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萌芽   作者:银烛温夕   文案   ——少年的身影朝气蓬勃,像这夏季一样,萌芽,开花,万物生长。   江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訾落的,只知道訾落从小时候就融入了他的世界,日积月累,成了那个无法割舍的存在。   十八岁那年的两个人悄悄许下心愿——   江遇:希望訾落喜欢的人是我。   訾落:希望江遇的愿望会实现。   他与訾落的二十多年,像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可成真,伸手不可及。   过好自己的人生,永远不要相互遗忘。   一篇关于成长与陪伴的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青梅竹马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遇;訾落 ┃ 配角:南恕,时知远;书辞,游叶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有在好好长大呀 第1章   独月与星,黑夜沉沉。光秃秃的枝桠伫立在一旁,万籁俱寂。   凌晨的公园路灯全灭,没有风,只有银白的月光静谧洒下落在湖面,映出了一道快到无法捕捉的影子,一闪而过。   “噗通”一声,似乎有什么坠入湖里,树上栖息的鸟儿被惊醒,睁着眼睛张开翅膀围着湖面飞了一圈。   那湖面荡起一阵阵涟漪,似乎有人落水了。   头晕脑胀,恐惧从心底涌出,江遇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像是被人抓住了脚踝,无法破出水面,到不了岸边。双臂拼命地在水里挣扎,反而坠落的越来越深。   水大口大口从口腔进入肺部,撑得他胸腔都要爆炸。他坠入湖中无法呼吸,意识却无比清醒,双手在水中乱抓,试图能抓到什么,救下奄奄一息的他。   所有的一切被黑暗倾夺,视线变得虚无缥缈——他闭上了眼睛,任由身子沉沉坠落到越来越深的地方。   湖面恢复了平静,映出了树枝,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遇?”有人在喊,声音急切地又喊了一声,似乎还夹带着手机铃声在耳边响个不停,“江遇!”   江遇身子猛地一颤,睁开眼睛,发现汗已经把整个背部湿透了。   耳边在响的是他的闹钟,门外是訾落的声音。那股窒息感醒来也没有全部消散,他又一次做了溺水的噩梦。   訾落的声音还在门外响起,带着浓浓的担忧,似乎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落落——”江遇调整好呼吸应了声,“我没事。”   打开门,訾落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江遇朝他微微一笑:“睡太死了没听见,等我,我马上就好。”   訾落看见他额头上细小的汗,目光随着他的步伐移动,沉默着并没有出声。   漳城的夏天一如既往的热,刚出门几分钟訾落就被太阳晒得睁不开双眼,他骑着自行车在路上拐了个弯,身影迎着小风呼呼地吹,风吹过额头灌进校服里,空气挤了进去鼓起一块,后又慢慢贴回背脊上。   太阳仿佛要把人烤化,訾落等红灯的空隙后面有一辆自行车总算跟上了他。江遇热得脸颊跟刚盛开的桃花似的,阳光一照下来能看出脸上隐隐地一层水光。   “……还生气呢?”江遇在訾落自行车旁停下,眯着眼睛看着红灯在倒数,“我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行不行,落落,我知道你最大度了。”   俩人皮肤都白,每天骑车去学校再骑车回家,没被夏日的阳光晒黑还挺奇迹。   一中的校服不像以往,一成不变的深蓝加白,而是浅蓝加白,裤子也不是全蓝,而是和短袖同一颜色的纯白布料,衬衫肩膀处和裤缝都有两道浅浅的蔚蓝,像天空,也像云港的海。   訾落没理他,看见灯变绿,长腿一蹬过了马路径直向前。   “哎——”江遇在他身后叹气,因为怕迟到,一路上骑车骑得急,他体力快跟不上了。   他只是开了个玩笑说“高一3班的班花长得不错你替我去追”,说完訾落就不怎么搭理他了,到现在连话都没说一句。   出门时訾落脸色谈不上好,但江遇并不想提他的梦,他找了别的话题,哪知开口既结束,訾落直接不理他了。   这不是第一次江遇跟他说这些事情,但这是第一次訾落因为这些事情不跟他说话。江遇想,这大概就叫搬了石头总有一天会砸到自己的脚。   家住四合院,离市里有段距离,但穿过街道走近路其实离学校也不怎么远,一般十几分钟就能到。   到了校门口车子不让骑,訾落脚尖沾地把车子推进去。一中每个学生校服胸前都戴了校牌,訾落因为个子高,校服裤子在他腿上成了九分裤,露出了洁白的脚踝。   江遇头发还乱着,靠在自行车旁边脑袋几乎要塞书包里了,伸着胳膊乱翻,訾落停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不走了。   “奇怪。”江遇皱着眉头又翻了一阵,期间作业本掉出来,风一吹吹远了点距离。   訾落把自行车停好,走过去弯下腰捡起来作业本,似乎沾了点灰尘,他伸手晃荡几下,递给还在翻书包的人:“没带校牌?正好,别上了,回家吧。”   “朱主任这么埋汰我,你跟他学会了是吧。”应该是中午睡觉时拿下来放桌上了,江遇把作业本塞包里,避开门卫大爷看过来的目光,稍微侧了下身子,“落落,记得那边的铁栏杆么?我在那等你。”   江遇不是第一次没带校牌,倒也不是不能进,只不过要等到最后通知班主任来领人。他们班主任姓胡,江遇觉得他应该姓徐,因为他叨叨起来简直像念经。“徐”在漳城还有一层意思,寓意废话非常多。   身边学生背着书包走过,偶尔转头看他们几眼。訾落早习惯了他粗心大意丢三落四,学校栏杆围墙处有一个地方是他俩专门传递校牌用的。   訾落抬抬下巴示意让他去等,江遇这才推着车子往回走。   一中这所学校没用围墙,而是用的铁栏杆。上面一溜尖,他们班同学侯意翻过来的时候刮破了裤子,一下午都是捂着的,放学回去让他家阿姨缝,至今缝的那一道还非常显眼。   訾落把自行车停好,摘下了校牌往里面走,环顾了一圈确定没看见朱主任来回巡逻的身影,伸手给江遇递了过去。   江遇的自行车还停在路边儿,他站在一堆绿葱葱的花草树木间,热得脑门又出汗,说:“等我。”   訾落微微抬了下头,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落哥!”   远处有人喊,訾落回头看见侯意朝他几步跑来,裤子上缝了长长一道,格外引人注目。   侯意刚从自家车上下来,从家到车里都开了空调,此刻没觉得多热,走到訾落身边儿,问:“江遇又忘带校牌了?”   訾落手插裤兜里,点头往里走。   一中东门入口两排种了茂密的梧桐树,树上有蝉,一到夏天叫个不停,听多了让人心烦。   树叶遮住了部分艳阳,细碎的阳光透过缝隙垂落下来在地上形成片片剪影。风一吹再晃一晃,有种地都在晃的错觉。   訾落走得慢,格外慢。他刚想回头看,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两三个人,一个人扛着摄像机,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沓纸,另一个女生拿着话筒在对路过的学生做采访。   侯意也看见了,啧了一声,说:“门卫大爷怎么又把她们放进来了,隔段时间来一回,朱主任居然也允许?能不能行啊。”   这几个人不是第一次来,最起码从訾落高一开始就见过这个节目组。是专门对学生做采访的一个娱乐性节目,问的问题几乎都和学习无关。问题类似于“你最忍受不了你室友哪种行为”,“你觉得明星xxx和xxxx谁更好看,为什么”,“男/女朋友哪种行为会让你瞬间抓狂”,“你第一次喜欢的人现在怎么样了”等等等等,学生觉得挺新颖,每次都非常乐意回答。   訾落被采访过一回,被问的是——你觉得发型对颜值影响有多大?   无聊极了。訾落是这么回答的:“不知道,因为我就算光头也很帅。”   说完只留下一个极为潇洒的背影,从那之后见到这节目组的人他都是绕道走的。   树荫下遮住了阳光,不少学生没走,站在树下说着话或者在等人。訾落想回头看看江遇怎么还没来不会被门卫大爷发现了吧,结果又没回头成功,因为他看见那节目组的三个人正朝他跑来。   拿着话筒的女生头发微卷散开,只见她跑过来话筒对着他,说:“这位帅哥接受采访吗?”   摄像机就这么拍着他,訾落抬眼看了一下,也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女生已经问出口了:“你觉得暗恋是什么?”   暗恋?还能是什么?就是暗恋呗。   这种无聊的问题怎么总能被他碰到,但訾落这次却没回答,或者说,对于这个无聊的问题,他居然想不出答案。   侯意见他不说话,非常给面子,笑着掰扯了一堆:“暗恋啊,一个人的事,一个人开始到一个人结束,一个人汹涌波涛到一个人泪流两行,从头到尾都是只感动了自己啊。”   女生见訾落不说话,把话筒对准了侯意,又提问:“这么有感触啊,看来你经历过啊?”   “没有。”侯意心想不是你问的么,“暗恋多没意思,我都是直接告白。”   女生笑笑,但她似乎更对訾落感兴趣,再次把话筒递到他跟前,摄像机重新回到了他正前方。   “你觉得暗恋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訾落沉默。   他没答案。   后方传来一道声音,带着笑,又痞痞的:“问错人了啊,他长这么帅你觉得他可能暗恋别人吗,都是别人暗恋他。”   訾落肩膀一沉,没回头也知道是谁。他看了眼右边探出的半截胳膊,小臂上面有一颗小痣,訾落知道,这颗痣江遇从小就有。   “啊——”这女生恐怕第一次上岗,终于反应过来,“确实是这样。”   訾落又帅又高,江遇和他一般高,和訾落是不同的帅气,他身上带着点痞,訾落身上带了点狂。俩人在同一班级相貌都出众,站在一起就更养眼,这一路上没少有女生望过来。   不能耽误时间,因为侯意数学作业还有几道题没写,拉着訾落要回教室,边走边吐槽:“每次都问这种没劲的问题,红鼻子不是最讨厌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吗,怎么每次都让这些人进来啊。”   红鼻子就是朱主任,这个称呼不是他们起的,而是从上上上一届的高中学长一直流传下来的,因为朱主任鼻子红,逮人的时候生了气更红,所以学生们觉得很符合,也就这么跟着叫,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江遇手插兜里走进教学楼,说:“肯定给什么好处了呗,站在那问几句又不耽误上课,他不吃亏。”   到了教室訾落的作业本就被侯意拿跑了,围了一圈的人在那抄作业。江遇坐訾落前面,把作业本放桌上后直接回头看訾落,说:“你没生我气吧。”   从小到大訾落就没真正和他生气过,他靠在椅子上,说:“我要是真生气了,你现在还在校门口晒太阳等着老胡去拎你呢。”   头顶风扇呼呼地吹,江遇胳膊放在他桌上,解释道:“我那开玩笑的,我对人家没什么兴趣。”   訾落不想和他谈这个话题,张开嘴吐出一个字:“哦。”   门口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人,抱着书包往这跑,直接跑到訾落面前:“哥!救命,数学作业借抄抄!”   訾落冲侯意那边扬了扬下巴,周烁烁回头一看,侯意都被众多学生淹没了。   “我晕,来迟一步。”周烁烁低头看见江遇的作业本,刚想拿,又有点犹豫,“你自己做的还是你抄訾落的?”   江遇扭头看他:“我成绩虽然比不上訾落但怎么着也比你强吧,爱抄不抄,不抄滚蛋。”   周烁烁还是有点犹豫不决,江遇把作业本拿在手里晃悠几下:“中午在咱们年级前三大神訾落指导下做的,不抄啊,那我给孟姝了,正巴巴望着我呢。”   周烁烁回头去看,訾落也抬头看了一眼,扎俩小辫的孟姝正盯着这里看,手里拿着数学习题本。   “我信訾落。”周烁烁说完拿着作业本回位置上了,孟姝立马跟过去。   江遇乐了:“拿着我的作业本说相信你,真够可以的。”   风扇吹的都是热风,訾落拿着书扇了几下:“你告诉他你自己写的他估计就不拿了。”   “你又欠扁了。”江遇一眯起眼睛痞劲更浓了,“就知道怼我,哪天不怼我你都没劲。”   訾落笑了一声,看了眼时间,离上课就差十分钟,班级里两堆人在抄作业。   班长仲天对完题从人群中挤出来了,拿着数学作业本走到訾落面前,说:“看了你的题我才知道我错的多离谱,我中午做题的时候苦恼了好久,早知道给你发消息问问你了。”   訾落没说话,伸手拿过他的作业本和草稿,看了几眼开始给他讲解题思路。   高二不过刚开始,A班的氛围就像进入了高三。江遇撑着下巴就这么默默看着,中午訾落也是这么跟他讲题,年级前三的学霸,一认真起来浑身都散发着魅力。   每次一有别的班或者訾落不熟悉的他朋友夸訾落,江遇都会特别骄傲的跟他们说:“訾落啊,特别牛逼,我发小,学习成绩好还会弹钢琴。”   江遇跟訾落只隔了一天出生,两家人只隔了一道墙,感情好到不能再好。訾落从小成绩就很优秀,他自己成绩并不差,但比不上訾落。   而江遇的童年没有“别人家的孩子”,他听到的都是“你看看人家訾落”,接着就被赶去訾家大院学习了。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穿过同一个裤衩,睡过同一张床,不是亲生似亲生。   这是他们一起长大的第十七年。 第2章   时节还未入秋,天空瓦蓝,远远瞧着看不见一片云彩。风扇在头顶呼呼地吹,江遇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今年的夏天太长了。   今年从三月天就开始变热了,以往三月的天他还在穿毛衣,而今年的三月天气好到他可以只穿一件T恤,一直持续到现在,沉闷的热风就没消失过。   刚开学几天课程根本不紧凑,老师讲课讲的也不多。江遇手指间捏着笔转了半天,盯着书本,也看不出有没有在听。   他抬头看了一眼班主任,大概也是因为刚开学,胡孝平也没怎么教。说了一会儿就开起了玩笑,自己说完还乐得不行,江遇垂下眼,侧了一点身子往后看。   訾落长腿微微分开,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放在下面,从江遇刚刚转头视线还没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过去了。   俩人对视片刻,正巧赶上胡孝平跟班长搭话,没人管他俩。訾落眉头微挑:“干嘛?”   江遇看了一眼胡孝平没注意到这里,背靠在椅子上抵着訾落的课桌,小声地说:“想吃冰粥了。”   椅子被踢了一脚,这一脚不轻不重,正好让江遇坐稳,江遇没防备,看了眼胡孝平:“啧。”   身后传来訾落的声音:“放学去买。”   快下课了,胡孝平自己乐完一秒变脸,拍了拍书示意同学们安静,所以訾落的声音放得很低,听起来有点微哑。   江遇弯了一下唇角,其实他也不怎么想吃冰粥。   胡孝平咳了一声,双眼扫过众人,说:“是这样,下个月就是国庆了,咱们学校要举办一个国庆晚会,也为了欢迎一下高一的新生。本来每个班一个名额,可以几个人一起组织个节目。但咱们班有个人实力非常亮眼的同学,所以我争取了个人的,三个名额,当然有自愿的可以报上来哈!”   底下一片嘘声,周烁烁说:“学习使我快乐,其他我什么都不会。”   太假了,又是一片嘘声夹杂着哄然大笑响起来。   胡孝平向看他过去:“那你上去背诵语文课文,不长,二十分钟就行。”   周烁烁缩缩脖子立马蔫了。   胡孝平又拍了拍手,指着侯意说:“你,那个什么来着……”   一时想不起来,胡孝平把书夹在胳膊下,伸手两只手指来回晃,仲天无语道:“架子鼓!”   “对,架子鼓!”胡孝平说,“侯意,你不是会架子鼓吗,就报这个。”   侯意被点名,忍住了嘴角的笑,欠不嗖地说了句:“不好吧。”   话音里是压也不压不住的兴奋劲儿,孟姝戳穿他:“我来翻译一下,不好吧的意思就是‘爷又可以耍酷了’。”   侯意终于忍不住了,哈哈笑了好几声,又故意皱着眉头朝大家挥挥手示意。胡孝平这会儿功夫又点了一位学生:“费海凡不是学的唢呐吗?也上。”   “噗——”   “……老师。”费海凡有点儿无语,纠正他,“是萨克斯。”   胡孝平怔了一下:“哦。”   费海凡也不太乐意,皱皱眉说:“胡老师,我就不参加了,节目也不能都是乐器。”   “也对,那你就不参加了,班长记一下列个名单。”胡孝平说着,手一指,指向靠墙边缩着脑袋的一个女生,“兰云,你不是学了古典舞吗?你上吧。”   那位叫兰云的女生见没躲过,不太乐意的“啊”了一声。胡孝平说:“啊什么啊,别的班都是什么话剧小品朗诵,咱班不搞那个。这么好的机会不展露一下自己的优点?给高一新生看看,也给高三那群学生看看,咱们班有多才华横溢。”   江遇听了半晌,又往后靠,侧过头去看訾落:“还有一个名额,老胡会不会点你?”   訾落会弹钢琴也会唱歌,这已经不是秘密了。高一那会儿艺术节大家也见识过一次,訾落往哪一站都是个发光点,当时一曲结束后底下的欢呼声都像是要把礼堂天花板给掀了,至今给人留下的印象都非常深刻。   訾落说:“但愿不会。”   其实剩下一个名额不用多说,大家也心知肚明。此时侯意也想到了,举起手刚要说话,胡孝平已经往訾落的方向看过去:“当然了,少谁也少不了訾落。”   江遇:“……”   这下班级里不再是嘘声了,毕竟高一那次实在太令人难忘,都一脸期待往他这边看过来。訾落微顿:“我能不参加吗?”   胡孝平微笑起来:“不行。”   下课铃响,胡孝平非常满意的踏出了教室。   这回轮到訾落“啧”了一声,撂了笔。江遇转过头还没说话,侯意几步跑过来了:“落哥,我可期待着呢,你要唱什么?”   訾落身子往后靠:“不知道,烦。”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烦也是真的烦。訾落不想参加这种活动,他只想坐下面观看,高一被报上去纯属因为侯意这个大嘴巴。   訾落和江遇从出生就一起长大,侯意和他俩初中是同校同学,高中非常幸运分到了一个班,上学期分科时三个人都选了理科,这几年一直在一起玩,所以知道的事情也比其他人多了一些。   江遇听了几句不说话,訾落看了他一会儿,也什么都没说。   别人不清楚,江遇却知道。訾落从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钢琴了,家里还有一架钢琴摆在他卧室里。有时候下午太过于安静,江遇在家里都能听见琴声,一会儿断断续续,一会儿又完整的传进耳朵里。   他们俩上小学那会学校组织活动,訾落有上台表演过一次,后来初中时参加过市里比赛,江遇每次都在。   小学的时候江遇坐下面给訾落鼓掌欢呼,参加省级比赛他吵着要去,訾落妈妈就会带上他一起,江遇会坐在台下全神贯注听他弹,结束后给他喝彩加油。   訾落高一那次表演有些人到现在都没忘,去学校论坛估计那段视频找找也能找到,时不时被顶上来。琴声结束歌声停下的那一瞬间,身边的人都沸腾了,江遇也不例外。   他非常骄傲地拉着仲天说:“看见没,我发小!”   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   江遇望向舞台中央站起来弯腰道谢的身影,台上灯光金黄,像日光一样铺在他身上,那么耀眼。耳边堆在一起的欢呼声叫得江遇差点耳鸣,他从外表的激动渐渐转为内心的汹涌波涛,坐下来笑了一会儿后又不笑了。   越来越多的人都看见了。   江遇见过訾落安静投入在台上表演的模样,好多人也见过。訾落在卧室里悠闲惬意随手弹了几段唱歌的模样,只有江遇见过。   侯意还在分享他的曲目,让訾落帮他选,訾落低头看看他的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江遇。   “江遇!”门口有人喊,江遇被拉回思绪呆了一下,抬头去看,仲天又说,“外面有人找。”   说完还笑笑挑眉,江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没动,勾着脑袋往玻璃窗外看去,就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   江遇蹙了蹙眉,侯意看了眼,问他:“那不是白子童吗?你和她还没在一起?”   江遇感到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侯意说:“多漂亮啊。”   “漂亮就要在一起?你这什么逻辑。”   訾落垂着眼睛把书本收起来,江遇说完往他桌子上一趴,又嘟囔了句:“烦。”   “你都单身多久了,不像你啊。”侯意说,“人女生长得多秀气,你给别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万一合适了……”   “闭嘴吧,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江遇用书本捂住他的脸,偷偷瞄了一眼訾落。   侯意把书拿在手里晃晃:“我掐指一算,你单身半年了。”   “换点别的话题行吗?”江遇简直想把他的嘴用角落里的抹布堵上,“单身多正常,你掐指算算你自己什么时候脱单吧。”   侯意说:“谁稀罕。”   “那就闭嘴。”   “不过我一直挺好奇,”侯意说,“你之前每段恋爱都不上心,谈了也像没谈,甚至嘴都没亲过,那你为什么还谈,你图什么啊?”   他图什么?   江遇眼神不受控制的和訾落对视了一下,说:“我哪有一个接一个……从初中到现在,才3个吧。”   侯意瞪他:“你还嫌少啊?”   “我——”江遇见訾落也盯着他看,一时语塞,又“我”了一句,什么也说不出来。   上课铃响了,江遇烦道:“回你位上待着去。”   他烦了整整一节课,放学后江遇收拾着书包,仲天和侯意抱着球过来:“打球去吗?”   太阳西斜,这个方向刚好看的清楚。江遇回头问訾落:“去不去?”   訾落站起来:“走吧。”   周烁烁背起书包:“加我一个!”   三个人率先出了门,江遇和訾落走在后面,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一出门看见一位扎高马尾的姑娘。   “那我们先下去了。”侯意回头对他说完,“走吧落哥。”   訾落没说话,从江遇身边轻轻擦肩而过,直接走向楼梯。   白子童不愧是走御姐风的,马尾扎的很高,脸上没扑脂粉看着挺舒服。校服穿身上也盖不住她的气势,出去扇巴掌大概一个眼神就有足够的杀伤力。   “江遇,我给你发消息没看见吗?为什么不回?”   江遇往走廊边站了站,往下看了一眼:“没注意。”   白子童问:“我发那么多你都没注意?”   底下几个人已经走出教学楼范围去操场了,江遇漫不经心:“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喜欢你。”   这态度搞得白子童憋屈半天憋出一句:“你——我知道,那你也回回我的消息行不行……”   江遇看看她,语气放软:“回了给你希望岂不是更容易误会?”   “我——”   “行了。”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江遇开始发好人卡,“你多好一女孩啊,长这么好看肯定有大把人追你吧,别追着我跑了,真的不值得。”   B班的教室靠着楼梯,这会儿拖堂刚刚下课。有几个人追了过来给江遇打招呼,白子童被挤的没地站,只能看着江遇被几个人拉着走远。   高明阳搭着江遇的肩膀:“訾落呢,怎么没见他?”   江遇往前走了几步错开他的手:“篮球场。”   “那走吧一起去打球。”   室内的篮球场一般都是体育生在用,他们几个大男孩纯属放学后在操场打球放松放松。傍晚的天刮起了微风,不如下午时的热,时间长了只觉得闷。   江遇有点儿心不在焉,好几次仲天传过来的球他都没接住,要么就是被拦下来。訾落往他这里看了一眼,侯意调侃了他几句,倒也没说别的。   旁边围了不少女孩,天变暗,时间不早了。江遇跑到厕所旁打开水管冲了冲胳膊,又洗了把脸,燥热被凉水冲淡了不少。睁开眼,看见面前一张纸。   訾落把纸递给他后也把胳膊冲了几下,他俩一起去骑自行车。侯意跟上去:“落哥,我提的意见你考虑下啊,行的话我去跟老胡说说。”   刚才洗脸的时候水沾到了,江遇额前的头发还没干,他听着不太对劲,侧过头去看他们两个人。   訾落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江遇刚想开口问,訾落应了声:“嗯。”   打了招呼说再见,訾落长腿跨上了自行车,江遇忍不住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表演的事。”四个字带过,訾落看了他一眼,“还想吃冰粥吗?”   江遇脚踏上去蹬了几下:“哦……不吃了。”   迎着风往前,江遇被沾湿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风一吹露出洁白的脑门。回到百花胡同时过路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俩都放慢了速度。   江遇和訾落从小在这里长大,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熟人,见到都会主动打个招呼。   “慕爷爷!”江遇路过一位老人拍了他一下,也没停,看他拿着手机只是问道,“跟辞哥视频呢?”   慕德祥正数落书辞,被江遇吓了一跳,看见他骑着自行车往前了,叮嘱他:“看路!”   然后回过头又对着手机严厉地说:“你再去打架信不信我买车票过去抽你!别以为小之不在没人盯着你了!”   江遇离得老远把慕德祥训书辞的声音听进耳里,他没忍住笑了起来,路过一户人家门口伸手撩拨了一下开得正灿烂的花瓣,沾了满手的清香。 第3章   拐进自家的巷口,除了各家门口种的树,江遇一眼就看到了门口停的那辆车。   他眼神好,看清了车牌。巷口有点窄,停了一辆车的情况下不能同时过两辆自行车。訾落骑得快了些,在他前面。   他家里的大门没关,江遇刚想开口跟訾落说几句话,余光看见从里面走出的一道身影。   即使不看车,从外表看来江德兴也是明显的“有钱人”。手腕带了一块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喷了发胶,穿着简单的短袖,裤子是耀眼不低调的橙黄,脚上踩着一双价值不菲的运动板鞋。   “二叔。”江遇唤了声。   人一打扮准年轻,江德兴看起来比他爸爸江德志年轻许多。江德志是老大,江德兴不过才比他小了一岁。   江德兴没有他高,但他从不抬头看人,只是站在原地抬眼用惯有的神态看向他,从鼻子里应了一声,语气里带了一点审问的意思:“回来这么晚?”   “在学校里打了会球。”   话音刚落,从屋里响起那熟悉一点儿都不陌生骂骂咧咧的嗓音,江遇垂下了眼,江德兴陪他听了一会儿,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他似乎不想在这里多待,抬眼看江遇,说:“你爸喝多了,我送他回来。你也是,放学后早点回家陪你妈干点活照顾着点你爸,球有什么好打的?”   虽说是他爸的弟弟,他唤他一声二叔,但江遇对江德兴并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因为接触的少,那时候爷爷还在,过年的时候一家人会聚在一起,一年里还能见上几回。自从前几年爷爷去世后,他们家和江德兴家里很少有往来。   江德兴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比他大个几岁,江遇小时候时不时去他家里玩。而他从小时候就知道,江德兴一家人并不怎么喜欢他。   “知道了。”江遇见江德兴去开车了,又加了句,“二叔你路上慢点。”   江德兴没回头,点了点头把车开出了巷口。   天已经黑了下来,门外的路灯全亮了,银白色的光洒下来,江遇垂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影子,把自行车停好,缓步进了屋里。   那喝醉酒后的骂声越来越大,什么难听的口头禅都有。江遇面不改色早已经习惯了,打他记事起江德志就是这样,到现在都没变过。   屋里灯都亮着,徐美音从正屋里跑出来,看见了他微微一愣,说:“回来了?家里没饭,你出去买碗面或者煮方便面吃吧。”   房间里传来的叫骂声不止,徐美音在接水,江德志的声音停了一下,又提高了嗓音喊:“江遇回来了?”   江遇走进屋里,喊了声:“爸。”   “小兔崽子。”江德志歪歪扭扭靠在床头,他平时皮肤就黑,一喝醉了整张脸都是暗红色。不知道喝了多少,眼睛里充血,又骂了句,“什么逼玩意……过来过来,给我过来!”   一进门被骂了两句,江遇脸上没太多表情,把书包放下后走到他床边坐下,徐美音端了杯水过来:“你叫他做什么,小遇还有作业要做,快回屋。”   “回什么回!不准回!”江德志浑身酒气,平时嗓门就大,喝醉了后发酒疯更是压不下来,他就差指着徐美音的鼻头了,“老子让他坐这里他必须坐!哪儿也不能去!”   “江遇才刚放学回家,作业天天一大堆,你叫他有什么用。”徐美音回头看一眼江遇,小声地说,“回你屋里去。”   江德志又吼:“叫他没用!叫你有用?你干什么够料?!喝个酒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催,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都不想理你!”   江遇知道江德志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喝醉只能靠说话发泄他自己的怨气。他留下来确实没什么用,拿起书包准备回屋,江德志在身后喊他,想让他停下。   他脚步停在门口,听见江德志喊了声:“江莱。”   江遇回了自己的房间,书桌上很干净,书整整齐齐摆放好,上方左侧放了一张合照,一家四口,徐美音和江德志,江遇和江莱。   就算把门关的再严实,江德志醉到说不清楚话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江遇听着他骂骂咧咧又说了一大堆,最后徐美音像是绷不住了,吼道:“行了!”   徐美音把水放在旁边桌子上,力道大的发出“嘭”的一声声响,水溅了一点出来:“喝醉了就给我睡觉!发什么疯!”   江德志坐起身:“对!都是我发疯!我他妈想我自己的儿子也叫发疯!都是我的错,你就天天管着我吧!你也就这个能耐了,你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生下来个病怏怏的还守不住——”   江遇听到扇巴掌的声音,他知道徐美音承受不住了,只能用扇巴掌止住江德志要说出口的那些话。   桌子上的那张合照放了十几年,尽管江遇对照片里笑得灿烂的男孩没什么印象,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个男孩叫江莱,是他的哥哥,所以看到照片时总会生出一丝亲切的感觉来。   刚才江德志口中的“儿子”指的不是他,是江莱。自打他记事起,江德志每次喝醉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个,每次脱口而出的最多的名字,都是江莱。   因为徐美音身体的缘故,留不住孩子。第一胎就是这么没的,江莱之所以能生下来是因为徐美音吃了药才把他保下,而后果就是江莱从出生身体就不好,总是长瘤子,虽然不是恶性,但做了手术还会长,一次次下来受了不少罪。   后来江莱在一场手术中死亡,其他的江遇一概不知。因为那年江遇五岁,他差点被湖水淹死,导致抢救过来后他一直记不得五岁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江遇对江莱这位哥哥一点印象都没有,但照片里的江莱牵着他,对镜头笑的灿烂阳光,很亲昵,很亲切,从两个人紧紧攥着的手来看,江遇想,江莱一定很疼他。   江德志失去了大儿子,到现在为止十二年了他一直走不出来,一直思念着江莱,江遇明白。所以江德志每次骂他骂得再难听,他虽然不解,可他还是全都如数吞下。   徐美音和江德志还在吵,江德志说不了几句就被徐美音的巴掌堵住了嘴。这一片都是四合院,这么大的声响隔着墙都听得清清楚楚。   訾成民在做饭,从厨房走了出来,谢小安正在院子里摘菜,说:“□□又喝醉了?”   “是吧。”訾成民听着徐美音尖细的嗓音,叹了声气。   谢小安把菜拿去厨房洗:“这酒有什么好喝的,要我说你们男人呐,能不能记住借酒消愁没有用,那只会愁上加愁耍酒疯还丢人!”   訾成民一听跟自己扯上了,不乐意道:“我可没借酒消愁,我喝醉了都直接睡觉。”   这话是真的,訾成民工作稳定踏实,谢小安在一家小公司上班,算不上特别有钱的家庭,但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哎,天天这么吵,那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谢小安甩了甩手上的水,拿着刀切菜,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訾成民说:“□□呐!心里有心结,你看他对小遇那个态度就知道,哪有人这么骂自己的儿子?”   “自己的儿子——”   訾落从屋里出来后站在门外,看着院子上空繁星满天的夜空,站了一会儿听到隔壁吵架声再次响起,他回屋里在翻开的书本旁拿起手机。   江遇根本没法儿静下心写作业。   耳边此起彼伏地响起徐美音和江德志的争吵声,谁也不让谁,你提高了声音我就比你更高,没有道理可言。每次一吵架十几年前的事都能给你翻出来,而江德志心里不满的何止十二年前失去江莱的那件事,他心里怨徐美音,小事大事,每次一喝醉只会埋冤对方。可他说着说着总被徐美音的巴掌扇疼了嘴,溢出了血,便也不怎么往这事上说了。   眼前的作业只做了几道题,估计还是错的,江遇把笔重重一撂,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他想拿耳机听会歌算了,还没睁开眼睛,听到微信提示音响了起来。   他伸出手看了一眼屏幕,紧绷的嘴角动了动。   落:来我家?   遇见:马上。   江遇打开旁边柜子,手使劲儿往里探,摸到一个小盒子后拿出一根又塞了回去,把打火机和口香糖装兜里,又把作业本和书本收拾了一下走出了房门。   正屋里似乎吵累了,令人抓狂烦躁的对骂声终于停下,只有江德志醉酒后的哼哼唧唧声时不时传进耳朵里。   江遇心里涌起一阵烦躁,脚步像逃离一样急,走出去后他没去隔壁院子,走去一旁没什么人去的死胡同,蹲下后拿出了打火机。   火红的光芒倒映在眼睛里,下一秒面前飘起了不明显的烟雾。   几分钟后江遇嚼着口香糖手里拿着书和作业去了訾家大院,訾家吃饭向来比其他家晚,所以江遇一踏进去就闻到了饭香味。   谢小安端了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停在门口的江遇,招呼道:“来啦?快进来,这就吃饭了。”   江遇摸摸鼻头,不太好意思的说:“谢姨,您知道我要来啊?”   “知道啊。”谢小安和他一起进了屋,把菜放桌子上,“落落跟我们讲了,放心吧,一会儿多吃点。”   两家父母认识了二十年,一点儿也不生疏,没事一起打个牌,谢小安还经常找徐美音一块去逛街。她一直以来都清楚江家的情况,但外人不能多管,只能往好了劝。   唯一一次插手是在江遇六七岁那几年,她冲进江家大院里拦过江德志。   江莱是在江遇五岁那年去世的,从那之后江德志像变了个性子,酗酒狂躁。江遇犯了一点错他整个人暴躁的像困了多年野兽,江遇不太明白,觉得委屈,选择了犟嘴,换来了江德志的打骂。   谢小安把江遇护在身后,江遇听见谢小安说江德志疯了,訾成民拉住江德志往屋里走,江遇从头到尾都没哭,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他的小伙伴。   訾落见他转过身来了,怕他不开心,扬起笑容去握他的手。   一直到谢小安给他的伤痕擦好了药,他都没松开握着江遇的手。   角落里放着一架钢琴,崭新,还泛着光。江遇伸手指指,说:“落落,能再弹一首给我听吗?”   “好啊。”訾落牵着他走过去,坐下来后,问道,“想听什么?”   七岁的江遇托着腮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说:“我也不知道,你弹吧,你弹的我都爱听。”   訾落垂下眼睛,坐得笔直,细小洁白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屋里响起了缓慢优美的旋律,过了一会儿,訾落开口轻轻哼了起来。   刚才那一顿打带来的不快和委屈,这会儿已经被訾落弹出来的琴声冲刷了去,停在江遇耳边的不是江德志怒吼的谩骂,而是訾落还带着稚气温和的嗓音。   一曲结束,江遇意犹未尽,亮盈盈的瞳孔里映出訾落的身影,问道:“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訾落笑了起来:“我自己瞎弹的。”   “哇——”江遇睁大了眼,两只小手拍了拍,直夸訾落厉害。   在这之前江遇就听过很多次訾落的琴声,可是那都是在他五岁之前发生的事了,他已经记不得了。在这之后訾家大院就像是他避风的港湾,他累了觉得难过了,总想着进来躲一躲,让訾落弹琴给他听。 第4章   饭后訾落和江遇回屋里做作业,江遇把作业本摊开,訾落看了几眼,发现他只做了三道题,第一道题过程和结果还都算错了。   他知道原因,也没问。江遇看了看他桌子上的作业本,问道:“你怎么才写这么点?”   作业两页纸,訾落只做了几道填空题,因为他听着隐隐约约传进耳朵里的吵架声也静不下心来。   “嗯,刚才没写。”   江遇点头,也没多问。漳城的四合院附近特别安静,偶尔响起来喇叭声,按了几下就消失了。江遇手里握着笔坐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家里的吵架声响起来才算松懈下来。   高二刚开始作业并不多,他成绩也不差,所以不用总是问訾落。訾落写完一道题总会看看他,见他都能算出来便也没说话,偶尔问上几句,然后就这么安安静静直到作业全都做完。   江遇呼出一口气身子瘫在椅子上,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他垂眼看看自己的手机,黑着屏幕静静地在桌子上,那响起来的就只有訾落的手机了。   訾落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下,继续收拾着作业本。   房间里的光是暖白色的,不刺眼,照在人身上的光芒都显得人柔和许多。很多时候江遇看着訾落的手指都会感叹一句不愧是弹钢琴的,也幸好学了钢琴。   他手指骨节分明,白又修长,特别是弹琴时,江遇每次目光从他的侧脸落在他手指上,都一样的移不开视线。   手机又响了一声,江遇从这个方向大概能看出是微信消息,他问:“你不回一下吗?”   “没事。”訾落拿了耳机出来,说,“等一会再回。”   时间不早了,可是江遇并不想回家。他小时候也是这样,一旦跑过来一起吃饭做作业玩了一阵就会上瘾,不想回家。徐美音觉得自己家有床不回去算怎么回事,总觉得丢脸,过来把他拉走了。   不过他长大了一些徐美音就不再这么在意这件事了,大概是觉得訾家人对江遇确实很好,省得回去见江德志那张臭脸。   江遇把自己的作业本合上,笔挂在书页里,訾落拿出手机把一只耳机塞进他左耳。   还是像以往一样,做完作业后要么訾落弹琴给他听,要么两个人用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   反正他也不想回家,两个人坐在桌子前一起抬头望着窗外,目光透过摇晃的树叶,从缝隙里窥探到了皎洁的月光。   对于江遇来说,訾落的列表里总有很多旋律动听的歌曲,他好几次都让訾落给他分享歌单。现在听的这首是英文歌,旋律柔和,音色柔美,听得人的心都静了许多。   一曲结束,訾落按下暂停,声线很低,一贯地暗哑:“好听吗?”   “好听。”江遇喜欢听歌,但能抓住他耳朵的英文歌其实不多,“叫什么名字?”   訾落告诉了他,江遇从手机里找到,然后加到了自己列表里。   江遇说:“再放一遍吧。”   于是两个人坐在那一起听了三遍。   訾落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第三遍结束的时候,他开口说:“国庆晚会我表演这首。”   措不及防,江遇微微一愣:“真的?”   訾落唱歌很好听,非常好听,他也喜欢唱歌,但是就没訾落唱的好听。特别是訾落会弹钢琴,这一点给他加了不少的分,江遇每次在台下看着,都觉得灯光洒在訾落身上,亮得耀眼,像镀上了一层金光。   訾落点头,又把没说完的说了出来:“和侯意一起。”   江遇又愣了一下,问:“他不是表演架子鼓吗?”   “嗯,架子鼓和钢琴的混搭。”   江遇想起来了:“你们放学说的就是这件事啊?谁先提出来的?”   訾落说:“侯意。”   江遇心想这都行,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睁:“你们两个一起合唱?”   訾落沉默了一下,刚想说不是,手里手机就被江遇抢走了。江遇没点播放,把歌词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越看脸越垮。   “怎么了?”   江遇表情有点挂不住,他咳了几声掩饰住,又问:“你们两个一起唱吗?”   訾落侧过头去看他,像是要从他表情里抓到什么,没否认,只是说:“这首本来就是两个人对唱。”   确实,江遇想了一下,这首歌是男女对唱。   “你们两个男……”江遇组织了一下措词,“你看没看歌词?这是首情歌。”   訾落像模像样地接过手机看了几眼,他早就知道歌词的意思了。手机这时又响了一声,两个人一起看向手机屏幕。   江遇心里忐忑,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怕太直白被訾落察觉到什么。但一想到訾落和侯意两个大男生一起唱:“In another lifetime……I would never change my mind……”逐渐脸又垮了。   余光看见訾落朝他看过来,江遇立马表情恢复正常,訾落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笑道:“骗你的,他只负责合奏。我们俩唱。”   江遇这一会不知道愣住几次了,他看向訾落,不确定的问:“……谁俩?”   訾落手指指自己又指了指他,说:“我和你。”   “……”江遇震惊了好一会儿,“开玩笑吧?”   訾落轻声问了一句:“你不想吗?”   “我,我怎么行啊?”江遇都有些结巴了,“我没上过台。”   “没关系,唱歌好听就行。”   江遇想了想:“可是我英语……”   英文歌对于訾落难度可能不大,但对于他就不行了。一整首歌下来难度难以想象,万一单词唱错了或者发音不准,还不够让人看笑话。   谁知訾落说:“这段时间多练练,正好也练练你的英文发音。”   “……”   于是江遇纠结自己的英文发音去了,稀里糊涂就这么答应了下来。侯意自己无法表演架子鼓,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表演出来的效果肯定不佳,所以才提出要和訾落一起给他伴奏。但他唱歌不好听,也没打算要唱歌,最后提出让江遇加入。   三个节目变成两个,三个人演奏一首歌曲,这三个人成绩都还不错,个人在班级里都很出众,挺帅挺新鲜,于是胡孝平笑眯眯同意了。   刚开学胡孝平管得不严格,但A班学生明白这只是一时。比如胡孝平上一秒还笑眯眯跟大家讨论訾落和江遇还有侯意的节目,下一秒立马变了脸,严肃地看了一圈,交代了国庆放假后回来摸底考。   班级里一片嘘声,但没太多人放在心上。因为距离国庆还有段时间,再说还有国庆假期,现在不用急着去复习。   班会结束后轮到江遇和孟姝几个人打扫卫生,訾落背着书包在走廊里等,往下面操场看了一会儿又回到班级里,去角落拿了扫把。   孟姝抬头看见,愣了一下,说:“跟江遇分到一起打扫卫生就是轻松啊,每次都有訾落帮忙。”   江遇这两天被那首英文歌搞得头都大,闷头扫地,一边扫一边念歌词。听到孟姝的声音响起来他才回过神,看见訾落动作比他快多了。   他没说话,訾落看了他一眼:“打扫干净早点走。”   离开已经是十分钟后了,孟姝负责锁门,訾落和江遇并肩下了楼。   江遇看着楼梯,顺着刚才断掉的歌词继续往下念。旁边有其他班的人走过,訾落往他这里靠了一下给那两个人让道,这么一靠直接就撞上了他的肩头,于是大脑里那个单词就像泡泡一样瞬间消失了。   只有高三的学生还没放学,高一和高二几乎全都走完了。訾落坐上自行车,洁白的校服衬得他皮肤都白皙,他看了一眼江遇:“骑车就别再想歌词了。”   江遇心里没底,再加上没上过台演出,越想越紧张:“我怕到时候忘了歌词。”   “没那么可怕,你英语不差。”校门口的马路今天意外地没堵车,訾落骑得慢,“侯意让我们周六去他朋友那。”   江遇问:“啊,是秋哥他们?”   这几个人江遇知道,侯意平时没事就会和他们一起玩玩音乐,还去广场演出过,他和訾落站在一大群人中给他们鼓掌。   “嗯。”訾落示意他靠边停,把车子停好,“排练几次找到感觉就行了,你不用一直想,一首歌不过四分钟而已。歌词划分好了,回家拿给你看。”   江遇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起进了一家冰饮店,老板娘很年轻,认得他们两个人,笑着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这才低下头给他们做冰粥。   这家店从他们在一中上学时就在,来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了,老板娘每次都会多放一些红豆和果肉,最近天气没有以往那么热,所以细碎的冰放的也不多。   江遇没搅开,一口果酱吃进嘴里,恰到好处的甜:“你现在还能想起来你第一次上场表演的感觉吗?”   訾落用勺子戳了戳冰,想了几秒:“应该是在幼儿园上台唱儿歌吧。”   身后有脚步声,估计是其他学生进来了。江遇以为他会说小学那次钢琴表演,一听是幼儿园,没忍住笑,转头看他:“幼儿园的事你居然还记得?”   訾落张张嘴巴,他想说他记的也不是很全,只知道那次是六一儿童节,班级里布置的很好看。班级上的女孩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那天他被谢小安套上了一件白衬衫和黑色短裤,还像模像样穿了双小皮鞋。   而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孩,也被打扮的很帅气,领口上还有一个黑色的蝴蝶结。   其实他从幼儿园就和江遇在一个班级了,那时候江遇挺开心的,他也挺开心的。两家人是非常要好的邻居,如果谢小安没时间送他接他放学,那江莱就会接他们两个人一起回家,到了炎热的夏天还会给他们俩一人买一个冰棍。   这些江遇已经不记得了。   短暂的沉默,訾落回到正题:“好久了,忘了什么感觉,应该没紧张吧。”   江遇把冰和果肉搅拌在一起,听着没有回答。   提起幼儿园,他记忆里知道他和訾落是一个班的,他每次想要努力去想起五岁之前发生的事,想要去多了解关于江莱的事情,可是大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太强迫自己的后果就像一脚坠入了深海里,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第5章   百花胡同就像它的名字,每家每户门口种了花和树,花朵开得很大,粉粉嫩嫩绽放。还没拐进巷口都能闻到清新的香味,有些老人晚饭吃得早,现在已经搬着板凳出来聊天了。   这里住着的每家每户都不喜欢关门,大门敞开,江家很安静,家里有两个人,但是到现在为止只说了两句话。   江遇的门是反锁着的,作业不多,可他不想这么快写完,所以特意放慢了许多。旁边草稿纸上是他的字迹,公式步骤和答案写了一遍又一遍,不想写了,才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   大概也是因为今天作业少,班级群里安静地没人说话。江遇玩手机不知道玩什么,但手指不想闲着,于是点开了群人员慢慢往下滑。   名字顺序是按字母排的,江遇直接点了“Z”,在中间位置看见了訾落。   他们两个人其实用微信用的多,但是同学群和老师的联系方式都在这里,所以有时候凑上了图个方便,也会点开头像说上几句。   訾落的头像很简单,深蓝的海水和一望无际泛着紫的天空。云港挺出名的,一到夏天有很多游客专门到这里玩,虽说在S市长大,可江遇从没去过云港。   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阵,江遇拿出耳机,播放了那首歌。   他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又把歌词翻出来看。也许是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一直压着的感觉在看到歌词后心里瞬间翻起汹涌波涛,就连脸颊都在慢慢地发烫。   那晚他看见歌词后挺不爽的,他想着訾落和侯意在台上唱着歌词意思为“你我还会回到,当初你让我神魂颠倒的地方……”的歌就很别扭,他心想两个大男生合唱这种情歌算怎么回事?   可他即将要和訾落一起唱这首歌了,又算什么?   訾落会不会在意这些?他会不会觉得两个男生唱这首也有点怪,还是说,他根本觉得没什么,只是朋友合唱?   江遇闭着眼睛,歌听到最后,他轻轻跟着唱了出来。   “In another life I'd do it all again a thousand times……”   第二遍的前奏响起来,门口突然出现“砰砰”的敲门声,吓得江遇一个激灵,这才把耳机拿下来。   门外响起江德志的声音:“江遇,出来吃饭。”   江遇应了一声,把门打开了。   徐美音在商场里开了家服装店,挺大的,店里招了员工。但应该是这阵子有什么促销活动,所以回来的都晚了点。   江遇走到客厅,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   凉菜和两个小炒,是老一套的下酒菜。江德志自己坐下倒了半杯酒,说:“厨房里有面条,自己去盛。”   厨房里充满面的香气,江遇抿着嘴唇盛了两碗,盛汤的时候又舀了不少肉。   江德志吃着凉菜喝着酒,电视开着在放新闻。江遇给他端过去:“爸。”   江德志看到碗里那不少的肉,嘴里还嚼着凉菜,伸手接了过来。父子俩都没说话,整个屋子只能听见电视响起来的声音。   新闻放到尾声,江德志习惯性的在等天气预报。终于漳□□字过了后,江德志才算开口打破了一直僵着的气氛:“怎么不吃菜?”   江遇没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个盘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夹了一块肉,慢慢塞进口中。   菜的味道淡,但是肉的味道太大,江遇吃不惯。   江德志喝了口白酒,看了他一眼:“你是个男孩,怎么跟个女孩一样吃饭都细嚼慢咽?天天吃这么点能吃饱?”   关于他吃饭的问题江德志没少说过,江遇每回都沉默地听着,赶上江德志心情好了他还能回个一两句,可他现在不怎么想说话。   江德志端起饭,呼噜呼噜吃了好几大口,又对江遇说:“看见没,男人应该这样吃!”   吸溜声和吃饭吧唧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简直要往人耳朵里钻。江遇低着头喝了口面汤,江德志见他这副模样,又夹了口菜,说:“这菜不挺好吗,不吃我吃!”   以前江德志吃饭时也问过他,说为什么不吃菜?江遇回答,味道太淡了。江德志其实没少问,每次问江遇每次都会回答,味道太淡、不喜欢吃这个菜等等。   江德志做的菜几乎都是为了喝酒准备的,一锅炒的大杂烩看起来挺没食欲,但江遇也会吃一些。   他们家从小到大吃面吃得多,也吃惯了,江遇挺喜欢吃的,毕竟菜不对胃口,只有多吃面。他之前每次说的味道太淡,江德志不会注意,下次还是这么做。后来江德志再问的时候他就不说什么了,毕竟他自己不做饭,也不能去挑剔。   徐美音也说过他几次,说你这做的菜都是什么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菜都能一锅炒,要么一点盐都没有,要么炒了一锅的鸡肉偏偏不盛出来,放进一个小盘子里,肉就那么几块,你让人伸手夹还是不夹?   江德志当时就恼火了,说吃就吃不吃拉倒,那么多事怎么不自己去做,我看这就挺好!   从那之后江遇就再也没对这个事发表过任何意见。   以前江德志做饭不是这样的,江莱刚去世那几年江德志做什么都不行,脾气特别暴躁。后来江遇十二三岁吃过一阵子正常的饭,渐渐地就变了,江德志控制不住自己的酒量,做饭只做自己喜欢的,怎么方便怎么来。   江德兴是江遇的二叔,江遇和他不亲。江德志是他爸,江遇和他也没有多么深厚的父子情。   江德志爱喝酒,每回喝酒不是骂人就是发酒疯,经常搞得家里人半夜都不得安宁。他不管看见谁都骂,回家看见徐美音和江遇的时候骂得就更厉害。   自打江遇五岁之后,他记住的江德志就是这样的——暴躁,不讲道理,会打他,用肮脏的语言砸向他。   打他还是小时候的事,自从他长大后江德志没动过手了。尽管江德志不喝酒的时候很正常,江遇和他也会一起看个电视说说话,聊聊学习方面。但不过多久喝醉骂人就会把一切打回原点,甚至将他们两个人越推越远。   江遇吃饭快,吃好后把碗刷干净了,看了一眼锅里给徐美音留的面够,这才洗洗手要回屋里:“我进去写作业了。”   江德志手里拿着遥控器,没看他,说了句:“去吧。”   作业剩下了一点,江遇一会儿就写完了。院子里传来声响,脚步声渐渐近了,江遇听见徐美音说话的声音。   江德志说:“锅里有面,还有点菜,热一热就能吃了。”   这个点商场还没关门,徐美音先回来的。她把包放下,说:“我不吃了,小刘从家里做的饭,让我一起吃。”   “那你不早说?我做了一大锅面。”江德志声音提高了一点,“别人家的饭你吃什么,她让你吃你就吃?”   徐美音累了一天,说话声音也是低的,抬头看江德志一眼:“发什么脾气?吃不完明早再吃就是了。”   “随便你!”   徐美音懒得搭理他,走去屋里换了衣服。   江遇把书本都收拾好,出门准备去找訾落,他在门口站了几分钟,看见徐美音出来:“妈,我去訾落家了,一会回来。”   “哦,别太晚。”   “知道了。”   訾家刚刚吃好饭,谢小安收拾着碗筷,訾落在一旁帮她收拾桌子,谢小安看见后把他轻轻推开:“我自己来就行了,你跟你爸去看会电视聊聊天。”   江遇走进来的时候訾落刚把桌子擦干净,抬头看见他后眉梢一弯,谢小安从厨房出来,站在院子里就看见了江遇:“小遇,吃饭了吗?没吃厨房还有菜,我给你热一热。”   訾成民听见后也从沙发起身走过来,江遇喊了声叔叔好,说:“我吃过了,来找訾落的。”   “哦,行。”谢小安准备了一个果盘塞他怀里,“回屋里去吧,我跟你叔叔看会电视。”   江遇抱着果盘进了訾落的房间,书桌上一如既往地整洁,摊开了一本书放在那里。江遇拿在手里看了看,发现是一本物理解析题。   “怎么最近一直在看物理题?”   訾落擦了擦刚洗干净的手,把书合起来放一边了:“为竞赛做准备。”   江遇点头,说:“我也该看了。”   虽然江遇成绩不如訾落,但年级排名一直在37前后徘徊,也是胡孝平一直以来很看重的学生。他们俩理科都好,訾落语文就不如江遇,作文每回都被扣了不少分,搞得语文老师吕远山动不动点名批评他。   面前摊开两张纸,訾落为了江遇特意做了批注。江遇捏了个提子塞嘴里,凑近了看歌词,发现上面并没有翻译。   他暗暗感叹了声,还好。   窗户没关,晚上的风还没那么凉,吹进来挺舒服的。訾落和他并肩坐在一起:“这样是不是一目了然?你着重练你要唱的部分就行了。”   要唱的段落已经分好了,这首歌还有合音,江遇仔细看了一会儿:“怎么我唱的部分比你多?”   訾落拿出笔划出一个段落:“这里有一段合唱,我低音配合你。”   “那我要唱的也太多了……要不我们俩换换?”   訾落没说话,把歌点开耳机塞他耳朵里,特意跳到了这一段,听了一会后说:“我没意见。”   江遇打退堂鼓:“……不换了不换了。”   一个人唱一个人合,听起来还是唱更简单。江遇看着訾落做的批注:“高一那年你上台之前也做了这些?”   訾落想了一下才听出来江遇指的是什么:“没有,只是整理出了琴谱。”   “哦。”   小时候訾落还会准备充分,长大后渐渐不会了,因为其实没什么难的。如果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上台,可能他选择其他一首歌弹弹唱唱就行了,但毕竟这次有江遇,他不能够敷衍了事。   他也不想唱这么多,他想让江遇唱得更多一些。想让别人知道,江遇不是会打架的混混,不止是成绩好的学生,他还有更多优点,足以在人眼里散发出更多的光芒。   “这段你唱。”訾落拿着笔划出了一句歌词,“这里开始合唱。”   江遇的目光从訾落的手指移到那句被圈出的歌词上,那是一句听了很多遍的:“Tell me that love is enough. ”   这首歌的每句歌词江遇即使不看翻译也深深记在脑子里了,他往下看,每一句英文后都不受控制地自动加上了翻译,他心跳忽然就加快了。   訾落的手动了一下,他的手指抵在笔上,指尖微微泛白。那双手细长,骨节分明,柔和而带光泽。每动一下,江遇的眼珠也跟着晃动一下。   訾落说了几句,听不到回应,抬头看向江遇明显的在出神,他又看了一会儿:“想什么呢?”   “嗯?”江遇对上他的视线,反应过来刚刚又对着人家的手看出神了,慌忙移开与訾落对视的目光,“没什么,你再重新说一遍吧。”   訾落几秒后才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   江遇偷偷舒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到那张纸上。   “从这里开始主要都是你唱,我低音伴唱。”訾落的笔停在了一句歌词上。   江遇目光倏地一凝。   那正是他一个小时前才跟着唱过的。   In another life I'd do it all again a thousand times. 第6章   真正了解唱歌的时候江遇才发现,唱歌绝对不是抱着话筒敞开了唱那么简单。唱歌有很多技巧,要注意声调,特别是合唱的时候要拿捏好力度,不能让自己的声音过于突出而盖住了对方。   江遇在訾落家里练了几回,分成几个段落,訾落弹,他唱,然后再一起合唱。   合唱的时候失败了好几次,原因么……江遇叹了声气。   合音真的好难,江遇心想。   整个一中都在为了这次国庆晚会做准备,大课间的时候甚至都能看见操场上跳舞的几拨人。高一的新生很兴奋,高二的学生经历过一回,倒没有那么激动,至于高三,完全就是抱着进入高度压力前放松一次的心态去的。   而訾落要跟江遇合唱这回事已经传遍了,高一学生有些不认识他们两个人,对这件事不以为意。   白子童来A班门口转悠,勾着脑袋往里看。这姑娘长得高挑,喜欢板着脸,往那一站看起来就不好惹,有几个学生都远远避开了她。   仲天正听着侯意说这次的表演,说这个周六要一起去看他们排练。余光看见了白子童的身影,转过头说:“江遇,班花。”   江遇正晃荡着一本书,哗啦哗啦的。听到这句话后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他这个方向看不见白子童,索性也没理。   孟姝出去又进来了,扯着两个小辫子冲教室后面喊:“江遇!门口有人找!”   他不想动,侯意在旁边劝来劝去,最后还说:“人家白子童长得多漂亮,别这么狠心,就给个机会吧!”   訾落抬头看了江遇一眼。   江遇心虚感涌了上来,还没说话,仲天开口道:“诶?我记得咱们江哥说是看上了高一3班的班花,是吧江哥?”   訾落这次没再抬头。   江遇表面淡定,心里慌得怦怦跳,一在訾落面前讨论这种事他就想逃,他起身走出教室,留下侯意和仲天八卦的讨论。   訾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没过几分钟就回来了,面色带了点不快。   放学后周烁烁带头要去打球,江遇想到上次江德兴对他说的话,没同意一起去玩。他不同意訾落自然不会过去,于是两个人一起骑着自行车回家。   气温在慢慢下降,男孩子没觉得冷,有些女生已经穿上了校服外套。迎着风下了一个小坡,江遇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上坡的时候速度慢了一些。   “落落。”江遇喊。   落落是他从小就一直喊的,如今长大了,这个听起来有点软的称呼还是改不过来。   訾落骑着车子往他这里靠了靠。   江遇问:“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子?”   “嘀——”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来,一辆车从身边快速行驶过,吓得江遇身子跟着一抖。   訾落微微侧头去看江遇,对方一脸常态,看不出一点异样。   “没有。”   “真的?”   訾落看着前方:“骗你有好处吗?”   江遇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訾落很受欢迎,喜欢他的女孩子不在少数。那时候上高一,高二的学生就在他们楼上,胡孝平拖堂的时候高二的女生组了团来看他,看了他又看了江遇,隔了一段时间又会来一拨。   而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能要到訾落的微信或者其他好友方式。   有几个人得知了訾落的手机号,打过去第一遍能接通,訾落听清对方是谁想要干什么之后,挂了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訾落的好友拒绝任何人添加,只能他主动添加别人。手机号接了一遍,如果是女生打来的,没什么事他就拉黑。   酷到不能行,没人靠近得了他。   所以在得知这个回答的时候江遇一点都不意外,其实他更多的就是好奇。好奇为什么訾落会对女生决绝到这个地步,他甚至觉得如果有女生在他面前哭,訾落都会无动于衷,面无表情。   自行车拐进百花胡同,路边趴着一条大黄狗,江遇唤了它一声,大黄认得他,摇摇尾巴在车屁股后面追。   江家大门被锁住了,江遇拿出钥匙开门,訾落在自家门口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透过嫩绿枝丫看着江遇的白色身影。   訾落开口:“做完作业来我家?”   要练歌,合唱因为他自己分心,总是没办法一遍过。江遇开了门,点点头:“好。”   自行车锁在仓库里,江遇回屋里拿了瓶冰饮,进房间把门反锁,坐了一会儿才掏出作业本。   没学新课程,题在草稿纸上写出了过程,很快解出了答案。四周很安静,大黄在门口转悠,脖子上的铃铛时不时会响起来,除此之外,安静地只能听到他落笔的声音。   九月的天气依旧闷热,傍晚时刮着微风,江遇洗完了澡晒好了衣服,拿出手机准备去找訾落。   大门响了,江遇站在客厅擦着头发,转过头去看,看见了江德志的身影。   他喊了一声:“爸。”   江德志是一个工厂的经理,专门做服装的。他那时候刚和徐美音结婚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工,人踏实能干,后来有了江莱后更是卯足了劲往前冲,从不酗酒从不抽烟,在江莱十岁那年终于坐上了经理的位置。   如果照这个劲头下去迟早再次升职加薪,可江莱十五岁那年出了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状态再不复以往,整个人看起来像瞬间老了十岁。这个经理的位置一当就是十几年,期间还因为喝醉了酒上班差点被辞退。   西裤肥大被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白色的衬衫有点皱,江德志没关门,听到了江遇的声音后“嗯”了一声。   江遇把毛巾放回了浴室,回到屋里后,江德志换了身便服,看样子准备出门了:“你等你妈回来随便吃点吧。”   江遇把“我去訾落家里了”咽回肚子里,微微一顿后问道:“你要去哪?”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江德志声音提高了些,进了门后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眉皱在一起,不满道,“不要你管,你妈要是问就说我出去找朋友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屋里,大门重重地被关上。   江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房间拿着手机去了訾家大院,刚好谢小安买菜回来,招呼着他要他晚上一起吃饭。   “谢姨,我就不在您家吃了。”江遇说,“我等我妈回来吧。”   谢小安把菜都拿了出来:“你爸呢?我刚才见他回来了。”   “出去了。”   谢小安知道,准是出去喝酒了,也没说其他的,哦了一声让他进屋里找訾落。   訾落房间很大很干净,一角摆放着一架钢琴,这架钢琴从他们小时候就在这里,江遇一直很清楚地记得。   书桌上摊开了好几本书,訾落还没收拾,两个人在钢琴前坐下,江遇屁股沾上板凳又站了起来,訾落抬头看看他:“怎么了?”   “这回我要好好练了。”江遇拿着一张纸,上面是划分好的歌词,“我是站着唱的,还是不坐了。”   訾落十指落在琴键上,笑了笑:“那开始吧。”   这首歌调子慢,但是节奏感很强。原曲里没有钢琴,如今用钢琴一弹这首曲子倒显得更加抒情许多。   江遇盯着歌词唱完了一段,往下看看歌词,手指不自觉地发紧,终于訾落的声音探进来,江遇不意外地再一次卡了壳。   琴声停下,訾落看着他:“你怎么总在这出问题?”   江遇心怦怦直跳,心虚地不敢去看他。   以往的江遇要么听訾落唱歌,要么他自己跟着他小声地唱,从来没有合唱过。特别是在知道每句歌词的意思之后,一听到訾落的声音他总是分神无法控制住自己。   江遇说:“再试一次吧。”   琴声再次响起,没卡壳,江遇余光看见訾落朝他看过来好几次,只能微微侧身避开。   高音和合唱訾落处理的很好,一曲结束后江遇松了口气,訾落问:“你紧张什么?”   江遇一愣:“……我紧张吗?”   “很明显,你声音放不开。”訾落眯了下眼睛,又问,“你觉得哪儿抓不住感觉还是难?”   “……没。”   訾落又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微微用力把他往下拽:“你要是觉得紧张,到时候就闭上眼睛,想象只有你和我还有侯意三个人在。”   江遇屁股沾到了板凳,“哦”了一声,却明白自己紧张的点不是这个。   訾落说:“清唱一次吧。”   眼见着他身子侧过来,江遇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别对着我。”   訾落抬头看他。   “……我是说,”江遇抓抓头发,典型的心虚表现,“别对着我,不然我唱不出来。”   解释宛如没解释,訾落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点头道:“行。”   訾落的校服还没换,俩人并肩坐在一起面朝着钢琴,钢琴泛着光泽,倒映出两个人洁白的衣衫,在一个人唱完一段后,屋子里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   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就在这里,訾落侧了一下头去看江遇,江遇以一种背对着他的姿势难得没有出错。   清唱完了一遍,訾落说:“发音不错。”   江遇放下手里的纸:“谢谢你夸我。”   訾落很轻很轻笑了一声,十指再次落在黑白键上,两只手按下再起,交替着弹奏,一首曲子悠悠地传进耳朵里。   “好听。”江遇凑近了他,“听着像你之前给我弹过的那首曲子,有名字吗?”   訾落说:“没,瞎弹的。”   从小到大江遇不知道在这里听过多少次訾落“瞎弹”的曲子了,瞎弹都能那么好听,如果訾落认真做了首曲,他一定会单曲循环三天三夜。   不止,他要加入歌单——我最喜欢。   江遇说:“就是那首曲子吧,每次听感觉都不一样,很好听。”   訾落指尖停在那里没有动,垂着眼睛。   七岁那年,江遇被江德志打了一顿谢小安把他带回家后,訾落就是坐在这里给江遇弹曲子听,那时候没有歌词,曲也不完整,他自己跟着瞎哼哼,江遇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总说瞎弹的。   这首确实是瞎弹的,瞎弹了十年。   那时候两个人还小,背影也小小的,他们带了每一年的记忆成长,两道身影渐渐长大成了少年。有些东西依旧留存,有些情感已经控制不住的萌生。 第7章   江家因为江德志喝醉酒后又不太平了好几天,周末的时候江遇躲在訾落房间里写完了作业,两个人玩了一会儿游戏,这才双双出门要去找侯意。   胡同巷口充满花香,小树枝繁叶茂,上面长出的柿子已经被摘了,最高处够不着,抬头仔细看看有几个已经被鸟吃了大半。   江遇家里也有颗柿子树,每当熟了之后他就踩梯/子去摘,摘了满满一大盆后分一半给訾家送过去。訾家院子里种了樱桃树,于是两家人经常互相送来送去,江遇和訾落一起摘,还被樱桃树上的毛毛虫蛰了好几次。   两个人没骑自行车,从路口的车站等公交,可以直达到永悦商场。   两个人聊天聊了一路,到达地方是半个小时后,侯意已经到地下室在等他们,江遇跟訾落去过很多次,并不陌生,下车之后直接进了电梯按下负一层。   虽然是商场的负一层,属于商场管,但是位于西门有一扇很大的门,平时出入很方便,哪怕不是商场营业的时间他们也可以随意进出。   进了门口是一大堆摆放的杂物,再往里走隐约听出敲架子鼓的声音。訾落先走过去,看见几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侯意和其他几个人一起组成了一个乐团,但并不是多么规范。没有伴唱也没有键盘手,只有一个主唱和吉他手还有一个贝斯手,剩下的一个就是侯意,负责鼓手。   这几个人纯属因为喜欢音乐凑到一起,没事就会来这里练一练,晚上去广场唱一唱。最近和一个音乐酒吧签了合同,晚上会过去演出,今天算是空闲下来。   听到声音后几个人朝他们俩看过来,最先主动打招呼的男生后脑勺扎了一个小辫子,平头,耳朵挂着圆形的耳钉,右边脑袋上依稀能看出一个不明显的刀疤。   沈子路是贝斯手,比他们大了好几岁,已经在上大学。人长得痞,但只限于板着脸,一笑起来总有不太成熟的孩子气:“终于来了,等你们等了好久。”   “大路。”江遇喊了声他的绰号,笑起来,“我们没来晚啊,不是说两点多吗?”   沈子路看了眼时间:“两点五十八,还真是两点多。”   旁边桌子上放满了开过的鸡尾酒,一个个子较高的男生伸手拿了两瓶,递给江遇后目光落在訾落身上,嘴边泛着笑:“好久不见。”   訾落接过那瓶酒,喊了声“秋哥”,笑了笑:“没有很久,暑假才见过。”   秋凝属于长得很好看的那种类型,不同于訾落的狂,也不同于江遇的痞,跟沈子路也不是同一类型的帅。他完全属于长得很精美,五官端正而柔和,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正好成了两个小括号,整个人看起来颇具诱惑力。   另一个坐着的人叫王峡,偏胖,负责吉他,他扬了扬手里的酒瓶,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秋凝是主唱,这几个人相貌出众,再加上秋凝唱功挺好,这张脸往那一站就备受瞩目,已经获得了不少粉丝。   訾落问:“今天休息?”   “哪儿啊。”侯意坐在凳子上,“今天本来有演出的,推了一天,让另一个队先顶上了。”   “推了一天?”訾落朝秋凝看过去。   秋凝是整个乐队的灵魂,当初他为了凑这个乐队费心思费了最多,其他几个人有什么事大多数都听从他的意见。   秋凝笑得温和,沈子路接上话:“这不听说你们要来排练吗,我们想着一起来看看。”   江遇大半瓶酒灌肚子里,说:“我们自己来就行了,怎么还推一天啊,多不好意思。”   “你还会不好意思?”沈子路嘲笑他,“反正也出演很多天了,累,推一天就推一天吧。”   王峡放下酒瓶走下了台子:“这里没钢琴,走去那屋。”   这个地下室很大,完全有一个仓库的空间,被几个人改造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玩音乐的地方。灯光垂落下来,泛着暖光,温馨且安静。   江遇只会唱歌,对于乐器一窍不通,不像訾落会钢琴还会弹吉他,之前手把手教过他一回,他心猿意马一点都没学会。   王峡坐在一边:“你们学校不错啊,几乎每年搞一个活动,还国庆晚会呢,我那会儿上高一怎么就没人欢迎我?”   “我比你强点。”沈子路说,“高一那会刚进校门走廊好多妹子冲我喊小哥哥好帅!”   王峡戳穿他:“得了吧,谁不知道那都是冲着秋哥去的。”   秋凝听着他们说话,背靠着墙,目光落在站在钢琴前的那个身影上。   “开始吧?”訾落坐下来,给江遇指了一个方向,“你站在正中间。”   江遇大概是渴,一瓶鸡尾酒都快喝完了,侯意也坐下准备就绪,台下三个人站的站坐的坐,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   不像訾落有上台经验,也不像侯意有演出经验,江遇被三个人这么一盯,有点发怵:“……秋哥,你们能不看我么,怪别扭的。”   秋凝歪了下脑袋,略带无辜状:“我没看你。”   “紧张什么啊,”王峡说,“又没外人,你到时候演出底下十几个班的学生呢。”   訾落的声音在背后轻轻响了起来:“没事,闭上眼睛,慢慢来。”   之前的练习搭配着钢琴,节奏慢,而现在架子鼓一加入节奏感瞬间变重了许多。江遇握着话筒的双手也跟着用力,进入两个人合唱片段,訾落声音跟他的合上,江遇大脑一懵,再一次没跟上。   沈子路问:“怎么啦?很好听啊。”   江遇懊恼地皱皱眉,心里直骂自己没有用。琴声跟着停下了,他不敢回头去看訾落。   訾落没起身,没说其他的,声音很淡:“再来一次。”   第二次,江遇头有点儿晕,死撑了一会儿再一次卡壳。   侯意不知道江遇之前在唱这一段的时候就已经停了无数回,以为他是歌词读不熟,说:“要不再顺顺歌词?”   歌词已经滚瓜烂熟了,江遇自己明白,他一听到訾落的歌声和他的合上心跳总会漏半拍,这种感觉太强烈了,根本控制不住。   “江遇。”   訾落喊他。   “啊?”   “过来。”   江遇捏着那张纸走到訾落旁边坐下了,秋凝的目光停在了两个人的侧影上。   訾落声音压低了许多,指尖按着琴键,调不是任何一首曲子:“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唱你就不跟上?”   像是猫被拎住了后脖颈,一瓶酒下肚上了头,江遇耳尖有点红,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訾落看了他一眼:“要不这段我不唱了?”   “不不不。”江遇摇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訾落声音很轻:“嗯?”   江遇说:“没事,我多注意,再来一次吧。”   第三次江遇没卡壳,声音没完全放开,有好几次跟不上节奏。他是第一次上台表演歌曲,这些问题属于正常,在秋凝的指导下学到了不少技巧,排练几次后效果已经显而易见。   外面天早就黑了下来,唱多了喉咙不舒服,三个人约了过几天再来一趟。秋凝订了饭店,要请几个人去吃饭。   饭店老板跟秋凝是熟人,留了个好的包间,送了一盘果盘和其他的零食。江遇坐下来,身边是訾落,訾落身边是秋凝。   沈子路在看菜单,问了一圈后菜点的差不多了,抬头问其他几个人:“喝什么酒,啤的白的?”   王峡说:“一瓶白的两箱啤的吧,少喝点。”   这叫少喝点?!   江遇一瓶鸡尾酒刚缓过劲,摆摆手说:“我就不喝了,给我点瓶椰奶吧。”   “你喝个屁的椰奶。”沈子路说,“之前喝了三瓶啤酒也不没事吗?得,我给你来三瓶啤酒。”   三瓶啤酒是去年的事了,他因为家里的事心情不太好,闷声喝了三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事,其实已经去厕所吐过一回了。江遇苦着一张脸:“放过我吧,我只想喝奶。”   訾落刚想开口说什么,秋凝往他这里靠近了一点,声线很柔,问他:“喝点酒吧?别喝多。”   江遇面前已经摆满了三瓶啤酒,訾落收回目光点点头,说:“好。”   上了几道凉菜,两箱啤酒服务员一趟搬过来,一瓶白酒放在桌上,沈子路转了一圈儿拿在手里,打开后凑到江遇鼻尖:“闻闻,多香。”   江遇闻了一下就别开了:“快拿走!”   “我以前跟你一样,酒量不好,不喜欢喝白酒。”沈子路先给秋凝倒了一杯,“不过后来练出来了。”   江遇一直都不太喜欢酒的味道,因为他在江德志那里闻到的次数实在太多。他觉得酒是个害人的东西,江德志每次一喝酒他一晚上都别想睡好。   面前一杯啤酒,满的。王峡端起酒杯:“来喝一个,第一杯啊,喝完,不准剩的。”   江遇有点抗拒,而王峡和侯意已经利索的把小半杯白酒喝光了。他只好把一杯啤酒强行灌肚子里去,苦得他直皱眉头。   “难喝。”   訾落一杯啤酒喝完了,没什么表情,给他夹了点凉菜:“吃点压压。”   他看着江遇把菜吃进了嘴里,耳边响起了秋凝的声音:“刚开学,课程不重吧?”   訾落说:“还好。”   门被推开,热菜终于上了两道,秋凝夹了块肉放他碗里:“那就好,现在别熬夜,以后多的是补习和作业,多到喘不过气来。”   “嗯。”訾落应了声,“学校每年都有竞赛,最近在看物理。”   王峡听了一些,想到什么似的问他:“你成绩那么好,现在有没有定下来考哪所大学啊?”   訾落想了一下:“还没。”   “江遇成绩也不差。”侯意说,“就我一个人不太稳定,好几次差点离开A班。”   中间隔了个訾落,秋凝看了一眼江遇,笑着问:“江遇呢?”   江遇吐了骨头:“啊?大学吗?我还没想呢。”   侯意说:“他们俩理科都好,我们老班已经把物理竞赛名额给他俩定下了。”   吃饭的时候不太想提学习的事,几个人聊了几句又聊到了乐队的事情,他们几个人的乐团名字叫“一秋”,很简单,当时是沈子路和侯意俩人定下来的,算是小有名气,现在在网上都能看到他们演出的视频。   沈子路问:“你们国庆晚会那天让不让外校生进啊?”   “可以吧,那天估计没那么严了。”侯意看他,“你要干嘛?”   沈子路笑了两声:“进去看看啊,看有没有好看的学妹。”   “我也想去看。”王峡一本正经脸,“我想去看你们演出,秋哥一起吧?”   秋凝没回答,问訾落:“能进去吗?”   “应该可以。”   王峡沈子路还有秋凝都能喝,估计在坐的只有江遇不能喝,偏偏王峡喜欢端酒杯,每次都让人必须喝完。江遇肚子涨得难受,一瓶下去头脑已经发晕。   几个大男孩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热闹得很,秋凝时不时和訾落聊几句,而江遇不是闷头吃菜就是被王峡灌酒。   江遇感觉有点想吐,连连吃了好多黄瓜段。   沈子路酒量好,头都不晕,问江遇:“你家里最近有没有好点?”   他家里的事不是秘密,其他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江遇喝了口汤:“还那样。”   沈子路说:“以后没事去找我们玩,要么就去时光里看我们演出,你们到那消费都是免单的。”   “没事。”江遇一脸风淡云轻,“我没那么脆弱,又不是小时候总挨打。”   江遇脚边已经两个空酒瓶了,訾落知道他酒量,挨到他耳边问:“头晕么?不想喝别喝了。”   明明离得没那么近,江遇还是敏感到感觉有呼吸洒在耳边。他脑袋晕乎乎,转头先看见的是秋凝一闪而过的目光,随即对上了訾落那双漂亮的双眼。   他咧嘴一笑,说:“我没事。”   周围烟雾缭绕,几个人一喝酒烟就停不下来,江遇看着也犯了烟瘾,可他几乎不在外面抽烟,就连訾落都不知道他抽。   沈子路又点了一根,江遇心痒痒,怕其他人听见,低着头小声地对他说:“给我根烟,悄悄的。”   “怎么还悄悄的,吸烟有什么?”   “你小点声。”江遇手往下,“塞我手里,我出去吸。”   沈子路无奈:“你真是……”   江遇手里握着烟和打火机,站起来缓了缓,步伐稳稳地走出了包间。   訾落目光收了回来,听着秋凝给他讲话。   几分钟吸完,这次没有口香糖,江遇站在窗前吹了会风,头晕乎乎地回了包间。   他怕訾落闻出来,坐下后夹起碗里的菜猛吃,吃完才发现不对劲,他出去的时候碗里是空的,这菜是谁给他夹的?   訾落依旧面朝着秋凝在说话,江遇眼里的光暗了暗,扭头去对沈子路说:“谢谢啊。”   沈子路一脸懵逼:“谢什么?”   “你给我夹菜了啊。”江遇自己端起了酒杯,“还都是我喜欢吃的。”   “你怎么还自己喝起来了?”白酒喝完了,沈子路杯子里是啤的,和他碰了一下,“干杯!”   江遇三瓶啤酒喝得干干净净,他觉得自己比去年强了不少,最起码这次不太想吐了。他们三个不能回去太晚,一顿饭各自吃饱喝足,秋凝喝了酒不能开车去送,帮訾落和江遇叫了车,站在路边等车来。   訾落喝了四五瓶啤酒,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还在和秋凝聊天,江遇低着头踢地下的小石子。   