 或许真的有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的事情,当她躺上了床榻,困意渐渐侵蚀入脑。 唐与言在彻底入眠之前,下意识脱掉了鞋履,翻身上床,合上了眼睛进入了睡眠。 今日围攻毒圣的长老有三个,隐世的也来了三个,他们加一起的实力就像是四个半剑圣的实力一样,光心理上产生的压力,就让毒圣很难抵挡。 ——长老完全没有想到,毒圣真的能挡住这无往不利的密集攻击,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出现了颓势,可武林盟,先一步出现了败势。 长老不由叹气,“回吧,局势未定之前,不要再出来了。” “……?”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不能在做了。” “……” …… 等唐与言一觉睡醒,浑身就像是散架了一样,她活动了下四肢,确认还有力气反击,才坐起身喊道。 “黑鸦。” “毒圣有何吩咐?” 唐与言问道:“武林盟的人是不是都走了?” 没有出尔反尔吧?要是出尔反尔了,那可不好再接下一次生死战了。 “是。” 唐与言心下松了口气,她昨日看上去很好的样子,实际上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她边伸手边关切地问道:“你和干将的伤势如何?” 黑鸦道:“小伤,未伤及经脉肺腑。” 干将的声音也从远处传来,“无事,皆为敌人之血。” “那就好。” 唐与言道:“虽说你们看起来无事,不过还是要检查一下为好。” 毒圣发话了,两人也没什么意见,从暗处闪到了她面前。 她依次给黑鸦和干将把了脉,确认他们的伤势真的都跟他们所说一样,便松了手。 唐与言回忆起昨日战斗的每一个细节,忽然问道:“谢平表现如何?” 干将道:“中规中矩,但游刃有余,许是隐藏了实力。” 唐与言摸了摸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眼眸微眯,“事情不如一块儿解决了吧,免得给帝君趁虚而入的机会。” 两人都没有说话,等待唐与言的下文。 结果等到的却是一个打了哈欠的话语,“你们先下去吧,午膳过后再说。” “是。” 干将道:“南熏衣送了些吃食在外头,毒圣注意身体。” 唐与言嗯了一声,又缩回了床榻上,眯了会,感觉一时半会没什么睡意,又爬了起来。 她找到南熏衣所送的吃食,都是些不算甜腻的糕点,咬了口,还不错。 唐与言慢吞吞地把东西吃完,起来梳洗打理后,又慢吞吞地走到书房去处理事物。 昨天的生死一战,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些后遗症,比如现在疲乏的一点都不想动。 唐与言有气无力的提笔批改着事务,等到雇的厨娘把吃的送来,便开始用午膳。 察觉到黑鸦和干将似乎回来了,她也坐直了身子,神色自若的吃着。 没人的时候可以自己弱,有人的时候必须刚强起来。 唐与言用完午膳,着人收拾后,便出门先去拜访了南熏衣。 南熏衣带着惊讶之色迎了出来,边走边揉着手臂,眼神举止之间透着娇柔的魅意,浑然天成。 她给唐与言倒了杯茶水,调笑道:“毒圣今日怎么有空又来拜访我了?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要问?” 唐与言伸手拾起茶水抿了口,品不出来什么味道,便开口道:“南姑娘,一会可否与我一同去找找谢长老不为人知的秘密。” 南熏衣眨了眨眼,“有生命危险吗?” 唐与言瞥了她一眼,心想她当时在明悦楼当着众多门派弟子闹事的时候怎么不问,为什么现在问? 她答道:“自然。” 南熏衣思索了下,应了下来,“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毒圣你总是认为谢平有问题呢?” 唐与言冷淡道:“无可奉告。” 谢平有问题这件事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只有无穷无尽的怀疑在以每一个小问题作证着这种可能。 她不愿意放过这种可能,这是她的直觉,也是她心中所想。 南熏衣道:“好,我答应,不过有一点先说明白,谢长老于我有恩,如果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会帮他。” 唐与言道:“我不介意。” 拖着生死之战后疲乏的身子过去质问,本身就没有打算与谢平起冲突,喊南熏衣过来,不过只是一个储物袋而已。 南熏衣弯了弯眼,笑问道:“那毒圣,现在走吗?” 唐与言顿了顿,“走。” 一行四人来到谢平的住处,唐与言敲了敲门,里头有一位玉衡门的人打开了门,看到他们,露出憧憬又惶恐的神色。 “各位大人可是要找谢长老?” 唐与言嗯了一声。 “请跟我来。” 片刻后。 他们一直在一处地方打转。 唐与言眼神锐利的刺向领路的人,却发现人根本消失不见了。 一抬头,天仿佛要黑下来的样子,可论之前过来的时辰,这未免也太快了。 这个时间有问题,还是这个空间有问题,亦或是……谢平布下的迷阵? 唐与言眯了眯眼,拔出腰间的雪间剑,用手帕多擦拭了会可能还沾了毒的剑刃,随时准备备战。 过了会,除了光线逐渐变暗淡外,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 唐与言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坐以待毙,既然可能是迷阵,那么只要摧毁迷阵用于布置的东西就好。 她试探性的给一边的墙来了一道剑气,剑气穿过墙壁,砸向了虚无。 好了,不用确认是不是迷阵了,攻击未落在实处,证明了这里已经不是她所在的那个地方,而是一个奇异的空间里。 谢平时如何做到的?还是她意外来到此处的? 唐与言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空间,似乎砍不破。 剑气落在了虚处,剑也碰不到东西,唯有脚下踩着的地是实的。 她揉了揉眉心,将剑气随手砸在地上,原本以为地面是突破口的她,又见剑气消失无踪,不由愣了下。 这个空间,强行打破是走不出去的,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唐与言有些烦心,她来时就有些倦意,索性用手碰了碰墙,可以,还是实的,便找了个墙边坐下,靠着墙休息。 反正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与其耗费精力浪费时间做些无用功,还是休息会养足精神再想办法。 第三百七十六章 控制 沉睡中,唐与言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努力睁开厚重的眼,从眼缝中看见了一双停在她面前的布履。 布履红底白边,上绣着湖蓝色的花样,看纹路,像是从红色的水里开出来的花。 她记得,这双鞋是谢平的,对方似乎很喜欢这种湖蓝色的花朵。 “毒圣,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别怪我下手太狠。” 他如平常一般,以温和的态度说着话,就像是在问:今天吃过饭了吗? 唐与言闻言,顺着布履往上看去,只能看到一个逆着光模模糊糊的影子,可对方身上透着的文人风采,书生气质与温和熟悉的声音,皆在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是谢平。 紧接着,她看见那模模糊糊的人影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出鞘后,将其狠狠地扎入了自己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让唐与言从仿佛被魇住了的状态中清醒,看清了谢平温雅的脸上写满了冰冷无情。 只是看清那么一瞬,眼前的人又开始模糊起来,甚至开始发黑。 谢平半蹲下来,眼神冰冷的看着毒圣,启唇轻笑着,“毒圣啊毒圣,我真是厌极了你和素无情,若不是你们,玉衡门可以有好的发展,结果却要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搭在这里。” 他口吻傲慢,像是带着审判意味,“门主不过是灭了晏家满门,便让玉衡门被冠上了魔教一词,这么多年来依旧喊打喊杀。素无情杀上了弑楼,只不过留下了些活口,针对了几年便作罢了。” “这江湖,可真是差别对待呢。” 唐与言感觉自己明明已经不行了,甚至乎下一秒就可能死去,却仍然能听清谢平所说的话。 这是对方对她的折磨吗? 谢平道:“你毒圣钻研毒术的时候研制出了据说足以毁一城的剧毒。虽说是无意间研制出来的,不过看你一向珍藏保管的模样,肯定是想用的,不如我替你用了。” 他说完就伸手往唐与言身上挂着的包袱探去。 不行!绝对不可以! 此毒……一旦蔓延开来,就如同覆水难收,无法止息。 ‘咔啦’一声,唐与言的身体宛若破碎的宝石一般碎裂开来,谢平摸了个空。 谢平拉起左手上笼着的袖子质问道:“怎么回事?” 铭刻于谢平左手臂上的奇怪印记亮了亮,一道声音在谢平脑海中响起。 “她觉醒了,我拦不住她。” 谢平皱眉,“觉醒?什么觉醒?” 智脑不欲多说,“你最好现在离开这里,说不定还能抓住她。” 谢平总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在瞒着他什么,但念及他们本来就输各取所需,也懒得去想这件事了。 他要毒圣和素无情死,对方也要她们两死,志同道合,总不会害他。 谢平放下撩起来的袖子,一出空间,就发现自己周围,早已站了人将他团团围住。 他的脸霎时间阴沉下来,“你骗我?” 围捕的人多多少少心里都有些疑惑,不过什么也没有说,死死地戒备着这个突然出现男人。 智脑道:“我没有骗你,她不在空间里头,你呆着会更危险。” 谢平低骂一句,“神神叨叨的。” 他当即丢下匕首鞘,拔出腰间的长剑,与这一众人打了起来。 打了会,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从逐渐开出一条线的包围圈中抽身离去。 这些可都是门中弟子,杀了可惜。 ——实际上,若是弑楼弟子谢平也不敢动手,若是被缠上了容易被抓住。 智脑在他脑海中指引着逃跑的最佳路线。 谢平忽然想起来什么,直接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毒圣在哪里?” 智脑:“?” 谢平冷着眉眼,从阴影处看向外头的人,“他们还在找毒圣。” 毒圣若从空间里出去,那必然是从入口处走的,一早就会被发现。 智脑道:“我的确不知道。” 谢平低声道:“让我回空间看看。” 智脑道:“但我也很肯定,她不在空间里,你若执意要进去,会有生命危险。” 谢平道:“若不在空间里,她还有哪里能去?” 智脑道:“总归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地方。” 谢平冷哼一声,“让我进去。” 智脑沉默了会,把谢平拉了进去。 数据错乱的空间里,谢平就像是一滴水一般,顺着乱流的方向流动。 原本正常的环境因数据错乱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光线时明时暗,空间内的摆设也时不时交错在一起,让谢平觉得,自己也会成为被嵌合进墙壁里的一员。 谢平万万没有想到,智脑所说的危险,是如此难以让人置信的存在。 脑海中的声音一直在强调只有毒圣在这个空间才会稳定下来——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认知让谢平更加加深了杀了毒圣的念头。 毒圣是异类,杀了,完全是提前遏止对方的作恶。 智脑道:“她不在这里,出去吗?” 谢平闭了闭眼,“出去。” 离开空间的时候,身体仿佛有一种快要被撕裂的感觉,随后又被一股暖流给压下去。 两者互相以谢平的身体为战场割据着,过了很久,才落下帷幕。 谢平在智脑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现世,他按照指引好的路线,快速离开了江虞城。 —— 此刻,流星渊内。 唐与言狼狈地躺在满天星河之下,胸口处哪怕是黑袍也无法掩饰那深色的湿漉之处,何况那里还插着一把匕首。 无数的星星发着微光照着垂死的她,以微弱的星光之力维系着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线,凭借着此线吊着她的性命,却不能完全将她治好。 生与死的界限再过模糊,甚至以一根红线就能连接起来的生死命数,也不能否认生死还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分界线。 人若是死了,就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唐与言觉得自己的眼皮好重,脑海中倒带着自己的记忆,本就濒临死亡,记忆就像是一个胡饼一样被翻来覆去。她走马观花一样看着自己这半辈子的记忆,唯一想的不是未能完成师父的遗愿,反而是没有再见花无间一面。 这种想法让唐与言觉得很羞愧,愧对了师父这么多年的养育与教养之恩,于是她的眼皮开始动弹。 一遍又一遍的倒带下,那双眼睛睁开了,浅色的墨色瞳孔中,紫意占据了半壁江山,一眼看去,妖异如山魅。 唐与言看着满天星河为景的夜空,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命,倒也挺大的。 她还没有死。 嗯,没有死。 扎进胸口的伤都没让她死透,果然福大命大。 素无情番外——谢无常篇 唐舒逸是弑楼玉娘抱回来的孩子。 她是被遗弃的孤儿,不过却有自己的名字。 听玉娘说,自己是富家夫人遗弃的孩子,因为襁褓里藏着一枚刻着她名字的玉佩,成色很好,如果拿去卖钱,普通的过下去,能活到她成年。 可她一个孩子,又怎能守得住这一段财富? 玉娘告诉她身世的时候,是在她经受训练的第六年,也就是刚通人事后的年岁。 玉相如问道:“舒逸,楼主很喜欢你,你若是想去寻找自己的娘亲,跟楼主说一声,他会帮你找。” 唐舒逸道:“不用了,谢谢玉娘,你是我的娘亲,她才不是我娘亲,我没有一个丢弃孩子的娘。” 谢无常跟之前的素无情性格差不多,冷漠无情,一般事物入不了他的眼睛,很少会表达对他人的看重。 记忆中,她并没有对楼主的看重觉得奇怪,可自己,却忘了与楼主做了什么事情才关系亲近的。 玉相如闻言,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好好待在弑楼,为日后及笄礼做准备。” 弑楼养出来的弟子只要训练成绩出彩,弑楼内部便会为其打办成人礼,成人礼过后,是一单量身定做的任务。 素无情记得,那一单任务她并没有完成,因为自己喜欢上任务对象了。 只是自己对目标手下留情了,谁又能对自己手下留情呢? 唐舒逸答道:“好。” 这一声好应了下去,半辈子的磨难也即将开始。 弑楼内部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后,楼主出面收她为徒,并且留下了一个独属于她的任务,刺杀帝君。 当今的弑楼就像是一个危险的刺杀组织,没有素无情三不碰的规矩,只要给的钱多,一旦接下单子,唯一的要求便是保证客户的利益。 因此,当时弑楼在江湖上地位尴尬,又被朝廷所忌惮。 刺杀帝君这一单任务完全是众人眼中最难的一项了,有长老开始劝楼主收回成意,却被推了回去。 有人说,这是楼主对唐舒逸的厚爱,也有人说,这是楼主想让唐舒逸死。 唐舒逸不在乎这些,她抬头看着高处的楼主,从对方俊逸的脸上,看出了信任与重视。 楼主相信她拥有刺杀帝君这个实力。 触及到记忆中的那张脸,像是一个开关一般,一个又一个景象浮现在了眼前。 唐舒逸六岁参与训练之前,因玉相如临时有事不好照顾她,又不放心其他人,把她交托给了楼主。 于是她便跟着楼主暂时住在一起。 玉相如没有亏待她,就算是因为自己的根骨出众,她也没有为了强行培养一个冷血的刺客,与其他人一般扭转她的三观—— 当然,或许是她的良心作祟,也有可能是为了培养下一任楼主,总之,唐舒逸很感激玉娘给了她一个正常的童年。 唯一不正常的,便是因为好奇,意外闯入了一个拐卖孩童的魔窟。 因为唐舒逸的失踪,谢无常冷着脸派人循着蛛丝马迹查着,务必要把这个敢在他眼皮底下将人拐走的势力连根拔起。 期间,唐舒逸凭借聪明才智,已经与同为被拐卖的孩童串通了起来。有大人来,就开始演戏让他们放松警惕,没有大人的时候,悄悄聚在一起,听从唐舒逸的吩咐。 不知道是人格魅力还是唐舒逸的话太让人信服,不断有人被带走的情况下,他们的计划仍然没有暴露。 …… 谢无常查到了最后,派人去了其他几个点,自己亲自带人去唐舒逸可能失踪的那个点。他们准备溜进去把人救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一群小孩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这一队列中,有唐舒逸,有未来的魔教教主晏温年,魔教尊主赵离端,有未来的天枢国襄王慕容长霁,也有一些说不上姓名的人。 他们正常长大后,记得的人,如晏温年与赵离端,对弑楼的人和素无情十分优待。不记得的人,如慕容长霁一样,凭借着那铭刻在心底的好感,就此一往情深。 谢无常一眼就跟走在前头,一看就是孩子头头的唐舒逸视线对上了,陷入了沉思。 他想请教一下玉相如是怎么教孩子的,怎么把孩子教成这样优秀的模样? 唐舒逸看到他,打了个招呼,“谢叔叔。” 谢无常回过神,让属下替他们去收尾,走过去拍了拍唐舒逸的头。 他问道:“你们是怎么自救的?” 孩童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无一不在夸赞着唐舒逸,从他们的言语中,这样一个还未满六岁的稚童凭借着跟在玉相如身边的耳濡目染,学会了蛊术与下毒。 素无情出神的想了下,原来从那时起就跟蛊与毒解下了不解之缘。 尽管拙劣,但有多少个大人会对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起警惕心理呢? 谢无常惊诧唐舒逸的天赋,心中忽然有了收徒的想法,因此在唐舒逸六岁后,她迎来了即将持续十年的文武训练。 唐舒逸道:“谢叔叔,我们还有一些同伴被卖到了其他地方,叔叔能帮我们把他们找回来吗?” 谢无常应下了,然后看见一个气质矜贵的孩童捧着一个簿子走了过来。 “叔叔好,这是账本,里头有卖去的地方。” 谢无常接过账本簿子简单的翻了下,发现上面还用朱砂笔做了标记。 他惊讶道:“你识字?” 孩童道:“识字,三岁便通读《三字经》了。” 唐舒逸眨了眨眼,没有说自己也差不多缠着对方学完知识,她觉得自己三岁没有做到这件事,不值得拿出来讨夸奖。 谢无常闻言,更惊讶了,据他所知这势力背后可没有那么硬的后台,三岁便通读一本书的人不是举人才子家的公子便是一门权贵。 这样的人都敢拐,胆子还不小。 如果谢无常知道眼前的人是位皇子的话,会更加咂舌他们的不怕死。 记忆的开关被摁了回去,素无情回过神,便听见自己少时清悦的声音坚定的说道:“定不负楼主所望。” 接下这一个任务,准备离开弑楼的时候,玉娘将玉佩还给了她,祝愿她此次任务顺利。 这一次任务,她选择参与帝后试炼,踏入了后宫,就此开启了一段充满着磨难与欺骗的人生。 她隐约记得,在自己被帝君下令处死之前,谢无常脸色苍白的过来取走了她的玉佩,也不知用来做什么。 在帝君下令处死她没多久后,玉相如死了,谢无常也死了,真正关心她的人,都没了。 素无情从梦中醒来,低喃着他们两的名字,仿佛根本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第三百七十七章 沉睡 谢平的那一刀正中心脏,是一处致命伤,此处死伤的人,没有活下来一个。 可星光们并不想让唐与言死,他们没敢让唐与言有控制自己的身体能力,如果她贸然动弹,可能下一秒就因心脏血管堵塞而殒命了。 唐与言只能睁着死鱼眼看着星空,心中盘算着谢平的事情,心想着迟早有一天找谢平算账,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就这么躺了好一会,她感觉自己已经发麻的胸口又开始痛了起来,余光一扫,匕首被星光织成的绸缎缠住,像是一副画一样漂亮。 星光绸缎是画,染血了的匕首与胸口也是画。 可惜这幅画注定要被破坏,星光绸缎死死的缠住了匕首,找准时机,倏地拔了出来。 那一瞬,唐与言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装满了水的瓶子,木塞子拔出来,不需要倾倒,瓶子里的水就从那个缺口迸出。 精神上的虚弱感加重了些,但很快那个缺口就被堵上了,温凉的触感抚摸着那痛处,长肉般的痒意迅速涌来。 唐与言不怕痛,只是无法抗拒这种仿佛被放大了几十倍的痒意。 她皮肤上迅速溢出了汗水,手指在意志的不断操控下终于动弹了下,想要抬起来抓挠那折磨人的痒。 “星象,你心脏被刺穿,我们为了保你已是钻了空子了,若是干扰了修复,我们无力再救你第二次了。” 似乎是担心唐与言实在受不住,那声音又道:“忍一忍,很快就好。” 唐与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得以行动证明她会努力压制这难忍的感觉。 她咬着牙,手指反扣于地上,指甲扣着地,青筋暴起,几欲将这坚硬的地面抓出痕迹来。 ‘咔啦’指甲在这强压之下崩断了一截,一瞬的疼痛暂且压过了一时痒。 一瞬过后,被暂且压过一头的痒意铺天盖地的涌来,让她四肢霎时间松软下去,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唐与言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浪潮推上岸的鱼,即将要被渴死在岸上。 就在这时候,心灵相通的功能霎时间打开,感官上像是被削弱了一倍,到了唐与言暂时还能忍受的地步。 眼前的视角被切成两半,一半是流星渊的星空,一半是代表着死寂的灰暗沼泽。 夏寒殷:与言,你没事吧? 唐与言:没事。 夏寒殷:别骗我,你的面板上可是写着同命相连,这疼的差点没让我跌沼泽里。 唐与言:……还死不了。 夏寒殷:对了,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连通之后感觉胸口发痒。 唐与言看着万象星辰,默念道:它们在给我疗伤,长肉很痒。 夏寒殷:它们?指得是这些星星吗?挺亮的。 唐与言嗯了一声。 夏寒殷:说起来,与言,你这么强,是谁伤了你? 唐与言:谢平,他应该跟你所说的智脑联手了。 夏寒殷:我知道了,我最近一直在打探死者世界nc的消息,说不定能找到谢平的弱点。 有了弱点的人,哪怕有智脑相助也扶不起来。 唐与言:找不到也没事,下次再见,我不会给他活着离开的机会。 这次不过是低估了智脑所能提供的帮助而已。 夏寒殷:与言,介不介意把你轻敌的过程告诉我? 唐与言自然不介意,知道对方想要了解信息,默念的十分详细。 夏寒殷思索了下,回道:智脑现在只能把你弄进没有副本任务的空间里,按我的设想,半年以后它可能就能干扰到这个世界了。 唐与言:你所说的另外三个地方晏非白已经亲自去了,如果在半年之内都毁掉,能不能让智脑消失? 夏寒殷:能不能我不知道,不过时间上来不及的,它壮大的速度太快。晏非白就算是跑断腿也不一定能在半年之内去三个地方,何况那三个地方也只是猜测,没有实证。 唐与言:知道了。 夏寒殷的视角晃了晃,落在了灰黑色的泥沼上,手中握着的长剑挑起沼泽上开着的白色小花,一只如身形似泥鳅却比其大上十倍的怪物朝着她冲了过来。 她伸手用袋子装住花朵,转身避开怪物,在沼泽地上起雾,精准的避开了沼泽,跑出了老远。 夏寒殷:与言,你认识那朵花吗?任务要求我采摘十朵,说是要用来制药。 唐与言:……认识,这是迷惘花,只生长在死气浓重的潮湿之地。用来制药能让人遗忘一段时间记忆,持续时间看个人,使用的话有很大的后遗症。 夏寒殷不假思索道:看来又是个坑我的任务,难怪接任务的时候感觉背后阴森森的。 唐与言: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做任务? 夏寒殷:习惯使然,不过做任务也有做任务的好处,我接了完不成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反而还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唐与言:注意安全。 夏寒殷:当然。心灵相通的时间,借此机会定下下个月的来信时间吧。 唐与言答应了,两人商定好时间,准备下次以书面形式来进行一个信息的总结。 ——不知道为什么,这短短十五分钟的时间,她们默契的不去聊那些糟心的破事情,而是就事论事,解决了当下的问题就,才随便说一些其他的家常等待时间结束。 唐与言看着另一边的视角按照她的方法摆弄着迷惘花,很快就制成了一个能仍然失去了短暂记忆的药。 唐与言:这种东西闻太多也会出事,你得小心。 夏寒殷:嗯,她有什么后遗症? 唐与言:迟钝,在某些事情上反应会异常迟钝。 夏寒殷:原来是这样……时间快不够了,就到这里吧,与言你好好休息,再见。 唐与言:嗯,再见。 时间到了,连接断开了。 唐与言以为难忍的痒,也回归了正常。 流星渊以最后的一丝能量告诉她,“生命已从安全线上挽回,十个时辰后流星渊将开始沉睡,沉睡时间不定,请大人注意安全。” 唐与言眯着眼看着黯淡了不少的群星,开口道了声谢,便毫不犹豫的闭上眼。 这十个时辰她最需要做的就是养足好精神,避免再次出现今天的问题。 轻敌还是其次,唐与言没想到从战场上下来后的疲倦与困意会被放大无数倍,让她连睁开眼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笔又一笔的账,迟早是要跟谢平算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物归原主 等唐与言再次出现的时候,素无情已经接到消息回了城。 她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现场,看着黑袍胸口上沾染了血迹的唐与言沉默良久。 唐与言喊了声,“师父。” 素无情突然冲上前,撇开一众人抱住了她,低声道:“入玄,你受苦了。” 声音中似有哭腔,唐与言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未抬起头,便被肩膀上的湿热惊得愣住了。 师父竟然哭了? 唐与言下意识问道:“师父,是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报仇。” 素无情拍了拍唐与言的肩膀,“无事,只是想起了些伤心事,哭出来便好了。” 她们周围的弑楼子弟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有听见的样子,等着毒圣与楼主叙完了师徒情意离开后,才松了口气。 “你们说毒圣是怎么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的?我听说谢平也会这一招。” “不知道,总之与我们无关,消不消失的,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要是知道了办法,说不定打不过的时候还能躲起来,等打完了再出来。” “嘁,你就是怕死。” …… 素无情带着唐与言回了院子里,她开口道:“入玄,你先回去换一身衣服,洗漱一下便来书房,我有事与你商量。” “是。” 唐与言离开了,原本跟在暗处的黑鸦突然出现,捧着昙花令与一枚玉佩走上前来。 黑鸦道:“楼主,夜长老死了,这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素无情看着黑鸦双手奉上来的东西,伸手拿起了玉佩收拢在掌心,温润的玉硌着手,就像是记忆中谢无常的大手一样,令人安心。 没有想到这一枚玉佩,最终又从别处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道:“我听说夜来十分信任你,这枚昙花令,不如便有你继承吧。” 黑鸦道:“我自觉难当此任,还请楼主收回成命。” 素无情淡淡道:“我意已决,你是最适合的人。” 她伸手在昙花令上用内劲弹了几下,将夜来二字磨平,才低头看向主动矮身的黑鸦。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黑鸦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夜流瞳。” 他还是打算接受这一份传承,哪怕自己恨极了夜来。 素无情问道:“夜流瞳?名分别为哪两个字?” 夜流瞳答道:“星坠若流火,瞳观万事清。” “好名字。” 素无情夸赞一声,在令牌上用内劲刻上了夜流瞳三个字,便收回了手。 “夜流瞳,从今往后你就是第三任昙花令令主,整个弑楼都会为你提供帮助。” 弑楼内,能拥有名字的人很少,大多都是以代号相称。 当然,有名有姓并不代表什么,只能说你不惧亲朋好友因此受难。有名有姓且能被记住,才是真正的有实力。 楼主喊他夜流瞳,便是告诉他,你的实力已经足以能以姓名相称了。 黑鸦,不,夜流瞳,他一脸虔诚地将昙花令捧了回来,紧紧的抱在了手中。 素无情道:“你可愿还跟着毒圣,亦或是自行活动?” 夜流瞳道:“我愿继续跟着毒圣,追寻我此生所愿。” 素无情闻言,抬手拍了拍夜流瞳的头,“不必强求自己不想要的,若累了,直接离开便是。” 夜流瞳摇了摇头,“不是强求,只是现在的想法。” 素无情唇角微勾,浅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她收回了手,“日后你是想叫黑鸦还是夜流瞳?” 素无情近日来的变化很大,她在最后还是给了夜流瞳一次选择的机会。 夜流瞳低头看着这块昙花令令牌,说道:“夜流瞳。” 再大的恨意随着人的死亡也将烟消云散,夜家隐匿在黑暗中的荣誉,不能被他所断送。 素无情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夜流瞳。” “从今往后,弑楼弟子黑鸦正式回归本名夜流瞳,望你铭刻此情此景,记住成为夜流瞳的时候。” “夜流瞳……遵命。” 另一边。 唐与言沐浴在水中,看着之前被刺心脏的地方一点伤痕也没有,不由惊叹起流星渊的实力。 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心脏与常人不同,这件事只有师父知道,谢平又是如何知道的? 左思右想之下,唐与言只能归结于谢平运气好,蒙对了。 她沐浴完后,给之前受伤留下来的疤痕上药,打算一点一点的消掉它们。 ——受过伤的地方总是会脆弱一些,如果被发现,那就像是一个被别人攥到手里的小弱点。 差不多打理好了自己的一切,唐与言才来到了书房,踏过门槛进来后的第一眼,便看见黑鸦立侍在师父左右,替她磨墨。 唐与言见此顿了下,“师父。” 素无情道:“你来了,夜流瞳归名的事情便交由你去办。” 唐与言:“?” 素无情指了指旁边的黑衣男子,“夜流瞳。” 唐与言明白了,也跟着喊了一声,“夜流瞳。” 没想到黑鸦姓夜,他是夜家人,难怪夜来会为了他的去处,专程在死前来一趟。 素无情道:“好了,你也帮我磨了不少墨了,下去休息吧。” “是。” 夜流瞳离开后,素无情问道:“入玄,夜流瞳如何?” 似曾相识的问题让唐与言微怔,她下意识答道:“大智若愚。” 素无情又问,“你觉得他跟在你身边感觉如何?” 唐与言道:“尚可,除了有些地方故意迟钝外,该着急的地方从不会出错。” 素无情确认了唐与言放态度,直言道:“他说想要跟着你追寻毕生所愿,现在你们想要做的是什么?” 唐与言看着素无情,缓缓开口道:“我们皆在追寻毕生所愿,不过现在,我们愿意继承师父的愿望,求一个天下太平!” 素无情疑惑道:“为何是继承?入玄,若你觉得天下太平不是你所愿,不必为了我被迫走这一条路。” 虽然,她一直以为唐与言会与她同道,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就像是当年与她一起努力求生的孩童们,待长大了,不是每个人都会记得那稚嫩的诺言。 ——“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背叛,永远会记得彼此,同心协力,互帮互助。” 然而最先背弃诺言的,却是提出这件事的素无情。 唐与言道:“不是被迫,一开始只是想跟着师父所走,后来觉得这天下的确需要太平,如今,则是愿意用心去做。” “师父,我不得不承认一点,世间太平不是我毕生所愿,但我愿意与师父一起去走。” “是我们,想要这世间太平。” 第三百七十九章 聚世家之力 唐与言目光坚定的看着素无情,“师父,我志不在此,但愿走这一遭。” 这是她所做的选择,也是她难得许下的承诺。 素无情似乎是怔住了,许久未开口说话。 唐与言安静地等待着,浅色的墨瞳中,仿佛有一缕紫色的火焰燃烧着。 良久之后。 素无情轻叹一声,“入玄,这是你最有主见的一次。” 往常,无论是拿什么主意,心中虽有了数,总是爱过问她。 唐与言道:“只是想透彻了。” 她看见的江湖是纷纷扰扰,正不正,邪不邪,令人烦心的江湖,不代表江湖中没有侠义大道,没有赤子之心。 她看见的世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心险恶,关系常以利益维系。不代表没有不计回报,纯真善良,愿舍家财万贯换平民生存的人所存在。 看不见世界的美好,不代表它没有美好的地方。 师父真心实意求天下太平,内心深处一定藏着一颗柔软善良的心。不像她,愿意做,只是觉得能做为什么不可以做? 唐与言认真说道:“只是想的再透彻,也没有办法做到师父这样的大善之举——因为我的心中,藏不住天下。” 他们都说师父冷心冷情,连唐与言也以为师父的心很小,装不下那么多人,可师父的心胸之大,能容天下万物。 素无情微怔,她伸手将唐与言揽入怀中,低声道:“入玄,我没有你所想像的那么伟大,我只是想这世间,再无杀戮。” 她不在乎狼王九叶檀选择合作是看在与师祖的情分上,还是合作所能带来的利益上。 她也不在乎玉衡门门主晏温年选择合作是看在自己的份上,还是其他原因。 她唯一在乎的,是某些人在她来不及珍惜的岁月中,如同刚点燃的蜡烛,还未燃尽,就被切灭了火焰。 独孤素羽的死,就像是一盏引路灯骤然熄灭,让她险些从能望到尽头的黑暗里,跌入深渊。 但唐与言的存在,重新点燃了灯火,引导着她从深渊边缘,一步一步走出了黑暗。 唐与言愣了会,想起了不久前衣襟上的温热,试着拍了拍素无情的背,安抚道:“师父自己不觉得,在我心中却是伟大的很。” 一个向来无心无情的人主动向你敞开心扉的时候,再心如铁石,也会有一份柔软被触动。 素无情低声倾诉着她梦见的回忆,双臂紧紧环着她,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幼兽,唐与言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意思。 曾几何时,唐与言以为师父就是这辈子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人。现在,情况就像是反转了一般—— 自己是师父的唯一。 等素无情说完后,唐与言无声的用行动拍了拍她的背,从容地从她渐渐松了力道的怀抱里脱身。 “师父,我听说崇余郡没有打下来。” 从流星渊出来后,她就听到有人在议论此次崇余郡的战事,坐落于崇余郡范围内的追风门响应了武林盟的号召,派人协助抵御攻击。 谈及正事,素无情恢复了平时的神色,“只是佯攻而已,武林盟败退的消息一出,帝君派人立刻说服了各大武林世家出力。” 唐与言心道,没想到帝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这么大手笔,现在的局势明显向蛮荒十八部倾倒,他既然能拉拢这些明哲保身的世家一块儿陪他疯。 说到这里,素无情刻意停顿了下,才问道:“入玄,你为何战后才休息没一会,便去找了谢平?” 唐与言轻描淡写道:“只是想着夜长梦多,就去了,没想到谢平已经与智脑联手了,伤了我后就走了。” 她只字不提自己不仅受了伤,还是足以致死的致命伤。 ——唐与言不希望师父担心。 素无情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却又主动换了个话题,“这些天你去哪里了?为何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唐与言道:“谢平把我困进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里,流星渊救了我。” 提到流星渊,她眼中稍显茫然,自己不信任的事物,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半信半疑的人物,却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对她下狠手。 真是讽刺。 素无情道:“没事就好。” 她又念了一句,“没事就好。” 轻柔的声线念着没有多少情绪起伏的话语,在唐与言心中,却是最暖心的话语。 素无情轻叹一声,“为师有些倦了,近日还有一场大战要准备,入玄若想问此次战事详情,晏门主会如数道来的。” 为师二字让唐与言眼眸微微亮起光,她认真道:“师父好好休息,徒儿告辞。” 素无情嗯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徒弟离开。 末了,离开的唐与言忽然又折返回来,“师父,这里是书房。” 素无情:“……” 最后,素无情先行离开去找地方休息,唐与言留在了书房,整理这些天堆积下来的事物。 …… 若问江湖之中什么势力最强,第一当属弑楼,第二当属魔教玉衡门,前者正邪难辨,后者已是邪魔外道。 它们的排名之后,才是武林盟与各大知名门派。 不过这只是按江湖势力所做的排名,底蕴深厚的,还是背负世家之名的家族。 故此,江湖世家晏家灭门案一出,江湖上无一不忌惮晏温年的实力,将玉衡门归于魔教来打压。 唐与言捏着一张撕下来的信纸,神色凝重地出了门,感知中,夜流瞳和干将默默地跟了上来。 她在纸上看到了一条消息,出门打算去找南熏衣问一问。 路上碰见了姜以渔,唐与言愣了下,“他们怎么让你来这?” 因战线拉的太长,江虞城作为军粮运输的枢纽,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姜以渔来这里,很危险。 姜以渔道:“军中兵器损耗太大,我来指点一下。” 他微笑道:“唐兄,自珑城一别,我们已好久不见了。” 曾经的姜家大公子就算入了江湖魔教,身上的矜贵气质依旧,若不看他那一身黑灰色的打扮,仍然如同翩翩贵公子一般。 “好久不见。” 唐与言迟疑了会,直接问道:“你是为了姜家的事情来的吗?” 姜以渔笑容微僵,“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唐兄。” 唐与言攥紧了手中的纸,“你打算如何做?” 她了解姜以渔,在报仇与家族名誉之间虽然选择了报仇,可也做出了保全家族名誉的选择。 他断绝了关系,依旧是姜家的大公子。 第三百八十章 赴死 姜以渔道:“我想说服姜家主。” 唐与言道:“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你说服不了他。” 姜以渔笑了笑,“唐兄果然了解我,我只是不想让姜家成为下一个武林盟。” 唐与言道:“姜家主既然做出的选择,就得承担后果,何况武林盟能有人活着回去,已经不错了。” 如果不是担心帝君的后手,她倒是想让武林盟的人有来无回。现在帝君的后手来了,只能庆幸当时留了武林盟的人活口,没落下一个嗜杀的名头。 姜以渔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姜家也因此分崩离析。” 唐与言听出来一些门道,“愿闻其详。” 姜以渔招了招手,让唐与言凑近过来,低声道:“我听二弟说,姜家内有许多帝君安插的人手,倘若爆发起来,姜家就是下一个武林盟。” “我想,其他世家大多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才愿意为帝君出面的。” 唐与言瞳孔微缩,“帝君竟然安插了这么多眼线?” 姜以渔苦笑一声,“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感觉家里的人有些不对劲,也和姜家主聊过,只不过折腾了几回,没有找到人。” “家里有眼线是正常的,不漏一点马脚才是不正常的,他们就像是一次性的棋子,只为了某个目的而战。” 唐与言微顿,她想到了帝君第一次动用一次性棋子慕容昔,险些杀了花无间,现在……是第二次,他想重新夺回江虞城。 姜以渔道:“不管如何,姜家要来这里,我不会去其他地方。” 唐与言沉默了会,说道:“如果开战了,好好跟紧赵离端。” 赵离端招来的人,起码会护着姜以渔。 “嗯。” 唐与言拍了拍姜以渔的肩膀,“那我先走了。” 姜以渔愣了下,“唐兄,看你的方向不是要去找南熏衣吗?” 唐与言道:“找到正主了,就不必找旁人了。” 姜以渔低头看了眼她手中攥紧的纸张,眼中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他闭了闭眼,喊住准备离开的唐与言,“唐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唐与言顿住脚步,“什么事?” 姜以渔犹豫了会,说道:“是无间公子的事情。” 唐与言闻言,笑了笑,“那便不用说了,我应该知道了。” 在蛮荒十八部,赠送矿石让其制成武器,寓意着你将为我手下刀刃。 姜以渔问道:“你知道是何事?” “吞天。” 姜以渔微怔,“是,他帮了姜家,所以我帮了他这个忙。只是偶然听家里人说起过,蛮荒十八部的一个习俗,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言下之意,他猜测花无间是蛮荒十八部的人。 唐与言道:“我也是之后知道的。” 姜以渔笑道:“看样子你跟无间公子相处的还不错。” 唐与言也笑了笑,挥了挥手,“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回了。” “嗯。” 唐与言回了书房,将被攥成一团的纸张丢进火盆里,继续处理事物。 数日后,狼王九叶檀传了一封信,信中说了他被东方狩与牵制住了,无法归城,只能托素无情和晏温年守好江虞城。 又过几日,武林世家聚集在了一块,与一支装备了玄光矿武器的军队一起发起了攻城。 攻城器械不知从何运来,接连不断地破坏城墙,城墙之上的壮汉们挽弓破坏器械。 晏温年道:“无情,城墙上容易受伤。” 素无情摆了摆手,“无妨。” 她看着兵临城下的这一幕,头也不回道:“入玄,你领一支队伍从侧面出城,绕一圈,若有人攻来,便都杀了。” “是。” 南熏衣冷声道:“毒圣,我跟你一起去。” 口吻冰冷,不过娇柔的声音让这话听起来像撒娇。 唐与言回头瞥见南熏衣微红的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走吧。” 她记得南熏衣出生于蛮荒十八部,城墙上的壮汉们基本都是她的同族人。 唐与言很快就领好了队伍,骑上红枣往北城门去。 她揉了揉红枣头顶上的毛,在风中轻声问道:“害怕吗?” 红枣叫了一声,跑得速度很快了。 唐与言笑了声,“不怕就好,不怕还有机会救你。” 一路疾行下,北城门缓缓在他们眼前打开,一队人骑马冲出了城门,城门又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了。 唐与言带队绕到敌军侧面,“倘若有军队冲了过来,保命优先,杀人其次。” “是。” 唐与言带人逐步接近敌军,差不多在攻城器械能打到的距离停了下来,领队绕行。 敌军首领很沉得住气,他们保持着距离绕了半圈,也没有派人攻击,唐与言干脆下令队伍停在了不远处,让马匹休息一下。 南熏衣道:“毒圣,你若是要下毒的话,要多近的距离?” 唐与言道:“我们的任务是骚扰,不是杀敌。” 弑楼好不容易组织出来的一队忠心的刺客,不是用来送命的。 南熏衣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忍不了有朋友死在我面前。” 唐与言:“……” 原来飞石砸死了的人中,有南熏衣的朋友。 “节哀。” 南熏衣道:“毒圣,你给我毒,教我怎么做,我去下。” 唐与言道:“你不懂如何操控毒,说不定还没下就自己中了。” 南熏衣咬唇,“我愿以身赴死。” 唐与言道:“你是姜以渔的朋友,我不会看着你死。” 她还有话没有说完—— 她更不会让自己的毒伤害到自己的朋友。 姜以渔的家人在其中,可武林世家还有陆家,聂家等等,总会有不愿伤害的人,可能就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里。 南熏衣沉默了会,眼眸中似乎迸发着烈火,她抬手往头发抹了一下,被抹过的地方,露出了半白半黑的发丝。 她道:“我这一生也快走到了尽头,以身赴死,能换来胜利,很有价值。” 唐与言微怔,“我记得斛术也才过四十多年岁。” 没想到南熏衣看起来十分娇嫩的小姑娘,长到现在……恐怕也经历了不少苦难。 南熏衣轻咳了两声,“我天生童颜,比斛术大个十来岁。” 唐与言:“……” 她劝道:“刀剑无眼,既然上了战场,你的朋友就做好了牺牲的觉悟,你的发丝还未全白,不必现在就赴死。” 南熏衣嘤嘤道:“他是我的情郎,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求毒圣帮忙。” 唐与言无奈,只好交给她一个药瓶,嘱咐道:“此毒在十尺外的顺风口处放,能让五十尺左右的人身中剧毒,见血即死。” 刀剑无眼,只能期望不想伤害的人,不在其中。 南熏衣眼眶微红的接过,感激道:“多谢。” 随后她拿着药瓶翻身上马,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敌军,大有从容赴死的姿态。 唐与言不愿去看,似乎能够想象得到可能发生的惨状,低声道:“到底还是不值啊。” 第三百八十一章 新生 有人着急地问道:“毒圣前辈,火蝶她要去做什么?!” 明知故问。 唐与言瞥了眼他,说道:“自然是去送死。” 趁着对方还没有说话,她先一步堵住对方的话口,“火蝶自知时日无多,愿以命与敌军同归于尽。现在,全员待命,随时准备牵制敌军。” “……是。” 唐与言看着南熏衣紫色的背影距离敌军越来越近,箭支朝她射来,却被她跳下马后,以灵巧轻盈的身姿躲了开来。 她眼眸不由的眯了起来,下意识勒紧了缰绳,红枣不满地叫了两声,才松了点力道。 飞溅而起的血色从半空中划过时,紫色的身影跟敌军的距离还相差很远。 唐与言张了张口,想要喊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紧接着,南熏衣似乎是打开了瓶塞,用力往敌军的方向一扔,黄色的粉末随着瓶子的晃动洒了出来,洒出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飞在半途中的箭落了下来,一根接一根的扎在紫色的影子上,把她与地面紧紧的订在了一起。 似一只追寻着花蜜的紫色蝴蝶,被捏住了翅膀,残忍地按在地上做成了标本,全然没有她眼尾翩翩于飞的火色蝴蝶一般傲然自由。 “轰隆!” 装着毒药粉末的瓷瓶落在地上,猛然炸开,随着爆炸后的气劲,剧毒扩散迅速,眨眼间就将敌军大部分士兵笼罩。 等如同尘土飞扬的黄色粉末沉淀在地上后,爆炸中心的人无一活口,被波及到的也重伤在地,无法动弹。 这一幕,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彼时,唐与言才知道晏门主所收缴的爆弹球有多么巨大,说是五十尺范围,实际上是五十尺范围内全员覆没,五十尺范围外仍然会被波及重伤。 ——难怪,难怪身为将军的雪燕会死在玩家们的手上,近距离引爆一个,就算是神佛也难顶住。 唐与言垂眸,她没有告诉南熏衣毒药瓶里有爆弹球这一件事,除了拿不准它的威力外,更是担心对方跟谢平差不多,有欲杀她之心。 ——只是毒药的话可伤不了毒圣。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似乎难以收场了。 “毒……毒圣前辈,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唐与言淡淡道:“继续待命。” “是。” 这毒说是剧毒,不过要见血才能致死,爆弹球炸开的范围虽大,不过倒在地上的人不算多,他们都有意识的去避开毒粉源头的那个瓶子。 这么算来,如果躲避及时的话,凭借轻功还是能躲开爆弹球炸开的。 就是不知道,受了伤又中了毒粉的有多少,指挥他们的人敢拿这些人送命吗? 过了一会,攻城器械停止了工作,被人拉扯的往后撤,撤不回来了就直接留在了原地。 “毒圣前辈,对面要开始撤退了。” 唐与言不咸不淡道:“我有眼睛。” “是晚辈逾越了。” 随着敌军放弃了攻城器械后,大军乱中有序的撤退,丝毫没有给唐与言他们捡漏的机会。 江虞城守住了,唐与言却不怎么开心。 战场上用毒是阴毒小人之举,师父想要求天下太平,断不能留下这样的话柄。 只是做出了用毒粉帮南熏衣的选择,她就没有打算后悔。 助师父完成所愿,并非只有一条路,当一个恶人,或许能帮到更多的忙。 唐与言道:“你们回去告诉素楼主,我毒圣与她断绝师徒关系,脱离弑楼。” “毒圣前辈?!” 唐与言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喊我最后一次前辈,就滚回去给帮忙。” “……是。” 那一队人听令回去,起初回返的速度有些慢,等距离唐与言远了些,才加快了速度。 唐与言轻哼一声,“斛术,你们一个个求着赴死,留下我一个人收拾烂摊子,可真轻松。” 敌军已经快撤离视线范围内了,她扯了扯缰绳,红枣停止了摩擦蹄子的行为,顺着她的力道往前渡步,最后迈开蹄子往前奔跑起来。 红枣越过那匹扎满了箭成刺猬的马,慢慢地放缓了速度。 唐与言低喃道:“也不知道你情郎是谁,不过战后收拾的时候总是会将尸体葬在一起,把你带回去一块儿下葬,也算是合葬了吧?” 死过一次后,唐与言感觉自己变了许多,敢于向师父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敢于打破约定成俗的规则,以血孽来庆祝自己的新生。 或许,死过一次后,话还变多了,至少她现在很想自言自语,来告诉就此长眠的死者她的想法。 人还是那个人,内里已然开始蜕变。 唐与言一路絮絮叨叨,一边用雪间剑挑着尸体找人,“这个人手里拿着弓,一看就是奉命来杀你的其中一人,死得倒也不冤。” “你该和晏温年一样穿一身火红的,明明眼尾画了一只火蝴蝶却喜穿紫衣,被黄沙尘土一盖,岂不是一点也不惹人注意?” “南熏衣,我听说你挺爱干净的,躺在尘土里不嫌脏吗?赶紧出来吧?” 一声又一声,从兴致盎然转至平淡,再从平淡转至无可奈何。 她找不到南熏衣的尸体,连为其收尸的能力都没有,又谈何让其合葬? 明明南熏衣一身紫衣,身形纤瘦,在一众披着皮甲或残缺铁甲的尸体当中显眼的很,却根本找不见。 唐与言记得就在这周围,找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就差掘地三尺了。 “毒圣,你在找什么?” 一直跟在唐与言不远处的干将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他觉得眼前漫无目的寻找什么的人太过陌生,生怕对方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唐与言抬眸看去,看到干将一身黑衣时,又低下头去翻找尸体。 干将道:“你在找南熏衣的尸体吗?” 唐与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有反应就好。 干将轻声道:“我知道她的尸体在哪,你跟我走好不好?” 唐与言摇了摇头,肯定道:“你不知道。” 找了这么久,她心底还是有数的,南熏衣的尸体或许已经被他们撤退的时候拖走了。 干将尽量将声音放温和些,他说道:“我知道,你也知道,只是你找的究竟是南熏衣的尸体,还是你自己?” 唐与言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干将,“你逾越了。” 干将道:“公子有命,要我护你周全,我并未逾越。” 他上前几步,漠然时如同利刃一般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温柔之色,却又被无形的杀气给压了回去。 “毒圣,任谁死后都会成为一抔黄土,真找到了你想找的东西,它还会是你想要的那个模样吗?” 唐与言抿唇不语。 干将道:“若毒圣还想找,我陪你找。” “罢了,不找了。” 唐与言松口了。 不仅松口了,她的眉毛扬起,神采飞扬的样子跟之前心心念念找东西的神态完全不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唐与言擦拭干净雪间,翻身上马,“跟我走吧。” “是!” 两人两马,就此向着夕阳的方向前行着。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共情 唐与言问道:“夜流瞳没跟出来吧?” 干将道:“没有。” 唐与言嗯了一声,“看来他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跟夜来聊过后,处理事务的时候并没有刻意让夜流瞳离开,耳濡目染之下,就算记性再差,也能帮师……帮素楼主处理事务。 干将问道:“毒圣为何要离开江虞城?” 唐与言低笑了声,“干将,你这问的也太委婉了,我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后悔。离开,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帮助素楼主罢了。” 干将看着面前牵着马的黑袍人,似有所感,问道:“毒圣消失的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话问出后,干将才突然发觉一件事,唐与言周身的气质,似乎变了。从温和变得内敛,内敛且暗藏锋芒,仿佛只要出鞘,就如嗜血之剑,不见血不得归。 他自己就是一把专门用来杀人的兵器,然而现在才发现,他内心深处倾慕的人,突然成了一把比他藏得更深的杀人利器,霎时间愣住了。 唐与言勾唇轻笑,“是发生了事情,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不想知道的为好。” 干将沉默了。 唐与言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过……如果我又出现了之前的情况,劳烦你帮忙。” 干将道:“这是我职责所在。” 唐与言又笑了下,没有再说话,带头走进了这坐落在江虞城的村落。 此刻,夕阳已然落下,夜色已至。 因为江虞城的战事,村落里只有一队小兵驻守,巡逻的范围不大,唐与言找了个空挡,就牵着马神色自若的走了进去。 她就着月光找了一间看上去已经没有人烟的屋子,轻手轻脚地拉着红枣走了进去。 干将也牵着他的马安静跟在了后面。 院子里满地的尘土,踩上去就像是踩在了泥地里一样,溅起的尘土弄脏了鞋底。摆在外头的木质桌椅不是缺了个腿就是缺了个面,沾了许多灰尘。 唐与言抬手用袖子掩住了唇鼻,遮住入鼻的怪味,放轻了脚步,把红枣领进了柴房里。 她低声道:“委屈你先在这里呆着了。” 红枣不满地用脑袋拱了拱她,力道不大,像是在撒娇。 唐与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向将不听话的马直接抱进来的干将。 干将把躁动的马放下,强行喂了些吃的后,直接以眼神压制住它,没让它再动弹。 这间柴房很大,房间的墙壁上还有木头堆积过的痕迹,不过现在只剩下灰扑扑的稻草和尘土。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这里的主人再也没有回来,村里人也未曾有占据此地的行为。 唐与言停住了想法,从干将那里取了些草料喂给红枣后,便离开了柴房。 干将依旧跟着她。 唐与言在柴房旁边就近找了间不起眼的屋子,掩着鼻子推开了门。 干将看她的模样,低声道:“毒圣你在外面等一会,我收拾一下。” 唐与言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只不过是鼻子太灵敏受不了这味道。 唐与言迈步进去,找了两个比较宽阔的地,接过干将找来的扫帚,把灰尘扫到外面后,才从行囊里取出两张大布,各铺在了地上。 她到了比较靠窗的位置,指了指另个位置,说道:“凑合睡吧。” 干将默默地点了头,走到那里,刚了下来。 布料不算厚,唐与言仍然能感受到粗糙的木板上透着冰凉的温度。 她闭上眼,渐渐回忆起白日时的那一幕。 不知是不是流星渊的能力,还是死过一会的人能看见一些常人不能看见的东西。 在替南熏衣收尸的过程中,唐与言看见了她的一生,从小到大,如同走马灯一般迅速在自己脑海中播放着,其中产生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怨,皆感同身受。 像是共情一般,又像是她成为了南熏衣,走遍了她的一生,也走向了死寂的深渊。 在那时,唐与言找的还是南熏衣的尸体,只不过在尸体被在带走的时候,她只能找回自己。 干将能够出现,点破这件事,让她从这种浑浑噩噩的死气提前里出来,唐与言心底还是挺感激的。 从南熏衣的记忆里,唐与言知道了很多关于玉衡门的事情,心中惊诧于晏温年他们的狠辣手段,又震惊玉衡门的实力,心下对离开江虞城的决定稍稍放下了心。 南熏衣的一生活得十分恣意潇洒,年少时在部族内万众瞩目,被追捧呵护,就算是喜欢斛术那样终身未娶的人,也像是蝴蝶采蜜一样自然。 后因个人原因离开了燕策部落,一路上也过得顺风顺水。 她偶然看见赵离端教训恶人,出手狠辣又让人感到快意,便缠着对方,一缠缠了三个月,顺势加入了已经被称为魔教的玉衡门。 ——江湖当中大概没有人能想象得到,有这样一个人,能缠赵离端这种脾气不好的用毒好手三个月,就为了加入魔教。 南熏衣不是门中的有权有势的人物,不过也算是核心人物,至少她能知道晏温年的存在。 她喜欢斛术,喜欢好看的人,喜欢很多东西,唯一爱的,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壮汉,并愿意与其同年同月同日死。 唐与言边回忆边摒弃着那些因景生情的情绪,渐渐地在整理这些记忆所带来的信息中睡去。 房间里一有响动,唐与言就突然惊醒了,她条件反射性的握住了袖中鳞尾扇,才发觉声音是从干将那边传来的。 唐与言睁开眼,起身拍了拍身上落了的灰尘,看了眼窗外仍然黑沉的天色,把两块布扯起来丢到角落,说道:“走吧。” 干将默默地点头,跟着唐与言离开。 两人牵出放在柴房里的马,趁着天还未亮,离开了这里。 干将看着唐与言走的方向,像是去玲城的样子,他问道:“毒圣可是要去找公子?” 唐与言眯了眯眼,“不是。” 干将没听到下文,又沉默了下来。 等村子消失完全在视线中,唐与言轻哼一声,说道:“我们去渝州城,毁掉一样东西。” 干将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唐与言道:“说起来,如果我真要去找他,你确定能找到他吗?” 干将道:“我不能。” 唐与言眉毛微扬。 干将捏了捏缰绳,补充道:“不过你若是要找公子,公子自然会主动出现。” 唐与言一怔。 干将喃喃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请相信公子。” 唐与言:“?” 她侧头看去,干将的神色如常,仿佛根本没有说过那句话一样。 他为何会这样说? 第三百八十三章 蜕变 渝州城处于天枢国境内最南边,南边再过去些,便是一片沙漠戈壁,半点绿意都没有,荒凉没有生机。 它的名字很好听,但不知是不是周边环境恶劣的缘故,养出来的人都是些刁民。 唐与言想去位于最南边的江虞城,少说也有半个月的路程。 干将不知道渝州城有什么东西值得毒圣不惜做出离开弑楼,断绝师徒关系的决定去毁掉,不过他会一直跟着的——不仅仅是公子之命,还有他自己的意愿。 唐与言想抄近路赶去渝州城,必然会路过那片桃林。 她没有心思想那么多,顺其自然的来到了桃林,看着满林盛开的桃花,又顺其自然的折下一支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揣在了怀里。 尘归尘,土归土,曾经因斛术这个朋友而起的感情,连同之前与南熏衣共情所带来的情绪,一并归入了尘土。 唐与言道:“这片桃林每年都开的这么艳丽,也不知道有谁能够真正拥有它们。” 干将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又遏制住自己的想法,没有说话。 唐与言也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没有人回答,她抬手碰着头顶上像是被桃花压弯下来的树枝,正巧碰到了一支低下来的桃花,便伸手摘下半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不甜,还很苦涩,也不知道那些以桃花为名的点心是不是真的掺了桃花。 唐与言把剩下的桃花抛落在地,“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便在桃林里歇息吧。” “是。” 桃林里斛术搭建的木屋不知道被谁一把火烧了,只留下了一地的木炭,像极了聂长安枯坐在石头上的背景板。 唐与言想了想,还是找了两颗相近的大树,指着枝头道:“将就将就?” 干将没有吭声,直接飞到了桃树上,压的枝头晃了晃,以行动证明他可以将就。 唐与言抬头,干将坐在那,衣摆被风吹起的样子,就像是树上开了一朵又大又黑的桃花。 这么想着,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一身黑袍,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跃上了另一棵树,成为了另一朵黑色大桃花。 彼时,月色正好,鼻间是清淡的桃花香气,唐与言看着墨蓝色的夜空,一点一点的勾勒出每一个星星所在的位置。 无论是玄光副本里的星空,还是流星渊的星空,都比现在的夜空好看—— 至少不是月独明。 唐与言用幻想勾勒出星空后,闭上了眼,控制内力按照一定的规律修炼着曜派心法。 修炼才开始没多久,一些与她有关的画面像是错觉一般在眼前晃过。 唐与言愣了下,将运转内力一周,便停止了修习。 自从在沧云仙岛上翻了一张名为自我欺骗的牌后,她发现曜派心法与她自身所修习的内力并不冲突,所以空暇之时,她会修习一会曜派功法。 这是共情之后的第一次修炼,她似乎从修炼中心法中看到了未来。 那一个个画面中,都是熟悉的人,陌生的神态,像是在畏惧她一样,很奇怪。 唐与言想看清这些熟悉的人是谁,却始终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般模糊。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 时间过得很快。 不过七天时间,底蕴再厚的武林世家散了。 ——自从毒圣用毒之后,魔教尊主赵离端也开始用毒。 不仅如此,过了五天后,素无情也下场了,蛊与毒并进,搅得帝君再如何威逼利诱,也无法强迫他们聚集起来送命。 唐与言听到这个消息已是快到渝州城了,她托着下巴眯着眼听一旁的人说着毒圣阴狠如蛇,弑楼和魔教欺人太甚,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也在被骂的话里头。 换了一身蓝白衣裳的干将从客栈外走了进来,坐在唐与言旁边,传音道:“公子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很快就会来天枢国。” 唐与言头点了点,幅度很轻,两腮鼓动着,“干将,你说帝君会不会选择下毒呢?” 干将道:“江虞城有素楼主坐镇,就算是下毒,也不能扭转局势。” 唐与言轻笑了声,“有的毒,作用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心若有毒,素楼主也无法医治。” 干将顿了下,看唐与言的神色淡淡,迟疑了会才问道:“听毒圣一言,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闹不起来了?” 唐与言轻声道:“恰巧,江虞城当中正好有人擅长医心,自然不用担心。” 干将下意识问道:“是……” 是字一出口,他又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唐与言不介意他的逾越,“是唐舒逸。” 干将:“?”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唐与言以轻缓的语调说道:“懂蛊毒的是素无情,懂人心的是唐舒逸,只要她不倒,江虞城内部就是一块铁壁。” 干将似乎明白了毒圣话里的深意,没有再开口说话。 唐与言坐直了身子,拿起筷子开始夹菜,漫不经心道:“只是江虞城是铁壁,不代表江虞城往北的地方都是铁壁,希望九叶檀手下的兵能经受得住。” 她自言自语了会,待碗里的菜夹的差不多了,才停下了话语,慢条斯理地用膳。 干将每每看到这一幕,就觉得毒圣变了,会自言自语,从争分夺秒变得享受时间。人还是那个人,不过给人的感觉像是公子给他的感觉一样,运筹帷幄,仿佛一切都在心中。 想到毒圣那一身内敛藏锋如同杀人兵器的气质,又想到现在这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也不知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唐与言吃了几口,瞥了眼干将。 实质性的目光让干将回过神来,失焦的瞳孔逐渐有了焦点。他拿起筷子,夹起了毒圣动的比较少的菜吃了起来。 唐与言吃完后,干将也吃饱了。 她扫了眼正在拼酒的桌子,找掌柜付过饭钱后,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一红一黑的马被拴在了门口的简陋马厩里,没精打采地晃着尾巴。 唐与言走过去抚摸着红枣的背脊,给它吃了点草料,又替它理了理毛,甚至还给它抓了抓痒,就是没有牵着它离开的意思。 干将见此,也开始花时间安抚着这么多天奔波劳累的马匹。 约摸是一炷香后,出来替客人喂马的小二走了出来,看见他们在这里,表情奇怪。 “两位似乎很早就用完膳了?” 唐与言视线落在小二身上,无声地笑了笑,“用完膳了,自然还想有些其他的活动。” 浅墨色的眼珠如果再褪些色彩,几乎与眼白相近,此刻这只眼珠紧紧地盯着小二,加上皮动肉不动的假笑,就像是一个索命的厉鬼一样。 干将不由顿住了,他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如果说毒圣是变了,倒不如说她像是涅槃的凤凰一般,浴火重生,迎来蜕变。 第三百八十四章 渝州城 小二忍不住叫了一声,理智让他没敢叫太大声,“你……你是人是鬼?” 唐与言淡淡道:“自然是人。” 她对小二的害怕看得透彻,索性直接道:“你既然记得我们几时用的膳,那肯定知道我们做的那一桌,不如告诉我一件事——” 小二颤抖地问道:“什么,什么事?” 唐与言问道:“我们旁边那一桌喝醉了的江湖人是不是住店?” 听到能答上的事情后,小二不由松了口气,他低声道:“他们不住店,掌柜的不允许酒鬼住店,除非能付十倍的房钱。” 唐与言眉毛微扬,意味深长道:“你们掌柜的倒挺有个性的。” 小二低声道:“听说是有一次喝醉的酒鬼差点把店里全砸了,又是轻功极好的江湖人,一跑连个讨账的地儿都没处去。” 唐与言颇感兴趣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小二害怕道:“客人看在我什么都说了的份上,放过我吧。” 唐与言闻言,低笑道:“想必掌柜定然是看重你这机灵的性子才让你当小二的,可惜机灵归机灵,自作聪明可不好。” 小二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死期将近,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感受到一股宛如实质般的杀气,吓得愣是没敢叫人。 唐与言瞥了眼干将,什么话也没说,那股凝实的杀气顿时消散。 她道:“今天心情好,暂且放你一马,本座可不喜欢杀一个只喜欢哭哭啼啼的普通人。” 小二连忙叩首道谢,在一声‘滚’字后手脚并用地跑了开,十分滑稽。 唐与言嗤笑一声,“这股机灵劲,用在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在我身上动手。” “干将,走吧,我们去镇外面等着。” 干将心中不解,为什么毒圣要为了一桌酒鬼费尽心思,面上依旧配合着毒圣继续装模作样。 这个镇子不大,整个镇子上唯有这家酒楼建得很高,与周围矮的房屋们格格不入。 当然,这里虽然是个小镇子,却是一条三岔路口处的歇息之地,酒楼图利才建在了这里,哪怕滑稽的像只在鸡群里装鹤的人,也要建。 他们顺着来路出了镇子,来时正好就站在一条三岔路的旁边。 唐与言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在镇门口转了转,“干将,猜猜看他们能不能活着出镇子?” 干将摇头,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毒圣既然都这么问了,那他们肯定活不到出镇子。 唐与言笑了笑,眼底尽是冷意,“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活着出来,手生了。” 在玉衡门的地盘高声阔谈玉衡门的不是,他们倒是够胆子。 ——玉衡门的客栈一向简陋且贵,几乎人尽皆知,酒楼却隐蔽放很,暗地里只有一条规矩,拒收酒鬼,除非付十倍的银子来歇上一晚。 小二的话倒是让她确认了为什么这间客栈敢在这里招揽江湖客,背后的底蕴果然深厚。 干将道:“天色还早,毒圣可还要再等?” 唐与言道:“不等了,走吧。” “是。” …… 五天后,唐与言路过墉城,进去转了一圈,发现城中的居民跟没事人一样,天枢国打起架来,还有兴致押哪一方会赢。 聂飞白开的茶楼换了人,现在那地方开的是个酒楼,大堂里坐着的客人还挺多的,生意还不错。 醉花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名字,名字低俗到一眼便能明了那是个什么样的肮脏地方。 她扫了一眼就撇过头不再看,带着干将在自己购置的小院子里休息,难得的在床榻上睡了个舒服的觉儿。 墉城就像是自己的地盘一样,回到这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唐与言以购置东西为借口,多留了一天,顺带从干将那里听来不少事情。 诸如各大世家被帝君安插的人搅和的鸡飞狗跳,一连串扒出的各种瓜;连曜派那样对弟子挑三拣四,十分严苛的富贵门派也闹出了师徒的丑闻;还有武林盟…… 唐与言皱眉,“武林盟盟主被驱逐了?” 干将道:“是,竹南希因与奸邪为伍,被武林盟的长老会革职了,还被发布了悬赏令,现在正在逃命。” 唐与言嗤笑一声,“与奸邪为伍,他们倒是好意思说得出来,若不是识时务,这群老骨头早就入了土。” 干将问道:“毒圣可是想救竹南希?” 唐与言瞥了眼他,“不想,也不必去救,武林盟的悬赏令发了这么多次,也没见的有几个人能领赏。竹南希要是连这个都逃不过,我都要怀疑他的武林盟主是不是靠那一张脸当上的了。” 干将明白毒圣的意思,又如实汇报了一些看起来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才提起北方战事。 “江虞城乱了一阵子,东方狩与率兵来攻,被城墙上站着的素楼主直接吓了回去。” 唐与言道:“将计就计,想必是九叶檀的决策。” 干将点头道:“是,乱起来的苗头还未开始就被素楼主掐断了大半,接下开的乱都是演给旁人看的。” 听到这个消息,干将才意识到唐舒逸是谁——是当年在帝宫中以女子之身协助处理政务,令满朝文武佩服的奇女子,知道帝君的招数也不稀奇。 唐与言轻声道:“不愧是我师父。” 干将沉默着没有说话,他要说的消息早已说完,就等着毒圣做决断了。 唐与言道:“明日启程,你记得去挑一个防沙的斗笠。” “与毒圣一样即可。” 唐与言随口应下,“那我便帮你一起买了。” 又是五天,渝州城终于到了。 渝州城的城墙久经风霜,上面到处都是黄沙肆虐过的痕迹,看起来灰扑扑的。 看守的士兵就算罩着一层纱帽,以唐与言的视力依旧能看出纱下干瘦的脸。 这里临近沙漠,一年四季天气干燥,比之墉城,它是真正的边缘之城。 唐与言和干将带着黑纱斗笠进了城。 她看着干将,莫名觉得这个斗笠还是太小了,“会不会觉得太拘束?” 干将摇头,毒圣帮他挑的,定然是好的。 唐与言道:“要是觉得不舒服,在这里重新买一个也可以,不过这里的质量不太好,还贵。” 干将道:“这个便好。” 唐与言嗯了一声,“先去找一间客栈休息,明天可能要去沙漠边缘转一转。” 夏寒殷觉得沙漠边缘的神庙可能有问题,在晏非白的行程中是最后一个地点,时间上可能来不及,所以她过来看一看。 干将没有说话,以默认的姿态跟在她后面,眼眸微垂。 如果能这样一直跟下去就好了,就算毒圣不喜欢他,至少现在陪伴在毒圣身边的,是他。 这想法一出,干将不由捏上了腰上的剑柄,用力极大,像是要把自己的骨头给捏碎。 唐与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问道:“干将?” 干将不动声色地松了手,“毒圣有何事情吩咐?” 他的所作所为,只有公子之命,断不能有其他想法。 唐与言顿了顿,“无事。” 第三百八十五章 老头 在渝州城不好找客栈,这里客源太少,生意不好做,没有能开得起来的。 不得已,唐与言还是选择找了个大点的地方敲门借住。 遥想上次到渝州城,为了借住可是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 开门的是个精瘦的老头子,唐与言以路上专门采购的新鲜食物为租金,顺利的带着干将借住了下来。 因为边缘之城的缘故,渝州城像是个独立的自治城,没有人管,加上周围的恶劣环境,烧杀抢掠是常有的事情。 在这里银两的价值不高,唯有那些新鲜的食物才是最值钱的东西,很少有人会拒绝带着食物上门的租客。 至少精瘦的小老头闻到布袋子里的食物香味,差点连口水都流了出来,连忙领了路给他们找了间最好的屋子。 唐与言把食物交给他后,用冰冷的视线注视着他,“希望你知道规矩,不要随意过来。” 精瘦老头仿佛听不见一样,接过了装满食物的布袋子,如同饿了好几天的犬,打开之后不顾形象猛地开吃。 唐与言皱了皱眉,习惯性内敛的杀气外放,这才让精瘦老头回过神来,猛地点头撒腿就跑,一点也不像是个老人。 干将看着老头离开,若有所思,神情上像是在疑惑为何这个老头不怕。 ——因为毒圣动用杀气的那一刻,他也动了杀气,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应当是如坠寒窟的感觉。 唐与言见怪不怪道:“这是渝州城最平常的现象了,周围环境恶劣,有点志向的年轻人都去出去闯荡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少妇孺,想要活下来,不会怕这些。” 甚至还敢生出贪婪之心,杀人越货。 干将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唐与言牵着红枣把它简单的拴在了边上,拴上的结没有扣死。 她回过头示意干将也这么做,给两匹马留有反抗的空间。 干将照做。 唐与言看他十分熟练地打着活结,略微提点了下能被马匹挣脱且不受伤的打结方法,便去绕着老头借他们住的屋子走了几圈。 木头打造的简陋屋子里只有一个窗户,窗户不大,头伸进去可能还会卡框。 唐与言走进屋里,发现里面灰尘不算多,像是有人时不时来打扫过的样子,味道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她视线扫了一圈里头家具摆设,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觉得这屋子安的隔断太多,感觉上太小了,有点像铁炉一样,在里头闷热闷热的。 ——不过比起老头自己住的,明显要大很多。 干将把马安置好,走了过来,见状,也跟着她的视线将屋里看了看。 唐与言拿出折扇,神色警惕地往前走了几步,绕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机关密室藏在里头,便把屋里的家具全都推到一旁,腾出一大片空地。 空间宽敞了不少,闷热的感觉也消散了些。 “夏初快来了,这屋子要是随便放一把火,保准烧的干干净净。” 干将道:“你怕他放火吗?” 唐与言低笑一声,“他不敢,要是殃及池鱼,光买水的钱就够他亏得了。” 这种恶劣的干燥环境,做饭烧菜都舍不得放太多水,基本上都是用水和一和的面食来充饥。 干将了解了。 唐与言照例扯了两块布放在地上,“躺地上安全一些,如果有事伸个手就好,有时候借住地方遗留下来的家具都会有一些残留的毒。” “嗯。” 安排好住处,唐与言跟干将打了声招呼,出门找了老头买了一小桶珍贵的井水洗漱。 井水干净透彻,倒影出黑纱斗笠,黑纱后的双眼像是野兽的瞳眸,亮着紫色的光芒。 唐与言对自己的异样恍若未觉,她舀出一碗水,伸手触碰,发现没毒,便摘下黑纱斗笠准备洗脸。 倏然间,桶里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沾了些尘土的脸。 唐与言用水擦净后,露出一张五官端正的清秀脸蛋,初见时没有多少惊艳之色。待看久了,就觉得每一处都独具韵味,像一幅需要欣赏的山水名画。 唐与言唇角微勾,那张脸又变了个味道,像是言笑晏晏的小公子,带着调笑的意味。 月光照射下,唐与言的发丝根根被照得耀眼如银色流光,一笑起来,像是冰雪初融、万物复苏。 干将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按耐住怦怦直跳的心,退回了屋子里。 他想问毒圣把食物送了出去,今晚是吃干粮还是出去吃,看到这一幕,还是打算自个儿啃干粮。 干将不知道公子为什么会喜欢毒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毒圣。 他只知道,这件事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难以割舍。 …… 唐与言洗漱完后,提着水放在屋外,“干将,梳洗一下,明日出发后一段时间内可没有水可以擦洗。” 干将嗯了一声,把手中的干粮吃完,把手伸出窗外拍了拍碎屑,才走了出来。 唐与言把舀水的勺子给他,把手里的黑纱斗笠随手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也找出干粮开始慢慢吃着。 待干将洗漱完,回来便看见毒圣已经睡了,身形瘦弱,比公子还要弱不禁风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会被风吹散。 真奇怪啊,他为什么之前不觉得毒圣这么瘦弱。 干将这么想着,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另一张布边,躺了下来。 明明毫无困意,但一想到毒圣就在身边,就感觉十分安心,闭上了眼,倦意一层一层唤他陷入沉睡。 次日一早,唐与言准时睁开眼,没有赖床不起的习惯,径直走到了窗边,透过那半大的缺口,冷眼看着在墙边东张西望的矮小老头。 她低声道:“干将,去看看我们的屋主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干将听到动静就醒了,闻言起身,迅速闪出了屋子。 五个呼吸后,蓝白衣裳的青年男子提起了的精瘦老头衣领,冷漠地看着他四肢晃动,脚下纹丝未动。 唐与言见此,转身走出了屋子,边拍着身上的灰尘边走了过来。 干将汇报道:“没有其他人。” 老头晃了半天觉得没劲,张口解释道:“我不就想看看你们起来没,要是起来了就给你们弄点吃的。” 唐与言低头看着他打转的眼睛,不用多说就知道是满口谎话。 她淡淡道:“说实话,我不介意脏了手。” 老头一看糊弄不过去,视死如归道:“我想着你们是不是还带了什么好吃的,我也想吃。” 唐与言嗤笑一声。 老头咳了两声,补充道:“要是你们出门了,说不定还能看看有啥遗漏的东西可以卖。” 唐与言给了干将一个眼神,干将把人放下,老头瞪了他们一眼,蹭蹭地跑走了。 “真是不死心。” 第三百八十六章 神庙 真是不死心? 干将揣摩着这一句话的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便问道:“留还是杀?” 唐与言道:“留着吧,左右还没有动过杀心,渝州城很排外的,有他在至少不会连买东西都资格都没有。” 言外之意,便是动了杀心的可以杀吗? 干将记住了,便应道:“是。” “走吧,随我去买一些新鲜的水再出发。” …… 两个时辰后,唐与言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看着在太阳底下如金子一般的沙漠,哪怕内力修炼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也感觉到了一股炽热如火的温度在眼前燃烧。 他们正处于沙漠与荒地的分界线上,此线总是会随着每年风沙侵袭而来的速度变换,连带着原本坐立于沙漠外的神庙,也进了沙漠边缘。 脚下的荒地寸草不生,眼前的沙漠如金色的火海,像是一直独木桥,前狼后虎,总要选一个方向走的。 唐与言道:“渝州城这边我只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了,这片沙漠我也没进过,危险性未知,你会阻止我吗?” 干将还未开口,唐与言又低笑道:“不过就算阻止了也没用,人都到地方了。” 干将道:“我相信毒圣的决定,不会阻止你,不过我定然会以命相护。” 唐与言眯了眯眼,“总之弑楼有人写过进沙漠后的信息,尽量保存好体力跟紧我便好。” 夏寒殷也告诉了她进沙漠后需要准备注意的事情,还有一些小技巧。 干将应道:“是。” 唐与言伸手摸了摸红枣的头,“不过沙漠里到处都是沙子,不方便它们行走,还是留在这比较好。” 红枣闻言,扭过头把屁股对着唐与言,尾巴一晃一晃的,一看就很不乐意。 干将道:“会被做成马肉的。” 唐与言道:“我自然备好了东西。” 她从翻找出一盒药膏,用鳞尾扇扇尖的刃将其木质的盒身切了一半,递给了干将。 “这是特制的软筋散,对马起不了什么作用,涂抹在它们身上,等融化了会散发一股味道,靠近它们的人不会有力气动手。” 她顿了顿,说道:“不过要是有人用弓箭的话,只能看它们跑的够不够快了。” 干将接过,看着那盒宛若活水冻的药膏,“该怎么涂?” 唐与言把盒子倒在红枣头上,“就这样涂。” 红枣被药膏突然砸头,药膏顺着毛发流水,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中透露着茫然可怜的气息。 干将:“……” 他转头看向黑马,黑马嘶鸣一声想跑,被绷紧的缰绳勒住了命运的脖颈,无奈地砸了一头的药膏。 唐与言把残缺的木盒扔在地上,拿出布,抬一只脚往鞋上包裹着,尽可能的包得严严实实。 干将松了手,任由黑马生气地扭头就跑,理也不理身后的动静,安静地看毒圣动作,没有询问,只是等着一只手将布递过来。 唐与言绑完一只鞋,腾出一只手给干将两块布,继续绑另外一只。 等他们准备就绪,红枣已经拐着干将买下的黑马在荒地上跑着,湿漉漉且凝固起形状的毛发,在风中渐渐散了开来。 唐与言淡淡道:“果然是畜生,自个儿玩得开心了什么烦恼都能抛到脑后。” 干将沉默。 “可有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唐与言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便转身朝沙漠走去。 布包着鞋走在荒地上有些不适,不过到了沙漠上,就觉得这么走也不错,总比被沙子陷进了鞋里好。 两人一前一后一深一浅的在沙漠上留下脚印,起初都在适应,走得很慢,待熟悉之后,脚程就快了。 史书上记载着这里本没有沙漠,还是一片无人开垦过的荒地。因天气炎热,降水太少,别说种粮食了,连日常生活都很难,因此当地的居民请了位道人布雨。 道人布雨成功,众人便为其修了座神庙,维护了至少五年,最后因道人逝世逐渐将神庙忘却。 夏寒殷会认为智脑碎片存在于这样一座,不知是什么时候存在的神庙中,必然是查到了些什么。 不过那些证据并不足以证明这座神庙有像玄枢阁那样的异常,只能说明这座神庙似乎一直有人修缮,因此被放在了晏非白要去的最后一个地方。 当然,神庙是为了道人而建,久道人也可能在其列,所以夏寒殷问过久道人,这是不是为他建造的神庙,得到了确切回复——不是。 弑楼探查的消息里,神庙在沙漠边缘,大约走半日的路程就能到。 这一路上两人沉默着,以此来保存体力。 在夏寒殷信中比较难得两点:脱水和温差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如果不遇上什么流沙,基本只剩下容易迷失方向、水和食物三点。 唐与言的方向感不错,依照着只言片语的信息很快在半天的时间内找到了神庙。 神庙由灰白色的石头堆砌而成,一眼望去,像是金色海洋中冒出头的石雕。 唐与言慢慢靠近神庙,视线在光洁的墙壁上略过,落在了前头漆黑的入口处。 阳光从神庙背后照来,将被石头遮蔽的严严实实地漆黑入口变得更加阴寒。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太毒太盛,唐与言眼前模糊了下,一时之间根本看不清入口里头是不是有什么。 干将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召唤着他,他心底发寒,紧紧地握住剑柄。 他开口说了进入沙漠后的第一句话,“这座神庙似乎有异样。” 唐与言闭了闭眼,不去看神庙入口,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干将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唐与言道:“没什么,可能是太阳太毒了。” 干将沉默。 唐与言道:“进去看看吧。” “嗯。” 唐与言摸出照明的粉末,撒向了入口,绿色的粉末随着她打出去的内劲飘了进去,入目看去仍是漆黑一片。 是黑色的颜料涂满了墙壁? 唐与言捏着扇柄,走在前头准备踏入神庙的那一刻,弹出了一个久违的面板。 副本名称:神庙 副本类型:挑战模式 副本人数要求:1~10人 是和否也在面板上,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听到系统声音的提示。 唐与言叉掉了面板,退后了一步,拦着干将往后退。 干将:“?” 唐与言道:“这里是个副本,只有我能进去。” 干将沉默了会,说道:“或许会有办法一起。” 唐与言想了下,“你的真名叫什么?” 干将道:“我忘了。” 从成为‘干将’开始,他就逐渐遗忘了前一个名字,以及名字所背负的一切记忆。 他是公子手中的一把嗜血的刀,能有干将一词作为名字,已是三生有幸。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失散 唐与言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给自己取一个名字试试?” 已知的三个成为玩家的例子,都是以属于自己却鲜少有人知道的名字,作为玩家昵称。 不过,这样的方法不知怎么施行,而且会有系统打下的烙印,是下下策之选。 干将道:“杀人兵器不需要第二个名字。” 闻言,唐与言顿了顿,“容我想想。” 干将嗯了一声。 唐与言思索着,流星渊能帮她瞒过系统,或许也能够把干将带进去,只是……流星渊现在已经陷入了沉睡。 她从行囊里取出信鸽,犹豫了下,还是没给夏寒殷写信。 副本没有‘nc’进入的例外,夏寒殷也不一定能帮上忙,还是留一下次数,避免有急事的时候没办法回师父他们。 干将看出了唐与言的难处,说道:“如果没有办法一起进去的话,我在外面等你。” 唐与言回过神来,过了会才道:“先不着急副本的事情,这里是神庙,进去看看。” 她发现了一个疑点,为什么神庙入口处就是副本入口?神庙里面总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副本入口是障眼法,里面的东西才是真正应该重视的。 干将从唐与言旁边绕了下,走上前用剑鞘用力擦了下漆黑无光的墙壁,只擦下来一点灰尘。 “毒圣,这似乎是一整块矿石堆砌而成的墙壁,打不破。” 唐与言皱眉,用鳞尾扇划了一下墙壁,动用了内劲也只能在墙壁上留下一条浅淡的痕迹。 随即,她把鳞尾扇收好,拿出吞云用力一刺,也只能刺进一小截尖尖。 为什么会有这样坚硬的矿石存在?比之云泥矿只是稍逊一分。 唐与言道:“这座神庙果然有人经常来修缮,甚至花了十分稀罕的矿石重铸,这硬度,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 她后退几步,看着这座占地面积较大的神庙,如果外头有人守着,或是起了什么风沙,根本逃不掉。 干将从唐与言的动作里猜出了她的顾虑,道:“毒圣,不若我进去看看,你留在外面。” 唐与言摇头,“有些东西你没办法分辨,你留在外面,我进去。” 干将没有吭声,只是看着她,目光如炬。 唐与言在门口撒了些粉末,改口道:“那便一起进去吧。” 留干将一人在外面也不好,赌一赌运气吧。 “是。” 唐与言一手倒着照明的粉末,一手握着吞天在墙壁上做记号。 干将半抱着剑,视线紧紧地跟着眼前处于黑暗中的人,瞳孔里倒映着半空中的绿色冷光。 这一条路一直贴着右手边的墙走到底,除了黑暗外,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唐与言顺着墙壁摸了个空,皱眉道:“我们原路返回,从另外个方向走。” 没有声音回答,细听之下,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唐与言瞳孔微缩,猛然挥手,照明的粉末从瓶口四散出来,悠悠地飘落在了地上,铺了小片块地。 干将,不见了。 另一边,察觉到不对劲干将忽然停在了原地,亮着绿光的粉末依旧在眼前漂浮,黑暗中的人影也在往前晃着。 这一停,他就从端倪中发现了问题,眼前的人与粉末,距离就像是一把戒尺,丈量得当,吞天刺在墙壁上的声音,也像是定时响起。 他握住剑柄,原本待在鞘中的剑倏然出手,刺向面前的人影,却刺了个空。 这是幻象。 干将闭上了眼,依靠着自己的其他感知,去寻找自己要找的人。 同一时间,唐与言忽然听见了脚步声,还有一抹人影在向她靠近。 一个低哑的声音回答道:“好。” 霎时间,唐与言把瓶子狠狠地砸了出去,穿过那模模糊糊的影子,与地面接触,碎片炸开的同时绿色的粉末也淌了一地。 是幻象? 唐与言当即闭眼,感受着空气的流动,光听声音,却无风动,的确是幻象。 看来在这黑暗中,视觉和听觉都不管用。 唐与言不打算回头了,在幻阵当中若是不知道布阵的方法,出入只能随缘。 她不再拿着药瓶的手取下鳞尾扇戒备,闭着眼径直往前走,握着吞云的手向前伸着,若探到了墙壁,便朝另个方向走。 神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否则不会布置这么多东西。 可惜,能不能找到,也是随缘。 …… 一个时辰后,唐与言停在了原地,用心灵相通,连接上了夏寒殷。 无需用眼睛去看,便能看到夏寒殷那头死气沉沉的天空与荒芜的地面,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夏寒殷: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用心灵连接,对了,你那里怎么黑漆漆的? 唐与言:我和干将进了神庙,现在分散了,这神庙似乎做成了迷宫,难辨方向,建造用的矿石十分坚固,难以损坏。另外这里有人布置了幻阵,视觉和听觉被扰乱,目前找不到出路,也没发现任何东西。 她快速汇报了一遍自己的情况,希望夏寒殷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夏寒殷:这样啊……那么我能帮你做什么? 听到这样的回答,唐与言也没太失望,毕竟这神庙谁都不熟悉,就算是她也是在开口说话后,才发现了不对劲。 唐与言:我打算毁了这里,你帮我留意一下黑暗中有没有其他东西,我担心布下幻阵的人住在这。 夏寒殷:好。 唐与言把鳞尾扇和吞天匕首都收了起来,将雪间剑拔出,回忆着在沧云仙岛时,与君如风的那一战。 当时,雪间仿佛是她牵线傀儡,具有灵智和锋芒,却全心全意的为她而活,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会自毁在自己手中。 挥出来的剑光犹如天外之物,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力量从自己身体里升腾而起,借着雪间为媒介,轻易地切割开月潮石。 夏寒殷发现黑暗中有紫光亮起,光的范围很小,却十分明亮。 渐渐地,这抹亮光不断扩大,呈现出剑的轮廓。 下一秒,剑光砸向了唐与言前面的头顶,直接将不知名的坚硬矿石切割出一条缝来,却根本没有光亮照射进来。 夏寒殷:你这是在哪,我记得这个时间天还是亮着的。 唐与言没有抬头去看自己的杰作,回道:在沙漠里,幻阵还未破,没有光是正常的。 夏寒殷:如果幻阵不破,你就算出了神庙也会迷路吧? 唐与言:所以,要全毁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道人之庙 剑光凝聚的速度不慢,一旦领悟其中真谛,在夏寒殷眼中三个呼吸才成型的剑光,在第二次凝聚时,不过一霎,就唐与言手中迅速成型,并且挥了出去。 迅疾如狂风般的剑光虽然照不亮黑暗,却在消失之前,劈出了一条又一条裂缝。 若速度在快一些,剑光织就出一张网,将黑暗包裹在内,骤然粉碎。 夏寒殷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光景,明明游戏的背景是武侠世界,却能将剑挥出仙侠般的特效。 不过想想,星象江湖这游戏,不,或者说第二世界整个系列的游戏,本身就藏着巨大的秘密,唐与言能够拥有这样的实力,她也就放心不少。 ——至少在这一系列的其他游戏中,沿着蛛丝马迹追寻的端倪,全都被智脑下达的剧情抹杀了。 夏寒殷敢肯定,前年冬天在江虞城由姜家大公子引发的变故,压制了智脑掌控这个世界的速度,给了这个世界喘息之机。 头顶的石块接连掉落后,夏寒殷突然发现黑暗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夏寒殷:你周围有很多影子。 唐与言挥出两剑,各自形成了一轮紫色的弯月,犹如圆形的镰刀一般,向四周斩去。 夏寒殷:都是假的,但我无法确认其中有没有真的。 唐与言:别担心。 这么多影子的出现,足以证实了一点——神庙里有第三个人。 唐与言掌握了下节奏,两道弯月剑光挥出去前,必有一道先行击中头顶还未有空缺的地方。 夏寒殷紧紧盯着她那边的情景,忽有风声响起。 她回过头,看见了一个身着雪白羽翼的人漂浮在半空中,乍一看,倒像是一个鸟人。 视线落在那宛若羽翼的衣服上,发现了一抹漆黑的印记烙印在羽毛根部。 她瞳孔微缩,手搭在腰间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 夏寒殷:抱歉,与言,可能有人来杀我了。 唐与言:没事,你专心做你的事便好。 她也看到了那漂浮在半空中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魂魄。 骨肉如柴的身躯,惨白如纸的神色,还有青筋浮现在脸上,根本不似活人。 唐与言看了一眼,将注意力收回,专心挥剑。 好在心灵相通只是将对方眼前的景象印在面前,除了夏寒殷默念的声音外,不会听到其他声音,不至于分心。 两边各自为战着,直至时间到了,这段连接自动断开了。 黑暗笼罩的神庙里,有声音响起。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声音幽幽,难辨雌雄。 唐与言感觉声音有些熟悉,周围阴森森的气息消失,微风轻拂而过。 她似有所觉,睁开了眼,一身黑衣的久道人站在了不远处,一双眼眸泛着血色,仿佛修罗在世。 他自带月白辉光,中和了身上溢出来的那股邪气。 唐与言瞳孔微缩,“久道人。” 久道人道:“我不姓久。” 唐与言问道:“那么,你姓谁?” 他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唐与言捏紧着剑柄,“你布下幻阵,想做什么?” 久道人似笑非笑,“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布下了幻阵?” 唐与言道:“这里不是供奉你的神庙吗?” 久道人轻笑一声,笑声邪性,“不是。” 唐与言若有所思。 久道人红眸微闪,伸手一挥,几簇幽火亮起,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碎裂了一地的黑色矿石。矿石朝天的表面是灰黑色的石头纹路,约摸是用什么材料磨成液体吐了上去。 他想了想,又是一挥袖,地上的矿石消失,一个人替代了它们出现在了唐与言面前的地面上。 唐与言定睛一看,地上躺着的人正是干将,一看就是已经失去意识了。 久道人道:“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带着你的同伴离开。” 唐与言眯了眯眼,没有管躺昏迷在地上的干将,警惕道:“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久道人淡淡道:“不知,不过这座神庙没有任何东西,包括神像。” 唐与言问道:“真的连神像都没有吗?” 久道人挑眉,“虽不知年月,不过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这里没有任何东西。” 唐与言装出一副不死心的贪婪模样,“神庙的矿石如此坚硬,这里定然有其他好东西。” 久道人沉默了会,说道:“你不像是贪财的人,不必装出如此模样。” 这幅避而不答、转找其他话题的样子,让唐与言更加怀疑起眼前的人来。 尽管眼前的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久道人,可这个人的穿衣、样貌、性格与气质,完全跟她见过的久道人截然不同。 ——不过,就算眼前的人所带来的感觉与久道人不同,可在言辞和态度上,却是完全一致的。 唐与言扬眉,“难道神庙当中,没有其他好东西了吗?” 久道人道:“没有。” 唐与言调笑道:“难道你不是这神庙当中,最好的东西吗?” 久道人道:“我是人。” 唐与言用疑惑的语气道:“你是人?” 久道人:“?” 唐与言眯了眯眼,忽然向久道人挥剑,紫色的剑光迅速穿过了他的身躯,砸在了墙壁上。 久道人的身影虚了虚,他愣愣的转头,看着墙壁上的剑痕,沾地的脚漂浮了起来。 唐与言幽幽道:“久道人,你已是一缕魂魄,不再是人了。” 久道人的身影逐渐虚幻,准备消散前,又突然凝实了起来,飘起来的脚重新站在了地上。 他重复道:“我是人。” 唐与言见此一幕,心下惊疑,附和道:“是,你是人。” 这究竟是真正的久道人,还是幻境变幻出来的? 久道人转过身,红眸微闪,“你该离开了。” 他不待唐与言回答,挥手一抛,眼前发黑一瞬,强烈的晕眩感一涌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唐与言再睁眼一看,眼前是黑夜下的沙漠。 侧头一看,干将半靠在神庙外的墙壁上,还没有醒来。 唐与言感觉自己的四肢僵硬,稍稍活动了下,才缓了过来。 久道人的力量不是现在的她能抵挡住的,他坐镇于神庙,没办法靠近,看来短时间内不能再进去了。 唐与言稍稍前倾,探了探干将的脉象,只是简单的昏迷,看来没出什么事。 她抬头看着昏暗的月色,轻轻呼出一口气,闭目运功,恢复消耗的内力。 在神庙里挥出的剑光,差不多把内力消耗了大半了。 至于什么时候离开,等干将醒来再议。 第三百八十九章 无关其他 次日。 耳边的轻微响动惊醒了唐与言,她一睁开眼,就看见干将焦躁不安的脸。 “出了何事?” 干将压抑着情绪,说道:“我的剑丢了。” 干将的剑只是普通的铁剑,就算丢了也不至于如此,莫非…… 唐与言微顿,“你的剑出鞘了?” 干将莫邪深受天狱剑的毒害,是真正的人形兵器,出鞘必见血。 干将点头。 唐与言把雪间给他,“此剑名雪间,铸造出来的时候非杀人之器,希望能帮上你的忙。” 干将犹豫了下,默念了一声雪间,霎时,难以抑制住的杀气外泄,心一狠,立即接过了雪间,在左臂上一划。 他用的力道很大,那一剑下去,伤痕足以见骨,鲜血淋漓,染红了脚底下的黄沙。 唐与言微惊,“需要下如此重手?” 干将深吸一口气,“是,这是出剑不夺人命的惩罚。” 他把剑归鞘,递还给毒圣,神色上恢复了冷漠,“劳烦毒圣自行清理了。” 此剑再握上一段时间,身上就不止左臂这一道伤口能够抑制的了。 唐与言道“倒也不必我亲自动手。” 干将:“?” 唐与言接过剑,自己将其重新拔出剑鞘,银白色的剑身上根本无半点鲜血。 她抖了抖剑鞘,里头水声起伏,剑上沾了的血,已然落进了剑鞘里。 唐与言低笑道:“无物能沾身,这便是雪间。” 就算被用作杀人的武器、挖土和挑尸体的工具,也依然不染凡尘之物,像是仙人之剑。 她食指按在剑柄的白色宝石上,笑道:“我想这把剑一定比天狱剑更厉害,你一定能摆脱控制的。” 干将愣住了,过了一会,才开口道:“非是控制,是对我的惩罚。” 他缓缓道:“虽记不清楚我用天狱剑做了什么,不过族内有禁令,禁止动用天狱剑,违者死。我犯了禁令,至今还能活下来,遭遇这个惩罚到也不算什么了。” “能为公子效命,是我的幸运。” 唐与言微怔,看着干将一脸认真的说着一长段话,刚刚的冷漠仿佛一副面具一般碎裂开来。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干将借着花无间的名头,在向她效忠。 因这错觉,唐与言略微觉得尴尬,“这话你说给我听不太合适。” 干将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毒圣是公子认定的人,未来定是与公子一道的。” 唐与言心道:花无间做了这么多想要什么还尚未可知呢,他与自己,还不一定是同道人。 口上却道:“忠心的人从不侍奉二主,此话不要再提了。” 这一句话表露出的否认让干将沉默下来。 唐与言习以为常,侧头看了眼神庙入口,“用点吃食和水便回去,实力不足,等下次再踏足。” “是。” …… 因这一遭,一路沉默返回时气氛凝滞,干将有心询问神庙之中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发问,只得沉默。 等回到来时的荒地上,毒圣提脚解布清理鞋里灌进的沙时,才让干将忍不住问出了口。 “神庙里面有什么?” 唐与言重新穿上鞋,淡淡的看了眼干将,似乎想看出他这一问背后藏着什么心思,又忽然收回了视线,淡淡道。 “不该属于这世间之物。” 不管那缕魂魄是不是久道人,他都不该属于这世间,就像是外来者、智脑与流星渊等等。 佛教之所以没落,正是因为这世间从未有超凡的力量出现。 近二十年来,唐与言一直以为能凭借自己的天赋与悟性达到师父的高度。 可现在,有人告诉你人死可以复生,久道人长生不老,这个世界外还有无数个世界,这样的冲击力太大了,足以摧毁这么多年来对这世界的看法。 ——它们,不该属于这里。 唐与言拍了拍手上的沙子,“不过,我想天狱剑也是不该属于这世间的物品。” 能一剑斩破空间的武器,绝对不是凡品。 没有得到确切的讯息,干将只得道:“天狱剑向来在族内被奉为圣剑,自然非这世间之物。” 唐与言扬眉,“不是说是邪剑吗?怎么又成为了圣剑?” 干将垂眸道:“蛮荒十八部一向信奉强者为尊,剑是好剑,掌控剑的人抵不住诱惑,才被称为邪剑。” 唐与言附和道:“的确,器无正邪之分,全看用它的人做的事是好还是坏。” 干将身形微僵,在唐与言还未发现之前,恢复了常态。 “毒圣说的是。” 唐与言笑了笑,“走吧,找找看红枣他们去了哪。” “是。” 一路走走停停,唐与言循着荒地上红枣驻足过的痕迹找寻,很快就找到一红一黑的马挤着一个小水潭舔着水喝。 唐与言喊了声,“红枣。” 棕红色的马匹抬起头,恶作剧一般用后蹄踹了黑马一脚,快步向她奔来。 黑马恍若未觉的继续舔着水喝,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主子就在不远处。 红枣撞进了唐与言怀里,蹭了蹭她的肩膀,鼻间发出埋怨的哼哼声。 唐与言推开它,伸手在它头上一点,“你玩的不挺开心的吗,还欺负其他马。” 红枣尾巴轻甩着,当做没听到一般又朝唐与言走进了些。 唐与言按住它,看向不远处的黑马,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干将。 干将:“?” “倒一粒吃了,不然之前下的毒要发作了,我可不希望还要花力气扛着人回去。” 干将接过药瓶,依言照做,动作缓慢地吃了粒药丸,才发觉自己已经中了毒。 马身上的毒散在了风中,只要接近就会无声无息的中招,不愧是毒圣。 干将把药瓶还了回去,看毒圣把药瓶收好,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忽然觉得自己得知其性别后,一直将其作为女子相待,实在是不该。 毒圣的风采,无关性别。 干将不由自主的问道:“毒圣,你真的相信素楼主能实现天下太平吗?” 唐与言闻言,侧头从马上俯瞰他,“这是你的问题,还是你们家公子想问的?” 干将咽了咽口水,滋润干涩的喉咙,说道:“这是我的问题。” 毒圣会回答吗? 唐与言垂眸思索,过了一会才给出了答案,“相信,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没有谁天生高人一等,也没有谁天生低人一等,天下太平,乃是万物所归。” 干将诚恳道:“多谢毒圣解惑。” 唐与言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干将道:“只是忽然想到而已。” 唐与言见干将不想说,便没打算继续追问下去,这不是她想知道的,只不过随口一问。 第三百九十章 死城 唐与言跟干将回到渝州城时,发觉不对劲。 城门大开,门口没有任何侍卫。 干将道:“毒圣,你留在这里,我进去一探。” 唐与言道:“你的剑都丢了,就别逞能了,一起进去。” “……是。” 踏进渝州城内,唐与言发觉周围的声音除了马蹄声和风声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与其说是静,不如说是死寂,跟她从夏寒殷那里所见的一般,从景上看,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唐与言抛下红枣,就近翻进了一个小院子里,院内摆放着的东西大多破旧,有用过很久的迹象,地面上并无打斗的痕迹。 干将也翻了进来,看毒圣环视完一周,迈步朝屋子走去时,快步跟了上去。 唐与言推开门走进屋子,发现头发苍白的屋主正背对着她,趴在了缺了个脚用石头垫着的小木桌上。 没有闻到血腥味,可细听之下,眼前的人根本没有呼吸,是个死人。 干将愣了下,说道:“该不会这座城的人,都死了?” 唐与言走过去,摘下黑纱斗笠搁置在一旁,稍稍弯下身子,从正面看埋在长袖中的屋主,所露出来的面容。 那张脸布满了皱纹,是一张老人的脸,唇色也很浅淡,不是中毒。她的神色十分平静,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亡一样。 唐与言从袖中取出手帕,透着手帕摸着屋主的骨头,确认的确是老人的骨头,才收回了手,任由帕子跌落在地。 她蹙眉道:“刚死不久,看上去是自然死亡。如果整座城的人都跟她一样的死法,麻烦可就大了。” 闻言,哪怕杀人无数的干将心底也不由发寒。 他们才离开多久,不过区区两日时间,整座城就变成了一座死城,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唐与言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渝州城周边环境恶劣,基本只剩下老人居住在此。他们一向警惕别人,不会轻易交付信任,如果真的都出了事……恐怕不是人能做到的了。” 她低喃道:“会是他所为吗?” 干将问道:“他?” 唐与言没有回答,说道:“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只有看过,才能验证猜想。 “是。” 两人翻进了下一个院子里,还没有走进屋内,抬眸便看到院内的摇椅上,躺着一个人,老态的面色发白,毫无生机。 无需唐与言上前查看,就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干将道:“毒圣,再看看?” 唐与言神色凝重的同意了。 接连闯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发现除他们两以外的活人。 各个地方的人都像是正在做什么的时候骤然死亡,且没有一具尸体,生出尸斑。 也就是说,他们基本上都是在同一时间段内死亡的。 唐与言攥紧手,根本察觉不到痛一样,指甲都陷入肉里,扎出了血,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一丝痛意。 她道:“这绝非人力所能。” 是久道人?是智脑?还是烈阳? 是下马威?还是警告?! 干将愣了下,忽然闻到血腥味,低头一看,提声道:“毒圣,你的手。” 唐与言闭了闭眼,松开手,“无事。” 这点外伤对比起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干将道:“毒圣,先上药吧,留下疤痕容易影响手感。” 唐与言心神不宁的嗯了一声,动作缓慢地取出药膏,涂抹在伤口上。 她涂的很慢,不过十个小伤口,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涂完。 唐与言把药膏收了起来,瞥了眼因纱帽丢失满脸尘土的干将,神色冷淡道:“洗漱完之后再走。” “是。” 如果是之前的她,遇到这些事情一定会说,此地不宜久留,可现在的她已经不在意这些危险了。 这样的存在,如果真要杀她,不会大费周章的只灭渝州城。 幕后之人示威的同时,也证明了一件事——对方对自己有所顾虑,暂时不会痛下杀手。 这么看来,排除掉想要自己死的烈阳和智脑,似乎只剩下久道人这个选项……当然,或许还有像流星渊那样她所不知道的存在。 城里的人死了,城中的东西也都是无主之物了。 唐与言没有丝毫愧疚的找到屋主藏起来的井水,分了干将一桶后,找了个地方开始洗漱。 在沙漠里吹了一天多沙子,再怎么防着,还有一些稀碎的尘粒避过了纱帽和护体的内力,落在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干燥的让人烦闷。 等洗漱完,唐与言换了身衣裳,提着剩余的水给红枣和黑马都擦干净,洗掉它们身上的毒,才带干将找了家卖鞋的店。 她翻出几只尺码合适自己的新鞋,选了一只,当场换掉。 “干将,你找找有没有合适你的鞋,直接换了。” “是。” 换了鞋,唐与言牵马离开时,看见有卖纱帽的摊子,又顺了两个纱帽,罩住了自己和干将。 唐与言自嘲道:“来一趟一无所获不说,还被人来了个下马威,倒是惨的很。” 唯一的运气,便是进了沙漠没遇上什么天灾。 干将宽慰道:“并非一无所获,至少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力量存在。” 唐与言叹了口气,“在他们眼中,一切皆为蝼蚁。” 若不是上天在限制着这些人的力量,恐怕会发生比战争更可怕的事情。 或许,是生灵涂炭,万物覆灭,或许,是外人侵占,世界崩塌。 总之,唐与言不希望这些事情发生。 干将听此一言,沉默。 唐与言道:“干将,接下来由你带路,带我去找你们公子吧。” “是。” 干将虽应答了,不过还是落后于唐与言一步,如贴身侍卫一般寸步不离的守着。 唐与言也不在意,牵着红枣边走边看着这座尽出刁民的渝州城。 听闻渝州城也是一座边关大城,繁荣昌盛的很,现今却如垂暮之年的老人一般,透着沧桑,苟延残喘着。 忽然,唐与言的脚步一顿,视线落在了一个店铺前挂着的摆件上。 干将道:“毒圣?可是发现了什么?” 唐与言没有回答他,袖子下的手握住了鳞尾扇扇柄,神色不变的往店铺里走去。 如果这件东西是真的,或许渝州城一趟,并不是毫无收获。 她越走越近,最后握住了那个摆件,用力攥紧。 是真的…… 这个认知让她呼出了一口气,心想着,这一趟,没有白来。 夏寒殷番外——御羽篇 在死者的世界里,有两拨存在。 一拨像是鬼一样,脸色灰白,皮肤可见青筋,除了外貌不好看外,它们能够漂浮在半空中,不过有一定的高度限制。 一拨则保持着生前最好看的模样,眷恋着生前,如同活人一般生活着,在死者的世界里十分少见,属于异类。 自从夏寒殷没有完成找到自己墓碑的任务后,她就发现自己似乎被盯上了。 这里专门发布任务nc将他们对自己的恶意掺杂在任务当中,想要借住规则杀死她。 大多数走了前者的玩家也对她抱有恶意,不过基本上都不会有实质性的动手行为。 不论是动手还是受伤都会消耗精神力,精神力每天恢复的数量是固定的,一旦精神力枯竭人会死亡。 如果死亡了,想要再复活,则会开始损耗魂魄,魂魄一旦不稳,轻则变成傻子,重则魂飞魄散。 偶然间,夏寒殷撞见了一起‘凶杀案’,一个侧脸印着黑色印记的男子边飘着边提着大刀对与她相同的‘活人’砍杀。 夏寒殷只是想观察一下情况再决定出不出手,便看见男子一刀下来,就把对方魂魄凝聚的实体砍散,甚至不知道用了什么道具,将四散逃窜的魂魄收拢。 魂魄想要重生要找一个阴气重的无人之地,凝聚实体也需要时间的,据说精神力强的话能加快重生的速度。 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魂魄能逃掉的事情上,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做到这样的赶尽杀绝。 可眼下,并不是一般情况。 夏寒殷想要逃,下一秒就被大刀男子顶上。 “真是意外啊,原来这里还有个人,看来这次的头名一定是我了。” 夏寒殷看他攻势凶猛,速度极快,手上的肌肉绷起,自认不敌,为了活命,找准了方向,把装着迷惘花花液的药砸了出去。 她花了很大力气投掷出去,还未砸到对方身上,便被大刀砍破。 瓶身碎裂开来的伤口根本没对男子造成伤害,反倒是翠绿色的液体溅了他一身时,让他破口大骂。 “艹,迷惘花,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男子骤然倒地,沉重的大刀拍在他脸上也没砸出半点伤。 夏寒殷看药起效了,连忙往迷惘花生长的沼泽方向跑。 与言教她制作的药十分适合防身,必须多备一些。 跑了会,夏寒殷才开始思考起那个男子说的头名。 有头名,自然也有次的名次,他们抓人,不止一个,或许是一个组织,或许是一个特殊的比赛。 总之,人多的地方不安全了。 …… 夏寒殷以为躲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能逃过这些人的追捕,却没有想到,有些事是逃不过的。 她抬头看着身披雪白羽翼的男子漂浮在半空中,视线落在对方羽毛根部的印记时,才恍然记起那个大刀男子也有这个印记。 他是来杀捕自己的。 夏寒殷准备拔剑,看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攻击姿态,便开口问道。 “你是谁?” 男子沉默了会,似乎是在打量夏寒殷有没有值得他注意的地方,片刻后,才道:“御羽。” 御羽垂眸反问道:“你是谁?” 夏寒殷不动声色地用仅存的好友列表搜了御羽的名字,却发现搜不到。 她问道:“你不是玩家?” 御羽以轻蔑的口吻说道:“玩家?不过是渺小如棋子的蝼蚁罢了,我怎会是玩家?” 他从半空中落下,脚踏实地,“我回答了你两个问题,现在,该你回答我了。你是谁?你为何身上还有生气存在?” 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一个人模仿着机器说话。 听上去很平和,可夏寒殷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疯狂的告诉自己对方很危险。 ——这种感觉源于唐与言共享给她的直觉,在生死之间不断挣扎出来的敏锐直觉。 夏寒殷尽量保持呼吸平静,答道:“我是夏寒殷,我身上为什么有生气存在的原因,可能是还有一个活人的命帮我吊着。” 御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似乎在怀疑她的回答。 犹如实质般的视线盯着夏寒殷,让她更是感觉到一股寒凉从心底不断蔓延,她保持着面色上的平静,问道。 “御前辈可是有什么疑问吗?” 过了一会,御羽灰白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为什么会有活人愿意帮你吊着命?而且,在我的眼中,你似乎是自杀进来的,为什么?” “为什么一心求死,却舍不得生前?” 夏寒殷闻言一怔,御羽怎么会知道她自杀的这件事? 她下意识与御羽的视线对上,却发现对方的眼眸没有半点光亮,像是失去光泽了的宝石一般,漂亮,却只是装饰品。 ——她之前所感觉到的视线,真的是从这双就算是瞎了,也十分漂亮的眼眸中透来的吗? 这个猜测,让夏寒殷更加谨慎起来。 哪怕没有打起架来,御羽的这个人和所说的话给她的压迫感,比死亡的威胁还要大。 这绝对是一个实力占据巅峰的强者。 御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并且说道:“只要你回答了实话,我会庇护你。” 夏寒殷闻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呢?” 御羽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能看得出来。” 夏寒殷思索了下,说道:“因为我和她合作了,互惠互利,所以她帮我吊命。自杀进来,自然是因为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至于为什么一心求死却还想着生前?” 她故作轻松的笑道:“蝼蚁尚且偷生,为人何不惜命?我是找来东西的,又不是来送命的。” 御羽又是看了她许久,才点头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会庇护你的。” 夏寒殷正准备偷偷喘口气,看见御羽向她走来,握着剑柄的手攥紧,另一只手则偷偷的握住了袖子里的药瓶,随时准备砸出去。 御羽睫毛微颤,似乎是视线落在了夏寒殷的袖子上。 他道:“我非此界之人,迷惘花花液于我无用,我若要杀你,不会给你反应的机会。” 夏寒殷想到他无声无息出现在荒野上,本事非凡,真要杀她,的确不会给她反应的机会,稍稍放下了心。 御羽走上前,抬手用食指点在了夏寒殷眉心,一个如火焰般的青色印记出现。 夏寒殷感觉眉心一热,冰凉的触感就从眉心上离开了。 御羽道:“见印如见人,你是我要护的人,没有人敢对你动手。” 夏寒殷问道:“如果有呢?” 御羽淡淡道:“没有如果,除非他们想知道何为魂飞魄散。” 夏寒殷:“……” 夏寒殷番外——羽衣篇 夏寒殷下意识点了点眉心上的暖意,像是一个暖炉一样由眉心往外温暖着身子,驱散了体内的阴气。 御羽靠近了些,说道:“你的体质特殊,这印记里的能量能助你不被阴气侵扰。” 他靠得实在太近了,长睫毛扑闪着,眉眼如画,无视灰白的神色和那双瞎了的眼,生前定是风华绝代的人物。 夏寒殷睁大了眼睛,耳根微红,等回过神来不由自主的悄悄后退两步,说道:“多谢御前辈。” 就在这个时候,心灵连接断开了。 御羽的神色微变,追问道:“你做了什么,为何身上的生气为何突然削减了大半?” 夏寒殷道:“我们之间每天可以加强一段时间的联系,刚刚联系已经到时间了。” 御羽的神色恢复平淡,过了一会,才道:“原来如此。” 他这样的反应像极了反射弧过长,倘若不是夏寒殷问了原因,还真以为是对方每一句话都需要过滤一下才能回答。 夏寒殷试探道:“你不是因为要追捕我才来的?” 御羽疑惑,“不是,是你身上的生气吸引我而来的。” 夏寒殷松了口气,难怪他没有杀意,不过知道追捕这件事,肯定也是知道的人,看这实力,说不定知道的还不少。 她又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被追捕吗?” 御羽轻蔑道:“不过是一群想去生前世界捣乱的疯子罢了,像你这种还保持着生前样貌的人,是最适合打开同道的祭品。” 夏寒殷惊诧道:“祭品?被当做祭品是会魂飞魄散吗?” 御羽轻描淡写道:“不仅是魂飞魄散,那群疯子所造下的孽债会全部归于祭品身上,连生前所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会不复存在。” “不过,我记得千年前出了一个例外,虽被当成祭品……” 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神色茫然,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夏寒殷轻声问道:“接下来呢?” 御羽灰白的眉毛皱起,摇头道:“记不清了,我真的在这里生存了千年吗?” 似乎是夏寒殷成了他所庇护的人,是自己人了,他对于对方的问题基本上来说是有问必答。 聊天气氛不错,夏寒殷想着也是时候了,询问道:“御前辈衣服上的羽毛,根部的黑色太阳印记代表着什么?” 御羽没有隐瞒的意思,“烈阳。” 烈阳……是她所想的那个烈阳吗? 夏寒殷不动声色地问道:“御前辈,为什么名字叫烈阳,印记却是黑色的太阳?” 御羽轻哼一声,“烈阳自然是代表死亡的太阳。” 夏寒殷手指稍稍朝内弯曲,想要握拳,却不敢。 如果御羽是烈阳的人,唐与言他们能对抗得了吗? 御羽似乎看出来她的心思,平淡的说道:“我不是烈阳的人。” 夏寒殷勾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那御前辈是哪里的人?” 也是,上次那个大刀男子的印记刻在侧脸上,御羽的却只是在衣服上,只要把衣服脱了,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烈阳的人。 不过御羽也有可能说谎,至于印记,说不定就是地位越高越不用让它印在身上呢? 夏寒殷还是倾向于前者,御羽的实力超然,说谎的可能性不大。 御羽顿了下,说道:“非此界之人。” 夏寒殷眨了眨眼,“那御前辈是从哪界来得人?” “我不记得了,我失去了很多记忆。” 御羽的字典里仿佛没有说谎这个词,只要开口,就会如实相告。 夏寒殷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御前辈不像是你口中的那群疯子,为什么要披他们的衣服,也是因为失忆吗?” 御羽思索了下,说道:“这里只有烈阳能给我制作这样的衣服,所以他们弄个印记也不是什么大事。” 夏寒殷:“……” 这位大佬要是有洁癖或者强迫症,保准给烈阳灭了。 她看着这件羽衣,上面的羽毛柔顺光滑,繁复又紧密的接连在一块儿,整齐有序,若有风吹拂而过,漂浮在半空中的御羽的确像只白毛鸟人。 没想到御羽的爱好是穿这样的衣服。 夏寒殷计上心头,浅笑道:“御前辈,我学过女红,只要有针线材料,也能制作这样的衣服。” 御羽闻言,情绪流露出喜意,“那太好了,我早就欣赏不来他们势力的标志了,偏偏只有他们势力肯按照我的标准做衣服。” 他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洋溢出来的快乐十分真切。 夏寒殷感觉到不妙,“御前辈很缺衣服穿?” 御羽叹了口气,说道:“每逢修行,我总是会烧毁身上的衣物,这令我十分苦恼。不过你既然会女红,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会给你收集材料,只需要你帮我做衣服就好。” “至于报酬……你似乎十分讨厌烈阳的人,只要你完成了我的要求,一件衣服,我可以出手抹杀一个人。” 夏寒殷:“……” 你要找的哪是带生气的人,明明是想找一个绣娘吧?! 不过御羽所说的报酬的确很让她心动,烈阳三番两次对唐与言动手,还对晏温年下过手,单单只是一件衣服换一个人死,的确很划算。 ——毕竟她是新来的,又不愿舍弃活命的机会,修行艰难,根本打不过这里的任何人。 夏寒殷镇定的问道:“御前辈,烈阳给你做了很多衣服吧,你去杀他们的人不太好吧?” 御羽道:“无需我直接动手,他们敢用祭品,身上叠加的罪孽只需要开个口子,便会让其魂飞魄散。” 夏寒殷:“……” 她清了清嗓子,以轻松的语气问道:“报酬可以换成其他的吗?比如说做了多少件衣服,能让我活着回去之类的,或者先存着,等我想起来了再用?” 御羽道:“回去一事我会研究的,无需兑换。至于报酬你自然可以存着,不过我的要求很高,先做出第一件再说。” “好。” …… 等夏寒殷到了御羽的住处后,接过一堆材料和针线对着设计图时,才知道御羽所说高要求是什么。 不仅要好看的衣服,还要衣服上刻画出类似修仙背景的阵法铭文,这般精细的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夏寒殷边叹气边看着御羽穿着一件新的月白色长衫离开了院子,低头戳着被烧毁了大半的羽衣。 烈阳做的衣服好看是好看,但上面没有阵法铭文,难怪御羽觉得杀烈阳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敢情是别人没有达到他的要求,自然不会把对方的示好放在心上。 第三百九十一章 沉没的岛屿 干将问道:“这是何物?” 为什么毒圣那么失态? 唐与言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便是朱雀了。” 她捏着摆件中打孔穿过的红绳,把这个栩栩如生的木雕展示看给干将看。 干将问道:“为何认为是朱雀?” 唐与言道:“我握住它的时候动用了内力,它如果只是普通的木头,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她把摆件放在掌心上,拿出吞天在木雕上一划,没有划出任何痕迹。 “玉器青龙也是无法被损坏的。” 干将恭维道:“毒圣眼尖,没让这次白来。” 唐与言扬了扬眉,“还是难得听到你说这样的话。” 干将道:“毒圣不喜欢吗?” 唐与言道:“好话谁不爱听,就是从你口中说出来有些不适应。” 她用吞天匕首划了下红绳,也没切断,便把朱雀摆件绑在了吞天匕首上,一起贴身收好。 虽然不知道为何朱雀摆件会被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总之,拿到了,便是她的,等流星渊苏醒后,再问问该放哪里。 “走吧。” “嗯。” …… 唐与言和干将回了墉城。 回来当天晚上干将离开过,直至半夜才回来,唐与言对他去做什么心知肚明,挺感兴趣花无间在城内的眼线在哪。 