沈子路嘴里夹着烟,说:“可以啊江遇,酒量见涨啊。”   “是吧。”江遇抬头,“下次我可以试试白酒。”   “行啊,下次吃饭叫上你们。”   一辆车停在面前,江遇先拱了进去,头靠在座椅上,听见訾落说了声“秋哥再见”,接着就是关车门的声音。   车缓缓行驶,没人说话。   江遇闭着眼睛,看不到訾落投来的目光。 第8章   十点多的漳城依旧热闹,小吃街从南到北,从车里望过去能看到人很多,小摊冒着热气,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在摊子前等待。   司机踩刹车踩得很猛,江遇本来不想吐,几次三番被搞得胃里翻江倒海。又一次急刹时江遇终于忍不住了拍拍车门,訾落扶着他下了车,找到垃圾桶后差点一头栽进去。   訾落拍着他的背,身上没纸,看见不远的地方有一家超市,他说:“你在这等我。”   江遇吐了个爽,都以为訾落的声音响起来只是幻觉,他抬头时身边一个身影都没有。眼前什么都是重影的,他喃喃:“人呢?这么丢下我跑了?”   即使江遇喝晕了,他也知道訾落不会的。   訾落从来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小到放学在教室门口等他也好,大到家里不愉快他跑去訾家也罢,訾落从来不会丢下他一个人。   訾落回来后看见的就是江遇坐在马路边的身影,他脚步缓了一下,拿出纸塞他手里,蹲下来递了瓶水给他:“喝一点。”   马路上的路灯虚幻浮影,这座城市挺繁华的,耳边是刺耳的喇叭声,过了之后就是呼啸而过的车辆。   江遇的视线收了回来,擦擦嘴巴,看了一眼面前的矿泉水。   訾落默不作声地拿回来给他打开了。   江遇这才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喝完又看向不远处的马路中央。   “走吧?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江叔叔和徐阿姨该担心了。”   江遇又坐了一会儿,站起来的时候步子还有点儿飘,拍拍裤子往前走。他认得这条路,离家已经不远了。   他逞强不让訾落去扶,可他走不了直线,走了一会儿差点歪到马路上去,訾落一把把他拉回来,自己站在他左侧,手扶上他的肩膀。   他们还穿着短袖,訾落的手掌有点热,透过皮肤几乎传进心脏。   江遇闭了闭眼:“你不晕吗?”   訾落扶着他往前走,不答反问:“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啧。”江遇撇了撇嘴,“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早知道了。”   “早知道是什么时候?”   訾落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有一次你去我家找我的时候吧。”   “啊。”他确实有这个习惯,去找訾落之前基本都会在死胡同抽根烟,江遇揉揉头发,“我以为吃了口香糖就没味道了。”   拐了个弯,江遇脚步一踉跄,感觉到扶着他的手微微加重了点力气,他身体几乎绷直了:“要不你放开我吧。”   訾落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头:“放开你?你再跑马路上了怎么办?”   江遇不确定地说:“……不能吧,我其实也能走的很稳当。”   “行了,老实会吧。”訾落没松开他,两个人一起往百花胡同走,“马上到家了。”   十点多在家附近已经不算早了,半天看不见一个路人,只有他俩慢吞吞走在路边上。江遇抬头望望天,看见星星漫天,他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訾落看着他的侧脸,以一种半拥住的姿态环住他。   “江遇。”   他还在看星星,发出很长的一声:“嗯?”   訾落问:“为什么在我唱的时候总是停下来?”   他用的不是“出错”,而是“停下来”。   他可以控制住自己不会出错,却控制不住自己在听到訾落的声音后停下来。   江遇的目光从满天星星移到訾落的脸上,最后停在他有点发亮的眼眸里。   怎么这么亮?星星映在眼睛里了?   江遇的手握成了拳头,他身子往前动了一下,突然又顿住了。   訾落不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   江遇闭上了眼睛,生生忍住了想要抱住訾落的冲动。   他说:“你问我什么?”   訾落说:“为什么,总是在我跟你合唱的时候停下来。”   江遇睁开了眼睛,垂着目光:“不能说。”   訾落又皱了一下眉头。   “不能说。”江遇重复了一遍,抬起步伐往前走,“好听吗?我唱歌。”   百花胡同里传来一阵花香,沁人心脾。訾落声音很轻:“好听。”   门是从里面插上的,訾落伸手帮他打开,站在门口:“回去吧,洗洗赶紧睡觉。”   “嗯。”江遇抬头看了一眼圈在宅子里四四方方的天空,繁星依旧那么亮,路灯洒下,訾落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他喊,“落落。”   訾落站在他面前。   江遇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表演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停下来。”   江德志打呼一声接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清清楚楚。江遇轻轻推开门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随便洗了洗,徐美音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回来了?”   “啊,妈。”江遇争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还没睡?”   徐美音说:“等你呢,你回来我就放心了。记得把门锁好。”   江遇说:“锁过了,您去睡吧。”   徐美音还在忙商场促销活动,连续几天中午都没时间回家,江德志有时候中午会回来,晚上没回来的时候江遇也不敢出去吃,打了电话没人接,饿到胃里反酸才没忍住出门去吃炒饭。   他没告诉訾落,一个人跑去路南边的店里,老板两口子都认得他,一顿饭米炒了不少,还免费送了一根火腿肠。   江遇胃口不大,这份炒饭确实太多了,可他不好意思剩,硬塞肚里塞了不少。看了眼时间,要了份虾仁炒饭打包。   公交车最后一班是晚上的九点多,现在才八点。江遇给老板娘打完招呼后直接去路边等公交,坐上了车后直接去了永悦商场。   永悦商场九点半全部员工准时下班,一楼大门口两边摆满了打折商品,衣服化妆品之类。但永悦算是漳城最好的一个商场,管理严格,不允许门口摆的像批发大卖场,所以都各自划分好区域,整整齐齐。   江遇坐了直达电梯,按下四楼。   每家店门口都站着店员,大多数都是二十多岁漂亮年轻的小姑娘,有人路过便会招呼几句。可江遇一踏进四楼,小姑娘像约定好似的全都噤了声,睁着圆溜溜的双眼看着他走过。   江遇在一家店门口停下,往里看了几眼,一眼看到了徐美音弯腰理货的背影。   徐美音累了几天,要么开会要么一起理货分类,累到腰都站不直。她手里拿着记录本,上面用圆珠笔画得乱七八糟,吩咐好店员做记录,这才站直了身子捶了捶腰。   一位店员穿着工作服,头发干净利落绑了起来,看模样很年轻。她蹲着身子整理纸箱,忙的空隙闲聊打发时间:“徐姐,活又不多,就剩这点了,交给我们做就行了,你快回家吧。”   徐美音的头发随意挽了起来,脸侧落下两缕,站在原地叉着腰:“没事,早干完都早回家。”   “还没吃饭吧?”另一个店员问,“我那还有点菜,不嫌弃你就去热一热。”   “还吃什么呀,回家再说吧……”   “诶?”店员指着门口,“徐姐,那不是你儿子吗?”   江遇生的好看,十七岁身高已经一米八,站在哪里都显眼,而这个时间接近下班,人比下午少了很多,所以他站在门口实在是太吸引人眼球。   徐美音看见他的时候明显一愣,手里的单子都忘了放下,走到门口:“……怎么突然过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江遇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给你带了份。”   徐美音接过来看了一眼,是外卖。她问:“你爸没在家做饭?”   江遇摇摇头:“没。”   徐美音低头又看了一眼包装袋,没说其他,走向休息室,江遇跟了过去。   “这都几点了,回去我随便吃点就行,你跑来干什么。”话虽责怪,语气却柔,因为江遇很少到店里来找她,徐美音打开了饭,“马上就走了,你等我一起回去吧。”   “嗯。”   大概是因为江遇在这里的原因,徐美音怕他等着急,把手里的活紧着时间干了大部分,最后交代员工把剩下的货摆放好,洗洗手带着江遇准备离开。   母子俩走在一起,徐美音路过几家店跟不知道是老板还是员工的人打了招呼,进了电梯按下负一层。   电梯门上的镜子把所有人都映了出来,徐美音略过前面人的身影去看江遇,江遇现在已经比她高了,看模样不像十七岁,显得成熟很多。   徐美音和江遇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时候,江遇因为江德志的原因,跟她也不亲近,没事就回屋里把门反锁,有事叫他他才会出来。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哪怕再想靠近他,一忙起来总会顾及不上。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头微微垂下,很轻很轻叹了声气。   这一路上话没说几句,江遇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看车开进了百花胡同。   路灯银白洒下,花朵静静垂在那里盛开,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   江家大门锁住了,借着路灯的光芒能看清门口坐了一个身影,两条腿分得很开瘫在地上,毫不在意地上的灰尘。   “咳咳——”咳嗽声后是带着醉酒后的调调声传来,“谁啊?老徐吗?回来了?”   徐美音把包拎手里:“你又去哪喝酒了?在门口坐着干什么?不嫌丢人?!”   江德志笑了一声,保持着这个姿势动也不动,掀起眼帘抬头看,看见的身影模糊地厉害:“给我开门!我进去,进去……”   江遇打开了门,徐美音累了一天回到家看到的却是这一幕,虽说习惯了,可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无力感,细长的眉头紧皱着:“不喝酒会死是吧?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你自己在外面吃饱喝足了回家发酒疯,怎么不知道给小遇做点饭吃?”   “你哪儿那么多话!”江德志步伐都不稳,走得极慢,“我就不想听你说话,我想干什么干什么!这辈子,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江遇没在院子里停留,听着江德志说完这句话直接回了屋,“啪嗒”一声把门反锁。   “这辈子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江德志的口头禅,一喝醉准挂嘴边,夜里重复起码十次以上。别想着跟他讲道理,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吐出口的都是埋怨和不知道在骂人还是口头禅的脏话。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江德志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撞到了门上,身子往下坠直接躺在了冰凉凉的地上。   徐美音站在原地,眉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跟谁一起喝的?”   “刘哥!”江德志打了个嗝。   “又跟他一起喝酒?他不是个好东西!欠你的钱有钱都不还,这饭又是你掏的钱吧?”   江德志闭着眼睛,以一种及其难看的姿势趴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摆了摆:“你看谁都不是好东西,别人都不是好东西,就你是个好东西!”   徐美音不想与他争论了,弯下腰去扶他:“回屋里睡觉去!”   江德志大吼:“不回,不要管我!”   “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早喝死在外面了!”徐美音提高了声音,但实在累得不想说话,索性不管了,直接回了卧室。   江遇把衣服换好准备去洗澡,出门后一眼看见还在地上趴着的江德志,他在门口停了一下,江德志听到声音后闭着的眼睛睁开来,红通通地眼睛在注视着他。   江德志看了他一会儿,拖着长长的调子喊他:“江遇?”   “爸。”江遇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回屋里吧,地上凉。”   江德志不知道喝了多少,身上酒气熏天,江遇表情一如既往地淡,一米八的身高扶起江德志不算吃力。   手背一重,江德志的手直接打在了江遇的手背上,徐美音过来搭了把手和江遇一起把江德志放在了床上。   江德志无意识地直哼哼:“去给我倒杯水!”   江遇拿过杯子接了杯热茶,回去之后江德志抬起头没接,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你去洗澡吧,明天还上学呢。”徐美音站在旁边对他说。   “去什么?不准去!”江德志大吼道,“来,陪爸说会儿话!”   江遇睁眼看着,没说话,在床边坐了下来。徐美音放心不下没离开,江遇示意没事,让她先去洗漱。   父子俩这次的聊天在沉默五分钟后才开始,江德志抓住江遇的手,这次声音小了很多:“我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跟我说过,以后想做个医生。”   江遇垂下了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医生好啊,医生好。”江德志咧嘴笑了几声,“但是爸吧,其实不太想让你当,你看那些病患家属有时候多吓人呐,拿着刀对医生乱捅。”   江德志闭上的眼睛一直没睁开:“但是医生好啊,爸也觉得医生好。”   “你说你自己身体不好,去看病做手术,那医生对你都很好,每次手术都成功,你说刀疤缝合的也很好……”卧室里安静地只能听见江德志声音,话音停顿了一下,江遇看见江德志的眉皱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刀疤……你身上那么多,好几个地方都有。爸知道,疼啊,每一次见你进手术室,爸恨不得替你承担,每次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挨过一回,没过多久身上又长了,手术结束后你每次都安慰爸,明明受罪的人是你,每次都是你笑得那么开心在安慰我和你妈。你说你长大后也要当医生,去救好一个又一个病人。”江德志声音明显颤抖起来,重复着那一句,“你说长大后要当医生,医生好啊……医生好……”   江德志每说一句便在江遇手背拍一下,手掌很厚。江遇默不作声看着,手背渐渐红了也没抽动一下。   屋外传来脚步声,徐美音走过客厅往卧室走,看了看江遇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不明显地肩膀一松。   江德志睁开了眼睛,眼角一片湿润,眼睛红得充满了血丝。   “好了去洗澡……”   徐美音话没说完,江德志的手已经伸向江遇的脸,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下。   江遇往后踉跄了一步。   “你干什么呢?!”徐美音把江遇护在身后,指着江德志,“你看清楚这是谁,你别想再动江遇一下,我能把你嘴巴打出血我照样能把你手打断!”   江德志不知道是清醒还是已经断片,直接坐起身来扯着嗓子怒吼:“滚你妈的你算老几,我是让着你不跟你计较,不然我一动手你准去医院!”   迎接江德志的是抬手重重地一巴掌,徐美音指着他鼻尖:“再给我骂一句试试!”   江遇走出去站在院子里,试图把身后传来的吵骂声隔绝。   天空深深的蓝,可以看到一块块乌云,没有一颗星星。 第9章   江遇一夜都没睡好,江德志的声音一整晚都没停下来,他睡眠很浅,有点声音就会醒,可偏偏江德志每次喝醉都会发出无意识的吟声,要么就是喝醉了太难受,一直“哎哟哎哟”地叫。   每次都是这样,之前江遇还说过几次,但是江德志控制不住自己,因为他第二天早上都不记得。   徐美音准备好了早饭,江遇眼睛有点酸涩,坐下来喝了口粥,抬头目光掠过卧室,发现床已经换了床单,上面空无一人。   “爸呢?”   徐美音在他对面坐下,半天没回答,江遇便不再问了。   一旁的房间门紧紧闭着,里面传来一道压抑痛苦的吟声,江德志的声音从这间房里传来,这间房是江莱的。   江德志无时无刻不想江莱,每次喝醉后唤得最多的就是江莱的名字。他喝醉嘴巴闲不下来,还喜欢乱跑,徐美音每次又打又骂把他留在家里,半夜睡到一半旁边床空了,而江莱的房间是紧紧锁住的。   江遇不是不知道。   他看到江莱照片的时候很亲切,脑海中想到这个名字心里都是暖的,可因为五岁那年被淹导致他真的想不起来关于江莱的一点点记忆。   他有一个哥哥,他哥哥说长大后想当医生。   江遇出去的时候訾落已经在门口等了,訾落见到他面色不佳的模样,想起来昨晚听见的吵架声,没问其他的,直接给他扔了瓶牛奶。   实在是困,江遇这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訾落一直在他外侧骑着自行车,默契地一起保持着沉默。   大课间的时候俩人没下去做操,被胡孝平叫进了办公室里,说物理竞赛定在了十一月份,这次和去年不一样,高三两个名额,高一一个,高二则争取到了四个名额。   胡孝平早就把他俩定下来了,如果只有三个名额,那估计江遇和訾落只有一个人能参加,今年有四个名字,他还能再争取争取希望两个人一起参加。   “好好发挥,别辜负我为你俩做的努力啊。”胡孝平笑眯眯地,“好的名次到时候高考是可以加分的,我这有几本资料,你们记下名字可以去图书馆借着看,物理实验室没人的时候你们也可以过去用。”   訾落和江遇一同看向胡孝平的电脑,把书名记了下来。胡孝平说:“国庆回来摸底考也不能大意,訾落冲一把拿个年级第一,江遇争取跨一大步,别总是在年级三十多徘徊啊。”   “……”江遇摸摸鼻头,“这难度也太大了,一中各个都顶尖,哪能一下跨那么多……”   “啧,你这孩子。”胡孝平抬头看着他,“你说难度大,你知道你后面的人多想追上你这个位置吗?高二不能掉以轻心啊,一定要跟上,一中竞争力大,我为了你物理竞赛的名额嘴皮子都要说破了……”   江遇觉得他还是不说刚才那句话的好,胡孝平足足说了三分钟才放他们俩离开。   做完操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来了,江遇趴在桌子上,以往这个时间他的位置准能晒到太阳,可惜外面天空阴气沉沉,似乎有想下雨的迹象。   他又一骨碌坐起身来,从书包里掏出早上訾落给他的那瓶奶。   江遇喝了几口,侧过身子去看訾落。   訾落看了他一眼:“精神状态恢复点了?”   “啊。”江遇呆了一下,点点头,“还行,就是昨晚没睡好。”   “你下次……”   訾落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江遇疑惑地看他的眼睛,问:“下次什么?”   “没什么。”訾落垂目看桌上的书本,淡淡地说,“中午去我家吗?”   “好啊。”这俩字江遇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出来,因为他不解訾落为什么突然会提出中午去他家里,以往都是晚上过去,不过他自己心虚,倒也不敢问。   中午的时候江遇回了趟家,徐美音依旧在商场里忙,江德志没起还在睡,江遇回房间拿了几本书直接去了訾落家里。   訾成民在公司里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手下管了一批人,有时候工作忙中午并不会回来。谢小安倒清闲许多,每天中午都有时间回来给訾落做饭。   谢小安做的饭菜完全是按照俩孩子口味做的,米饭蒸好了,圆圆的饭桌上摆了三道菜,蒸了鱼还烧了汤,米饭盛了一大碗放在江遇面前:“快吃,尝尝这鱼,我中午下班回来刚去挑的,新鲜。”   说着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他碗里,江遇端起碗接过说了声谢谢,看了一眼訾落,拿起筷子夹碗里的鱼肉。   谢小安看见了,说:“这鱼没刺,放心吃吧。”   江遇抬眼笑了一下,把香嫩的鱼肉咬进口中。   “你还记得小时候阿姨给你做鱼吃吗,你不会挑鱼刺,被鱼刺卡了两天,给我吓坏了。”谢小安坐他对面,把一块鱼肉夹进訾落碗里,“那时候落落还怪我说了我两句,从那之后阿姨再也没买过刺多的鱼。”   江遇听到“怪”一字微微一愣,转眼去看訾落,对方低着头吃米,并没接上他的目光。   小的时候訾落经常拉着他来这里吃饭,他喜欢吃鱼,可是江德志不怎么好好做饭,徐美音又不会,他便很少提。   江遇记得那次,鱼刺在喉咙里卡了两天,吐不出咽不下,訾落去给他倒了点醋,家里没馒头訾落还跑出去买,办法都试了一遍也没解决,最后晚上的时候洗了个澡,洗完喉咙里的鱼刺就没了。   可是江遇并没想到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訾落居然会顶撞谢小安。   江遇小时候不爱说话,经常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家院子里,前几年还会哭,可他自己性格倔强,后来江德志骂他甚至动手打他,他睁着倔强的大眼睛一次眼泪都没掉过。   訾落和他一起放学的时候都会拉着他回到这里。   算上他不记得的那五年,这个位置一坐就是十七年。   昨晚的吵架声訾家人听到了,谢小安没提,给江遇盛了碗蛋汤:“以后没事就来阿姨家里吃,想吃什么跟阿姨说,阿姨去买。”   指腹在碗边缘停留,汤冒着热气,江遇抿了下唇,说好。   天气依旧阴,似乎越来越阴。谢小安收拾好就去公司了,走之前放了两把伞在门口。   江遇坐在訾落的书桌前看了会书,看了一会儿眼皮往下塌,弯着腰下巴搁在桌子上犯困。   訾落正好洗完水果进来,看见江遇闭着眼睛,伸手捏了块猕猴桃。   “张嘴。”   听到声音江遇睁开眼睛,看见眼前一块绿,张开嘴巴咬住,眉头立即一皱:“好酸——”   訾落笑了下,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还好啊。”   江遇坐直了身子,呲牙咧嘴:“我吃着好酸。”   “别看了。”外面刮风了,訾落把他的书合上,“睡会觉吧,我也困了。”   訾落的床很大,床单是像海一样的蓝,江遇其实在这张床上睡过很多次,只不过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自从发现他对訾落感情不太一般的时候,在这睡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可以说,这次是这一年里头一回。   猕猴桃酸的他清醒不少,江遇躺在床边,本来是侧着身子,可他睡觉不老实,翻了个身子面向天花板。   他余光看见訾落也是面朝天花板,身子突然有点紧绷。   訾落动了一下,江遇身子更绷了。   外面变了天,风呼啸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江遇睁着眼睛,想了一下,说:“起风了。”   “嗯。”訾落应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儿,才问,“昨晚几点睡的?”   江遇说:“一点多吧,捂住耳朵睡的。”   訾落听着没说话,彼此又安静了片刻,江遇放松了不少,困意快把他全身包围了。   他听见訾落说:“睡吧,我定了铃。”   江遇说了声好,这一闭眼睡得特别踏实。   迎接秋天的是三天都没停下来的雨,虽然不是倾盆大雨,但伴随着风也令人无法正常出门。这三天江遇和訾落都没骑车,而是比以往早点出门去挤公交。   这期间俩人还往地下乐队跑了一回,那天外面很安静,安静地只有雨声传进耳朵里,音乐一响,就什么杂音也听不进去了。   秋凝让人送来了几道炒菜,身后还有一展架的鸡尾酒。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吃完了一顿饭,最后秋凝开了车送俩人回了家。   转眼国庆晚会就在这几天,学生们个个心情浮躁,老师们也有报节目的,觉得学生听不进去,便也不怎么讲新课了。   胡孝平那天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喊让他们回去一定要多看高一的知识,不可大意,可惜有人听见了也被即将到来的国庆假期的兴奋劲儿盖了过去。   天气变冷了,江遇的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湿了一点,此时车上学生少,还有位置坐,他和訾落坐到了最后靠窗的位置。   訾落把书包放在腿上,从外面口袋里拿出一包纸,打开递给江遇:“擦擦脸。”   外面风大,江遇额前刘海湿了一点,脸上还有细小的雨滴,他伸手接了过来,微微侧过脸去看了一眼訾落。   訾落的长相属于往哪一站都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他和訾落从小一起长大,倒没有像其他人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惊艳,他只觉得这人很好看,不怎么爱搭理别人,从里到外透着狂。   江遇看着訾落擦干了脸上的雨水,移开视线看了一眼窗外,可惜雨水早就打湿了玻璃,什么也看不清。   “星期六天气怎么样?”   訾落掏出了手机翻了几下:“阴天,没雨了。”   “那就好。”江遇看着玻璃上的雨水,“那我们去新华书店?”   没听见回答,江遇转过头去看訾落,俩人默默地对上了视线。   訾落这才开口:“好。” 第10章   大风没停,雨小了一些,学校照顾着学生的安全取消了今天的晚自习,高三学生是最高兴的,下课铃一响几乎走了大半。   江遇陪着訾落打扫完卫生,锁了门,三楼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刚开完会的老师匆匆赶回办公室准备拿东西回家。   走廊上是被狂风刮进来的雨滴,湿了整个长长的整个道,江遇拉紧了外套,责怪了一句这校服怎么不做个帽子。   訾落没理他,两把伞拿手里,一把递给了他。   江遇的这把伞是他从家里随便捞出的一把,没仔细看,觉得只要能用就行。这几天估计因为饱受大风大雨的摧残,刚出门没多久就被风刮折了。   “我操?”江遇抖了抖雨伞,尝试着再打开,可惜已经废了,“就这么坏了?”   訾落把自己的伞往他头顶移了半截:“你这把伞前两年我就见你用过,也该换了。”   没办法,江遇只能把坏了的伞拽在手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和訾落站在同一把伞下了。   他们两个人个子本来就高,伞还不是很大,这么一站就是肩膀紧紧挨着肩膀,行走的时候会轻微的相撞,哪怕江遇再努力保持隔开点距离也没有用。   訾落洁白修长的手指握着伞,举在两个人眼前,江遇正在努力减少肢体接触,胳膊一紧,然后被人往里拉了一下。   “没喝酒啊。”訾落说,“怎么越走越歪?”   江遇保持了一会儿沉默,又挨着訾落的胳膊,支支吾吾地答道:“……有吗?”   訾落觉得好笑,问他:“你自己摸摸你肩膀是不是湿了。”   江遇听话的一抬手,摸到湿漉漉地外套。   “往我这站一点。”訾落看了他一眼,步伐加快了一些往车站走,“回去先洗澡,别感冒了。”   他俩算是校内学生走了一大半才从学校里出来,此时已经过了高峰期,车站不再是人挤人,而是寥寥几个人在等车。   一中是重点高中,提供住宿。但一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S市本地的,所以住宿学生也不多,也有少数本地要求住读,但是走读基本占了大半。   旁边站着俩姑娘,估计回宿舍换过了衣服,此时穿的不是白色加浅蓝的一中校服,而是长到只露脚踝的纯色长裙。   大风一刮,姑娘只能慌忙按住。   女生眼睁睁看着江遇和訾落走过来,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在等车。俩姑娘对视了几眼,不明显的做着小动作,推推搡搡似乎想上前搭讪。   在一中几乎没人不知道江遇和訾落,知道江遇是因为他高一那年打架被记过,知道訾落就是单纯因为这人成绩好,没掉过年级前三,重点还是人帅。   雨似乎小了一点,江遇挨着訾落的肩膀难免心乱,只能微微侧过身站在伞下,这么一站訾落整个人都落在他视线里,他眨眨眼,低下头看湿了的鞋尖。   他和訾落都穿的白色板鞋,上面都沾上了雨水掺杂着一点点湿了的灰,还好不是布的,不然他刷了只会发黄。   江遇正低头看这四只鞋,眸光一抬,看见小几号的布鞋出现在视野里。   两个姑娘穿着白色长裙,外面都套了一件衬衫外套,看起来干净整洁,就是大风时不时刮过,吹得头发和裙摆乱飘。   女生把长头发随意绑了起来,这才开口说话:“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们是高二11班的。”   这话是对他们俩说的,但是訾落离女生更近一些,江遇歪着头默默看着没说话。   訾落也默不作声,女生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微信找置顶,在班级群里找出一道数学大题,递到訾落面前:“这道题太难了,我们在宿舍算了半天都算不出来,能麻烦你跟我们讲一下吗?”   江遇听见女生的来意,微微颔首后又低下了头。   其实很多人都忘了其实江遇也是个小学霸,在一中这所高中里,年级排名能在前五十已经非常令人望尘莫及了。但是大家都对他打架印象深刻,总会忘了其实他成绩也名列前茅。   在这大风大雨的时候问题目实在太不合适,但人家问了,出于礼貌也不能不答。訾落看了一眼照片里的题目,这道题是他前两天刚写过的。   确实难,这是以后的课,还没开始学,江遇做这道题的时候也做不出来,訾落在一旁在草稿纸上写出步骤给他看,江遇还不忘吐槽估计又是魔鬼李大山亲自出的试卷。   訾落接过女生的手机,打开了备忘录,一个字都没说,手指在屏幕上指指画画,步骤公式分析写得非常详细,最后算出了结果。   女生接回手机,欣喜地道谢。   訾落微微一点头,接受了这声谢谢。   江遇在一旁看得啧了一声。   换成其他人,听到这声谢谢估计会回答“不用谢”之类,而訾落就是以一种倨傲的态度回应,甚至连话都不说。   有时候江遇觉得訾落的狂可能就是天生的,但长大后他隐蔽的很好,只会在细小的过程中展现出来,神经大条点的压根不会发觉。   雨天堵车,这班车等了几乎半个小时才慢悠悠开过来,訾落塞了四个硬币,回头看了一眼江遇跟上了,转身到后面一排坐下来。   江遇左边的肩膀湿了一大块,软糊糊贴在肩头搞得他格外难受,手拨了几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伸出两个手指捏起了肩头那块布料。   訾落把伞收好放在脚边,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拉你你现在估计湿得更厉害。”   “啧。”江遇松开了手指头,随意地说,“问题不大。”   他说完看见訾落抬起手,手指落在了校服的拉链上似乎想把外套脱下,可往下滑了一点点那只手又停下了。   江遇抬起眼看着訾落的侧脸,看见他嘴微微抿了一下,然后手垂落在书包上没了动作。   江遇转头看窗外,雨还在下。   车上只有几个人,一站停又上来不少,訾落带着点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大后天要上台了,歌要不要再练练?”   江遇问:“去秋哥那里吗?”   “不去了。”訾落说,“去我家吧。”   江遇没接他的话,笑道:“我饿了。”   后面坐上几个人,最后一排只有他们两个人,车里女声播报声音响起在念广告,訾落侧过头看他,从他眼里看出了“不想回家”。   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訾落就是可以。   离百花胡同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古桥,古桥两边各种各样的店都有,建得时候接近宅子的风格,桥下面是绿油油的湖水,时常飘过一艘小船,一到天气好的时候总有不少游客专门来到这里。   而这里的店有不少吃的,江遇和訾落几乎快把这里的店都吃一遍了,但最钟爱的还是那家土豆粉。   老板娘挺年轻的,看起来也就不到三十,经常穿着看起来很温柔地外衫和碎花半裙,化了淡妆整个人往那一站,就是温柔贤淑的代表。   而这位“温柔贤淑”的老板娘此刻站在收银处手里夹了一根刚点着的烟,微微眯起了眼看着电脑。   “夏姐。”江遇喊了声。   夏茉茉透过烟雾看向刚进门的两个人,吐出一口烟道:“哟,这大雨天的你们俩怎么有时间过来?”   江遇的伞下车就丢了,訾落把伞放到门口,说:“晚自习取消了。”   “对,而且好久没吃了,特别馋。”江遇最喜欢吃辣,这家店特别对他胃口,“还跟以前一样,肥牛宽粉,再加点油条土豆什么的。”   “行。”夏茉茉在收银机上点了几下,回头招呼小厨房,“一份特辣一份微辣!”   特辣是给江遇的,訾落不太能吃辣,有时候谢小安做菜为了他会多放了点辣椒,江遇每次都觉得过意不去,訾落每次吃得时候也看不出是不能吃辣的人。   江遇手里拿了两瓶冰镇饮料,打开后往訾落面前一放,伸手去捏了两根吸管。   “天都变冷了,你注意着点饮食吧。”訾落坐在他面前,“吃辣的还喝冰的,刺激胃。”   江遇的胃不太好,最严重的时候是在初中那几年,还专门请过假去医院,不过这几年明显好多了,他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满不在意的说:“没事,这又不是大冬天。”   外面凉屋里就热,江遇把外套脱下来正好晾晾湿的那一块,穿着短袖露出两条胳膊,擦了擦桌子把纸丢进垃圾桶。   江遇喝了一口饮料:“我去你家做作业。”   訾落点头,江遇又喝了一口不喝了,抬头拧眉,不满道:“老师真是疯了,就算晚自习取消也不能布置那么多作业啊,写三个小时都写不完吧。”   “还行吧。”訾落指腹扶着饮料冰凉凉地瓶身,声音很轻,“数学和物理也没说明天就要交,放假之前交上去就行了。”   热腾腾地宽粉被服务员端了上来,夏茉茉让人给他俩放了不少菜,上面漂着油条,用筷子捞捞底下除了肥牛还有不少肉。   江遇回过头:“谢了啊,夏姐。”   夏茉茉一根烟抽完了,脸侧垂落下来一缕头发,往那一站给人第一印象就是特别贤淑,但一开口豪爽爷们的语气就会让这幅画面破灭:“谢什么啊那么客气,没事啊,吃饱就行!”   吃完饭的时候外面雨变成了毛毛细雨,离家不远,訾落撑着伞和江遇一同走在大树下,听着被风刮落下来的雨滴敲打在伞顶上。   因为天气骤变,每家每户都关了门,江遇停在自家门口前:“你先回去,我去拿几本书。”   “嗯。”   门是从里面插上的,看来家里有人。江遇进了院子发现厨房门开着,从里面不断往外冒着热气,再走近点能清楚听到炒菜的声音。   里面的人端着一盘菜走了出来,江遇喊了声:“爸。”   江德志不想加班,今天回来的挺早,自己炒了点下酒菜往屋里端,看见江遇后脚步没停,说:“回来的正好,洗洗手吃饭了啊。”   “爸您吃吧,我吃过了。”江遇回答,“我去訾落家写作业。”   “吃过了?”江德志把菜往桌上重重一搁,回头看他,“在外面吃的?吃的什么?”   江遇站在客厅:“随便吃了点。”   江德志笑了一声:“家里有饭你不吃,非要去吃外面的,你这个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我做的菜不比外面的好吃?”   电视机里放着新闻,江遇听了后没说话,回屋里在书架上拿出两本书,江德志的声音还没停下来:“以前江莱特别喜欢吃我做的饭,也不知道你这是跟谁学的,下次让你妈不给你钱你才知道家里的饭香。”   江遇站在椅子前,握着书本的手微微用力,指尖都泛白。   以前他别说在外面吃饭了,连买的零食都不敢带回家。他还小的时候徐美音给的零花钱只够买零食,他也没怎么花,一个星期下来能攒个二三十块钱。   他中午放学回家基本上是徐美音做饭,可是徐美音不会做炒菜,江遇喝粥吃清炒吃得多些。徐美音店里一忙就不行了,江德志行踪不定,经常喝得醉醺醺才回家,江遇饿得头都发晕,等来的却是江德志带着一身酒气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口头禅出现在他面前。   后来他学精了,利用攒下来的零花钱偷偷出去吃小馄饨。   有几次江遇回到家看见江德志在家里要去做饭了还觉得挺意外,可端上来的全都是下酒菜,哪怕最简单的一道配着米饭吃的番茄炒蛋江遇都没见过。   訾成民和谢小安都不在家,訾落已经把衣服换了一身,江遇进来后他看了一眼,问:“叔叔在家?”   江遇抿着嘴,面色不佳,訾落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啊。”两个字带过,江遇看了一眼訾落身上的衣服,“你要去洗澡吗?”   訾落点点头,见他身上衣服也换成了休闲的,说:“你等会也去洗一下,免得着凉。”   江遇愣了一会儿,愣完后訾落已经走了出去。   他在訾落家里睡过很多回,和訾落一起洗澡还是小时候的事,江德志一喝醉,谢小安心疼他没人照顾就会把他带回家跟訾落玩,玩到晚上就会让他俩进浴室一起洗澡。   其实在十六岁那年也有过一次,因为修电路,提前告知了住户到点就停电。江遇没回家,和訾落一起慌里慌张又带着些许别扭洗完了澡,从那次之后江遇就避开这种事情。   没想到再一次在訾落家里洗澡中间隔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空气中香橙的酸甜在弥漫,传进鼻腔流窜到肺腑,热水洒下,思绪化成滚烫猛烈的热气,江遇全身被包裹住,无法脱离。 第11章   国庆前一天各科老师疯狂布置作业,似乎不想让他们有一天的时间空闲下来,经常布置作业的黑板一角仲天一看就写不下,索性拿粉笔在黑板正中间啪嗒啪嗒写了满满几行字。   有的学生拿手机拍下来,有的学生记在了便利贴上,记完之后又是一阵哄闹。   侯意属于拿着手机拍过后一眼都懒得再去看的类型,周五没晚自习,他书包一背,说:“去‘一秋’吧,估计没时间练歌了,一起去时光里看我们演出。”   仲天边收拾书包边转过头:“我也去!”   訾落回过头去看江遇,江遇把书本收拾好,回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应道:“好啊。”   下课铃还没响班里的人已经蠢蠢欲动要跑了,胡孝平走进来拍拍手适应大家安静,手一指:“侯意!你背着书包干什么呢?还没下课就想遛啊?!”   侯意被胡孝平抓了个正着,抓紧书包带子跑回了位置上。   胡孝平看了眼黑板,回头说:“明天下午两点在阶梯大礼堂集合,各个班级都有位置不要坐错了,也不准跑去和别的班的乱坐!”   同学们:“好——”   “回去作业给我认真做,别忘了看高一的知识点,回来要摸底考!”班级氛围太浮躁,胡孝平也跟着浮躁,说话都是吼出来的,“考不好等着我告家长吧!”   同学们:“噫——”   “下课!”   永悦商场为了国庆准备的活动已经开始了,到处可见促销的显眼大招牌。江遇从路上买了点吃的给徐美音送过去,此时徐美音正坐在店里休息区看人来人往。   明天才放假今天傍晚人就已经多起来了,徐美音眼尖,一眼看见人群中格外出众的两道身影。   “怎么没回家?”徐美音问完江遇,看向訾落,“落落也来啦。”   “阿姨好。”   江遇把手里的小吃递给她:“顺路就给你买了些,吃点吧。”   徐美音接过来:“你们这是去哪啊?”   “去看朋友演出。”江遇说,“妈我晚上晚点回去。”   “哦,行。”徐美音应下来,放心不下,“别太晚,到时候跟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江遇轻声道:“没事,我有落落陪着呢,到时候一起回家。”   徐美音还是不放心:“你们两个都是小孩,注意点总是好的,听到没?”   “知道了。”江遇往后退了几步,“那我们走了。”   “去吧,别玩太晚。”   訾落说:“阿姨再见。”   坐上电梯后直接按下负一层,秋凝几个人晚上没课都聚在了一起,正中间摆着一个长桌,上面放满了零食和鸡尾酒,江遇第一次来的时候还以为要开Party,后来才知道这是他们的习惯,想吃想喝可以随手就拿。   外面天气还阴,风都是凉的,室内气温正好,脱了外套只剩下短袖。   秋凝已经把设备调试好,看样子几个人要出发去演出了。看见江遇和訾落进来后,秋凝对俩人说:“跟我走?”   “走走走,来不及了,快。”侯意把书包往板凳上一丢,着急忙慌地说,“你们先去,这些我和王峡能拿完。”   一到假期街上人就更多,整个广场外都是密密麻麻地人群,还有阿姨大部队穿着统一的制服在跳广场舞。时光里开着不刺眼的暖灯,穿着黑衬衫的服务员在饭桌旁穿梭。   秋凝特意给他们仨留了一个观看舞台极佳的位置,上了几道小食和十几瓶啤酒。   时光里是漳城最出名的音乐酒吧,有时候来晚了根本没位置。其实之前生意远不如现在的好,‘一秋’名声渐渐打了下来,一传十十传百,后来有不少人专门为了秋凝几个人而来。   一楼位置差不多快被坐完了,只剩下二楼连舞台都看不到的位置,只能竖起耳朵听。   秋凝站在正中央,身上穿着简单而宽松的T恤,浅色牛仔裤,灯光再一打下来晃过那耀眼的耳钉,衬得皮肤一片暖白。   江遇捏了一块牛肉,蘸上酱后往嘴里塞:“秋哥真好看啊。”   “太帅了,我都要爱上了。”仲天望着舞台,感叹道,“也许这就叫人格魅力吧。”   訾落把视线从舞台上收回来,看江遇吃牛肉吃得正香。   “人气越来越高了,我后面那姑娘一直在聊秋哥。”江遇朝他凑近了脑袋,小声地喊了声,“落落。”   台上的秋凝和下面的观众简单聊了几句,这才抱着吉他坐在高椅上,准备弹唱一首慢节奏的歌。   訾落接过江遇递来的牛肉,应了一声后听见江遇说:“你有没有想过上台唱歌啊,你要是一开口底下的人估计……”   画面浮现在脑海,江遇瞬间闭上了嘴。他想说“你要是一开口底下的姑娘估计都尖叫不止”,可是他又不想让那群姑娘为了訾落那么着迷,来这的女生都会打扮还那么漂亮,万一訾落有看得顺眼的了怎么办?   仲天接上话:“你和秋哥搞一个合唱,我估计你俩的视频会传遍全网!主唱都是颜值担当啊!”   訾落勾起了唇,像是觉得这种说法有趣,没发表意见。他不知道江遇为什么突然停下,也没追问,吃下一块牛肉,说:“不想上台唱。”   “哦。”江遇伸手去拿爆米花。   人越来越多了,一楼一个空位置都没有,秋凝的嗓音很柔很柔,唱起情歌来像棉花掠过耳朵,直叫人感到痒痒。   大屏幕上显示着谁谁给谁告白,有的带了照片不停在屏幕滚动,最左侧显示了乐队的名字‘一秋’,并附上了每个人的姓名,画面一转,是顾客自己投票点歌。   几个人听了几首,秋凝开始与台下的人互动聊天,江遇被身后姑娘叫声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爆米花差点掉在地上。   一首快歌结束进入休息时间,店里放起了纯音乐,秋凝几个人走下来和他们坐到了一起。   秋凝抬手叫来服务员,又要了几道菜和饮品,訾落开口说:“秋哥,别点了吧,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这里营业到半夜两点,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江遇看了眼时间:“对,已经不早了,我们马上就要走,别点了,吃不完还浪费。”   仲天和秋凝只见过几回,还不是特别熟,在一旁坐着没说话,看看时间他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服务员非常有耐心还站在一边等,秋凝把目光停在訾落脸上,声音和唱歌时一样柔:“不再等会吗?我找人开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訾落摇头,“我和江遇打车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遇抬头时正好撞上了秋凝的视线,与以往不同,却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秋凝对服务员微微点头,后者退下,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沈子路说:“你们晚会就在明天啊,记得给我们留位置!”   訾落应道:“好。”   “到时候直接进去就行了,门卫大叔不管那么严格。”江遇吃爆米花都快吃饱了,“只要别穿得太浮夸。”   “浮夸?”沈子路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着装。   王峡喝了几口酒,说:“你看这裤子上的大铁链,到时候门卫大叔一手拿着棍一手拉着链子把你扔到大马路上毫不费力。”   “啧。”   侯意笑了几声,接上话茬:“明天我们不规定穿校服,你们只要穿正常休闲点准能进来,你们就和我们班坐在一起,我让仲天留过位置了。”   仲天这才出声:“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谢了。”到时间了,沈子路拍拍仲天的肩膀起身,“再吃点,吃饱再走。”   秋凝站起来往舞台上看了一眼,低下头看訾落:“等会再回去吧?”   已经九点多了,家离这里并不近,訾落有点犹豫,抬眸和江遇的眼神对了个正着,他微微挑起眉默不作声地询问,江遇什么反应都没有,哪怕是懂訾落的意思他也没有出声。   秋凝还站在身边,訾落做了决定:“半小时之后走。”   江遇移开了视线。   半个小时已经是十点之后了,期间谢小安和徐美音都打电话催了一回,訾落把自己和江遇的书包都拿在手里,走的时候对着舞台上的秋凝比了个手势。   仲天两只胳膊抬起来很用力地挥了挥,最后放在嘴边朝着舞台欢呼了一声。江遇给沈子路和侯意王峡抬手示意,然后看向秋凝,双方都点了点头。   一出门迎面而来的冷风刮得江遇霎时清醒了不少,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先把仲天送上了车,说了句注意安全。   十点多对于漳城来说并不晚,连大妈大爷都没回家,广场上到处可见宠物狗跑来跑去,外面广场舞的大部队刚刚散开,人群七七八八。   送走仲天后訾落没拦车,江遇也没拦,两个人很默契地往前走了一阵,直接走到商场正门,过了条马路到了火车站,这才缓缓停下。   晚上没吃主食,零食吃了一大堆,倒也不饿。江遇把书包从訾落手里接过来,喊了声:“落落。”   他小时候就喜欢这么喊訾落,对于这个称呼非常乐此不疲,现在两个人都长大了江遇也经常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停下了没拦车,訾落把书包随意挂在肩膀上,转头看他:“喝多了?”   “我就喝了一瓶。”江遇说,“还没喝完。”   訾落微微抬起了下巴,没说话。   风一阵一阵地刮过,非常凉爽。江遇问:“假期你要做什么啊?”   “看书吧。”   “放假了还看书啊?”江遇拧眉看他,“这还没到高三呢。”   訾落沉默几秒种:“你要出去玩?”   江遇笑了下:“我能去哪。”   他说完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訾落走到马路边拦车,这个时间空车很多,一拦一个准。江遇先拱了进去,把书包搁在腿上两只手臂环着,头微微往后靠。   訾落残忍地提醒他:“别忘了假期过后还有考试和物理竞赛。”   江遇闭着眼睛没睁开,缓缓地说:“……这还没刚放假,不要跟我说这个,我不听。”   訾落置若罔闻:“过两天去图书馆。”   江遇:“我不去。”   “谁那天说星期六要去的?”   “……再过几天吧。”   “啧。”訾落和他一起靠在后座上,“打算物理竞赛一轮游啊?”   “不是啊——”估计有点急了,话语间居然带了点撒娇的意思,江遇自己没察觉到,身子朝他歪了歪,“先放松几天再去图书馆也不迟,作业还那么多,想想就烦。”   訾落声音软了下来,包容了他的反悔:“嗯,你说得对。”   司机大叔跑夜班的,无聊的紧,从对话里听出这俩男孩大概是个学霸,此刻在他们沉默中插上了话:“物理竞赛好啊,好的名次高考能加分呢,我儿子跟你们差不多大,就是成绩不好,不然他也能参加。”   江遇礼貌地应了声:“嗯——”   车子拐了个弯,大叔说:“不过全国第一第二名高考才能加分吧?”   江遇:“是啊。”   大叔接着道:“那是挺难的,全国那么多人呢,少说也几千个吧?省一已经很不错了,起码可以参考自主招生。”   訾落:“是啊。”   江遇:“问题不大。”   “哟。”大叔乐了,从后视镜里看看他,“小伙子成绩肯定不错吧?”   “就那样吧。”江遇说,“我旁边这位成绩更好,次次年级前三。”   大叔说:“那是挺厉害的。”   车进了一个隧道,一盏盏路灯的暖光打下透过玻璃折射进车里,在江遇脸上一下又一下的晃过。他转头去看訾落,附和道:“确实很厉害。”   訾落无奈地歪了一下脑袋,两个人傻乎乎相视而笑。 第12章   国庆当天,外面大街上人山人海,擦肩而过的人几乎手上都摇着一个小国旗,红艳艳的很显眼。不少一中学生从上午就开始跑出去玩,准备到时间直接去学校参加晚会。   但是訾落和江遇还有侯意不行,他们一大早就要去学校彩排。   彩排不过是确定站位检查设备而已,往那一站也就一首歌的时间,可他们要在那待一上午,因为是按节目单来的。到你了你就上,你觉得可以你就走,不行的话就在这里再排练排练。   节目排序不是按班级顺序来的,而是打乱的。他们三个人的节目排在靠后,这一等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一中竞争很激烈,这是漳城最好的高中。有时候一中门口经过家长带着自己还上小学的孩子,会指着一中大门说:“你要好好学习啊,以后考这所高中就有出息啦!”而小孩子总会用亦懵懂亦向往的眼神抬头望着一中的金色大字。   一中的学生学习认真,做什么都很认真,就连这次的晚会节目,都非常仔细上心。   阶梯大礼堂非常大,比外面的影院都要大,原本可以很安静的气氛因为江遇和訾落在这里,所以随处可见低头窃窃私语的人。   所有的人都在后台等候,排练的时候除了校内师傅不允许其他人在场。江遇一首歌认认真真和訾落合唱完,一点儿错没出,回到后台几乎丢了半条命:“这首歌真难唱。”   訾落越过人群,没在意旁边的人投过来的视线,笑笑说:“发挥得挺好,一个单词也没读错。”   “那肯定了。”江遇此刻信心满满,“吃饭去吧饿死了。”   侯意跟着一起走了出来:“去秋哥那吗?他们在地下乐队呢。”   阳光洒在侧脸上,江遇没说话,看了一眼訾落。   訾落垂了一下头,轻声道:“都行。”   他们仨都穿得自己的衣服,和以往穿上校服带给人的感觉不同。平时江遇和訾落说是高中生,别人看到他们身上的校服才勉强会信,但穿上私服俩人这个头往那一站说是大学生别人都不会怀疑真假。   侯意不如他俩高,之前没少纳闷怎么吃的能长这么高,而江遇就会说“天生的”。   确实,訾成民和江德志都不矮,江遇认为八成就是天生的。   打车到永悦商场的时候秋凝已经把菜点好了,他们三个到了门口正好碰到送餐的人员过来。訾落一个人拿不完,江遇在旁边接过后说了声谢谢,用脚把门关上。   长桌上依旧是满满的鸡尾酒和零食,王峡从台上跳下来把零食全都推到了一边,嚷嚷着饿把外卖全都打开来。   “这么多?”江遇看着一道又一道丰盛的菜,“这菜是不是那家的?叫什么来着,名字挺难记。”   秋凝回答他:“步行街的粤记。”   “对。”江遇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这家店装修很好看,其次是菜美价高。四五个人随便吃一吃都要上千,他一次都没去过。   所以看这半桌子的菜还有粥他还是在心里感叹了声秋哥有钱、有钱、有钱。   “放假了,假期出去玩吗?”沈子路喝了口酒问。   侯意说:“明天我就走了,跟我妈去长城,看看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   “你别想不开吧?!”王峡觉得不可思议,“你国庆去长城半天挪动不了一米信不信?还大好河山,你一抬头全都是黑乎乎的头顶。”   “啧,那也得出去,在家多无聊啊。”   沈子路抬了抬下巴:“你俩呢?”   江遇塞下一口糯米排骨,含糊不清地说:“没打算。”   “我也没。”訾落说,“真要出门的话,大概是图书馆吧。”   “噫——”这回轮到沈子路觉得不可思议了,“你们学霸真可怕。”   “还没习惯?”侯意跟他俩朋友几年,早就习以为常了,手里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海鲜粥,说,“他俩物理竞赛定下来了,老胡对他们期望很高。而且就訾落这成绩,竞赛肯定冲着国一国二去的,不然没多大意义啊。”   江遇听着侯意没把他算进去,舔了下唇角。   秋凝吃得不多,到现在都没吃几口菜,在一旁听着时不时转头看看訾落。訾落摇摇头,道:“国一就算了,国二吧。”   这话说的就像说国二就能轻而易举拿国二一样,沈子路知道訾落聪明,也许真的能做到。他从没体验过学霸生活是怎样的,又重复了一句:你们学霸真可怕。   “国二吧。”訾落对江遇说,“两个名额。”   江遇嘴里嚼着米,和訾落对视了一眼,瞬间就懂了。   江遇和訾落吃得都不多,傍晚时要上台所以也没喝酒。江遇吃饱了坐着聊了会天,转头看看台上的吉他,来了兴致要去弹。   訾落从小就学钢琴,但是没有学过吉他。他之所以会也是闲下来的时候会玩一玩,大概是有音乐天赋,就这么玩一玩还真给他琢磨通了,最起码抱着吉他弹唱完几首歌是没问题的。   江遇想起来去年訾落要教他弹吉他的画面,他坐着,訾落站着从后方弯下了腰,胳膊从他肩膀处探了出来,几乎把他半笼罩在怀中。   贴的实在太近,江遇不敢回头,只是僵直了身体低头看着訾落的手指轻轻撇开他的,然后弹了几下,话散在耳边教他。   他什么也没学会,反倒惹得脸红。   訾落看了江遇一眼收回视线,吃饱了站起身来准备去找他。没来得及转身手腕猛然一紧,訾落脚步顿住,目光落在了秋凝握住他的手上。   “喝点粥。”秋凝把碗递到他面前,这才松开了手,“你吃的太少了,他们家粥很好喝,尝尝看。”   这碗粥是秋凝帮他盛的,不喝说不过去。訾落又站了几秒钟,只能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台上江遇盯着并肩坐在一起的两个人,抱着吉他没控制住力道重重地弹了几下,琴弦发出沉闷的怪响。   “祖宗!轻点!”王峡吐出一块骨头,“你轻点弹,别给我弄断了!”   沈子路也吃饱了,几步跳上了台:“我教你,来个最简单的。”   于是下面的人吃着饭,听着不着调的吉他聊着聊着到了时间。秋凝拿了车钥匙,众人走出去,王峡在后面锁门。   訾落和秋凝走在前面,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跟沈子路讨论的江遇,转头去看秋凝:“秋哥。”   秋凝和他对上视线:“嗯?”   “拜托你一件事。”   .   到学校时已经来了不少学生,以往看过去都是一成不变的浅蓝加白色的校服,今天眼前五颜六色了起来,姑娘们大部分都穿着裙子,露着平时看不到的笔直的双腿,裙摆随着风飘过轻轻晃动。   沈子路双眼忙得不得了:“还别说,你们学校美女真多。”   “真想回到十八岁。”王峡跟着他一起看,仿佛觉得重新回到了高中校园很新鲜。   沈子路说:“那还是不要了,我可不想再参加一年高考。”   江遇手里举了两个小国旗,下车的时候去文具店买的,买了挺多,几个人手里各一个,他和訾落有两个。   围绕着操场转了一圈,时间差不多了,几个人去了大礼堂。学生入座了大半,礼堂一阵哄闹,江遇找到了仲天,让他带着去了班级的座位。   “这。”仲天用手指指,“正中间,这位置好吧?江遇和落哥坐这两个位置。”   几个人纷纷落座,只剩下中间两个属于他们俩的位置。空着的一边坐着秋凝,另一边坐着沈子路。   江遇看了一眼,一脸平淡地在秋凝旁边坐下来。   秋凝好像看了他一眼。   第一排坐着校里领导,老师和自己班的学生坐在一起。一开始上台的是朱主任,拿着话筒穿着笔直的西装,灯光打下来晃在他鼻尖,台下的人都看见了那红通通的鼻子。   “亲爱的学生们!你们好!在这金秋十月,举国欢腾的气氛中,我们的祖国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国庆……”   领导上台讲话在学生看来其实是很无趣的,今天国庆,外面大街上热闹学校里自然也热闹,台下的学生都听不进去,交头接耳小声地聊着天。   大概是看到学生干什么的都有,朱主任的声音一下高亢激昂起来,吓得第一排的校长都虎躯一震:“鲁迅先生曾说过!‘青年应当有朝气,敢作为’!……”   效果很好,台下的学生大部分目光都重新看向了舞台。江遇揉了揉耳朵,在一段结束后带头鼓了掌,拍完摇了摇手中的国旗。   仲天勾着脑袋去看江遇,声音抬得并不低:“江遇!高一3班那班花报节目了,好像是话剧表演呢!”   俩人中间隔着訾落和沈子路,江遇微微一愣:“谁?!”   “就你之前说看上的那个!”仲天此刻怀疑他的记忆力衰退,“报节目啦!话剧啊。”   江遇往左边看了一眼,没去看訾落,但余光能看见訾落的五官,注意到他的目光停在舞台上,江遇这才开口回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仲天缩回了脑袋。   长达半个小时,朱主任终于慷慨激昂读完了他的演讲稿。   而在这半小时里,江遇一次话都没跟秋凝说,他一屁股坐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秋凝等人是侯意带他们认识的,但秋凝跟訾落熟一些,跟他单独在一起的话,基本没有话题聊。   秋凝时不时和右边的王峡说说话,倒也同样没在意他。   两位主持人是学生会的人,并肩站在一起讲着台词,又等了一会儿,节目才将要开始。   訾落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在仲天说完高一3班班花后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江遇把手伸到他面前晃着小国旗,晃了几下见人没反应,抬手又晃了几下。   “啧。”訾落拍了下他的手背,“拿开。”   江遇摸摸手背,看了一眼台上几个人的诗歌朗诵:“这么好看啊。”   訾落瞥了他一眼。   “落落。”江遇把身子往他那里斜了一点,低着头说,“如果我紧张的忘了歌词,你一定要及时救我,不然我丢人丢大了。”   訾落手里还拿着江遇塞给他的国旗,看这人还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错了晚上不给饭吃。”   江遇把背靠回椅子上,嘟囔:“这么狠,早知道中午多吃点了。”   訾落弯唇笑了笑。   舞台上的节目过了一个又一个,耳边回荡着欢呼声,江遇缩在位置上掏出手机,把亮度调到最暗,打开仲天的聊天框给他发消息。   遇见:别忘了正事   天天天天天:收到   遇见:找好角度   天天天天天:放心吧!包我身上!   轮到兰云古典舞表演的时候胡孝平跑到第一排去拍照片,就这么唱着闹着大半个节目过去,台下学生看累了,觉得有的节目不够吸引人,劲头渐渐都减退了不少。坐在前面的人偶尔会转头往后看,但是太黑,姑娘们没找到訾落和江遇的身影。   一场话剧表演结束,女主持上台说了几句玩笑点评,手里的稿子看也没看,神采奕奕地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接下来这个节目从一开始就备受关注啊,是不是很多人都在等?让我们猜猜是谁呢——”   尾音拉的很长,台下先是凝固了一秒钟,接着发出了几乎要把人耳膜震破的尖叫声。   江遇在后台没忍住“啧”了一声。   他想起来去年文艺节的时候,訾落是高一生,众人只知道他长得帅,却不知道他会弹唱,一开始上台欢呼声其实并不算大,一曲结束后台下的人才像疯了一般回过神。   如果说訾落足够让人期待,那么加上江遇和侯意,这份期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女主持人笑了起来:“这场表演可以说是一场视觉加听觉盛宴,钢琴和架子鼓的完美结合,一首《1000x》在等着我们聆听——”   “让我们有请,高二A班,侯意,訾落,江遇!” 第13章   这是江遇从小到大第一次上台。   灯光如昼暖暖折射下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并没有停下,江遇侧过头看了一眼台下,本来想看观众席,一转头看见胡孝平兴奋地站在舞台边拿着相机给他们打气,江遇再去看仲天,对方回了他一个ok的手势,他这才把视线收回。   舞台左上方摆放着一架钢琴,另一角放着架子鼓,而江遇要站在舞台中间。   音乐声并没有响起来,因为台下尖叫还没停。   江遇突然就有点心慌,手指蜷缩在一起,后背差点开始冒冷汗。他没抬头,视线垂在了鞋尖上。   台下叫声渐渐变小,訾落站在他后方的位置,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拉住江遇的衣摆。   江遇侧头看过去,訾落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说:“别紧张,有我在呢。”   他悄悄深呼吸站在了话筒前,看着底下密密麻麻地身影。那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他,江遇突然就想起来以前訾落上台表演的时候他也是坐在观众席一脸兴奋期待的等着。   而现在他和訾落一起被人期待。   江遇没见过訾落紧张的样子,也没见过訾落为了节目提前好久就在做准备工作。他一直都认为訾落是那种哪怕临时发挥都可以表演得很出色的一个人。   但这次演唱的这首歌訾落很用心,准确来说是为了他做足了准备。批注,段落,发音,合唱。   台下的人屏住了呼吸,訾落十指落在琴键上,江遇听到钢琴声响了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听见了訾落的歌声,听见了台下抑制不住的小小地兴奋声。   Tell me that love is enough……   这个他总是卡顿的地方此刻被他完整地唱了出来,两道男声重叠在一起,传进人耳朵里是两道温柔且深情的合唱。江遇闭上的眼睛一直没睁开,脑海里是訾落陪他排练,在他一次又一次停下的时候耐心等他的画面。   他从小就仰望着訾落,不掺杂别的东西,他每次受了委屈訾落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家大门口,小声地喊他:“江遇,来。”   然后他就跟他回了家,缠着訾落弹钢琴给他听。   从那之后他就养成了习惯,一不开心了不等訾落来找,自己跑去訾家,有时候手里拿着冰棍,有时候拿着一串葡萄,或者端了一盘刚刚摘下洗干净的樱桃,就这么一言不发,意犹未尽地听着訾落唱歌。   訾落的钢琴声和歌声能让他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哪怕江德志打在他身上的伤痕再痛,听完后在他心里也会自动愈合。   訾落很优秀,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总陪伴在他身边,让那时小小的他从心底无形之间产生了深不见底、牢不可破的依赖。   訾落散发出的光芒照进他眼睛里,才让他觉得原来看见的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糟糕。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只会傻乎乎扬着脑袋看着訾落在舞台上光彩夺目,他和訾落站在了同一个舞台上,合唱同一首歌。   訾落身上的光照进了他的世界,带着他一起发光发热。   他要往前走,和訾落一起去参加物理竞赛,一起拿国二,将来要考同一所大学。   他常常听人说毕业就是分散季,情侣分手也好,朋友各奔东西也罢,那时的他听着只觉得遥远,如今一想,心头还是涌上一股陌生和荒谬。   这种事情才不会发生在他和訾落身上。   只要訾落不丢下他,那这种事就不会发生。永远不会,绝对不会。   江遇睁开了双眼看着前方,听见訾落在低音伴唱,他没忍住稍稍侧过了身子往后方看——   In another lifetime.   I would never change my mind.   一首歌正正好好四分钟,琴声歌声和架子鼓一起停下,整个礼堂安静地居然听不到一点声音。   众人纷纷反应过来,紧接着响起了熟悉的尖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仲天在台下大喊:“江遇!訾落——啊!!!侯意——好样的!!!牛逼!!!”   三个人溜下台的时候没回位置上,秋凝从一旁走过来把手机递给訾落,拿出自己的手机发了条消息给王峡和沈子路,接着几个人在大部分人的视线中光明正大走出了礼堂。   外面天都黑了,仲天攥着江遇的手机,一脸止不住地兴奋:“我操!太好听了,这首歌谁选的啊,太温柔了啊,江遇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唱歌也那么好听啊……”   江遇被他晃得头晕,从他手里抠出手机,转头看了一眼訾落正在跟秋凝说话,他小声地说:“录得怎么样?”   “非常完美!”仲天说,“找个手机支架往那一放,灯光刚好一点都不刺眼,你绝对满意。”   现在不适合看,江遇嗯了一声把手机收回来:“走吧,一块去吃饭。”   仲天秒变脸:“我不行……老胡不让我走。”   班长不可能在有活动的时候还提前离开,江遇点头:“好吧,那下次吧。”   “江遇!”   沈子路喊他:“牛逼啊,你和訾落加入我们乐队吧,我们几个一起轰轰烈烈闯天下!”   江遇笑着,看了一眼秋凝,“走不走啊,我都饿了。”   沈子路走过来勾上他的肩,边走边说:“我说真的呢,太好听了,听得我都忘了录下来。”   江遇心想,我没忘,我录了。   秋凝和訾落走在后面,訾落打开手机看了几眼,又抬头看见江遇刚把沈子路搭他肩膀上的胳膊打下来,他去看秋凝:“秋哥,谢了。”   “小事。”秋凝声音一如既往地柔,“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你录了视频?”   訾落看见江遇转头朝他方向看过来,微微摇摇头没有回答。秋凝也不再问,几个人没上车,在路边商量着去哪。   几个人站着围了个圈,沈子路说:“吃烤肉吧,好久没吃了。”   王峡咂咂嘴:“被你一说我也想吃了,那个牛肉撒上辣椒面,哎呀。”   秋凝微微抬起了头,转过头去问訾落:“想吃什么?”   “我都行。”訾落声音很淡,目光停在晃国旗的江遇身上。   最后定下来去吃自助,这个是侯意提的。沈子路点头赞同,六个大男生去吃烤肉,一个人吃掉三四盘都不成问题,如果再去烤肉店吃他们几个人少说也不会低于一千块钱。   这里离市中心并不远,秋凝没有开车,几个人就这么走在大街上,无比显眼。   路过步行街的时候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每家店几乎爆满。江遇放慢了脚步走在訾落身边,听着传进耳朵里的歌声,跟着唱了起来:“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国……”   他自己唱还不够,用手腕抬起訾落的手晃晃手里的小国旗,笑着说:“放假了放假了,终于不用早起了。”   浅浅笑弧挂在訾落唇边,他手里攥着两个小国旗和江遇肩并肩走在一起,两只手都抬了起来俩人同一频率晃着,沈子路看见了,没忍住说:“你俩幼儿园直升的高中吧?”   江遇没忍住乐出了声,表演没出错,再加上是和訾落一起唱完了一首歌,心情简直舒畅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看了訾落一眼:“是啊是啊,有意见?”   沈子路抱拳往后退了几步,表示服了。   穿过人群拐了个弯,到达自助烤肉店。这家店今年刚开的,江遇和訾落来过一回,当时还有侯意和仲天,四个人加在一起吃得盘子都放不下,味道确实不错,精品牛肉特别对江遇胃口。   人太多了,一进去几乎满座,服务员给他们腾出个大桌,几个人分工去拿肉,沈子路端了几盘肉往回跑,往桌上一放又去拿了不少海鲜。   江遇直接朝精品牛肉走过去了,最后一大桌子上几乎快要摆满。   “喝酒吗喝酒吗?”王峡站在桌子旁边,“好像只有啤的……诶有红酒,喝不喝?”   侯意笑着说:“吃烤肉喝红酒,你挺浪漫啊大侠。”   沈子路刚好拿了两瓶鸡尾酒回来,低头仔细一看:“我操,RIQ是什么东西???”   “噗。”王峡说,“还是拿啤酒吧,我看了就是勇闯天涯,起码不是山寨货。”   山寨货‘RIQ’被送回原处,沈子路和王峡跑了两趟拿了差不多二十来瓶啤酒,江遇先拱进去拉着訾落坐下来。   “我说真的,你俩人气可以啊,名字一报出来那姑娘叫得我脑瓜子都懵。”沈子路把酒打开往江遇眼前一放,“我甚至还听见有人大喊‘江遇我爱你——’”   王峡接上话:“还有‘訾落我爱你——’”   侯意问:“有说爱我的吗?”   王峡:“不好意思我好像没听见。”   江遇两手一摊,看着訾落准备烤牛肉。   訾落拿着剪刀把肉剪成几片,江遇坐在一边就等着吃了。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吃自助,因为觉得总要一趟一趟跑去拿菜特别麻烦,訾落深知他懒,每回都坐在外面,江遇吃什么他就去拿什么,每回也都是他烤好了江遇直接夹。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说的,彼此都习惯了,也养成了默契。有一次江遇和江德志闹了点不愉快,倔脾气一上来饭都没吃,訾落给他发消息后没说其他的,过了一会儿就拎了一份菠萝炒饭来找他了。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跑再远也好,忙碌中抽出时间也好,都不会觉得麻烦对方。   秋凝坐在沈子路旁边,拿着长筷和訾落一起负责烤。沈子路闲不住,围绕着今晚的演出叽叽喳喳讲个没完,看谁杯子空了就负责倒满,江遇拿着生菜裹肉吃都没逃过被他灌酒。   二十多瓶啤酒一会儿就空了,空盘子摞得很高被服务员收走,王峡又跑去拿了很多肉和啤酒过来,江遇喝酒就已经喝撑了,眼前的酒瓶是第三瓶,他差不多快到极限了,摆摆手说:“我不喝了。”   沈子路突然想起来:“你上次不说要喝白的吗?”   “饶了我吧。”江遇认怂,“我现在闻酒就想吐。”   他脑袋晕眼前飘乎,看见面前出现一个洁白的手臂,几秒钟后连带着他没喝完的那瓶啤酒消失了。訾落把他第三瓶啤酒拿到自己跟前,往杯子里倒满。   “一二三,四五……”江遇数数他脚边的空啤酒瓶,“你这第六瓶了?”   訾落给他夹了个小火腿肠:“嗯,你别喝了。”   “落落。”江遇声音放得很低,“你头晕不晕啊?”   江遇手放在座椅上支撑着身体,以为自己坐得很正,但在其他人眼里的他现在离訾落是非常近的,像极了头挨着头在说悄悄话的模样。   訾落转头看了他一眼,喝了五瓶啤酒脸上表情还是一如既往,跟平时看不出什么差别,就连他望过来的眼神都很清明,江遇看见却猛地一呆。   “还好吧。”不晕是不可能的,訾落说,“这瓶喝完不喝了。”   江遇这才从他眼底回过神来:“哦。”   “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沈子路也喝了不少,话变多了点,“来訾落咱俩喝一杯。”   江遇眼睁睁看着訾落满满一杯啤酒下肚,拿起筷子夹了点泡菜往他碗里放,他没说话,訾落夹住放在嘴里吃了。   秋凝看了一眼:“王峡你陪他喝。”   “啊。”王峡也已经够呛,手里还拿了一瓶山寨‘RIQ’,“我操,沈子路你真是个酒鬼,你自己干了十几瓶。”   最后一点没剩,几个人把肉全吃完了,江遇摸摸胃只觉得难受,走出去吹风:“好想吃菠萝啊。”   侯意说:“这个季节上哪给你弄菠萝吃。”   沈子路似乎没尽兴:“换场子吗?酒吧去不去?”   “可以啊,走啊!”侯意嚷嚷道,“好久没蹦迪了!”   王峡说:“訾落和江遇一起吗?”   “不了,太晚了。”訾落手扶了一下江遇的胳膊,“我们先回去了,你们去玩吧。”   秋凝朝他看过来:“我找辆车送你们回去吧。”   “没事,我们走一会儿再打车回去。”訾落说,“你们路上慢点。”   沈子路晃着身子朝他俩摆手:“回去吧,一中风云人物。”   秋凝点头,看了一眼江遇后对訾落说:“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訾落微微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晚上九点多路上人没见少,依旧热闹,每家店门口放着一面红色鲜艳的五星红旗。訾落扶着江遇胳膊的手没松开,微微一用力带着他往前走。   一阵风刮过,江遇揉了揉眼睛:“……我能走。”   訾落几秒后把手收了回去。   江遇没醉,就是喝多了头晕,眼前的人似乎都有两道影子。他走不成直线偏偏逞能,訾落叹了一声气把他拽回来好几次。   走红绿灯路口时眼前有家水果店,訾落一只手扶着江遇的胳膊,一只手拿了个青梅在手里掂了掂,抬头问老板:“能洗么?”   “能!”生意太好,老板忙得不轻,说话声音都大,“你挑好了我给你洗!”   周围人多,挑水果的客人不少,此起彼伏地说话声和马路上车鸣声混在一起其实挺吵的。訾落往两边看看,看见店门口放了几个木头小板凳,他手一指:“你去那坐一会。”   喝晕了的江遇挺听话的,“哦”了一声就走过去了。   訾落挑了十几个,看老板太忙顾不上他,自己去后面洗了干净付钱。一出来看见江遇坐在小板凳上望天,他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手指间捏了一颗不大不小的青梅递到他眼前。   江遇的视线垂落下来,看着面前的訾落,最后落在他手中的青梅上。   “洗干净了,吃吧。”   江遇没动。   訾落看着他,说:“不是想吃酸的吗?”   江遇舔了下唇,心想最了解他的人只有訾落,徐美音其实都比不上。 第14章   袋子在訾落手里拎着,青梅江遇吃了几个就没吃了,酸甜味已经把酒劲压下去了一些。他俩走在一起,谁也没先提出要去打车。   “其实下次可以不喝。”訾落走在他左侧,让他走在里面,“酒量不好,喝了还难受就别喝了。”   江遇转头看他:“……你这是在瞧不起我的酒量吗?”   “我没有。”訾落说,“你撑死三瓶啤酒的量。”   “这不就是瞧不起我吗?”   “……”   江遇脚步一踉跄,撞在了訾落肩膀上,他伸出一根手指:“我跟你讲啊,我现在还小呢,以后酒量会变好的。”   訾落:“哦——”   江遇接着说:“以后酒量好了跟你喝酒,看谁能把谁先喝倒。”   訾落:“哦——”   “啧。”江遇气笑了,“能不能行了?”   訾落笑了一下:“没倒的那个负责把倒的那个送回家。”   “行。”江遇想了想,加了一句,“还要负责照顾他,给他洗脸倒水什么的。”   訾落没说话,转头去看他。   江遇被他看得一脸警惕,刚才的话完全是脱口而出,也没来得及想到底哪里不对:“……干什么?连这么小一个要求都不答应?”   訾落移开视线:“好。”   江遇有点儿心虚,目视前方,说:“行!等我酒量变好那一天,一定和你喝到天亮。”   “难不难受?”訾落问,“要不打车回家吧。”   “不。”上次喝多坐出租车上司机开车那猛劲江遇还清楚记得,一想起来就反胃,“我想吹吹风,我们走一会吧,反正我妈和谢姨没催。”   路过的店门口都挂着小国旗,江遇一愣,掏掏口袋:“我国旗呢???”   訾落从外套里掏出几个小国旗递到他面前。   江遇一手拿一个晃来晃去,嘴里又开始唱:“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国……”   到家里时快十点了,门都没锁,訾落站在门口,把一袋子青梅塞进江遇手里:“回去洗洗就睡,江叔如果说你什么别犟嘴。”   “他能说我什么,他自己经常喝醉。”江遇伸手要开门,“再说我喝多了也不发酒疯。”   訾落点头:“进去吧。”   江遇一只脚都踏进去了,想到什么似的走出来了,他喊:“落落。”   “嗯?”   “你不给秋哥回个信息吗?”   路灯是银白色的,照得俩人身上像铺了一层月光,訾落明显忘了这件事,经他提醒这才想起来。江遇见他掏出手机走过去,伸出手指按下语音:“秋哥我们到家了,你们好好玩。”   訾落也没拦着,看着他发出这段语音。江遇很满意点了下头,手里攥着的国旗插在了自家门前,回头对訾落说:“晚安。”   门被关上了。   秋凝回得挺快:江遇?   接着又发来一条:你们好好休息。   訾落收回了手机,看着手里的两个国旗,找了位置也插在了自己家门前,这才进屋了。   永悦商场就等着假期赚钱,根本不放假,徐美音不像前阵子那么忙,但每天都要去店里盯着。江德志的工厂里只放头三天,三天过后就要回去正常上班。   江遇一觉睡得正香,忽然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江遇!”江德志声音在门外响起来,“起来吃饭了!”   “……我不吃了。”江遇没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您吃吧。”   江德志没再拍门,说了句“不吃我吃”走去客厅。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上午十点多,江遇睁眼看了会手机才下床去洗脸刷牙,而江德志已经不在家里了,他不饿,洗完又回床上躺着。   手机没什么好玩的,江遇把手机撂一边,起身开了电脑,出门朝另一间房走过去。   江莱的房间没人动过,因为江德志不让动。江遇很少进江莱的房间,有一回他进去出来后被江德志看见,江德志当时脸色就拉了下来。   从那之后江遇都是在江德志不在家的时候才会进江莱的房间坐上一会儿。   这间房的东西还是按以前的位置摆放,甚至桌上的书一放就是十几年。书架里摆着满满的书籍,江遇每次进来都会坐在书桌前,挑能够着的书看。   而眼前这个相框,一放也是十几年。   一家四口站在院子里对着镜头,那颗柿子树也被拍了进去,上面挂着一个个通红圆润地果实。   照片里的江莱十几岁的模样,手里牵了一个小小的男孩,彼此都笑得灿烂。   江遇一点都记不得五岁之前发生过什么,这十几年来会偶尔做梦梦到溺水,然后会在一种窒息状态里醒来。   他怕水,怕海。   可他真的很想想起来那几岁的记忆。   虽然他这么多年已经从江德志口中了解到不少关于江莱的事情,但这些都是片面的。江德志说江莱温柔懂事,很疼他,非常疼爱他,有什么好吃的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给他。小时候江遇不听话跟别人打架,江德志气得让他罚跪,江莱都会撑着双臂把他护在身后。   江遇一点都不记得。   他讨厌自己一点都不记得。   他真的特别想知道他的哥哥江莱到底是一个怎样优秀的人,他想记起来江莱对他的好,哪怕这些回忆里会有江莱因为身上的瘤子痛得厉害的模样。他想,自己那时一定是陪在江莱身边的,会安慰着说:哥哥别怕,会过去的。   可是他一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第一件得知的是家里似乎有人去世了。   而那个人是他的哥哥,他有个哥哥,一醒来就不见了。   他出了院睁着茫然又无措的眼睛看着爸妈忙前忙后,家里不断来人,看向他的眼神那时候的江遇看不懂,只知道没有一个人过来跟他说说话。   只有訾落会过来找他,说他们出生只差了一天,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江遇不认得他了。   江遇谁都不认得了。   他们俩坐在大门口前,旁边是开得灿烂的花,訾落戳戳他的手指头,用奶里奶气地声音说:“没关系江遇,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訾落。”   江遇露出笑容,喊了一声:“落落。”   那段时间江遇对什么都要有一个重新的认知,他知道江德志和徐美音是他的父母,可那段时间里的江德志让他很惧怕。   白天江德志在忙着处理江莱的后事,一闲下来就会随便坐在哪个空地里,一会儿看天一会儿垂头叹气,转头看见站在门边的江遇时,他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   到了晚上的江德志喝醉了酒发疯,就像一个狂躁丧失理智的行尸走肉,破口大骂,骂完后哭着喊着,江莱。   江莱。   哥哥,江莱。   江德志看见他就会失控的大吼:“你!你凭什么不记得,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老子也想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话总没有完整说出口,因为徐美音把他拦住了,拦不住就扇嘴巴,扇得声音很响。等江德志安静了一会儿徐美音会过来哄哄他带着他回屋里睡觉。江遇睡不着,翻过了身听见了徐美音小声地在啜泣。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江德志似乎不太喜欢他,五岁的江遇知道。他在饭桌上吃饭都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伸手去夹菜。八岁那年有一回秋天换季感冒,他没忍住咳个不停,江德志烦躁不已,筷子一撂,对他说:“上一边咳去,咳完再来吃!”   徐美音皱眉道:“小遇感冒了不舒服,你发脾气给谁看?”   两个人吵了几句,江遇想压住嗓子里的痒,但是不行。   他自己放下了碗筷,默默地走去外面那个死胡同里蹲了一会儿,蹲到不咳嗽了也没回家。   他在角落里看蚂蚁,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来,看见的是微笑着朝他伸出手的訾落,那时候訾落就站在他面前,笑得温和,说:“去我家。”   江遇手一伸,就跟他回去了。   訾落的家和他不同,谢小安脾气好,訾成民对谁都笑呵呵的,虽然徐美音对他也不算差,但江遇还是很羡慕。   訾落把他的玩具塞到他面前,教他画画,或者教他玩游戏,可他听过訾落的琴声,他只想听他弹琴。   訾落从来不会拒绝。   那几年的江遇就是在这个环境下度过的,江德志白天的冷脸,晚上喝醉酒后的骂声,徐美音每次都让他进屋里不要出来,渐渐地江遇会把房间门反锁,一天只有吃饭时会出来。   这里的隔音并不好,江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声音总会落到其他人耳朵里,街坊邻居饭后之余会谈论,也许会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江遇出门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看他,边看还小声地在说着话。   这附近住着不少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   而江遇一到别的小朋友面前想一起去玩的时候,被他们家长发现后那些大人就会把自己的孩子叫回家。江遇有次无意间听到一个阿姨牵着她的孩子,对她的孩子说:以后少跟江家那小孩一起玩。   从那之后江遇再也不主动跟别人说话了。   只有訾落会过来找他,那年樱桃成熟了,訾落抱了一大盘洗干净的樱桃来到他家里,敲了他的门,江遇把门锁打开,两个人晃荡着腿在桌边吃樱桃。   太酸了,江遇那时候吃不得酸,吃了几个不吃了,摇头说:好酸呀,我牙齿都要酸掉了。   訾落捏了个樱桃在他眼前晃晃,笑着说:你张嘴巴我看看,哪颗掉了。   江遇真的傻乎乎张开了嘴巴,啊——   訾落学他,一起跟着,啊——   然后嘴里措不及防被丢进了一个樱桃,江遇吓了一跳,一咬又酸得他小脸直皱,看着訾落在他面前乐得笑弯了腰。   訾落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从没离开过。   如果不是訾落的乐观感染着他,江遇不知道那时候已经开始封闭的自己会活成什么模样。   江遇睁开了眼睛,把手里的相册放回原处,走出去轻轻把门带上了。手机被他扔在床上,江遇微微弯腰拿在了手里,点开相册。   昨晚表演的视频还没看,江遇忐忑地点开,手指头蜷缩起来抠了半天,发现仲天找的这角度确实不错。   他闭眼闭了很久,可江遇还是看得出来合唱的时候他那些不自然地小动作,比如微微睁开了眼睛垂下了头。   江遇到现在都能清楚地记得听到訾落声音响起来时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可是他绝对不能出错。   舞台上的灯光暖黄,照在人身上像阳光,訾落的身影都变得朦胧温柔起来。   江遇微微一愣,笑着想,訾落本来就很温柔。   歌曲进入到后半段,和音变多了,他在唱,訾落低声在和。这首歌确实好听,浪漫且深情,曲子缓慢细腻,有一种把故事娓娓道来的感觉。   江遇握着手机,微微睁大了双眼。   訾落侧过头去看他了。   他站在舞台中央手扶着话筒目视前方,訾落看了他几秒后移开目光,接着十指灵活地弹出一段旋律。快到最后的时候江遇看到他自己睁开了眼睛往后方看,目光停在了訾落的侧影上。   江遇抱着手机出神片刻。   原来訾落也看他了,看他干什么?担心他出错?   江遇把进度条往前拉,盯着这几秒钟看了很多遍。   江德志出门买菜,没过多久就回了家。他敲敲江遇的房门,转动了一下门把,打不开,喊道:“江遇,还没起床?”   江遇用电脑查资料,看向门外:“已经起来了。”   “哦。”江德志说,“我做饭,等下出来吃。”   “知道了。”   徐美音还在商场忙没回来,江遇就着蔬菜和肉丝吃下一碗米,等江德志吃完后把碗刷了干净,走出厨房的时候江德志刚好要进去,说:“我去给你妈送饭。”   江遇说:“好。”   江德志已经出了门,江遇站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   他回屋里抱起了篮球,拍着进了訾家大院。訾家也是刚刚吃好饭,难得谢小安和訾成民都在。   “訾叔,谢姨。”江遇喊了声。   訾成民乐呵呵地看他:“吃饭了吗?”   “吃过了。”   “来找落落打球?”   江遇点头道:“对。”   “落落在屋里呢。”谢小安指指訾落的房间:“去吧。” 第15章   百花路种满了老槐树,叶子还泛着绿,微风时不时刮过后几片树叶会摇摇晃晃落下来。每家每户都有小院子,有的被改成了小房间,但大部分都喜欢种一些花草或者蔬菜。   “好香啊。”江遇又闻了几下弥漫在空中的香气,“这什么花这么香?”   訾落接过他的篮球拍了几下往前走:“你为什么觉得我能闻出来?”   江遇撇撇嘴:“问问嘛,万一你知道呢。”   篮球发出“砰砰”地声响,一下又一下跟着两个人往前。这个篮球是前两年江遇过生日的时候訾落送给他的,他们俩的生日只差了一天,所以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都是在一起过的。江遇那时候没什么钱,买不了好的东西送给訾落,绞尽脑汁想了好久,后来跑去马路边儿的一个面包店,亲手制作了一个小蛋糕递到了訾落面前。   当然最后还是他俩一起吃完了。   “胡老师说放假期间也能去学校物理实验室。”訾落两只手握着球,“你别忘了竞赛就在下个月。”   江遇揉揉脑袋:“有你在我怎么能忘——哎落落,放假了先别提这事,我作业一个字没写呢。”   “嗯……”   身后突然响起吹口哨声,随后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前面那俩靓仔!”   ……这谁啊?!   江遇拧眉转过头,看到不远处帅气十足的身影微微一愣:“辞哥?!”   “没看错,是我。”书辞朝他俩走过来,“打球去啊,捎上我。”   江遇惊讶地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刚到。”   “你一个人?”   “你游哥也回来了。”书辞接住訾落手中的篮球,“我说来找你俩玩一会,没让他过来。”   过年的时候书辞带游叶之回来过,江遇第一次见到游叶之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倒不是因为这人长得太帅,而是因为游叶之是一个非常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他曾经在电视里的时装秀见过他设计的服装和本人,所以江遇对游叶之颇有好感。   到篮球场的时候最西边的场地已经有几个人占了,入秋的天还穿着宽大的短袖和短裤,江遇远远看了一眼,看清了是和他们一个学校的几个人。   这附近的同龄人很多,虽说从小都在百花胡同长大,但江遇和其他人交集很少。因为他小时候变得不喜欢接近人之后跟这附近的孩子也就是说过几句话的关系,长大也相当于陌生人。   那边打球的人看到了他们停了一会儿,个子高点的男生看了一眼江遇,本来想吐出一句“嘿”,在看到书辞之后憋了回去,只是略微挑衅的抬了抬下巴,左边脸颊仔细看能看见一道很小很浅的疤。   原因无他,因为书辞以前把他打哭过。   訾落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江遇没理会,书辞则压根没往那看,热身活动了一会儿,跳起来投了个球。   其实书辞小时候也把江遇欺负哭过,那时候江遇还小,书辞已经是十来岁的小男孩了,被收养之前在孤儿院就不老实,被收养之后渐渐收敛了一点,不欺负百花胡同的小孩,改欺负学校里的人了。   那次江遇被欺负惨了,又不敢回家跟徐美音说,还是訾落冲去慕德祥家里气呼呼地要找书辞算账。书辞属于欺负完就跑,你哭不哭和我没关系,回去告家长就告,告完就撩下一个。后来不知道慕德祥跟书辞说了什么,书辞对江遇态度大转变,有好吃的给他吃,还带着他一起打架。   徐美音到现在都觉得江遇总是打架就是被书辞带坏的。   但书辞后来帮了江遇一回,这才算关系好起来。要说怎么帮的,陈轩嘴角那道疤就是一个很好的印记,估计这辈子都消不掉了。   他们仨站了一会儿,陈轩那群人不打了,江遇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见陈轩朝他们走过来。   陈轩要笑不笑:“辞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书辞活动了一下手腕,回头看见是谁后又转过了头:“上午。”   语气很淡,陈轩顿了一下,又说:“你们三个人打球多没意思,要不跟我们一起吧。”   陈轩这人嘴巴欠,长大了还好,小时候书辞帮江遇打他就是因为他乱说话。那时候下午刚放学,陈轩嘴里叼着冰棍背着书包噔噔蹬跑到江遇面前,指着他就是一句:“你不是你妈亲生的!”   大人在孩子小时候总喜欢说这种话,一被小孩气到了就会说什么你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充话费送的等等。纯属说着玩,但小孩子毕竟心智不成熟,有的真的信了,撇着嘴要哭,家长才哄着说那都是假的。   这句话谁听谁心里都有疙瘩,江遇当时就懵了。陈轩又大嗓门喊了句:“我妈说你不是你妈亲生的!”   自己说就算了,还加上了“我妈说”,无疑又增加了点可信度,江遇在外面逗留了半个小时都没回家,在百花胡同来回转悠,撞上了刚放学的书辞。   书辞见他一脸委屈心伤,蹲在石墩上哄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急了:“你再不说我就回去告你爸!”   江德志在小江遇心里就像个炸/弹,受了委屈也好考了好成绩也罢,江遇都不会告诉江德志,所以更别提这事了。   书辞也是看准了江遇这一点才这么问,效果很好,江遇闷声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书辞当即拉着他叫上了正在找江遇的訾落去了陈轩家。   门开着的,书辞还是非常用力地踹了一脚,门“哐哐”乱响,书辞指着北屋:“陈轩呢!给我出来!!!”   先出来的是陈轩妈妈,以为是谁弄出那么大声响,一出门看见是慕德祥收养的那个小霸王,瞬间没了好脸色:“你这小孩踢我家门干什么?!”   陈轩跑出来后看见书辞,害怕的往他妈妈身后钻。毕竟书辞在这一片霸王事迹出了名的,哪家小孩没被他欺负过才叫幸运。   书辞没理他妈,旁边还站着江遇和訾落,指着不断往后退的陈轩重复了半个小时:“你才不是你妈亲生的,你是你妈从养殖场那里捡来的,捡的时候你正在大狼狗怀里吸奶呢!”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陈轩见了大狼狗心里都膈应。   人还在身后站着,书辞连头都没回:“我就喜欢没意思。”   身后一堆人在那等着,陈轩表情挂不住,笑了声说:“行吧,那你们玩。”   打球就像玩游戏,玩游戏菜了生气,打球进球了但累,但唯一相同的是一玩起来时间过得都很快。陈轩那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们三个人打一会停一会,再聊一会儿,见到了夕阳余晖才停下。   “你们俩回去洗个澡。”书辞坐在地上,“晚上来我家吃。”   訾落站在那里,身后是夕阳的红晕,问他:“慕爷爷做饭吗?”   书辞笑起来:“不,你游哥做饭,都特别好吃。”   游叶之下午的时候和慕德祥出去逛了会,去了趟超市,买了书辞交代的菜和鱼,挑了些新鲜的猪排,说江遇和訾落喜欢吃,出了超市满满两大袋。   到家之后书辞刚从浴室出来,浑身泛着凉气,入秋的天这人居然用凉水冲澡,游叶之皱起了眉头:“你不怕感冒?”   书辞擦着头发:“没事,我抵抗力强。”   “哦,感冒了不要靠近我。”   “啧。”书辞回头看了一眼,见慕老不在,凑近抱住,“打了一下午的球热死了,再用热水洗我就晕里面了。”   游叶之伸出手把他推开:“去把头发吹干。”   江遇和訾落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江德志听他说完头都没抬,大手一挥。谢小安挺喜欢书辞的,也没多问,特别放心。   他们俩出了胡同口去王家便利店买了俩冰棍叼嘴里,又选了几个其他的,来到书辞家里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游叶之出来跟两个人打了招呼后进了厨房。   这会功夫书辞掏出扑克牌,嘴巴吃冰棍吃得凉飕飕的,吵吵闹闹一个多小时饭菜就一道接着一道被端出来。   江遇在家很少能吃一次特别正常的饭菜,他认为的正常不是下酒菜,而是有鲜嫩的肉,可口的小炒,而不是次次只能吃面条。   他以往在家里吃了一会儿就饱了,但今晚他在书辞家的饭桌坐了快要一个小时都觉得没吃够。   游叶之做饭确实好吃,非常好吃,找不到形容词的好吃。江遇和书辞碰了杯,喝了口酒,这才让嘴巴闲下来:“太好吃了,也太厉害了吧,设计的衣服那么好看做饭也那么好吃。”   訾落也抬起头看游叶之,同意似的跟着点头。   游叶之没喝酒,笑了笑说:“这几天你们都可以过来。”   “对。”慕德祥喝了点白酒,特别看喜欢小孩子聚在一起,笑着说,“没事就过来玩,中午晚上都在这吃!”   江遇觉得不好意思:“不太好吧……”   书辞给他俩倒满酒:“有什么不好的,好不容易见一次。而且你游哥一年回不了几次国,下次再想吃指不定什么时候。”   游叶之在意大利学院继续读服装设计,有时候挺忙的,和书辞异国,但是两个人说好了不见面的日子最多不能超过三个月,所以游叶之没时间回来的时候书辞就会买机票飞过去,毕竟他现在准备考公,空闲时间挺多的。   江遇说要锻炼酒量,但两瓶啤酒下肚还是不争气的头晕眼花,訾落忍不住嘲笑他:“我估计等不到你酒量特别好的那一天了。”   “……”江遇差不多吃饱了,回头看他,“下次喝白酒给你看。”   訾落点点头:“那我要做好背你回家的准备?”   江遇问了一句:“你背得动我吗?”   趁书辞和游叶之说话的功夫,訾落压低了声音,声线是一贯地暗哑:“试试?”   江遇心猛地一紧盯着他看,他视线晕,不知道在訾落眼里他眼神是什么样的,在怦怦止不住心跳的情绪下回了一句:“试试就试试。”   “试什么?”书辞转过头来问。   江遇摸摸鼻子:“哦,也没什么,落落笑我酒量不好。”   书辞笑了几声:“你酒量不是一直这样吗?”   身边的人笑出了声音,江遇感觉脸颊有点烫:“所以我下次要试试白酒!”   估计是被刺激到了,江遇铁了心想锻炼酒量,訾落看着他又开了瓶啤酒也没拦,默默给他夹菜吃。   书辞目光在訾落身上停留片刻,又停在江遇身上,看着这人一喝就是一杯,还是没忍住劝道:“别喝了,万一回去江叔叔再骂你。”   提到江德志,江遇勾起嘴角笑了一声:“我不怕他。”   江遇家里那点事百花街住着的估计没人不知道,他们平时都不会提,所以书辞也不会主动说。见他停不下来,于是和訾落一起三个人又吃着喝着聊了一个多小时。   今天喝了四瓶啤酒,生平第一回 ,江遇在原地站定后跟书辞和游叶之伸手挥了挥,又跟慕德祥打了招呼后准备回家。   书辞送他们出来,拉住訾落说了几句。   江遇隐隐约约听见了一点,书辞担心他回家会挨骂,让訾落看着他点,最好是能带他回家里睡。   “不行。”江遇低头喃喃,“不行……”   訾落过来刚好听见他嘀嘀咕咕,问道:“什么不行?”   江遇重复一遍:“就是不行!”   訾落只当他喝多了,这个时间不少老人出来遛弯,碰到熟人后訾落带着江遇喊大爷好,大婶好,叔叔好,阿姨好。江遇其实都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听见訾落喊他也就跟着喊了。   花朵还没凋落,能闻到那股淡淡气息,风刮过来,江遇身子跟着歪了歪。   訾落扶着他的胳膊,被他挣脱开,还逞强着说:“别扶我,我没喝多,我走直线给你看。”   江遇说完就走到他前面,步伐慢但是不太稳,说好的走直线变成了走斜线,越走越歪。   “江遇。”訾落喊他。   江遇没回头:“直不直!”   “……”直个屁。   訾落走过去把人拽在身边,借着路灯下的光看了他一眼。江遇酒量不好,但是喝多了不上脸,如果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说话,压根看不出来他已经喝晕了。   胡同里人少了一些,树上的树枝长长地垂落下来,江遇的脸被叶子撩拨了几下,痒得他伸手揉了揉,又去拽訾落的衣摆。   訾落回头看他。   江遇说:“试试。”   訾落没说话。   “你背我,试试。”   訾落看了他一会儿:“好。”   又是一阵风刮过,清新凉爽,两个人的衣摆扬起又落下,江遇看着蹲在自己前面的身影,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訾落也没有催。   又过了大约一分钟,訾落感觉背上一重,随后两只洁白的胳膊出现在他面前。   江遇心怦怦跳得猛烈,手放在前面又不敢搂住訾落的脖子,只是吭吭巴巴问了句:“……我重吗?”   訾落慢慢站起身来,发现身上真的沉得厉害。他们两个人差不多高,身材也挺像的,但是訾落看起来比他更高一些,即使是这样背起来还是挺吃力。   他没回答,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以前我也背过你。”   江遇听他声音没有变化,微微一愣:“我怎么不记得?”   訾落抓住他两只胳膊,顿了一下才说:“五岁之前的事了。”   那一次是江遇和訾落去湖边玩,路边都是小石子,江遇跑着跑着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还好脸上没破,就是手腕擦破了皮,站起来脚也疼得厉害,訾落才知道这是崴着了。   四岁的訾落背不动江遇,用了快半个小时才回到家。可是这些江遇都不记得。   身后的人沉默着不说话,訾落背脊一僵,放任江遇趴在他肩头。   “落落。”江遇声音很小,有点闷,“我好想想起来五岁之前的事情,我缺失的那几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訾落看着前方,沉沉地嗓音响起来:“没关系,也不一定非要记得。”   江遇在他身后说:“可是我想知道我哥哥江莱,哪怕一点点回忆也好。”   訾落没有说话。   “可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没事的江遇。”訾落轻声说,“记不起来也挺好的。”   江遇不说话了,在他背上趴舒服了,耳边听到他累到喘息的声音也贪心得不想放开手。   訾落步伐很稳,两只手托住江遇的腿,看着眼前家门口的胡同,仿佛还能看见那两个小小的身影跑来跑去。   四岁的訾落背不动江遇,他们都在成长,十七岁的訾落想把他背起来,哪怕再重再吃力,哪怕再难再慢,他也尽全力做到让江遇开心。   他就是喜欢,心甘,哪怕江遇永远都不会知道。 第16章   江遇吃游叶之做得饭吃上瘾了,连连两天都跑过去,江德志说了他一顿他才收敛了一些,中午在家里吃了点一如既往地白饭和青菜肉丝,晚上又跑去了书辞的家里。   这两天他的作业一点没动,訾落非常了解他,早就猜到了,这天下午哪都没让他去,一起坐在窗前写作业。   樱桃树的叶子泛黄凋落,风再一吹刮了满院,江遇抬头去看窗外的小树枝,想起来每一年夏天摘樱桃总会被毛毛虫蛰得不轻。   “别发呆。”訾落正在算数学题,在草稿纸上代入公式,“明天去图书馆,后天去学校实验室,你再不写到开学不一定能写完。”   作业确实太多了,江遇重新提起了笔,吐出一句:“你家的樱桃真酸。”   訾落手一停,看看他,回道:“你家的柿子很甜。”   幼稚。江遇没忍住笑了几声,看訾落练习册上的题都做完了一整页,而他才刚刚做完选择题。   “等等我啊……”江遇说,“要不我直接抄你的吧,反正我都会。”   从表情来看訾落有点无语:“那你高考也抄我的吧,反正你也会。”   訾落有时候不说话,但要真怼起人来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江遇老老实实写了会儿作业,写累了就趴桌上闭着眼,听着訾落的落笔声在他耳边停不下来。他偷偷睁开眼去瞧,訾落解题解得很认真。   在江遇的印象里,訾落属于做什么都很认真并且都能做得很好的那种人,在他心里完美得几乎挑不出一点点瑕疵。他成绩这么好,其实也是訾落在身旁督促的原因。   訾落余光感受到他的目光,笔一顿,站起来在书柜里翻了翻,翻出了几本旧一点的书和习题本往他面前一放。   江遇看清了上面的字,又垮下脸来。   “不想写作业就看书。”訾落声音淡淡地,“开学就考试,不想被胡老师念叨就争取进步吧。”   江遇叹了声气:“高二都这样了,高三还让人活吗?”   訾落算完了一道题,没立即开始下一道:“江遇。”   “啊?”   “这次摸底考能不能争气进个前二十?”   前二十?!江遇想了想:“我要多争气才能一下进步这么多名?”   訾落问:“那你想不想进前二十?”   “肯定想。”   “那就看以前的习题本。”訾落敲敲他面前的本子,“慢慢来,现在才高二,来得及。”   訾落的意思不是这次摸底考一定要进前二十,高三的时候进前二十就行。江遇想了想,訾落次次年级前三,国内最好的大学估计是没跑了,但他就不一定了。   徘徊在三十多名不一定能和訾落考上同一所大学,所以他确实要加把劲。   不止,他要进年级前十,最好能进个前五,或者得个第四,名字能和訾落挨在一起。   “嗯,我得加油。”   想到这江遇心里敲锣打鼓,做了好久的作业,草稿纸写满了好几张,算出答案跟訾落互相检查,错的地方重新算,思路不一样就交换意见,最后留下一个小时的时间重温上个学期的知识点。   这晚两个人都老实,在家里吃了晚饭。徐美音今天难得回来早了些,江德志见她进了家门就去厨房炒了菜,锅里蒸的鱼已经熟了,浓香四溢。   江遇在书桌前看了会物理习题本,听见徐美音和江德志在厨房里说了会儿话。过了几分钟徐美音走进了屋里敲敲他的门:“小遇快出来洗洗手吃饭了,你爸今天烧了鱼。”   江遇应了声:“知道了妈。”   三个人坐下来的时候都安静,江德志拿出自己的酒瓶往杯子里倒了整整一杯酒,徐美音把筷子递给江遇,看见了后不太高兴:“你在家喝那么多干什么?”   江德志瞪了瞪眼,看她:“你看你,在家怎么不能喝了?”   “能喝。”徐美音说,“少喝一点,喝醉了再絮絮叨叨的让人没法儿睡觉。”   “我哪又絮叨了,你睡你的觉关我什么事?”   根本说不通,徐美音皱着眉头摆摆手:“行了行了吃饭。”   今晚的饭不是面,煮了回米,江遇闷头吃,看见徐美音给他夹了一大块鱼肉:“慢点吃,我看刺也挺多的。”   “好。”   电视机里放着新闻,开得音量并不小。江德志喝了口酒,说:“你爸也会做菜,整天跑别人家吃干什么?那家人没一个正常的。”   最后一句话吐出江遇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徐美音接上话:“慕德祥那爷俩?”   “可不是。”江德志嘴里还咬着菜,“老同性恋养出了个小同性恋,丢不丢人呐。”   徐美音一开始对书辞印象也不好,没爸没妈还能这么闹腾,有好几次对书辞脱口而出野孩子三个字,但没想到书辞笑嘻嘻的并没在意。后来书辞那回帮江遇打抱不平,徐美音这才对他有所改观。   “小孩是个好小孩。”徐美音想了想,“就是怎么有这个毛病呢?”   “你那什么眼神?”江德志目光一凛,看着江遇,又宽又浓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说的不对吗?你以后少跟他一起玩。”   嘴里的肉都不香了,江遇嚼了几下都没咽下去,不满的说:“辞哥对我很好,而且那也不是病,你不要这么说他。”   江德志菜都不夹了,一脸严肃,看起来特别凶,声音拔高了些:“我想怎么说怎么说!儿子还管起老子来了?谁才是你爸,你向着外人说话?”   江遇也不吃了:“他不是外人。”   在江遇心里书辞就像大哥哥,人非常乐观开朗,仿佛发生什么事都能保持一种积极良好的心态去面对。就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来说,被人说了十年的‘野孩子’,‘有娘生没娘养’,‘没家教’等等一系列他听了都会难过的词,但书辞从来没有。   虽然小时候确实被他欺负得直跺脚,但后来书辞对他特别好。可惜的是书辞大学就离开了S市,一年才能见到几回。   “他不是外人?那他是谁!你哥吗?!”最后三个字说完江德志立马就炸了,手拍着桌子砰砰直响,“你哥只有江莱!只有江莱!没有别人!不是让人恶心的同性恋!”   江遇无力道:“我没有说他是我哥,他对我很好……”   “好什么好!对你好的只有我和你妈,还有为了……还有你哥江莱!”江德志气得双眼涨红,筷子一撂,“这几天中午晚上都跑去别人家吃饭,我做的菜有毒是吧?你没家了是吧?我就告诉你以后少跟他一起玩!”   “凭什么?”江遇心里闷气直往头顶上钻,他一般避免吵架并不会顶撞江德志,但今晚江德志的话令他无法接受,“他对我很好,从我小时候他就对我很好。你和妈也对我也不差,但是别人骂我不愿意靠近我的时候,都是辞哥和訾落为我出的头,您会做什么,在家里喝醉后像外面那些人一样骂我吗?”   江德志看了他十来秒都没说出话来。   徐美音也没料想到江遇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知道江遇不愿意跟他们交流,但没想到原来江遇心里对他们俩已经疏离到这个地步。她开口劝道:“好了都别……”   “哗啦”一声格外刺耳,碗在地上四分五裂,米饭崩得到处都是,粘粘乎乎粘在地上。江德志站起来指着江遇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玩意!你现在责怪起老子来了,没有我和你妈你早死了,骂你怎么了,把你养那么大你是我儿子骂你两句还不行了?!”   江遇嘴唇崩得紧紧的,饭都没动几口,徐美音给他夹的鱼肉还在碗中,但现在他一点食欲都没了。他把碗一推,说:“行,你想怎样都行。”   江遇说完直接起身回了房间,身后是江德志越来越大的叫骂声:“你要是想挨揍你就吭一声!不揍你一顿你都不知道你到底跟谁姓,靠/你妈,什么东西你是……”   “行了!”徐美音吃不下去了,“你发什么脾气!让你别说你就闭嘴,脾气说上来就上来,好好一顿饭被你弄得成什么样了?!”   江德志看着她:“又是我的问题了?你看看你儿子有点尊敬我的样子吗?那说话态度是该对老子说的吗?!”   徐美音气得也拔高了声音:“都不能说两句突然发什么脾气,你就是这样,脾气说上来就上来……”   “滚!”江德志饭摔了也不忘了喝酒,“你就向着他,他这两天每顿都在别人家吃你也不管管?就这一个儿子了也不上点心,要是江莱还在……”   江莱两个字就像他们每个人心里的一道疤,徐美音听见就难过,耳边江德志的咆哮并没有停下,她听着几乎快要临近崩溃。   “我不向着他向着你吗?你天天做得那是什么菜你自己看看,你怎么不问问江遇到底喜欢吃什么,做了点肉不舍得盛一样,盘子里就那么几块,你喝酒就给吃完了你让他怎么吃,你当我不在家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我觉得挺好!”江德志又问了句,“这些都是江遇学给你听的?”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我了解你这臭德行!”   ……   江遇把头塞进了被子里用手堵住了耳朵,想把源源不断地争吵声隔绝,最好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他有时候觉得挺神奇的,他们家每次争吵起来都是因为一点小事,江德志说的话他是不能接受,也不是没贬低过其他人,但江遇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今晚令他不舒服的就是江德志那句‘老同性恋养出了个小同性恋’和‘让人恶心的同性恋’。   慕德祥和书辞对他和訾落一点都不见外,就像对自己家人那样好。   同性恋,他自己也是个同性恋。   江德志的性格暴躁易怒,经常说不对两句话就发脾气,所以江遇很少和他说太多,听见了难听的也就当没听见,可今天不行,他控制不住自己,压根忍不住。   他想慕德祥在书辞十岁时候收养了他,每次相处都是和和睦睦开着玩笑,生活得挺有趣的。訾落家里很温馨,饭桌上都在聊着家常,并不会对别人评头论足。   为什么这么简单,自己家里却不行?   外面还在吵,似乎越吵越凶,江遇拿出了手机塞进耳机,把音量放到最大。   訾家吃饭晚,訾成民加了会儿班刚回来,谢小安才把饭做好。江德志一开始发脾气的时候他们就隐约听到了一些,结果停不下来了,谢小安问:“老/江又喝多了?吵什么呢?”   “哎——”訾成民洗了洗手,“天天不都这样,他这脾气不好……刚才是在骂小遇?”   谢小安听清了几句:“是的吧。訾落!把菜端屋里去,吃饭了啊。”   站在院子里的訾落把视线从隔壁收了回来,端起菜走进了客厅。   訾成民坐下来,谢小安把饭放在訾落面前,摇摇头道:“不是我说,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小遇心理没什么问题真是幸运。”   “我看江遇就挺好。”訾成民说,“成绩还好还听话,就是这个老/江呐——”   訾落听见“心理没什么问题”后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放在碗上连菜都没伸手去夹。他想了想,回屋里拿手机。   谢小安猜到他要做什么,朝他喊了句:“落落!问小遇吃没吃饭啊,让他来咱们家!”   訾落找到江遇的聊天框,编辑道“还好吗”,想了想删除掉了。重新编辑道“吃饭了吗”,想了想又删除掉了,他正犹豫着该怎么说,对方直接发了句——我没事。   訾落调整了一下呼吸,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江遇耳朵里塞着耳机,在放摇滚音乐,盖住了外面的吵架声。他趴在床上拿着手机来回没有目标的翻,最后习惯了打开訾落的聊天框。   刚点开就看见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就没了,如此反复下来江遇知道訾落的意思,直接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落:嗯,吃饭了么?   江遇想了想,刚才吃了几口米来着,闻了点鱼的香味,怎么说也算吃了,再说现在他没有胃口吃东西。   遇见:吃了。   落:真吃了?   江遇闷闷地心情这才散去一点,心想訾落真不愧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   遇见:吃了一点,不饿了。   落:来我家吧   遇见:不去了,看会书我就睡了。   訾落看着聊天记录,最后敲下一个:好。   江遇把手机放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大脑冷静了一会儿,到了十点多把摘下耳机,外面两个人已经休战了。   他把门打开,往右看,发现江莱房间里的灯亮着。   徐美音累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家回得早了一回,饭没吃几口被江德志气得不行,晚上睡觉连房门都没让他进,江德志直接就去了江莱房间。   江遇洗漱完回了屋里,把门反锁,开了夜灯看上个学期的习题本。   看了大约半个小时,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江遇喝了口牛奶翻了个身,几分钟过去肚子又叫了一声,这次叫得声音比上次的长。   他烦躁的“啧”了一声,突然想起来街口那家炸鸡。   一想就停不下来,江遇咽了咽口水,把一整盒牛奶喝完了都没有用。把枕边的手机拿在手里,给訾落发短信。   遇见:睡了吗   落:没   江遇直接发了个语音聊天过去。   訾落还在做试卷,放下了手里的笔按下了接听。   “落落——”   这声落落是用气音发出来的,估计江遇怕被徐美音听见,訾落听他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微微放下心来:“怎么了?”   江遇用气音问:“你饿不饿——”   訾落望着窗外的树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晚上是不是没吃饭?”   “嗯。”江遇这才承认,他饿得几乎要前胸贴后背了,“我好饿啊,你想不想吃张大哥家的炸鸡?”   訾落揉了揉眉骨:“家里没饭了吗?”   江遇饿得发懵,自顾自用气音说着:“那个炸酱面,章鱼小丸子,哦还有夏姐家的土豆粉,路边的炸鸡柳,咕噜肉,煎饼加里脊肉切片,卖得很贵的那家现磨豆浆——”   訾落听着他念念叨叨说了十几种小吃,放下了手里的笔。   十分钟后,百花胡同里多了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道身影背都没挺直,用气音喊道:“落落——”   “在这呢。”訾落轻轻把门带上往他这里走。   江遇探头探脑听动静,生怕江德志发现再给他一通骂:“小点声!没被发现吧?”   “没有。”訾落拽了拽他的胳膊往前走,“听不见了,站直。”   江遇慢慢把心放回肚子里,反拉住訾落的胳膊,痛苦道:“饿死了,我快走不动了。”   訾落说:“下次聪明一点,先吃饱了再顶嘴。”   “你都听见了?”   “没。”他只听到了江德志的声音,能听出来江遇顶嘴了,“因为什么?”   江遇说:“我爸说辞哥不好,我没忍住跟他顶嘴,他那脾气你知道的,直接发火了。”   这个时间每家每户都关门熄了灯,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王家便利店还开着。訾落看着前面的路灯没有多问,他差不多能猜到江德志说了些什么话。   炸鸡店关门挺晚的,江遇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香喷喷的炸鸡,喝了杯现磨豆浆,其他开门的店想吃的没几家,最后俩人要了点烧烤。   江遇把鸡块一口塞嘴里,还夹了一块肉递到訾落面前:“吃一个。”   訾落刚点好菜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回头看见眼前一个黄灿灿的鸡块,没伸手接,直接咬在了嘴里。   江遇一愣,收回筷子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吃饱了——”半个小时后江遇摸摸肚子,“胖了也心甘情愿。”   烧烤还剩了点菜,烤茄子蘑菇什么的,訾落喝着没喝完的豆浆:“散散步消消食吧。”   百花街一到晚上就寥寥几人,除了这条小吃街人多一些,再往公园处走人就更少了。他们俩没说去哪,脚步一致的走向公园里的湖边。   江遇吃饱了浑身都舒畅,夜里的风很大,倒也没有感觉到冷。   訾落看着他伸了个懒腰,喊了声:“江遇。”   “嗯?”江遇应了声,借着月光在脚下找了个小石子,瞄准了扔向湖面。   “咚”的一声发出一声轻响,石子落进湖底。   訾落却没了下文。   江遇又丢了一个石子,看了他一眼:“怎么啦。”   “没事。”訾落看着湖面泛起涟漪,湖面上的倒影都晃动起来,“下次还是不要犟嘴了,能忍就忍吧。”   江遇沉默了一会儿,嘴边的笑容淡了一些:“小时候还能忍,因为小时候怕他,现在不怕了,也渐渐忍不了了。”   訾落转过头去看他。   “有时候真挺不明白的,我爸怎么会变成这样。”江遇声音很轻,“就算是被我哥江莱打击到了,但我也是他儿子吧。这么多年方式是不对,但也不能说他不疼我不关心我,可我总有种我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的感觉。”   訾落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也弯腰捡了几个,和他一起丢向湖面。   “落落。”江遇问,“你记得我五岁前发生过什么,那几年我爸对我也这样吗?”   訾落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对你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那时候的江德志能干,上进,对谁都笑眯眯的。谁家有麻烦了还会跑过去帮忙,那几年在别人口中都是“老好人”,偶尔也会发个脾气但过一会儿就好了。对江莱很好,江莱特别疼江遇,江德志对江遇也关心备至,下了班回家都去超市买了江遇特别喜欢吃的果冻。   所以江德志脾气发生大改变的原因,还是因为江莱去世。   在湖边呆了一会儿,两个人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家。路边一排是被修剪得很整齐的绿叶,訾落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了照,说:“开花了。”   “什么花?”   “小雏菊。”   江遇借着他的光往草坪上看,果然看见了一堆小巧又漂亮的花朵:“真的啊,以前都没注意,只顾着看门口鲜艳的大花瓣了。”   訾落笑了起来,弯腰摸了摸雏菊的花瓣。   一进百花胡同江遇就安静了,鬼鬼祟祟开了门,转头用气音对訾落说:“晚安——”   訾落看着他:“早点休息。”   江遇没去卫生间漱口,回到自己房间反锁门,打开抽屉往最里面掏,掏出烟盒拿出一根在黑夜里点着,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夜景。   月亮挺圆的,还有不少星星,明天估计又是一个大晴天。   一根烟灭,屋里都是烟味,江遇起身打开了窗。 第17章   “阿嚏——”   这是江遇在图书馆里打得不知道第几个喷嚏。   訾落忍不住问道:“昨天不还好好的,难道是因为去湖边着凉了?”   “不是。”江遇说话都带了点鼻音,“昨天睡觉忘了关窗户,开了一整夜。”   十月的天白天还行,晚上确实有点冷。訾落无语道:“猪脑子吧,什么记性。”   江遇拿纸擦鼻涕:“你离我远一点,别传染给你了。”   本来打算在图书馆泡一下午,结果江遇的感冒似乎越来越严重訾落就带着他早早回家了。江德志已经上班去了,徐美音也不在家里,江遇想跟着訾落回家,却又怕把感冒传染给他,在自家门口停了脚步:“困,我要回去睡会儿。”   訾落脚步一停:“回去喝点药。”   “嗯。”江遇愣乎乎的,“什么药?”   “……”   訾落直接把他拽回了家里,在箱子里翻了几下翻出感冒冲剂,接了杯水再搅开放在江遇面前:“把这个喝了,喝完在我这睡吧。”   “……哦。”江遇尝了一口皱起了眉,“真苦啊,我总算知道小孩一喝药就哭是为什么了。”   訾落看了他一阵,终于没忍住说:“药还一口一口地喝,你品茶呢?一口气喝完给你个糖吃。”   把嘴巴搁在瓶沿,江遇抬眼看看他:“你把我当小孩哄啊?”   说完江遇直接喝光了一杯药,苦得他难以下咽,手一摊:“糖。”   訾落笑了一声,拿出一盒糖打开后直接放在他面前,说:“自己选一个。”   江遇问:“紫色什么口味?”   訾落答:“葡萄。”   “红色呢?”   “樱桃。”   “黄色呢?”   “啧。”   江遇挺有眼力见儿一个人,也不问了,捏住了黄色的糖塞嘴里,尝了一会儿,说:“柠檬。”   两个人对视片刻,像傻子一样笑起来。訾落把一盒糖放在桌上,回头整理书本和习题:“困就睡吧,到时间我会喊你。”   “嗯。”江遇躺在他床上,摸着柔软的枕头,“你不困吗?”   訾落头没回:“我做会儿题。”   江遇问:“什么题?”   “物理。”   “我也想做。”   訾落转过头来:“生病了就先养病吧,真想做题等你好了我会给你讲。”   江遇点头:“那行。”   这颗糖挺大,柠檬味儿挺浓,还蛮好吃。江遇在嘴里吃了好久才吃完,侧身看着訾落向着阳光的背影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大概是感冒吃了药的缘故,江遇这一觉睡得很沉,外面天黑了訾落也没叫醒他,担心他会发烧趁他睡着期间手还探向他的额头摸了摸。   谢小安刚回来,手里拎着菜进了院子就喊:“訾落!”   “妈,小点声。”訾落把她手里的菜和水果接过来,“江遇在我房间里睡觉呢。”   谢小安说话声音放轻了,问:“什么时候睡的?这天都黑了,吃饭了吗?”   “没。”訾落说,“他感冒了,下午吃了药睡下的。”   谢小安把买的鸡蛋放进冰箱:“吃了药就行,我去熬点粥给你们喝。”   江家一片漆黑,徐美音忙到回不来,江德志早过了下班时间不知道去了哪里。江遇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訾落房间。   拿出手机一看,江遇顿时清醒了。   他居然从下午睡到了天黑?訾落怎么也不叫醒他——   “醒了?”訾落刚好推开门进来,“我妈熬了粥,起来喝点吧,还难受吗?”   江遇吸吸鼻子:“嗯。”   訾落说:“起来吧,吃点饭,等下再吃点药。”   “好。”   洗漱好的时候谢小安已经把粥做好了,满屋都是粥香喷喷的香气,还炒了一道蔬菜火腿,江遇胃口大开,难得吃了两大碗。   第二天安静了好几天的群终于有了点动静——   猴不易:我回来了兄弟们,艾欧尼亚约起   天天天天天:长城好玩吗?   猴不易:别提了,堵在那一个小时不能往前进一步,一身臭汗   周烁烁会闪烁:哈哈哈哈哈   猴不易:江遇訾落在干嘛!我马上去你们家找你们@江遇 @訾落   江遇:感冒了,勿扰   訾落:做题中,勿扰   猴不易:……烁烁,约吗   周烁烁会闪烁:恋爱中,勿扰   猴不易:仲天在否?   天天天天天:背书中,勿扰   猴不易:您的好友已下线   江遇此刻刚吃完午饭,徐美音特意回来给他炒的小炒还熬了一锅香气逼人的粥。他胃口不大,吃得撑了,下巴搁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小憩。   “小遇?”徐美音转动门把没打开,“怎么那么喜欢反锁门,快来把药吃了。”   江遇应了声,全身都犯懒把门打开,接过后一口吞下又回了房间。   “先别学了睡会觉吧,白天不冷但是晚上有风,冷,多穿点衣服。打球也不能一下就把衣服脱的只剩件短袖啊,你看看你……”   徐美音念叨了他一阵,江遇默不作声听完,点点头道:“知道了妈,您去忙吧。”   “有事给我打电话。”徐美音拿包要出门,“你爸做的饭不喜欢吃的话就去你谢姨家吃,不想麻烦人家就去外面吃点面食,听到没?”   江遇“嗯”了一声。   脚步声远了,大门被打开又关上,车子启动行驶,周围又安静下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江遇脸上暖融融的,睫毛都被照得细又密长,本来就白的皮肤被阳光一照,脸颊愈发的红润透亮。   按照行程来说今天应该去学校物理实验室的,江遇睁开眼掏出手机,给訾落发语音:“落落,还去学校吗?”   訾落刚吃完饭回房间,看了一眼手机,按下语音:“改天吧,你先休息。”   江遇手撑着下巴,觉得他也没太大事情,能忍就忍了,也没什么不能忍的。物理竞赛耽误不得,也不能掉以轻心,来自全国的参赛者少说几千个,想要从这些人里脱颖而出获得国二难度挺大的。   “我其实也没事,就是鼻子难受,我睡一觉就去学校吧。”   “不要逞强。”訾落回他,“好了再去或者开学再去都一样,不差这一次。”   江遇拿着手机微微嘟起了嘴巴,阳光照得他困了,索性先不提:“我先睡一觉。”   訾落回:嗯。   这一睡睡到了傍晚,太阳下山江遇才晕乎乎地醒来。鼻子还是不通气,伸手捏捏鼻梁起床洗漱,洗漱完找奶喝。   书架上的书摆满了两三行,江遇看了一会儿抽出几本,坐在书桌前看物理题。看饿了出去翻翻客厅里放着的超市袋子,他之前买的小面包还在那里。   第二天的江遇没赖床,感冒好了一些,觉得全身轻松了不少。江德志已经去了工厂,只有徐美音还在做家务,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江遇揉揉眼睛:“要去学校实验室。”   “我中午回家做饭,别在别人家吃了。”   “嗯。”   徐美音把地扫了一遍,看了眼时间说:“我去给你冲碗鸡蛋汤喝,包子什么的家里没有,你去巷子路口买点。”   “没事。”江遇站在门口,“我跟訾落一起去吃一点,您忙活好就去店里吧。”   江遇洗漱完徐美音已经出门了,走的时候特意帮他把大门插上,院子里的左边空地被改成了小土地,但是这段时间没人管理已经不种菜了,不知道怎么长出了乱七八糟的草。   柿子树不大,静静挺立在一旁,江遇走过去拿出小铲子翻了翻土,把杂草全都铲除。   他回房间里拿出手机,给訾落发了一个表情。   落:醒那么早?   遇见:去学校   落:吃饭了吗?   遇见:没,一起去刘婶那家喝鸡蛋汤吃包子吧   落:好   遇见:来我家   江遇放下手机数时间,过去一分钟他都要记着,大约十分钟左右自家大门才响起来,他从窗户里看见了訾落的身影。   其实他们俩才十七岁已经长这么高挺不正常的,他俩是班级里最高的人,再加上穿衣打扮得比较成熟简洁,所以好多次一出门总被人认为是大学生。   他的门没关,訾落走进来看见他下巴搁在书桌上,眉头一挑:“怎么了?还难受?”   江遇不轻不重地“啊”了一声。   訾落歪了歪脑袋,又问了一遍:“感冒好点没?”   “好多了。”江遇坐直了身体,“昨晚看了会物理题呢,今天该去学校了,再不去就开学了。”   訾落说:“开学也能去,这么急干什么。”   “能不急吗?!”江遇脱口而出,不带停顿的,“竞赛那么多人呢,国二哪是那么好拿的,咱们说好要一起拿国二的。”   “嗯。”这声“嗯”听不出起伏,江遇书桌上摆满了书,其中有一本物理强化训练,訾落拿在手里翻开看了看,说,“开学就考试了,从学校回来就看看别的科目吧,考完专心准备竞赛。”   江遇应了声,起来去衣柜拿出了一件纯白外套,和訾落走出了家门。   到了学校门口门卫大爷正悠闲地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嗑着瓜子,江遇跟他打了声招呼,顺了点瓜子放在手心里咔嚓咔嚓的吃。学校里没什么人,走到最后一栋的时候看见了几个陌生的面孔,那两个人回头看过来,江遇从他们谈话里听出了是参加竞赛的高一学生。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不知道他们俩,那自从从国庆晚会后訾落和江遇就更出名了,有人拍了短视频传到了网上和学校的论坛上,甚至已经传到了别的学校,点击量一直居高不下。   那两个人认出了他们不敢上去打招呼,訾落不愿意吃,江遇手心里那点瓜子很快被他解决完,进了实验室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感冒确实好了不少,最起码头不晕了,江遇在座位上休息了一会儿,訾落站在他身边:“中午家里有人做饭吗?”   “有。”江遇睁开眼睛,那两个人早就离开了,“我妈说中午回来做饭。”   訾落点了下头:“作业写完了?”   提到这个江遇撇撇嘴巴:“还没,接下来我要投入知识的海洋了。”   前几天压根没怎么写,快开学的前两天江遇只能奋笔疾书,写得累了就听听歌,听完歌听听英语,终于在开学前一天的上午完成了所有的作业,下午开始温习高一的知识。   傍晚江德志回来的时候还伴随着说话声,江遇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一个好久未见的身影。   江德法是江家老三,这几年都在外地上班,一年回来个四五次都算多了,江遇确实很久没见到这位小叔,他站起来把门开开,站在客厅里看着人走过来,喊了声:“小叔。”   江德法还是跟往年一样,脸上挂着笑,四十来岁的人全身上下透出二十多岁小伙子的年轻状态,看着江遇满眼慈爱:“小遇,又长高了!”   自从五岁那年后江遇就不怎么亲近家人,别的亲戚对他也不热络,碰到了会围绕着他聊一聊,别的也就没什么了。但是江遇对江德法例外,没有那么亲近,但也不疏远。   江德法早些年跟着人创业投资,以为能翻了身赚钱,结果没想到人家带着钱跑了,几十万全都打了水漂,报了案后这些钱到现在都没要回来一分,还欠了一屁股债。   江德法有个儿子,比他大个两岁,成绩也非常好。江德法家庭教育做得很好,所以他对江遇也挺好的,关心他多一些,不是像其他亲戚那样会质问他,要求他怎么做,而是会和他谈心,谈完了分析,分析完了再安慰。   可让江遇觉得最难得的还是在经历创业失败欠一屁股账的情况下,江德法没有一蹶不振,说不受打击是假,但日子还要过,钱还要还,不久后他的心态就恢复了往日模样。   这份难得的乐观浑身都透着上进的精神,是在江德志身上看不到的。   江德志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最成功最有钱的还是江德兴,但是江德志和江德法这两年和江德兴来往的越来越少,江遇从江德志口中听到过不少江德兴的不是。   江德志从冰箱里拿出了点菜:“我去做点菜,咱兄弟俩喝几杯。”   “不喝不喝,我吃过了,你做饭给小遇吃就行了。”江德法并不喜欢喝酒,再加上老婆管得严,“你也少喝点。”   江德志不太满意:“多少吃一点,喝杯小酒说说话怎么了,不能让我一个人喝吧?”   “我就是来看看小遇,再说这酒有什么好喝的?”江德法知道他喜欢喝酒,喝醉了只会发酒疯,“我也吃过来的,别做我那份。”   江德志还在劝,似乎就想找个人陪他喝酒,江德法叹了声:“赶紧去做饭!小遇都饿了。”   江遇没回房间,坐在沙发上和江德法一起看电视,但是电视开着谁也没看进去,江德法和他说了会儿话,长辈不关心成绩是假,听到江遇说准备参加物理竞赛,江德法拍拍他的肩:“好,有出息,你龙龙哥上高中的时候成绩都没你好。”   江晓龙是江德法的儿子,被他教得很有礼貌,挺安稳成熟的一个哥哥,江遇挺喜欢的。   江德法问:“你爸还经常喝醉酒吗?”   “嗯。”   “我不在漳城,有时候你也能劝劝他。”江德法说完停了一下,估计也觉得江遇没法儿劝,“你爸,哎,不管他吧又不行,管了他他又不听你的。有时候你也别怪他,就当没听见,他还是挺疼你的。”   江遇垂着脑袋,说了句我知道。   江德法不再说这个话题,掏出手机问他:“你手机里有这个游戏吗?来打一局。”   江遇看了一眼,笑起来去屋里拿出手机,进行了一场无比简单的游戏体验。   因为江德法的段位低,所以一场游戏里不少人机,最后非常利索地拿了个第一名,江遇笑道:“挺厉害的。”   “我就随便玩玩。”江德法把手机放桌上,“你龙龙哥玩得也好。”   江德法和孩子的相处不像其他家长那么严,他们家的氛围一直都很和谐融洽,比起江德兴居高临下地态度,江遇更喜欢和他这位小叔说说话。   江德志炒了两道菜,没煮米也没煮面,蒸了几个前几天剩下的馒头。去老地方拿出了酒杯,不管不顾地倒满了两杯白酒。   “你看你,”江德法皱着眉头,“我跟你说了不喝,等会回去小四再把我说一顿。”   “哟,你还怕女人?”江德志在他面前放了双筷子。   江德法说:“这怎么能叫怕女人,我也不喜欢喝酒,酒有什么好喝的。”   江德志抿了一口白酒:“我觉得香,酒是个好东西。”   江遇嘴里嚼着馒头,菜他不喜欢吃,一顿饭下来没吃多少菜,江德法挑了一阵才挑出一块不那么肥的肉放在他碗里。   江德法没待太久离开了,酒也没喝几口。江遇收拾好碗筷出来看见江德志还没吃好,端起剩下的酒说:“不喝我喝。”   江遇移开目光把手擦干:“我回屋了。” 第18章   开学的第一天早上班里的人来得很早,各科的课代表嚷嚷着要收作业,周烁烁正扒着英语课代表的胳膊哀求:“等一会!五分钟,我马上抄完!”   訾落和江遇的作业一踏进教室门就被拿跑了,趁胡孝平还没到班级里大部分学生都在奋笔往练习册上写答案,来得这么早的原因就是因为要抄作业。   昨天傍晚的时候胡孝平在群里说开学就考试,果然不假,连早读课都没放过,英语老师张曼曼踩着高跟鞋抱着档案袋走进来了,说:“大家安静!收一收心,两节课的时间考英语。”   底下一片哀嚎:“啊——”   “啊什么啊,”张曼曼眼神扫过众人,提高了声音,“昨天胡老师不是在群里通知了你们今天要考哪几门了吗,别告诉我你们没复习,晚了,等成绩出来考不好的肯定会叫家长。”   又是一阵哀嚎:“啊——”   张曼曼敲敲讲台:“行了!你们可是A班的学生,后面十几个班级盯着呢,退步太严重的话直接调班!看你们丢不丢人!”   刚开学就考试,虽然说放假之前就已经知道但还是有点儿缓不过来,周烁烁被试卷晃得头晕,摇头道:“进了市一中,快乐去无踪。”   张曼曼听见了,冷哼道:“少贫了,你拿到成绩应该会体验到什么叫真正的快乐去无踪。”   整个一中陷入了沉闷的摸底考,英语考试结束后侯意扔了笔过来手一摊,上面是几个英文字母:“快快快,选择题对答案!”   訾落记得很清楚,开口道:“AACDBACB……”   越往后念周烁烁表情越不好看,因为他就对了两题:“我操,完蛋。”   “我操!”侯意说,“还行吧我错了三题。”   周烁烁呛他:“那你我操个屁!”   仲天听完也笑眯眯的:“我错了两道。”   訾落看向江遇:“你呢?”   “我挺好的。”考试要是说挺好那就是真的挺好了,江遇说,“都答得出来,选择题答案跟你都一样,应该没错什么吧。”   “啧。”周烁烁皱起了眉头,“你们学霸真烦人。”   中午回家的时候江德法也在,意外地是今天不是江德志做饭了,江德法穿着围裙看见江遇后跟他说:“洗洗手马上吃饭!”   江遇决定吃完饭再回屋里看书,徐美音从店里回来饭菜刚刚做好,四菜一汤,还烧了鸡肉做了排骨。四个人坐下来,江德法说:“看看我这菜再看看你平时做的,那都是什么啊。”   “你大哥我做菜不好吃怎么的?”江德志倒了酒,“能吃就行,哪儿那么多事啊。”   江德法说:“我喝不了这么多,下午有事去,陪你喝一点就行了。”   “没事,喝完!”   徐美音瞪着他:“都跟你说了下午有事还劝酒?”   “哎哟。”江德志皱眉头,“你别说话。”   江遇闷头啃排骨,江德法夹了块鸡腿放他碗里,说:“考试了吗?”   “考了。”江德法做的菜很好吃,江遇嘴巴里都是肉香味,“下午明天还得考。”   江德法说:“那吃完回屋里看会书,也别一直看,休息睡觉养精神。”   江德志端起酒杯把江德法喊住,兄弟俩聊到了已经过世的父亲,又转到了江德兴身上,话题也没再往江遇身上引,江遇久违地在家里吃了顿丰盛的饱饭。   江遇其实没有午睡的习惯,趴桌上看会书找出之前的试卷来看。下午和訾落骑着自行车到班级里的时候已经快要上课了,仲天手里还拿着书啃,看见他后眼睛一亮:“江遇!”   “干什么?”江遇惊讶于他的热情,“你离得太远我没法儿给你传纸条。”   “哪是什么传纸条!”仲天把兴奋挂在脸上,“你来得太晚了没看见,孟醇心刚才在我们班门口站半天呢。”   江遇回到位置上放下书包:“谁?”   仲天说:“高一3班班花,你之前看上的那个。”   “我没看上人家。”江遇急于撇清自己,听见身后訾落椅子响起来的声音,加了句,“我随口一说别当真,跟我没什么关系。”   离上课时间只剩下十分钟。这里每个人能进到A班都是有原因的,别看A班学生在听到考试的时候很不情愿,此刻大部分人都抱着书苦读,氛围一下从平时的哄闹变成了提前进入高考倒计时。   不少人也看见了孟醇心,也听说过江遇挺喜欢她的,现在仲天嗓门再一大,有几个女同学书都不读了侧过头听八卦。   江遇眼尖看见孟姝扯着麻花辫竖起耳朵时不时往这里看,冲她吼道:“孟姝!我脸上有字啊?”   孟姝吐着舌头笑,索性直接转过身子来:“我听到那女生说话了,人家专门来找你的。可以啊江遇,又要脱单啦?”   身后安安静静,连翻书声都没听见,江遇慌忙解释:“我根本不认识她,也不喜欢人家,再瞎说小心我烧你麻花辫。”   从窗户能看见老师怀里抱着试卷正往这里走过来,江遇把书全塞桌洞里,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訾落。   訾落手里夹着笔,抬头朝他看过去。   那眼神淡然的像毫无波澜平静的湖水,就像平时和其他人说话一样,江遇从訾落的表情里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   老师走进来,教室顿时变得寂静,他们两个人还在默默对视。   訾落就这么看着他,没开口问,江遇也什么话都没有说,把头转了回去。   江遇觉得学校有点丧心病狂,这两天摸底考晚自习都不取消,交上去的作业居然这么快就批改完了,胡孝平身后跟着仲天,一人抱了一摞练习题。   胡孝平一进教室门就把所有人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说什么放假玩嗨了基础题都不会做了,讲过那么多遍的题还是犯错,粗心大意以后高考怎么办云云。学生们默不作声翻着习题本,当然胡孝平说的这些并不包括江遇和訾落。   胡孝平主教物理,带着高二最好的班级,别人盯得紧他就得盯更紧,平时对他们管得挺严格,再加上物理竞赛就在下个月。他现在天天念叨着这件事,对江遇和訾落一点都不敢松懈,哪怕题全都答对了。   晚自习结束后胡孝平就把他们俩叫进了办公室,没训,只是叮嘱,毕竟对他们俩这次作业准确率很满意。胡孝平低头写了张便利贴递到他们面前,让他俩有空去学校图书馆借。   訾落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几分钟后出了办公室的门。   下了楼梯要去骑车,江遇伸伸懒腰:“什么时候去借啊。”   訾落把便利贴塞包里:“明天考试结束吧。”   “哦。”走到楼下,教学楼只有高三那几层还亮着,江遇说,“我饿了。”   下午放学没回家,也没吃饭,只是跑去学校小店随便吃了点零食和串串。訾落这会儿也觉得饿了,转头看看他:“去夜市吧?烤鱿鱼。”   这是他们俩都喜欢吃的东西,烤鱿鱼再烤一些别的什么菜最后卷成了卷馍,吃得直上瘾。江遇想想就要流口水,长腿跨上自行车:“走咯!”   这家烤鱿鱼挺有名的,一开开到半夜,江遇和訾落特别喜欢吃。有时候江遇晚上饿得睡不着就会发语音给訾落,缠着他,跟他说一大堆美食,最后还把之前拍的鱿鱼照片发过去了,直到訾落被他说饿了江遇才满意。谁也吃不着,彼此都饿着肚子睡觉。   十块钱五串,江遇觉得不够吃的,又多要了五串,点了些其他的素菜,最后老板给他们俩卷了两个非常大的卷馍。   漳城的夜市非常热闹,路边停了不少出租车,下来吃完再去拉客。最近没有城管赶,一些小贩推着车摆摊,车前都挂了一个银白色的灯泡,粥热气腾腾,江遇能看见不明显的热气往上飘。   他们俩一人要了一碗粥,江遇又要了一笼蒸饺,訾落要拦没拦住,最后果不其然江遇不吃了,直嚷嚷着撑。   訾落说:“说了多少次别要那么多,你就是典型的眼馋肚子饱。”   江遇馍还剩最后一口:“我以为我能吃完。”   “你每次都这么以为。”江遇从小到大都这么以为,这毛病也改不掉,眼前一笼蒸饺没动几个,訾落说,“去拿个袋子带回去吧。”   江遇犹豫道:“你要晚上留着当夜宵啊……”   訾落也吃饱了,放下勺子说:“扔了浪费,带回去给小白吃。”   小白是百花胡同著名的流浪狗,从出生就在百花胡同转悠,喜欢一家一户的逛,出来的时候肚子都圆滚滚。每天都不缺饭,之前有老人要收养它,可小白似乎更喜欢流浪。   回家路上骑车骑得慢悠悠,拐进巷口后路上没几个人,偶尔过去一辆车又寂静下来,王家便利店的灯还亮着。   江遇老远就看见肥硕的小白出来觅食,把自行车停好后就过去给它投喂蒸饺,小白一口一个全吃完了。   “你看你胖的,减减肥吧。”江遇指着小白的脑袋,“怎么这么能吃。”   小白摇着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圈儿,最后在垃圾堆里翻了一阵,见俩人还不走,索性趴在了江遇脚边。   江遇没忍住笑起来,伸手捏着它身上的肥肉:“很可爱,以后我也想养条狗。”   “你先把你自己照顾好吧。”訾落也蹲下来摸摸小白的脑袋。   江遇说:“我挺好的,这不是长得又帅又高吗?多少人喜欢我啊。”   气氛有点凝固,最后还是訾落先开了口:“我没见过高一3班班花。”   江遇牙根发酸,不怎么想谈论这种事,低头嘀咕道:“没见过就没见过呗,见人家干嘛呀。”   訾落抬头看他,眸色很深:“你不是之前跟我说你喜欢她么?还让我帮你追。”   “我那……”江遇心虚地手心冒汗,别开他的注视,“说着玩的,别当真,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訾落盯着他看了一阵,睫毛轻轻颤了颤:“嗯。”   江遇重复道:“我真是说着玩的。”   “知道了。”   “……你不高兴了?”   訾落直接朝他看过去。   这话一出江遇就在心里默默憋出了一句“瞎说什么!”,一见訾落看他直接咬住了下唇,牙齿咬住的那一圈儿都泛白:“我的意思是……不喜欢的我都不会搭理,也不会玩弄别人的感情。”   訾落知道他和之前在一起的那几个女生并没有什么感情存在,但他一直以来都不多问江遇这些事。比如“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和别人在一起”。   “知道了,回家吧。明天还要考试。”   江遇推着车子往胡同里走,眉头微皱,低头沉思。他想跟訾落解释清楚,可是又觉得奇怪,以什么身份?就算訾落知道了又会怎么想?万一訾落并不在意呢?   他抬头盯着訾落在路灯下的背影,喊了声:“落落。”   訾落转过头来,那张脸江遇越看越觉得好看。   江遇不自在的移开目光,轻轻咳嗽了两声,说:“明天在门口等我。”   “嗯。”訾落停下脚步。   这些话不用说的,从幼儿园开始他们就在同一所学校,到了高中依旧如此,在门口等彼此已经成了习惯,没有特殊情况谁都不会先离开。   可是江遇还是想说出来。   明天上午考数学,江遇把练习册拿出来复习,强迫自己静下心去看题,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游神了。   他在知道自己对訾落感情不一样的时候挺害怕的,害怕到有那么几天他都在躲着訾落。他年纪小,没碰到过这种事,不知道这样的事是对是错,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喜欢男孩子。   但是江遇又一想,他对侯意和仲天就没那方面的想法,所以他应该不是喜欢男孩子,而是喜欢訾落。   就是喜欢,与性别无关。   他不敢在訾落表面表露出来,万一訾落并不喜欢这种事情怎么办?发现了会不会疏远他?甚至会对他产生厌恶,渐渐没了往来?   想得胸闷,江遇用书本盖住了脸。   他之前和女生谈恋爱,其实最主要的就是看自己能不能对女生产生兴趣,哪怕有一点点好感,说不定都能把他掰回来。但是几次下来江遇明白,他失败了。   他就是喜欢訾落。   他就像中了毒,而訾落就是解药。 第19章   A班不愧是A班,摸底考的这两天都不忘了疯狂布置作业。侯意想。   这两天晚自习不准请假,‘一秋’乐队有演出他自然也去不了,只能埋头苦读刷题,试卷写得快吐了,估计也考不出太好的成绩。   一中的秋季校服外套挺好看的,好看到平时出去玩都可以穿的地步,胸前学校的标志一遮,就跟便服没什么区别,纯白色加浅蓝,很休闲大方。   上午考试结束,下午考一门化学就解放了,侯意伸出双手拥抱空气:“我受不了了,我疯狂想去时光里,我想念我的架子鼓。”   仲天从包里掏出水杯:“我也想去玩,等星期五吧,放学就去!”   江遇和訾落去推自行车,出学校大门的时候仲天还没走,见了他笑得一脸猥琐跑过来:“看那是谁!”   仲天的手指向马路对面,江遇看见有一群估计刚从学生之家出来的小学生,在这堆小孩子里看见了两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   江遇看过去的时候女生已经侧过身了,所以他只看见了一个瘦弱的身影,还有女生垂到肩膀随着风吹过来飘起的头发。   “怎么?”   仲天说:“孟醇心!”   江遇受不了了:“说了几遍了跟我没关系,没关系!下次看见不用专门跟我说,你要是喜欢你就去追,再对我说我就要揍人了!”   仲天装模作样地往后退了几步,还不忘了说:“我跟你讲哈,你喜欢孟醇心这事都传开了,我估计孟醇心自己都知道了,要不怎么还去咱班里要找你?”   “滚!”江遇往仲天屁股踹了一脚,“我喜欢你大爷!”   仲天说:“我替我大爷答应你!”   侯意家里有人来接,几个人在门口散去,江遇跨上自行车,手一伸拉住了訾落自行车的后车座:“给颗糖吃。”   訾落慢慢退了回来,从包里掏出那圆圆的小铁盒晃了晃:“好像只剩一个了,拿走吧。”   铁盒从空中落到江遇手里,打开一看果然只剩了一个白色的,江遇捏在手中看着,问:“什么口味的?”   “尝尝就知道了。”   江遇往嘴里塞,尝不出来,铁盒还没扔,他自己看了会:“梨。”   訾落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幼稚鬼。”   眼见着訾落骑着自行车已经离他越来越远,江遇慌忙把铁盒装包里跟过去:“这个在哪里买的啊?”   訾落的身影迎着风:“超市。”   “诶,落落。”江遇喊,“咱们晚自习翘了吧。”   前面是红灯,訾落速度慢了下来,转头看他一时没说话。他们两个人不是没有翘过晚自习,但是次数少,毕竟每次请假不好请,胡孝平还特别喜欢给家长打电话核实,对于訾落和江遇这种好学生来说,其实晚自习就是换个地方做作业而已。   估计也是觉得晚自习实在无聊,訾落想了想,问道:“你想去哪?”   “超市。”江遇笑起来,“好久没去了,你带我去吧,就是卖这盒糖的超市。”   訾落也跟着笑:“吃上瘾了?”   “好吃啊,水果糖。”   “那要想想找什么理由跟胡老师请假。”   请假理由是最难编的,尤其还要编的让胡孝平没有办法跟家长打电话。江遇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訾落大概也是没想出来好的理由,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转眼到了家。   大中午,江德志不知道从哪里喝得烂醉,江遇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熟悉的江德志的口头禅,他脚尖沾地,捏着刹车停在门前,眉间透出不太明显地烦躁。   不上班了?大中午就喝酒?   訾落也没进去,看着他问道:“跟我回去?”   江遇沉默几秒后摇了摇头:“没事。”   “确定吗?”訾落不太放心的问。   徐美音的声音响了起来,江遇朝他笑笑说:“真没事,我会好好吃饭的。”   訾落也听到了徐美音的说话声,虽然是在呵斥江德志,但她在家江遇不会没饭吃。他跟着停了一会儿,点点头:“也可以来找我。”   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江遇转头看见江德志瘫坐在地上。   江德志喝得酩酊大醉,抬头看见他后,用拖着长长的醉醺醺地调子喊了声:“江遇。”   “爸。”   这声爸多了一点生硬,江德志不知道听没听出来,歪着嘴巴笑笑:“爸喝多了!给爸接点水。”   “别给他接!”徐美音的声音夹杂着手机铃声越来越近,“让他自己去!不喝渴死算了!老曹又给你打电话了,你要是不想被开除就赶紧接电话!是不是个男人了——”   江德志咆哮道:“滚!闭嘴!去你.妈的!”   徐美音担心着江德志丢工作,抬起来的手落下,见他状态实在没法儿接电话,只能走进卧室按下接听,江遇听见她道歉:“老曹,你好你好……对实在对不起,他喝多了……没给你请假啊?哦那估计忘记了,我会替你说说他的,实在不好意思……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江遇听着倒完了一杯水,却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江德志在工作日喝醉酒没有请假直接不去的情况不止一次,曹永国是领导,家里也是漳城的,和江德志认识了二十多年,知道他们家发生过什么事也挺包容他。可在外人看来那件事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一开始曹永国还会安慰,可次数多了耽误到工厂工作,几次三番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是每个领导都无法接受的。   徐美音挂了电话,心里的闷气直窜头顶:“你是不是想死啊?上班说不去就不去,你好歹也是个经理,你工作不想要了是吧?!你怎么说也给老曹请个假,你次次这样万一把你开除了怎么办?”   江德志垂着头,坐不稳乱晃,大声喊道:“开除就开除,老曹算个什么东西!我没活干了我睡大街!”   “你能耐!你睡大街,到时候别问我要一分钱!”   江德志猛地抬头:“钱钱钱!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一分钱!我这么多年除了喝点酒还花过什么钱!你至于吗每次都管我管那么紧,老徐啊老徐,你才是就这么点能耐吧?啊?!”   这话没说错,江德志这么多年来挺节省的,衣服都是几十块钱一件,冬天的衣服还是前几年的。唯一的坏毛病就是喜欢喝酒,一喝醉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正常的时候江遇也和他聊不来,但最起码不会脏话连篇什么都听不进去。   两个人还在吵,江遇把水杯递到江德志面前,没说话。江德志看见了后嘟囔了句什么,就着他的手喝着漏着,慢慢地喝不下去了,捂着眼睛似乎哭了。   “我难受啊……”   徐美音也不骂了,站在院子里沉默。   江遇知道,江德志这是又想江莱了。   他回客厅把水倒满,放在江德志身边后回到了自己房间。拉开板凳把书包放在桌上,找出以前的化学笔记看。   院子里响起来江德志的哭声,声音挺小的,江遇听见江德志声音带着哭腔:“老徐,我难受,我天天都难受,我总觉得江莱还在……”   徐美音说:“我知道你难受,那又能怎么办呢?日子不过了吗?事情都发生这么多年了,你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吗?”   提到江莱徐美音的火气也散的七七八八,只剩下悲凉与无奈。她自己也难受,有时候晚上梦到江莱后就睡不着了,从枕头底下拿出江莱的照片默默擦眼泪,经常第二天早上眼睛都是肿的。   江遇听见江德志说:“那年我喝多了,江莱去接的我。我喝得不能走了,江莱背着我,可他才多大点儿啊,他背不动我啊,我就说,没事爸能走,没事……”   “江莱费劲地把我放在路边,摸摸口袋里的钱,跑去马路对面的小商店给我买了瓶可乐,倒进瓶盖里一小杯一小杯的喂我。”   “多懂事啊,是吧,多懂事啊。”江德志好像又哭了,“我还记得那是个夏天,他穿着蓝色的校服还背着书包,人家司机见我喝多了不愿意拉我,江莱就这么一路把我背回了家。”   江遇看不进去笔记,闭上了眼睛。   果然还是因为刚刚他喂水,导致江德志更加控制不住情绪,更加疯狂想念江莱。   徐美音听着,眼眶有点儿红,忍住没哭,说:“行了别说了,进屋里睡觉吧。”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江遇睁开眼睛看向屏幕,是訾落发来的消息。   落:吃饭了吗?   遇见:没   落:还是来我家吧,我给你留了点虾肉,你喜欢吃的。   江遇长长地舒了口气,眼下这情况,家里估计不会做饭了。   遇见:好,等我几分钟   他打开书包看见了装糖果的铁盒,即使已经没了江遇也不打算把它扔掉,打开抽屉放进去,又伸手往里面摸了摸,拿出一根烟和火机塞兜里走出门外:“妈,我去訾落家了。”   家里确实没饭,徐美音脸色不太好看,她不想让江遇看出来,只是低着头应了声:“去吧。”   死胡同压根没人过去,江遇手里拎着书包蹲下来,点了一根烟。   他一直都知道江莱的存在,也知道江德志有多疼爱江莱,所以他这么多年默默忍受着江德志突如其来地暴脾气,喝醉酒后的谩骂,甚至在他长大后有时候也会不轻不重打他一下。   可他从来不认为这些是正常的,江德志就算是喝醉了第二天不记得了,也不该对他这么做。   他虽然不记得关于江莱的一点点记忆,可是江莱是他的哥哥,身体不好,还那么疼他,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他有时候还是会想,江莱是他江德志的儿子,他自己就不是吗?   他这么差吗?差到江德志对江莱的爱,一点点都不愿意转移到他身上?   烟头烫手,江遇这才发现一根烟他没吸几口,已经慢慢地自己烧完了。脚步声在前面响起,江遇还没来得及把烟掐灭,抬头撞进了一双乌黑的眼睛里。   訾落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落落……”江遇有点儿意外,除了意外还有点慌。   他不想让訾落看见自己吸烟的样子,那并不好看。   可是訾落什么都没说,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走吧,饭该凉了。”   江遇鼻头一酸,突然就有点儿想哭。   他没跟上去,盯着訾落的背影看,抿住了嘴巴想止住突如其来敏感的情绪。他不能哭,有什么好哭的,这么多年还没习惯吗。   早该习惯了吧,为什么要哭。   訾落脚步停下来,似乎想回头,但脚步一转又停住了,垂下目光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几分钟后江遇走过去,把刚才矫情的情绪抛在了脑后。   “走吧。”江遇说,“吃龙虾肉。” 第20章   煎熬的摸底考结束后,晚自习江遇和訾落以“朋友受伤了不能告诉爸妈不然爸妈会告诉朋友的爸妈然后朋友的爸妈就会把他们的朋友打一顿为由”成功的请掉了晚自习的假。   终于能和高一学生同一时间放学不用再回来,江遇得意道:“这书包我都不想要了。”   訾落说:“给我,我帮你扔。”   江遇笑嘻嘻地说:“还好今天作业不多,回去就背点书什么的,咱们晚回去一会吧。”   “嗯。”下午两个人都没骑车,就是为了今天出去玩,这会儿一起往车站走。訾落看着前方,突然眯了眯眼睛。   车站的人多到简直站不下,还好对面小学生放学都挺早的,不然估计两班车他们都挤不上去。   江遇和訾落是一中的风云人物,年级第一都没他们俩有名。车站里的高一新生挺多,看着他们俩窃窃私语,有些谈话的内容还被江遇听到了。   “啧。”江遇往訾落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有人夸你,听得我都脸红了。”   訾落向来把这类声音自动隔绝,但听到了别的声音就不能当作没听见了:“也有人说你打架很酷唱起歌来很温柔,还想做你女朋友。”   江遇一愣:“胡说吧,我怎么没听见?”   听对方的名字听得仔细,到自己就蛮不在意。江遇又说:“我唱歌很温柔?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这语气实在臭屁,訾落转过头去看他,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身影上。   孟醇心以往不出现在车站,最起码訾落之前从未见过她,但这两天似乎这姑娘在眼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没办法忽视。   两个人视线冷不丁对上,孟醇心脸色白得像身体不好,慌忙移开了目光。   这个站台人等得最多的车是5路车,平时江遇和訾落如果没骑车的话回家也会坐这辆,但现在他们要去超市,坐哪辆都能到,江遇非常庆幸不用挤5路公交。   他们等的车慢,远处慢悠悠开来一辆5路车,学生们一窝蜂地朝前门跑过去。   “我操。”江遇眼睁睁看着,觉得有点吓人,“我以后不会坐公交回家的,这么挤,得有多少姑娘占我便宜?”   訾落送了他一记白眼,车来了两个人才跳上去,这辆车比刚才那辆好多了,虽然没位置坐,但也不至于挤成肉饼。   江遇神经大条,压根没发现有女生一直在盯着他看。訾落站稳了后从窗户看向孟醇心,发现孟醇心的目光一直在跟随江遇。   车开远了,孟醇心这才拉着同伴离开依旧拥挤的车站。   大概是冤家路窄,偶尔坐一次公交还碰到了郭帅帅几个人。江遇上个学期被学校记过就是因为跟他们打架,那次闹得挺大的,朱主任把他家长都叫来了,但江遇成绩挺好,所以老师也没有把话说太重,可不妨碍江遇回去还是挨了一顿打。   从那之后他老实了很多,因为记了一次大过。   郭帅帅虽然是一中的学生,穿着一中的校服,但看着还是不像本校生。一出校门嘴里经常叼着烟,仿佛觉得自己这种吊炸天的模样非常帅,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哟,这谁。”车里不让吸烟,司机刚给他说过。郭帅帅把烟夹在耳朵上,看着江遇说,“这么巧啊,今儿没骑你那小破车?”   江遇没理他,訾落也仿佛没听见,自动忽视。   郭帅帅笑道:“我看你最近老实的很,学乖了?忙着谈恋爱?不像你啊。”   “……”   “郭帅,他不理你。”有人笑着说。   郭帅帅笑了几声,抬起腿踢踢江遇的鞋,还没刚踢两下小腿就被人猛地踹了一脚,疼得他倒吸一口气,发现是訾落。   “你——”   “闭嘴。”訾落说,“他被记过了一次我可没有,你要是再被记过会怎么样?”   郭帅帅一时间卡壳,闹大了再被记过一次搞不准会被开除,一中严格的简直有点变态。   江遇看看郭帅帅的腿,又看了一眼訾落狂到目中无人的态度,忍不住笑起来,心想这种时候訾落就不会收敛自己的脾气,江遇觉得訾落如果打起架来会比他还厉害。   郭帅帅白白被挨了一脚,气得要往外冒脏话,江遇脸轻飘飘地说了句:“叫你闭嘴没听见?耳朵割了喂狗吧。”   “你他妈——”   “骂谁的?”訾落又踢了郭帅帅一脚,同样冷着脸道,“再骂一句试试。”   郭帅帅跟江遇打过一次架,但他没有江遇高,压根打不过,最后一起被记过写检讨。他这人就是看不惯江遇那么痞那么受女生欢迎,所以单方面把江遇认定成自己的死对头,但是訾落不同。   訾落身上的狂是显而易见的,平时见他淡定地像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管,漫不经心,又狂又傲,一冷着脸却像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跟你打一架的样子,关键他比江遇还高一点,郭帅帅打心眼儿里有点怵他。   但是这样太没面子了,郭帅帅说:“关你——”   “别跟我说话。”訾落把视线投向窗外,“没进年级前三的人不配跟我讲话。”   “……”听听,瞧瞧!   江遇没忍住又笑了几声,郭帅帅指着他:“他就不是年级前三,那你也别跟他讲话啊!”   訾落说:“他例外。”   郭帅帅气得心梗,先下了车。   江遇越想越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去看訾落:“你那句话可是把全高二的人得罪完了。”   “别当真。”   “那我例外也是假的了?”   车里人少了很多,下一站就到了,有空位置两个人也没坐。訾落听完后没有立刻回答,车停下来等红灯,江遇看他沉默,猜测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不会吧,这句话并不露骨吧?   “你例外。”訾落的声音响起来,“在我这里你一直例外。”   ……等等!   露骨的是这句才对吧?!   江遇控制不住他自己,转头去看訾落,对方留给他一个帅到爆的侧脸,脸上表情依旧那么淡然,江遇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摸摸鼻头不死心又转过头去看,没发现訾落的嘴角稍稍抽搐了一下。   可他自己又怂,追问了怕自己自作多情,可不问吧……算了,不问了吧,也许訾落就是以朋友身份说出的这句话,他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把訾落也想成是同性恋吧?   因为不是休息日,超市里的人并没有那么多。这个超市是整个漳城最大也是客源最多的,在商场的二楼和三楼。其实早些年人比现在多,大部分人都觉得商场和超市一起逛了很方便,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商场倒闭,只留下一楼一些商铺和这个超市支撑。   江遇还蛮喜欢逛这个超市的,因为大且货物齐全。虽然总被人说这里的东西贵,特别是水果,那次他挑了几个芒果,一称二十多块钱,都能吃两顿土豆粉再加几道小菜了,江遇没舍得买,考虑再三还是放在了一堆芒果上推着车子走了。   没打算买什么东西,他俩都没推车子,三楼很多东西在做促销,营业员在给顾客介绍洗发水活动,江遇径直走向了零食区。   “要不要买点吃的?”   訾落目光掠过展架上的巧克力和瓶装的梅子,说:“没什么想吃的。”   