干将通知了身在墉城的眼线,剩下的就是等人主动找上来。 唐与言知道最近北边的战事顺利,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便安心在墉城等着。 直至有一天,一条消息如野草疯长似的传遍了整个天下。 ——沧云仙岛沉没于海了。 唐与言听到消息,手上的动作顿住,愣了许久,才将这制药的最后一道工序弄完。 “沧云仙岛怎么可能会没?有活人逃出来吗?” 这么一座大岛,怎么可能忽然就没了? 岛上有以各大门派的人,曜派弟子也在其中,还有那神秘莫测的仙主,不可能说没就没,一定发生了什么。 干将道:“是没了,是沧云仙岛的人逃了出来说的。” 唐与言皱眉,“也就是说,距离沧云仙岛沉没,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从沧云仙岛回到陆上顺利的话要小半个月,等消息传到墉城来,差不多要个五六天时间。 四舍五入下,将近一个月了。 “是。” 唐与言问道:“有多少活口?” 干将道:“岛上的江湖人据说全逃出来了,至于没有内力的岛民好像被安置到了副岛上。” 唐与言若有所思,“帮我多留意一下有关沧云仙岛的消息。” “是。” 唐与言把制作好的药装了起来,舀了碗水清洗着手。 “我会在墉城再呆半个月,届时花无间还未到,可能要劳烦你再去传话了。” 干将道:“公子除非有要事在身,定然会到的。” 唐与言幽幽道:“希望如此吧。” 数日后,唐与言在屋内倍感无聊,决定出来逛逛,听到风声,便到了擂场,看着一群人摩拳擦掌的准备打斗。 据说是擂场的主人跟一波人起了争执,最后在门客的提议下,决定在擂场解决,这一出算是墉城难得一见的好戏,城内许多人都来观看了。 她占据了一处视角不错的位置,干将跟在她一旁,两人往那里一战,内敛的杀气无声的流淌着,让周围的人避之不及。 “毒圣?” 轻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唐与言是知道有人来了,却没想到来人认出了她。 她回头一看,是玉衡门那个演戏演的几乎毫无破绽的安涣。 安涣露齿笑道:“还真是毒圣啊,你也来看他们比斗吗?” 看着模样,是知道了,想必在玉衡门门内的地位不低。 唐与言嗯了一声,不咸不淡道:“看个热闹。” 安涣主动道:“那我就不打扰毒圣看热闹了,告辞。” 说完就离开了。 唐与言看着他走到了另一个对角处与人聊了起来,便收回了视线,“等这场热闹结束了,把人约到东边的宅子。” “是。” 安涣打了个招呼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其中可能还有一些话不方便直接在这里说。 唐与言说是看热闹,结果还真看了一场热闹,还未开始,两方人就互相对骂了起来。她从中听到擂场的主人之所以跟人起了争执,完全是因为这一拨人是主家嫡子的门客,专门来找麻烦的。 “你不过就是个缩在墉城里的缩头乌龟,还大少爷呢,被赶出家门的大少爷。” “也好过你们主子,以为贱婢出身的姨娘被扶正了就是嫡子了?呸,说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下贱胚子,爷在墉城待的好好,还要来找爷麻烦,真以为爷是好欺负的?” 擂场外有人吹哨附和道:“就是就是,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们连龙都不如,还想来墉城捣乱。” “在墉城成了地头蛇,大少爷可真是自甘堕落啊!” “爷堕不堕落了关你们什么事,难不成你们是我儿?想要多关心关心你爹。况且,你们这群扒着家里吃喝玩乐的废物,在场随便挑一个人说不定都比你们厉害。” 唐与言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位小少爷骂人,口才倒挺不错的。” 干将道:“都是市井粗俗之语,容易污了耳朵。” 唐与言道:“偶尔听一听,倒挺有意思的。” “说的好像墉城人不是废物一样?大少爷敢让我挑人?就当是比斗前热身热身。” 大少爷扫了一圈,大半是熟悉的面孔,狠狠地点了头道:“敢,你随便挑。但凡有人应战,我必然会奉上礼。” “那好,不如就……他了!” 那个人指向了蓝白衣裳的干将。 唐与言乐了,挑了挑眉,“你确定要选他吗?” “不是让我随便挑吗?难不成你朋友这小白脸怕了?” 干将抬眸望去,冷漠的眼神里尽是杀意,“非生死之战,不配让我出手。” 杀气凛然,让他不由改了口,众目睽睽之下,为了面子,他看向了唐与言,“切,我不过就随口一说,我指的人是你旁边那位。” 早知道不指这两个落单的了,想来不是实力太弱没人结交,而是因为这小白脸太危险了,直接给人赶跑了。 不过他旁边护着的这位白衣服的,看起来就挺嫩的,说不定是哪家娇弱的公子。 唐与言指了指自己,一脸诧异,“你确定要跟我打?” “确定!” 这时,窃窃私语的墉城人忽然发现唐与言是谁,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奚落的味道。 唐与言走进擂场,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我只是想来看热闹,没想到还要凑合进这热闹里,不如我们,早点结束?” 感觉到不对劲的人硬着头皮道:“……好。” 第三百九十二章 看热闹 ‘唰’的一声,唐与言摇着鳞尾扇笑道:“哪一位想跟我打?当然,你们一起上也没事。” 奇特造型的折扇与扇面上的山水画早已成了毒圣的标志,出扇的那刻,就让准备比斗的那拨人面色发白。 “毒圣……毒圣不是一向一身黑衣吗?” 唐与言扬了扬眉,“怎么?你们还要管我穿什么衣服?” “不敢不敢。” 唐与言眯着眼,“所以你们是想一起上,还是一局定胜负?” “……” 场上陷入了沉没,场外看戏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笑声不断。 安涣走上前来,“毒圣,不如我代你吧?总不能让你这看热闹的搅和进来。” 唐与言瞥向了他,看着他那张表露出真诚正直的脸,感受到那些个希冀的眼神,过了一会,才收拢扇子,往回走去。 这是默认了。 那拨人松了口气。 安涣道:“不知我要跟谁打?” “我!” 一个抗刀的壮汉走上前来,身躯比安涣还要壮上一倍。 唐与言到了原来的位置,见状,轻笑一声,“不得不说,大少爷主家的人,脑子都不太好使。” 干将:“?” 唐与言道:“安涣是用剑的,看身形就很灵活,他们却选了个比较笨重的人应战。” 干将道:“以力破十会。” 唐与言补充道:“前提是他的力气能够达到破十会的临界点。” 安涣拔剑,反手握着贴在手臂上,稍稍弯腰道:“请。” “请!” “倒数十秒,十,九……二,一,开始!” 壮汉提着大刀,向安涣砍来。 安涣笑着轻松躲开了这一刀,长剑横在身前,挡住了刀劈砍下来带起的劲风。 唐与言道:“安涣的轻功不错。” 大刀再一次向安涣砍来,又一次被躲开。 接连几次,都是壮汉发起攻势,安涣躲避。 干将道:“他在戏耍对方。” 唐与言扬了扬眉,“没看出来,他这么能装。” 安涣几乎每一下都与刀锋擦肩而过,翩翩君子的气度虽然还保持着,不过脸色上越来越白,偶尔露出来的手腕上泛着青筋,一看就是握剑太过用力展现出来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演技,若不是唐与言不知道他是玉衡门的人,恐怕也会半信半疑。 干将迟疑了会,问道:“毒圣,这安涣如此示好,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唐与言道:“有没有问题的,他杀不了我,示敌以弱久了,很难找回自己真正的实力。” 她垂眸,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何况他演戏演了这么多就了,有的面具戴上了,就再难摘下了。” 否则以唐与言的阅历,不会只是觉得安涣有点不对劲,这幅面具早已成为了他的一体,是真是假,难以辨别。 干将没有说话,他看着安涣的轻松的动作和与他身体状态完全不相符的神色,陷入了思考当中。 与其说安涣戴上了一张再也摘不下的面具,他又何尝不是呢,至少对方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却为了扮演干将,遗忘了那些记忆。 壮汉嘲讽道:“你难道就只会躲吗?” 安涣像是抓住机会,眼眸微亮,一剑刺了过去,划伤了壮汉的右手。 壮汉躲避不及,挥刀砍来,“阴险小人!” 安涣避开了这一刀,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眼神坚毅起来。 唐与言叹道:“真是天生的戏子。” 壮汉与安涣打得有来有往,当安涣胜的那一刻,场外的人都在欢呼,与他相熟的人纷纷走上前来,迎他下来。 大少爷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这位公子,一会我们私下聊聊这礼可好?” 安涣强撑着身子,向大少爷点了点头。 “公子还是先歇息歇息吧改日我定然登门拜访。” 安涣报以一拳,在熟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擂场。 唐与言道:“干将,跟上去,跟他说今天一天我都会等他来。” “是。” 干将离开了,唐与言的杀气内敛,周围的气压轻了不少,若是没有点破毒圣身份的这一件事,这个好位置恐怕要挤不少人。 唐与言用合拢的折扇敲了敲掌心,视线随着干将离开,定格在那个方向。 也不知,安涣究竟想跟她说什么。 大少爷道:“可还要打?” 战败的一方十分不解气,闻言立刻道:“打!” 墉城的人也不过如此,要不是那个莽夫漏了破绽,怎会被那个小白脸反败为胜? 唐与言闻言,转回了视线,扫了圈他们的神色,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没有其他人发现他们被耍了。” 两拨人定下了五局三胜,第一句在一盏茶时间内结束,墉城一方赢得十分轻松。 又看了两把,都是一炷香时间内结束,双方各有胜负。 唐与言觉得这就是菜鸡互啄,没什么意思,看了眼下一局出场的两人,打了一个来回,就看出了胜负。 “果然还是安涣有意思些。” 这么说着,唐与言顺着干将的方向离开了擂场,走了一段路,才绕回了东边的宅子。 聂飞白当年开的茶楼在墉城还算小有名气,他为了让唐与言时不时来墉城看他,出钱买下了好几处地来贿赂,美名其曰以后可以跟他开几家店铺一起养老。 东边的院子是占地最小的一处,除了正厅便只有一间厢房带小厨房和茅房了。 小归小,唐与言在墉城的这些日子还是挺常来的,这里最适合捣鼓毒药什么的,清理起来方便。 她坐在主位上,拿出行囊一个一个检查着里面的药,直至最后一个用黑布牢牢包裹住的东西时,才停了下来。 这里面是能够灭世的瘟疫病源,用能够隔绝生机的枯木做成盒子。如话本子里鲛人纱一般轻柔光滑的沉氓布来减轻震动,防水火侵入。 用来装病源的药瓶更是了不得,是难得一见的药玉。 单这些东西的价值,足以让一国的国库掏空大半。 唐与言摸着光滑柔软的沉氓布,心情不由沉重了下来。 谢平与智脑合作,他想要拿此毒放出去,定然瞒不过智脑。 ——智脑并不在意这个世界的生死,似乎乐见其成。 唐与言没有办法毁掉它,也不放心交给任何人保管,只能一直带着它,犹如孩童穿金戴银,招摇过市一般,让有心人觊觎。 她把东西收好,视线投向东边,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沉没的沧云仙岛。 也不知道,君启他们怎么样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岛主和仙主又在哪里? 第三百九十三章 警示 想到仙主,唐与言就想到了他让海东青送来的一封空白之信,趁着安涣和干将还没有回来,把信翻找了出来。 信纸上的褶皱很多,不过没有折损,上面还是空白的,没有半点字迹。 唐与言想了想,准备把信纸收回去时,一行潦草的字迹浮现在纸上。 未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这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人惊骇的是,字是以鲜红如血的颜色写成的。 唐与言用食指试着抹了抹,根本擦不掉上面的字。 这是什么意思?像是托付一般的话语,让她有了不详预感。 门外传来的轻微的动静,唐与言不紧不慢的信收好,余光看着干将走了进来。 “安涣说了什么吗?” 干将道:“说是午睡过后再来拜访。” 唐与言站了起来,“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等他上门。” “是。” …… 唐与言在酒楼雅间里坐着,询问了干将的意见,没得到明确的回复,便自己点了一大堆的菜,那不是两个人能吃完的份量。 干将看了眼唐与言,没有把心中的怀疑表露出来。 “这是暗号,暗示我们在午睡时间去找他。” 唐与言侧头看向窗外,从这里看能看到那个新花楼的影子,也不知道当年敢对她下手的势力现今如何了? “也是我没考虑到,他的面具已经摘不下来了,以他的人缘,贸然前来说不定还有一连串的尾巴。” 干将道:“活的太累。” 唐与言道:“人各有人的缘法,他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活法,累与不累的,外人怎会知道?” 说完,她转回头,停顿了下,听到门开的声音,笑了笑。 小二端着饭菜一一摆上了桌子,一句话都不敢说,识趣的离开了。 先上的是凉菜,唐与言夹着慢慢吃了几口,又搁筷缓缓道:“就像是你一样,选择成为一个杀人兵器,你觉得累吗?” 干将摇了摇头,诚实道:“不累。” 唐与言悠悠道:“我倒是觉得累了,能有摆脱那一桌子事务的机会,自然就选择了离开。” “不喜欢这些菜吗?” 话题转折的十分突兀,让干将一愣。 唐与言道:“如果不喜欢,下次还是你来点就好,我没有什么忌口的食物。” 干将道:“不是不喜欢,只是……” 唐与言漫不经心地追问道:“只是什么?” 干将敛眉掩盖眼中的情绪,平淡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他说完,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唐与言颇感兴趣的问道:“在想什么事情?” 干将道:“安涣是谁的人。” 这么善于伪装的人,毒圣为什么会邀请他上门?他又为什么愿意主动出面,表现出一场全力以赴险胜的大戏? 唐与言笑道:“这点我不能说,毕竟他背后的势力不小,有多一个人知道他暴露的风险就大。” “不过你可以猜猜看?像安涣这样的人,会属于哪一方势力?” 干将道:“不管是哪一方的,至少毒圣你不会全然相信他。” 唐与言微顿,眼眸微闪,“你说得对。” 说完这句话,唐与言沉默了下来。 干将知道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界限,也沉默了下来,心想着,或许不能太揣测毒圣的心思。 ——有的人并不希望别人能够看透自己。 这一静,就静到了小二再次上菜,直接将唐与言点的菜一次性上完。 “等等。” 准备离开的小二停下了脚步,腿肚子打颤,“请问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唐与言看了下桌子上的菜,想了想,问道:“可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干将一怔,心跳莫名加速,他低咳了一声,“我也没什么忌口的。” 唐与言闻言,随便划拉出一部分的菜放在一旁,“帮忙把这些菜送到……” 她示意干将说话,干将把安涣的地址报了出来。 小二道:“……好。” 唐与言又补充了点,“再送一桶饭过去,钱记我账上。” 她说完给小二送了一两银子,全当做跑腿的小费。 “是!” 小二这一声喊的情真意切,动作麻利不少,却不是怕的,而是喜的,一大桌子饭菜就有十多两银子,眼前这人却直接给了他一两,这可是个大主顾啊。 唐与言没关心小二的动作,视线落在剩下的饭菜上,安静地吃着。 想说话的再大,她也知道分寸,不能把话说给不该听的人。 不相干的人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等小二来回进出几次,桌上被划拉开的菜便被全部带走了,离开时,门还被轻轻带上。 干将道:“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唐与言道:“给安涣身边的其他人一个下马威。” 干将不解。 唐与言又改口道:“在他们眼中,这是我出于好奇给安涣送的谢礼。”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要么会在安涣的示意下吃了这顿饭,在之后给我行个方便,要么就是直接离开,晚些再来拜访。” 唐与言夹起一个笋,“不过最主要的,还是确认午睡时间,等我们吃完随便走一会消消食,差不多就该安涣午睡了。” 干将不由道:“毒圣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唐与言垂眸,把笋肉吃完后,说道:“不过是江湖泥潭里打滚滚出来的经验而已。” 干将道:“毒圣自谦了,那也是丰厚的人生阅历。” 唐与言道:“这种经验带来的后果,就如同姜以渔以自己的声名为网发起的复仇,各有利弊。” 干将揣摩了会毒圣的心思,还是没有说话。 唐与言道:“揭开外来者的人遭受流言蜚语与敌视,让家族蒙上一层冤屈,还要与家族断绝关系,失了姜家大公子的身份。” “干将,如果你是姜以渔,你会选择这么做吗?” 干将道:“我不是他,我不会。” 唐与言抬眸看了眼干将,眼眸中紫意闪烁,最后浸在了深处汇成了一点。 “罢了,吃饭吧。” 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干将跟在花无间身边那么久,还意识不到其中关窍她也没办法。 等麻烦找上了门,或许他就能知道了。 ——姜以渔之所以选择这么做,还有一点就是警示其他人。 以他的身份,想要抓玩家逼问完全不成问题,大费周章与玉衡门合作,引来各大名门子弟,便是为了通过他们,向外界警示。 不得不说,姜以渔舍己为人的行为还真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若不是夏寒殷点明了他所作所为能够压制智脑发展,唐与言还意识不到与智脑的交锋,早已开始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镜子 沉默的吃完了这顿饭,唐与言付完账便带着干将在墉城闲逛。 一年半的时间让墉城的变化很大,约摸是战乱起了,有时候眼熟的铺子关了门,或换了人经营。 也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物没有多少变化,像是那一年半的时间根本没有过去一样。 这是座三不管的城市,是座老城,最适合养老,就连打打杀杀的生意,也会因这里的气氛避开无辜的普通人。 ——就像是当年醉花楼背后的势力,想要杀她,也没有把事情做绝,给了其他人逃命的机会。 不过墉城虽然是个三不管的边缘城市,比起渝州城全城人死后半个月才有消息传来要好得多。 听说帝君震怒派了十几个倒霉蛋去渝州城收尸,还把一些在大牢里押后审理的罪犯全都充作人口流放了过去。 唐与言走了会,看到熟悉的包子摊,买了四个肉包子,分了干将一半,便坐在摊子边上的木凳上吃着。 干将问道:“你没有吃饱吗?” 唐与言含糊道:“又饿了。” 习武之人的胃口很大,一般饭菜都是吃个半饱,干将倒不怕毒圣会给自己吃撑。 他看着还能坐两个人的长凳,想了想,还是隔开了半个身位坐了下来,啃着肉包。 皮薄料多,很不错。 唐与言吃完一个,轻声道:“有时候我在想,明明只要一个肉包,或是朋友的一句谢意就能感到满足的我,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 念及不久之前毒圣的数次沉默,干将这次选择做一个倾听者。 “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督促着我去发现、去寻找,继续往下走。” 声音越来越轻,细若蚊吟。 她停顿了下,喃喃道:“师父说我这是好奇心太大了,可我觉得不太是。” 唐与言暂且停住,把最后一个肉包子吃完用帕子抹了抹嘴和手,才继续轻声道。 “至少,我会克制自己不询问一些没有意义的,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追问一些事情,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干将隐约觉得前者是在说他的事情。 唐与言瞥向他,看见那张严肃的脸时,忽然笑了一下,“当故事听就好了,没有人能操控我的人生。” 我自己,也不行。 她看着干将手上还剩下的半个包子,站起来道:“时间差不多了,吃完就该去拜访一下安侠士了。” 干将咀嚼完口中的食物,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一口把剩下的吞了,用手帕把污渍擦净,给毒圣领路。 等到了安涣的住处,唐与言左右看了看,找了个无人的小巷带人翻了进去。 落脚后的地方是假山后面,唐与言和干将都踩到了草地上,留下了四只脚印。 唐与言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跟干将把脚上沾上的泥清了下,才顺着石板路往里走。 依着大部分院子的构造,差不多到了主苑所在,唐与言才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先往大树所在的院子里去。 进门就看见了这棵树装上了秋千,不远处还有石桌石凳,石桌上还刻着棋盘的模样。 唐与言道:“看不出来安侠士住的地方还挺阔气的。” 话语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 以‘午睡’名头打发走人的安涣走了出来,视线先落在了干将身上。 唐与言会意,让干将先在外面杵着当门神,自己跟安涣进了屋里。 进了屋子,安涣像是卸下了脸上的面具一样,平和的天生笑脸上露出了阴郁的神色。 唐与言神色不变,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安涣道:“门内不安全,赵尊主托我过来给你带个东西。” 唐与言:“?” “为何是赵尊主?” 安涣道:“我在门内算半个人,因为他是我的直属上司。” 唐与言心下生疑,“什么东西?” 安涣道:“一面镜子,尊主说只要提到烈阳你就知道这件东西是做什么的了。” 烈阳和镜子……有什么关联? “稍等,我这就去拿出来。” 唐与言跟着安涣进了里屋,看着他摸进了床榻底下,不知道做了什么,机关触动的声音响了一下。 他又从床榻底下出来,取下了旁边墙壁上一副名家的书画,从开启的暗槽内取出了一面精致小巧的镜子。 安涣把镜子递给了唐与言,“我的任务完成了,无关的事情不要牵连我。” 说完,他就翻身上了床榻,鞋袜一脱,被褥一盖,无视唐与言的视线,直接闭上了眼。 唐与言低头看着这面能清晰照出样貌的镜子,心中有许多疑惑难以找到答案,想了想,还是先抓着椭圆形的柄,收进了行囊里。 回去再说。 她脚步放轻,离开了屋子,朝门口站着的干将走去。 “走吧。” 干将跟着唐与言沿着原路返回,翻墙出去。 唐与言这次没去东边的院子,回了自己往常住得的地方。 等进了院子,干将才问道:“我听见里面有机关声,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唐与言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只是简单聊了几句。” 干将看她不愿意多说,没有再问。 唐与言忽然想到什么,前进的脚步顿住了,说道:“干将,还要麻烦你顺便帮忙打听一个人。” “毒圣尽管吩咐。” 唐与言道:“沧云仙岛的仙主。” 她想知道,仙主究竟是死是活,如果是活着的,为什么会以鲜红如血的颜料写就托付的话语?如果死了,谁能把这样神秘且手段非凡的人杀了? “是。” 干将接到吩咐,转身就走,去借住公子留在墉城的人脉为毒圣打听消息。 按公子之命,他不该走,可毒圣在墉城也算是个地头蛇了,足以自保到他赶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也很想一直跟着毒圣,不过更清楚毒圣现在需要的不是侍卫,而是一个能帮忙的人。 在某种程度上,他的行为,已经算是违背公子之命了。 …… 唐与言用仙主的事情支开了干将,独自一人在屋内研究安涣送来的镜子。 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很清晰,比之宫中琉璃镜还要清楚不少,除了这点外,包着镜片的类葫芦边框不知道是用什么打造的,冰凉坚硬,不过要是她用些力气,似乎也能捏碎。 就是不知道赵离端口中的烈阳是指毒还是指那个势力,指毒的话难不成用镜子照照就能解毒?指势力的话…… 唐与言把镜子贴身收好,眼眸微眯,心想着,如果是指势力,是不是能照出那人身上附身的魂魄? 那样的话,赵离端送来的,就是一份大礼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风携花赴 傍晚,干将回来了。 他进门就看到正厅亮着灯,心下微暖的快步进去,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桌子上摆着十多个菜,还有一大碗的汤,十分丰盛,并不是两个人的份量。 干将注意到菜周围还摆着四套碗筷,除了他和毒圣,还有两个人。 ……是公子和莫邪来了吗? 唐与言道:“你回来的挺巧,你们公子和莫邪出去处理事情了,一会就回来了,等下一起用饭。” 干将沉默的点了点头,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下手,坐在了毒圣对面。 饭菜与汤不是一下就能做好的,很可能是他离开没多久,公子就找上门来了。 干将不知道公子为何没有跟他在探听消息的地方露面,不过很快就想到了他前年来墉城的时候,并没有一直跟在公子身边。 ——或许在他来醉花楼之前,公子就知道毒圣的住处了。 莫邪一向知公子心思,口风严,除非公子有意让其开口,否则一句闲话都不会说。 他们从未提过这件事,他自然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干将掩下的眸稍稍抬起,不动声色地看着毒圣。 唐与言似乎没有注意到干将的视线,眼睛盯着桌前的菜,陷入了沉思当中。 她回想着那让人觉得心脏快要坏掉了的感觉。 约未时,即下午三点左右。 唐与言把镜子收了起来,离开了屋子。 忽然,她听到了右侧传来了声响,追过去一看,便看到栽种了竹子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一袭白衣,一柄长剑,瘦弱的背影,光站在那里,就像是永不蒙尘的明珠一样,耀眼夺目。 一阵风忽然吹过,他的衣袍鼓动,猎猎作响,挺直的背脊与竹林相得益彰,似竹中君子,清幽淡雅。 唐与言喊了一声,“予岁。” 花无间转过身,琥珀色的眸子在光线下显得十分透明澈亮,像是用水洗过的宝石一样。 他回眸一笑,眼眸明亮,如天上仙人下凡一般,以最纯净无垢的姿态,让人心醉神迷。 唐与言不由自主的捂上了胸口,哪怕危机意识让她下意识捂着的左边,也能感受到那仿佛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的错觉。 男色也迷人。 花无间嘴角噙着笑,上前道:“原来阿言见到我这么开心,早知道就早点回来了。” 话语中带着调笑的意味。 唐与言后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这些都与其本性不符的表象,真正的花无间,十分危险。 花无间看到她退了一步,微怔,“阿言是不想看到我吗?” 唐与言摇了摇头,“求生本能。” 她平复下来心绪,主动又上前几步,将花无间抱住。 花无间挑眉,反手虚抱回去,并没有选择加深这个怀抱,将人禁锢在怀里,怕适得其反。 他笑问道:“阿言想我吗?” 唐与言冷淡道:“我在想,你有没有找到白虎。” 花无间不由笑出了声,“当然,我去了一趟皇宫,星璇国的传国玉玺便是白虎。”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白玉雕成的白虎,额上的王像是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 唐与言诧异,“你把星璇国的传国玉玺都拿了回来,女皇没有找你麻烦?” 花无间眼眸微闪,思索片刻,说道:“女皇是我一手推上去的,只要提前做好替代品就可以了。” 唐与言顿住,“你……” 花无间既然选择把事情说出来,自然十分坦然的承认道:“宫变是我一手谋划的,聚星盟也是我派人扶持上来的。” 唐与言低声道:“你做了我敢想而不能做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我十分庆幸,没有与你为敌。” 花无间闻言,心念一动,把白虎玉玺收好,将头埋在唐与言颈侧,轻声道:“从风动的那刻起,就算是命中注定的生死之敌,我也不会有害你之心。” 温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颈侧,唐与言微颤了下,脸上飞起红霞。 她闭了闭眼,回以一句,“你太危险了,只要你不动手,我绝不会动手。” 是告白吗?或许不是。 不是告白吗?那也不像。 花无间闻言轻笑着,伸手按住唐与言的后脑勺,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竹林中,风不止息,林叶婆娑,白色的身影相拥着,紧贴的心如擂鼓震动,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唯美的景色下,若有人瞥见,也忍不住称赞一声天作之合。 是心动,是情动,是追寻不到,是永不驻足的风。 吻毕。 花无间将额头贴着唐与言的额头,含笑道:“这才是亲吻。” 唐与言闷闷的嗯了一声,将微红的脸埋在了花无间怀里。 片刻后,花无间道:“我与莫邪在城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会回来。” “好。” 花无间在离开前附耳道:“阿言,如果你是一缕风,你愿意将我这朵花一起带走吗?” 唐与言道:“……愿意。” 花无间笑了笑,转身欲走,走了几步,却又回头看了眼她。 他就这样走走停停的,让唐与言不由道:“你有事走就快去做,耽搁了不好。” 花无间眯着眼笑着,“嗯。” 却又故态萌发,三十几步的路硬生生走了一盏茶时间。 唐与言没脸看下去,朝着他走去,却又故意与他擦肩而过,“我出去买菜准备晚膳了,如果你们回来的太晚,就不要吃了。” 花无间愣了下,看着唐与言的背影,忽而一笑,轻功跃起翻了出去。 口是心非。 …… “毒圣?我们还要等吗?” 唐与言回过神来,看着干将眼底透露出来的关切,问道:“你回来了多久了?” 干将道:“已有一炷香时间了。” 唐与言皱眉,“他说去城外处理事情,你回来时有听到城外有什么声音吗?” 干将仔细回想了下,说道:“今日城外正好有一批从天赐城流放过来的人。” 押送流放人士的士兵不是莫邪的对手,唐与言想了想,还是倾向于是发生了其他事情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再等一等。” 城外的范围太广,就算是出了天枢国境内,也能是墉城城外。早知道花无间说去城外办事的时候,她去问清楚位置,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干将没有反对,他没有反对的权利。 唐与言看着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幽幽道:“菜凉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手做这么多菜,兴奋之下,果然有了些后悔。 如果花无间他们今夜没有回来,这么多菜,要浪费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就当唐与言准备拿起筷子时,外面传来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回来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安全感 花无间回来了,唐与言更不高兴了。 因为血腥味从风中传来,飘进了她的鼻子边。 唐与言难得把真实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呵斥道:“你回来晚了,没饭吃。” 花无间没有踏过门槛,一身血色的站在门外,他依旧带着笑容,真诚实意的道歉,“我回来晚了,没饭吃也是应当的。” 唐与言皱了皱眉,“干将,你带他们去后院梳洗,洗干净了再领过来。” 干将下意识想把是说出来,余光触及到暖黄光照下黯淡几分的公子,又侧头看了眼他,接到眼神示意才道了一声是。 他到底还是公子的侍卫,就算心甘情愿舍命为毒圣效力,也要以公子为先。 唐与言注意到他的停顿,没有当回事,心下还挺佩服花无间能够教出这样忠诚的下属。 花无间抬眸看向唐与言,说道:“我第一次发现,只要一桌饭,一盏灯,一个人,心底的坑就像是被填满了一般,十分满足。” 唐与言心底的不悦被这一句话抹平,她装作不耐烦的挥手,“别以为随便说一句话就能吃饭了。” 花无间笑了笑,跟着干将离开。 唐与言看着那一桌子菜,想了想,还是连带饭一起端走去厨房热一热。 虽说吃冷饭冷菜带来的凉意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事情,不过热一热,吃的舒服些,让胃里暖一暖,似乎更加温馨一些。 唐与言曾经还挺喜欢来墉城找聂飞白玩的,因为这里往往能看到其他地方很难看到的东西。 平淡,知足与幸福。 这是在江湖上,不,在任何地方都很难见到的东西。 在强者为尊的世道中,甘于平淡等于自取灭亡,知足常乐等于没有上进心,这两点会让人处于最底层,被更强的人欺辱,剥削。 人都有,幸福定义的标准太广,很难实现,唯独这里的人大多都觉得幸福,让人觉得这里,就是世外桃源。 唐与言想,或许正是因为这里的风气重新感染了自己,她才会选择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去烹饪,去等人。 做这么多有意义吗? 她扪心自问道。 有意义的,因为她做烹饪是为了花无间,等的人也是花无间,只要对方能够知道她的心意,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唐与言勾了勾唇,操作着锅铲热菜,想着花无间的情话,不由笑了一声。 …… 等唐与言开始轮番端菜回去,先回来的干将主动过来帮忙,待菜全都摆上了,人也到了。 花无间态度诚恳道:“阿言,我知错了,该怎么弥补?” 唐与言瞥向他身侧的莫邪和干将,全都低着头,一副根本没听到的样子,又看向了蔓延歉意的花无间。 她闻着鼻间的淡淡的血腥味,“算了,吃饭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花无间调笑道:“阿言最好了。” 刻意用欢快语气说出来的话,让唐与言有一种想要用拳头堵住他的嘴的感觉。 唐与言:“……” 依次落座。 花无间在拿起筷子后,那副不正经的姿态就收敛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菜。 唐与言看了他一会,确认他的动作自然,没有受伤,才拿起筷子,夹菜吃着。 生气自然不是气人晚到,而是气他一身血还要匆匆忙忙的赴约,故意让人担心。 花无间忽然停下了夹菜的筷子,问道:“阿言,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唐与言:“?” “你身上的气息,又有了变化。” 唐与言避重就轻道:“不过是破坏了规矩,帮人报了仇。” 花无间摇头,“不,不是这种事情能带来的感觉。” 他丝毫不避讳身边的两个侍卫,开口道:“秉烛夜谈?” 唐与言蹙眉。 花无间道:“你如果不信任我也可以,明日我会写信给你的。” 唐与言顿住,花无间这么光明正大的点破这件事,想必是已经察觉到了。 如果他们要走相同的一条路,必然会产生信任危机。 花无间耐心地等待唐与言的答复,一时之间一桌四人都停了筷子,没有动作。 唐与言轻咳一声,“是我做的菜不好吃吗?怎么都不动了?” 莫邪最先反应过来,就着原先的动作继续夹菜,其后是花无间,反倒是干将看到他们都动了,像是愣住了,等唐与言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才有所动作。 唐与言收回了视线,对干将的反应感到奇怪,她想了想,还是回道:“好。” 花无间得到答案,笑容更甚。 等吃完这一桌子菜,连汤都不剩多少后,花无间把莫邪和干将打发走,与唐与言一起收拾碗筷。 唐与言道:“你为何不让他们动手?” 花无间笑道:“提前体会一下夫妻生活?”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说道:“穷途末路时唯有自己的力量才是真的,想着依靠别人总有一条会被抛弃,所以我只相信自己。” 这算是解释么? 花无间笑意更深了些,“靠人不如靠己固然是好事,但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会成为你最适合的助力。” 他眼眸微暗,“这一次我回来,不会让你再陷入死境了。” 唐与言感觉他似乎知道了什么,顿了顿,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快死了,你……如果我在,我也不会让你落到这种境地的。” 花无间道:“好。” 唐与言垂眸,“你的眼睛,还有印记消失,是发生了什么?” 花无间道:“置死地而后生。” 他把天狱剑拿了出来,“它邪剑,让其认我为主,邪祟难侵。” 唐与言问道:“难吗?” 花无间笑,一边把碗里的汤汁倒在外面的地上,“只要能活着,怎样都不算难。” 唐与言嗯了声,先洗吃着一粒饭都不剩的碗。 水声中,花无间轻声道:“阿言,其实你不是不信任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相信我,对吗?” 唐与言没有说话。 花无间道:“我听他们说,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我听到的时候,一直在想,明明你是众人皆畏的毒圣,为什么会没有安全感。” 他把倒干净的盘子,一一放在唐与言旁边的桌案上,边放边说,“当看见你之后,我就觉得这一切都不用想了。” “——你只是还没有学会如何相信我。” 唐与言冷声道:“胡言乱语。” 花无间笑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今天可是我说真话最多的一天了。” “如果风不愿意带着我离开,那么我就算自己斩断了根,也要跟风跑。” 唐与言:“……” 第三百九十七章 觉醒 唐与言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侧头看着他,眯眼冷笑道:“斩断了根?不如你先表演一下?” 意味深长的话语让花无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低咳了两声,“这只是一种比喻。” 唐与言淡淡道:“那么,是拿什么比喻什么?难道我理解的意思不对吗?” “不。” 花无间道:“醉花楼之前,我们见过。” 唐与言疑惑,“我不记得。我的记忆还不错,我如果在之前就见过你,不会没有印象。” 花无间道:“醉花楼之前,你当时翻进了一个院子,我正好跟莫邪在旁边的巷子里。我还记得风中吹拂而来的声音,那是心底花开的声音。” 唐与言微怔。 她蹙起眉,似乎也回忆起了什么,脱口而出道:“我感知到的那两个人是你和莫邪?!” 花无间点头,笑道:“我还知道我在当铺的时候,被莫邪撞见的那个人,也是你。” 唐与言眼眸微闪,“你的听觉,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花无间轻描淡写道:“因为我早已抱着一辈子当瞎子的准备。” 唐与言沉默了。 直至洗完了碗筷放好,擦好手,她才开口,“现在的你不会再失明了。” 语气沉闷冷淡,像是懊恼自己的无力,无力让他真正恢复光明。 花无间笑道:“如果没有遇见你,没有恢复过光明,我可能不会成为玩家,不会对天狱剑的传说产生其他想法。” “或许,在我们所无法触及的地方,有其他人在拨弄棋子,操控棋盘,看着我们将这一切归结于冥冥之中的定数。” 他把腰间的天狱剑递给唐与言,“阿言,试着感应它。” 唐与言接过天狱剑,试着感知对方,却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花无间皱眉,“不该,它刚刚一直想让我把它交给你。” 唐与言将天狱剑从鞘中拔出,在花无间担忧的眼神下,将食指点在了剑尖上。 一滴宛若红豆的血从食指流出,被天狱剑贪婪的吞噬掉。 仿佛有许多陌生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比起许多熟悉的脸以陌生的神色看着自己,还要让人觉得惊讶的是,她看到了‘自己’。 一头银发,一身银色长袍,一双银白色眸子的自己,浑身像是被冰雪铸就一般,冰冷刺骨。 这是谁? 是流星渊喊的‘星象’,还是未来的自己? 那一双银白色的眸子扫来,像是发现了她一样,实质般的目光如寒霜覆来,冰冻了她的思想。 下一刻,发现异样的花无间从唐与言手中夺回天狱剑,看着她身体仿佛如坠冰窟,浑身冷的打颤。她的肤色上染上了冰霜,连食指溢出来的血,也被冻成了冰块。 她像是一大块冰一样,向周围发散着冷气。 花无间感觉自己也在跟着发颤,急促道:“天狱,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天狱剑嗡鸣了一声,从剑身里挤出一滴血,在花无间眼前凝聚成一行字。 天狱剑:她在觉醒。 花无间皱眉,“她也在觉醒?觉醒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他之前也问过,不过天狱剑并没有回答,这次,它却开始重新凝聚字迹。 天狱剑:你们是天上的星星,只有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有觉醒的机会。 它过了会,又把字迹打散,凝聚回血滴,磕磕绊绊的重新写下一句话。 天狱剑:拥有觉醒的机会,不代表一定能觉醒成功,人身能承受的力量,是有限的。 花无间皱眉,“你是说,她原先的实力太过强大,所以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 天狱剑轻颤着,像是在点头。 花无间深吸一口气,“我该怎么帮她?” 天狱剑:你帮不了她。 花无间看着唐与言浑身散发着的寒气,陷入沉默。 …… 唐与言感觉自己被埋在了冰天雪地中,寒气不断从四面八方袭来,四肢僵硬的一动都不能动。 冰雪铸成的人直直的盯着她,压根不在意其他人的视线,仿佛在这段记忆里,只有她和唐与言。 相对无言。 不,唐与言想要说话,却说不了,她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知觉在一点一点消失,死亡不断临近。 似乎是察觉到唐与言的不适,宛若冰雪的人向她走来,作为背景板的人群也随着这位主角的走动,将视线逐渐落在她身上。 “你太弱了。” 来人没有开口,如仙音袅袅的声音响彻在唐与言脑海中,驱除了一部分的寒意。 她也有力气抬眸近距离观察眼前的人,她发现对方银白色的眼眸中根本没有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眼底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没有半点生机。 唐与言艰难地开口,“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星象。” 唐与言瞳孔未缩,问道“我,是,谁?” 星象垂眸看着她,“你是谁?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找,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说完,星象抬袖一拂,唐与言身上的冰雪消融,暖意从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迅速恢复了过来,身上的水汽也被瞬间蒸发,化为雾气消散。 唐与言问道:“那么为什么流星渊认为我是星象呢?” 星象闻言,神色莫名,“因为你借用的,是我的凡躯,灵魂上也暂时染上了我的气息。” “我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要借你的东西?” 星象没有说话,再一挥袖,将她送了回去。 唐与言睁开了眼,被冰冻住的身体霎时间由寒转暖,水汽蒸发,汇聚成雾,朦胧了视线。 下一刻,她被一双手臂紧紧地抱住,手臂上的力道,像是要把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一刻也不想放开她。 “予岁?” 花无间嗯了一声,说道:“阿言,如果我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我不会把天狱剑给你的。” 雾气渐渐消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亮如星辰,瞬间驱散了心底如寒冰般的阴霾。 唐与言道:“我没有事,它给我带来了很多信息。” 花无间闭上眼,尽量冷静的说道:“我不能忍受你会出事。” 真正目睹过险些失去唐与言的场景,他才知道自己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失去对方的程度。 这是大忌,是不可割舍的弱点,却甘之如饴。 唐与言微怔,看着花无间眼眸中如深渊一般引人忍不住探究的深情,缓缓道。 “花随风飘,这句话,我信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秉烛夜谈 经历过险些失去唐与言的事情,花无间想要作废秉烛夜谈的约定,却被对方制止了。 唐与言道:“我想我们很多事情需要交流。” 花无间看着唐与言的眼眸,感觉到了沉重的信任落在了身上,他开口应下,“……好。” 两人移步屋内,唐与言多点了根蜡烛,让屋内更亮堂些。 “先说说刚刚的事情吧,我看见了一个仿佛冰雪铸成的人,叫星象,我一直以为我是星象,但她告诉我,我不是。” 天狱剑因做错了事被关回了剑鞘里,这回听到唐与言的话,疯狂抖着自己的剑身,试图从剑鞘里出来。 花无间视线落在剑鞘上,稍加思索,还是把天狱剑抽了出来,警告道。 “希望你能将功补过。” 天狱剑抖了抖身子,写道:星象是星辰之主,人称霜雪仙,如果你不是她,不可能看到她。 唐与言道:“她会骗人吗?” 天狱剑:霜雪仙处于巅峰,按理来说,没必要骗人。 唐与言肯定道:“所以我不是她。” 她有把星象所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顺带描述了下背景板,猜测道:“我和她,应当有合作。” 天狱剑:她帮你隐藏身份,你或许能帮她觉醒。 花无间抬手抚上眼眸,先唐与言一步问了出来,“可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天狱剑没有回答,安静的待在花无间手里。 花无间道:“看来他不能泄露天机。” 天狱剑不回答问题只有一种可能,知道,但不能回答。 他主动把天狱剑所说的觉醒机会说了出来,“阿言,如果流星渊不是你的,你想想,你是如何拥有觉醒机会的?” 唐与言思索了会,众多信息纠集在脑海中,仿佛只要有一根线就能连接在一起,却没有丝毫头绪。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第一次出现这种记忆的时候,是两个月前。” 如果不是流星渊,这段时间里她还接触过谁? 花无间道:“那么这件事暂且略过,我细细把星璇国的所作所为道来。” “好。” 花无间把天星使者,聚星盟和星璇国皇室的事情一一道来,唐与言听到一些感兴趣的事情,也没有出声打断他。 等花无间说完,唐与言才开口道:“所以那天,我们根本没必要翻城墙出去。” 花无间含笑道:“我只是想多跟你待一会,动了天星的名号,就不得不去玄霄城了。” 唐与言又问了些事情,得到了消息后,才说起最关键的东西,“我没有想到你从玩家出现后,就开始着手打算借他们之手影响格局。” 聚星盟能够占据一定的地位,背后全是花无间在后面作为推手。 花无间对于这样的夸奖,只是一笑了之,“你去北方之前的事情了解完后,我开始说你离开之后的事情吧。” “嗯。” 漫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 一夜过后,灯盏里的蜡烛也不知道燃尽了多少个了,天色亮堂起来,透过窗户照在了唐与言和花无间的脸上。 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因为最后说起的事情,是唐与言的‘死亡’。 花无间冷着脸道:“我会让谢平,付出代价。” 重新提起伤疤,唐与言垂眸,握紧了拳,“我更担心的是,过了两个月后,智脑还能做什么?” 花无间眼眸微眯,“它再厉害,也不过是被人制造出来的机器,我们要担心的是它背后的制造者。” 唐与言微顿,点头,“你说的对。” 花无间道:“天亮了,阿言,去休息吧。” 唐与言的眼睛与花无间的眼睛对上,眸中紫意微闪,“你会休息吗?” 花无间笑了笑,“我会,去睡吧。” “好。” 唐与言离开了,花无间当即招来干将,先他去做事,其次才招来莫邪,让他去做另外一件事。 吩咐完人后,花无间看着窗外的天色思索了下一个问题,想了片刻,才回了里屋,回床榻上休息。 …… 下午,唐与言醒来后,就发现花无间搬了张躺椅在院子里躺着,眼睛是闭上的,是在小憩。 她走了过去,站在花无间旁边,抬头看着云层涌动的天空,眼眸微眯。 “予岁,可能要下雨了。” 花无间没有睁眼,“嗯,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两句对话,像是将之前沉重又复杂的谈话一笔带过,只留下平淡无味的淡茶。 唐与言道:“出去吃饭吗?” “好。” 花无间起身,整理了下仪容,说道:“我去拿把伞。” “嗯,我去门口等你。” “好。” 片刻后,唐与言看花无间只拿了一把油纸伞,用眼神询问。 花无间笑道:“下雨了,伞下的世界,就只有我们了。” 唐与言泼凉水道:“在外人眼里,我们是两个男人。” 花无间道:“我从未在乎过这些。” 唐与言冷哼一声,先行走在了前面。 花无间不紧不慢地跟在唐与言后面,“阿言,若是我说错了什么,大可直接说出来就好。” 唐与言冷淡道:“我也不在乎,但是我在乎你。” 花无间笑意更深,快步走上前,与唐与言并肩而行,“放心吧,今天的雨不会太大的。” 两人走进了一家上次那家酒楼,唐与言懒得在大堂打听消息,订了个雅间与花无间吃饭。 等小二离开了,花无间才开口道:“我记得这里曾是你朋友的茶楼。”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你知道的真多。” 花无间笑道:“就算我有了一辈子是瞎子的心理准备,却也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复明的机会。” 唐与言道:“我再一次觉得,没有与你为敌,是人生幸事。” 她顿了顿,看着花无间的笑容,提道:“帝君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花无间眼眸泛着冷意,脸上却还带着笑容,“等时机一到,慕容连景必死无疑。” 唐与言提醒道:“他身上可能也有智脑。” 花无间语气平淡道:“就算是智脑,那也是身外之物,是一件武器,我不会给他使用这件武器的机会。” 不会给帝君使用武器的机会? 唐与言灵光一闪,“你什么时候收买了他信任的人?” 花无间微怔,不禁莞尔道:“不是我收买了他,是他主动找上了我。” 唐与言静候下文。 “慕容连景的确是合格的帝王,可他在某些事情上太过自负,终究会有愿意推翻他统治的义士出现。” 第三百九十九章 绝配 听到此处,唐与言没有在说话,关于帝君的事情突兀地终止了。 吃饭的过程中,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窗外,歪了歪头,“神算子,等我们吃完,你说这雨它会停吗?” 花无间笑道:“停不停的,不是都带伞了吗?” 唐与言扬了扬眉,“问问而已。” 花无间道:“放心吧。” 唐与言低笑道:“你这么胸有成竹,真能预测天象?” 花无间夹着去了骨头的肉放在唐与言碗里,“若天象成形有迹可循,反复推导验证,也未尝不能预测。” “唯一难以预测的是人心,就像是阿言你,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唐与言道:“我也看不懂你在想什么?非要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才罢休。” 花无间道:“为何要把爱之一字所代表的事物,当做险境?这难道这些不是最基本的吗?” 唐与言垂眸,看着碗里那块肥瘦相间很有营养的肉,“有的爱,是带毒的。” 花无间问道:“你是毒圣,你会怕毒吗?” “不会。” “所以说,我都不怕,你为什么要怕呢?” 唐与言顿了下,夹起那块肉,就着饭一起吃下。 她神色淡淡的,就仿佛这被比喻做毒的肉根本不是毒一样,当然,那肉的确不是毒,却代表了她的态度。 当年在醉花楼的时候,花无间就已经交付了信任,这点,她似乎现在才意识到。 多种毒素堆积于身,虽然部分毒素加进去对他造成不了多少伤害,但自己若是真要下杀手,他体内的毒也不一定拦得住。 花无间见状,笑容灿烂道:“不说这些了,时间还很漫长,我们都需要慢慢学习。” 他意味深长道:“至少不至于每次冷场的时候说的都是些让人烦恼头疼的正事。” 唐与言道:“说正事不挺好的吗?不耽搁。” 花无间道:“正常夫妻之间不至于天天谈战争局势吧?”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还没有成亲呢。” 花无间微怔,阿言这一瞥,颇有风情,像是勾子一样勾着他的心。 “那阿言这是答应了?” 唐与言:“……” 她可什么都还没说。 唐与言冷着脸道:“正常的夫君哪能以天下为棋盘?做到真正的一切尽在掌控?” 花无间状似恍然大悟,“正常的妻子也不会常年与毒药相伴,以剑作为武器,胜了卸了任的剑圣。” “我们都不是正常的夫君与妻子,在一起,岂不是绝配?” 唐与言下意识怼道:“花言巧语。” 说完之后就觉得不对劲,看着笑容染上眼眸的花无间,冷着脸看着他。 花无间难得这么开怀,“阿言,你真是太可爱了。” 唐与言忍不了了,直接拔剑扎进了桌子中间,以银白色的剑身作为分割,挡住花无间的正脸。 “闭嘴,吃完赶紧回去收拾。” “是是是。” 于是这一趟饭吃完,唐与言还得多付银子赔雅间的桌子。 她暗自咬牙,真是得不偿失。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带来的油纸伞没有派上它的作用。 回去的路上唐与言约好花无间一会消完食在后院切磋,花无间没有拒绝。 等回去,莫邪和干将同时迎了上来。 莫邪道:“公子,幸不辱命。” 干将道:“公子,你要找的东西我已经带回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说完后不由的对视了一眼,下一刻便把视线转了回来。 唐与言见状,本想离开,却被花无间扯住了袖子。 “莫走。” 唐与言停下了脚步。 花无间看她不走了,开口道:“你们两一一汇报。” 他分别吩咐他们做事不是不信任,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既然同时回来了,他也没有那么多顾及。 莫邪汇报的是城外的流寇,也是花无间昨日出门要查的事情,他以简短的语言把各种查到的信息尽数说了出来。 城外的流寇是江湖人扮做的,他们都是慕容昔的人,等同于慕容连景的耳目,他们不仅是要暗中观察流放队伍中有没有言行举止怪异的人,还带着慕容连景的命令,路途上留意有没有花无间的踪迹。 故而,昨日花无间和莫邪遇到了一场苦战,把人杀尽了,才回来。 ——帝君至始至终,都不相信花无间是真的死了。 唐与言听着他言简意赅的话语,才想起来昨晚并没有问花无间为什么一身血回来。 是她太不关心对方了吗?还是……确认对方没有伤口,就放心了? 花无间皱眉道:“看来我还活着的消息很快就暴露了。” 星璇国那边他能确保消息封锁,可这群流寇的死,他压不下来。 专门找他的流寇全军覆没,帝君根本不用猜,就能完全肯定他还活着。 唐与言道:“我可以出手。” 花无间摇头,“不,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你我关系匪浅的事情,你宣布脱离了弑楼,他要是想动你轻而易举。” 唐与言没有反驳。 花无间思考了会,看向干将,“说吧。” 干将道:“墉城的确是玲珑古国的遗民建造出来的,据说在三百年前,来到墉城的血脉就已经断了。另外可能存在的入口还未找到,不过已经确认地底下有其他东西了,不出五天就有结果。” 花无间道:“看来玲珑古国的皇室血脉,到最后只剩下唐璃筝一人了,真是令人唏嘘。” 唐与言侧头,压根没有从花无间的神色上看到一点唏嘘的模样,反而一如既往的挂着笑容,因琥珀色的眼眸中仿佛有光一般,哪怕明知道是假笑,也让人觉得这是真心实意的。 “如果找到了入口,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也不要下去,守好即可。” “是。” 花无间挥了挥手,莫邪见状,直接离开了,干将犹豫了下,对唐与言做了个口型,才跟着离开。 等莫邪和干将都走了,花无间挑了挑眉,“仙主是谁?” 唐与言道:“沧云仙岛的。” 花无间拉长语调,“这样啊……今晚不如再秉烛夜谈一次?你似乎还有很多事情隐瞒没有说。” 唐与言道:“能告诉你我死而后生,已经足够了。” 花无间摊了摊手,没有介意这个答案,“好吧,你去问你想要知道的消息吧,我去查一下事情。” 唐与言看着他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失落,心中不忍,说道:“这些事情说出来会徒添麻烦,等我有了头绪,会告诉你的。” 花无间笑,“好,我等着你告诉我。” 他走过来抱了一下唐与言,道了一句先走了,离开了。 唐与言轻轻呼出一口气,按着自己的胸膛,闭上了眼。 位于她心中不存在的种子已然开出了一小朵的花,静悄悄的盛放着。 第四百章 回顾往年 “仙主死了。” 平淡的一句话犹如巨石砸进了湖水中,溅起了如瀑般的水花,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湖面短时间内再难平静。 唐与言定了定神,问道:“有打听到死因吗?” 干将道:“沧云仙岛的弟子说,岛主云倾与仙主留在了沧云仙岛,随着主岛的沉没死去了。” 不可能。 如果仙主是在那个时候死的,不会在她打开信后才浮现字迹,他当时肯定还活着。 唐与言越想越肯定,从身上翻找出那封信,毫无褶皱的纸上依旧是血色写就的字句。 没有褪色也没有消失的痕迹。 如果仙主要传达信息,为什么不在当时就写好告诉自己,非要中途动用未知的力量,在信上写字? ——极有可能,在她看到字句的时候,仙主正面临濒死的境地。 是什么人能杀了他?是智脑?还是半步登仙的久道人?亦或者是……仙主自己选择了死亡。 干将奇怪道:“毒圣,这纸上是有什么异样吗?你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 唐与言问道:“你看不见?” 干将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这纸上有字?” 唐与言点了点头,“这是仙主给我的,他能神通广大到凭空留下一行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字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亡。” “看来不得不去一趟咸水城。” 如果能找到仙主的死因,或许可以将这诸多信息串联起来。 干将道:“还有一点信息,你所说的仙主不是尊称,而是他的名字,仙主是一个普通人。” 唐与言摇头,“这只是云倾对外的说法,对内,一定有人知道内情,至少我不相信一个普通人能驯服海东青送信。” 干将顿住了。 唐与言道:“干将,多谢你了,谢谢你在忙花无间的事情还抽空帮我留意仙主的事情。” 干将道:“这是我应当做的。” 唐与言道:“我有一些思绪需要整理,先回房了。” “好。” 唐与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把笔墨纸砚一一拿出,用镇纸压好,借着笔下的字来整理这些年来的记忆。 太元历1195年8月10日,《星象江湖》上线,玩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冬时,姜以渔以亲手为其铸造武器为由,吸引了各个名门大派来到江虞城,联合玉衡门一同揭露了玩家的存在。 花无间从玄光副本出来后,着手打听星璇国那边的消息,为新成立的聚星盟提供帮助,并将他们视作自己的棋子。 第二年。 春时,烈阳派人来毒杀她,聂飞白的师兄宋煜是…… 等等,赵离端说,烈阳一毒早就出现过,为什么烈阳的人第一次下手不用烈阳这个毒,反倒是用了星璇国皇室的秘毒? 他们下的两次手都在天枢国,证明他们的主要根据地就是在天枢国,为何第一次要引她去星璇国? 深深地疑问徘徊在唐与言的脑海中,既然要杀她,只要第一次用了烈阳,她必死无疑。 那个时候,可没有久道人传话托人告诉她要进玄光副本的理由。 唐与言在这里写了个疑点,继续往下理。 夏时,她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子,因毁容不停而自杀。 又被拉入一场梦境,或者说……以梦境为媒介的副本,意外发现了副本中的玩家,是死者世界的人。 秋末,星璇国皇宫内发生了一场宫变,筝帝唐惜弦死亡。 同年冬初,星璇国易主,由花无间挑选的玩家唐茗即位,距花无间说,聚星盟从未发现她有下过线。 或许她也选择了与夏寒殷一样决定,以另一种方式留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 与此同时,她发现斛术想要留给她的复活机会是智脑布下的陷阱,九叶檀应对这种陷阱深有感触。 回程的路上,流星渊帮她挡掉了陷阱,并且寄宿在她体内。 之后便是被下毒,苟延残喘至玄光副本里,被曜派的祖师爷玄光所救,也从流星渊口中,得知了智脑想要侵占这个世界的方法。 唐与言提笔细想了下其中细节。 她记得自己定格在紫薇星上是,由心底升起的声音说着,“吾即是你,你即是吾。” 她在那个声音口中她是天下星象的化身,如果她不是星象,那么她又是谁? 以星象为引,重回天地间。 唐与言喃喃念着这一句话,不断重复,记忆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 冰天雪地上,万亩梅林中,站着那位冰雪铸就的人。在她的对面,是一个黑发黑眸,眸底带着浅淡紫意的自己。 她们两是在以平等的姿态说着话,听不到声音。唐与言想辨别她们在说什么,可看不清。 真相就在眼前,她却无法抓到。 唐与言攥紧了笔杆子,听到撕裂声才回过神来,她把这支昂贵的狼毫笔给弄断了。 叹了口气,唐与言把狼毫笔的残骸扔了,扯着自己的衣袍看了下,还好,没溅上墨点。 她把毁了的纸张烧掉,重新取了支笔,依照刚刚的顺序继续往下写。 月盈的话证实了副本里发生的事情就是历史,改动太大,肯定会出乱子。 离开途中遇到了聂长安和沈炼,聂长安特意问了她的名字。 她虽然对聂长安这个人抱有敌意,不过对方能成为曜派掌门也不是没有实力的,或许对方知道点什么,但是并没有说。 总之,聂长安和君启他们一块安然回来了。 之后,夏寒殷提到了智脑碎片可能存在的分布地点,还有死者的世界。 然后是宫宴,帝后陈琳,花无间等等,还有晏家灭门案,晏温年和烈阳这个势力的冰山一角。 对了,她记得玄枢阁智脑碎片被毁灭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在当天引起波澜,反而是花无间要离开的时候,才动了暗棋下狠手。 这证明了一件事——帝君跟智脑的联系并不紧密。 沧云仙岛上,最让人觉得谜团重重的不是仙主,而是岛主云倾。 仙主虽然神通广大,唐与言却感觉他知道的不是很多,尤其是以摸牌的形式,让自己摸到了一张名为‘自我欺骗’为罪的牌,就像是这个时候,才开始给自己算卦。 那一封信的内容,更像是算到她与他要做事情相同,希望她继续做下去。 反倒是云倾,莫名其妙的留下一大堆话,她转告师父后,却得到了她从未去过沧云仙岛的信息。 自我欺骗—— 如果星象是在骗她,是构成了自我欺骗吗? 唐与言把笔暂时搁置,绞尽脑汁的思索着。 直觉上她认为,星象说的话,没有一句谎言。 所以说,“我,是谁?” 第四百零一章 我思故我在 我是谁? 是弑楼楼主素无情的徒弟,是花无间喜欢的人,还是与星象做交易的人? 过去,现在,与未来。 不同的时间里,是不同的自己。 那么,哪一个,才是我? 唐与言看着纸上的字,虽然有大半的经历都随着刚刚突发的事故被她烧毁了,可那一切,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她是不是唐与言不重要,因为她是素无情的徒弟,是喜欢花无间的人,未来也会是能够与星象做交易的人。 唐与言这个名字,不过是称呼她的代号,就像毒圣和入玄一样。 只要这具身躯还在为她所掌控,因她而思考,她便是自己,无人可以替代。 因此,自我欺骗,永远不可能将星象代入其中。 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一年的岁月,是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我是谁,我是我。 唐与言轻呼出一口气,又提起笔,继续往下写。 据说泄露天机过多的久道人出现了,在她问出死者世界的时候,又突然消失了。 联想到神庙那个红眼黑衣的久道人,隐隐约约的念头让唐与言猜测久道人的肉身已经死了,他是从死者世界那边过来的。 ——点破他的生死,就造就了神庙里的他。 只不过唐与言不能肯定这个猜测,毕竟神庙建立于久道人消失之前。 她在这里写下了疑点,继续往下回忆着。 在山中隐居中处理了约一个月的事物,调遣好人分别按照师父的命令派了出去,她便带着干将和黑鸦赶赴江虞城。 刚进江虞城,便遇见了武林盟的人,与剑圣方延一战后,窥见了一桩陈年旧事。 唐与言虽不知道方延与竹南希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看方延不惜以命相护的姿态,想必关系匪浅。 方延这辈子杀的人很多,一个一个查太麻烦,从他不当剑圣往后查起,基本上行迹都被遮掩了,不好查。 从竹南希下手查,也只能查出他是个弃婴的事情。 据说他因为天生体弱,被丢在了荒郊野外,险些就被狼叼走了,若不是有猎户路过,他很可能就死在了那里。 亲缘关系断裂,玉吊坠不过是普通的糙玉,不值几个钱,字也是磕磕绊绊的刻上去的,就像是求一个心安一样。 至于猎户也只是想养个养老的儿子,根本找寻不到能将他与方延联系起来的信息,唐与言便就此作罢。 往后,是谢平。 写到这个人,唐与言不由自主地光看着这个名字就产生了杀意。 她这一生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机会太多,最不能容忍的,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想要杀她,还想要顺带将这个世界毁灭。 为名为利为仇,唐与言能够理解,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身书生气,一看就饱读诗书的谢平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玉衡门要帮弑楼是玉衡门的事情,为何要嫉恨她们?这个江湖本就是不公平的,为什么要嫉恨弑楼? 嫉恨几个人,嫉恨弑楼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拿天下生灵开刀? 唐与言眼眸中紫意愈盛,笔尖依旧停留在平字的最后一笔,久久未动。 许久后,她把谢平这两个字划掉,写下了天下太平四个字。 南熏衣想要赴死,约莫是即将到来的共情在作祟,她破坏了心照不宣的规矩,脱离弑楼,斩断师徒关系,想要以一己之力揽下狼藉名声。 后来,从她知道赵离端和师父都下场后,才发觉这样做并没有意义。 ——史书是由胜利者写就的。 只是选择离开,她不后悔。 留在弑楼,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离开弑楼,去对抗世界之外的入侵者,才是重中之重。 唐与言一点一点的写着到渝州城,再从渝州城回到墉城的经历。回顾往昔,如今再看,有太多因为视野局限性而做出的稚嫩决定。 但到现在,她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已经能做出更好的选择。 她在不断的成长,哪怕内力上没有太多长进,心境上却在不断巩固,总有一天,能够与人外人,天外天一战。 整理完最后一份记忆,唐与言把纸张烧了,走到了窗边,抬头看着窗外仍显阴沉的天色,放空思绪,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觉好像有人在看自己,稍稍侧头,就看见如画一般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她。 唐与言问道:“予岁,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花无间道:“没有多久。” 唐与言也不能确认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便换了个话题,“所以明日启程,你要跟我去一趟咸水城吗?” 花无间闻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微抬,荡出绚烂的光泽,“自然,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唐与言道:“你这是在许诺吗?” “不然呢?” “你做不到的,做不到的承诺,为什么要许下?” “为了给你心安。” 花无间走到窗边,说道:“草原上的狼一生大多只有一个伴侣,认定了就不会再改了,我虽然不太喜欢蛮荒十八部,却也是狼王的孩子。” “阿言,经历过生死之后,就会发现有些东西是这一生中最珍贵的,如果不去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原本我想着等到局势已定后再做决定,可哪有真正能操控棋盘走向的下棋人?哪有能预知未来的神算子?” 花无间抬起手,替唐与言把耳际旁的发丝撩到耳后,“没有人能保证所做的决定一定正确,至少我既然做出了这个承诺,就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履行。” 花无间的手指上没有太多的茧子,温软的触感从耳侧划过,让唐与言不由垂眸掩盖自己的情绪。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与其说花无间许诺了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不如说是他许下了这个誓言。 ——一个在这世道里最难实现,却又是大多人心底渴求的东西。 唐与言低声道:“我不是天生百毒不侵的,只是能抵抗大部分毒素的入侵,不过在师父的帮助下,形成了后成的百毒不侵。” “这样的体质有一个负面影响,就是这一生再难有孩子,你如果跟我在一起,从此以后香火断绝,你真的能接受这一点吗?” 花无间微怔,眸底的笑意更深,“我不在乎。” “很早的时候我就说过,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是你,便是我愿意与之相渡一生的妻子。” 第四百零二章 花开了 唐与言怔住了。 她从未深想过花无间以前所说的情话,如今看来,这一切,早已不在言中。 心中筑起的城墙在里头的花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下终于崩塌,展露出里头艳丽的花朵。 唐与言低头看着花无间搭在窗沿上的那只手,伸手用五指与其相扣,以行动许下了承诺。 她认真道:“十指连心,你既然敢做出这样的承诺,我也敢做出相许一声,永不分离。” “如果我们哪一方违背了承诺,等局势稳定后,来一场生死不论的战斗。” “好。” 花无间没有问如果谁违背了承诺,却作为胜者会不会不公平,他相信,如果真的有不得已的时候,阿言不会下手,他也不会下手。 五指相扣,已是心连心,杀了所爱之人赢得的胜利,偷来的苟且,是这后半生永远挥之不去的惩罚。 唐与言看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心底的那朵花又开始摇曳起来,撞着早已不存在的城墙。 “予岁,你知道南熏衣吗?” 花无间自然知道,他点了点头,“你说过,她死在了战场上。” 这段话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可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干将就在他旁边,花无间以这样的话语提起,分明就是没有问过干将在她身边所发生过的事情。 这样的尊重,让她启唇欲继续往下说的话顿住了。 花无间似乎看出来什么,依旧笑着,眼中有促狭之意。 唐与言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力量,从南熏衣死后的一段时间内,我看见了她的一生。” “从出生到死亡,长达六十多年,就像是台上的戏一样,私底下需要花上几个月排练,在台上不到一个时辰就演完了。”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这种能力叫共情,因为那一霎的感动将我与南熏衣牵连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南熏衣死了,便造就了共情的触发。” 唐与言道:“我从南熏衣的记忆中看到了很多,包括玉衡门门中许多隐秘的事情,这样逆天的能力在身,总有一种自己不再属于自己的错觉。” 所以星象一个你不是我,自己的一个我是谁,就能让人心神不宁,反反复复思考着她是谁的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花无间安静地当个倾听者,没有说话,只是天然孕育着暖色的眼眸中,饱含着深情与安抚。 唐与言问道:“予岁,你知道我因而被南熏衣触动吗?” 花无间摇了摇头,南熏衣从未摆在过他棋盘上,不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他不会有这个闲心去查这个人。 “因为她的爱。” 花无间微顿。 唐与言道:“南熏衣的爱人死在了她面前,被巨石砸的血肉模糊,她为了报仇,找到了我。” “她很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那些江湖世家,而是帝君,但她和对方曾经许下的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也思考过自己剩下的寿命够不够等到向帝君报仇的时候。”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懦弱守约,在那天履行了自己承诺于对方的誓言。” 唐与言握紧花无间微凉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再一次感知着对方有力的脉搏。 “我知道她很可笑,却不由被那样的深情所感染,甚至在去渝州城的路上还在想要不要去把她的尸体从敌军中偷出来。” “考虑到敌军带走尸体定然是做了陷阱,最后还是放弃了。” 花无间想到了那违背诺言的那场生死之战,说道:“你并不想跟我同年同月同日死。” 唐与言眸光微闪,“既然都违背许下的承诺了,哪里还在乎这个?” 花无间笑道:“那你为什么觉得南熏衣的行为可笑?” 唐与言抿了抿唇,说道:“因为寻死太简单,活着才艰难,为了这点事情寻死,不值当。” 花无间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被她感染了呢?这种寻死之徒,在我们眼中不就是个懦夫吗?” 唐与言沉默,将搭在花无间脉搏上的手抬了起来,戳着对方的脸。 不得不说,九叶檀给花无间取的姓氏是真的贴合,他就像是一朵娇花一样柔弱,可若是再看,又像雪中腊梅,傲骨峥嵘。 花无间神色无奈的看着她,他脸上的笑都被戳的保持不住了。 唐与言问道:“予岁,师父给我取唐与言的名字是希望我能多跟人说话。入玄的字是希望我能理解一些更深奥玄妙的事情——” “那么九叶檀为什么会给你取花无间这个名字?还有一个予岁的字?听起来就像是个小姑娘。” 花无间神色微暗,“我娘亲的佩剑名叫无间,是唐梓琴赏赐的佩剑,寓意亲密无间。或许九叶檀是想以这个名字纪念他与娘亲的关系,可在我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件兵器而已。” 唐与言记得,唐梓琴是与唐惜弦同代的人,是当时的皇太女,也是花无间口中,生育了她的人。而花无间的娘亲,却是唐梓琴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花无间,的确很有缘。 然而当听到兵器一说的时候,她戳脸的动作就顿住了,那些有缘的想法,瞬间灰飞烟灭。 花无间察觉到她的动作,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贴合在自己的面颊上,轻声道:“至于花这个字,也不过是娘亲喜欢天狱剑上的落凤花,九叶檀按照蛮荒十八部的习俗,给我取了这个姓氏。” “予岁也是一样,九叶檀这么多年来从未找过第二个人,算是表达了他把这些年的岁月全部给了我娘亲吧?” 花无间闭上了眼,低声道:“仿佛我的存在,只不过是证明他与娘亲之间的感情深厚的物品而已。” 这样脆弱的模样让唐与言微怔,她保持着这个动作,将花无间往后推了推,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又抽回了手,从这扇足有半人高的窗户里翻了出来,落在了他面前。 唐与言重新牵起他的手,五指相扣,说道:“九叶檀很关心你,第一次见面,在你没来之前,他就提起过你终于要回来的事情,说起这件事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过期待告诉我,他一直等你回来看他。” “而且他知道我们年龄相仿的事情,甚至看穿了我隐瞒的性别,就像是……”猜到了现在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她未尽之语让花无间失笑,笑容狡诈似狐,“其实我也不在意他关不关心我,我只在意你关不关心我。” 唐与言:“……” 第四百零三章 盐城 次日,启程。 从墉城到鲜水城骑马疾行,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距离与夏寒殷所说的半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了,时间紧迫,唐与言选择走捷径。 这条捷径最快只需要六天时间,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分危险。因为墉城到鲜水城有一条河,河水湍急,稍不留神便会栽入河水里,溺水而亡。 但不得不说,顺水坐船而行比绕山骑马快,只要顺流而行,会一路飘到东海上。河流汇入大海,再湍急也冲不动这庞然大物,届时从船上下来走到鲜水城便可。 中途唯一要担心的一点就是撑船的人如果力气不足,船很有可能会被水流冲翻,撞在了岸边,成为了残骸。 不过这一点,唐与言不会担心,一般来说走这种捷径的,只要符合要求的三人即可,三人四个时辰轮换撑船,坚持六天,就会飘向了东海。 而他们有四个人,只要中途没有其他意外,很快就能到达鲜水城。 只是……走水路的话,带不走的东西就要留下来了。 唐与言侧头看着红枣圆溜溜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它头,把缰绳递给了眼前这位当铺的掌柜。 “劳烦多替我照顾照顾。” 本该放在弑楼据点的,但念及自己还是一个不尴不尬的身份,最后还是选择跟着花无间,来到了这里。 掌柜余光看着那白衣蒙眼的男子,泛着精光的小眼睛微闪,十分客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花无间含笑道:“时间也不早了,走吧?” “嗯。” 唐与言牵着花无间的手走出了当铺,听到对方轻声开口说道。 “阿言,我还记得当时来这里的时候听到你与莫邪交谈的声音,你仓促离开,该不是怕自己的伪装被发现吧?” 唐与言牵着他手的力道大了几分,“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是不是留着不说专门等着逗我玩呢?” 昨日花无间说着说着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是她早就偶然窥见的一面,狡诈又会装死卖乖,让她明知道被欺骗了也不忍下手。 花无间抬袖掩唇低笑着,“怎么会是逗你玩,这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唐与言冷声威胁道:“你还欠我一场比斗。” 暗示再惹她到时候就下狠手了。 花无间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的。” 唐与言轻哼一声,“你太相信我了,当心被我卖了也不知道。” 花无间笑道:“就算被你卖了,我也甘之如饴。” 唐与言嗤笑一声,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偏偏她还挺受用,哪怕不怎么爱吃甜食,也觉得这让人腻味的甜甜到了心里。 她牵着花无间避开路上的行人,往跟莫邪他们约好了的城门口走去,一路上接受了许多人的注目礼。像是惊诧于毒圣愿意为了一个盲眼男子扮作女子相伴在一起,当然,同情花无间眼盲不识性别的大有人在。 唐与言根本不在意这些目光,从打算接受君如风的那一战时,她就已经预料到了身份暴露。尤其是在沧云仙岛的那一战,消息传出来后,基本上无人不知名叫唐与言的女玩家是‘nc’毒圣。 在旁人眼里她到底是男是女无人可知,雌雄莫辨的词语安在她身上也毫无违和感,反正别人知道的再多,也不敢来找她的麻烦。 花无间轻声道:“阿言,改日我扮作女子如何?”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不用。” 花无间抬起他和唐与言紧握住的手,问道:“为何颜卿君可以,我却是不用?” 看着这张脸,唐与言顿住了,她仿佛能从那柔软的白绸布后感受到一双深情如水的眸子在看着她。 她回过神来,“你要是扮作女子,指不定会有人说我为什么苛待你。” 看起来瘦的跟竹竿一样, 花无间失笑,“原来是这样。” 他无奈道:“天生体弱,我也没办法。” 唐与言想到胎毒的事情,眼眸微暗,“你的余毒已尽,会养好的。” 花无间笑了声,“嗯。” 唐与言撇过脸,手上用了下力,“走吧。” “嗯。” …… 六日后。 莫邪与干将一左一右拿着杆划动着,船只在两支杆上的内力作用下从平静的海面上飘向岸边。 花无间看着岸边隐约有轮廓的城市,忽然回忆起了一件事。 天枢国著名的盐城,不就是鲜水城吗? 他侧头看向唐与言,眼眸中的情绪略有波澜。 唐与言感受到花无间的视线,转过头来以眼神询问。 花无间只是笑了笑,没有开口。 唐与言顿了下,又转回了头,看向东边的方向,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沧云仙岛的方向。 沧云仙岛沉海,就像是太阳陨落一样,象征着不详。 这么想着,眼前似乎闪过了一个模糊的景象,明朗的白天上没有太阳,寂静的黑夜里也没有月亮,星辰消失,死寂的气息无声地从天空蔓延至整个世界,生机全无。 船只被海上微起的波澜晃了下,唐与言一时没察觉,脚下不稳,被花无间扶住。 “阿言,在想什么?” 唐与言道:“在想沧云仙岛沉没是天灾还是。” 花无间道:“无论是天灾还是,它沉没已是既定的事实。” 唐与言蹙眉,“沧云仙岛的弟子根本没有一个在意仙主和他们岛主的生死,这很不对劲。” 至少顾言对岛主和仙主都很尊敬,不至于不在意他们的生死。 花无间道:“放心吧,都会查出来的。” 唐与言嗯了声。 …… 等到了靠岸,花无间低声吩咐莫邪和干将一起去鲜水城的打探消息,顺带支开了他们。 他低声问道:“阿言,我记得你提到过,你是在天枢国著名的盐城被捡到的。” 唐与言神色平淡道:“嗯,是我师父说的,不过我对鲜水城没有什么印象,从一有记忆起,就在一座山上,师父在我旁边。” 花无间一时无言,饶是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好,只好抱了抱唐与言。 唐与言笑了笑,回抱了一下他,“我对这些没有什么感觉,不需要安慰的,走吧,我们去找一个人。沧云仙岛的其他弟子或许都走了,但他一定在。” “好。” 夏寒殷番外——前生篇 夏寒殷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么伤心的时候,还是在小时候,当着父母的面展示自己的技术,拆了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管家机器人,却再也装不回来。 他们说是父母,不如说是因为利益联姻的协议夫妻,因为生了她这么一个天生精神力低下的女儿,在家族里抬不起头。 她当时以为他们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太没用了,所以特意从星网上学习了当时最火的智能科技。 她的课程都学全了,甚至已经开始动手制作起智能芯片,却在他们的冷嘲热讽下,鼓足勇气做了她了解过,却从未尝试过的事情——拆解了机器人。 拆了,却装不回来。 这个事情让那两个名为父母的人不停地以不带脏字的词汇辱骂着她,然后摔门而出。 夏寒殷很伤心,也很挫败,伤心的是装不回来一直陪伴她的亲人,挫败的是自己的无能。 她抱着组装了大半却成不了型的机器人神伤了许久,才想起从星网上继续学习修机器人的课程,最后在一点一点的组装拼接中,发现了一个让她十分愤怒的事情。 ——不是她装不回来,是机器人的一部分零件被毁掉了。 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他们根本不想要她这个女儿! 夏寒殷整颗心骤然冷了下来,主动斩断了与他们的关系,甚至通过不断的学习,从基因血缘里发现了她为什么会精神力低下的原因。 ——她不是父亲的女儿,是母亲在外的浪迹留下的种,等想打掉的时候,却已经被家族里知道了,为什么不留下坏印象,其他人两个人心照不宣把这个事情掩藏在心底,私下却在她出生后喂她能够压制精神力的药剂,打算等到六岁测试精神力后,就把她抛弃了。 就像是抛弃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一样,把这段的黑历史抛却。 他们不敢杀她,因为家族里不允许自相残杀,他们不敢主动断绝关系,因为家族里不允许抛弃未成年子嗣。 因为家族不允许,所以他们不会做,反过来用一切的手段迫使她主动舍弃这段关系。 不得不说,夏寒殷还挺感谢家族的规定,这一系列的规定让她得以有钱去学习星网上的知识,得以了解到真相,得以,将自己拆掉的机器人修好。 夏寒殷没有贸然公布真相,她一点一点的积累着自己的知识与资本,一点一点的通过基因匹配找到了自己的生父,暗中将这一系列信息抹去。 她不会让真相有公布出去的一天,她要掌控夏家,站在最高处,俯视着那些轻视她,抛弃她的人。 或许是真实精神力检测3个s的原因,夏寒殷的雄心壮志很快就在天赋下迅速实现了一半——她已经有了完成的计划掌控夏家,就差实施了。 实施过程中,她在星网上认识的君启给予了她很多帮助,就像是当年的真相与基因检测,也是对方提供的帮助。 毕竟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要什么,都会被家族知道,更何况去匹配两个很少来过家里的‘陌生人’? 如果不是君启借了君家的势给她提供了帮助,她的成长,不会那么迅速。 某一天,她心血来潮问了一句。 夏寒殷:你为什么要帮我? 君启:大概是,同病相怜吧。 夏寒殷:? 君启:我是君家不为人知的养子,君如风出生了,我就是君家请来的老师,你可以理解为是用环境与知识灌注而成的实验品,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君如风,笑。 夏寒殷:为什么不让你教君礼,他才是长子。 君启:君礼注定要参军,他永远不会成为君家的家主。 他们聊了很多,夏寒殷发现,在政事上,君启的敏锐度完全要超过她,于是,君启兼职了未来夏家家主的老师。 君启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能够启迪她,指引她方向。 当时,夏寒殷听到与言转达君启说她很厉害的话时,不由笑了笑,真正厉害的,还是名不经传,精神力只有一个a的君启。 ——他有两个徒弟,一个夏家家主夏寒殷,一个未来的君家家主君如风。 夏寒殷从君启身上学到了很多,学着学着,有的人突然就发现,夏家易主了,夏家的主人,还是一个女人。 尽管掌握了夏家,夏寒殷却没有多少开心,甚至看到了两个以另一种方式逼迫她主动断绝的‘陌生人’神色灰暗,也毫无快意。 这就像是人生中必然会做到的事情,没有带给她多少波澜。 想了想,她还是给君启发了一条消息。 夏寒殷:君启,你教出来一个夏家家主,有没有成就感? 君启:有,不过夏家主,你可不要太得意忘形,对外说我的事情,跌份,笑。 夏寒殷:我可以不喊你师父,但你是我的朋友,若有什么难事,希望你能第一时间找我。 君启:好。 …… 之后,夏寒殷开始做一些有风险性的投资,研发等等,第一次赌的时候,君启还来问她,担心她赌的太大。 当听到她一系列分析,似乎是以很欣慰的语气宣布她彻底出师了,之后便彻底以普通朋友的形式相处,仿佛只是刚刚认识的好朋友一样。 这样的态度,告诉夏寒殷,君启他不会挟恩图报。 夏寒殷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君如风真是幸运,能够得到君启的青睐,一直被他教导。 叹气过后,便是释然,君启能接受当朋友的这种方式,也挺好的。 夏家发展的一帆风顺,有人说,夏寒殷垮了,夏家也就垮了。 夏寒殷留意到了这一句话,开始着手培养人手,打算让他们来继承夏家。 至于夏家最后是谁的,她不在乎,她只知道自己没有让夏家在她离开后垮掉,就已经报答了这么多年来冷冰冰的家族规矩所带来的恩情了。 夏寒殷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跟随君启进入的《星象江湖》,会让她把这么多年的准备提前启用。 她也没有想到,她会认识除了君启之外的第二个朋友,把性命交托于对方,甚至愿意为了这个世界,以命去赌那渺小的概率,去赌那未发生的未来。 ——这个世界才是她毕生想要生活的地方,是能够彻底抛却的真实世界。 也是能够远离即将到来危险的世外桃源。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第四百零四章 紫薇帝星 唐与言所说的人是聂长安。 当时是他一开始说着要把聂飞白接回来,忽然在回去前又提出了留下。 不管他这样的反常行为是为了什么才留在了沧云仙岛,至少沧云仙岛为什么突然沉没的原因,他肯定有去查。 ——月盈能算到她来,那么聂长安也能算到她会来。 看不起归看不起,真要遇到什么事情,聂长安还是有本事的。 唐与言带着花无间绕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敲了敲门。 等了会,门开了。 聂长安看着门外的一男一女,抚了抚长须,正打算说什么,却对上了花无间的琥珀色眸子,顿在了那里。 唐与言:“?” 聂长安没有反应。 唐与言抬起手在聂长安眼前晃了晃,对方这才回过神,移开了视线。 他神色自然地抚了下长须,让开了身位,“进来说吧。” “等等。” 唐与言刚迈进一只脚,忽然从聂长安的身上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问道:“聂前辈,最近杀阵还开着吗?” 聂长安道:“开着,晚上若是你们有朋友要来,我也可以关一关。” 花无间道:“我给他们留信息在外住着就好。” 唐与言想了想,摇头,“这里更安全一些。” 鲜水城到底与天赐城相距不过三四日的路程,聂长安的住处有许多人看着,至少比其他地方安全。 聂长安道:“不过关了的话,我的安危需要你们来出力了。” 唐与言嗤笑一声,“当然会出力的,只是没想到你的仇家还挺多的。” 从沧云仙岛沉没到现在,少说也有二十来天了,如果说每三四天来一批,至今也有五六批了。 聂长安边走边道:“债多不压身,最近也只是小打小闹,最坏的那次险些烧了半座城。” 没想到这么一对比,见血的确成了小打小闹。 唐与言道:“聂前辈似乎活泼了不少?看开了?” 聂长安轻叹一声,“看开了,尽管查不出来他这么做的原因,至少也理解了我在教育上十分偏心。” 花无间听了许久,在此刻插话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聂长安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唐与言觉得聂长安有些反常,给了花无间一个眼神,开口问道:“聂前辈,你在予岁身上看到了什么?” 聂长安脚步微顿,“毒圣,你真要在这时候问起?” 唐与言反问道:“有何不可让他听的?” 聂长安沉默了,他转过身看向站在那的花无间,说道:“神算子出现的那一日沈炼来找我问过他的事情,当时我算了一卦,这一挂的卦象是紫薇星现世。” 唐与言闻言,诧异地看了眼花无间,如果没有之前种种令人迷惑身份的信息,或许她已经认定花无间的确像是紫薇星化身。 他是个天生的帝王,看似多情实则无情,本身的实力很强,善于用人,又足智多谋。 在唐与言眼里,如果没有太多的意外发生,大概只有命定的寿数会让花无间败下阵来。 作为当事人的花无间十分冷静,他询问道:“那么现在呢?” 聂长安还在迟疑。 唐与言道:“不必担心,你预知到的只是一个结果,过程是什么样的还是得掌握在我们手里。” 聂长安道:“我看到了帝星陨落,还有一大片黑雾般的东西吞噬着如流星一般降落的帝星。” 唐与言思索了下,“我记得黑雾一般在预言中指代的是看不到前路的黑暗?” 聂长安道:“对。这一画面像是在预言帝星日后会因为没有自己路可走,陷入僵局,如果找不到出路,很可能就会死亡。” “但是……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活下去,在那段画面中,帝星已然是陨落的状态了。” 聂长安看着花无间的眼,叹了声,“可惜天生的帝王命,却不知道为何做不成帝王。” 花无间轻笑,反问道:“帝王命就一定要做帝王吗?帝王有什么好的?” 聂长安觉得奇怪,“你身负帝王命,本就该成帝王,号令天下,为什么会不愿意做帝王呢?” 花无间笑意不减,“聂前辈,你难道就希望成为帝王?像帝君那样,防备所有人。费劲心思制衡各方势力,不得不感情淡薄,成为孤家寡人?” 聂长安道:“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是他应该失去的东西。” 花无间笑,“我虽然不在意这些失去的东西,甚至相信有些人能够被我所信任,可我不愿意花这么多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聂前辈,想想你为何辞去了曜派掌门之位?难道真的是因为树大招风仇家多吗?” 花无间牵着唐与言的手,边用眼神跟她交流,边说道:“你根本不畏惧这些仇家,否则也不会轻易为我们撤杀阵,你只是厌倦了这些事情。” 聂长安没有说话,理着长须的手稍稍捏紧。 唐与言直接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帝星如果不做帝王,是不是等同于陨落?” 聂长安道:“我不知道,从未有过这样的状况,或许按现在的情况来说,就是吧。” 唐与言眯了眯眼,想到一个问题,“你既然能看到他的命数,那么我的呢?” 花无间是紫薇星化身,那她是什么? 聂长安实诚道:“我算不到你的命数,你的命数在我这里是一片空白。” 唐与言皱眉,天狱剑说他们觉醒是因为本身是星辰化身,花无间是紫微星的话,她不是星象,那么她是那一颗星辰的化身呢?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之后对抗智脑的行动? 花无间见状,提道:“不如先问沧云仙岛的事情吧。” “好。” 三人走到正堂落座。 聂长安道:“沧云仙岛的事情很复杂,像是一团迷雾一样,窥不见任何景象。” 唐与言道:“说人话。” 聂长安顿了下,说道:“一切的发生毫无征兆,根本没有任何示警,就像是有超出了预言范畴的力量控制着这件事,在突然间发生。” “当时岛屿震动的时候,已经是要沉没前的危机时刻了,岛主优先让普通的居民们先上船,送到其他岛上。” “其他沧云仙岛的弟子,则在岛屿沉没了将近一半的时候才陆续乘船离开。” “其中让我感到很奇怪的一点是,岛主和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紫衣男子说要留下的时候,沧云仙岛的弟子都很激动,可到了鲜水城,却都一脸冷漠。” 行为反常。 唐与言暗自记下这一点,继续往下听着。 第四百零五章 沉没的原因 聂长安继续往下说,“紫衣男子的身份很神秘,明明没有内力,我也没感受到他身上有什么奇妙的能力,却被尊称为仙主。” “与此同时,在沧云仙岛上,仙主的地位超脱于岛主。回到陆上,仙主又变成了一个名字叫仙主的凡人。” “不过在我看来这些话没什么不对的,毕竟仙主在我眼里就是个凡人。可弟子们前后反差太大的异常与直觉告诉我这其中有很大的问题。” 聂长安还从旁边的柜子里取来了一个星盘,指着星盘上的裂痕,“我当时为了这件事借助星盘算了三次卦,卦象三次都是一样的,告诉我这些反常没什么问题。” “之后我又开始算解决方法,算到最后,便是耐心等待,没想到等来的是你们。” 唐与言扬眉,“你这语气,是在嫌弃我们吗?我们还没说嫌弃你呢。” 聂长安平淡道:“但是你们还是选择听我继续说下去。” 唐与言轻哼一声,“沧云仙岛上也不是没有我的人,你要是不想说,我也可以花一些时间找其他人。” 聂长安道:“旁人能注意到的东西,不会比我多,何况,我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人。” 唐与言也是考虑到聂长安的阅历比君启他们多才选择来鲜水城当面问的。 ——当然,更多的想法是不想让君启他们被迫牵扯进来,有夏寒殷一个主动帮忙就够了。 花无间屈指轻叩着天狱剑,假笑道:“的确。” 唐与言嗤笑一声,“你能注意到的东西多?那你怎么能知道仙主到底是凡人,还是境界太高你感知不到?” 传说中武道的最高境界就是返璞归真如同凡人一般,像那些修道之人,或许也是如此。 聂长安道:“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唐与言拿出证据——那张忽然出现了字迹的信纸。 “这封信由仙主的海东青送的,信是空白的,我检查过很多遍,不是什么特殊字迹。在某一天我心血来潮拿出来看了眼,不仅没有折过的痕迹,还能忽然浮现字迹。” 聂长安看到这张信纸,眼前一亮,忐忑道:“能给我看一眼吗?” “能。” 唐与言把纸给他,“这张纸上有什么名堂?” 聂长安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语气尊敬道:“这张纸只是普通的纸,罩了障眼法而已,不值一提。关键是上面的字迹沾有星辰的气息,说不定就是哪位星辰降世。” 唐与言问道:“那么你能知道是哪一个星辰吗?” 聂长安胸有成竹道:“只要有媒介,我定然能算出来。” 花无间问道:“需要花多长时间?”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 聂长安神色微变,“按照纸上的气息,我需要三天时间。” 花无间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那就容后再议,先把杀阵关了,我们继续讨论。” 聂长安:“……” 聂长安离开了,唐与言问道:“你觉得他们快找过来了?” “嗯。” 花无间道:“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了。” “说起来,阿言在沧云仙岛上的人,都有哪些?” 作为狐狸的花无间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笑容,难得一见,让唐与言忍不住戳了下。 “两个玩家,君如风和君启,君如风与我有十年之约,君启则是夏寒殷的朋友,哪一个都可以问。” 提到十年之约,花无间问道:“我听说你与君如风打平了?” 唐与言点了点头,“他就像是为剑而生一样,连翻在比试中感悟突破,论实力,我自认不如。” 花无间笑道:“你毕竟是以毒术闻名的,以己身之弱去与他人之长相比,能平挺不错的了。” 唐与言嗯了声,“我也这么认为。” 何况她还留了一手,真要生死相搏,君如风不如她。 “那君启又是谁?” 唐与言道:“一个有君子风度的人,实力虽然很弱,不过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很强大。” 花无间若有所思。 唐与言道:“聂长安回来了。” 花无间笑了下,点点头。 聂长安回来落座,抚了抚长须问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唐与言道:“说说云岛主的事情。” 聂长安道:“云岛主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记忆错乱一样,时不时会认错人。” 认错人? 唐与言想起了云倾十分清楚她的身份,难不成是记错了她师父? “还有,云岛主记忆错乱这点似乎人尽皆知,没有人表露出异样,如常的按照她的话照做。” 聂长安仔细回想,“其实最让我感到疑惑的一点是,沧云仙岛除了护航救助的船队外没有任何收入,岛上却都是奇珍异宝。” 花无间道:“东海这么多年来沉船不知凡几,许是打捞沉船积累的财富,不足为奇。” 聂长安不赞同道:“沉船到底是有数量的,岛上的资源也有限,每天沧云仙岛灯塔点燃的矿石就不知道消耗了多少资源,怎么可能无穷无尽?” 唐与言灵光一闪,“沧云仙岛上我记得有两种特产矿石。一种用于灯塔照明,另一种修建了比武场。按照沧云仙岛的面积,开采过度也有可能造成岛屿沉没。” 花无间闻言,察觉到了疑点,琥珀色的眸中闪过暗光,不过他并没有去过沧云仙岛,对此了解不多,没有开口。 “不,不可能是这个原因,我说过,沉没是毫无征兆的。” 聂长安道:“实际上还有一种特产矿石,专门制作星盘,我就是算到了它也是产出在这个岛上的时候才留下来的。” “可我发现,这座岛上根本没被开采过的痕迹,这些矿石又是从何而来的?” 花无间问道:“有带出来的矿石吗?” 聂长安摇头,“没有,我几次问岛主购买都是记忆混乱的时候,问其他人也是说只有岛主才能做主。” 真是疑点重重。 花无间又问了几个问题,提到自己从未去过沧云仙岛,自谦地向聂长安讨教。 聂长安显然十分受用,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 唐与言边听边从中整理着思绪,最后在他们聊完后,找了个借口跟花无间先离开下,给君启写一封信。 “他值得信任吗?” 唐与言道:“等你见过他一面,你就知道君子这一词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听到这么高的评价,花无间心里有些醋意。 “他是君子,那我是什么?” 唐与言把信写完,抬手戳了戳花无间的脸,“你既是寒冬腊梅又是狐狸。” “不论是腊梅还是狐狸,都是属于我的。” 第四百零六章 矛盾点 入夜,莫邪和干将找了上来,被唐与言安置在非阵法布置的屋子里。 唐与言回忆了下阵法的摆列,趁着今夜聂长安的仇敌还未来,去重新把杀阵摆回去。 花无间则守在聂长安身边,观察对方利用星盘和神秘力量去感知纸上字迹来源的动作。 尽管他看不懂聂长安是如何去感应的,不过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眼睛有些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眼珠子里蠢蠢欲动。 花无间闭上了眼,抬手盖在了眼皮上,眼前似乎有什么画面闪过,一闪而逝,只能看到一片雪白。 他睁开眼,看了眼还在闭眼对着星盘摆弄着的聂长安,走远了些,手落在天狱剑剑柄上,视线落在了门外。 花无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没发现有人,便拔出天狱剑,轻声说道。 “我刚刚忽然感觉眼睛有点涨。” 天狱剑挤出那滴用于循环拼字的血,写着:你的原身认识仙主。 成形了一会,它又主动打散。 如果能找到仙主,你说不定能找到下一次觉醒的机会。 花无间笑了声,声音有点冷,意味不明道:“觉醒?” 天狱剑:只要觉醒成功,你就能回归星空。 花无间食指在剑鞘上的落凤花图案上,眼眸微眯。 “现在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回归星空又有什么好的?” 天狱剑:如果一直不回去,迟早有一天你会在无尽轮回中失去资格的! 花无间闻言,眸色深沉,把天狱剑重新关回了剑鞘里。 或许千年之前星辰消失的事情当中,也隐藏着什么阴谋与秘密。 “予岁。” 花无间抬眸,笑问道:“阿言,怎么样了?” 唐与言道:“没什么用,真要守着他三天了。” 花无间跟唐与言眼神交流了下,看对方点了点头,便把天狱剑拿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放在了聂长安身边。 等放好,花无间回头,唐与言已经没在原地了,他回到了门前,等了会,就看见干将和莫邪过来了。 花无间吩咐道:“守着聂长安,如有意外可以直接用天狱剑。” “是。” 花无间回头看了眼被剑鞘束缚的天狱剑,脸上的假笑消失了,定神看了会,才离开了这里。 唐与言在杀阵阵眼的地方等着他,看到他来了,问道:“天狱剑有问题?” 花无间点了点头,拉着人找了个偏僻点的角落,低声问道:“阿言,你有没有想过觉醒程度达到百分百,会发生什么?” 唐与言摇头,“没想过。” 花无间简单把天狱剑所说的话提了下,“千年之前可能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与言思索了下,说道:“目前玩家整理出来的副本时间线最远的只有玄光。那个时候星辰还在,等查到什么线索我可以找人进去查查看。” 花无间忽然道:“那个时候,星辰还在。” “对啊,怎……” 唐与言瞳孔微缩,“副本的存在是能影响历史的,我进去的时候,天上的星辰完全是亮着的,至少最关键的北斗七星与紫薇星,没有少过。” 你是天下星象的化身…… 她不是。 真相的一角早已浮出水面,她现在才抓住了这一角。 花无间道:“我也不是紫薇帝星,不过我们却拥有一些奇特的能力。” 唐与言立刻反应过来,说道:“天狱剑和流星渊也有问题!” 花无间眸色一暗,“不止,久道人也有问题。” 唐与言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花无间等了会,看唐与言还在思考,抬起手试着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唐与言回过神来,抬手把花无间的手拍掉,“做什么?” 花无间笑道:“只是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唐与言觉得莫名其妙。 花无间问道:“你刚刚想到了什么吗?” 唐与言道:“想着是从什么时候有那么多奇异的力量,是从我进入玄光副本那刻起发生了改变,还是玄光所在的那个年代。” “发现了什么?” “思路有些混乱,都只是些猜测——千年之前星辰还在,佛门仍存,玄光也是曜派祖师爷,发生改变的时间点,还是在那个时间线。” 花无间若有所思,说道:“玄光副本的进入次数只有一次,这件事可以晚点再考虑,先搜集些消息。至少他们想要我们达成的目标很明确,在目标未达成之前,不会对我们动手。” 唐与言嗯了声,表示明白。 花无间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下山了,笑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好。” …… 然而住在聂长安这里,一场睡到自然醒的觉是奢求。 唐与言半夜被动静吵醒,冷着一张脸走了出去,给吵醒她的人徒手打趴下,用绳子捆了起来。 她平淡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聂长安?” 俘虏冷哼一声,扭过头根本不搭理她。 心里想着,他不记得聂长安徒弟里有女徒弟啊?这谁啊?他口里的唾沫还喷吗? 大厅的方向传来浓郁的血腥味,唐与言看了过去,思索了下,把人提着往那边走。 那人扑腾着,“你想干什么?!” 唐与言纹丝未动,冷淡道:“你打搅了我休息,让你看看下场。” “……” 唐与言很快就走到了大厅不远处,一眼望去,一地的血和尸体。 还在折腾的人脸霎时间就白了,忍不住干呕一声,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吐出来。 莫邪守在了门口,看到毒圣过来,神色平淡地朝她点了点头。他的肌肉紧绷着,警惕着四周。 干将手持新入手的铁剑,追着院子里的零散活口杀着,一旦人翻过了院墙,他就退回来杀另外一个。 唐与言道:“说实话吗?” “我说!!!” 那人心底开始庆幸自己迷路了,说道:“聂长安害了我们整个家族,我们听到他在这里的消息,每天都筹谋着来杀他。” 唐与言颇感兴趣地问道:“怎么害的?” “他的预言是假的,说我们家族日后会把其他家族吞并了。可别人信了,联合起来陷害我们家族。” 唐与言眉毛微扬,“你怎么知道是假的呢?” “我们家族早就准备迁走到大城市里,打算带不走的东西留给镇子的一些人,结果被他们倒打一耙,还差点被人杀了全家。” 唐与言淡淡道:“空口无凭。” “我的命就在你手里,你爱信不信。” 唐与言垂眸看着那一地的血色,幽幽道:“我更相信死人的话。” “……!!!” 第四百零七章 破军 唐与言在对方准备骂人之前先动手卸了他下颚,上下口合不住骂人的话语也没什么劲。 她把人放下,在一连串的骂人声中看向了姗姗来迟的花无间。 花无间瞥了眼唐与言旁边的俘虏,问道:“这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派这么多人送死?” 唐与言道:“险些灭族之仇,一听就是编的。” 一连串的话说得十分利索,还提出是因为聂长安的预言遭罪—— 旁人不清楚真假,她还不知道吗?所谓的预言就是大部分情况下既定的事实,只不过后续是如何发展的,预言没有说,就没有人能知道。 她猜测,哪怕预言的结果不能改变,过程只要改的够多,结果之后,会迎来另一个新生。 总之,在这些谎话中,他把自己的家族摘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举家迁移的鬼话也说得出来。 这么多人,如果真是镇子上的家族,早就是镇中一霸,为何要舍近求远去别的地方当孙子? 看似能说得通,细想之下一点逻辑也没有。 够机灵,可惜不太聪明。 花无间问,“不想杀?” 唐与言嗯了声,“聂长安身上秘密很多。” 花无间道:“把他交给我吧,我会查出来的。” 唐与言闻言,略显诧异,“需要我帮忙严刑逼供吗?” 花无间笑意加深,“相信我,我会让他完好无损的站在你面前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的。” 那人忍不住一抖,无力的怒骂声停歇,不断地祈求着自己别落入眼前这个笑面虎手中。 花无间这一笑,又勾出了唐与言心底的危机感,她强行压了下去,反复告诉自己不需要怕,才开口道。 “那就交给你。” “嗯。” “对了,他打搅了我休息,这瓶药用了再问。” 花无间问道:“这是什么药?” 唐与言冷冰冰的将视线落在那人身上,“不是毒药,最多让人痒个一炷香时间。” 花无间:“……” 痒可比痛难受多了。 怎么感觉唐与言如果不研究毒药,专门研究如何折磨人的药物,会很可怕? 他挥去脑海中的想法,从唐与言接过人,略带嫌弃地看了眼对方因下颚无法合拢而流下的哈喇子,找干将借了块布把对方下颚装回去。 “你,你们想做什么?” 两人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用眼神交流着 他正准备开口继续往下说时,唐与言直接动手把他的哑穴封了,花无间让他十分畏惧的干将先关起来,日后再审。 一身血气的干将照做。 闻着那直入鼻腔的铜锈味,人直接昏了过去。 花无间摊了摊手,“我就说不需要封穴。” 唐与言:“……” “这个人不仅弱,承受能力也差,能问出来什么?” 花无间道:“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只能看看有没有老的上门了。如果没有,只好直接一点,问聂长安。” 唐与言表示明白。 忽然,一阵风吹过,一缕发丝不听话的飘到了唐与言的额前。 花无间深沉的眸色微亮起光芒,他抬起手,轻柔地将那缕发丝撩到对方的耳后。 察觉到唐与言没有太抗拒的反应,得寸进尺,又靠近了一步,将自己额头轻轻地贴着对方额头。 不过碰了一下,花无间就往后退了几步,让暧昧的气氛消散。 唐与言眼眸中露出疑惑的神色,“按理来说,你不会停在这里?” 花无间莞尔一笑,“我发现你不是很舒服,早些去休息吧。” “嗯。” 唐与言应完,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不是不舒服,只是这里味道太重了。” 花无间附和地笑着,“不仅味道太重,这里环境也不好,等明天我找人来收拾收拾。” 众尸体:…… “哦。” 唐与言回去了休息了。 后半夜里下了雨,冲刷着那院子里的血色,也将浓厚的血腥味锁在了院中。 雨声不大,唐与言虽然有意识,不过还是在滴答滴答的雨声中睡了过去。 ……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夜几乎全军覆灭的事情给了他们一次教训,至聂长安把杀阵重新开启后,人都没有来。 “是谁?” 聂长安神色凝重,“仙主是摇光星辰化身,名为破军,主祸福。” 唐与言问道:“祸福?我记得破军的意思是他的所作所为可以带来好与不好的结果?” 聂长安道:“是,更重要的一点是,我已经感知不到这份力量的主人还存在于世上,人有很大的可能死了。” 花无间似笑非笑,“或许不是死了,只是回归星空了呢。” 聂长安抬头看了眼夜空,又用手掐算了下,呵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花无间看也不看他,手搭在剑鞘上,抚摸着上面的花纹,以无声的动作,警告他。 聂长安咳了两声,“抱歉,是我冲动了。” 花无间嗯了声,没说话。 唐与言道:“北斗七星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其中摇光是沧云仙岛供奉的仙主,现在已经不存在于世上,对吧?” 聂长安有些不安,“对,是的。” 唐与言拍了拍花无间的肩膀,眼神示意对方。 花无间起身,把天狱剑交给莫邪,“先放回去。” “是。” 等莫邪离开了,唐与言才继续说下去,“如果说摇光是仙主,可以解释他的能力,不过我现在怀疑,星象化身不止是指真正的星辰,或许还指代一些其他东西。” 花无间会意,“破军部落?” 唐与言点了点头,“智脑的骚扰固然让九叶檀烦恼,但也起到了警示的作用。当然,仅凭这一点,只是猜测而已。” “聂前辈,曜派收录的星象图唯有掌门才能看,对吧?” 聂长安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唐与言给他数着,“天枢国指代天枢,千年之前就存在,我们不说什么。星璇国其实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取自天璇,一样是千年之前就存在了的,没有意义。” “天玑和天权现在未明,玉衡门是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的魔教,固然作风极端,大多时候也只是按照江湖规矩来犯者杀。” 聂长安抚着长须的手攥紧,胡须被攥在一块,像是倒立的辫子。 “玉衡门是三十多年前才有的门派,当时曜派的掌门是你,如果保密工作到位,只有你才知道玉衡代表什么意思。” 聂长安喃喃道:“玉衡门?玉衡门?!魔教……” 唐与言道:“开阳我目前也找不到关联的地方,或许不是地方,十个人。不过北斗七星中北可至蛮荒十八部破军部落,南可至江湖门派玉衡门。” “你真的能确定,花无间就是帝星下凡吗?说不定也只是用作指代的人而已。” 聂长安察觉到关窍,呼吸急促道:“我会想办法算出来的。” 唐与言见此,上前直接点了对方的睡穴,交给还剩下的侍卫干将。 “他三天没睡,勒令他睡一天再出来。” “是。” 第四百零八章 叙旧 干将离开后,花无间笑道:“这么光明正大使唤我的侍卫?嗯?” 唐与言面不改色道:“你没有反对就是默许了。” “刚刚我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 花无间道:“感觉很荒谬,但直觉认为很对,我想聂长安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才表现得那么激动,不是被说服了,而是直觉认为这个思路没有错。 唐与言道:“我也只是灵光一闪,认为其中有关联,不过你们都觉得很对,我想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查查千年之前的事情。” “嗯。” 唐与言又道:“予岁,等明天聂长安醒了,问了他仇敌的事情,去战场上吗?” 花无间眯了眯眼,“自然可以,不过碰见了九叶檀的话,我可能会失态。” 唐与言道:“狼王向来都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我们去的是后方,一般不会碰到。” 花无间笑了笑,“那挺好的。” 唐与言转头看了眼屋外的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去休息吧?” “嗯。” …… 次日,傍晚。 聂长安醒了,吃了点东西,干将便提着上次抓的人跟花无间进屋。 唐与言没有进去,算是相信花无间会把问出来的消息如实相告,也相信他的审问技巧。 她等了会,忽然留意到天空上的动静,眸光微闪,“莫邪,跟你们公子说一声,我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是。” 唐与言直接轻功离开了院子,快步从东城门门口离开。 她走到了东海岸的船坞旁边,看着在月光微弱下的深黑色大海,仿佛能看到这被称为亡魂海的东海海底下累累尸骨。 ‘沙沙’。 细软的沙子被踩过,唐与言回头,瞳孔微缩,惊诧道:“你还在这边?” 君启点了点头,走到唐与言旁边,看向东海,“沧云仙岛意外沉没,又遇战事,襄王没有放我走的打算,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这里先。” 唐与言微顿,“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连累你了。” 君启笑道:“是我自己选的,怎么能怪你呢?” 他从腰上的腰封中抽出软剑,在唐与言面前比划了几下,“不过学了很多东西,也算是颇有收获。” 唐与言点评了下,“花架子少了些,挥剑也有了几分凌厉。” 君启道:“如风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去了一趟沧云仙岛,学的更多的不是软剑,而是心境。” 他用剑尖指着东海,“沧云仙岛沉没那天,海浪翻涌,我却觉得内心十分平静,很神奇。” “可惜岛沉没了,云岛主也失踪了,一个适合修身养性的世外桃源就这样没了。” 他以遗憾的口吻说着,“岛屿沉没前如风与云岛主不用内力切磋过,只有他们两个,听如风说云岛主的剑术也很不错,然而无缘再见一次了。” 唐与言问道:“云岛主……她的剑术不错?谁胜谁负?” 君启道:“胜负不知,不过听如风的话语,约摸也是平局。” 唐与言哦了一声,随意问道:“你觉得云岛主这个人怎么样?” 君启仔细回想了下,“我与云岛主接触不多,她看起来很文雅,气质也很不错。” “我听说云岛主时常记不清事情?” 君启摇头,“我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每次碰到云岛主,对方都像是认识我一样,跟我打招呼。” “像?” 君启道:“未曾报过姓名,所以也只是像是。” 唐与言表示了解。 君启问道:“说起来你最近怎么样了?听说你脱离了弑楼,没被追杀的太狼狈吧?” 说着说着,他忽然笑了下,开玩笑道:“你觉得我会不会也是来杀你的?” 唐与言道:“那派你来的人未免太自信了些。” 君启笑道:“也是。” “夏寒殷最近怎么样了?” 唐与言聊了下最近夏寒殷透露出来的消息,说道:“她过得还挺不错,至少没有人敢动她了。” 她也没想到夏寒殷想要以‘活着’的形式继续存在在那边,会遭受到追杀。 君启低喃道:“御羽……” 唐与言:“?” 君启道:“我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从哪里听说过。” 唐与言问道:“是你们那边的人?夏寒殷说他并不是此界的人。” 君启思索了下,摇了摇头,“或许是我记错了,只是觉得名字很耳熟。” 他长呼出一口气,“夏寒殷过的挺好我就放心了,星网上一直有人讨论夏家家主自杀的事情,我还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情。” 唐与言低笑道:“你不是都说她过她要赌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有没成功过的时候吗?这还是你劝我的。” 君启叹道:“当一个赌徒,赢得再多,也会有输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她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唐与言沉默。 君启道:“御羽这个名字听起来是耳熟,我总感觉夏寒殷会栽进去。” 唐与言袖下的手虚抓了抓,似握住了那缕绑在腕上的无形红线,“不管如何,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红线牵命,命数共享,只要她不死,夏寒殷就不会死。 反过来,只要夏寒殷不死,她也不会死。 “阿言。” “?!” 唐与言侧头,“问完了?” 花无间点了点头,“嗯,问完了。” 他含笑地看着君启,问道:“这位是?” “我是君启,你是……?” “花无间。” 君启了然道:“原来是神算子,久仰大名。” 花无间笑意淡了几分,“阿言提到过你,说你人如其名,现在看来也确实称得上一句翩翩君子。” 君启左右看了看,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小唐这是你男朋友吗?醋劲很大啊。” 唐与言:“……” 花无间眼眸微沉,“君公子也未必比阿言大上多少吧?” 君启道:“只是个称呼而已,小唐都没有介意,花公子为什么要在意?” 花无间笑容加深,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唐与言伸手抓住花无间的手腕,安抚道:“偶然遇上,叙叙旧。” 她看向君启,“说起来……襄王派你跟踪我是做什么?” 君启道:“他不想参与狼王和九叶檀之间的战争,不过,大势所趋,他最后还是会参与进来,希望有下属碰见弑楼的人能够转告一下。” 唐与言微顿,“我也不算弑楼的人了。” 君启道:“你是。” “好吧,我是。” 花无间用力反握回去,冷静的看着他们继续聊。 君启道:“你还会去战场上吗?” “会。” “带我一个?” 唐与言:“?” “当间谍,也就是奸细。” “……” 夏寒殷番外——心动篇 夏寒殷终于把制作图上的细节给整理好,减掉多余的线,捧着衣服去交给御羽。 进屋后,发现人并没有在,屋里全都是古色古香的摆设,还有许多一看就上了年岁的古物。 夏寒殷思索了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把衣服放在了干净的桌案上,打算趁着屋子的主人还没有回来前,搜索一下这里。 她刚触碰到一个柜子,就像是触电了一样,麻痹感从触碰到柜子的手指上瞬间蔓延至全身。 “擅闯者——死。” 冷冰冰的熟悉声音中隐含着怒气,像是有无形的气压一般压下来,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御羽的声音。 一根羽毛不知道从柜子的那里突然出现,如利刃一般直直朝着夏寒殷的眉心刺来,又突然停滞在她面前。 尖锐的羽毛摆在眼前,刺人的光泽让夏寒殷忍不住眯了眯眼。 眼睛疼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她没有想到御羽真的如他所说,非此界之人,拥有神奇的能力。 修长的手指夹着羽毛从夏寒殷眼前移开,随后消失在指尖上,与警告声音相似的声音平淡道。 御羽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夏寒殷唇瓣微动,没办法张口,只能转了转眼珠。 御羽伸手拍了拍夏寒殷,浑身被电的动不了的感觉消失。 他又问了一遍,“你在这里做什么?” 夏寒殷道:“送衣服。” 御羽冷声道:“放在桌案上就好,为什么要动柜子?” 夏寒殷笑着打岔道:“只是喜欢柜子上这些奇珍异宝,想要看一看。” 