江遇拿了一盒果冻放在手里捏了捏,点头道:“是啊,小时候最喜欢来超市了,看什么都想吃。长大后逛超市好几次都是空着手出去的。”   “现在也不大。”訾落往前走,“还没成年呢。”   “快了啊。”江遇把果冻放回原处跟上他,“我们生日不就是一月份吗?到时候我们就十八岁了,成年了诶。”   江遇觉得他和訾落或许注定有很大的缘分,住在隔壁不说,从出生就认识,关键是他们俩出生日期只差了一天。一个在一月十三,一个在一月十四,他比訾落大了一天。   他这人挺幼稚的,之前会故意在訾落面前说“我比你大一天,喊哥”,訾落每次都不理他,江遇想听那声哥想听很多年了,但不管用什么办法每次都没得逞。   江遇怀里抱了袋牛肉粒,和訾落走到了进口零食区。   他找到了那盒糖,拿在手里发现盒子上的图案和訾落给他的那盒不一样,再仔细翻翻,这款糖居然有四五种不同口味。   再一看价格,江遇顿时想到了那次被他残忍抛弃的芒果。   这么贵——一盒小小的糖要20.5?!   訾落站在他身边也伸手拿了一盒,见他没动静,问道:“怎么了?你看喜欢吃什么样的,其实味道都差不多。”   “嗯……”江遇心一横,心想贵什么呀,不贵,一盒糖能吃好久呢。他找到了訾落给他的那一款:“就这个吧。”   訾落说:“不想试下别的吗?这个也行。”   “不了吧,就这个。”他就要买訾落给他的那一款,江遇说,“梨口味的很好吃。”   訾落点头,随他去了。拿了袋饼干一起下到了二楼,江遇看了一眼水箱里的大闸蟹,再看了眼价格,258一只。   江遇瞬间觉得他并不富有,甚至还有点穷。徐美音给他的零花钱其实不少,但是也不是特别多,他平时没什么要买的,但等他有钱了他一定要来买一只大闸蟹,回家和訾落一起吃。   他还要把这个牌子的糖每个口味都买一盒,和訾落吃到牙疼。   “辣条!”江遇跟看见什么稀奇东西似的,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跟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样啊,来点?”   訾落摆摆手拒绝,他小时候就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但是江遇挺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的,他还小的时候百花胡同的王家便利店就有卖的,那时候应该是一毛钱一片,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吃得哈喇子直流,有次吃得刺激到胃半夜一直吐,徐美音气得骂了他一顿。   现在他不怎么吃了,偶尔吃一次也吃不了多少,江遇吃了一块过了瘾也没买,两个人去逛了牛奶区。   江遇指着冷柜:“这个,我就记得辞哥喜欢喝,每次家里都放了很多。”   是椰奶,叫‘一只椰子’,江遇和訾落每回去慕德祥家里都能看见到处都是这样的小瓶子,书辞在家里每次都把椰奶往他俩怀里塞。   拿了两瓶放在手里,没买其他的,各自付了钱后下到一楼的肯德基,江遇进去买了两个甜筒。   訾落接了过来,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去吃饭。”   “行。”江遇咬了一口冰淇凌,凉得他牙打颤,“我想吃烤肉了。”   “那还去那家自助?”   自助烤肉店在市区中心,离这里并不远,江遇往嘴里灌椰奶:“好,走吧。”   江遇这次没像以往那样坐在位置上像个大少爷似的等,而是放下书包和訾落一起去拿了牛肉和其他的海鲜,路过饮料区看见那山寨‘RIQ’还在那摆着,旁边就是啤酒。   “落落。”江遇问,“喝酒吗?”   訾落在他身边停了一下,说:“不喝,你也不准喝,回去还要看书。”   江遇跟在他身后,眼睛看向刚出锅的花甲:“我也不喝,不好喝。”   江遇这人学习挺聪明,但是生活上挺白痴的。比如他和訾落去吃火锅的时候只会一股脑地往辣锅里下菜,但是看不出来熟没熟。他每次都指着锅里问訾落这个熟了吗那个能吃了吗,等訾落说能吃了他才会夹回碗里。   吃烤肉也没好到哪去,他能帮忙烤一烤,但他真的看不出来烤肉熟没熟。   “能吃了。”訾落把生菜推到他面前,“熟了,吃吧,再烤就老了。”   江遇在碗里沾了点孜然和辣椒面,没敢沾太多,用生菜包好后头一抬,递给了訾落,说:“给。”   訾落朝他看过来,江遇一脸淡定地和他对视。   訾落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细长,瞳孔黝黑,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打下来的原因江遇觉得他的眼眸望过来的时候多了些深沉。江遇被他看得表情稍微有一点点僵,害怕被察觉到,只能低头去夹泡菜。   訾落的目光垂落在他手上,伸手接过来:“谢谢。”   饭后的两个人步行去了图书馆,馆里人挺多,安静地听不到很大的说话声。胡孝平给他们的书名已经牢记在心,江遇跟着訾落穿过一个又一个书架,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訾落手中已经在翻一本书了。   “什么?”江遇勾着脑袋看。   訾落把书合上,露出封面那长长的大字,伸手又拿了一本下来,说:“这两本对力学和电磁学讲解的很细致,还有例题的详细解析,拿回去看。”   江遇拿在手里翻了翻,手上一重,訾落又给他塞了一本。   “你先看,看得差不多了再给我。”   江遇:“哦。”   说是翘了晚自习,结果还是跑到图书馆看书来了,訾落总会用笔敲敲他的手背,江遇用了好一会儿才静下心来。   手机屏幕亮了,几个人的群里发来了消息,江遇看见仲天艾特他:@江遇白子童来班里找你没找到。   江遇:找我干嘛?   猴不易:你俩过分了啊,晚自习不来都不叫我   天天天天天:不知道啊!   江遇:有正事   猴不易:什么正事值得你俩请假?   江遇心想晚自习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以往都是自己做题复习,估计这两天的晚自习都用来讲题了吧,他都会,不听问题也不大。   江遇直接拍了张眼前的书本发群里——   猴不易:告辞   天天天天天:牛逼   周烁烁会闪烁:这等于换个地方上晚自习   江遇看他们东扯西扯了一阵,放下手机从包里拿出那盒糖,拿在手里晃了晃,打开后放在訾落面前:“给。”   訾落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看着盒子里五颜六色的糖,最后轻轻捏了一颗白色的。   江遇笑起来:“梨味道的很好吃,不过这樱桃味道的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点评的还挺认真,訾落用笔头戳戳脸,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江遇本来就带着点小心思,被訾落的目光这么一盯脸上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只能低头也找了颗梨味道的糖塞嘴里,拿着笔装模作样地苦读。   訾落嘴角上扬,那笑意越来越浓,在心里说了声,幼稚鬼。 第21章   摸底考结束后高二各个班级老师并没有跟得太紧,怕他们吃不消,连作业都少布置了很多。但A班学生都明白暴风雨一直都没停下,因为过段时间就是期中考,这几天只是暂时喘口气。   物理竞赛也越来越近,这一阵子江遇和訾落很少再出去玩,要么待在物理实验室要么泡在图书馆,要么就是两个人一起坐书桌前刷题,草稿纸几乎摆满了书桌。   此时的江遇下巴正搁在书桌上,闭着眼睛又睁开,做梦一样喃喃道:“……想念假期。”   訾落房间被收拾的很干净,空气中泛着香甜的气息,他拿着笔的手没停:“别想了,假期之前还有期末考。”   “哎——”江遇坐直了身子,把手重重地往习题本上一拍,转头去看他,“歇一会吧,落落,弹首曲子听。”   虽说假期已经过去了,但徐美音有时候在店里中午并不会回家,江德志时回时不回,而且不会主动告知江遇一声。谢小安和訾成民今天也没回来,江遇就和訾落去吃了土豆粉,中午连觉都没睡,写作业刷题刷到现在。   外面阳光正好,天气没那么冷,訾落刚好算完了一道题,没应声,把江遇的本子拿过来看了几眼,没什么错的。   确实疲乏,訾落也没再写,走到钢琴前坐下,江遇没动,只是转了个身。   百花胡同到处都很安静,尤其在下午和夜晚,偶尔传来几嗓子狗叫,过后静得连人声都听不见。   沉沉的钢琴声响起来,江遇听了一会儿,听出这首曲子是他小时候就听过的,后来訾落时不时会弹给他听,訾落说是瞎弹,但他特别喜欢。   慵懒的午后配上慢且柔美的钢琴曲,好像能把心里的杂念都散了去,江遇手支撑着脑袋,已经记住了旋律,心里跟着訾落轻哼,但到后面他就不会了。   以往訾落弹这首曲子的时候弹了大概一分多钟的时间,这次时间挺长的,江遇不知道有几分钟,但能听得出来这首曲子已经逐渐完整。他忍不住开口问:“你自己作的曲?”   最后一个音结束,訾落点头:“嗯,凑合听吧。”   “怎么能凑合听啊。”江遇说,“太好听了,起名了吗?”   訾落沉默两秒:“没。”   “你俩挺有闲情雅致啊——”   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江遇和訾落同时转头去看,发现侯意和仲天还有周烁烁都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侯意继续说道:“消息不回躲屋里弹琴?!”   江遇看着他们微微一愣:“什么消息?”   “我们一点多就在群里发消息了,你俩没一个回的。”仲天进了房间,“打球去啊。”   江遇看着手机的群消息,果然有,而且还艾特了他和訾落。一点多他和訾落正在埋头刷题,估计都没注意到。   篮球场地一个被人占了,另一个空着,几个人打球打到黄昏落下,侯意晚上有演出,商量着要一起去时光里。   平时时光里生意很好,一到周末就几乎满座,他们去得突然没有好的位置,最后服务员收拾了一张稍微靠里的桌子,从这个方向也能看清舞台。   秋凝坐在长凳上抱着吉他,台下有小姑娘跟他说话,谈话期间往这边望了过来。   桌子上摆满了小食还上了十几瓶啤酒,江遇没喝,往嘴里塞瓜子看演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也想学吉他。”   訾落说:“以前不是教过你吗?你没学会。”   江遇啧了一声,回想起当时訾落教他弹吉他的画面,他心思根本无法集中,心想能学会就怪了。   “我认真学肯定能学会。”   “学会了钓妹啊。”周烁烁手里握着啤酒,对他说,“到时候小姑娘在台下为你神魂颠倒。”   江遇说:“钓什么妹,谁说学吉他是为了女生啊。”   他说完就不搭理周烁烁了,台上秋凝在唱歌,周围挺吵的。江遇凑近了訾落,盯着他的领口:“我要是学会了咱们以后还能再一起上台。”   江遇说这话的时候怕訾落听不见,可又怕被对面的周烁烁和仲天听见,不能完全压低声音,所以到訾落耳朵里就有点沙哑且低沉,似乎带了点别的什么意思,惹得他没忍住回头对视。   江遇一下被这么近的距离定在那里,头微微抬起盯着訾落,连身子都忘了靠后。   “怎么了?”最后还是他没憋住,江遇说,“我们上大学可以一起上台啊,你弹钢琴我弹吉他。就弹你自己做的那首曲子,怎么样?”   訾落的目光就像磁铁,看久了好像会把他吸进去。   “好。”訾落笑了一下,眸光亮着,“一定要认真学。”   江遇肯定道:“放心,以后有空我就练练。”   在时光里待了大概两三个小时,徐美音打电话过来催了,周围太吵,江遇没法儿接,只回了条信息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徐美音去找了谢小安,江遇刚回完谢小安的电话也打过来,江遇听见訾落说了“马上”,他们家里管得都挺严,对面仲天和周烁烁吃饱喝足看了眼时间确实也该回家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秋凝几个人把他们送到门外,沈子路上厕所去了没来得及,秋凝说:“改天一起吃饭。”   訾落点了下头,告别后和江遇走向另一条街。   两个人晚上滴酒未沾,也没吃什么主食,肚子都空。江遇看着地上被拉得很长的影子,跨了一大步去踩。   他踩的是訾落的影子,訾落往前走了他就再往前跨,跨了好几步自己没忍住摸摸鼻头乐了。訾落本来想着随他去玩,结果不知道被传染了还是怎么着,一脚踩在了江遇的影子上。   江遇忙不迭地跳开,装模作样喊了句:“疼!”   訾落笑了几声,说:“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啊,努努力能拿奥斯卡吧。”   “啧。”江遇笑道,“真的吗?”   “真你个头。”   江遇往前走了几步,没玩够,一跳一跳往前踩住訾落的影子:“还小的时候我比你矮一个头呢,那时候以为我长不高了,吓得半死。”   “嗯,我还记得你因为这个见到我就瞪我的样子。”訾落看着前方说。   江遇“啊”了一声,想到了那个画面又忍不住笑起来:“我怎么那么幼稚啊!”   訾落看了他一眼,想说你现在也挺幼稚。   “不过我现在知足了,就比你矮了那么一点点点。”江遇还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侯意都问我吃了什么突然长那么高,给他气坏了。”   少年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朝气蓬勃。訾落垂着目光看着江遇玩得乐此不疲,想起来小时候的江遇挺自闭的,最开始的时候挺闷,后来才变得活泼起来,抱着球在他身后跑。   訾落说:“别踩了,我也挺疼的。”   江遇脚步一停,长腿跨在訾落身前看着他:“哪里疼,看不出来啊,你像我那样演一下。”   僵持了大概十来秒,訾落看了一眼江遇踩在他影子上的位置,非常配合的捂住心口啊了一声。   “噗——”江遇笑得非常大声,“落落,你要是出道当演员会被骂死!”   訾落抬起脚要踢他,江遇笑得时候就已经拉开了距离,此刻一溜烟儿跑前面去了。訾落跟在后面追,追到的时候不轻不重踢了他一下,脚步重重有力地踩在江遇的影子上。   江遇不甘示弱,跨了好大一步要踩回来,就这么互相幼稚闹着,江遇嘴里还大喊:“你再踢我我就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訾落说,“打架吗?”   “我才不跟你打。”江遇心想我哪里舍得对你动手,刚想完脚步一滑,“我操——”   不知道是谁先站不稳的,江遇只知道他失去重心的时候拉住了訾落的胳膊,眼前一黑似乎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中,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訾落牢牢抓住了。   訾落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一只手在混乱中停在了他的腰间,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完全像半拥抱。   但这种情况下谁都没有先放开手,就这么站在路灯下傻乎乎地对视。两个人之间离得太近,江遇看着訾落的唇微微张开,再往上移,就是黑得像墨一样的瞳孔。   訾落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真完蛋。   可他为什么不放开?   没反应过来?不应该吧,都过去了多少秒了啊?   他的手还扶着我的腰?我操……真的还……   “那个……”   江遇刚开口訾落就把他松开了,目光移开了一下不知道往哪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他,表情跟平时没差:“能站稳了?”   “啊。”江遇愣道,“能。”   回家的车还剩最后一班,等了好久才过来。一直到上了车坐下后江遇都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开口,他的心跳到现在都没真正的缓下来,仿佛一直停在他撞进訾落怀里的那个瞬间。   訾落不喷香水,但他身上就是有股淡淡清香,闻着使人心情都变好,可现在闻起来就像催化剂似的,江遇根本静不下心来。   他坐在里面的位置,看见窗户倒映出訾落的侧脸,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遇闭了闭眼,心想也是,他喜欢訾落才会慌乱,但訾落只把他当最好的朋友,压根不会有其他感觉吧。   江遇一路上脸朝窗外,趁訾落不注意的时候在玻璃窗上偷看他的侧脸,始终闷不吭声,訾落意外地也没有讲话。   末班车的人很少,司机开车开得很快。江遇看不见訾落垂在腿边紧紧握着的拳头,也看不见他不自然抿起的嘴唇,更听不见訾落到现在依旧可以令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傻乎乎地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自己心里闷得像被人堵住了出口,他知道出口在什么位置,但他却够不到。   百花胡同一到晚上人就变少了许多,一直到拐进胡同里到自己家门口停下,他们俩都没真正意义上的说过几句话。   这种感觉很怪异,江遇怕訾落觉得别扭会介意,停在门前不肯走了。   訾落也没动,转过头看他:“你的作业还在我家,明天我给你带出来?”   “哦,行。”江遇应了声,心思却不在作业上面,呆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怕訾落等急,嘴巴一张吐出一句,“那明天见。”   訾落在银白的灯光下站着,目光没移开,看了他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江遇说了声晚安几乎仓皇而逃,生怕訾落沉沉的目光会看出他的不对劲,门从里面反锁直接冲回了屋,在床上呆坐了半个小时才去洗漱。   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声,江遇烦躁地抓抓头发,其实他从时光里出来本来想跟訾落去吃夜宵的,因为他们两个人晚上都没吃饭,可出了一个插曲把他的心思搞得乱了套,那一会儿饿都觉不出来了。   江遇去客厅觅食,指望江德志买点零食是不可能的,但是徐美音也不会买,只是时不时买些水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最后江遇洗了个苹果回屋里啃,边啃边收拾好书包,躺在床上继续啃。   “这苹果怎么越啃越饿……”江遇听着肚子叫,把没吃完的苹果放在了床头。   他伸手去拿手机看着和訾落聊天的置顶框,打开看见聊天记录停在上午訾落让他去他家里一起做作业,他最后发了个“OK”扬着大笑脸的表情包。   訾落晚上也没吃饭,他不饿吗?   江遇打开聊天框,输入道:你饿不饿啊……打完觉得不太妥全删掉,想了想再次输入道:出去吃夜宵吗?   不行,都到家了再出去,万一訾落洗漱好已经要睡了怎么办?   江遇把脑袋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恍惚间闻到訾落身上好闻的香气,他抬头一愣,又凑近鼻子闻闻,哪里像?!   谢小安听到訾落回来后说了句“把大门关好”就睡了,訾落在自己房间里站了一会儿,饿得有点难受,才后知后觉发现他晚上并没有吃饭。   他去客厅桌上看有没有剩下的菜随便吃了垫垫,动静很小怕吵醒了谢小安,但谢小安似乎没有剩下菜,訾落打开了冰箱,里面只有水果和牛奶。   訾落拿了一瓶牛奶回房间,伸手去拿手机,点开看着那大笑脸比了个“OK”手势的表情包,手指在屏幕前停了半天,缓缓打出: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訾落想起来一路上江遇很安静闷头往前走完全不像饿的模样,想了想觉得不妥还是删掉了。又打出一句:晚上没吃饭不饿吗?   也不行,江遇属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饿了就一定会说出来并且立马就会去填饱肚子的类型,可他一路上没提过这事,可能真的是不饿吧?   訾落放下了手机去充电,给自己灌了一瓶牛奶,而江遇生无可恋地抱起了那没啃完的苹果。 第22章   松懈没几天A班仿佛又进入了高考倒计时的状态,作业没完没了的写,题没完没了的刷,试卷没完没了的往手里发,与此同时进行的还有新的课程,有的学生压根跟不上,下了课跑去办公室问问题。   而江遇和訾落要参加物理竞赛,学的东西比其他人都要多一些,好在江遇被訾落带的从小到大习惯了这种学习进度,并没有觉得太累,反而答题答得得心应手。   摸底考成绩出来后有人欢喜有人忧,但是及格率还行,胡孝平也没有发火。值得高兴的是訾落这次排名是年级前二,而江遇自己则排在年级27。   江遇摸着自己的卷子嘀咕道:“没进前二十……”   “可以了,这只是摸底考,有进步。”訾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进步了十名。”   胡孝平对他们俩的成绩非常满意,訾落这一年多回回成绩没掉过年级前三,非常稳定。江遇这回考了个有史以来最高的名次,物理先不谈,这次数学试卷不知道谁出的题,胡孝平都觉得挺刁钻,全年级考满分的也就那么几个,江遇和訾落全都包括在内。   但有些人还是免不了被胡孝平一顿痛骂,周烁烁考得不好,他一直属于班级里中等偏下那种,胡孝平也懒得讲他。物理试卷发在手上,下课后几个人被告知叫家长。   訾落一直属于很有天赋的人,有天赋还非常努力,在学习上面稍微用点心排名就能冲上去,每次考试都能名列前茅,这一点江遇一直都知道。而他自己属于天赋不足但是努努力也不差的类型,当然现在他所拥有的成绩都要归于訾落一直在身后督促他的原因。   A班有个家长群,学生没一个在里面。胡孝平平时喜欢跟家长核对一些事情,就比如请假原因是否属实作业有没有完成,当然除了这个还有督促家长对孩子上点心,最重要的就是报成绩。   所有试卷发下来后不少人垂头丧气,估计在家里已经被教育过了一通。徐美音这几天终于没那么忙,买了很多菜拎回了家,但她不会做,只能交给江德志。   江德志厂里加了会班,回到家里接了个电话说晚上有批货会到让他去厂里看着卸货,徐美音买得菜挺多的,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一些江遇喜欢吃的排骨和肉,还挑了一些虾,挺丰盛,算是江家里不常见的一顿饭。   徐美音昨天就看到胡孝平在家长群里夸了江遇,今天才闲下来从旁边店里买了一套运动装作为奖励送给他。   “你们班主任在群里直夸你,说你这次进步特别大,好好保持啊。”徐美音把米饭放到他面前,眉眼都是愉悦,“期中考也不能大意,这是妈特意给你买的一身衣服,新款,你穿上绝对好看。”   江德志做好了菜拎着酒走过来:“真给爸长脸,出去说都倍有面,陈老黑家那儿子考得一塌糊涂,这下不在我面前翘尾巴了吧!”   江德志口中的“陈老黑家那儿子”指的就是陈轩,成绩一直不好。虽说陈老黑瞧不上江德志,但在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面前还是会把江遇和訾落比做为“别人家的孩子”一直念叨,江遇一直认为陈轩看他和訾落不顺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   江遇垂着脑袋挑鱼刺,江德志喝完了一杯酒又倒了一杯,徐美音提醒他:“晚上还要去厂里卸货,不要喝了!”   “这不高兴吗?”江德志说,“江遇一下进步那么大,多喝两杯怎么了?”   徐美音看看他,说:“高兴也不一定非要喝酒,有这功夫多跟江遇说说话。”   酒瓶被徐美音拿走了,江德志也没再倒酒,看向江遇一时不作声。   江遇始终闷着头吃饭,连话都没说几句。   他想,要江德志跟他说说话,其实不如让他喝酒。   江家相处模式挺奇怪的,徐美音还好,单指江德志和江遇来说就是典型的合不来。江遇平时看着在他们面前话少,疏离,主要还是因为他从五岁开始记得的有关于这个家的记忆并不美好。   江德志正常的时候非常正常,一旦碰了酒完全就像另外一个人,而他自知江遇跟他不亲近,真要他跟江遇说点什么,还真是闭上嘴巴找不到话题。   一块鱼肉吃完了,江遇看见一双筷子夹了排骨放在他碗里,他没抬头,听见江德志说:“多吃点,你小时候就爱吃排骨。”   “嗯。”江遇往嘴里塞了口米饭,“谢谢爸。”   江遇确实从小就喜欢吃排骨,两三岁的时候吃完了一块肉连骨头都没扔放嘴巴里嗦,吃饱了拿着骨头去喂狗,到门口被刚放学的江莱接回了家,当然他不记得这些,是訾落告诉他的。   江遇一直想知道关于江莱的事情,江德志一提到江莱整个人都变得低沉暴躁,徐美音更是从来都没有跟他提过,他不可能主动去问江德志和徐美音,有时候只能从訾落口中了解一些。   饭后江德志已经去了工厂,徐美音让江遇回屋里学习,自己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带着江莱的房间。   徐美音去院子里倒腾小花园了,江遇出了房门,走进了旁边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江莱桌上的合照和他桌上的不是同一张,但一样的是江莱都牵着他的手对着镜头笑得阳光,而那时小小的他一脸懵懂望着前方,紧紧攥着江莱的手。   “哥……”江遇小声地喃喃道。   江莱比江遇大了整整十岁,从照片里两个人的轮廓来看,其实他们两个长得并不像,估计是因为他还小,而江莱已经十几岁了所以还看不出来。   相比江家和谐的晚饭今天的訾家多了一些不同的声音,吃完饭后彼此都没回房间,桌子上摊着一张试卷,谢小安正在唠叨訾落:“你们吕老师今天在群里艾特我说了一大堆,你的作文怎么能被扣那么多分,有那么难写吗?”   訾落最不喜欢写作文,也不喜欢语文,从小就不喜欢,不是写不好,而是根本不上心,让他写作文还不如让他写一套数学试卷。   谢小安语气有点不太甘心:“你和年级第一的总分数就差了15分,你这道阅读理解如果没错,作文再写好一点的话年级第一就是你的,你自己想想亏不亏?”   訾落被念叨的头疼:“这只是摸底考。”   “那你说说之前语文作文你哪次扣分扣少了?”谢小安指指试卷,“只要不跑题不乱用成语写得具有感情色彩,有那么难?”   訾落说:“那您写一篇具有感情色彩的我看看。”   “你这孩子——”   “行了行了谢女士,”訾成民吃饱饭后手里握了个橘子,阻止她道,“咱们落落考得已经很好了,还进步了一名,多少人想考个年级第二,他能吗?”   年级第二已经非常优秀了,谢小安知道。可她就是不甘心訾落作文明明可以写好但是不用心,要不然就稳稳坐上了年级第一。   “以后会注意的。”訾落拿着试卷要回屋,“高考分一定比这多。”   秋天的天气格外善变,天气转阴温度下降,冷得让人校服里又加了件衣服,一到晚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江遇趴书桌上听着外面的雨声逐渐变大,没了看书的心思。   这一场雨一夜未停,一到雨天公交车简直人满为患,江遇没同意坐公交,还是坚持骑自行车,只不过他和訾落骑一辆就够了,他可以在后座给訾落打伞。   江遇是这么想的,但是訾落怕他身上被雨淋湿,从家里掏出两件雨衣,能裹住鞋跟的那种。   江遇不大乐意套在身上,长腿一跨坐在后座,两只眼睛盯着訾落的背,雨衣是和他同一颜色的浅黄,挺大的,江遇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把身上的雨衣脱掉,钻进訾落的雨衣里,谁都看不见他,只有訾落知道。   到门口的时候江遇穿着硕大的黄色雨衣没脱掉,下雨天朱主任还不忘在门口逮没带校牌和没穿校服的学生,旁边站着学生会小姑娘给他打伞,看见江遇和訾落的时候冲他们招招手。   “朱主任。”江遇喊了声。   因为高一打架那次朱主任对他印象颇深,点头道:“你俩穿校服了吗?”   江遇扒拉着雨衣露出校服:“穿了啊,校牌也带了,看。”   一旁的訾落也从雨衣里拉出校服,朱主任这才挥挥手让他们进去,江遇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还听见朱主任抓到一个没穿校服的高一新生。   天空阴沉,教室里一早就开了灯,门口窗户上摆满了雨伞,江遇把雨衣上的水抖了抖,接过訾落的,选了个好点的位置放上去。   张曼曼脖子上挂着小话筒,一进门就检查英语短文背诵,有的人被她点名背不出来,张曼曼也不生气,只是说了句:“把这段抄十遍,下午送到我办公室。”   A班管理的很严,经常出其不意,有些时候压根不会提前告知,随便哪科老师都有可能抱着试卷进来说这堂课考试。摸底考过后A班被分走了几个垫底的,同时别的班也有几个人凭成绩挤进了A班。   因为下雨,大课间做操取消,江遇转过身手肘放在訾落课桌上正在问题目,门口有人喊道:“江遇!有人找你!”   江遇回头,发现是周烁烁喊他:“谁?”   周烁烁往他这里走,说:“白子童。”   江遇把头转了回去,随意说道:“跟她讲我不在。”   “为什么啊?”周烁烁特别实诚,“你明明在班里为什么跟人家说不在,来找你几次了都没见到你。”   江遇没忍住回头打量他:“你操心的事挺多啊,她找没找到我你那么在意干什么?”   班里的人大部分都没出去,叽叽喳喳挺吵的。訾落听着俩人说话,把视线重新放在了那道大题上,在草稿纸上写出来却是乱七八糟。   周烁烁嘿嘿嘿笑了几声:“我是看人家一女生每次来找你你都不见,多委屈啊,女孩子委屈我最心软了。”   “那你出去哄哄。”江遇看着訾落在草稿纸上乱画,愣了几秒钟,“要不就过来讨论一下这道题怎么解。”   这还得了,周烁烁慌忙逃窜,出去给江遇带话。   整个高二年级众所周知的一点,就是A班不允许别的班学生进,有什么事叫出去在走廊上说都可以,就是不能进。不过这只限于老师在的情况下,A班学生都觉得没有必要,有别班的进来压根不在意。   但是白子童不敢,因为他被胡孝平逮到过一回,胡孝平喜欢告状,还害得她被班主任训了一顿,不然她早就见到江遇不知道多少回。   小姑娘气哼哼的走了,訾落从座位方向正好能看见,再去看面前的江遇,对方正在为这道题苦恼的一个劲地挠头。   訾落把本子一抽:“不算了。”   江遇正等着他套入公式算步骤,突然来这么一下简直猝不及防:“为什么啊???”   訾落说:“没为什么,算不出来。”   江遇瞪着他没说话。   这是新学的课程,上数学课的时候老师点了訾落上黑板答题,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答案已经在黑板上写了出来。江遇看得真真的,结果这人居然现在跟他说算不出来?   为什么突然反悔?真算不出来还是不想算?为什么不想算?   俩人对视了片刻,江遇心里敏感到问题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但是没一个想得出答案。訾落看出江遇有点不高兴,松了口道:“放学来我家吧,现在真的算不出来。”   他现在无法集中注意力在题目上,因为白子童的出现让他想到了之前学校里传江遇和某个女生在一起的事情,他没问,但是后来江遇自己跟他承认了。   承认的不止这一件,每回学校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訾落不想当真,可当事人总会在他面前亲口把这件事落实。訾落不知道江遇每一次都要在他面前说跟谁谁谈恋爱了是为什么,他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   江遇还有点不太高兴,上课铃打响,訾落盯着他的后脑勺,伸手拍了一下:“生气了?”   “别拍我脑袋,拍笨了你负责吗?”江遇回头又瞪了他一眼。   其实说不上生气,因为放学可以去訾落家里,但刚才訾落的神情里明显有点烦躁,他不知道这点烦躁从何而来。   老师抱着书进来了,訾落压低了声音:“放学给你买好吃的,幼稚鬼。”   江遇嘴巴一撇:“小气鬼,多稀罕。”   放学的时候雨停了,空气中泛着凉气,江遇一出教学楼被冷风刮得打了两个喷嚏。他自己好面子,嘴上说不愿意吃,但后座他还是要坐,一坐上去哪里就随訾落去了。   一中东门卖饭的很多,可是两个人都不想吃,去了南门对面炸了些鸡柳薯片,訾落一手拿着热狗棒一手拿着菠萝派递到江遇面前:“还说不说我是小气鬼?”   江遇把吃的接过来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小气鬼。”   话是这么说吃得却比谁都香,訾落没忍住笑了下,江遇一根热狗棒很快解决完,还是有点放不下问道:“你为什么那个时候算不出来,你在想什么?”   江遇不信他算不出来,他知道訾落那时候在想其他的事情。   所以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不愉快?   訾落看着江遇凑近的脸,想了想:“也没想什么,不重要吧。”   “能让你分神不给我讲题已经很重要了。”江遇没把身子靠回去,说话间还不忘往嘴里塞鸡柳,“跟我说说呗,因为什么?”   “因为你。”   “……”   江遇嘴里的肉都不嚼了,眼睛里的光映在了訾落的瞳孔中。   訾落舔了下嘴唇,面不改色地接着说道:“太笨了。”   “……” 第23章   江遇感冒的时候正好赶上期中考,徐美音给他拿了药送进去,把冒着热气的开水放在他面前,忍不住说:“这么高的个子抵抗力那么差,怎么又感冒了,平时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别穿那么少,这件卫衣回头加校服里面,感冒了再耽误考试……”   “妈——”江遇听不得她唠叨,手扶着碗,“耽误不了,没事。”   徐美音还想再说两句,被电话铃声堵住了嘴,江遇喝了几口白开,鼻子不通气,难受得脑袋往后仰,闭上眼睛休息。   他听见徐美音说:“对我是……什么派出所?他怎么了?哦行我这就去,麻烦您了警察同志。”   脚步声渐渐近了,徐美音敲了两下他的房门:“你在家待着别乱跑了,你爸喝多了我开车去接他。”   “嗯。”   今年的夏天长,几乎每天都非常热。到了秋天气温下降得厉害,江遇闭上眼睛恍惚以为十一月的天已经在过冬。   几个人的小群活跃了起来,侯意在群里问期中考范围,特意艾特了江遇和訾落,可惜訾落在用电脑找兼职,江遇睁着眼睛游神,俩人没一个理他。   周烁烁会闪烁:老胡昨天不是讲了吗?你上课都在干嘛?!一点都不认真   猴不易:说我对得起你?   猴不易:@江遇 @訾落大神,救救孩子   他艾特完了周烁烁也跟着艾特,因为他自己也没认真听。江遇总算伸出手去拿手机,懒得打字,对着眼前摊开的笔记本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猴不易:明后天考试方便传纸条吗[星星眼]   江遇:不   周烁烁:[心碎]   猴不易:你今天为什么那么惜字如金   江遇:感冒了   他发完后侯意和周烁烁连连发了好几条说他柔弱抵抗力差等等,江遇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訾落出来说话,把手机放桌上集中注意力开始做题。   但集中注意力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特别是心里一直在抱着期待的情况下,手机响一声江遇就去看一眼,结果都是一些软件通知。   江遇捏着笔,把手机里的软件除了几个常用聊天的,其他都设置成了不接收通知模式。   一个一个设置很麻烦,江遇身子往后瘫,手机上方突然出现一条信息,訾落发来的,三个字——   落:感冒了?   江遇直接点开,嘴角笑容快扯到耳根了,输入道:啊,难受死了……   他刚打完没按下发送,想了想訾落这么久才问他,他不能秒回,最起码过几分钟再回,于是把界面切出去继续设置。   訾落看着“对方正在输入”消失一会后江遇都没发来消息,直接按下了视频通话。   而江遇正在屏幕上狂点,凑巧按下了接听,这速度快得訾落都微微一愣:“把手机对准脸。”   “干嘛啊……”江遇懊恼自己为什么接这么快,还是非常听话的把脸露出来。   訾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气色不好,反而脸颊微红像刚熟的桃。   “吃饭了吗?”   “吃过了。”   “药吃没吃?”   “吃了。”   互相沉默了一阵,江遇看见訾落脸上映出电脑屏幕的光,而訾落看看他总会把视线投回电脑上,他忍不住问:“你在干嘛?”   訾落离电脑远了一点,站起身来:“找兼职。”   江遇有点意外:“你没钱花了???”   “不是。”訾落那边很安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兼职,平时不忙的时候可以去做。”   江遇着实佩服訾落,雷打不动的年级前三,有时候还要给他补习,现在都可以利用空闲时间去做兼职赚钱,学霸不愧是学霸。   訾落见他不说话,躺在床上问:“你晚上吃的什么?江叔叔做饭了吗?”   “没,我妈做的。”江遇盯着他的脸,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喝了粥,炒了两道小菜,挺好吃的。”   “嗯。”訾落点头,“明天考试还会降温,一定要多穿一点。”   江遇凑近屏幕:“我不会耽误考试的,放心吧!我这次的目标是前二十。”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徐美音和江德志才到家,江德志平时就不会控制自己的音量,一喝醉酒回到家声响大得在寂静的夜晚就像敲锣打鼓。   “跟你说了不要跟刘令法一起吃饭,你那么向着他你喝醉了他怎么直接把你扔派出所门口了?”徐美音把他扶进屋,蹭了一身的酒气,“这次吃饭又是你付的钱吧?”   江德志摆脱她的手:“别那么多话,给我倒点水!”   江遇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迷迷糊糊听见徐美音说:“你小点声!江遇睡了明天还要考试……”   感冒了睡眠沉,江遇没过一会就睡死了。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江遇把卫衣穿在了校服里面,訾落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还伸手摸摸他的裤子,江遇吓得腿都绷直了。   訾落抬头看看他:“就穿一条裤子?”   “……”江遇说,“这什么天啊,你不会想让我穿秋裤吧?”   訾落说:“你这身子骨不穿厚点不行吧。”   江遇无语片刻,强行为自己找回面子:“我这是意外!”   訾落没跟他争,不愿意让他骑自行车:“送回去,这几天我带你。”   巴不得呢,江遇摸摸鼻头把自行车推回了仓库,一屁股坐在訾落的后座上。   他们两个人个子都高腿都长,江遇在后座坐得其实挺累的,趁訾落停下来后长腿一伸活动几下,还差点被路过的电动车轧到脚。   訾落骑车骑得很稳,不像他骑车像飞一样再突然急刹,江遇盯着他洁白的校服,红绿灯过后没忍住伸出手抓住了訾落的衣摆。   本来就稳的车速似乎慢了一点,江遇抬头去看,感受到令人睁不开眼睛的晨光,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訾落的身影上,好像低了一下头。   訾落看了一眼江遇洁白的手指停在他腰间,骑车过程中他的手总会碰到他的腰,哪怕隔了厚厚的衣服,这点触碰在訾落心里就像发生海啸。   拐弯的时候江遇的手又碰了一下他的腰,訾落被他弄得心里痒痒,终于忍不住伸手拍拍:“你松一点。”   江遇带着重重地鼻音哦了一声,手松了一下又抓紧了。   最后一个红灯,訾落停下,手往后抓住了江遇的手指想要掰开,此时的江遇像极了小孩有人要抢他的糖一样死活不肯放手,訾落指腹挨着他的手指不动了,无奈道:“江遇——”   “怎么了?我坐不稳啊。”   “我知道。”訾落手指点了点他的,“你松一点,别抓那么紧。”   江遇盯着他的手指看,手微微动了几下从訾落手上撩过,极度不情愿地松开了一些。   那触感轻的像羽毛,却让人止不住的痒到心慌。   上午最后一门考的英语,江遇拿到试卷率先把作文写完了,广播里响起来听力题的时候他几乎半张试卷都快答完。没有早交卷,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后才满意,身子软绵绵往课桌上一趴,本来想休息一会儿结果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张曼曼把他拍醒,他才回过神来还在考场。   “怎么回事?”张曼曼压低了声音问,同时把他的试卷抽走。   江遇脑袋还懵,看见周烁烁趁张曼曼不注意转头疯狂抄答案,连自己的试卷看都没看一直在抄。张曼曼拿着他的试卷看了阵,本来看他这状态觉得答得肯定不如以往,结果看完了也没挑出什么毛病,看着他问道:“不舒服?还是昨天睡得晚?”   “……感冒了。”   张曼曼点头,试卷没还给他:“考得不错,早点回家好好休息,别耽误接下来的考试。”   江遇鼻子难受,揉了揉眼睛回头去看訾落,对方手中转着笔,试卷摊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完的。   江遇问:“走吗?”   訾落点头,两个人一起走出教室。   晚自习没取消,胡孝平从张曼曼那里知道情况后特意让江遇待在家里休息没让他来,同时叮嘱明天数学考试不能大意,江遇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的发慌,掏出手机开始骚扰訾落。   柴犬的表情包他一连发了十几个,最后一个是瘫在地上鼻子起泡泡。訾落正在给别人讲题,见胡孝平没注意他才回了消息。   落:感冒有没有好点   遇见:应该有吧   落:好,那把这几道题做一下,明天会考到这几个题型   遇见:……   遇见:那我做完等你回来   落:好   他和訾落都属于刷题答卷速度都很快的人,别人试卷可能才写了一半他们俩已经在做最后的大题了。这几道题有点难,江遇不想做那么快,做了几道扔那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戴上耳机,看仲天给他们录的国庆晚会。   这个视频不过短短五分钟,他已经数不清看了到底多少遍,连一些细节都记的清楚,下一幕应该是訾落转过头去看他,江遇每次看到这里心跳都控制不住跳得猛烈。   其实他很喜欢这首歌,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喜欢。   自从国庆晚会和訾落一起合唱后,他就更喜欢了。   晚上风凉,江遇套了个外套去百花街等人,这附近的人他几乎都认得,有老人路过时看见了他会笑着问:“吃饭了吗?”   江遇笑眯眯地答:“吃过啦。”   有人问:“这么冷的天在这坐着干什么呢?”   江遇答:“等訾落放学啊。”   在树下吹了十几分钟的凉风,江遇再一次勾脑袋的时候看见了一道身影骑着自行车距离他越来越近,他玩心大起,猫着身子悄悄躲在了树后。   平时訾落骑车很稳也不快,今天这车速比之前快多了,江遇倒没注意这些小细节,眼见着人仅仅几米远,冲出去胳膊一伸,大叫了一声:“落落!!!”   訾落怕江遇在家等得急,到了街上车速都未减,被突然其来的一道身影加这一嗓子搞得措手不及,捏下刹车都迟了。江遇在前面没跑开,推着他的车子嚷嚷道:“啊啊啊!停,轧着脚了——”   “疼吗?”訾落车都不要了,蹲在江遇面前盯着他的脚,“让我看看。”   江遇抬头噗嗤一笑:“骗你的,我没事。”   訾落一愣,这才回过神他被江遇耍了两次:“幼不幼稚啊?”   江遇笑道:“幼稚啊。”   “你在这干嘛?”   “等你回家。”   这话一出双方都沉默了一阵,气氛一下就变得诡异。   訾落双眼眯了一下盯着江遇的眼睛看,每次都想找出什么来,可当捕捉到那闪躲的目光总觉得是他自己看错,不肯往那个方面想。   江遇站起身来:“我题做完了,走吧,回你家。”   “感冒还没好就在家等着,别再严重了。”訾落坐上了自行车,“上来。”   江遇没上去:“你先骑,我跳上去。”   訾落用脚踢踢他的小腿:“您不把我自行车摧残到散架不甘心是吧?这位幼儿园巨婴?”   “哎呀不会,你快骑!”   訾落拗不过他,蹬着自行车往前,速度很慢很慢,时刻提防着江遇跳上来。他看着前方路灯的光,突然感觉到衣摆被人抓住,随后后座有了重量。   江遇没跳,就是跑了几步轻轻坐了上去,手抓住了訾落的衣服不肯松开。   “骑快点。”   訾落说:“后面带了头猪,骑不快。”   “啧。”江遇捏了一下訾落腰间的软肉,“你才是猪。”   他话还没说完被急刹搞得整个人撞到了訾落的后背,手下意识结结实实放在訾落的腰间,江遇摸了下额前的刘海,疑惑地抬头:“怎么了啊???”   他问这话的时候没意识到他两只手又搂住了訾落的腰侧,倒是訾落借着路灯银白的光转头去打量他,互相看了一阵江遇还属于懵圈状态,手一动恢复神智,慌忙把双手放下来。   江遇不知道訾落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停下来不说话,怕他介意排斥,解释道:“那个,你刚刚刹车太突然,我不扶着你我就掉下去了……”   他垂下了头,訾落盯着他长长的睫毛看了几秒:“嗯,那扶着吧。”   眼见着快拐进胡同里了,江遇大脑还在飞速运转。訾落什么意思?不介意?不排斥?甚至他还能再扶着他的腰?   不过他老实了,这会儿没扶,手抓着后座整个人崩得紧紧的,突然訾落加快了速度,江遇差点往后仰,抓住了訾落的衣服贴到他背上才算虚惊一场。   他忍不住大吼:“落落!你报复我啊?!”   訾落笑起来,右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就当是吧,所以抓紧了。”   微波炉里的饭还热着,谢小安端出来放桌上,訾成民进屋里切了盘水果。訾落此时胃口不大,只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吃了几口菜,江遇坐在他旁边吃奶提。   谢小安跟江遇说话期间听得出他感冒,关心了他几句撑不住困意才去屋里睡了,訾成民回屋前对俩人说别忘了关灯。   回到房间的时候江遇整个人瘫在訾落床上,懒得不愿意起来,作业本都是扔过去的。   訾落捡起来放书桌上,出去洗漱好后才拿起来检查,一道题没错。他回头看江遇在床上打滚,感觉这人虽然感冒了但是状态倒是和平时没差,便也不担心明天的考试。   “都对吗?”江遇在他床上躺舒服了,声音带了点慵懒。   訾落说:“嗯,有进步。”   江遇臭屁道:“那当然,我是谁,管他什么感冒发烧统统打不倒我。”   晚自习一整节课都在复习,訾落此刻也不想去翻书了。他跟着坐在床上,看见旁边的江遇一骨碌坐起身来。   訾落去看他,江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   “怎么了?困了?”   “没。”江遇咳嗽了两声,愣了下,“我不能离你这么近,万一被我传染感冒了。”   訾落笑起来:“应该不会。”   江遇紧紧盯住他:“真的吗?”   訾落挑了下眉,几乎能猜到江遇下一步的动作。   果不其然,他看见江遇像条毛毛虫似的往他身边凑了凑,笑得还像个大傻子:“那你多跟我说会话。”   訾落压不住嘴边的笑,歪着头看他:“小江遇——你怎么那么坏啊。”   “!”江遇眼睛瞪大了,“你喊我什么!我比你大一天呢,怎么能这样没大没小?!”   “也就大一天而已。”   “大一天我也比你大!”   訾落脱口而出:“你估计也就年纪比我大。”   “……”   死一般的寂静。   在江遇动手之前訾落慌忙逃开:“我错了错了,饶我一命,江遇——生病了打人怎么还那么疼……”   江遇被他那一句话打击得不轻,脸颊都红了,拳头止不住在訾落身上招呼:“喊哥我就放过你。”   此话一出两只手腕被人牢牢抓住,訾落的身子逼迫下来,两个人跌回大床,江遇喘着气看着上方的訾落,眼睛里像有星光。   訾落狭长的双眼带着笑,缓缓道:“想得美。” 第24章   头一天晚上嬉闹太久,说自己应该不会感冒的訾某人第二天就华丽丽地感冒了。   江遇听得出訾落的鼻音和他一样重,跟在他身后蔫蔫地:“落落……你真感冒了啊?”   訾落感冒并没有江遇严重,他早上吃了药,没放在心上:“我没事。”   江遇嘀咕道:“那你抵抗力也不是太好。”   “是。”訾落拍拍后座,“上来。”   下午考试只有一门,江遇和訾落提前交了卷在操场上等侯意和仲天还有周烁烁。周围人都是提前交了卷没离开的,远远望去郭帅帅那欠揍模样格外显眼。   好在今天阳光灿烂,照在人脸上都暖融融,江遇睁闭着眼睛晒太阳,听见一道女声喊他:“江遇!”   这声音挺熟悉,江遇睁开眼睛看见白子童朝他跑过来,转头看了一眼站着的訾落,牙根隐隐做痛。   白子童依旧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化了淡妆,跑到他跟前:“我昨晚跟你发消息呢,怎么没回?”   江遇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复习呢,没注意。”   “你跟孟醇心什么关系啊?”   江遇一愣:“谁?”   “孟醇心!”白子童脸色不太好看,“高一3班那个。”   这名字实在耳熟,江遇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訾落,又在大脑里使劲回想,想起来这名字是他曾经说过的高一3班班花。   每次想到这江遇就很懊恼为什么他要为了试探訾落的反应而口出狂言,这下好,整个年级几乎传遍,不知道有多少人误以为他对孟醇心有意思。   “没任何关系,连话都没说过,根本不认识。”   白子童不太信:“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訾落还在身边,江遇不太想提这件事,“行了你的小姐妹还在那等着呢,去玩吧。”   白子童没走,说:“那天我看见她在你后面跟着你呢,你骑车走远了她又原路返回,你俩真不认识?”   江遇听得又是一愣,他哪里知道还有这件事:“真的不认识,也不想认识,不喜欢人家,别乱传了,对人家小姑娘也不好。”   侯意和仲天下了教学楼远远朝这里跑来,白子童知道插不上话了才离开。江遇问:“周烁烁呢?”   侯意说:“等会他,还没抄完。”   仲天吼道:“对答案对答案!!!”   “对什么答案啊,错都错了。”侯意打击他,“等下出去玩啊,晚上晚自习也取消了,咱们在外面吃饭吧。”   打击没效果,仲天拉着訾落问答案去了,江遇看了一眼没说话,想了想:“要不算了吧,我和落落都感冒了,改天。”   侯意把他拉起来:“改什么天,改天哪有这么长的时间,又不让你俩喝酒。”   周烁烁终于在监考老师不注意的情况下艰难地抄完了几道填空题,加入了小部队,解脱似的:“我靠,终于结束了。”   人齐了他们才离开,此时下课铃正好打响,大批学生涌出教室,江遇没骑自行车,破天荒从东门出去一回,看见垮着一张脸的陈轩。   江遇以往看见这人不会主动打招呼,但看见陈轩脸色差成这样估计是没考好,这次主动上前问了句:“考得怎么样?年级前一百能进吧?”   别说年级前一百,就连前三百陈轩也从没进过,江遇哪里不知道。陈轩脸更黑了,回了四个大字:“关你屁事。”   訾落皱了下眉头看过去,江遇不气不恼:“是不关我事,我和訾落在你家可是“别人家的孩子”,你这次没考好回去估计又要听你爸唠叨。”   旁边还有人在,陈轩面子挂不住,气道:“你是不是找事啊?”   侯意往前走了几步:“想打架是吧?”   五个人里除了仲天和周烁烁,他们仨不是那种看起来不好惹,而是真的不好惹,这一点陈轩一直知道。他见过江遇打架的样子,先不说身高没江遇高,哪怕他真的有一米八几,他也知道他打不过。   陈轩心想这江遇真是记仇,他小时候不就说过几回他不是亲生的吗,他也是听她妈说的,也值得一直挤兑他到现在。   下午四点多为时尚早,侯意跟几个人商量了阵要去网吧打游戏,江遇兴致缺缺玩了几局都不在状态,好在队友给力带他成功上了波分。大概是因为感冒不太舒服,訾落气色看起来和他差不多,都没什么精神。   江遇把鼠标一撂:“不想玩了,你们去四排吧。”   訾落拆了包纸拿出一张递给他,也把游戏界面按了叉。侯意等俩人正玩得一头劲,大声吆喝着要三排。   网吧的人很多,有些人在看比赛,激动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江遇被吵得头疼,转头去看旁边坐着的人:“难不难受啊?”   从他这个角度看訾落整个人像是窝在了椅子里,江遇盯着他的侧脸看,眼睛一眨不眨。   訾落声音放得很轻:“还行。”   昨晚的江遇故意离訾落很近,他以为真的不会传染,结果第二天就把人家弄生病了,心里有点愧疚不再说话,学着訾落一起窝在椅子上,点开了音乐播放器去听歌。   江遇在烟雾缭绕周围一片吼叫声的氛围中昏昏欲睡,恍惚间觉得头皮一紧,似乎有人在拉他的头发,他没睁开眼睛伸手往上抓,边抓边不满道:“干嘛……”   没人理他,江遇抓住了那只为非作歹的手,觉得这手软得过分,眼睛一睁转过头就看见訾落站在他椅子后,而他们两个人的手还叠在一起。   江遇眨了下眼瞬间清醒,保持着这个动作和訾落对视了几秒钟。   訾落看着他:“走了,不饿啊?去吃点东西。”   “哦。”江遇呆愣的应了声,站起来后才把訾落的手松开,怕自己的发型被他弄乱,伸出手随意拨了一两下。   訾落把手插回校服兜里握住,侯意还在惋惜上一局败了,一个劲儿地责怪周烁烁大招放歪:“你那个大要是中了我们就一波了,一波!”   周烁烁搭上他的肩膀:“莫要计较,快乐游戏懂吗?”   侯意:“滚!”   没在外面耽搁太久,江遇和訾落吃完饭就坐公交回家了。两包纸用的干干净净,天一黑气温就下降,江遇拢了拢身上的校服外套:“我怎么吃了药还不见好?”   他说完没等訾落开口,扭头又说:“咱们俩都感冒了,这下不怕传染了吧,那我明天还去你家。”   “嗯。”没问他要做什么,訾落点头,“在物理竞赛前好起来就行了,到时候要去龙脊山大学城那里,应该要先过一夜。”   “过一夜”三个字就像一个手榴弹在江遇大脑里炸开,他懵了好几秒钟才张开嘴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啊,过一夜……”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没有空位了。訾落转头看看他,加了句:“高二四个人,两个人一间房。”   “……哦。”   江遇嘴上应着思绪早就飘远了,两个人一间房,那他到时候岂不是要和訾落开房了?!几张床啊?不会就一张吧,大不大啊,翻个身会碰到的那种吗?那洗澡怎么办,洗完出来穿什么啊?哦不对,到时候肯定要带衣服过去……那他要是忘了呢?裹件浴袍出来行不行?   浴袍诱惑!   ……我操,真刺激。   到家的时候徐美音和江德志都在,徐美音问了几句考得怎么样,江遇实话实说还不错,回屋里拿起桌上的糖往嘴里塞了一颗。江德志去厨房做饭,半小时后徐美音过来敲他的房门:“吃饭了江遇!”   躺着鼻子不透气,江遇趴在床上玩手机,回头说:“我不吃了,在外面吃过了。”   “你爸熬了汤还炒了俩菜,自家蒸的馒头,快出来吃一点。”   “不吃了,真不饿……”   话音未落,江遇听见碗重重搁桌上的声音,徐美音也估计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没再喊他,小声地说了句:“你能轻点吗,摔什么碗。”   “不吃就算了!不要叫他!”江德志拎着自己的小酒瓶,“谁让你给他那么多钱的,他有钱让他使劲花。”   徐美音最烦他说上头就上头的脾性:“我不给他钱谁给,你给?有时候我们俩都不在不给钱他吃什么,就这还发脾气,你更年期了吧……”   江遇听着外面两个人似乎又要吵起来,趴着去够床头的耳机,点开了摇滚音乐放到最大声,恍惚间都快把他震得耳鸣。   第二天的早读课下课几分钟后仲·八卦·天闷头往班级里跑,大吼道:“江遇!”   江遇被他一嗓子吓到:“干什么?!见鬼了?”   “不不不不不……”仲天一屁股坐到他前面的位置上,“白子童出事了!”   江遇无语道:“关我什么……”   仲天憋不住,不等他说完:“听说白子童昨天下午去找孟醇心的事,不知道说了什么孟醇心好像挨了几巴掌……”   “关我什么……”   “孟醇心心脏不好直接昏过去了,现在人在医院躺着呢!”   江遇没说完的“事”直接卡在喉咙里,转化为了一句:“我操?”   訾落听得皱起了眉头,问:“人怎么样?”   “不知道啊。”仲天两手一摊,“白子童和她几个小姐妹今天都没来上课,这下麻烦大了。”   饶是江遇再没心没肺也说不出“关我什么事”这种撇清关系的话了,白子童昨天来问他的时候他说的不是很清楚了?为什么还要去找孟醇心麻烦?虽然但是……这事还确实和他有关。   訾落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不是你的问题。”   仲天说:“白子童就那样嘛,喜欢欺负人,听说才扇了两巴掌人就晕过去了,白子童当时就吓懵了,她哪能知道孟醇心心脏不好啊。”   想想这件事的源头就是因为他当初说的那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一跟谁传八卦简直能穿遍全校,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人家,江遇想到这里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他下次再也不乱说话了。   放学的时候胡孝平把他叫进办公室简单问了两句,也知道这事和他没什么直接关系,怪也不到他头上,江遇倒是得知孟醇心是因为昨天下午考试结束后跟了他一路被白子童发现才遭了殃。   没说其他的,胡孝平让他好好准备竞赛。江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出办公室走到了訾落身边,长长地叹了一声:“谁来给我一巴掌——”   訾落手抬了起来:“我来吧。”   “你真忍心啊?!”江遇捂住脸的手又放下来,脸一抬,“算了,打吧,使点劲。让我记住这个疼以后再也不要乱说话。”   訾落看着他闭眼睛,手掌温热从他脸上轻柔划过,算是给了“一巴掌”。   “既然不喜欢别人那时候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江遇揉揉那半边脸,滚烫。跟着他一起下楼,对于这个问题半天也想不出好的回答,支支吾吾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他能怎么讲,说是为了看你的反应?   杀了他吧。   过了两天仲天又传来了情报,说孟醇心已经来上课了,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白子童她父亲给她办了退学手续,从此以后一中就没白子童这个人了。   江遇点点头:“人没事就好。”   侯意在一旁感叹道:“都说女人是祸水,我看男人也够呛。”   “滚滚滚。”江遇听得心烦,“你怎么还不走啊,晚上没演出啊。”   “没啊,这周是另外一个乐队。”侯意难得正常来上晚自习,只觉得无聊得发慌,“他们没什么看头,我们一不在店里人都少一半。”   高一目前是没晚自习的,但江遇还是心有余悸骑车的同时不断回头看,訾落忍不住踢踢他的车头,提醒道:“能不能看路,命不想要了?”   “没,我就是看看……”没有看见有人跟着,江遇放下一颗心。   想想胡孝平说的“那小姑娘跟了你一路”江遇就有点不太自在,心想他在前面走后面有人盯着你一直跟着,那感觉还挺吓人。 第25章   一中小到月考大到高考,不管什么考试成绩一出都会打印出来挂在学校通知栏上。此刻正围了一圈的人看成绩,江遇和訾落径直走到最前面,看见了年级第一的名字。   “厉害啊落落,你年级第一。”   以往的訾落成绩排名都在二三徘徊,这次得了个第一名还是头一回。訾落没说话,他清楚明白原因,因为他这次作文绞尽脑汁用心写的,写得他脑袋和心都快一起炸了。   江遇找了半天找不到他自己的名字,訾落帮他往前指了指:“不错啊小江遇,十七名。”   惊讶地连訾落喊得名字都没注意,江遇紧紧盯着排名,喃喃着:“我怎么就跟7杠上了,这是我的幸运数字吧?!”   “就当是吧。”訾落在他身边笑起来,“可能下次就是年级第七了。”   江遇在一旁加油打气:“我以后一定会进年级前十,我要离你……”   訾落听他停顿转头看过来。   “我肯定不辜负你对我的督促。”   回了教室,訾落说:“别辜负你自己就行。”   A班这次考得不错,总体来说及格率都提高了不少,胡孝平跟人说话都春风满面,几个垫底的被其他班级考得好的挤出了A班,其中还包括上次摸底考刚进来的两位。   訾落的物理数学和英语三门全满分,试卷被老师拿走讲题,他和同桌看一张,江遇时不时转过头来,訾落踹了一下他的板凳:“你老实一会。”   江遇回去就把自己的昵称改成了遇见7,被周烁烁吐槽了半天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江遇说:“你差点就不是A班的人了不指望你能懂。”   周烁烁在A班成绩不太好,但每回都不垫底,所以每次换班的事他总是恰到好处地逃过,这次他差一名就收拾收拾滚出A班了,他瞪大了眼感谢幸运女神,还是没逃开被胡孝平叫去办公室。   江遇和訾落从物理实验室出来后回家,今晚的饭菜很丰盛,徐美音特意去买的。吃完饭江遇回屋里看书,徐美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江遇把门开开。”   徐美音进来后塞给了江遇几百块钱,说是这次成绩进步的奖励。江遇想起江德志说的话不太想收,再一抬头就看见徐美音在看他桌上的合影,顿时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哥的成绩也很好,上初中那会次次年级第一。”徐美音从不在江遇面前提江莱,说了一句就不打算说了,“好了,看会书睡觉吧。”   江遇喊住她:“妈。”   “怎么了?”   “……我哥,”对这个称呼江遇还有点生疏,“他身体一直都不好吗?”   他们没提过,江遇没主动问过。江莱身体不好的原因也是和她有关,徐美音强颜欢笑:“是啊,怪我。”   江遇没说话,整个房间剩他一人。   周五的时候没有晚自习,但是轮到江遇打扫卫生,訾落帮着他一起扫地。胡孝平去开会之前去班里找到他们:“预赛在星期天,龙脊山太远了,而且要提前两个小时到,你们星期六下午就出发啊,酒店已经给你们订好了。”   “嗯。”訾落点头道,“知道了。”   地上掉了几个老师砸学生脑门的粉笔头,江遇扫了半天都没扫进去。物理竞赛要提前过去,也就是说他要和訾落开房——   学校真大方。   不是……他要和訾落开房。   脑袋冷不丁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江遇回过神,看见地上刚刚落下一小截粉笔头,而訾落正站在几步之遥看着他。   “想什么呢?那块地快被你扫秃了。”   江遇哪敢把想法告诉他,支支吾吾:“哦……我我是想到时候带什么衣服去。”   訾落帮他把这块地扫干净了,听见后说:“小江遇,这不是度假。”   “啊?”   “天这么冷,只住一晚,也不用带换洗衣服。”   “哦。”   訾落见他还在游神便帮他快速扫完了地,锁门的时候江遇在旁边等,訾落转头看见他额前还有一道粉笔印,是他刚刚砸的。   这人从刚才愣到了现在,不知道大脑里在想什么丰富精彩的画面,眉头时而皱起来时而又一副惶恐的表情,訾落没忍住笑起来,抬手摁在了江遇眉心:“傻的吧。”   江遇大脑里的画面下一步就开始打马赛克了,被这一下搞得措手不及,当场死机。他回过神的时候訾落已经下了楼,他大吼着掩饰不自在的情绪:“落落!你干嘛摁我脑袋!”   “回过神来了?”訾落擦了擦手指上的粉笔灰,“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啊!”江遇比他走得还快,“回家回家,星期天就预赛了。”   訾落说:“预赛很简单,满分200。”   江遇:“……”   到家的时候訾落把江遇拉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摆放整齐的书里抽出了一本扔给他:“真想看的话看这个吧,物理概念和原理讲得都很清楚。”   江遇随手翻了翻揣怀里,看见书架上还有很多物理竞赛的模拟试卷和题典,他们俩这阵子没少刷题,但江遇大部分的资料看得都是訾落的。他之前没注意到原来訾落的书籍有那么多,可见竞赛对訾落的重要性。   訾落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认真细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停下学习的脚步。不少人都说訾落天赋高,不用学也可以很聪明,但天赋高的人并不是就不用努力,訾落在埋头苦读刷题刷到半夜的时候,除了他几乎没人看见。   江遇回家抱着书本看,预赛的题对于他来说确实简单,随手翻翻放在桌子上,盯着窗外几乎光秃秃的树发呆。   等到星期六下午他们坐公交要去大学城的时候徐美音又往他兜里塞了两百块钱,理了理他的围巾:“晚上别出去,那荒郊野岭的不安全,早上冷一定要多穿点听见没?”   另一边的訾落同样被谢小安拉住,一个劲儿地往他包里塞她自己做的三明治,还扔了几瓶鲜奶进去,訾落感觉到肩膀越来越沉忍不住说道:“妈,太重了。”   谢小安说:“这么高的个子背点这怎么了,晚上饿了和江遇一起吃。”   徐美音和谢小安站在门口目送自家儿子走出巷口,江遇拐弯的时候还能听见她们的聊天声。訾落出来的时候还是把那几瓶奶拿出来只留了两瓶背包里,拿出来后扔给了江遇。   江遇看着手里没有任何标签的纯白瓶子,猜到这是老张家养得奶牛挤出来的奶,他小时候就喝过,江德志觉得太腥非常嫌弃。那时候徐美音知道他喜欢喝特意去老张家看着奶挤出来的,还挺贵,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涨价。   打算晚上喝,江遇塞回了自己的包里。   去往大学城的公交只有一辆,半小时一班,好在今天是星期六要回来的早回来了,站台压根没学生在等。江遇冷得直转圈圈,手捂了半天还是凉的。   “下午的天怎么那么冷啊。”江遇忍不住抱怨,“我感冒刚好别再给我冻病了。”   他们俩没穿校服,都各自套了个浅色羽绒服。訾落看他围了条围巾挺保暖,怎么这人还一个劲儿叫着冷。他问:“穿秋裤了吗?”   “……谁还穿秋裤啊现在。”   訾落伸手要去摸他的裤子,江遇慌忙往后退,訾落问:“你别告诉我你就穿一条裤子?”   江遇瞪大了眼:“这裤子挺厚的!”   訾落说:“你不冷谁冷,上身裹得倒严实。”   訾落羽绒服里穿了件毛衣,圆领的,白皙的脖子裸露在空气中,江遇看着就冷:“脖子不灌风吗?你不冷吗?”   訾落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垂在他眼前,江遇问道:“干嘛?”   “手伸出来。”   江遇手伸出来后还没动作,訾落就已经把他的手握住了。俩人同时一愣,江遇愣是因为訾落的手很热,訾落愣是因为江遇的手很冰,非常冰,像刚从冰块里出来的那种冰。   “你——”訾落没松开手,皱皱眉说,“趁现在车还没到,回去穿条秋裤。”   “开玩笑吧,离家里有段距离呢。”訾落的手确实太暖和,江遇手指头动了动,私心想多握一会儿,“我一到冬天手脚冰凉,穿再多都没用。”   这一点訾落确实知道,被他的反驳弄得也无话可说,两只手都握住了他的手搓了搓。他没抬头,江遇就大胆地一直盯着他看,耳垂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其他原因,心头也热,浑身上下细胞都沸腾了,霎时就不觉得冷。   ……訾落大概是个制暖机,小太阳。江遇心想。   女生之间有时候做这个动作都觉得过分亲密,他们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不会不知道。但彼此心里都存有小心思,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一个低头一个不抬头,就这么等到公交来。   上了车后寥寥几个人,訾落从包里掏出一双手套,很厚实还挺好看,往江遇怀里塞:“戴上。”   江遇现在不光手热,身上哪都热,脸滚烫,背脊都差点冒汗。他心跳快得像跑了四百米,接住手套硬着头皮戴上,不一会儿手心就出了汗。   他没话找话:“你手不冷吗?要不我们俩一人一只?”   訾落望着窗外:“你戴吧,我穿得比你多。”   江遇没说话,心想现在不冷了,热得都冒汗。   其实小时候訾落也这样帮江遇暖过手,那年的冬天很冷,积雪到他们小腿,江遇冻得手都出现了裂口,訾落拿药给他擦,擦的时候发现他的手凉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所以就边擦药边给他暖手。   还有一回他们俩人睡一张床,房间里明明开了空调,可訾落一翻身不小心碰到了江遇的脚,实在太凉,他吓得连忙问江遇有没有生病。   但是江遇就是这个体质,訾落下床灌了一个热水袋放到他脚边,过了一会儿用自己的脚再去探,发现不凉了这才满意。   这些事不止一次,越长大次数越少,刚才是这两年来头一回。   但就是因为之前次数太多,江遇怕訾落觉得长大后的他们再做这种亲密的举动还是很正常,所以他刚才想问出口的问题最后选择吞回了肚子里。   暗恋这个东西,只适合存放在心里。因为你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方是否喜欢你,对方是否介意。不能越界不敢试探,怕稍微控制不住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换来的可能是疏远而不是更加亲密。   况且,他喜欢的是一个男孩。一个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人,一个不小心弄丢了都会要他的命。 第26章   学校订了格林豪泰的酒店,因为这个酒店离大学城最近,江遇看见了不少和他们差不多模样的学生,估计这里的房间已经被参加竞赛的学生订满了。   訾落拿了房卡进了包间,江遇在他身后勾着脑袋看,看见了一张大床。   一张,大床。   一张!   訾落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空调,把包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手上拿着三明治想了一会儿,抬头问:“饿不饿?我刚才看前台有饮水机,我去接点水过来吧。”   没得到回应,江遇在发愣。   訾落过去踢了他一脚:“想什么呢?”   江遇把目光从床移到訾落脸上,懵懵懂懂的“嗯”了一声。   訾落被他逗笑,又说了一遍:“我出去接点热水,你在这等我。”   “好。”江遇心跳像打鼓,看见桌子上的水壶,回头喊住了訾落,“用这个烧水不就行了吗?”   訾落已经开了门要走出去:“那不一定干净,不要用。”   他走后江遇还检查了一遍水壶,半天也没看出到底哪里不干净。   外面天已经黑了,江遇喝下了一杯热茶吃了一个谢小安做的三明治,填饱肚子后又没事情做。屋里温度很暖和,他热得已经把外套脱掉了,甚至都想把毛衣脱掉只穿一件衬衫,可他到底没好意思。   訾落的毛衣是淡淡地浅蓝,他皮肤本来就白,这种颜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都清爽柔和,特别是屋里的灯暖黄,照得他更加温柔。   江遇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打开窗户能看到外面一整条马路,路灯是橙色的光,孤伶伶立在那,半天也没见一辆车经过。   再看向远方则是重重叠叠连绵不断的山峰,但晚上的天气多了些雾气,江遇看见的山更加朦胧,像披了一层薄纱。   空中的雾像是带了点雨,江遇的脸都浸了些湿气,微风再一吹窗帘都晃了几下,眼前多出一只胳膊,江遇眼睁睁看见窗户被拉上,耳边响起一道低沉几乎要钻进人耳膜的声音:“小心着凉。”   蓦然回过神,江遇回头,看见訾落站在他身后,很近很近的地方。   訾落没接住他投过来的目光,窗户关上后就拉开了距离:“去洗澡吗?”   “洗。”訾落身上清淡的香气传入鼻腔,江遇闭了闭眼睛。   訾落说:“我先洗吧。”   “好。”   訾落洗好的时候是半个小时后,江遇热得已经把毛衣脱了。进浴室的时候热气扑面而来,空中还蔓延着訾落身上的沐浴香。   洗完澡后实在不想再穿自己的那身衣服,总觉得繁琐。江遇浑身湿漉漉的,随便擦了擦,发现浴室里并没有浴袍。   头顶一片水雾,江遇把门开了一道缝隙,一眼就看见挂在衣柜里的浴袍。   可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怎么拿?   訾落的头发没吹,被空调的热风吹得已经半干。他坐在床沿听见了浴室的动静,头歪了歪就看见门缝里的江遇。   “……你在干嘛?”   江遇露出鼻子和眼睛,说:“……帮我拿下浴袍。”   洗澡洗闷了,江遇脸通红,出来的时候硬是要开窗户凉快一下,可惜没如愿,因为被訾落拦住了。   “你最好乖一点。”訾落把他拎回来,“穿成这样吹冷风,明天还想不想进考场?”   江遇喝了一大杯水:“那你把温度调低一点吧。”   訾落拿着遥控器按了几下,江遇这倒如愿。   这浴袍像是给女生穿的,短的过分了。江遇一坐下来就会露大半截腿,如果不注意坐姿恐怕还会走光,此时的他完全忘记了他和訾落小时候还一起洗过澡。   江遇抬头看看訾落,发现他根本没往这里看过。   就连訾落喊他过去做试卷的时候都是直接伸手说:“过来。”   于是江遇露着白嫩透红的脖颈就过去了。   訾落说:“把这些做了明天就没什么大问题,复赛的时候再给你一些题。”   江遇点头道:“好。”   他们俩刷题速度都很快,板凳只有一张,訾落是站着弯下腰来写的。江遇算完了一道题才发现这一点,让出半张椅子:“咱俩一人一半。”   訾落侧过脸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试卷:“你坐吧。”   “没事。”江遇表情掩饰的太好,就像平时那样平淡,实则浑身都僵,“咱们小时候也这么坐过,这题还这么多,你不能一直站着吧。”   等人真的坐下来的时候江遇屁股都绷紧了,小时候的两个人能坐一张椅子,长大后的两个人坐一张椅子实在是挤,胳膊时不时会碰到,连带着毛孔都变得酥麻,两个人刷题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彼此都心神不宁。   沐浴露用的同一款,凑在一起香气逼人。江遇觉得眼前的物理题像是天书,因为他看不懂了。   訾落手中的笔握住也不动了,江遇看了一阵,发现这道题过了几分钟訾落还没算完。   “怎么不做了?”为了不让气氛变得诡异江遇率先开口,“接着做呀。”   訾落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浴袍小,领口大,还是个V领,他一坐下来手往前伸浴袍两侧就会拱起,从訾落的方向正好能看见那白嫩的胸膛隐约埋在阴影里。   江遇被他这一眼直接看懵了,身体某处似乎发生了点反应,大脑一阵黑一阵白,江遇心想完蛋,赶紧把屁股往右移,生怕被发觉。   好在这个时候訾落撂了笔,转身去了卫生间。   江遇用手捂住自己的裤.裆,小声说了句:“冷静,莫燥。”   这张试卷全做完后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他们俩交换试卷检查,訾落没什么错的地方,倒是他粗心大意做错了一些不该错的题。   被子也只有一床,这一晚的江遇格外老实,翻身都少了。生怕一翻身碰到訾落的身体,万一他不喜欢这种触碰,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酒店的床太舒服,江遇睡得四仰八叉,闹铃响起来的时候他才翻了个身睁开眼,发现大床只剩下他一个人,要不然以他的睡姿估计訾落早就被他踢下了床。   门被打开,訾落手里拎了早餐,借用酒店的厨房把带来的鲜奶热了热,看见江遇已经醒了后径直走向桌子前:“去刷牙吧。”   “你起太早了吧……”江遇伸了个懒腰,发现浴袍挂在身上摇摇欲坠,他窝被子里重新系了带子,吃完饭后两个人背着包去了大学城。   出门的时候外面天还黑着,江遇裹紧了围巾,手上套着訾落给他的手套,靠近山的地方风大刺骨,一阵阵风吹过的时候江遇总忍不住缩缩脖子,再一转头看见訾落露在冷风中的脖颈,发现风迎面吹来的时候訾落的眉头会紧紧皱一下。   现在的时间还属于凌晨,气温像降到零下似的,江遇把围巾一圈圈摘下来,走快了几步在訾落面前停下,直接给他套了上去。   围巾被江遇戴得温热,訾落盯住他的面孔没反应过来:“你……”   “你戴上吧,真的太冷了,我们俩感冒都刚好。”江遇把手套摘下来一只不由分说地往他手上套,“我俩一人一只,还热乎呢。”   眼前的人微微弯腰给他戴手套,手套里确实暖和。訾落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自己能扛得住,但是江遇恐怕不行。   訾落抬起手要把围巾摘下来的时候江遇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干嘛啊,我亲手给你戴的,不准拿掉。”   “没事,我不冷。”訾落挣脱不了他的手,看着他说,“我再亲手给你戴回去。”   “不要。”江遇放开了他往前走,揪了揪自己的毛衣,“我毛衣高领的,不像你露个脖子灌风。”   说话间又是一阵风吹过,脸都快僵了。訾落知道江遇的脾气,坚持还回去他不但不会要,说不定还会给人弄生气。他低头理了几下围巾,脚步加快,一把把江遇搂进怀里。   江遇先是看见訾落的胳膊从他肩膀处伸过来,紧接着脖子被毛茸茸的东西围住,再一低头就发现长长地围巾此刻挂在他们俩的脖子上。   两个人围一条围巾,这种事情江遇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人家是情侣,他看见的时候还觉得腻歪的过分,直接换了台。   可是现在他和訾落围了一条围巾,两个人几乎头挨着头,訾落还搭着他的肩膀。   江遇吓到步伐都慢了,他不敢转过头去看。   “落落,你——”   “到了学校就拿掉。”风大,訾落用围巾挡住他的脸,“自己扶着。”   此刻的江遇大脑像是死了机,捂着脸走了一路一声不吭。   到了学校后围巾老老实实挂在江遇的脖子上,九点的考试但是规定要提前两个小时到场,此刻眼前的人乌泱泱的,全是各个高中的参赛者,估计预赛过后会少一大半。   江遇和訾落被分在了不同的考场,訾落走之前叮嘱了江遇几句,三小时的考试时间江遇提前交了卷,昨天訾落给他做的题型今天帮上了忙,试卷对于他来说确实并不难。   他们算是出来比较早的一批人,此刻食堂刚好有饭,江遇和訾落一起去吃了一些,喝了一碗热汤,外面太阳已经升得很高。   车站一定被回市里的学生挤得颇满,江遇并不着急回家,他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发现透过教学楼的缝隙能看见远处的山。   “我没来过这,之前听人说过,说到了春天可以来野炊。”吃完饭身上暖烘烘的,江遇说,“还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地锅鸡。”   訾落说:“刚吃饱就嘴馋。”   江遇想了一下:“地锅鸡确实好久没吃了!咱们春天的时候来野炊吧,叫上班长他们几个,然后晚上一起去吃地锅鸡。”   “好。”   “还是中午暖和,咱们再等会吧,要不去爬山吧,去看看龙脊山是什么样的。”   訾落说:“感冒还没刚好先别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江遇长腿一伸,想了想也是。   预赛成绩出来在三天后,毫无疑问他俩都过了。胡孝平丝毫不意外,之前推荐的书都是适合参加决赛看的,复赛在下个星期六,时间完全够准备。   一中不让带手机,但查得再严格也挡不住学生塞包里,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江遇接到了江德法的电话,让他晚上去他家里吃饭。   江遇挺惊讶的,他以为江德法已经离开了S市,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在漳城,他坐在自行车上给徐美音发了条短信,訾落还在他旁边。   “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江遇收起了手机,“回去你先别写作业,明天等我去找你。”   訾落说:“去吧。” 第27章   学校离江德法家里并不远,江遇骑着车子进了小区按下刹车,看着周围一栋栋房子迷茫了阵,掏出手机给江德法打了语音。   江遇来江德法家里次数挺多,但估计是因为住习惯了四合院,每次来的时候都没法儿准确找到他们家是哪一栋。   江德法正在炒菜,语音开了扩音:“往南走一点右拐,有一道蓝色的栏杆看见没正在修路……我让你龙龙哥去窗户那喊你。”   江遇听见江德法喊了一声,右拐后骑进一道狭窄的巷口,抬头去看,看见了顶楼凑出来的一颗脑袋。   江晓龙朝他挥挥手:“这个!”   这栋楼一共九层,没有电梯,江德法家住在顶楼,每次徐美音过来爬上楼后都喘个不停。江遇长腿跨过几层台阶,江晓龙已经给他开了门。   江遇在门口换了鞋,喊了声:“龙龙哥。”   江晓龙应了声:“你刚放学吧,晚上还回去吗?”   “星期五没有晚自习,不用回去了。”江遇把书包放在客厅的板凳上,听见厨房传来声音,走过去探出脑袋,“小叔。”   江德法身上围着围裙回头看了他一眼:“哦哦,你去跟你龙龙哥玩会,菜等会才能好。”   “嗯。”江遇问,“三婶还没回来吗?”   “店里忙,估计也快了。”   说起来也挺有趣,江家三个儿子,家里做得生意全是和服装有关,就连江德志工作的工厂也是服装厂。马爱莉自己开了一家羊毛衫店,规模不如徐美音商场里的店,但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钱。   江遇还没出厨房,说:“我还以为您回C市了。”   “不回去了。”锅里正在煮东西,江德法打开锅盖看了看,“跟人打工一辈子能赚多少钱,回来看看有没有好的生意做做。”   门开了,马爱莉回来的确实很快,正在门口换鞋。   江遇喊:“三婶。”   马爱莉爬楼爬得慢悠悠没觉得累,把包放下看看他:“小遇瘦很啦。”   江遇扬起笑脸,马爱莉又说:“你小叔上次回来就跟我说你瘦了,但是这个子还是那么高,你才多大,以后估计能赶上你龙龙哥。”   江晓龙挺高的,一米九,就是有点驼背。   江德法出了厨房问了两句店里的情况,说今天晚上炒大鱼大肉吃,马爱莉叮嘱了句:“别放太多盐啊,上次炒得豌豆齁咸。”   “给你说了手抖手抖。”江德法说话就像开玩笑似的斗嘴,“这次保准发挥正常,就等着吃吧。”   江晓龙回了自己屋里,没关门,江遇没进去,去客厅坐下来玩了会儿手机。   江德法一家的相处模式属于温馨和谐稳定的,就算他们欠了一屁股的债也依旧如此。江德法本人乐观,性格好得很,有什么事不会乱发脾气,和马爱莉几个月都吵不了几次架,江遇其实挺喜欢到他们家里来。   每到这个时候江遇就控制不住想起来江德兴,那时候他还小,但是已经记事。两兄弟还没闹成现在这么僵,所以江德志总会把江遇送到江德兴家里跟他两个孩子玩。   在他小的时候江德兴做生意就已经赚了很多钱从百花胡同的老房子里搬了出去,在市里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也很大气。可江遇不习惯,也放不开,因为刘静并不喜欢他。   刘静是江德兴的老婆,家庭条件挺好,江德兴也是因为她家里的帮助生意才能越做越旺。但是刘静身上带了些从小就形成的傲气,这股傲在江遇身上表现得颇为明显。   江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上盖了一层薄薄的垫子,刘静在家里的时候看见就会说上一句别乱摸,别用脚踩,哪怕江遇坐得好好的。   他会答应一声,晚上没回家留在这里睡,两个男孩子可以睡一张床,江遇洗漱完出来后刘静站在客厅问他:“什么时候洗的澡。”   那会是冬天,洗澡并不像夏天似的一天一次,江遇想了想他前一天晚上在浴室里洗了半天,回答昨天。   刘静没说话,从柜子里掏出两床被,铺了一张在地上,伸手一指:“睡这吧。”   江遇躺下之前往床上看了一眼,两米宽的大床江凌睡在正中间,看了他一眼躺下了。   小孩子不贪睡,江遇醒得早把被子叠好重新放回柜子里,等到上午太阳出来时,他才看见那两床被挂在阳台晒太阳。   当时江遇就拿了他们家里的座机给徐美音打电话,让她来接他回家。   这些事情发生在江遇九岁那年,他印象深刻,至今都记的清楚。那时候的他性格自闭,几乎对谁都闷着一张脸,见到长辈不会主动喊人,甚至脾气都差,挺不招人喜欢的。江遇觉得可能是这样的自己太糟糕所以刘静不喜欢他,但是江德法一家人对他很好,从那之后他便很少往江德兴家里去了。   江德法厨艺一直不错,做了四菜一汤,丰盛的像吃大餐,特别得意地自夸道:“尝尝你小叔我烧的鱼,这是我前两天刚去河边钓的。”   吃饭间江遇碗里几乎被菜堆满了,他夹了口米饭吃嘴里,江德法问他:“你爸平时做这些吗?”   江遇看了一眼几道菜,摇摇头:“不做。”   “这人真是,回头我再说说他。”   江遇疑惑地抬头,江德法吃了口菜,说出口的话解答了他的疑问:“上次吃饭还跟他说了多做点家常菜别弄那老一套,现在跟他讲话越来越不当回事了。”   江晓龙话少,听着他们说话半天也没说上一句。马爱莉坐在他旁边,说:“以后放学或者家里没人就过来,反正你小叔不走了,想吃什么让他给你做。”   江遇从小就和亲戚不亲近,导致到现在都不会处理亲人之间的关心与亲昵,只会傻乎乎地笑,应了声好。   饭桌上江德法问了几句他的学习,没说太多,他知道现在的孩子其实不太喜欢跟长辈讨论功课,他也知道江遇从小成绩就好,到高中后越来越好,对他特别放心。   江德法不喜欢喝酒,米饭吃完盛了一大碗汤,叹气声不明显,说:“以后有出息了离你爸远远的,大学去外地!”   从他笑嘻嘻地表情来看江遇觉得他在开玩笑,但也存了几份真。江德法之前提议过让他搬到这里来住,江遇没当真,后来提的次数多了江遇才知道江德法是真的想让他过来,但是江德法后来去了外地加上他也不想,这件事才这样不了了之。   江晓龙问了他一句:“你成绩这么好想过考哪所大学吗?”   “还没。”   “小遇这成绩考上一本绝对没问题。”江德法说,“到时候上清恒,去大城市,多好。”   清恒和A大是众多人经常挂在嘴边的,因为这两所和另外一所帝嘉是国内前三的大学,平时不少学生也喜欢开玩笑,比如“我要是考上清恒我爸妈绝对会敲锣打鼓庆祝”,“清恒的饭好吃吃不到也好想闻一闻”,哪怕明确知道自己考不上,说出来表达对高校的向往倒也开心。   江遇确实没想好考哪所大学、往哪考,因为訾落没跟他说过。   他要追着訾落的脚步,訾落考哪所大学他就报哪所,一想到这江遇觉得他上次期中考试名次还是低了。为了万无一失,争取先进个年级前十较好。   饭后马爱莉去刷碗打扫卫生,江遇窝在沙发里跟江德法还有江晓龙一起玩了几局游戏,外面天色早就黑了下来,江遇想着再坐一会儿就走,手机突然响了。   徐美音打来的。   “你爸喝多没回家又跑了,说是去找你小叔!”徐美音语气中还带着愠气,“他打车去的,到了跟我说一声。”   江遇说:“好。”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徐美音又打来了:“到小区找不到路了,你去接一下。”   江遇眉头不自觉地一皱,挂了电话后跟江德法说了声套上外套下楼接人。   他往小路上走了阵也没看见人,打了江德志的电话后听见醉醺醺地语调从话筒里穿进耳朵:“不知道啊……这有个超,超市!”   小区里只有一个超市,江遇说:“你在那等我。”   外面太冷了,江遇一路小跑到超市,但是连江德志人影都没见着。他打了电话过去,江德志冲他大吼:“我不知道这是哪啊?”   江遇无奈:“我不是让你在这等我吗?”   超市老板门口一堆快递,此刻刚好出来,听见他打电话后冲他指了个方向:“是喝醉的一个男人吧?买了包烟往那个方向去了。”   “谢谢您。”江遇没挂电话朝另一边跑去,边跑边喊,“爸!”   晚上静,江德志离他不远,听见后嚷嚷道:“这这这!”   跑了一阵才算把人找到,徐美音打来电话,江遇告知她接到了后挂断,扑鼻而来就是江德志身上厚重的酒气。   江遇问:“怎么不让司机送你到楼下啊……”   “我跟他说到8栋,结果他个狗东西给我开到超市门口就走了!”江德志一把拉住他,“我不知道路!带我去你小叔家。”   江遇的胳膊被他抓住,非常用力,江德志一喝酒变得话多,什么都往外说,但说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没意义的话,句句带着口头禅。   江德志问他话的时候他还会耐心回答几句,回答的慢了点江德志就爆粗口。江遇脸色不太好看,江德志还在骂,这会儿功夫几乎把他祖宗十八代骂进去了。   小区里吃完晚饭出来遛弯的人多,拐进巷口里迎面走来一对中年夫妻,江德志嗓门大,张口又是一句脏话崩了出来。   江遇避开中年夫妻的注视,心里闷气直窜头顶:“爸,您能不骂了吗?”   江遇大概能猜出江德志会怎么回答他,果不其然听见他说:“骂你两句怎么了?你是我儿子,我养大的,我还不能骂你几句了?”   “这是小区里,公共场所这么多人,你大声说话已经影响到别人了,而且……”江遇顿了顿,“你一路上都在说脏话,路过的人都看你。”   “让他看!看老子有个屁用!”江德志咆哮起来,“骂你你就听着,我还不能骂你两句了?”   手还被抓住,力道大的有点疼,江遇气得笑了一声:“你骂我干什么呢?”   平时的江德志就听不进去道理,更别指望喝醉了还能跟他好好说话。他这么一句问出口,江德志就更疯狂,接二连三出口成脏。   为了等江德志爬到九楼用了不少时间,开门的时候江德志鞋都没换,此刻也能稳当走路了:“小法,我来了。”   “你来了你来了。”江德法皱皱眉,“都几点了喝醉酒不回家睡觉跑过来干嘛啊?”   江德志走到沙发前坐下:“你大哥来找你说说话!”   江遇也没换鞋,拿了书包站回玄关处:“小叔,三婶,我先回家了。”   被骂了一路也被看了一路,江遇心里生闷气撒不出来,江德法从他表情里一眼看出不对劲,没问其他的,说:“回去吧,等会我送你爸回家,路上慢点。”   火气直冒头顶,此刻江遇也不觉得冷了,骑着车子板着脸迎风往前,脑袋里乱糟糟,越想越烦,蹬着自行车仿佛都是带着怒火的,速度很快,遇见人就急刹。   路过漳城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江遇的身影像道风似的从路人眼里快速飘过。路边两个小姑娘眼睁睁看见这人骑远接着停在不远处,慢慢又倒了回来。   这条街上几乎每天都有人摆摊卖花,但是种类不多,没有娇艳的玫瑰花瓣,只有一些清新淡雅的小花,五颜六色搭配在一起挺吸引人眼球。   老板快收摊了,看见一大男孩走过来,招呼道:“小伙子,买花吗?留你便宜点。”   江遇看地上摆的小雏菊,伸手一指:“这个包起来吧。”   看着眼前的红灯想起来訾落上次给他看路边的小雏菊,此刻的江遇心情好了一些。   自行车的篮子里多了一捧花,老板以为他送女孩子的,特别细心搭配了一些浅紫色满天星,看起来像簇拥着一堆小小的向日葵。   拐进胡同里的时候江遇在訾落家门口停下,看见訾家大门从里面插上,他掏出手机给訾落发消息——   遇见7:睡了没   落:还没   落:回来了?   遇见7:嗯,你出来   一分钟都不到江遇就听见了脚步声,随即大门在眼前打开,訾落穿着一身浅色睡衣走出来,看了看他后目光就被车头篮子里的花吸引住了。   太显眼了,他没法儿不注意到。   訾落不明白什么情况:“你……这花,别人送你的?”   江遇挠挠头,不敢坦诚地告知,支支吾吾地说:“好看吧……还有满天星呢。”   “是别人送的么?”   “不是。”江遇别开了脸不和他对视,伸手把花揣怀里,“路边看见的,觉得扔了可惜就带回来了。”   訾落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瞧着没有说话。   江遇重复了遍:“真不是,我保证。”   “嗯。”訾落没再追问。   门口的花早就已经凋落,嫩绿的枝桠都看不见了,江遇捏了几下小雏菊的花瓣,心一横把整捧花往訾落怀里一塞:“我要这没用,你不是喜欢吗,送你吧。”   訾落被他搞得猝不及防,看着怀里的花话都没说出口。   江遇立马往后退了几步,打开门后逃窜:“我回去洗洗睡了!晚安!”   整条巷道里只有訾落一个人捧着花站在那,几分钟后也没回家,他抬头看向了江家关上的大门。   又过了一会儿,訾落抱紧了怀里的花回了房间。   徐美音还没来得及跟江遇说上几句话就见他直接进了屋把门反锁,可能以为又和江德志闹不愉快了便也没再追问。   而屋里的江遇没开灯,睁着一双大眼睛抬头望窗外,心如鼓擂,面热脸红。   ……   哪是什么捡的呀,是我自己买来送你的啊。   谁让我一想到你就觉得这个世界瞬间变得美好了啊。 第28章   复赛成绩出来后江遇和訾落的成绩非常靠前,进了省队,俩人参加了为期两个星期的集训。期间胡孝平激动地不停在群里发消息为他们加油打气,上课的时候总能对着那两张空板凳跟学生夸赞个几分钟才罢休。   集训过后的天气越来越冷,冷到江遇觉得围了围巾都不够,从衣柜里捞出了秋裤。   前阵子他还经常在訾落面前说帅哥从来不穿秋裤,而现在帅哥选择了要温度,正把秋裤塞进被窝里准备捂热了再穿。   去学校的时候徐美音还没起床,江遇用围巾把脸遮住了一半,骑车的时候才后知后觉他没有手套,此刻两只手被冷风吹得快要失去知觉。   等红灯的间隙訾落把手套摘下来了一只,顺便掏出给他热好的鲜牛奶丢过去:“还烫着呢,捂捂手吧。”   江遇一只手骑车,心想他该去买副手套了。   早读课下课的时候外面的天才渐渐明亮起来,江遇的课桌上搁了一瓶喝了一半的奶,此时正在吃他还没来得及吃完的糯米团,右边嘴巴鼓起一块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侯意跨过几个人的板凳走过来,校服裤子上那道缝过后的痕迹依旧明显,搬了个凳子坐在江遇和訾落面前,问道:“圣诞节有没有什么活动啊?”   江遇咽下嘴里的香肠,这才想起来圣诞节快到了,为了物理竞赛每天看书刷题压根没注意到这些:“没有。”   訾落背靠在椅子上,也说:“没有。”   “你们俩能从知识的海洋里稍微上下岸吗?”侯意想起来他们决赛的时间,“物理竞赛的决赛是在圣诞节之前吧,到时候可以一起去玩啊,放松放松。”   江遇吃完了糯米团,抬头问他:“去哪?”   “酒吧,有活动。”侯意说,“我们那天没有演出,到时候秋哥他们都去。”   江遇回头看了訾落一眼没回答,侯意见俩人都不说话帮他们做了决定:“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看下……那天星期一要开班会,估计也不用上晚自习。”   “侯意!”今天的孟姝没扎两个小辫,在脑后随意挽了个马尾,拿着手机朝这边走过来。   “你胆够大啊,手机都敢光明正大拿出来。”侯意问她,“干嘛啊又要给我看什么?”   孟姝这段时间给他看了不少视频,推荐了不少歌。侯意拿过手机一看果然又是架子鼓表演,把手机还回去后说:“你怎么总给我看这些,想学?要交学费哈。”   “什么呀。”孟姝不太高兴,“这首歌不好听吗?你听听。”   侯意摆手推开:“不听不听!”   孟姝说:“那我分享给你,你晚上回去记得听。”   等人走了之后江遇才问出口:“我发现孟姝这段时间好喜欢缠着你,你俩——”   “我俩什么?”侯意打断他,“我俩清清白白!”   江遇手一摊:“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别不打自招。”   “我招什么了我!”   侯意还在为自己强行解释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   “江遇!”   江遇抬头就看见仲天往这跑,从那表情来看应该是仲·八卦·天又上线了。可惜还没刚刚跑到他面前上课铃就响了起来,数学老师李大山的脚已经踏进了教室。   “我下课再跟你说。”   江遇认真听了会课,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李大山没注意他,撕下一张纸写了一句话,对折了几下往后传。   訾落看着江遇手指里夹了一张不大不小的纸条,也抬头往讲台上看了一下,拿过来打开看见一行清秀的字迹:你上次说找兼职,找到合适的了吗?   背部被人轻轻点了两下,江遇手往后探,打开纸条看见俩字:没有。   -如果有合适的给我看一下   -缺钱花?   -也不缺,就是想自己赚点   确实不缺,徐美音给的零花钱挺多的。但是江遇最近很少在家里吃饭,都是在外面吃或者去訾落家里吃完后再回去,小钱包一天一天就瘪了下去,总不能伸手问徐美音要,不如找个兼职赚一些钱,起码够饭钱。   上次那件事江遇自己心里烦得不轻,江德志第二天酒醒了就像没事人似的,中午做好了菜叫他吃饭,他没出房间直接回了一句不吃。   每一次都是这样,闹了不愉快后并没有一个处理解决的方法,而是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平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江遇最不喜欢这种感觉,每次都白白挨骂,好像这些就是他生活里应该承受的。   再加上江德志做的饭他不喜欢吃,不如在外面吃饱了再回家。   下课后李大山前脚才出教室门仲天就已经跑过来了:“你知道徐亚飞吧?”   江遇:“不知道。”   “就是那个!陈轩他哥,之前还跟你说过话呢。”   “陈轩有哥?”江遇回头问訾落,“他不是他家里小独苗吗?”   訾落不作声,仲天见他想不起来,解释道:“他认的哥,十中的,特别喜欢白子童之前想找你事的那个!”   江遇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男的,瘦得像根筷子,看起来特别像营养不良。十中著名“扛把子”,那次应该是很久之前了,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一中南门门口蹲他,出来后站起来都没他高,一听是因为白子童江遇就更懒得搭理他了。   “怎么了?”   仲天说:“他听说白子童因为你退了学特别生气,放话说要来学校堵你呢。”   江遇笑了:“怎么放的话?有种放学别走?”   “那我不知道,你最近放学注意着点。”   “怎么那么会挑时候啊。”江遇说,“我忙着准备决赛呢,没空理他。”   仲天说:“十中那学校都是小混混,你看他那样也知道不好惹,堵你的时候别跟他打,骑车就跑。”   江遇满不在意的笑了声,随手一挥:“回去吧。”   最后一节体育课江遇跑了个800米热得直冒汗,瞬间把要买手套这事忘得干干净净。訾落从后面追了上来,把他校服里的卫衣帽子盖在他头上,不轻不重打了一下。   江遇喘着气一脸懵逼看着訾落跑远,拔腿就追:“你又打我脑袋!脑袋不能打!别跑——”   侯意感到无语,在后面大吼:“你俩怎么还跟小孩似的啊?!”   訾落跑得慢被追上,江遇一把圈住他的脖颈没用力,也没拍他脑袋,只是把人往下摁圈进怀里闹了半天,訾落妥协道:“江遇,江哥,放了我吧。”   “知道错了?”   “错了错了。”   江遇没松手:“我哪天真变笨了就是被你打的。”   訾落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说:“为了公平起见我让你打回来,要笨一起笨。”   说这话的时候訾落的头抬了起来,整张白净帅气的面孔离江遇特别近,江遇定定看了几秒钟觉得大事不妙,他甚至就想这么圈住訾落不放开手了。   訾落也没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微微挑起眉头弯了弯唇。江遇如梦初醒放开了两只手,眼珠转动了一下:“我,我才不打你,你也不准打我了,我们还要一起考国二呢。”   訾落拨了几下乱点的头发,说:“不凉了。”   江遇:“啊?”   “手。”訾落指指他的手,“挺热的,不凉了。”   刚才他们的手是纠缠在一块的,江遇这才知道别扭,看向操场正中间的大草坪:“跑了个800米还凉,我是冰块做的吧……”   体育课是放学最准时的一节课程,没有老师拖堂,下课铃一响A班学生背着书包就要走了。江遇和訾落去骑车,江遇还在考虑中午午饭怎么解决。   大批学生从南门涌出,訾落还没动,说:“不想回家的话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江遇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回家吧。”   訾落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学生太多,他们骑车骑的很慢。江遇想起来俩人上课时候传纸条:“你那个兼职在哪里找的啊,我想回去看看。”   “我回去把网址发给你。”訾落说,“找的时候给我看一下,有的是骗人的。”   “好。”   中午的时候徐美音在家里,江遇吃完了饭就回屋里趴着了。眼前的书摊开也看不进去,打开网址继续找兼职,怪不得訾落没有找到,原来真的没有合适的。   江遇瘫在椅子上盯着外面的树枝看,恍惚间眼前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訾落?!   中午骑车出去干嘛了?!   江遇有疑问憋不住,掏出手机给訾落发消息。   遇见7:刚才从我家门口骑车过去的那个大帅哥是你么?   落:看见了?   遇见7:当然,你太显眼,想不看见都难   遇见7:干嘛去了?   落:买东西   遇见7:买的什么   落:……盐   当然还有别的,訾落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包装袋。   江遇得到回答就不再问了,发了一个柴犬贪睡的表情。   下午放学两个人没回家,在学校东门随便吃了点就回学校泡图书馆了,甚至晚自习的时候都没回来,胡孝平看重他们的决赛也没说别的,又给他俩推荐了几本书。   高三的晚自习比高二的多了一节,高二学生收拾收拾要回家的时候高三的学生只能站在走廊出来透口气儿。江遇推着车子往前,看书时一直低头脖子酸疼,仰着头转了一圈脖颈,回头就看见面前多了一副手套。   “嗯?”手套崭新,江遇疑惑地看着訾落,“送我的?”   訾落留给他一个侧脸:“嗯。”   江遇又问:“给我买的?”   “嗯。”   “专门给我买的?”   訾落朝他看过来。   江遇不自觉地咽了下不存在的口水,睁着眼睛等回答。   訾落:“嗯。”   “……”江遇微怔,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你……”   晚上降温后风大,从图书馆出来后那点温热被冷风一吹散了干净,訾落把手套包装纸给他打开,垂着头:“路过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你不是没手套吗,所以给你买了一双,戴上吧。”   把自行车的重量靠在身上,江遇停下脚步看着手套裹住了他冰凉凉两只手,又把手指蜷缩起来试了试,里面估计是羊毛的,戴起来很舒服。   江遇没忍住笑起来:“落落。”   訾落应了一声。   “真暖和。”江遇笑意未止,抬起手给他看,“我喜欢。”   路灯暖黄照在两个人身上,訾落看着他的笑容多了些孩子气,想起来中午他吃完饭骑车去商场挑了半天,最后把谢小安交代的盐带回了家。而现在看来江遇果然喜欢,瞬间也被传染了这份开心,他笑了笑,说:“喜欢就好。”   江遇去夜市买了两杯八宝粥递给訾落一杯,他心里压不住问题,开口道:“怎么突然给我买手套?”   訾落手里捧着一杯粥:“你没有手套吧,天天骑车被冷风吹得手背再裂口了怎么办?”   “是啊。”温热的八宝粥喝到胃里整个人都舒坦不少,江遇笑道,“其实这两天我就要买的,结果被你抢先了。”   訾落不看他,低头喝粥不说话。   江遇突然就想到了别的,撇了撇嘴说:“你这么贴心,以后谈了女朋友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什么女朋友。”訾落说,“不会谈的。”   江遇扭头看他:“什么啊,你还能一直不交女朋友?”   訾落转头和他对视:“不交,女朋友是不会有的。”   江遇捏着杯子愣着看他,不交是不交,女朋友是不会有的——这句话什么意思?话说的这么绝对,难道訾落这辈子不打算谈恋爱了?   不会吧?!   他才多大啊?居然不准备谈恋爱?!   ……难道他就不好奇吗?   江遇想不通:“你不打算谈恋爱?”   訾落唇角不明显地弯了弯:“不是。”   居然是否定的?不是说女朋友不会有的吗?但这回答明显不是这样吧?   江遇拧眉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再追问,訾落不再多说:“走吧傻瓜,回家。”   没得到准确答案的江遇这一路都心神不宁,进门的时候差点被自行车绊到,作业都在图书馆写完了,书不想看,江遇掏出手机打开訾落的头像。   江遇盯着那照片里的星空看了阵,才突然反应过来訾落换头像了。可怎么不是海就是天空?   他在心里吐槽了几句,目光不离这张图半分,越看越熟悉,这张照片訾落似乎给他看过。   江遇想起来了。   那年他们似乎是十四岁,看电视的时候听见主持人讲今晚有流星雨,江遇嘴里还吃着冰棍,转头对訾落说:“我想看流星。”   訾落和他吃着同一款冰棍,点点头道:“能看见吗?”   江遇指了指电视机:“能吧,新闻说在晚上1点多呢。我们晚上铺席在顶楼睡吧?到时候看见流星我想许个心愿。”   于是俩人当天晚上吃完饭就各回各屋抱了小被子和小枕头上了楼,家长觉得小孩玩性大都没拦。江遇躺下来望着天的时候觉得挺无聊的,点了点訾落的背,问道:“落落,你想许什么心愿?”   訾落把被子铺好,抬头望了一眼繁星满天的夜空。   他说:“说出来会不会不灵了?”   江遇笑起来:“我不知道呀,那还是不说了吧!”   他们俩有一句没一句斗嘴,说不过了扭打成一团,江遇处在下风时会突然往天上一指——   快看!流星!   等訾落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眼里还是映出了漫天的星星,哪儿有流星的影子。再一回头,江遇得逞的躲被子里笑他。   一点多太晚了,嚷嚷着要看流星许心愿的江遇先睡了过去,訾落又独自撑了一会儿,对着星空拍了张照片。   他看了一眼睡着的江遇,眼皮一直在打架,他自己也困得不行了。   訾落侧躺下身子,看着江遇的面容,小小地说了一句——   想陪你长大,想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还是许下了心愿。   虽然那晚他们都没等到流星。 第29章   决赛定在漳城的师范大学,距离百花街有点距离,但是有公交车直达,只要起早一点就可以到,这次不用再提前一天过去住酒店,江遇还有点惋惜。   江遇手里捏着准考证,进考场的时候死死拉住了訾落的胳膊,明明自己心里忐忑还在给他打气:“落落,加油啊。”   訾落看了他几秒,安慰道:“别紧张,就当在刷题。”   “不紧张不紧张……”越念越紧张,江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紧张,我就是害怕,因为我想……”   訾落挑了下眉头等待他说完。   我想和你一起拿全国第二。江遇在心里说。   江遇冲他笑了一下:“加油。”   师范大学是漳城最好的大学,面积很广,他俩都没来过。訾落没耐心等到最后一刻交卷,检查了一遍后到教学楼下站着等江遇,这一等直接等到考试结束铃声打响。   江遇随着人群走出一楼,看见他后几步跑来,訾落不放心的问:“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没有不会的题。”江遇心里惦记着最后几道题,跟訾落讨论了一路,看见本校的人路过才拉住訾落的胳膊,“逛逛再走吧。”   他俩走过西校区又去了东校区,江遇大致参观了一遍:“以后我们也会这样么?在大学校园里抱着书围着操场转圈圈。”   “应该不会。”訾落看着前面,眉眼一弯,“现在就想上大学了?”   江遇想了想,他对于还有一年多的高考挺紧张的,因为他知道訾落的目标是全国前三,他不确定自己可不可以。但就像江德法说的,考上一所好的大学离开这里,只要有訾落在,他就不怕经历那些去到另一个陌生城市的迷茫。   就像只要有訾落在,那他就是他的方向。   “想。”江遇说。   .   物理竞赛一结束江遇像卸下了重担,终于能从书本里抬起了头,而圣诞节恰好在周一,胡孝平通知开完班会就放学。   此刻的几个人打完了球正在校门口吹冷风,侯意在俩人面前嚷嚷着要去酒吧,江遇说:“未成年人不让进吧,我不想去。”   周烁烁举起手:“我成年了,我去我去!”   仲天学他模样:“你什么时候能在课堂上这样举次手,我知道答案,我答我答!”   “滚啊!放学不要提上学!”   “有秋凝啊。”侯意书包随意拎在手上,回答江遇,“有他在还怕进不去吗?今天晚上有cosplay哦——”   江遇不太想去,但怕临时反悔侯意会把他扁一顿,于是五个人身上还穿着校服打了两辆车去了M·one酒吧,不过才晚上七点多门口的人一堆又一堆,不少人头上还带了个圣诞发箍,甚至有人打扮成圣诞老人在人群里拿了个超级大号的袜子往外掏棒棒糖。   秋凝已经到了,派服务员出来接,江遇还没刚进去就隐约听到了节奏感超强的音乐,他头一歪对旁边的人说:“落落,你会蹦迪吗?”   訾落根本没来过酒吧,说:“不会。”   “我也不会,那我们来干嘛啊?”江遇低头看两个人的步伐,“我们坐一会等他们不注意就跑吧?”   訾落也低头,像交接地下暗语似的:“我也这么想的。”   秋凝几个人刚到一会儿,留的台子在正中间,看向舞台的视角特别全,见人到齐了服务员接二连三端上来很多酒和果盘。沈子路一把瓜子拿手里到江遇旁边坐下:“你俩考试结束了啊?”   周围好吵,江遇只能提高了嗓门:“星期六就考完了。”   沈子路竖起了大拇指,秋凝把调好的酒倒出几杯,一杯递到訾落面前,他垂着眼看,问:“喝一点?”   訾落伸手接过,秋凝看向江遇:“江遇,你能喝吗?”   “能啊。”见訾落都接手上了,此刻江遇在逞强,“放心吧我能喝。”   没喝过洋酒的江遇以为这种酒的味道和啤酒差不多,一杯全都灌肚子里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酒又苦又涩,秋凝见他模样笑道:“我还加了红茶,味道怎么样?”   其实这酒好喝,但是江遇喝不惯,面前有蚕豆和毛豆,江遇拿了往嘴里塞,回答他说:“挺挺挺好的。”   訾落喝了几口就放下了,挨着江遇了一句话,江遇没听清,大声地问他:“你刚刚说什么了?”   訾落转过头离他更近,嘴唇贴上他的耳朵:“我说——把一喝酒就一杯喝完的这个毛病改掉。”   周围太吵,不贴着耳朵说话压根听不见,江遇感受到訾落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散在他耳垂,那感觉就像羽毛在撩拨,痒得他想上手抓。   一份蚕豆被他俩一起吃完了,秋凝让服务员又端上来两盘。今天是圣诞节,酒吧主题就是圣诞狂欢夜,服务生头顶上都带了各式各样的圣诞头箍,而有些女模特穿着大红色的裹胸短裤上了台,江遇看了一眼,没忍住直男发问:“不冷吗?”   现场简直嗨翻了,訾落听见没回答,周烁烁和仲天还有侯意早就脱了校服去蹦迪,沈子路和王峡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姑娘在正中央摇头,只有江遇和訾落吃着蚕豆默不作声。   秋凝坐到訾落旁边,问他:“怎么不去玩?”   訾落没听清:“什么?”   秋凝离他更近了,贴近他的耳朵,重复一遍:“你们怎么不去玩?”   嘴里蚕豆没那么香了,江遇看见訾落的身体微微往后靠,接着摇了摇头。   江遇挺满意的,不说话好,一说话准要咬耳朵。   明明年龄相仿,江遇还是感觉有人在他们俩面前划了一道分界线,音乐嗨到他差点耳鸣,舞台上面的人在狂甩头,而他什么都不会。   偷偷溜出去的时候没被他们发现,到了门口还有大波人往里面进,江遇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终于安静了。”   “吃点东西去吧。”訾落说,“想去哪?”   他们晚上都还没吃饭,江遇摇了下头:“别问我,我不知道。”   无目的走到广场的时候两边都是推车子卖小吃的,江遇拍拍訾落的手臂示意他跟过来,自己先跑向了车子前,指着锅里冒着热气的玉米:“老板,给我来两根。”   晚上的冷气随着一根热气腾腾的玉米散去了不少,江遇没吃完,看见有卖竹筒粽子的又拿了两根回来,訾落看他玉米还没吃完,开口道:“江遇……”   谁知江遇不理他,还在看附近的小吃,看见什么后又拍了拍他的胳膊一抬腿跑远,訾落没来得及抓住他,只好跟上。   他到地方的时候刚好听见江遇跟老板说要两份,訾落转头就问老板:“还没做吧?”   卖瘦肉丸的老板是夫妻俩,乐呵呵地说:“没呢,这就做了!”   “那要一份就行了。”   江遇扭头看着他:“一份够吃的吗?”   “够。”訾落说,“你手上玉米能啃完就不错了。”   江遇想了想:“那好吧——”   广场格外热闹,就连跳广场舞的大妈都各自戴了个红色鹿角头箍,连制服都是统一的大红色,看起来还挺靓丽。江遇端着一盒瘦肉丸在后面的长椅上坐下来:“坐这吃。”   瘦肉丸冒着香气,眼前人群密密麻麻,耳边音乐声就没停下来过,江遇用勺子搅了搅汤,看着纸盒里的白色小丸子:“落落,快尝一个。”   訾落看了看:“你先吃。”   “哎呀谁先吃都一样啊,”江遇递到他嘴边,“快吃。”   丸子已经碰到了嘴唇,訾落没办法只能张开嘴巴含住,江遇盯着他的唇看了几秒后舀了一个丸子往嘴里塞,烫得他直接回过神。   勺子老板只给了一个,江遇几乎全程都在喂訾落吃,丸子一人一个分着吃完了,江遇把盒子递给他:“喝几口汤,暖暖胃。”   这顿饭相当简单,眼前还有舞蹈观看,江遇喝完了汤浑身都舒坦,站起来伸伸懒腰:“去那边看看,好像有演出诶。”   时光里门口有几个人在唱歌,一个人拿着吉他一个人在敲架子鼓,跟前架了一个自拍杆似乎在直播。江遇和訾落站在人群外,个子高不用踮脚可以直接看清楚。   “原来是路人?”江遇看见那女孩一首唱完回了人群中,“想唱就可以上去?”   訾落懂他什么意思,恰好男生拿着话筒在问:“还有没有人想上来唱?我们给你伴奏——”   于是江遇拉着訾落就冲了上去,男生微微一愣,意外地笑起来:“帅哥啊!还俩!”   男生说:“要唱什么?我们基本都会啊。 ”   江遇问訾落:“你想唱什么?”   “看你。”訾落说,“看你想唱什么,只要我会就行。”   他们喜欢听的歌类型差不多,平时歌单都是分享来分享去的,江遇想了几秒钟头顶上突然冒了一个灯泡。男生这时候插嘴问:“你们会弹吉他吗?给你们弹啊,你俩一来我直播间粉丝蹭蹭往上涨,快,给点力,会弹吗?”   江遇接过来递到訾落手中。   男生招呼直播间的人多刷点礼物,江遇告诉訾落歌名后再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观的人更多了,好多姑娘拿着手机已经在拍,而江遇和訾落完成了一首非常欢快适合周围气氛的歌。   观众反应非常强烈,有人吼道:“再来一首!”   “祝大家圣诞快乐!”江遇笑了一会儿,转头去看訾落,轻声地说,“圣诞快乐,落落。”   訾落放下吉他:“圣诞快乐,小江遇。”   “啧。”江遇跟男生道了声谢谢,在观众呼喊声离开,寻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小落落。”   訾落:“……”   “噗——”江遇想想自己都忍俊不禁,“这不行,太不符合你气质了,小落落——”   訾落看着他乐得直不起腰,停下步子气急反笑:“欠打了吧小江遇?”   “是啊是啊。”江遇抬起脸凑到他身边,“你忍心打我吗小落落?”   訾落听到这名字牙根就酸,看着眼前的脸没忍住抬起手捏了一下,捏完头也不回往前走,留下懵在原地的江遇。   江遇看着訾落的背影在路灯光芒下越走越远,长腿一抬追了过去:“你捏我脸——”   “别碰我。”訾落打掉江遇伸过来的手,“想打架吗?”   江遇说:“打一架啊,试试。”   “试试就试试。”   訾落说完手一抬,江遇立马怂了,抱着脑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不打不打,我跟你打什么架啊……”   街上人非常多,街边的店面在放圣诞歌,周围是随处可见的圣诞老人。訾落盯着他看,抬起来的手落在他毛茸茸的头发上,揉了一两下,说了句:“圣诞快乐。”   “啊……”江遇抬头,“不是说过了吗?快乐快乐。”   訾落笑了起来,唇红齿白:“想再说一遍,双倍快乐。”   江遇直接被他笑容晃懵了,明明没喝酒心口却像有团火在燃烧,他没察觉自己往前走了几步,两个人正面相视,江遇迟钝几秒,低下头和他鞋尖对鞋尖。   双倍快乐?   江遇开口:“落落!”   “嗯。”   “圣诞快乐!”江遇笑得像个傻子,“圣诞快乐圣诞快乐圣诞快乐圣诞快乐圣诞快乐……”   訾落听着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没出声打断,江遇一口气快喘不上来了才停下,说:“怎么样,快乐爆棚了吧?”   “幼稚。”訾落往前走,重复道,“幼稚鬼。”   江遇抬头望望天空:“我记得去年圣诞节下雪了吧?咱们出去玩的时候淋了一身,今年怎么不下雪了?”   訾落说:“不知道。”   “我想堆雪人。”   “你堆的雪人像个白色的鬼。”   “……”江遇崩溃,“訾落!”   “小声点,我听得见。”   江遇被他打击的说不出话来,气鼓鼓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上瘾似的围着他直转圈,訾落被他绕得眼晕,直接一把拉住:“停。”   他真停下来了。   訾落温热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江遇看着他极亮的双眼,另一只手抬起来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没松开,没用力。   “落落。”江遇想起来那个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訾落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和他对视片刻:“为什么这么问?”   江遇眼神闪躲了一下:“不然呢?多少女生喜欢你你都不理,那女生长得多漂亮啊,你都不喜欢,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沉默了大概五秒左右,訾落问:“如果有呢?”   心倏地一紧,江遇的手松了下来垂落在裤缝旁,小声地回道:“那我要看看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   訾落说:“你想怎么样?”   “看她能不能配上你。”江遇把手抽了回来,“配不上你就不准再喜欢了。”   訾落摸了摸手背,点头道:“行。”   江遇眼睛一瞪:“你真有啊?!你真有喜欢的人?!!谁啊???”   “你呢江遇。”訾落不答反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我肯定有啊!”江遇眼睛乱看,“但我不会让他知道。”   訾落看向他:“不谈恋爱啦?”   “……你别埋汰我了。”江遇又加了一句,“不是那些女生。”   “哦。”   这个话题停了下来,江遇盯着两个人的影子看,发现中间留了缝隙,他脚步往訾落方向靠近了几步,又把脑袋一歪,这才得逞的偷偷笑起来。   从影子来看,他整个人都是靠在訾落身上的。   傻子訾落。江遇在心里说。 第30章   元旦放假的时候徐美音没去店里,开车带着江遇去了她哥哥徐庆家,买了些东西去看望年纪已达到八十九的老母亲。   徐美音是家里老三,父亲已经去世十几年,母亲现在住在大儿子徐庆家里,身体依旧倍儿棒,除了有一点耳背。很多事情不用别人帮忙可以自己做完,身子骨依然硬朗。   “大舅。”江遇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客厅,喊了声后问道,“姥姥呢?”   “来了啊。”徐庆擦了擦手,说,“在屋里呢,我去喊她。”   在江遇的记忆里,从小到大对他真心好的亲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江德法算一个,有位年龄不大江遇喊他一声姥爷的算一个,还有一个表姐,再有就剩下他姥姥了。那时候在他家住的日子里姥姥有好吃的几乎都第一时间留给他,即使犯了错也不会大声吆喝他,会在他挨江德志训的时候把他牢牢护在身后。   江遇不喜欢走亲戚,但如果是见姥姥,他非常乐意跟过来。   老人从里屋拄着拐杖走出来,戴了顶针织小帽子,露出鬓边的白发,看见江遇后手抬了起来:“就你们俩来的吗?”   江遇伸手握住:“是。”   阳光照进大院,江遇拿了几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握着老人的手说了会儿话,徐庆从房间里走出来:“中午别走了,我去炒两个菜。”   “别炒了,我就来看看你们。”徐美音说,“你们随便做点吃吧,我带江遇先回去了,他爸还在家里等着呢,我下午还要去店里。”   徐庆似乎不太想提到江德志,没顺着最后一句话接:“来都来了到了中午不吃饭就走像什么样?!”   “什么像什么样。”徐美音站在门口,“我又不是来做客的,你是我哥,我要是想吃直接就让你做了,还跟你客气吗?”   徐庆从小就说不过这个妹妹,心想走吧,摆摆手道:“行行行,回去路上慢点。”   老人还抓住江遇的手不肯放开,拄着拐送到大门口,看着车子在调头,说:“不就能吃完中午饭再走吗?”   “姥姥,下次有时间我还来看您。”江遇没松开老人的手,“快回去吧,外面天冷。”   老人不动,看着徐美音把车开到眼前,嘴里喃喃着:“还没来一会又走了,又走了……你们都忙,几个月不见来一回……”   江遇听见于心不忍,半天没上车,徐美音摇下车窗,提高了声音:“回去吧,过几天有空我还来呢!”   车子缓慢行驶出巷道,江遇坐在副驾驶座上看外面光秃秃的树枝,徐美音开口说:“过两天跟我去一个阿姨家啊,她是妈妈年轻时候的好朋友,有个闺女成绩不太好,我想让你帮她补一下。”   江遇说:“我自己的作业都写不完了,让她找补习老师吧。”   “你这孩子。”徐美音看了他一眼,“说起来那女生跟你一个学校,这不挺方便吗?腾出一个小时时间给她补补习也行。”   江遇不关心这些,也不想给谁补习,他自己每天习题试卷练习册一大堆,要不是訾落看着他,他估计完成效率都不会那么高。   他没回答徐美音,回到家里江德志已经把饭做好了,江遇看了一眼脚步顿了一下,洗完了手坐在饭桌旁。   这段时间他和江德志的交流挺少的,说不着几句就没话讲了,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在家里待的都不长,江遇倒也习惯了每天这样。   徐美音拿起筷子的时候似乎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巴还是把菜吃进嘴里,好半天才说:“这肉炒老了吧,都嚼不动。”   “这样好吃。”江德志夹了一块吃嘴里,边咬边说,“我都能咬动!”   徐美音脸色沉了下来:“我牙不好!你不知道啊?!”   江德志笑了笑,小抿了一口酒:“我牙就好得很,这肉多香,江遇吃一块!”   江遇看见江德志给他夹了一块肉放在米饭上,这米饭被他干吃了大半碗,菜的味道不太好,不知道江德志炒的时候用了什么酱,他不太喜欢吃。   这顿饭江德志倒是吃的开心,徐美音没吃多少,江遇吃完了米饭就跑了,跑到訾落家里后才发现人家一家人在吃午饭,顿时觉得来的不是时候。   谢小安看见站在院子里不动的江遇,伸手喊他:“小遇,快来快来!”   訾落跟訾成民同时抬起头来,江遇这才踱步过去:“谢姨。”   訾成民问:“吃过饭了吗?”   江遇本来想说吃过了,但看见訾家饭桌上的红烧鱼蔬菜小炒和自家摊的南瓜鸡蛋饼一下就说不出话来。訾落去厨房给他拿了双碗筷:“过来。”   于是江遇就过去了。   然后江家好不容易安静一段时间的生活被这顿饭掀翻。   江德志怒气冲冲地出现在訾家大门口,对着正在和訾落斗嘴的江遇就是一句咆哮:“江遇!跟我回家!”   谢小安和訾成民都被这一嗓子喊得手湿漉漉地从厨房出来,江德志还站在门口,脸沉得像随时就会怒火爆发。谢小安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出什么事了老/江?这么大脾气。”訾成民脾气好,尽力说着缓和的话,“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样孩子都不敢接近你了。”   屋里的江遇坐在訾落身边,和站在大门口的江德志对视了片刻。   江遇站起来后发现訾落抓住他的衣摆,他低下头轻声地说:“放心吧,我没事。”   他走出了门外,訾落的目光停留在江遇的背后。直到江遇跟江德志回了家,谢小安放心不下,转头对訾成民说:“你去看看,别再出什么事。”   江遇跟着江德志进了家门,没把大门关上。江德志回到屋里就是一通吼,那吼声震天,指着江遇:“家里没做饭吗?是不是让你吃了,你不吃!吃那一碗米饭戳半天跟小姑娘吃饭似的磨磨唧唧!你跑别人家去干什么啊?我没做饭?你让别人怎么想,我虐待你不给你饭吃?啊?你说说江遇……”   江遇低着头看地板一声不发,徐美音刚才就没拦住,一听这话中午在饭桌上的火气噌的一下复原,“你叫什么叫!老訾家是别人吗?去吃点饭怎么了,从小到大不经常在那吃饭吗?有病吧喝点猫尿发脾气?”   “家里有饭不吃跑去人家家里吃饭,别管那家人是谁,你就说像不像话!”江德志声音不降反升,“你每回都向着他,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一天天喊我爸喊过几回,这就是你天天护着的儿子!”   徐美音接话的后果就是像现在这样,又变成了两口子大战。江遇像麻木了一样左耳进右耳出,訾成民听不下去进来劝道:“消消气!不值当的为这事吵架。”   江德志脸都涨红,重新看回江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在想这个家对你不好,我对你不好,是不是?”   江遇依旧没说话。   “我最近做饭你出来吃过几回?跟我说话拉着一张脸我欠你什么啊江遇?”江德志看着他,“你今天就跟我说说我欠你什么了!”   “您从未欠过我什么。”亲情极为复杂,用“欠”无法说清,甚至用什么都根本无法理清。江遇看向门外,“至于我最近为什么不出来吃饭,爸您真的不知道吗?”   江德志哪里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他压根不认为那件事足以让江遇这么久对他爱搭不理。他怔了一下又是一句:“我骂你怎么了?我骂你两句不行啊?”   大门外站着一个人,江遇转头看见訾落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突然就不觉得糟心了。   訾成民拉着江德志劝,也看见了訾落站在门口,对江遇说:“去跟落落玩吧,没事。”   “不准去!就给我在家待着!”   訾落伸出手朝他晃了晃,就像小时候那样,此刻就差一句:江遇,快来。   江遇没回头,直接走出了大门外。   他们俩走出了巷口,走出了百花街,直到走到公园彼此都没开口说话。大中午公园里的人并不多,江遇走在跑道上,低下头看影子:“你怎么不讲话。”   訾落脸上被洒满了金色的阳光,笑道:“想让你自己安静一会儿。”   “你在我身边……”江遇看着他欲言又止,收回目光说了句,“我没事。”   “嗯。”   “我早习惯了。”江遇说,“倒是訾叔都听见了,这顿饭我吃的很饱来着,结果我爸再这么一说倒让人尴尬,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訾落摇摇头:“没事,你不用见外。我爸妈其实……”   江遇很少听见訾落话说到一半停下来,他转过头追问:“什么?”   “我爸妈其实,”訾落说,“挺喜欢你的。”   这倒是真的,江遇点头,差点脱口而出:那你呢?   你也喜欢我吗?   “怎么了?”訾落察觉到他突然移开的视线,跟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远处的湖水,以为他心情差到忍不住要哭,便说,“要拥抱吗?我可以借你。”   江遇抠抠手指头:“怎么拥抱还要借啊……以后还要还吗?”   訾落把他身体掰过来:“当然要还。”   江遇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訾落瞳孔里的光:“小气鬼。”   “就是小气鬼。”訾落伸开双臂,“要不要抱啊,过时不候啊。”   江遇把脸埋在訾落肩膀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淡淡清香。   江遇记不清上次抱住訾落是什么时候了,他把双臂收紧,贪婪似的闻着訾落身上好闻的气息,闭上眼睛仿佛还是小小的他们从不开心的家里出来后在公园玩耍嬉闹,说不过了就扭打成一团。   他突然感受到时光原来从未停下脚步等等任何人,这十八年飞逝的岁月里,处处都有他和訾落的痕迹。他们已经从小小的年纪变成了如今少年的模样,訾落的存在是让他心安的理由,这一点从始至终从未改变,江遇知道。   “落落。”江遇声音有点闷。   訾落应了一声,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哭吧,我不看。”   “我才不哭。”江遇抓紧他的衣服,“我以后可以随时借一个拥抱吗?”   “可以。”訾落的声音有点微哑,“但都要还。”   江遇无语了阵:“怎么还?我的命给你?!”   “那倒不用。”   江遇感受到訾落的手在拍他的背,像哄小孩睡觉似的。   訾落说:“怎么借怎么还,以后用你的拥抱来还。”   江遇微微一怔,躲在他肩膀上偷笑了一会儿,笑到控制不住肩膀发抖,訾落扶住他拉开了点距离,低头看:“你真哭了?”   “……”   “江遇?”訾落有点意想不到,但又觉得江遇从来没有那么坚强过,又抱回怀里哄,“哭吧,哭完给糖吃。”   “……”江遇终于绷不住了,笑了好几声,“谁要哭了!我才不哭。”   察觉被耍,訾落把他推开往前走,“啧,很坏啊小江遇!”   江遇在他后面伸出手喊道:“别走啊!没抱够呢!”   “不给抱了。”   “小气鬼!”   訾落回头:“就是小气鬼。”   湖水并没有结冰,江遇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顾得带,此时脖子空空双手空空,公园里风大,好在太阳暖和并没有那么冷。江遇在跑道上小跑了半圈在訾落身边慢慢停下来,说:“去看看小雏菊还开花吗?”   “开吧。”訾落往旁边走,从修剪得很整齐的树木旁看见互相依偎的几朵小花,“过来看。”   江遇勾着脑袋瞧:“好可爱啊,但我上次给你买的那捧比这个好看。”   訾落没出声。   “你怎么不讲话了?”江遇转头看看他,“干什么啊,怪吓人的。”   訾落眨了眨眼睛,问:“上次那花,不是别人扔的?”   “扔什么扔那么好看……”江遇突然没了声音,大脑嗡的一声仿佛当场死机,这才察觉出他刚才嘴快都说了些什么,急急忙忙解释道,“啊,不是!是别人不要的,我在路边看见了我就拿回来了……我……”   还我什么我,刚才那句话已经收不回来了。江遇越讲越心虚,心里没底,撒腿往前跑,边跑边吼道:“啊啊啊啊啊啊这天好冷——”   “江遇!”訾落在后面追他。   江遇不回头,玩命地跑:“你要跟我赛跑吗!”   訾落没忍住笑出声来:“赛你个头,别跑了。”   此时的江遇像被人上了发条,一股脑地越跑越快,比平时上体育课跑800米还要快,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回头望望,发现訾落已经离他很远了。   公园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大概四百多米的距离,江遇看见訾落朝他方向走,越来越近。   江遇微微弯腰喘着气,想起来訾落好像有喜欢的人,虽然没有明确的回答,但是已经听得出就是有这么个人存在。   他不敢提,怕听见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一点一滴他都会不开心。   他也想知道那个人会不会不喜欢訾落,不喜欢最好了,这样訾落还是他一个人的,不会抛下他去陪其他人。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自私,这么贪婪,这么无法自拔。 第31章   元旦过后等待一中学生们的就是期末考,竞赛成绩就是在这个期间出来的,教学楼公告栏处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哪怕知道这成绩和自己没关系也要凑个热闹,特别是看到那两个风云人物的名字后。   此时的江遇和訾落挤不进人群,俩高个在后方把自己的成绩看得清清楚楚。江遇顺便看了一眼大红榜上国一被A市附中的一名学生拿到,他和訾落都获得了全国第二。   “啧。”江遇脸上挂着笑,想起集训那两个星期,真是一点也不好玩,“不枉我熬夜刷题为了竞赛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訾落转过了身:“走吧,新的一轮复习资料在等着你。”   消息一出整个班级炸了锅,胡孝平在办公室开心地滔滔不绝,但即使这样侯意也挺佩服的,因为哪怕他看见胡孝平开心得几乎快看不见眼睛了也没见他少发一点试卷。   期末考不到一周的时间,考完正好赶上江遇和訾落的生日,几个人的小群活跃了一个小时,商量着到那一天连这次竞赛的成绩一起庆祝。   放学后江遇骑着车出了校门,看见斜对面的广场站着几个人,冬天寒风刺骨这几个人穿着紧身裤露着脚踝,模样实在显眼,主要是江遇觉得其中一个人挺眼熟,仲天出来的时候跟着他看了一眼,叫道:“徐亚飞!”   徐亚飞看见了他也没动,江遇直接移开了视线,再多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晚自习的时候A班学生被练习册和试卷淹没,侯意拿着魔鬼李大山出的数学试卷东看西看找答案,江遇看着最后一道附加题也有点无从下手,瞬间觉得物理确实比数学要简单。   “落落。”江遇拿试卷找大神了,“这是竞赛题吧?你会吗?”   他刚问完就看见訾落整张试卷都写完了,连带着最后这道大题,江遇不可置信地看了一会儿,搞懂了过程后竖起了大拇指,“你真厉害。”   而这个时候徐美音终于想起来她上次说的“过两天”,到了期末考试她才准备带着江遇去朋友家给那女孩补习。   江遇把脸埋进练习册里,极度不情愿地说:“我不去,我自己也要考试的。”   徐美音在门外说:“没事,就这几天,补习能要多长时间啊,你可以边补习边复习啊。”   “妈,我只有一个大脑。”江遇烦躁的闭上了眼睛,“我期末考还要往前冲名次呢,我不去。”   “你这孩子,哪有这么严重,不就是换个地方做作业吗。”徐美音又敲敲他的门,“我都跟你那阿姨说好了,明天放学吃了饭就去啊。”   拒绝根本没用,这压根不是来和他商量的。江遇心里烦的都想把试卷狠狠揉成一团,最后还是忍住了,把脑袋往桌上一磕。   平时的晚自习不好请假,一临近考试的晚自习更不允许请假,就连侯意的乐队表演他都是没参加的,而徐美音铁了心要带他过去,专门给胡孝平发了消息说这几天的晚自习江遇都不上了。   胡孝平听到理由后还有点不太放心,试图劝说徐美音,说正是高二关键时候,期末近在眼前,不能因为给别人补习而耽误了自己的学习。说完这一通后徐美音似乎觉得确实不太妥,只请了一个晚自习的假。   江遇真想冲到办公室给胡孝平鞠一个九十度的躬,他没回家,跟訾落在一中东门吃了顿小板面,吃完后才说:“我晚上不过去了,我妈要带我去她一个朋友家。”   “嗯。”訾落并没有多问,“作业记得写。”   “遇上不会的我直接微信问你。”   “好。”   “走了啊,不要想我。”江遇带上訾落送他的羊毛手套,跨上自行车冲他挥挥手,“拜拜。”   白色背影融入晚上路灯的浮光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訾落双手插兜回教室拿着书去了图书馆,此时的图书馆人很多,位置大多都被高三学生占了,訾落借好书后绕了几圈才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来。   周围的女生从看见訾落进来后就低头窃窃私语,时不时往这里看一眼,訾落手机调成了静音,正看题型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遇见7:我到啦   落:这么快?   遇见7:这小区离学校很近,一路没有等红灯   訾落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江遇把自行车锁好后徐美音的电话就打来了,刚接通就是一句:“到哪了?”   “楼下。”   “五楼啊。”徐美音说,“我让阿姨给你开门。”   五楼等电梯不如爬楼梯,江遇看见一扇门敞开了点缝隙,站在门口敲了敲。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遇看见一个陌生面孔给他打开了门,看见他后笑起来:“小遇?哎呦怎么长那么高了啊,上一次见他还是几年前了——”   江遇说:“阿姨好。”   孟璐比徐美音小了十来岁,虽然不怎么保养,但是皮肤依旧光滑白皙,整个人气质都是温婉大方的,她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吧?”   “还行。”   徐美音正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说:“这两年个头蹿的快得很,同龄孩子都没他高。”   “是啊,多帅啊。”孟璐指了指沙发,“坐那吃点水果。”   江遇把手套塞回包里,听见孟璐朝房间里喊:“醇心!快出来了啊,你江遇哥哥到了。”   这名字听着实在耳熟,江遇没吃徐美音递过来的水果,有一扇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居家睡衣的女孩。脸色挺白的,江遇刚看过去就是一句感叹。   ……漳城真小啊。   孟醇心看他的眼神怯怯的,却丝毫不意外,走过来的时候还喊了声:“江遇哥哥。”   江遇被这腻人的称呼喊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美音在旁边提醒道:“人家醇心喊你呢,不说话没礼貌啊。”   “……啊。”江遇点点头,“叫我名字就行了。”   孟璐从厨房走出来:“小遇吃饭了吗?阿姨这还有菜,红烧肉什么的,你不嫌弃我就给你热一热再给你炒个米饭……”   “谢谢阿姨。”江遇轻声打断她的话,“我吃过饭来的。”   徐美音在旁边问:“吃的什么?”   江遇说:“学校门口的板面,和落落一起吃的。”   “哦,那你吃点水果吧。”孟璐说,“说来也巧啊,没想到醇心这成绩真考上一中了,你们俩这下一个高中,以后互相照应着点。”   “那肯定,醇心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都能找江遇帮忙。”徐美音接上话。   江遇低头整理书包没说话,孟醇心看了一眼江遇,随后点了点头。   孟璐听说江遇物理竞赛拿了全国第二时又是好一顿夸,江遇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晚自习第一节 课都快下课了,而两位长辈不知道要讲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趁停顿那几秒的时间,江遇终于插上了话:“孟姨,不是说要补习吗?”   “哦对,你看,光顾着说话去了。”孟璐指了指屋里,“去书房吧,醇心有点粗心,今天可就要麻烦你了。”   江遇此刻坐不住待不住,只想早点结束早点回家,说不定能赶上高二晚自习下课和訾落一起回家。   孟醇心回房间拿了几本书和习题,在门外顿了顿调整一下呼吸才进去。江遇已经坐在书桌前把试卷掏出来了,听到声音后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起来之前白子童那事。   当然还有他开学的时候乱说话那次,只不过江遇自动忽略了,但白子童那事也和他有关,想了想还是有点别扭的问了一句:“你上次没事吧?”   孟醇心身体不好显得格外瘦弱,皮肤白,哪里都白,脸上未扑脂粉,整个人看起来娇小柔弱性格似乎还有点内向。她大脑还没跟上江遇的话:“啊?”   江遇说:“白子童。”   孟醇心低头看了看鞋尖,很小声地说了句:“没事。”   “哦。”江遇把作业都掏了出来,“你有什么题不会问我就行。”   他说完低头做试卷,一题接着一题不带停顿的,孟醇心大概是太紧张,做题速度都比平常慢了许多,江遇一张试卷写完了她还没写多少。   江遇这个人不会和女孩相处,更没想起来给别人补习,往那一坐陷入题里就忘了身边还坐了个女生,孟醇心踌躇半天,开口道:“那个,江遇哥……”   “喊我名字就行,不要加后缀。”江遇停了笔,“哪道题不会?”   孟醇心手指指向一道数学题:“这个。”   高一的题太简单了,江遇给她耐心在草稿纸上算完步骤,眼睛随意一瞟,看见桌上的一套套五三。   “你现在就开始刷五三了?”江遇拿过来看了几眼,“你基础不好的话可以先做题典,基础打好再做五三也行。”   孟醇心算出结果后嗯了一声。   江遇又掏出另一本练习册,唰唰翻过好几页埋头算题去了,孟醇心心思压根不在作业上面,手臂微微抬了一下,碰上了江遇洁白的校服袖子。   她观察江遇几分钟后,秀气的眉毛皱了一下。心想传闻江遇喜欢她,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是真的话……江遇和她相处的方式来看一点都感觉不到,可她明明听同学说这话是江遇亲口说的,难道是假的?   一张试卷终于做完,孟醇心刚想让江遇检查,就见江遇把练习册的那几页题也刷完了,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置顶的聊天框,对着练习册拍了张照片过去。   从孟醇心这个角度来看江遇的嘴唇微微上扬,浑身都是惬意舒适的,从越来越浓的笑容来看像极了和什么人在谈论着开心的事。孟醇心看了一眼屏幕,看见了昵称。   大概是訾落吧,江遇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   江遇把孟醇心的数学卷子检查了一遍,小姑娘确实粗心大意,错题讲完后高二晚自习早就结束了,估计这会儿訾落已经到了家。江遇在几本练习册上给她圈了几道题,书上画了重点,结束后已经很晚了。   徐美音和孟璐坐在沙发上聊得热火朝天,江遇听见了几句,背上书包说:“妈我先回家了,我作业还有一点没写完。”   “一起走啊。”徐美音拍拍手上的瓜子皮,“确实很晚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孟璐送她到门口:“回去吧,路上慢点啊。”   “诶,俩孩子加个微信啊,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发消息问。”徐美音转头看见江遇已经下了楼梯,慌忙把人喊了上来,“江遇!”   江遇已经下到了二楼,他甚至看见了他宝贝自行车的后屁股,被这一嗓子喊得在楼梯上停了几秒,无可奈何回了楼上加上孟醇心的微信,说了声阿姨再见头也不回下了楼。   徐美音开车来的,江遇套上手套后直接骑出了小区往家里赶,到十字路口嘴馋买了份炸鸡和两杯热腾腾的豆浆,到了巷口里没回家,拿出手机给訾落发消息。   遇见7:在家吗   落:在啊   遇见7:那你出来   江遇裹得严实,围巾手套都戴上了,骑车骑了一路也没觉得冷,訾落出来的很快,只穿了一身棉睡衣脚上踩着棉拖鞋,江遇看了一眼:“不冷?”   “屋里开空调了。”訾落看看他,“你回来这么晚?”   “是啊,给那阿姨家闺女补习呢,我自己作业还差一点点。”江遇把手里吃的都递给了他,“叔叔阿姨睡觉了没,我能去你家吗?”   訾落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回答他说:“睡了,来吧。”   自行车放回家里后江遇就和訾落回了房间,屋里开了空调非常暖和,江遇把围巾外套手套全都脱下来往訾落床上一扔不管了,掏出练习册递给訾落:“帮我检查一下。”   訾落喝着江遇给他买的豆浆,翻开练习册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江遇吃了两口炸鸡做完了剩一点的作业,拿起还温热的豆浆往肚子里灌。   “咱们生日要到了。”   “嗯。”訾落咬了一下吸管,“成年了啊小江遇。”   江遇看着被他咬扁的吸管眨了下眼睛:“你也成年了啊,可以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了。”   訾落看了他一眼:“‘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跟我解释一下。”   “……就是成年后可以做的事情啊,很多啊。”江遇两手一摊,“你莫要想歪。”   訾落踹了他一脚:“这题错了,步骤不对,重新算。”   “哦。”   几分钟后江遇抬起头:“要商量一下吗?在哪一天过。”   訾落说:“都行,都一样。”   以往他们俩都在一起过生日,江遇比訾落要大一天,所以每回都在一月十三号过,第二天的时候谢小安和訾成民会在家里给訾落单独过生日,江遇次次跑去凑热闹吃大餐。   “要不这样吧,反正到时候我们放假了,从十三号晚上开始过,过到十四号凌晨怎么样?”   訾落停顿了一下:“你不睡觉了?撑得住吗?”   “那有什么。”江遇用笔头戳戳脸,“这样等于我们俩都过了,从一三过到一四,多好。”   “可以。”   桌上放满了他的作业本,江遇傻乎乎一乐,冲訾落笑道:“生日快乐,我提前说了!”   訾落说:“这也太提前了。”   “你也可以提前啊。”   “生日快乐。”訾落顺着他,跟他一起幼稚,“到时候多说几遍,快乐翻倍。”   江遇笑道:“你知道录音娃娃么,你录进去吧,我放床头听,不管过生日还是过年什么的,所有节日都来一遍,我到时候一直放不让它停,我就每一分每一秒都快乐。”   訾落喝了半杯豆浆,转头看他:“要是大半夜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不惊悚啊?”   “怎么会,”江遇说,“那是你的声音,你的声音为什么会惊悚?”   明明感到安心还来不及。   訾落手扶着豆浆的杯子,无声地:“哦——”   江遇老实了一会儿,訾落的房间太舒适了他还不想回家,话到嘴边又咽下,想了想说:“到时候你喜欢的人也会祝你生日快乐吧?”   訾落眉尾轻轻挑了一下,不答反问:“你呢?”   “你每次都不回答我还反过来问我。”江遇嘟囔了一句,“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肯定会,怎么可能不会。”   訾落点了一下头,沉默几秒后说:“我喜欢的人也会。” 第32章   江遇回头望窗外,黄昏时刻的天空一片橙红的霞光,整栋教学楼都被笼罩在朦胧瑰丽的暮色里,他这才发现,原来冬天的日落这么好看。   班里的人有的吃完饭已经回来了,江遇和訾落坐在位置上,桌上放了几张上课时刚发下来的试卷,作为晚上的作业。   晚自习的时候胡孝平拍着书走进来——   “打起精神!马上就要期末考,回来后你们就进入了下学期,咱们高三的时候没有冲刺班,我们A班就等于冲刺班……”   胡孝平用书敲着讲台声音抬得很高,听起来像咆哮:“那B班的班主任可是说了啊,这次期末考他们班起码有五个都能冲进年级前五十,你们不想调班就给我考出好名次——”   一到大考A班学生就面临着调班的可能,江遇和訾落的名次倒是雷打不动,周烁烁纯属于有考试就猛学考完就放松的类型。倒数五名的同学可以收拾收拾书包离开了,下降严重的可能B班都去不了,每回大考结束后A班就会有几个新同学加入,但时间都不久,江遇几乎一个都没记住。   平时的A班该疯疯该玩玩,一到有考试就会自动陷入复习刷题模式,下课之后教室里还坐着大半的人,而此刻的仲天和周烁烁正在头挨着头嘀嘀咕咕。   侯意看了一眼:“干什么呢你俩?”   “我们在赌这次期末考年级第一会是谁。”周烁烁说,“班长居然说是那小矮,上回被咱们落哥拉开多少分忘了吗?”   “小矮”是A班的数学课代表,名字叫王明明,个子不高,周烁烁最喜欢给人起绰号,一叫出口对方就不搭理他,有时候还会得到一个白眼。   仲天说:“你没看见王明明最近的状态吗,被挤到第二跟疯了似的吃饭都没见他出去吃,万一人家重回第一了呢?”   侯意在他俩面前用手打了个叉:“你要对你落哥有信心,他是可以创造奇迹的男人。”   “哎呀落哥,”仲天说,“他只要作文认真写了第一估计就没跑啦,但谁不知道落哥的语文作文水平忽高忽低——我操!谁砸我?!谁?!”   江遇手里捏着半根粉笔,他俩位置离得老远,砸得倒还挺准:“班长,你也能小点声,你落哥还在这坐着呢,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质疑他的作文水平啊。”   周烁烁伸手喊道:“落哥!我赌的你第一!加油!让我赢班长一个我女神的手办!”   訾落抬头看了他一眼:“看来为了你这手办作文我也得好好写。”   “……”仲天思索片刻,开始反悔,“要不不赌了吧……我也觉得訾落能考第一……”   周烁烁:“滚啊!侯意是证人,别想抵赖!”   江遇手里捏着那半根粉笔想着周烁烁说的“手办”,想得太入神指腹都沾满了白灰,一直到放学他试卷都没做完,随便塞包里去骑自行车。   訾落在他左侧,见眼前红灯这人还想往前冲,伸手拉住出神出了一路的江遇:“红灯小江遇,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江遇往后退了一点。   到家门口的时候江遇对訾落说了一句“晚安明天见”推着车子进了院子,徐美音刚打扫好厨房,见他回来后站在客厅说:“饿不饿啊,有饭我给你热一热。”   江遇头都没回:“我不吃了妈,我把作业写完就睡了。”   把写了一半的试卷掏出来扔桌上,江遇直接打开手机点开周烁烁的聊天框——   遇:手办有照片吗?   周烁烁会闪烁:稍等片刻   大约两分钟左右,周烁烁直接发来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个动漫人物,长发到腰,最显眼的还属那傲人的胸。   遇:能订做其他的吗?   周烁烁会闪烁:不能吧,我不知道啊   周烁烁会闪烁:你要干嘛啊?   遇:送人   周烁烁会闪烁:那你可以去做一个粘土人啊   江遇皱了一下眉头,粘土人?这是什么东西?   “粘土人?”越想越熟悉,江遇握着手机坐了一会儿,这才恍然明白熟悉感从何而来。他之前见到书辞朋友圈发过照片,照片里是定制的他和游叶之两个巨型粘土人。   于是江遇给书辞发微信——   遇:辞哥,睡了吗   此时的书辞刚和远在意大利的游叶之视频完,手机就拿在手里,回消息回得很快。   辞:没啊   遇:我记得你之前定制过粘土人,贵不贵?   辞:不贵   遇:你做的多少钱?   辞:两个五千多吧   这叫不贵……江遇摸了摸自己的小钱包。   江遇又简单问了几句,感觉并没有什么难的,但是他并不知道漳城哪里可以定制,訾落生日快要到了,他怕来不及。   辞:你要定制什么?   遇:落落生日要到了,我想照着他的模样做一个   辞:哟   江遇没来由地被这个“哟”搞得不太自在,伸手挠了挠头发,切出去在地图找了一会儿找到几家店,但是离百花街有点距离,他打算明天中午骑车去看看。   他每回都为了訾落的生日礼物绞尽脑汁,哪怕訾落后来说过很多次不要送他也没有轻视,今天多亏了周烁烁给他一点灵感,想好要送什么的江遇此刻终于找回了神智,用半个小时把试卷写完了。   于是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江遇就蹬着自行车穿梭在大街上,半小时才到地方。   他出来的时候带了所有的钱,加一起一千多块钱,都是他平时存下来的。结果到地方一问,一个小型的也就两百多块钱,江遇掏出钞票要求用好点的材料定做两个,大约二十多分钟乐呵呵地从店里出来了。   年前快放假的时候工厂里忙,江德志几乎每天加班,等到江遇洗洗睡了后才回来,父子俩一天见面不超过两个小时,江德志一不喝酒家里准太平,江遇认认真真复习了几天,期末考结束的第一天下午就奔去店里拿成品了。   他拐进百花胡同的时候还鬼鬼祟祟,生怕訾落会出来看见他手里拎的东西,回家后把他的粘土人打开来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戳戳那娃娃脸,没忍住喃喃:“还挺可爱。”   江遇没把訾落的粘土人打开,只是隔着包装盒看了半天,心想这股傲气凌人的劲哪怕是做成了Q版也能看出来,还挺像的。   他从抽屉里掏半天才掏出一个纯色卡纸,手写了一句祝福,这才心满意足入睡。   第二天考完数学的几个人在操场相遇,仲天老老实实坐到铃声响了后才交卷,见了几个人就诉苦水:“这次数学试卷怎么这么难啊,谁出的啊,比魔鬼李大山还魔鬼——”   江遇做题的时候也觉得这次的试卷比以往的都要增加了几个难度,不过他和訾落平时刷题刷得多,倒没有遇到不会写的。   大批高二学生成群结队走出校门,周烁烁从体育室里抱着篮球跑过来:“这才十点,打会球再走吧。”   江遇还没刚点头,只听身边的訾落开口说:“我不打了。”   江遇问:“你要去哪?你有事?”   “没。”訾落声音很轻,看了他一眼,“我回家。”   “家里来人了?”   “没有。”   “……”江遇听出他并不想说,沉默一下并没有追问,两个人都没打球,骑着车子各自回了家。   徐美音去店里没回来,江德志没到下班时间,家里并没人在,江遇趴床上看了会儿书,专心不了多长时间,从床上爬起来又找出粘土人看了好一阵。   訾家大院也只有訾落一个人,訾落把拿回来的快递拆开放在一旁,从柜子里掏出没缝完的御守,指腹划过那小而精美的小雏菊刺绣,他不太会这些,还特意去问了谢小安,仔细点不难看出食指被扎了不止一个小小的针眼。   完成后在期末考最后一天,这次他们俩的生日很巧赶在了周六周日,訾落往御守里面塞了块谢小安送给他的长玉,最后缝合套上透明袋,挂了一个短短的黄色绳子。   黄昏的夕阳透过窗户折射进来,訾落把御守挂在食指上抬高放在眼前看了会儿,放下后走出屋子找谢小安。   谢小安正在打电话,訾落问:“妈,你之前给我的长玉另一块在哪?”   谢小安听着电话那头的大姐说事,一听他这么问也没空追问,下意识地伸手一指,指向一旁的柜子。   訾落在抽屉里看到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玉的另一块,温润透亮,他直接拿回了房间。   挂了电话后的谢小安想起这事过来敲他房门,敲完走了进来:“你要另一块玉干嘛?我前几年给你的那块呢?”   訾落头靠在床头,看着手中握着那半块玉,说:“送人了。”   “送人了?!”谢小安双眼瞬间睁大,坐在他床上问,“我当初给你的时候说好的啊,送给你未来的媳妇,你这才多大怎么突然送人了?”   訾落嘴角噙着笑不说话,谢小安眉头一皱:“你跟妈说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哎呦追到手再送啊!”   “想送就送了。”訾落坐直了身子望向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空,“追得到最好,追不到也没关系。”   谢小安一听自己儿子真有了喜欢的人,而且听着好像还没开始行动就把玉送出去了,急道:“这玉你姥姥传下来的,贵得很呐,你最好是能追上人家,不然多亏!”   訾落轻轻笑了一声:“不亏。”   谢小安还有点心疼:“以后你可别后悔。”   “我不会。”訾落把玉穿上绳子挂在脖子上,指腹摩挲的玉都发烫,重复道,“不会后悔。”   訾落做事向来稳重踏实,谢小安见他执着坚定也不好问其他,想起来这几天訾落拿了几块布料问她怎么缝花和字,再结合送出去的这块玉,差不多就是连着一起送给人家姑娘了。   “你缝的什么送给人家了?”   “没什么,平安符。”   谢小安有点意外:“你还挺新奇,别人送姑娘东西都是布娃娃香水口红。”   訾落没接话,往床上一躺用被子盖住脸:“您洗洗睡吧。”   期末考完的众人都在期待寒假的到来,江遇打完球之后发现沈子路给他发来消息,说明天一起给他和訾落过生日。   江遇抬头看见訾落朝他走过来,把这个消息告知:“秋哥他们要给我们过生日。”   “去洗手。”訾落说。   江遇把手洗干净后甩了甩,想到过完生日他兜里估计就不剩多少钱了,开口问:“兼职找到合适的没?”   訾落说:“最近都没看。”   “我也没。”江遇戴上手套,心想着回去再看看好了。   晚上的百花胡同寂静地连风声都能听到,外面似乎有野猫,叫了几嗓子跑远了。江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他就睡不着。   按亮手机屏幕,显示23:27。   没别的原因,他在等訾落。   到30整的时候訾落发来了语音通话,江遇一骨碌坐起身来,等了几秒后按下接听。   訾落那边很安静,压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暗哑:“没睡觉吧?”   “没。”江遇看着身上早就换好的衣服,没好意思说早就准备好了,“我睡不着。”   訾落笑了两声把门打开:“出来吧。”   江遇说了声好下了床,又觉得不能这样猴急,最起码要过个一分钟再出去,可那60秒的时间此刻都显得特别煎熬,江遇心想不管了,围上围巾直接出了大门,巷口银白的路灯下早已站着一道身影。   “冷不冷?又不戴围巾出来。”冬日的夜里气温下降的厉害,江遇搓搓手跑到訾落身边,“我们去哪?”   訾落穿了件白色羽绒服里面套了件毛衣,脖颈一圈露了出来,隐约能看出红色的细绳。他抬头看看天空:“公园?”   江遇转过了身:“走吧。”   一路上只有路灯的光芒和他们作伴,偶尔经过几辆车,他们迎着风往前走,江遇把围巾扯了下来往訾落脖子上套,借着灯光看到了訾落洁白的脖颈上有根绳,江遇问:“戴的什么?我记得之前没有吧?”   訾落目光落在他脖子上,手里捏着还温热的围巾,说:“没什么,我妈之前给的一块玉。”   “哦。”江遇点点头,“你出来多穿一点,什么时候能养成戴围巾的习惯啊。”   訾落说:“我不冷,我穿了秋裤。”   “……”   江遇偷偷瞥了一眼訾落的大长腿,把手往兜里塞,他出来的急,没带訾落送给他的那副羊毛手套,此刻手有点微凉。   公园很大,他们挑了个靠近大门隐蔽点的位置坐下,江遇抬头看看天空,发现冬天的夜晚相比夏天毫不逊色,漫天的银光散落下来比路灯的光芒还要亮。   江遇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和訾落一起抱着小被子上了顶楼看流星结果他没忍住先睡过去的那一次,第二天一问訾落得知他也没看着,小小的俩人头挨着头在顶楼睡了一夜,江遇事后想想还有点可惜。   他眼里映着繁星点点,说:“如果现在能看到流星就好了。”   訾落把围巾摘下来一下围住了两个人的脖颈,他们之间距离更近了一些,他跟着江遇一起抬头望天空:“如果有下一回不要再睡着了。”   “嗯,我想许个心愿。”   “没事,再过五分钟你就能许愿了。”   江遇回头看他:“可是没有蛋糕啊。”   “不一定非要有蛋糕。”訾落没有转头去看他,“这么好看的星空不值得你许个愿望吗?”   江遇眼睛一亮:“也对啊,然后晚上过生日的时候再许一个愿望,这么一来我就许了两个愿望,老天爷会不会觉得我贪心啊。”   訾落忍不住笑起来,转过头的时候差点和他鼻尖碰鼻尖,往后退的时候围巾跟着一扯又把江遇整个人带了过来。他侧了下头防止两个人碰上,扶住江遇的肩膀:“快闭上眼睛,时间要到了。”   江遇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看了一眼星空,接着闭上了眼睛。   每一年生日的前一天他们俩都会从家里偷偷溜出来,去公园也好出去压马路也罢,訾落从未缺席过。到十二点整訾落会对他说生日快乐,面对面也好嬉闹间隔了点距离也罢,訾落也都是那个第一人。   江遇记不得五岁之前的事,但是五岁之后的江遇每一天都能见到訾落,哪怕是放假他都会跑去他家里玩,一大清早去亲戚家的时候他也会跑过去对訾落说:“我要去我大姨家啦,回来找你玩。”   訾落会笑着点点头,冲他摆摆手,看着小小的身影跑向了车的方向。   习惯这个东西一旦形成就很难改,江遇习惯了訾落在他身边的生活,很多人上了大学东奔西散,可他不想和訾落分开,所以他要拼命地去学,想和訾落站在同一个高点。至于“以后会怎样”这种遥远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去想。   就算訾落真的会和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那默默看着也好,他也不想和訾落分开。   “今天的你十八岁,老天爷允许你贪心。”訾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小江遇,十八岁生日快乐。”   江遇睁开眼睛看向他,眼前的人笑容灿烂,身影仿佛和年龄还小充满稚气的訾落慢慢重叠,时光依旧匆匆,他们都变了很多,可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变了。   可江遇知道,他变得越来越依赖訾落,无法自拔、无可救药的更加喜欢他。   訾落说完后江遇的手机接二连三响起提示音,他没心思去看,因为他看见眼前晃晃悠悠垂下一个平安符,上面好几朵洁白的小雏菊,绣得惟妙惟肖。   微风停下来的时候江遇看清了平安符正反面绣的字——   平安,福生。   “这……”江遇伸手握住,放在手心里看了看,“你绣的?”   訾落轻笑道:“嗯。”   江遇诧异地抬起头:“你还会刺绣?”   “不会,跟我妈学的,也不难。”訾落垂了下脑袋,“喜欢吗?”   手里的平安符有点重量,江遇盯着奶黄色的布料和那“平安”两个字看了几秒,握紧了后点头:“这里面装的什么?”   訾落如实说:“一块玉。”   “啊。”江遇心里惊讶未平息,盯着手里的平安符不愿意移开目光,喃喃道,“真好看。”   訾落把围巾摘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熊娃娃,从娃娃口袋里掏出连着线的遥控器摁了一下,江遇听见一道稚嫩机械的娃娃音说:“您好,欢迎使用戴戴——按1可以直接录音,按2会为您自动播放录音,按3您可以说出关键词戴戴会为您搜索录音……”   江遇看见訾落按下了2,娃娃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一道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遇,十八岁生日快乐,多听几遍,快乐爆棚。”   “……”江遇瞠目结舌,“你真买了个录音娃娃啊?”   訾落笑着说:“是啊。”   “我操!”江遇把遥控器拿手里,抱着娃娃呆了一会儿,“我就随口一说……小学生都不送这个了好不好。”   他这么说着又按了一遍2,訾落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江遇听着没忍住笑:“只有这一句吗?”   訾落说:“你还想听什么。”   江遇想了想:“这不马上过年了吗?”   訾落把围巾挂在他脖子上:“等到那天我给你录新年快乐好吧,幼稚鬼。”   江遇撇撇嘴:“那哪够,所有节日都要来一遍,回去我就放床头。”   手机还在响,江遇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其他人发消息过来祝他生日快乐,一打开消息多到简直回不过来,江遇索性没回,直接把手机放回兜里。   平安符被他握得温热,江遇一路都没松开,时不时拿在眼前看一会儿。到了家门口的时候两个人脚步停下,訾落转身的那一刻江遇就扑了上去。   一个人的重量挂在他身上,訾落脚步往后退了一步,被他突然的动作搞得还没回过神,手抬起来觉得放哪都不合适,他开口小声地喊:“江遇……”   “谢谢你落落。”江遇闭上眼睛说,“谢谢你每一年都在。” 第33章   江遇从小到大没怎么隆重过过生日,因为江家人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但今年毕竟是十八岁,已经成年,徐美音本来要给他订蛋糕,一听他说晚上出去和朋友过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去商场店里给他买了一身衣服挑了双新款的鞋,回家又往他兜里塞了五百块钱。   中午的时候江德志做完了饭,挺丰盛的一顿,江遇吃得很饱。江德志喝了一小杯白酒,说:“十八岁了,是个小大人了,爸祝你生日快乐。”   江遇放下碗:“谢谢爸。”   “爸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江德志对江遇了解的并不多,买东西买错了怕江遇不喜欢,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往他面前一放,“买点有用的东西,别乱花,晚上出去玩注意安全别回来太晚。”   江遇看着眼前的红色毛爷爷没伸手接,徐美音在一旁开口道:“收下吧,你爸可疼你了,就是嘴上不会说。”   江遇垂下了头,依旧是那句:“谢谢爸。”   他回到屋里把一千块放进了抽屉里,又往里摸,摸出一根烟和打火机,没去死胡同,而是把门反锁在房间里抽完了一根烟。   因为从小就不过生日的缘故,导致江遇觉得生日这个东西不怎么重要。江德志几乎没给他过过生日,有几次到这一天家里还是平平无奇度过,只有訾落会陪着他吃蛋糕送礼物送上祝福。   江德志也没有给过他零花钱,一年都不能有过一次,所以这次的五百块他接的忐忑,也自然不会花。   今天外面的天气有点阴沉,空中刮着冷风,江遇往嘴里塞了颗糖,在床上打了会儿滚直接跑去訾落家里了。   没进门的时候江遇就听见了钢琴声,断断续续,响了一会儿就停下,他知道訾落这会可能在练琴,静悄悄进去后訾落抬头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半小时后琴声停了下来。   谢小安在门外敲敲门:“我切了点水果,快拿进去吃。”   江遇从訾落床上爬起来开了门,伸手接过,笑道:“谢姨,辛苦了。”   “切点水果有什么辛苦的。”谢小安笑着他,“生日快乐啊小遇,十八岁咯!”   江遇说:“明天落落也十八岁了。”   等到他们傍晚要出门的时候谢小安站在门口叮嘱:“别玩太晚,你俩互相陪着有个照应,喝酒也不准喝多听见没有?”   訾落说:“知道了,放心吧。”   谢小安对訾落自然放心,就是有点放心不下江遇,怕江遇玩得过头回家江德志再找事。她对訾落说:“看着点小遇。”   訾落点头:“嗯。”   江遇在一旁笑道:“我没事的谢姨。”   好久没见的小白从胡同路口跑了出来,不知道从谁家吃饱喝足,此时走路都摇着尾巴,看见江遇和訾落后又吐着舌头朝这里跑。訾落用手背蹭了蹭它的脑袋,站起来说:“妈,我们走了。”   谢小安摆摆手:“去吧。”   冬天出了太阳也依旧冷,更别提此时阴天的气温,寒风仿佛要透过厚厚的衣服往人皮肉里钻。江遇抬头看了一眼,吐槽道:“昨晚那么多星星还以为今天是个大晴天呢,说变天就变天。”   訾落和他一起等车:“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   江遇转头看他:“真的?”   訾落说:“不知道准不准。”   在江遇小时候漳城几乎每年都会下雪,一下就停不下来,积雪都能到他的小腿,后来越长大下雪几率越小,有时候一年都不能见到一回。   “希望会下雪吧。”江遇抬头看着天空,“到明天都不要停。”   秋凝订的是一家专门做骨头汤的饭店,骨头汤出了名的味道好,一到周末人多得几乎没位置。江遇记得这家店,去年重新装修后环境看起来比以前要精致很多。   班里的几个人和沈子路秋凝几个都到齐了,打开门进去的时候江遇还听见他们情绪激动吹着牛逼,秋凝给他们留好了位置,看见俩人后招招手说:“过来坐。”   秋凝叫来服务员吩咐上菜,沈子路把江遇拉到身边的位置坐下:“寿星来了,生日快乐啊,长大了啊,你俩可以那个那个那个啥了啊——”   “什么啊,”江遇无奈道,“听不懂听不懂。”   侯意指了指一旁的休息区:“我们送你俩的礼物都在那,为了你和訾落的礼物我真是绞尽了脑汁。”   江遇转过头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沙发上放的礼物,而是桌子上放的蛋糕,从包装盒来看最起码得有12寸,实在大,太显眼。   “谢了啊大家。”江遇笑着说。   秋凝放下手机对訾落说:“今年你们两个生日还是一起过?”   訾落点头:“嗯。”   沈子路问大家:“喝什么酒啊,啤的白的都来一点?”   江遇没忘曾经许下的豪言,伸手道:“我喝白的!”   “你行不行啊?”沈子路说,“别回头喝得回不了家。”   江遇说:“怕什么啊,我要锻炼我的酒量。”   “那行。”   于是沈子路要了三瓶白酒三框啤酒,江遇看着沈子路往所有人的杯子里倒酒,扭头去问訾落:“你也喝白的吧?”   訾落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人不能喝还逞能,他点点头说:“都行。”   包间里开了空调,江遇热得已经把围巾外套全脱了,服务员上了凉菜退出去,仲天举起酒杯说:“我们一起喝一个,祝江遇和訾落生日快乐!”   他们喝酒有个习惯就是第一杯喝完不准剩,江遇盯着杯子里的白酒看了几秒,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喝完后差点要吐,慌忙吃下訾落夹给他的酸黄瓜。   白酒味道实在太冲,訾落喝完杯子里的酒皱了下眉头:“不想喝别喝了吧,换啤的?”   江遇嘴里嚼着菜:“没事,我觉得我可以。”   王峡说:“喝多了我们送你回家啊。”   期末考试一过压力骤减,几个人玩疯了喝了不少酒,江遇和訾落都被轮着灌了很多,秋凝担心訾落这么喝下去不舒服,主动替他拦了很多杯。   江遇看着秋凝干完一杯啤酒,握着杯子站起身道:“谢谢大家为我和落落过生日。”   说完把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周烁烁看得惊呆了:“我天呐,江遇酒量突飞猛进啊,白的啤的混一起喝一点事没有?”   沈子路也被他豪爽的一杯又一杯吓到了,说:“怎么回事,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江遇喝完好半天才说出话,“开心呗。”   訾落见他面不改色却知道他这会准头晕,江遇喝完了他不能不喝,于是也站起身来道了声谢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小半杯白酒。   沈子路是个酒鬼,见俩人今晚这么疯顿时来了兴致,把一框啤酒全部打开来往桌上一放:“来,一人一瓶!”   接下来几个男孩菜没吃多少光顾着喝酒去了,訾落倒是没他们那么疯,因为他还要保持清醒把江遇安全送回家。秋凝酒量好,也没喝多少,趁他们闹腾的时候把包装袋送到訾落面前:“生日快乐訾落,虽然明天才是。”   訾落把视线收回落在眼前的袋子上,有点犹豫要不要接,说:“谢谢秋哥。”   秋凝笑道:“收下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他前几年送訾落生日礼物訾落都没愿意收,因为太昂贵。后来秋凝就改成了一些有意义的纪念品,訾落看看才会决定收不收。   “这个是给江遇的。”秋凝看了一眼还在喝酒的江遇,“你替他拿着吧。”   訾落说:“那我先替他谢谢你。”   开始空腹喝酒的时候江遇就已经有点晕了,现在的他眼前看什么都是重影的,他看见訾落怀里拿了两个包装袋,其他人都闹腾的站起来离开了位置,只有訾落和秋凝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遇往杯子里倒满啤酒走向秋凝,喊了声:“秋哥。”   秋凝跟着站了起来:“没事吧?”   “没事啊。”江遇咧嘴笑,“谢谢你送的礼物。”   秋凝看着他:“不用那么客气。”   江遇和他对视,笑意未达眼底:“喝一杯吧。”   秋凝没动,看着江遇喝完了一杯啤酒,俩人对视了一会儿他才跟着喝完。江遇笑道:“我就跟你喝这一杯,你酒量太好了,我喝不过。”   “别喝太多了。”秋凝拍拍他的肩,“尽兴就好。”   “嗯——”江遇已经醉得头晕,把啤酒倒满坐下来,对着訾落笑道,“我们俩喝一杯吗?”   头不晕是假,訾落黑眸泛着隐隐地光和他相视片刻,说:“好。”   看着訾落端酒杯要往嘴边送,江遇伸手拦下:“落落。”   訾落应:“嗯。”   江遇问:“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訾落没说话。   “真的没有啊?”江遇眼底有点泛红,歪了歪脑袋,“那我问问你行吗?”   訾落看着他依旧没吭声。   沈子路叽叽喳喳在找人喝酒,本来想过来拉着訾落和江遇加入战场,一见俩人面对面端着酒杯在说话就拉着秋凝跑了。其他人的说话声传进耳朵,一句接着一句不停歇,但江遇此刻自动隔绝,只留下他和訾落这一块小小空间。   江遇盯着他看:“你喜欢的人喜欢你么?”   訾落眼眸垂了一下:“不知道。”   江遇问:“很优秀吗?跟我比呢?”   訾落说:“差不多吧。”   江遇问:“你打算跟人家告白吗?”   訾落看向他的眼底,再次沉默。   江遇追问:“你想谈恋爱吗?”   訾落还是没说话。   江遇不乐意了,皱起眉头说:“不回答就喝一杯。”   訾落手指握着酒杯,仰起脑袋露出喉结喝完了一杯啤酒,他刚刚沉默了两回,于是喝完又倒了一杯。   “你宁愿喝酒都不愿意说?”江遇眉头还是轻轻皱着,看着他,“他长得好看吗?”   訾落说:“好看。”   “你打算跟人家告白吗?”   这是刚才问过的问题。   訾落还是没打算回答,倒满了一杯酒却被江遇拦下,他抬头看,发现江遇凑近了他一点。   “不准谈恋爱啊。”江遇拖着醉醺醺地调子说,“咱们要一起考大学的,谈恋爱分心。”   訾落默不作声地拨开他的手指直接喝了两杯酒。   江遇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脸一垮不太高兴了,訾落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问完了?”   其实没有,但他不想问了。江遇不想回答:“啊。”   “那我问问你。”   江遇眨了下眼睛。   “你喜欢的人今天有没有祝你生日快乐?”   “当然了,他是第一……”江遇心虚,“还送了礼物呢,可用心了。”   訾落抬了一下下巴:“喜欢多久了?”   江遇心想这人问问题真的毒,一不小心嘴快就会露馅,他没回答,默默喝了一杯啤酒。   訾落挑了下眉头,问:“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什么啊!”江遇瞬间觉得他刚刚问的问题太过于简单,崩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很优秀,是我一直想要追赶的人。”   訾落直接皱了眉头。   江遇转过头小心翼翼呼出一口气,脸颊都烫手,不知道落在訾落眼里的他是怎样的,最好以为他喝多了吧。   “多优秀能让你追赶,年级排名第几?”   “排名第……”江遇及时刹住,“成绩没出来呢,他这人发挥其实不太稳定。”   訾落问:“上一次考试排名第几?”   江遇:“……不告诉你。”   訾落碰碰他的酒杯:“喝。”   “……”   “最后一个问题。”   “……”   “你打算告白吗?”   “……”   “喝。”   “……”   江遇看起来快要崩溃,胃里翻江倒海,訾落笑了一声碰了下他的酒杯:“生日快乐江遇。”   啤酒喝多了口中的苦味麻木,似乎尝不出什么味道了。訾落看着头顶晃眼的吊灯,想起来昨晚江遇的那个拥抱,说谢谢他每年都在。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我以后也都会在你身边。   我喜欢的人是你,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你很优秀,一直都很努力,唱歌还好听。   我不打算跟你告白,可我不确定,我怕有一天我会忍不住说出来。   我想谈恋爱,和你谈恋爱。   你长得很好看,小时候特别可爱,长大后特别帅,但有时候很欠揍。   江遇,十八岁生日快乐。   还有——我是小气鬼,不想你和别人谈恋爱。 第34章   说要锻炼酒量的江遇此时去厕所已经吐了两回,胃难受得他直哼哼,訾落扶着他往他嘴里灌矿泉水,江遇扭头:“不喝不喝,我快撑死了。”   訾落嘲笑他:“少爷,不行就别逞能了,喝醉酒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知道啊——”江遇脚步一歪,转头眯着双眼看他,“你喝得也不少,为什么一点事没有?”   訾落此刻头也晕,但对比江遇来说他看起来太正常了。他抽了几张纸给江遇擦擦嘴:“我也喝多了,但照顾你还是没问题的。”   江遇嘀咕道:“每次都是你照顾我。”   “嗯,谁让你酒量差。”   “落落——”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江遇话咽回肚子里转头看见周烁烁狂吐,而这人只喝了四瓶啤酒,他指着周烁烁笑道:“看,比我还不能喝。”   沈子路跟了进来,看见他俩就往外拽:“走了走了,回去点蜡烛吃蛋糕。”   晕乎乎的仲天拉走了晕乎乎的周烁烁,回到包间后江遇才发现这蛋糕不止12寸,还是双层的,上面插了一个1一个8,刚好18。   “这吃得完吗……”江遇说,“我们才几个人买这么大的啊。”   沈子路说:“你就不要担心这个了,王峡!快把灯关上。”   “啪”的一声房间陷入黑暗,秋凝用火机点着了蜡烛,周围一圈小小的红火光晕。江遇拉住訾落的胳膊往前:“落落,许愿。”   訾落见他自己能站稳便松了手,俩人对视一眼,在几个人不着调的生日快乐歌中双手合十,他们都不知道彼此许了什么愿望。   蛋糕没吃成,江遇又去厕所吐了一回,走路都轻飘飘。本来沈子路还说换场去酒吧,一见江遇这模样哪也去不了,笑了一声:“下次还是喝三瓶啤酒吧江遇。”   时间不早了,秋凝给仲天周烁烁俩人叫了车,侯意负责送俩人回家。秋凝走回来看了一眼江遇,对訾落说:“我帮你们叫辆车,我和子路送你们回家。”   訾落把江遇半拥在怀里,看江遇站都站不稳除了坐车没办法,他点点头说:“秋哥,不用麻烦你们送了,我带他回家就行。”   秋凝说:“没事,东西你们也拿不完,送到门口我们就走了。”   礼物太多了,訾落不再推脱,静静等车来。   江遇胃里像有团火在烧,烧得他浑身难受,口干舌燥,微微睁开眼睛,梦一样的喃喃:“我想吃菠萝。”   訾落揽住他的肩:“大冬天哪来的菠萝。”   “冬天没菠萝吗?”江遇睁开眼睛,整个人重量靠在訾落怀里,“菠萝不是一年四季的水果吗?”   “没卖的。”訾落说,“想吃酸的是不是?”   江遇嗯了一声。   訾落转身看看周围,发现不远处有一家水果店,可他放心不下江遇,犹豫了一会儿也没离开。秋凝看了一眼,说:“吃什么?我去买。”   “买点橘子吧,麻烦了。”   车来的时候訾落给江遇喂了半个橘子,剩下的他自己塞嘴里吃完了。上了车的江遇脑袋往后靠,闭上眼睛就睁不开,手机一晚上没看,此刻又开始接二连三响起来。   訾落把他手机拿在手里,到巷口的时候要下车。他拍拍江遇的脸,换来江遇迷迷糊糊地一声:“啊?”   “回家了。”訾落在他耳边说,“跟我下车。”   沈子路转头问:“要帮忙吗?要不我帮你把江遇送到大门口?”   到了巷口离家就不远了,訾落说:“没事,谢谢你们了,回家注意安全。”   秋凝朝他挥挥手:“回去吧。”   訾落扛着江遇往家里走,手上拎了很多东西,半天才走了一段路。喝酒喝得也不觉得冬天的夜晚冷了,他摸了一下江遇的手不凉才放心,要松开的时候猛地被一只手抓住,訾落心一颤,抬头看江遇。   江遇是睁开眼睛的,目视下方,看见路灯打下来的光影,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不想回家。”江遇握着他的手,“带我回你家吧。”   訾落盯着他的表情看,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才出声道:“好。”   “但是我要进去拿个东西。”江遇抓住他的手指,“你在这等我,不准走。”   “能站稳吗?”   “能。”江遇去开大门,回头又说,“可不准走啊。”   訾落站在门口看他:“不走,放心。”   徐美音在等江遇回家到现在都没睡踏实,听见一点动静就醒了。在屋里没出来:“江遇回来了?”   “啊,妈。”江遇拎了袋子出来后说,“我今天在落落家里睡,我走了。”   徐美音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江遇脚步声越来越远,紧接着是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訾落带江遇去洗漱,非常贴心的给他挤洗面奶,看着他没冲干净会伸手指指。江遇站不稳,刷牙的时候总戳到牙龈,疼得他哀嚎了几声。   谢小安在门外:“喝酒啦?熬点汤给你们喝吧?”   訾落说:“不喝了妈,你去睡吧。”   “能行吗?”   “真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谢小安这才放心,拢了拢外套:“空调开过了,洗完就睡觉啊。”   訾落说:“知道了。”   回到房间的江遇倒头就往床上扑,在床上脱了外套,只剩下薄薄一个衬衫。訾落往他脸上挤了点面霜顺便揉开来:“江遇,想喝水吗?”   江遇闭着眼睛,睫毛微微在颤暴露了他此刻紧张忐忑的心思:“不喝。”   “那睡觉吧。”   话音刚落江遇手机又响了,他一晚上没看手机,訾落说:“要不要看看?有些人发的消息看要不要回一下。”   “嗯。”江遇抬起手乱摸,“哪儿呢?”   訾落拿起手机往他手里塞,江遇打开看了几眼全是祝他生日快乐的,还有几个人都发了红包,包括书辞刚给他发来消息,说不知道送什么礼物所以直接转了钱。   江遇看着那数字微微睁大了眼。   1318。   一如既往的大方啊——   他按下语音:“谢谢辞哥,祝您和椰汁哥哥百年好合。”   书辞回语音:“我谢谢你,听你这声音就喝多了吧?赶紧睡觉啊。”   江遇回了个表情包,切出去的时候看见孟醇心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第一条是卡点发的生日快乐,紧接着是说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最新的一条是问他在哪把礼物给他送来。   江遇一直没在意,但觉得一天没回人家消息不太礼貌,打字回道:谢谢,不用这么麻烦。   孟醇心回消息回得很快:我已经准备好了,专门给你买的,要是没时间我带去学校给你。   江遇挑一些回了,手机直接扔在了一旁。   “困了?”訾落把衣服挂在衣架上,“睡觉吧,想喝水再跟我说。”   江遇大脑懵懵的,支支吾吾应了声。他挂念着其他的事情睡也睡不踏实,只想躺在床上放松一会儿。訾落把灯关掉留下一个朦胧夜灯的红光,静静坐在了床边望向窗外。   江遇浅浅地呼吸声在寂静的夜晚听得清楚,訾落转过头,看见侧着身子不知道有没有睡着的江遇,随后抬起了手,探向那人的脸颊。   烫手,呼吸都温热,空气中仿佛都混进了两个人身上隐隐地酒气。   訾落想起来晚上他许的愿望,明天谢小安给他订蛋糕他可以再许一次,他回想起昨天江遇笑着说贪心。   他们都贪心,今年都许了两个心愿。   訾落收回了手看向窗外,外面似乎有雪白的光点落下,他眼睛微微睁大了,轻声道:“下雪了。”   身后没声音,也许江遇睡着了。   訾落微微一笑,重复了一遍:“下雪了,小江遇。”   他坐在床边没有回头,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开口:“你知道我晚上许了什么愿望吗?”   窗外的雪花由小变大从天空中飘落,明明下的是雪,落在江遇的瞳孔里却像一场流星雨,伴随着身边人低而有磁性的声音,光全都落在他的眼睛里。   訾落说:“希望江遇的愿望会实现。”   十几秒后,江遇问:“那你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对于他突然出声訾落没有丝毫意外,也许江遇一直没睡着,也意味着他刚才摸向江遇的脸颊被清楚地知道。   訾落没说话,垂着脑袋不知道在看哪里,江遇魔怔般盯着他的背影,说:“我希望——”   “叮——”   刺耳的铃声响起来,江遇被自己订的闹钟吓得一个激灵,知道这是十二点整了,慌忙坐直了身体,晚一秒都不愿意:“生日快乐落落!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你也十八岁啦——”   訾落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着他:“你还专门订了闹钟?”   “对啊。”江遇手扶着脑袋,咧嘴笑,“我就怕我自己喝多再睡过去了,我必须要当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跟他昨晚一样,他刚刚说完訾落手机疯狂在响,江遇看了一眼屏幕:“他们给你发消息了吧,看吧,都没我快。”   江遇说完从被窝里爬出来去拿他放在床头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把一捧花从袋子里拿出来,检查了一下没被压坏才递到訾落面前:“送你。”   一捧纯白的小雏菊,淡淡香气散在鼻尖,訾落惊讶道:“哪儿摘的?”   江遇说:“我买的。”   訾落问:“还是上次那家?”   “是啊……”   訾落把花接了过去,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遇话一说完才猛地觉出不对,也不敢再解释,低头又从袋子里掏出还没拆开的粘土人:“快看,像不像你,多酷。”   訾落这会儿已经惊讶三次了,他看着包装盒里穿着校服的他自己,Q版,总体给人感觉确实还挺像。訾落忍不住笑起来:“亏你想的出来。”   “喜欢吗?”   “喜欢啊。”   “其实还有一个“我”呢,我俩都穿着校服,可好看了。”可般配了,江遇在心里说。   訾落问:“你的在哪?”   江遇掏出手机:“在家呢,不过我拍了照片。”   他相册里照片不多,有些没用的早被他删掉了,留下来的也就是一些风景人物和作业题之类的。江遇打开相册给訾落看:“是不是特别般……特别可爱啊?”   訾落把脑袋凑过来,看了几秒把手机拿在手里又认真看了会儿,似乎觉得这玩意确实新奇一直没移开目光。再加上他看见两个Q版的他们被放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刚要把手机还给江遇,目光往下随便一瞥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封面,那是个视频。江遇也发现了,浑身的毛炸了一下眼疾手快把手机拿走塞回枕头下:“你拆开摆你书桌上。”   訾落微微一愣:“嗯?哦。”   江遇头还晕,看着訾落把粘土人放在台灯旁没回来,半个身子靠在床头上看着他的背影:“生日快乐落落。”   “嗯,快乐,你说很多遍了。”訾落没上床,站在窗前看雪花,“不困过来看雪。”   于是江遇从床上爬起来走到訾落身边,他身旁是一捧小雏菊。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江遇眼里映着光转头去看訾落,此刻訾落脖间的红绳太晃眼,他晕乎乎的用一只手撑住桌子,另一只手抬起来想要去触碰。   訾落察觉他的动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想干嘛?”   江遇没动,任由他握:“只许你刚刚摸我脸不许我碰你啊?”   平时的江遇哪儿会说出这话,大概真是喝多了壮胆酒后吐狂言,訾落咳了一声松开他,随他去了。   酒后确实壮胆,江遇的手指先是在他脖颈上停留了两下,有意的轻轻撩拨訾落露在空气里的皮肤,等人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他一脸无辜,伸手一勾勾出了那根红绳,随即一块晶莹通透的玉落在他视线中。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江遇歪了下头,慢慢握在手心里。   江遇的呼吸炽热,一阵一阵洒在訾落脖间,訾落垂着眼静静看着,他这会儿酒劲也没消半分,想伸手抱住江遇的冲动差点钻破了头顶,还是非常努力的硬生生忍住了。   他俩就这么站着,陪着他们的是窗外飘着的大雪,纷飞落下,静谧宁静。訾落开口:“你许了什么愿望?”   江遇一愣,抬眼时撞进了訾落的眸光里。   “啧。”他笑了声,“你眼睛真好看啊。”   訾落盯住他:“江遇。”   “干嘛呀。”   “问你话呢。”   “今天你生日干嘛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喝多了都不愿意说,訾落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他把窗帘拉上:“困不困。”   江遇光着脚回到床上:“还行。”   訾落跟着上了床,江遇大敞的腿收回来了一点,伸手摸摸脸还烫着,想起来刚刚訾落的手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久,反反复复没离开,痒得他当时差点没忍住睁开眼。   江遇觉得訾落不会喜欢男生,怕他对这种感情排斥,所以他对訾落的喜欢一贯地克制再克制。江遇自己明白有些时候他的动作说出口的话挺过分,已经过了朋友之间的那条线,但是訾落一直没什么反应,没有抵触,没有讨厌,没有拒绝。   他自己都知道有些事情长大后的他们再去做会显得太暧昧,訾落比他还聪明,不可能不知道。   那訾落知不知道,摸一个男生的脸也同样暧昧到令人脸红心跳?   “你刚刚——”江遇咬住了舌头,疼得倒吸一口气,“我操!”   訾落看他:“怎么了?”   江遇皱着眉头:“咬舌头了,真疼。”   “猪吧你。”訾落哭笑不得,“你怎么不被口水呛着啊。”   确实是猪吧,差点把那句话问出口了。江遇苦笑了一下,心想老天爷估计不想让他问,所以才咬住了舌头。   訾落微微垂着脑袋,声音像窗外的雪那样轻:“你想说什么?”   “……没。”   “……江遇。”   “啊?”   “你——”这个字说得犹豫,訾落停了好一会儿,想问“你上次是专门给我买的小雏菊吗”,思量后还是觉得不妥。那一次江遇跟他说是在路边捡的,压根没跟他说是他去买来送他的,他不明白江遇为什么没说实话,所以他不知道到底怎么问合适,半天都没问出口。   江遇看着他的侧脸和朦胧的灯光融合在一起:“怎么了?”   “没什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訾落说,“睡觉。”   江遇在被子下踢他两脚:“话说一半最过分了。”   訾落把他的腿踢开:“你不也是。”   各自安静了一会儿,訾落伸手把台灯关上,房间顿时一片漆黑。   江遇在黑夜里睁着眼睛,脸埋在枕头上,鼻尖都是訾落身上的味道,他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生日快乐。”   你就是引领我成长前进的光,身上的光芒足以把我的全世界照亮,让我看到我脚下踩着的是坚硬坦荡的大路,而不是柔软会使人下坠的泥土。   还有,我的愿望。   ——希望訾落喜欢的人是我。 第35章   谢小安一早去市场买了菜,回去的时候拎了个昨天就订好的蛋糕,江遇一天都和訾落泡在一起,无疑又蹭了两顿饱饭。   书辞这天给訾落直接转了一笔钱,和给江遇的差了一百块,他了解訾落的性格,转完后直接发来了视频通话,威胁訾落必须收下,如果退回去等他下次回来可能就要挨打。   回到学校的时候期末考试成绩已经出来,楼下公告栏处围满了人。   而訾落压根不用下去看,从仲天一脸生无可恋周烁烁一脸兴奋劲儿就已经猜出他这次的排名,倒是江遇进教室后一脸严肃地在他面前坐下了。   訾落问:“怎么了?退步二十名开外了?”   “没。”江遇刚看完排名回来,“你第一,我还是十七名。”   訾落说:“看你这表情我还以为你退步的厉害。”   “这很值得开心吗?我原地踏步啊。”江遇非常不满意他的排名一动不动,“这等于我没进步!我还是得努力,我要进前十,慢慢再进前五。”   “别急,没退步就行,还有机会。”   一中竞争向来激烈,排名越靠前越难往上冲,所有人都在认真学,不敢松懈,稍微放松一点下次年级前五十可能都不会有你的名字。前二十内再往前冲确实很费劲,而江遇排名没动其实不是坏事,但他还是非常不满意。   周烁烁嘴角的笑快扯到耳根,跑过来拜了拜訾落:“落哥!谢谢你!我女神的手办到手了哈哈哈哈哈!!!”   有人欢喜有人忧,仲天坐在位置上哀怨地看着他:“我错了,我错在不该不相信訾落,错在我太年轻。”   侯意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吃一堑长一智,下回记住一句话,“落哥就是最牛逼的”,懂吗?”   考完试的A班恢复平常的状态,打了上课铃从走廊还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胡孝平手上拿了厚厚一沓批改好的试卷,进了教室后重重地往讲桌上一砸,发出“砰”地一声巨响,所有人安静了下来,落根针都能听到的那种静。   “吵什么!离老远就能听见你们闹腾,上课铃响了没听见是吧!就想着放假是吧?觉得自己考得挺好的是吧?!”胡孝平眼神扫过众人,严肃中带了点愠色,“这次又有几位同学要离开我们班了啊,有两个真让我意外,一个期末考把你们难为成这样,那到了高三怎么办?!”   所有人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胡孝平说:“接下来发试卷!这回分数我从头念到尾,听听有些同学退步的多令人震惊。”   一上午发了三门学科的试卷,訾落的试卷没有一张拿到手,全被老师拿去讲课了。最后两节是数学课,李大山说到重点时把讲桌拍得哐哐直响,这回的数学题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难,部分学生的分数比平时降了不少,A班两节课都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度过。   李大山拖堂拖了五分钟,江遇收拾好书包回头看了一眼訾落才慢悠悠地出了门,他没抬头,一窝蜂的人散得七七八八,恍惚听见有人喊他:“江遇哥哥。”   江遇本来想回头跟訾落讨论讨论最后一道大题的,看见孟醇心的时候惊讶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在这?”   孟醇心身上套着校服,脖间围了一个纯色围巾,衬得她皮肤更加白嫩。她手里拎了一个包装袋递到江遇眼前:“我来给你送礼物的。”   “哟!”仲天的戏谑声在身后响起来,“这不高一3班班花吗?”   “高一3班班花”几个字被他咬得很重,江遇听得出来,他回头想用眼神警告仲天,结果一转头先撞进了訾落黝黑沉沉的目光中,霎时忘了要说的话,下意识地开口解释:“我和她没……”   “江遇哥哥……”   “嘶——”江遇牙根发酸,看着孟醇心,“我是不是跟你说了喊我名字就行别加后缀?”   江遇这人平时给人感觉就很不好相处,严肃起来皱起眉头压迫感更足,孟醇心被他表情吓得微微一愣,抿了抿嘴唇看着他还未接的手提袋,声音又小了许多:“昨天给你发了消息但没机会送你,我才在这等你放学的……这次我期末考试也进步了,谢谢你给我补习,礼物你就收下吧。”   仲天:“哟——”   “你闭嘴!回你家去!”   江遇凶完仲天后见訾落等也不等他直接走向楼梯,回头接住那袋子说了句“谢谢啊快回家吧”直接着急忙慌就跑了,訾落腿长走得特别快,江遇小跑才跟上。   “落落,等等……”   “江遇你这个骗子!”仲天也跟上来,“你还说不喜欢人家不认识人家,这都给人家补习了还瞒着我们呢,说!到哪一步了?”   江遇无语道:“到你个头啊,我跟她确实什么关系都没有啊。”   仲天明显不信:“那怎么认识的?在哪补的习?啊我懂了——”   “你懂个屁。”江遇踹了他一脚,“你妈等你回家吃饭呢,再见。”   校园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周围人寥寥几个,看了他们几眼推着车子离开了。訾落把自行车推出来长腿一跨眼见着就要走,江遇拉住他的后座不松手:“你不等我了?”   “追不上吗?”訾落声音很轻,往前蹬又蹬不动,只能回头看他,“松开。”   江遇拉得更紧了:“不松。”   訾落眯了下眼睛,喊:“江遇哥哥。”   “……”   “麻烦您松手,我要回家了,谢谢。”   “……我操。”江遇头皮发麻,“我跟她真没关系。”   訾落把他的手拍开后直接骑远了,江遇慌忙开了锁骑上车往前追,急得连手套都没戴迎着冷风半天也没追上訾落,等红灯的空隙才算够着那人的衣摆,江遇喘着气:“真的没……”   訾落问:“什么时候补的习。”   “啊,”江遇说,“就那次晚自习没去跟你讲去我妈一个朋友家……我也不知道她朋友就是孟醇心她妈妈啊!”   訾落再次拍开他的手,触碰到的时候发现他的手冰凉刺骨,皱着眉问:“手套呢?”   “包里,没来得及拿。”眼前马上绿灯,已经快要来不及,江遇说,“没事,等会儿就到家了。”   訾落把他往路边拉:“靠边,别挡着后面的人。”   绿灯亮了,訾落拉开江遇的书包掏了几下,摸到软绒绒的手套往他怀里塞:“戴上。”   江遇戴上后活动活动手指,又等了一个红灯才走,他们俩一左一右往前骑,这一次速度都慢了下来。   “落落。”江遇的声音被风吹得很浅,“你刚刚生气了是吗?”   訾落说:“我有那么小气吗?”   江遇侧头看了他一眼:“有啊,你老是因为这种事跟我生气。”   “不至于。”   “嗯,”江遇随便应了声,“那你不开心了对吧。”   訾落没说话。   “你不会……”江遇迟疑,手指着他看似恍然大悟,“你不会喜欢孟!”   他话没说完换来訾落的一巴掌落在脑袋上,江遇揉揉后脑勺又嘀咕了句什么,周围响起喇叭声盖过,没人听得清。   訾落太了解他了,拍完后觉得不过瘾,又伸手拍了一下:“江遇哥哥,你脑洞真大。”   江遇一乐:“你喊了我两声哥哥,这两巴掌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求求你跟我计较吧。”訾落说完也跟着笑,转头去看他,“要不要点脸啊小江遇。”   “不要不要不要。”拐了个弯,江遇突然开口问,“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这句话的语调平缓随意,就像在问一件很无关紧要的事情,可问得太突然让人无法直接回答,訾落看着不远处枯了的树木,并没有开口。   江遇撇了撇嘴:“真神秘,跟我都不能说。”   “你不也是。”   “我不能说,说出来吓死你。”   訾落看了他一眼:“吓死我?你喜欢的是个男生啊?”   脚发力踩空,江遇心里一惊连车头都掌握不好,歪歪扭扭随时都要摔了,訾落一把抓住他后两个人在路边停下来。   訾落看他一脸不知道被什么吓到的惊慌,笑道:“这还没吓死我呢。”   江遇不敢看他:“……你不要乱说。”   “嗯。”訾落应了声,先骑车往前走了。风吹过来带来他淡淡地一句,“我猜也不会。”   .   放假前一天的最后一节课全校大扫除,仲天安排了半天的值日表,写完后拿着纸条站在讲台上喊得声嘶力竭。江遇和訾落个子高,被分到了擦玻璃。   江遇把抹布拧干一通乱甩,被訾落踹了一脚才老实,他脚踩在板凳上擦上面的玻璃,孟姝扎了俩小辫在门口喊他:“江遇,有人找!”   “又是哪个小美女。”周烁烁把扫把扛在肩上,头歪了歪往走廊看,“江遇天天有人找,羡慕。”   江遇甩着毛巾走出教室,发现“小美女”就站在门口,看见他后扬起了下巴,模样挺欠打,说:“放学别走,找你有事。”   “嗯?”江遇笑了声,“你有事还是你那认的哥有事?”   陈轩面色不善:“都一样,你知道就行,放学可别没种的跑了。”   “哪能啊,你都亲自过来找我了,我得给你这个面子。”说完江遇朝他摆摆手,“回去吧,像我这种排名前二十的人忙得很,考出好成绩还要打扫卫生,这会儿还得擦玻璃呢,放学见啊。”   陈轩听见“排名前二十”白眼一翻就走了,侯意跟过来:“这家伙找你干嘛?”   江遇往桌上爬,说:“让我放学别走,可能想问我数学大题。”   “肯定是徐亚飞!”仲天才不信他什么数学大题,“今天最后一天上课,他真会选时间。”   侯意说:“我跟你一起放学会会他,反正放假了。”   仲天和周烁烁表示:“我也去。”   眼前窗户被擦得锃亮,江遇点点头:“行,记得到时候别动手。”   “???”仲天扬起脑袋看他擦玻璃,“什么意思啊,这都约上了还不动手。”   江遇搓了搓手指:“现在打架打的都是这个,钱。”   仲天无语道:“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说。”   卫生打扫好后胡孝平开了一个简短的班会,着重强调了开学后就会考试,划了重点让他们认真复习。陈轩估计就怕江遇不把他当一回事儿早早就站在门口等,江遇看见他后背好了书包,朝他吹了一口哨:“来挺早啊。”   陈轩没接他的话茬,站直了说:“走吧。”   “等会儿。”江遇回头见訾落已经出来了,而仲天身为班长要慢一些。   陈轩脚步停下来,脸色明显的不太好看。他不喜欢江遇说什么他就必须要听的命令态度,想走又怕江遇不去,于是只能在原地等了十来分钟。   等仲天锁好门后几个人才下楼,陈轩见这几个人忽视他径直往前走气得头顶都快冒烟,江遇感受着还未落下的夕阳,觉得今天不冷,手套就不用戴了。   “嗯?”江遇脚步停下来往后看,朝身后的人摆摆手,“把你忘了,走前面,带路。”   “……”   侯意开口问:“期末考考得怎么样?那一百名的榜上有没有你名字?”   这语气像闲聊,但陈轩哪里不知道侯意他就是故意的。他刚想开口怼回去,一转头看见五个身影,默默选择了忍气吞声。   偏偏江遇还往他伤口上扎针:“我这次没进步还是十七名,不过你落哥依旧年级第一,怎么样?要不让我和訾落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给你补补习,反正都住一起嘛。”   訾落这时极其认真地开口道:“没时间。”   “……”陈轩咬牙切齿地说,“不需要!谢谢你了!”   几个人出大门后去了斜对面的广场,果不其然看见徐亚飞坐在别人的电动车上,大冷天依旧穿了个露脚踝的紧身裤,头发比上次短了些,估计是当下流行的栗子头。   “哥。”陈轩喊了声。   徐亚飞被冷风吹得腿直抖,看见江遇和訾落后站了起来没几秒又坐下去了,吊儿郎当的说:“这么晚才放学?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江遇双手插校服兜里,说:“我们一中放学向来晚,你不知道很正常。”   “……”徐亚飞咧嘴摸摸后脑勺,“换个地。”   “就在这吧,速战速决。”江遇说。   徐亚飞看看他:“在这?你想进局子怎么着?”   江遇故作一脸茫然:“进什么局子?”   “……你他妈!”   江遇突然睁大了眼睛打断了徐亚飞的脏话,对着陈轩说:“你爸!”   陈轩对他转移话题装模作样地本领表示非常不满,立马呛了回去:“你爸!!!”   “真你爸,你看。”江遇说完朝他身后伸手挥了挥,非常礼貌乖巧地说,“陈叔。”   陈轩压根不信他的鬼话:“行了吧我信你个鬼,你怕了就直说装什么……爸?!”   “你干什么呢?!”陈老黑骑了个电动车路过学校,哪知道自己儿子放学没回家,对面站着百花胡同里两位小才子,而身边站着的一看就是小混混,气得他车钥匙都没拔直接过来逮到人就是一通骂,“又打架是不是?放学不回家就跟这种二流子混一起,怪不得你考试又下降!”   陈轩身上的气焰在见到自己爹的时候立马消失不见,怂着肩膀想要解释:“我没……”   “人家打架成绩还好,你打架成绩越来越差!我看到高三一中不要你了怎么办!”陈老黑看了一眼江遇和訾落,估计也觉得在公共场合骂自家儿子丢人,对陈轩说,“跟我回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电动车拐了个弯骑远了,徐亚飞这才站起来,但是没往江遇那儿走,在冷风中点烟:“白子童转学因为你吧?”   “无不无聊啊。”江遇心烦,不想在这事上浪费口舌,“别废话了,你想怎么着。”   风阵阵吹过,烟点不着,徐亚飞气得把烟一扔打火机扔给旁边的人,说:“换个地。”   江遇“啧”了一声,问他:“你们学校有没有期末考?”   “肯定有啊!”徐亚飞提高了声音看他,“技校也是学校怎么可能没期末考,你瞧不起人?”   “那倒没有。”江遇朝他走了两步,不怎么友善地笑了起来,“要不咱们比做试卷吧,打架不提倡,做题正能量,你不会的我还能教教你。”   徐亚飞:“……你他妈就是瞧不起人!”   江遇烦躁的厉害,侧过身跟訾落说:“啊,我想当个好学生这么难。”   訾落看了眼气得板着脸的徐亚飞:“那就换个地。”   江遇挑了挑眉头没说话,他其实一直都想看訾落打架的样子,侯意在他身后说:“走啊,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哦。”江遇没所谓的转过身,“那就走吧。”   眼见着自己的气势在他们眼里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被忽视,选个地是他提出来的,可这五个人转身就走压根不管他,徐亚飞骂了一声几步走到江遇身后拉住了他的书包:“我说……”   “滚开!”江遇皱着眉甩开他的胳膊,可徐亚飞劲太大,这一甩书包直接被徐亚飞扯掉,再一用力书包就直接被扔在了灰扑扑的地上。   江遇看见那浅黄的平安符沾上了灰,脸色猛地一变,抬起腿对着徐亚飞的肚子就是一脚,声音瞬间发着狠:“想死了吧你?”   刚才的他还是笑眯眯的,这会儿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场大战就是这么开始的,在旁边就是马路的广场上太引人注目,路过的人纷纷朝这里看过来。   江遇本来看见訾落送给他的平安符就这么躺在地上挺生气的,但这会儿眼前晃过的都是訾落的身影,为了护着他连连踹飞几个人,他看了阵心情骤然变好,没忍住笑了几声。空隙间把书包捡了起来,握住那平安符在手里拍了拍灰。   “有警车。”不知道哪位“好心人”报了警,江遇不想多事,拉着訾落扭头就跑,边跑边冲侯意喊,“快跑!”   徐亚飞被訾落揍得不轻,鼻子上挂着血,不明所以看着江遇和訾落的背影又朝周围看了看,眼尖看见那辆车,大吼道:“条子来了!走!”   今天确实不太冷,江遇的手这会儿还温热,拉着訾落一股脑地往前冲,似乎使上了平时跑八百米的劲。他的书包背在身后,那被他擦得很干净的平安符跟着他摇摇晃晃,落在訾落眼中。   连着跑过两个绿灯,訾落的手指蜷缩起来抓住了江遇的手背,回头看了一眼,喊道:“江遇……”   “啊,”江遇喘着气慢慢停下往后看,“追上来了没?”   訾落跟着他呼吸:“我们跑的时候他们还没到,追不上,放心吧。”   江遇心跳的频率很快,弯着腰:“那就好,我问下侯意他们怎么样了。”   他说完要去掏手机,这才回过神来他还紧紧握住訾落的手,好像手心都微微出了点汗。江遇一怔,他知道这会儿应该松开手的,可他没有,以一种极其困难的姿势要去拿手机,訾落看见后要去帮他,手松了松:“我给你拿,要不用我的手机问?”   “不行。”江遇抓紧了他的手,看了一眼又移开目光,“我马上就够到了。”   訾落松了点的手指不动了,垂下头看着没说话,再抬头时江遇已经打通了侯意的电话,得知几个人都没事后才放下心来。   两个人呼吸都缓了半天,不说话的时候这股尴尬就显而易见,都心知肚明,谁也没去看谁,江遇心里发慌,不想松但又实在不能一直握住,又隔了几秒才松开手。   訾落空了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收回来。   江遇摸摸鼻头掩饰不自在,想起来刚刚几乎都是訾落冲在他前面打架,问道:“刚才没事吧?有没有被打到?”   “没。”訾落笑了声,“就他。”   尴尬的氛围这才缓解,江遇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屑也跟着笑了声:“可以啊落落,打架很厉害啊,徐亚飞被你一脚踹得差点没起来。”   两个人的自行车还在学校,他们一路返回,走在路上慢吞吞地像散步。訾落把手揣校服兜里看着前方,江遇琢磨了一会儿,又说:“我早就想过你打架的样子一定很帅,果然没错。”   訾落转头看他:“为什么会想这个?”   “啊?”江遇没明白。   訾落说:“你以前想过我打架的样子?还想过什么了?”   “……”江遇闭了嘴,好半天没想出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开口,“也没什么……就是想了一下而已,其他的么,我还想过你跟我喝醉后我照顾你的样子。”   訾落听完笑道:“那你真是想太多了小江遇。”   “凭什么啊,”江遇看着他说,“我不信你酒量那么好,这一辈子喝不醉。”   “我喝酒的时候你都在。”訾落顺着他的话说,“你在的话肯定也要喝酒,十次有八次喝多,就算有一天我真喝多了,你醉醺醺的怎么照顾我?”   江遇被他逻辑分析堵得一时没说出话,认真想了想后说:“那我俩互相照顾呗,你给我洗脸我也给你洗,然后我俩一起用大盆泡脚。”   訾落被他逗笑:“还大盆泡脚,你怎么不进浴缸泡澡啊。”   “行啊,跟你一起,我不介意。”江遇嘴快,脑子里想什么就说出来了,说着脸上故作淡定,“就怕到时候你介意。”   果然,訾落不说话了。江遇心想要遭……转过脸做了一个非常懊恼的表情。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不知道哪句话说得过分气氛一下就凝固了,哪怕是转移话题都觉得生硬。但总不能这么一路尴尬下去,江遇还是硬着头皮先开口说:“我刚才开玩笑的,你要是介意的话……不是,就当我没说吧。”   訾落给车子开了锁,声音很轻,轻的听不出情绪:“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当没说过。”   江遇心里叫苦:“我这不是开玩笑吗……我知道我们俩都长大了,一起泡澡确实有点……嗯。”   “嗯个屁。”訾落看了他一眼,“我们俩有一起喝醉的那一天么?”   万万没想到訾落能对这个话题讨论起来,江遇回答:“我不知道……反正我每次都跟醉了差不了多少。”   訾落点点头:“哦,那就是看我了?”   “……啊?”   “一起喝醉的话,就这么做吧。”訾落骑了阵发现江遇还在原地发愣,他笑了一下,“我不介意。” 第36章   江遇此刻站在客厅哪儿都去不得,江德志不让他回房间,指着他的鼻子一通骂。他躲过了警察没躲过江德志,没别的原因,因为陈老黑专门过来告状了。   大概是抱着“我家孩子不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成绩好又怎么样不还是跟混混似的会打架”的心理,陈老黑先让陈轩回了家,骑着电动车就去找江德志,添油加醋把事情说了一遍。   江德志唾沫满天飞,指着江遇嚷嚷道:“又去打架!上次揍得你不长记性是吧,你就不能老老实实上个学读个书,你觉得打架酷是吗?有用吗?以后进了社会打架能赚钱吗?!”   徐美音还没回来,此刻客厅里只有他们父子俩。江遇皱了一下眉往院子里看,江德志一发火就很难停下来,非要说爽了才甘心,往沙发上一坐:“你哥从小乖得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像个痞子一样,丢不丢人?”   江遇回过头:“我成绩给您丢人了?”   江德志话一停,随即又大声道:“你要是一直这样我看你这学也别上了!”   江遇没明白江德志是怎么把这两件事扯到一起的,也没明白他心里怎么定的因果关系,但江德志这话一出他就懒得犟嘴了,手里拎着书包回房间。   平安符上的灰被他拍了干净,安安静静挂在书包上。江遇坐下来听见的是江德志还没停下来的责怪,看见的是平安符上两个大字“福生”。   “福生。”江遇喃喃道。   江遇怕他自己忍不住会跟江德志顶嘴,掏出耳机放歌听。徐美音回来的时候外面天早就黑了,江德志还没做饭,开始把这事学给徐美音听。   徐美音洗了手去换了衣服,听完后没说话,过来敲江遇的门:“江遇?”   江遇闭上眼嗯了一声。   “你又打架了?”   一股股心烦涌上心窝,江遇想问“你们亲眼看见了?”但是一想陈老黑走后他也确实打架了,觉得说什么都不行,索性什么都没说。   徐美音没听见他出声就知道这事肯定是真的,语气带了点严厉在门外响起来:“你也是,那次被学校记过怎么就不记在心里呢?打架干嘛啊,万一受伤了或者被抓进警察局怎么办?丢不丢人呐?”   又是丢不丢人。   江遇笑了声,徐美音说:“你也别怪你爸说你,那都是为你好。你但凡听点话你爸也不能被气成这样……”   “那他平时喝醉后发酒疯也是被我气的吗?”江遇抬高了声音,“因为我打架?哪怕我成绩再好,被气到依然要那样骂我吗?”   徐美音在门外愣住,倒是江德志听完腾地一下从沙发站了起来,瞪着眼冲着江遇的门大喊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又想挨打了是吧,我是你爸,我什么样是你能说的吗?!”   江遇扯了下嘴笑:“对,你是我爸,你怎样都行。”   “砰”地一声,江德志砸门,一下又一下:“给我开门!小兔崽子不想好了,每一次都不承认自己的错,你是不是打架了!我这个当爸的还不能教育教育你了,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   没硬,飞不起来。   有翅膀估计也早就断了,飞不起来。   江德志的咆哮声依旧在门外响起,渐渐越来越难听,江遇深深吸了口气,拿出耳机往耳朵里塞,音量开到了最大。   手机提示音响起来,江遇睁开眼去看,发现是訾落发来的一个表情包。   江遇冲着屏幕笑了下,回复了一个柴犬的表情。   落:吃饭了吗   遇:没饭   落:要不要出去吃一点?   遇:我觉得我出不去   訾落沉默了一会儿,拿着手机走出房间,在院子里站了几分钟,听不见江德志的声音后才回复。   落:别顶嘴   遇:[委屈]快安慰安慰我   訾落发来一个纸片人摸狗头的表情包。   江遇没忍住笑出了声音,直接按下语音:你那里怎么样?谢姨有没有生气?   訾落回了一个三秒的语音:他们不知道   遇:真好   落:就当没听见,晚点出去吃点饭   遇:嗯,我偷偷溜出去,你在门外等我   落:好   江德志大概真是被江遇气到了,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都没睡,上了个厕所在客厅里喝了口茶才回房间,回了没几分钟又出来了,江遇在门前站了好久,大概二十分钟后才没听见动静。   他先探出了脑袋,客厅里一片漆黑,卧室里也没有光,想必已经睡了。   江遇蹑手蹑脚出了门,给訾落发了个消息:我出来了。   訾落比他先出来一步,此刻在门外等着,路灯的光芒照亮了整条路,江遇搓搓手走到他身边:“这半夜的天真冷。”   “没戴围巾?”訾落摸了一下他的手背,还热着,“下次出来多穿一点。”   那触感都没有一秒钟訾落就把手收回去了,江遇不太乐意,伸手握住他的手指:“你手好热啊,能给我暖会儿吗?”   问是这么问,江遇根本没想征求訾落的同意,直接从后方抓着他的手一起插进他口袋里了,暖得指尖不再泛凉,脚下两个人的影子互相依偎在一起,江遇看着没忍住笑了起来。   訾落被他抱着,承受着他半个身子的重量,眼见着越走越歪才把他挤回去:“想吃点什么?”   “不知道,”江遇懒散地像没有骨头,挨着他说,“这么冷的天,吃碗热腾腾的面吧。”   这附近没有卖面的,訾落想了一下:“去古桥?”   江遇点头:“行啊。”   “有点远。”   “没事,当散步了。”   訾落伸手朝他脑袋打了一下:“半夜散什么步。”   江遇转头看他,朝他瞪眼,抓住他的手在手心挠了几下:“打人不打头。”   訾落又去摸他脸,江遇说:“打人不打脸。”   訾落直接抬起腿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就你娇惯。”   “当然了。”江遇说,“我长这么大是给你打的吗?当然不是。”   訾落被他无厘头地幼稚打败,摇了摇头笑了几声,整个人快被挤到墙边了,他热得手心都冒汗,推了推压在他身上的江遇:“站直大少爷。”   江遇听话的站直了身体,手还没收回来:“那你还给我暖手吗?”   “你手挺热的。”訾落没看他,“走快点,不饿吗?”   “饿,饿死了,前胸贴后背了。”江遇把手抽回来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陈轩他爸也真是的,自己儿子都没教训好倒是一头劲跑去别人家告状,我还叫他一声叔呢。”   訾落笑着说:“大人的心思你别猜。”   江遇说:“不猜,猜也猜不对,很多时候都莫名其妙。”   古桥的湖水没有结冰,小船不知道多久没用了破破烂烂停靠在岸。偶尔刮过来的风像带了细针,吹在人脸上都生疼。他们俩到古桥的时候开门的店没几个,毕竟冬天不像夏天出来吃夜宵的人多,但值得庆幸的是那家刀削面还开着门,里面快要满座。   江遇要了两碗面加了点小菜,坐下来后擦了擦桌子:“你晚上也没吃饭?”   “吃了。”訾落在他对面坐下来,“陪你吃一点。”   一碗面下肚江遇心满意足,吃饱喝足后已经快要凌晨一点,虽说放假不用早起,但这个时间也确实太晚了。店里的人走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个。   离开的时候江遇把外套裹得很严实,走了一半开口说:“落落,我今晚不想回家了。”   訾落的脚步不明显停顿了一下:“那直接回我家吧。”   江遇咧嘴笑道:“我没睡衣啊,我看你那套奶牛睡衣就不错。”   訾落隔了几秒才想起来他那套奶牛睡衣,谢小安给他买的,他觉得太幼稚太孩子气一直没穿,放在柜子里有一年多,没想到江遇一直记得。   “你不会为了这套奶牛睡衣才去我家的吧?”訾落跟他开玩笑,“也挺适合你的。”   江遇说:“我就穿那套。”   “好好好,穿。送你了。”   回到家的俩人鬼鬼祟祟轻手轻脚,生怕把谢小安和訾成民吵醒。江遇先洗漱完回了房间,发现那套睡衣已经被放在了床上,屁股后面还带了条尾巴。   訾落回房间后就看见床上多了头奶牛,正缩成一团玩手机,他眨了眨眼睛:“恭喜这套衣服终于找到了适合它的主人。”   江遇躺平了腿一伸:“有点小。”   “去年买的了。”訾落把吊灯换成了夜灯,不刺眼,他在床边坐下来,回头看了看,“不小啊,挺可爱的。”   江遇被这形容搞懵了,怔了大概十几秒,他把手机扔在一边看着訾落的侧脸,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钢琴,突然想到什么,说:“咱们过段时间去秋哥地下乐队吧?你教我弹吉他。”   “好。”訾落揉了揉眼睛,“挺好学的。”   “嗯。”   訾落躺下了。   江遇盯着他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唤了声:“落落。”   “嗯?”訾落转过头来。   周围是掉一根针都能听到的那种静,江遇看着訾落的脸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安静的夜晚是最好的催化剂,朦胧的灯光洒满了整间屋,江遇的目光从訾落黝黑的瞳孔往下,落在了他红润的唇上。   江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突然想尝试着大胆一次。   “我昨天说,我们都长大了,有些事情再做不太合适。”江遇压低了声音,手顺着床单往下滑,牢牢盯住訾落的面孔,“你觉得呢?”   訾落侧过身来,这样和他能更好的相视,声音也很轻,问道:“比如呢?”   “像这样。”江遇直接握住了訾落的手。   他把訾落的反应看在眼里,察觉出訾落眼里的光凝固了一下。   ……他不喜欢吗?   江遇心跳呼之欲出,给自己找好了退路,笑起来模样痞痞的:“不过这没什么吧,握个手而已。”   訾落抓住他要抽回的手,那是他们晚上出去吃饭时纠缠在一起的模样,纠正他:“这叫牵手。”   “啊。”江遇思绪乱了,“不过牵个手也没什么,但我看别的男生会不喜欢……那你呢?”   他故作平静,略微紧绷的神色和泛着紧张的眼底全落在了訾落的眼睛里,江遇受不了他带着打探的目光,把眼睛垂了下去。   訾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说:“江遇。”   “嗯。”江遇动了动手指,挨着他的手背,“你倒是说啊。”   訾落看他始终不愿意抬眼,也跟着去看两个人还缠在一起的手,他没说话,捏了几下他的小指后又往他手心里拍了两下。   这什么意思……江遇不明白。   訾落问:“你说的不太合适的事就只是这个?”   江遇抬头看他:“啊?”   訾落指了指他的手,反问:“你能接受吗?就这样。”   “……我能啊。”江遇淡定地说,“这有什么。”   訾落顿了几秒,伸手去捏他的耳垂,在指腹间揉了好几下。看见江遇惊讶慌乱的眼神他笑了一声,眸光柔和明亮,几秒后收回了手。   訾落闭上了眼睛:“睡觉。”   江遇惊讶未消,看着訾落真的闭上眼睛要睡,而他自己小鹿乱撞头都晕了,不乐意道:“你真是……我也要捏回来。”   他没得逞,訾落睁开眼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转头看着他说:“想捏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遇说:“什么?”   訾落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江遇猛地抓紧了奶牛的尾巴。   訾落把他牢牢锁在视线里,每个小表情他都看在眼里,江遇越来越不自在,直接抽回了手背过身去:“不捏了。”   那小尾巴露了出来,毛绒绒一条。訾落伸手扯了几下,江遇头也不回拍他的手:“不要拽。”   “小江遇,嘴挺严啊。”訾落又扯了几下,看着他的奶牛背,“这辈子都不打算说吗?”   江遇睁着眼睛沉默了好半天。   “不能说。”   訾落恍惚间觉得这三个字很熟悉,他似乎听江遇说过。   “不能说。”江遇又重复了一遍。   不能说。   ——为什么,总是在我跟你合唱的时候停下来。   ——不能说。   訾落看着天花板,喊了声江遇,说:“或许……”   江遇没回头:“什么?”   “没。”訾落闭上眼睛,“睡觉吧。”   江遇没忍住踢了踢他:“你什么时候能把说话说一半这坏习惯改掉。”   訾落微微一笑道:“等你跟那个人告白的时候。” 第37章   商场一年四季过什么节都不放假,徐美音从店里回来后带了几套衣服,带江遇去超市成箱成箱的买水果和礼盒,回到家后收拾了一些准备走亲戚,江遇不太想去,徐美音把他拉上了车。   他坐在车里昏昏欲睡,下车后两手拎满了东西跟着徐美音闷头走。去了大姨二姨家,江遇进门后打了声招呼就没怎么说话了,徐美音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没同意在这里吃饭。   江遇坐在副驾驶上把视线投向窗外,一路上一言不发。   他从小就对亲情没什么概念,跟谁都不亲,在他印象中真正对他好关心他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虽说小时候会经常到谁家玩,但他小时候太闷,大人不喜欢不说,小孩子也不怎么带他玩,久而久之习惯了一个人,或者在角落里用树枝堵蚂蚁,心想着赶紧回家找訾落。   他不喜欢走亲戚,不喜欢见了面后那些虚假的寒暄问候,江遇明白有些人到现在都不怎么喜欢他,有时候关心了几句不知真假,说完就再也没提过他了。   回到家的时候正是大中午,天气不好,没有太阳。客厅里安静得很,而江德志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江遇洗洗手回了房间,听见徐美音给江德志打了电话,似乎又去喝酒了。   而徐美音也没说太多,这次没像之前那么生气,她知道原因,江遇也知道。   因为江莱的忌日快到了。   江莱去世是在过完年之后的那几天,那会儿每家每户贴上了新的对联,红得耀眼,压根没人能想到在年味儿还未消的时候江家会从红变成白,从喜气洋洋变成死气沉沉。   这也是江遇不太喜欢过年的原因。   江德志每到这个时候整个人情绪都是低落消沉的,而他发泄自己的办法就是喝酒,用酒精麻痹自己,希望能忘掉一些关于江莱去世时的记忆,但是喝得越多越记得清楚。   而每一次喝醉江德志就会疯狂发酒疯,比以往都厉害,江遇这十几年来在除夕那天没怎么吃过一次精美的团圆饭,都是徐美音简单做一些随便吃吃回了房间。   而且——   江遇垂下了眼。   而且江德志在每一年的这段时间里似乎见不得他,一见到他脸就会垮得更厉害,喝醉酒后会指着他骂一些脏话,江遇不明白。   他起初一点儿都不明白,后来也麻木地不想明白了。   徐美音敲敲江遇的房门:“你爸不回来了,做点什么吃?”   江遇想了一下:“粥吧。”   徐美音不会炒菜,只会做一些面食,粥煮得最好喝,江遇每次都能喝两大碗。   江遇透过窗户看见徐美音去了厨房,他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摆满了各种习题本错题集,而这才刚放假他不想写作业,回了床上拿出熊娃娃,掏出遥控器按了开关。   “您好,欢迎使用戴戴——按1可以直接录音,按2会为您自动播放……”   江遇没有耐心等它说完,直接按下了2,娃娃安静了几秒后他听见訾落的声音响起来,还是那句他听了几百遍的生日快乐。   江遇没忍住笑了一声,按了重听,想了一下过几天就是除夕,他要去找訾落给他录新年快乐。   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给訾落发消息。   遇:在干嘛   落:走亲戚   落:好无聊   訾落隔了好几分钟才回复,估计在长辈家里不方便看手机。江遇冲着手机屏幕嘴角弯弯,又伸手捏了捏熊娃娃。   遇:我刚回家,你中午不回来了吗?   落:不回了,我小姑很热情,现在正在做菜   遇:啊,那下午回来吗   落:估计傍晚   江遇在床上翻了个身,把熊娃娃放在枕边,又听了一遍那生日祝福。   訾落见他几分钟都没回复直接发来一个表情包。   落:你在干嘛   遇:听你给我的录音娃娃   江遇盯着屏幕看着訾落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结果好一会儿也没见有消息发来,他等得着急,直接按下语音说:听来听去只有这一句生日快乐,你赶紧回来给我录其他的。   訾落这才终于发来消息,同样语音回答:好啊,回家去找你   落:不准饿肚子了   遇:嗯   落:或者我回去的时候给你买份炸鸡?   遇:也可以,哈哈哈   訾落发来一个纸片人摸狗头的表情包。   江德志回来的时候是下午,喝得不省人事,不知道是谁送他回来的。江遇在房间里打游戏的时候听见几道陌生男人的声音,徐美音一个劲地道谢,跟着把人送到门外。   “老徐——”江德志坐在圆桌旁,手摸向玻璃水杯,叮叮当当乱响,“给我倒杯茶喝!”   徐美音回来后拍开他的手:“去床上躺着!”   江德志压根走不了路,脸色泛着紫红,连带着眼底都是红色血丝。他身子一歪趴桌子上了,嘴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把游戏结束江遇关了电脑,从书包里掏出试卷开始写。   徐美音接了杯热水往江德志嘴边送,此时不像以往那么生气,皱着眉脸色带了些于心不忍:“大中午喝那么多酒干什么,不难受啊?”   江德志哼笑一声,水从下巴往下滴,闭着眼睛开始胡乱说话。   江遇听见他在喊徐美音的名字,只是喊着什么也不说,后来才变成了江莱。   眼前的题一道也做不出来,江遇撂了笔静静看向窗外。嘴里有点苦,他从抽屉里掏出没吃完的那盒糖捏住一颗塞嘴里。   江德志只要一喝醉家里安静就变成了奢望,江遇什么作业都不写了,戴上耳机回到床上听歌。   太阳下山的时候江德法带着江晓龙过来了,手上拎了奶和水果。进门的时候江德法就闻到了酒气,在客厅里看了一圈没看见人,开口喊道:“大门开着家里没人吗?”   江遇听见声音手机一扔下了床,开门后看见江德法坐在客厅里,他喊了声:“小叔,龙龙哥。”   “你爸呢?”江德法问。   江遇说:“我不知道。”   徐美音从厨房走出来后才看见屋里一站一坐的父子俩,说:“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几分钟。”江德法说,“进来人都不知道,哪天家里被偷干净了都发现不了。”   “在厨房里洗菜呢,晚上在这吃吧。”   江德法环视了一下周围:“我大哥呢?”   徐美音伸手一指,指向江莱的房间。   江德法没说话,低头低了好一阵,没在这里待太久,走的时候想把江遇带走,但江遇一直在等訾落,只好说改天。   外面天早就黑了,每家每户做了丰盛的晚餐,不少在外地上学或者上班的人都放了假回到了漳城,本来就不算宽阔的巷口被一辆又一辆私家车塞满,訾落握着手机拎了一个袋子,站在门口看花早就凋落的枯枝。   又过了几分钟才从江家大院里跑出来一道身影,江遇脚上还踩着拖鞋,他用电脑找兼职的时候没看手机,再看的时候发现訾落十几分钟前就给他发了消息,俩字:出来。   “你怎么不给我发语音啊,我没看手机。”江遇说,“等很久了吧,冷不冷?”   訾落今天穿得非常休闲,深色棉服外套,裤子是束脚的。再踩上一双黑色短靴衬得他双腿更加修长,江遇默默打量他,发现这人永远都能让他眼前一亮。   “没等多久。”訾落把炸鸡递给他,“江叔做饭了吗?”   江遇接过来,说:“没,我妈做的,你要去我家吗?”   訾落沉默了一会儿:“不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录新年快乐?”   “急什么,马上就除夕了。”訾落笑着看他,“秋哥说明天去广场演出,一起么?”   江遇正低头闻炸鸡的香味,听后抬头看他:“你答应了吗?”   訾落说:“嗯,一起吧。”   江遇点点头:“好。”   他回房间里的时候恰巧徐美音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了一盘菜,看见他手里拎着炸鸡袋子的时候微微一愣,皱眉问道:“点的外卖?”   江遇说:“没……”   徐美音没等他回答打断他:“我不是说了我做饭吗?家里没饭是不是?”   “这是訾落买的。”面对徐美音突如其来的责怪江遇没什么表情,解释了一遍见徐美音脸色没什么好转,便没说话往客厅里走。   徐美音没做什么菜,就是炒了两个小炒煮了一锅鸡蛋海带汤,江遇把那份炸鸡放在桌上摊开,徐美音坐下来后脸色都是绷着的,拿起馒头直接夹菜。   江遇一口馒头咬进嘴里,吃着没什么味道的炒土豆丝,突然听见了“砰”地一声——   他微微一愣转头望向门外,看见灰暗天空中亮起了绚丽夺目的烟花,不停歇,一个接着一个绽放。   百花街管得不太严,过年时让放烟花,江家大门上的对联早就掉了色,家里没准备年货,和以往没什么差别。除夕还没到已经有人提前放了烟花,江遇看着烟花像流星坠落,点亮了眼底,这才感觉到有了一点过年的气氛。   手机亮了,有人发来消息——   落:看见了吗?   遇:看见了,你放的???   落:新年快乐   落:提前说   江遇没忍住笑了一声,徐美音看在眼里,问道:“谁给你发的消息?”   “嗯?”江遇把手机收起来,说,“没谁。”   徐美音没听见准确的回答,语气严肃了些:“不准谈恋爱,谈恋爱成绩准下降,你这才高二。”   “我没谈恋爱。”江德志醉酒后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来,江遇有点儿坐不住了,“我吃饱了,您吃吧。”   那馒头咬了两口,江遇拿回了房间,连带着那份一个也没吃的炸鸡。   桌上的菜凉了,徐美音听着江德志说醉话,默不作声不停地往嘴里塞馒头,没咽下又咬了一口,噎到了端起面前的汤喝了一大碗。外面声音停了,天空一片漆黑,好像刚才的烟花点缀没有发生过。   半夜寂静,江遇躲被窝里玩手机,听见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响起来,接着是江德志的咳嗽声传进了耳朵。   江德志从下午睡到了半夜,饿了起来找饭吃,但是桌子上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头还晕,找不到吃的心里更烦躁,喝了口茶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这声音在夜晚里太刺耳,徐美音被吵醒了出来后打开灯:“大半夜干什么?”   “家里没点饭,你不知道做点吗?”江德志眼睛红肿,声音很大,“给我做点饭吃。”   徐美音拢了拢身上的睡衣:“哪来的饭给你吃,睡觉去吧。”   江德志拍了几下桌子:“睡什么?我能睡好吗?让你给我做顿饭那么难?!”   “我让你喝酒了?”徐美音气性也上来了,瞪着他说,“谁让你喝那么多的,你不喝晚上在家做点菜吃不就行了?天天见了酒走不动——”   “闭嘴吧!行了我不让你做了!”江德志站起身来大吼道,“天天叨叨叨叨没完没了,你这辈子做过几次饭,让你做顿饭就那么难!”   徐美音说:“别人睡觉你大半夜起来找饭吃,声音那么大还让别人睡觉吗?谁让你喝酒的,我让你喝酒了?想吃自己去做,不想睡觉滚出去!”   “徐美音!”   听着这场大战似乎一时无法结束,江遇直接堵住了耳朵。   可过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他想上厕所。   堵住耳朵也能听见那一道高过一道的声音,江遇瘫软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憋不住了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徐美音和江德志吵得面红耳赤,江德志看见他出来后没说话,徐美音也累了,转身走回房间:“回去老实睡觉,别再这么大声。”   江遇从卫生间出来后发现江德志还坐在那里,他张张嘴巴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只听见江德志喊了他一声,说:“去给我买碗面。”   “……”江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   “对!”江德志冲他摆摆手,“快去快回!”   江遇半天说不出话,然后问:“爸,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江德志说:“古桥那边都是卖饭的,平时都开到两点多,这才几点?快去,骑自行车去,回来喊我一声。”   江遇看着江德志回了江莱的房间,门被关上,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这里,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烦躁。他回房间套上了外套戴上手套,在黑灯瞎火的巷口中用手机照着路往前骑。   冬日的夜晚冷得刺骨,江遇被风吹得流了眼泪,他用手背擦擦卯足了劲儿往前骑,十分钟左右到了古桥。   临近过年这么晚还开门的店并不多,那家面馆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的门,离远看就看清只有一两家门还开着,其余全部漆黑一片。   江遇并不意外。   这家店专门卖烧烤的,屋里还坐了两桌,江遇叫来老板:“有没有面?”   老板一愣:“什么面?”   江遇说:“就煮的面,下的面,带汤的面,有没有?”   这才明白,老板说:“没有啊,咱家卖烧烤的!来几串羊肉呗,非得吃面呐?”   旁边的店是个小超市,江遇皱了皱眉头,脑海里在想这个时间去哪里能买到热气腾腾的面。他转身要走,老板喊住了他:“要不我自己给你煮一碗?面条我老婆亲手擀的。”   江遇意外地看着他,有点迟疑,说:“……麻烦您了。”   没几分钟老板就打包好把面给他送到门口,江遇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是手擀面,看起来还挺好吃。他掏钱:“多少钱?”   “五块!”   江遇抬头:“这么便宜?”   老板满不在意冲他笑笑:“我这马上关门了,而且我家不卖面,你是头一个问的。这大半夜的赶紧回家吧,冷。”   江遇伸手接过来,笑了笑:“谢谢,您以后一定发大财。”   怕面会腻,江遇回去的路上骑得很快,到家里时脸被冷风吹得没了知觉,估计说话都打颤。他走到紧闭的房门前敲了敲:“爸,面买来了。”   没有声音。   江遇接着说:“爸,听见了吗,面要趁热吃。”   隔了几秒,江遇听见江德志的打呼声响了起来。   他手指尖泛着凉气,站在黑暗里愣了会儿确定江德志已经睡着了才忍不住气得笑了声,笑完之后还是觉得闷,越来越闷。   江遇把面放在桌上,转身回了房间。 第38章   兼职一直都没有合适的,要么限制年龄要么限制学历,压根没有给高中生一个赚小钱的机会。江遇关了电脑放弃寻找,换了身衣服去找了訾落。   临近除夕百花巷口的人都变得多了起来,很多小孩在玩摔炮,江遇走过去冲一个小胖孩抬了抬下巴:“好玩吗?”   他太高了,小胖孩只能昂着脑袋看他,头重重地点了两下。   江遇手一伸:“给我俩玩玩,回头给你买一盒。”   小胖孩不太乐意,訾落笑道:“怎么跟小孩子抢啊,我带你去买。”   王家便利店门口贴了火红的对联,玻璃柜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炮,訾落买了两盒递给他:“很久没玩这个了。”   “是啊。”江遇捏了一颗往地上摔,笑道,“小时候一过年就下雪,那次把炮插雪地里让它把雪炸飞,特别有意思。”   他说完了朝不远处的小胖孩喊道:“过来!”   小胖孩颠儿颠儿跑来,江遇把一个摔炮送给了他,说:“玩去吧。”   俩人往前走,走一路玩了一路,江遇用纸擦了擦手,訾落把盒子扔掉,说:“小时候你被陈轩吓到过,他把炮塞你帽子里,你那两年都没敢放炮,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了。”而且非常清楚,他帽子都被炸破了,江遇说,“但是后来你帮我报仇了,把他摁在雪地里揍,过瘾。”   其实哪怕江遇不记得关于江莱的事,但他知道那五年里江莱一定对他很好,处处维护着他、保护着他。五年后江莱不在了,这个保护他的人就变成了訾落,訾落嘴上不说却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一直陪伴着他,江遇都记在心底。   到地下乐队的时候侯意正在疯狂敲架子鼓,那长桌上的零食酒瓶变得更多了,沈子路正在嗑瓜子,看见他们俩进来后说:“快过来吃零食。”   秋凝从另一间房间出来看见了江遇和訾落,走过去在俩人面前停下,说:“随便吃点吧,晚上一起吃饭。”   “嗯。”訾落从桌上拿了颗话梅递给江遇,问秋凝,“准备去哪演出?”   秋凝笑起来,嘴边括号形状的笑弧很明显:“就商场门口,和保安打过招呼了。”   訾落点点头。   江遇吃了一颗酸话梅不过瘾,从桌上扒拉着找吃的,秋凝看看他,问道:“晚上你们要不要唱几首?”   “……”江遇扭过头和他视线撞上,看了一眼訾落,“不了吧,你们唱就行。”   秋凝说:“没事,不是正式的,唱着玩而已。”   傍晚时几个人搬设备去了广场,还没开始已经围了一圈儿的人,江遇从地下乐队抱了把吉他出来准备练一练,秋凝调试好设备后天色已经泛着紫光,人群一阵多过一阵。   江遇坐在石台子上,訾落在他身边坐下看他在拨弄吉他,问道:“要学吗,我教你。”   “行。”江遇正琢磨不通,手松开,“给你。”   訾落摇了下头没伸手接,胳膊从他身后探到他眼前,胸膛抵住江遇的背,他顺势站高了一点,整个人几乎把江遇笼罩在怀中。   江遇手指都攥紧了。   那次訾落就是这么教的他,别说学了,訾落气息散在他耳边他都会心猿意马。这一次再这么教恐怕还是别想学会,江遇忍不住说:“落落……要不……”   “什么?”訾落随意问了一句,目光落在线上,“你刚刚手姿势不对,这样。”   江遇以一种极近的距离看了看他的表情,后又默默转回了头。看来訾落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就像那次一样。   也许对于訾落来说男孩子之间这些举动行为是可以被他接受的,但,应该也意味着并不能代表什么。   秋凝柔和的歌声在耳边环绕,江遇看向虚浮飘渺的街头,喊了声:“落落。”   訾落偷偷喘了口气,发现江遇的注意力并不在吉他上,应了声:“怎么了?”   “你看看我们。”江遇转过头朝他笑,“你现在在抱着我。”   大概没想到江遇会直白地说出来,訾落的手微微一停,看着江遇眼里并没有笑意的光,张张嘴巴才发觉他没有话接。   江遇察觉他的胳膊要松开,直接抬手摁住:“你——”   訾落垂下了眼睛:“江遇。”   “嗯,你说。”   “我不觉得不合适。”   江遇也是一愣,看着他似乎想再确认。訾落胳膊抽回来揉揉他的脑袋:“因为是你,我不觉得哪里不合适。”   “那俩帅哥!”一曲结束后沈子路转头冲他们喊,   “过来!”   訾落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江遇的手心冒了汗,低头跟在他身后。沈子路笑着指了指人群:“她们说想让你俩来一首,盛情难却啊。”   訾落笑了下,转头看向江遇:“唱吗?”   江遇看着他的眼睛:“好啊。”   唱的歌要挑他们俩都会的,他们听的歌相似,找都会的其实并不难。沈子路几个人去后面休息,訾落抱着吉他坐下来,看了一眼围成一片的路人。   江遇随意从歌单里挑了一首递给訾落看了一眼,重新站回话筒前。   广场门口并不算吵闹,而他们唱的歌是首慢歌,人群在听见吉他声响起来后非常默契地安静了,小姑娘拿着手机录视频,听见歌声传进耳朵。   “打开窗户让孤单透气   这一间屋子如此密闭   欢呼声仍飘在空气里   像空无一人一样华丽   我渐渐失去知觉   就当做是种自我逃避   你飞到天的边缘   我也不猜落在何地”   ……   江遇和訾落唱完了一首就撤了,不管是不是有很多人挽留希望他们再来一首,这回他们坐在了不显眼的位置。人群中有不少‘一秋’的粉丝,专门过来捧场的。秋凝没唱歌,拿着话筒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远处摆摊的渐渐多了起来,江遇跑去买了两根玉米,回来往訾落怀里塞了一根:“趁热吃。”   訾落握住滚烫的玉米,跟着他一起坐在后面啃。江遇啃了半截清了清嗓,唱道:“一个我需要梦想需要方向需要眼泪,更需要一个人来点亮天的黑。”   訾落也正在想刚才两个人的合唱,开口自然接了上去:“我已经无能为力无法抗拒无路可退,这无声的夜现在的我需要人陪。”   “需要人陪~”江遇心情大好,笑了几声看他,“你需要谁陪啊,啊?”   訾落咬了口玉米:“你在不需要别人。”   江遇“啧”了声,看他:“什么意思啊,我不在的话就需要别人了?谁啊,你喜欢的那个人啊?”   “江遇。”訾落和他对视一会儿,忍不住说,“你是不是个傻子啊。”   “这怎么还人身攻击了呢?”江遇用手肘捣了捣他,“你什么时候把喜欢的人带给我见见。”   訾落一笑细长的眼睛都弯了起来,说:“等你跟你喜欢的人告白的时候。”   江遇说:“那你有的等了。”   訾落问:“为什么?”   江遇犹豫一下:“我觉得他不会喜欢我。”   俩人的玉米都还剩下小半截,江遇说完低头接着啃,訾落安静了一会儿,说:“不一定吧。”   江遇说:“虽然我觉得我很帅成绩还好。”   訾落:“……”   江遇看着前方:“他比我更优秀,这是我一直以来非常骄傲的事情。但我就是没有信心,哪怕已经和他认识了好久好久。”   “也许他也喜欢你呢,告白说不定会有惊喜。”訾落拍拍他的后脑勺没说太多,“小憨憨。”   江遇拍开他的手:“明天我去我姥姥家吃饭,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古桥放烟花,一起去看吧。”   “嗯。”   