御羽道:“你要是喜欢,告诉我,我会送你。我的屋子里全是禁制,若刚刚我要是没有反应过来,你已经成为了一个残魂了。” 夏寒殷微怔,御羽神色平淡,那双无神如漂亮宝石的眼睛泛着光泽,像是另类的深情一般。 她慌神了一下,“啊,好的,我会记住的。” 御羽伸手在半空中招了招,绣着仙鹤祥云纹的羽衣飘到了他手中,他微微垂眸,羽睫微颤,像是在注视着羽衣。 片刻后,他道:“很不错。” 金光一闪,夏寒殷就发现御羽已经换上了新衣,原本在她手下像是沉重死羽的羽翼部位漂浮了起来。她忍不住伸手抚摸,那死沉死沉的羽毛宛若活的,光滑柔顺,带有光泽,用力按下,还能感到羽毛之下强健的肌肉。 御羽道:“你在摸的我手臂。” 夏寒殷一愣,“啊?” 御羽道:“我的原身是一只鸟类,真正的羽衣能让我变回原身。” 夏寒殷闻言,下意识后退一步,御羽眼疾手快解除了这个柜子的禁制,才没让她因为后背触碰到柜子再一次触发禁制。 在她眼里,御羽就像是一只高傲的丹顶鹤一样,单脚独立站在那里,唯独那双应当十分灵动的双眸,失神黯淡的很。 夏寒殷问道:“你的原身……是丹顶鹤吗?” 这是她很喜欢的一种古鸟类,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真是不可思议。 御羽摇头,“我不知道,只不过这身羽衣是按照鹤类的铭文制作的,如果有一天我能找回我的原身,或许就能找回我的记忆了。” 夏寒殷眼前一亮,“有没有凤凰羽翼的铭文,我想看凤凰!” 御羽露出疑惑的神色,“凤凰?” 夏寒殷激动地比划了下,“一只五彩羽翼的神鸟,我回去拿纸笔给你画出来。” 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古今都有它的故事,比丹顶鹤而言,更是她的梦中情鸟。 “不必。” 御羽挥袖招来纸笔,让其悬浮在半空中,“你可以现在就画。” “好!” 半个时辰后,百鸟朝凤的景象浮现在纸上,栩栩如生。 御羽伸手一点,这张纸像是神笔马良所绘,纸上的生物活生生地从纸张里跑了出来,在他们头顶鸣叫着动听悦耳的声音。 他抬头,喃喃道:“这些……都是凤凰?” 夏寒殷道:“这是百鸟朝凤图,它们所朝拜的那只鸟,才是凤凰。” 御羽振着羽翼飞了上去,近距离地观察着那只在夏寒殷笔下的凤凰,从那漂亮羽翼挥动下,还有若有若无的火焰从翅膀上飘出。 他赞叹道:“它真好看……还有一种熟悉感,我会想办法绘制它的铭文的。” 夏寒殷道:“我也觉得它很好看,不过这种鸟从来只是存在于故事当中,我想你这么厉害,如果是鸟的话,肯定是这种神鸟。” 御羽认真道:“如果我真的是它,如果我找回了记忆,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不惜代价。” 夏寒殷:“!” 御羽重回地面,抬起羽翼把那些鸟全都拍回了纸上,唯独留下了凤凰在那高傲的飞着。 羽衣重新变回装饰,修长的手轻轻挥了下,纸笔飘到了柜子上摆着。 御羽道:“屋内的禁制我全都解除了,不过院子内还设有禁制,不能去的地方不要贸然过去。” “好。” 御羽思索了下,指了指眉心的部位,“有事按着这里喊我的名字,我要闭关绘制铭文。” 夏寒殷问道:“那我还要做下一件衣服吗?” 御羽道:“暂时不用了,好好休息。” “好。” 御羽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就消失在墙壁里了。 夏寒殷从激动的状态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早已靠着柜子站立,旁边落了一地的羽毛,尖锐具有锋芒。 她弯下腰捡起一根查看,发现上面绘了许多铭文,痕迹上有浓浓的危险意味传来。 屋内的禁制解除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肆意搜查这间屋子? 想到这里,夏寒殷开始动作,借助把玩奇珍异宝的动作掩饰着自己搜查暗室的意图。 从御羽许下不惜代价的任何愿望后,她就有了保命的依仗。 ——只要自己不触碰到对方的底线,对方就不会对她下手,甚至还会在她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主动相救。 这是一颗主动凑上来交给她握的王棋。 想到这里,夏寒殷勾了勾唇,抬头看向那只在空中展翅翱翔的凤凰。 不过说实话,就算御羽不许诺,她也想见识见识,如果御羽真的是凤凰,恢复记忆后会是什么样的样子? 声音冷冰冰的,暗藏怒意,独具气势,还是跟现在一样,面无表情,平平淡淡,偶尔因为一些事情展露出如孩童般的样子。 第四百零九章 异常 君启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的意思是,双面间谍。” 唐与言嗤笑一声,“你这哪是双面间谍,襄王不可能让你当这个间谍的。” 君启只是笑问道:“没事的,就看小唐答应不答应?” 唐与言没有一口回绝,侧头看向花无间,用眼神询问着。 花无间眸色一暗,说道:“可以。” 有的人,放在眼皮底子下最好。 唐与言看向君启,问道:“那明早一起走?我们住哪你知道的吧?” “知道的,明早我会登门的。” 该聊的都聊完了,这场叙旧也该散了。 不过这种众所周知的默契,意外的有人不遵守。 君启看向花无间,神色认真地问道:“我听说神算子能预知大事的结果,不知道你与小唐之间的人生大事,你认为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花无间闻言,笑容消失,眼眸微沉,冷声道:“无论是何种结果,都与你无关。” 他亲切温和的假笑消失,冷下脸来,就像是一只狼摘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狐皮,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然而就算他獠牙毕露,姣好的容颜与俊雅的气质让他也像是仙人下凡一般,带着可望可不可及的尊贵。 君启给唐与言递了个眼神,制止了对方开口,温笑着,“我好歹也算是小唐的朋友,怎么会与我无关呢?” 一冷一笑的两人,明明是两个极端,唐与言却莫名地从君启身上感觉到了像花无间那样如狐狸一般都狡诈。 花无间还是那句话,“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你一个外人无关。” 君启笑容依旧,“难道神算子觉得你们之间的结果并不好?才不愿意说出来?还是你根本没有期待过你们之间有一个好结果?!” 说到最后,他温和的语气没有绷住,声音直接提了好几个音量。 花无间握住唐与言的力道又紧了紧。 唐与言皱了皱眉,喊了一声,“君启,你说得过头了。” 那头的人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君启笑容淡了几分,仍旧温和道:“好,我不说了,夜风微凉,两位早些歇息,告辞。” 君启离开了,唐与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复杂。 眼前被一只手挡住,她侧了侧头,花无间脸上没有笑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他眼眸中的情绪沉沉,辨别不出其中到底是什么情绪,可能从中感觉到他的脆弱,仿佛他是一朵在自己掌心上的花,任由自己掌控。 唐与言没有问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是伸手给他理了下散下来的头发。 她说道:“予岁,你不用迁就我的朋友。” 唐与言敢肯定,在花无间变脸的那一霎,如果不是因为她提到过君启的事情,对方早已动手了。 君启这次,的确感觉有点过头了,就像是刻意挑起花无间的情绪一样。 这不像他,也不该是他该做的事情。 ——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唐与言暂时没把这个猜测说出来,牵着花无间的手往回走,边走边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了?生气了?” 花无间否认道:“没有,我只是在想,放这么一个人在我眼皮底子下,真的能看得住吗?” 他与君启之间不过短短几次言语交锋,他就能察觉到对方跟自己是一样的人。 看似温和如秋水,实则掌控欲极强,不同的是,对方隐藏地的还要更深一些。 唐与言眉毛微扬,“后悔了?我可是征询过你意见的。” 花无间道:“后悔倒不至于,只是觉得反感。” 一山不容二虎,君启这个人,让他感觉到了领地被侵占的错觉。 唐与言眼眸微闪,“我感觉自从沧云仙岛沉没后,经历过那件事的人仿佛都变了一样。” 聂长安她不熟,不过对方在发现奇异力量后,情绪上明显更着急了些,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探求其中真相。 至于君启……她不确定君启变没变,感觉上还是那个人,可言行举止上明显让人感觉到了如温水煮青蛙般的危机感。 花无间道:“沧云仙岛沉没的原因,还得再想办法查查。” 唐与言嗯了声,看到城门口就在不远处了,没再继续说话,拉着人进了城。 进城后,他们迅速回了临时住处,由花无间讲了一遍经过后,开始讨论起聂长安仇家的事情。 聂长安的仇家如他所说,是非常的多,有一部分是误解了他所解出来的预言内容,意图改变,却恰好走上了歧途,迁怒于他。 还有一部分是在聂长安成为掌门期间,曜派内部发生的动乱,有一脉因做的太过火,威逼同门,又险些将内门功法透露给外人,被聂长安全部给遣送走了,被迫脱离了曜派。 这一脉人做得再过火,也是曾经一同修炼过的同门。聂长安念了旧情,没有赶尽杀绝。 因此,他这一举动,得到了那一脉人表面上的感激涕零,赢得了人心,却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曜派本就因为功法原因收的人少,又走贵精不贵多的路线,这一脉人不论是谁,都能在其他门派当做天才被捧。 当他们养精蓄锐准备多年,聂长安出山的消息一出,想要报仇的心也就起了。 不知道是不是聂长安积威已久,这一脉人没一个敢当面与他对上,唯一算是血脉延续的人好奇过来看,恰好因为迷路被唐与言抓住了。 唐与言不咸不淡地说道:“没想到聂长安还有这样的好心肠。” 只是那些人的心已经烂了,当初没有斩草除根,现在就像是摁不死的蚂蚱,一个接一个的跳着。 花无间道:“我把那个人交给聂长安自己处置了。” 唐与言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气氛沉滞了一会,她忽然问道:“你是怎么让他不受半点皮肉伤,却怕得连你在一旁都不敢的?” 干将提着人进去时,花无间一动她就看见人颤抖着的身子,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 花无间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怔,闻言笑道:“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跟他随便聊了几句。” 唐与言问道:“都聊了些什么?” 花无间比了个嘘的手势,“秘密。” 唐与言:“……” 花无间看唐与言面色不善,补充道:“我会看一点相,从他面容衣着和言行举止中找到了他的秘密,借此不经意地深挖。” “不过两天时间完全不够,也只是挖出来他是谁的儿子。” 唐与言诧异,“你没告诉聂长安?” 刚刚花无间可一直在说聂长安反复询问那人的来历。 花无间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唐与言也笑了,“也是,没必要,他要报仇,自己想办法一锅全端了。” 第四百一十章 关于聂长安的事情聊完后,唐与言犹豫了许久,才提起君启的事情。 “我怀疑他在暗示什么,不过我不觉得他是襄王的人。” ‘东水之襄’的名号不是白说的,襄王的眼线遍布东海沿岸的地方,只要有人的地方,没有人能逃过监视。 他如果真要做点什么,不至于让与自己相熟的君启来当眼线。 花无间微眯了眯眼,勾起了一抹笑容,意味深长道:“原来是这样啊。” 语调拉长,道尽了他对于这件事的惊讶与感兴趣。 唐与言:“?” 花无间直言道:“他背后是帝君。” 唐与言:“??!” “怎么会?” 襄王和帝君一向是面和心不和,两者势力算是相当,君启作为襄王的属下,对这理不清的关系应当更清楚些,不至于为了前程投了帝君。 ——他如果暴露了身份,襄王一定不会轻饶他。 花无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在模仿帝君的神情。” 难怪让他感到十分的反感,甚至连继续伪装下去的意图都消失了。 唐与言仔细回想了下,后背发凉,那神情,的确像是帝君的模样,模仿的至少有七分神似。 她反应过来,“从一开始就不是君启投入襄王麾下,而是帝君让君启去襄王麾下。” 花无间点了点头,“只有这一种可能。” 所以君启询问他能不能与他们一同,是主动地把自己送到了他们的眼皮底下,被监视。 他这个人,倒挺有意思的。 唐与言迅速回想起夏寒殷那边有关君启的细节,反复回忆之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夏寒殷从来没有怀疑过君启。 如果君启不是被迫……不,等等,她不能抱有这样的怀疑。 君启一开始就是在她的话语下产生去沧云仙岛的念头,他没有必要去掺和帝君和襄王之间的事情,除非是被迫的。 唐与言抬眸,看向花无间,“帮我查三个人。” 花无间一口应下,“好,哪三个?” “君如风,叶如霜和洛琳琅,他们都是玩家。” 唐与言顺带把是哪三个名字给简单讲了下。 除了在死者世界的夏寒殷,君启除了她只有这三个关系好一些的人了,如果是被迫,只有这三个人。 说起来,自从她离开了追风门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叶如霜和洛琳琅的名字了。 花无间挑了挑眉,“君如风?他也要查吗?” 自剑术上和唐与言打成了平局的消息传开,他的事情早已被挖的人尽皆知了。 唐与言点头,“查,查细节,他人所说的那些都是浮于表面的。” 外人对君启的评价一向是冷傲的天才,唯有真正接触过才知道对方不是冷傲,只是全部的情绪几乎都倾注在了剑上,是十足的剑痴。 “好。” 唐与言和花无间聊了下局势,看天色实在是很晚了,便相互告别去休息了。 口上说是休息,唐与言坐在了床榻边,就着微弱的烛火给师父写了一封信,看这白鸽振翅飞出窗外,化作一缕白光冲天。 经过实验,信鸽还是可以用的,只不过智脑会选择性的拦截信件,只要不写的太明显,一般来说信还是能送出去的。 ——按照夏寒殷的话来说,倘若送不出去就是道具有漏洞,道具有漏洞等于智脑有漏洞,智脑有漏洞等于…… 不断循环往下,审查纠错功能就会启用,短时间内无法拦截玩家发送的信件。 这封信写出去后,唐与言才躺上了床榻,合衣而眠。 明日一早,君启登门。 用过早食的唐与言把人请了进来,把专门留的几个肉包子给他。 君启看着那一大块的肉包,愣了下,用筷子夹起来慢慢吃着。 皮薄馅大,味道很不错,让他回想起了在墉城的记忆。 唐与言等君启吃完了,才和花无间一起告别聂长安,一行人五人离开了这里。 君启道:“襄王专门准备马车,就在不远处,请跟我来。” 唐与言他们跟着对方找到了马车,君启自请做了车夫驾车,干将和莫邪各自骑了一匹马在左右两侧护行。 君启问道:“打算去哪?怎么走?” 唐与言道:“去曜派,从修源城走,避开天赐城。” “好。” 君启驾车,按照唐与言所说的方向行驶。 —— 此刻,江虞城与崇余郡之间的小城中。 素无情和晏温年并肩而行,踩着雨后湿漉漉的地面,走向一个还开着门招待客人的客栈。 自江湖上世家被帝君牵着在一块搞得里外损失惨重后,弑楼与玉衡门的联手支持让九叶檀的攻势更加猛烈了些。 目前除了东方狩与所守着的崇余郡还攻不下来外,基本上周围的城市都被九叶檀所占下,粮草运输不需要再担心了。 至于因为弑楼和玉衡门合作引起的民心不满,也在素无情时不时利用药草与蛊虫做游医经营名声下渐渐消退,并且吹捧起了她的气质、实力与容貌。 有了正面且深刻的印象,负面的印象便很快就被遗忘的干干净净。 ——毕竟素无情无条件治病救人对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有利,反倒是她下毒下蛊对付敌人这件事,又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完全不在乎。 素无情踏进客栈,面纱遮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唯一露出来的眼眸不含情绪的扫过大堂,随后锁定了窗边的一个位置,落座在那里。 晏温年跟着她坐,看小二过来后简单点了几个小菜,重点标注少油少盐,口味清淡。 素无情听他点的那些菜,听名字就知道其中一点肉沫也不会有。 她抬眸看了眼晏温年,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拨弄着袖中藏着的绸带。 两人相对无言,安静地等到菜上好了,拿起筷子碰到碗的时候才会发出轻微的声音。 素无情时不时观察晏温年的表情,发现每吃一个菜他的眉毛都会皱起,像是吃不下又努力吃下去的表情。 素无情垂眸,没有说话,继续夹着菜,吃着这平淡无味的菜肴。 一顿饭菜吃完,晏温年结账,回头一看素无情正站在客栈外等他,心头一暖,快步跟了上去,与对方走在了一起。 素无情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说道:“我要去一趟追风门。” “我也去。” 素无情道:“你要去协助九叶檀拿下东方狩与。” 晏温年道:“好不容易有闲暇时间与你一起,我不想……”离开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剩下的就消失在喉咙中。 因为素无情的眼眸有了情绪波动,像是光一样。 她道:“你不必强迫自己吃这些菜,吃饭不是为了受苦。你也不必强迫自己还恩,恩情不是一定要求你报答。” “走吧,你答应了的事情,必须做到。” “……好。” 第四百一十一章 仁善 追风门坐落于崇余郡外的山上,素无情与晏温年分别后,抄了个近路走。 这里距离追风门并不远,运起轻功跑了个三个时辰,便到了山门前。 追风门弟子警惕着来人,捏紧武器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弑楼楼主素无情,前来拜访追风门门主李轲。” 素无情把脑袋上罩着的兜帽掀落,露出一张寡淡如水的清秀面孔,让人难以相信她能在江湖上重组了弑楼,并且被大多数人认为是天下第一人。 另一个人强行镇定地问道:“你是……弑楼楼主,素无情?!!” 声音中的惊慌失色根本压抑不住,甚至控制不住的声音变大,看到素无情仍然如常的神色,才尴尬的咳了两声。 “请,请进。” “可……”她万一不是呢? “难不成你还想跟天下第一打?”不是还有掌门担着呢! “没有没有。”那就好。 素无情看着他们一边用言语交流,一边用眼神交流,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越过他们顺着山路往上走。 背后的声音还在吵闹着,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离开。 拾阶而上,素无情走到了追风门正门坐落的山腰上,一眼就看到了广阔的场地上有几个人正在互相切磋。 她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为了不打扰他们切磋,素无情绕着场地而行,一路往坐落在场地后的掌门居所走去。 掌门居所只是一个大院子,没有像曜派一般富派华丽的大殿,普普通通。 素无情走到院子前,院门是大开着的,她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踏了进去,一路往正厅走。 “素楼主?” 素无情侧头,白袍黑纹的陌生男子正站在那里,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 “你是?” “我是沈炼,我师父是聂长安。” 聂长安?是谁? 素无情顿了顿,神色未变地问道:“李轲在哪?” 沈炼道:“应该往厢房里去了,我带你过去。” “好。” 片刻后,素无情、李轲和沈炼坐在正厅,沈炼的大徒弟为他们沏茶后冲着沈炼挤眉弄眼后,正色道了句告辞就离开了。 李轲问道:“素楼主专程来找我,是为了……崇余郡的事情吗?” 素无情否认道:“不是,崇余郡自有九叶檀负责。” 李轲试探性问道:“那素楼主是为了什么而来?” 素无情道:“追风门门下的三个弟子。” 她一一把信中的名字报了出来,“不知现下都在何处?” 沈炼道:“君如风已经外出历练了,至于你说的其他两位女弟子,好像在去年秋初就已经离开了追风门。” 素无情问道:“还有关于他们的其他消息吗?” 李轲道:“君如风是我的徒弟,他有提到过下山后要去星璇国历练,顺带找他大哥。至于其他两位,我不如沈炼知道的多。” 沈炼道:“叶如霜是君如风的未婚妻,洛琳琅是叶如霜的义妹,或许素楼主你找到了君如风就能找到他们了。” 素无情点了点头,“好的,多谢。” 她起身准备离开,李轲喊了她一声,“素楼主,等等。” 素无情回头,“?” 李轲问道:“追风门不会有事吧?” 追风门与崇余郡互惠互利,所以在九叶檀进攻崇余郡时,追风门弟子有部分都会出手相助,连带着附近的小门小派和闲散的江湖人士也加了进来。 ——这也是为什么九叶檀这么久也没有攻不下的原因。 江湖人士参战,弑楼和玉衡门又要坐镇更重要的后方,在前线上,总要顾及着自己的军队不会在战斗中损失惨重。 素无情转身正对他们,说道:“李掌门,敢做该敢当。” 李轲摸了摸鼻子,“只是担心有些懒虫没去,被我们这些人给波及到了。” 素无情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自负,至于胜负之后的收拾残局,九叶檀会全权负责。” 想到君如风身为追风门掌门徒弟被放出去游历,她忽然想问一件事情。 这么想着,她自然而然的问出了口,“你们追风门的外来者,是不是都被放出去游历了?” 那广阔的场地上,相互切磋的几人资质不算很差,看内力而言,至少修习了有个三五年以上,不像是外来者。 李轲尴尬,“这……的确如素楼主所言,人都放出去了。” 素无情道:“李掌门仁善,不过没想过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就这样离开吗?” 李轲长呼出一口气,说道:“可他们到底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没必要参与进这样残酷的战争中去。” 素无情平淡地问道:“他们不是人吗?” “他们是。” “他们不是追风门弟子吗?” “……他们是。” 她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笑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的脸因着笑容染上了一丝靡丽。 素无情道:“在弑楼的消息网中,追风门援助崇余郡的弟子中有不少是外来者,你该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仁善,还指一个词,一视同仁。” 沈炼抬眸看着光是站在那就像是绝代佳人的素无情,轻声问道:“素楼主如此深明大义,为何又要促成这场战争呢?” 素无情道:“只有百废待兴时,才是重新铸造新生的时候。” 沈炼追问道:“哪怕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素无情以漠然的眼神看着沈炼,回问道:“请问,沈少侠从哪里看出生灵涂炭和民不聊生?” 沈炼下意识道:“我从星象中看到的,因为你们发起了战争,结果却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素无情轻叹一声,“你认为以弑楼和玉衡门的实力,真要造成这种结果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从蛮荒十八部发起进攻到现在,已有快半年的时间了。” 她语调中不含任何情绪,清澈的声线仿佛像是寒冰冻过一般冷。 素无情叙述道:“不说天下第一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入玄这么多年来被追杀的原因,想必沈少侠也知道。” “传闻并不是假的——那是灭世之毒,就连我也没有办法研制出解药,只能举弑楼毕生财力寻物压制。” “此毒的可怕,连炎热的火也不能焚灭,寒冷也难以将其冻住。只要接触到生物,必将迅速扎根在其体内,蛰伏起来,暗中蔓延,直至爆发的那一刻。” 沈炼问道:“毒圣一手将它研制出来,她为什么没事?” 素无情淡淡道:“因为她的体内早就有此毒,碍于体质的原因,并不会向外扩散毒素。与其说是她研制出了毒,不如说是被关在瓶中的毒借着这个机会,逃了出来。” “沈少侠,李掌门,我之所以说这么多,是因为你们的为人值得我相信。” 她道:“在我走之后,帝君的人必然会找上门,倘若他们的要求中会伤害到入玄,还请你们多斟酌斟酌,真正的利弊。” 素无情说完拉上了兜帽,离开了这里。 第四百一十二章 高下立现 素无情离开了,可她所说的话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让人惴惴不安。 片刻后,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大厅里才有声音响起。 李轲道:“我记得前年毒圣在我们门中遇刺,险些死亡。” 沈炼沉着脸道:“老李,如果真让他们得逞了的话,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素无情话里的意思不止是说毒圣手中的毒能够灭世,她本身的死亡,也可能会带来灾难。 毒圣既然不能死,为什么素楼主会让她一个人行走在外?是为了混淆视听,还是因为其他目的? 李轲道:“老沈,我想把追风门弟子全部招回来,崇余郡不是现在应该管的地方。” 沈炼提道:“仁善是一视同仁,是尊重他们的意见,他们既然选择了上战场帮崇余郡,就放他们去吧。” 李轲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下来面容就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一般苍白,“弑楼楼主亲自前来,想必魔教教主也来了,这次,怕是他们最后一次守城。” 追风门弟子,在他眼里不仅是弟子,还都是一个个初入江湖的孩子。 沈炼劝慰道:“生死有命,这是他们的选择。” 李轲还是叹气,“这样的选择,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 沈炼故意开完笑道:“我记得门中最小的也及笄了,都成年了,后悔了也没办法啊。” 李轲闻言,笑了声,“也是,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总有自己的主见。” 沈炼捧起热乎乎的茶来,喝了一口润润喉,说道:“老李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可能没一会我们就要被帝君的人找上门来了。” 李轲这下没再叹气了,跟沈炼一块慢慢品着茶,回味着这苦涩回甘的味道。忽然就觉得素无情就跟这茶一样,接触时觉得很苦,等回味过来,却觉得甘甜爽口。 诚然,一开始他对素无情上门来内心挺惶恐的,毕竟素无情的事情,他作为同辈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弑楼当年坐落在天赐楼的据点被素无情以一己之力毁掉了,那建筑中染红的一地木板,在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下,源源不断地往外渗透着鲜血。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木板里渗出来的血就流了三天三夜。 一战成名,不外如是。 可她刚刚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在透露出她的想法。 仁善不仅是仁慈和善,还有一视同仁与尊重。 她推动战场也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更像是为了重新建立起某个她想要的秩序,姑且来看,或许会有仁善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东西。 而毒圣这个人…… 李轲无法理解素无情为什么要把秘密说出来,也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相,总之,他还是愿意相信对方所言。 就像是素无情所说的一样,弑楼与玉衡门联手,真想要拿下崇余郡,早在三个月前江湖世家尚未被纠集在一块儿去江虞城前就已经可以了。 “素楼主是什么时候把茶喝完了?” 李轲回过神,视线落在素无情曾坐的位置上,座位旁边的茶杯,已然空了。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沈炼咂舌,“至少可以知道天下第一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不动声色把茶喝完。” 李轲:“……” 沈炼道:“老李,你去睡觉吧,我去让大徒弟过来收拾残局,别睡太深,待会指不定又要吵醒你了。” “好。” …… 半个时辰后,漆黑的夜色下,又有客人到访。 沈炼提着灯笼领着不速之客到了正厅,让人点上油灯,才慢悠悠地去找李轲。 来人是天枢国大将军东方狩与的近卫,他可以表现得惶恐不安,不过却没必要怕。 毕竟比起弑楼楼主素无情来说,区区一个将军近卫根本算不了什么。 等沈炼叫醒李轲到正厅,已经过了一炷香时间,身穿便衣的近卫皮肤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看到人来了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沈炼心想,还好他没让大徒弟过来奉茶,这要是过来了,岂不是撞人气头上了? “追风门掌门便是这样待客的吗?” 李轲道:“抱歉,近日因身体不适,总是困乏,让兄台久等了。” 近卫冷哼一声,没有领情,看向沈炼。 沈炼知道眼前这人不待见他,跟李轲打了声招呼,提着灯笼到外面等去。 李轲看人走了,才问道:“不知兄台可是带了什么东方将军的口谕前来?” 近卫倨傲道:“将军说了,倘若追风门能派人守住崇余郡,他定然会向帝君请命,多送些金银珠宝。” 看来这并不是帝君的人,只是东方狩与不愿意放弃崇余郡,派人过来拉拢他们的。 可惜表现得一点诚意都没有,近卫的态度像是根本看不起他们。 东方狩与是故意的? 李轲表现的惊疑不定,他反问道:“追风门的人难道没在战场上吗?” 近卫满不在乎道:“在是在,可是人手不足,根本守不住崇余郡。” 李轲道:“江湖人参战本就是违反了众所周知的规定,我们追风门能有人去,已是坏了规矩。” 近卫道:“是狼王他们先坏了规矩,李掌门派人下场,不是坏规矩,是整治他们!” 李轲连连摇头,“规矩就是规矩,谁坏都是一样的,没有理由。” 打定了主意不会派人,他怎么都不会做出回应。 近卫道:“难不成李掌门就想一辈子待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当一个小门派的掌门?” 李轲尴尬道:“实不相瞒,李某的梦想就只有这荒山野岭与这小门派,不奢求更多的。” 近卫怒拍桌子站了起来,压抑的不耐烦与怒气全部掺在了一块儿,指着他道:“不识好歹!” 说完,愤而挥袖,离开了这里。 沈炼看近卫出来了,正打算迎上去做做表面功夫,便看到了灯笼光晕照下的怒脸。 他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退,没让人注意到自己后,才往正厅去。 沈炼道:“东方狩与的近卫,与他本人相比也太过逊色了。” 东方狩与是一只高傲的鹰,他的近卫看起来倒像是只想要模仿鹰的公鸡。 李轲点头赞同,“不过他不是帝君派来的人,我想等明日大概就能知道素楼主所预料的是不是真的了。” 沈炼道:“说起来,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素楼主会把毒让毒圣看管,又不派人保护。老李,你怎么想的?” 李轲道:“或许是因为……素楼主心中有大善,她很尊重毒圣的决定,哪怕随时可能迎来不可挽回的末世。” 他所理解的大义与仁善太过浅薄,与素楼主心中所理解的对比,高下立现。 第四百一十三章 控光 今日,是九叶檀下令发起全面进攻崇余郡的一天。 素无情将随军率领弑楼部分弟子参战,丰兴盛会作为她的副将随行。 为了避免晏温年捣乱,九叶檀给他安排到了后方,与赵离端一同看守粮草。 起初,城外的投石车与城墙上的箭雨不断,密集的让人无从下手,其他三面城墙外虽无投石车攻城,却也有江湖人士和弓箭手守在那里,避免九叶檀派人翻上城墙。 随着时间推移,日头逐渐由晨时的熹微变得刺眼时,九叶檀看向了主帐旁的素无情,问道。 “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吗?” 素无情点点头,“没有问题。” 丰兴盛也附和道:“这是我们弑楼弟子的必修课。” 九叶檀道:“那便麻烦了,我会派人掩护你们的。” 潜入崇余郡做刺杀的工作,自然是弑楼的人最适合,他们经过专业的训练,不至于像玉衡门的人一样真要杀人的时候,堪称敌我不分。 他还记得赵离端两个月前给城外世家的人下毒,险些把自己人给毒了,若不是素无情发现的早,想想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觉得无言。 素无情道:“不必了,你的士兵再如何也只能挡一阵子的雪盲,可这次不一样,如果伤了眼很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不是药毒能医的。” 九叶檀道:“那你们小心,投石车撤退的时候进攻。” “嗯。” 素无情侧头看向丰兴盛,“领队,去城西。” “是!” 丰兴盛立刻点清人,跟着素无情往城西快速奔跑着。 当到达城西不远处的那刻,素无情抽出腰封上缠着的软剑,软剑随着她的动作一震,折射出刺眼的银芒。银芒反射的范围很广,可在场的所有人对这刺眼的光线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这只是平平无奇的光线而已。 在弑楼中,利用武器制造视觉盲点刺杀、反杀还是逃跑都是一门必修的保命课程。与其相辅相成的是需要闭眼练习盲打,听声辨位,毕竟—— 习武之人的身体再好,在眼珠子上也是很脆弱的,一个不慎可能就要瞎上好久。为了防止在战斗中发生这种情况,这一批人不仅可以抵御一段时间的刺目光线,还能听声辨位。 素无情道:“北边动静停歇的那刻起,各凭本事入城,半个时辰后,在城中最高处集合。” “是!” 他们虽然应下了是,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武器,避免折射的日光太盛花眼。 众人静静地等着,哪怕对面城墙上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强烈,也不为所动。 他们是弑楼里最精锐的一批刺客,哪怕群体协战能力比里头的人弱势一些,可单体作战能力极强,城墙的人敢下来一个,他们就敢让对方有去无回。 何况楼主正跟他们一起站在这里,她绝不会让他们一个人独自战斗。 这个认知让在场的任何人心中被杀戮染上的冷血换上了一腔热血,心头念叨着一定要将自己的实力展现给楼主看。 当投石车开始停顿,素无情抬手敲了软剑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进攻。” 平淡的话语缓缓说着进攻两字,却像是擂擂战鼓,激起了众人心头不该有的好胜心。 素无情一马当先,迅速冲到了箭雨的射程范围内,以软剑灵巧的挡下了自己前进路上的拦路箭支。 丰兴盛作为长老在能力上也是不俗,他紧随其后,矮矮胖胖的身躯在箭雨中到处找间隙钻着,就像是只肥老鼠熟练地躲着人类的抓捕一样。 如果实在躲不掉了,胖乎乎的脸上会扯出一抹肉疼之色,单掌拍出内力,打落身前的箭支。唯一让人好奇的一点是——他至今也没有拿出武器,也不知道他擅长何种武器。 说起武器,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支队伍中除了丰兴盛还未拿出武器,其他所有人的武器不是软剑就是剑,有棱角会反光。 每当他们挥剑斩落箭支时,强烈的日光落在剑身上,就会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久而久之,箭雨的频率逐渐减少,眼睛略感不适的人也可以闭眼辩位,继续靠近城墙。 此刻,素无情抵达了城墙上,趁此机会迅速用轻功往上跑着,为他们而准备的滚石还未从城墙上滚下,就被一道凌厉的剑光从两边劈开。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他们眼前窜起,还未推下巨石的手刚往前动作一下,一抹银白色的光就在喉间一点,短暂的疼痛感还未完全感应全,生息就已经没了。 素无情只来得及杀了周围的几个普通人,在城墙上的江湖人士立刻围了上来,一人接一人的对她发起攻击。 他们的攻势不弱,配合很默契,内力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却也没有太大的杀心,似乎只是想困住素无情,不让她去其他地方。 素无情虽无意杀他们,不过战场上哪怕兵力悬殊,胜负在握,时机却是最重要的,耽搁了他们弑楼的人不会出事,九叶檀的兵却会出事。 一场战斗想要打得漂亮不仅是要赢,还要以最小的损失赢。 狼王九叶檀对战局的把控精准,能把损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只要兵还在,还能打仗,迟早会赢,他便是不败的战神。 念及可能会产生的损失,素无情没有留手,软剑上附着着一层犹如实质般的浅蓝色薄膜,在她旋身挥剑的时候,一点一点的炸裂开来。 凝实后的内力炸裂开来的碎片就像是神兵利器的残片一样,只要被触碰到,哪怕是一点,也能留下,极深的伤痕。 浅蓝的内力炸开,仿佛天女散花般以华美的姿态做着最邪恶残忍的事情。 近距离感受内力爆炸的几人身前几乎全是伤口,连手中握着都兵器也被这内力割裂的破破烂烂。 尤其是浅蓝色的内力也会反光,破碎成无数块后折射的光线就像是无数面聚光镜,将刺眼夺目的日光聚焦在城墙之上。 一时间,死的死伤的伤,哪怕没被波及到的人眼睛也没办法睁不开。 ——这才是天下第一,是素无情真正的实力。 很快,没有阻拦的人全部登上了城墙,这时候才发现丰兴盛手中拿的并不是武器,而是许多条白色的绸带。 在素无情登上城墙的那刻,白色的飘带就像是天然的保护罩一样,在丰兴盛的操控下遮挡着犹如太阳落地般的光芒。 这一系列的潜入,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利用天上的太阳做文章,利用强烈的光线,给予敌方范围性的失明一击。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剑霜寒 素无情冷淡道:“活着的都杀了。” 战场上没有仁慈,哪怕多杀一个人就有可能让一个家庭恨上他们,那也要杀。 “是。” 弑楼弟子们一一照做,给还有气有脉搏的人通通来了干脆利索了的一刀。 “素楼主可真是心狠手辣。” 东方狩与带了一支兵队上了城墙,从楼梯处遥遥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素无情没有理会他,弑楼弟子们也当做没听见,继续手上的活儿。 丰兴盛挤眉弄眼,“东方将军,你嘴上说我们楼主心狠手辣,可你冷眼旁观,不也挺冷血无情的吗?” 东方狩与冷哼一声,“论冷血无情,我可比不过你们楼主。” 丰兴盛挠了挠头,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东方将军是想跟我们楼主学学冷血无情?这敢情好啊,不如东方将军多往前走几步,说不定我们楼主就答应了呢?” 东方狩与冷眼看着丰兴盛这个胖子,就像是看死人一样。 他不屑再与对方说话,回头看向身后笼罩在黑袍下的人,神色恭敬道。 “前面那位就是素无情,还请阁下出手。” 黑袍之下的人阴森森的笑了声,骨瘦如柴的手握着一柄匕首从里头探了出来。 “当然,你既然请了我过来,我自当竭尽全力的,杀了她。” 阴冷的话语刚落,黑袍就冲向了最近的弑楼弟子,死气与身上浓浓的血气交缠着,比城墙上的尸体和鲜血还要浓郁。 弑楼弟子下意识抵挡,却被猛烈的力道击退,倒飞了出去,砸在了城墙边沿晕了过去,生死不知。 素无情看出他的厉害,边下令边冲了上去,说道:“丰兴盛,带他们去离开,原定地方延迟一时辰。” “是。” 素无情过去的时候顺手检查了下受伤的弟子,发现他的五脏六腑已经碎了,是严重的内伤,就连脊椎骨也断了。 造成这一切的人,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似乎是沾了人命,又像是在等最好的那个猎物主动上门来,杀人凶手站在了原地,没有管撤离的弑楼弟子,低头把玩着手中并未染血的匕首。 素无情看到他这幅姿态,如死水般的眼眸中燃起了火焰。 软剑又附着了一层浅蓝色的内力,脚底下的鲜血被这极寒的内力冻成了冰。 她隐藏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便是她修习了两种内力。 一种是真正能够凝聚在体外的极寒内力,另一种则是专门教唐与言修习的内力,能够吞噬毒素,压制对方体内的毒素。 两者并不是相辅相成,反而还会互相压制,所以在江虞城当日她用了吞噬毒素的内力替花无间压制眼疾后,再遇到刺杀时便无法调整回来。 现在,极寒的内力一出,她周围的温度便骤降下来,甚至液体直接结成了冰,是真正意义上的让人如坠冰窟。 阴冷的笑声忽然响起,黑袍意味不明道:“原来这里还真有半步登仙的人出现啊,不过很快就要陨落了呢,真是可惜。” 素无情不跟他废话,拿起软剑直接攻了上去。 “啧啧,真是心急。” 黑袍用匕首挡下了素无情的攻击,力道大的将软剑上附着的内力碾碎。剑身也随着这力道一弯,碎片骤然炸裂开来,被精巧的控制着全打向了黑袍。 黑袍丝毫不在意的挥了挥袖子,内力甩开这些碎片,攻向了素无情。 此刻,被他打落的碎片触碰在地上,瞬间化成了一滩水,又在极寒的温度下凝聚成冰。 原本想要观战的东方狩与当即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听到北城门那边传来动静,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黑袍的力道虽大,不过地上结成的冰和周围极寒的温度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动,而寒冰中心的素无情对此并无感觉。 这就像是她的专场一样,给予了她有利的环境因素。 两人打的有来有往,素无情剑身上不断汇聚而成的浅蓝色内力,也在一次次的攻击中不断破碎,化冰。 黑袍知道越打下去这里的环境对自己越不利,不过却没有退却,十分自负的相信能耗尽素无情的内力。 “就算你的实力到了半步登仙又如何?只要你还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就永远不可能战胜我。” 素无情眼眸微闪,软剑使的更加灵活了些。 这个人,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 自负与自傲下所说出来的话至少有七成是真的,如果真如他所言,或许得选择另外的方法了。 黑袍冷笑一声,“你不过是在负隅顽抗罢了。” 素无情依旧不打算理会他,专心致志地与黑袍打斗,利用内力制造出更多碎冰。 随着冰块越来越多,西城墙上的动静连北城门外坐镇后方的晏温年都注意到了,梦幻般的光线织成了一大片的银幕。 他猛然站了起来,跟赵离端说了一声,就打算直接去那边看看。 九叶檀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异常,没有阻拦他,重新安排了一个玉衡门的人去守着。 晏温年到了西城墙下不远处就没有在靠近了,极寒的温度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他修习的是极烈的阳性内力,这样的低温环境无异于他的发挥,如果出手说不定还会帮倒忙。 晏温年只得眯着眼尽力从那些迷惑人的光线中辨别素无情的身形,在心中祈祷着对方能够安然无恙。 城墙之上。 素无情忽然收了内力,黑袍正欲大笑,周围的冰块骤然炸开,混杂着无色无味的剧毒砸在了他身上,腐蚀着他的衣袍。 这还没有完,素无情提着软剑往前一刺,内力在风中迅速凝聚,周围的碎冰与水立刻冻结起来,限制住了黑袍的行动。 这一刺,刺了个实,却也刺了个空。 除了刺破了衣料外,她没有刺到半点血肉,仿佛黑袍之下只剩下骨头在支撑。 黑袍阴森地笑道:“被你发现了,你杀不死我的。” 素无情冷淡道:“不一定。” 她面无表情的用软剑在黑袍下捣鼓,碰到了骨头,一用力,冰冷的温度迅速顺着剑缠上了骨头。 寒冷炸开时,水汽早已侵入了黑袍之下,现在内力灌注进去,黑袍下的骨头立刻被冻住,连活动的能力都没有。 “嘎吱嘎吱。” 骨头被冻住,黑袍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声。 素无情淡淡道:“虽然杀不了你,不过冻住你,还是能够做到的。” 接下来,就是找到真正能够杀死对方的办法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扰乱视线 素无情把周身溢散出的内力收拢了些,周围的冰块瞬间在太阳的照射下融化。 有水声,也有粘稠的血在流动的声音。 素无情站在原地,握着软剑寻了个地方,卡在了黑袍的骨头中,挑起来往比较干净的地方走去。 晏温年看战斗已经结束了,翻上了城墙,找到了她。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素无情衣袍上深色的湿处,担心地问道:“无情,你没受伤吧?” 素无情摇了摇头,指着一地的血水与尸体,说道:“那里有剧毒,别让人靠近,等战后再收拾。” “好。” 晏温年应下后,才看到她软剑刺着的黑袍,问道:“他死了吗?” “嘎嘣嘎嘣。” 素无情又用了几分力,让他安分点,“没有,一会让九叶檀找找队伍里有没有外来者,想办法解决他。” “好。” 素无情扫了眼城墙的楼梯处,“我不宜移动,需要冻住他,你帮我挡着人,注意不要太过火。” 晏温年想都没想,直接应下。 无论素无情提出什么要求,只要没让他离开,他根本不会拒绝。 ——就算让他为此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只是,她不会。 崇余郡内,一片肃杀,到处都是缉拿弑楼刺客的江湖人士,巡逻的士兵根本不敢太过靠近他们出现的区域,战战兢兢地在自己的区域到处转着。 忽然,巡逻的人发现了一个在街上不怕死晃悠的,例行上前拦住。 “干什么?回你自个家去。” “啊?哥哥,这个看起来好好玩啊。” 丰兴盛抱着一团的白色绸带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被拦下了也不慌,装傻充愣的跑到巡逻士兵的面前,想要摸那闪亮亮的兵器。 他胖乎乎的身材和因内力而保持着年轻的脸蛋,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被养胖了的富家傻公子一样,根本没有人将他与弑楼相联系。 士兵伸手驱赶着,“这个不能玩,一边去。” 驱赶着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丰兴盛怀里的白绸布,染上了一丝褐色的汗水。 丰兴盛生气的打开士兵的手,“不给我玩就不给我玩,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娘!” 他嘴角扁了下去,抱着白绸布闷闷不乐地快步绕过他们。 “嘶,晦气,看起来白白嫩嫩的,手劲真大。” “这是谁家公子啊?没听说过崇余郡还有个傻胖子。” “戚!铁定是哪家私生子,哪有随便搞一团绸布当他娘亲衣服的?” “不过他这走在大街上,不拦着吗?” “死了个傻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快走快走。”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丰兴盛心中嗤笑了声,继续这股子装疯卖傻的劲儿,把城中的守备给摸了个清楚。 虽说约定汇合的时间延后,不过按照计划,其他人会刻意将人往南边的地方引,他则要在北边进行捣乱。 丰兴盛走着走着,忽然转了个方向,躲进了小巷里。 前面就是北城区,守备森严,再次装疯卖傻不一定能蒙混过去,他得另想办法。 “喵~” 一只狸花猫跳上了院墙,用眼睛看着这个身材圆润的人。 有了! 丰兴盛把这一团绸布依次绑在了一块,打了个结,从袖子里摸索出一块糖,抬头轻声喊道:“猫猫,猫猫,下来吃糖。” 狸花猫看着这块糖,甩了甩尾巴,跳了下去,被丰兴盛接住,反手就给了他一爪子,却没抓破他的皮,反而倒像是再磨爪子。 这种感觉让狸花猫有些上瘾,不停的在丰兴盛手背上抓着,尖锐的爪子还把糖块给弹到了地上落了灰。 丰兴盛倒也不在意,看狸花猫下来了,用白绸布迅速在它的尾巴上绑了个结,然后开始在白绸布上捣鼓着。 狸花猫爪子磨的差不多了,给丰兴盛抓了一把,就想跳回到院墙上。 丰兴盛怎么可能放过它,伸手直接提住了它的后颈皮,“猫猫,我娇嫩的手都要被你抓破皮了,也该替我办点事了。” “喵!” 丰兴盛抱着猫轻功跃起,往北城区去,长长的白绸布坠在后方,在风中洗去了灰尘,也抖落了沾上的粉尘。 他在北城区转了转,还未找到向风口,就被缉拿弑楼刺客的江湖人士发现了,索性他轻功修炼的最好,转头就冲着一家歇业了的花楼钻了进去。 说是歇业,楼里还住着姑娘,丰兴盛连忙跟她们打了个招呼,留下了身上的一点银钱。他随便找了一个没人住的房间跑了进去,虚掩了掩门,把猫随手放下,从窗户处跳了出去。 他没打算让猫从窗户跳出去,扒拉着窗沿把窗户关严实了,蹦蹦跳跳的溜进了小巷里,错开江湖人士搜查的范围往北城区继续摸去。 此刻,花楼内。 惊慌失措的狸花猫扒拉了下窗户,跑不了,便回头从虚掩着的门蹿了出去。 奔跑的过程中它时不时被尾巴上缠着的长绸带给绊倒,有些烦人的想要抓,可绸带上的气味让它十分焦躁不安,用爪子撕扯了个粉碎也无法平复,吊着一串的白绸布在花楼里上蹦下窜。 由于丰兴盛打过了招呼,楼里惶恐的姑娘全都回了房间,只能听到外头有谁在到处乱抓的声音和喵喵声。 随即,江湖人士冲了进来,看到了花楼里满地的狼藉,循着声找到了罪魁祸首。 狸花猫暴躁地四处抓着,为首的人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暗道一声不好,迅速喊人撤退。 然而为时已晚,能让狸花猫焦躁不安的气息是能够让人产生轻度幻觉的毒。 藏在花楼里的弑楼弟子吞服了解药,悄悄摸了出来,视线在陷入幻觉的江湖人士上打量了会,思量片刻,才打算放过他们,走过去把狸花猫抱走,往反方向离开。 反正已经中了毒,留着不解说不定能拖延更多的人。 ——是的,他们的目的最主要的不是刺杀,而是拖延人手,扰乱视线。 这场战斗拉扯了将近两个多月,牵连了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与势力,不再是单单刺杀一个人就能结束了的战斗,只有狼王九叶檀正面攻下了崇余郡,才是真正的胜利。 江湖人士的加入是因为弑楼与玉衡门,所以弑楼专门牵制城内的江湖人士,玉衡门负责守住后方,防止其他的人偷袭。 至于城战上,双方默契地没有在正面对决里用不该用的人——毕竟真要硬碰硬,是两败俱伤。 第四百一十六章 谢平现身 此刻,玉衡门守着的后方也遭遇了袭击。 玉衡门弟子进行反击,九叶檀留下来的驻守士兵开始搬运着此地的粮草。 赵离端护着他们行动,手中摩挲着飞刀,警惕着周围。 ‘嗖’! 利箭破空的声音入耳,他甩起飞刀,打落箭支。 赵离端循声看去,箭支跌落的地方正好朝着他来,眯了眯眼往箭来的方向一看,百丈开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挽弓站在那里。 那是黎源,黎追光。 赵离端用飞刀比划了下,警告他不要掺和这件事。 黎源只是垂眸,麻木地从背上的箭篓里取出三支箭,搭在了弓上。 “老赵,你去吧,我守在这里。” 出声的是玉衡门的四尊主之一明和,是极少数使用禅杖作为武器的人,不过他虽然用的是禅杖,念的却不是佛。 ——佛学早已在茫茫的历史中被遗忘了。 赵离端心下一狠,“行,我去,你守好,要是出了差错门主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谢平的师父是明和,师徒二人都是一身书生气,谢平是叛徒,连带着闲散在外的明和也因此被牵扯了进来。 明和只是道:“放心。” 赵离端还是选择相信明和,毕竟黎源正站在最远的射程处,让明和去靠近太吃亏了。 ‘嗖嗖嗖’! 三箭齐发,赵离端甩出飞刀截断箭支,箭支上溢散开的内力如狂风一般割人,让他不由皱了皱眉,伏低了身子边回收起地上的飞刀,边快速朝黎源靠近。 黎源注意到他的接近,开始边撤边拉弓射箭。 明和叹了口气,持着禅杖戒备周围。 都说有其师必有其徒,然而明和这个师父对于谢平早就是甩手掌柜了,常年待在蛮荒十八部,对于他的变化全然不知,真不知道赵离端为什么这么防着他。 大草原上昼夜温差极大,信鸽都难以飞行,哪有可能师徒两人串通起来里应外合? 约莫是黎源被引开了,明和感觉其他来袭的人都不值一提,禅杖一挡一拍,人就给他拍晕过去了。 棘手一点的也被杀回来的玉衡门弟子拦住,明和只需要抽空帮帮忙,还算是轻松。 忽然,他感知到了危机。 倏然间,一柄利刃横在了他面前,若不是禅杖挥的及时,那剑刃就要将他尸首分离。 明和定了定神,眼眸染上怒意,“你还敢出现?!” 谢平问道:“为何不敢?明尊主,晏温年他如此怀疑你,你为什么不干脆坐实了这份怀疑呢?” 明和道:“呵?怀疑?这是将功赎罪的机会!” 他的力气极大,用禅杖推开了横在身前的剑刃,反手给谢平一锤。 谢平避开了,用剑卡住禅杖的位置,顺着空隙刺向明和。 不过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剑刃只是划破了衣衫,就被明和推开了。 智脑只是能指示他应该做什么,如何避开弑楼与玉衡门的耳目,却不能提升他的实力,甚至连辅助他战斗的功能,也只能对毒圣那种特殊的人使用。 真是没用! 谢平抽出剑,继续朝明和攻去,“明尊主,将功赎罪可不是这样赎的,要你拿命做的事情,都是亏本买卖。” 明和丝毫没有被他影响,边打边道:“谢平,说说看?这江湖上的哪一件事不是刀尖舔血,拿命淌的?” 谢平冷声道:“至少你是获利的,可办这件事,只有九叶檀得利!” 明和长叹一声,“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目光短浅,看不到这长远的利益。” 谢平质问道:“你真的能保证九叶檀不会反悔吗?仗可都是他打的,兵也都是他麾下的!真要谋夺,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有何长远可谈?!” 明和道:“上行下效,半年时间从他麾下的兵就足以看明白一个人了。谢平,反倒是你,受了门主的重用,还要倒打一耙。” 他手上握着的禅杖上的铁环叮当直响着,以极大的力气压制住了内力高过他的谢平。 智脑提醒道:“该走了,来袭的人快败了。” 谢平冷哼一声,从斜角划了一剑,没有得逞就干脆利落的跑了。 “往右边走,没有人。” 谢平听着智脑的指示,转了个向,运起轻功极快的逃离了战场。 明和没有追,替玉衡门弟子收拾了来偷袭的人后,护送士兵们换地方放粮草。 另一边,黎源注意到了谢平的离开,停下了脚步,并未拉开弦,盯着箭矢指着的人快步朝他过来。 似乎是察觉到黎源没有杀意,赵离端也放慢了脚步,手指推着飞刀,随时可能将其甩了出去。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熟悉面孔,冷声问道:“为何来此?” 黎源淡淡道:“我的目的只是引开你,现在任务完成,我该走了。” 赵离端问道:“谁让你做的?” 黎源视线稍稍移开,看向谢平消失的那个方向,抿了抿唇,“你回去了自然就知晓了,现在,我想走。” 赵离端看他神色不太好,甚至还敢在他面前移开视线,确认了对方的确没有其他目的了,便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一个黑点,眼眸微暗了暗。 他手指摩挲着飞刀的柄,“想走?你最好给玉衡门一个解释,否则光凭你手上的这把弓,可救不了你!” 黎源沉默了会,想到赵尊主的凶名,还是开口道:“我要找一个人,他能帮我找到。” 赵离端意味深长,“又是找你心上人?” 黎源默认了。 赵离端道:“有的人若不想再见到你,就算你怎么找也不会找得到的。若真的想被你找到,无需你去找,她自会费劲千辛万苦,亲自上门。” 黎源道:“她不想见我,可我想见她。” 赵离端弹了弹飞刀的刀身,随口道:“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事,早该尘归尘土归土了,行了,放你一马,被让我再看见。” “多谢赵尊主。” 赵离端摆了摆手,倒退走了几步,再转身往回后撤。 黎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消失后,垂眸站在原地许久,才把搭在弦上还未拉的箭支收回了箭篓里,转身离开。 彼时,知道了谢平来过的赵离端心里实在是恼火,骂了明和几句没本事,又暗骂着黎源知道那个人是谢平却不说,非要让他回来问。 明和没有生气,说道:“谢平的实力没有太大的长进,下次再遇见你可以抓到他的。” 赵离端冷哼一声,“抓什么抓,抓他还浪费力气,直接杀了了事。” 明和安抚道:“是是是,杀了了事。”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何为仙 晏温年手持长剑,剑上的鲜血顺着剑身流淌下来,一身红衣搭配他那杀红了的眼,犹如修罗在世,让人敬畏。 他一身血气浓郁的让人惊骇,渐渐地,就算用再多的言语描述魔教教主所犯下的罪孽,也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他们不上来,晏温年也不会动,守着那条界限,一动也不动。 ‘嘀嗒,嘀嗒’。 一时间,静地只有剑上血滴落在这一地血水里的声音。 素无情觉得晏温年这个状态有些不对劲,抬眸望去,泛红的眼中沉如死水。 这不像晏温年本人,倒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她喊了一声,“晏门主。” 晏温年眼眸微闪,侧了侧头,疑惑道:“无情?怎么了?” 素无情道:“你的状态不太对。” 晏温年低头看了眼剑上的血,冰冷的神色缓和了几分,“那个人又来了,我给他砸地上了。” 素无情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没被控制就好。” 晏温年嗯了一声,看向不敢靠近的人群,冷斥一声,“不想死就滚!” 敢来不敢上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素无情问道:“是杀人让他有机会趁虚而入?” 晏温年抖落剑上的血,回道:“应该不是,上次去救你的时候,我也杀了人,没有感觉到异常。” 素无情视线落在那一地的血上,“或许是血的原因,或许是你的情绪失控了,总而言之,还是避免发生——”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你被拉进去时的状态是完好的。” 这算是关心吗?肯定算。 晏温年心中一暖,“嗯。” 素无情换了只手握剑,活动了下僵硬的那只手,说道:“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你去找一些结实一点的布,我需要给他换位置。” 城墙上太过显眼了,而且她的内力隐约有些撑不住,得找人帮忙。 “好。” 晏温年离开了,素无情挑着黑袍往隐蔽点的视野死角里藏,等他找来东西回返。 这段时间内,并没有人敢登上这城墙,太阳光的直照下,风的吹拂下,血的腥味传出去老远,离得近一些,甚至还能闻到尸体腐朽的味道。 片刻后,晏温年带着布回来了,素无情用另一只手拿起随身携带的匕首,给这骷髅外罩的黑袍割去。果不其然,黑袍之下只剩一具被冰封住的枯骨,幽幽的蓝色魂火在头骨处燃烧着,暴露在外时猛然跳动了下。 “嘎嘣嘎嘣。” 令人牙酸的声音再次出现,随即便被素无情用布裹的动都动不了。 她没有拔出卡在骷髅骨缝里的剑,另只手隔着布将人抬了起来,看向晏温年。 “既然他们没人来收尸,那么……等我离开后,你先将这里的尸体和血液都给烧了,免得生了瘟疫。” 冰后又遇高温烧灼,尸体极容易腐烂,再留一会,尸体就要生虫了。 晏温年点了点头,应道:“好。” 素无情淡笑了下,抬着这具枯骨往城外跃去,轻功借着空中的气,快速落了地。 她回头一望,如火如荼的内力在城墙上迅速蔓延开来,烧毁着它想要烧毁的一切。 内力的主人,显然便是晏温年,那鲜艳的火红衣裳在炙热内力的包裹中,也分外夺目。 如果按照黑袍所说,她已经莅临半步登仙的位置,那么同样修得实质性内力的晏温年,是不是也到达了这个位置? 可半步登仙的标准是什么?久道人也是半步登仙,却能够自如的在各个地方出现,得知天机,拥有奇异的能力。 若拥有这样的内力便是入门,那么,久道人之上,何为仙? 素无情抬头,直视着那灼眼的太阳,缓缓道:“世外之人,即为仙。” 这句话是以不容否认的口吻说出来的,不是她的假想,也不是她的猜测。 所有不属于这里的人,便是仙。 诸如拥有复活能力的玩家,又像是这具杀不死的枯骨,亦或者是随时想要侵占晏温年躯壳的魂灵。 他们都是外来者,具有自己独特的特质,还能修习这里的心法与武功,甚至在她查到的消息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根骨说是无法修习内力。 单以玩家来说,如此庞大的基数与复活的能力,倘若再过十年,还是天下三分的局面,或许掌控这个局面的人不再是他们,而是玩家。 素无情的视线离开了太阳,落在了城墙上,如火如荼的颜色逐渐收敛。很快,火红色的身影从城墙上跳下,剑刃顺着坚硬的墙面划着,衣袍翩飞,如展翅的鸟一般飞落下来。 晏温年落下后,快步跑到了素无情面前,扬起因样貌而有些邪气的笑容,“无情,你在等我吗?” 只是笑容看起来再凶再邪气,一开口便暴露了内里的傻里傻气。 素无情颔首,“我需要你门中的人帮忙,最好是信得过的。” 晏温年道:“帮什么忙?我就是最信得过的。” 素无情顿了下,说道:“我需要阴性内力的人替我传功。” 晏温年看了看自己的手,就在刚刚,这双手涌出了如白色火焰般的内力,烈的惊人,显然不属于阴性内力的范畴。 “好吧。” 素无情看他放弃了,便抬着枯骨绕开战场,往后方跑去。 晏温年跟上了她。 跑了一段路程,素无情忽然停了下来,粗略往那边一看,玉衡门理应在的地方已经换了,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晏温年道:“他们不会有事,换了地方,那便在东北方。” “嗯。” 两人绕行,素无情心有所思,回头看了眼尸体所处的位置,眸色微沉。她转过头继续跑着,脑海中却在思考着他们来时,是抱着必死且无人能够收尸的心来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入玄的原因,她的情感逐渐丰富了很多,有时候,甚至能代入对方的视角,来看待对方的所作所为。 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在这种感觉下,素无情能感受到晏温年的小心翼翼与炙热又隐忍的情感,还能辨别出他有时候的反常只是因为自己身边多出了一些熟悉的人。 譬如晏温年刚刚遗憾自己不是阴性内力一样,她仿佛看见了一只摇着尾巴的犬,在霎时间耸拉着耳朵,让人觉得他是小可怜。 素无情忽然问道:“晏温年,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万一永远都找不到你想要找的那一个人吗?” 晏温年道:“没有,因为我已经找到了。” “如果我不是呢?” 似乎是听出素无情的言外之意,晏温年满心欢喜道:“无论你是不是,我对你都不止是报恩之心。” 不是因为恩情才喜欢,而是因为这个人,本身就让人觉得欢喜。 不论是唐舒逸,还是素无情,优点与缺点,都让人欢喜。 第四百一十八章 只是引路人 很快,他们就到了玉衡门所守着的后方。 素无情看向晏温年,示意他可以找人了。 来时的路上,自从她问出那一句话后,就感觉似乎暴露了什么,得到了答案,心里也觉得惴惴不安。 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一路上,她便没有再继续开口。 晏温年没有在意她没有继续说话的事情,反而因为这件事,心中欢喜的像是火焰起舞一般灼热。 无情已经开始在意起自己喜欢她的这件事了。 果然聚沙成塔,水滴石穿都是真的,只要有毅力,就算是块顽石也能给它捂化。 他十分迅速的找到了阴性内力持有者明和,将他直接拉到了素无情暂时歇息的营帐内。 明和被晏温年一句话都不说的扯过来,以为自己还是没能将功赎罪,想到谢平的话,神色暗沉下来,结果看到素无情抬着一具像是被布抱住的尸骨,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是弑楼楼主亲自罚他?可为什么又要抱着一具尸骨? 难不成……毒圣死了?! 晏温年道:“无情!人我带来了!” 话语里是掩不住的欣喜欢悦,让明和脸上的神情更加僵硬。 之前的猜测通通在这一句话里化为飞灰。 明和:我是谁,我在哪,这个门主真的还是门主吗? 素无情视线落在明和身上,问道:“麻烦你了,这位是?” 明和还未开口,晏温年就替他回答了,“他叫明和,是我们门中尊主之一,内力并不逊色于赵离端。” 素无情打量了他一会,感知着对方的内力气息比较温和,片刻后才说道:“明尊主,劳烦你替我传功了。” 明和:“???” 晏温年看着呆愣的明和,推了推他,“快去给无情传功。” 明和险些被推了个踉跄,他赶紧走了过去,免得再被门主的推。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被调过来做事是为了将功赎罪,可看这情形,就像是一个随手能够使唤的苦力一样,根本不在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想到谢平,明和还是抛却了那些杂念,认认真真的在弑楼楼主的指导下替她传功。 不得不说,弑楼楼主不愧在江湖上有着诸多的称呼,甚至还有天下第一这样让旁人觉得狂妄的名号,他的内力就像是河流并入大海一样,无声无息,造成不了一点波澜。 在这样的想法下,他分了分心,忽然注意到了门主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了弑楼楼主身上,就如同门中早已证实的传闻一样,门主喜欢弑楼的楼主。 这一刻,明和没有觉得惊讶,也没有感觉到奇怪,理所应当的念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不论当年究竟是不是素无情救了他们,这个世道,强者为尊。 ——既然弑楼楼主是天下第一,门主喜欢她,也是理所应当。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素无情的状态也好了些,察觉到背后的人内力临近枯竭,她开口道。 “明尊主,可以收手了。” 明和抽回了手,长呼出一口气,退了几步,站在了门主视线范围之外。 素无情朝他颔首道:“多谢你的帮忙,若有什么难事可以来找我。” 晏温年道:“无情,明和是我们门中的人,找我便好了。” 说完,他看向明和,没好气道:“就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明和:“……” 他满头雾水,不过还是开口道:“门主,素楼主,那我便先告辞了。” 先跑再说。 素无情点头,“嗯。” 晏温年挥了挥手,“去吧,记得顺路告诉赵离端让他查一下队里头有没有外来者,等战后直接把人找来。” “是。” 等人离开了,素无情才询问道:“你待他的态度似乎……?” 晏温年道:“谢平是他徒弟,他没把人教好,是他的过错。” 素无情不由顿了顿,说道:“师徒之间,谢平犯了错,他的确有未能教导其的过错。可不该由你来定下他的错,这件事,只有他自己能够断定。” 晏温年沉默。 素无情道:“师父只是徒弟人生中的引路人,之后能有什么造化因果,都在徒弟自己身上。” 晏温年道:“我会向他道歉的。” 素无情一愣,淡笑道:“这样最好。” 于是当天夜里晏温年找到了明和说了句道歉的话语,立刻就走了,留下了莫名其妙的明和因为思考这句话的深意,一夜未眠。 过了会,素无情忽然想起什么,说道:“距离九叶檀正式进攻过去了多长时间?” 晏温年道:“已有一个时辰了。” 素无情道:“我与他们约定在城内最高处的地方汇合,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我……” 想要对方帮忙的话语忽然说不出口,回过头来发现,晏温年已经帮了她很多,而玉衡门与弑楼之间的合作,却只有协力对抗江湖各个势力的时候。 晏温年道:“我会去的。” 素无情顿了顿,“其实不去也可以。” 她相信丰兴盛有这个实力。 好色归好色,对方能成为长老,本身就经过了她的考验,不会在大事上因为一点小小的癖好乱了阵脚。 晏温年道:“是我想去,不是你想让我帮忙我才去的。” 素无情愣住。 晏温年扯出了一个不是那么难看的笑容,“就当是一个不怎么平等的交易。” 素无情道:“我求天下太平,平等,也是其中最关键的东西,所以我不会接受。” 晏温年道:“可在我心中,这就是平等的交易,反倒你若是再多加些筹码,我就觉得不公平了。” 世事无绝对,公平也并非能用一杆秤就能衡量的。 素无情叹了声,“那便随你吧。” “无情,那我便走了,若是有什么事,只管使唤他们。” “……好。” 晏温年离开了,素无情觉得心底有些空落落的,视线触及凹凸着枯骨形状的布,这份空落才被另外的思绪填满。 她腾出一只手,从袖中取出僵硬如石的信鸽,令其化作信纸,以指代笔在上面刻着字,不出片刻,一封信便写成了。 素无情默念着唐与言的名字,将这封信先寄了出去,若是队伍里没有外来者,或是没有比较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求助于与她命线相连的夏寒殷了。 如果到最后也办法解决这具枯骨,那么她就得找一个地方,将它封存起来。 ——以对方的力量,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冰封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没有未来 此刻,曜派。 唐与言一行人刚到山脚底下的小镇,就有人出来迎接。 俞诀苦着一张脸朝他们打招呼,视线不停地往唐与言身上瞄,“掌门派我来接你们。” 花无间轻声道:“曜派的掌门叫月盈吧?” 唐与言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花无间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如果不是外来者出现,我还真没有想到,有这么多超乎想象的事情存在。” 唐与言没有答话,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上前几步,跟俞诀聊了起来。 “月掌门怎么派你过来了?” 俞诀道:“我也不知道……那个,你是毒圣吗?”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有点怀疑起他的智商来,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吗?” 她根本没有再花时间在脸上做文章,况且开口便是熟稔的语气,俞诀要是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 俞诀被问得愣了下,喃喃道:“真的好像。” 唐与言:“……”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唐与言道:“既然是月掌门来接我们的,那便请你带路吧。” “啊,好,请跟我来。” 俞诀开始带路了,唐与言稍稍侧了侧头,发现后头的气氛似乎十分严肃,心底升起了好奇。 花无间看她的视线落了过来,笑容真诚了些,低声问道:“怎么了?” 唐与言摇头,“没什么。” 他们跟着俞诀一路直登大殿门前,引路的人才停了下来。 俞诀道:“掌门就在里面,直走便能见到,我不便进去,还请诸位见谅。” 君启道:“兄台客气了,不知月掌门有何忌讳,以免我等在言行上有了差错。” 俞诀为难道:“我从未见过掌门,也不知有何忌讳的事情,现在给你们找人去问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诸位只要没有太过冒犯的言语,想必掌门一定不会计较。” 得到想要的消息,君启笑了笑,安抚道:“能让兄台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月掌门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俞诀笑着附和道:“掌门的确是个温柔的人。” 唐与言道:“那我们便进去了。” 俞诀道:“好,我是燕堂主门下的弟子,若有事可以来找我。” 唐与言莫名觉得俞诀能入曜派真是幸运,至少曜派的要求很高,求精不求多,方便管理的同时也好一一教导,并没有形成一个小江湖,否则光这性子迟早被用心险恶的人磋磨。 俞诀朝他们抱了个拳便离开了。 君启道:“小唐,你之前来过吧?” 唐与言嗯了声,“不过是男装过来的,没想到他根本没敢认。” 君启笑了笑。 花无间道:“走吧。” 一行五人往大殿里头走,长廊两侧,依旧是贴合兰晶矿壁的挂画,不过唐与言总感觉画上的内容跟她之前所看见的并不一样。 天上宛若星河般的琉璃闪烁着光芒,吸引着人抬头往上看。 哪怕之前看过一遍,唐与言也不由地被吸引着往上看。 有的瑰景不止是天造之物,还能是巧夺天工的人造之物。 唐与言把视线移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轻微的脚步声消失了,回头一看,其他四个人不见了。 闭合的殿门骤然打开,宛若幽冥地狱般的世界再一次展露在唐与言面前。 高台之下幽蓝色的火焰燃烧着,高台之上蓝色长裙的长发女子缓步往下走。 她双手交叠与身前,优雅朝她走来,妖娆的面容与出尘的气质矛盾的纠集在她一人身上。 这便是月盈,曜派的掌门,如琉璃顶一般,是人间瑰宝。 唐与言发现月盈看到只有她一人时并无惊讶的表情,开口问道:“他们人呢?” ‘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下,月盈走到了唐与言身前八尺外,停住了。 这时,她才回答起唐与言的问题,“你与他们不一样。” 不过,答非所问。 唐与言:“?” 月盈道:“你是没有未来之人。” “!” 月盈的视线对上了她的眼睛,轻声细语道:“这座大殿不止能够推演星象,长廊两侧的壁画与琉璃顶,更是能帮助人窥探未来的神秘阵法。” “你能安然无恙的走过来,正说明了一件事——你是没有未来之人。” 她又重复了一遍,神色虔诚认真,眼眸中亮着温柔又悲情的光芒。 唐与言皱眉问道:“他们窥探未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月盈轻轻摇头,“不会,他们只是在另类的空间中,窥探着未来的秘密。等结束后,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真实,但却无法改变的梦。” 知道不会有事,唐与言心底松了口气,又问道:“没有未来,是什么意思?” 月盈道:“我不知道。不过在你上次来之前,我给你算过一卦,你当时的未来虽然黑暗,至少能是模糊能见的。” “不过如今,我无法看到你的未来了。” 唐与言回想起月盈上次所说的话,“紫薇星归位,是指觉醒完成,还是开始觉醒?” 月盈微怔,“紫薇星觉醒了吗?为何星象没有告诉我。” 唐与言:“?” 她回头指了指身后无人的地方,“他进了你所说能窥探未来的空间里。” 月盈回头,长袖微动,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粒类似于棋子的东西,打了出去。 棋子在两簇火焰之间跳动,熄灭火焰之后,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 唐与言抬头,一层又一层的兰晶矿挪移着,阳光一点一点的渗透了进来,照亮了地板。 日月星辰,日光映照为星辰。 月盈注视着兰晶矿地板,视线追逐着化作星辰的日光,喃喃低语着,“天地有序……” 最开始的话语唐与言还能听清,可到后面就像是对方念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言,细听之下,头脑越发眩晕。 唐与言有些受不了这莫名的语言,不由捂住了耳朵,忽略掉不断入耳的轻微声音,大脑才轻松了些。 片刻后,月盈怅然若失道:“不,你的紫微星,尚未归位。” 唐与言道:“没有算错的可能性吗?” 月盈认真道:“星象从不骗人。” 她往前走了几步,接住一缕光,又看着这缕光从她掌心上窜走,轻叹道:“除非……” 唐与言追问道:“除非什么?” 月盈抬起头,看着兰晶矿的壁铺成的顶部,神色恍然道:“除非我已看不透星象所展露出来的深意了。” 夏寒殷番外——动心篇 夏寒殷没有在御羽的住处找到有信息量的物品,便借着御羽的名头避开了烈阳的人,去探索其他的地方,顺带打听谢平的消息。 在这里,不仅有真正的nc,还有部分死亡后不知道达成了什么条件到达此地的原住民,据说有活了千年的魂。 烈阳的组成,便是由大多数原住民与玩家组成的。 虽然这里原住民能助她打听有关于谢平的消息,也能探知一些秘密,不过他们就算不是烈阳的人,也都与烈阳有不少瓜葛,最后离开,也变成了往外探地图。 探图这件事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 因为御羽的标记,任何一个地图上的生物都不会对她主动进行攻击,只要避开一些环境上的缺陷,便能很快探图。 只是玩家本身自带的地图功能却因为她对抗智脑而失效,她只能手动的绘图,依照着自己感官绘制大概的路程。 边走边绘制着地图,夏寒殷忽然感觉额头上的印记发烫,一个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样图已经绘制好了,你该回来了。” 夏寒殷不知道能不能借助这个印记回复他,心中默念道:“我现在还在外面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 脑海中一片沉默,夏寒殷以为这样回复不了,便收拾起纸笔准备返程。 “将手放在印记上,我会将你拉回来。” 御羽的声音再度响起,夏寒殷依言照做。 “现在,闭上眼。” 夏寒殷闭上了眼。 此刻,如火焰般的青色印记开始脱落,化作一片又一片的羽毛包裹着夏寒殷,下一秒,犹如展翅一般,将夏寒殷带离了地面。 失重感传来,夏寒殷心底有些慌,不过还是选择相信御羽。 ——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人已经上了贼船,只能选择交托信任,相信对方为了失去的记忆,不会伤害她。 夏寒殷紧闭着眼,她听到了风声,羽翼扑闪的声音,也听到了火焰跳动的声音,很多很多,来自于天空的声音。 “……放心。” 似乎是察觉到了夏寒殷心底的慌乱,御羽还是出声安抚着,尽管毫无意义,不过感知到对方心安了些,忽然觉得这样没有意义的话语,也变得有意义了起来。 御羽解释道:“印记只是化作了一双羽翼,带着你回返,你只需要睡一觉,很快就回来了。” 夏寒殷仍然没有放下全部的戒心。 御羽想了想,索性跟她聊起了她之前绘制衣服上铭文的哪一处有什么作用,并且提起了制好的样图。 约莫是聊的话题能让夏寒殷参与进去,也是她所想了解的神奇区域,那抹因为接触未知天空而产生的惶恐,逐渐消失。 御羽对此不由勾了勾唇,视线在样图上反复看着,明明是让人觉得心动的凤凰羽衣,他却没有看到自己穿上它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只能从中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魂魄。 他忽然怔住了,手指轻轻地往上放了下,仿佛通过触碰这张纸,就能碰到那让人不知道为何浮现在眼前的魂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在心底问着自己,只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 最后,他将感知,放在了那抹印记上。 视线转换,他成为了承载夏寒殷展翅飞翔如火焰般的翅膀,翱翔于天空中。 夏寒殷心道:“既然衣服上没有任何一个写作化身的铭文,你是如何变成与羽衣模样一样的鸟类?” 御羽道:“我说过,我本身便是一只鸟,能够任意化形,只是我本身是什么鸟,却忘了。” 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夏寒殷骤然抬头,被一股力道轻轻地摁了回去。 御羽道:“动作不要太大,印记里的能量没有太强的承重能力。” 夏寒殷问道:“你是……?” 御羽顿了下,说道:“我担心印记里的能量不够,分神过来看看。” 他声音依旧平淡,仿佛撒这么一点小谎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他第一次撒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却感觉心底有一种慌乱蔓延开来。 御羽忽然有了一种荒诞的想法,让他感觉到有联系的真的是凤凰吗?还是绘画出凤凰的人。 夏寒殷问道:“那你知道我们要飞多久吗?” 御羽道:“一个时辰后便到了。” “哦。” 夏寒殷思索了会,又试探性地问道:“我真的不能睁开眼吗?” 御羽沉默了会,他的反射弧十分长,夏寒殷很耐心地等着答复。 过了很久,丝丝缕缕的困意都涌了上来时,夏寒殷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忽然开口了。 “不睁开眼是为你好,如果你一定要睁眼,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这样的话,夏寒殷毫不犹豫的睁开了眼睛,风嗖地往眼中吹去,她被迫眯着眼,看着下方的世界。 夏寒殷以为她能看到这个世界的部分面貌,但显然,她想错了。 身处高空,她却只能看见一层又一层的薄雾笼罩着地面,黑漆漆的影子从雾中透着,连地势面貌都窥不见一点影子。 御羽道:“许多人以为能够飞的越高,就是这里越强的魂魄。可是当他距离地面越远,离真实的世界也就越远。” 夏寒殷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想要这么多羽衣飞起来?” 御羽道:“我不仅要找回丢失的记忆,更要离开这里,不过我乃界外之人,只有距离这里的真实越远,才能抓住回去的通道。” 夏寒殷记得他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阳气找上门来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找我呢?” 御羽迟疑了会,缓缓道:“只是为了留个后路,毕竟天上还是地下,哪一条对于我来说才是真正的生路也尚未可知。” 他本想说谎,只是那撒谎前的瞬间,那种心底的不安一涌而来,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那个口,便说了实话。 ——原来撒谎也是要分程度的,小的轻而易举,大的他却难以开口。 御羽忽然回想起一个片段,他看到了自己站在与真实世界的交界处,大声质问着交界处上所站着的那个人。 听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知道有一个念头反复在脑海中回旋。 为什么对方能够这么轻松地撒下弥天大谎? 这段记忆似乎很久远,御羽隐约能看到自己身上光鲜亮丽的五色羽翼。 是夏寒殷所绘画出来的凤凰吗? 御羽想再看仔细点,回忆戛然而止。 夏寒殷的声音在说着,“万一有第三条路呢?” 御羽微怔,说道:“那我便找出来。” 夏寒殷笑了声,“你可以交给我,我最擅长另辟蹊径了。” 既然御羽把目的如实相告,她也可以放下一些戒备,帮对方一点忙。 御羽道:“好。” 夏寒殷番外——信物篇 时间线回到唐与言一行人顺流而下前往鲜水城之时。 夏寒殷在一双被火焰拼凑起来的青色羽翼下带回了院子里。 落地之后,她亲眼看着羽翼化作了一团团青色的火焰,像是压缩一般挤在了一起。 它们不停挤着,一点一点的压缩着,最后压缩成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模样,冲向了她的眉心。 穿着仙鹤羽翼的御羽从院子里走出,定定地用神思看着这一幕,灰白的脸色上染上了一丝绯红颜色。 他现在可以确认一件事,他的情绪可以被眼前的人所牵动。 理智告诉他这是坏事,可那丝丝缕缕渗进骨头的甜,却以行动告诉他,这是件好事。 御羽道:“进来吧。” 夏寒殷闻声,循声看去对上御羽目盲的眼睛时,有种恍若隔世般的错觉。 明明御羽一直在路上与她说话,可是心底中觉得这时候才真正看见了御羽。 像是归家一般,让人心安。 夏寒殷张了张口,还未出声,便看见本欲转身先进去的御羽,忽然回头朝她走来。 御羽问道:“是腿软了吗?我带你进去。” 他声调平平,像是随口而出的话语,却让夏寒殷感觉了被关心的滋味。 夏寒殷道:“没有腿软,只是觉得不适应。” 御羽恍若未闻,走过来拉着她的衣袖,往屋里走去。 夏寒殷试探性地轻轻扯了扯,没扯出来,便依着对方的力道往里走去。 御羽的步伐很慢,像是在迁就她一样,不过再慢,这里距离屋子也不过十来步的样子,走不出天荒地老的决绝。 迈过门槛进了屋里头,御羽才松了手,留下一句等着,便快步往里走。 顶头上司发话要她等着,夏寒殷也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御羽拿着样图出来便看到这样的景象,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招了招手,把人招过来按在椅子上坐下。 他把样图铺展开在夏寒殷座位面前的桌案上,视线放在柜子上翩飞的凤凰,暗中对比了下,才问道。 “如何?” 夏寒殷的视线已经被样图的精致所吸引了,上面虽然只有浅显易懂的小铭文,可每一处铭文都放置的十分巧妙,像是凤凰羽翼上的点缀。 除了华美的样图,还有簪花小楷在旁边写着还未纳入的铭文字样与所需的材料匹配。 夏寒殷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凤凰是神鸟,想要制作它的羽翼,那材料定然十分昂贵难寻。 铭文讲究相辅相成,作为其媒介的衣裳,也要相辅相成,难寻的材料和材料匹配,这显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夏寒殷道:“羽翼设计十分华美,只不过……你真的能凑齐材料吗?” 御羽道:“只要这里有的,我定然可以凑到。” 言外之意便是没有的,他也没办法。 夏寒殷问道:“如果从活着的世界拿呢?有办法吗?” 御羽沉吟片刻,说道:“有,在每月十五月圆之时,可借助极阴之地将东西传过来,不过这些东西,很多都会损坏在时空乱流中。” 夏寒殷问道:“极阴之地是指什么?” 御羽道:“至少千人以上的埋骨之地。” 夏寒殷还真没有听到过那个世界有乱葬岗的存在,大多都是家族墓,直系旁系等等分别入墓,就其人数,称不上埋骨之地。 她问道:“吞噬众多渔民性命的东海算不算?” 御羽摇头,“不算。” “不过烈阳那边献祭回魂除了祸害报复活人,也有敛财送物过来的想法,我改日可以去问问。” 夏寒殷直觉认为还是最好不要和烈阳扯上关系,“不用了,我相信我朋友能找到的。” 御羽眼眸微闪,“你朋友?说起来,你似乎很久没联系人了?” 夏寒殷道:“这不是有御羽大人保护,我根本不需要求助她嘛。” 御羽对此吹捧本该反感,不过看夏寒殷灵动的表情,心底很是受用。 他走到一旁,从一处架子上取下一只银手镯,以尖锐的指尖在上面刻画着东西,短短几分钟,就刻满了银手镯里侧。 御羽把刻好铭文的银镯子递给她,“戴上。” 夏寒殷抱着疑惑接过,在御羽的视线下一点一点戴上手腕。 不得不说,很贴合。 夏寒殷问道:“这是?” 御羽神色淡淡道:“不通过烈阳用极阴之地传输东西,必然会触碰到他们的利益,此镯子能护住你,并且锁住你身上的阳气。” 夏寒殷摆弄了下手镯,虽然看不懂上面的铭文,不过能感受到一股充沛温柔的力量环着手腕。 “多谢。” 御羽道:“不必,现在,你可以联系你的朋友了。” 夏寒殷本想拒绝,看着御羽失明的眼睛,鬼使神差般的答应了。 她低着头看着地板,心灵相通的链接开始建立,白花花的浪潮入目,其次是一个正在撑杆的瘦弱白衣青年。 唐与言:寒殷,这次出了什么事了? 夏寒殷:没出什么事,不过……与言,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打扰你了吗? 唐与言:没打扰,我们在抄近路去鲜水城。 夏寒殷了然,快速说了一遍关于极阴之地的事情,顺带复述了下御羽在此期间不断补充的方法,并且告诉她若有什么材料可能需要她帮忙。 唐与言:好,材料清单尽管发来,我会去找的。 夏寒殷:……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不知为何,看着那白茫茫的激流,她问出了遮眼法一句话。 唐与言:为何会麻烦?你是为了我们踏进这泥潭,难不成还放你一个人拼命? 夏寒殷:…… 唐与言:况且,你也救了我,有什么需要我定然会帮你的。 夏寒殷在心底嗯了一声,看着地板稍稍勾起了唇。 随后,她就看见视角距离那个白衣男子越来越近,一只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撑杆,在河流里操控着方向。 白衣男子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眸带笑,抬手像是抚了抚唐与言的脸一样,压在能见的区域上,随后才离开。 夏寒殷沉默了会,问道:他是谁? 唐与言:花无间,也就是江湖上的神算子。 夏寒殷:你们在一起了? 唐与言肯定了她的猜测。 夏寒殷还想说什么,被一只手撩起了下颚,抬起了头,入目便是御羽如琉璃般的瞳孔。 唐与言:这是……上次的那个人? 夏寒殷没有回答,因为她看见御羽的脸上忽然勾起了一抹笑容。 他问道:“你跟我住,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唐与言:寒殷?你怎么了? 夏寒殷:没事,认识的,不过接下来我可能回答不了了。 唐与言:没事就好,那便不打扰了。 御羽又重复了他刚刚所说的话,身上的羽翼缓缓飘起,像是仙鹤展翅一般。 夏寒殷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她从不否认自己的心,认真道。 “是,我们在一起了。” 这世间最美好的,或许,便是他喜欢你,你正好也喜欢他。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夏寒殷不在意。 于他而言,人生如赌,未知的菜令人期待。 第四百二十章 帝王梦 唐与言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不出星象所展露出来的深意,是指参透不了星象所想告诉她的事情?还是——这兰晶矿打磨而成的地板模拟出来的星象并不全的原因? 她曾在紫薇星的视角上看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对星空上到底有多少颗星辰心知肚明。 这座大殿的制造固然巧夺天工,在模拟星象的设计上也十分出彩,能利用光影推算星辰轨迹,可到底还是有局限性的。 天空有无限大,大殿的空间却是有限的。 哪怕随着顶部特质的兰晶矿矿壁不断挪移,也没有办法能把整一片星空的景象印在地板上,总会有缺漏的。 ——再巧夺天工,也比不上鬼斧神工。 月盈被她这么一问,垂眸看着地板上倒映着的光线,不确定道:“或许,两者都有吧。也或许,你所认为的紫薇星,未必就是紫薇星。” 她的占星能力是曜派历来最强的,从未有过失败的时候。只是唐与言这个人的存在,就像是要打破她固有的思维一般,给了她当头一棒。 月盈不相信自己的占星能力出了差错,她只接受这种说法——占卜过后的未来,是会被改变的。 何况,唐与言认为对方是紫薇星,那真的就是紫薇星了吗? 月盈回头,看向挂满画卷的长廊,“等与你同来的人都出来了,哪怕梦中的记忆只记住了一个片段,你想知道的事情,自然会有答案。” —— 世界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被一层挥散不尽的雾给遮蔽住了。 花无间站在高处,正抬头往下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雾气笼罩下建筑的轮廓。 这个轮廓……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花无间还未从屈指可数的视觉记忆里找出熟悉的一幕,便听到了动静。 他回头,看向高台上唯一一个入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 未见人先闻声。 “凌帝,你想要我做的事已经办好了。” 声音是陌生的,逐渐接近这里露面的人也是陌生的,陌生到只有一抹影子,面容全被白雾给遮蔽。 花无间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并不受控制,唇微张,突出冰冷的言语。 “哦?人都死了吗?” “人都死了,不过……办事途中遇见一个趣事,不知道凌帝可愿屈尊听听?” 凌帝:“?” “说。” “之前混淆视线扰乱我们追杀的那位,想要帮她假死脱身,没想到袖中藏着的扇子暴露了他的身份。尖锐的扇尖在挪移他尸体的时候划破了他的皮肤,剧毒入骨,一下子就暴露了呢。” 凌帝轻笑一声,“自作聪明。” 他问道:“尸体呢?” “还在运送途中,你也知道,想要让尸体不会腐烂,可是需要一系列工序的。” 凌帝道:“定要将尸体送来,我倒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何魅力,值得那么多人无条件地为她拼命。” “哈哈,希望你不要失望,我看过了,容貌顶多中上,根本不值得凌帝为此大费周章。” 凌帝皮笑肉不笑,“不值得?本尊要做的事情,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额……抱歉,凌帝,是我逾越了。” 凌帝冷声道:“滚。” 模糊的黑影立刻往后退,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画面忽然一转,还是一样的高台,还是一样被白雾笼盖住的世界,他却能听到仿佛在耳边碎裂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的,近在咫尺。 天地像铜镜破碎一般碎裂崩塌,眼前的白雾也在崩塌的时候,大发慈悲的挪移开了些。 花无间能清楚地看见地裂之下崩塌的建筑轮廓,是——天赐城。 根据这个距离去所在的位置。 他是成为了天枢国的凌帝,还是将这天下,收入了囊中? 风吹拂而过,梦也随之醒来。 “予岁,你出来了。” 花无间对身体的掌控能力重新回归,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唐与言,余光扫见蓝色长裙的月盈,眸色微沉,迈步走了过去。 他问道:“发生了何事?” 唐与言瞥了眼月盈,说道:“按照月掌门的说法,你窥见了未来,只不过就像是一场梦,只有印象深刻的才能令你记住。” 未来吗? 花无间视线落在月盈身上,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在这场梦中遇到了一些疑问,不知道月掌门能否为我解惑?” 月盈颔首道:“自然可以。” 花无间道:“你能确定我所见的是未来吗?” “是。” 花无间眼眸微眯,“一个连我自己都抗拒的未来?” 月盈道:“每个人的未来,并非都如自己所愿。” 花无间声音冷了下来,“我十分清楚我想要什么,并且也有能力做到,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我绝不会去拥有。月掌门,听说你的占星之术很厉害,不如你算一算,我所看见的未来,真的是我的未来吗?” 唐与言伸手握住花无间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花无间侧了侧头,冰冷的眼神染上了一丝暖意,他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此刻,从微怔中的月盈缓过神来,说道:“不需要算,本就是星象指引你窥见了你的未来。” 花无间冰冷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意味,“是吗?在未来中我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等同于并未治好眼睛,难不成未来的我还会被害成那样?” 琥珀色的眼眸望进去像是在阳光下清澈粼粼的湖面,亮起来时更如星辰一般耀眼,这样好看的眼睛,无人能想象它染上一层白雾的样子。 月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那,站姿的事情,开口解围,“予岁,月掌门也没办法事事都料事如神。” 花无间脸上的冰冷迅速退却,换上了一张看似如沐春风般的笑,“月掌门,抱歉,是我太着急了。” 月盈依旧没有言语。 唐与言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定格在了一处,像是陷入了思索当中。 花无间显然也发现了,指了指长廊挂画中间的支撑柱,示意去那后面细说。 唐与言点了点头,跟他往柱子后面走去。 等到了,她轻声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花无间道:“一个……‘帝王梦’,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若他真想要,就不会挑选作为外来者的唐茗,而是亲手打造一个傀儡上位。 第四百二十一章 平行未来 花无间为唐与言描述了那个梦中所记住的片段,说得十分详尽。 他低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可能是另一个我的未来。” 唐与言:“?” 花无间道:“外来者那边有一种说法叫做平行宇宙,每一件事的过程发生变化。或是每个人在某些大选择上的不同,导致不同的结果,存在于不同的平行宇宙中。” “我所看到的,可能不仅仅是想要作为帝王的未来,还有可能是眼疾未愈的未来。” 否则,不会直到世界崩塌的时候,他才能从白雾之中,看清高台之下天赐城的建筑轮廓。 唐与言微怔,她开始沉思。 按玄光告诉她的理念,能让人看到未来并且记忆深刻的梦,就是那一线天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唐与言虽然不清楚花无间所记住的这段未来里,除了世界崩塌的那一段,另一段是因为什么内容太过深刻被他所记住。 不过一想到了自己在月盈眼中,她发生在对方预料之外的变化,心中肯定了一件事。 “它在告诉你,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其改变的关窍,应该就在这段记忆中。” 与其说这长廊是窥探未来的媒介,不如说是大道所留存的一线生机。 花无间顿了下,说道:“约摸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能记住这两个片段,或许改变的机会就在其中。” 唐与言本想跟他细聊一下两个片段里的细节,余光里忽然出现一个人。 君启出来了,他的脸色苍白,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未来。 花无间回过头,注意到这一幕,说道:“过去看看。” 唐与言嗯了声,和花无间一起走向了君启。 君启看到她,站在原地,垂眸掩下眼眸中的情绪,等他们两走到了,才抬眸问道。 “你们也做了梦吗?” 花无间点头,“对,你梦到了什么?” 君启神色苍白,扯出了一个笑容,“一个噩梦,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梦很吓人。” 唐与言微眯了眯眼,没有戳穿他的谎言,跟花无间对视了下,心照不宣的将这件事往后放一放。 她开口给君启说了下长廊的事情,随即将话题转移到了月盈身上。 “月掌门,已过去了一刻钟时间,我们还有两个人尚未出来,还需要等多久。” 月盈道:“倘若未来太过平淡,等到梦惊醒时,还需……” 话音未落,莫邪和干将同时出现,两张冷冰冰的脸上似乎有着并不相同的细微表情。 紧接着,下一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莫邪和干将在不用剑的情况下打了起来,动作狠辣,杀意凛然,动用的皆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手段。 短短几个呼吸,他们两就打了又好几个来回了。 花无间眼神逐渐冰冷,最后压抑不住心底升腾而起的怒意,冷声呵道:“够了!” 莫邪和干将骤然退开来,各自相距了一个对于近战而言的安全距离。 花无间道:“告诉我,你们打起来的理由!” 莫邪和干将说是他的近侍,不如说是关系深厚的左右手,在他眼里,比之只有血缘关系的九叶檀,他更信任他们,重视他们。 现在这两只手不知道因何原因打了起来,他不由地想要迁怒于这条长廊,若不是理智将这个念头压得死死的,这时候他已经朝月盈动手了。 莫邪和干将都没有说话,沉默地站在了那里。 “说!” 某一刻,未来片段里的凌帝仿佛与他相重合,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时,花无间勾出袖中藏的判官笔,用笔尖刺了下自己。 未破皮的疼痛让他骤然清醒,“你们梦到了什么?” 莫邪和干将异口同声道:“什么都没梦到。” 花无间第一时间想到他们在说谎,下意识又排除了这个想法——莫邪和干将之间如果真的在未来出了什么问题,至少在刚刚那一刻,他们是听自己话的,不至于欺骗自己。 他用余光瞄了眼君启,发现他也不在状态的样子,皱了皱眉,“既然什么都没梦到,为何突然打起来?” 莫邪道:“想杀了他。” 干将慢了一点,听到这句话,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是,想杀了他。” 相看两相厌,厌到极致,便有了杀意。 花无间问道:“真的记不清梦中发生了什么吗?” 两人道:“记不清。” 花无间:“……” 唐与言适时道:“不如先听听月掌门找我们,所为何事吧?” 她刚刚一直注意着君启神情举止,在莫邪和干将打起来的时候,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惊讶。 ——总感觉他们三人梦见的未来可能有所关联,与其抓着梦不放,不如问问月盈的目的。 毕竟,能预知未来并不是一件幸事,有得必有失,知晓未来失去的,极有可能是改变未来的线索。 月盈在他们起了争执时回到了高台上,阶梯两侧的火不知何时燃起,顶上的兰晶矿壁也复位了,遮挡着天上的阳光。 唐与言怀疑她并没有听他们说话,将话语朗声重复了一遍。 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 月盈闻言,说道:“与其说是我找你们,不如说是你们找我。” “不知诸位有何想问的?” 唐与言确定来曜派时,的确就是想来找月盈的,聂长安身在局中虽然知道很多细节,不过作为局中人许是看不清,那么就找找身为局外人的月盈。 只不过,眼前的人真的能从可能残缺不全的星象里了解到真相吗? 唐与言问道:“月掌门,上次我的来意你一清二楚,这次为何不先替我解惑了呢?” 月盈道:“你是特别的。” 唐与言知道她指得是什么,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可能得不到答案了。 她问道:“沧云仙岛为何沉没?” 月盈道:“天意如此。” 唐与言闻言一怔。 君启的瞳孔也猛烈收缩了下。 唐与言问道:“那沧云仙岛的云岛主和仙主,现在在哪?” 这回轮到月盈露出了异色,“沧云仙岛的岛主从未有过云字一辈,仙主又是何许人也?” 这下子,不止是唐与言和君启闻之色变,其他从未登上过沧云仙岛的三人神情也变了。 一直以来沧云仙岛对外的很多消息里皆有岛主云倾这四个字,是沧云仙岛真的没有叫云倾的这个岛主,还是月盈记错了? 月盈看到他们神态不对劲,想到了其中缘由,解释道:“我从未听过有云字一辈的沧云仙岛岛主,在我印象中,现任岛主是位沧字辈的老者。” 这下子,除了月盈,所有人都有一种仍然置身于梦境的错觉,仿佛月盈所看见的世界,才是真实。 第四百二十二章 唐八少 君启喃喃道:“为何还会有平行宇宙穿插进来?” 唐与言和花无间霎时间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花无间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君启迟疑不决。 唐与言索性把花无间知道的平行宇宙理论简单说了一下。 君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怀疑有一个平行世界正在与我们这个世界相融。” 月盈疑惑道:“除了唐与言一人,他人的卦象从未有过变化。” 君启道:“我们那边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皆是想象和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能证明,不过我想……除了小唐,想必其他几位所看见的梦皆是自己难以预料到的未来吧?” 莫邪和干将没有梦中的记忆,不过在他们的认知当中他们是公子的侍卫,同为公子效命,就算互相看不顺眼,也不至于下死手,于是都点了头。 花无间知道外来者比自己更了解平行宇宙这个理论,索性也点了点头。 君启道:“很有可能,有一个与我们现在选择截然相反的平行世界正在与我们相融,又或者是提醒我们。总而言之,就算记不住梦境,记住从梦中出来的感觉,哪怕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循着感觉去做。” 三人都表示明白。 唐与言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记住了多少?” 君启一愣,看着唐与言认真的神色,扯起一抹温和的笑容,饱含着无奈道:“很可能是全部。” 唐与言道:“不方便说?” 君启垂眸道:“是的。” 唐与言笑了下,“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君启轻叹了一声,“我也希望。” 话题暂且告一段落,君启看向月盈,拱手道:“不知月掌门能否为我解惑?” 月盈道:“很遗憾,你所想要知道的,我也只能说一声,天意如此。” 君启微怔,脱口而出道:“你也能算到我的来意?” 月盈疑惑道:“为何不能?如你这般的外来者,皆被星辰所观。” 君启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把为什么小唐是特别的疑问问出来。 花无间没什么想问的,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习惯于自己去找寻,莫邪和干将只是随行,于是一行人拜别了月盈,离开了大殿。 一出门,一只羽毛亮丽的白鸽子就撞进了还在走神的唐与言怀里,‘咕咕’叫着。 唐与言一愣,从鸽子的脚上取下卷起来的信纸,稍稍展开,看到没有卷过痕迹的纸,就知道是谁的来信了。 君启就在身边,通信频繁的夏寒殷也会约一个时间在副本里专门写信,除了他们,还会有谁给她写信? 唐与言低头看信,未束全的两侧发丝垂下,丝丝缕缕地遮盖住信纸上的内容。 花无间抬手替她理起发丝,就算有想要知道其内容的想法,也未曾借助这光明正大的举动往信上瞄。 若阿言想说,自然会告诉他的,关系要循序渐进,绝不能太急。 唐与言看完信,取出如同死物一般的信鸽让它把信纸销毁,看向了君启,“你知不知道一种全身上下只有骨头,头骨处有一簇火焰的生物?” 君启微怔,“知道,怎么了?” 唐与言道:“我师父抓到了这样一具枯骨,没有办法杀死他,按他自己自大透露出来的信息,只有界外之人才能杀了他。” 君启道:“还有其他细节吗?” 唐与言把信上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让我想想。” “嗯。” 君启陷入了沉思。 见状,花无间拉住唐与言的手走到了一旁,低声问道:“他们那边并没有这样的生物,我们这里,有另外的外来者入侵。” 唐与言抿了抿春,“我知道。” 师父的来信里尽管除了枯骨的信息什么都没有写,但是她能猜出来,以师父的实力都无法拿下的人,绝不可能是从零开始的玩家。 花无间道:“未知的东西太多了,藏在暗处就像是冷箭一样让人防不胜防。如果连预知未来的曜派不能预知到这些,不如趁早让局势提前,逼迫他们先行出手。” 唐与言很快同意了他的提议,说道:“不出意外九叶檀今天就能攻下崇余郡,下一站便是秦泸城,我们赶过去的话,在路途中可以汇合。” 花无间低声道:“只要崇余郡一攻下,我的计划也就开始施行了。” 他含糊不清的话让唐与言察觉到了他言外之意,点了点头,“好,我会顺带告诉师父的。” 两人聊完了,回头发现君启还是在思考着问题,唐与言走过去伸手在君启眼前晃了晃。 君启回过神来,说道:“我无法保证方法有效。” 唐与言道:“没事,你尽管说。” 无论君启知不知道,她都会去参考一下夏寒殷那边的意见,方法不嫌多。 君启道:“它的要害就是那簇灵魂之火,按我们那里的说法,得用无形的神秘力量去摧毁它。只不过信中说到内力不起作用,那么得找一些精神力高的玩家帮忙试试看了。” 唐与言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多谢。” 君启道:“不必客气。曜派来过了,接下来小唐你们打算去哪?” 唐与言道:“如你所愿,去和大部队汇合。” 君启淡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不必当真的。” 唐与言也回以一笑,没有说话。 他这句话,才是开玩笑的。 离开曜派的途中,又碰见了唐陵。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唐陵看到他们一行人,走上前来,打招呼道:“又碰见了,毒圣。” 这个又字让花无间侧目,视线落在唐陵身上,用目光打量着对方。 唐陵被这灼热的目光所打量,也不为所动,反而笑道:“毒圣为什么不说话?我觉得我总不至于认错了人。” 唐与言神色不变道:“你认错人了。” 唐陵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君启,遗憾道:“看来我是真的认错了,抱歉。” 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仿佛真的相信了唐与言的话。 等人走后,君启低声问道:“小唐,你怎么认识他的?” 唐与言道:“江虞城的事情,是他帮忙举报的。” 她蹙眉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君启道:“他是唐家真正的继承人,唐八少,唐陵。” 唐与言微怔,“不是唐婉的哥哥?” 君启皱眉,“不是,那只是唐家的一个挡箭牌而已,真正的继承人……是他,我没想到他了无音讯这么久,会是在曜派,以后碰见定要小心。” “好。” 唐与言看着唐陵离开的方向,心中念着,唐八少吗?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本职 唐与言收回了视线,暂且把对唐八少的疑惑压回了心底。 他们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曜派。 等回到镇上坐上了马车,车帘隔绝了外人的视线,唐与言看着车帘,皱了皱眉。 花无间适时将君启支开去骑马,车夫换成了莫邪后,唐与言才开启了与夏寒殷之间的心灵相通。 不得不说,这个特殊好用的功能有一个非常不太好的缺点,便是无需对方同意直接就连上了。 ——连接的太过突然,容易看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唐与言看着夏寒殷那边画面中身着羽衣面色苍白的男子,陷入了沉思。 按上次在神庙里所见的架势,他们本应该打起来了,后来却成为了朋友。 可哪个朋友会时刻出现在夏寒殷的住处里?难不成是巧合? 唐与言:寒殷,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他是谁? 夏寒殷:他是御羽,是界外之人,因为他的事情有些复杂,所以我本来打算保密来着。 没想到……后续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保密也没什么意义了。 夏寒殷:对了,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唐与言只是觉得好奇,并不在意夏寒殷的隐瞒,听到夏寒殷的询问,便把枯骨的事情与君启的答复全部说了出来。 时间有限,正事优先。 唐与言: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办法吗? 毕竟精神力这个词她很早就听夏寒殷提过,只不过从来没办法使用,或许人等死后变成了魂魄,才有机会,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夏寒殷:我想到的也是跟君启一样的法子,如果不行的话……等一下,你们可以找久道人。 唐与言:神庙里的那个不一定是久道人,而且太远了,真正的久道人我怀疑早已经消散了。 尤其是她提到死者世界时,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般——像是一些神怪志异的话本子里,以活人身份行走着的死人,绝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夏寒殷:让我想想。 她抬头看向‘盯’着她的御羽,试探性地问道:“御羽,你知道拥有魂火的枯骨在现世该怎么毁灭吗?” 半拍子后,御羽才开口回答道:“枯骨不该存在于现世,明天是十五月圆,我可以借助媒介去现世一趟解决它,但是你必须待在院子里。” 夏寒殷毫不犹豫道:“我会的,谢谢你愿意出手。” 御羽看着她,琉璃般的眼珠微亮着,“这是我的本职。” 夏寒殷:御羽说明天月圆的时候会去解决枯骨,可能需要你师父再等一等了。 唐与言:好,能解决就好,替我谢过御前辈。 夏寒殷抬头道:“我朋友说谢谢你。” 御羽睫毛微颤,低声道:“你谢过了就好。” 夏寒殷感觉面上有些烧得慌,“总归还是要谢谢的。” 御羽嗯了一声,端坐在夏寒殷对面,看着她缝制着已经确认好的衣料。 唐与言:这就是你要做的东西? 夏寒殷简单把羽衣的事情说了下,不过在御羽面前,她还是下意识隐瞒了可能可以帮助御羽恢复记忆的事情。 唐与言:介意把图样给我看一眼吗? 夏寒殷抬眸看向御羽,说道:“我朋友擅长药理,应该对材料匹配的事情敏感一些。” 她发现御羽迟疑了会,点头应允了,便找出图样,展开在眼前让唐与言去看。 看到这样繁琐的图样,唐与言跟花无间说了一声,便靠在了他身上,闭着眼借着夏寒殷的视线,仔细描绘着羽衣的模样。 片刻后,唐与言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拍掉了花无间揽上来的手,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对方微垂的眉眼,看起来很可怜的模样。 她瞥了眼对方,“你就知道装可怜。” 花无间含笑道:“习惯使然。” 唐与言没理他,默念道:我大概知道衣料上要哪些材料了,不过纸上写着的铭文我没有接触过,如何匹配就看你们了。 夏寒殷:能省一些时间就很不错了。 唐与言:等找齐了材料和合适的地点我会通知你的。 夏寒殷应下了。 连接的时间还有五分多钟,趁着这点时间,唐与言询问了唐八少的事情。 夏寒殷:唐陵?你怎么会想到问他? 唐与言:今日去曜派遇上了,君启发现了他的身份,他的性格如何? 夏寒殷:看起来挺乖的,不过你也知道,能成为大世家未来家主的人,一般都不简单。 唐与言:比如你? 夏寒殷:我做这件疯狂的事情前,先卸任了家主。 所以别把我牵扯进来。 唐与言:难不成在此之前你没有疯狂过? 夏寒殷:…… 她怎么隐约感觉御羽的目光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去,对方的眼睛还是如同琉璃珠一样的装饰品。 大约是错觉。 唐与言:不过有一件事我有些不确定。 夏寒殷:什么事? 唐与言:只是一个感觉,我感觉他跟沧云仙岛的沉没有关。 夏寒殷:?! 然而还不等她询问这件事的原因,连接已然断开了。 就像是听到一个令人好奇的故事,快听到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时,说书人就来了一句:“预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夏寒殷总感觉唐与言是故意的,对方的时间观念非常准,不至于连十五分钟的点都抓不到,可她没有证据,只得愁眉苦脸继续缝着衣服的一部分。 御羽不理解她这种情绪的产生,问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夏寒殷道:“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我朋友在故意耍我。” 御羽:“……?” 另一边,唐与言的确掐好了时间,所以在连接断开的那一霎,她便没有再想君启的事情了。 对于她来说,这种感觉没有任何凭据,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分析的太过,容易伤感情。 跟夏寒殷随口一提,也只是为了让她有一个防备对方的心。 唐与言取出信鸽,准备给师父回信。 花无间见状,了然地问道:“事情解决了?” 唐与言道:“解决了,明天自会有界外之人来处理不属于这里的生物。” 花无间笑道:“那就好。” 他换了个话题,“你觉得靠着我小憩会舒服吗?” 唐与言嫌弃道:“你太瘦了,骨头磕着我了。” 看到花无间装着委屈的笑容,又改口道:“——不过,靠着你,至少不会太晃。” 花无间失笑,伸手抱住唐与言,将自己的头靠在对方身上,“我们抱在一起也不会太晃。” 唐与言:“……”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东方狩与 半个时辰后,崇余郡外的某营帐内。 素无情单手取下信鸽上的信,三指夹着纸张,一点一点的艰难展开信纸,看到信上的内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烦恼。 她叹了口气,如果要支撑到明天月圆之时,恐怕还需要劳烦别人帮忙输送内力。 ‘嘎吱嘎吱’。 骨头摩擦发出声音,像是在发出讽刺般的嘲笑声一样。 素无情淡淡道:“一时治不了你,难不成我一辈子也治不了你吗?” 她不想徒生波折,所以给枯骨一个错误的信号,一个没有找到办法的状态,避免对方狗急跳墙。 骨头再度摩擦着,像是阴笑一般让人心底发麻。 素无情不介意这样的声音,他现在的动作越大,过会就越容易封印住。 过了不知多久,外头的喊杀声渐渐停止了,帐帘被掀开,晏温年走了进来。 素无情问道:“外头怎么样了?” 晏温年道:“崇余郡攻下了,现在在战后整顿。” 素无情思索了下,说道:“晏门主,劳烦请你帮忙喊丰兴盛过来,之后等整顿好了再过来喊我。” 晏温年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视线落在黑布身上,仿佛透过布看到了那底下的枯骨。 他不满道:“为什么要喊那个胖子过来,我可以留下来守着你的。” 素无情道:“我有事找他,况且九叶檀那边如果再来一具枯骨,局势会反转的。” “好吧,我马上就去。” 晏温年走后,没多久丰兴盛就过来了,肥肥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他不安地看着容貌清秀气质上佳的素无情,心底有些痒痒的,却不敢轻举妄动,他低声问道:“楼主,您找我?” 素无情看向他手上留下的痕迹,虽然没破皮,不过留下了恐怖的红色抓痕,她询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丰兴盛尴尬道:“手痒,逗了下猫。” 素无情道:“小心些,如果得了什么病我没办法腾出手救你。” 丰兴盛搓了搓手,小声道:“我会很小心的。” 素无情道:“你的内力还充裕吗?” 丰兴盛道:“充裕,楼主可是要我传功?” 素无情点了点头,“不过不是现在,我需要你守在帐外,如有可疑人员接近,第一时间将人赶走。” 丰兴盛道:“保证完成任务!” 素无情颔首道:“麻烦你了。” 丰兴盛兴奋道:“不麻烦不麻烦,能为美人做事,是我的荣幸!” 素无情看着他,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可丰兴盛总感觉那双眼中泛着冰冷的光。 丰兴盛连忙窜出了帐外,扯上帘子,隔绝了素无情的视线。 他怎么就突然调戏起楼主来了,果然是太得意忘形了。 素无情收回了视线,安静地呆在那,边调息边调动着内力封印住枯骨。 此刻,另一边。 东方狩与冷冰冰的看着九叶檀,哪怕此刻他被人捆着,为阶下囚,头发凌乱,骨子里的傲气也未曾让他有半分狼狈姿态。 九叶檀的亲信韩立押着他,让其跪下,却始终也摁不下去。 九叶檀摆手道:“算了,让他站着吧。” 有的人就算将他的骨头打碎,人也是傲的。 这样的人,作为朋友他会很欣赏对方的骨气,作为对手的话,倒觉得头疼。 韩立松开手,自觉地退到了门口,背对他们警戒着外面。 东方狩与视线落在九叶檀头顶上的金色发饰声,冷笑一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赢了。” 撑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没让九叶檀这一方面全力以赴,真是扫兴。 九叶檀淡笑道:“不知我之前所说的事情,将军可还愿意?” 东方狩与道:“我身为一介阶下囚,哪有能力办成狼王你想办的事情?” 九叶檀道:“只要你想,你就有。” 东方狩与反问道:“倘若我不想呢?” 九叶檀意味不明道:“那将军只能屈尊当一个俘虏了。” 东方狩与沉默。 九叶檀趁热打铁,“成为俘虏,可是要一辈子被限制在绳子中,再也无法挣脱。” 东方狩与冷声道:“可若是被帝君盯上,恐怕也好不了哪里去。” 九叶檀道:“真要有那一天,我的下场会比你更惨,难不成你不心动吗?成为俘虏,你可不一定能看到那一幕。” 东方狩与暗骂一声,光是想象这一幕就让他有些蠢蠢欲动,心道对方真是看透自己了。 杀了帝君,他能报仇,杀不了,他也能看到九叶檀比他有更惨的下场,的确很划算。 九叶檀眉眼带笑,胸有成竹道:“将军考虑的如何?” 东方狩与应下,“我答应,不过你如何能消减我身上的怀疑?” 九叶檀站了起来,边走过去边道:“我早已安排人易容伪装成你逃了出去,你只需要替代他便是。” 东方狩与似笑非笑,“早就安排了人?你就不怕他露馅了?” 九叶檀解着东方狩与身上的绳子,说道:“下了素楼主特制的哑蛊,中蛊期间容易睡着,放心吧。” 解除了限制的东方狩与抬手就给九叶檀推开,抗拒道:“我不想体内有只虫子乱爬。” 九叶檀道:“放心,哑蛊也不想待在别人的体内睡觉,要不了多久它会自己从你手臂里钻出来的。” 东方狩与的脸黑了下来。 九叶檀恐吓道:“如果再晚一些,你就要种别人种下过的哑蛊了,避免时间不一致。” 东方狩与整个人都不好了,咬牙道:“现在,立刻,马上!” 九叶檀道:“这才对,韩立,给他种蛊。” “是。” 九叶檀悠悠地走出了屋子,背着手看着天上的残阳。 残阳是橘红色的,晚霞也是深红的色彩,像是在祭奠着那些逝去的生命。 屋里的惨叫声打破了他因景而生的情,不由勾了勾唇。 他心道,若不是你这一身傲骨,非要一争个高下,至于受这样的苦头吗? 有一身傲骨固然让人欣赏,只不过实力不够又学不会低头,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碎这身傲骨。 忽然间,九叶檀又想到了独孤素羽,那个人也是一身傲骨不愿低头,哪怕远走部族,也想要拥有属于他自己的自由。 后来,从书信中知道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自由,却没想到有一天又为了别人,将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葬下,一个人孤独地被关在了地底下。 是不是好人真的不长命…… 第四百二十五章 枯骨灭 十五,月圆之夜。 一入夜,一抹圆月便悄然出现在天空上。 此刻,崇余郡内。 素无情和晏温年一同在屋内守着枯骨,丰兴盛和明和作为传功工具人,带着一些弟子守在屋外。 尽管他们根本没有在枯骨面前提起过月圆之夜的事情,可大概因为对方不是人的原因,人一多,他就察觉事情不太对劲,猛地磨着骨头。 晏温年听不习惯这声音,忍了一会就没耐性了,咬牙切齿道:“闭嘴。” 声音仍然不停,也不知是他没听到还是因为他根本没动嘴。 晏温年捂着耳朵,在屋内走来走去,看到素无情神色未变的站在那,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无情,你不觉得很吵吗?” 素无情淡淡道:“习惯了,坐下等着吧。” 晏温年乖巧地坐下,身体安分了,嘴上却不闲,“无情,总是习惯这么多事情,哪会有人记得你每次一开始忍受时的苦。” 素无情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毫不留情面道:“忍受得了你自然忍受得了这些,毕竟你比他还要吵。” 晏温年:“……” 外面的动静忽然小了些,紧接着门被按照一定的规律敲了几下。 素无情道:“进来。” 门开了,丰兴盛肥嘟嘟的胖手小心地扒拉着门边缘,拉开最大的缝隙,让门外的客人进入。 青衫男子蒙着眼走了进来,若不是气质与身形上与花无间相差太多,素无情一时还以为是他来了。 晏温年问道:“你打算如何让这具骨头弄散架?” 御羽没有说话,径直走上前,停在了枯骨不远处,抬起手,中间连碰都没碰到枯骨身上的布料,就开始低念着无人能解的晦涩言语。 言语中仿佛充斥着巨大的力量,让素无情和晏温年都不住的倾听着,下意识去分辨着每一字每一句的意思。 丰兴盛见状,连忙后退一步关上了门,把人都打发回原地站岗了。 这莫名其妙来的家伙,可比久道人看起来厉害多了。 御羽念完咒,掌心上多了一簇青色的火焰,火焰像是一根绳子一眼延长着,绕着布料转了三圈,把枯骨的路都堵死了,才停了下来。 他道:“此火若真烧灼起来易焚人魂魄,你们走远一些。” 素无情低头看了眼剑上附着的内力已经在青色火焰无声燃烧下消融,便没有提起冰封一事,果断的收剑退开。 晏温年也跟着退开,跟素无情一块儿站在角落。 枯骨身上的冰很快就消融了,他能说话也能动,可他不敢。 这火焰的颜色看起来淡得就像是湖水一样,传递而来的灼热温度是真的能烧毁他! 触碰是死,不碰也要被活活热死,枯骨没得选择,宁愿再熬一熬,多活一会。 只是御羽没有给他再活下去的机会,虚捆了三圈的青色火焰收拢,隔着布料直接将里头的枯骨与魂火一并焚毁。 不过短短三个呼吸,被缠好的布料因为没有了支撑点,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御羽收拢火焰,再度念了咒将它送回,跟素无情他们打了声招呼。说明了留下来的布料没有温度,便继续念咒,消失在了原地。 素无情视线从他消失的地方挪开,落在了那块塌在地上的布上,伸出手拿起了它。 如对方所言,的确没有温度。 世外之人的世外之火,能焚烧掉比之世间最硬的矿石还要硬的枯骨,能焚毁无法以精神力摧毁的魂火,为何不会焚烧这块布? 素无情眯了眯眼,是他能控制着这火焰不去烧灼其他的事物,还是世外之火只能烧世外之物? 这个问题值得令人深思,不过她还是将此事放下,向晏温年和屋外的人们道谢,一一送走后,盘着腿坐在床榻上恢复内力。 不得不说,冰封枯骨这件事虽然拘束了她的行动,不过不断耗尽内力下,她隐约感觉到了突破的趋势——尽管谁也不知道再往上突破是死路还是新的境界,她还是选择了恢复内力后试探性的冲一冲。 何为半步登仙?尚未超脱于这个世界的,即为半步登仙。 久道人是,所谓的星辰万象也是。 再往上或许是对于人而言的临界点,却不是其他生物的临界点。 唯有往上,才能窥见其他生物与人的差距。 …… 次日,当升起的太阳驱散了夜里的凉时,素无情也重新回到了巅峰时期。 她沉下心来,正准备回忆着当时一闪而逝的突破契机,还未陷入思索当中,就听到了窗户处传来响动。 是谁? 一缕雾气从窗户缝隙里挤了进来,在素无情面前化成了人形,道袍加身,拂尘握在身前,眼眸平淡的看着她。 素无情淡淡道:“久道人。” 久道人颔首,“许久不见,没想到是你唤醒了我。” 素无情:“?” 久道人道:“自从上次泄露天机一别后,我的意识便浑浑噩噩的,最后不知怎么就陷入了沉睡。若不是你有意突破,牵动了天地意识,我恐怕还醒不来。” 原来久道人没想过死,在她身上留下了属于对方的一线生机。 素无情冷淡道:“你所说的大部分,不一定是天机。” 最关键的是为了说出最后一句话:入玄要撅弃一切益处,拥有自己的决断,亦或是,入玄所看到的世界,与常人所看到的世界不同。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至少有一点她可以确认,是在说了那两段话后,久道人才开始不适的。 那一句才是关键素无情不知道,很大概率两句都是。 ——因为从入玄突然选择离开江虞城,打算脱离弑楼断绝师徒关系,以一己之力承下骂名的时候,素无情就已经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了。 昔日还在襁褓当中,由血缘关系上的姐姐在临死前亲自托付的孩童,早已成长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的人。 她很有主见,做出的选择也超乎她的预料,无论如何去思考这个选择的意义,素无情也想不出除了替他们背锅外,还有什么意义? 久道人道:“我所说的虽然不是天机,不过也是基于未来状况的分析,倘若再擦边一些,恐怕素楼主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素无情道:“见与不见,你所做的,皆会有另外的天机补缺。” 久道人扯出了一抹没有情绪的笑,“素楼主倒是看得通透。” 素无情一针见血道:“至少现在,你还不想让我死。” 东方狩与番外——过往篇 东方二字的姓氏,代表着天枢国四大世家之一,除了东方家外,还有陈家,季家和柳家。 其中,东方家与陈家几乎并列第一,其后是世代为官的柳家与低调闲散的季家。 东方家是武术大家,东方狩与便是出自东方家,从小习武数十年,便被家里人送去了军中。 他以为他能大展拳脚,可星璇国和蛮荒十八部每年打得起劲,天枢国却半点也不掺和。 每天训练训练,跟平常枯燥乏味的习武也没有什么不同。 偶然有一次战斗,是为了剿灭红柳山上的山匪,东方狩与兴奋的险些睡不着觉,结果一跟去,山匪没杀几个,反倒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他以为是指挥的问题,可等他留意对方的言行举止后,突然反应过来——官匪勾结,这次剿匪,只是为了做做样子。 某天再度出击,山匪意外的好杀,就像是割麦子一样一割倒一片,东方狩与忽然停手了。 忽略掉鼻间萦绕着的血气与那些为了功勋杀红的眼,他发现了一件令人厌恶的事实。 ——这些人,不是杀过人的山匪,而是平民百姓。 东方狩与想要张口点破,却发现每个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一样为了利益而疯狂,唇便闭上了。 就算点破了又能如何,他们是会相信手上沾染的是无辜的罪孽,还是选择相信他们杀的就是作恶多端的山匪? 这个问题,恐怕抛给他自己去回答,他也犹豫要不要选择残酷的真相。 幸好,他发现的及时。 东方狩与灵活的避开他们的路线,绕到一个小角落里装模作样,不让头上的人发现自己有所懈怠,打算等战后就向家里的人写信,揭露这件事情。 他当时想的还是太天真了些,他是东方家的直系血脉,哪怕他不杀人,象征着罪恶的功勋也会累加在他头上,将他提为了能领五十人的小队长。 东方狩与觉得恶心,数次拒绝也未能推掉这个职位。 更让人恶心的是背后的流言,哪怕被训练的精疲力尽,也会在闲暇时刻以最粗俗的话语攻击他这个没有杀过一个人却有功勋加深的世家弟子。 说他天生的好样貌,说他连人都不敢杀,说他早该回家,找个男人嫁出去入赘。 这样的羞辱,东方狩与不想再听到第二遍,他怒火上头,当即拔剑直接杀了那两个议论他的人。 说是杀鸡儆猴,还是为了泄愤,他都违背了军规,在东方这二字的保护下,被撤掉了职务。 ——当时帝君派遣他去跟九叶檀交战,在安插那么多没用还会捣乱的世家弟子在他的军队里时,东方狩与想杀他的心也就愈发的浓烈。 就像是一种无形的羞辱,时刻提醒着他过往有多么‘不堪’,连借刀杀人也忍不了,非要触犯军规。 所以,当九叶檀提出想要合作杀死帝君的时候,不得不说,他心动了。可对方的语气实在让他不爽,这一场仗,他非打不可,打到九叶檀底牌尽出为止! 回到当年。 东方狩与被撤掉了职务后,家族里送来了信,隐晦地提醒他山匪这件事提不得时,他胸腔中的火瞬间被引燃了,恨不得把坐镇在这里的武官直接给杀了。 然而,怒火烧到极致的时候,大脑突兀地就清醒了过来。 身份背后世家的特权带给了他很多便利,当其中有他所不想要的时候,有他达不到的时候,他就要生气,太过小孩子性情了。 想明白这点,他就有两种选择,一,接受这畸形的现状,二,摆脱身份上的枷锁。 前者,他一想到那些无辜的尸体,心底就翻涌出一股呕吐的。哪怕战场上刀剑无眼,可并不代表他能将那些没有反抗能力的平民百姓看作敌军。 后者,现在的他还不够格,脱离家族想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如果没有充足的准备,脱离就等于死。 不是被其他人杀死,而是被家族里有血缘关系的人杀死。 ——因为现在的东方家就像是帝君的矛与盾,但凡脱离者,皆为背国叛君者。 尤其是出了一位帝君身边的红人后,风气更甚。 …… 东方狩与一想到那个连姓氏都抛却一半,留在帝君身边的东虹时,就恨得牙痒。 当年就是东虹这个人引荐了自己给帝君,本以为是脱离家族的契机,却没想到自己亲手将自己的缰绳,交到了帝君手里。 …… 东方狩与明面上参与什么都不出力,实际上暗地里开始聚拢着势力。 一点一点积累着,将此地驻扎的城镇变为自己的地盘,直到有一天,东虹找上了门。 东虹开门见山的提出帝君要见他,并且告诉他官匪勾结的人马全都落网了。 人马落网的事情东方狩与自然知道,他筹谋许久准备出手的时候,不知被谁突然截胡了。 没想到,没想到是帝君。 东方狩与没有拒绝帝君的邀请,跟着东虹去了。 当时的他虽然有脱离家族的想法,却并没有背国叛君的意图,所以这一见,帝君提出的合理要求,他都接受了。 近两年的合作中,东方狩与忽然发现自己的人效忠的对象早已不是自己时,才恍觉自己被骗了。 那么多年打拼来的回忆,到头来全是一场空,空得彻底倒也罢了。他们心底还是念着旧情的,有时还会向他吐露真言,说帝君的做法似乎不妥。 但他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因为帝君掌握着他们以及他们家眷的性命,只需要动动嘴,这些人便全会死。 仁慈之心战胜了傲骨,东方狩与不得不低下了头,成为了帝君手中的刀刃。暗地里不知指挥着人杀了多少该杀不该杀的人,很快就被送上了将军这一职位。 将军?多么讽刺的一个词?究竟是一军之将,还是被帝君彻底将军,拿捏在了手里? 每当九叶檀礼貌性喊将军的时候,东方狩与就想握紧拳头,给他的嘴上来一拳,让他知道不会说话的下场。 果然,不论是帝君还是狼王,只要是掌权者,都是一样的令人讨厌。 唯一一点不同的是,九叶檀是光明正大的打败了他,让他心服口服。而帝君只会使那些暗地里的小伎俩,驱使他不得不为其办事。 说来也可笑,帝君想要打碎他的傲骨,将他的菱角磨平的这段时间,作为东方家直系血脉的身份特权,从未有使用过的一次。 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人为了你的身份而救你,也不会有人特意来杀你。 同为帝君手中兵刃,只要完成了任务,不因失败全员死亡,没人会找你的茬。 东方狩与番外——替换篇 素无情研制出来的哑蛊真不是个好东西。 东方狩与还没走几段路,就感觉到了困意,想到原本替代他的人都是尽量保持清醒,却不住走神,还逐步抓着手出红痕的信息,他不得不说九叶檀还真了解他。 按短暂的互换交流中,九叶檀利用了他孤身一人被抓的事情,临时做出了互换的决定。但因为哑蛊的原因,原本替代过来的人并没有解释逃出来的过程,还需要他自己编一个合理的。 东方狩与思考着该如何编的时候,困意让他不得不走神了好几次,护送他的人注意到了这一幕,熟练地将马车的速度放慢。 在缓慢的行驶速度中,东方狩与的脑袋几乎跟鸟类点头一般晃着,不知怎么就失去了意识。 倒下沉睡的那一刻,他隐约听见一声嘲讽的笑声,像是错觉一般。 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在想,他们果然怀疑了,也不知是怀疑真假,还是怀疑他的目的? 等醒来后,东方狩与低头看着手上做了伪装的红痕,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按了按。 有疼痛感,看来是临睡前顺着描绘出来的红痕下意识按出来的。 他因为中了蛊不方便说话,醒后就扣了扣车厢内壁,外头的人自觉地朝内递过来一份干粮和水。 东方狩与接过,细嚼着干粮,尽量不发出声音,感觉到吃着吃着喉咙干涩,才喝了点水。 虽然互换的时候对方约摸是一时没想起来,没提到吃食习惯,不过他想九叶檀既然这么了解他,易容成他的人,想必也训练过。 吃完了东西,东方狩与递还过去后,便又感觉到了困意袭来,他强撑着掀开车帘,眯着眼吹着迎面而来的风。 凉风吹得他清醒了一瞬,却又更觉得疲倦,抬起的手慢慢放下,人又靠着车壁开始休眠。 这次他还是有一点意识的,听到了周围人时常有一句没一句的议论声。 他们怀疑东方狩与是真是假,可怀疑归怀疑,他们必须得把人完完整整地送回来,因为,帝君对他这个棋子还真是执着,派他出来送人头,又愿意派人把他接回来。 执着是好事呢,东方狩与只需要消除怀疑,很快就能再度接近帝君,想办法解决对方。 下定了要杀对方的决心,东方狩与的意识也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是晚上,马车是静止的,帘外透进来的光是暗淡的。 因马车之前的颠簸东方狩与感觉到了胃里难受,他皱着眉掀开了车帘,看着外头有几个人在守夜。他强撑着从马车上下来,走了几步,便觉得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江倒海一般让人难受。 他们定然是在他睡熟后加快了速度。 东方狩与缓缓在守夜人的视线中走到了树后,哇的一声把东西全吐了出来。 他还未自己拿出帕子来,便有一只手主动递过来一个帕子。 东方狩与盯着对方手里帕子上的污渍,毫不犹豫地拍开了对面的手,拿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 他绝不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委屈自己—— 触碰到底线的事情另说。 大概是吐了吃食的原因,他情绪恹恹,却不知怎的没有多少困意,反而越来越亢奋。 东方狩与发现了自己的异状,肚子也开始叫唤,他瞥了眼旁边的守夜人,以眼神示意对方准备点吃的。 于是,野果配干粮,勉强算是提了提用餐的档次。 东方狩与先是用水漱了漱口,才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等吃完后。他百般无聊的用树枝拨动着火焰维持篝火,享受着这难得没那么困倦的时光。 不过等肚子里差不多消完了食,诡异的亢奋感消失,困倦又涌了上来。 东方狩与心底暗骂,素无情折腾出来的这个蛊不该叫哑蛊,应该叫眠蛊! 他把手中的树枝扔进了篝火中,艰难地站了起来,走向自己休息的马车,钻了进去。 守夜人对他的异常心知肚明,视线追逐着对方直至人完全进了马车里,才收回了视线。 背后的视线被帘子隔绝后,东方狩与才松开袖子下的手。 一直被帝君的人这样盯着不是个办法,被动被考验不如主动出击。 东方狩与心中估算了下路程,如果抄近路赶回天赐城,不遇到城镇是正常的。按这个路线来算,夜晚停留的话,大概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到达天赐城。 十天时间,约摸是足够了。 东方狩与简单地在脑海中构思着如何自然地消减怀疑,大致有个一个框架后,便陷入沉睡。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东方狩与被救走的消息传出来后,他们这一支不走官道光往城外跑的人,很快就被盯上了。 打起来的时候,马车里还有一个人跟他在一起,以保护的名义,进行着监视。 看来在帝君心底,自己会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好与坏都不可改变他们要保护自己的事实。 现在最高担心的,不是他们被发现了,而是担心外头的那群人没了。 忽然,箭矢扎进了车厢里,忽如其来的困意骤然消散,东方狩与一把抄过马车里放置的长弓,试下力道。 还不错。 他挑了挑眉,比划了下,对方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从坐垫下的暗格里抽出一袋子箭支。 东方狩与掂了掂重量背好,在马车被射程筛子前冲了出去。 困意是可以被其他情绪压下去的,这是他上次被迫呕吐出来得到的事实。 现在,杀意将微薄的困倦压下,手搭上弓弦,内力附着于其上,‘唰唰’几箭从他手中脱手可出,迅速命中藏在山林隐蔽处的敌人。 暗处的弓箭手解决了,东方狩与捏着弓箭一侧,以弓弦作为武器,狠狠地冲到了敌人面前,以那细且坚韧的弦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有时候实力差距是很大的。 东方狩与能被帝君培养数载,放出去当弃子后又改突然主意收回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实力。 战场上他能领兵作战,以出众的指挥能力将本该惨败的战局扭转一二。战场下他就像是天生适合黑暗的刺客,善于一击毙命。 这等人才,帝君不愿舍弃。 不过一炷香时间,埋伏的敌人全灭,东方狩与冷着脸丢下沾满了血的弓,转身去拔掉马车上的几个箭支,随后便进了里头倒头就睡。 他们的怀疑,也因这一场被伏击,削减了大半。 第四百二十六章 闲谈 素无情语出惊人。 久道人愣在了那里。 他迟疑了会,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素无情道:“因为你将一线生机,压在了我身上。” 久道人甩了甩拂尘,问道:“难道你未曾想过,我为何要把机会压在你身上吗?” 素无情道:“不论是因何缘由,你想要活下去,你就不会杀我。” 语调平平,言语中却透露着肯定。 她拿着帕子用力擦拭着一旁摆放着的软剑,一点一点的抹去内力附着在上面的痕迹。 “我虽不知道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不过在天道眼里,你无论做了什么,付出的代价是对等的。” “你想要活着,那么首先我得活着,你想要杀了我,那么你必然也要跟着我一起死。” 久道人闻言,长叹道:“若不是天命早就定下了她,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才是真正的命定之人。” 除却感情上七窍有六窍半不同外,其他的大可说成完美无缺。 这句话无论是恭维还是久道人的肺腑之言,素无情都不在意,她把擦了半天也擦掉内力气息的软剑缠好,问道。 “所以,我能突破吗?” 久道人道:“你心中已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呢?” 素无情抬眸看了眼久道人,又垂眸掩下眸底的诧异,旁若无人的走起了神来。 久道人看她走神了,本欲转身就走的,想到对方要是失败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他,便提醒道。 “外力修到极致,本来就是一种逆天而行的行为。抛却一身外力,唯有本身属于自己的实力,才是真正能够登仙的途径。” 素无情仍旧在那走神,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久道人见状,不欲多说,转身踏出几步,全身化作雾气从窗缝中挤了出去。 片刻后,素无情从思绪中抽身出来,视线落在窗户上,停顿了片刻,站起了身,往外走去。 她暂时还没有重新摸到突破的契机,不如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来自修源城的信需要处理。 —— 数日后,江虞城。 花无间坐在窗边,捧着一杯茶,视线朝窗外看去。 下面的街道上有人在闹事,还未吵多久,就忽然全部散开。 紧接着,人还没散完,一支玄色衣袍的队伍从四面八方踏着轻功而来,包围了他们。 不知道说了什么,玄色衣袍的队伍直接动手押着闹事的几个人离开了。 唐与言注意到他的视线,提到,“那就是从江虞城内选出来的黑衣卫,管束他们的是新选出来的弑楼长老醉红尘。” 花无间听到这个称呼,就知道不是真名,也知道弑楼的长老不可能是外来者,便问道:“接替的是美人怜的位置?” 唐与言点了点头,“对。” 花无间食指扣着杯沿,“为何这个位置皆是以代号相称呢?” 唐与言道:“许是巧合,刚好都不愿透露名姓,又或许是其他原因。” 醉红尘这个人是她表面脱离弑楼后才选出来的,不刻意去找师父打听,她也不知道是如何选的。 毕竟弑楼内部的长老皆是师父一手提上来的,她不说原因,也就没人知道是如何选的。 花无间将杯中凉下来的茶一饮而尽,视线落在君启身上,问道:“君少侠认为呢?” 君启:“?” 他被点名,才从发愣中回过神来,“认为什么?” 花无间含笑道:“认为醉红尘这个人,是如何选出来的。” 君启显然不在状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歉意道:“抱歉,我刚刚在走神,并没有在听。” 花无间表示不介意,将空茶杯放在桌子上,“君少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君启道:“我在回想曾经来江虞城的事情。” “哦?” 君启笑道:“当年毒圣一人饰两角,现在想想就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没有姜以渔揭露真相,也会有第二个姜以渔,尤其是唐与言当时接近他们的时候,可是游戏刚开始公测的第四天。 实在是太早了,早的让君启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 唐与言知道君启只是调侃,顺势问出当时藏在心底的一个疑问,“你是一开始就想给你徒弟弄把剑,还是当时才想起来的?” 君启愣了下,说道:“一开始便想了,他理应有一把适合他的佩剑。” 唐与言沉默了会,又问道:“我观你使轻剑的方式明显比用软剑来得顺畅,你……” 她言语未尽,君启却猜出来她想说什么。 他没有否认,“是,我在给他让路,他本是天生的剑客,不需要我的教导。若我不是学这一路的,日后被发现师徒关系,在实力上被压下的筹码也不会减少。” 花无间不由问道:“你这是养儿子,还是在养徒弟?” 这么诚诚恳恳为其铺路,看上去不像是师徒,倒像是还债的人。 君启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众人沉默。 君启道:“也不必太可惜,我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除了脑子转得灵活些,也没有其他长处了。与其一门心思一路走到死,还不如给如风让条坦荡大道。” 唐与言道:“智谋也是实力的一种,只要你有心,不会比君如风差。” 君启视线落在茶杯中,看着水里打着转的茶叶,说道:“家族里不会允许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出头的。比起天枢国的名门世家里的腌脏,我们那边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譬如唐家身为隐世大家,暗地里还有一出真假继承人的戏,只有一些听闻过风声的人清楚内情。” 唐与言轻声道:“难怪唐婉当时一直希望能和我合作。” 真假继承人的戏一旦上演,她和她哥哥就是一个笑话。 君启道:“小唐,第二世界的游戏中也是世家争权夺利的战场。你实力高强,能以一己之力决定很多事情,改变一些人的想法,是她想要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听到这里,花无间才明白为何阿言说君启是真正的君子了。 他非世家之人,经历过世家磨难,却仍然能客观的评价着这一切,保持着一颗平常心。 唐与言暗叹一声,算是为与自己别扭作对的唐婉惋惜了下,问道:“说来,你们争权夺利的方式是什么?为何从未听闻过外来者中有什么异常的事情。” 君启道:“前期是渗透,后期便是分权争斗,这是之前默认的规矩,不会发生变化。所以……你们想要守住这里,在这两国之战的战场上只有一个选择。” “——不停的胜利。”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一笑泯恩仇 尽管知道未来玩家们会影响天下格局,可从君启口中听来,却仍是觉得太过荒谬。 如果师父没有天下太平这个愿望,如果九叶檀不愿意出手,如果玉衡门站在了对立面,如果…… 太多的如果,其中若有一环没有接上,未来的局势定然会比现在纷乱的战事还要差。 深思之下,唐与言想到了平行未来的设想,隐约想到了些什么,随即被花无间的话语打断。 花无间冷淡地问道:“如果说这真是一个游戏,在游戏里争权夺利,有意义吗?” 君启沉默了会,说道:“这里是第二系列的世界,能被称为第二世界的游戏,一向是真实性极强的,等同于第二人生。” 虽然这真实的背后,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平淡道:“在一个拥有共同起点的人生中,全靠自身的阅历与实力能做到何种地步,全看谁能抓住机会。” “譬如这世家争斗中,还能有普通人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入贵人的眼,从此青云直上。” 君启轻叹一声,“总之,有人的地方,这些皆不会少,只不过因为所处的地方不同,下手会更狠一些。” 花无间眸色暗沉,“那么你一开始属于那种?” 这句话像是在往人伤口上撒盐。 唐与言侧目,他脸上没有表露出刁难的意思,眼眸中也没有敌意,反倒有些凝重,就像是因为这句话想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君启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我是君家的养子,是替代品。” 花无间又问道:“为何突然说这么多信息?” 君启神色微僵,顿了顿,开口道:“抱歉,恕我不能相告,你可以尝试换一个问题。” 花无间狐疑地看了他一会,“你在曜派大殿中,所看到的未来是什么?” 君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还是婉拒道:“这段记忆跟我不想说的有关。” 花无间问了三个问题,两个被打了回来,他索性不问了,让君启自己说。 ——毕竟他想要知道的真相近在咫尺,只要君启露出一丝蛛丝马迹,他就能立刻推测出来个大概。 “额,我还要说些什么?” 花无间侧头问道:“阿言,你觉得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他眼神示意着,仿佛在说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就没有下次了。 这里是江虞城,是玉衡门的客栈明悦楼,离开了这里,再想问点什么君启可不一定会说了。 唐与言边听边回想着刚刚消逝的灵感,骤然被喊了声,终究还是放弃追寻那一闪而逝的想法。 她沉吟了会,问道:“如果没有其他玩家,你是一个人来到的这里,你会希望天下太平吗?” 意料之中的是,君启没有直截了当回答会与不会,然而他的答案却在意料之外。 “我是外来者,归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归属感,若问我希不希望天下太平,那要看这个世界值不值得。” “可值不值得这件事一向是一个主观的想法,所以,决定会与不会的,不是这个世界,是人。” 君启笑道:“若我以后做了什么事情,请你们相信,有人值得我希望这天下太平。” 似曾相识的认真话语让唐与言垂眸看着腰上的剑,陷入了沉思。 花无间明白了他的态度,倒了杯茶水当做酒敬了他一杯,紧接着被他也回敬了一杯。 君启道:“我们的成长环境不一样,就像是无人照料和被人静心照料的植物一样,有这天壤之别,可我仍然不如你优秀,该我敬你。” 他正准备再倒一杯,花无间反问道:“难不成舍己为人这不该敬这一杯茶?” 君启哑然失笑,正欲做的事情也停了下来,花无间平直的嘴角也微勾,露出一个淡笑。 男人之间因初见时暗藏的交锋与敌意,也在此刻——默契地一笑了之。 花无间看向一旁仍在出神思索的唐与言,轻声喊了声,“阿言?” “嗯?” 花无间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唐与言愣了下,说道:“在想今晚该不该赴约。” 来客栈之前,有一个黑衣卫特意捎了个口信给她,请她晚上酉时三刻(即晚上六点)的时候到城南的桥头上。 黑衣卫是醉红尘管理的,捎口信这件事十有是出于对方的示意,她不太清楚醉红尘找她是想做什么?所以犹豫着要不要赴约。 毕竟——今天是难得休息的一天,补充一些必需品打听消息,明日就又要继续启程了。 君启听他思考的不是想问自己的问题,无声地笑了笑。 说实话,虽然他有这个机会摆脱监视他的人,不过什么能说的什么不该说他还是很清楚的。 若唐与言继续问下去,难保有些不该说的东西被花无间看出来。 “若你实在做不了决断,不如我们一起去了便是,探听消息也是休息的一环。” 唐与言想了想口信中没提到需要她一个人去赴约,便点了点头。 君启看他们决定好了,笑道:“我便不去打扰了,你们记得早些回来休息。” “嗯。” …… 酉时三刻。 唐与言和花无间一起,几乎掐着点来到了桥上。 桥下的水无声地流动着,延通着东西。 邀请她的人披着一身黑袍站在桥的另一头,晦涩难懂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唐与言视线落在他身上打量,眯了眯眼,等待对方主动开口。 她不能确认对方是邀请者的人,还是一个不愿透露身份的过路人。 对视片刻后,黑袍人主动道:“二位请跟我来。” 唐与言等他转过身领路,才抬脚跟上。 花无间紧随其后,琥珀色的眸子环顾着周围的环境。 没发现什么异样,他收回了视线,看着前面唐与言的发丝,心道:阿言的头发又乱了。 唐与言走着走着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脚步顿住,手往后伸着,顺势牵住花无间的手,与人并肩而行。 花无间无声的笑了起来,抬手捋了捋唐与言的发丝,轻声道:“你看起来已经习惯了我,真好。” 唐与言微顿,瞥了他一眼,“那你习惯了吗?” 花无间笑容渐深,“只要你在,我自然习惯。” 唐与言握住他手的力道加大了些,“这样呢?” 花无间深情道:“甘之如饴。” 唐与言:“……” 到底还是不习惯甜言蜜语,唐与言手上力道松了些,暂时不打算理会他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玄武 黑袍人领着他们到了一个宅院前,跟门口的侍卫点了点头,拉了拉兜帽,沉默地离开了。 侍卫道:“两位贵客,请。” 唐与言拉着人踏过门槛,看守的侍卫中出列了一位替他们领路,带他们去找主人。 他们避开了正厅,绕了几圈,最后来到了看着像是书房的地方。 书架摆满了两面墙,架子上的书几乎没有几处空缺,被竹筒和书本塞得满满当当。 桌案前,一位红裙女子站在那里,握着毛笔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搁笔抬头看了过来。 侍卫触及到她的视线主动退了下去,遵循她原本的命令,遣散书房里的侍卫。 等这片区域的人只剩下他们三个了,红裙女子视线略过花无间,停在了唐与言身上,主动介绍自己。 “毒圣,你好,我是醉红尘。” 唐与言颔首,“你好,红尘长老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眼里没有诧异也没有疑惑,安静地看着醉红尘,就像对方是不是弑楼长老都与她无关。 毒圣一旁的人也是如此。 这种眼神让醉红尘很是受用,开门见山道:“想必毒圣很快就要离开江虞城南下吧?” 唐与言没有否认,“是。” 醉红尘道:“我想让毒圣帮我捎一件东西给楼主。” 唐与言:“?” 醉红尘迟疑了下,说道:“我暂时离不开江虞城,想托一个靠谱的人帮我送一下东西,算是答谢楼主对我的提携之恩吧。” 唐与言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我需要先看一看是什么东西。” 醉红尘视线落在毒圣旁边的人身上,“那这位……?” 唐与言道:“不必避讳他。” 醉红尘用内力烘干纸上的墨水,放置在一边后,走到书架旁边摆弄了下,一个密室反转了出来。 “两位请稍等。” 醉红尘进了密室里,过了一会捧着一个匣子出来,“我听闻楼主一直在留意四方神兽的事情,前不久偶然得到一个,便想送给楼主。” 闻言,唐与言下意识看了眼花无间,从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期待之色。 如果是他们所想的那个神兽,四象缺一,很快就可以归位了。 只是…… 遵循久道人的预言,集齐四方神兽之后,会发生什么?流星渊真的能实现三个愿望吗? 期待过后,便是疑色。 醉红尘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神色变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一只玄色龟壳的龟趴在红色锦缎上,漆黑发绿的狰狞头侧着人。 她道:“这据说是手艺人用许多有毒的矿物混合着黏土做的,色彩非常饱满。我那天看见了便买了回来,往地上一砸,一点泥都没有蹭掉。” 唐与言礼貌性问道:“介意我碰一下吗?” 虽说醉红尘的言语让她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只不过想要完完全全确认,还是得亲自上手感受的。 醉红尘道:“毒圣轻便,倘若坏了哪处,怕也不是我想送给楼主的东西了。” 唐与言伸手在龟壳上按了按,的确是黏土凝实后的质感,还有一些矿物质涂抹在其上的粗糙。 内力暗中运用着,没有损坏这块泥塑分毫,她侧头看了眼花无间,点了点头。 花无间眼中闪过一丝暗光,微垂了垂眸掩下这抹异样的情绪,开口道:“其实四方神兽这件事主要是阿言在负责,素楼主想必更喜欢醉长老亲自制作的礼物。” 唐与言接下他的话,“所以红尘长老,不知可否将此物予我,相应的,我欠长老一个人情。” 醉红尘被他们两人这样一唱一和的说着,把盒子合上,递了出去。 “两位都这样说了,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毒圣拿着便是,只是不知道下次能找一个靠谱的人送礼,不知是何时了。” 唐与言接过盒子,视线落在她放置在一旁的纸上,笑道:“红尘长老书法不错,可临摹一副字帖送予师父。” 醉红尘一怔,面色微红道:“我的字写得不是很好,不过楼主真的会喜欢吗?” 唐与言道:“或可一观,总归来说一般这些字画都会放在她常住的地方挂着。” 醉红尘道:“明日你们从南城门出去,我会派人把字帖交予你们的。” “好。” 送礼的事情说完了,醉红尘请他们吃了顿晚饭,饭后又聊了几件江湖上的趣事,才派人送他们回去。 送他们的人是弑楼新收的人,混过江湖,实力不差,优点是话少识趣,不会触及一些他不该触及的东西。 让前东家弑楼的人护送,唐与言对此接受良好,心中没有半点不适,根本不理会那些在江虞城居住着,眼神异样的江湖人士。 师父选择以蛊毒下场作战的那一刻,脱离弑楼这个决定,不再是以后都避免相交,更像是为了走另外的路,仅仅只是离开而已。 至于断绝师徒关系……这句伤人的狠话在感情淡漠的素无情眼里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根本没有理会,其中微不足道的隔阂,也被她们两人之间无声的信件交流给消除。 他们回到了住处,被派出去大半天的莫邪和干将也回来了,花无间听他们汇报了下事情,便放人先去休息了。 君启没在前院,唐与言觉得他可能在自己的屋里下线歇息了,便也没往后院去,揣着盒子去了习武场。 她和花无间两人坐在习武场旁的竹椅上坐着,看着手里的木盒子陷入了沉思。 气氛因唐与言的动作而沉滞,最后还是由唐与言自己打破了沉默。 “四象缺一,现在只要取出藏起来的玉器青龙便可凑齐,只不过,流星渊至今还未苏醒。” 她迟疑道:“玉器青龙是按照久道人的指示藏起来的,现在不能确定拿出来会发生什么,不拿出来又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该,如何是好? 花无间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轻声道:“相信你自己的选择,我会支持你的。” 温凉的热度从手腕上传来,像是有一股力量也从那里传递了过来,唐与言点了点头,“我打算再藏一段时间。” 久道人对他们并没有恶意,也不像是会为了什么谋划的样子,何况泄露天机几近濒死的那一幕不是能装出来的样子——苦肉计这个设想,也暂且被她排除。 对方求生的很强烈,不像是会为了苦肉计赌上自己性命的人。 何况那神秘的星辰,让她心底生起了诸多的疑惑。 或许久道人当时让自己把玉器青龙藏起来而不是放进流星渊里,就是察觉到了什么。 花无间含笑道:“那便小心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变故吧。” “嗯。” 第四百二十九章 南城门动乱 有了决定,两人便没有在外头吹着夜风了,各自回了屋好好休息,准备好明日启程。 次日,南城门。 君启拉住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侧了侧身子,给唐与言腾出位置。 唐与言掀开车帘从马车里出来,跳下了车板子,走向身穿玄色衣裳,长发扎成马尾的醉红尘。 乍一看,对方的容貌 醉红尘看到她走过来,从袖中拿出一张用轴卷好的纸,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 “毒圣,麻烦你了。” 唐与言见状,双手接过轴纸,妥当地收在了身上,“大人客气了。” 在内可以喊醉红尘长老,在外得喊黑衣卫的领队为大人。 听到这个称呼,醉红尘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索性笑了笑。 下一刻,两人的神色都变了。 唐与言袖中的折扇脱手甩出,醉红尘藏着的暗器也于同一时间打出。 ——然而朝她们飞来的并非暗器,而是毒。 折扇与暗器不能将无形体的毒打散,反而因为它们携夹的风,将毒扩散在空气中的同时,相撞跌落在地。 醉红尘立刻下令道:“黑衣卫听令,南城门口封锁起来,屏息避开毒气,包围这里,一旦有人离开,直接押下!” 她语速极快,不过咬字清楚,让人很容易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此毒来的太过迅速,绝对是南城门周围近的人投得毒。 唐与言在这段时间里掏出了能解一些小毒的药,把它交给了醉红尘。 醉红尘边下着命令边接过,问都没问一句就打开瓶子吞了一粒,丢给了外头的亲信。 唐与言注意到了这一幕,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花无间他们,拿着另一瓶解毒的药,迅速分发下去。 “谢谢小唐,毒是冲你去的,你要小心。” 唐与言道:“你的内力太差,别被波及到了。” 君启点了点头,“我会跟着莫邪和干将的。” 虽然他们不一定会主动出手护他,不过至少攻过来的攻击会被动防一防。 君启是第一个,莫邪和干将其次,而装柔弱藏在马车里的花无间是最后一个收到药的。 花无间抬眸看着伸进车内的手,眸光微闪。 这个顺序,未免也太让人生气了。 唐与言手上的药没被拿走,索性反手将药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听准了花无间绵长的呼吸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用了点力道将人往外扯。 花无间:“……?” 唐与言道:“是烈阳的人。” 花无间闻言,顺着唐与言的力道走了出来,用袖子掩着半张脸站在她旁边。 “怎么看出来的?” 唐与言道:“攻击的方向是朝我来的,而且还是毒。” 她说完皱了皱眉,“只不过往常的都是连我都不清楚能不能保住性命的剧毒,这次为何……” 花无间食指放在唇边,轻声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哪怕那边不是地府,也会有审判罪孽的时候。” 唐与言会意,“也就是说此毒并不致命,他并不想多造杀孽。” 她瞥了眼花无间,担忧道:“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手也很冰凉,真的没事吗?” 花无间摇头,“无事,它所带来的好处无论是不是我该有的,至少现在不会收回。” 他手搭上了天狱剑的剑柄,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是收回了手,捏住藏在袖中的判官笔。 此笔唯一一次出手就是在抵御帝君刺杀的时候,既然都要上前线了,他的身份与其到那时候再‘死而复生’,不如提前向帝君宣战。 唐与言没注意他的动作,视线在四周不断扫过,力图找到被烈阳附身的人。 ——在没有对她下杀招之前,她不相信人会离开。 可惜大多人的视线都没有跟她对上,否则光从眼睛上就能辨别出烈阳与普通人的区别。 “押下!” 一声冷厉的话语从南城门内传出,唐与言下意识循声看去,两名黑衣卫迅速押下一个布衫男子。 “大人,大人,小人有不能延误的订单要去赶制,大人,行行好放我进去吧。” 醉红尘道:“不论你有什么订单,延误了算我的,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她从那边退了下来,走到毒圣面前,低声道:“毒圣可要看看人?” 唐与言侧头看了眼花无间,眼神交流了下,点了点头,“看。” 再能伪装的人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眼神完全掩下,她相信自己能够凭借一个人的眼神认出烈阳的人。 花无间做了个口型,“小心些,别近身。” 唐与言低笑道:“我心里有数。” 烈阳的剧毒不论下毒方式是什么,都是通过近身接触才会中的,她会保持好距离。 花无间嗯了声,看着唐与言跟醉红尘走向了被押着的那个人,眼眸微眯了眯。他余光扫见君启和自觉留出二人空间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侍卫,食指扣着判官笔上的回扣点了点。 帝君想要君启做什么?为何到现在也不出手? 思绪只不过是停留在脑海中一会,就被一声尖叫挤了出去。 唐与言那边发生了变故。 她跟醉红尘刚到被押下的人旁边,用剑鞘挑起人下巴观察眼神的时候,对方突然尖叫一声,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醉红尘道:“额……好像是吓昏过去的。” 唐与言:“……” 她低头看了看圆润的剑鞘,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衣裙,最后肯定道:“是你的原因。” 这回轮到醉红尘无语了,她干脆俯下身准备去替人把脉看看是什么情况,却被毒圣给拦住了。 唐与言道:“视线还未对上,真昏还是假昏我们不清楚,小心一些。” 虽说烈阳的目标是她,可美人怜也是被相同的剧毒给毒死了,宋煜也死了,没办法确认他到底是为了谁办事。不过不管是谁,醉红尘是接任美人怜的位置成为长老的,她不希望对方成为下一个美人怜。 “好。” 唐与言看向其他人,提道:“毒虽然不强,可是还未沉淀下来,这里待久了容易影响身体。大人,不如告诉他们一个接一个过来确认身份,确认完的可以先离开?” 醉红尘思索了下,赞同道:“有道理,我这便去吩咐。” 她把毒圣的话加工了下,用内力扩散出去,很快就排成了长队。 醉红尘配合毒圣演戏,她表面上询问着身份,实际上是跟毒圣一起观察着对方的神态,确认是否是下毒之人。 询问的过程不超过五句话,很快就放行了很多人。 唐与言越往下看去,发现没有一个人眼神出了什么问题,所剩下的人并不多了,就算不通过询问她也能分辨出这些人不是。 难不成是那个装晕的?还是……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周围,还是那些黑衣卫? 第四百三十章 接任的原因 唐与言不动声色观察黑衣卫的时候,忽然跟花无间的视线撞上了。 花无间的笑容灿烂了些,衣袖微抬,指了指外面,点了点头。 这是确认了她的想法——烈阳的人,的确在黑衣卫中。 只不过,是谁呢? 唐与言收回了视线,把剩下的人一一审查了个遍,才看向之前那个装昏的人。 醉红尘走过来,低声问道:“毒圣打算如何处理?” 唐与言思索了下,“先放着,我去把我的武器先拿回来。” 花无间确认了黑衣卫的确有烈阳的人,却不能确认那人是谁,又有几人?情况未明下,没有查过的人还是先放在那。 醉红尘指着一个方向道:“你的扇子在混乱中落在了那里,我们没人敢碰。” 至于她的暗器她的下属已经帮她回收了。 唐与言顺着醉红尘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把布满尘土的折扇在地上摆着,光线之下,隐约还有像粼粼水光一般的亮透来。 她走了过去,没有捡,视线把鳞尾上上下下打量了数遍,也没有发现淬了毒的扇尖颜色有什么变化。 醉红尘问道:“毒圣,怎么了?” 唐与言迟疑了会,言简意赅道:“我知道是谁的人,他们杀人一向喜欢用毒,夺人性命的剧毒,则需要通过接触来下。” 醉红尘道:“你怀疑这把扇上被人下了剧毒?可……”你不是毒圣吗? 她未尽之语不需要说出来,唐与言也清楚她想表达什么。 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弱处,唐与言没有直言,而是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此毒剧烈,就算是百毒不侵也逃不了好。” 虽然不知道师父能不能抵御这些毒,不过这毒实在是危险,能给醉红尘提个醒还是值得她说谎的。 醉红尘道:“这么危险,若是碰上了岂不是直接没命。” 唐与言道:“唯一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剧毒的制作程序繁复,需要的毒物很罕见,一次基本上只能害一个人。” 醉红尘顿了下,担忧道:“攻击是朝你来的,你要小心。” 这份来自不过几面之缘人的关心,还是相同的语句,让唐与言不由愣了下,“嗯,我会小心的。” 醉红尘问道:“那你这把武器,该怎么办?” 唐与言思考了会,从袖中取出一张手帕包着手,把鳞尾捡了起来。 她捏着扇柄远离人和向风处,抖落上面的灰尘,在光线下观察着上面的色泽,还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思索了会,她把鳞尾往近处凑了凑,嗅着上面的味道,也没闻出什么来,只有尘土的气息。 为了以防万一,唐与言还是重新拿出一块大点的布把扇子包了起来,收了起来。 让毒长时间停留在武器上,甚至渗透进去需要长时间的淬毒,一次性的毒等回去冲洗一下,还是能洗刷干净的。 醉红尘问道:“上面下了毒吗?” 唐与言道:“我不能确定,不过还是以防万一。对了,大人,他们也擅长下混合型的毒素,美人怜也是死于毒下,你也要小心。” 醉红尘道:“我知道她的事情,我……” 她话音未尽却顿住了。 “你?” 醉红尘道:“你给我张干净的帕子,我写在你手上。” 唐与言微怔,又取了个手帕给醉红尘。 醉红尘将手帕抱在食指上,示意毒圣摊开手。 唐与言伸手摊开,看着醉红尘在她手上写字。 一笔一划一点一点的将每一个字写出,字与字之间她会停顿一下,等将这些字拼凑成句子时,唐与言瞳孔微缩。 醉红尘说,我接任美人怜位置的原因,就是想找出美人怜死的真正原因,因为楼主说,她当时并没有发现美人怜有出任务的记录,可楼中人都说美人怜出了任务,因此中了襄王的套。 成句之后,醉红尘停顿了许久,继续往下写。 醉红尘:说起来,如果他们不对我下手,美人怜就是因为发现了他们什么秘密被杀人灭口,如果他们对我下手了,我会用命来留下讯息。 唐与言低声道:“师父帮了你什么,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醉红尘收回手,勾唇笑道:“这是一个秘密!” 唐与言道:“剧毒之下,你活不过三个呼吸。” 醉红尘挑了挑眉,以神秘的口吻道:“毒圣可别小看了我。” 唐与言看她这么自信,提醒道:“你只要多注意一下自己身边的人就好,无论是谁,在烈阳之下都会有阴影,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好。” 唐与言回头看了眼花无间,指了指外头,看对方点头,又转回来低声问道:“大人,接下来要上演一场引蛇出洞,不知大人可赏脸让我们表演表演?” 醉红尘会意道:“自然赏脸。” 她朗声道:“除却押下的人,其余人等,放行!” 黑衣卫让开位置,君启走了出来,去牵马车出来。 莫邪和干将见状,迈出的半只脚纷纷收了回来。 他们各自牵了一匹马,论动作还是不如一身轻的君启快。 就在君启走向马车的时候,唐与言忽然想起了什么,喊道:“等等。” 君启:“?” 唐与言快步走到马车跟前,嗅了嗅上面的味道,皱眉道:“剧毒下在了这里。” 她视线迅速扫过一众黑衣卫,最后停留在了吓昏了的那个人身上。 对方的目的或许就是利用毒制造混乱,趁乱下毒在马车上,让他们在江虞城多停留一段时间,好另行下毒。 ——长途跋涉时若没有能遮风避雨的马车,是很难保证睡眠质量的。 不过也不是不能离开后再购置马车,只是不知道拉车的两匹马是不是也被下了毒。 毕竟四匹马中可以再载一个,可两匹马就算两人同骑也不够五个人分。 强行离开,指不定会因为速度上的原因被另外的人围杀。 唐与言绕着马车走到了前面,看着与往常截然不同,精神奕奕的马匹,神色凝重了起来。 君启问道:“这些马也被下了毒?” 唐与言嗯了声,“应该下在了毛发上,味道很刺鼻。” 她看着晃着尾巴的马匹沉思着,鳞尾,马车与马,如果不接触的话,气味会不会构成混合性的剧毒? 这一点暂且没办法证实,她就算中了毒也有一段时间潜伏期。 唐与言看向醉红尘,“大人,看来没有好戏上演了,不知能否请你帮个忙?” 醉红尘道:“毒圣尽管说。” 唐与言道:“请大人替我们找一个宽敞点的隐蔽院子。” 既然不好走,那便将计就计,至少江虞城目前是在弑楼的管理下。 “好。” 第四百三十一章 作风不同 虽说决定暂时留下来,不过临走前,还要处理一下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避免这些毒害了旁人。 唐与言用内力震断了马身上的一些毛,用布包好,准备回去后好好分辨一下其中的药材。 两匹马身上系着的线被切断,按唐与言的想法,被人隔着布牵走,准备先关起来,之后等她查明了毒,再做决断。 留下来的马车被拉出城外,一剑又一剑砍散了,里头的东西掉了出来。 唐与言闻了闻上面的味道,除了木头味道没闻到其他的气息,料想他们也没办法在众人眼皮底下对马车内部做手脚,便收了起来。 至于那些被劈的七零八落的木头,花无间帮唐与言包了一块带毒的,其他则全一把火烧了。 处理完后,唐与言看向醉红尘,“请大人带路。” …… 醉红尘找的院子就在她住处不远,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冒着生命危险掺和进来了。 唐与言抬头看着门上铺顶的青瓦,成色很新,想必是最近换的瓦片。 她沉声问了一遍,“大人,你确定让我们暂住在这里吗?” 醉红尘没有丝毫犹豫,答道:“对。” 唐与言暗叹了一口气,“既然大人愿意让我们暂住于此,那我们便谢过大人好意了。” 醉红尘道:“毒圣客气了,若不是毒圣的药,南城门的人恐怕已经毒发了。” 唐与言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相顾无言之下,花无间道:“阿言,早些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是正事。” 唐与言嗯了声,跟醉红尘道了声告辞,嘱咐他们回去沐浴换衣,避免解毒的药效过后再次中毒,便与花无间他们一同进了院门。 他们在即将踏入后院区域的时候,唐与言提出了分开。 ——毕竟烈阳的目标很明确,是她,或许其中还有醉红尘。 想到这位十分认真在她手上写字透露自己内心想法的新任长老,想到对方没有丝毫犹豫应下她话里有话的疑惑,唐与言希望对方不会出事。 君启没有拒绝,“我无力掺和此事,你们多加小心。” 唐与言道:“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就行,若是中了毒,服下之前的药后第一时间来找我。” 君启道:“会的,我很惜命。” 他率先离开,莫邪和干将在花无间的示意下,跟在君启的后面一起走。 等人都走了,花无间才说道:“不必分开,我与你一同。” 唐与言摇了摇头,把马车上遗留的物品交给他,“他们一定会来的,你在容易另生事端。” 花无间知她言外之意,没有强求,接过包起来的物品后,便把保管在自己身上的木头给了她。 他用视线描绘着唐与言如今不由自主透露出凝重的神色,眸色暗了暗,再次道了句小心,转身先行离开。 唐与言揣着木头,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找找自己接下来需要用到的器具。 边走边找的同时,她注意到很多地方都是新修建起来的,成色很新。木质的家具好像也是最近两三个月才做出来的一样,仍然散发着一股浓厚的木头味道。 醉红尘为何要在自己住处旁边翻修这样一间院子?看建成的效果,约摸是她上任长老后才有的动作。 唐与言没有细想,把需要的器具找全后,装了一桶水,分别倒进了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土瓷里。 这些土瓷基本上都有着不大不小的问题,不过最大的还是边上缺了个口子的碗。约摸是上一个屋主留下来的,因为藏的太深,没被清理掉。 不过还得感谢上一个屋主藏起来的碗,否则她就得祸害里头白净漂亮有花纹的白瓷碗了。 唐与言拿出鳞尾将其展开侧放置在其中一个碗里头,一点一点的让两面的所有地方都沉进水中。 很快,扇上还沾上未被抖落的灰尘沉淀在水底行程一小滩的土黄色沙地,还有像细线一般的靛蓝色在水中闪过。 这缕靛蓝色,显然不是发绿发黑的扇尖之毒。 ——何况她的鳞尾当时淬毒的时候做了特殊处理,反复实验过,能保证上面的毒不会被水洗掉。 唐与言当即将扇子拿起,用新的布将其反复擦拭,随后放进了另一个碗里。 这次没有靛蓝色的细线,她用布的另一面继续擦着,随后拿起鳞尾展开扇面,虚贴着自己的鼻,仔细闻着上面的味道。 很干净。 唐与言把鳞尾收了起来,视线落在那在光线下若隐若现的靛蓝色细线上,思索着有哪些毒物或是药材能在水中造成这样的颜色与状态。 想了许久,也没有一个能对上的,她暂时把此毒放在一边,先研究从马身上取下来的毛发。 仔细观察下,毛发上有一些稀碎的黑色光亮,是磨成了粉的毒。 唐与言想了想,用吞云匕首去点起上面的黑色粉末。 云泥矿能成为传说中的矿物不仅因为它的可塑性和柔韧性,还有它自身不染尘埃,就算杀人无数,也不会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它就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仙铁一般,是下凡来历练的,凡尘中的一切都不足以在它身上留下痕迹。 唐与言小心地挡着风,控制着呼吸去闻吞云上黑色粉末的味道,只能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腥臭味。 那浓厚的味道完完全全地盖过了本就因磨成粉末而难以辨别的毒物,光靠闻,闻不出来。 唐与言把粉末抖回包着马毛的布里头,放置在了一边,取来木头解开外罩的布,以刚刚的方法剥离出一些褐色的粉末,嗅着味。 结果不出意外,相同的刺鼻味道掩盖住了毒本身的味道。 这是阳谋,明目张胆地给马车和马下毒让你发现,却不得不为了安全着想,停留在此。 不像是烈阳前两次毒杀她的作风,这次回避了正面交锋,谨慎地以多种微弱的毒来引起她的警惕,却又没有让毒物本身的气味混合成剧毒。 很奇怪,就算是避免旁的杀孽在身,能有杀她的机会却不下手,让人不由怀疑其对方的目的。 唐与言想到第一次的刻意和第二次的高调,都代表着对方非常自信,难不成这次换了个人来? 倘若是换了个人……她无法保证接下来迎来的究竟是毒杀,还是借刀杀人。 说来也是奇怪,其中有两种毒有非常明显的刺激性味道,为何她从未在黑衣卫和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这两种毒下在马车和马上,当时她拉着花无间下来的时候毒并不在,那时候,醉红尘早已封锁了这里。 那个人是如何做到掩盖好那刺激性的气味去下毒,又如何做到下完毒后没有沾上气味? 第四百三十二章 以身试险 这个疑问萦绕于心头,唐与言始终想不出来任何一个可能性,便暂且抛之脑后。 她把身上披着的兰花外袍褪下,又闻了闻上面沾上的气味,没闻出什么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四种不同的毒全都混杂在一个碗里。 她倒要看看,混合后的毒效果会是什么样的。 片刻后,混合在一起的毒染浑了碗中的清水,依旧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着。 唐与言以身试险,将手按了进去,并没有运起内力抵御,过了会,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中毒。 这混合在一起的毒就像是个笑话一样,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还不如原先成为单个的剧毒好使。 好笑归好笑,这样的逆向思维与对毒药的精准把控,对方真想要杀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为何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唐与言心中的不对劲逐渐放大,一个又一个疑点浮现在脑海中,推翻了心底早已肯定了的猜测。 这的确不像是烈阳的作风,因为对方根本不是烈阳的人! 究竟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利用他们的疑心做局,就为了让他们暂时停留在江虞城? 唐与言抽出手,用干净的水洗净,将这里该烧的连带外袍通通都烧了。 她处理完灰烬,把该送回去的东西洗干净送回去,提着那桶水往后院走去,找了个门前没有脚印的厢房走进去。 刚至门槛前,她就发现屋里有人正在等着她。 花无间并未束冠,一身朴素白衣坐在那,长发如瀑般垂落在身后,稍稍侧头,眉眼微扬,颇具有美人风骨。 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本展开了的书,看见唐与言后自然地合上,笑着喊道:“阿言。” 唐与言道:“怎么过来了?” 花无间把书放下,站了起来,走过来提她提起水桶,边走边道:“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你,便留在这里,守株待兔。” 唐与言被他比喻成傻到撞树的兔子,不由皱了皱眉,“若不是你轻功飞了进来,我不至于进有人的屋子。” 花无间即刻改口道:“我才是兔子。” 唐与言撇了他一眼,“披着兔皮的狐狸,还是披着狐狸皮的狼?” 闻言,花无间不由笑出了声,“我明明只是一朵随风飘流的花。” 唐与言:“……” 到了里屋,花无间把水桶放下,看唐与言拿着屏风作为隔断遮挡,挑了挑眉,不觉得自己能作为对方未来的夫君留在这里。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男女大防倒是其次,最关键的还是沐浴之时会褪去所有兵刃—— 倘若是阿言的话,旁边有人在场,哪怕再信任,想必也会因此生出戒备来。 花无间不希望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等你沐浴更衣完后,我们去拜访醉长老。” 他留下一句话后便识趣地离开了这里。 “嗯。” …… 唐与言穿了身黑袍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院外借着荫蔽翻书观看,已经束好发的清俊白衣人,顿住了脚步。 她忽然开口道:“你才是风。” 这将近一个月来,花无间就像是轻柔的风一般,慢慢地吹拂至她的心底,无声无息的停驻扎根。 若是想拔出这缕化作花的风,稍稍动了动念头,想至后续的发展,便觉得心抽抽的疼。 她有心在局外徘徊观察,可在选择的那一刻起,便早已入了局。 只能道,无论何种结果,她都不会后悔。 花无间:“?” 这突然冒出来的话语让他一时之间尚未能理解,最后按照他的理解说道。 “我若是风,也是有形之风,是可以抓住的。可你不一样,你是无形之风,难以驻足于原地。” 唐与言默认了这个回答,没有表露出其他的情绪来。 花无间虽然知道这一关过了,可心底还是有些不安,转移话题道:“为何换了身装束?” 唐与言道:“打架不方便,动作太大放在身上的东西容易掉。” 这个回答让花无间失笑,“既然换回来了,以后就别再换回去了,我真的不在意这些。” 唐与言道:“以后随时都可能要打架,不会换了。” 这一句话后,除却风声引起的一系列声响,再无其他的声音。 气氛逐渐沉默了下来,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仿佛在进行一场谁先开口谁就输的游戏。 最终还是花无间先败下阵来,他合拢早就没再翻动的书,“我把书放回原处,然后我们便去拜访醉长老吧。” “好。” 花无间绕过她走进屋内,把书摆在一旁的架子上,便走了出来。 “阿言?” 唐与言回过神,“嗯?” 花无间无奈道:“你为什么最近忽然在我面前走神?若是换做其他人,很容易出事的。” 唐与言牵起他的手,淡淡道:“无事,我们走吧。” 她永远不会说就在刚刚花无间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心底没由来的生起了恐慌感,仿佛对方这一走,就是永别。 永别是何意?生与死之间那不可逾越的沟壑,便是永别。 有关于平行未来的又在脑海中一闪而逝,随即在花无间的声音下,如鱼入大海中一般,再难追寻。 尽管花无间接连两次打断了她的灵感,她也没感觉到生气,反而有种只是自己与那抹灵感缘分未到的错觉。 不知是心境稳住了,还是花无间这个人给她一种做任何事都不会生气的感觉? 这一点,问心的话,它也无法回答自己。 唐与言牵着人站在门口,无需报上名号,守门的侍卫便自觉地迎上来,领着他们进去了。 路上,唐与言注意到来往的人中有许多黑衣卫,皆是步履匆匆,又刻意压制着自己不用轻功飞出去。 侍卫见状,说道:“今早的南城门动乱让大人震怒,这些黑衣卫都是来领罚的。” 唐与言嗯了声,没有说话。 醉红尘这样做,无非是给对方这个机会让对方下手,不过……这次大概要让她失望了。 来得人并不是烈阳,也不知,这一拨人背后究竟是谁? 距离书房越来越近,唐与言的思绪也越来越飘,全靠花无间引导着自己的方向。 美人怜,不,是宇凝珠。 若不是醉红尘有心留意,她也注意不到这一点——宇凝珠被毒杀是有原因的,可这原因,又是因为什么呢? 有些疑惑看似有了答案,等回过头来发现,还有更多的疑惑接连冒出,一个又一个,层出不穷。 侍卫敲了敲门,门内一声冷冰冰的“进”字,又唤回了唐与言的神智。 花无间道:“回来了?小心门槛。” 唐与言:“……”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两拨人 还未等唐与言质疑花无间的话语,门内传来一阵劈头盖脸的骂声,震得准备离开的侍卫都不由停了脚步。 醉红尘冷厉道:“什么叫已经尽力了?查,继续给我查,难不成你们想留一个能无声无息给你下毒的人留在这座城里?” 唐与言感觉自己再次被冒犯到,为了避免醉红尘继续再往下说,抽出袖中的折扇,‘刷’地一声展开。 醉红尘顿了下,视线终于舍得往门这边看,看了一眼,表现出一副违心的模样补充道:“毒圣除外。” 唐与言:“……” 她冷不防道:“如果我不来,还真没发现红尘长老还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 花无间轻笑了声,“醉长老,实话实说即可,为何要说违心话呢?” 唐与言收拢折扇,反手握住扇尖的部位,灵活地反转了下,用扇柄轻拍了花无间的肩膀一下,“你过分了。” 花无间笑而不语。 醉红尘在他们两之间来回看了看,露出恍然又怪异的神色,转回头对上自己的属下,“行了,对于的话我也不多说了,给我好好的查!” “是。” “下去吧。” 黑衣卫退下了,顺手将门给关上。 醉红尘问道:“是毒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唐与言侧头看向花无间。 花无间笑道:“阿言,红尘长老在问你。” 看来是打算一会再说。 唐与言视线回到醉红尘身上,“除了一开始的毒外,其他三种都是剧毒,气味上造成不了多少影响。因为药草本身的味道被刺激性的味道掩盖了,我无法判断来源,只能确认在不触碰的情况下不会有生命危险。” “另外,四种毒混合起来似乎是毒性相冲了,在简单的接触下没有太大的威胁。” 醉红尘道:“没太大危险性就好,只不过他这么无声无息地下毒,就为了下这些一看就毒不到人的剧毒?” 显然,醉红尘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反常。 唐与言低声道:“不是烈阳的作风,我怀疑来者另有其人。” 醉红尘喃喃道:“不是烈阳吗……那是谁?” 语气中有着遗憾与失落,也有对未知危险悄然散去的茫然。 毕竟她都已经做好了打算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来人却不是她所想的那个。 唐与言道:“红尘长老若有意,多留心留心与之相关的事情,通过飞鸽传书告知师父便是,师父会写信给我处理这件事的。” 醉红尘扯出一个笑容来,有些勉强道:“好。” 唐与言侧头,“予岁,你想问什么?” 花无间朝她眨了眨眼,含笑道:“不知道醉长老清不清楚黑衣卫中每个人的来历呢?” 他是看着唐与言发得问,琥珀色的眸子泛着粼粼波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醉红尘道:“清楚,怎么了?” 花无间道:“昨天来桥上接我们的黑衣卫是谁?来自哪里?” 醉红尘微怔,“我什么时候让人去桥上接你们了?” 此话一出,三人都明白了。 醉红尘迅速反应过来,“那个人跟这次的事情有关系?” 花无间眼帘低垂,唇角平直,“也许吧。” 唐与言问道:“为何也许?” 花无间道:“因为这样的行为没有必要,既然今早会选择拖住我们离城,又何必在昨晚来打草惊蛇?” “毕竟只要我们后面随口一提到桥上等人的事情,醉长老便会告诉我们没有这回事。” 的确,如果他们是同一批人,这样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醉红尘问道:“那,那个人的去向我接下来要不要查?” 如果不是同一拨人的话,调遣其他人手去查撞在一起,容易两边都讨不着好。 花无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醉红尘的问题,而是道:“我比较倾向于那个人是专程来找你的。” 唐与言微怔,“专程来找我?” 她陷入了思索当中,回忆起那人的模样。 花无间见状,视线落在醉红尘身上,先回答起对方的问题来,“不必查了,那人既然敢来,心底也清楚暴露后的结果,约摸是逃了。” 他声音放轻,不太想因为这些琐事打搅到唐与言的思绪。 醉红尘会意,低声道:“现在江虞城已经封城了,他想要逃也逃不了多远。” 花无间意有所指道:“有的人就算藏在你眼皮底下,你也不一定能发现,他既然没有恶意,暂且不用去管。” 醉红尘思索了下,看向毒圣,问道:“那现在是……?” 花无间道:“莫要打扰她,我想问问阿言所说与之相关的事情,是与谁相关?” 醉红尘直接拒绝道:“我不会说的,这个问题是秘密。” 花无间似笑非笑道:“或许你告诉我,我能为其解答一二呢。” 醉红尘有些厌烦,冷声道:“我承认你在发现异样上直觉很敏锐,可能不能解答这一回事,不是你跟着毒圣就有资格知道的事情。” 花无间笑容淡了几分,也不知道对方是有意无意,最后一句话像是在隐晦他什么。 “若以此看人,醉长老的心胸似乎太过狭隘了。” 醉红尘神色微变,“总之,我不会告诉你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 若不是担心阿言会因此产生警惕,他也不至于询问醉红尘。 花无间不再言语,侧头默默地看着唐与言,之前她两次分神后被自己打断,虽然她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不过似乎两次都让她遗漏了什么事情,这次还是安静等着吧。 醉红尘眉毛紧皱,看了他们两一会,决定还是去桌案前提笔处理事物。 过了片刻,唐与言从回忆中出来,说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花无间:“?” 唐与言道:“你还记得季瑾生吗?” 花无间了然,“我记得,是一位易容高手。” 唐与言低声道:“他似乎是为帝君办事,来此应该也是帝君之命。” 花无间皱眉,“那么你认为他出现是帝君的意思,还是他本人的意思?” 话虽是这么问的,可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收留一夜之恩真的值得对方这么报答吗?总感觉有诈。 唐与言顿了下,“约摸是他自己擅自行动。” 季瑾生的易容非常出色,若是不熟的人很容易被骗过去,贸然出现对他并没有好处。 花无间道:“我对此看法不做评价。” 他看向醉红尘,“既然问题也问了,我们就先行离开了,告辞。” 醉红尘手上动作顿了顿,抬头道:“慢走不送。” 第四百三十四章 离城 回去后,唐与言和花无间相对而坐。 一旁的地上正烹着茶壶,壶口冒着热气,飘出甘涩的清香。 桌案上是几份路上打包带回来的茶点,拆开油纸袋后装盘在瓷碗里。 两人一边等着茶水烧好,一边聊着现下的情况。 在江虞城中除了蛮荒十八部留下来驻守的士兵和由醉红尘管理的黑衣卫外,还有两拨人马。 目前来看,季瑾生所属帝君一方,另一批阻止他们出城的人则属于另一方。 至于两拨人马有没有可能是一起的,这点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唐与言垂眸想着,若以花无间为例,帝君若要出手,必然是做好了一击致命免除后患的计划。 何况——毒是冲她来的。 在江湖上,众所周知在毒圣面前用毒无异于班门弄斧,除了烈阳的人没有第二个人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不是杀,只为留,这样的作风,不会是帝君。 花无间道:“现在开始理最关键的一点,我们暂留在城内,对谁最有利?” 唐与言道:“我们要赶赴前线,多在这里多停留一会,于大局而言对帝君有利,于小局上保证暂留这段时间内江虞城的安危。” 花无间叹了声,“崇余郡被攻下后,大军往东方行驶。东水之襄,出手了。” 帝君慕容连景和襄王慕容云霁之间即便积累了许多仇怨,他们到底也是天枢国的皇室血脉,不说为守护江山而战,也会为自身的利益而战。 东边沿海区域皆是襄王的地盘,外边则以涟香城和秋水城这一条弧线往外延伸,为襄王地盘外的保护线。 现下大军东行,即将攻下涟香城旁边的城市,唇寒齿亡的道理襄王不会不懂。帝君如果死了,襄王的利益会大大受损,好不容易保持着的君臣平衡也会被打破。 唐与言闻言微怔,随即莞尔一笑,“在这些事情上,还是你更敏锐一些,我从未想过襄王参与进来的可能性。” 襄王两字在脑海中闪过时,自然而然的就肯定了花无间的话。 至少在她看来,襄王心里还是有师父的,只是不清楚是偏执还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因此爱屋及乌,大费周章的用剧毒警告却不下杀手,也是能理解的。 花无间道:“我擅长思考所有可能性,并一一排除,留下来的,自然就是真相。” 唐与言问道:“倘若都排除可能性了呢?” 花无间神秘道:“那么最不可能的,往往就是真相。” 唐与言灵光一闪,“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时间会倒流?” 花无间:“?” “愿闻其详。” 唐与言道:“我们在曜派所看到的未来是最坏的结果,因为有这样的坏结果,所以时间开始倒流。” 花无间沉吟道:“因为我所看见的世界崩塌吗?倒也不无可能,只可惜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猜测。” 唐与言道:“不需要证据,只要有这个猜测,就能解释很多事情了。” 太多太多的巧合极有可能不是巧合,而是时空倒流过后每个人下意识的反抗未来所促成。 尽管不知道坏的未来是怎样的,但从花无间所目睹到世界崩塌的那一幕来讲,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坏的了。 花无间道:“你是指……他们口中的‘蝴蝶效应’?” 唐与言点头。 花无间思索了下,视线转至外头,“他们那边有关于这些奇奇怪怪的理论很多,想必君启已然猜到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什么都没有说。”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唐与言斩钉截铁道:“我相信他。” 君启有自己的判断,若说会更好,他一定会选择说。 花无间收回视线,与她的双眼对上,习惯性保持的笑容淡去,“为何相信他人的时候这么爽快,却不愿意相信我呢?” 唐与言道:“那不一样。” 花无间声音缓和了几分,“怎么不一样了。” 唐与言道:“我相信的是他品性和实力,而不是他的人。” “哦?难不成品性和实力不是他的一部分吗?” 唐与言瞥了眼花无间,“你想要的是全身心的信任,我只是在单个或多个亮点上去信任对方。若抛却了那些亮点,那个人也就不值得留恋了。”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花无间,“难不成你也想试试看?” 花无间连忙摆了摆手,“不必,只是在想阿言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信任我呢。” 唐与言走过去把煮好的茶抬了起来放在桌上,回头灭了火清理了残渣,才坐回了原位。 彼时,桌上的两个茶杯已经盛满了茶水,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花无间用茶盖拂去茶沫,说道:“暂且不提这些事情,午膳还未用,先吃点东西。” “嗯。” …… 自白天确认了那次行动是襄王造成的后,当夜唐与言就让人送信告知醉红尘,顺带跟对方说一声她要走了,不必相送。 这次没有人阻止她,或许襄王也猜到了,不付出点代价是拦不住她的,索性就不拦着了。 次日一早,未等醉红尘过来送行就离城了,这次离城倒挺顺利的。 城门口除了两蛮族侍卫和来回巡逻的一队黑衣卫外,没有其他人。 他们要去的是秦泸城外的一处山上,易守难攻,九叶檀势必会攻到那里。不论是在那里等着还是从那里作为中心点往外搜寻,都是一个绝佳的环境。 路程不远,三四天的样子。 所以为了能够更快的离开江虞城,唐与言没有购置马车。 她昨天下午给原来的两匹马驱除了毒,又买了一匹马,刚好一人一马,方便分散逃离也方便追击。 骑马看起来潇洒,倘若是甚少骑马的人骑久了,大腿内侧再如何用内力护着也容易磨破皮。 唐与言倒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好歹也算是常年浪迹江湖,长时间骑马不过只是小事一桩。 有事的是君启。 他的脸色苍白,唇色发白,额上一直冒着冷汗,趴伏在马背上,一动也不动。 走在后头的干将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情况,出声喊了声,“毒圣,公子,君少侠不太舒服。” 前面的马纷纷停了下来,唐与言从马上翻了下来,快步走到君启旁边,替他把脉。 片刻后,她的手抽离,摸索着身上藏着的伤药。 唐与言找到了伤药交给君启,嘱咐他下来后自己涂,另外又扶着人下来让其在太阳阴影下喝水缓一缓。 花无间看君启一瘸一拐的走远了些,低声问道:“怎么样?” 唐与言道:“无事,只不过他身体虚弱,约摸没有骑过几次马,一会还是你们带一下他。” “好。”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夜邙山 数日后,夜邙山。 黄昏之下,一行五人牵着马上山,在山腰处先找到了水源处,最后沿着水源往外走,找了个不算潮湿的地方准备扎营。 山上蚊虫多,也有一些野兽出没,唐与言撒下一些药粉洒在周围。 夜邙山位于前线,到处都是征粮买粮的讣告,带过来的干粮能储存很长时间,所以到这里,还是需要找些动物煮肉吃减缓粮食压力。 干将负责打猎这一块,君启则跟着唐与言去认识这山上能吃的野果、植物和干柴,以后靠他来寻找这些素食,莫邪和花无间留在选好的营地区域,扎营结帐。 五人各司其职,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完成了事情。 干将打了两只野鸡,君启认识了五六种的植物和果子,捧着这些跟着拿柴的唐与言回来。 三人回来,一眼就看到月色之下五个营帐已经扎好在那里了,一身白衣的花无间坐在那,像是披了一层月白色的纱。 唐与言问道:“莫邪呢?” 花无间道:“我让他去查探周围的情况了。” 虽说上山之前巡视了一圈周围没有天枢国的士兵留守,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多查探下。 “哦。” 唐与言拿着柴堆在干燥的地面上,用火折子点起火,拿着吞天削了好几根木头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削尖的木头扎着干将拔好毛的野鸡烤。 她从君启那里拿了些用于调味的植物撒在正在火烤野鸡上,随后看着干将处理起另一只野鸡。 君启感叹道:“没想到在我们那里难以体验的扎营生火,在这里倒是体验了个足。” 唐与言道:“以后会有很多次的,到时候还不一定有那么好的条件。” 上有师父背靠弑楼,唐与言倒没怎么风餐露宿过,不过她倒碰见过为了躲避追杀连火都不敢生,只吃一些果子和树叶过活的人。 也有在山上找不见任何一个能吃的食物,活活饿成皮包骨的人。 总有些比想象中活得更苦的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挣扎着,就如同这场奔着天下太平去却以生命作为代价的战争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君启道:“也是,今天可是两只鸡加餐,虽然也不一定够吃。” 花无间转着火上烤鸡的树枝,使其受热均匀,闻言轻笑了声,“不够不会吃那么多,另一只是明日的主食,对吧?” 唐与言接上话,“是,虽然夜邙山上的吃的挺多的,不过还是要省着点,以免吃成下一个红柳山。” 君启若有所思,像是在回想着红柳山的事情。 唐与言没有打搅他,悄悄把他身旁盛着的果子和植物都拿了过来,在干将把毛拔完后,开始用这些处理起明日才吃的鸡。 生火烤肉的这段时间内,去查探周围的莫邪回来了,朝着花无间无声地摇了摇头,便沉默地站在了一旁。 花无间道:“看来这周围没有他们的人,不过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早有预料,还是得小心些。” 唐与言边弄着调料边道:“君启守前夜吧,后夜我们四个轮着来。” 花无间瞥了眼君启,含笑道:“我们都没问题。” 君启微愣了下,“我守后夜也没事。” 这也太照顾他了。 唐与言以不容否定的口吻道:“你守前夜。” 君启:“……” “好。” 唐与言问道:“你们守哪些时间段?” 干将道:“全凭毒圣吩咐。” 莫邪瞄了眼干将,低声道:“全凭公子吩咐。” 两个不同的答案让唐与言不由从处理食物上抬起头,看向了花无间。 没想到花无间不仅不在意这些,反而也凑起了热闹,眼眸带笑地回望唐与言,“全凭阿言吩咐。” 唐与言:“……” 他们都这样说了,唐与言直接给他们全都安排上。 莫邪和干将里头挑了个人专门守最后的那段时间,另外一个接着君启守,接下来便是花无间,其中最危险的时段她亲自来守。 君启对这些时间上的安排不了解,也不清楚哪些时间段是最危险的,只是隐约觉得花无间的神色似乎变了下。 也不知是因为他和唐与言的顺序连在一起的原因感到喜悦,还是因为什么。 花无间笑容淡了淡,“那便这样来。” 君启心道,看来不是喜悦,难不成是唐与言的安排出了什么问题?可若是有问题的话,花无间也不至于不提。 花无间都同意了,莫邪和干将也没有意见,这个顺序就此拍板下来。 唐与言处理好食物,和干将一起去找之前的水源下流处去洗手。 此刻,营帐内只剩下三人,气氛异常的诡异。 花无间转着树枝翻动着烤鸡,君启盯着那簇火,余光看着被火光照得白亮的对方,垂了垂眸。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第三位莫邪一向寡言少语,如非必要绝不开口说话。 自然而然的,这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唐与言和干将回来。 唐与言走到花无间旁边,看着那淌着油光的皮,说道:“这烤的看起来差不多了。” 花无间翻了几个面,“的确差不多了,干将,你来分吧。” 他把木条递给干将,拍了拍手,看向唐与言,“阿言,陪我再去洗个手?” 唐与言看着他的眼睛,短暂思考了下,“好。” 她转头道:“不必给我们留了,你们三个吃了便好。” “是。” 唐与言捞起剩余的果子,捧着与花无间一起往外走。 等远离了扎营的地方,花无间才开口说道:“这里确实没有天枢国的侍卫,可我让莫邪专门去查探周围有没有人来过都痕迹,他没有查到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痕迹。” “像红柳山那样的也有山匪营寨,这里的资源丰富,不至于连一点有人来过都痕迹都没有。” 唐与言道:“你是怎么认为的?” 花无间道:“我想他们已经在这座山上已经做了什么手脚,并且勒令了所有人不准靠近。” 唐与言听出了他话里的用意,“你觉得不该将计就计?” 花无间摇了摇头,“你莫要忘了,君启是谁的人,他哪怕什么都不做,能让帝君把人丢过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唐与言思索了下,“可你为何现才说?是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花无间道:“君启守夜之后的那一班,我们就得走。” “那……” “他可以一起带走,但是必须昏迷着。” 唐与言顿了顿,还是同意了,“如果他在昏迷中也能传递信息,极有可能是智脑的原因,希望你愿意交给我处理。” “好。” 东方狩与番外——双子篇 尽管怀疑削减了大半,九叶檀没派人出来追击的事实让他们又产生了怀疑。 东方狩与对此丝毫不慌,九叶檀既然说他不会追杀,并且会给出一个理由来,便放下了心。 他们并没有把他护送到天赐城,而是送到了秋水城的一处宅子里便离开了。 东方狩与知道,这处宅子是帝君的,宅子里的仆人,也都是帝君的。 他要在这些监视下,不露任何的破绽,等待帝君最后的决断。 东方狩与站在练武场外,看着挂满各种各样武器的兵器架,不由出了神。 这些天在路上接二连三的刺杀让他心中的杀意活跃起来,能够抵抗一段时间哑蛊的副作用。 所以,这段抢来的时间内,他不是用来好好吃饭消食,就是用来修炼内力。 现在从狭窄的马车空间里出来,倒是生了几分拘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像平时一样练习这些武器。 一旁的仆人以为他是在担心用了兵器架上的武器会惹帝君不悦,出声道。 “君上说了,将军在这里一切可自便。” 东方狩与暗自皱了皱眉,向仆人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谁要用他的武器?哪怕武器丢了练个拳和身法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碍于对方的话已出口,东方狩与不得不从兵器架里挑个长枪在那舞着。 他不能给暗处监视的人落下一个话柄,当然,也不能装得太过,免得让人看出来自己的异常。 练了会枪,东方狩与感觉到了疲累与困倦,他用枪支撑着身子,走了没几步路,便佯装撑不下去倒在了地上昏睡过去。 他感知到有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过了很久,直至真的昏睡过去,才感受到有人抬动自己的身子,把他手中的武器拿了出去,然后身子腾在空中。 等东方狩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赤着上身躺在床榻上,一根又一根银针扎在自己身上,一位白发白须的布衫大夫站在他的床边。 大夫看到他醒了,说道:“将军,别乱动,老朽正在给你扎针。” 东方狩与啊了两声,说不出话来。 大夫道:“你这是心脉受损造成的暂时性哑,也因此产生了嗜睡的症状,我给你扎几针就好了。” 东方狩与表示了然的点了点头,心道:庸医,这明明是素无情特质的哑蛊造成的,希望这扎针不会给他扎出问题来。 大夫又给他来了几针,按着针尖磨了好一会,“将军可有感受到热意?” 东方狩与默默地摇头。 大夫扶着长须摇头,“不该啊不该,我再把个脉看看。” 他探脉过去,依旧还是相同的脉象,“等针扎完三个疗程再看看。” 东方狩与表面应了下来,等大夫扎完针提着药箱离开,他起身穿好衣服,转头就找上仆人,比划着手势。 仆人疑惑道:“将军,我不懂手语。” 东方狩与:“……” 他在屋子里找出纸笔,写道:我中的是蛊,扎针没用。 仆人愣了下,“好的将军,我会请示管家解雇这位大夫,另外给将军找一位精通蛊毒的游医。” 东方狩与放下了心,把纸笔放了回去,出去用饭。 就这样散漫的过了好些天,率先到来的不是精通于蛊毒的游医,而是帝君的近侍东虹。 东方狩与刚吃完饭,看到东虹的那一刻险些将才下肚的饭菜都吐了出来。 他压下那股反胃感,抄起一旁安置好的纸币写道:怎么是你来,帝君呢? 东虹低头瞄了眼纸上的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来替你驱蛊。” 东方狩与厌恶地写道:不用你,随便找个游医就行了。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东虹能成为帝君信任的近侍可不止一身剑术,对方还精通奇门八卦,对江湖上的许多东西都略知一二,堪称全能,是真正的天才。 东虹看着他潦草的字迹,说道:“素楼主的蛊,普通的游医可解不了。” 东方狩与啊了两声,愤愤的写着,“要你管!” 东虹叹了声,“你是我亲兄弟,怎能不管你呢。” 东方狩与:“……” 他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滚字,笔墨极尽浓稠,像是他心中翻起的浪花一般。 东虹无奈道:“莫要闹腾了,不就是出生时比我少出来了一会吗?不至于记恨这么久吧?” 东方狩与用纸张剩下的地方写道:我才不想低你一头。 他们两是双生子,因为家里信奉一些预言,将他们两分开养育。若不是东方狩与因为东虹的引荐到了帝君门下做事,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这时,他才知道东虹抛却东方姓氏其背后的原因,除了为帝君效命不得掺世家之事外,还有摆脱双生子预言中可能出现的坏结果。 东虹道:“你不把这个蛊驱掉,不能说话的你更低我一头了。” 东方狩与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伸手,让他可以好好把脉。 东虹道:“这才乖。” 东方狩与怒视着他,最后被一双手蒙住了眼睛。 “莫要动怒。” 视觉受限,温热的手指搭在手腕上莫名有些痒,东方狩与想动一动,却又觉得自己这么不安分肯定会被东虹嘲笑,便克制着自己。 东虹把完脉后,去下了遮住东方狩与眼睛的手,说道:“我需要取一下你的血看看。” 东方狩与哼哼了两声,收敛了附着在皮肤上的内力,表露出随便你的态度。 东虹不由勾了勾唇,从身上取出一根针,扎在东方狩与的指尖。 一滴血停驻在针尖上,东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银针的尖端丝毫没有变化,这让他松了口气。 不是毒蛊就好。 东方狩与心中腹诽,不就取个血,至于这么小心吗? 东虹道:“此蛊没毒,下的方式应该很简单,我马上就为你驱蛊。” 东方狩与嗯了声,看着东虹忙前忙后,最后点了个熏香燃烧了些什么味道奇怪的药草,随后他就感觉手臂有异动。 ‘唰’的一声,东虹骤然拔剑,刺向东方狩与。 东方狩与看着那泛白的刺眼银光,忍住躲闪的,任由东虹的剑尖刺中手臂。 剑来势看似迅猛,触碰到的那一瞬却很轻柔,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下,剑就离开了。 东虹道:“蛊已经挑出来了,将军可以尝试说话了。” 东方狩与低头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蛊虫,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 “这特么好恶心的虫子!” 东虹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东方狩与番外——取信篇 东方狩与凶狠道:“笑什么笑!” 东虹为了弟弟的自尊心,还是收敛了笑容,伸手为他挤出手臂上余留的淤血。 “蛊虫已驱,近日将军可能还会有嗜睡的症状,休息几日便好。” 东方狩与刚想张口说话,就感觉脑后被敲了一记重击,虚弱之下,就算有所防备也防不了东虹。 物理睡眠的办法让他眼前一黑,倒在了东虹怀里。 意识消失之前,他似乎听到……有人来了。 东虹恭敬道:“公子。” 慕容连景问道:“他如何?” 东虹道:“已无大碍,只是种的蛊限制了言语,并且令其精神虚弱罢了。” 慕容连景道:“哦?还有这等奇异的蛊虫。” 东虹垂着头道:“许是特制。” 慕容连景闻言只是笑了声,“特别针对东方狩与下的蛊吗?” 东虹道:“公子,此蛊虽无太大作用,不过我相信将军不会做出违背公子的事情。” 慕容连景道:“你既然想护着他,那便证明给我看。” 东虹以理论知识和实际一点的,如同地上那蛊虫的尸体,来证明了蛊虫下毒方式简单。并且诉说护送东方狩与逃跑的人也证实了当时情况仓促,匆忙从战乱中把人捞了出来。 细节对上了,慕容连景低头看着东虹的发旋,又看了眼他怀中抱着的人,依旧没有去除心中的怀疑。 东方狩与此次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毫发无损,他不相信对方与九叶檀作对数月,九叶檀会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开。 东虹看清楚慕容连景在面色上一闪而过的怀疑,迟疑了下,低声道:“公子,已有消息证实弑楼楼主因突破境界时险些走火入魔,狼王之所以不派人前来,想必全受弑楼楼主所累。” 弑楼楼主四个字仿佛是开启什么的机关,让慕容连景的神色一僵。 他眼眸微眯,危险道:“东虹,为了这个人,你连命都不要了?” 伴君如伴虎,东虹深知这一道理,垂着的头更低下去几分,“公子,说到底……他是我弟弟,长兄为父,理应护着他些。” 慕容连景道:“倘若他日后真的反叛,伤到了本君,你也要护着他?” 东虹道:“罚由我来承担,至于他我会亲自清理门户,给公子一个交代。” 慕容连景笑了笑,冷淡道:“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杀了他之后,你也一块下去吧。” 口吻冷漠,仿佛这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近侍就像是一件用不顺手放物品一样,随手就可丢弃。 东虹垂眸掩下眼底的悲凉,恭敬道:“是!” 尽管听到此言后内心中忽然替自己不值,只是看到东方狩与的脸庞,又想到,有挽救的机会就行,他一定不会让东方狩与犯下傻事。 慕容连景道:“我可再允你半日照顾他,半日之后,该启程了。” “是!” 慕容连景拂袖离开。 东虹抱着东方狩与在院内仆人的指引下找到了他弟弟所睡的地方。 他进去之后到了里屋,第一眼就能看到叠好的被褥下还有睡过的凹下去痕迹。 看来蛊虫所带来的副作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他应该早些过来看他的。 东虹把东方狩与放在榻上,替他舒展好身子,然后将被褥盖在他身上,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为其守着。 他伸手拂了拂东方狩与额上的发丝,轻声道:“狩与,不论发生了什么,只要你一心忠于公子,我断然会护你周全的,哪怕是阎王爷要你的命,我也绝不会让它这么得手。” “倘若你真想要对公子下手,第一位要杀的人便杀我吧,我尽管很不希望兄弟之间刀剑相向,可也没有办法。” 慕容连景救了他的命,给予了他荣耀与权利,教授了他活下去的实力。 一身本事与命都是公子捡回来的,哪怕情况再险峻,哪怕要下杀手的是他几乎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保住的弟弟,他也不能容许对方侵犯他最后的底线。 慕容连景,是他的公子,是他的君,也是他的神。 东方狩与睫毛颤了颤,注意到这一幕的东虹立刻把脉,这回,他看到了对方的手指也动了动。 看来是快醒了,醒的时间跟正常被手刀敲晕是一致的,看来蛊虫拔出后的负面影响消除了。 东虹没有再说话,手搭在东方狩与的脉象上,等待着对方的苏醒。 东方狩与很快就醒了过来,下意识以手作刃挥了过去,随即被东虹接下攻击。 看到东虹的那刻,东方狩与才彻底清醒过来,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原先实力上他就不如东虹了,现在身体虚弱,实力大减,更别提与东虹动手。 东虹道:“只是再探探将军的脉象。” 东方狩与磨磨蹭蹭地伸手让他探了脉,不耐烦道:“探都探完了,还不快滚。” 东虹道:“将军近日来还是多休息休息,少食多餐,待合适了再恢复正常的进食习惯。” 东方狩与道:“饿现在便想吃东西。” 东虹一愣,“我这便让厨房给你做。” 他出去低声吩咐了声,声音太过轻柔,根本没办法被东方狩与听到。 东方狩与更气了,说道:“膳食未至,大人想必早已经饿了,不如早些离开,等大人吃完再来。” 东虹道:“不用了,我们二人一同用餐便是,我在这等着便好。” 东方狩与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什么?!” 东虹觉得困惑,重复道:“我们二人一同用餐便是。” 东方狩与下意识搓了搓蛊虫进来前又出去的那个位置,只有一个掩埋于皮肉之下的洞,还有一点痒。 他有轻微的洁癖,在有条件的环境下,他绝对不会让这么一只蛊虫钻进手臂。 更可怕的是,那只蛊虫的死相还那么难看,险些让他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现在东虹想要与他一同用餐,东方狩与现在最不想接受的事情就是与其筷子相交,一想到上面可能有口水,他就忍不了。 他冷着脸道:“我不想跟你一起。” 东虹没有拒绝也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东方狩与赶紧缩了回来,“别碰我。” 东虹叹道:“公子只允了我半日,狩与,便陪我用这一餐吧。” 鬼使神差之下,东方狩与答应了。 这一餐,等往后回过神来,满是后悔的味道。 第四百三十六章 汇合 唐与言和花无间从外边回来后,气氛就明显有些不对劲起来。 君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了他们一眼,不过他什么也没有问,专心致志地将手中的肉吃干净。 唐与言的视线落在君启身上后,想到自己与花无间为此与据理力争,视线又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不论君启身上是不是有些什么,总能找到办法毁去了。 晚餐吃完了,花无间便以夜色已深保存实力为借口,先行回了扎好的营帐内。 唐与言思索了下,视线触及君启和他身边的莫邪和干将,一时之间没猜透花无间的用意,想了想,也回了自己的营帐中。 说来她还未看过营帐内的东西,虽不算太大,却也摆放好了毛毯子和垫着后脑的枕头。 毯子不宽,枕头也不大,却是在营帐内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他们是骑马前行的,营帐因为可拆分装袋,带着并不是太麻烦,反倒是这毯子和枕头,不是一个麻袋子能解决的。 唐与言看到这两样东西,有些怀疑他们的来历,心中猜测着它们是从何而来。 还未等她猜出来,毯子上飘过来的气味就冒了出来。 那气味极淡,像是远山雪一般清淡,不可亵玩。 唐与言微怔,这是花无间身上可以闻到的气味,很寡淡却像是雪一样透亮清澈。 不用猜了,动词已然告诉了她答案——花无间把东西贴身藏起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花无间的气质与性格几乎截然相反,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与奇异的气质。 唐与言躺在毯子上,抱着枕头暂且睡下,等待着花无间所说的时机降临。 忽然,有人倒地的声音响起,骤然惊醒了唐与言,她睁开眼,松开手中抱着的枕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前。 如玉的手指轻轻挑开她面前的帘子,露出一张月色下显得柔和温和的脸。 他背后的篝火已然灭了,连营帐也不知什么时候收了起来,就等自己出去了。 花无间轻声道:“事情已经办妥了,走吧。” 唐与言跟他出去,地上躺着的君启正被干将抬了起来,姿势不雅地摆弄着,很快就找了个比较方便的位置抬着。 花无间轻声道:“此刻便用一用信鸽,确认一下大军的方位。” 唐与言略微诧异,“之前怎么……?” 花无间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君启道:“因为难以放下心来。” 莫邪适时从暗处走出,抱着一只不知是狐狸还是狼的幼崽递了过来,幼崽呼呼大睡着,它的尾巴处被绑了根红丝绸,在一片绿意的山林中十分显眼。 唐与言明白了,先行写信,余光瞥见花无间正在替她收起她的营帐,眸光微闪。 说来是她警惕心最近减轻了还是营帐的隔音效果太好?像这些扎入地下的木桩都能被无声无息拔出来后她也不知道。 这么想着,信中的家常中又添了几笔,写了写想要说放事情,她写完后伸手抱住这只幼兽,心中默念着发送。 信纸冲天之前的那一霎,唐与言眼疾手快将幼崽按了上去,两者重合的那一霎,幼崽睁开了眼,从她怀里跃了下去,给他们引路。 这个方向是西边,循着这个方向找出,很快就能找到了。 唐与言和花无间对视了眼,一行人跟着这被做了标记的幼崽,跑离了这里。 夜邙山的山路在扎营之前就摸了个差不多了,众人轻车熟路的跟着幼崽上蹦下蹿,很快下了这座山。 幼崽一路往东边跑着,速度轻快灵巧,约摸是脚上的肉垫和身姿轻盈,让它不仅走路无声,更是犹如林间精灵一般在非官道的偏僻路上跳进了低矮的草丛中,只剩下鲜艳的红绸布露在外面摇晃着。 他们大概跟着幼崽跑了两刻钟,原先速度还是正常的幼崽忽然提了好几倍的速度,一众人险些没有跟上。 随着幼崽的速度越来越快,众人也逐渐看不见那鲜艳的颜色,就连花无间的轻功速度提到了极致,也没办法追上,不得不停了下来。 看来大军行进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 唐与言道:“时间还剩下一刻钟左右,按它这个提速来估算,大军距离我们少说也有三天时间。” 花无间道:“看来今日只能在这周围找个地歇息了。” 这里身处荒郊野外的,又是地势低矮的山坡,旁人望过来就对这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势必不能待在这。 唐与言视线环顾了周围,指着不远处的山道:“不如先去那里稍作歇息。” “好。” 山并不远,没有跑死人的说法,很快他们就暂且在山边扎了个营帐,迅速入睡休息。 次日。 唐与言听到了外头传来动静,起身出去一看,因为事情紧急被留在夜邙山下的五匹马都回来了,缰绳正缠在在莫邪的手上,被他一一解下。 花无间见她醒来了,侧头笑道:“阿言,你醒了。” 唐与言点了点头,看向莫邪,“他没睡吗?” 他们轻功追出来的路程不算太远,可对于马来说道路有些狭窄不好走,这样一绕定然不下于一个时辰。 花无间道:“只是起得早而已。” 那就还是少睡了。 唐与言盘算了下,打算今日守夜的时候给莫邪换下来。 她又问,“君启如何了?” 花无间道:“喂了药,目前还在睡着,目前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他顿了顿,“你有什么打算?” 唐与言询问道:“既然没有异常……予岁,一会可否不要再看管了?睡多了对身体不好。” 花无间思索了下,说道:“听你的便是。” 唐与言松了口气,花无间能同意,这就代表在他的判断中,目前而言君启醒来后的危险性不大。 花无间又补充道:“不过时间太短,我希望他最早只是今晚后醒。” 唐与言道:“如果是半夜喂得药,今晚会醒的。” 花无间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其他要求了。” 他口风一转,“阿言,今日可要吃一顿肉?” 唐与言摆了摆手,“你们吃便是。” 她不太习惯用手来撕扯肉,粗不粗鲁的倒另说,只是油太多弄脏了手不好洗。 花无间见她再次拒绝,察觉到了什么,眸底的笑意加深,“那我们边去摘果子吧,肉都留给他们。” “好。” 第四百三十七章 真汇合 入夜。 君启迟迟醒来,睁开眼后看到的,是木头搭成的房梁。 他在屋子里? 念头闪过的瞬间,他就得出了结论——这里不是夜邙山。 那么,他睡了多久? “你醒了。” 君启侧头,花无间在另一边的床榻边正剪着灯芯,火光跃动着,照着他的影子一晃一晃的,时明时暗,像是随时可能被黑暗吞没一般。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等血液流通后,撑起身子靠着床背,问道。 “我睡了多久了?” 花无间没有抬头,“你睡了一天,从昨夜睡到了现在。” 君启张了张口,迟疑了下,还未开口说话,对方就先把他想问的问题给解答了。 花无间淡淡道:“抱歉,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让你睡了这么久。” 口上说着抱歉,不过话里倒没有一丝歉意。 君启:“……” 花无间剪完灯芯,站了起来,“小厨房里炖了粥,一会好了给你送来。” 君启道:“好,多谢。” 花无间闻言,看了眼君启,没在对方的神色上发现一丝埋怨,十分平淡,这他心底生起一丝诧异。 他问道:“你倒是什么都猜到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君启道:“没有,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永远都不能说。” 花无间挑了挑眉,“好,今天不用你守夜,倘若你实在睡不着可以来接班。” “好。” 花无间离开了屋子,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莫邪,他走了过去,问道:“情况如何?” 莫邪恭敬道:“禀公子,暂未发现异样。” 花无间思索了下,说道:“那你先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安排干将的。” “是。” 花无间去小厨房找人,还未进门,唐与言先从里头出来了。 “阿言?怎么了?” 唐与言道:“刚好,粥已经煮好了,等君启醒了就可以吃了。” 花无间道:“他刚醒,我给他端过去吧。” 唐与言点点头,让出身位,“那我先休息了,到时候你喊我起来守夜。” “好。” 花无间盛着粥进了屋,把碗放在桌子上,喊了声,“粥好了。” 君启从里屋走出来,看见只有一碗,脚步顿了顿,“你不吃?” 花无间道:“我们都吃过了。” 君启:“……” 花无间道:“吃完自己去小厨房再盛点,我先睡了。” “……好。” 君启看着花无间径直进了里屋,想来是睡在另一边的那张床上。 他走到桌前,看着那碗冒着热气闻起来还有肉香的粥,拿起勺子舀起来吹了吹,慢慢喝着。 看花无间的态度,想来让他睡上这一天的主意是他出的,唐与言也同意了,所以今夜才会有这样一碗粥。 只是……现在是在哪? 君启边吃边想着一些事情,吃完这一碗后打算去找小厨房再盛放一碗。 还未进门,他就发现门缝夹了一张纸,伸手取下看了眼,眼眸微暗。 君启把纸张攥紧,走进小厨房内直接丢进了还未熄灭的火中烧掉,又盛了一碗粥,坐在这里慢慢的吃完。 …… 三日后,一个晴朗的白天。 花无间拉紧缰绳,停了下来,“前面有人。” 唐与言问道:“多少人?” 花无间翻身下马,聆听着地面传递而来的声音,“至少千人以上,听声音是朝我们这里来的。” 千人以上的阵势,约莫是九叶檀他们的军队。 唐与言环顾了下周围,指着不远处的丛林道:“先去那等等看。” “嗯。” 到了地方,马匹先安置在更隐蔽的地方,随后五人用树木遮挡着自己的身躯,观察着那条路上的动静。 没过一会,地面上的碎石被震得不断跳了起来,随后是步伐整齐的队伍小跑而来,护着中间骑着马的银甲士兵。 花无间轻声道:“的确是九叶檀的军队,是先遣部队的规模,他没有在其中。” 唐与言问道:“要出去吗?” 花无间摇头,“不必,虽是先遣部队,不过知道军情的人并不多,留下会贻误战机。” 唐与言嗯了声,“那等他们离开后继续往前走吧。” “好。” 片刻后,一行人又上路了,直至太阳落山即将落山之前,在不远处看到了遍地的营帐。 在他们发现营帐的时候,巡逻的士兵也看见了他们。 花无间取下腰间的天狱剑,提剑平放在身前。 剑鞘上的落凤纹路在微弱的夕阳光下亮着轻微的银色,稍稍提一下,就像是银色的凤凰展翅一般。 士兵们以为他要攻击,纷纷将武器指着他们,还未靠近,又在领队的示意下将武器收了起来。 领队上前道:“少主,您来了。” 花无间把天狱剑重新配在腰上,“不必多礼,带我们去见狼王。” “是。” 领队示意他们继续按照原本的路线巡逻,自己亲自带着他们往营帐内走去。 唐与言发现这里营帐的规律跟破军部族基本一致,外一圈里一圈,分了至少两圈人巡逻。 经过重重检查,一行人才到了最里面的营帐。 领队视线一一扫过花无间身旁的人,恭敬道:“少主,按规矩,您的朋友要暂且留在一旁的营帐内,等见过狼主之后再行安排。” 花无间侧头,跟唐与言眼神交流了下,微微颔首道:“我知道。” 唐与言看向领队,“请你带我们去暂留的地方。” “是。” 花无间看他们跟着人离开的方向,记下了位置,等人影被营帐遮住后,走进了九叶檀所在的营帐内。 九叶檀闻声,抬了抬眸,“你终于舍得过来了。” 花无间道:“过来不过来的到也无所谓,总之我并没有耽误你的计划。” 九叶檀道:“拖到襄王都出手了,还没耽误?” 花无间冷笑一声,“他迟早会出手的,或早或晚都是块难啃的石头。” 九叶檀撑着头打了个哈欠,栗色长发垂在桌上,“行吧,襄王这事我倒也不占理,不过这军务你总该早些来处理处理吧?” 花无间道:“军务重要还是你儿媳重要?” 九叶檀沉默了会,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花无间淡淡道:“一个月前的事情。” 九叶檀勾唇笑道:“自然是军务重要,我相信毒圣是不会介意的。” 花无间冷漠道:“我介意。” 九叶檀笑了声,“我开玩笑的,自然是儿媳重要,军务还是交给我吧。” 他问道:“他们人在外面是吧?” “是。” 九叶檀从桌下摸索出一块令牌,丢给花无间,“那便请他们全都过来聊聊吧。” 花无间拿着令牌,并没有应答,转身离开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保持初心 片刻后。 除却莫邪和干将外,唐与言和君启都跟着花无间进了主帐。 九叶檀挑了挑眉,“你的侍卫呢,都不来吗?” 花无间淡淡道:“他们另有事情要做。” 说完就把令牌丢还给九叶檀。 九叶檀收起令牌,遗憾道:“我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怎么每次都见不到他们?” 他看向君启,“说来,这位是……?” 君启行礼道:“我是君启,代表襄王和帝君前来。” “哦?” 有点意思。 九叶檀食指扣了扣笔身,“说吧,他们两都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君启道:“襄王希望能合作,只要他的驻地自理权保持,他可以对此熟视无睹。” 九叶檀颇有些心动,“那帝君呢?” 君启道:“他说倘若狼王再往前进攻,他定会让狼王有来无回。” 九叶檀轻笑道:“话放的真狠,想必也是有把握做到的,可惜这条路回不了头了。” 君启又道:“这时他们两要我带的话,我带到了,可我自己还有想说的想说予狼王听。” 九叶檀:“?” 君启温和笑道:“还请狼王能够保持初心,一往无前。” 九叶檀看向花无间,挑了挑眉,眼神询问道: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无间眼神回道:听他的。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九叶檀道:“自然会做到的。” 君启道:“襄王和帝君那边我会负责拖延时间,这次,最好的办法就是打速攻,打到帝君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唐与言微眯了眯眼,这次……? 君启到底知道些什么? 九叶檀道:“素楼主的提议也是如此,不过秦泸城可以速攻下来。但涟香和秋水作为看守天赐城的门神,走速攻一旦出了差池,满盘皆输。” “不知道君少侠有什么好的建议?” 君启道:“涟香城到时候交给我,至于秋水城我没有把握,只能请狼王赌一赌。” “哦?涟香城交给你,君少侠这么自信?” 君启道:“曾经替襄王办事的时候去过涟香城一段时间,我对那里算是了如指掌。” 九叶檀沉吟了会,“如果你能说服其他人,只要有七成以上人同意,我可以让你安排。” 君启道:“可以。” 九叶檀又问,“必须要赌吗?” 君启点头,认真道:“不赌,狼王连赢都机会都没有。” 九叶檀微眯了眯眼,看向花无间,“你觉得呢?” 花无间道:“帝君当年的一盘棋收局,险些让我丢了性命。这么久了至今没有太大的动作,或许在拖延时间,留有后手,速攻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同意君启的话了。 九叶檀看着他,问道:“原因。” 花无间意味深长道:“至于原因,大概是相信身在局中的人,不至于放着好的选择不选,去选一个最差的选择。” 九叶檀拍板道:“那便赌,我会说服其他人的。” 君启暗自松了口气,拱手道:“我的话已说完,先行告辞。” 九叶檀摆了摆手,“去吧。” 君启离开时路过花无间,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花无间因为他这一句话瞳孔微缩,刚转身就看见帐帘从飘起的状态,垂合在了一起。 唐与言低声问道:“君启说了什么?” 距离太近声音太轻,约摸用的是气音,唐与言根本没有听清。 花无间摇了摇头,“暂时不方便说。” 闻言,唐与言没有追问,抬头问道:“狼王,请问我师父在哪?” 九叶檀道:“在后方的营帐,一会便带你过去。” “一会?” 九叶檀搁置手中的笔,站了起来,边说边走过来,“听说我多了个儿媳,有些好奇,所以打算多聊一会。” 唐与言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九叶檀挑了挑眉,“怎么会?” 唐与言道:“他既不跟你住,也不需要你养,为何要跟你聊?” 九叶檀:“……” 扎心了。 花无间闷声笑了起来,“你还是好好处理军务吧,我们自己找人打听一下素楼主的位置。” 九叶檀幽幽道:“好吧,你们去吧。” 他坐会桌案前,一脸愁容的拿起毛笔看着军务。 花无间看向唐与言,两人互相点了点头,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了。 在路上由花无间这个狼王之子去打听素无情的住处。 还未打听到位置,素无情主动出现找到了他们。 唐与言张了张口,说道:“师父。” 素无情颔首道:“入玄。” 上一次见面是在三个月前江虞城一战,离开的时候,连告别都没有。再次相见,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唐与言感觉眼睛略微有些酸涩,闭了闭眼,笑道:“师父又突破了。” 素无情嗯了声,“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 她看了眼花无间,“这里不便多说,走吧,去我那里。” “好。” 绕过一大堆营帐,最后素无情停在了在接近外围的帐篷前。 这里只有零星几个来自蛮荒十八部的侍卫,其余人皆是弑楼弟子。 唐与言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和花无间一起,跟师父进了营帐里头。 素无情指了指地上的坐垫,“都坐吧。” 说完顺势坐在靠后的坐垫上,神色淡然的看着他们。 素无情道:“你们两的事情暂且不提,做出了选择就别后悔,说说你离开后发现的异常吧。” 后悔二字似有杀意,如泰山般向花无间压来。 花无间:“……” 唐与言把神庙,沧云仙岛、曜派和四神兽的事情如数讲了遍。 素无情听到神庙的时候神色微变了下,后面的事情始终如常。 她道:“我准备突破之前久道人来过一趟,他的状态不太好,你要小心。” “是。” 素无情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四神兽的事情到时候等久道人出现后再说,他虽然不可信,但不至于拿他自己的命开玩笑。” 唐与言应下。 素无情将这些天的战事讲了讲,又用暗示说了东方狩与的事情,一笔带过后,看向花无间。 “入玄或许会看在九叶檀的面子上下手轻些,可我不会,如果你做得太过,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单单只是平淡的话语就让花无间背脊生寒,他保持着笑容,“是,我相信我不会让素楼主有出手的机会。” 看来以往素无情都是收敛了自己的气势,现在稍稍外露一点,就连他也觉得难以抵抗。 素无情道:“你们先离开吧,明天一早大军可能会拨营,早做好准备。” “是。” 素无情又嘱咐了句,“切记,若有要事先找丰兴盛,我不一定会在。” “好。” 第四白三十九章 遗漏 接连见过九叶檀和素无情后,他们回到了暂留的那个营帐。 营帐很大,足够睡得下二三十个人,只要隔断好,没必要再找其他的营帐分住。 君启坐在角落,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他们眼,又低下头不知道在用炭笔写着什么。 花无间跟唐与言低声说了几句,便独自一人靠近了君启,坐在他旁边。 唐与言眯了眯眼,坐在另一边观察着他们的举动。 他们什么都没有聊,约摸是君启用炭笔写着花无间想要问的答案。 唐与言观察了会,发现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便收回了视线,按照之前所说的,将营帐内的摆设利用起来,隔断出私人空间。 差不多弄好的时候,他们那边也有了动静。 花无间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仍在用炭笔书写什么的君启,走了过来。 “阿言,我要去办一些事情,暂且离开一会。” 唐与言道:“正好,我也要办事,三更半夜之前不一定能回得来。” 花无间略微有些诧异,旋即笑道:“好。” 阿言有不能告诉他的事情要做,他也有,暂时分开行动,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相处方式。 临末,花无间实在有些不太放心,轻声道了句,“注意安全。” 唐与言嗯了声,“你也是。” 两人道别后,默契地挑选了两个不同的方向走远后,才开始自己的行动。 唐与言记住了这里大致的布局,依照着记忆去找了师父。 守在营帐外的弑楼弟子看到她,无需她开口说话,往营帐的方向靠近了几步,在外头朝里头说道:“楼主,毒圣求见。” “让她进来吧。” “是。” “毒圣前辈,请。” 唐与言往前走去,经过对方的时候低笑一声,“辛苦了。” 弑楼弟子恭敬道:“这是我们的职责。” 唐与言脚步微顿了下,神色如常地进了营帐内,帐内已经点起了油灯,微弱的光芒照着师父那张冷淡的脸多添了几分暖光。 “师父。” 素无情抬头看向她,问道:“入玄,还有什么事吗?” 唐与言上前几步,站在师父一侧,“师父,我想知道宇凝珠的事情。” 素无情低头看了眼晕染了墨迹的纸,将毛笔搁置好,“是醉红尘说的吗?” 唐与言道:“是。” 素无情道:“这件事说来诡异,不过并没有证据证实她的猜测,也没有线索继续查下去,便放在一旁了。” “不过醉红尘执意要查这件事,我便给了她一个机会。她若是能查到什么,弑楼会协助她继续查下去。毕竟美人怜是弑楼长老,她的死势必要找一个人算账。” 从头到尾,素无情说话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的清澈声音像是一池没有鱼的水一样没有生机。 唐与言试探性问道:“师父,醉红尘她为何执意……?” 话中有未尽之语,素无情思索了下,言简意赅道:“美人怜救过她。” 唐与言微顿,原来是为了报恩。 素无情看她似乎在分神想其他事情,低头看了眼桌案上的纸张,粗略的翻了下,说道。 “再过不久就是十五了,他要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唐与言应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事,问道:“师父,说起来你信中所写的枯骨是如何来的?” 素无情微怔,“我未曾问过这个问题,想来是因为外来者的缘故。” 唐与言道:“我担心如果此事不是智脑所为的话,那么会是哪方势力所为?” 素无情神色微变,“稍等,我派人去找九叶檀过来。” 唐与言:“???” “这件事和狼王有什么关系吗?” 素无情派人去找九叶檀后,低语道:“跟他没有关系,当跟他要的人有关系。” 枯骨出现或许一方面是为了杀她,但另一方面也在帮东方狩与守城。他作为将军在守城战里是名望与职权最高的人,枯骨的出现,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唐与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弑楼楼主的面子还是很大的,尽管九叶檀在临时开会,一听素无情找他,迅速说完这场会议的主要内容,一个个确认了都明白了,丢下他们来见人。 九叶檀想到那些非得以素无情名头一一确认才说明白他讲的内容后,不由暗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往往恶名更让人畏惧些,好人做惯了,总会有人想要来踩上一脚。 九叶檀到了素无情的营帐前,趁着弑楼弟子巡逻一向不会主动靠近这里的机会,借着他们视线的盲角把头上的金色发誓重新戴好,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看到毒圣在的那刻,略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们师徒二人都要找我?发生了什么事?” 素无情开门见山道:“是东方狩与的事情,你有跟他说过枯骨的事情吗?” 九叶檀道:“提到过,不过对方并不知情,以为真是哪位大师相助。” 素无情:“……” 唐与言眉毛微扬,这么一听,能跟九叶檀打上几个月的将军,不太聪明的样子。 素无情问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九叶檀肯定道:“再无其他。” 素无情沉默。 放任东方狩与离开说到底是一步险棋,回到帝君身边之后根本没办法靠近对方,自然也谈不上监视与联系,全靠对方自觉。倘若东方狩与有异心,让人刻意流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引导他们的探查方向,也会影响他们接收消息的速度。 说到底,素无情并不信任东方狩与,是与对方战于沙场上的九叶檀以各种英雄惜英雄的理由说服他们的。 九叶檀道:“东方狩与是个死心眼,认定要杀帝君的事情决不会改,他没必要说谎。” 唐与言闻言,问道:“他不是帝君的人吗?为何要杀帝君?” 九叶檀道:“这世间的仇怨有大有小,有一夜之间也有日积月累,事实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帝君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重视东方狩与,不然也不会现在就把棋子丢出来了。” 九叶檀都这么说了,素无情也不便将自己心底藏着的不确定言之于口。 仇怨只是人一部分的情绪,若占据了心底大半部分,固然会驱使着东方狩与动手。然而一旦仇怨情绪被其他情绪压了下去,不太报仇了,便是一个定时炸弹。 希望九叶檀的决断是正确的。 第四百四十章 不愿为星 九叶檀道:“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会匆忙开完,还得去临时抽查几个确保万无一失。” 素无情颔首道:“下次不必这么着急,军中事务为先。” 九叶檀笑了下,“我分得清轻重缓急,你尽管通知,走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营帐,心道,能借用弑楼楼主的名头把会提前开完,用不着磨磨蹭蹭浪费时间,他感谢还来不及。 九叶檀离开了,唐与言看师父的神色不太好,边轻声询问着一些有关边替她研磨,视线时不时扫过桌安上的纸张,将字迹映入眼帘。 素无情任由她看着,边写边说,放缓速度的一心三用之下,三方面都没有出错。 唐与言忽然瞥见了晏非白的信,研磨的手顿在那里。 素无情住遇到了这一幕,把刚打开的信交给她看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晏非白的信上写着两个点都去过了,只有一个地方有,目前已经被脆弱了,而另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吗。 至于第三个点神庙由唐与言亲自排除后让白秩传信给晏非白。 说来,排不排除的另说,至少现在——一般人都无法确认那里究竟有什么异常。 “入玄,你觉得白秩如何?”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唐与言让她愣了下,“师父为何提起白秩来了” 素无情道:“无事,只是随口一问。” 唐与言仔细想了想,说道:“很可靠的样子,不过心底似乎藏着太多东西了。” 素无情听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继续手头上的事情,仿佛刚刚突如其来的问题,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飞鸽传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要让训练好的信鸽指定的地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素无情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伤口没有在意过,现在回想起来,弑楼里还真是卧龙藏虎。 两人沉默着,沉默到素无情将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后,唐与言才告辞。 素无情关心道:“万事小心。” “是。” 唐与言离开了营帐,外头仍然有火光摇曳,巡逻的侍卫们几乎一堆人拿着两个火把照明。 除却这些侍卫外,没有其他人了,就连师父营帐外的弑楼弟子也撤去了大半。 唐与言深刻的认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 她依着记忆找到暂住的营帐内,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然后找到自己划分的区域,躺在摊子上,卷上薄薄的被褥休息。 夜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听见外头的响动,唐与言第一时间惊醒,闭着眼睛听着外头的动静。 脚步声是两个人,十分轻微,像是鞋底在草地上擦着草尖尖碾过一样。 她回来的时候没去看营帐内还剩多少个人,听呼吸声感觉,呼吸绵长些的方向是君启,剩下的那个,约摸是除却花无间外的另一个人。 那么门外的是花无间和谁?干将还是莫邪? 脚步声逐渐远去,外头的两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没有给花无间机会继续听下去。 唐与言心有疑虑,不过在周公的呼唤中还是入了梦乡。 梦中,宛若冰雪铸成的人出现在她眼前。 照旧还是那些熟悉的人以陌生的眼神看着星象,仿佛再透过那具皮囊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 唐与言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就像之前一样,她的存在仿佛是梦中的一缕游魂,除却星象外,无人能看得见她。 星象感知到唐与言来,手一挥,那些直愣愣看着她的人就这样消失在背景板中。 “你来了。” 唐与言嗯了声,没有开口说话。 星象道:“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请你进来,我感知到你聚齐了四神兽,为何不将他们放置在流星渊?” 唐与言道:“流星渊沉睡了,我没有其他办法进去。” 星象微顿,冰雪般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心若诚,自然可以将其唤醒。” 唐与言捕捉到了她表情异常的那一幕,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几步,“可若心不诚了呢?” 星象道:“心若不诚,成为天上一颗平淡无奇的星星,倒也物有所值。” 她挥袖,唐与言瞳孔微缩,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景象在眨眼间转变成漆黑的夜空。 随即,光亮一点一点的从深处散发,最后整个夜空都亮起了光。 眼前的人想要做什么? 