大冬天阿姨还穿着小制服准备跳广场舞,那音响一放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了,他们表演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秋凝看了眼站成一排排的大妈回头跟沈子路说:“吃饭去吧。”   “行。”沈子路冲人群挥挥手,“今天就到这里了!拜拜!新年快乐!”   天空中这时飘下细细的雪花,江遇抬头望着天空,伸手去接:“希望能下大一点久一点,我还想堆雪人。”   訾落皱了下眉头,似乎在记忆里寻找某个片段,有一年冬天他晚上出门看见墙边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嘴巴咧得很大,眼睛两个黑窟窿,着实给他吓了一跳。后来回了房间仔细想想,白天江遇拉着他在那个位置堆雪人来着,奇丑无比的白色影子看来就是江遇堆的雪人了。   “你别堆了吧,吓到小孩怎么办。”   “……”江遇转头看他,“有那么丑吗,雪人不都那样吗,插根胡萝卜当鼻子啊。”   訾落说:“没见过拿黄瓜片当眼睛番茄当嘴巴的雪人。”   “……”   “走了去吃饭!”沈子路绕了一圈才找到他们两个人,“你俩坐得真隐蔽,不知道的以为偷偷在搞啵啵呢。快来把东西送回去我们去吃饭。”   搞啵啵……江遇望了望天,漫天雪花飘洒,一片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东西一趟搬完,王峡早就饿得不行,摸摸肚子问道:“吃什么去啊。”   秋凝洗了手,转头去看訾落:“想吃什么?”   訾落说:“都行。”   “吃烧烤吗?”江遇在一旁提议,“羊肉串?”   认识这么几年他们还从没在一起吃过烧烤,沈子路赞同:“行啊,这么一说真想吃了。”   秋凝说:“走吧,哪家?”   江遇跟着出了门:“古桥那里。”   “你们家那边?”侯意点点头,“可以,正好离你们家近。”   外面的雪似乎越下越大,几个人分了两波打车去了古桥,烧烤店依旧生意火爆,进门后收银处没人在,江遇朝里看,发现老板亲自在上菜。   “您好!几位?里面有位置啊。”老板快步走过来,看见江遇愣了一下,“哟,是你啊,昨天的面好吃吗?”   昨天的面今天中午被江德志热热吃了,江遇没说,只是笑道:“味道很好。”   老板乐呵呵地给他们带路:“坐吧,桌上有菜单。”   大桌只剩下两个,他们坐在靠里面的圆桌,訾落在他身边坐下,问:“什么昨天的面?”   江遇说:“昨天我爸喝多了想吃面我就过来买了。”   訾落点点头。   烧烤几乎是夏日必备,没想到冬季生意都这么旺,四周都是说话的嘈杂声,吃烧烤少不了啤酒,沈子路握着笔直接在菜单上写下两筐,侯意看见了后拦住他:“别要这么多,我今天不想喝。”   “我也不想喝。”王峡饿得快不行了,“给我多点点肉。”   沈子路扭头问江遇:“你喝几瓶?”   江遇回答他:“我喝椰奶。”   “……”沈子路不死心又去问秋凝,“秋哥?”   秋凝说:“不喝了。”   “真没劲,我也不喝了。”沈子路把啤酒那一栏划掉,点了两瓶饮料。   一顿饭结束后也已经十点多了,他们出去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倒不似白天那样冷,江遇和訾落在路边把他们送上了车,转过身走向回家的路。   俩人头发上都飘落了些雪花,江遇没戴帽子,手插进口袋里:“希望除夕那天也下雪。”   訾落看了他一眼:“去哪里过?”   “不知道。”江遇说,“我妈店里很忙,我爸出去和他不知道哪位塑料朋友吃饭,可能还是会一个人在家吧。”   徐美音每天都要去店里,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天。而江德志是绝对不会浪费假期那种人,几乎每天都有场,一出去吃饭准喝酒,一喝酒就喝醉。在他们家里什么节日都和平常没区别,哪怕在一年最重要的春节里。   訾落没有说话,雪花浸湿了江遇的睫毛,他笑起来:“这样真挺好的,吃饱了窝被窝里,困了就睡,不用去面对那些亲戚。”   “我要去我爷爷家。”訾落往他那边靠近了点,“我吃完饭下午就回来。”   “嗯。”江遇说,“那咱们下午出去放炮。”   “好。”   到家里的时候徐美音和江德志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江遇进去后看了一眼,发现江德志不像喝了酒的模样,而徐美音盯着电视却很明显的什么也没看进去,脸色有点难看。   江德志朝他看过来,徐美音看见他回来后表情没变,问了句:“去哪了?我给你发消息怎么不知道回?”   江遇停在原地,摸出手机看了眼,发现一个小时前徐美音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他一直没看手机所以压根不知道。   “我没看手机。”   徐美音问:“去哪了?现在都几点了?”   江遇朝屋里走:“跟朋友吃饭。”   “你天天过得倒是潇洒。”江德志的嗓音沉沉地在身后响起来,“你是不是忘了过阵子是什么日子,还有心情出去玩。”   江遇握着门把没推开。   “没忘,我一直记得。”   江德志仿佛一直在等他回家,站起了身:“你当然要记得,什么都能忘这事不能忘,最近别总跑出去野了,老实在家待着。”   说完江德志直接回了卧室,徐美音脸上透着疲乏,缓了缓道:“行了,去洗洗睡觉吧。”   房间里还没开空调,挺冷的。江遇进去后没有开灯,窗外的光洒进来照亮半边屋,书桌上那张合照落在他的视线里。   江遇拿纸把相框擦了擦,望了一眼窗外的大雪。   希望大雪不要停,因为他真的挺想堆雪人。 第39章   雪变小了些,一夜没停,路上已经有了积雪,江遇一早就跟着徐美音去了大舅徐庆家,这里每家每户贴上了对联,大门上挂了红通通的灯笼,风一吹摇摇晃晃。几个小孩在路上放炮,江遇坐车里看着,徐美音把车子开进巷道他才渐渐看不清小孩的身影。   余老太坐在大院里晒太阳,上了年纪后耳背没听见江遇喊她,等人走进了才认出来。江遇又喊了声:“姥姥。”   “小遇?”余老太一手握着拐杖一手伸了出去,“手这么凉,多穿点呐!”   江遇蹲在她面前,扒拉着自己的毛衣给她看:“穿很多了,我不冷。”   余老太握紧江遇的手,站起了身朝屋里走:“来。”   屋里很简陋,简简单单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江遇看了一眼那床上铺满了被,平时睡觉应该不会冷。   桌子上放了几箱牛奶,余老太打开红色袋子拿了几个小蛋糕往江遇手里塞:“你二姨昨天来给我带的,好吃。”   早上江遇吃得挺饱,但他不想老人不开心伸手接住了。余老太拿出一盒奶招呼徐庆去用开水烫一烫,江遇陪着她晒太阳,咬了一口面包。   徐美音去厨房给徐庆打下手,江遇坐着陪老人聊了一上午的天。余老太会问他的学习,问完了后拍了拍他的手,说:“好,以后有出息。”   中午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动静,江遇睁着眼瞧大门口,发现跑进来的是一个小男孩,有阵子没见倒是愈发的胖了。随后进来一个人,两手都拎了不少的东西。   徐菲也看见了江遇,朝他喊道:“小遇,快过来帮我拎一点,累死我了。”   江遇帮她把东西放进屋里,出来时徐菲已经在跟余老太说话了,怕老人听不见声音抬得很高:“挺好挺好!”   余老太说:“你妈昨天刚来。”   “她是她我是我,我来看你你不高兴吗?”徐菲向来嘴甜,哄得老人开心,“我中午不走了啊,舅,多做点菜!”   说话间看向江遇,徐菲一愣:“这才多久没见长这么高了?哎哟我给你买的衣服恐怕不能穿,小了。”   江遇笑了下:“菲姐,你给我买衣服了?”   “对啊,专门去商场给你挑的。”徐菲又把他从头看到脚,说道,“后天去商场给你换套大码的,过两天去你家啊。”   江遇的二姨徐春年轻时生下徐菲,那会儿她工作挺忙,没什么时间照顾小孩。所以徐美音总会把徐菲带到自己身边,这一带就是几年,徐菲跟他们一家人都挺亲,她渐渐长大后对江遇特别好,从小就经常给他买吃的买穿的,到现在都没变过。   徐菲的儿子李东东小小年纪能话不断,逗得老人直乐。这顿饭吃得欢乐,窗外雪暂时停了下来,远处的楼顶都被成了一片雪白。   饭桌上余老太给李东东塞了两百块压岁钱,吃完饭后大人坐在屋里聊天,余老太回屋里时把江遇拉走了,往他兜里塞了五百块。   徐美音下午要去店里,江遇没让她送直接半路下了车。大街上人很多,几乎都是和家人一起出来逛街的。路边摆放着卖对联的摊,江遇脚下踩着薄薄的积雪一路走回了家,到家里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他停在门口没进去,看见訾家大门锁住了,掏出手机给訾落发消息。   遇:去哪了?   落:大姨家   江遇盯着手机还没回,就见訾落给他发来一张照片,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照片里是一只鹅,一只手正握着它的脖子使它动弹不得。   落:这鹅咬人,追了我一路   江遇没忍住笑出了声音,他看着訾落洁白的手握住鹅的脖子,几乎能想象到訾落被鹅追着跑的画面。   遇:杀了吃   落:它还能再活一天   遇:什么时候回来?   落:我出门的时候发现你家已经没人了,你现在已经回去了?   遇:嗯,家里就我一个   落:我估计还要等一会   遇:没事,反正我一直在家   江德志不知道去了哪,江遇放下手机换了衣服,去江莱房间呆了一会儿后才回屋里拿出试卷做题。   试卷多到变态,江遇做完了两张试卷后打算歇一歇,外面响起了小孩子嬉闹玩耍的声音,伴随着炮声有一道声音传进了江遇的耳朵,听着非常耳熟。   而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江遇听见这人说:“给我几个玩玩,不给?那一个也行,怎么那么抠啊你,等会哥哥给你买一大盒。”   “……”   小胖孩扬起脑袋看着面前的俩帅哥,心想昨天刚有人问他要炮玩今天怎么又有,大人们穷成这样了吗?   面前问他要炮的人看起来非常不好惹,旁边这位大哥哥虽然笑着的可总感觉笑里藏刀。小胖孩害怕,塞了几个就赶紧撒腿跑了。   书辞捏着几个炮,说:“我长得那么吓人啊。”   “你最好赶紧买一大盒还回去,趁他没跟爸妈告状之前。”游叶之在他身边说。   “辞哥?”江遇这时探出了脑袋,“啊,游哥。”   书辞用火机点了炮扔远,一脚踏进他家门:“来找你玩,訾落还没回来?”   江遇把大门关上:“没,说要等一会。”   “家里没人?”   “就我一个人,听着声音熟悉出去看,果然是你在威胁小孩。”   “怎么能叫威胁?”书辞进了他房间,“我不说了回头给他买一大盒吗?”   游叶之套了件黑色大衣,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帅气,进了屋没怎么说话。书辞在江遇书桌前坐了一会儿,眼尖看见了桌子上的粘土人。   他伸手摸了两下:“还挺像你,另一个送给訾落了?”   江遇说:“嗯。”   书辞回头看了他一眼,话里带着笑:“你还挺用心,一年比一年用心。”   “……”   江遇心虚没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东扯西扯了阵。訾落回来的时候给江遇发了消息,江遇直接让他过来。   傍晚时江德志还没回家,书辞看了眼时间对俩人说:“晚上出去吃饭?”   江遇想起昨晚江德志的话,顿了顿:“我不出去了。”   “嗯?”   “我爸最近不让我出门。”   书辞哦了一声没多问,和游叶之离开了。   訾落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粘土人身上,没移开目光开口问:“江叔晚上还回来么?”   “不知道啊。”江遇趴床上说,“应该不回来了吧。”   “那晚上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啊,”江遇有点犹豫,想了下又说,“不去了,最近特殊时期我还是老实点吧。”   訾落知道原因并没有多说,等到他要离开的时候江家再一次进了人,江遇以为是徐美音回来了也没动,客厅里响起脚步声,随后就是一道陌生的女声:“没人吗?美音?”   訾落拍拍他的腿:“你家好像来人了。”   “啊,我去看看。”江遇从床上爬起来,一开门傻了眼,“……孟姨。”   孟璐脚边放着礼品,身边站着的自然还有孟醇心。   “小遇在家呐?你妈还没回来?”   江遇看了眼表:“还没,估计快了。”   孟璐说:“你妈跟我说了要回家我才来的,这人怎么还没我快。”   訾落和孟醇心的视线对上了几秒钟移开,江遇去给俩人倒了水,訾落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往客厅里看,孟醇心的目光一直随着江遇移动。   江遇忙好后朝他看过来,视线相交那一刻他愣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江遇眼睁睁看着訾落走出大门外。   徐美音回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几个人去古桥吃了顿饭,大人们吃完饭总是还能聊上个几小时,江遇有点坐不住:“妈,我先回家了。”   “等会,急什么。”徐美音拉住他,“醇心过两天来咱们家跟你一块做作业,有不会的你教教她。”   江遇皱眉看着她,发现孟璐正笑盈盈地望着他表情才恢复原状,委婉地说:“不太好吧,我还要写作业。”   徐美音说:“那正好一起写作业啊。”   孟璐说:“小遇成绩真好啊,醇心总跟我夸他呢,听说年级排名前二十,真厉害。”   “还行吧。”徐美音谦虚地笑了笑,话里不难听出些许的傲,她一直喜欢别人夸赞江遇,“这不够,还得再往前冲冲,一中竞争多厉害啊。”   回家的时候江德志还没到家,徐美音心情不错,江遇回房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着时间想到今晚的烟花,他说好了跟訾落一起去看的。   可他刚才直接被訾落一个眼神看懵了,尽管什么都没说,江遇也能察觉出訾落的心理变化,谈不上不高兴,但跟之前确实不太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呢?   为什么呢?   江遇盯着聊天记录发了个表情包过去,訾落好半天都没回。他急了连连又发了好几条,没得到回应的江遇耳根都烫了起来,直接发了语音通话过去。   自动挂断,因为没人接听。   “我操……”江遇把头埋进枕头里,心想完了,訾落应该是不高兴了。   再不高兴也不能不理人吧,江遇开始打字——   干什么呢不理我,什么意思啊   给你一分钟时间回我消息   ……我过去踹人了   落落!!!訾落!!!   ……我错了,虽然不知道哪错了   ……   訾落把头发吹干后刚进客厅就听见手机在狂响,点开后发现江遇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一连发了几十条消息。訾落手指往上滑,发现有一个未接通的语音。   他按下回拨,心如死灰的江遇握着手机瞬间来了精神。   “喂?”   “刚才在洗澡。”訾落说,“你干什么了跟我认错?”   好家伙,闹了个乌龙。江遇尴尬地捂住了脸,说:“没什么,别忘了等会去看烟花。”   “没忘。”   沉默。   以往他们俩语音聊天的时候说一阵停一阵,停的那段时间不会觉得尴尬,而此时的沉默处处透着不自在,仿佛都有问题要问出口而彼此都不说,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江遇先崩不住了:“你来找我吧,我怕我出不去。”   “行,我换衣服。”   空中又开始飘雪,身边许多大人带着小孩,估计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去看烟花的。江遇手插进口袋里盯着脚下的路看,訾落陪在一旁。   他想找话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訾落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路诡异地沉默着到达了古桥。   烟花还没开始放已经围了不少的人,江遇站在树下,看着天空叹出一口气。   “冷吗?”訾落问。   江遇看了他一眼:“不冷,穿秋裤了。”   訾落笑了声,转过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周围人越来越多,烟花在远处摆放成了一排,江遇看见有几个人过去点燃后跑开,接着乌黑的夜空被各种颜色的烟花点亮,有的图案像蘑菇也像瀑布,甚至还有降落伞的图案绽放在空中。   烟花腾空而起,不停歇绚烂绽放,江遇眼里映着光,慢慢转头去看訾落。   “落落。”   周围声音全被“砰砰”的烟花声盖住了,他喊得很轻很轻,他自己都听得不真切,没想到訾落还是听见了,不再看烟花朝他望过来。   訾落说:“怎么了?”   江遇停顿了一会儿:“我不想隐瞒,想跟你坦白。”   “嗯。”   “我对孟醇心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知道。”   “但是我妈让她过几天来我家写作业,让我给她补习。”   訾落没说话。   “我没办法拒绝,但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喜欢她,我喜欢的人不是她。”   烟花还没停下来,訾落抬眼看了看他。   江遇眼神格外真诚,就差竖起手指发誓了,他往訾落身边站了站和他挨着肩膀:“我说真的。”   “好。”訾落低头笑了一声,“那这样我就放心了。”   江遇松了一口气,也跟着他笑起来:“落落,其实我——”   烟花停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片刻后响起附近人的谈话声。   江遇被拉回了理智及时闭了嘴,天空恢复沉沉的黑暗,空中弥漫着烟花点燃后的硝烟味,闻着有点刺鼻。   他们没离开,第二轮烟花开始绽放。   一直到十二点整都没停下,周围响起噼里啪啦放鞭炮的声音,江遇凑近訾落,朝他喊:“新年快乐!”   我喜欢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訾落笑着说完,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江遇呼吸霎时停了一下,察觉到訾落的手从他的腰缓缓往上,最后在他背上拍了拍,说:“是真的希望你快乐,以后的每一年都是。”   “……当然了。”江遇侧了下脑袋,故意在他耳边呼气,“因为有你在啊。”   訾落掐住他的腰:“别撩我。”   江遇抓住他的衣摆,开始装傻:“说什么呢!你突然抱的我,谁撩谁!”   “那又怎样?”周围熟人太多,訾落松开了他和他面对面,挑起眉头笑道,“你不是喜欢吗?”   江遇倒吸一口冷气,他盯着訾落的眼睛,顿时有一种他整个人都被訾落看穿了的错觉。   “新年快乐!”他大吼掩饰心虚,“回去要给娃娃录音,每一个节日都不能少。”   訾落说:“行。”   第二轮烟花还在放,身边的人散去了一些,小孩子手里握着雪球兴奋地看着烟花一直打闹。江遇转身往回走,说:“除夕了,咱们能交换一个秘密么?”   “你先说。”   “不行,你先说。”   江遇以为訾落还要等一会或者直接沉默不说的时候没想到訾落直接开了口,说的话是他久久回不过神的——   “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訾落转头看他呆愣的表情,笑了下:“你呢?”   我!操!   江遇摸了一下狂跳的胸口:“……我也是。” 第40章   到初五初六年味儿才算淡了些,不少从外地回家的人此时都已经踏上了回去的路。对江遇来说过年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他刚送走了孟醇心,把本子拿回屋里接着刷题。   这次过年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地上白皑皑的积雪厚度可以堆几个雪人了。空中大风一吹,江家客厅门上早已掉了色的对联半截落在雪堆上,在一片白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江遇刷完了题后把笔一撂,直接把訾落叫出来堆雪人。   “把雪球滚大一点,脑袋大才好看。”江遇手被冰凉的雪冻得通红还不忘使唤訾落,看了一会儿又说,“你这不行,看我的。”   雪球越滚越大,差点从路这头滚到路那头,訾落跟他一起推着雪球回到了家门口,两只手都被冰得快没了知觉,他看了一眼江遇,抬手在他耳垂轻轻捏了一下。   江遇被冰得浑身一惊:“……我操!你故意的吧!”   “对,就是故意的。”訾落笑着把他的手拦下来,“孟醇心什么时候走的?”   江遇不太乐意提这种事,低头继续滚雪球,说:“不知道,反正作业各写各的,跟平时一个人差不多。”   訾落:“哦。”   江遇手指一僵,弯着腰回头看他,唇角一弯笑了起来:“不是,你这“哦”是什么意思啊,不高兴啊?吃醋啊?”   “……嗯?”訾落没看他,“哦。”   江遇抬起腿踢他一脚:“我怎么就弄不懂你呢!”   訾落离他不远,弯腰捏了个雪球朝他身上砸,边砸边说:“你不懂是你傻,别躲啊。”   “我不躲等你砸我啊!”江遇用手挡住脸,趁訾落停下来的空隙也弯腰捏雪球砸过去,“不想我跟别人一起写作业就直说!你哦个屁!”   訾落对准了他的屁股:“江遇哥哥,注意文明用语。”   江遇跟不上他的速度,身上挨了十几下,最后撒手不管了,直冲着訾落跑过去,捞起细碎的雪就往他脖子里灌:“跟你在一起我要注意什么啊,什么都不要注意,不然多累啊。”   “那就是怎样都行?”訾落往后退了几步,抓住他的手腕,“下回你穿奶牛睡衣给我跳兔子舞吧。”   “哇——”雪花在手心里融化凝成了水,江遇看着他说,“你跟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这么想了?”   訾落笑了起来:“对,我都有画面了。”   “不准想!”江遇伸手晃他脑袋,“快想点别的想点别的。”   訾落被他折磨得不行,妥协道:“我不想了放过我吧,快继续堆你白色的鬼。”   几个小孩出来和他们一起堆雪人,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脑袋和身子堆好之后訾落自己给雪人弄了俩长耳朵上去,旁边小女孩指着说:“呀,胖兔子雪人!”   江遇盯着胖兔子想起刚刚訾落说的兔子舞,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訾落倒是笑得开心,问他:“这样是不是就没那么吓人了?”   “哪里吓人了?”江遇非常不解为什么訾落总说他堆的雪人像鬼,“多可爱啊,没有这兔子耳朵也可爱,等我回家切黄瓜当眼睛。”   訾落拉住他:“什么动物眼睛是绿色啊,切胡萝卜就行。”   在訾落的指导下这一回雪人总算像个正常的雪人了,刚摸雪的时候手冰得像冰窖,这一会儿缓过来热得滚烫,江遇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配字:完成。   “你爸回来了。”訾落说。   江遇朝巷口看去,看见江德志的身影慢慢在往这里走,走得挺稳当不像喝了酒的模样。他重新看向雪人,说:“没事。”   结果江德志走到家门口不走了,对于訾落的一声“叔叔好”也没有理会,他停在那里盯着雪人看了阵,见江遇转过头后父子俩又沉着脸对视了几秒,最后是江遇不动声色的别开了脸。   “砰”地一声巨响,大门被摔得晃了晃。与其他家红通通的装扮不通,江家大门上什么都没有,那掉了色的对联不知道哪一夜被冷风吹跑了。   訾落收回视线,轻轻拉了一下江遇的手。   江遇睁开眼睛,怔了一下咧嘴笑起来:“我今天写了好几张试卷,一门科目七张试卷太变态了真的。”   “我作业一点都没碰。”訾落轻声说,“也该写了。”   “来我家吧,我俩一起。”江遇蹲下来用手指头在雪地里乱戳,“好么?”   訾落微微一笑:“好。”   “您好!欢迎使用戴戴,按1可以直接录音,按2会为您自动播放录音——”   “江遇,十八岁生日快乐,多听几遍,快乐爆棚。”   “开始了么?新年快乐——”   “说点其他的别就这四个字——”   “那希望江遇年年十八……这也不行?希望你越长越帅……俗?那希望江遇美梦成真吧。可以吧?你别捣乱,江遇!”   江遇抱着一只熊娃娃躲在被窝里笑得像个二傻子,除夕那天下午訾落给他录的音,他听着怎么都觉得不满意,最后美梦成真确实不错,因为他做过和訾落在一起的美梦。   喘不过气来,江遇把熊摁在胸口探出了脑袋望着天花板,想起来訾落那天说的那句——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他应该惊讶的,但当时并没有。有的只是心尖仿佛被火点燃了的灼热感,那一瞬间烫得他思绪突然乱糟糟,什么都无暇去想,只有一个疑问。   既然訾落喜欢男生,那——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他?   不然呢?秋凝?应该不会吧,总共才见了几次面啊。沈子路?肯定不会。侯意?啊不可能……江遇皱了下眉头,黑夜里睁着一双思考的大眼睛。   他和訾落从小一起长大,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总有吧?   江遇叹了声气,喃喃道:“算了别自恋了,还是别抱希望了,最后失望的话多难过啊。”   孟醇心过来的时候是大下午,此时的江遇和訾落坐在客厅里刚写完一张物理试卷,正在交换着检查。江遇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孟醇心,说:“啊你来了,坐吧。”   訾落抬起头和孟醇心目光对上,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怎么样,我有错的地方吗?”江遇把卷子还给他勾着脑袋说,“你又是全对。”   訾落用铅笔给他划出几道题:“这题你也能错,粗心了吧。”   江遇看了一眼:“肯定是。”   孟醇心掏出作业都是小心翼翼地轻拿轻放,生怕打扰到俩人讨论题目。江遇改好了答案后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指:“那有水果想吃可以吃,要是有不会的题也可以直接问訾落,他可是年级第一,比我靠谱。”   “好。”孟醇心有点忐忑地看了訾落一眼,“谢谢。”   訾落点了下头:“没关系,有不懂的直接问就行。”   年味散了的百花巷口难得安静,胖兔子雪人融化了一点点变得更小了些,头顶插了个树枝正在阳光下晒太阳。高一作业没有高二的多,孟醇心来这几回作业已经写得差不多了,而江遇和訾落还在奋笔疾书,格外认真。   孟醇心盯着眼前这道大题茫然了阵,皱着眉纠结了几分钟,抬头看见对面两个人全身心投入试卷中终是没好意思打扰,就这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她一直都知道这两个人成绩好,平时上课时班主任还总跟她们说起訾落。私底下一起做作业这还是头一回,帅气的男孩子认真学习起来依旧迷人。   孟醇心又想,年级第一都这么努力,看来真的不能轻易松懈,在一中这所学校,稍微落后就会被淘汰,严格的简直吓人。   孟醇心叹了声气,忽然听见訾落问:“这道题不会?”   她一愣,抬起头:“……啊,是的。”   訾落把她的练习册拿了过去,看了几秒开始给她讲题。   訾落严格,孟醇心听得认真,她本来怕訾落会觉得烦,结果訾落问她“还有什么不会”,她就把错题集掏出来了。   “落落,你很适合当老师啊。”江遇说完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你最近看兼职了吗?”   訾落说:“最近没看,之前找了也没合适的。”   孟醇心见俩人没说话,问道:“你们快升高三了,还有时间做兼职啊?”   “没事,时间挤挤就出来了。”江遇说,“其实不做也行,但是找得到最好。”   孟醇心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孟醇心收拾书包踏出了江家大院,江遇把作业本收拾收拾回了房间,訾落坐在他旁边开口:“小姑娘不错。”   江遇手指还捏着书本,愣在原地眨了下眼睛,随后眼珠转了一圈像在打什么鬼主意,笑了一下附和道:“是挺好,多乖啊。”   訾落的目光直接朝他看过来。   江遇笑得欠揍,故意抬起了下巴:“干嘛,你说的不错,我也觉得不错。人家又有礼貌还肯努力,话还不多,是不是?”   訾落眯了下眼睛,见江遇还这么望着他,伸手直接捏住他洁白的下巴:“这就开始评价上了?”   “只许你夸不许我夸?霸道。”江遇蹭了蹭他的手指,“别捏我了,我总觉得——”   下一秒你就要亲上来。   ……江遇倒吸一口冷气,差一点点就说出来了!   訾落歪了下脑袋看他的表情变化,笑了笑拍拍他的脸,什么也没问放开了。   晚上的时候江家依旧没人,江德法打来电话让江遇去他家里吃饭,江遇本来还有点犹豫,江德法像知道似的,说了句:“我跟你爸讲过了,赶紧来吧,我炒菜了。”   冬天骑自行车实在太冷了,江遇出门时凑脑袋往訾落家里看了看,什么也没看着。他坐上公交,半个小时到达。   开门时江遇看见马爱莉穿了一身睡衣,对他说:“快进来,外面冷吧?”   江遇喊了声“三婶”,说:“还行。”   马爱莉朝客厅走:“我去给你烫盒奶,你龙龙哥在房间里呢,去找他玩吧。”   江德法家里多了不少礼盒,估计都是亲戚送来的。马爱莉早早关了店门,一下午在家里吹空调看电视,客厅桌上还有没收拾的扑克牌,一家三口倒也潇洒。   “不用烫了三婶,我不渴。”江遇去厨房看见江德法正在炸丸子,“我来了小叔。”   江德法手里拿着长筷,脸上挂着笑,捏了一个金黄的丸子递给他:“快尝尝你小叔我自己做的丸子,多香。”   江遇塞嘴里嚼嚼,竖起了大拇指:“好吃。”   江晓龙房门是关着的,江遇没去打扰,在厨房里转悠了一会儿,一个丸子开了胃,没忍住又连连吃了五六个。江德法说:“等会还有大鱼大肉呢,你别吃丸子吃饱了。”   于是江遇就去客厅找电影看了,马爱莉把热好的奶塞他手里:“你爸妈不在家吗?”   “不在。”   马爱莉皱了下眉:“那你这天天晚上怎么吃?他们晚上不做饭?”   江遇用奶捂着手,说:“家里也有饭,热一热就能吃了,或者去隔壁邻居家里吃。”   电视里放着美国电影,马爱莉转头盯着屏幕看了阵,江遇知道她什么也没看进去。   江德法从厨房里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走到俩人面前捏了几个瓜子:“最近他还每天晚上都喝酒吗?”   江遇想了下:“还行。”   “哎——”江德法叹气,说,“下次直接到我这来,想吃什么我都去买。”   江遇笑着点头,江德法说:“你也别怪你爸,他这人心思敏感的很,平常就要死要活,一到这个时候更控制不住自己,少跟他说话就行,他要说什么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嗯。”江遇应了声,他什么都明白。   这一顿饭做好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吃一吃聊聊天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江德法承包了家里的家务活,刷完碗把手擦擦出来说:“小遇,晚上在这睡,我上楼收拾个屋出来。”   江德法家住顶楼,一共两层,楼上还有两间房一个阳台和卫生间,都没人住。所以之前江德法总会开玩笑跟江遇说:“来小叔家里住,房间多着呐。”   江遇想到了这一幕笑了一下,才答道:“没事我离家也不远。”   “都几点了还回去干什么啊。”江德法要来拉他,“我楼上还弄了个健身房,走跟我去看看。”   马爱莉也说:“别回去了就在这睡吧,明天再给你做饭吃。”   江遇已经被拉上了二楼,只好留下。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江遇有点认床,没办法立即睡着。他掏出手机给訾落发消息——   遇:睡了没?   落:没   江遇直接甩了个视频通话。   接通的时候江遇看见訾落房间里的吊灯,镜头晃了晃才看见訾落那张帅气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干嘛呢?”   訾落把手机放好,手里还拿着笔:“写作业。”   江遇坐起身来:“这都几点了还写啊。”   “最后几题了。”訾落一直在看着他,察觉他周围环境不同,问,“你不在家?”   江遇说:“在小叔家,明天回去。”   訾落点点头。   俩人都沉默了几秒,江遇突然想逗逗他,对着屏幕笑得灿烂:“我不在家诶,是不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訾落怔了一下才笑起来:“说得像我们俩同居一样。”   “不就隔了一道墙吗,没区别。”江遇瘪了下嘴唇,“不过很奇怪,就一晚上不回去而已,我感觉离你好远了。”   訾落抬眸再次看向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最后下巴搁在手背上:“远不怕,只要记得回家。”   下巴搁在手背上其实挺不好说话的,江遇试过,那会儿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总觉得那样讲话有点乖巧撒娇的意思。现在一看訾落这么跟他讲话,他心里软得跟什么似的,甚至想立马掀被子飞奔回去。   “哎哟。”江遇感觉到折磨人,想说的话又不好说出口,只能举着手机盯着訾落,“落落。”   訾落还是那样望着他,眼神专注明亮,应了声:“嗯。”   想你了,江遇在心里说。   明明下午才见过面,但我还是想你了。 第41章   江德志喝醉酒的次数越来越多,之前一天一回,现在一天两回。   有时候徐美音在店里忙没空去接他回家,还是其他人打电话打到江遇手机上通知他让他把江德志接回家去,江遇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江德志带回家里,每回都被蹭了一身的酒气。   就比如现在。   江德志直接吐到了他身上。   江遇手里还拿着喂了江德志喝了几口的矿泉水,被这么一吐直接给吓懵了,站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动。   “什么东西都是!”江德志还在醉醺醺说着醉话,“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呢!说我死了儿子,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在寒冷的大冬天里江遇只好脱掉了棉服,他不想多看,也不想要了,把兜里东西掏出来后棉服直接被扔到了路边垃圾桶里。   江德志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这一幕,咧嘴又笑了,喊道:“江遇。”   “回家吧。”江遇没看他,搀扶着他的肩膀,“回家睡觉。”   江德志身上都是灰尘,江遇去接他的时候他正在路边躺着睡大觉,路边的人纷纷议论着离开。这半天才走了一段路,到家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小兔崽子……”江德志拍拍他的手,“嫌弃爸?”   “没有。”   江德志又笑:“以前我喝多了,江莱都背着我回家,知道吗?”   风灌进脖子里,江遇看着前方:“不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江德志说着说着声音变大了,接着又是脏话连连吐出,江遇一直到家都没再搭腔。   江遇不止手冰凉,全身上下没一处是暖的。他去倒了杯水放在江德志床头:“您睡觉吧,我写作业去了。”   “江遇——”江德志闭着眼睛喊他,“你呀,要是没有……”   江遇已经出了房门,并没有听完江德志说了什么,他站在房间里就站了好一会儿,有那么一丝茫然,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可一低头被身上酒气熏得头疼,立马去浴室洗了澡。   房间里江德志没有睡着,闭着眼睛嘟嘟囔囔好一阵,大约都是些埋怨的话。江遇听着,估计江德志听见谁在背后嚼舌根了,而他状态本来就不好,听见就会更难受,这一点江遇也清楚的知道。   徐美音打来了电话:“你把他接回家了吗?”   “嗯。”   “给他接点水吧。”   江遇刚洗完澡,嗓子有点哑:“接过了。”   徐美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别跟他讲话,你回你屋里去。”   大概都清楚喝醉酒后的江德志是什么样的,不止徐美音,连江德法都让他少跟江德志说话。江遇揉揉眼睛:“我知道。”   桌子上是摊开的作业本,江遇没兴致写,趴在书桌上给訾落发消息。   遇:对方邀请您聊天,是否同意   落:否   遇:?   落:反悔了,是   遇:在不在家呀   落:床上躺着呢   遇:对方要求见面,是否同意   落:同意同意同意   江遇笑着耍完了幼稚气,收拾收拾书后出了门,又发了一句——   您的好友已在路上,请敞开怀抱迎接。   訾落房间暖气开得很足,只穿一件衬衫都不会觉得冷。江遇顶着半干的头发到他屋里,没一会儿就热得把毛衣脱了。   訾落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下床,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个时间洗澡?”   “我爸喝多了。”江遇把吐了他一身略过,作业直接扔在了訾落书桌上,软绵绵地趴在大床上,“你房里真香。”   “什么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   訾落不明白,又问:“我身上什么味道?”   江遇睁开了眼睛看他,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我闻闻告诉你。”   訾落刚凑过去江遇就抓住了他的衣领,抬起脑袋在他脸上假模假样闻了那么几下,然后转头去探耳朵,再往下就是那洁白细腻的脖颈。江遇故意把呼吸洒在那里,目光再一转看见了訾落脖间那根红绳。   “落——”   话被一个拥抱堵在喉间,江遇本来就趴在床上的,这一抱抱了个结结实实,俩人都瘫在了床上,江遇被压得动弹不得。   “敞开怀抱迎接。”訾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他耳边说,“你说的。”   人离开了,江遇揉了揉耳朵,脸颊温度火速上升:“……空调,太高了吧,真热啊。”   訾落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真怂啊,打架的时候倒看不出来。”   “……”江遇把头埋在被子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上面挂了一个浅黄色的御守,“这里面的玉我能不能拿出来看看?”   “可以。”   明明得到准确答复了江遇还是保持这个姿势没动,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訾落伸手把脖间的玉掏了出来放在手心里,说:“我姥姥送给我妈的,我妈又送给了我。”   江遇看了一眼平安符:“是一样的么?”   訾落抬起头看他,回答道:“它们是一对。”   饶是江遇心理素质再好再会装傻这一回他还是感到震惊,非常震惊。以至于他张张嘴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块玉。   訾落没放过他:“明白了么?”   “……明白了。”江遇答得磕磕巴巴,重新把脑袋埋回被子里,“它们是一对。”   为什么送给他?   訾落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这玉一定很贵,为什么会送给他?   訾落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是个男生……   别人没碰过訾落,他碰过。   别人没抱过訾落,他抱过。   他们做的很多事情早就超出了朋友的范围,江遇自己非常清楚,那么訾落就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他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会不会,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訾落饶有兴致地看着江遇一动不动,替他闷得慌才把人揪起来:“挺精明一个人,这会儿就透着傻劲了。”   江遇脸颊发烫,估计通红,他没敢翻过身,只是侧着脸趴着一言不发。   “我看你还是没明白。”訾落拍拍他的脑袋:“起来写作业。”   江遇郁闷的声音响起来:“等会儿。”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訾落放下笔把江遇捞起来,没说其他的替他打开了练习册和笔:“乖一点,老实写作业。”   他心不在焉写得极慢,外面天渐渐黑了,手机突然响起来吓得江遇浑身抖了一下,看了一眼屏幕是徐美音打来的。   “妈……”   “你去哪了?!”徐美音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咆哮,不等他回答,“回家里来!”   好点的心情就这么被打碎,江遇叹了声气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訾落这时也不写了,开口说:“阿姨这么生气?”   江遇有点烦:“谁知道怎么了。”   “回去好好说,听着别顶嘴。”訾落没给他收拾作业,“先回去吧,作业放这明天再来写。”   “嗯。”江遇套上了毛衣,本来脚都踏出去了又一下缩了回来,对着訾落指了指手机才出去。   訾落透过窗户看见江遇低头朝门口走,几秒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遇:您的好友暂时离开,允许想念。   訾落没忍住笑出声来。   落:谢谢允许,非常想念。   徐美音的车停在家门口,估计刚刚回来,身上衣服还是出门的那一身。她从卧室出来看见回来后的江遇,极沉的面色又带了点愠气,开口道:“你就这么把你爸扔在家里不管了?”   江遇站在客厅:“我没去哪,去訾落家里写作业了。”   “不能在家写?”徐美音就这么皱眉看着他,语气里全是压着火气的责怪,“他喝醉了本来就不喜欢老实睡觉,你不喜欢跟他说话就回你屋里去,听见什么动静还能去看看他,你这倒好,把他扔家里自己跑出去了,他摔下了床手被割破了你知道吗?”   本来是徐美音让他回屋不要跟江德志讲话,这下倒变成了他不喜欢跟江德志说话了。不过江遇心里那团火在听见“摔下了床手割破了”还是没形成,问了句:“怎么回事?”   徐美音越过他朝外面走,没好气道:“自己看去!”   卧室门并没有关,房间里暖气挺足的,江遇没进去,从门外一眼看见还趴在地上睡觉的江德志,手的位置有几处显眼的血迹。   他的目光再往上,发现他给江德志倒水的水杯不见了,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估计江德志的手就是被碎片割破的。   徐美音拿着扫把回来了,江遇套上外套说:“我去买点纱布。”   徐美音并没有回答,低着头把碎玻璃片扫了干净,江遇到了院子里时还能听见徐美音的声音,没有那么生气了,只是喊了喊江德志,说地上凉,回床上睡。   不知道是喝醉酒难受还是因为手疼,江德志闭着眼睛看起来睡着了,却依旧从嗓子里发出阵阵叫声。江遇给他在伤口处涂了药,不会包扎,用了好一会儿才算处理完。   徐美音把外套脱了,细长的眉依旧紧紧皱着,看样子火气并没有消:“我知道你平时跟他不亲近,但他毕竟是你爸,你怎么能把他扔下就不管了,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江遇收拾着医药包没说话。   “你也知道最近特殊,你爸真说什么难听话了多包容包容,他人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他儿子,儿子哪有跟自己爸置气的?别人会讲你一点儿都不懂事。”徐美音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走过去看了眼江德志的手。   江遇把袋子放在床头,一声不吭在一旁坐下来,徐美音回头问:“还在这干什么?”   “您不说让我看着他吗?”江遇面无表情,“我就坐这到他醒吧。”   看似乖巧,徐美音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刚消一点的怒气蹭的一下直冲脑门:“什么意思啊,我现在还不能说你了是吧?平时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江遇偏开了头:“说啊,我一直在听。”   “江遇!”徐美音彻底恼火,开始咆哮,“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眼里还有我们吗?你把你爸当什么了?我天天让你干什么了吗,家务活、店里进货不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干,在店里干回到家里还要干,你就不知道体谅体谅我吗?我不就是这几天让你去多接了几回你爸回家吗,你就委屈成这样了?”   “我没觉得委屈。”江遇心很累,说不出的累,这并不是徐美音第一次对他说这些话,而他清楚知道他并不适合还嘴,不然徐美音会更生气,只好轻声道,“我就今天才出去一下,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下次注意。”   徐美音眼睛通红瞪着他,江遇没觉得委屈,可仿佛刚才那一顿把她自己说委屈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江德志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江遇又等了一会儿,见确实不需要他做什么了才回了房间。   熊娃娃被他摆在枕头旁,江遇抱进怀里在床上趴了一会儿,整张脸埋在被子里一点空气都进不去,半晌他觉得头脑发晕,又迟了几秒才把头偏了偏呼吸才终于顺畅。   可他心里依旧堵。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忍气吞声好孩子,从小时候跟江德志顶嘴就能看得出来。可徐美音总劝他“他是你爸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或者“他是你爸你还能不理他吗”之类的,渐渐江遇就学会了忍着,能不顶嘴就不顶嘴。   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会和表面一样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反而一股气闷在胸口吐不出散不去令他更加难受,他从来没有一个发泄的机会。   江遇起身把窗帘拉严实,坐在书桌上掏出只剩下半盒的烟。火苗在眼前亮起来,烟吸进肺里缓缓吐出,他盯着某一处出神,大脑乱糟糟什么也没细想。   手机响了。   落:[柴犬吐泡泡]   江遇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看着屏幕弯了弯唇角。   遇:[柴犬报道]   落:没什么事吧   遇:没呀   落:确定吗   落:别憋着,跟我说   遇:真的没,我现在在自己房间   落:抽烟了?   江遇微微一怔,抬起手看着那根还剩半截的烟,怀疑訾落是不是他在身上安监控了。   他没回,好在訾落并没有继续追问,大约半个小时后訾落发来了消息。   落:来墙边   江遇打开门后站在院子里的墙边处等了一会儿,听见动静抬头,看见訾落探出了一个脑袋。   “你干嘛。”江遇没忍住笑起来,“大门不走要翻/墙,掳人啊。”   訾落说:“我能把你掳走吗?”   “不用这么麻烦。”江遇看着他说,“我自己跟你走。”   围墙挺高的,訾落踩在石墩上比江遇高了不少,低着头看他笑了一声,这才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没吃饭吧,我买的石锅拌饭,没有石锅,只有拌饭。”   江遇接过来摸了下,饭还热着,他心里感叹訾落的贴心,朝他勾了勾手指:“来。”   訾落非常困难的凑近他一点。   “谢谢——”江遇抬起手捏了一下訾落的脸,“你最好了。”   江遇自己在屋里把这顿饭吃完了,歇了会儿后打开盒子捏了颗糖放在嘴里,洗漱完直接扑在了床上,看着熊娃娃说:“晚安。” 第42章   雪花早已融化,天色暗下来时每家每户开始做起了晚饭。微风一刮,江遇闻到了不知道谁家做的焖鸡肉,传进鼻腔倒引得人饿了肚子。   江家一家三口都在家里,气氛有点沉闷,江德志进进出出什么话都没说过,徐美音回来的时候两个人也是简单说了几句就没了下文,江遇回屋里写还没写完的模拟试卷。   这张试卷他写一下午了。   越写越心烦,江遇静不下心连答案都算不出来。他把笔一撂身子往后一瘫,脖子抬起来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江德志似乎又要出门了,因为江遇听见徐美音说:“去哪儿啊大晚上的。”   “出去吃点饭。”江德志说,“不要管我了。”   明天是江莱的忌日,每一年的这一天他们各有各的过法,江德志一直都是一个人去墓园里看江莱,徐美音也是。而江德志在这段时间里压根不会在家吃饭,一去墓园能待几个小时。   徐美音这次并没有拦他,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月牙冒了出来,没入夜的月光很浅,和路灯的光混在一起静谧洒下。江遇睁开眼睛瞧了半天,刚才饿得那股劲已经缓了过去。   这时候徐美音敲了敲他的房门:“出来吃饭了。”   江遇应了声走出屋,饭桌上只有两盘菜,他走去厨房端来了两碗米,递给了徐美音一双筷子。   青椒炒鸡蛋,青椒炒土豆丝,虽然简单但是挺好吃,江遇一碗米吃完后徐美音才吃了半碗,低着头一句话没说过。   他坐在那里等徐美音吃好,饭后把厨房打扫了干净,回屋里时发现江莱的房门下透出隐隐光亮,江遇看了一圈没找到徐美音的身影,便知道这灯是谁打开的。   江德志到半夜两点多都没有回来,徐美音靠在床上闭着眼睛,手里捏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放心不下再次打给江德志。   这一回被接通,但是是江德法的声音:“跟我在一起呢,大哥喝醉了,我马上给他送回家。”   徐美音说:“方便吗?我去接你们吧。”   “没事,等会就到了。”   没想到把江德志送回来的不止江德法一个人,还有穿戴整齐皮鞋擦得锃亮的江德兴。江德兴开车把他们俩送回来,江德法费好大的劲儿才把江德志弄进了屋。   徐美音给两个人倒了水:“喝点热茶吧,外面那么冷,坐会再走。”   江德法喝了半杯,江德兴坐下来后没有碰那杯水,看了看周围又把视线投回桌面上,说道:“早点睡觉吧,都这几点了。”   这一折腾就到了半夜,徐美音面色有点憔悴,说:“你们别陪他喝,把他直接送回家里来……”   江德兴笑了一声:“他得愿意才行啊,我早就想走了,拉着我不让我走又叫又骂的。”   徐美音没话接,叹了声气。   “我劝也劝了,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没什么用。大哥呢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怨这怨那大姐你就当没听见,在家也看着点他说话,估计过了这阵就能好点。”半夜寂静,江德法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往江遇房门看了一眼,站起身来,“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吧,我走了。”   大门被关上,车开出了百花胡同,徐美音在客厅倒了杯水后回了房间,一切归于夜晚该有的寂静。   第二天早上江遇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他昨晚三点才睡着,到现在为止只睡了五个小时。此时睁着通红有点肿的双眼洗漱完喝了瓶奶,潦草解决了早饭。   趁家里没人在,江遇去了江莱的房间。中午的时候徐美音发来消息:我和你爸中午不回去了,你买点饭吃吧。   今天阳光很好,江遇闭着眼睛在江莱书桌上趴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到下午才算出了门,他戴了顶黑色帽子,换了身平时不怎么穿的暗色系衣服,先是去街上吃了碗面,出来后慢吞吞地像没有目的地一样走得缓慢。   但他有要去的地方。   步行到墓园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江遇在山下的花店买了两束花,他往四周看了一眼,压了一下帽子慢慢往上走。他没有去江莱的墓前,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   照片上是一位老人,黑色浓密的毛发里夹杂着银丝,那双眼睛和蔼,江遇看了一眼,喊了声:“爷爷。”   江宏林的妻子在江德志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上了年纪之后又找了个年龄相同的人一起过日子。江宏林在世的时候平时身体不太好,药就没停过,但即使这样还是戒不掉喜欢喝醉发疯的毛病。一喝醉了挨家挨户敲门,有时候在外面骂两句,有时候敲完吆喝两声就走了。这些江遇并不知道,是从江德志跟江德兴聊天时听来的。   江遇把那捧花放在江宏林墓碑前,蹲下身来掏出打火机给他烧纸钱。他唤了声爷爷再也没说其他的,只是默不作声把纸钱烧了干净。   没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和江宏林也并不亲近。   江宏林还在世时一到过年每家都会带着小孩来百花胡同,有时候一桌坐不下院子里还会再摆一桌,里面屋里留下来的全是长辈,外面留给小孩子。那会儿江遇性格还非常闷,不爱说话,被徐美音逼着去敬了酒。一大早起来脸都没洗跑去老宅子磕了头拜了年,换来两百块压岁钱。   除了过年时聚在一起,其余时间哪怕住在一条路上,江遇也没怎么和江宏林单独待在一起过。   江遇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张照片,视线再往下看见了墓碑上刻的字。子孙的名字全部在上面,江遇看见了江莱,江凌,江荷,江晓龙,还有江宏林小女儿的两个孩子,沈珍珍,沈望。   唯独没有他的名字。   山上风大,江遇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峰,想起来那会到了墓园发现墓碑上没有他自己名字时去拉旁边的徐美音,问道:“妈,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徐美音看了一眼,表情不太自在,也跟着问了一声:“是啊,这上面怎么没有江遇的名字?”   江遇记不清是谁说了一句:“忘了。”   忘了,回头找人补上。   走了一路人都累了,刘静身边跟着自己一儿一女在旁边石阶上坐下来,听着看着这一幕没说话。所有人都默认忘了,江遇那会儿年龄较小,觉得这事忘了不太好,但估计真是给忘了。   如今看来这么多年,那句“回头找人补上”,一直都没有补。   风吹起了灰尘细沙,江遇侧着身子对着风,冰凉的手指擦了擦江宏林的照片,转身离开。   墓园里人挺少的,走了半天才偶尔有几个人擦肩而过。江遇走得极慢,听到有人说话他会回头看看,见不认识才放下心来。   “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不亏本赚点小钱,现在生意难做啊。”   “谁不是呢,我现在店里压了一堆货处理不掉,降价又亏得厉害。”   “我们这小店跟你那店怎么能比……”   谈话声越来越近,这两道女声江遇听在耳里觉得太熟悉,他没转头,加快了步子侧了侧身直接躲进了两旁的树后。   他探出脑袋,发现刚才说话的人就是刘静和马爱莉,身后还有江凌和江晓龙。   江遇没再走台阶,从一旁的杂草枯木里穿梭,几乎一路爬山爬上去的。他老远就听见有人在说话,似乎不止三四个。   江德志不知道在墓前待了多久,他坐在地上,脸被冷风吹得通红。面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花束,把江莱的墓一圈都包围起来。   江宏林的小女儿难得也在,江遇还看见了他几个姥姥姥爷和其他长辈,正围在一起说着话。离得太远江遇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知道这些人一时不会离开,他自己躲在枯木里没有出去。   刚才只顾着往上爬没在意,这会儿一看两只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到多了几条细长的伤口,只是破了皮并没有流血,但是隐隐泛着疼。   江遇没戴手套出来,往手心里哈了哈气把手塞回衣服口袋里。   五岁那年江遇知道江莱去世,但是从头到尾他只是被江德志留在家里连门都没出,以至于他后来好几年都不知道江莱的墓碑在什么位置。他长大后学会了察言观色,明白了江德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去。   他十岁那年徐美音自己带着他去了一回,江遇看见照片里的江莱对着他笑得灿烂,好似真的有耀眼的将来。   但是江莱永远停在了十五岁。   从那之后他每年这一天会避开所有人,在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江遇才会出现。   山上风呼啸而过,江遇全身泛着凉,脚边放着买给江莱的花,他看见时不时有人走上来又下去,全是来看江莱的。   好不容易人渐渐少下去天色已经黑了,但是江德志还没走,徐美音把他拉起来:“回去吧,待一天了,回头再冻出病了。”   江德志天还没亮就跑了过来,一天几乎连饭都没吃,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徐美音陪他站了一会儿:“走吧,咱回家吧。你这样江莱看见了也会心疼,你忘了他最孝顺了吗?”   江德志这才算动了一下,但是腿麻得厉害,缓了半小时后江遇看见徐美音搀扶着江德志下去的身影,等人走远了他才走出来。   墓周围被花堆满了,江遇把买的那捧放在上面,盯着江莱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很久没开口的他此时声音有点哑,喊了声:“哥。”   大风刮得猛烈,呼呼的风声好似有什么在哭,周围只有几盏小灯的银白光芒,恰好照在了江莱的脸上。   “爸妈很想你。”江遇说,“我也想你,但是……我不记得关于你的事情了。”   “哥,你那么疼我,我却把你忘了。”   “你如果还在,是不是已经当医生了?妈说你成绩也好,那你一定会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说不定早就升职当了主任。”   “我只能趁他们不在来看你,每年都来得很晚但一定会来,哥,不准生气。”   江遇用手帮他擦干净了墓碑,对着照片微微一笑道:“我早晚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   下去的途中没看见一个人,只有大风与他作伴。灯光微弱,身影一遮挡就看不清路,江遇手插兜里头被冷风吹得昏昏沉沉,倒也不觉得害怕了。   江遇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才算到了大门口,呼出的气息仿佛都是冷的,路边光芒泛着橙,投落的很安静,无声无息落在一个人的肩头。   訾落不知道在路灯下站了多久,江遇远远看着他,目光对上后才终于笑了起来。   他们往彼此的方向靠近,訾落走近时看清了江遇的面容,探出手来摸了几下他的眼底,感觉到他不仅疲惫脸上也冰凉时,没有犹豫,整个手掌都覆住了他半张脸。   訾落的手很暖,江遇被冻了一下午本来都已经麻木了,但这令人安心的温热实在来得太是时候,惹得他心里架起来的保护墙在这一刻坍塌的彻底。江遇没忍住鼻头一酸,只能低头笑了一下掩饰住,抬手握住了訾落的手背。   江遇的手一点温度都没有,訾落皱起了眉头把他的手反握在手心,顺势一拉抱他在怀里,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   江遇脸埋在他肩膀处不说话,訾落等到很久后才开口说:“饿不饿?”   “饿。”江遇调整好了情绪,说,“还渴。”   訾落把手套掏了出来想给他戴上,但借着路灯的光看到了手背上细长的伤口,他一把抓紧:“怎么回事?那只手我看看。”   两只手都有,訾落问:“摔倒了?”   江遇看着他,没把手抽回来:“没有,估计被树枝蹭到了,没事。”   訾落没说话,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江遇看着他皱起的眉头笑道:“心疼我吗?”   訾落叹了声:“你说呢?”   “你看都没流血,没事,过几天就好了。”江遇拉着他往下走,“怎么突然来了?”   “上面信号不好么?给你发消息没回我就直接过来等你了,以后……”訾落一边走一边给他套上手套,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一起上去。”   江遇歪着脑袋看訾落的侧脸,扬起笑容说:“怎么会,我还怕你介意呢。”   訾落摇了摇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任何店面,说:“去步行街吃饭吧,离得近,你身上太凉了,喝点热的东西。”   “好。”江遇拽拽手套,“听你的。”   訾落点了两大碗粥往江遇面前一放,江遇看着愣了一下:“喂猪呢?!”   “你先喝,喝不完我喝。”訾落端来一笼蒸饺和其他油炸的面食,“吃吧。”   这粥确实香,江遇喝完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吃了几个小烧饼,把剩下一碗推到訾落面前:“还热着呢,这碗我没动。”   訾落点的正好,俩人把饭消灭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江遇没休息好又被冷风吹了一下午,此时吃饱了全身跟着暖和起来,舒适的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訾落的目光随着他手抬起又落下,刚才视线昏暗看不清楚,此时店里的灯光明亮耀眼,照得江遇手背上的伤口看起来更严重了点。   俩人打车到了百花巷口,江遇走得很慢很慢,到最后半天都挪不了几米,訾落回头看他:“怎么了?”   江遇停了下来:“我跟你走吧。”   訾落笑道:“去哪?”   江遇说:“你去哪我去哪。”   “哦。”訾落拉着他往前走,“那走吧,回家。”   江家好像没有人在,到处漆黑一片。谢小安看见两个人后问了几句就回屋了,訾落开了空调,把那套奶牛睡衣给他掏出来:“我先去洗,洗完浴室里正好暖和了。我给你放水你好好泡一泡。”   江遇脱了外套整个人瘫在訾落床上,没吭声。訾落返回去捏住他的下巴,轻声说:“听到没?现在不许睡。”   “知道了。”江遇睁开眼睛看他,“你去吧。”   怕江遇会睡着訾落洗澡洗得很快,头发都没吹直接进屋要喊人,结果江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睡着了。訾落走过去拍拍他的脸:“江遇?起来洗澡。”   江遇不理他。   訾落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他脸上,江遇皱了下眉头摸摸脸,喃喃道:“啊,下雨了……”   “……”訾落哭笑不得,搂住他的脖子把人扶了起来晃了晃,“不能睡,洗完澡再睡,不然感冒了怎么办。”   江遇被晃醒了,拿着奶牛睡衣进了浴室。上一个人刚洗完的浴室此刻雾气朦胧热气逼人,沐浴香还没有全部散去,江遇往里走,看见了满浴缸的水。   訾落对着空调吹了会儿头发,但是空调太干燥,他拿了面霜擦擦脸,时不时看一眼时间。   他怕江遇泡澡过程中睡着了,放心不下去敲浴室的门:“江遇?”   “啊。”江遇躺在浴缸里浑身舒坦差点睡着,被这么一叫猛地清醒,“怎么了?”   訾落说:“没。”   江遇看着那扇门:“我还以为你要进来给我搓澡呢。”   訾落:“……”   水温挺烫的,江遇进屋后脖子都通红,訾落坐在床上等了他半天:“过来。”   江遇上了床闭着眼睛跪坐在他面前,訾落捏了两块面霜在他脸上揉啊揉,揉完了说:“手伸出来。”   訾落给他手背的伤口擦了点药水,这才说:“好了,可以睡了。”   “我这会儿又没那么困了。”江遇睁开眼睛看他。   訾落问:“那你刚才闭眼睛干嘛。”   “我怕我忍不住,”江遇看着他的眼睛说完了整句话,“想抱你。”   訾落和他对视几秒,手指点了一下他的手背,随后张开双臂:“来吧。”   话音未落江遇已经扑了过去,訾落牢牢接住他往床上倒,俩人一起翻了个滚闹腾了一阵,江遇把他压在身下不动了。   訾落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睡觉那样。   轻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来:“是不是很难过?”   “还行。”不难过是假,但是他早已习惯,习惯到不会说出口,甚至不知道怎么说,江遇偏了下头听着訾落的心跳,“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   訾落没再追问。   “我跟他们一样想念江莱。”   “嗯。”訾落手往上滑摸了下他并未干透的发,“没关系江遇。”   江遇笑道:“嗯,没关系。”   俩人以这个姿势聊了会儿天,江遇抱他抱舒服了,这会儿眼睛困到睁不开。訾落听不见他说话声低头看看,发现江遇从他身上慢慢滑了下去,现在已经进入梦乡。   訾落指腹从他脸颊滑过,轻轻低头凑近,闻到了面霜的淡香。   “好好睡吧。”一吻落在江遇的脸颊,訾落看着他说,“晚安,江遇。” 第43章   江遇跟訾落写完作业后已经要开学了,胡孝平在群里艾特了所有人:明天开始摸底考,抓紧复习,退步大的叫家长。   于是俩人默契十足地写完了作业掏出之前的笔记看,面前的书和试卷摞得很高,谢小安送来一点吃的又退了出去,这一投入直到晚上吃饭时才停下来。   谢小安做好了饭菜,喊道:“小遇,在阿姨家里吃。”   江遇已经好几天没在家吃过饭了,他想了想说:“不了谢姨,我还是回去吧,我爸妈都在家呢。”   谢小安刚想再劝,突然想起来上次江遇在她家里吃饭江德志生气暴走的模样,只好说:“那行吧,要是没吃饱就再过来,阿姨不会让你爸发现。”   “好。”江遇笑了一下,转头冲訾落挥挥手,对谢小安说,“走了阿姨。”   江德志下了班后哪儿都没去,直接回了家里,现在已经做好了饭菜。徐美音看见江遇后脚步停了一下转身往屋里走,说:“刚想去喊你,洗洗手吃饭了。”   “嗯。”江遇应了声,把作业放回屋。   晚餐是煮的面条还有两道菜,江德志喝着小酒正在嚼花生米。徐美音跟他聊了些其他的,江遇听着只顾闷头吃,吃了一碗半的面,徐美音见他吃饱了后摆摆手说:“我收拾就行了,明天开学考试吧?快去看会儿书。”   回到屋里江遇没看书,打开了电脑继续找兼职。结果看了半天发现没更新几条,看来看去还是没合适的。他摸摸自己的小钱包,一天比一天瘪。   第二天什么都准备好了的江遇找了半天的校牌,訾落给他买好了早饭在巷口处等,到地方的时候还差几分钟打上课铃,朱主任还在门口坚守阵地逮学生。   等他们俩到班级里时周烁烁才拍了下桌子,惋惜道:“怎么来这么晚啊!我作业都抄小矮的。”   江遇看向王明明:“他都这样叫你了你还给他抄?”   王明明面无表情地说:“他自己抢的。”   升完旗后没一会儿上课铃响了,李大山抱着试卷走进来,周烁烁又叹气:“一大早上就要动脑子,真累。”   李大山看看他说:“就你嘴贫,我看你也挺累的。”   考试用了两节课的时间,交卷后江遇从包里掏出没吃完的糯米团胡乱塞了几口,跟着人群下楼做操。回到教室后周烁烁和仲天跑过来跟他们聊天,江遇偏了下头往侯意那里看,发现他正在跟孟姝讲话。   仲天问:“你们放假都干嘛了?”   訾落说:“走亲戚,写作业。”   “你们收了多少压岁钱啊?”周烁烁一脸兴奋,从表情看来大概收了不少,他竖起手指,“我收了,这个数。”   江遇看了一眼:“100?1000?”   周烁烁摇摇头:“不不不,一万!”   “这么多?!”仲天好羡慕,“我加起来才两千多。”   江遇没收多少压岁钱,因为他跟着徐美音走亲戚次数不多,别人来家里他都不在。   侯意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江遇看了一眼回座位的孟姝,问他:“你俩什么情况啊?”   “没什么情况。”侯意站在旁边说,“过来问我数学题答案的。”   仲天:“问你?!”   侯意“啧”了一声:“什么意思啊班长,咱们这个班可是年级前五十!都是精英,问我怎么了?”   “孟姝以前可是直接过来问訾落的。”周烁烁也看着他,怀疑道,“莫非你们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上课铃响了,周烁烁被侯意揪着回了座位,语文老师吕远山很准时的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桌子:“上课了还闹!收收心啊考试了,这回摸底考学校很看重,结束后要按排名换座位。课代表把卷子发一下。”   江遇心想哪回大考学校看得不重了,但在听见“按排名换座位”微微一愣,扭头去看訾落,说:“那完了,你是不是直接坐第一排第一个位置了?”   “不去。”訾落说,“我太高了,挡住别人不太好。”   试卷从前往后传过来,吕远山还在大声说:“认真审题!还有个别同学,作文给我好好写!”   江遇回头朝他笑:“作文好好写。”   放学回到家里时江德志已经吃完了饭,见江遇回来后说了句“给你留了饭还热着”就回屋里睡觉了。江遇吃完饭后窝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才起来看了看书,看了半天又回床上抱着熊娃娃利用最后那点时间休息了会儿,到了时间骑车子出门。   下午太阳刺眼,江遇和訾落停好车后往教学楼走,离得老远就看见了那熟悉的节目组。   “怎么回事啊,这两天考试朱主任怎么还同意她们进来?”江遇看有学生正在接受采访觉得不可思议,“他平时不是疯狂督促我们学习吗?球都不让多打,这也不怕耽误。”   訾落没多看,因为他之前见了几回就被采访了几回,此刻往路右边走了走:“不知道,快走。”   可惜没逃开,小姑娘看帅哥向来眼尖,朝他们小跑过来还喊了声:“两位帅哥等一下!”   “嗯?”江遇见不是熟悉的面孔,说,“之前那位辞职了?”   小姑娘不太明白:“啊?”   江遇手一挥:“没事,这次又要问什么问题?快点哈,下午还要考试。”   路过的学生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一看接受采访的是訾落和江遇,有些人停下选择了旁观。小姑娘话筒对着他们俩,问:“你们俩有女朋友吗?”   江遇说:“没有啊。”   訾落没说话,小姑娘笑着问:“都没有啊?”   江遇替他回答:“没有。”   “不会吧你俩这么帅——那你觉得你没有对象的原因是什么?”   “……”江遇沉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话筒和镜头都对准了他,江遇余光看见訾落站在他身边,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我还没告白。”   小姑娘大脑转得很快:“啊,那这个意思是只要告白就成功脱单啦?也是,毕竟颜值高。”   江遇心虚地摸摸后脑勺没回答,小姑娘问訾落:“那你呢?”   訾落接受采访的那几次没有一回是认真回答的,而这一次他看了眼镜头,缓缓说出一句:“在等他告白。”   ……   一中的摸底考不分考场,还是按照原位置来坐。江遇回到位置上把书掏出来,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乍一看特别认真,其实仔细看看会发现他的目光凝固在某一处很久没移开过了。   江遇不敢动,通红的耳尖终于褪去,上课铃响了他才放松了一点。   最后一节课开了班会,结束后全班留下来大扫除,A班訾落和江遇最高,所以每回仲天都把擦玻璃这个伟大的任务交给他们。江遇把报纸垫在桌子上踩了上去,訾落在另一头的地方。   他们俩隔了挺远,一个从头开始擦一个从最后开始擦,就这么认认真真擦了会俩人距离越来越近,只剩下最后一块玻璃了。   躲不过,江遇没动作,转过头去看訾落,看了一会儿也不讲话。訾落手上沾了点水往他脸上弹,江遇“啧”了一声:“脏不脏啊!”   訾落也没去擦这最后一块玻璃,看了他一眼说:“班里这么多人都在,你一脸痴迷的看着我不太好吧?”   “……”江遇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哪有人有那个闲功夫盯着我们看。”   他这么一看不要紧,目光掠过侯意时自动停了下来。因为侯意正笑得一脸灿烂,而他对面站着孟姝。   訾落跟着他看过去,江遇琢磨着:“他们俩是不是有情况?”   多年好友,三个人都挺了解彼此的。訾落说:“百分之七十。”   侯意跟孟姝不知道在说什么事,脸上的笑容没有一刻消失过。本来孟姝还担心会被其他人发觉,侯意却说吃饱了撑着才会有人盯着他们俩看,结果要去拿拖把的时候一转头就看见踩在桌子上站的很高吃饱了撑的两位少年默默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江遇冲他挑了挑眉。   “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一中南门对面的小吃店,江遇和訾落对面坐着侯意,正在接受审问。面前桌子上点了很多炸串,江遇捏了一根薯条看着侯意说,“从实招来。”   侯意还有点不自在:“放假那会儿。”   “哦——”江遇恍然大悟,“怪不得放假你都不出来玩群里也不讲话,原来陷入热恋了啊。”   侯意示意他小点声,伸着脑袋看了看周围:“千万不要说出去,被知道我和孟姝就完了。”   谈恋爱在一中是高压线,一旦被抓到处理不好可能还会被退学。江遇点点头说:“放心,我们没那么八卦。”   侯意松了口气:“没晚自习,去时光里?”   “不去了。”訾落说,“我们回去复习。”   江遇接上话:“就是,考试还没结束呢。还有我得提醒你,别因为谈恋爱耽误了学习,多少人盯着A班,你一旦退后不一定能追回来了。”   侯意沉默着不说话,江遇起来的时候把桌上吃的拿走了几包,对他说:“你买单。”   訾落也拿了两包,说:“你买单。”   “……”   江家没人在,江遇看了一圈客厅发现江德志的包在沙发上,他猜测江德志回来过但又不知道去了哪。江遇回房间收拾收拾书包拿了几本书和练习册去找訾落一起复习,谢小安回来的时候给他们俩做了炸酱面,江遇吃饱喝足回家后徐美音刚刚停好车,而江德志还没有回来。   “你在你谢姨家吃的饭?”徐美音看了一眼卧室,“你爸呢?”   江遇说:“不知道。”   徐美音皱着眉头没说话,边往屋里走边掏手机,打了两遍江德志的电话并没有人接听,于是改成了拨打江德法的号码。   “小法?是我。”徐美音脸色不太好看,“你大哥跟你在一起吗?没有?行那我问问江德兴吧……谁知道,打电话打不通,不知道跟谁喝酒呢。不跟你说了我去问问老二。”   江遇拿衣服去洗澡,路过卧室隐约听到徐美音的声音,大概江德志也没和江德兴在一起,徐美音声音充满了疲累,叹了声气就不再说话了。   大概半小时后徐美音的手机响了起来,江遇听见徐美音说:“你们在哪?行我开车去接……让他老实点哪也不准去!”   房门被敲响,徐美音站在门外:“江遇我出去一趟,别学太晚,你一会就睡觉吧。”   江遇应了声:“知道了。”   周围安静,刷题就不容易分神。江遇做完了几张试卷把书包收拾好爬上了床,伸手把熊娃娃抱进怀里捏了捏,被子一裹也睡不着,盯着熊娃娃看了一会儿。   徐美音这次很快回来,江遇迷迷糊糊被吵醒的时候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多。江德志喝醉酒后一路都在骂骂咧咧,回到家就更加控制不住,徐美音一开始还会理一理,可一听江德志一个劲儿地埋怨就不再搭理了。   江德志没洗漱,身子歪歪扭扭进了江莱的屋,好半天都没动静,江遇就是趁这会儿才睡着的。   以前的江遇睡眠质量也不怎么好,睡眠很浅,一旦有点动静他就会立刻醒来,再想睡着也要等上个几分钟。就比如现在半夜一点多江德志出来喝口水的动静都能把他吵醒,当然江德志放杯子的声音非常大,他听着和砸没有区别。   江遇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以为江德志喝完水就会回屋,万万没想到他直接站在客厅里开骂了。   “徐美音,你算个什么东西,把我的手表还给我!天天就知道管着我管着我,我让你接了吗,我死了都不要你管!”寂静的夜里江德志的声音像敲锤打鼓,声音洪亮,开口就没再停下来过,“你是个什么玩意,到地方把我骂一顿,我让你接我了?你们家里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德志骂了一阵,徐美音屋里没有动静。   江遇烦躁的把头埋进被子里,可时间一久喘不过气来,再加上一点用也没有,他现在已经彻底睡不着了。   他以为江德志骂了一会儿就会回房间,可现在时钟快要走向两点都没停下,江遇才明白江德志这是睡醒了,再这样下去到天亮他都别想睡觉。   “你不是个好东西,你娘也不是好东西,你那哥也不是个好东西,还老说不跟你联系是因为我,都怪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怪你自己!怪你自己知道吗?狗.娘养的!”此刻的江德志双眼赤红,像丧失了理智般,什么难听的口头禅全都骂了出来,“我这辈子没有你照样过得好,不知道过得多潇洒!车房子我都能自己买,以前我就应该带着江莱跟你离婚,让你和这小兔崽子自己过去吧!你不是挺疼他吗,你不是心软吗,自己过去吧!”   ……   江遇把夜灯打开了。   卧室里一直很安静,徐美音应该是醒了但是没有搭理江德志。江遇背靠在床头上把脸埋进膝盖处坐了一会儿,听着江德志的谩骂埋怨,终于发现这样不行。   “爸。”他喊了一声,外面的人似乎没有听见,江遇抬高了声音又喊了声:“爸!”   江德志喜欢喝开水,专门弄了一个小茶壶,可晚上徐美音没来得及烧,他喝两口就没了。此刻他去厨房刚烧上一壶,回到客厅后听见江遇喊他没有说话。   江遇说:“有什么事白天再说行吗?我还要早起明天要考试……”   话没说完江德志的怒吼声传来:“有你什么事!睡你的觉,这个家有你说话的份吗?!”   江遇皱起了眉头:“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不睡滚出去!”江德志咆哮道,“你也想挨骂是不是,我说个话你还要管,我是你老子你管得着我吗?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操.你妈的兔崽子,没良心的白眼狼!”   本来是好声的劝,哪知道江德志像被夺了魂似的什么都听不进去,这一骂又是很久都没停下来,江遇听见那不堪入耳的话传进耳朵,揪着头发闷了一会儿,心里怒火蹭蹭上涨,最后在听到江德志的一句“你就是个狗/逼生的”忍无可忍朝门外喊道:“有病吧!你在骂你自己吧!”   江德志怔了一下,双眼一下瞪圆了,几步走到江遇的房门前开始破口大骂:“你再给我说一遍!”   江遇还真就说了:“我说——你都是骂你自己的。”   “你他妈想死了是吧,信不信我弄死你!我拿刀砍死你个逼玩意,给我把门打开!”江德志彻底爆发,门被踹得哐哐直响,面目狰狞可怖,“我拿刀砍死你!你不配活着,你也不配当我们江家的人,你更不配在我们江家有立足之地!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因为你哥,不然你早被野狗咬死了!给我开门,操.你妈的!”   江遇在床边默不作声坐着听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又睁开,拿出手机报了警。 第44章   “我打过110了。”江遇站在门后说。   江德志笑了一声,砸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报警了?行,让他来吧,你以为我怕警察?”   江遇没说话。   江德志像突然冷静下来了,拿跟烟点了火坐下来,哼笑了几声,道:“让警察来吧,看他能把我怎么着。”   “你可真出息了啊,报警抓你爸。”   “我说你白眼狼有错吗?你可不就是白眼狼吗?”   