星象道:“流星渊因我而存在,你在这星河种躺上一会,很快流星渊便会苏醒。” 唐与言不想躺,她也不想有变成星星的可能,哪怕星星的寿命远比人类长一万倍,也不如短暂的生命。 可星象收敛了周身的冰冷后,无声的寂静迅速侵袭而来,让她的意识彻底沉眠。 意识消失前她听到星象喃喃道:“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对方似乎将这句话往复重复了好几遍,让她的心底又升起了另外的疑惑。 次日。 等唐与言恢复意识后,感觉自己后背好像躺在不规则的石头上,有些疼痛。 睁开眼,入目第一眼便是一张清雅的侧脸,琥珀色的眸子微垂着,让人看一眼心底不由自主便生起了怜惜之意。 注意到怀里人的动静,花无间侧了侧头,将正脸对着唐与言,启唇道:“阿言,你醒了。” 清亮的琥珀色眸子深情起来就像是一汪看不清底的深潭,吸引着人窥探。 唐与言感觉头有点痛,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揉了揉脑袋,“我这是怎么了?” 花无间道:“大军一早就要拨营,你一直没醒,发生了什么?” 唐与言深吸一口气,说道:“星象来梦中找我了,我怀疑四神兽再不归位,她就要用自己的手段惩罚我了。” 惩罚二字是她经过斟酌后的用词,梦醒之后她的印象中是星象看似平和实则居高临下的态度,就像她本就是对方的一颗棋子一般。 这样的真实让唐与言感觉心底生起一股隐秘的兴奋,又有一种错愕的荒谬感。 她不怕星象,只是怕那未知的前路。 恐惧来源于未知,星象的目的展露一角后,反而让她发现对方除了那一身冰雪外,并不足以为惧。 花无间道:“我有些后悔当时把天狱剑给你了。” 自从发觉天狱剑有异样后,他便再也没有用他破坏副本剧情了,时常练着的也是他静心设计的判官笔。 唐与言摇了摇头,“无妨,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与其最后来,不如早点来,也好早些做准备。” 第四百四十一章 莫问 唐与言的话语很平淡,浅色的墨瞳却像充满了魔力一样吸引着人望去。眸底稍稍显露出来的一丝神秘的紫意,就像是打开内心深处的一把钥匙,将善的另一面释放。 花无间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近乎要看清唐与言睫毛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无论早来还是晚来,我都会尽力保护好你的。” 唐与言跟他对视着,没有说话。 花无间觉得这个距离太危险了,坐直了身子。 唐与言顺势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从这个角度还能从车帘晃动时露出的缝隙中,看到马车外的人与景。 花无间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如果星象执意要四神兽回流星渊的话,我会想办法联系久道人的。” 唐与言略微诧异,“你有办法联系久道人?” 花无间没有肯定,“至少知道他会因为什么出现。” 唐与言眯着眼思索了下,问道:“予岁,你觉得……” 说到一半她当即掐断了自己剩下的话语,十五月圆之时这件事暂时不方便摆在明面上—— 至少她目前无法解释为什么能频繁联系夏寒殷的这件事,如果花无间反应过来继续追问,她不一定能将背后命线相连的事情藏好。 把命全然交给旁人—— 这件事花无间不会同意的。 花无间问道:“觉得什么?” 唐与言蹙眉道:“不,没什么。” 花无间笑了下,没有继续追问,“我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 唐与言顿了顿,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说。 到底还是有所顾虑,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牵连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叩叩,叩。” 有人在敲着车窗。 花无间正巧坐在这边,掀开帘子便看到莫邪骑马贴着马车跑,一只手略微抬起,敲击声便是他弄出来的。 他问道:“发生了何事?” 莫邪简略道:“星璇国有异。” 花无间皱眉,像是在犹豫什么。 唐与言道:“如若有事,早去早回便是,像这种必然会被打破的诺言,没必要许下。” 花无间这下子反倒坚定了起来,“必然?也未必,只是要多叨扰下阿言的耳朵了。” 他不打算下去了,干脆就在这里问,“莫邪,哪一方势力有异动?” 莫邪道:“回公子,是聚星盟内部出现了动乱。” 花无间问道:“有影响洺皇吗?” 洺皇是唐茗登基后的外人对她的称呼,算是为了避人耳目。顾及目前还在行军途中,人多耳杂,他也没有细问。 莫邪理解公子的意思,答道:“暂未,不过她根基未稳,易被影响。” 花无间眉眼微垂,“尽量稳住局势,如果不行,就让莫问他们插手。” “是。” 莫邪骑着马渐渐地退至后方,花无间把帘子放下,低声道:“弑楼那边尽量不要留人了。” 唐与言直觉跟他让莫问插手有关,点了点头。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问道:“插手的话……是会做什么?” 颜卿君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派了人手去星璇国追查烟珏的下落,至今还未追查到烟珏的下落。 人好像就此失踪了一般,可查还是会再继续往下查的,至少目前是回不来的。 花无间沉吟道:“莫问他们最擅长制造恐慌,以恶制恶。” “制造恐慌?是借此逼迫聚星盟内部联手?” 花无间点头,“只要聚星盟中内斗的两派人都不傻,他们不会不联手起来。” 唐与言道:“如果真的有深仇大恨呢?两派之争中,总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花无间道:“那便是以恶制恶,造成这一切影响到目的的人,但凡在观察期间为恶,他们会直接把人杀了。” 唐与言微愣。 花无间道:“他们常年待在一个地方,对于任何事情起了苗头后,都能第一时间敏锐的发现。” 他压低声音,“他们擅长制造恐慌的同时,也善于发现人内心中的黑暗,利用这个弱点进行攻击。” “如果有人无意识的破坏他们所造成事情的话,落在他们手里我不能保证还能救得出来。” 花无间凑近了些,以几乎被车轱辘声掩盖过去的声音说道。 “莫问是位催眠师,其他人也相应有这自己的能力,落在他们手里,死倒是不一定会死,然而精神上的折磨远比死亡来的更可怕。” 唐与言道:“听起来倒是很想认识认识他们。” 都是些善于攻心的人。 花无间道:“如非必要,还是少跟他们接触。” 唐与言点头。 花无间道:“不过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莫问的事情,避免你下去遇到他们。” “好。” …… 据说莫问的家庭并不复杂,只是一家三口。 然而这么不复杂的家庭,却因亲戚们的频繁上门,变得复杂起来。 莫问的父母家里有好几块田地,也攒出了一间大宅子,也就是大院子。 论穷人堆里出了个富裕的,不论是什么关系都会想着登门蹭蹭光,更何况是他们的亲戚呢? 越来越乱的人与很早就暴露在莫问面前的,直至父母险些丧命,大宅子被夺后,造就了他掠夺与占有的本性。 都说家里有一本难念的经,莫问的父母虽然强势,不过也有无法出面的时候,只能护得了莫问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自亲戚们联起手来对莫问的父母下手后,他们便日夜憔悴下来。 有一天莫问父母外出,结伴同行却险些死在了外头,受了重伤倒在了门口,是被莫问自己抬回家里的。 当人的底线一再被触及,就算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莫问对罪魁祸首动手了。 只是莫问做的太过,手段也太过狠辣,弄疯了村里的大半数人,最后还是被暂且关了起来,等差不多了再放回去。 唐与言听他的言语没有任何阻滞,仿佛亲眼看见过,顺势提出了刚刚想到了一个问题,“你年少时跟他相熟?” 花无间道:“或许吧。” 这是个不确定的词语,也有可能是集是与不是之大乘,认识但不熟,或是对方与他相熟可他不认识。 他补充道:“他还有自我意识,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于无辜的孩子太过残忍,所以在我途径他们村子的时候自请被我关起来。” 说熟也不熟,说不熟也不能说熟,这是个无法确认的事情。 唐与言心道:原来这就是或许。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大胆的猜测 “叩叩。” 花无间刚说完莫问的事情没过多久后,又被人叩着窗户。 他再度掀开帘子,入眼的不是莫邪,而是君启。 君启看着他,没有出声,只是做了个口型,确认花无间的眼神变了,便远离了马车。 唐与言问道:“你和君启之间时不时有什么秘密?” 花无间没有否认,坦然道:“是,不过还在查,在没有确认之前暂时不宜透露。” 唐与言低笑了下,“我记得刚开始见面你们之间还剑拔弩张的,现在相处的还挺不错的。” 花无间道:“我一向欣赏能够成为我棋盘上棋子能力的人。” 唐与言扬了扬眉,“就比如我?” 花无间道:“是,你的确是枚顺手好用的棋子,只不过现在已经跳出棋盘外了。” 唐与言道:“棋盘之外难不成就不是一盘棋了?就如少年时期突如其来冒出的疑问,世界之外是什么光景?” “——世界之外,还是世界,层层递进着。” 就像是一个盒子一样,打开以为很快就能看见盒子里装的东西了,然而打开之后,还是盒子。 唐与言微怔,她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想法,用盒子来形容世界这个说法,生动形象是一回事,只是总感觉哪里有点怪。 花无间道:“阿言,说到世界之外,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唐与言:“?” 花无间道:“外来者是外来的人,入侵者则是同样是外来的人,却有着另外的释义。” 他停顿了下来,想着该从何说起。 唐与言瞳孔微缩,“继续说下去。” 花无间思索了下,还是选择挪动位置靠了过来,附耳用气音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作为玩家的外来者是在入侵者的暗示下,入侵我们的世界。” 花无间说话呼出来的热气很痒,吹得耳根发红,然而唐与言根本没有这个想法害羞,也侧头附耳说道。 “你在暗指智脑。” 她不待花无间说话,继续道:“你的猜测十有是真的。” 夏寒殷说之前的第二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像她活生生的nc了,就像是真正的游戏世界,而不是真实的第二世界。 或许就是智脑在背后掠夺所导致那些个第二世界杯彻底掌控起来。一旦有‘nc’对外界的事情太过敏锐,发现了什么,它就会施行抹杀。 这样的想法很说得通。 唐与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距离花无间实在太近,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花无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似乎也在想些什么,也不知是在想智脑的事情,还是在想星璇国的事情? 唐与言没有打扰他,抬手掀起她这一边的帘子,透过小小的窗户看到了外面的护送着马车士兵们。 看着看着,她莫名的有一种想法,一种将一切的诡异的事情归结于自己遇到了君启的时候,藏在暗处的命运指针,就开始悄然偏离了转动的方向。 花无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阿言。” 唐与言放下了手收回了视线,“你想到了什么?” 花无间道:“想到了一种更荒谬的可能。” “哦?” 花无间附耳道:“没有人能毫无理由的帮一个人,直至最后,除非这其中的利益,全然大过于他的付出。” 唐与言扬眉道:“你是在指你自己吗?” 觉得拥有了她,值得抵过一切付出吗?她还没有这个觉悟。 花无间笑了笑,为了保命,他继续大费周章的用气音说话,“算是,不过我想指的人,是君启和夏寒殷。” 唐与言也低声回道:“他们帮忙,我相信一开始是没有任何理由的。” 就算是为了利益,也没必要这么拼—— 这是否认了花无间的猜测。 毕竟夏寒殷的帮忙是拿命来赌,君启的帮忙则是作为多面间谍,都是危险至极的行为。 花无间只是含笑道:“阿言相信他们并无恶意就好。” 唐与言肯定道:“他们本就没有恶意。” “好好好。” 花无间又重新提起了新的话题跟唐与言闲聊起来,将之前谈及沉重事情的气氛缓和回来。 差不多等到午时,大军暂时歇脚在一处林荫下。 唐与言下了马车,视线往前方望去,正好能看到一处空地上有好几口大锅各自架在柴火上,烧得纷纷冒着热气。 大锅的周围围了几圈人,不过并不密集,都是自请守在这里的士兵,多数人还是先出去找能吃的食物交给炊事,好得到一碗满满的大杂烩。 唐与言的余光留意到了没从马上下来的九叶檀,不,应该说是他头上的金色发饰,尽管在树荫下面,稀碎的阳光撒下,让其折射出光芒。 说起来,她很好九叶檀这发饰的材质,黄金不是他那种剔透玲珑的感觉,水晶或者宝石也不像是能做成这种款式的,到底是何种矿物加工而成的? 花无间注意到她正在看着什么,顺着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九叶檀正在摆弄着护心镜。 他问道:“你看他做什么?” 唐与言道:“我没在看他,我在看他头上的发冠。” 花无间顿了顿,说道:“那是我娘亲做的,样式很简单,颜色很俗气,本意据说是想借此捉弄一下他,没想到他一直戴着。” 提到已逝之人,花无间的语气有些沉重,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他道:“说起来,他们为人父母没有教过我太多东西,唯一教会我的,大概就是爱。” 因为这种感情的存在,花无间才能在无望的黑暗中克制着心底隐隐约约的暴虐情绪。 ——在曜派所看到的‘未来’,可能真的就是未来。 唐与言道:“我想听你多说些小时候的事情,尽管你看起来很不想回忆,可你似乎依然记着每一个细节。” 花无间微怔,笑意渐深,“我不想讲九叶檀的,不如就给你说说我娘亲的事情吧。” “好。” 花无间又开始讲起了故事,那是一个皇太女身边亲信的故事,也是一个普通女子的故事。 唐与言从故事中大致拼凑出作为她母亲的皇太女是什么样的性格——那是一位天生的明君,可惜尚未即位,便死在了夺权当中。 或许母亲这一词太过遥远,听到皇太女死后的故事,她的内心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觉得对方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只能叹,好人不长命。 第四百四十三章 冷战 故事讲完了,锅里的东西也煮好了。 粥里混杂着肉沫和菜,看起来不怎样,闻起来倒挺香,也不知道滋味怎么样。 君启看他们聊完了,走过来道:“可要一起排队?” 唐与言看了眼排队的人群,摇了摇头,“我们没有随身带碗的习惯。” 一个个手中拿着不同大小的碗,有的花纹都磨损了,有的缺了几个口子。 盛到粥的没几个带着餐具的,基本都是怼着脸就喝完,喝完觉得不够饱继续排队,饱了就去借着不远处的池塘水洗漱。 行军途中能吃到热食已是不错,除却烧火易暴露位置外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费时费力。通常都是用干粮应付一下,没一炷香时间就走,他们倒是赶上好时间了。 君启从行囊里掏出了一叠碗,晃了晃,笑道:“你们没带,我可带了,刚才还给莫邪和干将他们分了个。” 唐与言接过碗,问道:“从哪来的?我记得离开夜邙山时你身上没什么易碎的东西。” 真要有的话,像他们那样轻功跑,包的再好磕磕碰碰之下也会给颠坏。 这话听起来像是质问,不过君启知道唐与言没有这个意思。 他答道:“我去添粥的时候遇到屋主了,托他帮忙买了五个碗,现在正好能用上。” 唐与言疑惑,“屋主?没有屋主,那里是予岁的地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君启皱眉道:“他对屋子很熟悉,又自称屋主,没想到他并不是屋主。” 唐与言问道:“还记得是什么模样吗?” 君启道:“不太记得了,穿着简陋的布衣,大众脸,没有什么特点,唯一记得就是他的嘴唇右下方有颗痣。” 花无间闻言,笑容诡谲了一瞬,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 唐与言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一记下君启的话语,她侧头看向花无间,“当时守夜的是谁?” 她一向守最后一段时间,前面的时间中,除却君启守前半夜,其他的时间段由他们自己安排。 花无间道:“是干将。” 唐与言道:“他没发现异常吗?” 花无间有意无意瞥了君启一眼,摇头道:“没有。” 唐与言有些怀疑,不过看不远处的锅里粥少了大半,还是从君启手里接过碗,跟他一起去排队。 这外头也没有多少猎物可以打,大多都是酸涩的野果和一些无味的植物,能有粥喝伙食算的上不错。 半个时辰后,队伍整装待发,继续前进。 唐与言把他们洗好的碗一一包好,放在马车的暗格里,防止奔波途中出现了什么意外。 花无间看着她动作,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与言把碗放好后坐在一旁,掀开一边的窗帘看着外头的景色。 “阿言。” “嗯?” 花无间道:“干将跟着你的这些天,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唐与言侧了侧头,“你怀疑他?” 花无间承认道:“是。” 唐与言没有开口,她的视线落在了外头飞着的灰鸽子上,微眯了眯眼。 直至鸽子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开口道:“我没有怀疑他,因为我已经肯定了。” 花无间:“?!” 唐与言垂眸道:“之前离开江虞城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一句话——” 干将失魂落魄般呢喃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请相信公子。” 她将对方的话,以对方的语气复述了一遍。 “我没有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之后也没有提起过,不过凭感觉,我已经认定了他似乎背地里还做了些什么。” 干将明面上是一直要跟着她的,可在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总会有其他的办法做些什么。 花无间蹙眉,“为何不告之与我?” 他的语气不似往常,笑容也淡的只剩下唇角习惯性勾起的弧度,眸中表露出来的情绪十分复杂,隐约能见挣扎与惊异。 唐与言忽然就觉得心中有一把火在烧,扬眉道:“你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花无间微怔,“没有。” 唐与言道:“你要是察觉到了,那就查,察觉不到,我也不认为干将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情。” 兵器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实力的时候,正是拥有最适合主人的时候,这个定律,套用在死物还是活物身上都不例外。 她不清楚花无间会不会是一个好的主人,不过干将和莫邪跟他的联系太深,若不是一心求死,不会有噬主的心。 花无间道:“若我察觉不到,他又真要对我下手呢?” 唐与言眉眼冷淡,不耐烦道:“那便是命。” 花无间忽然感觉心好似被寒风冻住一般冰冷,他依稀还记得君启所说的纸条上写着一句话。 以毒圣为矛,可攻神算子之心。 君启察觉到不对劲,刻意试探了干将,才确认了对方暗棋的身份。 干将有意害他,阿言却认为这是命。 哪怕明知道自己入了挑拨离间的陷阱,也无法控制着自己冰冷的心暖和起来。 气氛冰冷,如雾状的雪纱搁在他们两人之间,只要伸手戳破就能缓和的气氛,就此持续了好几天。 …… 尽管夜邙山有异,在九叶檀的勘测下,众人还是先驻守于天然易守难攻的山上,等待先遣部队的探查消息反馈。 因为干将的事情,唐与言和花无间虽然还呆在一起,不过很少说上几句话,时常都是离开去别的地方谈论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 这次,唐与言再次离开,去找师父聊不久后十五月圆之时要做的准备工作和路线。 君启默默地找上了花无间,问道:“你就这么任由这层隔阂隔着?是在将计就计?” 花无间垂眸道:“没有,我认真了。” 君启诧异,“为什么?” 花无间没有说话,袖子下的手勾着判官笔的扣,轻轻抚着。 君启低声道:“我也算有很多女性朋友了,你要是跟我说说经过,我说不定能帮你分析分析。” 尽管一个是不能认的徒弟,两个算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花无间沉默了会,还是把过程完整的说了出来,等待君启的分析。 君启道:“你认为小唐对干将是什么样的感情?” 花无间顿了下,说道:“是朋友。” 君启道:“人非圣贤,遇事不一定能做到帮理不帮亲,何况没有证据证明干将要害你,自然她比较偏向于干将。” 花无间嗯了声,“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她能说出我要是真被害了,就是命的话来。” 君启闻言,温和道:“难道神算子真的不明白那句话的深意吗?你只是不愿意去越过表面,探究内里。” 花无间:“?!” 第四百四十四章 话痨 君启没有多说,只是指了指自己,“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一样,我没有办法确认干将是不是跟我一样的立场,告诉你这件事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若你真的如纸条上所愿,就像是镜子碎了一样,再难拼凑起来了,就算是重新黏在一起,也会有无法抹去的裂痕在其中。” 花无间沉下心,闭上眼,抛却一切杂念迅速思索着。 他能在世间以目盲的姿态行走多年毫发无损,情商上自然是不弱的,只是身在局中,难免会被一些表面现象给蒙蔽。 当抛却了那些表面现象,直视其真实时,花无间发现了一些端倪。 干将喜欢阿言。 基于这个事情的基础上,他不断回溯着自己的记忆,以局外人的心态去看自己的视角。 片刻后,他睁开眼道:“这层隔阂,从来都不存在。” 这回轮到君启疑惑了。 花无间笑而不语。 君启思索了下,拱手道:“既然神算子已经明白了,那我便去忙其他事了。” 花无间意味不明道:“有空记得去山脚下转转,或许会有你想要找的东西出现。” 君启瞳孔微缩,点头道:“多谢。” 此刻,另一边。 素无情在地图上用竹竿子点着一个区域,打了个圈,“这里是最近的点,附近有一个深潭,里头溺死的人近百年来一算的话,有成百上千的数目。” “那里有说法溺死的人灵魂无法回归故乡,只能在死亡的地方不断徘徊。所以他们的尸体都葬在了这里,积年累月之下,也成了个‘乱葬岗’。” 唐与言看着地图上夜邙山所在的位置和师父找的地方,目测了下距离,“这个距离还是太远,我得连夜就走。” 素无情道:“我已经在山下为你备好了快马,你跟丰兴盛走就好,时间上赶得及的。” 唐与言道:“多谢师父。” 素无情道:“去吧,路上小心。” 唐与言最后看了眼那张明显是用炭笔勾勒出轮廓的精致地图,默默地将它记在了心中,才离开了营帐。 帐外不远处,丰兴盛胖乎乎的身材站在一群高高瘦瘦的弑楼弟子中非常显眼,一眼看去能精准地发现出人来。 丰兴盛搓着手迎了上来,“毒圣,一起聊聊?” 唐与言点头。 丰兴盛看到这样的毒圣,乐呵呵道:“跟我来吧。” 他在前头带路,左绕右绕的,绕到了没人的地方,暂时停下了脚步。 唐与言见状,问道:“你想聊什么?” 丰兴盛环顾了下四周,比了个嘘,“随便聊聊。” 唐与言闻言,回想起丰兴盛周围的那群人,难不成里面有什么需要试探的卧底吗? 她神色不变道:“随便聊聊?要是耽搁了时间该如何是好?” 丰兴盛道:“不会耽搁的。” 他在唐与言面前比划着,“距离上看起来是不够,不过我还有杀手锏!” “噔噔,噔噔噔!” 夸张的语气和手势,让唐与言不由对他从袖子里拿出的东西产生了期待,然而下一秒就被打破了。 丰兴盛拿出的是一个手腕大小的小花圈,大概是在袖子里放太久了,花恹恹的,没有生气。 唐与言顿了下,“你是从哪里照来这么多花做花圈的?” 看花的新鲜程度,是今天摘了没多久的,夜邙山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花了? 丰兴盛神秘道:“有心想找还是能找到的。” 随后,他兴奋的提起了在崇余郡碰见的小猫咪,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堆。 唐与言:“……” 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话痨程度,哪怕是一点都没意思的话题也能说的津津有味。 不知道说到了哪里,丰兴盛忽然停了下来,“走吧。” 唐与言默默地点了点头,跟他继续往山下绕。 到了地方,唐与言解下限制住马的绳子,牵着缰绳往外慢慢走着。 丰兴盛还没有安抚好不安焦躁的马匹,在那一个劲的说着‘自己看上去只是虚胖,其实并不重’之类的话语。 趁着丰兴盛还在跟马做争斗,她找了个地方飞快的写信发送,随后翻身上马,就在原地等着人到来。 丰兴盛叨叨叨的骑马过来,委屈的将自己的身材压在马背上,分摊着马承担着的压力。 唐与言问道:“你这样要如何赶路?” 丰兴盛坐直了身子,拱手道:“自然可以赶路的。” 唐与言看他身下的马虽然脾气不太好,不过载胖子还是能够载得动的,边没打算问他这么话痨的原因。 他们朝着目的地远离了夜邙山之后,唐与言问道:“弑楼里面还有别的人?” 丰兴盛道:“楼主认为没有,怀疑是军中的其他人,不过真要查的话,弑楼的人还是要照常查。” 他挑眉道:“没想到我刚刚就是那么一试,还真有人跟了上来,听脚步声是个习武之人。可惜没瞄到对方到底穿的什么,也不知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受。” 唐与言淡淡道:“至少现在没有像你这样胖的胖子。” 丰兴盛不满道:“毒圣,你这也太不尊重前辈我了。” 唐与言道:“在弑楼内你我地位持平,在弑楼外我也无惧于你,为何要尊重你?” 丰兴盛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想到毒圣的凶名,立刻闭上了闲不住的嘴。 真要论辈分的话,毒圣还比他多一辈。 唐与言道:“不过说起来,我没想到正事的时候师父会带你一起。” 丰兴盛小声抱怨着,“跟楼主一起做事哪是殊荣与看重,分明是来受累的!” 唐与言:“?” 丰兴盛感受到唐与言的眼刀子,立刻改口道:“能为楼主效命,我丰兴盛在所不辞。” 唐与言:“……” 丰兴盛看蒙混过关了,咳了两声,卖惨道:“比我更有能力的都自己带着人做事,就我一个被迫离开了美人窝跟着楼主,呜呜。” 唐与言毫不留情道:“活该。” 好色无作为可是丰兴盛的代名词,能被师父带在身旁多出几份力,是混成绩最安全的法子了。 丰兴盛哀叹道:“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搜集而来的美人啊!” 声音太过尖锐,他座下的马都有点嫌弃他的意思,前后瞪着试图把他摔下来。 丰兴盛连忙往前伏低身子,抓住马匹。 唐与言幽幽道:“所以你是想要美人,还是想为师父做事呢?” 丰兴盛感受到了杀气,抖了抖身子说道:“自然是为楼主做事!” 唐与言冷哼了一声,“赶紧走,别叨叨了。” “是!” 第四百四十五章 机会 头顶红缨的鸟雀衔着信从高空中落下,落在了花无间的旁边。 它试探性地往前跳了两步,歪了歪头,将喙中夹着的纸张探出来些。 花无间低下头,伸手将它衔着的信取了下来。 刚取下来那一刻,鸟雀回归怕生的本性,展开翅膀‘噗啦’一下就飞走了。 花无间猜到了信的主人是谁,心中略有些不安,他打开折叠起来的信纸,入目的是照例的四个字。 见信如晤。 然而,四个字的后头,却是暂别的话语。 唐与言:与其让你守着不可能完成的诺言,不如由我来主动打破它。 我可以配合你将计就计,但是你要想清楚,他们到底不是冷冰冰的兵器,而是有感情的人。 当人有所顾忌,便会失去能够一往无前的锋锐,没有人能够例外。除非在他心中弱点不是弱点,是能支撑他继续前进的勇气。 不论干将想要做什么,予岁,你与其先去怀疑他的目的,不如主动问他原因。好歹你们也是相伴这么多年的亲人了,不至于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吧? 写到这里,唐与言不由低笑了声,她看人不算太准,可骨头里刻着的东西,绝不是轻易能磨去的。 最后她又附上了个归期未定的字句,顺带附上了一句:尽量在攻打涟香城之前回来。 看着信冲天而起,唐与言心中冷哼一声,暗道:冷战?师父曾经的冷心冷清她还记得。要论冷战,模仿个七七八八的保管先冻死人。 …… 信送达是在半个时辰之内,现在派人追,也来不及了。 看到这封信的花无间只得无奈的将信收了起来,好等着以后翻出来看那开头的四个字,还有那最后的‘承诺’。 他收拾了下东西,起身去找干将,准备问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只不过途中生了意外,让他暂时放下这件事。 莫邪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公子,星璇国有异。” 花无间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围,状似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去那边说吧。” “是。” 走远了些,也没感觉周围有人,花无间才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莫邪取出信纸道:“这是莫问的来信。” 信纸很长很长,纸的材质特殊,上面没有分毫的褶皱,是信鸽道具的专属。 这一封信是由投于花无间势力下的某位玩家接受的,同样的,莫问那边也有相应的传信使。 ——这是花无间许下不可能诺言所做的准备。 花无间接过,展开看了下去,眸色微沉,“让人写一封信回去,告诉莫问,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镇压。” “是。” 莫邪应声后退下,轻功跃起,在树上的枝杈之间来回跳动,迅速离开了这里。 花无间神情凝重,手无意识的捏紧了信,纸被接连不断的内力挤压着,也没有捏出任何皱痕。 过了一会,他才拿出另外的道具将信件销毁。 星璇国那边局势复杂,莫问没有控制住形势,反而将局势推向了另一个更为复杂的方向。 花无间在心中根据莫问的来信盘算了下星璇国目前的局势,又以莫问的作风推算了下可能产生的结果,蹙起眉头。 局势进入可控的概率太低了,必须得想一个最好的方案。 花无间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直至风吹来的落叶擦着脸颊滑落时,那种得到又失去的感觉让他骤然回过神来。 干将的事情还未解决,先解决了内患再思考星璇国的事情。 花无间回到半山腰,回营帐看到人还没有回来,又从里头走了出来,视线在人群中快速扫过,最后锁定了一个方向,径直往那里走去。 干将正坐在一棵树上,透过树叶里的缝隙观察着外围的情况,听到脚步声接近,身子往内翻了下,看到了树下的花无间。 他瞳孔微缩,从树上跳了下来,恭敬道:“公子。” 花无间问道:“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干将道:“并未。” 花无间微眯了眯眼,“我听说你给君启留了一张纸条?” 干将愣了下,神色微变,立刻单膝跪地下来,“此为下下策之举,我无意让公子受伤。” 花无间低头看着他,问道:“是帝君?” 干将沉默。 花无间当他默认了,“我唯一一次与帝君接触便是在宫宴,是那次?” 干将承认了,“是。” 当时以自己和莫邪的状态,干将若要做些什么手脚,杀了他们两事轻而易举的事情。 看来当时他并没有杀心。 花无间又问道:“离城前一天,我被刺杀,你有参与过吗?” 干将抬头看着花无间眼眸如被浓郁晕染开的琥珀色,收敛起来的一身杀气不自觉地放开。 他答道:“有。” 有归有,却没有一定要杀了他的意思。 花无间平淡地应对干将的杀气,由于手上并没有沾太多鲜血,他身上的戾气与杀气并不重。不过能坐镇后方指挥许多事情,本身的气势也不弱。 无形的杀气与气势相撞,一时之间未能分出强弱来。 花无间弯下了身子,与干将平视着,眼眸微眯道:“所以,你现在是想杀了我吗?” 话音未落,干将就另一个膝盖也砸在了地上,否认道:“公子,我并未有此意。” 花无间眉眼微弯,含笑道:“未有此意?为何要双膝跪地?为何在我与阿言冷战时候,坐观上壁?” 一字一句平平淡淡,却有着咄咄逼人之意。 此刻,不再居高临下的气势却在平视的情况下,以压倒性的不出来。 花无间道:“干将,你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继续信任你吗?” 干将任由冷汗滑落,认真看着他道:“我无法说明缘由,还请公子相信我。” 花无间挑了挑眉,“既然说不了个中缘由,那么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毒圣抱着不一般的感情?” 干将没有否认,“是。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所以从未与毒圣说过。” 花无间收敛了脸上的假笑,神色平淡道:“姑且算你赢得了这次机会,倘若有下次,我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 他伸出一只手,“起来吧。” 干将搭在花无间的衣袖上,虚扯着衣料站了起来,“多谢公子。” 花无间眸光微闪,“不必谢我,要谢就该谢阿言,以我的性子,落实了的事情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第四百四十六章 辩论 此刻,星璇国。 星朝大殿内,由洺皇唐茗、聚星盟和渊莫三方势力各占一席之地。 其中洺皇唐茗和渊莫是一方势力,为单独的外来者与当地势力合作的经典例子。而聚星盟内部分成了两部分,各由六盟主支持着,一派支持洺皇和渊莫的合作,一派则是反对他们的合作。 唐茗坐在皇位上,把玩着手里的夜明珠,对他们之间的争吵一副根本不感兴趣的模样。 渊莫的代表人物是莫问,他之前采用了制造恐慌,挑拨离间的法子削弱他们的实力,避免继续内乱,然而已经失败了。 没有办法,莫问不得不求助一下外援,专门让其他玩家帮忙送信,将目前的局势通通告诉公子,等待着合适的方法。 因为信是有延迟效果的,莫问没指望刚发出去一个多时辰就有回应。 没想到会议开始前,他就得到了不惜代价的指令。 莫问勾了勾唇,“诸位,倘若再谈不拢,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众人:“?” 所有的视线落在莫问身上,他神态未变,“渊主有令,此次不惜代价,若有异样,只管镇压。” 他冷冽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高居于皇位上的唐茗。 “还请诸位拿出诚意来,否则,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唐茗终于舍得从夜明珠上移开视线,看向聚星盟,淡淡道:“当年你们和予公子合作,不过一年便要以内乱理由毁约,这不太合适吧?” 她的眼神如针一般尖锐,像是能看穿人的内心一样,与其对视之人没有一个能坚持三秒以上的,包括聚星盟建立之初的盟主青峰隐。 若论这个世界什么才是权利的第一人,自然当属一国之主。 一年的时间,哪怕唐茗本身没有多少实力,身居高位,自然而然会孕育出一种高不可侵的气势,尽管它就像是气球一样,一戳就破。 可她有实力,这气势就像是包裹着她能力皮一样,是实心的,相辅相成下,基本没人能在她的审视下撑住。 大殿寂静了片刻,作为反对一派的青峰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合作是基于双方利益的互助,可现在予公子何曾给予我等利益?反而还想要求我们前往天枢国战斗!” 桑葚淡淡道:“青峰,你的私心更重。” 他虽然站在支持一派,不过立场更偏向于中立。 青峰隐看向他,“桑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宋词闻言,抬头道:“远古落后的话青哥也拿来说?” 林肃道:“这里就是远古的时候,既然有这种话,必然是有道理的。” 两派人争执不休,唐婉看着对面阵容的宋词和凌虚,眼神晦暗不明。 派系的分割大部分时候都不是自己本人的意愿,而是背后家族的意愿。 如果有机会,唐婉希望能保持之前的状态,每日在星河无垠里和宋词一起到处逛逛,或是待在一起各自做着不同的事情。 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大哥唯一能争夺家主之位的机会全在这次的派系上了。如果失去了,恐怕真的要如某些人所认知的一样,由唐陵继承。 她必须得帮助大哥拿下这次的机会。 …… ‘刺啦’一声,放置在聚星盟中间的镜子骤然碎裂,莫问快步走到镜子旁边。他正欲查看,就发现坐在皇位上以一己之力舌战聚星盟三百人的唐茗从皇位上走了下来。 唐茗抬头左右看了看,聚星盟的人当即让出一条路来,供他们行走。 她看向已经在研究镜子的莫问,问道:“可发现了什么?” 莫问余光扫着周围的人群,收回了视线,“是从里至外破碎的,但镜子里根本没有夹层,装不了任何东西。” 听到这里,默默关注的人纷纷在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琢磨着这镜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突然破碎? 唐茗道:“听起来还真匪夷所思。” 莫问道:“是,不过我想对于我们来说,真正匪夷所思的,还是你们。” “话不多说,你们趁早决断。” 他说完这句话又回到了皇椅旁边的地方,用冰冷的眼神扫视着他们。 唐茗道:“不如这样,诸位各派三人进行辩论,谁说服的人多,便就请他自己决定合作的事情。” “当然,至于合作之后何去何从,我不会管。” 莫问侧头,挑了挑眉,传音道:“若不是知道你是公子挑出来的人,我还以为你是对面的呢。” 唐茗坐回了皇位上,轻声回道:“这不完全是属于他们的意志,如果承担不起,还不如用暂时失败来阻止以后永远的失败。” 若不是予公子有远见,渊莫的实力足够强,她还不知道这里的人与事物,能将外界的试炼逼迫的如此之早,真是孽缘。 莫问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提醒道:“如果达不到公子的要求,与你相同来历的这群人,可要吃苦头了。” 唐茗道:“吃一垫长一智,何况相同的来历,有一天也是要刀剑相向的。” 莫问意味不明道:“也是。” 他们聊的途中,六个人站在了场上,准备着那三轮的辩论。 有人自主出来主持,由群众评判输赢。 第一场下来,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原本很大的声音,到了后来越说越小声。 唐茗打了个哈欠,嘟囔道:“为何会有这么无聊的事情,我的奏折还未处理完。” 没有人搭理她。 莫问这回减轻着自己的存在感,借着大殿内的台阶从高处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下面的人群。 他袖子下的手握着一柄道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旋转着,临时抱佛脚般练着手感,准备在结束的那一刻,发起进攻。 ——他不会让任何反对的人活着离开这里,给公子徒增麻烦的。 第一场辩论最后在时间的流逝下判定支持洺皇一派的人获胜。 然而之后的一场,却是反对一派的人将局势瞬间逆转。 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场,决定渊莫是战还是和的关键。 “分明都是些歪理,难得的桃花源是我们共同营造的,为什么要离开……” 最后一场的言语交流十分密切,这场辩论很快就到了尾声。 “你赢了,我被说服了。” 反对一派的人赢了。 莫问早已走到了洺皇旁边,渊莫的人,也无声无息的遍布了星朝大殿的各个入口。 “渊主有令,但凡反对者,杀无赦!” 第四百四十七章 镇压 青峰隐道:“难不成合作不成,予公子还想杀了我们?要是传出去了,以后谁还敢跟你们渊莫合作!” 莫问冷笑一声,“现在的你们,还没有能决断渊莫的话语权。给我杀!” 各类暗器主要从青峰隐一行人所站着的方向袭去,桑葚他们则在莫问身边人的示意下,快速奔走到了星朝大殿皇位后面封闭的空间里头。 现在,四方势力的位置清晰可辨,靠近出入口的青峰隐一行人,居于皇位上的洺皇,在洺皇旁边的渊莫,以及皇位后面的桑葚一行人。 因为早有所准备,暗器开场的透至并没有伤到人,青峰隐见莫问态度决绝,指着一个方向示意自己人冲。 他们人多,完全可以以人海战术冲出去,至于冲出去之后的事情,青峰隐暂时不作考虑。 渊莫的人只有十来个,加上分散堵住各个出入口,一个口子最多只有两人,青峰隐选择方向只有一个人。 以少对多,这的确是个直观的应对方法,只不过能一个人守门的,往往比两人同行要强一些。 莫问站在唐茗身侧,手中拿着一柄特质的铁骨扇展开,冷眼看着青峰隐他们想要突围的方向,没有任何动作。 唐茗问道:“你就不担心吗?” 莫问没有回答,冷冽如雪的眼眸看着那个方向,食指扣着扇骨,随时准备应战。 唐茗轻声道:“据说青峰隐借着以前的合作,暗地里与不少世家打过交道,如果真有世家为他们出头,宫里的人暂时帮不了忙。” 莫问道:“无妨,公子想要留下来的人,任由他们逃至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 他的语气冷淡,话语中表露出来的态度,倒是对公子自信的很。 唐茗歪了个身子,撑着头,漫不经心道:“不过你们要是真撑不住,留个破绽让他们伤伤我,也好让他们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出手。” 莫问道:“不必。” 此时此刻,一人守着的侧殿出入口遭到了青峰隐他们的攻击。 手持长矛的人将手中的武器舞出了残影,挡住了许多想要从这个口子冲出去的人。 他的身形如鬼魅一般飘忽不定,躲开了攻向自己的大部分攻击。至于少数避不开的,则被长矛的杆部挡住,未曾让攻击越过杆子一分一毫。 仅仅是三分钟,青峰隐他们就体会到了与真正高手之间的差距。哪怕用尽一切办法,也没有突破对方防守的机会。 他当机立断,在内部迅速下令,一行人往后撤退了一截。 青峰隐观察到手持长矛的人并没有向前来,虽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心却拨凉拨凉的。 ——渊莫的人是铁了心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唐茗抬眸,懒洋洋道:“看,来了。” 莫问没有说话,眼眸中杀气所附带着的寒凉,足以压过铁骨扇本身的冰冷。 他道:“怎么,反悔了?” 青峰隐道:“怎会?只不过渊莫的人在皇宫内如此肆意妄为,似乎不太妥当吧?” 莫问忽然轻笑了声,“肆意妄为?也不及诸位肆意,拿旁人的性命作为垫脚石。” 青峰隐道:“我们只是理念不同,没有莫大人所说的那般不堪吧?” 他说着这话时,背后的手掌心向下虚压着,示意其他人不要开口。 青峰隐道:“刚刚我们想要冲出去的时候,我们虽有受伤,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死亡,想必是大人示意,不希望我们有死伤。” “既然如此,大人不想我们死,为何又要将我们强留于此呢?” 他语气诚恳,眼眸中仿佛有光在闪烁,这话说的也很漂亮,只不过细听之下,假的很。 唐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青盟主,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风流名声在外,却没有翻过一次车了,戏演的挺不错嘛,眼神看起来也很真。” 青峰隐:“……” 林肃冷不防道:“洺皇,你看戏也看得挺开心的,那我们当猴?” 唐茗笑眯眯道:“猴戏可比你们演的有意思多了,你说是吧?莫问。” 莫问瞥了她一眼,勉强配合的嗯了声。 他冷淡道:“青盟主不必拖延时间,若不是你们死了还会复活,我们又何必大费周章?” 青峰隐道:“予公子既想让我们死,又想让我们活着,这未免太为难莫大人了。” 唐茗啧了声,正准备说话,便看到底下视线齐刷刷的看来,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他们演戏。 莫问懒得理会这种低端的挑拨离间,侧头跟一旁的人传音聊了几句,便站在原地继续当着雕像。 青峰隐忍不住揣摩对方到底在想什么,视线触及到皇位上防守的薄弱,又有些压抑不住借着难得机会突围的心情。 心里挣扎了下,他背在背后的手打了个手势,另一只手提着长剑,稍稍用力,便在下一秒如弦上已发的箭一般冲了过去。 他刻意控制着自己冲刺的速度,看到了比他更迫切出去的人冲在了他前面,被冰冷的铁骨扇斩于扇下。 霎时间,眼前一片血红,尸体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因有非玩家的人物在场,并未直接消失。 莫问捏着折扇,冷眼看着他们,“若诸位想选另一条路,我也不是不愿意成全你们,毕竟诸位复活后仍在星璇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你们难道还要继续筝帝的做法,打压我们吗?” 唐婉尖锐的声音中包含着怒意,“我们在你们眼中是不是就是一条狗,打骂肆意,然而只要施舍点什么,就会摇尾乞怜的卖乖?” 宋词闻言看了眼仪态尽失的唐婉,心抽抽的疼,手指掐上手臂的肉,以另一种疼痛迫使着自己转移视线。 固然是心之所向,只是当抛却家族联姻与互相爱慕的事实后,他发现自己所爱的人还有很多阴暗面,所做的事情也超乎了他的想象,让人根本无法与她一同。 不是不爱,只是难以接受。 他不知道唐婉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只知道唐婉若是有难处,他不会不帮,哪怕失忆了,也愿意倾尽所有。 只是,这个想法,已然是一个奢望。 莫问无视了唐婉的话,说道:“活还是死,现在就做出决定。” 大部分人都沉默了,包括青峰隐,唯有林肃和三四个人向莫问冲去,如纸一般破碎,又像是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莫问看他们老实了,知道这一次的镇压成功了,至于下一次……还不一定能成功。 第四百四十八章 白骨 五天后,极阴之地。 这里绿草如茵,树木成林,本该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实际上身处其中,只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寒气侵气。 乱葬岗阴森不止是说着玩的,堆积尸体的地方就像是另一种无形内力的汇集地一样,只不过这一种内力表现形式是统一的阴冷。 丰兴盛搓了搓手臂,“毒圣,这里可真阴冷啊。” 唐与言道:“莫要多话,去找标记。” 送材料的人会在极阴之地附近等待着,留下标记等待他们上门找寻。若十五月圆之日还未找到他们,过了夜他们自然会离去。 丰兴盛连忙应声道:“是是是!” 这附和的神情在一张胖脸上,活脱脱的狗腿模样。 唐与言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抬袖掩着鼻,尽量放轻脚步踩在湿气极重的地上。 约摸是溺死的人若变作鬼定然是水鬼的故事,这里大多只有木牌没有碑的地方十分潮湿,呼吸间尽是泥土与腐朽的气味。 她仔细搜寻着标记,脚下不知道踩过多少埋于地底下的尸骨,找了许久,也没有看见标记。 唐与言抬头望了眼坟地的尽头,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搜寻过的地方,心中估算了下,照这样找下去,还要找上一天半的时间。 视线中,胖乎乎的身影映入眼帘,丰兴盛采用着随缘找法,到处逛着,时不时停下来观察一下,十足的划水姿态。 唐与言:“……” 她咬牙切齿道:“丰长老,你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丰兴盛脚步顿住,顿在了原地,随后自然的低下了头,装作认真搜寻的样子。 ‘唰’。 折扇骤然展开的声响让丰兴盛迅速起身回过头来,笑的整张脸都装不下的样子。 “毒圣,怎么了?” 唐与言幽幽道:“丰长老,我都看见了,不要再装了。” 丰兴盛咳了两声,努力辩解道:“眼睛有些不舒服,所以就到处简单走走。” 然而谎言到底是谎言,再认真也抵不住细盘。 唐与言冷笑一声,“眼睛不舒服?我可以给你来几针,保管立刻就好。” 丰兴盛连忙摆了摆手,边摆手边退后,“不必了,这个真的没有必要。” 看见丰兴盛开始慌乱起来,唐与言低笑,“怎么会没有必要?眼睛要是出问题不好还治,真瞎了可治不好。” 丰兴盛越来越害怕,心里想着自己为什么要一时慌忙说成眼睛不舒服,老老实实道歉不就好了吗。 他道:“我眼睛没事了。” 唐与言神色上维持着怀疑,“真没事了?让我检查检查。” 丰兴盛闻言寒毛直竖,又退了几步,一个不慎脚后跟磕到了什么,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唐与言停下了脚步,问道:“在坟地里走路不看路?” 丰兴盛嘀咕道:“还不是被你们吓出来的?” 唐与言听见了,想了想,还是没有计较这件事,视线主要落在了丰兴盛脚下的东西。 坟地里除了木牌没有多少凸起,所以这像是凸起的泥地下,到底藏什么? 丰兴盛没听到毒圣的数落,也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看到那与泥土混为一色的凸起,泄愤似的踹了一脚。 这要不是他灵活,他就要倒在地上,沾这一身死人泥了,想想都觉得晦气。 然而,这一下没有踹动,反而将他的脚给踹疼了,鞋上还沾了泥。 丰兴盛夸张的嗷嗷叫着,唐与言扫过去看了他一眼,声音戛然而止。 她低头看着露出了点白色的部位,拔出雪间,用剑尖轻轻剥离着上面的泥土。 渐渐地,它展露了它的原貌——一只张开着手的白骨。它像是想要挣扎着从泥土里出来一般,让人细思极恐。 丰兴盛脸都绿了,“我的天,原来这是个尸骨,为什么这么硬?” 唐与言随口答道:“是你太弱了。” 但心底她也清楚丰兴盛那泄愤似的一脚力道并不弱,这骨头说不定有什么异常。 她继续顺着骨骼用剑往下剥着,细工慢活下,最后挑出来一具化为白骨的尸体。 这具白骨骨盆腔高而狭窄,形似漏斗,是具男尸,骨子架很白,高度跟正常的男性相比起来身高差不多。 男尸的骨头白倒是挺正常的,问题它白的太过透亮了,就像是精心打磨后的宝石一样,光照在上面会显现出耀眼的光泽。 唐与言总觉得这具尸体是谁打造的宝物一样,可又在心底否定了这个猜测。 没有哪个宝物会被丢进乱葬岗里埋起来吧?更何况这具尸体有明显的求生意识,指不定是被人活埋的。 想到这里,唐与言皱起了眉,这种将人活埋的手段,太过于狠辣了。 丰兴盛指着一个方向,兴奋道:“毒圣,你看那里!” 唐与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写了一大堆不明其意的潦草字迹,右下角画了一个小小的昙花。 丰兴盛道:“我去看看木牌上写着什么。” 唐与言嗯了声,抖落雪间身上的泥土,拿着它用力给白骨来了一下,清脆的碰撞中,只有一抹摩擦闪起的火光突现一瞬又消失了。 这一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师父所说的白骨一样坚不可摧,唯有一点不相符的是—— 这具白骨的头骨中没有火焰燃烧着。 难不成,死后血肉都被腐蚀掉的尸骨,有可能化作那样的存在吗? 只是这具尸体是会自己产生意识动起来,还是永远都无法自己动弹,等待着被旁人鸠占鹊巢? 唐与言想了下,看向用帕子捧着木牌走过来的丰兴盛,问道:“之前让你带的布在哪?拿出来。” 丰兴盛道:“在马身上,等等,我这就去拿。” 他把木牌包了起来,交给毒圣,然后往坟地外走去。 马匹都待在外面,受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不安的在坟地外摩擦着蹄子,看到丰兴盛出来,有些着急的想要往外走去。 丰兴盛伸手摸了摸它,“乖啊,再待一会,我先拿个东西。” 他取下长布,匆忙又给它们两顺了一把毛,抱着长布又进了坟地里头。 唐与言此刻已经看完了弑楼弟子留下来的信息,看到丰兴盛回来,用雪间将尸骨挑起,示意对方包尸。 丰兴盛苦着脸道:“不会吧?还真要偷尸骨?” 唐与言抓紧关键词,问道:“偷?” 丰兴盛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这尸骨都死了,还死在这乱葬岗,肯定没有主了,这是拿。” 唐与言:“……” 莫名有些心累。 第四百四十九章 核对 当晚,唐与言和丰兴盛两人找到了木牌所留下的地址,被屋主请了进来。 屋主将他们请进正厅后,自觉地离开了,顺手还关上了门。 正当丰兴盛疑惑时,青衫男子从侧门走了进来,拱手道:“两位好。” 唐与言把尸骨交给了丰兴盛,出示了昙花令,问道:“可有准备齐全?” 青衫男子道:“已准备就绪,请毒圣随我来。” 唐与言把昙花令收起来,回头道:“劳烦长老暂且将看一下它。” 丰兴盛苦着脸应下了。 唐与言跟着青衫男子从侧门出去,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到了存放东西的库房。 青衫男子道:“楼主要我们准备的材料都在这里了,有一些连原产地都没有货。” 他带人走了进去,守库房的弟子抬头,看向唐与言,“想必这位就是毒圣前辈吧?” 唐与言嗯了声,“入库清单在哪?” 布衣男子道:“前辈稍等。”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本簿子,正准备交给唐与言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拳风从后方骤然袭来,唐与言不慌不忙地伸手抓住,用了点力道逼迫对方停止了其他动作。 她淡淡道:“是这本簿子吗?” 布衣男子递来簿子的手收了回去,他答道:“回前辈,不是。” 唐与言松手,青衫男子退了几步,忽略拳头上传来的麻意,拱手道:“冒犯毒圣前辈,还请见谅。” “不必,留下特殊标记后还有这等警惕,很不错。” 唐与言伸手,“现在可以让我看看清单了吧?” 布衣男子道:“自然可以,毒圣前辈请稍等。” 他离开了这个用于看守与登记的柜台,进了里头。 唐与言听见几下机关转动的声音,没一会布衣男子捧着簿子双手奉上。 “请毒圣前辈过目。” 唐与言接过簿子,边翻边问道:“你们在这里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怪异的事情?” 布衣男子疑惑道:“怪异的事情吗?如果说怪异的话,前几天去乱葬岗留下线索的时候,感觉那里的植物比之其他地方,未免太过翠绿了。” 青衫男子附和道:“就像是话本里吸食了人精魄的妖精一样。” 唐与言:“……” 这形容意外的贴切呢。 “我知道了。” 她继续看着手上的簿子,时不时问起材料数目的事情,对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想起丰兴盛被她遗忘在正厅了。 唐与言合上簿子交还给布衣男子处理,夸了几句,便匆匆回去。 还未进门,就听到女子的娇笑声和丰兴盛豪放的笑声混杂在一起。 看来过得还挺乐呵呢。 唐与言进门,视线略过侍女打扮的姑娘,落在丰兴盛放在一旁的大布包上。 丰兴盛还知道要守着尸骨,闲暇之余还不忘搭只手放在布包上,一有什么动静就能立刻发现。 她瞥了眼还在跟侍女的丰兴盛,越过对方将包着尸骨的布包抱起,转身离开。 “唉?你……毒圣?!” 丰兴盛发现自己要保管尸骨被人拿走,抬起头刚想骂人,一看到毒圣,笑容僵在了脸上。 唐与言意味深长道:“丰长老可享受得很,还好没误了正事,否则可别怪我不念及同行之谊。” 丰兴盛打着哈哈道:“本能,这只是本能。” 侍女瑟缩在一旁,低垂着头什么也不敢说。 唐与言见状,疑惑道:“这是屋主家的侍女吗?” 丰兴盛眨了眨眼,肉乎乎的脸上随着他的动作如浪潮般抖动了下,“我也不知道。” 唐与言:“……?” 你也不知道还跟她聊得这么开心。 她盯着侍女看了会,看对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不由走近了几步,停在了她面前。 脚步声刻意停下时的声响很重,让侍女下意识想要后退,被丰兴盛伸手按住肩膀,定在了原地。 她反射性地向丰兴盛投去视线,刚刚聊得还挺开心的小胖子依旧笑呵呵的,只是眼神已然冰冷疏离。 侍女惊慌道:“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丰兴盛纳闷,“我们什么都没问你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想知道的事这个?谁关心你做了什么啊?” 侍女:“……” 唐与言提着尸骨道:“你先押着她,我问问其他人,没问题吧?” 这可是个大活人,不是什么都不会动的尸骨。 丰兴盛爽快的回答道:“当然没问题!” 看人可比守着尸体好,起码人是活着的,甚至无聊还可以聊聊天。 ——就是不知道这侍女到这里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唐与言离开了正厅,她没有去找人,只是在正厅周围晃悠了几圈,就有人冒出来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 唐与言指了指正厅里面,“帮忙看看里头的侍女是怎么一回事,顺带给另一位与我同行的人安排一个住处。” “没问题,那前辈呢?” 唐与言道:“我已经安排过地方了。” “好的,那晚辈先过去了。” 唐与言嗯了声,看着人走进正厅后,倾听着里面的情况,没有太大的声音便放下心来,朝库房的方向走去。 库房旁边有一个临时住处,在十五月圆供给之前,守着有价无市的材料才是最重要的。 唐与言拿着库房看守给的钥匙打开了这里住处的锁,撇掉门上的链子在一旁,提着尸骨走进了屋里。 屋子里空间不大,不分里屋外屋,全由几扇屏风隔断出应有的空间。 唐与言走到最里面的屏风后,把尸骨放在地上,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一点一点把布拆掉,露出了那一具泛白的尸骨。 尸骨白的透亮,跟植物异常的翠绿一样,如青衫男子形容的那样,像是吸了精气的妖精,还是只白骨精。 唐与言把拆下来的布叠厚实一些,放在地上,又用剑将尸骨挑起,让其躺在布叠的软枕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带有腐蚀性的毒药小心翼翼倾倒了一点出来,滴在了这具尸骨的骨头上。 下一秒,这滴毒药从骨头上滑落,滴在了布上,腐蚀出一个有指甲长宽的洞。 唐与言把毒药收好,盯着那个被腐蚀出来的洞陷入了沉思。 想了想,还是重新把它包了起来,丢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至少在魂火尚未燃起在它头骨当中时,它没有什么危险性,十五月圆给夏寒殷捎材料时再问问能不能将其解决掉,免得留下一个隐患。 第四百五十章 重置 夜晚入睡后,唐与言做了一个梦,一个不知道是美梦还是噩梦的梦,醒来时什么都忘记了,只残留下一种感觉——意难平。 仿佛有什么想做却差一点就能做到的事情,费劲了千辛万苦,也始终也无法弥补上那一点差距,导致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唐与言伸手抹去额间溢出来的冷汗,端坐在床榻上,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在一处。 她直觉这个梦很重要,但是花了很长时间也追寻不到一点踪迹,就像是水滴落入海中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还未等她起身洗漱穿衣,就听到脑海中冒出来了久违了的声音。 “四瑞兽,七北斗,聚天下所愿,造世间太平。星象,可愿再度与我一同,聚天下所愿?造天下太平?” 前一句,是久道人对未来的批言。后一句,则是流星渊自己所说的话。 流星渊的这句话中信息含量极大,让唐与言原本一丝画面都回想不起来的梦,霎时间浮现出一个画面。 这个画面以不知道多少倍速快进,留下一个又一个模糊不清又衔接不起来的印象。 她是谁? 唐与言迷茫了。 如果她不是星象,为何流星渊要说再度,它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还未等唐与言问出口,角落里摆放着的白骨忽然挣开了了身上的破布,‘嘎吱嘎吱’的站了起来。 蔚蓝色如大海般的火焰在它头骨出燃烧着,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唐与言。 唐与言霎时间挥去了脑海中多余的念头,拔剑警惕的看向动起来的尸骨。 连师父都奈何不了这样的尸骨,她不一定能制服得了,可能得尝试卡住尸骨的各个关节,看看能不能阻止它活动。 “不必紧张。” 尸骨发出了声音,温和平淡的话语,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唐与言没有说话,紧紧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战斗。 尸骨食指在身前一点,一层仿佛水做的薄膜迅速将他们两所在的空间包围住。 他忽略了唐与言准备出手的意图,平缓道:“可还记得罪我牌吗?” 唐与言:“?” 罪我牌?是指‘自我欺骗’包含在里头的罪孽牌? 她动作顿住,试探性问道:“仙主?” 尸骨颔首,“我名为破军,乃北斗七星之一的摇光星。你能维持初见时的心直至现在,我很意外。” 唐与言:“???” 破军伸出手,根根如玉的手指在虚空中一抓,抓出来一颗忽明忽暗的光点。 他道:“想必你也知道,这个世界是经历过重置的。” 唐与言点了点头,“知道,因为发生了最坏的未来。” 破军道:“可它重置的次数,比你所想的还要多得多,无论重置多少次,费了多少心思留下记号,也无法扭转既定的未来。” 唐与言抓住关键点,问道:“那么现在和你所经历过的未来,一样吗?” 破军道:“我不知道,说实话,星辰早已在千年之前陨落,留下来的只是星星点点的光火,一遍又一遍的经历着世界崩塌的结局,我无法断定如何才能迎来好的结局。” 他抬头看着那抹光点说道:“不过我唯一能肯定的一点是,流星渊从始至终都跟在你身边。” 唐与言灵光一闪,问道:“你认识星象吗?” 破军思索了很久,才缓缓点了点头,“与我们星辰化身不同,她是星辰万象按规律自然变化后所形成的载体,几乎等同于大道的其中一道。” 唐与言指了指他手中的光点,“流星渊喊我为星象,可星象却说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这是为什么?” 破军闻言,‘看’着唐与言,魂火猛地跳了几下,身上的每一个骨头仿佛都表露出了疑惑与不解。 他道:“星象的能力本身就高于星辰之上,我没有办法给你回答。” 唐与言摇了摇头,“无妨,你已经说了很多了,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一直将流星渊剥离着?” 破军道:“自然可以,只是这一回,你不想要它跟着你了吗?” 唐与言嗯了声,没有做出解释。 比起北斗七星还是星象,她一个都不敢信,这样高高在上能力超群的存在,就像是另一类的外来者一样,与他们格格不入。 破军问道:“可还有想问的,我清醒不了多久了。” 唐与言想了想,问起了沧云仙岛的事情,“你既然是星辰化身,为何任由沧云仙岛沉没于海中?” 破军只是道:“天命不可违。” 唐与言又问道:“那你让海东青送我的那封信又是什么意思?” 破军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等到他的答案,“因为我以为,我等不到我苏醒的时候了。” “以前皆是在沧云仙岛沉没后,我就陷入了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睡梦当中,直至天塌地陷的时候,才会再度醒来。” 破军再度醒来,这是与以前不一样的变数吗? 唐与言食指按着剑柄上的宝石,深吸一口气,借着师父所给予的力量继续问道。 “那么你当时是只能写那一句话吗?” 破军点头,“我说过,世界重置的次数太多,很多方法我们依然有记忆的人都尝试过。写一封什么都不说又留有悬念的信,让你们自己决定,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唐与言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破军头骨里的蔚蓝色火焰跳得更猛烈了些,像是海浪拍击海面一样汹涌。 不等破军想出答案,唐与言率先问道:“因为我是没有未来之人吗?” ‘嘎嘣嘎嘣’。 破军的骨头扭动着,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魂火原本还好好跳动着,下一刻便如一潭死水一样沉在那里。 他声音迟缓道:“唐与言,你认为这次,是值得我为此付出一切的机会吗?” 唐与言虽然没有听明白他的全部意思,但是理解他心中的顾虑,认真道:“我不知道,至少在你以前的时候,这次作为尸骨出现,还是唯一一次的体验吧?” 大约是破军身上的骨头表露出来的恐惧太过明显,比起久道人什么都不说又突发的消散来得更真实一些,唐与言难得愿意放下一丝戒心,尝试相信对方所说的话语。 破军僵硬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因为你是没有未来之人。是你的出现导致了坏的结局产生,可终结这一切的机会,又只有你才能做到。” “你原本非命线所能约束之人,可入了局,到底还是缠上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所以再无数次的重置当中,依旧走向了坏的未来。” 破军的话语很轻很慢,是一字一字说的,很快,他又突然提起了语速,说道。 “重置时间的能力非星辰所能控制的,我想,这其中或许还有世界本身的意识在自救,希望你这次一定能成功,否则待能量枯竭,谁都无法挽救了。” 说完,破军的魂火骤然缩小成米粒点大小,他艰难地抬起手将流星渊往头骨处一按吞噬掉,勉强维持了最后一点亮光。 “唐与言,你能成功的。” 米粒大小的魂火化作一粒结晶从头骨中掉落,唐与言下意识接住了它。 在结晶离开头骨后,那一具无法损坏的尸骨顿时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失在了空气里。 若非掌心存在的晶体,唐与言还以为尸骨和破军的存在,是一场梦。 第四百五十一章 旧友近况 ‘叩叩’。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毒圣前辈?” 唐与言回过神,把破军遗留下来的晶体用闲置的玉瓶装起来收好,平淡的回道:“何事?” 门外的人道:“有一位姜公子想要拜访前辈。” 姜公子?是姜以渔吗? 唐与言回道:“请他稍等一下,我一会就来。” “是。” 唐与言整理了下仪容,找到屋内储水的器物,简单洗漱了下,离开了屋子。 她往快步往正厅赶去,进门就看见姜以渔坐在客座上,一男一女的红衣侍从站在他的两侧。 唐与言打招呼,“姜兄,好久不见。” 姜以渔起身颔首道:“唐兄,好久不见。” 唐与言挥退周围的弑楼弟子,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去,脚步一迈,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姜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姜以渔道:“弑楼收购的材料当中,有姜家的一份。” 唐与言:“?!” “你和姜家……?” 姜以渔道:“自世家被聚集起来彻底战败后,加上狼王目前推崇的战后安抚策略,族中长老大部分认为可以适当的投靠一下玉衡门,表决了下,给了我另外一个机会重回姜家,只不过是作为玉衡门的使者与姜家专门进行交涉。” 他无奈道:“怎么说,我回去的第二天家父就约我一起铸造武器,看到他生闷气的精神样子,倒也让我放下不少心。” 唐与言听他这么说,幽幽道:“伯父没事就好,当时听闻姜家的人也上了战场的时候,我就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 姜以渔笑道:“家父知道你的本事,借着铸剑师的名头在后面帮姜家躲了不少回呢。” 听姜以渔这么一说,唐与言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对应的画面,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眼神沧桑的青年为了族人的命抛却架子与人周旋。哪怕姜以渔诉说的语气是欢快的,心底因此情此景,不免多添了几分沉重。 姜以渔见状,又补了句,“你没有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由命,错的是帝君把世家当做棋子拿捏。” 唐与言问道:“说起来,各大江湖世家都被帝君安插了人手,不至于都怕家族里闹出些事情来,为什么会……?” 弑楼探听到的消息并不全,毕竟世家里真正能信任的侍从大多都是好几代下来的人了,十分忠心耿耿,不该说的不会说,只靠只言片语,无法彻底了解其中的内幕。 姜以渔道:“你有想过枕边人,自己的孩子,亦或是父母都有可能是帝君手里,一柄要杀了你的刀吗?” 唐与言瞳孔微缩,“那姜家?” 姜以渔道:“姜家无事,尽管战败后人心惶惶的,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想必帝君只是利用一些真真假假的事情来圈住所有的世家。” 唐与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姜家无事,因破军那一番话而沉重的心情顿时散了不少。 至于战场上的伤亡,他们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个事情问出来对谁来说,心里都很难受。 姜以渔顿了顿,试探性问道:“说起来,唐兄,我许久没听闻过你的消息了,你最近还好吗?” 唐与言笑了笑,说道:“对于我们来说,能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没死就是很好的了。” 姜以渔微怔了下,“也是。” 唐与言看出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问道:“你想说什么?” 姜以渔低声道:“陆青的生父死了。” 唐与言愣住了。 姜以渔尽量平淡道:“他的岁数大了,战场上因为帝君的事情气出了病,回去后陆家里有帝君的人,内部出了些乱子。他被趁乱下了慢性的毒,虽然解了,但身体已经亏空了,前几天刚刚逝世。” 唐与言沉默了。 姜以渔道:“我来这里,除了送材料外,也有来顺路来参加葬礼的意思,唐兄,你要去吗?” 唐与言摇了摇头,“我走不开,劳烦你连同我的份一起去吧。” “好。” 唐与言长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在当做背景板的红月和亓庆上,故意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们两的情况如何了?跟着你们家公子这么久还没有找个好日子成婚?” 红月羞红了脸,“唐公子莫要拿打趣我们。” 亓庆道:“会有机会的。” 姜以渔愣了下,“红月和亓庆?” 唐与言扬了扬眉,“怎么,你这个做主人的连他们两之间的感情都没发觉?” 姜以渔道:“这个……还真没有,要不待回去后,你们看看挑哪个黄道吉日?” 他认认真真的接下了这个话茬,气质清贵的贵公子这般一派正经的作态,让唐与言不由低笑出声,笑得连姜以渔露出了错愕的神色,以至于出口打断了红月的话。 “唐兄,我说的话当真这么好笑?” 她笑够了,才答道:“想笑就笑了。” 与其说是笑人,不如说是压在心底里对情绪的宣泄,将那些负面且沉重的情绪,通过笑一并释放出来。 红月低咳了两声,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那个,两位公子,我还没有同意呢。” 姜以渔问道:“可是不愿?” 红月道:“倒也不是……只是想再考虑考虑。” 唐与言打趣道:“江湖儿女,既然都互相看上了还要考虑考虑?” 红月悄悄地看了眼姜以渔,微微朝唐与言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说了三个字。 那三个字,是江虞城。 唐与言神色微变。 她想起来了,姜以渔曾经就是因为未婚妻而设下一场大局,脱离姜家的。 在姜以渔面前提起这么喜庆的事情,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姜以渔发现她的神态有些不对劲,问道:“唐兄?怎么了?” 唐与言问道:“姜兄,明悦楼一事,还能对你造成影响吗?” 姜以渔闻言,温雅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总不能耽误红月和亓庆吧?” 他道:“你们两也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就不知道要好好珍惜现在吗?” 红月低下了头,亓庆拱手道:“只要公子予我们三日休沐,我与红月定然完婚。” 姜以渔又问道:“红月,那你愿不愿意呢?” 红月抬头看着姜以渔,认真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亓庆伸手握住了红月的手,双手紧扣。 姜以渔见此一幕,笑了起来,“能亲自成全一桩姻缘,倒也心满意足了。” 唐与言若有所思。 ——天下太平,所求的,或许就是眼前这般的美好。 第四百五十二章 供给 红月和亓庆之间的事情被唐与言这么一戳破后,就彻底定下来了。 姜以渔跟唐与言聊到了用完午膳后,才不得不离开,他得提前去跟陆青准备葬礼的一些事项。 唐与言出门送了他们一程,目送他们在视线中消失后,才转身回了院子里。 姜以渔和陆青是十三岁那年结识的玩伴,认识不过三天,就像是知己好友一般,偶尔约出来一起玩乐,或是每过个十几天便要写几封信寄出去。 当时的他们,都对关系的维系热情的很。 直至十五岁那年为了执行一年后要做的任务,师父让她留在了墉城,自此结实了想要成为一个消息贩子的聂飞白。 几天的熟悉之后,聂飞白偶然透露出来他是被师父丢过来的话语后,唐与言就觉得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因为有了‘新欢’,唐与言跟姜以渔和陆青的书信来往也少了起来,相应的,他们那边送来的信也少了。 书信来往虽少,不过信中的情谊未减,后来因为都有事情,所在地总是飘忽不定,渐渐地便断了书信。 但是真正的友谊就算没有书信来保持联系,也是朋友。 唐与言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陆青会不会介意我知道却不能去?” …… 又一月十五。 一大早,唐与言便亲自盯着东西从库房小心翼翼地被抬了出来,按照她指点的位置一一摆放着,将推车装满了一车又一车。 库房里的东西装了将近一个时辰,总计装了六车,盖上布后,由数二十位弑楼弟子护送。 唐与言让丰兴盛推最后方的推车,专门看管推车里的东西。她则走在中间一侧,一旦遇到什么事情也来得及支援。 乱葬岗距离他们所住的地方不远,约莫两刻钟的路程就到了。 到了目的地,唐与言按照这几天夏寒殷所说的,用十八把剑分别扎在不同的方向,镇住乱葬岗的阴气。 随后,便是用一支笔点起朱砂,掺杂着内力来绘制着能用于沟通两界桥梁的阵法。 待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剩下的就是等待。 翠绿的植物在风中摇曳着,树叶撞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下响动时,仿佛有一股阴气从背脊处不停地往上窜着。 唐与言想到前几天他们所形容的话语,捏紧了袖中藏着的鳞尾,绕过朱砂结成的阵法,一步一步走向了最近的草丛。 当她停在草丛前的那一刻,鳞尾骤然从袖中挥出,轻易地切割下一片翠绿的草。 没了根的草顺着扇面滑落在地上,霎时间像是被蒸发了一般化作气体消失。 这是……什么?这还算是植物吗? 唐与言又切下一片,照例如刚刚一般,一旦被切割下来的残根接触到地面,就像是被高温烧灼成烟一样让人难以想象。 丰兴盛见状,略有些崩溃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真的有点怕鬼啊,毒圣为什么要懂这玩意。 唐与言道:“我也想知道。” 她干脆一点,用鳞尾直接将其根给斩断,刚切入一半,整根草转瞬间化为雾气消散。 最恐怖的是——那一霎蒸腾而出的气体,是热的。 唐与言记下这疑点,当即让推车远离这些奇异的植物,尽量不要有人靠近它们。 至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需要等完全入夜之前与夏寒殷聊过才知道。 …… 入夜前,心灵相通准时建立了起来。 唐与言立即把乱葬岗这边的情况给夏寒殷汇报过去,等待对方的答复。 视线中一晃而过御羽的身影,过了会,夏寒殷回道。 “这是多次联通过的现象,与言,你要小心可能会有烈阳的人出现。” 唐与言微惊,再度提醒守在这里的弑楼弟子,“注意警戒,今天极有可能有人来。” “是!” 夏寒殷:因为联通过多阴气太盛,所以一旦离开滋养便会被空气中的温度灼烧,迅速化成烟雾。 她完整的复述了一遍御羽的话。 唐与言:会有什么危害吗? 夏寒殷:普通人接触植物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倘若人身体里魂魄不稳受了什么惊讶,就要小心了,碰一下可能会昏迷。 末了,她又补充道。 夏寒殷:不要担心,此次联通之后御羽会解决这件事。 唐与言:那就好。 她看向天边即将下山的太阳,手中捏紧了折扇,在心底向夏寒殷询问道。 唐与言:时间快到了,我该怎么做? 夏寒殷:朱砂阵法亮起的那一刻,会有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在当中,将所有材料丢进去就好。 唐与言记下了,往推车那边靠近了些,站的位置也离朱砂阵法稍微远了些。 夏寒殷:还有四十秒。 她在心底里四十往十开始倒数,在夏寒殷最后的一字还未念完的时候,朱砂亮了起来。 唐与言一手将推车里摆好的东西依次放了进去,眼见着东西消失在朱砂阵中,她暂且放下了心。 等六个推车全部装完后,夏寒殷那边的画面转变起来,精致又灰白如死人的御羽出现在了眼前。 他出现的那刻,朱砂阵亮起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并在眨眼间化作灰尘湮灭在了空气中。 画面中,御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夏寒殷开始继续复述。 夏寒殷:让无关人员先离开这里,御羽说要用火焰清理这里不对劲的阴气。 唐与言:好。 她让弑楼弟子们先离开,丰兴盛颤着声音想要留下,也被她拒绝了。 丰兴盛道:“楼主让我保护好你,这里明显有鬼怪,你可别一个人呆在这。” 唐与言道:“无事,一会有朋友来除鬼,反倒是丰长老,你原来怕鬼呀?” 最后一句是带着笑意说的,对于丰兴盛害怕还想要留下,让她不由对对方改观了些。 丰兴盛道:“我会怕鬼?本长老才不怕鬼呢!” 唐与言腹诽道,连本长老三个字的自称都出来了,这还不怕鬼? 她附和的敷衍道:“嗯嗯嗯,你不怕鬼,好了快走了,不然一会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丰兴盛道:“那我真走了。” 唐与言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丰兴盛犹豫了下,还是撒开腿跟上先行离开的弑楼弟子,留下了毒圣一人在这里。 第四百五十三章 既定命数 夏寒殷:与言,站在十八剑阵外面,那里是安全的。 唐与言照做。 画面的另一边,御羽身上的羽衣化作了真正的仙鹤御羽,他仰头清鸣一声。朱砂点缀出的阵法范围缩小了数倍浮现在他的面前,一堆又一堆的东西依次漂浮在半空中。 夏寒殷伸手将漂浮着的东西依次拿了下来,分别摆好在准备好的器具里。 与此同时,唐与言眼眸中倏然倒映出青色的火焰,大片大片的如云海一般凭空烧灼着。 她眸底深处的紫意与青色火焰交缠在一起,互相渗透,混淆成了粘稠般的灰色,如一汪浑浊的泥潭。 “咦?” 冰冷疏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与言定睛一看,半仙鹤化的御羽出现在了青色的火海中,如玻璃珠一般无神的眼睛正看着她。 夏寒殷那边的画面像是静止了一样,只留下一根纯白色的鹤羽悬停在了半空中。 御羽振翅,洁白的羽翼掠过青色的火焰,神色平淡的于火海中穿行,落在了唐与言面前站定。 唐与言微眯了眯眼,试探性问道:“御羽前辈?” 半仙鹤化身的御羽颔首道:“是我,你的眼睛……是天生的吗?” 唐与言:“?” 她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么一句话,这句话不是她想问的吗?说起来,对方那双无神的眼睛,真的能看到东西吗? 唐与言答道:“是天生的,前辈,怎么了?” 御羽道:“你知道何为命数所定吗?” 唐与言适时露出疑惑的神色。 过了一会,御羽才开口道:“是一种看不见的能量在不停地将所有可能导致结局不一致的因素排斥掉。” “你眼眸中的紫,即是既定命线的化身,如果无法驱除,终有一天会发生它所想要的结局。” 唐与言闻言,伸手虚盖着眼睛,“那么御羽前辈,您能知道它想要走的,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御羽顿了顿,伸出一边的羽翼收拢了些散在空气中的微弱紫光,握在了手心,“我需要时间去分析这缕命数,有结果了的话,我会让她告诉你的。” 唐与言放下手,定定地看着他,说道:“好。” 御羽回头看了眼青色的火海,说道:“阴气快要焚烧干净了,我也该回去了,多谢你们送的材料。” 唐与言道:“前辈也帮了我们很多,这是应该的。” 御羽没有再说话,羽翼往后扇了几下,落进了火海当中,眨眼之间便消失了。 夏寒殷那边的画面由静止的状态开始发生了变化,羽毛所在的位置,御羽重新出现在了那里。 画面持续不过一瞬,红线道具所带来的连接就突然断开了。 唐与言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这次连接的时间完全超过了一刻钟,御羽是如何做到的? 她视线落在逐渐褪色的铁剑上,剑身上倒印着中间还在持续燃烧着的青色火焰,浓烈的灰色逐渐从眼眸中布满整个视野,将眼白全部占据。 等唐与言回过神来,十八把剑已经变成了废铁,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不知因何而起的心悸,转身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 突然断开连接的夏寒殷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御羽,我和她的连接突然断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御羽道:“无事,我离开的那一刻两边的时间流速发生了短暂的差异。” 他摊开羽翼,露出掌心的一抹紫光,向上微微捧起,便有无数的碎光从紫光中分离出来。 夏寒殷问道:“这是什么?” 御羽道:“一个命数所定的结局。” 夏寒殷似懂非懂。 御羽道:“我需要研究你朋友送过来的材料如何匹配,这些结局碎片便有你来看吧。” 夏寒殷视线落在最初的紫光上,一下子就想到了唐与言浅墨色眸子深处的紫意。 她问道:“那是与言的命数结局吗?” 御羽道:“是,只需触碰就可以查看,一天最多进去三次。” 夏寒殷道:“那便交给我吧。” 御羽道:“她想要知道结局是什么,待你全看完了直接告诉她吧。” “嗯。” —— 次日。 唐与言带上丰兴盛开始返程,返程的路线,被她私心划上了了陆家宅邸。 一天半的路程后,两人在黄昏之前到达了陆家。 陆家门前挂着白幡,禁闭的大门有破损的部分,只修葺了一半。门前既没有看守,周围也十分寂静,一路走来没有看到半点人烟。 唐与言记得陆家在这镇上是最有名的一户大家,有时和姜以渔来找陆青玩的时候,这里有许多摊位和人群来往,邻里一听问陆青姓氏,就非常热情。 现在看来,似乎比姜以渔所说的还要严重。 丰兴盛抬头看着那磨损了的金匾,念出了上头的字,“陆家。” 他问道:“毒圣,你朋友真住在这里?” 唐与言嗯了声,“也不知道他在不在。” 丰兴盛看了看那牌匾上的陆家,又看了看唐与言认真的神色,委婉道:“毒圣,我觉得你该换一身装束。” 唐与言:“?” 丰兴盛小声道:“这里可是陆家啊,青山派的那个陆家,青山派掌门就出自这里,要是碰上了可就完了。” 唐与言顿了下,说道:“我知道啊。” 丰兴盛噎住。 唐与言道:“只是来拜访一下,不会有事的。” 丰兴盛还想说什么,被唐与言按住了肩膀,打断了话语。 唐与言道:“走吧。” 她上前扣住门上的金环叩击着,扣了三下,等了许久,才等到人出来开门。 门开的那一霎,丰兴盛瞧见对方面容,下意识躲在了唐与言后面,甚至还往台阶下走了几步,力求被对方完全遮挡住。 他心里暗骂着自己的嘴,怎么真遇到青山派掌门了? 陆青看到唐与言,也是一愣,说道:“不是托姜兄过来了吗?怎么亲自过来了?” 唐与言道:“事情忙完了,顺路来看看你,姜兄呢?” 陆青道:“他有事先回去了,要进来坐坐吗?” 唐与言抬头看了牌匾,摇头道:“不必了,来见你一面我就走了。” 陆青闻言,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天色,“你们要露宿外头?” 唐与言摇头道:“不,我们连夜赶路。” 陆青道:“路上小心,这边夜里会有盗匪劫路。” “好。” 陆青道:“下次就不必特意过来了,毕竟我还是青山派的掌门,要是让人看见了,非得奏我几本。” 唐与言笑了笑,“谁特意来看你,我还不是来找姜兄的?走了。” 陆青道:“慢走不送!” 第四百五十四章 影响 身后的大门缓缓地关上了,丰兴盛从前头快步走着,又放慢了速度窜到了唐与言后面。 他说道:“毒圣,你原来认识青山派掌门啊,亏我还害怕这一来会打起来。” 唐与言道:“我与陆青是旧友,至于陆家的其他人,我不认识。” 言外之意就是陆家其他人来开门,还是有可能打起来的。 丰兴盛惊讶道:“那你还敢来?”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陆家除了陆青外只剩下老弱病残了,你还害怕?” 比起这些,她更担心如果自己跟陆青见面的事情知道的太多,会不会对陆青不利。 丰兴盛道:“我怕我可不是陆家,我怕的是青山派啊。青山派那帮人可太烦人了,嘴皮子比那些文人还要厉害,尽说歪理,吵得很,偏偏杀又杀不得。” 他越说越硬气,反而还开始叨叨起青山派的某些长老。 唐与言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听着。 丰兴盛到底还是有优点的,比如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有人不停地叨叨在驱散这里死一般的寂静,还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唐与言暗叹了一口气,师父之所以选择丰兴盛成为长老的主要原因,大概就是对方不算出色,却又有独属于他自己的优点吧。 他们两离开了镇子后,找到了正在外面吃草的马,翻身上马,拉紧缰绳开始赶路。 …… 数日后。 当唐与言到达夜邙山后,留守的只有几支士兵队伍,还有两位弑楼弟子专门在此地等他们回来。 弑楼弟子把目前的战况通通汇报了下,并且将楼主留下来的话转述了一遍。 “楼主说,毒圣前辈可以直接去红柳山,在红柳山与晏门主他们汇合,想办法攻下秋水城。” 唐与言道:“好,我知道了。” 弑楼弟子行礼道:“我们还有任务要赶赴,先告辞了。” “等等。” “毒圣前辈可还有什么吩咐?” 唐与言问道:“神算子有跟师父他们在一起吗?” “神算子?” 唐与言道:“就是跟我一起来的白衣男子,他身边有两个黑衣侍卫。” 弑楼弟子道:“抱歉,毒圣前辈,我们并没有留意他的去向。” 师父也没有留意吗? 唐与言神色不变,“多谢,你们有事便先去忙吧。” “是。” 等人离开了,丰兴盛小声问道:“毒圣,跟你一起来的人是神算子?” 唐与言嗯了声。 丰兴盛念叨道:“不对啊,神算子不是死了吗?他真的是神算子吗?” 死这个字眼让她想起了那个时候听闻花无间受了重伤,可对方远在玲城根本赶不过去的无力感。 如果没有那把被称为‘邪剑’的天狱剑,花无间恐怕真的死了…… 唐与言眼眸微缩,侧头看着丰兴盛,眼神冷漠,像是淬了寒冰。 丰兴盛当即被这一眼吓得说不出话,颤着声音问道:“毒圣,怎么了?” 唐与言道:“他还活着。” 声音冰冷,宛若寒潭。 丰兴盛连忙应道:“是是是,他还活着。” 唐与言闭了闭眼,“丰长老,劳烦你帮忙去打听一下他有没有跟着师父他们离开吧,我最近情绪有些不稳定。” 丰兴盛道:“没事,只要不动手,说什么都可以,我反正脸皮挺厚的。” 唐与言:“……” 这是自夸还是自损? 丰兴盛道:“我去了,毒圣你要是情绪实在不对,就砍点柴给他们烧。” “……好。” 唐与言看着胖乎乎的丰兴盛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明明也就五十来步的事情硬生生走了半盏茶时间。 她拿出之前安涣代赵离端交给她的镜子,转过身背对其他人,借着光亮照着自己的眼睛。 在旁人的眼里,她的眼睛是正常的浅墨色,可在这面镜子里头,眼珠已经被浸染成了深灰色,仿佛在泥潭当中滚了一层厚重的泥。 若不是收拾东西的时候这面镜子掉了出来,她还不知道她的瞳孔颜色出了问题,也不知道这面子镜子能照见一些人眼所看不见的异常。 赵离端送来的东西,没想到有可能看到烈阳的那些魂魄外,还能看见其他的东西。 唐与言看着自己那双深灰色的眸子,又想到破军和御羽的话,食指点上镜中的眼,喃喃道。 “为什么是我呢?” 她是没有未来之人,是被既定命线所绑定的人,但在这之前,又是因为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的呢? 破军无法解答这个问题,至于御羽似乎要当面才能看出来自己的端倪,也不知道他所拘走的既定命线,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唐与言听到了脚步声,把镜子收了回去,转身看向走过来的丰兴盛。 丰兴盛道:“我打听到了,他没跟楼主他们走,说是要去星璇国。” 唐与言顿了下,“嗯,我知道了。” 丰兴盛道:“他是你朋友吗?这么关键的时候反而去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星璇国?!” 唐与言淡淡道:“星璇国内乱了。” 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丰兴盛又被堵住话口,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神算子为什么要去星璇国啊?” 唐与言看向西方,神色平淡道:“不止天枢国是战场,星璇国也是。” 夏寒殷早在半年前就说智脑可能三个月左右就会有新的变化,到现在也没发现什么异状,说不定就是因为星璇国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暂缓了它的发展。 丰兴盛不解,“星璇国能发生什么事情?大不了又是一场宫变。” 唐与言没有跟他细说的想法,反而道:“丰长老,你先去红柳山和玉衡门的人汇合,我要在这里留几天。” 丰兴盛问道:“毒圣,你要干嘛啊?楼主说好让我跟着你的,你可别丢下我。” 唐与言简略道:“私事。” 丰兴盛道:“真的不能让我跟着你吗?” 他睁大眼睛,努力卖萌道:“我可会叨叨了,还能给你调整情绪,不会让你太过抑郁,让我跟着吧,我不会打扰你办私事的。” 唐与言:“……” “也不是不可以。” 丰兴盛问道:“那……毒圣有什么条件吗?” 唐与言道:“少说话多做事。” “好好好,我尽量。” 丰兴盛嘀咕道:“这也太为难我了吧。”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 丰兴盛道:“一定。” 第四百五十五章 二次宫变 唐与言到达夜邙山的当天夜里,星璇国发生了宫变。 ——若丰兴盛知道这件事,定然会为自己随后一说的话成真感到诧异,诧异过后,又是暗自的惊喜着。 黑沉的夜里,星璇国的皇宫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喊杀声。 扎根于玄霄城的世家们再一次举起了逼宫的旗帜,冲进了皇宫里。 至于去年他们为了避免伤亡,让出皇位将唐茗推上去与蛮荒十八部定下的条约的事情,在狼王九叶檀带人进攻天枢国后,就已经准备遗忘掉了。 ——与其把皇位让给不相干的人坐,还不如他们自己上。 唐茗坐在寝殿里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听暗卫禀报现在的情况。 ‘叩叩’。 窗户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暗卫停下了话语,拔剑悄悄地接近窗边。 听到有人在外头,唐茗精神了些,摸出藏在硬枕下面的匕首,随时准备将其拔出匕套。 敲击声一下接着一下,破窗声却未有响起的时候,唐茗听仔细了些,听清楚这是渊莫与他们的暗号。 她提了提声量,“进来。” 敲击声停止了,木窗被人撬开,有人从口子钻了进来。 等屋内的灯火照亮对方,唐茗才看清这位是跟在莫问身边的人,名叫莫忘。对方样貌普通,五官也没什么特点,属于那种见过一次没过一会就会忘记的人。 唐茗问道:“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们专门过来通知的吗?” 莫忘道:“一炷香后人会放到后宫,请洺皇早做决断。” 莫问在那天镇压后就已经预料到有今日,给了唐茗两个选择,一个是把来犯者全杀了,永绝后患,顺带借此替换她想要扶持的人,但此举容易动摇星璇国的根基。 另一个选择,则是再一次的镇压,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也不能保证没有后患。 两个选择按照莫问倾向自然是最有把握成功的斩草除根,不过他考虑到公子着重提到过洺皇是合作对象,他干脆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反正无论哪个选择,都是下下策。 唐茗拥有了这个选择权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做选择,她在犹豫,犹豫到底哪个决定才对她有利。 前者动摇根基,后者难以镇压,哪个都不好选,她想另外再想一个。 不过两者之间的矛盾早在前几天星朝大殿就已经进入白热化了,除却这两个选择,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所以等到宫变真的发生了,她还没有想好该做什么决定。 现在莫问身边的莫忘专程来了一趟,还给出了时间限制,这是必须要她给出一个答案了。 唐茗沉默了会,问道:“渊莫目前在宫中的,有多少人。” 莫忘道:“约百来人。” 唐茗又问,“倘若加上所属于唐家的暗卫,把人一网打尽的胜算有多少?” 莫忘道:“原先有七成,倘若洺皇的人加进来,能提到八成。” 八成也算可以,只是没有达到十成,总会让她有些难以放下心来。 唐茗淡淡的开口道:“那便,全杀了。” 莫忘道:“是。” 他转身从来时的窗口离开,顺手还关上了窗,隔绝了一部分外头的声响。 唐茗看向身侧低着头尽量把自己存在感降低的暗卫,说道:“刚刚可听清楚了?” 暗卫道:“听清楚了。” 唐茗道:“去吧,告诉他们,配合渊莫的人就行,尽量保住自己的性命。” 青峰隐他们即将拥有的下场已经在此刻定下,说不定下一个就会轮到她,必须得保留一些实力。 ——只是这些暗卫向来只认坐上了皇位的唐家人,如果她不是女皇也不是‘唐家人’,这把好用的兵刃日后必定反噬自己。 暗卫应下指令后匆匆退下。 唐茗换了一身在黑暗中不那么起眼的玄色衣袍,把匕首藏好,单手拿起油灯往外走,暂时离开这里。 黑暗中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唐茗身上,她知道是留守在周围的暗卫,没有在意。 这深宫里的密道并不多,只有星朝大殿的密道最为隐蔽,通道也是最长的,可惜还是在去年宫变暴露了。 除此之外,唐茗通过暗卫所知道的密道数目不超过十个,大多还是短暂的连通几个宫殿之间,小部分连通在玄霄城内皇宫外的府邸。 约摸是防着被刺杀的可能,女皇寝殿的周围没有任何一个密道出入口。唯有往外再走些才能碰到一个短暂连通两殿的密道,直线距离不过一百多米。 唐茗便是要去那个鸡肋的密道,趁着莫忘所说的一炷香时间水分很大,在那里先布置起来。 大概就在她进门后没多久,外头的喊杀声与脚步声激烈了起来,想必禁卫军现在已经死得死降得降了。 只是想到莫问给出的时间,唐茗暗叹了口气,渊莫数百人的武林高手也只能拦个一炷香时间给她做决定,想来禁卫军基本全降了。 这宫中守备到底还是不安全,容易被收买,听说筝帝被逼到星朝大殿的时候,禁卫军也跟没事人一样,没想到是真的。 唐茗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心道:等世家崩台,这批禁卫军全都得给换了。 外头的声音有些近,可能会有人经过,唐茗吹灭了油灯,找了个好地方藏了起来,静下心来等待着危险过去。 因为唐茗后宫无人,除了女皇的寝宫,其他的宫殿基本上都被荒置下来,除了有宫女时不时按规矩打扫外,没有其他人会来。 唐茗希望自己的运气不会太差,毕竟听声音朝这边来得人还挺多,她身边跟着的暗卫约摸只有一两个,在短时间内全杀了比较困难。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殿门口。 “湘水殿,不是洺皇住的殿,看殿内摆设也没什么值钱的。” 伴随着声音的是逐渐被推开的门,门大开之下染了血色的月光照在光亮的木地板上,莫名地有些渗人。 “进去看看?” 唐茗屏住了呼吸。 “值钱的都是大件的,搬不走,想必又是哪个冷宫,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那好吧。” 就在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的时候,忽然一声有人惊呼出声。 “那是什么?!” “快跑,别留在这里。” 脚步声加重了不少,他们急促地奔跑着,声音很快就远离了唐茗所能听见的范围内。 还未等她从角落里站起身,一个暗卫就出现在了她面前,神色慌乱道:“陛下,我们快离开这里!” 唐茗问道:“发生了什么?” 暗卫道:“月亮彻底变红了!还有一大堆会吃人的乌鸦!” 第四百五十六章 黑衣久道人 血月与食人的鸦群,这让唐茗想到了传说中蝙蝠化身的吸血鬼,至今在星际里这种生物依然存在于游戏和影视中。 可这里是真实的以内力作为体系的远古时期,三国之外是难以逾越的天然险地,不可能有吸血鬼这种东西出现吧? 暗卫看唐茗还在思索着什么,一着急不顾自身身份,伸手抓住对方想要把人赶快带出去。 唐茗回过神,用力抽回了手,蹙眉冷声道:“干什么?” 暗卫请罪,“外头形势紧急,属下不得已为之,请陛下跟我离开后再惩处属下。” 唐茗道:“不必,随我来。” 就算真的是吸血鬼那也会有怕的东西,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烛台,带着暗卫先打开了处于里殿的密道,留一条后路,随后借着窗外不详的血色月光,把屋内的一些银质的物品随手挂在高处。 尚未挂完,唐茗就听到了无数翅膀震动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声音就像是有只手抓住了心脏一样,愣神的那一刻,当即被暗卫眼疾手快地拉进了密道里。 密道的门还没关,里头也没有光,她尽量保持镇定的在通道两侧摸索了下,最后按下了唯一一个凸起的地方,将密道门关上。 门关上后,唐茗轻呼出一口气,“将功抵过。” 暗卫道:“多谢陛下恩典。” 唐茗道:“不必跟我说这些,左右你们也只是为皇位上坐着的人卖命。” 暗卫:“……” 唐茗问道:“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暗卫道:“属下不知,变化只发生在那一霎那间。” 他顿了顿,说道:“血月现世,鸦群尽出,陛下身为天星下凡,定然有办法解决这等异象。” 唐茗暗骂道,什么见鬼的天星下凡,那一幕不过是予公子早就预测到会发生的天象,专门拖着时间就等那一刻呢,真要是天星下凡,他才是。 她淡淡道:“天星下凡?我若是天星下凡,还会有今天这场宫变吗?” 暗卫哑然。 唐茗神色不变道:“与其指望所谓的天星,不如指望自己。你的耳力比我好,如果外面动静小了些,我想看看外头的那群乌鸦到底是什么样子。” 暗卫道:“它们的样子跟普通的乌鸦一样,只是它们吃人。” 唐茗抓住了要点,“等等,乌鸦出现的时候距离我们应该还很远吧,你是怎么看到它们吃人的?” 暗卫心情复杂道:“鸦群上面不停掉着肉沫和白骨。” 那一幕在骤然变成血月的照射下,就像是一场噩梦。 也不知是该怨他自己眼力太好,还是该说鸦群太过可怕? 唐茗皱眉问道:“肉沫是什么颜色的?” 乌鸦比较喜欢食腐,如果是死人的尸体倒也不用太害怕。 暗卫不确定道:“鲜红的?还滴着血。” 唐茗沉默,她抬头看着黑暗中无法目测到的顶,开始为渊莫的人担心起来了。 ——毕竟皇位能够稳定下来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予公子背后的渊莫。渊莫在,朝堂上那帮人才不会太过放肆,行动也方便一些。 双拳难敌四手,乌鸦挤在一起啄人,可比人的进攻性强多了。 暗卫见洺皇没有说话,便也闭上了嘴。 此刻,星朝大殿最高处,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屋顶上,用血红的眼睛安静的看着血月下群鸦肆虐。 一声鹰鸣打扰了他欣赏这场宴会,他蹙眉挥袖打出一记幽火,却被灰鹰给躲开了。 灰鹰的鹰眼冰冷的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张开了喙,“你是谁?” 声音十分嘶哑,像是谁扯着喉咙说话一样。 黑衣男子丝毫不理会这只能开口说话的鹰,再度打出数道幽火,被灰鹰再次躲开。 灰鹰道:“久道人。” ‘久道人’停下了准备继续抛出火焰的手,红眸微转,视线落实在灰鹰身上。 “你为什么也喊我久道人,我不姓久。” “也?” ‘久道人’道:“哦?我说了也吗?” 灰鹰对他否认自己的话没有什么想法,说道:“你不姓久,但你是久道人。” ‘久道人’问道:“你为何这么肯定?” 灰鹰道:“因为你被叫到这个名号的时候,明显有了人气。” 就像是话本里写的一样,有些鬼怪一旦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也会找回属于人的情绪。 不得不说,话本里看似胡编乱造的东西,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久道人’轻笑了声,“原来是这样啊?可拥有人的情绪,并不代表我真的就是人。” 他抬起手,手成爪虚握着,灰鹰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像是实体一般朝它不断收拢着,翅膀上的骨骼嘎嘣嘎嘣作响着,似乎是要把它活活掐死一样。 灰鹰仰起头尽量缓解一下被挤压的疼痛,锐利的鹰眼越发越冰冷了,未等它彻底身陨,一股力量从它体内迸发出来,推散了周围的空气。 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花无间闭着眼猛然吐了一口血,身侧的天狱剑‘嗡嗡’作响,想要挣脱剑鞘却无能为力。 灰鹰是从玩家那里收购来的一次性道具,飞行速度极快,还能开口说人言。唯一不足的就是这东西它想要长时间启动的话,消耗的是界外所称的精神力。 花无间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能不能支撑长时间的飞行,不过想要协助莫问稳定下来局势,还得亲自坐镇指挥。 只是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黑衣的久道人。 灰鹰挣脱空气束缚后往下跌落着,未等它彻底掉在地上,花无间强行凝神拍了拍碎裂的翅膀,让它不至于做一只摔死的鹰。 ‘久道人’看到灰鹰还能在地上动弹,惊咦了一声,从星朝大殿顶上飞了下来。 从花无间的视角来看,银线镶边印着云纹的长靴尖率先出现在了它眼前,随后是席地的黑袍衣摆,以及逐渐靠近的一双红眸。 ‘久道人’道:“可惜你寄宿的躯壳太弱,若是你本人站在我面前,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花无间控制着在灰鹰艰难地动了动喙,却没办法说话。 ‘久道人’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伸手用食指在灰鹰上一点,灰鹰身上的立刻痊愈了。 花无间努力想要通过道具传递的话,也顺势说了出来,“血月和鸦群,是你做的吗?” ‘久道人’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有能力制止吗?” 花无间沉默。 ‘久道人’半蹲下来,直视着半躺着的灰鹰,“说起来我总感觉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熟悉的厌恶感,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花无间道:“你认为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他跟久道人不过几面之缘,哪来的什么关系? ‘久道人’思索了下,语出惊人道:“难不成是那些人常说的情敌关系?” 花无间:“……” 第四百五十七章 黑白为一人 花无间冷淡道:“我们只有几面之缘,没有关系。” 最后四个字着重加了音量,强调了这件事。 ——至于情敌?唐与言与久道人之间根本没有多少交情,情敌这个关系不可能成立。 ‘久道人’疑惑,“若只有几面之缘,我为何会如此厌恶你?” 花无间控制着灰鹰扑闪着翅膀从地上起来,站直了身仰头看着‘久道人’,“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该问你自己。” ‘久道人’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若我知道,不会问你。” 灰鹰侧了侧头,目光汇聚在天上如黑云压城般的鸦群上,思索了会,问道:“久道人,你真的想知道吗?” ‘久道人’道:“那当然。” 花无间道:“让鸦群回到它们原本待的地方去,我就告诉你。” ‘久道人’红眸微闪,“原来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为了提要求。” 花无间道:“我只是适当的提出了一个交易,你觉得不公平,也可以不接受。” ‘久道人’冷笑一声,“公平?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花无间淡淡道:“你实力远超于我,我也无法肯定你会不会让它们回去,以我之见,这很公平。” ‘久道人’迟疑了。 他看着地上这只灰鹰,里头不知道是谁的意识在操控着,总之对方给他的感觉很复杂,除了厌恶外,又有一种兔死狐悲般的悲凉。 花无间见他神色犹豫,心想这事十有能成,精神力放松了下,任由灰鹰道具的本能梳理着它落了灰的羽毛。 “可以。” ‘久道人’答应了。 花无间把全部的掌控权拿了回来,言简意赅道:“你是为天道做事的,某个未来里世界崩塌了,或许有我一份原因,所以你厌恶我。” 他是根据已有的线索简单拼凑起来的话语,细想下来一句话都经不起推敲。毕竟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所说的是真的,就跟他没办法认定对方会完成应允的事情一样。 这么算起来,真的很公平。 ‘久道人’冷声道:“笑话,我怎么可能为天道做事?若不是天道,我早已……” 他顿了下,神色迷茫道:“早已什么?我为何想不起来了。” 花无间透过鹰眼看着黑衣红眸的久道人像是褪色了一样,黑衣变白衣,红眸变黑眸,身上的邪气骤然消失,周身的月白色光辉增强了不少。 果然是久道人。 只是他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性格? 花无间直觉这其中大有内容,只不过眼见着血月褪色,鸦群消散的一幕,他还是趁着久道人瞳孔涣散,尚未恢复过来前离开了。 ——他直觉黑衣的这件事最好不要让久道人知道。 花无间操控着灰鹰从高空中巡视,发现皇宫各地都有不少白骨,骨头基本上都有破损的痕迹,凶残至极。 若不是这具躯壳里没有血肉,想必早就被鸦群吞噬殆尽了。 …… 不知是不是鸦群太过凶残,哪怕外头的声音消失了,也没有人从封闭门窗的屋子里走出。 灰鹰在空中盘旋了许久,感觉有些撑不住了,找了个高处的地方缓缓落下。 花无间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胀,他不得不挪了下位置,藏到隐蔽点的地方暂且休息下,缓解一下疲劳。 门被推动的声音响起,灰鹰抖了抖翅膀,循着声音来源处望去。 莫问拖着受伤的手腕从殿内走了出来,沉着脸看着殿外的白骨,默默地数着数目。 花无间注意到殿内还有其他人,扑着翅膀找了个适合的角度往里看。看装束皆是渊莫的人,人数似乎比应该有的总人数来说,少了十来个。 他对了对殿外的尸骨数目,不用多想,就得出了答案。 想到这里,花无间就想起了他所看见的未来里天地破碎的场景。 ——哪怕在未来里他是一国之君,也无法抵御灭世的天灾。 他看着那些被鸦群肆虐的白骨,暗自叹了口气,便收回了视线,落在了莫问身上。 花无间没有选择出去,虽说都是自己人,不过自己人也有亲疏之分,他不放心其他人,只好耐心等待着莫问落单的时候。 莫问这边数完了数目,抬头看向天空,看见月亮回归了正常的颜色,迟疑了会,才让里头的人出来,一起收敛同僚的尸骨。 里头的人一一走了出来,花无间虽然认不全他们的容貌,不过根据他们的一些小动作和随身佩戴的武器,大致能判断出谁是谁。 尸骨在被抬下去前,众人朝他们躬身行了个礼,随后在莫问的指令下把尸骨抬走了。 留在原地的十几个基本都算是渊莫的核心成员,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勉强可以出现了。不过花无间认不全他们,也无法判断他们都是谁,只知道有半数是他见过的。 半数以上,可能出现的意外还是太大,花无间斟酌了下,没有选择现在出去。 他使用灰鹰这个道具不远万里赶来,连现下的具体情形都还未了解,暂时不想赌渊莫里有没有叛徒这件事。 花无间借着莫问与他们说话的机会,悄悄地往他们的视觉盲角藏了藏,利用极好的耳力,听清了他们的话语。 他们在讨论现下的情形和解决方法,讨论归讨论,解决方法的拍板主要还是由莫问决定。 花无间听着听着,大致了解了现在的情形,加上拍板定下的方法,以他对莫问的了解进行反推,很快就拼凑出了目前的局势。 聚星盟一派想要联合各世家反抗洺皇夺得更多的利益,另一派则追求安稳,能稳住洺皇的位置就稳住,不能稳住他们也不会强求。 就聚星盟内部而言,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不是说求稳的一派一定实力差,只是两者的态度不一,能发挥出自身实力来的,向来是执念深的。 世家名望大,人多耳杂。渊莫江湖无名,精益求精。 看起来两者不分上下,不过在朝堂上,名望口才和出身等等比武力重要,在这里,这些才是属于朝堂上的强。 ——当然,武力也很重要。 只是武力能折断文人的笔,折不断他们的傲骨。武力能杀死一个人的身,杀不死一个人的心。 花无间觉得有趣的一点就是世家们下了步烂棋,好好的舆论棋不走,非要以自身弱攻敌之强。 但是……鸦群的事情,倒是让一切可能的结果再次发生了变化。 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局势,会是什么样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仙凡之别 很快,他们就讨论完了。 花无间听莫问的解决方法中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挪开了准备踩断树枝的脚爪子,继续等待着时机。 莫问道:“你们三三一组分开行动,搜查整个皇宫,一旦发现逆党格杀勿论。” “是。” 他们的人数并不是三的倍数,于最接近的倍数上少了一个人。 不过他们都没有问,迅速分好组,各自挑了个方向搜查。 莫问看向莫忘,“走吧。” “是。” 花无间打起精神,盯准他们的人,待他们即将转弯之前,才扑着翅膀跟上,停在了不远处能看见拐角的树上。 他倾听了下声音,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展翅向莫问他们飞去。 未等他靠近,一枚暗器擦着灰鹰的翅膀而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莫问惊讶,“鹰?” 莫忘扫了一眼,迅速道:“这不是部族的鹰。” 灰鹰开口道:“莫问,莫忘。” 声音沙哑,难辨真音。 莫问瞳孔微缩,“能口吐人言的鹰?指不定又是外界来客,杀了它。” 莫忘暗示道:“它没有攻击意图。” 自从弑楼楼主与枯骨的那一架传出去之后,有人将信将疑,有人深信不疑,总之,非人形外来者基本上都被敲定了不好惹的标签。 花无间不待莫问喊出一声大人,先行说道:“等查明现下局势,来星朝大殿找我。” 不待莫问他们有什么反应,他振翅飞向星朝大殿的方向,还未从空中落下去,便看见一缕白雾从侧面冲向他,最后停在了距离他不远处的半空中。 花无间心中默念着对方的名字——久道人,他是冲着我来的吗? 白雾四散开来,在半空中凝聚出人形,白衣的久道人手拿拂尘,用一双墨色的瞳孔安静的看着不远处的灰鹰。 灰鹰也看着他,翅膀不住的挥动着,使自己能够停留在半空中。 良久的对视后,久道人开口了。 “你不该在这里。” 花无间没有说话。 久道人以为他是不想暴露自己,又说了一句,“花无间,你不该在这里。” 花无间开口了,“该不该的,我已经在了。反倒是久道人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久道人自然道:“发现了一些异常,过来看看。” 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如实’回答了花无间的问题有什么不对。 花无间心道:若不是亲眼看见了黑衣久道人变成白衣的那一幕,他还真有些被骗过去。 这么看来,他们似乎各自拥有一份不同且难分真假的记忆,不同的性格习惯和不同的眸色衣着,唯一相同的大概只有他们共用一个身体。 久道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花无间,你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 久道人的语气依旧平淡,不过听他说话时的断句,像是着急了。 花无间回过神来,说道:“我的命线一进货半断不断了,你奈何不了我的。” 久道人沉默了。 他的职责内只有适当告知凡人天道所预知的未来,让未来成真和维持世界稳定。 按理来说,花无间还属于凡人,命线还在,他可以去纠正对方意外出现在不该在地方的事情。 但……花无间又不完全属于凡人,星辰连命,命线半断不断,如果纠正,极有可能影响世界稳定。 花无间道:“久道人可还有事?若无事我就先行告辞了。” 久道人:“……” 他神色平淡的吐出两个字,“无事。” 花无间行了个礼,“那便告辞了,再会。” 星朝大殿的殿门没有关,他可以直接飞进去。 灰鹰飞进去后停在了高高的殿梁上,靠着支柱继续休息。 禽类的眼睛虽闭着,不过还是能视物的。 在花无间的眼前,原本是玩家属性展示的面板,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id由花予岁变成了天星,像是在明目张胆的昭示着星璇国未来之主的位置。身份上写着的很多信都被抹去了,唯一剩下的是紫薇星三个字,仿佛只想他与星辰有联系一样。 除却id身份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属性面板保持着初版的原样,暂且忽略不计,让花无间更加担心的是下面多出来的觉醒程度。 当他留在灰鹰上的精神力即将被黑衣久道人掐灭的那一刻,觉醒程度直接由10提到了50。 介绍也产生了质变,甚至提到他可以尝试用这样的方法将内力转化为灵力,学习这样的法术,日后修炼成仙,重归星辰。 这一句话的介绍,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花无间往上的道路就是转修灵力。 仙凡之间的差别就摆在了花无间眼前,只要他伸手去触碰,就能脱离凡胎,成为仙人。 ——花无间不愿意。 不愿意三个字,任由界面上那不停跳动的字再如何放大闪动,他也心如止水。 不是说仙凡之间凡人很好,只是……当今哪一个仙人,能够好好的活着? 远一点的,身为摇光星的破军仙主目前似乎已经身陨了。近的,久道人一人饰两角,至今都像是被蒙在鼓里的棋子一样。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花无间不觉得,这仙能比人活得好。 他忽略掉眼前关不掉的面板,专心致志地思索起鸦群灾后可能发生的结果和应对方式。 …… 天亮了。 光亮投进殿内的那一刻,花无间从睡眠中苏醒,看向了那照在地上的阳光。 已是第二日,莫问还没有来,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花无间转了转脑袋,悄悄地离开了星朝大殿。 一路上乱晃没看见什么人,连渊莫的人也很少见,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莫问计划。 由于现在是在白天,为了避免被发现,花无间飞的不高,在有林木的地方转了一圈没看到莫问也没看到其他熟悉的人,就先回去继续等了。 他离开后不久,莫忘来到了这里,捡起了地上的羽毛。 莫问问道:“你在做什么?” 莫忘拿着灰色的羽毛摇晃了下,“找鹰。” 莫问道:“你真的能肯定那只鹰就是公子吗?” 莫忘道:“你已经有了答案,不必问我。” 莫问道:“我只是无法相信。” 莫忘道:“公子之能,举世无双。” 莫问被说服了。 莫忘把羽毛交给他,“公子在等你。” 莫问低头看着那根灰羽,迟疑了下,还是将其拿了起来,“我去了,如果有人问起我去干什么,全都拖住。” “是。” 第四百五十九章 心至刚则无敌 花无间前脚刚落在殿梁上,后脚莫问就走了进来。 他左右环视,没有看到灰鹰的存在,似有所感的抬头往上看,跟锐利的鹰眼对上了。 这种眼神给莫问带来的压力与熟悉感,让他下意识低声道:“公子。” 花无间道:“去后殿聊。” “是。” 一人一鸟移步皇位的后方,穿过遮挡的珠帘,到了星朝大殿的后殿。 后殿的摆设不多,除了一个供人休息的软榻和一张桌案外,只剩下两侧摆着的柜架,柜架上有一些书和奇珍,数量不多。 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后殿,暗藏着能够打开一道通往城外的密道。 花无间停落在桌案上,“说吧。” 莫问道:“世家和聚星盟叛党在皇宫里失踪,据种种线索表明,极有可能通过密道离开了皇宫。至于聚星盟其他人,因不明原因,鸦群只进攻皇宫内生物,他们昨夜不曾留在宫内,现下完好无损。” 说着说着,他单膝跪地道:“因我决意要将其一网打尽,在外隐蔽,导致渊莫死亡二十四人,失踪三人,伤三十一人,请公子责罚。” 花无间道:“非你之过,乃是天外。不过……百人当中就有半数死伤,二成死亡,哪怕是飞来横祸,你也要担此罪责。” 莫问道:“愿领罚。” 花无间道:“惩罚之事等尘埃落定之后在议,洺皇现下如何?” 莫问迟疑了下,说道:“公子,洺皇中了毒,我们的人已经去救治了,现下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花无间问道:“为何会中毒?” 莫问道:“洺皇的暗卫说她想研究一下如何对付那群吃人的乌鸦,就从藏身处出来,回去的时候躲闪不及之下被乌鸦啄了下,就中了毒。” 花无间笑了声,“若这世间的女子个个都这般胆大,想必这天下一定会很精彩。” 娘亲的事迹教会了他何为忠义与无情,素无情以杀戮和实力证明了武道的巅峰并非男子才能踏足,阿言将他的内心涂抹上他以为永远都不会触及的感彩,帝后陈琳让他知道柔顺并不代表内心脆弱,夏寒殷的事情告诉了他置死地而后生。 现在,由他一手推上去的洺皇唐茗也不是全然的追名逐利之徒,对方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求得属于自己的一切。 莫问疑惑道:“可公子,洺皇若是出了事情,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花无间笑而不语。 唐茗的作用本就是稳住星璇国的局势,制造蛮荒十八部进攻天枢国的机会,任务早已经达成,现下留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牵制聚星盟的人。 ——都说患难见真情。聚星盟的人同遭受苦难,若是聚集在一起拧成一根绳,就算是蝼蚁也能给一国造成冲击。现下聚星盟内分裂成两派,只要抓住机会将两派之间的矛盾加深,将其全部都拖在玄霄城内互相争斗,唐茗就算是‘驾崩’也无所谓。 莫问等了会,见公子没有说话,低声问道:“那公子,现在该如何行事?” 花无间道:“按你的计划来。昨夜的宫变被鸦群意外的打断,洺皇未死,世家定然不会罢休,在宫内守株待兔即可。若有变数,我会出现的。” “是。” 莫问犹豫了下,没听到下一个指令,试探性地问道:“公子可还有他事?” 花无间思索了下,说道:“带我去见洺皇。” 他跟阿言也学了一些药理和毒理,或许能帮助唐茗恢复,至少对方活着比死了要好。 “是。” …… 片刻后,莫问手臂托着灰鹰走进了女皇的寝殿,殿内有渊莫的人,也有女皇的暗卫,他们都守在外殿,见他带着猛禽进来,每个人的眼神都透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渊莫的人大多是疑惑,暗卫们则带着不解与愠怒。 莫问对此不做解释,让外殿的人通通去殿外守着后,径直入了内殿。 内殿里除了躺在床榻上的病患洺皇外,还有渊莫的医者和昨夜与洺皇一起的暗卫。 暗卫见到莫问带着灰鹰入内,皱眉道:“莫问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莫问冷淡道:“看病。” 虽说公子不计较什么,不过身为暗卫没护好自己的主子,这等失职之过,足该以死谢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暗卫视线落在灰鹰身上,“大人看病缘何带着猛禽进屋?就不怕伤了陛下吗?” 莫问答非所问,“不是我来看病。” 灰鹰道:“是我。” 听到鹰开口说话,在场的其他两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约摸是太过惊讶了,灰鹰振翅飞落在唐茗身旁,有力的爪子搭在她手腕上的时候,暗卫才反应过来要阻止。 莫问伸手拦下,收拢着的折扇横在暗卫身前,他意味深长道:“护主不力之责,你可犯了两次呢。” 暗卫愣住了,默默地低下了头。 洺皇这一年来很少让他们暗卫做过事,大多是渊莫的人暂代他们的职务,以至于护主这本该刻在心上的事情,也逐渐被遗忘。 这是做暗卫的失责。 灰鹰搭了会爪子,实在没办法从坚硬的爪子上感知到对方的脉搏跳动,开口问道:“你的诊断结果如何?” 所属渊莫的医者看了眼莫问,如实道:“尚未断定是何毒,只知道此毒会让人昏迷不醒,若时间长了,定会死于睡梦当中。” 灰鹰问道:“毒血在吗?” 暗卫从一旁取出一个托盘装着的毒血碗,“这里。” 灰鹰飞到了碗边,用鸟类的视觉去判断着里头的毒。 医者小心翼翼问道:“鹰阁下可有解法?” 灰鹰抬头看向莫问,“我没有嗅觉,给我描述一下除血腥味以外的味道。” 莫问凑上前来,闻了闻,“有一种腐烂的气息和腻死人的甜腻味。” 灰鹰思索了下,说道:“给她点一时辰沉香木,每天放血一盏,等人醒后香断掉,放出来的血没有腐烂的气息后再停,至于用药方面你看着补即可。” 医者又看了眼莫问,莫问似笑非笑道:“看我做什么?他说什么照做便是。” “是,只是我从未听闻过这样就能驱除的毒。” 灰鹰道:“非毒,是蛊。” 锐利的鹰眼重新看向那一碗毒血,脑海中闪过久道人如血的红眸,他弄出这样会种蛊的鸦群,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四百六十章 天星 看完唐茗的状态,灰鹰振翅重新飞到了莫问的手臂上,“走吧。” “是。” 莫问托着灰鹰离开,医者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冒出了一个猜测,并且被立刻肯定了。 若真是公子莅临,如此见多识广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暗卫在莫问这一声是当中也猜出了端倪,想到洺皇提到天星时候突然脱口而出的名字,他神色微沉。 密道里,唐茗忽然开口说道:“若真要说起天星的事情,予公子才是天星。” “予公子?” 唐茗轻声道:“渊莫背后真正的主人。” 更多的,她却不说了,沉默地看着紧闭的密道入口,等待着外面的声音消失。 暗卫思索着予公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想着想着就连主子被袭击的时候也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 他不合格,守在洺皇身边更多是为了等待对方苏醒后的责罚,只是这责罚在莫问来后,又要添上一笔了。 ——只是真切见到了‘天星’所说的那位真正的天星后,暗卫忽然觉得,必死的罪责似乎也没有那么重了。 …… 离开了女皇的寝殿,莫问找了个无人的宫殿溜了进去,问道:“公子接下来要去哪?” 花无间道:“去星朝大殿,我需要休息,否则只能再待上半日了。” 莫问道:“是,只是星朝大殿太过危险了,今日还有名望高的人亲自做棋子来上朝。” 花无间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莫问犹豫了下,还是遵从公子之令,托着他朝星朝大殿的方向走去。 花无间低声道:“等等。” 莫问停下了脚步,下意识藏在了一旁的阴影处。 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一个白衣道人在远处遥望过来,过一会后翩然离去。 花无间心道:久道人以为自己来此不是为了纠正他的行为吗?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从久道人这样慢悠悠地在宫中晃悠的行为中,他直觉认为对方可能还藏着什么事情,诸如对方自己都不知道的黑衣。 花无间指挥莫问跟上久道人,久道人走得并不快,距离不需要拉太近。 莫问看不见久道人,隐约察觉到公子似乎要他跟着什么人,默默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在每一次停下来的时候找到掩体躲藏。 这样的行为对于感知远超于常人的久道人来说,完全能被察觉到。 花无间没有出声提醒莫问——在对方跟上去的那一刻就被久道人发现了。 他安静地看着久道人的一举一动,根据对方漫无目的的走动,断定出对方要找的,还是他。 久道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无人的来路。 与此同时,躲在一旁的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道:“公子,这是久道人?” “是,也不是。” 久道人只是个称呼,真正的他到底时不时久道人,谁也无法确认。 “天星。” 这回,久道人不再称呼花无间的俗名,而是星辰的化名。 花无间没有否认,也不会承认。 久道人上前一步,眨眼之间瞬步到莫问面前,站定在江湖默认安全的八尺距离线上。 他看着灰鹰,又喊了一句,“天星。” 花无间不为所动,鹰眼冷漠的看着对方。 这个称呼在旁人那里还可以拒绝,在久道人这里,却是要以此为挡箭牌挡对方想要阻拦他的意图。 久道人见他不应,没有再执着这个称呼了,看向莫问,“可否让他与我单独聊聊?” 莫问道:“全看公子意愿。” 花无间道:“你想聊什么?在这里说便可。” 久道人道:“他没有听天命的资格。” 花无间道:“哦?若真要听呢?” 久道人道:“若听了,从此以后生死便由天。” 花无间意味深长道:“难道不听的人,生死就由己了吗?” 这句话问得久道人哑口无言。 他沉默了会,看向莫问,“你真要听天命?” 莫问道:“公子要我听我便听。” 久道人:“……” 花无间啄了啄身上的羽毛,装出漫不经心的姿态,“久道人,请。” 久道人思索了会,左手化为一缕烟雾,在半空中写着字:我知你不想成为天星,只是星辰不归位,天道永远都无法完整。 花无间道:“我有一个问题,久道人,千年之前星辰尚在的时候,它还完整吗?” 久道人再度陷入沉默,千年之前的事情太过久远,他也记不清了。 在花无间和莫问眼里,便是久道人又不说话了,手臂化作的烟雾如棉花一般一团一团的散落在半空中。 良久后,久道人道:“我无法给出答案。” 花无间道:“所以你也无法肯定,千年之前它是否还完整。” “是。” 花无间道:“为何你不这么想,星辰的消失,就是为了弥补它的缺失呢?” 如棉花般散成一团的烟雾组合了起来,重新写着字。 它希望星辰回归。 花无间道:“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记载里都说星辰如海,数以万计,单单只是几个人完全不够。 久道人似乎知道花无间想法,写道:你是帝星,天生的王者,你的回归会指引其他星辰方向。 花无间冷淡道:“只是指引,不代表他们一定会回来。” 久道人又写道:他们会回来的。 花无间问道:“你又为何如此笃定呢?” 久道人像是被问住了,过了一会才答道:“因为这是既定的命数。” 花无间道:“久道人,话题又饶回来了,我的命线将断不断的,哪有既定一说?” 久道人开始沉默,他眼眸中有红光闪过,一身白衣边缘部分似乎也有黑线开始漫延。 花无间控制着灰鹰从莫问的手臂上飞了起来,吩咐道:“遇事保命为上,洺皇固然重要,你们的命比她还要重要。” 莫问察觉到了什么,说道:“公子保重。” 花无间道:“放心。” “属下告退。” 莫问离开了,花无间看着逐渐转变成黑衣的久道人,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当鲜红侵染全黑色,黑色遍布白色之上时,另一个久道人,来了。 花无间安静的看着久道人,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他要辨别对方的态度,才能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 ‘久道人’闭上了血红的眼,三个呼吸后又睁开了眼,看到灰鹰的那一霎,抬手拍了过去。 花无间不再犹豫,留下一句话后将精神力撤离了灰鹰体内。 由机械骨骼制作的灰鹰烂在了地方,‘久道人’却慌忙地想要将其拼凑起来,质问对方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四百六十一章 结局碎片 为了方便称呼,夏寒殷将所属死者的世界当做地府。 在地府中,她遇见的某些事仿佛再昭示着什么规则,不遵守规则的人就会被一个名叫烈阳的势力盯上。 ——这个规则是求生。 仍然奢望着与现世有所联系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所幸,烈阳在地府的势力再大,也有顾忌的人。 夏寒殷视线落在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门上,门里是自称界外之人的御羽前辈。 因她与现世联系过深的原因找上了她,并且庇护她。至于对方所求的回报,不过只是为其缝制带有铭文的服饰,以求唤醒失去的记忆。 因为御羽觉得他的本体是一只飞禽,所以每一件服饰都带着不同的特征。 偶然之间,夏寒殷提到了凤凰这种属于传说中的生物,两人之间便以此又添了一笔合作。 凤凰羽衣的大部分材料由夏寒殷帮忙找寻,御羽则帮助材料源头的人解决一些问题。 说是一些问题,然而站在夏寒殷的角度上,倒从御羽那张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上,感觉出了对方热情的态度。 奇怪归奇怪,她不会点破。 夏寒殷收回视线,看向紫光周围零零散散的碎光。 御羽说,这是唐与言既定命线的结局碎片,听起来便觉得很高深莫测,她需要一个一个接触,将了解到的结局告诉唐与言本人。 夏寒殷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触碰了其中一块。 天旋地转之间,她看见了一片雪白。 这是在雪地里? 夏寒殷尝试走动,却发现自己飘了出去,低头一看,自己浑身透明,脚离地三尺,是魂魄状态。 她尝试飞起来,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稳稳地与地面保持三尺距离。 看来飞是不能飞了。 夏寒殷环顾了下周围,没在这一片雪白的雪里找到任何一个与其他不同的地方作为方向前行,反而被雪的反光刺的眼睛有些疼。 她干脆闭上眼,径直朝着一个方向飘去,总能飘出这片雪地的。 不知飘了多久,夏寒殷终于在一片死寂中听到了人声。 “重来一遍,结果不一定比现在好。” 这个声音冰冷如这片雪地,给人无法言喻的死寂气息。 “没有什么比这个结局更差了。”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口吻也像是结了冰一样,冷到渗人。 夏寒殷睁开眼,便看见一片雪白的树下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脸很熟悉,唯一不同的是一个人如冰雪铸成一般浑身雪白,另一个人是熟悉的黑袍,袖口处用银线绣了许多兰花。 星象似有所感的朝夏寒殷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重来一次,你不一定能摆脱今时今日早已注定了的结局。” 唐与言道:“我说了,再差也比不上现在。” 星象道:“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你怎知是好还是坏?” 唐与言冷声道:“我看不见,难道你看不见吗?” 星象:“……” “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星象道:“天命所向,知道也无法言说。” 唐与言道:“何为天命所向?由旁人意志决断的事情,就是天命所向了吗?荒谬!” 她神色冰冷,眼眸泛着红光,杀意凛然。 “星象,你的把柄在我手里,帮与不帮,不是你能选择的。” 星象沉默。 还未等对方开口,大片的雪白与雪色中的一点黑便在视线中不断远去,夏寒殷的意识重新回归。 她仿佛从结局碎片中窥见了一些秘密,出于赌徒心理,她未等脑海中的那股混沌感消失,伸手接触了下一个碎片。 天旋地转后,令人反胃恶心的感觉一直徘徊在心中,夏寒殷意识到御羽的提醒不无道理,忍着反胃感看清周围的情形。 她现下似乎在一口枯井中,月光之下,井壁上全是青苔,离地的高度不是她能飘出去的地步。 结局碎片不至于让她被困在这里吧? 未等夏寒殷搜索井底是不是有什么密道,便听见身后传来响动。 一块又一块碎石不知被谁推开来,露出了深黑狭窄的通道。 夏寒殷定睛一看,推开石堆的是花无间的侍卫干将。 干将把碎石一一摆放在两旁,轻巧灵活地攀到井上,用手撑着,左右看了看,又轻手轻脚地落回了地上。 他轻声道:“毒圣,周围没看到有人的痕迹,你确定要出去吗?” 唐与言从黑暗的通道里走了出来,冷淡道:“机会转瞬即逝,如果抓不住这一次的机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干将道:“你会死的。” 唐与言扯了扯嘴角,“不,我不会。” 干将顿了下,继续说道:“真的要这么做吗?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唐与言神色平淡道:“没有了,从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没有了。” 干将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唐与言道:“走吧。” “是。”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一片冰雪重新覆盖于夏寒殷的眼前。 冰雪铸成的人出现在她面前,神色冰冷道:“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再来。” 夏寒殷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星象反问道:“除了你,这片冰雪中还有第二个人吗?” 夏寒殷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第一次进入结局碎片时对方偶然看过来的一眼,原来并不是巧合。 她问道:“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星象没有回答,重复了一遍原先的话,“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来。” 夏寒殷盯着她看,忽然问到:“你为什么跟唐与言长得一模一样?” 星象微怔。 夏寒殷又问道:“这里是唐与言既定命数的结局碎片里,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接连的两个问题似乎触及到了星象的底线,稍稍撇过来的一眼冻住了她的魂魄,仿佛有一种极度的寒冷由心底开始漫延。 寒冷像是被锁进了血液里,通过血管流向了四肢百骸。 被冻死的危机感在一刹间漫延上来,夏寒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额上的青色火焰印记开始灼烧,驱散着身体里的寒意,星象触及她那发光的印记,神色微变。 一根鹤羽凭空出现在了夏寒殷面前,星象不再试图杀死对方,迅速离开了这里。 失去星象支撑的空间崩塌,夏寒殷的意识重新回归。 鹤羽依旧漂浮在她面前,传来御羽的话语。 “把你所看到的告诉她,剩下的碎片已经被污染了,不宜进入,我会找机会提取未被感染的画面。” 夏寒殷应声。 御羽又道:“下次不要再贸然进入,若不是你的命线与她相连,这次……我也没办法救你。” 话语中,藏着无法言说的后怕。 第四百六十二章 推测 精神力从灰鹰中离题,回归的那一霎,花无间看到了残破的灰鹰道具在空气中破碎。 这等残忍又难以防备的手段让他不怎么害怕的心也不由得多跳了几下。 花无间的意识重新回归于本体后,多呼吸了几下,才睁开眼。 窗外的光照进眼里,光亮感觉太过刺眼,他微眯了一会儿适应,才完全睁开眼。 天狱剑见他醒来,猛地震颤着,试图对方注意到自己。 花无间没管他,简单整理了下仪容便出门看向了外面。 他模仿鸟类的声音叫了几下,莫邪很快就从一个方向回来了。 花无间问道:“干将那边可有消息?” 干将被他派去跟着君启了,对方既然敢在九叶檀面前许下能攻下涟香城的承诺,心里必然有底,与其让干将跟着他,不如保住君启。 ——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更多的,是想让他们互相监视,露出各自的马脚。 莫邪道:“暂无。” 看来秦泸城还未攻下。 花无间道:“整理好一份近日的消息放在书房,我洗漱完后来看。” “是。” …… 良久后,花无间推开门进入书房,没看到莫邪,反而看到了一个本该回到前线的人。 “阿言。” 唐与言撑着脑袋,懒洋洋道:“人都支开了,为何要离开夜邙山?” 花无间道:“人多眼杂,而且……我并不希望你找来。” 唐与言问道:“为什么?” 花无间笑道:“延误军机可是死罪。” 唐与言收回手,站起来走向花无间,淡淡道:“我不适合战场,真要出手,可是敌我不分。” 作战易伤人,最多负责前线刺杀。 花无间含笑道:“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书信,“你看吧,我一会就走了。” 花无间问道:“你都找来了,为何又要走了?” 唐与言冷声道:“我怕延误军机,来看一眼也只是看看你还活着吗。” 花无间轻叹一声,“莫邪都告诉你了吧?” 唐与言道:“没有,莫邪对你忠心耿耿。” 花无间微愣,把事情简略的说了下,无奈道:“我把一切工作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是你不配合。” 唐与言轻哼一声,“你就知道下套等我跳进去。” 花无间笑了下,“习惯使然。” 唐与言道:“行了,你先看,等你看完再说。” “嗯。” 花无间边看边有一下没有下的跟唐与言聊着,说起这些天离开去星璇国所发生的事情。 听到久道人的事情时,唐与言若有所思,“我在神庙里遇到过他,当时他的言行给我的感觉就是没有记忆的久道人,只是气质截然不同,所以我以为只是巧合。” 花无间道:“他初见便想要杀我,并且直言对我有厌恶感,对你反而与原来一样,这其中……” 未尽之语无需言说,唐与言也明白这里头有什么内容。 唐与言道:“还有一件事,渝州城一夜之间人全死的事情你知道吧?” 花无间颔首道:“知道,你怀疑是黑衣久道人做的?” 唐与言嗯了声,“我检查过尸体的信息,在我进城前没多久全死的,知道我这个时候可能回来的人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过也不排除有人跟着我,专程杀了一城人作为警告。” 花无间思索道:“目前能不动声色杀一城人的势力与人,与你为敌又只是警告的,应该没有任何选择可以考虑。” 唐与言道:“他想要灭了星璇国皇宫里的人,与渝州城凶残行径不相上下,十有就是他了。” 只是猜测出了这个结果也没有什么用,这样性情凶残的人并不适合交流,也没办法接近。 她又问道:“久道人变回来之后呢?” 花无间继续往下说,说到天星二字的时候,停顿了下,“我的觉醒程度从10骤然提升到了50,是在生死之间突然提升的,很有可能在觉醒开始后一旦遇到了什么危机,触发了体内的能量,就会增加觉醒程度?” 唐与言视线落在他腰间佩戴的天狱剑上,否认道:“不对,生死之间的定义太过广泛,心死,也是死。” 花无间含笑道:“如果不是,至少要找到原因,一次40,两次我可就没了。” 唐与言沉默,按照久道人的说法,说不定只有最后一次机会……或许过50后就不是花无间能够控制得住了,他在故意岔开这件事。 花无间没有再提久道人,适时转移话题,提到了洺皇的事情,“说来,唐茗的状况你怎么看?我做的应当没有错处吧?” 唐与言收回视线,迅速把那些信息于自己所学的对上,说道:“没有,你的解决方法很好,多调养些时日就能好。” “那就好。” 久道人和洺皇的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花无间思索了下,没有打算提起渊莫,反而从聚星盟作为切入点说起他们内部的矛盾。 唐与言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如果不把聚星盟当做玩家势力的话,它更像是武林盟,十二盟主为武林盟的长老,分了许多派系,唯一比武林盟少了的便是武林盟主。 ——只是在武林盟,武林盟主更像是一个吉祥物一样,有话语权,但想要调太多还需要经过各长老的同意。 武林盟内的派系错综复杂,以至于真要发生什么事,通常都是把被排斥在外的武林盟主推出去应对。 聚星盟虽说现下分为两派,但细听下来,派系内部也有意见相左的情况在。 诸如青峰隐与林肃,一个主张以世家为矛进攻,一个希望能以自身实力将唐茗从皇位上拖下去。 也诸如桑葚和宋词,前者只是为了守住星河无垠,后者则是为了不可言说的理由,坚定地站在了洺皇一方。 唐与言有些怀疑那个理由就是唐婉所说,一个死亡就会销毁的道具,否则难以解释他们明明是有了婚约的关系,却分站了两边。 只不过她也没有证据,全是猜测而已。 花无间道:“不过说起来,他们斗归斗,一手建立起来的星河无垠半点没有受到损伤。” 唐与言想起星河无垠给她的感觉,说道:“或许是因为,那里是聚星盟所有人的家。” 温暖,平和,一视同仁。 第四百六十三章 柳色 两人讨论完星璇国那边的事情后,花无间手上翻动的动作停了下,不动声色地问起了唐与言这些天的事情。 唐与言眸光微闪,说道:“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花无间语气无奈道:“那好吧,等是时候了,希望阿言能够主动告诉我。” 唐与言指了指他桌案上的书信,“赶紧看完,趁着太阳还没落山之前就得出发。” “在看了。” 没有套到话,花无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话题,说正事吧,没有可以说的了,说旁的,怕是要被催着看完,便安静地将这些书信看完。 待太阳落山之前,他把不该留的全烧了,该留的则折起来贴着天狱剑塞进了剑柄里。 唐与言见状,扬了扬眉,“你真不打算用它了?” 花无间神色微沉,说道:“看情况吧。” 在没搞清楚使用天狱剑会造成什么后果之前,他不会去碰。 唐与言闻言,思索了下,慎重道:“下次你将剑给我,我去问问。” 花无间一口应下,“好。” 他似乎连思考都没有思考过,下意识便给出了这个答案,让唐与言不由一怔。 她转移话题,问道:“所以……你打算去哪?” 花无间笑容淡了淡,“尽管我想跟着你一起去,不过……我安排的事情基本准备就绪了,我需要亲自过去确认一下。” 他把腰上的天狱剑取了下来,递给唐与言,“不如现在就交给你,免得你要问的人到时候不在了。” 唐与言伸手欲接过天狱剑,剑身疯狂震着,发出清鸣声,似在抗拒着主人将自己交给其他人。 她动作停顿了下,反手把剑推了回去,“不着急,总会有机会的。” 花无间:“?” 唐与言道:“左右你们也定了契约,放在你身边好一些。” 花无间直觉这其中还有另外的理由,不过想起之前阿言所说的不是时候,还是没有问出口,把剑重新佩戴了回来。 唐与言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好,慢走。” 唐与言嗯了声,径直离开了。 院外,丰兴盛靠着墙半蹲着,手里拿着一根草逗弄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猫,两匹马系在他旁边的树,悠哉悠哉地吃着地上的草料。 唐与言喊了他一声,“丰长老,走了。” 这一声喊得小猫瑟缩了下,躲开了丰兴盛轻轻拍过来的草根,嗖的一下窜没了影。 丰兴盛不舍道:“毒圣,这就要走了啊。” 唐与言视线落在小猫消失的位置,说道:“你在这里都蹲了三个时辰了,还觉得不够?” 丰兴盛道:“够够够!”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想养,带回去便是,听说花楼最近流行猫美人,想必你的那些红颜知己定然争着养。” 丰兴盛嚷嚷道:“给她们养还不如我自己养,谁知道会不会私底下虐猫,我可见得多了。” 唐与言抓住关键,问道:“见得多了?” 丰兴盛咳了两声,“毒圣,我跟你说,那些花楼里养小动物的大多都是跟风养着的,要是心气劲一上来,意外死点什么根本不是事。” 唐与言问道:“所以你那些红颜知己,全都是这幅德行?” 丰兴盛尬住了,承认吧,他似乎有些跌份,不承认吧,他的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唐与言看他不说话,也懒得知道这些没意义的事情,走向一旁的树,“别想了,该走了。” “哦哦,好。” 花无间所在的地方离夜邙山并不远,只是由于位置比较隐蔽,藏在深山老林里,唐与言花了些时间才找到。 虽耽搁了一两天时间,不过现在赶过去红柳山还来得及,按九叶檀他们的行军速度,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秦泸城了。 只要秦泸城一拿下,天赐城最后的屏障就只剩下涟香城和秋水城,两城之间的村镇连成一条线,互帮互助下会比崇余郡还难打下。 君启在九叶檀面前许下带领他们攻下涟香城的豪言壮语如果真的能成功,那么天赐城几乎可以将其收入囊中了。 不过,那只是几乎。 帝君的底牌未尽,襄王也尚未出手,孰输孰赢还尚未可知。 如果前面一切顺利的话,秋水城就会是那块最难啃的骨头,只要啃下了,就稳了一半的胜算。 数日后,红柳山。 他们两人抵达山下后,就有人从林木中窜出来迎接,一张让唐与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认认真真地向他们两行礼。 天生的娃娃脸上少了几分可爱,多了几分坚毅,莫名地让人这反差感略大。 柳烟迟恭敬道:“丰长老,毒圣前辈。” 丰兴盛看他模样乖巧,戏问道:“你这看起来挺年轻的,及冠了没?” 柳烟迟道:“回丰长老,弟子前年就已经及冠了。” 唐与言颇感意外,她还以为柳烟迟少她几岁,没想到年岁没差多少。 丰兴盛又问道:“早就及冠了啊?有心仪的女子没?需要长老给你介绍介绍不?” 唐与言睫毛微颤,丰兴盛正事不问提起这个做什么? 柳烟迟闻言,依旧认真的回答道:“有心仪的女子了,长老有心了。” 丰兴盛好奇道:“你这小子喜欢谁啊?我认识不?” 柳烟迟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唐与言,回答道:“我喜欢夏寒殷,丰长老想必是认识的。” 丰兴盛听到这个名字,立马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夏寒殷在弑楼内部已经销档了,都说是死了,可在她死之前,听说楼主可是专门给她发了一枚昙花令。 现下昙花令下落不明,没被楼主回收回来,他也不知道这昙花令主,究竟是真的死了,还是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藏着。 柳烟迟见丰兴盛如此反应,眸色微沉,转头看向了唐与言,“毒圣前辈,夏寒殷她到底在哪?” 他的语气重了几分,看似乖巧的面容冷下来时,也带着如刀口般的寒锋。 唐与言淡淡道:“她死了。” 柳烟迟道:“我如果相信的话,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唐与言道:“她的确死了。” 柳烟迟道:“我不信!” 唐与言道:“不论你信不信,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已是事实,对吧?非白。” 一身黑衣的晏非白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回答道:“是的,我奔走四方,唯一的目的就是完成夏寒殷的遗愿。” 他的肩上担着一只羽毛洁白的鸽子,一黑一白相处融洽,如一幅颇有意境的水墨画一般。 晏非白道:“柳烟迟,你是来协助毒圣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他一字一字冷声道:“你的自我欺骗没有意义。” 第四百六十四章 合适 因为晏非白的话,柳烟迟沉默了。 丰兴盛不敢说夏寒殷这个话题,晏非白懒得开口再问,只想等对方给出一个答案,气氛因此渐渐地沉滞下来。 唐与言本该打破这僵局的,可晏非白提到自我欺骗时,她又想到了那张由破军交给她,被她摸出来的那张牌。 对于柳烟迟而言,自我欺骗是明知夏寒殷已死,却相信她没死——毕竟夏寒殷是玩家,能够复活。 夏寒殷虽说死了,可她却的确活着,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这样两相矛盾的事情合在一起,到底算是自我欺骗,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夏寒殷会回来? “毒圣。” 唐与言的思绪被打断,抬头看向出声喊她的晏非白,“如何了?” 晏非白道:“他不认。” 唐与言道:“罢了,想必也没几个人相信会有选择不复活接受死亡的外来者。” 晏非白瞥了眼柳烟迟,笑了笑,低声道:“说实话,我不相信。” 唐与言道:“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不相信?” 晏非白道:“像夏寒殷那样的人可是要祸害千年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唐与言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死了便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她还是一脸平淡的咬定夏寒殷已死的事实。 晏非白摊了摊手,“好吧,我虽不相信她,但是相信你,可以了吧?” 由于他肩膀活动幅度较大,那只作为点缀的白鸽被惊得飞了起来,十分擅长把握机会,扑着翅膀迅速落在了他摊开的掌心上。 唐与言嗯了声,低头看向他掌心上的白鸽,新奇道:“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能养出这么瘦的鸽子。” 晏非白低咳了咳,“这是师兄养的。” 唐与言冷漠道:“哦。” 她看了眼不敢说话不敢动的丰兴盛,又看向沉默在那里的柳烟迟,说道。 “你们两是打算一直站在那?” 丰兴盛道:“没有没有。” 柳烟迟顿了下,摇头道:“不是。” 唐与言道:“那便走,非白,带路。” “好。” …… 红柳山上,山匪的寨子被他们占了一半,唐与言他们上山途中偶尔还能见到农民打扮的山匪上山下山。 晏非白看丰兴盛摇晃着脑袋到处盯着那些山匪看,适时解释道:“他们熟悉地形,周围的村镇都是他们的耳目,留着他们比杀了好。” 丰兴盛:“???” 唐与言淡淡道:“非白,想想丰长老的名声,他没想知道这个。” 晏非白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丰兴盛怂道:“我什么名声?不就想看看那山匪女扮男装是不是裹了胸吗?!” 众人:“……” 晏非白下意识看了唐与言一眼,差点被剑鞘拍脸,白鸽叫了一声,从他掌心重新飞回了他肩上。 唐与言举着雪间冷声道:“晏非白,想来你一定生了什么病,需要我帮你治一治。” 晏非白轻咳了声,边说边安抚肩上被吓到的鸽子,“我只是无意,无意。” 唐与言把雪间放下,冰冷的视线扫过不知所措的丰兴盛和仍在局外的柳烟迟,停在了晏非白身上。 “你最好忘记我的性别,你那一眼看过来,我险些起了杀意,下一次可不只是剑鞘砸脸那么简单了。” 晏非白辨别道:“我真就那么随意一看,不至于让你想杀我的心都有了吧?” 唐与言形容道:“像是被冒犯了一样的眼神。” 她道:“若不是知道你的为人,我刚刚可能直接拔剑刺过去了,那样近的距离,你就算想躲也躲不了。” 丰兴盛后怕地缩了缩肩膀,有其师必有其徒,还好他一点主意都不敢往楼主身上打,毒圣都这么可怕了,楼主一定比毒圣更可怕。 晏非白思索道:“可我当时就真是好奇,也没别的想法。” 唐与言道:“或许是我自身的原因。” 她提了这么一句,迅速转移话题,“我和丰长老这些天风餐露宿的,没吃过一顿荤,不如非白你做东,让我们吃个痛快?” 晏非白微怔了下,应道:“好。” 柳烟迟趁着他们还没有离开,开口道:“我还是不相信,不过我会完成我的任务的。” 晏非白问道:“不打算一块吃一顿?” 柳烟迟摇头,“不了,诸位明日再见。” 晏非白看他离开,说道:“那你们都跟我走吧。” “好。” …… 毒圣说是要吃一顿荤的补补,结果唯一在吃的只有丰长老一个人。 晏非白这么想着,偷偷挪了下位置,靠近唐与言闻说道:“早知道不是你要吃,我就省点下来做腊肉了。” 唐与言道:“让他多补补。” 晏非白想到这顿餐里的什么兔头猪头的,看向丰兴盛的目光不由得友善了些。 他低声道:“没想到丰长老的傻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后面几句音量不由自主得提了几下。 唐与言比了个小声些的手势,“他能听到个大概。” 晏非白点评道:“内力倒是达到了标准,只是傻和好色这两点算是比较致命,你不怕是个累赘?” 唐与言淡淡道:“比起旁人,我觉得他挺适合跟着我的。” 晏非白诧异,“我听说黑鸦,不,是夜流瞳他……” 唐与言打断道:“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该一直跟聪明人混在一起,容易影响思路。” ——三个臭皮匠和三个诸葛亮是两个概念。 前者因为能力有限,所以可以集思广益,选出最好的方案。 后者都是智者,智者之间难以服众,很难决断出好的方案。 但若是选出来了,并且真的比自己好,这思路就容易顺着对方的想法来,一次又一次,渐渐地模仿对方的思维方式,难以回归自己的风格。 她不希望能够独当一面的夜流瞳被绑在侍卫的位置上,也不希望对方就此止步于第一刺客的位置上,发挥不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晏非白被骤然打断话语,下意识看了眼丰兴盛,发现对方还在吃吃喝喝的,又转回了视线,听毒圣说完后,才开口问道。 “那他自己怎么说?” 唐与言垂眸道:“我不强求,看他意愿,总归是弑楼的长老。” 晏非白悄声说道:“说起长老这一事,你知道丰兴盛因何成为长老的嘛?” 唐与言摇了摇头,“不知道。” 晏非白道:“因为他意外救了美人怜,至于其中的内情我就不知道了。” 美人怜?他也是为了美人怜而来的吗? 唐与言心道:那便更合适不过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准备 唐与言低声道:“既然提到了美人怜,那醉红尘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晏非白道:“那个新长老吗?她跟美人怜也有关系?” 唐与言疑惑,“你不知道?她说美人怜救过她。” 晏非白解释道:“在她成为长老前还不是弑楼的人,查起来要费一些时间。” 唐与言微怔,原来醉红尘成为长老之前,还不是弑楼的人? 晏非白道:“不过既然是素楼主亲自任命的长老,想必其中是有原因的,比如——” 唐与言轻声接上话,“美人怜。” —— 秦泸城是座建立在天然护城河上的城市,较之其他城有一定的防守优势。不过在粮草运输上很容易被隔断,也因放桥的速度太慢,无法掌握主动进攻的节奏。 黄昏将落之际,城外驻扎的营帐内。 九叶檀问道:“晏门主可准备好了?” 晏温年冷淡道:“准备好了。” 九叶檀抱拳道:“那这次就看玉衡门的了。” 晏温年嗯了声,转身离开了营帐去准备九叶檀吩咐的事情。 晏温年离开后,营帐内中剩下两人了。 九叶檀问道:“素楼主有消息了吗?” 韩立回道:“回主上,已经抵达了。” 九叶檀道:“让外来者传信过去,就说今夜行动。” “是。” 韩立应下后行礼告退。 九叶檀见周围无人,取下头上的发饰,往后仰了下,躺在了披了层毛毯的地上。 他拿着金色的发饰顺着边框一一摩挲着,桌案上油灯的光亮照在发饰上,让其更加亮眼了不少。 九叶檀轻声说道:“二十多年了,安安,你离开已有二十多年了,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二十年?” “这二十多年来,我还是习惯不了没有你的日子,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呢?” 金色的发饰像是亮了些,借此来回应着他的话语。 九叶檀知道这是他想象中的假象,是他的心里安慰,却还是忍不住用手轻轻地在做成絮状柳叶的部位抚过。 “安安,我相信你还在原地驻足,很快我的使命就要完成了,可以来找你了,你再多等等,再多等等。” 金色的发饰在他的臆想中被一只布满着茧子的手拿起,以轻柔却不文雅的动作戴在了他的头上。 “九叶檀,我等你。” 回忆中的话语像是被沙砾刮过一样,带着烟嗓的味道。 九叶檀抬头,身穿银甲的女子在他身侧半蹲着,晒黑了一个色号的脸透着坚毅不屈。 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花念安,不过她并非一朵娇花,而是一朵霸王花,是皇太女唐梓琴的亲信,也是一名骁勇善战的战士。 这样的人不该因为余毒病死在榻上,要死,也是死在沙场上。 九叶檀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她的面容,用视线把她的样子一一描绘在记忆当中。 花念安轻笑了声,用手挑起九叶檀的下巴,调侃道:“你这样子真像个小可怜,明明是我在等你好不?” 九叶檀依旧没有开口,他害怕这样的幻象在他开口之后就消失了。 互相对视了许久,花念安顿觉无趣,将九叶檀顶上的发冠拿了下来,重新放回了对方的手里,随后消失在九叶檀的幻象里。 九叶檀拿着发冠,看着空无一人的营帐内,轻叹了一声,重新坐起了身,将躺乱的头发理好,带上了发冠。 处理了一会桌案上待处理的文书,九叶檀伸了个懒腰,朝外喊了声。 “韩立,进来。” 早已传完话的韩立小跑到营帐门口,掀帘而入。 “主上有何吩咐?” 九叶檀把处理完的文书交给韩立,“尽量在天黑之前送过去,最上面的优先送。” “是。” 韩立再次离开,九叶檀在原地思索了下中午暂定下来的方案,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妥当的地方,赶忙出门,去找人重新商定一些细节。 路上他碰到了赵离端,视线触及对方手中的花,脚步下意识顿了下来,跟对方点了点头,才继续往前走。 赵离端注意到九叶檀离开前的视线一直落在了自己手中的毒花上,心里有些疑惑。 这花毒性微弱,对生长环境要求不高,也没什么稀罕的,九叶檀刚刚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这花看? 真奇怪。 赵离端抛却疑惑,带着毒花回了营帐,还未入内,守着的士兵就转告他有人传话过来,要他回来后立刻去集合。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赵离端入内找了个器具装点水暂时把毒花放里头安置好,匆匆离开营帐。 赶到的时候,玉衡门在秦泸城的人已经全都到了。 一身红衣的晏温年戴着半块面具坐在主位上,看到最后一个人进来,眼神冷厉的扫了过去。 赵离端神色不变道:“门主,我外出采药已经报备过了。” 晏温年冷哼一声,“赶紧进来。” “是。” 赵离端从容落座在最后一个位置上,旁边正是明和。 晏温年见人齐了,气势外放,如烈火般的气势在营帐内部蔓延着,似泰山压顶,压在心上沉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尽管如此,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表露出任何异样。 强者为尊的世道,就算在以特殊原因组成的玉衡门也是一条不可更改的铁律。 晏温年雷厉风行的把事情一个个安排下去,紧接着一个个点名确认执行的可能性。 从正式开始到彻底结束这次集合后,只过去了短短一刻钟时间。 晏温年问道:“诸位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就提,过时不候。” 营帐内一片沉默。 赵离端侧头看了眼思索中的明和,想到黎追光和谢平的事情,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晏温年瞥了他一眼,见他没说话,拍板道:“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么立刻就去做事。” “是。” 人一个接一个退去,留下来的只有赵离端。 晏温年冷声道:“做你的事去。” 赵离端比了个手势,传音道:“门主,小心明和。” 晏温年摆了摆手,“他没有这个胆子。” 赵离端低声道:“他没有但不代表谢平没有。” 晏温年身上的气势更甚,眼神冷厉,“他要是敢来,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赵离端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压的险些退了一步,他保持镇定道:“狼王今日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门主还是多小心吧。” 晏温年闻言,敛了几分气势,“不用你提醒,时间紧迫,干你的事去。” “是。” 第四百六十六章 祭日 赵离端离开了。 可他所说的话还留在营帐内,晏温年想起那句话,就觉得烦。 早知道这么烦,他早上的时候就该闭嘴——意外问出了九叶檀的心事,还是伤心事,他连要怼出去的话都给咽回来了。 今日是九叶檀妻子的祭日,心情不好,他能理解。 将心比心,一想到无情如果死了,别说他能不能撑个二十多年,光是想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仿佛连气都喘不上来。 晏温年烦躁的扯了扯头发,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想起自己的仪容,重新整理回来,便离开了营帐。 弑楼和玉衡门是分开行动的,无情需要带人趁夜潜入涟香城,而他们则要在那一天攻打秦泸城,借此用猛烈的进攻,掩护他们的行动。 这是君启的主意,晏温年觉得他不靠谱,可奈何九叶檀和无情都同意了,他没办法,只好跟着同意了。 也不知道无情在那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累着? 晏温年这样想着,逐渐又走到了早上看见九叶檀的地方。 那是一小块地的野花,开的很茂盛,颜色也很鲜艳,似灼灼烈火。 他喜欢烈火般的红色,所以被花丛吸引了过来,却没想到在花丛旁看到了躺着把玩发饰的九叶檀。 九叶檀被脚步声惊动,撑起身坐了起来,朝他点头道:“晏门主。” 晏温年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九叶檀见状,也没有继续开口,把手中的发饰佩戴好,观赏着那片花丛。 晏温年不由问道:“你也喜欢红色?” 九叶檀道:“不,我什么都不喜欢。” 晏温年问道:“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赏花赏到一个麻烦的人,他觉得今天的运气真是糟糕透了。 只是这世上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九叶檀开口道:“我在看我的妻子,她最喜欢花了,尤其是这些带刺的花。” 晏温年哦了声,“我听说你妻子已经死了很久了,你也没再娶过。” 九叶檀道:“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人。” 晏温年看向他头上的金色发饰,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狼王的象征,出于厌恶感,他毫不留情的戳着对方的伤口,问道。 “倘若你没有子嗣,你真的不会再娶?” 九叶檀神色平淡道:“狼王从来不会只诞生在一个部族中,也永远不会理所应当的顺位继承,所以,传宗接代从来都不是狼王的责任。” 晏温年道:“你说的还真是潇洒。” 九叶檀道:“如果权利与地位对我来说是束缚,那我宁可不要它们——大草原上的狼,来去都该是自由自在的,包括狼王。” 晏温年挑了挑眉,“狼王当的这么自由,为什么和无情合作冒这个险?” 九叶檀沉默了下,说道:“这是约定。” 晏温年等待着下言,却没想到他不说了,追问道:“约定,什么约定?” 九叶檀没有说话。 晏温年也懒得说话了,看他这么安静的坐在那,索性当做他不存在,欣赏着如烈火般的花朵。 说来,九叶檀提到过他的妻子喜欢带刺的花朵,这如烈火般的花瓣之下,想来还有刺。 晏温年凑近些看,花下被一片又一片阔叶遮住的根茎上长着尖锐的刺,看尖锐的程度,想必伸手一抓就是满手的血。 果然越好看的花越毒,就像是无情那样,只是几眼就有毒素渗进了他的骨头里,流淌在血液中,从此驻扎在了心上,再难割舍。 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细听之下,是九叶檀的声音。 他在说,“她喜欢花,尤其是带刺的花,她喜欢阳光,最好是万里无云,她喜欢吃包子,皮薄馅多的那种,她……” 晏温年正想打断他的话语,却听见他在说—— “今日是你的祭日,我在外行军打仗,没有办法在你的墓前祭拜你。但我想,你那么喜欢花,想必今时今日每一朵花都是你的化身,能够把我的声音传递给你……” 晏温年忽然听不下去了,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些什么,总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哪哪都不对劲。 等离开了花丛,看不见九叶檀之后,晏温年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行太过了,却又拉不下脸去道歉。 午时议事时九叶檀的面色如常,看不出早上的失魂落魄,这让晏温年心底隐隐起了敬佩对方的心。 当他提到吊桥需要人手从城内放下斩断绳索的事情,晏温年便自告奋勇的提起了这件事,并且在一个下午的时候召集好人等待九叶檀的指令。 九叶檀打算要在今晚进攻,他便在刚刚召集好人,当下说起经过深思熟虑后分派了的安排,让玉衡门所有人做好准备。 晏温年边分神边走到了驻扎的营帐群外不远处,在这比较安静的环境中站定。 他抬头看向夕阳之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护城河,视线越过它,看向了收起来贴在城门上的吊桥,玉衡门的目标,便是这个了。 贴在脸上的面具有些碍眼,他把面具取下,神色平淡的看着远方的城池,在心中演练着安排下去的事情。 赵离端擅长使暗器,需要在吊桥往下放的途中割断绳子,并且避免高度太高摔烂了板子,导致承重能力减弱。 明和用的禅杖可攻可守,不过他的武器很重,若有一个武器重量榜,他的禅杖必然名列前茅。 晏温年考虑到这个因素,给人安排到打头阵了,想到赵离端提醒过的话,他不由在心底默默地嗤笑对方的顾虑。 明和打小就不喜欢玩心眼,也不怎么会撒谎,如果真要反叛,不会一点迹象都没有。 至于赵离端所想的他也能猜到,把人专门为了谢平的事情提回来,又放在最关键的位置上,太容易让人觉得这是在试探对方。 只是玉衡门内,又有几人能担当此大任,明和只要不傻,自然能知道这是自己对他的看重。 晏温年在心底嘲笑着赵离端太过谨慎的顾虑,忽然看到了让他诧异的一幕。 秦泸城的吊桥绳子被斩断了,掉落下来的那刻,夕阳光线从木板做成的桥里穿透的无数痕迹中透了出来,随即重重的摔进了河里。 这一摔,直接将晏温年做好的准备全数作废。 晏温年:“?!” “他们疯了吗?斩桥断自己的生路?!” “的确疯了。” 晏温年循声看去,九叶檀站在那里,眼神冰冷的看着远处的城池。 他道:“我们的对手,是东水之襄。” 第四百六十七章 建桥 襄王慕容长霁除却东水之襄的名号,本身还有一个旁人知道却不敢说的名号——疯子。 慕容长霁为情而疯,疯的不止是古怪的习惯与性情,作风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疯狂极了。 据说有不长眼的江湖人贬低过他的痴情,被他当场捉起来,看了他半个月的痴情,最后不得不被迫承认他的深情。 相同的情况下,也有被他下令关起来一关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各种各样相似的情况频出,却不一定都有相同的结局。 ——慕容长霁做事,全凭心情,至于他的能力究竟如何,听‘东水之襄’这个名号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晏温年问道:“他坐镇秦泸城,你怕了吗?” 九叶檀道:“怕倒不至于,不过来得不一定是他。” “哦?” 襄王那厮没来就好,在齐风郡的时候成天惦记着无情,阴魂不散的,也太烦了。 九叶檀淡淡道:“他如果要亲自上阵,十有会去涟香城。” 晏温年:“……” “桥既然都断了,玉衡门也没什么事了,我要去涟香城。” 九叶檀冷不防道:“你去了素楼主也不会见你的。” 晏温年冷声道:“难不成就让襄王这么明目张胆的靠近无情?!” 九叶檀道:“我说的是十有,并且有一点你要知道,襄王再怎么痴情,也是天枢国的王爷,姓氏慕容。” 晏温年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九叶檀,等你真正见到慕容长霁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九叶檀微怔。 晏温年没打算继续说下去,拍了拍九叶檀的肩膀全作安慰,转身离开了。 九叶檀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他刚刚所说的话,不由深思起他话里的意思。 ——难不成襄王真的深情到连身后的一切利益都可以抛却?那君启将素楼主带到涟香城,是不是也有借襄王之势的用意? “主上。” 韩立不知何时出现在九叶檀身旁,恭敬地行礼着。 九叶檀刚来没多久就察觉他在不远处候着了,对此神色不变的问道:“都送去了吗?” 韩立答道:“都送去了,无人有异议。” 九叶檀道:“告诉他们,一刻钟内收拾好手上的事务,准备攻城。” “是。” 韩立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九叶檀看着没了吊桥的秦泸城,不由轻哼了一声,他虽然对襄王自断后援的举动感到诧异,却也不是没有预料到这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毕竟他很清楚军队里头大部分人都不通水性,渡河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譬如以收拢防线,整理收集整片区域的粮食,不断往内撤离,使敌人深入后由于运输粮草的车队拉得太长,无法长时间作战不得不撤退的战术——坚壁清野,他还是听说过的。 ——只可惜有星璇国暗地里做后援,就算帝君真的冒着风险实施了这个战术,也不会对他的军队造成太大的伤害。 说来,襄王下令让人斩断了秦泸城两扇城门上捆着的吊桥,想要以护城河这样天然的优势抵抗他们速攻的策略,也是有利用这种战术的理念。截断一时间的兵力运输,让他们必须采取其他办法攻城来拖延时间,并且以护城河为一条长线,拉长了他们援军抵达的速度。 尽管这个决定让这座城就此孤立无援,只要能打破他们进攻的节奏,就是襄王赢了。 ——毕竟,秦泸城后,已然是天枢国腹地了,他们的支援速度会非常迅速。 九叶檀观察了会秦泸城城墙上点着火把的士兵,总算看到了他们第二次换班,暗自记下时间,转身回了里头,走到了营帐围出来的校场,站在不远处等待着。 一刻钟不长,未到一刻钟全员便集合在了校场,听候各个将军的指令,检查自身携带的必备品,韩立则暂代九叶檀负责临时的热身训练。 片刻后,晏温年找了过来,看九叶檀在角落里,不由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怎么?连上台子当吉祥物也不干了?” 九叶檀道:“时机还未到,不急。” 他问道:“姜公子可是准备好了?” 晏温年冷着脸道:“准备好了,不过别跟他们提这是姜以渔的手笔,要是让外人知道玉衡门使唤一个锻造大师锻造这种东西,岂不是对他的贬低?” 九叶檀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姜公子知,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的。” 晏温年故意为难他道:“材料玉衡门内部出了大半,要是他们猜到了怎么说?” 九叶檀不上套,轻笑道:“想必以晏门主之威,定能压住门中的人。” 晏温年冷哼一声,“吹捧我也是没用的,赶紧拿下了秦泸城走人。” 九叶檀道:“准备齐全,自然能拿下来。秦泸城城墙上下一队换班时间快到了,你先领人潜进去吧,如被发现,制造混乱拉扯战局就好,尽量不要杀人。” 众所周知的规矩虽早已被他们主动打破,不过为了以后的舆论,玉衡门作为江湖势力能不杀人,就不杀。 晏温年皱了皱眉,暗骂一声心慈手软,还是没有反对他的决定,说道:“行,走了。” 九叶檀在心里又算了下时间,看校场上临时训练的差不多了,从暗处走出,径直上了临时搭起来的台子。 一番语气鼓动后,他找上各个将军,一一分配好任务,等待着时机降临。 天边的月亮被云层逐渐遮蔽,九叶檀算准了时间,让一支队伍扛着经过精巧打造的材料跟在了大军后面,朝着秦泸城前进。 行军至半,秦泸城的城墙上火光乱飞,不用想就知道是晏温年他们被发现了。 待到了河边进了射程内,大军迅速变换着阵型,前头架盾,后头迅速搬运着材料,在临时编出来的盾兵护卫下一点一点的往秦泸城的护城河里拼装材料。 拼装材料的队伍中有姜以渔的两个侍从,专门负责指挥和纠正,避免拼装出错倒是桥崩塌。 九叶檀抬头看着城墙之上缭乱的火光,盯着那些乱窜的人影,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攻击。 不过片刻,秦泸城城墙上窜上来数十人,将玉衡门寥寥几人的先锋队伍逼退到角落,勉强能喘口气的弓手立刻挽弓往这里射来。 九叶檀没看出来他们谁占上风,只知道晏温年是刻意将这些人引走,心中不由对素无情再升敬佩之意。 第四百六十八章 刺杀襄王 秦泸城那边开始攻城,此刻,悄然驻扎在涟香城外林木间的队伍也在君启的安排下开始了行动。 素无情如影子一般藏在了黑暗中,独自一人潜进了已经开始闭城戒备的涟香城,与她有同样行为的还有其他在弑楼里算得上顶尖的刺客。 君启给他们所下的命令只有一条,刺杀襄王慕容长霁。 素无情虽然疑心君启的消息来源,不过想到入玄相信他,还是认定了他所做的决策。 毕竟,擒贼先擒王。 与襄王的合作归合作,合作结束之后立场不同,自然会因为某些情况,成为敌人。 是敌人,就不会手下留情。 素无情轻盈地跃上房顶,躲开地上的巡逻队伍,又再下一秒翻下了另一边的地上,藏在屋檐底下,躲开城墙上可能扫下来的视线。 君启说,襄王所在极有可能在三处地方,他划下了三个区域,将每个区域分别安排出去,最后一个最有可能在的,只交给了素无情。 素无情记忆对方指出的路线,确认好方向,一边观察四周一边用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巡守,确认好了路线,迅速在对方视线的盲角冲了出去,没停顿几下,就到了君启所划下的区域里。 他认为襄王最有可能在的地方是花楼,不是红尘女子所待的花楼,而是涟香城专门用来制香的花楼。那里进去容易,出来却难,因为花楼内每一朵花的花香再淡,聚合在一起的香气也非常浓郁,要是逃跑很容易被追踪到。 ——比起其他人,实力的确为这世间天下第一的素无情更适合去花楼,合情合理,无法反驳。 素无情收敛了心思,专心拉进这最后的距离,在等了三次机会后,窜进了花楼里。 溜进去的那一刻就有浓郁的香气不停地往鼻子里钻,浓烈得让她不由捂住口鼻,忍住打喷嚏的。 缓了片刻,素无情才开始移动,贴近了房门,倾听外头的声音。 外头有呼吸声,还不止一个。 由于花楼外的守卫森严,她是从一旁的屋顶上飞蹿进二楼房间的,没想到这走道之上也有人守着。 这么多的守卫,不用猜素无情也清楚襄王就在此地。 她蹲下身来,把左手手臂放在地上,一只米粒大小的蛊虫从她袖中爬出,爬到了地上,从门缝里往外钻。 过了会,吃饱喝足的蛊虫慢悠悠地挤了回来,重新爬回了素无情袖口上备好的暗袋里,盘着身子继续睡。 见它回来,素无情等了会才推开了门,扫了眼走道上神色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众人,脚下生风般蹿上了花楼最高的三楼。 未等三楼的守卫发出警示,素无情右手一挥,袖口甩出白绫,迅速将楼梯口周围的侍卫制服,冲上去点了睡穴,扯着他们缓缓坐在地上。 与其说二楼是分房间摆放花调制香气的地方,三楼就是香料储藏的地方,香味被容器封闭起来,偶尔溢散出来的香气对人的鼻子友善了些。 素无情躲在柜子后面,听了会声音,发现三楼除却楼梯口的守卫外并无他人,心生疑惑,悄悄地往里头走去。 柜子基本上摆满了这层的半边空间,上半层用来摆放装瓶了的香料,下半层则是用布封存香料的香囊,被抽屉锁住了大部分气味。 另外半边空旷一些,摆放着外观优美无味的花草,还有一些用植物根茎编织起来的观赏品。看颜色已经被晒干了里头的水分,也不知道这枯枝能撑多久。 除却这些,半边空间还被一间房给占据了些空间,观门口留下的灰尘足迹,素无情有八成把握襄王就在里头。 她安抚了下身上携带的蛊虫,取下腰间缠着的软剑,一点一点的靠近这间房的门口。 下一刻,房门从里头被打开了,慕容长霁手中拿着一个用植物根茎编织起来的笼中鸟,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她。 素无情看到这个平淡的眼神,欲抬起的手顿在了那里。 慕容长霁低头看了眼她手中的软剑,神色平淡地说道:“舒逸,只要你一句话,整个东海沿岸将为你所用。” 素无情道:“我名为素无情,唐舒逸这个名字,已经是过去式了。” 慕容长霁提起手中的笼子,挡在他和素无情眼前,“在我眼中,你依旧是唐舒逸,是我奢求能锁在笼中的鸟。” 素无情对他冒犯性的言语没有什么感觉,“是吗?可我不是鸟,是人。” 慕容长霁轻叹一声,“如果你能对我生气该有多好?” 素无情语气冷了些,“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慕容长霁道:“放心,你所护之人,我不会动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了,你在我心中仍然如同烙印一样,无法磨灭。” 素无情道:“这是你的问题,你该问你自己。” 慕容长霁随手将编制了好些天的笼中鸟精准的丢到了屋里的炭炉里,随着‘滋啦滋啦’声炸起,他眼眸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深情,“旁人都说我这是犯贱,是求而不得所产生的执念,可一旦见到你,心里就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再说,是你。” “我因你而存,与其说我想将你锁在笼中,不如说是我自己将自己锁在了笼子里,一辈子也无法走出去。” 素无情没有打断他的话,静静地等他说完。 慕容长霁道:“舒逸,不,无情,你相信人有转世,有前世今生的说法吗?” 素无情道:“或许信,或许不信。” 信,是希望领她走出来的师父能够有一个好的来世,不信,却是想要把握住现在,继续变强,护住她所想要护住的一切。 慕容长霁道:“我信,我信有些缘分,是前世修来的,只是今世你我有缘无分。” 素无情淡淡道:“其实你那天只要一句话,便不是有缘无分。” 慕容长霁欣喜道:“你还愿意记得?!” 素无情道:“记得是一回事,不过那时候的感觉早已遗忘,约莫是觉得一个人犯了错,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像你在入玄面前自欺欺人的谎言。” 慕容长霁苦笑道:“唯有这样才能让我好受一些,至少不是我做错了,只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素无情顿了下,说道:“可还有事要说?” 出于情面和合作过的份上,她给了慕容长霁诉说遗言的机会。 慕容长霁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素无情:“?” 慕容长霁道:“我将涟香城让给你们,不过,无情,我希望你不要参与进天赐城的争斗中,你会死的。” 素无情道:“若我会死,旁人也会死,所以天赐城布下了让人有来无回的死局?” 慕容长霁沉默。 素无情思索了下,还是挥剑意思意思给他衣袍割了几下,转身离开了。 ——至于君启所安排的任务,她有选择不做的权利。 慕容长霁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神色怔怔,丝毫没有察觉衣袍上的异样。 第四百六十九章 看重 昱日一早,唐与言就被外头的声音吵醒。 “咕咕,咕!” 鸽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叫着,声音不大,不过有扰人清梦的加成,听在耳里挺吵的。 唐与言提了提声音,朗声喊道:“晏非白!” 翅膀扇动的声音响起,一只白鸽从半开着的窗户钻了进来,在室内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了整理好仪容的唐与言。 “咕!” 白鸽落在衣架子上,爪子抓着最上面的横杆,拢着翅膀歪着头看着她。 唐与言视线落在它的脚上,上面干净的很,没有绑信筒。 不是信鸽? 她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的羽毛,羽毛柔软光滑,不由调侃道:“你虽然挺瘦的,不过看起来肉质不错,适合当食物。” 白鸽闻言,抖了抖身子,下意识离唐与言的手远了些。 晏非白在窗户处敲了几声,背对着屋内说道:“这是我师兄的鸽子,你想吃我不管,不过你得小心,他报复心比我强。” 唐与言收回手,说道:“到时候白秩找上门来,我就说是你把鸽子送到我面前的。” 晏非白转过身来,说道:“师兄信我,不会信你。” 唐与言摆了摆手,“行了,一大早找我什么事?” 晏非白吹了声口哨,招白鸽回来后,温笑道:“涟香城已然攻下了,秦泸城不出三日就能困死。” 唐与言诧异,“这么快?不是昨夜才有消息传来说是襄王亲自坐镇吗?” 晏非白嗯了声,传音道:“涟香城是襄王故意放出来的。” 唐与言:“?!” 晏非白指了指她腰间的佩剑,“他念旧情。” 唐与言微怔,想起了在江虞城打算出城却被一番变故拦下的事情,“你对襄王有什么看法吗?” 晏非白道:“他性情古怪,做事随心,我也看不透他。” 他顿住,说起正事,“涟香城已经拿下,我们该想想秋水城如何攻下了。” 唐与言垂眸道:“太过轻易了,恐怕……秋水城,只是一个饵,等到了地方,自然而然就能攻下了。” 晏非白神色微变,抬手将停在身上的白鸽赶回空中,从窗户里翻进了室内,压低声音道:“你是说帝君想要拿天赐城作为翻盘的筹码?” 唐与言嗯了声,“还有一件事,崇余郡到天赐城的区域占下的时间还未到三个月,来回路程却有将近一个月,如果后方出了乱子,麻烦就大了。” 晏非白道:“狼王有安排人守城管理,应该可以拖到抓住帝君。” 抓住帝君?恐怕有点难。 唐与言思索了下,还是主动结束这次话题,“不聊了,吃东西去吧。” “好。” 晏非白重新让白鸽停留在他肩上,取下腰带上给鸽子的吃食打开喂了些,跟上唐与言一起去食堂。 山上有山匪们有专门建造的食堂,两人一进门,就引来了众多关注。 食堂左半边是密集围坐在一起低语的山匪,右半边是零散而坐的弑楼弟子,听到有人进门,下意识便看了过来。 “两个黑衣,哪一个是毒圣?” “有鸽子的那个不是。” 山匪们低语讨论着,殊不知旁人早已将这些言语入耳,只是充耳不闻。 唐与言指了指右半边的角落,晏非白点了点头,让白鸽随她一起过去,自己去取饭食。 食堂的饭食都是某些山匪的家眷做的,早上是面食和包子,由于居于山上,没有太多的材料,味道平庸,只是维持饱腹感。 晏非白取来两份吃食放在唐与言坐的桌前,“吃吧,吃完后你就该后悔昨日让丰长老一人独享荤食了。” 唐与言低笑了声,“师父每天吃的三餐我都吃得惯,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 晏非白:“……” 两人慢条斯理地吃着,还未吃完,柳烟迟忽然走到他们桌旁落座。 晏非白:“?” 柳烟迟没有说话,拿着吃食慢慢吃着。 晏非白用眼神向唐与言询问:他来做什么? 唐与言瞥了眼柳烟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晏非白倍感疑惑,不过还是没问出口,边吃边听着那边山匪传来的话语。 唐与言吃完,也不等其他两人,站起身把碗筷放了回去,转身就走,只留下晏非白和柳烟迟大眼对小眼。 晏非白心道,没想到唐与言吃相斯文了,吃的速度却分毫不慢。 柳烟迟忽然笑了,脸颊上露出了小酒窝,看起来甜甜的。 晏非白:“?” 柳烟迟道:“毒圣把你留下了,是在告诉我她还活着,对吧?” 晏非白:“???” 柳烟迟道:“我明白了,会等到她回来的一天的。” 晏非白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柳烟迟笑而不语,甜甜的笑容莫名染上了一丝诡谲。 他将碗中最后的一点食物解决掉,收起碗筷离开了这里。 晏非白迅速吃完,赶上他,追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柳烟迟笑道:“自然是明白了楼主的苦心。” 晏非白心中疑惑,他记得柳烟迟从齐风郡被赶出来后,就被素楼主派去胭脂铺做胭脂了,哪来的苦心? 这个人,是不是也为情疯魔了? 晏非白见问不出来什么,顺着他的话说道:“既然是素楼主的苦心,那她定然很看重你。” 闻言,柳烟迟呢喃道:“确实很看重……” 素无情侧对着他,说道:“为情若是影响到旁人,包括你喜欢的人,你也就没有成为长老的资格了。” 声音中毫无感彩,像是在说着一个定论。 柳烟迟道:“楼主,我会尽量不影响的。” 素无情对此不做评价,只是道:“她是外来者,她的生死不会按照我们的标准评定,这不仅仅是门当户对的问题了,你和她没有可能。” 柳烟迟道:“可我不想放弃,楼主,请你成全。” 素无情道:“糯米镇上有一处胭脂铺,你去那里呆一年,一年后再告诉我决定。” “是。” 只是这一去,等待的却是夏寒殷的死讯与冷冰冰的一封信。 信中是楼主的话语:她执意求死,勿要太过伤神。 触手可及的长老之位,楼主专门召见的劝告以及一封冷冰冰的安慰信,这是旁人难以拥有的待遇,楼主对他,真的很看重了。 柳烟迟重复了遍,认真道:“是,楼主很看重我,只是我辜负了她的信任。” 晏非白看他如此,心中的疑虑消了不少,“说起来,我也不相信这件事,不过这天下真要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踪迹,除却无人的险绝地,便是死亡了。” “别聊了,非白,柳烟迟,你们都该准备启程了。” 回返的唐与言打断了他们的话语。 “是。” 第四百七十章 烟迟雾散 那一声‘是’是柳烟迟应得,还是笑着应,笑容配合上酒窝,有几分原来的少年模样。 晏非白问道:“你之前去哪了?” 唐与言道:“去通知丰长老了,他刚醒。” 晏非白道:“我真好奇他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当上长老的,总不至于是因为一个恩情吧?” 唐与言道:“你的消息灵通,若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她看向柳烟迟,“此次任务中若你不出岔子,我会告诉你夏寒殷生前的事情。” 柳烟迟眼前一亮,强行镇定道:“一言为定。” 丝毫不在乎这言语中有贬低他的意思。 唐与言皱了皱眉,瞥了眼晏非白,说道:“你留得久,你去召集人准备一起走吧。” “好。” 唐与言指了指原来坐着的位置,说道:“叙叙旧?” 柳烟迟想到夏寒殷的事情,猛地点头,跟着她坐了回来。 唐与言问道:“都学会了多少胭脂的制作方法?” 柳烟迟被问得一愣,摇了摇头,“回前辈,晚辈一样也不会。” 唐与言盯着他,“是没学,还是学不会?” 柳烟迟顿住,实诚道:“没学。” 唐与言问道:“胭脂铺一天有多少姑娘光顾,一个月能赚的银钱又有多少,你知道吗?” 柳烟迟愣在了那里。 唐与言替他回答,“你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夏寒殷一样。她也是姑娘,内心里或许也是会喜欢胭脂的,你却对胭脂一点都不去了解,你真的喜欢她吗?”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柳烟迟不由面色发白,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真的……喜欢夏寒殷吗?还是向往对方那种从容不迫的聪明劲? 唐与言忽然起身,扯着对方的袖子往外走。 柳烟迟没有挣脱,任由她拉着离开了食堂,到了一个僻静的林间。 唐与言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人,便低声道:“你知道襄王吗?” 她打算拿襄王当一个正面例子,毕竟今早听到的事情让她彻底相信了对方的深情。 这般轻易的放城,连戏都不演,明摆着告诉了他们天赐城有诈,让他们提高警惕,这样的行为,等同于和帝君作对。 柳烟迟点了点头,“知道。” 唐与言道:“夏寒殷跟我说过,她觉得襄王的深情并不是假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烟迟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为何?” 唐与言道:“因为襄王清楚对方的很多习惯,喜欢的东西,与不喜欢的事情,尽管那么多年过去了,也还是能迅速了解对方的每一个喜好。” “夏寒殷还说,如果有一个人能这么不经意的记住她的所有,她就算不会心动,也会因此多留意对方几眼。” 夏寒殷的想法,在当时是有一些触动到她,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坚决的选择走出第一步。 ——就像是夏寒殷所说的,花无间了解她,尽管其中没有太多喜好和习惯,可这一点,足以让她建立起决心。 唐与言看着柳烟迟,说道:“光这一点,你还不够格。” 柳烟迟沉默,许久后才道:“毒圣前辈,我知道了,只是如何才能不去喜欢?” 唐与言只是道:“顺其自然。” 她也未曾经历过的事情,怎能回答得了呢? 柳烟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毒圣前辈,多谢开解,时间不早了,晚辈先去收拾下行囊。” “好。” 唐与言看着对方的背影,抿唇不语。 夏寒殷还说过一句话,倘若是两情相悦,其中再多艰险也可以一试,等撞得头破血流之后,若没有人知难而退,就算未来的尽头全是苦楚,也无人能将其分开。 唐与言垂眸,透过长袖仿佛能看见里头绑着的吞云,她和花无间,也属于后者。 什么时候会撞得头破血流她不知道,知难而退这件事,她不会,却不能保证花无间不会。 聪明人最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抉择了,她相信花无间的才智与谋略……不一定在遇到磨难之后选择继续前行。 想到这里,唐与言不由轻叹一声,离开了这僻静的林间,在山匪寨子里的空旷处等着人齐。 “毒圣,你怎么在这儿等啊?” 丰兴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唐与言回头看去,他一手背后背着一个大包袱,左手提着一袋东西,右手上还抓着一只鸡腿,吃得满嘴流油。 一路同行下来,她从未见过丰兴盛带过这么多东西,这些东西不会是他的。 唐与言看向他,“从哪来的?” 丰兴盛得意洋洋道:“姑娘们送我的。” 唐与言不信,“山上的吃食简陋,她们会送你这么多吃的?” 丰兴盛道:“毒圣,你可别不信,我最会吃了。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虽然做不出来,不过怎么弄出来的办法还是知道的。跟她们聊了下这做菜的技巧,味道一好,这不就把压箱底的吃的拿了出来?” 唐与言没想到他还会这个,上下扫了眼,说道:“丰长老,你吃的肚子滚圆连衣袍都遮不住了。” 丰兴盛顿住,欲哭无泪的看着手中没吃完的鸡腿,“毒圣,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扎人伤口呢。” 他要是吃胖了,岂不是没有多少姑娘敢跟他一度了——怕被他压死。 唐与言疑惑,“你还怕这个?昨夜非白招待我们的食物你可是一口气吃了大半。” 丰兴盛闻言顿了顿,看着手中的鸡腿,视死如归道:“浪费粮食不好,胖了就胖了,吃!” 说完大口大口的撕扯下上面的皮肉,吞进了嘴里。 唐与言默默地后退了几步,躲开鸡腿上可能溅过来的油脂。 等他吃完后看毒圣的脸色不对劲,赶忙溜了去清理自己手上脸上的油渍。 这么多天下来,丰兴盛也了解些毒圣的性情,她虽然不怕脏,但是不喜这些油腻腻的东西。 等丰兴盛回来,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了。 唐与言把柳烟迟塞给丰兴盛带,让他两在后面跟着,自己与晏非白在前头领队。 红柳山与秋水城不远,找出藏在山林间的马匹后,一行人驾马前行,入夜前便抵达了秋水城外所属玉衡门的客栈。 玉衡门的客栈照例是稻草与石头堆砌——毕竟魔教的风头太盛,搭建没多久指不定就被端了。 分配好住处后,唐与言思索了片刻,找晏非白聊了几句后,带上丰兴盛离开了客栈。 涟香城攻下后,安置还需要几日,他们现在过来,是为了找机会打探城内布防与消息的。 丰兴盛小声道:“毒圣,我害怕。”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崇余郡那么多人你不害怕,怕这个?难不成你是怕黑?” 丰兴盛道:“倒也不是……只是秋水城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张开了嘴的凶兽。” 唐与言淡淡道:“就算秋水城是龙潭虎穴,也得闯。” 第四百七十一章 秋水无痕 今晚无风也无月,在夜色下的秋水城的确如丰兴盛所言,像是一只张开了嘴的凶兽,凶兽的脑袋上有许多簇火焰燃烧着。 丰兴盛道:“龙潭虎穴也没这个可怕。” 唐与言问道:“为何?” 丰兴盛颤着声音道:“龙潭虎穴是必死无疑,入凶兽嘴里是九死一生,一线生机吊着人,可比龙潭虎穴可怕多了。” 唐与言:“……”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丰兴盛闭上了嘴,看着毒圣伏底身子贴着地面窜了出去,一身黑衣的她几乎与在无光黑夜下的地面融为了一体,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地上闪动。 眼见着毒圣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他搓了搓双手,深吸一口气,也窜了出去。 不过他的修行不到家,第一步就险些摔倒,还未等站稳身子,便如球一般滚了起来。 完了,要被发现了。 城墙上的火光晃动了起来,唐与言刚贴上城墙,就听见了上头挽弓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一个球状的东西从不远处滚了过来。 ……丰长老还是适合捣乱。 唐与言懒得管他,趁着人都被吸引到了这面城墙,迅速绕行,找一个防守薄弱的地方进去。 ——两人潜入互相照应的办法行不通,那便由一人潜入一人捣乱,捣乱这个活儿说来算是丰兴盛的老本行。 她确认好位置,悄无声息的往上爬,倘若有火光经过,便依靠着吞云嵌进去的地方作为支撑,紧贴着城墙不再动弹。 如此反复,等唐与言找到机会窜上城墙藏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了。 潜入往往比光明正大的闯来得艰难,尤其是守备森严的情况下,唐与言等了许久,还未等到一个能从藏身之地悄无声息出去的地方。 ——之前能不惊动人上来,运气和时机都来得不错,算是将最难的一步完成了。 只是更难的,是没有一个机会继续下一步。 唐与言将呼吸放得更平缓一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待着丰兴盛给她制造机会。 “那个胖子又在捣乱了。” “别管他,主上说了,这胖子就是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一会保准有人会潜上来。” “这可不是都看了半天城墙底下,一个人也没有吗?” “主上吩咐的事情,照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 “是是。” 唐与言垂眸,原来那个时候的机会,是这里的主上所下命令给出来的,若不是她抓住了机会,恐怕已经被发现了。 这么想着,她又移动了下位置,避开搜寻的人。 他们所说的主上会是谁?是襄王吗?还是帝君? 唐与言思索了下,没有多少头绪,便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专心等待着时机。 片刻后。 “他在干什么?!” “操,这胖子活腻了!” 唐与言听到这样难掩愤怒的话语,辨别了下周围人的所在,借着这个机会迅速翻下了城墙,任由自己坠向地面。 城墙上的声音逐渐远去,唐与言闭了闭眼,短暂回想了下,并没从那些话语中猜出丰兴盛到底做了什么。 下一秒,她朝地面打出一掌,借着反作用力减缓了自己的下坠速度,趁着旁人还未来得及发现‘案发现场’,她迅速逃离了这里。 唐与言没有在秋水城过久的停留过,对城中的地形印象不深,不过这里是西边来的商队到达天赐城的一条必经之路,弑楼内部有绘制过城中的地形。 她沿着城墙左右转悠着,感知着周围的人,等转了一圈后,勾勒出了部分城中防守布局。 外围的守卫,称得上守备森严了,只是往里头越去查探,就越觉得不对劲。 秋水城城内寂静无声,就像是一座死城,除却外围的守卫,再往里走,一个人也没有。 唐与言似想到了什么,翻进了旁边的矮墙里,走到屋前推开门,朝里头一看,发现矮墙里的屋子,几乎没有一件能够轻易携带的物件,剩下全是难以挪动的重物。 她握紧吞天,走进屋内,放轻脚步在狭窄的屋内走了几圈,凭脚步丈量了下空间,没有发现人,也没有发现密室,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不需要再去下一家看,渝州城的经历早已让她对这周围的人气有所察觉,这秋水城里头的人,全都迁移走了,这件事,竟然没有任何消息透露出来。 秋水城的人撤离,方向只能是往东,向着天赐城前进,一座城的人迁移,不会没有一点消息。 除非——所有的消息,全都被帝君派人封锁起来了。 天下第一楼,郁钦,该不会出事了吧? 唐与言攥紧手中的匕首,借着匕首本身代表的含义,给予着自己的心一份力量。 忽然,她想到了夏寒殷说的两个结局碎片。 第一个结局碎片告诉了她,星象和她不是一个人,她手里有星象的把柄,并且时间重置,也是她要求对方做的。 第二个结局碎片中,干将与她一路,从星璇国开国女皇唐离所建造的地宫里出来,并且她要去面对一些事。 前者解释了她心中对‘我是谁’的疑惑,却也带来了新的疑问——星象的把柄,是什么? 后者看似没有多少信息,却表明了自己当时所信任的人,是干将。 干将在她身边,那么那一句:从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没有了。 ——他,是指谁? 夏寒殷当时的话语仿佛回想在脑海中,她说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似平淡,不过眼神是死的,像是心灰意冷一般。” 郁钦与她交情不深,不至于他的选择让自己心灰意冷,这个‘他’不会是对方,比较让人害怕的是这个‘他’,指得正是干将的主子——花无间。 唐与言垂眸,看着手上刻着落凤图案的匕身,陷入了沉思。 花无间说是要去确认一些事情,可他到底要去哪里?去那里做什么? 是回去星璇国收拾那些烂摊子,还是去……天赐城? 倏然有大风刮过,吹得发丝缭乱,衣袍猎猎,唐与言回过神,风迎面而来,吹拂去那些胡乱的思绪。 这风一开始虽大,后来却轻柔了不少,如一只手轻轻于她脸上抚过,将她耳际的发丝撩到耳后。 感受到这清风拂面,唐与言不由无声笑了笑,把还在飘乱的发丝按回去。 她想那么多做什么,风在哪,花在哪。 ——这一句承诺,她相信他。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天启(一) 唐与言虽然猜到了秋水城就是个局,不过这局里头到底藏着什么,还需要再看看。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心中盘算了下时间,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她得抓紧了。 唐与言悄然离开了这里,沿着在心中规划出来的大致路线走着。 城内似乎真的没有任何一个守卫,她走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其他人。 唐与言停了下来,眯着眼看向城墙之上的火光,神色晦暗不明。 这个局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让秋水城成为空城,城内守卫看似森严,兵力却不足一万,如豆腐一般一捏就碎,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让天赐城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吗?那也不至于将所有的底牌押在天枢国国都上吧? 唐与言忽然想到了一些话本中的故事,譬如阵法和血祭,这些看似传说中的东西,在外来者的出现后,成为了有可能存在过的事实。 ——就像是破军设下的结界一样,让她无法听到外界的声音,外界也无法听到里头的声音。 帝君选的是哪种?或许现在就能知道。 唐与言看向位于秋水城最中心的建筑,悄悄地往里头靠近。 那是一间棺材铺,里头除木料的气味,还弥漫着一股阴冷的死气。 唐与言没察觉到里头有人,小心地踏了进去,从这些棺材的缝隙中走过,找寻着可能存在的阵法痕迹。 不过她并不抱有希望——因为这里没有人守着。 话本里头,阵法与血祭最大的不同,便是前者启动时需要人看守核心。后者一旦启动,无法逆转,也无法被破坏。 秋水城是座空城,里头如果没有阵法,这就表明……刻在了天赐城内,极有可能是血祭。 ——因为秋水城全员,都忘那里撤离了。 唐与言搜寻了许久,忽然发现棺材铺柜台上还未收走油灯上有一抹不似蜡油的红印。 她走了过去,用吞天戳了下红印,没戳动。 下一刻,匕首转动,挑起了红印,落到了唐与言手中。 红印接触到掌心的那一刻,眼前的事物仿佛被撕裂了一般,许久后,才稳定了下来。 唐与言定神一看,周围的事物,已经发生了变化。 “滴……滴,挑战副本‘天启’发生未知错误,挑战……” “滴,恭喜您进入了挑战副本‘天启’,请好好存活,努力通关,该副本内死亡等同于角色死亡。” “请注意,由于您的数据异常,该副本限定复活次数无法对您生效。” “由于副本为异常开启,难度提升,定制人设启动。” “滴……定制人设启动失败,定制人设重启中……” 重启的过程中,唐与言低头看着掌心的红印,上面刻着一个启字,是半面纹章用利器切割了下来,切口十分平滑。 智脑设置的挑战副本一直以人名作为击杀目标,可这位天启,她却从未听说过。 唐与言环顾周围,来之前这里还是阴冷的棺材铺,进来之后,这里却是卖玩具的地方,她还能看到拨浪鼓、草蚂蚱、纸鸢等等,就像是收藏了一个人的童年。 由于副本还未开启,唐与言被限制在了周围三四步路的地方,只能碰到柜台,摸不到任何一个架子,除却无法离开,连副本的时间也是禁止的。 它重启,到底还需要多久?虽然她不会去做任务,却也不想被困在这里。 ——尽管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原来的世界慢,可若是被困太久,等她出去怕是没时间把消息带出去。 唐与言把吞天和红印收了起来,往后一撑,盘腿坐在了柜台上,边修行内力边等待着它重启。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个机械般的声音重新说道:“系统已重启完毕,正在载入……” 未等它说完,清脆剧烈的一声‘咯啦’,就像是瓷器碎裂一般在脑海中炸开。 随着这一声宛若雷鸣的响声,时间开始流动起来,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掌柜的,你在里头吗?” 唐与言佁然不动,将内力运转完,才从柜台上下来,走过去将还在发出响声的门打开。 门外敲门的是一位穿着嫩黄色衣裙的女子,她看见唐与言的姿容不差,气质绝佳,脸色微红地问道:“您就是这家店的掌柜吧?” 唐与言道:“我不是,我也是刚来的客人。” 女子捏了捏裙角,“这样啊,那我再等等。” 唐与言看向女子的发型,已经及笄了,不由问道:“姑娘是来买什么的?” 这里都是些小孩子玩的东西,她总不会买来自己玩吧? 女子羞涩道:“我想买一个拨浪鼓,听说这里的拨浪鼓最能让人回忆起少时的时光,所以专程赶了两天路来买的。” 唐与言微怔,专程赶了两天路?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姑娘一个人出行?” 女子道:“不是,我兄长与我一同来的。” 唐与言顺势问道:“那令兄?” 女子掩唇笑道:“他看见路上有卖糖人的,心里馋的紧,让我先过来问,也不过就几步路。” 唐与言低笑道:“哪怕只是一个恍神,也能让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失踪,姑娘日后可不要太心大了。” 女子抬手,五指张开,展示给唐与言看,俏皮道:“这位公子,想要掳走我,可得不怕毒呀。” 她的指甲缝里全是颜色黑绿的毒,无色无味,由于藏在袖中,唐与言倒还没发现她藏了毒。 唐与言从袖中取出鳞尾,展开扇面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一双浅黑色的眼眸带着笑意,“姑娘,你是在暗示我,让我掳走你吗?” 鳞尾扇尖上绚烂如琉璃光彩的剧毒,可比女子指甲缝里藏着的毒还要凶险。 女子神色微变,想要后退几步,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唐与言才发现有人靠近,侧头看了过去,瞳孔微缩。 久道人?!他怎么在这儿? 久道人似笑非笑道:“姑娘不必惊慌,这位公子是我朋友,只会吓唬吓唬人玩。” 女子瞥见久道人的脸,脸上又飞起薄红,小声的嗯了一声。 久道人问道:“姑娘在这店前驻足,可是要买些什么东西吗?” 女子道:“我想买一个拨浪鼓。” 久道人笑道:“姑娘可知道店里的规矩?” 女子点了点头,“知道。” 久道人伸手指出一条道,说道:“既然如此,姑娘,请进。” 挡了半边路的唐与言自觉让出位置,观察着久道人的言行举止。 他是这里的掌柜?他似乎有现实的记忆。 女子走了进去,久道人跟着她也往里头走,经过唐与言的时候低语了一声,“跟着我。” “……嗯。”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天启(二) 唐与言默默地跟上了久道人,在她进屋后,身后的门忽然自动关上了,屋内的其他两人却没有分毫惊讶。 久道人不惊讶她能理解,这位女子神色未变却让她起了些怀疑。 那一头,久道人神色如常地向女子介绍起店内每一个拨浪鼓的作用。 听到能找回儿时记忆,治好失魂症,巩固魂魄之类的话语,唐与言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了久道人。 没想到,久道人也看了过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又转回去跟女子说着话。 女子犹豫了下,说道:“倘若是失魂症,我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久道人拉长了语调,眉眼带笑道:“有得必有失,自然是取你之物,补他之物。” 女子咬咬牙,说道:“我买了,代价真的是死后再取?” 久道人道:“是,不过你可要想好,取了这次,转世后的每一世,你都会有失魂症。” 女子捂着脸流泪道:“身前哪管身后事,他这个傻子哪怕得了失魂症也愿意豁出性命救我,如果真的能帮他,我一定要帮他的。” 久道人视线落在一处无人之地,像是在透过墙壁看着什么人一样。 他开口道:“他的寿数不多了,你也愿意如此?” 女子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久道人轻叹一声,抬起手,有一缕白雾汇聚成一根针出现在他掌心里,“姑娘,请吧。” 女子伸手想要拿起那根针,触碰到冰冷的针身,手指下意识抖了抖,她深吸一口气,将针直接拿了起来,一鼓作气将其扎到自己的食指上,刺出一个小口子。 伤口处没有流血,白雾化作的针在刺出伤口后变回了原形,顺着伤口钻了进去,没一会又钻了出来,雾上灰白的颜色染满了殷红。 唐与言注意到女子食指上的伤口在迅速愈合,眸光微闪,将视线重新落在了久道人身上。 久道人收拢血雾,低念了几声旁人听不懂的话语,那雾气变化作了一个印章,落在了他摊开的掌心上。 唐与言总觉得这个红印章有些熟悉,想要看仔细些,对方却收拢起掌心。 久道人道:“这拨浪鼓明日便会送到姑娘手中,现在还请姑娘早些回去吧。” 女子行礼道谢,“多谢掌柜的愿意帮我,告辞。” 久道人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对方离开后,才将视线落在唐与言身上。 他问道:“之前跟着你的东西,是什么?” 唐与言:“?” 久道人思索了下,重新摊开手,“这个,你认识吗?” 他掌心处的印章不见了,出现的是一个白色的菱形晶体,棱面上全是细碎的裂痕,一眼望去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蛛网一般。 这是智脑实体化的芯片,原来系统彻底损坏是久道人的手笔。 ——可自己认识的他不会这么做,这就像是在破坏他所维系的命线。 唐与言道:“认识,外界制造出的东西。” 久道人皱眉,掌心收拢直接将晶体捏碎,他看着化作荧光消散的晶体,说道:“原来是界外之物,难怪这个东西让我忍不住动手毁了。” 唐与言:“……” 你之前就已经毁了。 久道人毁掉晶体后,又问道:“它为什么跟着你?” 唐与言淡淡道:“因为它想杀了我。” 对于还是玩家的人而言,系统是辅助,对于她来说,系统是祸害,久道人毁了倒挺好的。 久道人笑了下,扯了两张椅子摆好,坐了下来,示意唐与言也坐。 唐与言虽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黑衣久道人的性格,不过看他态度很好,便顺着他的意思坐在了他对面。 久道人道:“此店只有有缘之人才能入内,你不是有缘人,是如何进店的?” 唐与言没想过做任务,所以也没有任何隐瞒,“我在一个棺材铺碰到了一半的印章,意外来到了这里。” 久道人掐算了下,没算出个所以然来,不过面上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颔首表示知道了。 唐与言想到那枚印章,又想到黑衣久道人说自己并不姓久,试探性地问道:“请问你是叫天启吗?” 久道人微怔,“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你是谁?” 原来他并没有现世的记忆。 “唐与言。” 久道人道:“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唐与言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副本名字,她把印章拿了出来,指了指上面印着的字,半真半假道:“你看起来就像是位道人或是天师,所以我觉得你可能叫天启。” 久道人不相信这样的鬼话,不过视线触及她手上的残章时,黑色的瞳孔中翻涌出血色,“这是从何而来的?” 唐与言略有些诧异,说道:“棺材铺。” 之前便说过这件事,久道人为何看上去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久道人忍着不知为何涌上来的杀意,伸手道:“把它给我看看。” 唐与言顿了下,将残章交给他。 久道人细细摩挲着上面印着的启字,手指触及到背后的切面时,神色微变。 他道:“既然它是被你带来的,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 唐与言:“?” 久道人道:“在我这里,一个印章代表着一份交易,印章破碎交易并不会终止,反而会变本加厉。” “这份印章,是我与我自己做的交易,现在它破碎了,这代表我已经出事了,并且是出大事。” 唐与言斟酌了下语言,说道:“实不相瞒,我认识的其中一个你是护道者,另一个你,则如同修罗在世。这样的情况像是一善一恶的性格被分给了两个人一样,不过你们的记忆虽然都不同,可接触过后,似乎能够互相影响。” 久道人神色凝重,“你来自未来?” 唐与言道:“或许吧。” 久道人叫天启的事情没人知道,但像这样神通广大能做交易的店主,不至于在野史上一点记载都没有,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位于何种时间线。 万一……她来到了另个平行未来的历史当中呢? 非是异想天开,只是经历了那么多反常,倘若不放开了思绪去想,连边或许都摸不着。 久道人换了一种问法,说道:“现在是玲珑国统一天下的时候,你是从什么时期来的?” 唐与言愣住,玲珑国统一天下的时候?这个时期,已然是三千年前的时候了。 久道人见状,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 唐与言道:“……我来自三千年后。”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启(三) 久道人问道:“三千年后?三千年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问完又想起来这些事说出来可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又补充道。 “不必说的太细,大致讲一下即可。” 唐与言道:“三千年后是占据东边以帝君为主的天枢国,占据西边以女皇为主的星璇国,以及北边平原的蛮荒十八部。” 久道人若有所思,“也就是说,玲珑国早已被覆灭了?” “是。” 久道人轻叹一声,“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何时才会有终止在合并的时候呢?” 唐与言道:“会有的,天下太平一词不会是梦。” 她相信师父能够做到。 久道人不语,食指在印章的切口上摩挲着。 唐与言见状,思索了下,没想到什么好问题问出口,便安静地呆在那,整理这里的信息。 首先久道人是天启,也就是挑战副本必要杀的人,无论打不打得过,杀了久道人活命却会导致历史逆转的事情她绝不会做。 ——久道人如果出事,与对方有关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包括她自己,这是一项绝不会赚的买卖。 其次,久道人与他自己做了一份交易,交易的印章被损坏,交易失衡,可能是导致久道人有黑白两面的原因。 最后,为什么她会来到三千年前的历史当中?这可比一千年前玄光的历史还要久远。 副本又为什么会设置久道人这样的实力巅峰作为击杀目标?真的有人能杀得了他吗? 片刻后,久道人忽然开口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唐与言道:“好。” 听唐与言毫不犹豫应了下来,久道人微怔,“不问问是什么忙吗?” 唐与言道:“尽管不知道你的立场究竟如何,不过目前我们还是统一战线的,只要我能帮,自然会帮。” 久道人闻言笑了笑,眸中的血色淡去,他说道:“未来的我能认识你真是一件幸事。” 唐与言:“……” 未来的你跟我初次见面就差点烟消云散了。 久道人把印章递了出来,“劳烦你回去后帮我修复这枚印章。” 唐与言接过印章,指了指上面平滑的切面,“我该怎么修复?” 久道人道:“残章之间互有感应,只要你找到它的另一半贴合在一起即可。” 唐与言道:“如果另一半已经被毁了呢?” 久道人道:“不会,此等交易是以魂魄为注的最高等,切下第一刀后已然让他反噬自我了。” 他疑惑道:“只是我从未认识能切开这种交易的人,切口还如此平滑,实力或在我之上。” 唐与言顺势问道:“实力既然在你之上,为什么又要冒着风险损坏你的交易?” 久道人道:“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未来的我做了一个对方无法容忍的交易吧。” 唐与言又问道:“印章是小物件,如果它被埋在了地底下,亦或是在深海里,我又该如何去找?” 久道人沉默了。 唐与言道:“我只能尽力帮你,如果找不到被切下来的另一半,我也没有办法。” 久道人道:“好,那你什么时候会回去?” 唐与言想到玄光所说的,不确定道:“或许是三天?” 当时是系统还在,她被发现了身份后玄光留了她三天,现在系统没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回去。 久道人看唐与言神情,似乎猜到了什么,一缕雾气化为刚刚被他捏碎了的晶体,除却表层有些灰白,没有蛛网遍布外,几乎与刚刚被他掐毁的晶体一模一样。 他道:“你能来到这里的媒介,是它吧?” 唐与言点点头。 久道人道:“我会尽力复原它的一部分,送你回去帮我的。” 唐与言顿住,“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久道人笑道:“复原它的灵力是我的灵力,你说到时候它会听谁的呢?” 毋庸置疑,是听久道人的。 唐与言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问道:“复原它需要多长时间?” 久道人道:“它的结构有些复杂,我需要三四天的时间,若你无事可以在玲珑国多转转,这里有许多你可能从未见过的事情。” 唐与言:“?” 久道人笑了下,“我看到你之前的样子了,你似乎对门会自动关上很新奇?” “是。” 久道人道:“那是灵力制作的感应门,很普通的一样家具,倘若无人在门口站着,它会自动关上。” 唐与言略有些新奇,“感应门?我以为是你控制着门自动关上的。” 久道人不由笑道:“修道之人哪来那么多闲暇功夫去管开门关门,更何况用灵力去控制开关门,要是遇上脾气暴躁的怕是觉得对方在挑衅自己,说不准下一秒就打起来了呢。” 久道人现在展露出的性格让唐与言新奇的同时,他所说的话语也让她感到新奇。 寥寥几句话就勾勒出了一个于她而言崭新的世界,还是三千年前早已作古了的世界。 久道人说着说着,笑容不由淡了下去,“你来自三千年后的世界,连这个都不知道,想来这些工艺早已失传了。” 唐与言道:“三千年后,唯一一个修道之人,或许只有你一人了。所以灵力制作的物品,就算想要继续传下去,恐怕也不行。” 破军他们都是星辰的化身,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久道人闻言,神色微沉,“原来三千年后,只有我……一人了吗?” 唐与言看久道人眼眸中流露出来的迷茫与惆怅,识趣地没有说话。 等他神色缓了过来,才开口问道:“你这里有书可以看吗?” 久道人微愣,“有的,你打算这三天下来就看书?” 唐与言道:“这里有这么多像你一样的修道之人,我怕我会死在外头,还不如留在这里看书。” 久道人笑了起来,笑声开朗,全然不似之前那般玩味又带着一点审视的笑,“唐与言,你真有意思。” 唐与言淡淡道:“我只是惜命,我可不想死三千年前的世界里。” 久道人道:“书在你右手边的柜子里,默念书籍再打开就可以看见了。” 唐与言照做,取出了一本玲珑国纪实类的书籍,又问道:“不知道掌柜的还包不包食宿?我可没有玲珑国的货币。” 久道人轻笑道:“自然是包的,若你饿了,我现在便遣人去买吃食。” 唐与言道:“倒也没那么饿,只是好奇掌柜的能遣谁去买吃的?” 久道人另一只手画了个圈,一缕烟雾汇聚而成的小人抱着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看着她。 小人张了张口,一团雾气化作字浮现在半空中。 是我是我。 唐与言感叹道:“三千年后的世界确比这里落后了很多。”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天启(四) 久道人道:“若三千年后的世界没有了修道之人,落后也是正常的。” 他屈指弹了下小人,“去买一些小吃回来。” 烟雾汇聚成字:是。 唐与言看着小人一蹦一蹦的离开,眼眸微眯。 久道人道:“有什么需要吩咐它便是,复原后我会来找你的。” “好。” 久道人说完便化作一缕雾气消散,唐与言点了点手上的书,慢慢翻看着。 三千年前的玲珑国和她所认知的玲珑古国完全不一样,几乎是一个天,一个地,这里的修道之人遍地,佛教道教盛行,诸如感应门之类灵力制作的小物件层出不穷,最让人惊奇的是玲珑国之上,还有一座名为沧云的空中岛。 名字如此相近,如果唐与言没有猜错的话,沧云仙岛的前身就是这座空中岛。 这么想着,她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本专门介绍沧云岛的风物志书籍,慢慢地看了起来。 沧云岛在书中描写的几乎有一座大城的面积,如果单位的算法还是相同的话,它比沧云仙岛要大上十来倍,于空中行进时人在底下,足以营造出遮天蔽日的效果。 岛上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景物,也有一些似曾相识的地方描写,如同湖下地宫,岛上灯塔和水上圆台。 这样似曾相识的情景让唐与言肯定了猜测,她扫完薄薄的一本描写沧云岛景物的书籍,把书放了回去。 翻找了下柜子里头,没找到第二本有可能跟沧云岛相关的书籍,索性又看回原先拿的那本,顺着上次未看完的地方继续。 看了会,门开了一条缝,唐与言抬眸看去,雾化的小人抱着比自己大上三倍的蛋卷饼飘了过来。 门自动关上,小人捧着蛋卷饼飘到唐与言面前,头顶上浮现出字。 吃的来了。 唐与言把书放下,道了声谢,拿起油纸抱着的蛋卷饼慢慢地吃了起来。 第一口咬下后的熟悉味道,让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三千年前的东西,还有食物的味道可以流传下来。 想到这里,唐与言不由低笑了声,问道:“这外头可还有什么好吃的吗?” 小人:不知道,我看到有吃的便给客人买来了。 唐与言闻言,说道:“下次若是出去,可以帮我多留意留意有其他吃食吗?” 小人:好。 唐与言又道了声谢,安静地吃着手上的蛋卷饼。 蛋卷饼吃完剩下了一张油纸,她起身准备找地方扔了,却发现小人飘到了她面前,头上飘着字。 小人:给我给我。 唐与言把油纸递了出去,“你要?” 小人点着头,抓着油纸一口一口的啃咬着,没一会就把它‘毁尸灭迹’了。 唐与言不动声色地问道:“人你也可以这么咬吗?” 小人摇头又点头,冒字道:可以,不过只能咬死人。 唐与言若有所思,“你的主人平时除了在店里做生意,还会做些什么?” 小人歪了歪脑袋,似乎没有听懂的样子,头顶上没有浮现出任何一个字。 唐与言索性不问了,她将手上的油用帕子擦净后,继续翻看着书。 …… 三日后。 久道人重新出现在店中的时候,发现唐与言正在用云泥矿制作而成的匕首在玉石上雕刻着什么,想起对方三天前问起书籍时的好奇,不由问道:“书可看完了?” 唐与言停下手中动作,嗯了声,“该了解的都了解了,不该了解的……我想了想,还是放在那了。” 久道人的书中有如何制作像那种能以物易物拨浪鼓的复杂描写,也有关于感应门之类的制作方法,可这些,她只是扫了一眼,便没有再去看。 这些都建立在有灵力打底的条件上,在现世中,除却久道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灵力,要来又有何用?徒增妄想罢了。 久道人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对自己的认知清楚。” 又是这样的笑容,将三千年前的他和现世的他割裂开来。 唐与言不咸不淡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久道人轻哼了声,没有接下去答,反而问道:“你这是在雕什么?” 唐与言低头看了眼玉石上才刚刚勾勒出的痕迹,说道:“一朵花。” 久道人问道:“为什么要雕花?”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这里是你的地方,除了雕花,做其他事情容易给你添麻烦。” “哦?” 唐与言道:“我闲来无事会制毒,味道可能不太好闻。” 久道人:“……” 唐与言主动问道:“可复原好了?” 久道人盯着她看,黑色的瞳孔逐渐又被殷红侵染的痕迹,却又在下一秒内恢复了原状。 他轻笑道:“自然是复原好了,我还指望你帮我修复印章呢。” 说完,久道人摊开手,那枚白色的晶体在他手中烨烨生辉,可若是细看,隐约能看出晶体里暗藏的一缕殷红的雾气流窜。 唐与言眼尖,问道:“那红色的雾气是什么东西?” 久道人道:“自然是我的一部分掌控它的灵力,莫要耽搁了,早些回去。” 他把手往前推了些,让唐与言只要伸手就能触及到那枚白色晶体。 唐与言迅速思索了下,不得不选择相信久道人,至少在这三千年前的历史中,唯一认识的只有他了。 ——至于对方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这里到底是不是三千年前的玲珑国? 从那些书中就能窥出痕迹了,书籍里头尽是一个大国的痕迹,那是无法靠一人之力就能编撰出来的。 她伸手按在晶体上,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中浮现。 “滴!警告!不明数据入侵中,正在……滴!玩家唐与言登录成功,请默念身份查看自己当前的人物属性。” “欢迎玩家唐与言加入《星象江湖》公测,此游戏唯一条例:遵循真实性,具体详情请参照第二世界规则。” 一样的声音,相同的话语,仿佛将时间拉成了一条线,线的前端和后端相连,形成了一个环。 唐与言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只有自己成为玩家的时候没有那个印记——因为她根本不是被系统所挑选的,而是被久道人挑中的,不,不是久道人,或者说,被天启所挑中的。 在久道人的藏书中有这么一本记载了这么一句话:姓氏与名是具有力量与祝福的。 如果说久道人的真名为天启,那么……他或许就是头顶上天道的化身,至于启字,无论是哪种意思,都代表了对方的目的。 启,开启,开启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另一个世界。 启,启迪,启示了她这时间就像是一个圆,兜兜转转,没有能够逃离的终点。 他们真的阻止世界崩塌吗?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一入江湖 久道人道:“宁心静气,守住心神。” 他的声音似利箭一般扎进了圆环里,挡住了永无止境没有终点的路。 唐与言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变成一双血眸的久道人,忽然问道:“天启,又是谁?” 久道人没有说话,一双血眸不含情绪的看着她。 唐与言没有再问了,只是眼睛依旧盯着对方。 她感受到了晶体融化在她指尖,听见了系统说着副本时间结束要离开的话语,在这最后的时间,她想从久道人的眼中,看出点什么来。 可她失败了。 那双血眸宛若一潭死水,半点波澜也没有,哪怕是她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也从未荡起过一丝涟漪。 唐与言回到了棺材铺里,阴冷黑暗的气息重新将她包围,她把手上未雕完的玉石收好,离开了棺材铺。 外头的天还未亮,依旧黑沉的看不见半点月色。 虽说在副本内流速与外界不同,可时间到底还是在流动的,距离天亮的时间所剩不多,她不敢迟疑,在早已确认无人的区域里迅速移动,快要靠近外围的巡逻队伍时,才放缓了脚步。 由于已经确认了城内的人数,唐与言尽量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离开,若是被看见了,她也不会顾及什么,保命最重要。 不知道是不是接近五更天的原因,她能感觉到巡逻的速度有放慢的迹象,偶然瞥见的士兵也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心中犹疑下,唐与言还是求稳,选择多绕一些路离开。 这一路上十分轻松,似乎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给她清了一条安全的道路出来,等她离开秋水城时,天才刚刚蒙蒙亮,若是再晚一点,那些士兵借着光很容易发现她的存在。 唐与言站在秋水城不远处的阴影下,凝神看着微光之下照着的牌匾,上头写着秋水城的三个大字,似乎蒙上了不祥的黑光一样,再一眨眼,那种错觉又消失了。 她从行囊里取出那被切了一半的印章攥在掌心里,想起来之前为了四瑞兽的事情,花无间曾说过会试着找一下久道人的事情,结果到头来他们都忘了问。 流星渊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么那四个不可被摧毁的东西,能做些什么呢? 异想天开之下,唐与言把她随身携带的朱雀木雕拿了出来,去尝试触碰残章。 没有反应。 唐与言不由低笑了声,正打算收起来的时候,朱雀木雕化作流光窜进了残章里,残章上刻着启字的部位,硬生生挤出来一个天字。 她瞳孔微缩,原来它们是残章上的一部分,难怪无法被摧毁掉,只是久道人说残章的另一半只可能是残章,为何又会分成了四份? 想到这里,她拿出信鸽,欲写信,却不知该写给谁。 与久道人相关的事情要问,这封信需寄给师父,可白虎和玄武,她交给了花无间保管,这封信也想尽快送到花无间手里。 思绪一滞,等周围的光线又亮了些许时,唐与言才恍然自己陷入了误区。 玩家代他们这些‘nc’传信的事物早已在私底下流传,师父和花无间那里,是可以有人帮忙传信的。 念及此处,她不再犹豫,先给花无间写了封信,询问了白虎和玄武的所在,又在信的末尾处留下希望他能帮忙传信问师父的事情。 看着信鸽化作白光蹿上了天空后,唐与言松了口气,再度回望了下秋水城,回了暂住的客栈。 客栈内不太平静,准确来说,是有个人太过闹腾。 丰兴盛躺在平滑的石头上,看着受伤的手臂正被别人按住解着上面绑着的衣物,哀嚎地叫疼,除却呼吸的时间,几乎一刻也没听过。 有人看到唐与言回来了,喊了声,“毒圣前辈。” 唐与言看了他一眼,问道:“丰长老的伤严重吗?” 那人嬉皮笑脸道:“不严重,他自个儿作怪呢。” 唐与言嗯了声,“没吵到其他人吧?” “没有。” “那就好。” 唐与言说完,走到丰兴盛旁边,低笑道:“丰长老,疼吗?” 丰兴盛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嚷嚷着,“疼疼疼。” 唐与言看向帮他治伤的弑楼弟子,点了点头,对方会意,主动把那只伤手递了过来。 唐与言淡淡道:“既然怕疼,那就再疼一点。” 她一口气将丰兴盛手臂上缠着的衣料撕了下来,眼疾手快地给对方撒上药粉,接过干净的绸布用力一点一点的往上绑着。 丰兴盛的惨叫声更盛,唐与言语气平淡地又问了一遍,“丰长老,疼吗?” 丰兴盛抖着身子道:“不,不疼。” 说着说着,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全闷在了喉咙里。 唐与言没打算折腾他,绑绸布的力道放缓了些,“你们想看丰长老搞怪倒也可以,至少得想想这里距离秋水城有多远,若是他们派人出来搜查,查到了这里……是不是想让我多跑几里路找你们?” 总算知道为什么师父要让她来这边了,除了柳烟迟,这些个人的心性也需要打磨打磨。 嬉皮笑脸的人当即收敛了神色,他们低着头,等待被毒圣训斥。 唐与言察觉到他们的动作,淡淡道:“不必如此,左右我已算不上弑楼的人。” 她包扎好绑了个结,站起身来,浅黑色的瞳眸扫视了一圈,“不过作为江湖上的前辈,谨言慎行一词,现在便教给各位。” 唐与言看向丰兴盛,“还有你,丰兴盛,大庭广众下惨叫,不嫌丢人?” 丰兴盛尴尬的笑了两声,“这不是解闷吗?” 唐与言冷哼一声,看在他昨夜引开了人的份上,没打算计较,左右看了看,问道:“非白和柳烟迟呢?” 这么大的动静,柳烟迟她倒不能肯定,至少晏非白不会不在。 丰兴盛道:“晏非白?我回来时就没看见他,柳烟迟我不知道。” “白羽前辈昨夜在毒圣前辈和丰长老离开后没多久就匆匆走了,留下一句三日内归的话。” “柳前辈昨夜修炼的时候有走火入魔的迹象,险些丧命,现在还在休息。” 弑楼弟子低声交谈了下,一人一句的把两人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给了唐与言答案。 唐与言瞥了他们一眼,“这些事情倒记得不错,心性再沉稳些或许能帮忙处理消息。” “额,毒圣前辈,我才不想处理消息,我想上阵杀敌。” “我想去刺杀帝君!” “那……那我……我想学毒术!”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在唐与言瞥过来的一眼下,又闭上了嘴。 “行了,平日里多练练,我该歇息了,至于想学毒术的后辈,你要是不怕疼也不怕死,我倒也可以教你几招。” 话语中带着莫名的凉意。 “咳咳,不了不了,毒圣前辈好生歇息。” 唐与言低笑了下,转身回了自己的屋休息去。 为了将该看的书都看完,她这些天来没有怎么休息,该好好睡一觉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再难回头 等唐与言醒来,已是酉时,即下午五点了。 她刚一出门,就看见站在门边上的晏非白看了过来,神色有些凝重的样子,不由询问道。 “非白,发生了什么?” 晏非白指了指里屋,“进去说。” “嗯。” 进屋后,晏非白摸了摸肩膀上鸽子的头,让它飞出去在外警示。 唐与言见他如此谨慎,不由问道:“是师父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晏非白摇了摇,说道:“比那还严重,毒圣,我问你,那个毒……你保管好了吗?” 唐与言疑惑,“你是指?” 晏非白做了个口型:瘟疫。 “不可能!” 尽管难以置信,唐与言还是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音,“我保存的很好。” 晏非白一字一字道:“我回来的时候发现秋水城已经成了死城,离城里比较近的草木全都变成了黑色,并且有向外扩散的痕迹。” 唐与言闻言,先给晏非白把了下脉,没发现异常,才道:“我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晏非白抽回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我回来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其他人,另外……毒素的扩散速度不快,按我的估计扩散到这里还有一天的时间,你要抓紧时间。” “嗯。” 唐与言抓紧时间准备出门,忽然想到什么,脚步顿了下,问道:“昨夜你突然离开是做什么去了?” 晏非白没想到这个关头她还有心思想这个,为了不耽误时间,疾语道:“师兄那边出事了,我去处理了。” 唐与言顿了顿,“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晏非白按了按眉心,笑了笑,“嗯。” …… 秋水城外,唐与言拿着两份从外头转悠的动物里取下的信,粗略地重新扫了一眼,抬头看着被昏沉的黑暗笼罩下的城市。 远远望去,城墙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这对于一座备战状态的城市来说显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保存‘瘟疫’的盒子她检查过,还是完好的,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眼前的这一幕,的确像是剧毒开始蔓延的情景。 不过有一点让她肯定这不是她盒子里的毒——此毒不会随着气体流动传染。 当年‘瘟疫’现世的时候,若不是师父第一时间以烈火焚烧,隔绝了传染,最后耗费了大力气将其冰封起来,找寻材料封印,这世间早已大乱。 现在想来,‘瘟疫’究竟是不是她所研制的已经说不清了,它更像是命中注定会出现的一环,无法抗拒,也无法避免。再次将封存它的盒子拿出来时,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世界迟早会崩塌,不如毁在她手中一样。 唐与言又低头看了眼师父传来的信,眼眸微暗。 久道人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外来者背后势力的最终目标是流星渊,流星渊则是属于世间众生的馈赠。 如果这是真的,他无疑是透露出一句让他几乎魂飞魄散的消息,可如果是假的,他又为何要这么说? 反着来理解呢? 外来者背后势力最终目标不是流星渊,流星渊是索取世间众生的……魔? 或许,流星渊与外来者背后势力,也有着不浅的关系,至于究竟是什么,大概只有把残章重新拼合后才能知晓。 唐与言把信收好,看着眼前的秋水城,心中算了下毒素的蔓延速度,又目测了下距离,在身后不远处的树那用雪间划了下做个记号,随后将内力灌注进剑身内,沿着这一圈开始掘地,制造隔离带。 像‘瘟疫’那样扩散性极强的剧毒都能被烈火焚毁,秋水城内的,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现在来不及确认是如何传染的了,再往外扩散,就不好控制了。 秋水城的范围很大,唐与言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画好一个圈,将其关在了里头。 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取出火折子用力丢进了被剧毒染黑的草木上,火焰遇木引燃,毒素化作黑斑缠上火苗。 ‘刺啦刺啦’的声音炸裂开来,随即迅速蔓延开。 唐与言看着火海朝里朝外如浪潮般用来,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吞没过来前。她拿着雪间迎了上去,无形的内力冲散了烈焰,如强风一般迫使着火势调头。 内力余威下,唐与言面前的草木迅速化为灰烬,形成了一道阻隔火焰的天然屏障。 唐与言沿着她划出来的线追逐着火焰,一旦它要越线,便以内力镇压。 好在风向并不明显,火焰全然是顺着能让它不断附着草木沿行。 这一项工程直至夜幕降临,才告一段落。 秋水城外的毒素烧完了,剩下的,是该去城内检物了。 唐与言运转了下内力,确认余留的还够自保,便从行囊里扯了块绸布盖住口鼻,从烧黑了的城墙底下爬了上去。 刚翻上去,就差点被尸体的一脚绊倒在地,她扫了眼城墙,瞳孔微缩。 城墙上陈列着尸体,像是被人排列整齐了一样,一个接一个躺在了地上。 他们面色青白,唇色发黑,表情大多安详平和,甚至还有勾出笑容的,让人心里发毛。 除却这些,唐与言也注意到他们的装束整洁,发型整齐,似乎是被人专门打理过一样。 会是谁? 百毒不侵,又这么无聊?是黑衣久道人吗? 她在手上缠了一层布,借着布翻看着尸体的特征,除了中毒会有的唇色发黑外,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灵敏的嗅觉似乎也被脸上的布给隔绝了一样,闻不到与毒素有关的味道,只能闻到一股子腐朽与死气。 “你还真是胆大。” 唐与言的动作顿住,察觉到这个声音距离她还很远,保持冷静的抬头看去。 红眸黑衣的久道人停滞在半空中,扬着邪气的笑容看着她,“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说说看,你藏了些什么?” 唐与言问道:“这里的人是你杀的吗?” ‘久道人’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唐与言道:“是你了。” ‘久道人’红眸微闪,“是我,怎么?这些人不是你的敌人吗?死了不挺好的?” 唐与言没有否认他的话,私心认为帝君的人就这么死了,的确挺好的,只不过…… “为何与渝州城的手法不同?你想做什么?” ‘久道人’只是笑,笑够了,才冷冰冰地回答道:“这里有我厌恶的东西,由你来亲手焚毁,想来……再好不过。” 第四百七十八章 破碎 唐与言敏锐的察觉到他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追问道:“为什么要由我来?以你的实力,一把火烧了也不是不可以做到的事情。” 这般迂回的做事,像是在顾及着什么。 白衣久道人有天束缚,那么黑衣久道人,是不是也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加身? ‘久道人’沉默了。 唐与言眯了眯眼,说道:“你说我身上有你厌恶的东西?为何你不来亲自毁掉它?” ‘久道人’冷哼一声,“若不是伤不了你,我何至于亲自现身。” 唐与言想到了天启副本里,久道人塞进芯片里的那缕殷红色的雾气,恍然大悟,她不动声色道:“我也是昨夜才来过一趟秋水城,若是有厌恶的东西在秋水城里头,想必也是在昨夜之前你便毁了秋水城了。” ‘久道人’神色冰冷道:“所以我很好奇,由你亲自放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厌恶。” 唐与言轻描淡写道:“只不过是拿了样平平无奇的东西罢了。” 那枚印章铁定跟久道人分为两人有关系,不能让对方知道。 ‘久道人’道:“平平无奇?若是平平无奇,不至于引得我一夜之间奔赴过来。” 他盯着唐与言,说道:“你最好说实话,我虽然动不了你,但你身边的人,我还是能动得了的。” 唐与言面色不改道:“我所言非虚,你信与不信,动与不动,我也奈何不了你。” 残章只是一个破损承诺的代表,真要说来,也算是平平无奇。 ‘久道人’没从唐与言的脸上看出一星半点的慌张,犹疑了下,还是信了几分对方的话。 ——她费这么大劲将毒素隔绝起来,不至于拿朋友的性命开玩笑。 唐与言看他周身的气势收敛了几分,试探性问道:“这毒?” ‘久道人’平淡道:“时间已经过了,不会死人。” 唐与言松了口气,像这种连来源都无法辨别的毒,她没办法解。 ‘久道人’见她这样,费解道:“我听闻你有毒比此毒还要厉害,为何不用?” 唐与言警惕道:“只会两败俱伤。” ‘久道人’嗤笑一声,“我要真想毁了这个世界,随手一招便是血月降临,群鸦乱舞。” 唐与言直言道:“你并不能肆无忌惮,比如你杀不了我。” ‘久道人’周身的气势再度腾起,血眸里尽是杀意。 唐与言感觉到眼前的视线像是被扭曲了一般,被挤压的声音接连响起,像是尸体被压碎一般,但她却只能看到一片血色。 等视线恢复正常,城墙之上除了黑衣久道人外,再无第三个人形生物。 唐与言下意识看了眼地面,铺了一地的石砖上没有任何灰尘,干净到几乎可以反光。 ‘久道人’咬牙切齿道:“果然杀不了你,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唐与言道:“对于你而言,我只是个普通人。” ‘久道人’不信,“普通人?!普通人怎么可能能在空间撕裂下安然无恙?!” 原来刚刚,是空间被撕裂开来了,难怪感觉眼前的视线模糊扭曲到诡异。 唐与言道:“不论我是谁,你杀不了我是事实。” 她冷静大胆道:“你甚至杀不了我身边的人,否则晏非白过来的那刻,你完全可以把他抓起来威胁我,但你没有。” “……你!” 唐与言道:“与其针锋相对,不如我们回到在神庙时的相处方式吧。” ‘久道人’:“?” 唐与言问道:“你,是谁?” ‘久道人’下意识道:“我不姓久。” 脱口而出后,他忽然意识到唐与言问的,并不是姓这个问题。 “久道人。” 听到这个名字,‘久道人’血眸中蕴含的杀气明显的弱了几分。 唐与言咬定道:“久道人,想来你的名字,就是它。” 不是一个对道人的称呼,它只是一个名字,至于天启,也是他的名字。 ‘久道人’愣在了那里,他的血眸微闪着,像是随时会褪去颜色一般。 唐与言不想让他变回白衣模样,那样问不出太多消息,又加了一把火。 “你身上也有枷锁,桎梏着你不能轻易的暴露于世间,但你又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灭城。” 这一句话完全没有逻辑,但唐与言顾不了多少,那双血眸已经褪了一半,再过一会就要产生变化了。 时间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眸色的变动停止在了那里,半边血红,半边漆黑,这等异象比起黑衣久道人本人来说,还要诡谲。 ‘咔啦咔啦’。 久道人的躯壳开始像泥一样破碎,一缕又一缕的雾气钻出,携带着一抹红色的残章,落在了唐与言身前。 雾气汇聚成似曾相识的小人,捧着残章乖巧地奉了上来,一团雾气在它头顶上浮现。 从此这世间,再无修道之人。 唐与言一怔。 小人跳了跳,试图把残章放在她掌心里。 唐与言回过神来,拿起残章,余光扫见小人的身体在逐渐消散,想要问出口的话止在了口中。 小人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用最后的力气再度汇聚成一行字。 这是xx给予你的承诺。 最关键的两个字被模糊掉了,在诺字成型的那刻,小人彻底化成雾气,消散在了空气中。 —— 此刻,涟香城。 素无情眼前骤然一黑,胸口传来浓厚的窒息感,她强打气精神,撑着墙艰难的呼吸着。 “楼主?楼主你没事吧?” 声音有点吵,素无情皱了皱眉,旁边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夜流瞳冷眼扫了他们一眼,口型吩咐他们离开,自己盯着素无情的情况,发现对方手软有倒下的趋势,立刻上前扶稳。 素无情艰难道:“蛊,腰上,毒我。” 夜流瞳会意,取下素无情腰上挂着的琉璃瓶子,打开倾倒在素无情掌心上。 一只透明的蛊虫从瓶中钻出,顺着素无情的袖口钻了进去。 素无情的喘气声越来越大了,夜流瞳不懂医理,不敢轻举妄动,在心中默默祈祷着楼主没事。 过了会,素无情的呼吸声缓了下来,面色发白道:“扶我回去,近来事物由你处理。” “是。” 夜流瞳扶着素无情回屋,看这样强大的人虚弱的模样,心底忽然感觉到了莫名的不安。 顺手替人掖好被褥,他看了眼沾了枕头就入睡的楼主,出门处理这项突发的事故。 第四百七十九章 无法挽救 等夜流瞳处理好楼主尚未来得及处理的事情后,回去就看见颜卿君失魂落魄的在室内站着,一动也不动,连脸上挂着的金丝单片眼镜滑落了一截都不知道。 夜流瞳:“?” 他轻声唤道:“颜长老?” 颜卿君看到夜流瞳回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悬起来的心安定了下来,他直接把脸上‘作怪’的眼镜取了下来,指了指外面,示意对方出去聊。 夜流瞳本来就是从外头回来的,见状,还是依着对方走了一趟回头路。 走到一个肯定不会吵到屋内人的隐蔽地方,夜流瞳问道:“颜长老,楼主的情况怎么了?” 颜卿君唇瓣微颤,袖下的拳头捏紧,低语道:“楼主的脉象虚弱近无,已是无法挽救的死相了。” 夜流瞳脸上的表情如同面具一般破碎,他神色惊讶,张了张口,“怎么会?” 素无情在江湖上毁誉参半,但在弑楼中,作为楼主的她就是弑楼弟子们眼中的神,没有例外。 颜卿君道:“不是病也不是伤,像是寿数已尽一样,楼主的身体在迅速走向衰老,唯独头发没有丝毫变化,还是纯黑色的。” 他顿了下,神色阴沉,语气肯定道:“——像是老天要把楼主的命给收回去一样。” 夜流瞳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颜卿君强行冷静道:“……总会有打破认知的东西出现,楼主说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找到一个冰窟,把她安置进去,等待死亡。” 夜流瞳眼眶微红,他深吸一口气,沉重的说道:“好。” 颜卿君道:“另外,楼主说,暂代楼主位置的是重黎,其他时候就要麻烦你了。” 夜流瞳感觉自己的言语能力已经丧失,只得点头又道:“好。” 他没有质疑为什么暂代楼主位置的会是一个从未沾染过人命的重黎,也没有去想为什么会是颜卿君的首徒——尽管这些拼凑在一起让颜卿君显得十分可疑,他也不在意。 没了素无情的弑楼,什么也不是。 —— 秋水城城墙之上,天空依旧漆黑,连悬挂于空中的月亮,也黯淡无光。 唐与言手中的红印正在发烫,打断了她用内力清扫残留在空气中余毒的动作。 她拿起残章,残章一闪一闪亮着微弱的光,那是晦涩的暗红光泽,有种粘稠鲜血的味道。 这样不详的光芒让唐与言心中一抽一抽的,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却无力阻止。 暗红色的光忽然大盛,犹如系统面板一样漂浮在唐与言面前,展现出一副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它们如同走马灯一样闪烁着。 画面中的她没有师父,她是靠吃百家饭活下来的,为了替母亲报仇,到处想要拜师学艺。 不过没人想要一个看起来瘦巴巴头发枯黄的女孩,他们认为女孩根本没有收为徒弟的价值,吃不了苦又娇气。 唐与言见惯了这些,将自己扮成了男孩,抛却了一切‘男孩’不该做的本能。 后来,弑楼楼主谢无常外出游历的时候注意到她的根骨不错,将她带了回去,也不介意她的性别,考察了一番后,将她收为弑楼弟子,带在身边,教她读书写字,拉筋练武,最后还因为她想继续扮演另一个自己的原因,专门请人教她医理毒术。 ——不过谢无常至始至终都没有让唐与言喊他一声师父,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弑楼楼主惜才培养一个楼内刺客。 直至十六岁那年,谢无常让她接了个任务,刺杀帝君。 画面中的事情与记忆有重合的迹象,唐与言闭了闭眼,暂时平复一下这诡异重合的事情,打起精神继续往下看。 画面中,唐与言成功了,慕容连景死在了她的毒下,登基的是三公子慕容昔,慕容长霁依旧做着他的襄王,置身事外。 慕容昔登位后,唐与言注意到画面中表露出来的一些细节里证明了弑楼内部出了些问题,等弑楼开始分崩离析的时候,沉迷毒术的‘她’才恍然意识到这一点。 只是,手头上的毒始终勾引着‘唐与言’去研究,‘她’给谢无常写了封信,便独自一人埋头去琢磨着如何让毒更具有杀伤力。 画面外,唐与言感觉自己的右眼皮在跳动,心中忽然对画面中接下来的事情,有了肯定的猜测。 ——是她将‘瘟疫’带到了这个世上,所以哪怕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强求剧毒,也会意外弄出‘瘟疫’。 因为这是不可更改的命运?也太过可笑了。 不过画面显然没有支撑到那一幕,像是能量耗尽了一般,瞬间成了漆黑的一片。 唐与言思索了下,试探性问道:“久道人,你想告诉我什么?” 她直觉认为,久道人或许还在,在那晦涩暗沉的红光里。 透明的黑色屏幕闪了下,浮现出一行字。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唐舒逸她根本没有活到成为弑楼弟子的时候。 字是殷红的,宛若血写就而成,触目惊心。 唐与言虽然心底已经有所察觉,但她不敢相信这个结果,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久道人:为了让她活下去,我帮了她很多次,并且将她的命牵在了我身上。但是,唐与言,重来一次的代价有人付得起,可你不一定能付得起。 唐与言瞳孔微缩,“你是说……” 久道人:那个世界的你研制出了毒,所以这里你也会弄出这样的毒来,那个世界崩塌了,所以这个世界也会崩塌。你要阻止的,是这一切的根源——因为那个世界早已崩塌,从来没有时间重置这一说法。 唐与言还未开口,字迹又出现了变化。 久道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久道人,原先的久道人已死,你师父危在旦夕。但是,只要你修复好印章,我许给自己的承诺就会发挥作用,将你拉扯回原本的世界里,由你自己,真正走一遍因果。 危在旦夕四个字刺红了唐与言的眼睛,她迫使自己不去看它,继续往下看去,记忆着她所看见的字,混沌的大脑艰难的工作着,将这些信息整理归类。 久道人:唐与言,我的时间不多,最后留给你几句忠告,在明年入冬之前,你必须修复好印章,并且在修复印章之前,给你所有能视作改变局势的‘棋子’留下最深刻的印象,让他们的灵魂记住你,记住时间不断重复倒流出来预演而成的这一世。 你必须利用他们,改变世界崩塌的结局,机会只有一次,千万要把握住。 另外,不要尝试费尽心力去救唐舒逸,她在这里是必死的,但在印章修复后,你会有这个机会去挽救她。 …… 只是,回到过去的你,不会拥有记忆。 这盘死局重启,几乎没有生路。 第四百八十章 残酷与现实 浮现字迹的屏幕消失了,晦涩暗沉的光也消失了。 预演二字,却依旧刻在唐与言的心头。 无需去猜测为什么久道人要用预演二字,他的话已经将一切都摊在了明面上。 ——两个世界,一个是真实的,一个是在真实下的必然。 真实的世界只有一次重置的机会,所以,需要预演。 月光下,身穿黑袍的她低垂着头,微风吹起她的衣摆,吹拂着袖口上绣着银纹的兰花。 真相的一角不断被撕扯出来,宛若血肉被一只手搅动着,让人疼痛难忍。 它是残酷的。 也是最现实的。 它告诉唐与言,这里是属于她一人的游戏,一个比《星象江湖》还要盛大的游戏。 外来者能够复活,通过以往的经验重新来过,而她,享受着时间为她一人重置的待遇。 她是没有未来之人,因为她的未来,不在这里。 唐与言伸手捂住胸口,心底无比期待这吹拂自己的风能够将花无间带来—— 但它不能。 唐与言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它虽然黯淡,却还在坚持着自己的工作,用自己装点着黑暗的天空,用微弱的光照着世间万物。 …… 唐与言等了很久,天也没有亮。 时间像是发酵后的面团一样,被人为的拉长了长度,让其长到再也无法延伸了的地步。 正当她以为自己脆弱地等不到信鸽回归的时候,一个声音喊醒了她。 “毒圣。” 唐与言木然地转过头,一身白衣的白秩站在不远处,冷淡地看着她,喊她的声音,是出自他口。 白秩道:“我虽然不赞成天启将真相告诉你,不过你既然都知道了,就该完成你应该做的事情来。” 唐与言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和晏非白没有师父吧?是你教他养的鸽子。” 白秩道:“是。” 唐与言顿了顿,问道:“你是谁?” 白秩道:“文曲,北斗七星之一的天权星。” 唐与言问道:“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她问了很多次了,却始终没有人能给她一个标准的答案,她希望眼前的人,能告诉她。 她直觉认为这个原因——不是与星象做了交易。 白秩笑了下,“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也不知道,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 末了,他说道:“不要死亡,也不要尝试去重置时间,在你承诺了破军之后,预演的机会只剩下这一次了。” “为什么?” 白秩平淡道:“从你了解到时间重置的那刻起,预演的世界就有崩塌的痕迹了,为了支撑到你修复印章之前,所有星辰都在努力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你所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为了望不见的未来所努力着。” 他指了指天空,自问自答道:“你知道为什么千年前星辰消失了吗?因为灵脉枯竭,这个世界的灵气已经在不断消逝了,为求自保,所有有灵之物都落地行走,我们的灵力是有限的,无法补充的,如果你没有办法做出选择,这一次,我们都将与世界同眠。” 唐与言顿了下,说道:“我没有说不会修复印章,我只是……只是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自己只能等待着师父的死讯,接受不了自己如此癫狂的研制出‘瘟疫’,接受不了……这一切都是一场拿众生作为赌注的游戏。 白秩看到唐与言这副模样,不由笑了下,轻声道:“你不必接受不了,这些都不是你的罪,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由你来践行。” 他的声音实在太轻了,轻的被风声一盖,就盖了过去。 唐与言只听见了只言片语,看到了白秩的唇瓣微动,却辨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白秩似乎也意识到了,不过他没有重新将刚刚的话再说一遍,温和道:“唐与言,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它,那就把它当作一场游戏,游戏的目标——是天下太平。” “滴……主线任务接取中……” “玩家唐与言接受主线任务‘天下太平’,时限:一年零两个月。” 白秩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唐与言已经听不清了,眼前开始发黑,让她连读唇语的想法都无法做到。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回到了玉衡门的客栈,那座简陋的石屋里,看着冷硬石砖铺成的屋顶,眨了眨眼。 视线中窜进来一张脸,晏非白担心地问道:“毒圣,你还好吗?” 唐与言撑起身,洗得发白的被褥从她身上滑落,左右看了下,石窗透进来的光线明亮,现在已是白天。 晏非白看她不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毒圣?毒圣!毒……唐兄!” 唐与言拍掉他的手,说道:“我很好。” 身体里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就连混沌的大脑也能自如的处理着那夜的信息,只是这样让人轻松的状态,总让她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因为这样的身体状态显然不是一夜能恢复好的,她把昨夜二字给去掉了。 晏非白道:“昨天你走后彻夜未归,是师兄把你带回来的。” 昨天……? 唐与言忽然想起她昨夜还未收起来的红印,翻找着自己的袖口。 晏非白见状,突然想起来什么,“哦对了,唐兄,这是你的东西,师兄说你要好好保管,别弄丢了。” 他拿出自己的行囊,取出那枚遗失在唐与言掌心的残章,交还给了她。 唐与言收好残章,说道:“多谢。” 晏非白道:“谢我做什么,谢我师兄啊。” 唐与言道:“我就是在跟你师兄道谢。” 晏非白:“?!!” 白秩逆着光站在晏非白身后,问道:“好点了吗?” 唐与言嗯了声,平淡道:“很轻松的感觉。” 白秩道:“那就好。” 晏非白的视线来回在白秩和唐与言之间转悠,他的消息网里头,师兄和毒圣很不对头,今天怎么这么……让人难以形容呢? 白秩注意到他的视线,问道:“师弟,怎么了?” 晏非白摇了摇头,“没什么。” 唐与言清了清嗓子,“白秩,出去聊?” 白秩温文尔雅的脸迅速冷淡下来,“不必了,我们之间没有多余的话可以说了,你只管做你自己的就是了。” 唐与言明白了他的态度,没有再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就变了,让晏非白莫名其妙,他看向白秩,试探性喊道:“师兄?” 白秩道:“毒圣没事,师弟,该跟我走了。” 晏非白满头问号的看了眼唐与言,还是应了下来,“……好。” 东方狩与番外——挣扎篇 东虹离开了,跟他吃完一餐饭的东方狩与怎么想都觉得后悔,哪里都不对味。 怎么对方一提休沐的最后时间只想跟他吃顿饭,自己就心软了呢? 不行,东虹就如同帝君的影子一样,很少有离开帝君身边的时候,他必须做好连东虹一起杀的准备,不能心软。 东方狩与想到了那天忍着恶心塞进手臂里的蛊虫,顿时反胃起来,将心底浓浓的仇恨重新加了把火。 ——此仇深到让他连这个都可以忍受,绝不能在刺杀的时候心软。 …… 自东虹离开后,不再嗜睡的东方狩与一连几天都无所事事,除了吃喝睡与练武外,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在帝君没有传话吩咐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每日活动活动筋骨,摆脱前些天嗜睡的后遗症。 然而,他虽然等待了帝君的吩咐,却没有等到对方的信任。 沿途的城镇被攻下的消息接连传来,很快就要到秦泸城了。 帝君即刻要求他组织平民百姓撤回天赐城,并且途中尽量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至于秋水城其他的事情……帝君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让他不要多管闲事的意味。 听明白话里意思时,东方狩与心底嗤笑了声,帝君就算不说他也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不过,帝君想要人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却连多余的人手都不给一个。 东方狩与暗骂一声,“就知道空手套白狼。” 他就像是个工具人一样,无论培养了多久的手下,最后都会投入帝君的麾下。 ——就算是那次有意派他去送死,在崇余郡那一战逃出来的兵,抓回来也是善战的老兵。 毕竟与狼王九叶檀之间的战斗持续了这么久,耳濡目染地熬,也能熬出点东西来。 这次,不用说,也是要他带人出来护送百姓去天赐城。 东方狩与捏了捏手中的木杆子,几欲将其掐断,却还是顾及到时帝君准备来的财务,不得不将其完完整整地放回原位。 憋屈。 实在是太憋屈了。 这份仇一定要报了! 接到紧急命令的将军在心里乱骂一通后,心情总算平复下来一点,他指使着院中不多的侍卫与仆役帮他办事。 首先是找到普查人口的官清点大致人数,确认住户,之后他还要思考如何快速劝说他们离开,并且迅速安排好离开的路线。 像大户人家,若要搬家向来会以月起步,要拉的车也多,容易引人注意。 为避免意外,东方狩与必须好好安排一份名单,还需要雇一些人进行护送,免得对方路上生了什么变故。 说起雇人,东方狩与当即找上了管家,“帝君可施下来资金?” 管家扯着一张皱巴巴的笑道:“这座宅院的东西由将军自行处理。” 那就好。 东方狩与盘算了下,把宅院里值钱的东西能变卖的全变卖了,随后便开始按照脑内设想,雇镖局的人手帮忙。 镖局内人手不够,他想到了传闻中潜藏在秋水城内的奴隶场。 ——奴隶在任何个地方都是禁止的,不过越是光鲜亮丽的地方,越容易出现藏污纳垢的情况。 秋水城不例外,天赐城……也不例外。 东方狩与问道:“管家可知道城内的奴隶场在哪吗?” 管家笑眯眯道:“知道,知道,只是将军如果要去,会惹一身腥的。” 东方狩与心底暗骂道:帝君不派人手过来,十有就是希望他把这私底下的勾当铲了吧?顺带背个黑锅,一举三得。 东方狩与道:“可否带我去?” 管家笑眯眯道:“自然可以,只不过天色还早,将军得等晚上。” “好。” 夜晚。 藏于秋水城的奴隶场位于地下,东方狩与和管家披了件黑袍外罩住自己的容貌与衣着,推开了棺材铺的门。 棺材铺掌柜一只手中夹着一杆烟枪吞云吐雾,另一只手扒拉着算盘,正在飞快的算着账。 管家笑眯眯道:“老张,今个儿可是卖出去一棺金丝檀木?” 掌柜手上动作没停,撩了下眼皮,继续拨弄着手上的算盘。 管家道:“金丝檀木可名贵了咧,可惜不如珍珠磨成的粉,那才是一绝。” 掌柜停顿了下,吸了口烟,吹了下,抬起烟枪指了指东方狩与。 管家道:“这是我家的小少爷,大公子让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掌柜旋即用烟枪往背后的墙上敲了敲,一个黑衣人从屋后走出,示意他们跟着自己。 东方狩与跟着掌柜,看他跟上那个黑衣人,左绕右绕的到了厨房灶台前,心生疑惑。 下一刻,黑衣人搬开了灶台,灶台下是被枯木掩盖的石头,他扫开枯木后,用力挪开石头,一条向下的阶梯便出现了。 黑衣人道:“两位下去便是。” 声音喑哑阴沉,加上微弱月光照进来的厨具和食材,让人有种心慌慌的错觉。 管家笑眯眯的跟黑衣人道谢,自觉地代入了为小少爷劳心劳力的人设,扯着东方狩与的衣袖往下走。 东方狩与有些抗拒,但顾及到在别人的地盘上,他还是老老实实被管家拉扯下来。 背后的入口重新被石头压上了,盖上来的那刻,尽管黑衣人手脚再轻,那一下也让东方狩与不由颤了下身子。 记忆中,帝君为了培养他,也是将他关在了这样一个狭窄的密道里,与现在不同的是,这通道的尽头有亮光,而那时候——通道的尽头是一条死路,地上全是化为白骨的尸体。 东方狩与不怕这些,只是当一个人在密闭的黑暗里待久了,就算不怕,内心也会有阴影留存。 ——不得不说,东方狩与设身处地想过,若他是帝君,手底下有个一身傲骨还不怎么听话的下属,会怎么做? 这个下属是亲信的孪生兄弟,他又会怎么做? 恐怕为了权利,会做的更过分一点,至少现在的他,应该早已被秘密处置掉了。 这么想着,东方狩与渐渐遗忘了身处密道中的焦虑感,顺从地跟着管家走。 忽然,管家停了下来,东方狩与脑海中对帝君的做法反复过滤后,仍然没有太多偏见的想法也停止了。 设身处地是一回事,可站在高处的人,从来无法想象底下的风景,会是如何的。 东方狩与藏在黑袍底下的眸光闪烁,嗜血杀意在眼中转瞬即逝。 这一路走来,他身上的小毛病越来越多,再堆积下去,身体不垮,他的心也会垮掉。 慕容连景,必须死。 东方狩与番外——刺杀篇 管家并没有注意到东方狩与的异样,停下来后找了个方向,又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这底下是一个黑市,里头不止有奴隶场,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管家目不斜视,专心找着东方狩与想找的地方。 东方狩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地下黑市,将这些黑暗一一纳入脑海当中。 奴隶场是黑市中最关键的一部分,它在地下黑市占据的面积比较大,位于中心区域,从入口处走再到那里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 等东方狩与和管家到达地方后,奴隶场正好在贩卖战乱时拐骗来的人。 那些人身上套着枷锁,身上十分干净整洁,头发也被打理过,没有太过毛躁。可他们的面容憔悴,眼神黯淡无光,像是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傀儡一样。 东方狩与皱了皱眉,顾及到这周围习武之人比较多,没有传音,而是选择压低声音询问。 “公子不介意吧?” 管家笑眯眯的答道:“小少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公子怎么会介意呢?” 得到管家的肯定,东方狩与大胆地走向了将人当商品买卖的管事面前,拔剑停在他脖颈上,冷声道。 “帝君有令,这里的所有奴隶他征用了,倘若不从,杀无赦!” 内力将他的声音扩散至很远,在这密闭的地下世界中,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管家闻言,依旧笑眯眯的站在那,仿佛对于小少爷拿大公子名头狐假虎威的事情根本不在意。 管事感觉脖颈上的剑太冰太凉,不由颤了下,被锋利的剑刃划出一道血痕。 东方狩与冷淡道:“刀剑无眼,我可不保证你再乱动不会出事。” 管事的迅速镇定下来,说道:“大人可是要征用奴隶?” “是。” 管事的小心翼翼道:“大人想要征用什么样的奴隶?” 东方狩与嗤笑道:“耳朵聋了?我说了,全部!”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帝君隐晦的命令,他绝不容许他们将人当做商品一样售卖。 ——可惜黑市里除了奴隶场还有更多黑暗存在,他只能借着帝君的力量暂时除掉这一个。 管事的转了转眼珠,口上老老实实道:“好的,我这就吩咐他们把人都带出来。” 东方狩与瞥了管家一眼,看对方还是一脸笑容,默许了管事的行为。 管事喊了几个人去办事,吩咐的话很简短,似乎并没有搞什么小动作。 东方狩与思索了下,目光盯着管家,缓缓地把剑收了回来。 管事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可是满意了?” 东方狩与似笑非笑道:“只要阁下把全部的奴隶都交了出来,帝君自然会满意的。” 管事搓了搓手,“满意了就好,满意了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帝君私底下吩咐了什么,奴隶的交接十分顺利。 等东方狩与安置好这群奴隶让他们好好休息时,时间已然到了第二天的白天。 这时候,管家已经睡了,他岁数不小了,不像习武的年轻人一样熬了一夜还精神奕奕的。 有了人手,昨天吩咐下去的事情也有了好的眉目,东方狩与逐渐得心应手起来,在帝君限定的时间内,终于把该撤走的人全部撤走了。 半日后,路途中,九叶檀到达夜邙山的消息传来,这件事正好是帝君定下的期限。 东方狩与心惊差一点就过期限的同时,对帝君暗地里对他磨刀子感到不悦。 他动用了秋水城内能动用的一切,钱财权人通通用上也只是快了半日,倘若中途生了什么意外慢了些,这期限就要过了。 帝君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罚他?还是给他另外下套? 东方狩与越想脸色越沉,注意到周围人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保持阴沉的神色问道。 “公子什么时候让我去杀了九叶檀?” 做戏做全套,他捏着帘子的手攥紧,眼神漏着杀意,实际上想杀的人,却是天枢国的一国之君——慕容连景。 汇报的侍卫没有吭声,道了声告退就退下了。 东方狩与冷哼了声,骂道:“废物。” 没有人说话,他们就像死了一样,默默地将视线转回前方,安静地做着手头上的事。 没有帝君命令的时候,东方狩与不再是他们的‘小少爷’,只是大公子要求接待的普通客人而已。 东方狩与见状,懒得自取其辱,放下手,任由车帘隔绝里外的光景。 回天赐城也好,这样就有机会接近帝君,并且进行刺杀了。 …… 三天后,帝宫。 东方狩与神色平静地来到御书房,向帝君一番行礼过后,站在了那里。 帝君简单跟他闲聊了几句,问了问秋水城撤离时的细节,东方狩与保持应有的警惕,不漏破绽地一一回答,甚至还主动补充了些帝君未曾问道的事情。 帝君满意了,问道:“你做的很不错,可要什么赏赐?” 东方狩与看向与他相同表情的东虹,说道:“不知君上可否予东虹半日休沐?” 帝君略有些诧异,他看向五官样貌与东方狩与相似的东虹,“东虹,这份赏赐你接不接?” 东虹行礼恭敬道:“谢公子赏赐。” 帝君眉眼含笑道:“那便带着你兄弟下去休息吧。” “是。” 东虹与东方狩与离开御书房。 他们前后脚刚踏出禁卫军的看守范围,东虹立刻沉下脸来,压抑着怒气问道:“狩与,你想做什么?” 东方狩与神色不变道:“难不成你不想休息半日?” 东虹看他表情不似作伪,感觉自己猜错了什么,脸上的怒气消散下去,“我只是有些担心。” 东方狩与冷哼一声,“担心?帝君身边这么多人呢,怎么会有事?” 东虹问道:“那你让我休息半日,是想做什么?” 东方狩与神色别扭道:“吃饭。” 东虹愣了下,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好。” 饭后,东方狩与看着熟睡的东虹,探了探脉象,确认无误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要去刺杀帝君,哪怕这一条路上已经昭告着必死。 ——因为,讨要东虹的半日休沐时间,是打草惊蛇。 双生子的关系或许真的如同诅咒所言,很不好,至少东方狩与无法做到善待东虹。但双生子之间仿佛有什么线将他们连在了一起,让他又无法容忍对方出事。 他不希望自己刺杀的时候伤到东虹,同时也不希望帝君因为他的仇恨就此死去。 复杂的仇恨与感情交织在一起,最终将他逼上了十死无生的绝路。 …… 慕容连景低头看着躺在血泊当中的东方狩与,神色怜悯道:“只要你不亲自动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容忍。” 也不知是怜惜生命,还是怜惜东方狩与的才能。 东方狩与咳了咳,艰难地开口道:“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想动手杀就一定要杀,只是希望,他不会有事。” ——是,内心里尽管再憎恨帝君,却还是不希望帝君死去的,东虹依附着帝君而生,若帝君死了,东虹该怎么办? 慕容连景蹲下身,尽量平视对方,淡淡道:“放心吧,他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棋子。” 听到帝君这样的承诺,东方狩与终于安心了,他闭上了眼,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四百八十一章 死讯 东方狩与死了。 这条消息是唯一一条传出天赐城的消息,是帝君慕容连景给狼王九叶檀的下马威。 韩立小声道:“主上,我们要做点什么吗?” 九叶檀不语。 韩立见状,闭上了嘴。 九叶檀的面色很难看,像是被摸了尾巴的老虎一样,偏偏他又没办法找对方算账。 ——因为东方狩与已经死了。 尽管他们两只有几面之缘,作为对手时,却能了解对方的许多想法。 比如:东方狩与动手的这么快的原因,是什么。 ——他宁愿以死来泄恨,也不想杀了慕容连景。 九叶檀幽幽叹了声,抬头看向一处,仿佛能透过时间与空间,看见站在那里的东方狩与。 “韩立,你说,东方狩与到底恨不恨慕容连景呢?” 韩立顿了下,答道:“属下不知。” 九叶檀回想了下东方狩与当时的眼神,轻声道:“他恨,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愿下手,太可惜了。” 若他没有那一身傲骨,日后或许会成为一个枭雄。可没有那一身傲骨,他又不是那个让人欣赏的东方狩与了。 韩立问道:“为什么?” 九叶檀:“?” 韩立疑惑道:“主上,他很恨帝君的样子,为什么会选择不下手?” 九叶檀笑了下,“我怎么知道?” 像东方狩与这样的人,了解归了解,想看穿,还是太难。 韩立道:“是属下逾越了。” 九叶檀摆了摆手,“是我先开的头,不必在意。” “报——” 拉长的声音在外停下。 九叶檀道:“让他进来。” 韩立领命,转身出去把人带了进来。 报信的人一脸慌张,神色无措道:“狼主,不好了,弑楼楼主死了!” 九叶檀神色大变,“怎么会?!” 素无情的实力放眼天下无人能敌,如果她都出事了,那么帝君该有多可怕? 何况……最希望天下太平的人,不是自己,是她。 “禀狼主,消息千真万确,魔教教主已经抢了匹马直接跑了!!!” 九叶檀心神大震,追问道:“有没有说是怎么死的?” 他控制不住周身的气势,外放出来几欲将那人压倒在地。 韩立也有些受不住九叶檀的气势,背脊稍稍弯了些。 “禀狼主,弑楼那边传消息来说,说……说是身体迅速老化而亡,现下只能靠冰窖保存尸体。” 九叶檀面色愈发冰冷阴沉,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气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才是身在冰窖中的那个人。 “韩立。” “属下在。” 九叶檀冷声道:“派人备马,随我去一趟涟香城。” 韩立问道:“主上可想好这座城管理的人选了?” “……贺江。” “是。” 此刻,涟香城。 君启被颜卿君拦在了冰窖外头。 颜卿君道:“君公子,若无楼主之命,你不得入内。” 君启对上他一双金眸上,神色平淡道:“我只是想看一眼素楼主。” “不行。” 君启顿了下,以不可置否的口吻道:“让我进去。” 颜卿君冷声道:“若君公子执意如此,就莫怪本长老手下无情了。” 君启张了张口,似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再次重复之前的话语,“让我进去。” 颜卿君抓住袖中藏着的银链子,准备动手,却发现重黎走到了君启身旁。 未等他开口询问,重黎先一步说道:“颜长老,代楼主的命令可行得通?” 颜卿君微眯了眯眼,无机质的光在他眸中流转,“重黎,你想做什么?” 重黎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帛展开,说道:“弟子只是遵素楼主之令。” 布帛上是一行字,写着:相信君启。 素无情的字迹是很难模仿的,尤其是灌注于字迹上无形的内力,稍稍感知一下,就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仿佛能将灵魂都冻在原地一样。 颜卿君瞥了眼君启,让开了身位,“君公子,请吧。” 君启颔首道了句多谢,拢了拢外罩在衣袍上的大袄,匆匆往冰窟的方向去。 颜卿君道:“重黎,你该回去了。” 重黎嗯了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颜卿君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微闪,低喃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楼主执意要让你暂代位置呢?” 明明让毒圣回来就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要选择重黎?他手里没有一个人命,论服众、手腕与性格,都是最不适合的人选。 何况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颜卿君对重黎的臭脾气知道的一清二楚,恐怕当一个弑楼吉祥物都会惹出乱子来。 楼主,你究竟在想什么? 冰窖处,君启抱紧了自己的衣袍,用体内并不算多的内力抵御着这里的严寒,每一下呼吸都会呼出一片白雾。 这里的温度比寒冬腊月雨雪天还要冷,也不知道是不是素无情被冰封在这里的原因。 君启借着外头从冰窖门缝里透进来的一丝光亮,搜寻着素无情的影子。 唐婉有道具能够复活宋词,他也有,只是不知道对素无情这样的是玩家又非玩家的存在,能不能起作用。 ——总之,素无情不能死。 君启找了会,脚步缓慢地在冰面上踩着,视线能隐约看清轮廓的地方都没有素无情尸身的踪迹。 夜流瞳告诉他,素无情的尸体旁边摆了两颗夜明珠,只要离得近些就能看到微弱的光芒。 难不成被藏在了密室里? 君启搓了搓冻僵的脸庞,往后慢慢退了几步,忽然发现之前的视觉盲点处有微弱的光亮。 光亮一闪而逝,仿佛是他的错觉。 君启生怕错过,连忙向前走了几步,步伐太快,若不是眼疾手快拔剑撑了下自己的身子,险些就滑倒在冰面上了。 他活动了下四肢缓了缓,用剑撑着身子,一点一点的往那边挪。 离得近些,君启看清了那抹转瞬即逝光亮的来源。 的确是夜流瞳所说的夜明珠,只不过已经彻底被冰冻在了里面,只有换一个角度才能看到那一闪而逝的光芒。 君启运转着内力暖了下四肢,伸手摸向夜明珠,将其周围的冰块融化,把光亮源取了出来后,借着它照了照两侧,在左侧的方向看到了被冰封住的一袭黑衣。 他用夜明珠顺着黑衣照亮了躺在冰块中神色安详的女子,眸色沉了沉,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玉环,用食指扣住,灌注许多内力贴在素无情胸口上的冰面。 微薄的内力一点一点的融化冰层,君启的面色愈发白了起来。 一炷香后,黑色的玉环贴在了素无情胸口的衣上,君启收回了手,把夜明珠留在了原先它所在的地方,用剑作为支柱,匆匆离去。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复活 颜卿君拦下了君启,金眸上下打量着对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在外头的脸,发觉对方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探了探脉,冷声道:“你要是再晚点出来,就要冻死在里头了。” 君启呼出一口热气,虚弱道:“我知道。” 颜卿君以坚决的口吻道:“你不知道。” 察觉到君启修习的内力与他冲突,皱了皱眉,抽回了手,从怀里摸索出一块玉,塞进了对方手里,按着他的手让他捂好。 颜卿君道:“楼主既然说要相信你,那我也相信你,好好活着,别辜负楼主的信任。这块暖玉捂着回去,再烤一天的火,别冻死了。” 君启手指摩挲了下传递着暖意的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 颜卿君虚推了推他,没敢碰到实处,“赶紧走,看着碍眼。” 他心里嘀咕着,快要冻死在里头了才出来,君启在冰窖里头到底做了什么? 想归想,没有楼主命令他还是不敢进去,监守自盗这种事他不会去做,希望得到楼主允许的夜流瞳做完手头上的事后,赶紧过来看看。 君启拖着僵硬的躯体一步一步的走着,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实在走不动了,双手攥紧了暖玉,一点一点的重新运转着心法,弄出一些内力来缓解丹田的枯竭。 刚刚融化冰层所需的内力实在超乎他的想象,透支内力后,疯狂涌来的彻骨寒冷像是要将他的血液与骨头全都冻住。 冰窖他不是没进过,这样异常寒凉的冰窖,如果是因为素无情的原因,或许他得好好想想,是不是所有内力能够实体化的人,都会造成这种异状? 内力在经脉里运转了好几个周天,君启四肢暖和了起来,面色也由青黑变回惨白,摆脱了呼出白雾的状态。 “咕咕,咕!” 一只鸽子忽然落在了他面前的地上,漆黑的瞳仁看着他,歪了歪头。 君启对上鸽子视线的那一霎,仿佛看到幽暗的深渊与他对视,惨白的面容愈发白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人走了过来,鸽子叫了几声,扑着翅膀飞到了那人手上。 君启慢慢地抬起了头,顺着鞋履往白衣上看去,最后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容,陌生归陌生,那双眼睛却似曾相识,不待他细想,熟悉的深渊再度到来。 白秩伸手接住昏迷的君启,鸽子乖巧地站在他肩上,好奇的看着主人怀里的人。 “传信晏非白,告诉他我暂时不回去了。” 鸽子叫了声,像是应和,扑着翅膀飞向天空,迎向太阳,宛若一束白净的天光。 白秩轻叹一声,“复活一个人哪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真是造孽啊。” 他把人送回了对方的住处,走向素无情尸体存放的冰窖。 颜卿君照旧拦下了不在命令之中就来的人,“白公子,非楼主之命,不得入内。” 白秩淡淡道:“我能救她。” 颜卿君愣住。 白秩道:“若你们都想她复活,我可以让她活过来。” 颜卿君瞳孔微缩,“白公子可是在说胡话?” 白秩道:“我很清醒。” 他语气冷静,神色平淡,眼眸里没有半分情绪,一字一句,似乎都在以最认真的态度诉说。 颜卿君犹豫了。 白秩道:“颜长老,若你再迟一会,我可能就没有把握将人复活了。” 颜卿君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白公子,请。” 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一力承担。 白秩朝他点了点头,快步往冰窖里走去。 无需探查,寒气最浓厚的地方就是素无情尸身的存放之处,他走到尸身面前,凭借夜视能力准确点在了那块黑玉上的冰层。 冻结没多久的冰层再度融化开来,白秩勾起黑色的玉环,把它勾了出来。 下一刻,无数的星光照亮了这冰冷黑暗的地窖,如水入大海一般钻进了玉环里。 白秩轻声道:“我想唐与言更希望你能在真实的世界里复活,你说是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这座冰窖里的第二个人,已经死了。 白秩道:“你会复活的,只要你活着,未来就有一线生机。” 他把灌注了所有星光的黑色玉环贴身收好,转身离开了冰窖。 颜卿君着急地问道:“楼主怎么样了?” 白秩摇了摇头,神色淡淡道:“很抱歉,我以为我能做到,但是我做不到。” 他也没有撒谎,他做不到现在让素无情复活之后,就能保证原本的世界里,素无情也活着。 颜卿君顾不得因为动作太大快要坠下来的眼镜,询问道:“那该如何才能复活?” 白秩道:“只要继续用冰封住她的身体,留存魂魄,三年之内,我会找到让她复活的办法。” 一年半后,他相信唐与言会修复印章的,到时候,他自然会将素无情复活。 颜卿君伸手握住白秩的手,激动道:“那就拜托你了。” 白秩没有抽回手,他望着那双异于常人的金瞳和对方天生的白发,心绪乱了下,点了点头,“我会的。” 颜卿君没有注意到他奇怪的目光,自觉地收回了手,尴尬的笑了下。 白秩朝他再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天上的星辰有多少颗?若要让他来数,他也数不清自己的同类有多少。 曾有人将南地的荒沙比作天上星辰,有多少粒沙子,便有多少颗星辰。 虽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但白秩觉得,这样的比拟很有道理。 星辰落于世间,犹如南地的荒沙一样。找不回自己以往记忆的,就此化为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粒,没有丝毫光彩,找得回来的,便又能做回天上的星辰,发光发亮。 他不清楚这世间有多少星辰化为了沙粒,但认识的人站在面前,见面不相识的情景,到底让他想到了许多往事。 “咳咳,咳。” 白秩抬袖掩唇,咳完后看了眼袖上的血渍,眸色微沉,“到底……还是太勉强了。” 他抹了下嘴上遗留的血迹,感知了下周围,走到无人的小巷,无声默念着什么。 很快,翅膀扇动的声音出现在周围,一只又一只鸽子听从他的召唤,来到了他的身边。 白秩低声吩咐道:“传我命令,杀了宋词。” “咕!” 鸽子闻言,又扑着翅膀迅速飞走了,阳光之下乱羽纷飞,掀动出一副华美的光景,只是光景之下的那一双如深渊一般的黑眸,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杀意。 第四百八十三章 因你为天下 秦泸城和秋水城到涟香城之间的间距总得来算是很相近的。 所以当唐与言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正巧碰到被堵在城门口的晏温年。 察觉到视线的晏温年回过头,看见唐与言时愣了下。 唐与言与他的视线对上,抿了抿唇,也停在了原地。 两人皆是风尘仆仆,冷静的面容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像是相同一般向外扩散着,原本还在阻拦晏温年的士兵也顿住了动作。 晏温年隐忍着不耐,说道:“毒圣,你来了,带我进去。” 他一开口,那种打心底蔓延出来的伤痛,再难掩盖住,像是只要轻轻一碰,眼前这个仅次于师父的人就会倒下。 唐与言没问晏温年为什么被拦在了外面,也没问他这么着急为什么不闯进去,是什么原因,因同一个人而相连的情绪,早已表明了事实。 他在着急,他在犹豫,他在害怕,跟自己是一样。 唐与言出示了九叶檀颁下来的令牌,带着晏温年进入了涟香城。 进城之后,晏温年的脚步放慢了些,他眉毛轻蹙,像是不太适应这里余留的清香。 唐与言看他模样,深吸一口气,“你是打算留在这里,我问完再来找你,还是一起?” 晏温年沉默了下,“……一起吧。” 哪怕心都要被一只叫做现实的手捏碎,他也不想沉溺在无望的虚假里。 唐与言道:“那走吧。” …… 他们两人前脚刚到冰窖前,后脚九叶檀带着亲信韩立也来了。 颜卿君:“……” 夜流瞳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所以宁愿当苦工城内城外到处转也不想守在这? 颜卿君道:“楼主有令,谁也不能进去。” 九叶檀眸光微闪,视线落在唐与言身上,问道:“她也不行?” 颜卿君嗯了声,“她也不行。” 九叶檀道:“不知代楼主何在?” 颜卿君略有些诧异,“这里位置偏僻,你没问重黎,怎么找过来的?” 九叶檀瞥了眼晏温年,“自然是跟着他们过来的。” 颜卿君:“……” 唐与言告诉九叶檀重黎的所在,看他听完后带着韩立转身就走,微眯了眯眼。 如果师父不在了,九叶檀还会如约完成合作内容吗? 唐与言打开任务面板看着上面标红写着的主线任务,天下太平下面除却一行没有介绍的任务剧情外,还有一份早已写好的奖励。 主线任务奖励:白秩的承诺(在真正的世界里,复活唐舒逸) 思及现在因师父离去的悲痛与拥有未来师父回来的机会,唐与言咬了咬牙,追上了九叶檀。 晏温年见状,冷哼一声,“一个个绝情的很。” 颜卿君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晏温年狠狠盯着颜卿君,眼中充斥着血色与杀意,“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颜卿君嗤笑了声,金眸隐有竖起的冷意,“晏门主,你与其来看楼主的尸体,不如赶紧去看看狼王想干什么,会不会如约完成与楼主的约定,免得到时候楼主活过来了,又要被你们给气死了。” 晏温年一愣。 他准确抓住颜卿君话里的要点,“你是说……无情,无情会活过来吗?” 颜卿君没有刻意隐瞒白秩的话语,说道:“三年之内。” 晏温年呼吸一窒,强行冷静下来,“我知道了。” 颜卿君看着晏温年老老实实地离开了,嘲讽地笑了下,与此同时,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晏门主也不错的错觉。 …… 重黎抬眸看着神态自若端茶饮水的狼王,又看了眼匆忙赶来的毒圣,想了许久,正准备回答狼王之前提出来的问题时,玉衡门的门主也来了。 九叶檀对晏温年的到来早有预料,看了他一眼,便问向重黎,“不知代楼主可有答案了?” 重黎嗯了一声,“我没有意见。” 九叶檀道:“那便照旧了。” “好。” 晏温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想到颜卿君的话语,当即质问道:“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九叶檀淡淡道:“只是询问一下代楼主愿不愿意继续合作罢了。” 晏温年懵了,这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唐与言轻咳一声,“是师父的意思吧?” 九叶檀没有否认,“素楼主希望的天下太平,不是少了一个人就会破灭的太平。” 唐与言明白了九叶檀的态度,主动道:“抱歉,是我们误会了狼王前辈了。” 这个们字捎带上了晏温年,算是看在他因为师父死亡伤心的份上给他一个台阶下。 九叶檀道:“无妨,任谁来恐怕都会怀疑我出了这么大份力,会不会有其他的目的。” 唐与言闻言,隐晦地问道:“狼王前辈,那你最开始跟师父合作,是出于什么原因?” 九叶檀笑了下,“之前同你说了许多有关素羽的故事,只是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 唐与言:“?” 九叶檀轻描淡写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作为非礼聘娶妻子所出的他在蛮荒中,是一个异类。” 在蛮荒十八部,一夫一妻制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铁律了,比起星璇国和天枢国两国之间对性别略有偏颇的地位而言,蛮荒十八部的生活气氛更符合师父理想中的天下太平。 ——这是师父多次去暂住过后的想法,也是选择九叶檀最根本的原因。 九叶檀看向晏温年,笑道:“素楼主为了素羽愿意与这天下抗衡,我又何尝不是为了一人愿意与这天下抗衡呢?” 晏温年冷哼了声,口吻坚定道:“我也愿意为了一人,与这天下抗衡!” 九叶檀似笑非笑,像是看待一个小孩一样,“真的?” 晏温年肯定道:“真的。” 九叶檀笑而不语。 唐与言道:“狼王前辈之前提到的,应该不是师祖吧。” 九叶檀大方承认道:“是我已经过世了的妻子。” “那……?” 九叶檀坦然道:“若不是素楼主与素羽的关系,我不会把筹码压在她身上。” 他看向一旁当做背景板的重黎,意味深长道:“也不会愿意相信她所带出来的弑楼,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完成这个宏愿。” “不得不说,素楼主让重黎来当这个代楼主,很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很满意。” 身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人人都懂,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走在淤泥当中一尘不染的。 他没有做到,晏温年没有做到,连素无情也没有做到。 ——唯有重黎做到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重黎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因为九叶檀这一句话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平淡道:“狼王言重了。” 九叶檀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若心怀天下者,想必对你的感官都很不错。” 晏温年上下打量着重黎,硬是没有找出对方能让自己觉得不错的点。 重黎道:“我只是坚持了我自己的选择而已。” 九叶檀笑了笑,把手中捧了好一会的茶喝完,起身道:“暂且修整三天,三天后,等我消息。” 说完,他带着韩立直接走了。 晏温年思来想去,皱着眉跟唐与言吩咐了声,跟上了九叶檀。 从一开始他就没怎么掺和无情和九叶檀之间的计划,他们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去哪就去哪,现在……现在无情不在了,他得顶上这个位置,并且看管监督对方。 唐与言等晏温年离开了,想到对方吩咐的话语,顿了下,才抬眸看着重黎,“你对天下太平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吗?” 重黎沉默了会,面瘫的脸上显露出不一样的神色,他迟疑了会,说道:“我想要保护的人能够平安,于我而言,就是天下太平。” 一语惊醒梦中人。 如果师祖还活着,如果九叶檀的妻子还活着,如果师父还活着,那又是怎样的光景? ——因一人奢求天下太平,只不过是因为能让自己觉得天下太平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唐与言张了张口,酝酿了很久才说道:“重黎,你的确是目前最适合暂代楼主的人。” 重黎略有些疑惑,不解道:“楼主说了,事情结束后由你即位。” 唐与言摇头道:“不必,我既然当时选择了脱离弑楼,就不在意这些虚名了。” 她笑了下,“好好当着,希望有一天你所求的天下太平与我们的依旧不同。” “……?嗯。” 唐与言走后,重黎低头看了眼旁边摆着的重剑,从袖中取出一根镶了一颗黄色猫眼石的穗子,看了会,才将穗子重新收好,提着重剑回屋。 …… 来都来了,唐与言不打算回秋水城了,她回去找颜卿君想要问师父死前的事情,问到是夜流瞳把人扶回去时,表情上有一些不自然。 颜卿君注意到了,思索了下,还是询问道:“毒圣,你怎么了?” 唐与言扯出一抹笑,“只是想到了当时夜长老想把他托付给我,没想到最后却被我丢给了师父。” 颜卿君没从她的脸上看出悲伤的神色,不动声色道:“楼主很看重夜流瞳,若不是长老的数量早就定好了,恐怕她还想让夜流瞳当一当长老。” 唐与言摇头,“不会的,至少在师父心里,不会有两个夜长老。” 她虽不知道夜来与师父之间的渊源,不过从对方的身份与言行来看,师父能走到今天,也有对方的一份功劳。 颜卿君没有反驳,“说的也是。” 他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毒圣,你真的不想看一看师父?” 唐与言低笑道:“既然师父不希望我去看她,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颜卿君道:“说来,我也不明白楼主为什么不让你进去看,不过看你这样子,像是已经接受现实了。” 唐与言顿了下,垂眸道:“生离死别不是早已见惯了的事情吗,何谈接受不接受的。” 颜卿君叹道:“也是。” 两人沉默了会,颜卿君说道:“白秩说三年之内楼主会复活,他可信吗?” 唐与言声音哑了哑,点头道:“可信。” 只是现在的你,等不到这三年了。 颜卿君眯着眼睛眺望远方蔚蓝的天空,说道:“那就好。” 唐与言顿了顿,说道:“我去找夜流瞳了。” “好。” 颜卿君看着唐与言的背影,阳光之下,那与素无情相似的背影,模模糊糊间带给他似曾相识的温暖。 素无情一个人将许多人的命运牵连在了一起,想来未来的毒圣,也会像她师父一样,以那份藏在心底的温暖把很多人聚集在了一起。 ——长老最基本的选择标准其实很简单,只要心底仍然向往着一份温暖,能够控制好情绪,再努力些,这个位置就触手可及。 是的,触手可及。 颜卿君当年只不过是完成了一份很简单的收集情报任务,楼主就已经将他的位置内定下来了,只要他觉得自己的实力能够服众,什么时候都可以上位。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眼冰窖所在的位置,轻轻呼出一口气。 世人都说素无情无情,可真正无情的人哪会为了弑楼弟子们以后的路好走一些,做出这么多改变?将人人唾骂的刺杀组织变成了毁誉参半的弑楼。 “颜长老。” 颜卿君回过头,打了声招呼,“夜流瞳。” 夜流瞳道:“我听说今天来了很多人,有谁进去了吗?” 颜卿君如实道:“君启和白秩进去过。” 夜流瞳顿了下,“白秩?” “是,他说三年之内必会复活楼主。” 夜流瞳神色微变,“我进去看看。” 颜卿君:“?” 夜流瞳没有解释,匆匆进了一趟冰窖,又匆匆地出来了,脸色难看道:“君启进来跟我说过,他有一个黑色玉环能够复活楼主,现在那块玉没了。” 颜卿君微惊,“白秩拿走了?!” 夜流瞳道:“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就是他。” 颜卿君觉得不对劲,“可他说三年之内会复活楼主的。” 夜流瞳顿了下,眼睛对上颜卿君的那双金瞳,“你觉得,我们……还有三年时间吗?” …… 唐与言找了几圈也没看到夜流瞳的人,索性不找了,毕竟师父的死因……白秩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 她给花无间写了封信报了个平安,便找了间客栈歇了下来,打算明日回秋水城,训一下那帮性子跳脱的人。 “叩叩。” 唐与言微惊,这间客栈的隔音不算太好,旁人的脚步声隐隐约约就能收入耳中,可此刻,她却只听见了敲门声。 “唐公子,我是白秩。” 门外传来声音,挺熟悉的,的确是白秩的声音。 是他的话,走路没有声也能理解。 唐与言去开门,白秩朝她点了点头,顺着她让出来的身位走了进来。 唐与言关上门,低声询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白秩道:“我知道颜卿君把事情告诉你了,我来一趟,只不过是安你的心。” 唐与言:“?” 白秩取出黑色的玉环,中间的空圆用红色的细线穿了过去,打了个几个结让红线拴好玉环。 唐与言问道:“这是?” 白秩把玉环交给她,“好好保管,这是我的命。” 唐与言:“???” 第四百八十五章 昙花梦 手上的黑色玉环触感温凉滑腻,看成色也上佳,是块好玉。 唐与言问道:“你的命,是什么意思?” 白秩笑了下,“字面意思。” 唐与言微愣,看他笑容里的疏离,眸光微闪,还是没继续追问下去,指了指上面的红线,“那这根线会断吗?” 白秩道:“不会,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挂在身上,倘若被扯住,先断的绝对不是它。” 唐与言道:“我明白了。” 白秩道:“我该回归星辰了,之后的事会重新交给晏非白的。” “嗯。” “再见。” “……再见。” 次日,黄昏后。 唐与言回到了秋水城外的客栈。 ——因为秋水城余毒尚在的原因,一行人还暂住于此。尽管残留的余毒毒不死人,会让人身体虚弱这一点还是很麻烦的。 唐与言进了客栈范围,就听到轻重不一的呼吸声,侧头看去,就看到一群人挤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毒圣。” 唐与言循声望去,晏非白捧着那只鸽子,神色略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她走过去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晏非白道:“师兄说他有事要离开一两年,去飞鸽传书也送不到的地方去。” “然后?” 晏非白抚着白鸽身上的羽毛,说道:“我在想,一两年的时间,这里的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到时候我估计都娶妻生子了,师兄回来怕是会认不出来我。” 唐与言笑道:“你就是因为这事走神了?” 晏非白道:“也不是,只是看到你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那个人。” “——一直走在荆棘路上,会不会在路的尽头等到她。” 唐与言顿了下,说道:“会有机会的。” “嗯。” 唐与言看向因为毒圣二字惊散开来自动习武的弑楼弟子们,问道:“丰长老呢?” 晏非白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让鸽子飞出去找找,口上道:“兴许是去哪找小姑娘聊天去了。” 唐与言:“……” 晏非白无奈道:“他毕竟是长老,我人微言轻的,哪能管得住?” 唐与言余光扫着那些偷偷瞄过来的眼睛,反问道:“人微言轻?你喊一嗓子恐怕一群人帮你把丰兴盛那厮给押回来。” 晏非白接下唐与言的玩笑话,“然后等毒圣回来,丰长老就要哭哭啼啼地告状了。” 唐与言想象了下那个场景,恶寒了下,“换一个形容词。” 晏非白温笑道:“我觉得很贴切。” 唐与言指了指刚刚那群人聚集的地点,问道:“他们刚刚在做什么?” 晏非白镇定道:“什么在做什么?现在不是在习武吗?” 唐与言懒得揭穿他,轻声道:“……狼王说三天后会有消息传来,我需要时间修炼一下,看看能不能有突破的契机,增加些筹码,最近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好。” 三天后,九叶檀传信过来,希望弑楼能派人探听天赐城城内的消息,十天之内他就会派人攻城。 丰兴盛道:“时间怎么这么着急?天赐城防守森严,十天恐怕连城都入不了吧?” 晏非白道:“渝州城就像是一颗爆弹球一样,随时都会炸,十天已经是底线了。” 唐与言沉吟道:“也不一定要进去,只要能跟里头的人联系上,还是能传消息出来的,只是我不知道……天赐城的玩家是不是都被清理掉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晏非白道:“现在天赐城禁止出入,恐怕没有机会跟里头联系上吧。” 丰兴盛附和道:“对啊对啊,毒圣你就在外头随便转转,能看出一点名堂是一点。” 唐与言摇了摇头,“不妥,帝君放这么多城来,杀招都在天赐城内,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都会栽在里头。” 晏非白思索着,“毒圣可想到什么好法子?” 唐与言摇了摇头,“暂未,我打算傍晚去天赐城周围转一圈。” 丰兴盛当即道:“我不去,千万不要喊上我。”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嫌弃道:“我也没打算让你去添乱。” 丰兴盛嘿嘿了声,“那就好,那就好。” 晏非白捂脸道:“真给弑楼丢人。” 唐与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在场的三人当中,就他自己还是弑楼的吧?” 晏非白改道:“真给素楼主丢人。” 丰兴盛:“……” 唐与言下逐客令道:“好了,事情都说完了。” 晏非白和丰兴盛主动告辞离开,唐与言揉了揉太阳穴,径直进了里屋,直奔床榻躺下。 盖上被褥合上眼的那刻,唐与言熟练地放空心神,让自己的意识陷入半深不浅的沉眠当中去。 自从涟香城回来后,她只要入睡,经常会做一些醒来后根本记不得的梦,那些梦宛若昙花一现,除了梦到时残留下来的感觉外,再无其他。 每一次醒来,唐与言都感觉梦境遗留下来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悲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直觉梦境可能跟原本的世界有关,但无论如何给自己催眠示意,大脑也留不住一星半点的记忆。 如果能对原本的世界知道的更多一些,或许就能找到一条更适合的路去改变。 …… 那是一个繁星满天的世界。 唐与言抱着一个花盆坐在屋顶上,看着漫天的星空。 她手中的花盆里盛开着一朵昙花,素净芬芳,清贵华美,在月光下极尽舒展开花瓣,开的十分可人。 “毒圣。” 唐与言侧头,浅黑色的眸中盛着盈盈水光,像是在惋惜着什么,“是该走了吗?” 干将提着两坛酒放在唐与言旁边,支起一条腿坐着,“是该走了,喝完再走吧。” 唐与言低头看着酒坛,轻叹一声,把昙花好好的摆在了一旁,伸手将酒坛封盖掀开提了起来,往嘴里咕噜咕噜的灌。 辛辣的味道在喉中蔓延,从嘴角流出的酒水混杂着无声的泪水,顺着脖颈滴落在衣领与瓦片上。 她不喜欢喝酒,不喜欢酒的滋味,可当忧愁到来的时刻,唯有酒才能缓解那份苦闷的忧愁。 干将见此,也掀开封盖喝了起来,不过喝的没有唐与言那么疯,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倾倒着。 两人喝着闷酒,花期已至的昙花凋谢,像是在预兆着这个梦最终的结果。 第四百八十六章 杀神在世 入夜。 唐与言蹿到了天赐城城外不远处的一颗树上,从树叶抖动的缝隙中窥探着对面城墙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般的火光。 她不敢太靠近,天赐城是天枢国国都,是卧龙藏虎之地。 若是帝宫内发生宫变,城内隐藏的高手或许不会出手,可天赐城被攻打这件事,指不定会有像崇余郡那种情况,各个小门派和闲散的江湖人士一起协力。 这个距离以她的视力能从火光中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或许也有人能透过这片火光,看到这里有人。 “沙沙。” 金风飒飒,树影婆娑。 唐与言耳朵动了下,下意识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异样,抱着狐疑之色,重新回望城墙。 “唰!” 利刃出鞘,泛着一抹暗红色的冷光直直朝唐与言袭来。 银白色的剑身挡住利刃,兵器相撞时除却清鸣之声外,炸开的内力搅得树叶哗啦啦往下落。 没了树叶遮挡,唐与言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与兵器。 在月瑶城失踪了的烟珏,带着她那双赤峰铁制造而成的双刃,出现了。 烟珏展颜笑了下,毫不掩饰眸中的杀意,相撞的刀刃用力往下压,意图将唐与言手中的剑卡死在这里。 另一个刀刃则从右下方斜挑而来,攻向人体脆弱的脖颈。 唐与言当然不会让她如愿,内力灌注于剑身,强行震开烟珏压下的刀刃,往后一跳,转身欲跑。 烟珏轻笑一声,“毒圣,既然来了,就别想跑了。” 唐与言转身的那一霎,脚步就顿住了。 许多见过的没见过的江湖高手将她团团围住,有青山派长老,有曜派堂主,也有一些小门小派的掌门,让她诧异的是——沧云仙岛的岛主云倾也在其中。 烟珏道:“没想到毒圣一个人也敢来探天赐城,可惜了主上为你等准备的盛宴了。” 唐与言低笑道:“我一个人来自然是有一个人来的底气,怎么说我也是毒圣,你们就不怕我死也要拉你们下地狱吗?” 众人神色微变,青山派长老压不住仇恨,拔剑直接冲了上去,“就算是同归于尽,能壮我青山派名誉,也在所不惜。” 其他人见此,默默地退远了些,足足退了二三十来尺才停下。就连沧云仙岛的岛主云倾,也有意识的退远了些,神色凝重地看着唐与言。 青山派长老的剑术在唐与言看来不怎么样,抬剑轻松挡住,侧眸看着烟珏所在的方位,说道。 “看来帝君所准备的鸿门宴,没有几个人愿意赴啊。” 青山派长老低咒一声,使劲全身解数想要让唐与言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烟珏冷哼一声,“你刚刚放着大好的机会不下毒,想来也是惜命怕回不去,这一点,我想他们知道后,定然会赴宴的。” 唐与言道:“我不是惜命,我只是怕诸位负担不起。” 语毕,她手中的长剑挑飞青山派长老手中的武器,面不改色地刺穿对方的心脏,抖落剑上的血,转头看向烟珏。 她眸底深处有紫意流转,浅黑色的瞳仁逐渐有血色蔓延开来,凛然的杀意宛若一柄刀子一般割着每一个人露在外头的皮肤。 长剑归鞘的那一霎,唐与言闪至烟珏身侧,袖中的鳞尾顺着手臂从左侧甩出,云泥矿制作而成的吞天则握在右手上狠狠的扎向烟珏。 烟珏惊慌之中挥动双刃夹住攻击,率先打偏了鳞尾扇回旋的轨迹。由于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带剧毒的鳞尾上,没来得及挡住吞天匕首,手臂被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刺激着唐与言眼中的血红,她眼眸中的杀气再度攀升,内力暴涨,手一拍鳞尾扇划向退后的烟珏。 云倾冲了过来,长鞭卷住烟珏的腰及时把人带了出来,与唐与言缠斗在一起。 外头的人群迟疑了会,也冲了上去,保持着最远的距离牵制唐与言的行动。 唐与言嗤笑了声,“云岛主,我没有想到我们会有成为敌人的一天。” 云倾没有搭话,专心用长鞭拦截着空中乱飞的鳞尾扇,并且挡下唐与言匕首的攻击。 唐与言见她不回答,忽略身上的伤势,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用匕首压制住她的长鞭,如泥沼般的内力以吞天作为媒介,打入了云倾的体内。 云倾噗的一声吐了口血,想要脱身却被唐与言缠在了原地,情急之下对着自己的腹部打了一掌,将自己打的倒飞出去。 这时候,心性不定的人被这一幕惊地停下了动作,给了唐与言更多的空隙躲避。 唐与言眯了眯眼,抬手打了鳞尾扇一掌,迫使它转向攻向云倾。 “就算不用毒,我也能让你们到地下去看看风景。” 她以冷漠的口吻放着狠话,手上动作不停,转身攻向最近的一个失神的人,干脆利落的将人一击带走。 她是弑楼楼主素无情的亲传弟子,是江湖上不敢惹怒的毒圣,在‘游戏’尚未上线之前,她就是一个行走的杀神。 “是什么给了你们我好欺负的错觉?是我没有大开杀戒过?还是毒下的太过轻了?” 一字一句,一人一命。 鳞尾扇上血,吞天匕下命。 “要知道,本座是谁的徒弟,素无情当年能血染虞神山,本座也能——血染天赐城郊外!” 杀红了的双眼让烟珏颤抖着身躯,每一条人命的消失与其躯壳的倒地都让烟珏有种如坠地狱般的错觉。 云倾轻声道:“我早就让你转告帝君,毒圣惹不得,瞒而不报的下场,你看到了。” 烟珏没有说话,她睁大着眼睛,神色惶恐地看着如同杀神在世的唐与言,惊惧之下,她拾起了沾了尘土的双刃,给自己的胸口来了一刀。 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她倒在了地上,衣着与发丝染上尘土,眼睛依旧睁大着,面色狰狞地看着明亮月色照亮的夜空。 死前她干干净净,死后她宁愿满身尘土沾身也不愿被杀神注意。 云倾是最后一个死的,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鳞尾扇毒死的。 ——来人全都袖手旁观,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拦下鳞尾扇。 死前,她看着逐渐走进的毒圣,一身黑衣更加暗沉浑浊,青黑色的唇张了张,说道。 “我与你师父其实并不熟,可我来这里,是另外一个原因。” 唐与言慢慢走近,被杀意侵占的血眸中冰冷的看着眼前即将死去的女人。 云倾道:“我恨你,恨不能食你之血肉,扒你之筋骨,我诅咒你永远也摆脱不了身上背负的血孽!” 唐与言停住了脚步,眼眸中冰冷褪去,只余一汪血色的沉潭,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云倾的话语。 她看着云倾毫无形象可言的吐露着脏字,看着她最后葬送于鳞尾扇上毒后,默默地转身离开,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独自远去的背影像是一叶孤舟般汇入了这世界大的海洋。 第四百八十七章 吃酒 铺天盖地的鲜红笼罩了眼前,各种各样的咒骂声如雷鸣般入耳。 唐与言听见自己的声音讥讽地笑着,“骂,继续骂,你们也就只会动动嘴了。” 谩骂声停了一瞬,下一秒愈加猛烈。 “闭嘴!” 话音落下的那刻,入耳的声音如海浪退潮一样散尽,唐与言眼前恢复清明,不等她观察周围,灵敏的嗅觉让她第一时间闻到了空气中充斥的鲜血味道。 她感觉自己精神疲累,身体很沉重,低头一看,黑袍几乎每一处都浸染了鲜血,伸手一挤就是一滩粘稠的血。 发生了什么? 唐与言循着腐朽与血腥味最浓的地方看去,被内力搅乱的残林中躺着一地的尸体。 她想起来了,她杀了这群人。 ……不,她的本意不该是如此的。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杀人灭口。 唐与言按了按眉心,想要回忆一下刚刚的那种失控感,印象中却只有似耳鸣般的噪音。 “毒圣。” 唐与言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在对方又喊了一声后,才看了过去。 干将低垂着头,掩盖眸中的惊骇,恭敬道:“公子命我于今夜过来,毒圣可需要我收拾残局?” 唐与言嗯了声,“你收拾吧。” “是。” 唐与言道:“……对了,他那边怎么样了?” 干将道:“公子那边目前一切顺利。” “那就好。” 干将听她声音有些疲累,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毒圣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 …… 唐与言泡在冷水桶里,借着秋寒的水冻醒自己的意识。 桶中的水不知换了多少趟,搓洗下来才没有血色残留,浸泡满鲜血的衣物,被烈火尽数焚烧殆尽。 不知是不是寒冷将潜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冻了出来,唐与言恍惚之中又看到了之前看到过的景象。 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以奇怪的神色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回,她终于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他们在说,放任‘瘟疫’侵袭天下的人,不配活着。 失控时的记忆也渐渐回归,初见之时有仙人之姿的沧云仙岛岛主云倾,不顾形象的对她破口大骂。 言辞激烈,透露出来的恨意切切实实地告诉她,云倾拥有她所不知道的记忆。 唐与言深刻的意识到,就算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有许多来自原先世界未解的谜团。 若说天下太平是她要完成的主线任务,那么支线就是找回自己曾经的记忆,解开源于自己身上的秘密。 唐与言从浴桶里起身,用内力蒸干身上的水汽,拿起屏风上挂着的衣物穿戴整齐,走到了窗户旁。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月亮隐了一半于云后。 有一种冲动促使她去买一坛酒喝,想到现下客栈的人都歇下了,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毒圣。” 门外传来声音,唐与言转身去开门,干将提着两坛酒,晃了晃。 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过。 干将道:“我总感觉这个时候该请你吃一顿酒。” 唐与言笑了下,“你没有感觉错,走吧,去屋顶。” “好。” …… 干将看着唐与言豪迈地往嘴里灌酒,连忙制止道:“毒圣,酒喝太多了不好,会醉的。” 唐与言停了下动作,眼神清明的看着他,“我知道,不过你既然都拿了两坛酒来,自然是要饮尽的。” 干将:“……” 他道:“那便舍命陪君子了。” 唐与言低笑一声,“我哪是君子?想来等事情扩散开来,又要多一个外号了。” 许是酒喝多了,干将抱着仰慕之情注视着唐与言,真情实意道:“只是生不逢时罢了,如果你能活在一个太平的世界,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与你为友。” 唐与言一怔,侧头看着干将眸底的情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对自己抱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她轻声问道:“干将,你是不是……喜欢我?” 都说酒后吐真言,干将非常认真的点头道:“是,我喜欢你。” 唐与言忍着心中的沉重,又问道:“为什么?” 花无间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只是以缘分作为中心思想,表达自己的感情。 她很好奇,也有些不解,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有不少朋友,性别暴露之后,也没有一个对她表露出其他的感情,最多惊讶一下,便如常对待。 干将露出思索的神情,随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感情这种事说不准的。” 他小声叨叨着,“我陪伴公子那么多年,一直以为他这样的性格会孤寡到老,却没想到他会专门留心你。” “嘴上说着是想拿你当棋子,可我还是第一次接到要拿命护住你的命令。” “我心底觉得奇怪,可渐渐地就意识到公子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下的命令,尤其是当公子忽然出现在帝宫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诧异公子为什么会出现,毕竟皇宫里的事情最重要,那可是公子很早就想要解决的事情。” “……”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从他视角看到的事情,像是一个老妈子一样,以惆怅的心情讲着自家崽的恋爱史。 从干将的话中,唐与言看到了一个因为心爱之人性别的原因小心翼翼试探的花无间,一个有别于在她面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花无间。 他为她舍弃了预计中最安全的办法,舍弃了很多他从未提起过的事情,舍弃了彻底掌控星璇国的机会。 花无间选择扶持身为玩家的唐茗成为星璇国的女皇有很多种考虑,其中最关键的两点——是为了她。 玩家莅临皇位能有效制衡与安抚玩家势力,并且,唐茗作为外来者势单力薄,需要依附花无间的势力,是一颗会听话的棋子。 “……是公子中途离开国宴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可能有一点点喜欢你。” 他声音越来越轻,“可比起喜欢,我更希望公子能幸福,他过得实在是太苦了,能遇到一个喜欢他,他也喜欢的人很不容易。” 唐与言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干将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额头,“……我是在做梦吗?梦里竟然没有跟你吵起来,唔,既然是在做梦,那就再睡一会吧。” 说完,他倒在屋顶上,呼吸绵长,显然意识已经陷入了沉眠。 第四百八十八章 该学一门外语 干将睡姿不错,倒下后就没再动弹过。 不过屋顶上到底不太安全,翻两个身就容易滑下去。 唐与言伸手推了推他,想把人推醒,然而人没有醒,不仅没有醒,还砸吧砸吧了嘴,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想了下,她把人抬了起来,搬回自己的房间,找了张毯子铺在地上,再把人放下去。 随后,她又返回屋顶,把酒坛子收拾掉,免得某天上演一个高空坠物。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唐与言也不太想睡了,坐在清理干净的屋顶上,托着下巴看着夜空出神。 她忽然有些想花无间了。 在干将一改平日冷淡,以另一种视角诉说着他家公子的时候,就有点想了。 唐与言翻找出信鸽道具,轻轻抚摸着如死物般的白鸽,一点又一点的唤醒了它的生命。 僵硬如石的身躯渐渐地变得柔软起来,硬如刺的羽毛也柔顺光滑,它抖了抖身子,歪着头,用黑漆漆的眼眸看着她。 唐与言想要写信给花无间,却又有一种奇怪的情绪,让她犹豫又忐忑。 “咕!” 白鸽忽然挣脱了她的手,飞了起来,在她身前左右晃着,似乎要指引她去一个地方。 唐与言问道:“你想带我去哪?” 白鸽只是叫了两声,朝那个方向飞了下,又飞了回来。 唐与言垂眸,将所有有关这只鸽子道具的记忆全部都过了一遍,才道:“好,我跟你去。” 白鸽开始带路,唐与言紧跟着她。 这个方向很熟悉,是天赐城的方向,不过在行进的路上,逐渐产生了偏差。 …… 白鸽最后停在了秋水城外的湖边,枯黄的芦苇垂头丧气,湖中的水草随着鱼游动而摇曳着,还有零散的几只鱼睁着眼睛停在原地歇息。 这片湖让唐与言想到了离开虞神山时触发副本的事情,当时斛术还在,师父也还在,他们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没有正式开始。 现在,谁都不在了。 斛术留下来的是被智脑利用了的信和狼,师父留下来的,只有一具被冰封了的躯壳。 如果真的能重新开始,她希望他们都能好好活着。 白鸽敛了翅膀,迈着脚爪子,踩着湿泞的泥土,挤开枯黄的芦苇走到湖边,与湖水几乎只差一步之遥。 它回头看了唐与言一眼,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放空,叫了声,吸引她重新看过来后,才抬起脚,踩进了湖水里,一步又一步,让自己的翅膀沾染厚重的水,一步又一步,将自己整个鸟陷入了湖水中。 白鸽的重量轻,先下还能漂浮在水面上,但显然这不是它想表达的意思——它飘了会,用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唐与言,然后开始挣扎。 原本想要凑过来跟白鸽亲密接触的鱼被吓地游走了,睡着了的鱼也因湖水波荡开始游动,远离水波最动荡的地方。 白鸽渐渐下沉,唐与言走近几步,看着它坠入湖中,坠到了较为清澈的湖底,让湖底的沉沙起了些许波澜。 唐与言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是让我沉底?还是什么?” 白鸽抖了抖身子,无视了鸟类也需要呼吸空气的设定,踩着沉沙一步步的朝唐与言走来,水下的更显湿濡的黑色小眼睛看着她,像是在述说着什么。 “咕~噜噜。” 白鸽张了张喙,一连串的气泡从它口中发出,飘至湖面后破碎。 唐与言摸不透它想表达什么意思,换了种方式问道:“我要下水的话,你点两下头,不用的话点一下。” 白鸽点了两下头,似想起了什么,又点了一下。 唐与言:“……” 这是在耍她吗?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这是……到底什么意思?” 白鸽抬起一只翅膀拍了拍自己的头,像是表示自己想错了什么,然后拍打的翅膀从湖底游上了湖面,吐出了一串水。 “咕!” 唐与言有些头疼,“我就应该把晏非白叫起来。” 晏非白养了这么多鸽子,约莫能看懂它想表达什么。 白鸽撇过脸,嫌弃地叫了声,抬起翅膀拍了拍湖水。 唐与言:“?” 白鸽双翅拍着湖水,拍出了许多水花,最后又停了下来。 唐与言问道:“你是想让我拍水花?” 白鸽不动弹了,它的眼睛里写满了失望,任由水附着在羽毛上的重力把它往下拉扯。 唐与言:“……” 她不想知道白鸽在表达什么了,拔剑弯腰往湖水中一挑,直接把这只让人恼火的鸽子挑了出来。 心中的那丝奇怪的情绪已经消失了,唐与言不再犹豫,找出羽毛笔按住这只鸽子,不顾对方的挣扎,直接开始写信,以最直接的言辞表达着自己对花无间的思念。 写完之后,唐与言才觉得有些不妥,以花无间的智商,约莫能想到自己写信过来,十有是因为干将透露出了些什么吧? 然而信已经送出去了,那束白光也早已消失在天际,想要追回来也没机会了。 唐与言捏了捏手指,看向那片湖,思索了下,照着白鸽之前的动作,踏入了湖水中。 湖水看着不深,等唐与言踩到白鸽刚刚沉底的地方时,水却漫过了胸口,如果再往里走几步,说不定就要被水埋了。 她动了动脚,沉底的沙子飘了起来,她又拍了拍手,水被击打出浪花,惊得湖中的鱼四处乱窜。 那只鸽子,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唐与言忽然有个念头,如果能学会鸽子的语言,或许就不用这么苦恼了。 不过,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晏非白跟白秩学了这么久也只是能分辨它们的情绪,知道个一星半点。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唐与言拍了会水,还是没想明白白鸽想表达什么意思,便从湖里出来,内力蒸干了衣物后,回了秋水城。 她暂时没打算回客栈,上了城墙坐在边上,望着天赐城的方向。 帝君给来人准备了第一个杀招她接住了,下一个,再下一个呢?她能解决吗? 与其等消息扩散出去,加强帝君的戒备,不如趁现在再去一趟,探探情况。 唐与言闭眼审视了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失眠的夜,真是难以渡过。 唐与言索性在城墙上找了个宽敞的地方,练着基础的剑招,一剑又一剑朴实地挥着。 等天亮了,等累了,自己应该就会想去休息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奸商本性 天赐城内,天下第一楼。 “主上,那群人全死了。” 郁钦坐在窗边,正捧着手炉,闻言幽幽道:“你觉得我们这次,该不该帮?” 黑衣侍卫道:“帮与不帮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不如留存力量。” 郁钦笑了声,“武曲,你的心还真是冷漠。” 武曲平淡道:“彼此彼此。” 郁钦轻哼了声,指了指门外,“武曲,你没把尾巴处理干净。” 武曲道:“禄存,我记得,引他过来是你的意思。” 郁钦讶异道:“我又没让你引到客栈里来,要是打坏了什么东西我找谁赔去?” 武曲沉默了下,“那我把他引出去。” 郁钦扶额,“来都来了,把人请进来吧。” “哦。” 武曲走过去把门打开,眼睛在黑暗的走道上扫了眼,身体便如弦发之箭一般弹了出去。 短暂的交手中,武曲以蛮力打落对方手中的兵器,扣住对方的双手,把人押了过来。 郁钦听到兵器相撞的声音时就觉得大事不妙,揣着一颗心疼钱财的心聆听着门外的声音。 好在打斗声很快就结束了,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郁钦叹了口气,提了提声音道:“我让你把人请进来,没让你把人押过来。” 他话锋一转,“有打坏什么东西吗?要是坏了什么,全都记在他主子身上,让他拿钱赎人。” 武曲:“……” 他把人押了进来,实诚道:“没有打坏东西。” 郁钦轻松道:“那就好。” 语气是挺轻松的,不过……那眼神似乎在说,如果打坏了东西,你和他都要赔钱! 郁钦看向被押着的人,说道:“松手吧。” “是。” 被扣住双手的人收回手揉了揉,站直了身,神色冷淡的看着郁钦。 郁钦摩挲了下手炉上的镂空花纹,又道:“去把他的武器捡回来。” “是。” 郁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姿态慵懒道:“来做什么的?” 那人没有回答。 郁钦也不介意,“如果我没猜错,你家主子还没有找到办法入帝宫吧?倘若我有法子,你可愿意开口?” 那人依旧不说话,用冷淡的视线注视着郁钦。 “主上,武器拿回来了。” 武曲拿着一把还带剑鞘的剑,往郁钦身边走。 郁钦指了指那人,“还给他吧。” “是。” 武曲把剑还给了那人,然后老老实实地到郁钦身侧站着。 郁钦看着对方把剑重新佩戴好,靠着椅背笑了声,“怎么还不说话?非要我把你的来历和身份点明吗?天下第一楼就算是被强制歇业了,消息也是灵通的很。” 安静,安静到落针可闻。 “莫邪。” 莫邪眸色暗了暗,落在郁钦身上的视线多了几分警惕。 郁钦温笑道:“上次你们在天赐城闹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想不注意都难,你说是吧?” “我在天赐城可购置了不少地产,恰好,你们打斗的地方正好是我手中的一处空宅,毁了大半东西,你们主子是不是该赔偿一下?” 莫邪道:“帝君之人占九成。” 郁钦笑笑,“帝君的账我自然是要讨回来的,可既然先找到机会要你们的账,不如就现在结算清楚?” 莫邪眸中闪过一道暗光,“该怎么入帝宫?” 郁钦笑眯眯道:“自然是……哈秋!” 他失态地抬袖掩住唇,打了好几个喷嚏。 武曲瞥了眼郁钦有些发白的脸,不待他吩咐,自觉地去把窗户关好。 郁钦咳了两声,把喉中卡着的痰咽了回去,拿手帕擦了擦鼻涕,笑道:“让你见笑了。” 莫邪不语,只是看着他,以无声的目光示意他把之前的话说完。 郁钦道:“东方狩与刺杀帝君身亡的事你们都知道吧?” 莫邪点了点头。 郁钦又问道:“双生子的诅咒也听说过吧?” 莫邪:“?” 郁钦道:“东方狩与与东虹是一对双生子,在诅咒中,双生子会为家族里带来厄运,所以东方家只留下了天赋和根骨最好的东方狩与。” 说到这里,他反问道:“你觉得,这个诅咒会是真的吗?” 莫邪不假思索道:“莫须有之事。” 郁钦略有些诧异他的回答,“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莫须有的事情?外来者的存在还不足以让你认为这世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吗?” 莫邪冷淡道:“公子有言,不存于史书当中的事情,都会湮灭于时间长河中。” 郁钦闻言,看了眼当背景板的武曲,摸了摸鼻子,“你家公子还真是语出惊人呢。” 莫邪没有接这个话茬,说道:“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郁钦笑了声,“诅咒不是真的,可人若是认为他是真的,假的也会变成了真。” “东方狩与身前是将军不假,可被东方家断定天资奇差的东虹,却成为了帝君的亲信,会的东西比东方狩与还多。可现在,问题来了。” 他逐字逐字道:“东虹在东方家不仅被除名了,还被下令杀死,但是杀他的人不知是心软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将人遗弃。” “不管东虹想不想要报仇,他是帝君亲信每时每刻,都印证着诅咒生效。” 莫邪若有所思。 武曲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郁钦放下手炉,用茶盖拂去浮沫,轻吹了口气,小口小口的喝着。 他夸赞道:“你这茶泡的越来越好了。” 武曲没有说话,不言不语地立侍在一旁。 郁钦清了清嗓子,看莫邪的神情,笑道:“该付钱了吧?付完钱我才敢把剩下的讲给你听哦。” 莫邪问道:“多少?” 郁钦比了个一,并且笑得非常奸诈,“凑个整,凑个整。” 莫邪道:“一千两?” “黄金。” 莫邪顿了下,说道:“可以。” 郁钦朝武曲比了个手势,便道:“想来你一时之间也拿不出那么多,不如写个欠条?期限每过十五……” 莫邪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打断他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去拿。” 明天就是十五号,不能让公子搭进去多余的钱财。 郁钦:“……” 武曲停下了离开找纸笔的脚步,看向郁钦,心道:他还是头一回看禄存吃瘪。 郁钦心情复杂道:“天快亮了,明晚再去吧。” 莫邪道:“那消息?” 郁钦忧愁道:“写完欠条我立刻告诉你。” 武曲自觉地抬脚,继续之前未完的路程。 第四百九十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欠条的内容由郁钦所想的‘高利贷’变成了七天之内莫邪必须缴清全款,否则天下第一楼有足够的理由对他家主子进行刺杀。 莫邪视线停顿在最后一条上,看了会,才移开视线,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摁下手印。 郁钦把写好的欠条交给武曲后,便继续说道:“现下东方狩与死了,东方家日日夜夜都在惶恐东虹会不会对他们下手,倘若你们公子现在去示好,说不定就有机会进去了呢。” 莫邪道:“帝宫戒严,无人能进出。” 郁钦道:“不,有一个人能。” 莫邪:“?” 郁钦道:“后天傍晚,是东方狩与的头七,东虹必然会请求帝君回东方家祭拜,你们可以跟着东虹走,趁着宫门大开时混入帝宫。” 莫邪问道:“你为何认定东虹一定会去?” 郁钦似笑非笑道:“外人皆以为双生子之间互为敌对,可敌对往往是最了解你的人。更何况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东虹都不会不去。” 莫邪拱手道:“多谢指点。” 郁钦道:“不必多礼,一分钱一分货,看在你爽快的份上,我再送你一条消息。” “——十天之内九叶檀必定会攻城,能不能打赢这场战斗,就看你们能做到何种地步了。” 莫邪再次行了一礼以表感谢,道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武曲道:“禄存,事情的发展又偏离轨迹了。” 郁钦若有所思,“好歹是最后一次了,不妨玩个大点的?” 武曲:“?” 郁钦道:“让所有没有存在于史书当中的事物,彻底消散!” …… 莫邪在屋顶上下翻飞回程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小心翼翼避开在帝君政策下依然愿意出来做生意的行人,紧赶慢赶下,赶回了公子所在的地方。 彼时,花无间坐在椅上,手里拿着一封信,眉目舒展,笑容明朗。 莫邪心道,难不成是有什么好消息传了回来吗? 花无间听到声音,头也不抬道:“可是打听到了什么吗?” 莫邪言简意赅道:“买到了如何入帝宫的消息。” 花无间嗯了声,“详细说说。” 莫邪把他遇见郁钦的事情以最精炼简短的语言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还提了下他身边那个护卫的实力远远高于自己。 花无间敛眸,将这个可能性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夸奖道:“做的不错。” 因为娘亲的原因,渊莫主要收集的是星璇国和江湖上的消息,对天枢国深埋于时间长河中的事情了解并不多,像东方狩与和东虹是双生子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莫邪道:“这是属下应尽之责。” 花无间道:“辛苦了,在后天到来之前好好休息,准备迎接一场苦战了。” “是。” 莫邪告辞离开,花无间看着手中直白表达思念之意的信,从行囊中找出一个上了锁的檀木盒子,开锁打开盒子将信放了进去。 檀木盒子里不止新放进去的一封信,底下还堆叠的一些与正事无关的信件,这都是来自唐与言的书信。 可惜这封信虽送到了他的手里,他却没有办法写信回复——这两年多下来,除却部分玩家所说的论坛活动外,只有江虞城那次的信鸽活动举办成功。 这导致当年二月初一去了江虞城的所有人,只要愿意将信鸽的使用权借出去,在各个势力都会有一份价值高昂的租借费。 若不是花无间给渊莫定下的主要方向是敛财,加上提前预知到这一幕的发展,率先派人护着一些玩家奉送上人情,来来往往信件速达的这笔费用,很难支付得起。 花无间暗叹一声,把盒子盖好锁上收了起来,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用近来学会的易容术对着铜镜改换着容貌,又从床榻下面抽出一个抽屉,从里头找出一个浅蓝色的长裙。 长裙看上去很厚,上面除了花纹繁美的绣花外,还有动物绒毛织就的絮带,光看着就觉得十分暖和。大袖套也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连一旁放置的小披肩也是由动物皮毛织就而成的,总而言之,就一个字——贵。 他把外袍脱下,按照之前所学的方法,一点一点的穿上里头内置的里衫,最后套上裙子、大袖套,披上小披肩,借着铜镜观察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注意到铜镜里反射出来的凸起违和,思索了下,又取出一条围巾围在脖颈上,遮住喉结。 穿戴完毕后,做戏做全套,提着衣裙坐在梳妆台前,用那人所留下来的东西,在易容过后的脸上多添了些妆容。 花无间站起身,在屋内走了几步,幽幽叹了声,“这身衣服可真不适合打斗,也不知道阿言之前是怎么跑的那么轻快还不踩到裙角的。” 他吊了下嗓子,把声音调到合适的音调,记住好这种感觉,带上判官笔便出门了。 此刻正值秋末,花无间这一身带着绒毛华美贵气的打扮出现在街道上除了容貌与衣裙吸晴外,不会引起多少怀疑。 然而在精湛的易容术,也躲不过早已蹲上门来的跟踪。 武曲看见这一幕,下意识看了眼旁边。 裹得厚厚实实还拢了个皮毛袖套的郁钦唇瓣微颤,“这……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为什么好好的一个男的,穿着女装,还易容化妆?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事情的发展偏离了轨迹不说,还偏离了这么大??? 以后说跟他说未来的凌帝心狠手辣,他第一个不服,这明明很有少女心! 花无间视线落在郁钦和他身边的黑衣侍卫身上,琥珀色的眸子微眯,莲步轻移,走到了郁钦身前。 他问道:“这位公子为何如此看着小女?” 刻意伪装的声音低哑娇柔,最让人惊诧的是他的神态自然,脸上还飞起了羞赧的薄红。加上他的容貌本就是俊雅出众,气质非凡,易容过后更具仙人之姿。就算知道他是个男的,光凭这样的姿容,直接就让人忽略了他本身的性别。 郁钦和武曲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神色尽管还是平平淡淡的,可瞳孔剧烈地震哪里不会被花无间看出来? 花无间轻笑了声,“两位公子,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女有事在身,先行离开了。” 郁钦:“……” 武曲:“……” 第四百九十一章 变量 郁钦回过神来,喊道:“等等。” 花无间停下脚步,侧头笑着,“公子可还有事?” 郁钦笑容僵硬道:“想必……姑娘是要去什么地方吧?捎上我们两个护花使者想必也不介意。” 花无间道:“自然不会介意,请。” 几人的交流被围观的人群听在耳里,起哄道。 “哈哈哈,什么护花使者,分明是垂涎人家美色。” “我也想当护花使者。” “去你的,就你这样貌,连绿叶都配不上!” …… 郁钦和武曲跟着花无间来到了一个闭门谢客的舞坊前,看着对方叩击着门前的铁环,铁环与门不断相撞,砰砰响着,像是敲在心上一样,两人互相对视了眼,心底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舞坊门打开,穿着锦袄的女子扒着门透过缝隙看向门外的人,愣了下,“姑娘可有要事?” 花无间抬起左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若是给一个医者看已然暴露了性别,然而锦袄女子关注的不是那只手,而是对方手腕上的一串黑檀佛珠。 锦袄女子怔怔道:“念安?” 她猛然扒开门,走向花无间,伸手按住对方的手,摸骨算了下骨龄,“你是念安的女儿?!” 花无间顿了下,“算是吧。” 在旁人面前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伪装,但这位是娘亲以前的故人,而且……他这次入城连信物都带上了,本意就是为了求人帮忙,否则他不会来见对方。 锦袄女子眼睛微红,似乎是想哭,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让出身位,“三位请进吧。” 花无间看了她一眼,抬脚迈过了门槛,站在不远处等候着,郁钦和武曲见状,走进来后也停在了旁边。 锦袄女子把门关上,抬袖擦了擦眼睛,露出笑容道:“请跟我来。” 笑容有着沧桑和辛涩的意味,哪怕她的容貌在内力的作用下保持着年轻貌美的姿态,她这一笑,已然告诉了所有人她的年岁。 只有经历世事太多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复杂的笑容,这是时间积累下来的馈赠。 锦袄女子带他们到了一个空旷的屋里,一进入里面就能感觉到暖意从地底下蔓延。 这是间铺了地暖的屋子,空间很大,屋中的摆设也少,锦袄女子从角落搬出四张椅子摆在空旷的中间,请他们落座。 三人没有拒绝。 待落座之后,锦袄女子开门见山道:“有何事相求,直说吧。” 花无间摩挲了下手上的佛珠,以原声开口道:“我想请你帮忙引荐三公子,慕容昔。” 锦袄女子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狼王的意思?” 花无间道:“我的。” 锦袄女子叹了口气,“看在故人的份上,我会帮你的,只是你千万要小心。” 花无间笑了下,“机会只有一次,抓不住,不止会是我一个人的失败。” 锦袄女子愣了下,“为何要如此迫切呢?如果再等等,想必会有更多的机会。” 花无间轻叹一声,“因为……” 郁钦插话道:“因为没有时间了。” 花无间感到意外,他看向郁钦,发现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手从袖套里抽了出来,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黑色的令牌。 那是……昙花令。 锦袄女子显然也认识这块令牌,“昙花令?!你是弑楼的人?” 郁钦看着花无间,笑容浅淡道:“在下天下第一楼郁钦,乃弑楼昙花令主四。” 花无间眼眸微闪,“郁老板,久仰大名。” 锦袄女子左看看右看看,这下菜意识到他们三人并不是一道的。 郁钦把令牌收了回来,手重新钻回了袖套,含笑回道:“无间公子,我也很久仰您的大名。” 花无间笑了下,“郁老板找我可有什么事情吗?” 郁钦道:“事有先来后到,不如听听这位姑娘还有什么话说吧?” 花无间笑容淡了淡,将视线重新看向锦袄女子,“抱歉,忽略前辈了。” 锦袄女子摇了摇头,“我不介意,只不过想要见三公子我需要一点时间,不知你愿不愿意等?” 花无间道:“自然愿意,不过时间不等人,希望前辈在明天就有消息。” 锦袄女子道:“我尽量。” 她看了眼郁钦,说道:“外面天冷,舞坊现下除了我没有别人了,你们要聊就在这里聊吧。” 花无间还没开口,郁钦笑眯眯的应下了。 锦袄女子听到答复,准备离开了,离开之前她又看了眼花无间,将那张脸记在心中后,转身就走。 门合上的声音响起,郁钦开口了。 “无间公子,为了寻求帮助不惜找上一辈的旧友求助,你这行为,倒是让我十分诧异。” 凌帝是不择手段,但他从来都不会碰上一辈的人脉,不是因为自尊不允许,而是因为厌恶。 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眼前这个人,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花无间道:“为何要诧异?这不过只是不择手段罢了。” 郁钦愣了下,笑容渐深,“你说得不错,这只不过是不择手段而已。” 花无间眯了眯眼,“说起来,郁老板的话语中似乎对我很了解的样子。你一直坐镇天赐城的天下第一楼,从来没有离开过,难不成凭消息就能认定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到底是谁?” 郁钦既然选择出面,就没打算隐瞒,他道:“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名禄存,是天玑星化身。” “武曲,开阳星化身。” 花无间顿了下,“那我呢?” 郁钦:“?” 花无间见状,眉毛蹙起。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除了天狱剑、曜派掌门、聂长安和那个面板外,没有一个星辰化身能证实他是紫薇星化身。 花无间道:“曜派的某些人说我是紫薇星化身。” 郁钦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是紫薇星化身,不过你的身上的确有君临天下的命格,加上你上辈子也当过帝王,许是这样他们才这么认为。” 花无间问道:“你说的上辈子,真的是上辈子吗?还未发生的事情不至于让善于占星的人因为命格和这件事纷纷认定吧?” 郁钦敛眸,勾唇轻笑道:“不愧是无间公子,总能抓住我想透露出的重点,只不过这件事,现在的你还听不了。” 他起身,用眼神示意武曲该离开了,边往外走边道。 “不过,你听不了,却不代表你猜不到,我相信以你的实力,能猜到事情真相的。” 末了,他又道:“天下第一楼不是弑楼的附庸,不是合适的时机,我们永远不会出手,希望你不要打我们的主意。” “再见。” 第四百九十二章 附身 秋水城外,芦苇湖边。 晏非白坐倒一片枯黄的芦苇,托着下巴看着湖水,思考着毒圣所描述的事情。 鸽子本身的思维轨迹就与人不相同,若是要分析它们的想法,必须将自己视作一只鸽子。 但是问题来了……普通的鸽子它并不能自由的在水下呼吸。 晏非白也有些苦恼,可一想到他靠近毒圣时闻到的血腥味,又看见对方毫无异常的表情,已然在脑海中补足了昨夜可能发生的事。 毒圣的嗅觉灵敏,能让她对自身潜藏的血腥味丝毫没有察觉的原因只有一点——她的鼻子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 晏非白深想了下便停了想法,把注意力重新挪回这个湖面上。 他把白鸽的每一个动作想表达什么都分解来看。 如果说浮在水面上是希望毒圣游过去,沉入海底是希望毒圣潜下去,那么浮上来拍打出浪花,又是什么意思? 晏非白逗弄了下在他膝盖上跳动的鸽子,边撸着鸽子边思考着。 忽然,他有了一个主意。 晏非白把鸽子赶回肩膀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找了块拳头大的石头,随手丢进了湖中心,溅起了水花。 湖中的鱼被石头砸起的水花惊到,甩着尾巴迅速窜到了边上。 赶走这些储备粮,晏非白提起跃起在湖中心打了一掌下去。 湖水因为这一掌打下来的缘故开始蒸腾冒着热气,湖中的游鱼更加惊慌地往地底下跑去,将自己的身体尽量埋在了细软的沉沙里。 晏非白借助反作用力重新回到了岸边,见此异状,不由愣了下。 因他动作太大腾飞起来的白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张开喙死死咬住他的衣袖,用力扑闪着翅膀将他往后拉。 晏非白回过神,迅速后撤,撤出百尺开外后,任由白鸽如何拉扯也没有挪动脚步。 湖水开始沸腾起来,冒着泡和雾气,晏非白从他压倒的那片芦苇地看过去,能看到已经有鱼浮在了水面上。 鸽子扯不动晏非白,索性松了口,不安地蹭着他的掌心,口中发出类人般的呜咽声。 动物对危险的察觉往往比人要反应快,鸽子如此害怕那片湖,想必那湖除了温度升高外,还有很危险的东西。 晏非白拍了拍它,说道:“你回去把毒圣吵醒来。” 鸽子飞到晏非白的袖边,再度张口咬住他衣袖,想要把他带回去。 晏非白道:“听话,这湖中的东西,约摸只有她能解决。” 否则那只鸽子不会那么胆大的在湖中折腾那么久,它就是想让毒圣唤醒湖中的生物。 “咕!” 白鸽没有办法,扑着翅膀飞向了秋水城。 晏非白握紧拳头,静静地等待湖中的异样现身,却没想到看到一个让他诧异的影子。 ‘晏温年’脚不沾地的飘在了湖面上,雾气没有掩盖住他的身形,让人清楚看到他身上的衣着。 灼灼视线如实质般看来,让‘晏温年’想忽视也忽视不了,他看了过来,脚步微抬,顷刻间便跨越了百尺距离,出现在了晏非白面前。 晏非白注意到他的双脚离地,想起在毒圣提到的那个借助叔叔身体灭了晏家的魂灵,仇恨驱使下,当即拍了一掌过去。 距离挺近的,但‘晏温年’轻松地避开了,并且伸手抓住了晏非白拍出来的那只手。 阴冷的气息从晏非白被触碰的那只手里不断地钻了进来,像是要流进血液,冻结全身一样。 他打了个寒颤,用力一甩,却没甩开握住他的那只手。 ‘晏温年’邪笑道:“你既然敢送上门来,我就勉为其难享用享用。” 阴冷的气息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冻得打颤,晏非白咬着牙,努力运转着内力抵抗这抹寒意。 ‘晏温年’道:“别白费力气了,乖乖让我附身了不挺好的吗?” 晏非白不理会他,一边运转着内力,一边在心底默念着毒圣的名字,尽力保持着清醒。 毒圣所说的情况是在异空间里,以最凶残的本能迫使对方害怕,那现实呢?现实他该怎么做,才能抵御附身? 这里距离秋水城不算太远,但也不近,白鸽来回飞一趟也要一炷香时间,他真的能撑到那时候吗? 晏非白牙齿一颤,咬到了唇,随着身体越来越冷,他咬下的力道越来越大,鲜血从口中溢出,意外地驱散了身体里的那股阴寒。 ‘晏温年’的手被烫的抽了回来,阴郁着脸色看着他,“我倒要看看你这心头火能烧多久。” 身体的寒冷没有因为‘晏温年’的抽手而停止,反而还在不断扩散,晏非白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尽力抵御着身体里的阴寒。 …… 此时此刻,唐与言提着白鸽忍着头痛从床榻上下来,松手放飞鸽子后,迅速披上外袍跟着白鸽跑。 鸽子一直焦急地叫着,飞行比平时慢了不少,唐与言按了按眉心,不耐烦道:“别叫了,他还在那对吧?” 鸽子一边点头一边叫了声,“咕!” 唐与言没再跟在鸽子后面,提了提速往城外的那片湖冲去,冲上城墙的时候,远远朝那个方向一看,就能看见一片雾气笼罩着影影绰绰的黑色,这显然不是他们认知当中该有的东西。 “毒圣,你怎么来了?那边……毒圣?!” 她瞳孔微缩,未等守城墙的侍卫汇报,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下了城墙,借着内力拍向地面的反冲力不断稳住身形,等落地时,已然距离城墙有一段距离了。 视线中,雾气并不浓厚,唐与言能清楚看见一缕黑气顺着晏非白的手臂一点一点的钻了进去。 这是……附身吗?在现世里附身后,晏非白还会有自我意识吗? 唐与言边向那边冲去边颤着手往不断扩大后的行囊里翻找着赵离端托人送过来的镜子,等冲到了晏非白面前的时候,她发现对方的眼白已经被浅淡的黑色占据,漆黑的瞳仁倒印不出任何景色,气质颓然阴冷,就像是一个妖物一般。 “非白,晏非白!” 唐与言一边喊着,一边用冰冷的视线注视着眼前的人。 ‘晏非白’抬手按了按脖子,扭了下,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占据一个晏家人的身躯,真是太开心了。” 唐与言冷声道:“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 ‘晏非白’道:“滚出来?我才不呢。” “说起来,我们好久不见了呢,唐与言。” 第四百九十三章 逐魂 ‘晏非白’阴冷滑腻的语调带着挑逗的意思。 唐与言皱了皱眉,眸中有难以掩饰的怒意闪过,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一边死死盯着对方,一边捏住找到的镜子,将其拿了出来。 ‘晏非白’稀奇道:“没想到毒圣打架前还想照照镜子?” 唐与言把镜子侧对着晏非白,镜子中照出了一张邪气凛然的脸,让人诧异的是,那张脸跟晏温年有七成相似。 ‘晏非白’也看到了镜子照出来的事物,邪笑道:“原来是照魂镜,可惜了,照魂镜可奈何不了我。” 唐与言看了眼镜子,先将其收好,冲了上去,‘晏非白’迅速后退,抬手扼着自己喉咙。 他阴笑道:“你要是在上前一步,我就给这晏家小子掐死了。” 唐与言停住了脚步,表面虽然还很平静,心里早已开始焦躁起来,似乎有一股力量藏在四肢百骸当中,只要心起杀意,就能让这股力量爆发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之前内力失控或许不是因为功法有后遗症,而是因为她身体里藏着一个嗜血的‘恶魔’,唯有心境巩固,情绪波动平稳,才能将其压制。 杀戮带来的不止是血孽,还有漠视生命的失控。 唐与言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嗜血的念头,问道:“你想做什么?” ‘晏非白’道:“自然是希望你放我走~让我好好享受一下拥有躯壳的感觉,哈哈哈哈哈!” 唐与言捏紧拳头,“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的。” ‘晏非白’眨了眨眼,拉长语调道:“那就要看你愿不愿意跟我拖了,要是这具身体饿死了,我也不介意去找下一个勉强用用。” 唐与言犹豫了。 她道:“让我再想想。” ‘晏非白’邪笑道:“好。” 唐与言面上思索,心里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可以求助夏寒殷,私底下开始联系对方。 画面开始共享,唐与言第一眼便看见了一只手拿着穿了线的针在缝制着什么东西。 唐与言:打扰到你了吗? 夏寒殷:没有,只是你面前这个……不是晏非白吧? 夏寒殷拿着针线的手停了下来,将注意力放在了唐与言画面中的那个人身上。 她看人很准,这个邪气又带有挑衅意味的眼神绝对不是晏非白能够拥有的。 唐与言:是,也不是。他被魂灵附身了,不知道御羽前辈在不在你旁边,你能不能问问看? 夏寒殷:言重了,晏非白也是我的朋友,我现在就去问。 唐与言:好。 不知道是不是红线起了平摊的作用,那股难以压抑的杀意渐渐弱了下去,虽没有完全熄灭,却也对她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了。 画面的另一边,夏寒殷不知道做了什么,在室内的下一秒就到了室外,死白着脸的御羽穿着紫黑色的羽衣出现在了画面里。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御羽忽然抬手摸了摸夏寒殷的……脸? 夏寒殷:与言,再等一会,一分钟后御羽的火焰会从旁边的湖里升腾起来,你要吸引他的注意力,让火焰顺利净化他。 唐与言:不会伤到晏非白的魂魄吧? 她还记得御羽的火焰,是噬魂之火。 夏寒殷:附身不超过三个时辰,他们两之间魂魄的联系不强,御羽能控制住火焰灭掉恶魂。 唐与言放下了心。 夏寒殷:一分钟倒计时,开始了! 御羽的手放在了夏寒殷眉心上的火焰印记上,从中扯出一缕火焰状的线,一点一点的用手指夹住线往不知何时显形的红线上拽去。 她手腕的红线毫无方向感般向四处飘散着,飘到大概五十来米的距离,剩余的一长段便是消失的状态。 ——御羽有想过借助红线找到从地府离开的路,不过这只有连通的十五分钟才能让红线显形。 以红线显形的长度与时间来看,顺着线来找路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御羽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夏寒殷在心中一边为唐与言默念着数,一边让御羽按照她念数的节奏来控制着火焰移动的速度。 唐与言等着时间流逝到最后十秒的时候,才开口道。 “你是晏家灭门案的始作俑者吧。”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从对方‘好久不见’四个字出口后,唐与言只是一想,就想到了在玄枢阁意外进入的副本。 那个时候,作为晏家灭门案的真凶出现了。 只有那个魂灵,才会对晏家如此的上心。 ‘晏非白’邪笑道:“没想到你的记性不太好,现在才想起我是谁,我可真伤心呢。” 唐与言问道:“你跟晏家有仇?” 晏温年,晏家,还有晏非白,都被对方所害过。 ‘晏非白’道:“仇?哈哈哈,当然有了,不仅有仇,还是血海……这是什么!” 一缕青色的火焰宛若抓住机会捕猎的蛇一样,死死的将晏非白的身体缠绕起来。 他眉宇间因别人控制而透露出来的邪气渐渐化为实质性的黑气,被火蛇一口咬了下去。 御羽顺利得手,这让唐与言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夏寒殷那边发出了警告。 夏寒殷:他们的魂魄缠在一起了,御羽没办法继续下手了,你快压制住他。 唐与言闻言,立刻上前出手把晏非白的下颚卸了,双手反捆在身后,青色的火蛇在晏非白周围盘旋着,始终没找到落嘴的地方。 唐与言:那现在该怎么办? 夏寒殷:我问问。 另一边。 御羽握住夏寒殷的手腕保持能量传输,蹙着眉道:“有三种可能,一是被附身的人是极阴之体,很容易被外界魂灵侵占。二是魂灵与被附身的人之间拥有着血缘关系。” “三是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契约,能让他们之间的联系紧密起来。总之,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非十五之时,我无法将其驱逐。” 夏寒殷将御羽的话复述了一遍。 唐与言:我知道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通过那不知名的红线落在意念当中,明明在这里任何话语都不会掺杂任何情绪,她却能感受到唐与言心中的悲伤。 画面中,青色火焰化作的蛇忽然盘上了晏非白的手臂上,露出实质化的尖牙咬了下去。 两滴鲜血顺着毒牙流进了青色透明的火蛇当中,让火蛇染上了几分妖异。 御羽垂眸道:“他三种情况皆有。” 夏寒殷:“!” 第四百九十四章 晏温酒 御羽道:“不过,他虽是极阴之地,但与魂灵之间的血缘关系很亲近,再加上契约的力量很弱,他本身的意识不会被吞噬,只是会沉睡。” 夏寒殷闻言松了口气,把御羽的分析又跟唐与言说了下。 唐与言:既然晏非白不会有事,那我便等十五月圆之时。 夏寒殷:必须得确认对方十五的时候在哪,不然他没办法出手。毕竟来往还是有限制的,从哪里建立媒介出现,就只能以媒介为中心的一圈范围移动。 唐与言:我会好好看守他的。 夏寒殷:嗯,时间快到了,与言,再见,希望晏非白能早早脱困。 唐与言:我也希望,再见。 红线的连接因时间不足而断开,缠绕住晏非白的火焰也骤然熄灭。 ‘晏非白’狰狞着一张脸,他艰难的张了张口,吐字含糊道:“没想到你还有来自界外的帮手。” 每一个字都哈着气,是用气音和舌头艰难说出声音的。 唐与言有些听不下去,抬手给他的下颚重新装了回去,问道:“你跟晏家有什么血海深仇?你原先也是晏家的人吧?” ‘晏非白’眼中燃着怒意,“你管得着吗?” 唐与言道:“我是管不着,不过晏非白是我朋友,怎么说也该管一管。” ‘晏非白’怒极反笑道:“朋友?!唐与言,你敢说你没报着利用的心态接近他吗?” 唐与言道:“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有价值,是好事。” 她反剪着人,低头看着底下被制住的人,说道:“反而是晏前辈你,不是与晏家有血海深仇吗?为何在意起晏非白这个小辈来了?” ‘晏非白’唾了声,怒道:“你就不怕我咬舌自尽?” 唐与言道:“你不会,因为你能附身的躯壳除了他,只有晏温年了,可惜以晏门主的实力,你很难附身对方。” ‘晏非白’冷静下来,“你为何如此肯定?是那个界外之人告诉你的?” 唐与言道:“不是,猜的而已。” ‘晏非白’嘲讽道:“那你猜的可真准呢。” 唐与言低笑,“我也觉得,可惜还没猜出前辈究竟是晏家温字辈的哪一位前辈。” 手下按住的身体颤了下,像是印证了她的猜测一般。 唐与言勾了勾唇,将温字辈的人一个一个名字念着,只不过念到最后,手下的人没有其他动静了。 ‘晏非白’大笑出了声,“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没想到就只会念那恶心的族谱。” 唐与言眯了眯眼,想起他在镜中与晏温年相似的容貌,以肯定的口吻道:“你是晏温年的孪生兄弟,你们是双生子。” ‘晏非白’的笑声戛然而止。 唐与言道:“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公,恰好有些不公我是不赞同的,简单想了下,便有了答案。” “只是不知道你受得,又是何种苦呢?若是出生时就横尸荒野,在镜中你的魂魄不会是已经长大了的模样。” ‘晏非白’道:“与你何干。” 唐与言道:“你所在意的事情,我可以向你保证,未来会减少这些事的发生。” ‘晏非白’道:“我不在乎,只要晏家全死了,我就开心了。” 唐与言道:“不,你不会开心的,你这样按照个人喜恶做事,又跟因双生子流言排斥你的晏家有何区别?” ‘晏非白’沉默了。 唐与言见有效,诱导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字,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他迟疑道:“……晏温酒。” 唐与言夸赞道:“晏温酒,这名字不错,听起来就是个能消愁的。” 晏温酒:“……” 约摸是名字被念了出来,晏温酒身上的戾气与邪气消散了不少,整个人给人一种阴冷忧郁的气质。 唐与言道:“我记得晏温年幼时就不在晏家了,晏非白也是晏家最小的一个孩子,想必在你出事的时候他也不记事,否则你不会放过他。” “他们基本上都与你的仇无关,何至于赶尽杀绝?” 晏温酒闷闷道:“不报仇,我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唐与言道:“跟我回去呗?总能找到你想要找的价值。” 晏温酒沉默。 唐与言眯了眯眼,“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晏温酒依然沉默。 唐与言一手捆着对方的手,一手扯着他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往秋水城城门口大步迈去。 晏温酒被动荡着秋千,神色茫然地看了看远方。 蓝天白云,秋日暖光,这样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风景本是他一生都难以寻得的奢望,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感受到。 原来,除了报仇之外,活着,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只是自杀的人,大概不会再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了。 唐与言感觉气氛轻松了不少,边走边问道:“你是烈阳的人吗?” 晏温酒沉默。 唐与言觉得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又问道:“你认识谢平吗?” 晏温酒道:“我不是烈阳的人,也不认识什么谢平。” 唐与言道:“晏家灭门案的那一场火焰,是烈阳的毒作为开场的。” 晏温酒冷哼一声,“原来你是说那群人,那群不知道打哪来的怪胎要抢什么东西,在我之前杀了不少人,真是令人气愤。” 唐与言脚步顿了下,淡淡道:“那么星象陨灭,天下归魔。以及你知道天狱剑,又是怎么一回事?” 晏温酒哼哼唧唧道:“字面意思。” 唐与言问道:“没有其他深意?” 晏温酒道:“从旁的地方听来的,我觉得挺有气势,便说来玩玩。” 唐与言:“……” 就算知道晏温酒在扯谎,她也没办法逼着对方说真话。 晏温酒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把我关一辈子?” 唐与言道:“你会有离开这具身体那天的。” 晏温酒嗤笑道:“倘若我跟你说,我若离体我就会魂飞魄散,你也想要让我离开?” 唐与言道:“既然会死,当时又何必附身他?” 晏温酒拉长语调道:“明明是他自己把我从死亡的坟中拉扯到现世的,我若是不附身岂不是对不起他的美意?” 唐与言道:“如果没有两全法,那么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直面死亡。” 晏温酒道:“那你可真心狠呢。” 唐与言慷锵有力道:“亲疏有别。何况,他与你无仇,无须以自身为你这种死后还多造杀孽的恶魂让道!” 第四百九十五章 开始后悔 晏温酒嗤笑道:“我是恶魂?恶魂可没有那些披着人皮的黑心来得狠毒。” 唐与言淡淡道:“你若是非要跟那些人做比较,那么你也好不到哪去。” 晏温酒微怔。 唐与言抬头看了眼城门,“快要进城了,我把你放下来,记得安分点。” 晏温酒闻言,气笑道:“安分?好,好,我安分点。” 唐与言皱着眉侧头看了眼晏温酒,发现他情绪已经控制好了,心底有些不安,不过还是把人放了下来。 晏温酒落地站稳了身子,整了整衣袍,活动活动手脚,冷冷斜了眼唐与言便迈步往城门口走去。 唐与言抬脚跟上,在城门口停顿了下,简略地把情况说明了遍,并且勒令他们不要把刚刚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刚吩咐完,抬头一看晏温酒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远了,随即留下一句嘱托,快步跟上。 晏温酒边走边看,对寂静无人的城市表露出困惑,“秋水城这么少人?你们就不怕被打?” 唐与言道:“这是他们主动让出来的城,他们不会来的。” 晏温酒邪笑道:“万一真来了呢?” 唐与言垂眸道:“这是无意义的事情,不过他们真要来,当然会把秋水城拱手送还给他们。” “哦?你倒是大方的很。” 唐与言随口道:“本身拿下秋水城的目的就是加强运粮防线,现下该准备的都准备了,拿不拿的也无所谓了。” 她说着说着,低笑了声,“何况……城中还余留着毒,你觉得他们看到城外周围被烧秃了的黑草,还会有攻城的打算吗?” 晏温酒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才瞥向唐与言,“论心狠,果然我这个恶魂……果然还是你最狠。” 他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唐与言之前的话,半途改了口。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说道:“毒不是我做的。” 晏温酒显然不信,“难不成还是他们自己下毒毒的自己?” 唐与言不好解释这件事,只得以沉默相待,在晏温酒眼里自然是默许的态度。 “哈哈哈,还真是他们下毒毒的自己?你说我信吗?!” 唐与言否认道:“也不是。” 晏温酒讥讽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不成还有其他不要命的人插手?” 唐与言道:“的确有,但是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件事?秋水城的毒是谁下的,应该与你无关吧?” 晏温酒嗤笑一声,“与我无关又何妨,寄人篱下的,还不让我管点闲事?” 唐与言脚步顿了下,忽然微笑道:“既然你想要管闲事,不如帮忙照料一下鸽子?” 晏温酒:“?” 之前远远落在唐与言身后的鸽子飞扑到晏温酒怀里,对着陌生气息的躯体狂啄着。 偏偏晏温酒还控制不了这具身体的内力,只能拍打着鸽子,还被这动作灵敏的鸽子秀了一脸操作。 晏温酒无能狂怒,“滚开,臭鸟!滚!” 鸽子不甘示弱,“咕咕咕!” 唐与言反思了一下自己看戏的心态,才伸手挡在鸽子面前,握住晏温酒的手。 她道:“这只鸽子是晏非白要养的,你既然附身在了他身上,就该还好履行他要完成的任务。” 晏温酒瞪大了眼睛,指着躲在唐与言肩膀上故作小可怜模样的鸽子,“你要让我养这臭鸽子?!怎么可能!?” 鸽子不爱听这句话,拢着翅膀低声哀叫着。 唐与言假笑威胁道:“你要是不想养,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晏温酒看了眼可怜兮兮的鸽子,又看了眼假笑到让人发毛的唐与言,迟疑了下,还是选了前者。 “我该怎么养?” 唐与言把以前往鸽子院子里跑看到的饲料配方说了下,并且道:“记得清理它的粪便,时不时喂点水,另外,它喜洁,脏了得带它去洗一洗。” 晏温酒听着就觉得头大,“我后悔了,我宁愿去找晏温年也不想干这活!尤其是伺候这臭鸟!” 鸽子叫声愈加凄惨。 唐与言抬手轻按了按鸽子头,顺着它的头抚摸着它的羽毛,以及它羽毛之下矫健的肉。 可惜了,这是白秩的鸽子,还是只信鸽。 鸽子感觉到不妙,反射性地抖了抖身子,将自己的身躯从唐与言的手下解脱出来。 它听说,这个人可喜欢吃鸽子了,自己该不会是被盯上了吧? 唐与言顺势把手抽了回来,“你若是不想养,那我只好把你关起来了,我发现这秋水城城下有一个庞大的地下城,指不定能找到一个好地方关你。” “地下城……?” 晏温酒眸色微闪,“你是指……黑市吗?” 唐与言道:“里头的东西基本都被销毁掉了,只剩下一个空壳,看规模和隐蔽程度的话,很像。” 晏温酒喃喃道:“当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晏温年回来了,我会是个什么下场,可听到了他们讨论绑匪勒索信的内容后,我又在想,如果当年是我被抓走,他会不会跟我一样被人奚落厌恶?” “我既希望他能回来,回来洗清我身上的罪孽,又希望他不能回来,回来就是招人白眼,受尽苦楚。不……到底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我天赋比他差,晚几秒出生吗?!” 晏温酒癫狂道:“唐与言,不,毒圣!你说说看?我究竟哪点不好?他们觉得我太吵了,让我安分点,我安分了,他们嫌弃我吃得多,让我吃残羹冷炙,我吃了,他们嫌我身体虚弱,让我别得病,我就算病了也不敢说,只能默默地扛着。” “毒圣!我事事如他们意,为什么他们到最后连让我活着的机会都不给一个?!就因为……就因为我是不该存在的那个人吗?!” 晏温酒的眼眸染上了血色,周身仿佛有看不见的阴气萦绕着,让周围的温度骤降不少。 鸽子被吓得振翅飞了起来,躲在了唐与言身后。 唐与言道:“你认为你是不该存在的那个人吗?” 晏温酒眯着微红的眼道:“我不认为。” 唐与言道:“那不就得了。” 晏温酒:“……?” “你既然都看不起他们,他们所说的话你又何必在意,该不该存在,不还是自己说了算?” 唐与言眯着眼笑道:“不过,你既然选择附身晏非白,选了养鸽子,那就得好好养,我看好你,晏温酒。” 晏温酒:“……” 第四百九十六章 恶龙 晏温酒道:“带我去一趟地下黑市,我就养。” 唐与言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补眠,我让人带你去看。” 晏温酒想了下,同意了。 唐与言把人带到柳烟迟的住处,在外头喊了一嗓子,里头的人就蹭蹭地跑了出来。 抛却柳烟迟对夏寒殷的执念外,他算是来秋水城这群人中比较靠谱的一个了。 柳烟迟恭敬道:“毒圣前辈、非白前辈,两位有何吩咐?” 唐与言指了指晏温酒,“他目前不是晏非白,是晏温酒,你带他去地下黑市转一圈,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范围就行。” 晏温酒冷哼一声,撇着头根本不想理会他们。 柳烟迟似懂非懂的看向晏温酒,打量了会才了然道:“是。” 唐与言道:“对了,如果你碰见丰长老了,记得告诉他晏非白的事情,顺带让他回来把堆积的事物处理一下,实在处理不了的再来找我。” “是。” 把晏温酒的事情安排完后,唐与言便回去继续补眠了。 柳烟迟跟晏温酒对视了下,咳了两声,“你叫晏温酒?你是晏非白的兄弟吗?” 晏温酒余光扫了眼飞在天上对他虎视眈眈的鸽子,冷淡道:“不是。” 柳烟迟笑道:“可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脸嫩,娃娃脸配上笑起来时两颊上的酒窝,亲和力接近满分,让晏温酒心底的戒备、焦躁与怒意不由减轻了不少。 晏温酒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我只是借用了他的……样子。” 柳烟迟道:“那你易容术挺精湛的,啊,对了,你是要去地下黑市吧,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好。” 片刻后,地下黑市。 柳烟迟把晏温酒带到后就不在前头带路了,任由他自己走,“这里是一个类似于圆形吊坠的结构,圆环部位有许多入口,属于外围,唯有进了吊着圆环的尽头才有出口,那里属于中心部位,也是这地下黑市最庞大的场地。” “毒圣前辈说,这外围的买卖最多只是个普通的黑市,唯独最中心区域的场地才是黑暗所在。” 晏温酒边走边看着,闻言问道:“为何?” 柳烟迟道:“外围残留的血腥味大多都是动物的血,唯独中心区域,几乎全是人血,哪怕被大火焚尽也能辨别得出来。” 晏温酒微怔。 柳烟迟低声道:“据说中心区域除了奴隶场外,还有些权贵把人当牲畜宰杀取乐,并且有的还信奉邪术,觉得自己身体哪里不舒服,就该吃哪里补一补。” 晏温酒颤着声道:“人吃人,枉为灵长者。” 柳烟迟忽然拍了下脑袋,说道:“据弑楼记载,三十多年前,天赐城内发生了一起大型的拐卖案,下是平民百姓之子,上可及皇家子弟,若不是这起案子被破,恐怕许多达官贵人的孩子都被拐到这儿来了。” “温酒,看左边,从那里走进去,就是吊绳状的中心区域。” 晏温酒下意识看过去,通道漆黑无比,像是幽静的深渊般,他脚步顿住,低下身捂住了自己的头。 柳烟迟的话就像是开启一扇看不见门的钥匙,那扇门一打开,潜藏在晏温酒记忆深处的噩梦便被唤醒了。 有他被肆意辱骂的画面,也有辱骂他的人震惊后痛哭流涕求饶的画面。有他被故意推进湖里几乎要被淹死的画面,也有推他的人落水之后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沉石的画面。有晏非白婴儿时期被他们捧在手心上的画面,也有火海当中晏非白看到满身鲜血的他仍然勉力露出灿烂笑容的画面。 有别人的罪,也有他的罪。有他的嫉妒,也有温暖他心尖的笑。 “我们那里有这么一句话,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向自己的屈服了。” “?” “他们对你施行了各种各样的暴力,你却也在之后回以更加残忍的暴力,并且为此觉得愉悦,兴奋,若不是那一场大火制止了你更多的暴行,你已经成为了一条恶龙了,终日以残暴作为生活的调味剂。” “胡说八道!” “是,现在的我对于你而言是胡说八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抛弃人性,倘若你真的把晏家剩下的活口都杀了,下一个目标你会对准谁?” “我不会杀晏家以外的人。” “你会,因为,你想活下去。” …… “星象陨灭,天下归魔。” 晏温酒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感慨一下而已。” “哦。” 进入晏家灭门案副本前。 “晏温酒。” “?” “记住自己的名字,记住你还有人性,以及,小心花无间手里的天狱剑,它能斩破你的魂体,吞噬你的魂魄。” “我知道了。” “晏温酒……成龙还是成人,看你自己了。” …… 晏温酒道:“你不该救我的,我不值得你救。” “我不是救你,我只是在救我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 “……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不,我不相信,你是第一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我不相信你别有用心!” 那人笑道:“起初是这样的,只是后来想了想,这样接近你,跟我以前厌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傻孩子。” 她伸手按住晏温酒眉心,“不管如何,对你的测试已经通过了,这些,就忘了吧。” 一连串被封印记忆一涌而出,晏温酒一边捂着要被回归记忆炸裂的脑袋,一边无意识地流着泪水。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柳烟迟焦急地喊着晏温酒的名字,听到晏温酒说话,连忙倾耳聆听,以为是问自己的,答道:“我就叫柳烟迟啊。” 晏温酒猛地摇头,拍开身旁的柳烟迟,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两个字,反复念着,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柳烟迟想要听他在说些什么,却只能听到上下牙齿碰撞出来的摩擦声。 “晏温酒,醒一醒啊,你再这样下去嘴都要被你咬破了!” 他的声音犹如从远方传来一般,等入晏温酒耳力时,只不过是像蚊子振翅般的噪音。 “晏温酒。” 晏温酒停了下来,大脑也随着这一声停止了疼痛。 “温酒叔叔,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事情,又何必记着呢?” “往事当如烟,强行执着着复仇,最终会成为没有自我意识的恶鬼。” “温酒叔叔,你离开后房里的事物都被搜了出来,我求了人把那些东西都挪到我屋里了,在里头正巧看到了这么写着的话本,你还小心翼翼地用纸夹进去标注着,这是胡言乱语。” “现下有一半成了真,晏温酒,你若是想就此成为恶鬼,我无怨无悔,只希望你把弑楼名下的所有鸽子都放了。可你若不想,希望你能完成自己心中最深最美好的愿望,然后,回到亡者该去的地方。” “晏温酒,生死由命,我的命,在你手中。” 第四百九十七章 舍弃 晏温酒没有打断从脑海中不断冒出来的声音,那是晏非白的声音,是由一个白灰色的灵魂所发出的。 他的魂魄看起来浑浊,散发出来的光却是柔和清澈,具有力量的。 ——这是晏温酒没能彻底附身的原因。 “晏非白。” 他在心中默念着。 那个灰白色的魂魄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晏温酒忽略了耳畔柳烟迟的呼喊,在心中又默念了一次,“晏非白。” 这回,晏非白才温笑回道:“温酒叔叔,怎么了?” 晏温酒问道:“你真的,无怨无悔吗?” 晏非白道:“嗯,无怨无悔。” 晏温酒沉默了。 柳烟迟道:“前辈?温酒前辈?” 晏温酒回过神,酝酿了下话语,“……你刚刚在叫我吗?” 柳烟迟道:“对,我一直在喊你,你没有反应,温酒前辈你刚刚怎么了?是头疼吗?” 晏温酒摸了摸头,怅然道:“是头疼。” 柳烟迟道:“温酒前辈若是头疼的不行,可以找毒圣前辈看看。” 找毒圣看这样的头疼吗? 晏温酒神色茫然了下,迟疑道:“……我会的。” 柳烟迟道:“那我们继续往里面走?” “好。” …… 等晏温酒跟着柳烟迟出来后,他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总是时不时回头往后看。 他一边回头看,一边想跟晏非白询问晏温年的事情,可每当想法在脑海中一转的时候,欲出口的话语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想说也说不出来。 不是旁人不让他说,是他自己,想说又不敢说。 柳烟迟按照晏温酒说的,拽着人的袖子往前扯,避免他长时间停留在原地。 还非常认真的履行着他的话,边扯边喊着温酒前辈,就像是话本里喊魂一样,一声又一声以拉长的语调呼喊着。 这样的办法虽然看起来很蠢的样子,但起码有效。 柳烟迟能明显感觉得到手上拉扯的力道可以放轻不少,就像是拉着一个小孩一样。 基本上路走到一半,晏温酒就不再回头看了,低头看着牵着他的手,顺着对方的力道跟着走。 若不看他们两相近的身高,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哪家牵小孩出来玩。 “烟迟!这不是晏非白吗?怎么被你牵着走呢?” 胖乎乎的身子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了出来,挡在了柳烟迟面前。 柳烟迟恭敬道:“丰长老,这位是晏温酒,不是晏非白。” 丰兴盛闻言,绕着晏温酒转了几圈,挠了挠头,“这不就是晏非白吗?右耳上还有个被鸽子啄过的疤,哪来的晏温酒?” “该不会……!” 丰兴盛抓住晏温酒的手,踮了踮脚摸到对方的额头上,心底哇凉哇凉的,“——那群外来者们所说的什么,精神分裂症?” 柳烟迟顿了下,突然想到毒圣说这个人暂时不是晏非白,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 丰兴盛问道:“原来是怎样?真是那什么精神分裂症吗?” 柳烟迟看了眼身处议论中心却没在状态的当事人,眼神示意丰长老以后再说。 丰长老扁了扁嘴,把手收了回来,“你叫晏温酒对吧?打哪来的?” 晏温酒抬头,呆滞地看着他。 柳烟迟赶忙道:“丰长老,毒圣喊你把堆积的事物处理下,实在处理不了再去找她。” 丰兴盛耸拉着脑袋,“我才刚回来啊,怎么又要工作了。” 柳烟迟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丰长老,你从早上起来就不见人影,现在都快午时了才回来,绝对是偷溜出去玩了。” 丰兴盛叹了口气,忧愁道:“来回跑一趟多费时间,我也没玩多久。” 柳烟迟面不改色道:“毒圣还说,等她醒来后你没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丰兴盛:“!” 他跟柳烟迟打了声招呼,匆匆忙忙地转身就往事物堆积的地方跑。 晏温酒抬头看向丰兴盛离开的方向,后知后觉道:“她有说过这句话吗?” 柳烟迟腼腆地笑了笑,“没有,我骗他的,不过我想毒圣前辈心里也有这个意思。” “哦。” 柳烟迟道:“走吧,带你去你的住处,然后顺带做点饭吃。” “……好。” 午膳前,晏温酒在柳烟迟的指导下洗菜,切菜,等他弄完后,他看着对方熟练的热锅,烧菜,起锅。 午膳过后,晏温酒跟着柳烟迟收拾着碗筷,跟着对方一块儿洗碗,水流漫过手指抹去碗筷上污渍的时候,他莫名地感受到岁月静好这四个字的美。 想要远离喧嚣,让仇恨与怨憎息止一段时间,原来那么简单。 不需要那个人温柔地言语,也不需要那个人轻声地安抚,只需要让自己放过自己,沉浸在平凡无趣的生活当中,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受到了洗涤。 ‘咔啦’一声,手中的一个瓷盘摔在了地上,碎裂成了好几块。 晏温酒下意识去捡,柳烟迟连忙按住他,“温酒前辈,我来捡就好,你站远些。” 晏温酒愣了下,点了点头,让开了位置。 长着一张嫩脸的柳烟迟很快就把瓷盘碎片收拾好了,露出带着酒窝的笑容,“温酒前辈,碗洗的也差不多了,不如您先休息会?” “……好。” 晏温酒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座位,索性便站在一旁,看着像是小大人模样的柳烟迟认认真真地做着手上的事。 他借着被拉扯的时候下意识摸过对方的骨,骨龄不大,也只是及冠没多久。 他记得,他及冠的时候还在外面披头散发地流浪,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去学,只会在那一圈地里当一个捡垃圾的头头。 直到现在,他也还是当年的那个流浪汉,唯一不同的是他学会了如何杀人。 晏温酒啊晏温酒,这么多年下来,你却只会杀人这件事,连洗碗这种小活都做不到,也太废物了。 晏非白安慰道:“温酒叔叔,人各有所短各有所短,不必在意这一时的失利,以后总能学会的。” 晏温酒喃喃自语着,“我已经,没有以后了。” 柳烟迟侧头,“温酒前辈,你在说什么?” 晏非白:“?!” 晏温酒道:“她说的对,我这个恶魂,该给活人让道。” “你会魂飞魄散的!” 晏温酒笑了笑,“魂飞魄散?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只要有人还记得,我就从来没有死亡过。” 他定定地看着柳烟迟,说道:“帮我记住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叫——” “玄光。” 第四百九十八章 谎话成真 晏温酒往后倾倒着,柳烟迟手里还拿着碗,根本来不及扶稳他。 正当柳烟迟以为人要倒在地上的时候,人险而又险地站直了身子,神色复杂的在原地发呆。 柳烟迟松了口气,“温酒前辈,你怎么了?” 晏非白抬头,看向柳烟迟,沉默了下。 柳烟迟见状,又问道:“温酒前辈,你刚刚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恶魂,魂飞魄散,还有记住名字的?” 晏非白道:“不是胡言乱语。” “啊?” 晏非白眸光微闪,“他要你好好记住他的名字——晏温酒。” 柳烟迟迟疑道:“他要?……那么你,你是晏非白?!” 晏非白垂眸,“嗯,我是晏非白。” 柳烟迟语气轻松了些,好奇地问道:“你真是精神分裂症吗?” 晏非白愣了下,“或许吧。” 柳烟迟道:“他们都说精神分裂症是你心底深处想要却做不到,所以分裂出来一个新人格来帮你做到,是这样吗?” 晏非白也不懂,只能含糊应道:“姑且是吧。” 柳烟迟又问道:“你分裂的那个人格看上去很不安,还会头疼,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好的经历啊?” 晏非白:“……” 怎么柳烟迟越说越让他有种晏温酒是他人格的错觉。 晏非白按了按微红的眼眶,说道:“我需要休息一会,烟迟,你去看着丰长老别让他乱来。” “是,只是这些碗……” 晏非白道:“我来洗就好,你去吧。” “嗯。” 柳烟迟离开后,晏非白走过去熟练地洗碗,没一会就将吃过的碗筷全部洗净。 说实话,他对晏温酒的感触很复杂,那些话明明一开始是他骗对方的,可对方却因为这些话,主动选择了魂飞魄散。 假话说得多了,自己也觉得那些话是真的了,就像是他刚刚脱口而出的话语,安慰着对方还有以后。 哪有什么以后? 没有了。 如果最开始晏温酒选择的不是强行附身,或许还有共存的机会,让他成为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 可他选择的,到底是另一条路,一条只能拼得你死我活的路。 晏非白抬起沾了水的手,喃喃道:“你没有给你自己留后路,我也不会给你留后路的。” 可,他或许是有一份真心的,真心实意的不希望晏温酒就此魂飞魄散。 无声的热泪从眼眶中流出,划过脸颊,滴在了他的掌心上。 他不欲手染献血,却以无形之刃,让人自刎而亡。 —— 入夜后,某一处正厅里。 君启捧着唐与言泡的茶,嗅着茶香,抿了口,夸赞道:“没想到小唐的泡茶手艺这么好。” 唐与言道:“普普通通罢了,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当面说吗?” 君启道:“你反杀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为防万一,晏温年打算亲自出手了,我来就是告诉你等待战起就行。” 唐与言微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队伍里有内奸?” 君启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不一定有,也不一定没有,主要是渝州城那边已经攻下墉城了,时间紧迫下,帝君能料得到我们的动作。” 唐与言蹙眉,“这么快?” 君启摊了摊手,“比九叶檀设想的还要好一点,起码墉城的人有抵抗,没有说直接躺平任来。” 唐与言若有所思,“那九叶檀所预计的十天内,想必会缩短一半的时间吧?” 君启道:“还要再看看情况,打仗前连对方的底都摸不清,会有很大概率打败仗。” 唐与言道:“那就只能等晏温年有所收获了。” 君启附和着嗯了声,喝了点茶水,忽然道:“说起来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小唐你。” 唐与言:“?” 她问道:“什么事。” 君启道:“我最近没有听到过花无间的动向,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唐与言摇头道:“不知,他说有事要处理,在去红柳山之前就分别了。” 君启若有所思,“这样啊。” 唐与言问道:“君启,九叶檀那边可还有其他事?” 君启道:“没有其他事了。” 唐与言狐疑道:“那你就是为了这两件事来的吗?” 君启笑了下,“也不是,就是想来帮衬帮衬你。” 唐与言总觉得君启怪怪的,笑容粗看有疏离之感,细看发现只是她的错觉。 她把手旁的茶水一口饮尽,说道:“既然没有其他事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休息。” 君启抬了抬手中的茶杯,示意他还没喝完,“再等等?我想仔细品味一下你泡的茶。” 唐与言有些莫名,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不算太晚,你慢慢喝。” 君启的古怪之处让唐与言有些疑心他亲自来的目的,可又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又压下了心底的怀疑。 “这是有其他客人来了?” 闻声后见人,晏非白走了进来,跟毒圣和君启打了声招呼,便走到了唐与言面前,伸手想要拿茶壶。 唐与言拍掉他的爪子,问道:“丰兴盛那家伙的事情搞定了?” 晏非白捂着手,嗯了声,“搞定了。” 唐与言道:“你今天不是好早就累了吗?怎么不去休息?” 晏非白眸光微闪,这话的意思……毒圣并不想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君启? 他指了指君启手中的杯子,神色如常的笑着说道:“听说有人从涟香城那边过来,我来看看,顺带蹭个茶水喝。” 唐与言:“……” 晏非白提着唐与言桌上的茶壶,边走边温笑道:“只是没想到是你过来了,君启。” 君启也回以一笑,“好久不见,白羽。” 晏非白落座于君启旁边,说道:“白羽……这个名字倒是很让人怀念。” 自唐与言也改口喊非白后,倒是没有人再喊这个名字了。 君启侧头问道:“那你这个名字是不要了,还是怎么着?” 晏非白笑了下,没有正面回答,“初次见面,我姓晏名非白字惜白。” 君启会意,“初次见面,我姓君名启,目前无字。” 唐与言听他们介绍完了,也来掺和一手,“初次见面,我姓唐名与言字入玄。” 君启笑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晏非白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唐与言瞥了他们一眼,“行了,别……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 看着晏非白和君启的笑容,她还是改口参与了他们这幼稚的行为。 谁让她之前也自我介绍了呢。 第四百九十九章 送葬 东方狩与头七当夜,慕容昔应帝君慕容连景之令,前去祭拜东方狩与。 明面上说的好听是去祭拜,说难听点,是监视再三请旨出宫祭拜的东虹。 慕容昔想到了锦娘的委托,捎上了近几日在身边刷存在感的花无间,一起上了马车。 他戏谑道:“姑娘可真想要攀上东虹?” 花无间压低嗓音,柔声道:“像三公子您这样的皇家小女是高攀不起的,可他只是区区一个侍卫,哪怕是帝君身边的红人,那也是侍卫。” 这样的恭维慕容昔其实挺爱听的,不过面上还是会装作不悦的神色,“姑娘的意思,是我不如东虹配得上你咯?” 花无间笑道:“三公子,小女只是地上的泥,而您却是天上的云。天上的云怎能与地上的泥相比呢?” 慕容昔道:“你说的在理。” 花无间笑意更深,眸色也愈加深沉,心里已经开始计划起如何把慕容昔灭口了。 ——这些矫揉造作的恭维话说一遍还行,两遍也能接受,三遍也忍了。 问题慕容昔这家伙,自见了之后,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以不同的话题暗示他想被拍马屁。 花无间实在有些头疼,这个身份迟早会暴露的,以慕容昔的性格,日后若是知道这件事,指不定会嘲出花来。 其实他也怀疑慕容昔是故意的,故意装作不知道自己身份,就是为了看看自己的目的为何。只是对方能演戏一演就是十几年才在帝君之令下暴露出来,他一时半会也很难看出来是真还是假。 马车里的炭火灼灼,伴随着车轱辘转动,身处车重,隐约有一种晕眩感涌来。 消停了会的慕容昔又不安分了,他问道:“车中的炭火烧得有些旺了,姑娘可会觉得闷热?” 花无间摇了摇头道:“不会,小女体弱,这样的温度正好,多谢三公子关心。” 慕容昔又道:“若是姑娘感觉到不适,可一定要告诉我。” 花无间淡笑着应下。 他没找到机会无形地恭维慕容昔一手,想必一会还会找机会问自己,便安静等待着对方的话语出口。 慕容昔果不其然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突然停顿下来的马车把他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公子,东方府到了。” 慕容昔道:“知道了,让人去通报一声。” “是。” 他站起身,从马车里弯着腰走了下去。 慕容昔落地后掀着一边帘子,伸手道:“姑娘,可以下来了。” 花无间点了点头,提着裙摆朝慕容昔笑了下,避开他的手,从另一边跳了下来。 慕容昔也不介意,自然地收回了手,大跨步走在了前头。 东方府的门敞开着,边上挂着白潘布,守门的麻布衫仆役恭敬地让开道,排在两边夹道迎着慕容昔的到来。 慕容昔背手走了进去,花无间故意慢了几步,走在了后头,大部分侍卫跟在他身后,剩下小部分则跟在了花无间身后。 等他们到了灵堂前,慕容昔眼神示意了花无间去看在前头祭拜的东虹,便抬脚去跟东方家主打太极了。 花无间看向穿着麻布衣头绑白发带的东虹,微眯了眯眼,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便没有上前了。 东虹能逆着帝君的意思出宫祭拜,对东方狩与的情意定然深重,打扰到他引来恶感,后面的计划也不好施行了。 花无间思索了下,回想起从九叶檀那边得知的情况,再结合自己得到的消息,站在一旁低着头,从另一种心态出发悼念东方狩与。 到也算不上是真心意识,只不过挺敬佩东方狩与这样复杂的人,能够选择出一条最优解的解脱方式。 ——他对帝君有仇,对东虹有情,然而帝君和东虹是一条船上的,他做不到取舍,便以死明志。 是懦弱,也是求全。 祭祀的流程在慕容昔的监视下顺利的走完了,最后便是将人送葬。 东虹要暂时以东方狩与兄弟的名义跟着棺材一起送葬,慕容昔身份尊贵,不至于要跟着,便示意花无间跟上去,并且巧妙且隐晦的表达了这是帝君可能要许配给东虹的妻室。 东方家主闻言,念及慕容昔极有可能登临太子之位,自然也没拦着,任由花无间跟了上去。 东方家的墓地葬于天赐城外的一块风水宝地里,虽然不如皇室的皇陵,可也比荒郊野外强太多。 送葬的队伍到了城门口,被守城卫拦下。 东虹取出帝君给的令牌,“帝君准予东方家送葬,请开一道小城门。” 守城卫人微言轻,做不了主,“这位公子,请稍等一下,我上报给上头。” 东虹道:“入葬时间耽搁不得,请速去速回。” “自然。” 过了会,守城卫带着人回来了。 那人连令牌都没看,看到东虹那张脸便低下头恭敬道:“大人,可是要开一道小城门离开?” 东虹道:“是,约半个时辰后回来。” “我这就吩咐下去,请大人稍候。” 很快,小城门口开了,送葬队伍通过这个口子出了城。 花无间趁着队伍走到了阴影之下,回头看了眼天赐城。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若帝君不放心东虹,把人放出去又关在外头的话,该怎么办? 不过这个问题想来是不太可能的,根据消息推测,帝君这么多年下来只真正信过两个人,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帝后陈灵外,只剩下东虹了,他若是把人放了出去,那就无人可信了。 这一路上没有发生波折,装着东方狩与的棺材就着月色入葬,再一流程的仪式下来,便开始回程。 约莫是心愿完成了,东虹凝重的神色恢复了平淡,注意到队伍后面跟着的花无间,不由走了过去。 “你是谁?” 花无间福了福身子行礼道:“小女念安,是跟着三公子来的。” 三公子,慕容昔。 东虹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想到慕容昔说过的话,问道:“你想嫁给我?” 花无间:“……” 你这也太直接了。 花无间垂眸道:“嫁?大人,小女除了这一条路,可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这番话说得含糊不清,在指意自己是慕容昔的一颗棋子。 东虹道:“你可以有其他的选择,我会向帝君禀明的。” 花无间道:“小女选择了其他,可能在这乱战当中活下来?” 东虹道:“天枢不会败,帝君会将侵占天枢江山的敌人赶出去。” 花无间轻声道:“可现在,已然能窥见败局了。” 东虹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道:“明日你便随我入宫,我会给你一条能好好活着的路。” 目标达成的很顺利,花无间行了重礼,“小女拜谢大人。” “不必多礼。” 第五百章 高度不一 送葬的队伍顺利回了城。 除却东方本家的人和花无间,其他被雇来的人拿了银钱后一同行礼道了几声为死者哀悼的话便离开了。 慕容昔还在东方家等着,听到队伍回来后,打了个哈欠,洗了把脸出来收验一下成果。 东虹看见他,第一时间上前来,“明日我会带念安姑娘进宫面见帝君,特来告知三公子一声。” 慕容昔有些诧异,他倒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让东虹注意到,“既然大人喜欢,只管带去便是,不过在此之前,让我与念安姑娘单独聊几句?” 东虹看了眼不远处‘忧心忡忡’的花无间,说道:“若念安姑娘同意,自然可以。” 慕容昔招手,身旁的侍卫会意,上前去把花无间喊了过来。 等人来了,他把刚刚的话重新说了一遍,笑问道:“姑娘可同意?” 花无间瞄了眼东虹,点了点头。 慕容昔道:“你看念安姑娘都同意了,那我便把人借走了。” 东虹嗯了声,看向花无间,“若有事可以喊我。” 花无间应了声,又道了句谢,便跟着慕容昔到一旁靠内力也难以听清楚的角落里。 慕容昔压低声音,惊叹道:“没想到姑娘的手段还真是不凡,有想好之后的打算吗?” 花无间浅笑道:“自然是攀附住东大人的权势了。” 慕容昔暗示道:“地上的泥怎么能跟天上的云相比呢?你完全可以选择一条更好的路。” 花无间顺势问道:“大人可有什么推荐?” 慕容昔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时不时看过来的东虹,意味深长道:“比如说,帮我多看着点君父。” 花无间闻言,表露出退却的神色,“接近一个侍卫还行,接近帝君,我觉得我不可以。” 慕容昔又加了把火,“姑娘若是害怕,多看看东虹,毕竟他可是君父的一把手,你说是吧?” 花无间露出迟疑的神色。 慕容昔多添了把柴,“你若是办这事,锦娘欠我的人情便不用还了。” 花无间还是应下了,“三公子,我会尽力而为的。” 慕容昔道:“放心,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会想办法保你的。” 若是不去想,便是没办法了? 花无间假笑道:“三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两人客套了几句,慕容昔见东虹隐有焦急之色,便把花无间打发回去。 “姑娘该好好攀着东虹,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肉要从嘴里飞出去了。” 他以讥讽的口吻说道,声音刻意拉高了声量,让东虹能够听到。 花无间明白他的意思,装作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往后退着,没退几步,便被一堵肉墙挡在了身前。 东虹冷声道:“三公子,谨言慎行。” 慕容昔假笑道:“谨言慎行?我说的可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他大手一挥,长袖一甩,“走,摆驾回府。” 东虹冷眼看着慕容昔带着侍卫离开,等人都走完了,才看向身后的人。 他一脸歉意道:“念安姑娘,看来劳烦你与我一同在客栈住一晚。” 花无间道:“小女无事,此次又要多谢大人了。” “不必言谢,随我走吧。” 东虹没有留在东方家碍他们的眼,带花无间到了天下第一楼租了两间房,便道了声明日见后歇息了。 花无间回完礼,在走道上站了会,环顾一下寂静地四周,才走进自己的屋里。 天下第一楼不负其名,除却价格昂贵外,隔音是一顶一的好。 刚刚他有意去聆听东虹进门后的动静,以他的耳力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既然知道这间客栈的隔音能力很好,花无间想到了前天在门口堵到他的两人,坐在桌前等候着人上门。 ‘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花无间起身拉开门,看见门边上站着的两人后,松手回了原位上。 郁钦拢着手捂,悠悠地走到花无间旁边坐下。 武曲把门带上,立侍在郁钦身后。 花无间问道:“你们两皆是星辰化身,为何保持着主仆身份?” 郁钦闻言,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他啊,觉醒之前欠了我好多钱,一辈子也还不完,所以签了份卖身契呢。” 武曲:“……” 花无间笑道:“原来是这样。” 郁钦贼兮兮道:“不过无间公子的身家估计不小吧?若是分期付款,我也可以把武曲卖给你呢。” “哦?” 花无间打量了下武曲,遗憾地摇头道:“想来就算分期价格也十分昂贵,就算买来也不一定好用,还是莫邪与干将用的更顺手些。” 武曲:“……???” 郁钦哈哈笑了两声,“无间公子果然有趣。” 花无间道:“说来,郁老板可有什么消息透露透露?” 郁钦装傻道:“消息?哪有消息啊?这些天我们客栈里头就你和东虹入住,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多,哪能有消息。” 花无间含笑道:“看来郁老板还是打算置身事外了。” 武曲道:“你的事,与星辰无关。” 郁钦慢悠悠道:“什么是置身事外?身在局中,哪有置身事外的理?你与我的局,只是不在一个高度罢了。” 花无间笑容深了些,顺势道:“是我狭隘了。” 郁钦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来,东虹也懂易容,夜色下倒看不出来什么,若是明日你与他一同,极有可能露出破绽。” 花无间道:“上次根据锦娘发现的破绽,我已找人帮忙修整了,不会有意外的。” 他袖中的手扣着判官笔柄端的扣,“我唯一担心的是帝君会派人试我的身手,我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反射性的反击。” 若置身危险之中,让那不知是什么星辰的觉醒度再高一些,总感觉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郁钦闻言,思索了下,“放心好了,你只要不求死,命数不会让你死在不该死的地方。” 他到底还是没有给出让花无间满意的答案。 花无间笑容淡了几分,“那便谢过郁老板吉言了。” 郁钦道:“时间也不早了,无间公子好好休息,以待应付明天的事,告辞。” “不送。” 武曲准备拉开门,忽然停顿了脚步,指了指窗户。 郁钦会意,走过去把手从手捂里抽出,打开了窗户,重新把手塞了回去。 武曲退到郁钦旁边,把人拦腰抱起,从窗户那带着人离开了。 花无间听到门被敲响的声音,走过去把窗户关上,褪了几件外衣丢在里屋的床榻上,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开门。 东虹抬眼看到花无间‘衣衫不整’,当即转过身道:“抱歉,我总有种放心不下的感觉,叨扰姑娘就寝了。” 花无间懒懒道:“无事,大人也是担心小女,时间不早了,想必大人明天还有要事,早些休息吧?” “嗯。” 东虹回了自己屋,花无间把门关上,也回去休息了。 闭上眼的那一刻,花无间心底想着今天发现的一件事。 星辰化身的人,听力果然非凡。 第五百零一章 注定 时间快进着,直至九叶檀所定期限的第八天时,大军发动了进攻。 许许多多由玩家设计制造出来什攻城利器纷纷启用,十分顺利的将天赐城的城墙砸得千疮百孔。 君启道:“未免也太过顺利了。” 唐与言眸底的紫光微闪,“我总有种不详的感觉,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什么。” 晏非白:“?” 唐与言顿了下,“可能是错觉吧。” 她攥紧了袖中的残章,残章已经恢复的只剩下一个小个缺口,只要她把最后的东西安上去,便能开启回归的号角。 晏非白闻言,把视线重新落回战场上,观察着战局。 唐与言喃喃道:“希望,是错觉吧。” …… 帝宫,觐天殿。 花无间坐在龙椅上,把玩着一块纯白色的晶体,琥珀色眸子里的颜色隐约朝着纯白变化着。 在他之下,是握着刺入胸前匕首,难以置信的帝君慕容连景,以及对面满脸泪痕,双手是血的陈灵。 花无间对帝君个人胜券在握的根本原因,便是对方所信任的帝后陈灵,其实是襄王的棋子。 在九叶檀与素无情合作之前,花无间与襄王之间有过许多次的合作。 花无间负责帮襄王出谋划策,谋定东水,襄王则提供一些便利,助他收集药材,找寻治眼的神医。 简而言之,‘东水之襄’的名号,有一大半的功劳要算在花无间头上。 不仅帝后陈灵是襄王的人,慕容昔也投靠了襄王,包括帝君最近收服的易容高手季瑾生,也在襄王麾下效力。 唯独只剩下一个全心全意为帝君着想的东虹,也在他的离间计下,投入了牢里。 可笑帝君以为自己能与襄王平分秋色,襄王却早已将决定天枢国的权柄握在了手中。 只是…… 花无间没有想到,自素无情的死讯传出来后,襄王当天就刺了自己胸口一剑,欲要与其同亡,若不是素无情可以复活的消息传出,襄王手底下的牌,就打不出来了。 台阶之下的襄王招了招手,让人把觐天殿收拾一下,才抬头看向花无间。 襄王道:“我手底下的人你任差遣,只要能在三年之内将天下统一,你就是天下之主。” 花无间捏着手中的纯白晶体,含笑道:“帝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我启动了。” 襄王视线落在花无间越来越白的瞳眸中,到底还是没打算提醒,说道:“那便启动,早些结束这场闹剧。” 花无间眯着眼笑道:“当然。” 纯白色的晶体被按进了他的掌心,琥珀色的瞳孔彻底被纯白占据,他的眼前蒙着一片朦胧的白雾,潜意识闪过恍然的情绪,却又在下一秒被心底一抹残暴的所侵占。 他是谁?他是花无间吗? 不,他是凌帝,注定会让世人畏惧的凌帝。 ‘花无间’勾唇轻笑,“霁公子,以后让你的人喊我凌帝,可好?” 襄王道:“你随意便是。” 凌帝满意地笑了。 暗处,郁钦拢着手捂,神色微沉。 武曲道:“只要他一接触到‘本源’,无论怎样做,都无法改变结果,禄存,你认为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郁钦顿了下,“就算不能成功,至少我们反抗过了。” 武曲叹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你真的认为你保存了实力,还能保留属于自我的记忆吗?” 郁钦坚持道:“总要试试的。” 殿内的人快要出来了,武曲见状,把人拦腰抱起,带离了觐天殿周围。 此刻,天赐城周围亮起了纯白色的保护罩,所有的攻城利器砸在上面,都被屏障反弹,砸会了原处。 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九叶檀的大军损失惨重,天赐城城墙上的弓箭手反应过来,迅速拉弓射箭。 九叶檀想要下令撤退,不知从哪来的队伍迅速包围了他们,待看清上面盔甲印着的纹路时,他才恍然襄王居然能背着帝君养了这么多私兵。 ——阻拦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帝君,而是襄王。 君启和晏非白都上前去帮忙,唐与言慢了一步,想要上前施以援手,却被拦下了。 武曲道:“毒圣,你不能去。” 唐与言费劲功夫,也没能从武曲身前越过。 郁钦快步从后面喘着气跑来,“毒圣,你要记住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你若是死了,未来就真的死了。” 唐与言微怔,她看了看武曲,又看了看郁钦,忽然问道。 “你们皆是星辰化身?为什么不把天赐城内的消息传出来?” 郁钦道:“不论是传出去还是不传出去,结果都是一样的,改变不了,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将进度拉快,让命线的转折点暴露出来。” 唐与言哑声问道:“为了将进度拉快,不惜牺牲这十多万的生命?” 她的声音中有悲戚之意,像是磬发出来的石音一般厚重撼人。 唐与言的视线落入乱局当中,除却作为主帅的九叶檀被针对外,一身红衣的晏温年更是他们主要的攻击对象,哪怕在晏温年如烈火般的剑下成为一具尸体,也依然前仆后继的送死。 看在之前君启说攻打涟香城时襄王的特意为师父放水,她不难猜出,襄王反攻的原因,就是因为师父不在。 “就因为要找的转折点,是这可笑的嫉妒心吗?” 郁钦沉默了下,摇头道:“这次只是特殊的时间线,至少原本的计划里,从未有素无情的出现。” 唐与言低笑道:“这么看来,若论特殊,师父才是最特殊的,你们为什么不找她?她比我更有能耐达成你们想要的。” 郁钦摇头,“不,她跟你不一样。” 唐与言惨笑道:“又有哪不一样?” 郁钦道:“不可说,你迟早会明白的。” 唐与言忽然有些心灰意冷,“你们都指望着我去达成你们想要的目的,却始终不告诉我最关键的内容,我因为你们吊着的萝卜走了这么久,猜了这么久,别说是人了,是头没心没肺的驴也会累。” 郁钦皱了皱眉,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武曲道:“凌帝的事……” 郁钦打断他,“这个说了也于事无补。” 武曲道:“禄存,我们不可说,但可让她亲眼见证。” 郁钦还想说些什么,唐与言一把抓住武曲的手腕,追问道:“凌帝?哪个一个凌帝?” 武曲低声道:“天枢国如今之主,凌帝花无间。” 第五百零二章 死心 凌帝?! 唐与言瞳孔微缩,“怎么会?!” 武曲道:“他为什么会成为凌帝,其中的真相需要你自己去看。” 郁钦皱眉,不赞同道:“看了又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是……” 唐与言打断道:“带我去看。” 郁钦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被武曲打断,“好,我带你去。” “等等!武曲,你要带她过去?现下结界笼罩整个天枢国,你想怎么带她进去?” 武曲道:“左右世界也要重置了,自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郁钦道:“你就不怕……” “留与不留,你不是早就知道结果了吗?” 郁钦瞳孔微缩。 “禄存,我们的命数,早已注定了。” 武曲说完就带着不耐烦的唐与言往天赐城去,留下郁钦一个人捂着手捂,神色迷茫的站在原地。 背景的喊杀声愈烈,愈让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深陷漩涡当中,无法自拔。 …… 觐天殿外。 武曲把唐与言放在殿外的隐蔽处后,小声道:“这一次天启合道了,没有办法在你死后重启世界,你一定要准备好修复印章。” 唐与言沉默了会,问道:“如果白秩给出的主线任务完成不了,师父是不是就回不来了?” 武曲愣了下,“若是文曲许诺你的,就算你无法达成,他也会尽心尽力的去做的。” 唐与言:“……” 武曲补充道:“花无间的命数里写明了必然要杀你的剧情,万事小心。”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了,身形就像是要消失一样不断虚幻。 唐与言闭了闭眼,说道:“……好,那我便去了。” 武曲道:“去吧。” 他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身体也变的透明,仿佛一伸手就能穿过去。 唐与言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怎么咳也咳不出来,忍着难受跟武曲道别,冲进了觐天殿。 觐天殿内只有凌帝一人,他斜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台阶下的一切。 纯白色的瞳孔与眼白混淆在一块,就像是一个勾人魂魄的白无常,已然不是人,而是鬼了。 “予岁。” 凌帝闻言,落在唐与言身上的视线灼热了些,“没想到你会亲自送上门来,真让人意外。” 唐与言:“?” 她捏紧残章和最方便携带的朱雀木雕,冷声问道:“花无间,你在说什么?” 凌帝托着下巴眯着眼笑道:“当然是在说……” 话音未完,他从龙椅之上飞身下来,长袖翻飞,云泥矿做的判官笔带起破空声打了过来。 唐与言拔剑挡住,内力冲荡之下她根本站不稳身形,被气劲掀飞。 下一秒,极烈的白光照面,唐与言如坠泥沼,一动也动不了。 凌帝轻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人呢,让他们舍弃荣华富贵不惜流亡在外一保就是三年,没想到,呵,也就这样。” 他转起判官笔,把玩了会,觉得没意思了,反手扎了下去。 唐与言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终于意识到花无间和凌帝是两个人。 前者是她心之所向,后者是智脑的傀儡! 一只鸽子忽然飞了出来,羽翅抱住了尖锐如刃的笔尖,口中‘咕咕咕’的叫着。 凌帝拍开白鸽,冷声道:“滚开,中途反叛的家伙。” 笔尖刺破如石般的鸽身,留下一个缺口后将人砸烂在地上。 唐与言努力抗拒着不明力量施加于身上的压力,勉强能动弹一下,凌帝挥笔刺来。 这次,是一把剑飞来,阻缓了凌帝的攻势,给唐与言争取了时间。 一抹黑影挡在了唐与言身前,手中是沾了血的匕首。 凌帝眯着眼,“干将?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干将冷着脸道:“是,我活着。” 凌帝意味深长道:“你是想代我杀了他吗?还是嫌死得不够快,来送死的?” 干将把唐与言往后推着,边推边往后退,深色坚定道:“公子有令,必以性命护毒圣周全。” 凌帝道:“哦?可我几次命令你杀了她,你为什么不杀呢?” 干将道:“你不是公子。” 凌帝闻言,冷笑道:“是吗?你既然不服从命令,那就只好……杀掉了。” 他迅速出手,笔杆子与匕首来回碰撞着。 缓过来的唐与言在干将后面助对方稳住身形,却没想到下一秒两人都被凌帝打的倒飞出去。 “噗!” 两人双双吐血,凄凄惨惨的模样让凌帝不由露出诡异的笑容,全然损了他脸上样貌的俊雅。 唐与言捂着胸口,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凌帝,强到离谱。 看他轻松的模样,仿佛只是随手打出来的一掌而已。 凌帝道:“既然你们都这么想保她,我便先杀了她!” 他手中的判官笔飞了出去,干将手往地上一拍,强行飞身过去拦下,笔尖穿透干将的胸口,把人直接钉在了地上。 凌帝颇觉有趣的够了勾唇。 干将艰难道:“你不是公子,公子绝不会,绝不会这么做的。” 他运转着内力,勉强吊住自己仅有的生气,认认真真的说道:“请你,相信公子。” 唐与言苦笑道:“我相信他,但是,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她不想看着干将死在她面前,袖中的手把东西拿出,迅速拼合在了一起。 残章的最后一个缺口被补全,青龙、朱雀、白虎与玄武的虚影纷纷腾现,吼叫着向凌帝冲去。 印章本身如遇高温般融化,一点一点的渗进唐与言的肌肤里,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渐渐地,黑色占据了视角,眩晕感涌上脑中。 她,开始了沉睡。 虚构的世界开始崩塌,所有人都如尘烟般消散,唯独留下唐与言一人,躺在黑暗中心。 黑暗当中,一抹红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手腕上,从地面往天际飘着,连接了不知在何处的世界。 此刻,地府。 御羽穿上了半成品的凤凰羽衣,无数的记忆回流于脑海,下一秒,华丽的羽翼落在地上,一只青鸾从大红色的衣袍里走了出来,头顶上顶着如火焰般的印记。 红线蜿蜒曲折着从一旁的虚无中牵来,落在了青鸾的头冠上,轻轻柔柔地将其绑上。 至此,斗转星移,世界更改。 第五百零三章 世界重构 青鸾展翅划过天际,驱散了世界的黑暗,带来照亮世界的火焰。 早已崩塌化为废墟的世界开始随着时间的倒流重构,万物开始复苏。 青色的火焰化为星辰在天际闪烁,点缀黑暗无光的夜空。 青鸾飞着飞着,宛若一团熊熊燃烧着的太阳,将大地照亮。 随着它的飞翔,尾羽吊着的凤凰羽衣脱离青鸾的身躯,远远地追在它后面,借着它身上的火,成为了太阳。 而它身上渐渐褪下了几根羽毛,远远地追在它后面,交织卷成不同的形状,成为星辰夜空中的月。 日月星齐聚,云不请自来,天已有雏形。 世界,在时间地重构中,渐渐回归原本的模样,所有复生的人渐渐倒退,从死亡恢复生机,从年老变得年轻,从年轻回归生命的来处。 忽然间,时间重新开始了流动。 在星璇国与天枢国交界处,一个气质非凡的妇人抱着一个装着婴儿的襁褓奋力奔跑着,在她身后,一支匪徒打扮的队伍错乱中有序地追杀她。 襁褓之中与婴儿贴身放着的印章悄悄冒出了红光,原本从这里开始的时间,又开始迅速倒流。 直至天赐城城外弑楼玉相如偶然感觉自己被跟踪,走到郊外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哭也不闹的弃婴,伸手摸骨时,时间才开始停止了倒流,顺着这个时间线开始流动。 襁褓之中,弃婴身上按着的玉佩写着‘唐舒逸’三个字,玉佩质地不好也不坏,在玉相如眼里算不上值钱,索性打算带着婴孩上报给谢无常后,由他选择何时把玉佩交还。 玉相如刚把人带回去喂奶,等待的不是楼主谢无常的召见,而是带着楼主之令的新晋顶尖刺客白秩的拜访。 白秩开门见山道:“我想养一个徒弟,楼主已经应允了。” 说完,他就把弑楼现行由楼主办法的腰牌出示了下。 玉相如没有权利反驳,只是问道:“她现在还小,你会带孩子吗?” 白秩沉默了下,说道:“她六岁那年我会来接她。” 这算是默认了自己不会带。 于是,唐舒逸就默认成为了白秩的徒弟。 期间发生过很多事,被拐一事也在其中,不过白秩赶到的时候,恰好就看见唐舒逸完好无损的出来了,还带着一批小萝卜头。 ——太过‘恰好’了。 白秩也这么觉得,就像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做着什么。 明明他隐约知道那个弃婴在哪,却非要引玉相如过去,明明他知道这群拐卖犯的窝点在哪,却非要查,查到现在才刚好到来。 更甚者,白秩明明起了收徒的心思,心里却从来不打算让唐舒逸拜他为师,反而想收一个师弟。 种种巧合,让白秩有种想要放任不管的感觉,可每当心底起了这个念头,就有一种绝望的情绪由心底升起,不断往外蔓延。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直至唐舒逸十六岁接到去刺杀青山派长老任务时,白秩才感觉束缚在心中的枷锁松了些。 好歹是相处了十年时间,这次任务白秩想跟,却又像是被什么力量制住了一样,最后只是一起到了江虞城后,放任唐舒逸自行完成任务。 …… 然而,任务并没有完成,因为刺杀的目标,是她新结识朋友的长辈。 白秩对此无所谓,他在弑楼还是有权利帮自己名下的弟子拒绝任务的,听到此处,直接给谢无常送了封信。 于是,此次出行任务,就变成了游山玩水。 在江虞城的一个月内,唐舒逸认了一个白秩觉得理所应当的师父,是位精通毒理的毒师,来自蛮荒十八部,名字是独孤素羽。 独孤两个字在蛮荒十八部算是一个大姓,白秩看他气质言行也挺不错的,便放任唐舒逸跟对方走了。 当把唐舒逸交给独孤素羽后,那根束缚的枷锁像是彻底被解下了一样,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感觉,让他于三年后的时间再度找到唐舒逸。 确认了心底束缚的最后要求,白秩顺着自己的意思,开始四处游历。 三年后。 弑楼楼主谢无常倒台,新上任楼主下令追杀所有与谢无常有所联系的人,被认定站在谢无常一边的白秩与一直未归的其弟子唐舒逸也在其中。 一切开始重蹈覆辙,独孤素羽为唐舒逸挡刀,唐舒逸探知到师父已然没了脉搏,当即红了眼,为此大开杀戒。 本以为她杀完回来要替师父收尸,却看见白秩扶着神色苍白的师父,缓缓地走了过来。 唐舒逸快步走了过去,扶着独孤素羽,“师父,你还好吗?” “还好,还要多谢白秩先生相救了。” 白秩道:“这是我应当做的。” 他虽然脸色苍白,眼神清明,有着前所未有的明亮。 白秩看向唐舒逸,“我要去一趟沧云仙岛,一去可能就要二三十年,希望你能帮我护一个人。” 唐舒逸不假思索的应下了。 独孤素羽补充道:“先生救了我,我也会护着的。” 白秩道:“他是晏家人,可能叫晏白,也用可能叫白羽,该有可能叫晏非白。” 一个人叫三个名字,有种为难人的意思。 唐舒逸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记下了。” 独孤素羽也点了点头,“定然会帮先生护着他的。” 白秩完成了心愿,勉强撑着力道走远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所属天权的星辰暗淡了些许,时间加快流动,回到了星璇国与天枢国的交界线。 唐梓琴抱着婴孩奔跑着,下一秒,身后的追兵便被一抹银光尽数剿灭。 一身灰袍的独孤素羽走到唐梓琴面前,恭敬说道:“皇太女殿下,你受苦了。” 唐梓琴原本还很感激对方,闻言,立刻警惕地看着他。 独孤素羽道:“我是代朋友来寻殿下的,殿下可还记得花念安吗?” 唐梓琴冷淡道:“不记得。” 独孤素羽道:“我是蛮荒十八部破军部落的,代朋友九叶檀前来,念安姑娘因忧心殿下安危,产后又因余毒在身,身体虚弱。” “如果殿下不愿意跟我们走,至少也要给我们写一封书信,让我们回去报个平安。” 他话语诚恳,说得对方眼神中的警惕松懈了些。 唐梓琴思索了下,说道:“我跟你们走。” 独孤素羽笑了下,“殿下请稍等。” 他朗声问道:“徒儿,可处理完了?” 三个呼吸后,唐舒逸拿着一张布帛到了独孤素羽面前,“处理完了。” “好,那便走吧。殿下,请。” 第五百零四章 属于你的游戏 唐与言有记忆起,她便在蛮荒十八部,没有父亲,母亲是唐子衿,姐姐是唐舒逸,叔叔是独孤素羽。 儿时的玩伴是花无间,花无间有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眸子,九叶檀有这一头栗色长发,花念安像是一个帅气的大姐姐。 他们一家三口的颜值跟颓废样的大叔独孤素羽不相上下。 不过,唐与言长到六岁后,叔叔独孤素羽便带着他们以及花无间去了天枢国。 她有时能听到独孤素羽和唐舒逸讨论花无间眼睛都事情,有时还能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 “跟花无间好好打关系,他以后的身份可高了。” 唐与言心中问道:“什么是打好关系?我跟他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啊。” “哎呀,你不懂,要好到以后结婚生子无七年之痒生死相依白头到老的地步,才叫好。” 唐与言似懂非懂,“白头到老?是暮雪白头那种吗?那已经白头到老了呀。” “……哎,我跟你小孩子解释什么,根本解释不清。”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唐舒逸为了搜集能够治花无间眼疾的药物,回去接管了弑楼。 独孤素羽也整日闭关在山上,研究着那些残毒的解药。 最后,便留下了干将和莫邪,照顾两个小孩子和有未来明君之称的唐梓琴。 唐梓琴教他们两习武,两人共同学习竞争的同时,关系也越来越好。 花无间的眼疾太过棘手,尽管如何压制也无法制止失明到来的那一天时,唐与言成为了花无间的眼睛,教他如何用耳朵代替眼睛。 渐渐地,随着时间的增长,唐与言和花无间开始协力建立了渊莫这个势力,唐梓琴知道后没有阻止他们,反而以故事的形式指引他们动作。 唐与言脑海中的声音也在指挥着她怎么做得更完美,不过她并没有完全采纳,而是跟花无间分析改造之后,才用了起来。 时间加快,直至唐与言十九岁的某一天,她发现了许多陌生的人出现,自己,也像是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被人操控着。 唐与言独自一人在的时候,才能自由活动,一旦有人的时候,身体就不受控制般做着违背她意愿的事情。 好在,亲朋好友都感觉到她的不对,并没有完全顺着她的意思。 每当不受控制的时候,有许多陌生又奇怪的人会吹捧着‘她’,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刻意又去给‘她’一些东西。 唐与言知道,这不合常理,思索了很久,在听闻花无间要回来的消息后,独自一人将屋子布置成藏了许多密语的地方。 不出她所料,那个人操控着‘她’小心翼翼地接近花无间,花无间以含笑的姿态自如的应对着,又在事后悄悄在她屋内留下了线索。 花无间: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 对方是从小相处到大的合作好友,唐与言自然相信他,一边想办法摆脱控制,一边多留下些信息,让花无间去分析。 直至有一天,长达九个月的桎梏解除了,一封告别信留在了屋内。 展信佳,见字如晤。 我找到了世界本源,发现了一个可怕真相,可我现下无法写出来。 虽然知道了真相,却也被本源所侵蚀,情绪与意识十分不稳定,为了避免我做出极端的事情来,渊莫会全权交给你。 莫邪跟着我离开负责看守我,倘若你还未脱离桎梏,干将会协助你的。 抱歉,有很多话想说却无法当面告知,只能以信抒情,望我们皆能安好。 唐与言把信收好,出门喊道:“干将!” “属下在。” “花无间去了哪里?” 干将沉默。 唐与言冷声道:“说,你不说,我迟早会动用渊莫的人全天下搜寻。” 干将顿了顿,说道:“请小姐予我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唐与言当即明白花无间会去哪,出门驾马往东边冲去。 干将连忙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翻身跟上。 此刻,东海岸边,花无间站在桥头上,感受着海风拂面。 “莫邪,你说阿言真的会来吗?” 莫邪低着头道:“公子,属下不知。” 花无间叹了声,“我既希望她来,又不希望她不来,你说,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莫邪道:“或许如王上和王后所言,公子,您动心了。” 花无间道:“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莫邪道:“公子可以写信问一问王上。” 花无间思索了下,还是摇头道:“罢了,我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想这些,回吧。” 花无间和莫邪一前一后回了鲜水城,还走在街上的时候,一匹马忽然迎面冲来,前蹄高抬,带起马上人黑袍翻飞,缰绳拉紧,紧急停在了花无间面前。 随后,跟在唐与言身后的干将也紧急拉停马驹停了下来, 唐与言抓着缰绳,居高临下道:“你有什么理由离开,当面说。” 花无间琥珀色的眸子柔和了些,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跳着,笑道:“离开,不需要理由,不过反悔,也不需要理由。” 唐与言:“?” 花无间道:“只是我想知道,你荒废了九个月,还能制止我吗?” 唐与言淡淡道:“那就打一架。” 花无间含笑道:“好。” 唐与言往后一蹬,让出点位置,伸手道:“上来吧。” 花无间依言照做。 唐与言抓住花无间的手,用力把人扯上马,雷厉风行地带着人往鲜水城城外。 干将想要追上去,被莫邪拦下了。 莫邪道:“公子应当要表白了。” 干将微怔。 莫邪道:“你若对小姐的感情不算太深,趁早断了。” 干将苦笑道:“感情这种事,怎能说断就能断呢?” 莫邪道:“那便好好藏着,公子若是失控,不一定能忍住。” 干将道:“我会的。” 鲜水城外,唐与言找到空地停下,两人翻身下马,还未待她开口准备切磋,花无间先行开口。 “阿言,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唐与言:“?” “什么问题?” 花无间道:“你喜欢我吗?” 脑海中消停了的声音疯狂喊着,喜欢,喜欢,喜欢。 一个机械质感的声音也在念道:“是否选择攻略隐藏角色花无间?” 是与否一绿一红两个字,存在感极其明显的飘在唐与言面前,等到她的选择。 唐与言忽然知道花无间发生了什么样的真相,不惜远走海外了。 这个世家,或许……是假的。 第五百零五章 放弃攻略 世界是假的,但人是真的,不是靠攻略就能定义的。 唐与言点下了否字,暗红色的警告框疯狂在面前弹出,想要制止她放弃攻略。 她耐心地一个个点掉叉,最后按上了放弃两个鲜红的大字。 “为什么要放弃攻略?!这可是隐藏角色!唯一性的隐藏角色,要是拿下了我就出名了!” 花无间见她良久未动,眸色暗沉。 唐与言忽略了脑海中的话语,说道:“我不能确认,不过若是喜欢一个人就是以后要与他共度一生的话,除了你,我没有想过其他人。” 她颇为嫌弃道:“他们都太弱了,打架根本打不过我。” 花无间不由莞尔,“要是以后我的眼疾又发作了,打架又打不过你该怎么办?” 唐与言无所谓道:“那能怎么办?只能认了呗。” 花无间噗嗤笑道:“阿言啊,看来除了我,没人能收得起你这个祸害。” 唐与言:“???” “我什么时候成祸害了?” 花无间只是笑,“没什么。” 笑了会,他道:“只是……世界本源在我身上,它会影响我的神智,出海是最好的选择。” 唐与言道:“你可以给我,我来毁了它。” 花无间摇了摇头,“我怕你会再次被控制。” 唐与言思路清晰道:“如果世界本源是活的,‘瘟疫’可以杀死它。” 花无间微怔,喃喃道:“我怎么没想到。” “世界本源是活的,但是‘瘟疫’很难保证能控制住扩散。” 唐与言道:“我写信给师父,上次便是极冰与烈火双压制压回去什,这次应该也可以。” 花无间道:“那便等你好消息。” 唐与言闻言,皱眉问道:“等我好消息?你不打算跟我一起走?” 花无间笑容苦涩道:“若是再待下去,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你。” 唐与言扬了扬眉,“你杀得了吗?” 花无间道:“我舍不得,可它舍得,那种无法控制自身的力量,不是我们能够抵挡得了的。” 唐与言:“……” “你要出海,那便去沧云仙岛,岛主破君是仙人转世,也是师父的朋友,他应该有办法压制住。” 花无间顿了顿,还是应了下来,“好。” 唐与言想了下,找出昙花令,交给了花无间,“若是破君也无能为力,我希望你可以去天下第一楼找一下郁老板,江湖上闻名的白先生暂住在那。” “总之,定要坚持到我们来找你。” 花无间接下昙花令,笑道:“好。” “既然你都快忍不住杀了我了,这一架就先不打了,回吧。” 唐与言翻身上马,伸手把人拉回马上,带人回了鲜水城。 她问道:“你何时出海?” 花无间道:“明日。” “住哪?” “城西的客栈。” “行,我直接带你过去,想必他们应该会在那等着。” “嗯。” …… 客栈门口,干将和莫邪在大堂里等着,看到他们回来,视线落了过来。 唐与言道:“既然都在这里,不如吃一顿饭?” 花无间神色温柔,颔首道:“好。” 干将和莫邪没有什么意见。 唐与言开始点菜,点到途中,忽然皱眉站了起来,匆匆跟花无间道:“我有事先离开一下,你们先点……不必点我的菜。” 花无间迟疑了会,看她神色着急,没有解释的意思,眸色微暗,应了下来,“好。” 唐与言出门翻身上马,驾着马往城外冲去。 她俯在马身上,咬牙忍着头疼,脑海中疯狂翻腾着一些属于她,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像是激荡的水一样疯狂冲荡。 许许多多的人在记忆中出现过,与现在的记忆交叠,有些早已死去的人好好地活着,有些不该发生的事情也从未发生,于她而言,现下,的确是太平盛世。 可上一次预演的结果已然证明了一件事,若世界本源还没有毁坏,无论怎样,花无间都会成为凌帝,一个陌生又残忍的人。 仙主破君和白秩白公子身为七星却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那他们一定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与其寄望明日出海,不如今日就要把师父找来,试试那唯一的机会。 如果不行……那便再找。 ——剧毒之物必伴生其解药,世界本源想要毁掉,也一定有办法。 她记得,师父和师祖现下在齐风郡采药,现在赶过去,或许来得及。 这么想着,唐与言拍了拍马,催促着它加快速度。 此刻,客栈内,花无间沉这一张脸,就像是一个制冷机一样浑身散着冷气,加上脸上维持的笑容,阴森冰冷的让人害怕。 许多客人因此匆忙离去,掌柜的也有点头疼,随后便被干将给出好几倍的饭钱给收买了了。 花无间闭了闭眼,起身打算往楼上走。 “公子。” 花无间回头,“嗯?” 莫邪道:“控制好情绪。” 花无间伸手按了按眉心,“莫邪,若我发生了什么异常,不惜代价的杀了我。” 莫邪道:“我不会动手的。” 干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也说道:“公子,你不会有事的。” 花无间叹了声,“我也以为我能控制得住,可真到了这个地步,一点风吹草动便能让我的情绪波动。” 干将似懂非懂,说道:“唐楼主和独孤前辈现下在齐风郡外采药,小姐行色匆匆,想必是去找他们了。” 花无间闻言,转过身来,“你提醒我了。” 如果实在压制不住,那就用最险的方法。 干将:“?” 花无间道:“随我去一趟齐风郡,追上阿言。” “是。” …… 黄昏之时,唐与言带着师父师祖与花无间一行人在齐风郡外撞上。 正巧位于荒郊野外,两人一拍即合,找了个地方当即准备毁掉世界本源。 唐与言找出被特殊绸布包了好几层的盒子,正准备交给师父的时候,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凭空出现在她身前,伸手就要夺走盒子。 独孤素羽眼疾手快,挥袖打出一只毒蜘蛛,逼退对方。 唐与言冷声道:“星象,你还敢出现?” 那些脑海中的声音与她的声线一模一样,唯独语气不同,稍稍细想一下,便知道对方的来历。 ——这就是星象的把柄,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万象星辰的化身,而是……导致这个世界崩塌的根源。 所有的记忆都开始回归,包裹她找到的所有真相和偶然接触本源所发现的事情,皆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唐与言道:“滚出我们的世界!” 第五百零六章 ADV 太元历1195年,adv文字冒险类单人游戏《星象江湖》上市。 游戏内可攻略角色共七位,天枢国帝君慕容连景,星璇国女皇唐惜弦,天下第一楼老板郁钦,玲珑古国遗民白秩,玉衡门门主晏温年,武林盟主武曲,以及沧云仙岛岛主破君。 其中,还有一个隐藏的攻略角色,为蛮荒狼王九叶檀之子——花无间,攻略难度堪称无解。 星象是一个玩家,她不惜代价想要攻略花无间,为此篡改游戏数据,弄出素无情这样一个弑楼楼主为自己铺路。 只待素无情一死,她便能坐拥弑楼这一个江湖上著名的刺客组织。 但是,她没有想到,数据也是有意识的,除了素无情,包括她所操控的主角唐与言,也拥有自我意识。 ‘瘟疫’现世的那一天,唐与言的意识觉醒,星象被困在了游戏里。 她虽然被困住了,可玩家天然的优势让她依然能够好好的活着,甚至借着上次篡改留下的漏洞,小心篡改了下旁人的记忆和自己的设定。 等改完后,她选择亲自去攻略花无间,想要完成自己的所愿。 于是,她引来了花无间的恶感,无意中招惹了许多人,却在攻略失败后,拍拍屁股走人,将一屁股的债转移给唐与言背。 唐与言发现了,却来不及挽回了,江湖上人来犯她她必回之的准则已然施行,解释根本没有用。 因为与干将结识后知道花无间与‘自己’事情,唐与言十分愤怒。 她借着玲珑古国留下来的残留遗迹找到了星象的所在,与对方做了一场交易。 尽管不公平,但星象的能力很强,对方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为今之计,便是借着对方的力量,探寻真相,并且找出解决掉对方的办法。 ——解决世界崩塌的唯一办法,便是将导致这一切的因给消灭掉。 世界本源不是因,但,星象是。 唐与言一把将盒子上的绸布撕开,打开盒子盖在了星象头上,‘瘟疫’迅速蔓延至对方全身。 未等师父以极冰压阵,迅速将星象毒得消失的剧毒忽然化作一朵青色的火焰,服服帖帖的飘在半空中。 一声青鸾鸟鸣由天边传来,火焰化作白光‘唰’的一下冲上了天。 花无间怀中的白色菱形晶体飘出,下一秒碎成了渣渣。 唐舒逸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独孤素羽笑着摇了摇头,“无论发生了什么,看上去已经解决了,不是吗?” 唐舒逸点了点头,“也对。” 便不在意这件事了。 独孤素羽和蔼道:“徒孙可还有事吗?无事我便与你师父去采药了。” 唐与言道:“没事了,师父师祖,你们去吧。” “走喽。” 唐舒逸和独孤素羽离开后,一直愣在那的花无间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唐与言,力道之大,直接把她带倒在地上。 他收了几分力,把人抱在怀里,低声道:“你受苦了。” 这个语气,让唐与言不由问道:“你……” 花无间闭了闭眼,“我什么都记起来了,你不过是被我牵连的人罢了,就像是明明不是诅咒,却变成诅咒的‘双生子’一样,容貌的相似,十有会带来恶果。” 唐与言把人虚推了推,想说些什么,却注意到他的眼眸无光,毫无焦距。 “你的眼睛……?” 花无间道:“瞎了就瞎了吧,当时为了能够复明不惜借助恶魔的力量,造成了难以预估的后果,已经很让我后悔了。” 唐与言道:“师父和师祖都在为你找药治眼,你会好起来的。至于你以前的所作所为,便用你许诺却毁约了的事情来还吧。” 花无间故意问道:“何事?与你一同的约定吗?”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说道:“你造成了世界崩塌天下大乱的恶果,要践行的约,自然是天下太平。” 花无间含笑道:“我会的,我会让这世间海晏河清,让所有被我所辜负的人,太平无忧。” 看他的眼眸没有随着神色波动,唐与言忍不住道:“先把你的眼睛治好再想那些,否则你怎么看得到你有没有完成你的约定。” “好。” 你说什么都好。 唐与言道:“起来,天都快黑了。” “嗯。” 花无间翻身坐在一旁,唐与言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把人拉了起来。 “站稳了。” “嗯。” 唐与言又帮他把衣袍上的脏东西拍掉,向往常一样拉着对方的手,十指相扣着,往齐风郡走。 花无间问道:“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是在突然离开的时候吗?” 唐与言嗯了声,“对。” 花无间轻声道:“当时,若你走的再慢一些,我可能就想拔剑杀你了。” 唐与言嗤笑一声,“没有那个鬼东西帮你,那个时候的你还想杀我?做梦!” 尽管他们在旁人眼中是游戏的nc,唐与言还是很庆幸自己是作为主角被选中的。 除非智脑附身了人亲自动手,否则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死,濒死之际也能被神秘的事物给救下,亦或者是,突然的爆发内力挽救败局。 ——不管这样,这些能力都给了她探寻真相的机会,并且成功的借助星象的能力将零碎的真相拼凑起来。 花无间闻言,只是笑,笑容里透露着悲伤。 论实战,他要高唐与言一筹,有些时候就算没有智脑的协助,他也能杀了阿言……如果真是他做梦就好,这样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次意外了。 唐与言看他的笑容,皱眉道:“我都没介意,你介意什么,把那些都当做梦就好。” 花无间道:“梦里的情绪,也是真实的。” 忽然,他想到了一点,神色严肃道:“你与星象交易来这么强的能量,你到底交易出了什么?为什么会被说成没有未来之人?” 唐与言一怔。 花无间道:“不要骗我,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虽只有二十年左右,但我能分辨得出你说的是谎话还是真话。” 唐与言沉默了。 花无间道:“阿言,不要让我担心。” 唐与言深吸一口气,说道:“字面意思,我是个没有来世之人,我把我的未来叫给了她。” 花无间顿了顿,分辨了许久,抬手摸着唐与言的脸庞,笑了笑,“我很高兴,你说的是真话。” 唐与言轻哼了声。 花无间道:“没有来世就没有来世,珍惜这一世的时光,白头到老,便是最好的结果。” 说罢,他越凑越近,在摸索好的地方,落下了一吻。 “余生有你,便是天下太平。” 第五百零七章 星象本我 人死后会去哪里? 唐与言与星象交易出了自己的未来,一直以为她死后便是一抔黄土,归于尘土,再无转世之机。却没想到,她在予岁怀中逝去后,出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绚烂的彩光点缀着黑亮的夜,远处飘着被星星点点光罩住的圆球,也有彩色光带环绕。 忽然,唐与言发现自己本该发皱的手光滑如玉,连头发也变回了黑色,就像是时间在自己身上倒流了一样,最后再定格在她最好的年华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她明明下一刻就要死了,却被神秘的力量救了回来一样。 ——可星象已经被驱逐掉了,她又为何会继续活着? 亦或者,她已然死亡,只是在以魂魄的形态去观摩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么想着,唐与言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她身处室内,空旷的房间里除了奇怪的门和窗外,只有两样东西,一是床,二是一个像鸡蛋一样的东西。 透过半透明的鸡蛋壳,唐与言看到一个人正躺在里面,正打算细看,却发现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这次,她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中,不过……她低头看了眼虚幻的衣服与手脚,心底默默补充着,是以魂魄的形式回来的。 “盲眼神算子,花无间?这个人的设定怎么听起来这么像隐藏的攻略角色?我记得他的印象刻画是身残志坚谋略过人,好像挺符合的。” 唐与言循声看去,一个陌生的姑娘也有着虚幻的身躯,在墙角处嘀嘀咕咕的。 她会是星象吗? 未等唐与言靠近她,一个冷淡声音从另一边传出,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拒绝的意思。 “冷言,若你不接这个任务,谢楼主在弑楼的地位里可不一定保得住呢。” ‘唐与言’冷淡道:“与我何干?” “呵,若不是谢楼主护着你,你以为你之前闹出来的事情还能善了?!现在谢楼主需要你做份事,你却连报恩也不想报,你还有没有良心?” 墙角蹲着的姑娘焦急地喊道:“接啊,快接任务,要是没了谢无常,你以后怎么能接收弑楼!” ‘唐与言’依旧不为所动。 目睹这一幕的唐与言看到对方如此愚笨的样子,不由笑了下,笑的不是对方,而是她自己。 像星象这样愚笨又在意游戏输赢的人,之后也会变成像冰一样冷淡善于算计坑人。 那她呢?她有什么变化?除了为了真相不畏生死外,还有什么? 没有了。 她实在是太差劲了。 “唐与言,你要是不接任务,他们那群人能吵到你烦死!你可以接了之后装装样子不做就好。” ‘唐与言’觉得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为了不被烦,她还是接下了任务,无视了对方眼底的欣喜,暂时放下了手上的研究,开始研究任务。 唐与言记起了这一幕,她当时早已想好如何还谢无常这些年来的恩情了,谢礼定然会比刺杀帝君这一任务还重。 但是,几番拒绝后,谢无常还是派人来游说她,加上星象的话,唐与言选择认真完成任务,给谢无常一个满意的答卷。 事实也正如她所做的一样,帝君慕容连景被毒死,然而,唐与言从另个视角去看,才发现这一刻出现了问题。 “由于攻略角色慕容连景已死亡,游戏开始重置倒计时……” 星象咦了声,“我都忘了攻略角色还有帝君这回事了,不过也不要紧,出了bug正好让我试试入侵。” …… 直至‘瘟疫’产出当天,游戏重置了,世界也因此活了过来。 她也被困于游戏内,以一种唐与言完全没有想象得到的方式存在着。 唐与言抬头看着虚幻出人形的天空,星象以天为栖身之地,难怪她找到对方的时候,是在一处并不冰冷的无人雪山上。 因为星象,本就是世外之人,不该存在于这里。 ……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本该作为弃婴冻死在荒郊野外的唐舒逸在星象刻意篡改部分数据后活了下来,未来将收唐与言为徒,并且成为弑楼楼主,在死前为其徒弟铺好路,并且与死后传位给她。 这是一张彻彻底底的工具人牌,却因为对方有灵,打断了星象的布置。 攻略人物帝君慕容连景,重要剧情觉得襄王慕容初霁,以及攻略人物玉衡门门主晏温年,三人皆系心与唐舒逸,让这张工具人牌,成为了不可舍弃的焦点。 慕容连景怀疑起唐舒逸,背后有星象的手笔,襄王别扭的话被唐舒逸‘意外’听到,也有她的手笔,包括独孤素羽和唐舒逸的踪迹被发现,通通有她的手笔。 星象一开始为了给自己以后要控制的角色铺路,创建了唐舒逸,又觉得她已经不在掌控中了,又打算毁掉她。 然而,她并没有成功。 ‘瘟疫’毁灭了星象的存在,将她不知带去了何方。 唐与言心念一动,场景再次转变,像鸡蛋壳的东西打开了一半,一个陌生的人从里头出来,神色激动的环顾着周围。 “我竟然回来了!哈哈哈,这么丰富的经历我一定要告诉其他人!” 这是星象未变成她之前的样子。 说起来,唐与言一直不明白她要是喜欢花无间,为什么要变成她的样子? 这么想着,她也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 虚幻的身影逐渐凝实,唐与言彻底站在了地面上,神色冷淡的看着眼前的人。 星象吓得从游戏舱里翻了出来,“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游戏公司开的玩笑吗?” 唐与言伸手扼住她的喉咙,冷眼看着她,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 星象惶恐,“我……我,你是主角啊,我不变成你的样子怎么玩?” 唐与言忽然就不想说话了,手下的力道逐渐收紧了些,把人提了起来,看着对方挣扎的神色,“若我也把你们的生死,当做游戏呢?” 星象瞳孔微缩,唐与言突然松手,任由星象掉在了地上,疯狂的咳着喉咙。 他们把这个世界当做游戏,肆意妄为,可若她也把这些当做游戏,又与他们有何区别? 唐与言勒令道:“不准将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并且,让《星象江湖》这款游戏永远下线!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个世外之人了。” “是……是。” …… 半年后。 公告:adv游戏《星象江湖》经由玩家‘星象’举报,已于今日彻底下线。 第五百零八章 预知乃灾难 唐与言看着《星象江湖》彻底下线后,周围的场景又发生了转变。 她正站在内室通往外室的过道里,头上和身上都感觉到了重量,她先是低头一看,头上的璎珞珠钗铃铃的摇晃着,视线里,缀着许多珠子的黑色华裙加身,黑金色的云纹与银色的兰花纹路交错在边缘。 “毒圣,您醒了。” 唐与言抬头,久道人恭敬地站在了她面前,一身道袍,手持拂尘,跟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装束。 她问道:“久道人?这是怎么回事?” 久道人微怔,“毒圣,没想到您还能记得我以前的道号。” 唐与言:“?” 久道人甩了下拂尘,笑道:“是在下愚昧了,想必毒圣已经在末世镜里过了几千年了,怕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 “在下天启,乃毒圣您座下的听道人,而您是玲珑国的三圣之一毒圣,是得道圣人,与天地同寿,前不久听圣帝诏令,亲自启用了能预知未来的末世镜。” 唐与言微怔,“我是玲珑国的三圣之一?能预知未来的末世镜?” 这些……都是真的吗? 玲珑国的三圣之一……玲珑国存在距离她所在的时间线至少相隔了千年,她这是在千年之前的世界? 那么《星象江湖》这个游戏,是真的存在的吗?还是一场来自未知的梦? “是的。” 久道人道:“您回来的消息已经有灵鸽传讯了,想必圣帝与其他二圣会来拜访您的,不知您需要休息多久才能记起来之前的记忆?” 唐与言不确定道:“先休息十天?” 久道人愣了下,“好的,在下会与他们通禀的。” 他打算离开,唐与言喊住他,问道:“为什么我会在那个什么末世镜里会看到你?” 久道人道:“末世镜本就是预知未来的圣物,您能看到在下的存在,想必在下还存在于未来当中。” 可你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已经不存在于未来了。 唐与言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话,看着对方离开。 她依照着身体残留下来的感觉,在宽大华丽如宫殿的屋中找寻着有关自己记忆的物品,有时她能凭借着熟悉感记起一些片段,不过反复探究记忆数遍,也只是知道记忆中的人与她视角来对待的一样。 唐与言试着动用内力,却发现自己体内蕴藏着一股危险又磅礴的能量,比内力更加凝实粘稠,也更具力量。 她在天启副本里看过这样的形容,这是玲珑国修道人会有的东西——灵力。 为什么玲珑国这样繁华且有许多修道人的国家,会在末世镜显示的未来里覆灭呢? 这个问题,悄无声息地越过找回记忆这件事,占据了唐与言心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 十日后。 唐与言还是没有恢复作为玲珑国三圣之一毒圣的记忆,不过从那些找出来的片段中,她知道自己就是毒圣,不像是星象替代了她一样感到违和。 “毒圣,您可无事?” 久道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是比内力传音更加高级的灵力传声,能无视距离指定地方传音。 唐与言回想着久道人之前找出来的术法书籍,以同样的方式回道:“无事。” 久道人道:“二圣和玲珑国圣帝已经到达,请问您方便见他们吗?” 唐与言沉吟了下,“见吧。” 久道人道:“我这便让他们进来。” 数秒后,唐与言所在的宫殿里出现了三个人,皆是熟悉的面孔,然而他们身上的衣着都与以往的朴素截然相反,华贵雍容地让人望而生却。 让她惊讶的是,来人当中有一个人是花无间,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浅淡的笑意朝她看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对视,她就知道对方还拥有着以往的记忆。 慕容初霁见状,挑了挑眉,“花圣,你和毒圣不是不熟吗?怎么两人之间就眉目传情起来了?” 花无间含笑道:“回圣帝,末世镜是圣物,因它而起的一场梦,总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回忆,就比如我与毒圣之间,拥有着一些来自末世镜的记忆。” 慕容初霁转头问道:“哦?毒圣也是如此吗?” 唐与言顿了下,颔首道:“是的,末世镜所带来的一场大梦,促成了我与花圣之间的缘分。” 慕容初霁问道:“那么,毒圣,你在末世镜里看到了什么?” 唐与言沉默了下,说道:“看到了玲珑国覆灭千年后,临近世界崩塌的时候。” 慕容初霁微惊,“玲珑国覆灭?怎么可能?有我们四人在,除非世界真的崩塌,否则我不会相信玲珑国会覆灭。” 素无情轻咳了两声,出言道:“圣帝,你忘了,末世镜是为了能够预知世界崩塌原因而诞生的圣物,而不是预知玲珑国毁灭前的圣物,就事论事,不要将玲珑国的事情多压在我们三人身上。” 唐与言看见师父开口了,一眼看去,却只能看到对方眼里的陌生。 也对,师父是在星象改动剧情下活了下来,在原本的时间里,她除了出生那一天后,从未在之后的时间里存在过。 慕容初霁道:“抱歉,是我激动了。” 花无间轻笑道:“圣帝啊,你又不是玲珑国的圣帝,为何要担心玲珑国会不会覆灭呢?何况,玲珑国的民众一直活着,玲珑国的血脉,也在一直流传,国虽覆灭,人却依在。” “何况,毒圣顺利得走出了末世镜,世界崩塌的成因显然也被解决了,又何必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呢?” 慕容初霁闻言,想起来了正事,问道:“毒圣,末世镜可还在?” 唐与言愣了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花无间道:“圣帝,末世镜既然已经不存在了,这就说明世界不会崩塌了,不如让毒圣好好休息,养一养身体?” 慕容初霁同意了。 花无间又道:“毒圣解决了世界崩塌的成因,想必也付出了很重的代价,以后还请圣地不要再让她涉险了,三圣并不欠你。” 他的语气很不好,到底他在梦中爱上了毒圣,只要短暂的接触,他很快就能发现对方的不对劲——现在的毒圣,可能没有作为三圣之一的记忆。 慕容初霁眉毛微蹙,看素无情也表露出赞同的态度,还是退了一步,“毒圣做出了这样的牺牲,我定会将殿中的一些圣物送予毒圣作为补偿的。” “毒圣,之前我的态度很不好,还请你见谅。” 说完,他化作白光消失了。 素无情在花无间和唐与言之间看了眼,“不打搅你们二人了。” 她也化作白光离开了这里。 第五百零九章 一念生死 花无间看人都走了,眼眸中暗藏的感情再难掩饰,“阿言,末世镜里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唐与言垂眸道:“全部。” 花无间道:“阿言,我想问,你拥有这些记忆,还保留着当时的感情吗?” 唐与言沉默了。 花无间顿了顿,说道:“末世镜在我这里。” 唐与言:“?” 花无间在空中一划拉,划出一面小巧精致的铜镜漂浮在半空中。 镜子里,印照着唐与言离开前的最后一幕,即那一则《星象江湖》游戏彻底下线的公告。 唐与言道:“你刚刚跟襄王说,末世镜消失了。” 花无间道:“骗他的,只要修道之人还存在,世界就永远都可能有崩塌的可能,末世镜也就一直会存在。” 唐与言道:“所以说,玲珑国的覆灭是必然。” 想要世界不再崩塌,这个世上就绝对不能再有修道之人……这也是久道人为何自裁的真正原因吗? 久道人:从此这世间,再无修道之人。 这是,谁,给予我的承诺? 是圣帝,还是,花圣? 花无间点头,“只不过,万象星辰灵力未绝,所以玲珑国覆灭,也只是暂缓这个趋势。” “若我没猜错的话,天启能够活到千年之后,想必是被你所封印了。” “你要求他每个一段时间醒来,毁掉新生的灵脉,减少崩塌的速度,并且借助分魂术干扰了世界意识的判断。” 唐与言没有听太明白,不过听了那么多玩家云里雾里的话,她也大致能明白意思。 她道:“灵脉枯竭,是我干的?” 花无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我或者武圣做的,总之,像圣帝那样把玲珑国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人,不会做这种自绝后路的事情。” 唐与言:“……” 总感觉这不该是襄王的性情。 说起来,武圣是指……? 唐与言问道:“武圣?是她吗?” 花无间了然,解释道:“是,她的实力是玲珑国之最,不过她并不叫唐舒逸,她叫素无情,是由无情道成圣的。” 唐与言问道:“那圣帝呢?” 花无间道:“圣帝名讳慕容初霁,性子比你印象中的襄王更古怪一些。” 唐与言又问,“那……你呢?” 花无间笑意更深,“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花无间,观花入道,道深成圣,是为花圣。” 唐与言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花无间耐心介绍道:“你是唐与言,以轮回道证道成功,擅长咒毒,自命毒圣。” 唐与言问道:“咒毒是什么?” 花无间指了指头道:“言灵的一种,与天道关联颇深,所以当时圣帝希望你能入末世镜,将世界崩塌的成因给抹杀。” 他道:“但他不知道,你付出的代价是玲珑国至此遗失了一份圣人传承。” 说到这里,花无间笑了下,“不过我研究过轮回道,失去记忆并不影响你本身的修为,每一个新人生的开始,只要能走出来,都将增强你的力量。” 唐与言越来越听不懂了,就像是花无间一开始的眼神给了她熟悉的感觉。但随着时间的增长,对方就越来越陌生。 哪怕拥有着在末世镜里相同的记忆,也无法将记忆中的那份感情,放在对方身上。 唐与言的心底很不踏实,就像是这一场梦迟早就要醒来一样,花无间不断的言语,则加快了这个进度。 她把未来交给了星象,可她已经死了,她真的会有这样光辉的曾经吗?她所经历的这一切,真的只是末世镜里的一场梦吗? 唐与言问道:“轮回道,是什么?” 花无间道:“生生死死,轮转不断,便是轮回。至于你是如何成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古往今来,只有你一人走这轮回道。” 唐与言忽然问道:“梦里的生生死死,也算轮回吗?” 花无间沉吟道:“自然。” 唐与言又问,“我听圣帝说,成圣之人与天地同寿?” 花无间答道:“是的。” “原来是这样……” 唐与言喃喃道,突然伸手拔下头上的珠钗,对准自己异于常人所在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 她看到了花无间惊讶失措的眼神,看到了不该属于花无间的一面,甚至透过对方的样子,她还看到了记忆中,谢平握着匕首,无比精准的刺向了她的心脏。 唐与言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 ——原来当时,谢平之所以能刺中准确刺中自己的心脏,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有求死之意。 濒死之际,周围的一切都在崩塌碎裂,花无间消失在她面前,头上身上不该有的重量也骤然减轻,唯有这一面镜子完好无损的飘在了半空中。 “你把未来交易给了世外之人,我给你了一段你想要的未来,为何你不愿意接受?” 那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浑厚沧桑,仿佛从悠长的岁月里走来,由时间酝酿出来的一坛陈酒一样。 唐与言道:“我想要的未来?我想要的可不是一个假货。” “寿数终有尽,假的往往比真的好。” 唐与言低笑道:“就算好上千倍万倍,也不如真实。” “哪怕真实残酷无情?” 唐与言反问道:“若我害怕残酷无情的真相,又为何要费劲千辛万苦,将外来者彻底赶出去?” “我不怕死,也不怕受尽磨难,我想要的,只有真相,只有知道真相,才能彻底了解这无解的现实是如何造成的。” 声音的源头似乎是被说服了,好一会没有开口。 唐与言反复思索这这些天都记忆与对方的言行,问道:“你为何要给我想要的未来,难不成……你是天道?” 论世界不崩塌的最大受益者,便是这个世界本身。 “也许。” 那个声音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唐与言肯定了猜测,说道:“如果你是在给予我奖励,那么,我想要的奖励只有真实,哪怕它残酷无情。” 那个声音轻叹一声,“如你所愿。” 唐与言的意识,随着这一句话,陷入了沉眠。 …… 死亡是什么? 是没有意识的长眠,再也不会有醒来的一天。 曾经闻名于江湖的毒圣与神算子于同年同月同日死,由他们的养子收敛起尸体,合葬在一起。 在头七那天,一切仪式从简,于大雪纷飞那天下葬于早已备好的陵墓中去。 大雪花纷飞,飞雪满白头,白头当偕老。 第五百一十章 因缘(大结局) 于天道而言,唐与言只是一个被诸多特别选中的普通人,在根骨上她不如唐舒逸,在谋略上她不如花无间,在情商上她不如夏寒殷,在…… 总之,唐与言的缺点很多,长处也不怎么拔尖,唯一让人无可奈何的,就是她对真相探求的毅力。 可就是这样从未放弃过的毅力,挽救了即将崩塌的世界。 于《星象江湖》这个游戏而言,唐与言只是一串作为主角的数据,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由无数的0和1组成。甚至在设计上,也只是给了应有的身份与能力,没有写明她该用这些做什么。 作为攻略游戏的主角,能自由的借助身份与能力去攻略一个玩家喜欢的角色,才是游戏本身的目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刚好被星象所操控,在她的干扰下,生了灵智,让整个游戏,彻底活了起来,成为了一个完成的世界。 于意外入梦玩到一款《星象江湖》的玩家们而言,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半途中戛然而止的人生,收获了许许多多难以想象的经历。 比如夏寒殷,她醒来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却没想到还能看到让人觉得烦闷没劲的夏家,以及一大堆事物。 可这些事物与她还未开始便已经逝去的恋情相比,倒是美好的多。 她在星网上搜索了很久也没有搜索到《星象江湖》这款游戏相关的内容,索性便请人按照自己的记忆,画出一副御羽的画像来睹物思人。 比如君启,在被赶出君家后,听到君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受了君家,被这位徒弟亲自接了回来,其兄长君礼也在迎接的队伍当中。 君家能让君启回来的主要目的,便是破解《星象江湖》拉人入梦的目的。 比如唐茗,醒来后还没来得及回味梦中当女皇的经历,就收到了来自唐八少唐陵的邀请。 信中写明要助她成为家主,并且加了个笑脸符号,说是对她成为女皇的经历很感兴趣。 比如…… 唐与言的未来已经交易出去了,可《星象江湖》预演时的存在,又将她的未来重新编造起来。 大雪封山下的深棺里,两具以药物保存完好的尸身动了动,像是诈尸一般,共同起身顶开了头上的棺材。 陵墓里的灯火依旧燃烧着,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花无间出声道:“阿言,你变年轻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她从未年轻过一样。 唐与言瞥了眼他,轻哼一声,“你也一样。” 花无间狐疑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时间又倒流了?可我们现在的确在陵墓里。” 唐与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一抹蓝白色的光亮忽然压过陵墓中幽暗的火光,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拟人的小型虚影弯了弯腰,说道:“两位好,我是《星象江湖》的主智脑小七……” ‘唰’一根发簪穿过虚影,牢牢地扎进它背后的墙上,尾端微颤。 小七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说道:“请两位听我说完。” “说。” 小七道:“由于这个世界已经被打上了坐标点,就算两位将世外之人赶了出去,日后也会有千千万万的世外之人,我希望我们可以合作。” 花无间与唐与言对视一眼,问道:“如何合作?” 小七道:“我给予两位最高权限,由你们亲自协定能让nc与玩家共赢的合约,在你们写定的那刻,游戏将重新启动。” “游戏重新启动后,合约内容的增改条例都要通过玩家与nc的意愿百分比来通过,如何?” 花无间道:“协定合约不错,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们?” 小七道:“世界本源在你身上,而这一切的因果,系在她身上,你们二人若是想活,世界意识绝对会让你们活。” “我来找你们,只是不希望游戏运营的好好的,突然又搅和出一场时间与空间交织的预演。” 花无间微怔,看向唐与言。 唐与言问道:“我们死了多久了?” 小七闻言,抬起小手在虚空中点了几下,才道:“一千三百零八天,换算下来,也就是三年零七个月。” 原来已经过了三年零七个月…… 她总感觉,时间好像才刚刚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停止,有意识的时候重新流动。 唐与言垂眸道:“好好活着看护他们的后人,也未尝不可。何况……陆延养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看看对方会有什么长进了。” 花无间点了点头。 小七弱弱地问道:“两位可是同意了?” 唐与言颔首,花无间自觉接话道:“是,不过协定共赢的合约,该如何写?” 小七道:“我先将最高权限开放给你们,你们可以点击最上面由别人拟定的初步合约来借鉴。” “主智脑已将最高级别管理员权限交予您,请您拟定管理员名称。” 唐与言思索了下,在面板上写上了入玄。 “欢迎您,管理员id入玄,编号:000。” “管理员面板已全面开放于您,请优先观看管理员守则,遵守星网规章制度。” 花无间道:“我用了予岁二字,编号001,先加个好友。” 唐与言:“……” 这么快就看完了? 唐与言把id和编号报给花无间,随后便有一条消息弹出。 “管理员002添加您为好友,您有权限查看对方的id。” 唐与言研究了会,加上了花无间的好友。 花无间发了几个图片表情,随后又突然撤回。 予岁:……这些东西还真需要多研究研究,对了,合约的事情你怎么看? 入玄:你来负责便好。 予岁:嗯。 花无间看向主智脑小七,问道:“合约协定的期限是多久?” 小七道:“三个月,我最多只能拦住旁人三个月。” 花无间道:“期限的最后一天,我们会准时把合约内容提交的。” 小七迟疑了下,还是模拟出笑脸,“好的,不过要提醒一下你们,如果条例不通过,到时候你们可能会来不及修改的。” 花无间道:“不必担心。” 小七道:“那我便先走了,若有事在好友列表里找我就好!” “嗯。” 小七离开后,花无间含笑看着唐与言,“先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况吧?” “好。” 三个月后。 《星象江湖》正式上线,曾梦到这一场有关第二世界系列的全息游戏的人,几乎全部都参与了这个游戏。 唐与言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人,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但接触之时,总是会表露出熟悉之后的模样。 因缘际会,重新相逢。 番外篇——剑冢副本(一) 青山派作为以剑为主的大派,有一个专门埋葬剑的剑冢,这件事在江湖上很常见,基本每一个有能力的剑派都会安置一个剑冢。 唯一让其他剑派不满意的是,游戏安排的剑冢副本,是在青山派的剑冢外边,像是明目张胆的宣告着,只有青山派的这个剑冢才是被别人所承认的。 小七对此很是烦恼,几番解释青山派是大派的原因,也没能将他们给劝服。 ——因为追风门出了个剑道天才君如风,其他小门小派也有着让人引以为傲的高手加入,总是有那么点不服气的。 为此,青山派在剑冢副本开启前,举办了各大主剑门派之间的比武大赛,打算以实力证明青山派的底蕴。 “青山派哪个人才出的主意,都定下来的事情还非要送上去给旁人送热度。” 唐与言感觉脑袋疼,“陆青要是知道他带出来的掌门是这个蠢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从地下里头被气出来。” 语气中还带着可惜的意味,在无数次预演的回忆中,陆青算是为数不多能把控住情感与理智的人了。 只是……时间无情,故人已逝,作为玩家活着的故友们,也遗忘了有关他们的记忆。 若不是花无间还在身旁,唐与言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一次忍受,百年之后故友不断离世的伤感。 花无间笑道:“青山派总归不是陆青一个人的,长点教训也是好的。” 唐与言瞥了他一眼,“我是担心青山派吗,我是担心陆延,他是一定会被派出来的。” 花无间笑了下,“以陆延的剑术,除非碰到君如风,其他想必都能有一战之力。” 唐与言幽幽道:“予岁,你莫要忘了,陆延这小子从小到大运气就没好过。” 花无间神色不变道:“总能时来运转的。” …… 对战表出来后,花无间神情自若地改口道:“他该找一个姑娘冲喜去去霉运了。”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青山派陆延,对阵追风门君如风。 唐与言扶额,“希望他不会输得太惨。” …… 宣报的弟子朗声道:“第三十七场,青山派陆延对阵追风门君如风。” 内力将他的声音扩散,让擂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备战的两人听到宣报,脚下踏着轻功,跳上了擂台。 陆延拿着剑抱拳道:“在下青山派陆延,久闻如风剑客大名,请多指教。” 君如风微微点头,神色淡淡道:“请多指教。” 台上还在友好进行开场交流,台下,唐与言看向君如风之前跃上来的地方,除了君启和君礼外,没看见第三个熟人。 花无间问道:“阿言,你在看什么?” 唐与言道:“我在想叶如霜和洛琳琅的事情,除了预演时期,她们没有再出现过。” 刚刚看见君如风难得跟陌生人打次招呼,便想起了她们两人。 可君启他们已经没有关于他们两人的记忆,若是就这么去询问他们,又觉得太过突然。 ——总得来讲,唐与言跟叶如霜她们只是略有交集,并不是很了解她们。 她突然想到她们两人,还是因为她欣赏君如风的剑术,因而关心起他身边的人。 花无间道:“我记得君如风和叶如霜是联姻关系,君家势力不小,叶家想必也是如此,在星网上查一查或许能有所收获。” 唐与言嗯了声,“你说得对。” 台上的两人开始了切磋,台下的两人也默契地停了话语,专心观看着这一场战斗。 陆延虽不是江湖当中的第一人,不过在同辈人当中,他的实力排在了最前头。 至于君如风,因为在预演时期与毒圣一战成名,不断与各路高手切磋后,在玩家当中已被称为剑道第一人了。 就名望上来看,陆延不如君如风,在实力上,唐与言也不看好陆延。 不过既然抽都抽到了,也希望陆延能发挥出他应有的水准,毕竟只有实战当中才能意识到自己有哪里不足。 君如风的剑如其名,疾如风,陆延从开始,就有招架不住的趋势。 唐与言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食指轻点着,有些不太满意陆延的表现。 ——好歹他的剑术也在自己手下磨砺过,怎的表现的这么差劲。 花无间低声道:“稍安勿躁。” 唐与言闻言,还未细看,便看见陆延以弱势的局面,迅速扭转回来一瞬,但随即再下一秒,被君如风反打。 虽然陆延还在奋力抵抗,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没有机会了。 花无间轻叹一声,“能与你一较高下的人,果然不简单。” 明明陆延的故意为之连阿言一时之间也没看穿,君如风却能迅速应对,想来是早有准备。 唐与言轻哼一声,“早跟你说了真要打起来,心理战是玩不起来的,全靠实力,就君如风这样的对手,你一开始不全力以赴,后头他愈战愈勇就能难以招架了。” 起初她跟对方切磋便是如此,本有意要留手,结果留到最后,君如风竟能不断突破,迫使她不得不全力以赴。 然而,就算是她全力以赴,抛却其他因素,只求剑道造诣上,也不过是与君如风打为平手。 现下,君如风内力与陆延想差不多,只是稍逊一筹,以极致的剑道,抓住了机会便能将陆延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没过多久,台上交错不停的剑影倏然间停了下来,随即便传来了陆延落败的播报。 那播报的声音一开始十分僵硬,后来才渐渐缓了过来。 陆延抱剑道:“甘拜下风。” 君如风嗯了声,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跳下了台子。 胜者都走了,陆延也没兴趣留在台上给人看笑话,也跳下了台子。 “阿言,你打算过去吗?” 花无间喊住了准备往前走的唐与言。 唐与言视线追着陆延,点了点头,“剑冢副本迟早要见到的。” 现下的副本,不止是玩家的副本,从游戏角度定义的‘nc’来看,也是属于他们的机缘。 花无间在协约里写明了这么一点,nc可进入副本,副本内nc将自动获得一具毫无内力的躯壳代替他行走。 这一条正好踩着小七的心理线,所以便被同意了。 ——不过……不止这一条,花无间定下的每一条,基本上都卡着边被通过。 仅剩一些有关星网上棱模两可的事情花无间不好定下,只是大致起了个最基础的框架。 小七嘟囔着,“也不知道他担心些什么,明明人比智能聪明多了。” 番外篇——剑冢副本(二) 因为花无间写下的条例,副本规则也因此改变了机制,好让玩家和nc能够共同进入。 原定的所有副本都在原有的背景基础上进行改写,场景重构,以至于《星象江湖》的上线又不得不推迟了。 小七一想到自己辛苦劳累三个月的日子,便忍不住用着自己伪装而成的飞鸟,用那双小眼睛狠狠盯着花无间。 剑冢副本是在这份条例上推出的第一个副本,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这边,唐与言戴着半边黑色面具,走到了陆延旁边。 陆延似有所觉地侧头,看到唐与言熟悉的侧脸,瞳孔微缩了下。 唐与言道:“陆延,好久不见。” 陆延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花无间笑了下,传音道:“我们已经死了,活着的是管理员入玄和予岁。” 生前死后,除却阿言以外,唯一想要的,便是这太平世间了。 记忆太长,经历也太多,唯有平平淡淡才最难的。 与其以已死之人的身份存在着,不如以新生的姿态重新归来。 陆延愣愣地点头,流露出来的神情中没有质疑,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就像是面对自己的失败一样。 唐与言问道:“陆延,我曾提过应对快剑应占据先手,以强压之势寻找漏洞,为何中途才变招?” 陆延道:“回先生,我想以自己的方式来应战,虽败,但有所获。” 唐与言闻言,笑了下,“既如此,我也不便多说,毕竟之后的路,还需你自己一人往下走。” 陆延缓缓点了点头,抱剑回望了眼剑冢,“入先生和予先生可是要一同入剑冢吗?” 唐与言道:“自然。” 花无间也附和了声。 不管是作为管理员还是副本推行者,这首个副本总得看着点才能放心。 陆延道:“各门派已内定下三成,其余七成皆在擂台之上,先生们若要名额,得上台争胜。” 花无间脸上挂着的淡笑不由加深了些,“你不必担心,两百人之外,自有我等的名额。” 剑冢副本限定人数百人,玩家与nc各有百人名额,他和阿言身为管理员,不会计算在名额内。 其副本开启时间为每半年一次,每次开启时间为七天,一旦关闭便会将所有人踹出去,保留那时的原样,以待下一次开启。 像这种,是能够凭借前人经验有迹可循的副本,难度较为简易。 难上一些的,便是之前由以前智脑定下来的挑战副本,根据不同的时间线发放任务。 ——不过这样的副本所需要的计算量极大,以前的智脑也只是取了个巧模糊了时间,让历史人物出来走一遭。 所以,小七希望它收下的这两名管理员,能在剑冢副本结束后,替它测试更高难度的副本,如果可以顺带充当一回真正的人控nc。 陆延回想起花无间之前的话语,了然了,“我会在剑冢副本等着先生们的。” 唐与言道:“不必等我们,我们不一定会出现在队伍中,好好寻找你自己的机缘才是要紧事。” 陆延道:“是。” 唐与言又跟陆延聊了下刚刚擂台之上君如风的剑法,把她所注意到的细节稍稍抛出来一些,引着人对其中的剑道明悟了后,才与人告别。 花无间问道:“台上的是君启,不打算看看吗?” 唐与言摇了摇头,“再怎么看他这个当师父的剑法也越不过他徒弟。” 花无间笑了。 两人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借着小七开的后门,凭空消失,出现在了剑冢副本里。 —— 剑冢,顾名思义,剑的埋骨之地。 青山派的剑冢,虽不及史上描写过的万千名剑葬于水池一样,在光线下折射出令人震撼心悸的耀光,却也以极多数目,光看便能知其用之已久的剑,让人脚下驻足。 它们身上有许多的伤痕,许多擦不掉的锈迹,也有着斑斑点点分辨不清是敌人还是主人的褐色血迹。 它们有完好无损的剑,自然也有断剑,那种有着许多明显痕迹,熔铸过在一块的断剑。 它们当中或许有被主人所抛弃的弃剑,但更多的,是随着主人身死,才被葬在这里的剑。 君启低声道:“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剑冢副本选在这里了。” 青山派虽然在弟子上败给了追风门,但作为根深蒂固的老门大派,其底蕴并非常人能揣测的。 就像是这剑冢一样,积年累月下,非小门小派能及。 君如风听到君启的这句话,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此刻,协助小七简单排查了一遍副本的两人站在剑峰上,看着周围一地的残剑,不约而同地回想着这短暂一生,却又十足漫长的记忆。 唐与言从来没有算过她失败的次数,可当看到这一地的剑后,她恍然中已经确认了一件事,她失败的次数远远不止这些。 ——就连最后一次,她也失败了,若是当时她能再理智一些,花些时间,或许就能完成白秩所愿,让他早已许诺出来并付诸行动的奖励,不至于压得她心里难受。 因为这世间,除却她和花无间二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曾经在时间与空间都模糊了的世界里所发生的一切。 包括自诩为七星的任何一个人,还有曜派的掌门与聂长安——不过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不会因为失去了记忆就有所改变。 唐与言与花无间结为连理后曾以弑楼的名义拜访过曜派。 曜派掌门月盈虽不知他们为何而来,不过却也能算到此事,并且借助那一条长道,断定他们两人皆是无未来之人。 不过再多的,月掌门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不再透露了。 ——跟预演中唯一不一样的,便是他们两人不再是月盈眼中能够知晓天机之人,而是找到人遁其一后,得了生机不该再牵扯进来的人。 至此,两人与原本的旧友相逢随缘,现如今,倒成了一份遗憾。 花无间幽幽叹道:“阿言,千百年后,我们还能如今吗?” 长生不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维护这个世界,这样大的责任,背得久了,总会有懈怠的时候。 唐与言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道:“那也是千百年后得事情了,好不容易争取来了希望,活在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花无间抬手抚着自己的一双眼,笑道:“阿言言之有理。” 若真要有人问他爱唐与言什么,现在他大概能回答出一点—— 爱她这本心如初。 番外篇——剑冢副本(三) “请管理员注意,剑冢副本已正式开启。” 机械式的声音将花无间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看了眼唐与言,察觉到对方眼中微起的波澜,眼眸微闪。 副本开启了,这么多人中有玩家也有nc,还分成了各个门派,定然是会分头行动的。 为了保证不会出现差错,他们两人也得分头行动。 也不知道阿言是想跟着陆延,还是想跟着君如风他们。 他神色平淡地询问道:“阿言,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唐与言顿了下,“……我留在这里。” 花无间愣了下,这跟他猜想的不一样,随即,他很快想明白了,笑道。 “你尽管去就好,不用担心会出问题。” 唐与言摇头道:“不,还是你去最好。” 花无间看她坚持,心里有些不解,询问道:“为何?” 唐与言神色有些不自然,“这世上我还有许多认识的人在,可你认识的除了陆延外,只有寥寥几人。” 她心底默默补充道,而且那寥寥几人,至今没有碰到过,或许不会再上线了。 花无间笑道:“有你就够了。” 他回望背后散落一地的残剑,眼中流露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沧桑,“为剑一生,若无可侍之主,便如这一地残剑,终生与荒土为伴。” “你非剑,不可以剑拟比。” 花无间侧对着唐与言,半真半假道:“我愿为你手中之剑,寸步不离,护你周全。” 风吹起落花之时,无主的兵器终于候来的主人。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最后一次预演发生的悲剧,并没有在她死去的时候终结。 唐与言以为他在意之前预演时没能实现的承诺,说道:“总会有意外令人分离的,我可不想再来一次生死之战了。” 花无间笑了笑,说道:“快去吧,都耽搁了一盏茶时间了。” 他指了指浮现在自己面前的虚拟面板,“小七都快急死了。” 唐与言顿了下,看他实在没有出去走动的意思,在地图上扫了眼大部分玩家的位置,轻功赶了过去。 等人离开后,花无间转身走向登上剑峰的来路,不过走了十几步,便停了下来。 在他身前,有一把斜斜扎进地里,落满尘土的残剑,剑身上有一道极大的缺口,要断不断的,剑柄磨损严重,像是被人刻意按着柄端往地上摩擦。 花无间取出重铸过后的判官笔,在残剑旁边略有些凸出的尘土里划了几下,露出了藏在里头的剑鞘,上面宛若凤凰展翅的纹路哪怕蒙尘也未损其光彩。 这是天狱剑的剑鞘。 花无间肯定了猜测,视线落回了之前的那把残剑上。 若是将剑鞘旁边的残剑拂去尘土,便能看见尘土之下如血一般的剑芒。 花无间正准备用尘土把剑鞘重新掩埋,却看见了半截横躺在土里的雪间,剑柄上的白色宝石反射着微弱的光。 “小七,为什么,它们会在这里——” “不,应该称呼你为天道,还是世界意识?” 长久的沉默后,巴掌大小的人形虚影出现了。 作为智能生命的小七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叫我小七就好。” 它算是默认了花无间猜测的身份。 小七顿了下,开口道:“这里是一个游戏。” 花无间没有打断它的意思,眼眸微阖,等待对方的下话。 “于游戏而言,除玩家以外的所有人,都会有一个固有的设定和结局,比如……玩家如果选择攻略你没有攻略成功,你必然会成为凌帝。” 小七提的玩家,单指星象。 花无间示意它继续说下去。 小七道:“对于一个游戏而言,在达成条件后你却没有成为凌帝,那么你就会变成一个bug,要被游戏修复,同样,自撰为万象星辰之主的星象,也是bug。” “为了修复这样的bug,游戏重启了,也就是俗称的回档。只是回档之下,发生了意外,作为玩家载体的唐与言,完全脱离了设定轨迹。” 小七顿了下,用不到两厘米的手指着天狱剑道:“它们便是回档之后的遗留产物。” 花无间淡淡道:“你还有事情没有解释完。” 他不笑的时候,眼神冷的仿若北方寒冬的冰雪一样,又燥又冷。 小七道:“我解释过的,世界本源在你身上,产生这一切的因果系在她身,你们不论是生亦或是死,只要我还存在,你们就不会消亡。” 花无间挑眉,“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最后一次预演,会出现不是设定好的玩家?” 小七闻言,绞着手指头,“太多次回档没有能源了,我必须找点玩家收些能量……” “只是没想到让玩家那边的世界意识趁乱入侵,我的意识也陷入了沉眠。” 它声音越说越小,时不时抬起又躲闪的眼眸闪烁着莹莹水光,看起来有些可怜。 花无间无视它扮可怜的模样,按了按眉心,打断道:“它们不会被其他人看见吧?” 小七眼中的水光迅速消失,说道:“只有你才能看见,这是你的因果。” 花无间沉默。 小七等了会,试探性道:“01可还有其他事吗?没有事的话我……” 未等小七的说完,判官笔的笔尖对准了它。 “我一直有一件事藏在心里未从问出口,你为什么想要让她,沉溺于不存在的国度当中?” 小七哑然。 云泥矿做成的判官笔犹如一块透着蔚蓝色的碧玉,看似温润,触及其笔锋时却可吹毛断发。 尽管小七不会被普通的武器所伤,却也有些畏惧此刻气场全开的花无间。 他能被游戏定义为特殊攻略角色,本身的角色设定,就是特殊的。 ——可以说,整个游戏世界大半的资源,都倾斜于花无间一人。 若他掌握了其中关窍,想要‘造反’登帝,并非不可能之事。 花无间笔尖刺到了虚影上,虚实交错下,小七下意识退了一步,反驳道。 “那并非是不存在的国度!” 花无间:“?” 小七咬了咬牙,说道:“玲珑国之所以变成了过去式,就是因为他们唤醒了我的灵智。” “你也看过星网上智能生命衍化为一个种族要经历多少战争与岁月了吧?我得存在,比智能生命还要高级。若不是他们以灵脉作为代价掩盖天机,早在千年之前,这个世界就已经崩塌了!” 小七说完,迅速道:“01,你与其在这里质疑我的初心,不如抓紧时间去检查有没有什么bug需要修复!” 丢下这句话后,它不管不顾的消失在了花无间面前。 番外篇——剑冢副本(四) 巴掌大的人形虚影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在如玉般的锋锐笔尖上。 花无间眼眸微暗,意欲引动的白色晶体能量的念头,刚起便消失了。 未等他深思出一个决定,面板上标红报错的动静让他怔了下。 花无间扫了眼地图,发现阿言在那边,正抬脚往那边走的步伐略迟疑了下。 她在那,应当不用担心。 ……然而,下一秒,花无间还是运起轻功,朝那边赶去了。 ——他没有想到,这一去,便将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给展露出来。 剑冢,为剑之坟,葬剑之所。 可在某些时刻,又是传剑之地。 大多数能葬于此处的剑都记录了一个人的半生,莫说残剑本身的痕迹无声记录下的剑意能给人带来不少感悟,若这些剑能说话,便是许多剑客再好不过的指导者。 小七以剑冢为副本之名,便是挑选出许多它追本溯源找到的记忆,以大量的数据加之记忆赋予它们生命,成为考核来者的最好boss。 只是,剑无好坏之分,剑主却又好坏之分,有一把剑破坏了程序中一对一的规矩,将来此地的所有人,圈入了自己的领域当中。 ——唐与言也被圈了进去。 她触及天上悬挂着宛若赤日一般耀眼的金剑,微眯了眯眼,还是当做被光芒刺到了一样,低下了头。 这把剑编号044,是一把非常不吉利的剑,比起天狱剑噬主的邪剑传言,还要邪上几分。 它的每一任主人皆是被剑蛊惑认剑的,当他们成为剑主后的一个月内,不论做什么都会疯癫入魔,在系统记录的信息库中,它便是千年前让佛门自从销声匿迹的罪魁祸首。 这把剑,本应该作为隐藏boss被特殊的有缘人开启,却不知为何失去了控制。 唐与言不经意地撩起耳边的发丝,手指捏住头上木簪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忽然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她意识到不对,捏着木簪抬头时,望见自己所熟悉的人,对着另一个陌生的自己,以最平常又亲昵的姿态相待。 星象又回来了? 唐与言端详了下眼前的景象,察觉到了不对劲,久久未动。 画面虚幻了一瞬,仿佛数据错乱了一般,影影绰绰地闪烁着。 无须面板提醒,唐与言也知道这是出bug了。 她划拉开界面准备通过‘降维打击‘的方式处理,眼前的画面忽然变了。 干将奄奄一息地躺在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当中,身下的血堆积成血泊,视线与努力伸出的手都落在了虚无之处。 唐与言瞳孔微缩,不需要回忆,她下意识就能想起那是她原本伫立的位置。 在干将不远处,是冷漠无情的凌帝,漫不经心地揉着修长的手指,语气轻佻道。 “哟,你以命相护的抛下你自个一个人跑了,这滋味可好受?” 干将捂着胸口,艰难地侧了侧声,轻喘着气,“公子,不要做出,让你,后悔的事。” 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异常艰难,每隔几个字,便需要喘上几息,饶是如此,他还顽强地撑着,想要唤醒自家公子的意识。 凌帝勾唇笑道:“让我后悔的事情?这世上还有能让我后悔的时?真是可笑!” 干将闻言,垂目,以肯定的语气道:“公子,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用仅存的力气一举拔出穿胸而过的判官笔,将它狠狠的投掷出去。 虽是最后的倔强,却也没能将云泥矿铸成的判官笔摔碎一角。 当利器离开干将身体的那一刻,也带走了他的性命。 唐与言忍不住闭了闭眼,想要压住胸膛中被此景刺激到不断悸动的心。 原来……她的心还没有因无数相似又漫长的记忆麻木,失去情绪失控的能力。 原本如碧玉般的判官笔砸在地上,像是饱食了人血般散发着幽深的红光。 凌帝眯了眯如被雾蒙住的眼,正迈过干将身躯去将笔捡起来的刹那,略小于巴掌大的判官笔在一闪一闪的红光中,霎时间转换了形态。 躺在那里的并不是云泥矿铸造而成的判官笔,而是邪剑——天狱剑。 凌帝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脚步顿了下来,像是因此想到了什么。 “公子!” 闻声未见人。 不过听称呼和声线,唐与言倒是将人和声对了起来。 莫邪抱剑从外头躲开一众拦路的禁卫军,直直地跳过台阶,狼狈地落了上来。 凌帝皱眉,“你来做什么?” 说罢,他挥手示意追着莫邪的禁卫军们下去,看向莫邪。 莫邪一如既往地恭敬道:“回公子,玄枢阁有异,恐须公子亲自过去一趟。” 凌帝闻言,连地上由判官笔变作天狱剑的武器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迈过干将的尸体往外走去。 经过莫邪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股劲风袭来,虽未觉杀意,抬手挡却时,却是一大杀招。 凌帝冷声道:“连你也要为不相干的人背叛我?” 莫邪见一击未成,未有下一次动手,垂眸道:“公子,干将莫邪是成对的名剑,当年您赐名于我们,便是希望我们能像您的左右手一般。” “现下,干将已死,作为莫邪的我,又如何独活?” 他话语中的情绪漠然,对生死已然置之度外。 凌帝动手想要成全他的意愿,垂眸一望,便望见了一滴约摸是从莫邪口中溢出的黑血。 他来了,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莫邪借着服毒毒发争取来的时间,冷静道:“公子,您曾与您自己打过一个赌,若您不畏惧一切,不妨试试这个能让你感到意外的赌,如何?” 一向话少的莫邪露出了生前最后一个笑容,努力站直的身影倏然间倒向了干将。 名剑干将莫邪,自此,归于一处。 凌帝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实在切切实实地思考着莫邪死前最后的话语。 就在此刻,与凌帝截然不同的人闯了进来,花无间的视线本是第一时间落在唐与言身上的,却在注意到这一画面的时候,下意识转过了头,看着他记忆中最为荒诞的一幕。 “予岁,这是我当时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情吧。” 唐与言以平平淡淡的语气询问着,早已微红的双眼却不是那么平淡。 “你瞒着我,是不想跟我说,还是不敢跟我说?!” 花无间的话哑在了喉间。 许久,他干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不敢跟你说,凌帝与我,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他们不是被割裂开来的另一个人,花无间就是凌帝,凌帝就是花无间,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哪一片的记忆占据了主导权。 ——也就是说,杀唐与言这件事,花无间本身的意识在凌帝的影响下,默认了。 唐与言一怔,随即意识到他话语中的深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最该对不起得,是一心为你的干将和莫邪!” 而不是她这个选择回归原本时间线,放弃那时候你的人。 番外篇——剑冢副本(五) 花无间轻叹一声,“阿言,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所以,我经常在你所看不见的时候,做了很多弥补。” “逝者已往,再多的弥补也无用,唯有你,才是我最该弥补的人。” “可感情之间,若论弥补,便没有那么纯粹了。所以我对你,是忘掉了那些记忆的我,可本应该弥补你的,却始终没有完成。” 唐与言视线落在那一对名剑尸体上,沉声道:“既已弥补,便不必多说。至于我……我不在意这些,我只在意当时你许下的承诺。” “你要所有被辜负的人太平无忧,在我的眼里,你基本上做到了。可这世间,永远不会有真正海晏河清的一日,你十分清楚这一点,还愿意继续努力下去吗?” 花无间道:“自然是愿意的。” 唐与言瞥了眼他,“说实话。” 花无间笑道:“为你,我甘愿一生为剑,为你驱使。” 唐与言微怔,想到他将自己与剑拟比的话语,反驳道:“不,你不用遵守,你已经将你的一世葬送于此了,现在,做你自己便好。” “做我……自己?” “对,做你自己,哪怕你想做凌帝,我也相信你不会伤害到不该伤害的人。” 若那一生有哪里不对,便是唐与言骤然发现,花无间似乎一直在为她做出改变。 ——而自己,仅仅只是顺着对方的爱意,完成着师父所愿。 仿佛有一种错觉,叫做她是任何时期的主角,只要旁人喜欢她,便会如影子一般随着她转,哪怕是花无间,也不例外。 这个恐怖的猜想,让唐与言注视对方的眼神,不由失神了些。 在她的注视下,花无间闭上了眼,没有说话。 背景板的画面中,凌帝来到了墉城,通过一口井,到达了玲珑古国的遗址。 在这里,他被此地残留的神秘阵法重新梳理一遍记忆,重新回忆起了许许多多被遗忘的细节,被压制了的情感,重新……体会到了何为后悔。 当凌帝从漫长的记忆海中出来时,眼神中浓浓的悔意与失落几欲将其逼至癫狂。 唐与言看着他在在无人的遗址里疯了好一会,才以极其疯狂又冷静的眼神,离开了这里。 “或许,这么久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学会如何爱一个人,才会导致如此的结果。” 唐与言闻言,侧了侧头,将被背景板占据的余光,全部放在了花无间一人身上。 花无间道:“阿言,你知道若是一匹狼爱上了一个人,会是何种结果吗?” 唐与言默了默,顺着他的话可道:“是何结果?” 花无间回望着画面中的景象,“是连吞食猎物的獠牙都不敢露出,是进食时的姿态都要表现得最好,是掌上的利爪也要时时刻刻地收好。” “可这是建立在无人觊觎的情况下,若有人想要夺走所属他的珍宝,他宁愿将其吞吃入腹,也不愿与人分享。” “可我到底不是狼,而是人,拥有狼性的我和拥有人性的我同居一个身躯里,总会出现让人难以置信发意外。” 唐与言道:“凌帝代表狼性的你。” 花无间点了点头,“说来,我没有想到这把剑除了窥探心魔,还能回放人心底最不想面对的记忆。早知道,该毁了它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几欲没于风中,却还是被唐与言捕捉到了。 她恼怒道:“若没有这把剑,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花无间笑了笑,“我想瞒你一辈子——我也的确做到了,只是我们并不止一辈子。” 唐与言莫名有些酸涩,撇过头道:“这段记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花无间道:“我会在仅剩的时间里弥补我的过错,达成你们天下太平的意愿,最后将自己,也染上了这份心。” 唐与言生涩道:“是我不对,将你硬生生变成了另一个人。” 花无间淡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凌帝它现在,永远也不敢出来了。” 轻描淡写地话语带着刻骨的冷意,唐与言沉默了。 花无间伸手温笑道:“阿言,走吧,我们还要处理bug呢。” “……好。” 略有些阻滞的好字一处,花无间的笑容深了些,带着自己的心上人,离开了这处地方。 在他们背后的背景板中,达成天下太平的凌帝,毫不犹豫地剜了自己的眼,最后将胸腔中的那颗心,也剥了出来,奉给他所钟爱,为之癫狂的人。 …… 编号044的剑很快就在花无间的处理下恢复了正常,被牵连至此的所有人都被程序传送到不同的地方,开启属于他们的旅途。 唐与言看到原本拥挤的人群只剩下他们两人,暂时忘却了刚刚的不快,遗憾道:“还没来得及可一可那些人去哪了。” 花无间含笑道:“你要可哪些人?” 唐与言不假思索道:“跟你比较熟的那些人。” 花无间伸手揽过唐与言,将人虚抱在怀里,轻笑道:“阿言,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难道不打算可可我有没有去查过他们呢?” “嗯?你查过?” 花无间道:“自然,只是不知道你想知道谁?” 唐与言顿了顿,“你知道便好,本来也是觉得……觉得你只有我,相伴的再久想必也会倦的。” 花无间坚定道:“我不会。” 只是……“你会倦吗?” 唐与言摇了摇头,“未到那个时候,我也无法肯定,你也不要太肯定。” 花无间顿住。 唐与言道:“只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你我都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不过我能向你保证——” “我会如高堂上所誓,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花无间笑念着,“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这是你对我的承诺吗?” 唐与言摇头道:“不是承诺,是我该做得本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拥紧了花无间,闷闷道:“你为我变成了一个你自己都不认识的人,我也愿意舍弃一些早就该抛却的东西,将自己,变作能让你心安之人。” 哪怕这一生,如饲狼口,也在所不惜。 …… 剑冢副本因044开启的心魔领域,造成了大部分剑灵心智失控。 小七艰难地一一安抚下来,等回过神来,这次剑冢副本竟无一个人通关,全都给送回去了,给它气的芯片都要烧坏了。 还没等它去找唐与言和花无间算账,论坛上对剑冢副本的评论如潮水一般涌来,无须小七去翻,光帖子的热议度就能让它知道此次副本开放的很成功。 小七心中哼了一声,“既然副本很成功,那就不跟你们两扒着我吸血的王八蛋计较了!” 《星象江湖》,也正式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登临于某一世界的星网当中。 完结感言 很高兴能认识你们,还有一些野生的读者,以及感谢每天投推荐票的朋友。 期待日后有缘再见。 —— 不得不说,这些天又看了些有关江湖武侠的书,发现自己对江湖理解还是太小,朝堂的格局也太小,关于战争也是一笔带过,小家子气。 冷归冷,自己作死也添了一笔冷。 —— 亲友觉得单机游戏的想法不错,所以新书约摸是要头铁进男频了,书名暂定《游戏直播之写意江湖》,预计是写直播一系列背景为仙侠的单机游戏,分单元进行。 武侠江湖什么的虽说不敢再碰,不过花些时间去借鉴那种意境我还是有把握做到的(我在说什么猪话) 因为这本新书的设定从很早就开始了,至少追溯到三四年前,太过期待很怕没能写好,所以为了避免重复修文以及赶时间,至少是一单元修好后才敢放出来。 大概,没个半年咱们见不到了。 再次郑重感谢各位读者,以及在我更新期间每周给我这篇冷文推荐的编辑!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