江遇回到桌上掏出那一盒烟,捏出一根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说:“你都要拿刀砍我了,我为什么不能报警?”   江德志又笑了一声,一根烟灭又点着了一根,冷静下来想喝茶,结果茶壶里空空荡荡,这才想起来厨房里的水早就烧开了。   他拎着水壶回到客厅,叼着一根烟又笑道:“你哥从来不敢跟我大声说话,更别说报警抓亲爹了,你倒好,好的东西一点都没学上,你一来多了多少倒霉事,我江家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催命鬼吗?”   訾家大院的灯已经亮了很久。   谢小安套上了外套站在院子里,对訾成民说:“要不去看看吧,别再有什么事了。”   訾成民听了几秒什么也没听见,说:“应该没事了吧,老/江不就那样,骂完了就好了。”   谢小安犹豫的转过身,看见站在门边的訾落微微一愣:“大半夜的快去睡觉吧,今天还要考试。”   訾落的目光越过墙壁,但是落不到更远的地方。他不说话,谢小安脚步到了卧室门口停下来,沉默一下才说:“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去看看,别太晚。”   “啪嗒”轻轻一声,反锁的门被打开。   江德志正在往茶壶里灌水,开水冒着热气,江遇听到了咕咚咕咚的水声。   他走到江德志面前,把烟放进了嘴里,按下打火机点燃,吐出一口烟雾蹲在他面前笑了起来:“我是催命鬼吗?催了谁的命,江莱,还是你?”   江德志双手倏地握紧,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一脸阴沉看着他的江遇,仿佛不认识般定定看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时把手上的水壶猛地扬起:“你——”   徐美音浑身疲倦打开门看到这一幕吓得心跳骤停,失声尖叫道:“江德志!”   “干什么!给我放下!警察!”大门被打开跑进来三个穿着警服的人,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江遇站起了身居高临下望着脸色涨红的江德志,没躲,那半壶开水结结实实砸在他的小腿,灼伤的痛觉传来,他就那么承受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江遇!”有人轻轻喊了一声,带着明显的担忧。   江遇的手指动了动把烟扔在脚下,转头看向门外。   他看着訾落还穿着一身薄薄的睡衣冲到他面前蹲下,神色凝重慌张。而他两只脚的脚踝处红通通一大片,江遇这才后知后觉腿上一阵阵刺痛,痛得他几乎站不稳脚跟。   警察拉住暴走的江德志正在大声训斥,訾落没往那边看,抬头看了一眼江遇后转身去院子里接了一盆凉水,回来在他被烫到的地方冲洗,他蹲在江遇面前,说:“去医院,我背你。”   江遇看着訾落的身影,慢慢趴了上去。   訾落把江遇背到了大门口,朝院子里喊:“妈!”   谢小安本来就没睡踏实,一听訾落焦急的声音好像是从外面传来慌忙穿鞋下了床,到了门口看见江遇通红通红的脚时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别问了,快开车送江遇去医院。”訾落扶着江遇防止他站不稳,催促道,“快一点!”   谢小安跑回了屋:“好好好,我去拿钥匙!”   车亮起了白色的灯行驶出了百花巷口,半夜两点多的街上没有一个身影,连车远远都瞧不见一辆。江遇坐在后面望着窗外一言不发,訾落看着他的侧脸,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背。   江遇回过头来朝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平淡无味,訾落看着他:“疼吗?”   江遇摇了摇头,却说:“疼。”   谢小安从后视镜里看了江遇一眼,叹了声气没有选择追问。到医院时护士叫来值班医生,江遇睡觉时穿得睡衣很薄,此刻很轻易地被撩到小腿处,而被烫到的地方已经起了水泡。   谢小安“哎哟”了一声:“这个江德志……哎。”   医生说:“浅二度烫伤,这个水泡我要给你挑破,家属去外面等着吧。”   訾落没动,谢小安转身去了门外。江遇把睡裤脱了下来,那裤腿半截湿漉漉一片,訾落给谢小安发了条信息,让她回家里拿条宽松的裤子过来。   疼痛剧烈,江遇觉得大脑都疼,全身上下都疼,只能闭上眼睛咬着下唇颤抖着在忍。訾落握着他的手轻声在他耳边说:“忍一下,等会上了药会好一点。”   两条腿的脚踝处被包上了纱布,医生开了点药嘱咐道:“远离热源不要出汗,平时不要碰它防止感染,不能吃辛辣食物。那些偏方什么的都不要信,给你开什么药就用什么药,预防出现炎症的话可以吃消炎药,但是不能太多。”   訾落说:“知道了,谢谢医生。”   谢小安回来的很快,訾落帮江遇小心翼翼穿上了裤子,江遇此刻疼的都忘了他只穿了条内裤,也没顾得上害臊。訾落本来要背他,江遇想到谢小安还在门外拒绝了,说:“我能走。”   訾落不太放心:“还是我背你吧。”   “没事,走慢一点就行了。”江遇指指门外,“谢姨还在外面呢。”   谢小安和訾落一起把江遇扶上了车,这么一折腾已经凌晨三点了,訾落说:“晚上别回去了。”   “对别回去了,直接去跟訾落睡。”谢小安把车开了出去,“你爸这个人真的是,没法儿说,赶紧考上大学离开这,喝醉了跟疯了一样。”   江遇垂了下眼睛,说:“麻烦你了,谢姨。”   谢小安转头看看他:“别跟我这么客气,你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会走路了就一扭一扭跑到我家里来找訾落玩,说你是我另一个儿子都不过分。”   江遇笑了一声没说话,訾落说:“明早我去你房间拿书包,还有什么要拿的东西没?”   “校服,校牌我放书包里了,衬衫在我柜子里面。”   “嗯,行。”   到家里时訾成民还没睡,见人终于回来后撩开江遇的裤子看了看,皱皱眉不忍心道:“这个老/江真是糊涂了!”   “爸妈你们去睡吧。”訾落说,“我们也去睡了,还要早起。”   谢小安慌忙摆摆手说:“行快去吧,早上我给你们煮粥喝,回头我叫你们,别再起不来。”   “嗯。”   訾落房间里开着朦胧的夜灯,江遇坐在床边上好一会儿都没动,他看着訾落脱掉了外套把门反锁,最后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问:“怎么了?还疼不疼?”   江遇仰着脑袋看他:“疼。”   刚才一路上都在忍,此刻仿佛忍不住了。江遇眼睛透着一股可怜巴巴地劲望着他,訾落被看得心疼,摸摸他的脸叹了声气:“为什么不躲开?”   江遇摇了摇头。   訾落蹲在他面前:“不要顶嘴,那种情况下也不要开门出去。”   “没事,他发泄出来就好了吧。”江遇盯着他看,眉眼一弯笑道,“你来的永远那么及时。”   “别笑了。”訾落站起来,手探向江遇的后脖颈,微微一用力把人抱在了怀里,“别这样笑,我特别心疼。”   江遇把脸埋在他腹部闷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是经常说吗,没关系。所以这一次也没关系,疼就疼了,我还是能忍的。”   訾落摸着他的后脑勺,说:“可我不想让你忍。”   “那能怎么办,都已经这样了。”江遇抬头看他,“没关系落落,你怎么比我还不开心。”   “江遇。”訾落声音很轻,“其实我一直都想好好保护你。”   江遇鼻头一酸,说:“我知道。”   他知道,但是知道的很晚。   他一直都知道每回不开心的时候訾落就会及时出现在他身边,小时候逗他开心,长大后默不作声坐在他身旁,有时候抬头一起望天空,有时候会说些别的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从小江遇就把訾落当成了最好的朋友,渐渐长大后他明白了有些事情早就超出了朋友的范围,可后来他才想到,原来訾落对他也是一样。   訾落对他做的事情也早就超出了朋友的范围,是他一直不敢去想。   “我知道。”江遇重复着,双手掐紧了訾落的腰,“我们一起考大学离开这里吧。”   訾落的声音响了起来,坚定又安心:“好。”   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们平时五点多就要起床。訾落说:“快睡觉,今天还要考试,多睡一会是一会。”   江遇慢慢上了床:“我复习过了没什么问题。”   “就这么自信?”訾落从他身边越过坐在床上,“把裤子脱了。”   江遇懵了:“啊?”   “啊什么啊。”訾落掀开他的被子,“别捂着,医生说了不能出汗,脱了。”   “那你掀我被子干什么?”   訾落默默看着他。   江遇咽了下口水,别扭的说:“脱就脱,你别看我。”   人已经背过身去了,訾落笑了一声:“你有什么我没看过。”   江遇:“……”   脱完后江遇直接进了被窝,訾落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露出包扎好的那一截,说:“你离我远一点,我怕翻身碰到你。”   “好吧。”江遇往旁边挪了两下。   夜灯被关上了。   訾落说:“睡吧。”   “嗯。”江遇闭上眼睛,“晚安。”   早上的时候江遇被闹钟叫醒,醒来发现床头放着他的书包和衣服,一夜没休息好果然全身没力气,只有腿上一阵一阵的疼痛使他更清醒。   訾落比他起得更早一些,见谢小安做好了饭进屋准备喊人,却见江遇已经自己把衣服穿好了。   “能走吗?”訾落看看他的腿,“还疼不疼?”   “还行,能忍。”江遇慢慢在外面走,“没事,我去刷牙了。”   訾家浴室里一直都有一个江遇专用牙刷和杯子,挨着訾落的放在一起。江遇吃好了早饭后坐在訾落的后座上,看见徐美音走了出来。   “小遇。”   江遇喊了声:“妈。”   徐美音脚步匆匆走过来:“腿怎么样啊?严重吗?”   “没什么事了,去医院擦过药了。”   “哎——你爸真是,你别怪他,他喝醉了丧失了理智糊涂了,真是糊涂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徐美音苦着一张脸,见江遇不说话又看了一眼訾落,“警察说过他了,我也说他了,他很自责。你这几天就先在落落家住吧,我会再跟你爸说说的。”   “嗯。”江遇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应了一声说,“今天一天都要考试,我们先走了。”   徐美音说:“去吧。”   訾落骑车一如既往的稳当,他低头看了一眼江遇的手是放在后座上的,轻轻把他的胳膊拉起来放在腰间,说:“抱紧了。”   江遇捏着他的校服布料又盯着看了一会儿,不轻不重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到学校后上江遇楼梯都非常困难,仲天看见他的脚踝后疑惑道:“什么意思,这是袜子新出的款式吗?好特别。”   江遇说:“是的,非常特别,而且很难买。”   “你脚怎么了?”侯意一眼看出了不对劲,问道,“怎么还有纱布啊,你跟人打架了?”   “打什么架。”江遇越过他坐在位子上,“烫着了,小伤。”   孟姝说:“怪不得我看见訾落骑车带你来的,严重吗?”   “没那么严重,别围着我了跟看猴似的。”   訾落和江遇属于挺能熬的那种人,之前他们俩为了期末考几乎天天熬到半夜,早上起来留半个小时背诵英语,睡眠算一算也就六个小时左右。所以昨晚那件事对于他俩来说并没有太影响考试,见了题就来了精神,全神贯注忘记了困。   考试结束后几个人在校门口站着,侯意跟孟姝站在一起,说:“晚自习我不上了,今晚时光里去不去?”   仲天和周烁烁要上晚自习没法儿去,江遇请完假后舒舒服服坐在訾落自行车的后座上,说:“我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去玩吧。”   侯意见他两条腿都残了,点点头道:“好吧,等你好了再一起去玩。”   江遇扶着訾落的腰,訾落抬脚一蹬,迎着风:“抓稳了,回家。” 第45章   江遇回家时看见门外多了辆小摩托,到门口的时候从院子里走出两道身影,江德法正在跟徐美音说话,他就是过来看江遇的,一见江遇回来了慌忙拉住把他从头看到脚:“腿怎么样了?严重吗?看医生了吗?”   “没事小叔。”江遇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上过药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江德法这才放下心来,气道:“我大哥真是,干的都是什么事,这么大个人天天撒泼!江遇,你别在这住了!”   “我没……”   “去我家里住,闲着的房子那么多想住哪间住哪间,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江德法说着要去拉他,“收拾东西去,去我家住,不回来了!”   江遇拉住江德法的胳膊:“没事小叔,我这几天住訾落家里,就不过去了。”   江德法看了一眼訾落,叹气道:“真的,你跟我走吧,在这住干什么呀?”   徐美音在一旁沉默了很久,这个时候才开口说:“你今天也说过他了,我和警察也都说他了,过两天就好了。小遇……就先这样吧,不去你家了。”   “大姐。”江德法见实在劝不动,只能对徐美音再三叮嘱,“有什么事千万给我打电话,再发疯就给我揍他。”   江遇一步都懒得走,被訾落带进了院子里还不愿意下车,訾落扶着车头回头看他:“想让我背你?”   “也不是不可以。”江遇怀里抱着书包,“快,再背我一回。”   訾落无奈地笑了一声:“你知道你多重吗?背你我胳膊都酸。”   江遇撇撇嘴自己从后座上下来了,摸底考结束后没布置太多的作业,几张试卷一会儿做完。訾落跟他一起请了晚自习的假,江遇写完作业后趴在书桌上戳着訾落的粘土人玩了一会儿,訾落也跟着趴在他旁边望着窗外,唤了声:“江遇。”   手指停在粘土人的鼻尖上,江遇回头看看他:“嗯?”   訾落侧过脸来和他对视,问道:“有没有想过住校?”   住校?   江遇眨了眨眼睛,把手指抽回来:“我住校的话,那你呢?”   “我陪你一起啊。”訾落笑了起来,“你还能把我丢了不成。”   江遇也把脸埋在臂弯里,眼睛一弯成月牙般,笑着说:“当然不会,我不可能自己住校的,但你在就好了。”   “啧。”訾落盯着他看,“这话可真肉麻啊江遇。”   江遇哼了声:“我乐意,肉麻死你。别人想听我还不说呢。”   訾落捂胸口说:“啊,行,我的荣幸。”   于是俩人当天晚上告知了父母要住校这件事情,江遇本来以为徐美音会赞同,哪知道话还没刚说完就得到一个坚决不容商量的答案,徐美音不同意。   江德志坐在一旁不说话,江遇缓了缓,说:“住校没什么不好,我可以保证成绩不会下降。”   “不下降是最好的,但是学校毕竟没有家里好。”徐美音看了一眼江德志,“其实你爸那天早上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知道你爸喝醉后就那个样,你别跟他计较那么多。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妈也能给你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小遇,外面不像家里怎么样都行,妈看不见你也放心不下,以后中午饭晚上的饭我让你爸买点你爱吃的,他也不出去喝酒了,咱就老实在家呆着行吧?”   这一番话堵的江遇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他没抬头,再次强调自己的想法:“我还是想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   徐美音对江德志使了个眼色,江德志用衣服擦擦手心里的汗,开口说:“江遇,爸一喝醉有些事就记不得了,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我可是你爸呀。还有儿子哪有跟爸置气的是不是?以后饭就在家里吃,住校就算了吧。”   江遇蛮意外徐美音会拒绝,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同意。对于江德志的话江遇没有半点反应,把视线投向门外,说:“相比在家里,住校应该会更好吧,谁也看不见谁。”   徐美音脸色不太好看,仿佛江遇说什么话她都不会松口,语气也跟着生硬起来:“这事我不同意,就这样吧。老/江去做点饭。”   闷气堵在心窝,江遇心里烦躁,站起身头也不回往外面走。徐美音在身后喊住他,说:“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从今天开始给我戒了。”   江遇回头:“让我住校我就戒。”   “你还跟我谈条件?”徐美音看着他说,“我不让你吸烟是为你好!你才多大,吸烟像什么样子?”   “这样呢?”江遇指了指缠着纱布的脚踝,“又像什么样子?”   徐美音气道:“江遇!”   “妈。”江遇不理会她的暴怒,“我看不出你们对这件事有一点点的歉意和愧疚,一句不记得了把我打发了,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我腿上的伤呢?”   徐美音在他身后喊着:“你还想让他亲口向你道歉怎么着!他可是你爸!”   但江遇已经头也不回离开了江遇大院。   谢小安这两天没加班,惦记着给俩孩子做饭回来的都挺早,此刻正在厨房忙活。江遇回到房间里时訾落从他表情就猜得出来结果,没开口问,只是伸手示意他过来。   訾落坐在靠椅上,等江遇走近了拉住他的衣摆,说:“没事,不住也行。”   江遇只觉得又烦又闷,他想蹲下来可是又怕碰到腿上的伤,只好微微弯腰和訾落对视,闷闷地说:“可我真的想和你一起住校。”   訾落笑道:“现在住我家里不也挺好?”   “是好。”江遇说,“但不可能一直这样住下去。”   訾落反问:“怎么不行?”   江遇盯着他眼角的泪痣看了几秒,头微微一歪:“不合适吧?”   訾落视线往下移,牵着江遇的手抬到两个人眼前,十指错开纠缠了一会儿才牢牢握在手心。他看着江遇,说:“只要你想,就没什么不合适。”   这时门外传来谢小安的敲门声,江遇慌忙把手抽了回来,听见谢小安说:“快出来,洗洗手马上吃饭了。”   江遇朝门外应了声,訾落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怕什么,我妈不会突然进我房间。”   “……有点虚。”江遇把他拉起来后没动,挨着他站着,“你问谢姨她怎么说的?同意吗?”   訾落说:“还行,但是再说说应该会同意。”   “啊。”江遇哀嚎了声,“我爸妈态度太坚决了,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别想了,阿姨也是担心你。”訾落手在江遇腰上轻轻拍了两下,“没关系,吃饭吧。”   谢小安做的菜挺丰盛,三个人四菜一汤。她坐下来后往訾落和江遇碗里都夹了肉,想起刚刚訾落问她住校的事情,转头去问江遇:“小遇,你是不是也要住校啊?”   “嗯。”江遇手里握着筷子,说,“我爸妈不同意。”   “也是担心你们知道吧,孩子在自己眼前才放心。”谢小安犹豫了一下才把话说完整,“还有就是,你哥,你也知道离开的早。你妈特别看重你,你可是她的骄傲呢,每回见了街坊邻居都夸你,你爸是不太靠谱,但他本性其实也不坏,你在家里多陪陪你妈也是好的。”   江遇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訾落给江遇盛了碗汤,见谢小安又要开口及时往她碗里放了块红烧肉打断:“妈,别说了,吃饭。”   谢小安成功被堵住了嘴,看着訾落问:“那你还住不住校啊?”   “不住。”   谢小安给訾成民留了饭菜,见俩人吃饱了后开始收拾碗筷:“去洗澡吧,晚上也别熬太晚。”   江遇回到屋里开始找衣服,掏出一条内裤后才发现他这个模样似乎没办法洗澡。訾落拿出那套奶牛睡衣见他不动,目光看向他脚踝:“不能碰水啊。”   难度太大了,江遇犹豫道:“那我怎么洗?”   訾落说:“接点水用毛巾擦擦吧。”   江遇看着他:“可我想洗头。”   “啧。”訾落沉默几秒,拿了睡衣朝他勾了勾手,“跟我过来。”   谢小安还在打扫厨房,江遇有种做贼的感觉,蹑手蹑脚跟着訾落进了浴室。訾落进去后看了一眼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搬了一个木头小板凳放在花洒下。   江遇有点疑惑:“怎么洗?”   “你坐这,腿伸到外面。”訾落开了暖气后放了热水,抬眸看了他一眼,“把衣服脱了。”   “……啊?”江遇手里还捏着小内裤,站在原地不动,“脱完吗?”   訾落眸色沉沉,看着他弯了弯唇角:“不然呢,衣服湿了怎么办?”   江遇避开他的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把内裤挂起来后撩开上衣一件一件脱了干净。还好暖气够足脱完了并没有感觉到冷,江遇捏着裤子边动作迟疑几秒,余光看见訾落拿着花洒在试水温,这才心一横直接把裤子脱了。   不过还留了一个内裤在身上,江遇背对着他坐在板凳上,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   但是訾落没动。   江遇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那就是訾落身上还穿着衣服,给他洗头发的话他身上的衣服也会湿。   “要不,你也把衣服脱了吧。”江遇睁开眼睛看着他,“湿了在身上挺难受的。”   显然訾落刚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身上还穿着薄薄的浅色毛衣,裤子是宽松的睡裤。訾落想了想后把裤腿挽了起来,光着脚站在地上,就这么开始给江遇湿了头发。   江遇不太乐意:“我都脱完了你什么都没脱,不公平啊。”   “毛衣也该洗了,湿就湿吧。”訾落给他揉头发,揉了几下去挤洗发水,“闭上眼睛。”   江遇听话闭上了眼睛,闻到了洗发水淡淡地甜香。訾落的动作很轻,沾了满手的泡沫,手指会不经意间从江遇的耳朵处撩过,揉了一会冲掉一些泡沫开始洗第二遍。   江遇的长腿在浴室外很老实的伸着,他皮肤白,双腿笔直,脚踝处的纱布此刻看起来倒多了些不一样的趣味。而此刻的江遇心里痒得厉害,因为訾落动作实在太轻……太温柔。   泡沫沾在了耳朵上,訾落手指轻轻一捏本来想帮他弄掉,但他手上泡沫很多,这么一捏不减反增,于是又捏了好几下。   江遇身上一阵酥酥麻麻,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可几秒后觉得大事不妙。   大!事!不!妙!   扶着木板凳的手蜷缩起来,手指甲抠着木头,江遇恨他自己没有拿毛巾在手里,不然还可以盖上裤.裆挡一下。   江遇咬紧了下唇的肉,努力的想把訾落当成其他人,头发上耳朵上的触感……就当在理发店洗头了,而訾落就是普通的洗头小哥!   对,江遇喘了几口气,出声用吩咐的语气:“不要碰我耳朵。”   訾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不同,回答他:“有泡沫。”   江遇快速接上话:“那你直接用水冲,别碰我耳朵。”   “耳朵进水不难受?”訾落开始给他冲头发,又说了句,“忍一忍。”   江遇心里苦,心想我忍你大爷。   耳朵再次被捏住的时候江遇在心里崩溃大喊了好几遍“你大爷”,他觉得訾落的手指仿佛带着电流,从他的大脑猛烈的传向心脏和四肢,而他完全控制不住。   江遇强迫自己冷静:“好了没。”   “马上。”   水停了,訾落伸手拿了一条毛巾,江遇在水停的那一刻直接睁开眼睛坐起来拱起了腰,把毛巾抢在手里往头发上擦,随便擦了两下用毛巾盖住了脸后一动不动。   訾落的毛衣湿了大半,挂在身上很重,他脱掉后只留下一件单薄的衬衣,可惜也湿了一大半。   江遇一直没动作,訾落目光从自己身上某一处收回来,问道:“要我帮你吗?”   “不要。”江遇拒绝的很干脆,连头都没抬。   “我帮你接水……”   “不要我自己来你快出去!”   “……江遇。”   “你别说话!!!”   訾落不再出声,欣赏了一会儿江遇的囧样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才走出浴室。冷面迎面直接吹来,他回屋里套了件睡衣等江遇,就是这么几分钟他自己也冷静了下来。   江遇避开了脚踝把身上擦了擦,衣服洗完后晒了起来,半个小时后才回房间。   “你快去洗吧。”江遇没去看訾落。   “嗯。”訾落拿了衣服往外走,“等我回来给你上药,你自己别动。”   江遇说:“好。”   訾成民加班,回来的比较晚。谢小安从屋里出来去给他热了饭菜,江遇听见两个人的交谈声,望着窗外发呆。   “爸。”   訾成民正在吃饭,回头看见了訾落,说:“哦洗好了啊,快去睡觉吧。”   门被打开。   訾落头发半干,看着江遇默不作声坐在书桌前挑了下眉头,问:“想什么呢?”   江遇说:“等你。”   訾落把药和纱布拿了过来坐在他身边,手摆了几下说:“脚放我腿上,我给你拆纱布。”   动作依然轻柔,江遇盯着纱布下的皮肤,有点担忧:“会不会留疤?”   訾落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没事,留疤我也不嫌弃你。”   “落落——”江遇也没忍住笑起来,笑完了还是担心,“真的会留疤吗?多丑啊。”   訾落说:“处理的好就不会。”   “那我相信你。”江遇看着訾落给他上药,包扎的时候说,“包好看一点。”   于是訾落包扎完又给他轻轻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往他腿上轻轻一拍:“上床。” 第46章   一整节压抑的课结束后,胡孝平冷眼看了一圈,说:“邹海,刘九九,费海凡,侯意和孟姝,到我办公室来。”   江遇把书塞回书包里,听完后微微一愣。侯意和孟姝倒是一脸淡定跟着出去了,江遇回头去看訾落:“什么情况?被发现了?”   訾落摇了摇头。   等人回来后江遇问了一下,两个人的事情没被发现,侯意没有多说,摸底考成绩出来后江遇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侯意和孟姝的成绩直线下降,年纪排名双双掉出了A班。   江遇和訾落的成绩没有被那晚耽误,訾落依旧年级第一,江遇前进了一名,排名年级十六。周烁烁这回排名靠中间,仲天比周烁烁低了一点,此刻几个人围着侯意一脸不可置信。   “你什么情况?没复习啊?”仲天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他身上,“你怎么排名掉的这么离谱啊???”   除了江遇和訾落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和孟姝的事情,侯意摇摇头,淡定的可以:“没复习,只顾着玩了。”   周烁烁说:“我操,你要离开我们了。”   仲天给他加油打气:“没事!期中考的时候再考回来。”   侯意排名掉进了B班,在B班还是不前不后的那种,江遇知道追回来难度有多大,期中考还真不一定能考回来。   放学后在车棚旁他叫住了侯意,说:“你和孟姝别再这么大意了,好好商量一下。谈恋爱也别耽误学习,你这排名掉的吓人,老胡叫家长你又要挨骂。”   侯意耸耸肩:“骂就骂呗,我也不想那么辛苦的学了,我本来也没打算上什么世界名校。”   侯意热爱音乐,趁这个寒假的功夫思考好了以后的道路,他想考A市著名的音乐学院,继续追逐他的音乐梦。   江遇没有多嘴,伸手抱了抱他:“加油,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放心吧,没那么严重。”侯意朝他们摆摆手,“走了。”   訾落和江遇走得很慢,被人群挡住,孟醇心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两个人出来,她上前喊:“江遇哥。”   江遇刚要坐上訾落自行车的后座就听见这个称呼,一转头看见了孟醇心。不管提醒多少遍这姑娘每次在他名字后面都要加上一个“哥”,江遇无奈地看向她:“啊,怎么了?”   孟醇心看向他的脚踝处,问道:“我听我妈说你腿受伤了,还好吗?”   “没事。”江遇说,“快好了。”   孟醇心点点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考试成绩出来了,我进步了很多名。谢谢你和訾落给我补习,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面包和一些小饼干,就当作谢礼了。”   訾落一直没说话,江遇长腿一跨坐上了后座:“不用这么客气。”   见他不收,孟醇心直接塞他怀里了:“就当零食吃吧,那几天也麻烦你们了,我先走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小点心包装的很精美,江遇拎在手里,额前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訾落的背影,两个人就这样迎着风回到了家。   江遇像两条腿残了似的步伐蹒跚着上了台阶,訾落把车子放在院子里跟着他回到屋里,哪知道江遇突然停下来不走了,停住脚步也为时已晚,两个人结结实实来了个正面相撞。   訾落眼疾手快扶住踉跄的江遇:“怎么突然停下来?摔倒了怎么办?”   “倒了就爬起来呗。”江遇冲他咧嘴一笑,把他拉进屋里,“孟醇心给我们俩做的,要尝尝吗?”   訾落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头也不回:“送你的,我跟着沾光。”   “啧。”江遇笑了声,“你给她讲题讲得多我说什么了吗?”   訾落说:“你能说什么。”   江遇一把拉住他还没脱完的校服外套,说:“天回暖了,咱们什么时候去龙脊山野炊。”   “炊你个头。”訾落把外套盖他头上,“你看你这腿能去哪,老实在家待着。”   江遇撇撇嘴:“不去就不去,以后你带我去。”   换座位的时候整个教室很吵很吵,因为有不少人坐惯了这把椅子,换座位的时候直接搬了过去,而江遇和訾落坐得老实动也不动。胡孝平过来敲敲俩人的桌子:“怎么不换座位?”   訾落说:“我坐这挺好。”   江遇接上话:“我坐这也挺好。”   胡孝平向来对优等生心软,更何况訾落这一坐上年级第一的位置就没掉下来过,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又去问江遇:“你不换吗?”   “我个儿多高啊。”江遇说着还用手比划比划,“我坐直了后面的人都看不见,影响别人多不好,我就不动了。”   “行吧。”胡孝平说不过他,只好妥协。   教室外多了几道身影,不像学生老师或领导,衣着得体,直到看见熟悉的面孔江遇这才反应过来,每回考不好的学生都会被叫家长,这回侯意的妈妈也来了学校。   侯意收拾完后被胡孝平叫进了办公室,仲天站起身来喊道:“值日生留下来打扫卫生!!!”   江遇像个大爷似的坐在位置上看着訾落帮他扫地,班里人就剩下打扫卫生的几个人,他压低了声音问:“你说侯意和孟姝的事会不会被他们知道啊?”   “不知道。”确保严谨,訾落说完又加了句,“我不知道。”   “希望不会,不然侯意就完蛋了。”   訾落想了想:“应该不会。”   侯意和孟姝已经离开了A班,直到回家路上江遇抓着他的衣摆还在琢磨这件事,歪着脑袋说:“谈恋爱有这么可怕吗?真影响成绩?”   红灯,訾落捏了刹车停在路边,说:“我没试过。”   江遇:“我也没。”   “……”   江遇转了转眼珠:“不过我要是谈恋爱成绩不可能下降的。”   訾落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了,你会跟我一起学习。”江遇把声音放得很低,“说不定我就能进年级前十了。”   不知道訾落有没有听到,只是手往后探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了一句什么刚好被路过的车辆喇叭声盖住,江遇“啊”了一声,好像并没有听清。   红灯已过,訾落带着他过了马路,没再开口。   .   年级前一百名的名字还在通告栏上面,路过的学生总会停下脚步看看,此时訾落的名字被几个女生牢牢盯住,正低着头窃窃私语。   一个女生用不太相信的语气问旁边的人:“真没人能要到吗?”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说话的女生面庞白皙,扎着高高的马尾,回答她,“高三的袁星学姐长得多漂亮啊,成绩也不差,都没成功。”   另一个女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啊?”   “我哪知道。”   女生又说:“估计是訾落不喜欢那个类型的呢?”   此时有人挤进来听她们说话,女生往一旁站了一些:“那就不清楚了,反正他没交过女朋友。”   挤进来的女生脸上未扑脂粉皮肤依旧白嫩,五官非常精致,属于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类型。她听了后插话:“你们说的是高二A班的訾落吗?”   几个女生都是同一个班的,插话的女生这学期刚刚转进来。高马尾的女孩转头看到是新同学,回答道:“是啊。”   “蝈蝈,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你才见了他一次啊。”短发女生拉了拉她的校服袖子,“我早跟你说了他这人难接近,你放弃吧。”   郭晚晚有点不太服气:“我不信,我要试试。”   旁边有人看过来:“你要去搭讪?”   “对。”   “什么时候?”女生问,“我能去旁观吗?”   “就下午放学吧,我去堵他。”   于是下午放学准备去打球的訾落被郭晚晚挡住了路,侯意抬头看见后习以为常似的,说:“我去篮球场等你。”   江遇率先去体育室拿篮球了,此刻只有訾落一个人。他手里拎着江遇的书包看了一眼体育室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女生:“什么事?”   郭晚晚不露怯,长相甜美笑起来非常吸引眼球,说:“我是高一5班的,这学期刚转过来,我叫郭晚晚。”   “嗯。”   “你的姓氏我一开始还不会读呢,是我们班同学告诉我的。”郭晚晚抬头看着他,笑道,“真特别。”   体育室没人影出来,訾落沉默几秒钟后说:“说重点。”   郭晚晚眨眨眼:“摸底考你是第一名,我们班班主任上课的时候夸了你好几次,好厉害啊,我以后有不会的题能问你吗?”   訾落看了她几秒钟,还没说话,看见一道身影抱着球从体育室小步跑出来了。   江遇的腿还没恢复好,不能打球,但怕被其他人拿完下课铃刚响就去帮他们拿篮球了。他跑了几步缓下来往篮球场走,没看见訾落的身影,问侯意:“訾落呢?”   “那。”孟姝给他指了方向,“估计又有女生给他告白啦。”   见江遇转头看过来訾落及时收回了目光,看着面前还在一脸期待等他回复的女生,缓了缓弯唇笑了一下。   不远处躲在柱子后的女生却疯了,一脸不可置信:“什么意思?这是有戏?”   “我觉得是!”短发女生捂着嘴巴,“他这次居然没直接走人?!哇,袁星学姐知道要气死了。”   袁星学姐气不气死不知道,江遇抱着球已经快要气死了。   他以为訾落会马上解决完走过来,哪知道这人的笑容就没收敛过,低头看着面前的女生可谓是有说有笑,江遇直接把球往地上一拍,篮球被弹的很高。   “我们先打啊。”侯意接住球,“说不定这个女生訾落喜欢呢,先别管他了。”   江遇没忍住反驳:“什么叫訾落喜欢?他才不喜欢。”   侯意莫名其妙:“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江遇站在原地不动,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个人,“我不打,我腿残。”   “不是快好了吗,来啊。”   “又残了。”   訾落走过来的时候把他的书包丢他怀里,自己的书包也丢进他怀里,见江遇还在冷眼瞧他,笑了一声,说:“乖,去旁边坐着等我。”   这人居然不打算解释,江遇长腿一伸挡住他的路:“訾落哥哥春天要来了吗?”   “什么春天?”   “装什么傻。”江遇说,“那女孩挺漂亮。”   訾落笑了笑:“是挺漂亮。”   江遇眯了下眼睛:“你给联系方式了?”   “没有。”訾落看了一眼打球的几个人,“她要了我没给。”   “哦,行。”江遇满意的收回了腿,抱着书包想了一下又不怎么开心了,“那你对人家笑那么灿烂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敞开怀抱迎接春天了呢。”   “春天啊。”訾落见没人注意到这里,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脖颈,笑道,“我的春天一直都在啊。”   江遇在风中凌乱半天,最后很听话的坐在一旁等訾落一起回家。   自从成绩下降父母管得非常严格,孟姝只呆了半个小时就走了,侯意打了会儿球接了电话也要离开,江遇问他:“有演出?”   书包随意拿在手里,侯意眉间透着烦躁:“还演什么出,架子鼓差点都被我妈砸了。”   江遇“啧”了声:“真惨。”   “我家司机在门口等着呢,天天跟看犯人似的。”侯意摁灭还在响的手机,摆摆手跟他们说,“走了,改天一起去时光里。”   江遇跟着訾落去洗了手,一起走向停车棚。   天气确实在渐渐回暖,不如过年那会冷得刺骨,江遇只穿了两件衣服,校服里是一件薄薄的毛衣。他背着书包坐在后座,手却不老实,放在訾落腰间时不时捏一下。   訾落伸手拍了拍他:“你当我橡皮泥吗江遇?”   “你没橡皮泥听话。”江遇手指拽住他的校服没再动,想到刚刚那个情景还是有点不太开心,“你不喜欢别人就不要对别人笑。”   訾落看着前方笑了起来:“那你不喜欢别人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江遇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好实话实说,“因为我之前想试试我能不能喜欢上女孩子,而且我什么都没对人家做过。”   訾落沉默了一会才问:“你觉得喜欢男生不好吗?”   “不是。”江遇回答的很快,“就是怕他不喜欢我。”   等红灯,訾落停了下来,手往后抓住了他的手背,捏了几下又轻轻拍了拍。   又是拍了拍。   江遇出神的盯着两个人的手。   訾落说:“别想太多,我知道他最喜欢你了。” 第47章   试卷全都发在了手里,各科老师全部讲解完,江遇正趴在桌上把错题往本子上腾,突然听见了徐美音的声音。他听见徐美音在客厅跟谢小安说话,是过来叫他回家的。   在这住了这么多天,是该回家了。   因为腿伤的原因江遇请了好几天的假,訾落以照顾他为由晚自习也没有去,江遇试卷写到一半就停了笔,垂下头悄悄看了一眼訾落,又假装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他在纸上写了句话递到訾落眼前,盖住了他的作业本。   訾落写字的手停下来,抬眼看向他,接受了他幼稚的搞怪,看见纸上写了一句:我要回家了。   客厅里徐美音和谢小安聊起来了,訾落也没说话,抬笔回道:想回去就回去。   江遇“啧”了一声,直接说:“你是不是不想我回去啊,你现在要是不在我眼前我单看这句话以为你不开心了呢。”   “嗯。”訾落没抬头。   “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嗯。”   江遇笑了,碰碰他的腿:“行吧!我就等我俩都写完作业再回去。”   不过没有成功,谢小安在两个人做作业的时候就做上了饭,这会儿鱼已经烧好了,徐美音同意让他吃完饭再回家,现在已经回了江家大院。   谢小安给俩人盛了米饭:“小遇腿好点没有?”   “好了一些。”江遇说,“过段时间就能和以前一样了。”   “那就好,回去跟你爸说说话,心平气和的。”谢小安坐下来给他们挑鱼肉,“没事都能过来,我随时都能给你做好吃的。”   江遇笑道:“谢姨,您对我这么好落落可要不开心了。”   訾落嘴里嚼着米饭和他对视一眼,谢小安笑着说:“他哪会不开心,他对你最上心。”   江遇低头扒米饭,谢小安看了一眼默不作声一脸淡定吃饭的訾落,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只不过这次看得是他脖间那块玉。   两块玉都是祖传的,价值不菲,哪知被自己儿子送了人就没了下文。谢小安心里一直惦记这件事,抬头去问江遇:“小遇,你见过落落喜欢的人吗?”   这问题猝不及防,江遇心头一紧:“……啊?”   “前段时间人家过生日,落落把另一块玉给送出去了,问了又不说,那玉可是留给他以后媳妇的。”谢小安还是心疼那块玉,琢磨一下又说,“你见过吧,靠谱吗?成绩怎么样?”   江遇想到书包里挂在钥匙上的御守,耳尖逐渐越来越烫,余光看见訾落像没事人似的还在给他夹鱼肉,江遇不说话,头几乎要埋进碗里。   谢小安见他这个模样,叹了声气说:“你就帮他瞒着阿姨吧,虽然现在不适合谈恋爱,但是落落已经把玉送给人家了,那女孩没点表示吗?可不能让玉白送出去了呀!”   “……”   “行行行,我不问了,看这样估计也是没成功。”谢小安往嘴里塞了好大一口米,想起来那块玉就心疼,“那玉多贵啊,能要回来吗……”   ……   饭后江遇回屋里收拾书包,收拾半天一本书也没放进去,伸手往书包里掏,掏出了那浅黄色的御守,里面是沉甸甸地另一块玉。   江遇想起来谢小安一脸心痛的模样,顿时觉得他把一块很贵的玉当成了钥匙扣……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门开了,訾落走了进来。   江遇把御守握在手心里,扭过头不看他,继续收拾那几本书。訾落站在他身后:“要回去了?”   “……嗯。”江遇回答的很迟疑,“等会吧。”   訾落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书桌被收拾干净,江遇磨蹭了半天才把书包整理好,刚转身和訾落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江遇不知道他这样看了多久,突然心跳加速倒是真的。   御守还被他握在手里,江遇先移开目光,喊了声:“落落……”   “嗯。”   “那个,谢姨说这块玉是留给你以后媳妇的。”江遇把御守挂在手指上,看着它在眼前摇摇晃晃,犹豫道,“那你给我……?”   訾落看着他笑了:“还不明白吗?”   江遇:“我可不给你当媳妇啊!”   典型的装傻,訾落歪了下脑袋饶有趣味看他的反应,静静地没出声。   两个人距离几米远,大眼瞪大眼。江遇眨了眨眼睛,看着訾落把药和纱布收拾在袋子里朝他走过来,轻声细语的:“记得擦药换纱布,别碰到水。”   江遇伸手接住:“好。”   “快好了也不能大意。”訾落低着头说,“回去不要跟他们吵架,有话好好说,憋不住就回屋里戴上耳机听歌。”   江遇笑了一声:“好。”   訾落沉默几秒钟后,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江遇盯着他洁白的鼻尖,声音很浅,“那天放学回来的路上,你拍了拍我的手,路过的大货车盖住了你的声音,你那时候说了什么?”   訾落站在他面前一直都没抬头,江遇问完几乎一分钟都没等到回答,他又问了一句:“在那之前我说的那句话你听见了是不是?”   “嗯。”   “那你怎么想?”   江遇看见訾落的眼睫微微一颤,他耐心不足,伸手捏住訾落的下巴使他抬起头和他对视,江遇看着他:“哑巴了?”   指尖触感温热,力道不轻不重,訾落目光深沉地望了他一会儿,又过了几秒钟直接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开口说:“你手机给我。”   江遇目光没移开,从桌子上摸索着找到手机递给他。   訾落把手机解了锁,眼角弯弯含笑看了他一眼。   几秒后江遇才明白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声传来,这音乐里还伴随着欢呼——他们一起上台表演的视频!   “我操!”江遇一愣,伸手要把手机拿回来,“你怎么……”   訾落胳膊抬高了往后退,问:“你看了多少遍?”   “……”江遇听得出现在放的是他唱得那段,脸色不受控制烫得厉害,整个人扑过去抢手机,“别放了别放了,饶了我吧。”   两个人身高没差多少,訾落把手机背在身后不愿意还,江遇急得浑身都烫,动作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大脑一热,非常果断地一用力把人推倒在床上。   床太软了,訾落视线还没聚焦眼前突然多了一块阴影,紧接着是熟悉的味道包裹了他。   江遇身上的皂香。   訾落担心他,出声提醒:“腿……”   江遇膝盖抵在床上没碰到小腿,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他伸手再次捏住訾落的下巴,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   手机被他摁灭,音乐停了下来。   訾落看着自己上方的江遇,笑道:“录视频有什么不能说的?其实我也录了。”   “你也录了?”江遇看着他,“那你不也没跟我讲。”   被堵了话,訾落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訾落伸手拍拍他的脸颊。   江遇不满意他这不算回答的回答,大拇指在他下巴处摩挲了一下,目光从他嘴唇上掠过:“你到底说了什么?”   他一边说另一只手一边去探訾落的衣摆,訾落及时抓住,故意笑着说:“诶诶诶,手干什么呢江遇,合适吗?”   江遇手指往上移了移:“还有更不合适的,你要不要试试?”   訾落手慢慢握住他的手腕,笑了一声,看着他说:“好啊。”   江遇呼吸滚烫,大脑一阵阵地空白。   他清楚听见訾落说:“试试就试试。”   话音刚落,江遇直接低头吻了上去。   唇碰上的那一瞬间就像触电,全身弥漫着酥酥麻麻的电流。这个吻开始几秒还很轻,像缠绵,像彼此都不熟悉接吻的试探,而江遇和訾落都知道对方不会接吻,哪怕牙齿碰了牙齿此刻也不愿意停下来等哪怕一秒钟。这个吻不知道是谁先加重的,訾落只觉得他的下唇被咬住了,一下又一下,炽热气息散在鼻尖,逐渐烫红了脸。   江遇的手捧着他的下颚,把身上的重量全部压在了訾落的身上。   他抱訾落抱得很紧,很紧,一点都不想松开。   他不会接吻,可是他想咬訾落,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份沉重压抑了很久的喜欢表达出来,哪怕抱得再紧,但还是远远不够。江遇想让訾落感受到,可太用力怕他痛,咬了几口亲了一会儿,如此反复,纠缠不休。   手机铃声响了,江遇理智稍微找回了一点。   訾落还握着他的手腕,睁开眼睛笑着看他,声音有点哑:“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是、啊。”江遇狠狠地说,“想把你吃干抹净,想了不知道多少年。”   分开的唇瓣透着粉,泛着水光,偏偏訾落的唇型非常好看,江遇魔症似的盯着看了一会儿,见訾落微微张开了嘴重新吻了上去,正巧捕捉到那滑嫩的舌头,湿热滚烫,来回撩拨。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响了。   “很久了……”喘息之余,江遇唇抵在訾落的唇上没离开,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他,“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訾落被他亲的嘴唇泛着血红,唇周围一圈都是被亲出来的粉色,他捏了捏江遇的耳垂:“有我久吗?”   江遇笑了一声,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那天放学到底说了什么。”   訾落摸着他的后脑勺,说:“要试试吗?”   “嗯?”江遇还没反应过来,抬头看訾落笑着的表情恍然明白。   要试试吗,谈恋爱,进年级前十。   江遇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是压制不住的欣喜,低头在訾落洁白的额前亲了亲:“所以,能让我见见你喜欢的人吗?”   铃声停了,无人顾及。訾落把他从床上抱起来,牵住手,几步走到镜子前,里面是两个脸颊红红的少年。   訾落问:“你觉得怎么样?”   “……啊。”江遇盯着镜子里的两个人,明知故问,“你还是我?”   “你。”   “帅气依旧。”   “学习呢?”   “比不上你,但也很优秀。”   訾落点点头:“所以配不配得上我?”   ——那我要看看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看他能不能配上你,配不上你就不准再喜欢了。   江遇看着镜子里的訾落,微微一笑,说:“当然,天生一对,绝配。”   訾落从后方抵住他,皱着眉想了想,故意似的:“我怎么记得之前有人说不准让我谈恋爱的?”   “啧。”江遇头歪了歪,脸颊碰到了訾落的头发,有点痒,“这个人是我,能一样吗?”   “嗯。”   “又嗯。”江遇转过身面对着他,“我和别人能一样吗?”   訾落说:“没别人,只有你。”   “落落——”   所有的话被堵在了喉间,訾落直接拥住他吻了上来,上一次的吻就在刚刚,没隔多久,但这个吻还是来势汹汹无法招架。江遇步步后退,承受着,滚烫着,疯狂着,双双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翻滚。   这一回江遇被压在了下面。   訾落避开了他受伤的小腿,一手扶着他的后脖颈一手去抓他的手,舌尖缠绕着一丝缝隙不留,彼此喘不过气来,彼此心跳加快。呼出的气息弥漫着香,分不清到底是谁身上传来的,訾落把他的手举过头顶,慢慢地握住,紧紧地十指相扣。   【河蟹】   訾落的膝盖微微往上蹭了蹭,换来江遇更急促的呼吸,而他顺着咽喉慢慢的,全部吞进了身体里。   似乎怎么都不够,与其说是吻,不如说互相在啃对方。   好像这样才能表达出一直以来隐忍的喜欢,有多用力就有多喜欢。   一切知觉太分明,江遇睁开眼睛视线朦朦胧胧,理智找不回来,只有訾落滚烫的手心和耳边炽热的气息,是他们此刻亲密的证明。   窗外静谧,听不见什么声音。   他抱紧了訾落。   地上扔了几团纸,他把额头抵在訾落的胸膛上还在平复呼吸。   訾落喃喃唤了声:“……江遇。”   “……试试就试试。”江遇抬起头来看他,喘息着,小声地回答他那个问题,“怕你呀。”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房门突然被敲响。   “江遇,干什么呢?该回家了啊。”   是徐美音。   江遇还搂着訾落的脖子没撒手,他下巴都红,伸手擦了擦嘴角,有点不太想离开。   訾落揽住他的背直接把他抱了起来,帮他提了提裤子,声音压得很低,说:“先回去吧,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江遇点头,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他:“明天早上我想喝鸡蛋汤。”   “好。”訾落坐在床上看他,又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回到家后的江遇想直接回房间,结果听到客厅传来谈话声,他刚转头正巧有人喊他:“小遇,来。”   他转头看见了江德法,对面坐着没抬头的江德志。   江遇把书包放在门口走了过去,但没坐下,喊了声“小叔”后,问道:“怎么了?”   “腿好了没?”江德法弯腰去撩他裤腿,“不疼了吧现在?”   江遇往后退了退:“不疼了。”   徐美音把晒干的衣服拿去卧室叠,江德志喝了口茶,彼此都沉默了一阵江德法才说:“就这个事我跟你爸说过了,你们父子俩也需要好好坐在一起说说话,有什么话心平气和的说,不能动手。你也是,以后酒少喝,喝一点过个瘾就行了,不要每次喝都喝醉。”   “我又不是故意的。”江德志皱着眉头听他说完,“那我都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了。”   江德法看着他:“你不记得也没用,江遇腿上的伤确实是你弄的。把喝点酒就骂人这个习惯改掉,孩子还小,你那样骂他能高兴吗?”   “我先回屋看书了。”江遇不太想听这些。   江德法看了看江德志不说话,想到明天江遇还要早起上学便没让他留下,手挥了挥:“去吧。”   回到房间里的江遇没看书,书包一扔直接睡倒了大床上,连连打了好几个滚又摸了摸仿佛还发麻的唇,恍惚觉得刚才激烈的吻像做梦一样。   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钥匙,江遇把御守从上面卸了下来。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块玉是谢小安留给訾落以后媳妇的,那过生日訾落把这个送给了他意图就非常明显了。江遇笑了一声,心想原来不止他一个人默默存着小心思,訾落和他一样,不知道存了多少年。   客厅里江德法还在跟江德志说话,江遇听见江德法说了一句“你做饭不能只顾着自己要想着江遇喜不喜欢吃”,他听了几分钟后也听不进心里,毕竟今晚发生的事情有点太突然,太激烈,导致别的事情在他这里都排不上号。   一直到入睡之前俩人的手机都安静,谁也没找谁。江遇翻了翻和訾落的聊天记录,过了一会儿放下手机看天花板。熊娃娃还在枕头旁陪着,江遇抱过来摁在胸口,闭上眼睛却是两个人接吻和互相撸了一发的画面。   心口烫得厉害。   这他妈怎么睡得着! 第48章   天气转阴,好不容易回暖的天又变冷了。江遇坐在后座上喝着訾落给他买的鸡蛋汤,往嘴巴里不停塞包子。路上有坑,江遇被颠了一下差点噎着,拍拍訾落的背说:“你慢点,我吃饭呢。”   再慢说不定会迟到,訾落往平稳的路上骑:“好,大少爷。”   朱主任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地站在校门口逮没穿校服的人,估计东门也有人在守着,这会儿门口已经站了三四个没穿校服的学生,全都耷拉着脑袋。江遇进去的时候朱主任离得老远把他从头看到脚,见他老实便移开目光。   到班级门口的时候胡孝平正在训人,指着那人愤愤道:“跟你说了不要往高三那跑听不懂话是不是!人家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你去捣什么乱!”   被训得是A班的学生,男生大概是习惯了,嬉皮笑脸转身蹿回教室。而江遇和訾落等于卡着点来的,刚坐下上课铃就响了。   胡孝平拍了拍讲桌,目光扫过众人:“这几天有领导过来视察,大家都注意一下啊,校服还有校牌一个都不能落下。平时见到老师主任都要打招呼,不能在走廊上跑,不能说脏话……”   “又有领导来视察。”周烁烁嘀咕了一句,“回头我给领导看看竞赛题,共同进步,多积极向上。”   仲天低头瞪着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不想活了?”   俩人偷偷摸摸地讲话胡孝平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捏了两个粉笔头朝仲天和周烁烁脑袋上砸,非常精准,俩人瞬间老实了。胡孝平指着仲天:“班长带头讲话,像什么样!”   ……   课间操的时候班里就剩江遇一个人,他的腿其实已经没大碍了,蹦蹦跳跳都不是问题,但胡孝平没问他也就没说,江遇觉得在教室里呆着比在操场上乱蹦跶强多了。   但此刻的他没法儿老实呆着,从后门走出去弯着腰到了走廊尽头,慢慢探出了半个脑袋往操场上看。   这栋教学楼在正中间,操场上的学生全部面朝这个方向,江遇不敢太明显,一双眼睛在寻找訾落的位置,几秒钟就锁定了那道人影。   訾落个子高所以在队伍后方,胡孝平在最前面站着看不到后面,所以訾落也只是跟着音乐动动手和脚,从表情看来像是觉得非常无聊。   江遇看得直接“啧”了一声。   学生们向来眼尖,更别提做操的时候眼睛乱瞟,所以江遇掩在绿叶后的半个脑袋很快被发现,A班女生倒是没太大动作,反倒是B班像发现了有趣的事,转过头去跟其他人讨论。   B班班主任见状凶了几句,没什么用,然后直接随着她们的目光看过来。   江遇直接蹲下去慢慢回了教室,音乐结束后学生解散,半天也没见訾落回来。   “訾落呢?”江遇问刚回来的仲天。   仲天说:“被一个女生叫住了。”   “?”江遇皱皱眉,“又是谁?!”   周烁烁接上话:“不是昨天那个女生,是高三袁星学姐啊,特别漂亮那个。”   “……哦。”江遇趴回了桌上。   他记得袁星,长得非常精致,那气质跟模特似的。她上学期就要过訾落的联系方式,但是很遗憾并没有成功。后来偶尔会跟着其他人一起过来在门口探着脑袋往教室里看訾落。   像是心爱的宝贝被觊觎,江遇其实不太高兴。   可模特学姐又找訾落了,江遇越想越不是滋味,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走廊没人,楼下没人,江遇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碰巧遇到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胡孝平,胡孝平见他奇怪便多看了一会儿,留下一句:“你最近也老实点!”   江遇背靠在墙壁上,面朝楼梯口在等,几分钟后才看见熟悉的身影走上来,而那人身边跟着袁星,江遇看着她对訾落轻轻摆摆手转身上了楼。   江遇也伸手朝他摆了摆,说:“这位哥哥,可不可以给我你的微信。”   “只要微信?”訾落走到他面前停下,看着他笑道,“别的不想要吗,免费提供。”   江遇眯了下眼睛:“哦,什么都行?是我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訾落点点头:“啊,应该是吧。”   “别贫了。”江遇踢踢他的鞋尖,“学姐都跟你说什么了,聊这么久。”   訾落说:“也没什么,就是问我上哪所大学。”   江遇问:“那你上哪所大学?”   訾落看着他:“A大。”   “好的訾落哥哥,我知道了。”江遇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的领口,“我会努力的,跟你考同一所大学。”   “只是碰到了说几句。”周围不少人路过,訾落转头看了看,伸手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捏了捏又放开,“瞎吃醋。”   江遇说:“那天那女孩不也跟你搭讪了吗,再有这种情况你就说你有男……你有对象了,别耽误人家。”   訾落答:“好的江遇哥哥。”   下午没有晚自习,侯意像是就在等这一天似的下了课直接跑到了A班,对还在收拾书包的江遇说:“走,时光里!”   江遇问:“你妈让你去了?”   “别管让不让,反正放学早,我从东门出去。”侯意说完要走,“我先去了,你们快点啊。”   江遇收拾好书包半天没动,訾落也坐在位置上,仲天和周烁烁知道他俩有坐骑早跑出校门打车了,两分钟不到班级里人几乎全部走完,只留下几个值日生。   小姑娘拿着扫把扫地,扫到两位大神位置周围的时候看见掉在地上的纸团也不敢说“你的腿让让……”只能拿着扫把默默去了另一头,决定这边最后再打扫。   訾落踢了踢他的板凳:“想什么呢?”   “想你。”江遇的回答非常干脆利落。   訾落倒是没想到在周围还有其他人在的情况下江遇能这么大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眉头一挑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背对着其他人看着江遇,压低的声音很软很柔:“我一整天离开你的时间都没超过半小时吧,还想我啊。”   中午那会他们俩也腻一起来着,说是看书其实谁也没看进去,倒是江遇难得觉得有那么点害羞,怕訾落看出来直接把脸埋臂弯里,过了一会儿拿出录音娃娃记录下来,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对啊。”江遇抬头看他,手捂着嘴巴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想亲你。”   訾落唇角不明显地弯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周围,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书桌:“跟过来。”   郭晚晚身后跟着几个女生在高三的楼梯口躲了半天都没看见訾落的身影,差点都以为是不是她们看漏了其实这位大神早就走过了,刚要去班门口看个究竟就见訾落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似乎心情还不错,眉眼都带着笑。   随后另一道身影也走了出来,有个女生忍不住说:“江遇啊,也好帅啊。”   郭晚晚的同伴拉了拉她的胳膊:“蝈蝈,你趁訾落现在心情好再去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难度太大。”只接触过那一回郭晚晚就感觉到这人确实跟传说中一样的难搞,猫着身子准备下楼,“跟上,小心点别太明显。”   她们以为江遇和訾落会去自行车棚,结果跟着这俩人绕了一大圈也没见出校门,女生纳闷道:“他们要去干嘛啊?”   郭晚晚盯着前面的身影:“不知道,这也不像去图书馆啊。”   江遇和訾落在一中本来就出名,俩人站在一起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路过的人总会把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訾落突然发现他好像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可以偷偷亲亲的好地方。   他突然停了脚步,江遇正好朝他看过来,从眼神里的无奈能看出俩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江遇哀嚎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还有人跟着我们。”   訾落看了他一会儿,沉默。   江遇想了想说:“先欠着吧,回去一起还给我。”   “这怎么就欠了啊。”訾落有点哭笑不得,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我去骑车,你在这等我还是一起?”   “等你吧,你快一点哦。”   “好哦。”   江遇噗嗤笑了声,推了他一下:“幼稚。”   远处的郭晚晚看见訾落走远后瞬间斗志满满,因为她可算逮到俩人落单的时候了。在一中几乎没人不知道江遇和訾落从小就认识,关系好到不行,问訾落本人要不来联系方式,去问他好哥们还不行吗?!   于是江遇低头想事情的时候,突然看到前方多了一双小白鞋。   一抬头,发现这女孩有点眼熟。   “你好。”郭晚晚笑得非常灿烂,想给訾落他好哥们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你是江遇吧,我看到你成绩特别好,公告栏上你的名字还在上面呢。”   江遇微微颔首,但身高差导致他只能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郭晚晚嘴角上扬,笑容快扯到耳根了,说:“我……特别喜欢……哦不,特别欣赏你,那位朋友,訾落。能不能给我他的电话号码啊?”   一直到“特别欣赏你”这姑娘都说得极慢,要不是后半句说得太快江遇还真以为这是跟他表白的。望着眼前扎着马尾的女生越看越觉得眼熟,江遇直接走到她后面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瞬间就知道了这股眼熟从何而来。   那天放学问訾落要联系方式没成功的女生。倒是挺会想办法,契而不舍的问他来要訾落的电话号码了。   江遇也跟着笑,看着她说:“恐怕不太合适。”   郭晚晚笑得脸快酸了:“怎么了呢?都是单身。”   “……他有喜欢的人了。”江遇不敢把谈恋爱的事情说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早晚传到老师耳朵里,万一被朱主任知道那才是真的完蛋。   郭晚晚揉了揉脸:“在一起了吗?”   “……”   “看看,都没在一起,那说明我还是有机会的。”郭晚晚把他的不出声定义为默认,“你就帮帮我吧,我绝对不告诉他号码是你给的。”   江遇看了她几秒钟,大脑飞速运转,正色道:“这位同学。”   郭晚晚:“?!”   “实话告诉你吧,你还是不要喜欢他了。”江遇一脸神秘又认真,“他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好久好久啊,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喜欢了。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啊,我是谁啊,他是挺优秀的,也很专一,但我告诉你啊,除了那个人,他真的谁都看不上的,啧。”   郭晚晚:“……”   江遇想到什么又说:“当然了不是说你不够优秀,你很漂亮,但放弃了他还会有其他优秀的男生吸引到你,加油。”   远处訾落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还好朱主任不在,不然看到在校内骑车又要一顿叨叨。郭晚晚被江遇一大段话说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同伴看见訾落后慌忙给她打暗号,郭晚晚这才猛地一惊,转身就跑。   江遇扯着皮笑肉不笑的脸看着訾落停在他面前。   訾落看了一眼女生早就跑没影的方向,问他:“那女生找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江遇说,“你也太招人喜欢了,不行,我没安全感。”   訾落看看他:“跟你表白的人还少了?而且还在一起过。”   “……”江遇被这句话堵死了,自知理亏,闷不吭声长腿一跨坐上了后座。   一天就这么过完,可江遇坐在后座上盯着訾落的背影还觉得恍惚,认识了十八年的人就这么变成了自己的另一半,昨天还是最好的朋友,今天就成了最喜欢的男朋友。就连此刻掐住訾落的腰都可以光明正大不再偷偷摸摸,江遇不知道这是第几回想到昨晚那几次的接吻,每次一想心尖都滚烫。   这种感觉真的挺奇妙的。   等红灯的时候訾落手往后寻,牵住了江遇还在掐着他腰部的手,轻轻捏了好几下。声音被风清楚地带了过来:“江遇。”   江遇嗯了一声。   訾落说:“怎么办,我现在也好想亲你。” 第49章   江遇和訾落到时光里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仲天和周烁烁还有沈子路坐在一起,几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桌子上一大堆瓜子皮。见俩人终于来了后沈子路敲敲桌子,说:“看看几点了,你们俩这么磨叽呢?”   江遇伸手捏了块牛肉往嘴里塞,又捏了一块递给訾落,回答沈子路:“堵车。”   自行车也是车,堵也是真的堵。   舞台上站着秋凝和侯意还有王峡三个人,秋凝正在跟台下的人说话,江遇看了一眼:“还没开始?”   “中场休息半天了大哥。”说完时间就差不多了,沈子路喝了点水站起来回了台上。   应该是沈子路跟服务员打了招呼,几分钟后桌子上摆满了小食水果和啤酒。光线变幻投落在每一处,江遇盯着啤酒瓶看了一会儿,伸手直接拿了两瓶。   訾落看了他一眼,接过来一瓶。   “感情深!一口闷!”江遇说完自己又笑了,“算了随意吧,喝多少你都最重要。”   訾落笑道:“之前看不出来你这嘴这么会说话?”   江遇身子往他旁边靠了靠:“我嘴巴一直这么甜,你真的不知道吗?”   “啧。”訾落晃晃手里的酒瓶,笑了声,“江遇,这么明目张胆真的好吗?”   仲天和周烁烁还有孟姝非常认真在听秋凝唱歌,压根没注意他俩的小动作。江遇伸手戳戳訾落的腰,喝了口酒,把视线投向舞台。   舞台打下来的光呈深蓝,秋凝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倒更加显得五官深邃精致。他的目光淡淡掠过江遇和訾落,随后眉梢弯了弯。   江遇听出来了他在唱什么歌。   “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   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   爱的委屈不必澄清   只要你将我抱紧”   ……   进入休息时间的时候秋凝走了过来,拿起酒瓶喝了几口跟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訾落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光线依旧朦胧,秋凝笑着看江遇,问道:“学会弹吉他了吗?”   “还没。”江遇坐直了身子,“落落没教。”   秋凝说:“以后想弹可以去地下室,我等下给你们一把钥匙。”   估计是有一阵子没碰架子鼓,侯意实在想念,休息了都还在舞台上没下来,孟姝过去在他旁边跟他讲话。沈子路和王峡搭着肩走过来了,说:“今天要是没人点歌的话十二点就能走,到时候一起去吃个宵夜?”   这话是对着他们四个人说的,仲天看了看江遇和訾落,看样子是他们俩去那他就会去。   訾落没说话,江遇侧头看了他一眼:“去吗?”   “江叔那……”訾落有点担心,犹豫了下又说,“你先跟阿姨讲一下吧。”   江遇边掏手机边说:“没事,我只要说我跟你在一起她就不催我回家了。”   秋凝把目光从他们俩身上收了回来,低头喝了一口凉白开。沈子路说:“那行,你们就坐这好好玩,吃的不够就叫服务员,免费的。”   仲天摆了下手:“谢谢大路!”   三个人一起回台上了,訾落碰了碰江遇的腿示意让开,江遇不动,问:“去哪?”   “卫生间。”訾落伸手指了指,又朝他笑,“要一起吗?”   这笑容江遇看懂了,咳了声直接站了起来,跟在訾落身后一起往前。   他还在唱刚才秋凝唱过的歌:“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   穿过一个又一个桌子上了二楼,几乎没人在这里,只有偶尔上个卫生间的顾客擦肩而过。俩人拐了个弯,江遇还在唱:“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只觉得生命不停燃……”   “烧”字还没唱出来,訾落直接伸手把他拽进卫生间里,门“砰”地一声被关上,江遇被他牢牢固定在角落,没反应过来訾落就已经压了上来。   耳边还能听见淡淡歌声。   有人进来了又离开。   可江遇什么也听不见,唇齿交融,他大脑嗡嗡作响,心跳几乎破膛而出。他们刚刚喝得是水果酒,现在互相传达出来的除了那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对方的感情,还有彼此嘴巴里的葡萄酸甜。   江遇睁着眼睛看了几秒钟訾落的睫毛,发现这次的吻太用力了,力道大得他嘴巴痛,他根本毫无还击的力气,呼出的气息散不出去,身上烫,彼此脸颊也烫,江遇觉得訾落像是要把他活吞了。   这一次訾落吻得很认真,很霸道,很……深。   “闭上眼睛。”訾落含住他的下唇说了句。   江遇没听他的话,訾落睁开沉沉的双眼看了看他,伸手直接捂住了他的眼睛,像惩罚似的,微微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嘶——”江遇抓紧他的衣袖忍不住说,“属狗的吗?”   訾落却笑,手掐着他的腰:“嗯,专咬你。”   江遇整个人被訾落的气息封了个严实,闭上眼睛就不知道身处何处了,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他怀里抱着的訾落是真实的,深情的,特别特别喜欢的。   真的特别喜欢,好喜欢,最喜欢。   江遇手臂环上他的脖颈,訾落扶着他的后脑勺,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可江遇渐渐觉得不太对劲,手慢慢垂在他胸膛上用力推开:“等一等……”   訾落抵着他的额头闭了闭眼睛清醒了一下。   “等一等落落。”江遇声音有点哑,还有点害臊,“再亲下去半小时都别想出去了。”   訾落的视线往下移,这才忍不住笑起来。江遇的唇红得诱人,他低头亲了一下后把人抱紧了怀里,没有一丝缝隙,能感受到彼此有力的心跳。   外面有人打开水龙头,不到一分钟那人离开周围又恢复了安静。江遇把头抵在訾落肩膀上安静了好一会儿,就这么抱着彼此都没说话。   其实江遇觉得他自己有很多话想跟訾落说,可是这一刻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也许不需要说什么,这样抱着就已经很好了。   二楼全部都是小包间,但是不开放,除了上卫生间压根没人往二楼走。江遇和訾落没着急下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手牵手说了会儿话,回去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仲天和周烁烁正抱着手机给他们发不知道第几条消息,见俩人浑身惬意自在地回来后说:“去哪了啊发消息不知道回吗,以为你们丢下我们仨跑了呢。”   “书包在这能跑哪去啊。”江遇坐了下来,见孟姝还没走,问道,“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孟姝现在不扎两个小辫了,一条马尾扎得很高,特别清秀。她嘴里吃着爆米花回答江遇:“侯意让我一起去吃饭。”   周烁烁没明白:“不是,一群大男生吃饭他叫你干什么啊???”   孟姝瞥了他一眼。   “降个班还降出友情来了?”周烁烁非常疑惑,但是没人帮他解答,只能自己推理,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喃喃道,“……你俩一起降到B班。”   仲天听出不对劲,眯着眼睛看孟姝:“你们俩最近走得特别近,是不是有什么……”   孟姝瞥了仲天一眼,嘴里改嚼牛肉了。   仲天像发现什么秘密似的去看江遇和訾落,哪知道这两位大神一脸淡定,周烁烁从她的沉默中知晓答案,忍不住口吐芬芳:“我!操!”   “我操这可太劲爆了!”对面的俩人淡定得可以,仲天问,“你俩早就知道了?”   江遇点点头。   周烁烁不乐意道:“太不够意思了吧,连我们都瞒!”   “是江遇和訾落自己看出来的,我们谁也没打算说。”孟姝接上话,“一定不能说出去,被学校知道别说B班了,我得立马收拾书包滚蛋。”   仲天竖起手指发誓:“行,我保证,我嘴巴最严了。”   一旦有‘一秋’驻唱时光里生意就非常火爆,周烁烁等到昏昏欲睡才算听到沈子路说结束了。几个人把乐器设备收拾回地下室,秋凝走到訾落面前,手心摊开,里面是把钥匙。   訾落抬起头看他。   “拿着吧,想来随时可以来。”秋凝手指细长且白,就那么伸着,见訾落还没收下笑了声,说,“在一起了吧?”   訾落怔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大方地点了点头。   秋凝把钥匙塞他外套口袋里,说:“挺好的。”   白天的温度没那么低,一到晚上凛冽的风从脑门刮过使人瞬间清醒,刚从时光里出来的江遇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往訾落身边靠了靠。   其他人走得散,他们俩走在后面,没人注意到。訾落拍了拍他的腰,说:“把拉链拉上。”   江遇背着书包非常听话的把拉链刷地一下拉了个严实,跟着他们一起往前。   商场对面一条街都是小吃店,一开开到半夜,到地方时恰好有包间,沈子路拿来了菜单,叼着烟开始点菜。   “喝酒吧,两箱?”   沈子路这人就是个酒鬼,王峡在他身边说:“少点点吧。”   孟姝跟着侯意身边坐下,侯意帮她放好了书包抬头对沈子路说:“点一箱吧,吃点饭就走了。”   江遇早就饿了,在时光里吃了点小食垫垫,这会儿饿劲已经过去了。可他不想喝酒,于是对沈子路说:“给我点瓶椰奶。”   沈子路吐出一口烟转头看了他一眼。   江遇懂这眼神什么意思,大概就是“你喝个屁的椰奶给老子喝酒”。他想了想再次强调:“酒下次再喝,就给我点瓶椰奶吧。”   秋凝刚进来听到这句话,拍了一下沈子路的肩:“少喝点。”   已经半夜一点多了,众人这顿饭还没吃完徐美音就打来了电话,江遇没接,挂断后想发条消息过去,结果徐美音比他还快,发来一句:这都几点了,赶紧回家。   江遇握着手机没回,他垂着头,看见訾落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外面虽然冷,但是包间里开了空调,訾落的手非常暖,可以包裹住他整个手背。江遇盯着这人的手看了一会儿,明明没喝酒,脸却烫得厉害。   他又控制不住想到了那天晚上。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会弹钢琴给他听,也会从他的胸膛滑过,慢慢往下,仿佛指尖带着火源,撩过的地方渐渐燃起火苗,最终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操。   江遇闭了闭眼。   “不早了散了吧,我得送孟姝回去。”孟姝对她爸妈撒谎说去朋友家学习,再不回去恐怕他爸妈要冲去她朋友家里找人了。侯意动作非常快,穿好外套拎着书包要走,“走了星期一见各位!!!”   仲天和周烁烁一个方向,出去拦了辆车回家。他们毕竟还在上高中,没有秋凝沈子路他们那么自由,现在回去都逃不过被唠叨一顿。   半夜了徐美音还没睡,又打来了电话,訾落说:“接吧。”   没一分钟江遇就回来了,电话里徐美音语气非常冲,命令他立马回家,搞得他心情瞬间变得很差,但回到訾落身边的江遇就隐了那份不开心,把他的手往后拉,偷偷地握住。   路边只有昏暗的灯光洒下来,几个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江遇紧紧挨着訾落,他站在訾落后面,紧紧握住的手被訾落的身子挡住,其他人看不到,沈子路回头对他们说:“你们不打车吗?”   訾落手指动了动:“你们先走吧,我们去前面打车。”   “行,那我们先走了,下次再约。”   秋凝看着他:“注意安全。”   訾落应了声:“嗯。”   三个人径直往前走,江遇还躲在訾落身后,这会儿已经把下巴搁在他肩头了。訾落转过身,手捧住他的脸看了几秒,笑了笑:“你怎么像喝了酒一样。”   江遇两只手都拉着訾落的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偶尔有车路过,有的出租车司机总会停下来看看俩人,见他们没打车的意思踩油门开远了。訾落带着他往里面走了一点,隐入了一片灯照不到阴影里,说:“明明喝的是奶啊,你现在像醉了。”   趁别人看不见,江遇更大胆,手去捏他的腰:“见到你就醉了。”   訾落笑得更灿烂,捏了一下他的脸:“所以呢,我们小江遇在想什么?”   江遇:“嗯?”   訾落:“刚才在包间里耳尖就红了。”   江遇:“……”   他总不能直说再来一回那晚做的事情吧,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吗?说要怎么说,说……我还想和你互相撸一发……   操,好他妈羞耻。   江遇“啧”了一声,也不想立马打车回家,昂着脸对訾落说:“你亲亲我,亲完了回家。”   俩人身上一层淡淡的暖黄光晕,訾落就那么看着江遇,脂腹在他唇上捏了几下,微微弯了弯腰:“我们头顶上就有一个监控。”   “……”   江遇抬眼,看见了一个直对着他们监控。   于是俩人直接打了车回家。   到巷口里的时候更是万籁俱寂,除了谁家养的狗听见动静会叫几声。訾落一直没松开江遇的手,快到家门口停了脚步,手微微一用力把江遇扯到怀中,借着昏暗的光寻到了那人温热的唇。   江遇的回应很激烈,他不会接吻,但是唇对着唇啃绝对是没错的。他的嘴唇发麻,下巴处都是亮莹莹的口水,訾落伸手帮他擦了干净,看见江家还亮着灯。   “回去别吵架。”訾落刚接完吻的嗓音有点微哑。   江遇伸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好。” 第50章   快两点了徐美音还没睡,身上披了件外套坐在沙发上等江遇,听见推门动静后睁开了那双泛红的双眼。   江遇有点诧异,因为徐美音从未这样等着他回家。   可当他目光从徐美音通红的眼底移到桌子上那盒香烟时,他就瞬间明白了徐美音电话里的愠气从何而来。   徐美音板着脸看着他:“这都几点了,知道你考完试了但也不能这么放肆吧。”   江遇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一直在看着那本该在他抽屉里的烟和打火机,他皱着眉头:“您翻我抽屉了?”   “翻了,怎么了,我当妈的还不能翻了?”徐美音指着那盒烟,气道,“半盒!半盒都没了!你是跟谁学的?谁让你抽烟了?!”   江遇看着怒视着他的徐美音,在听到那句“我当妈的还不能翻了”的瞬间就不想去跟她争辩到底该不该翻抽屉这回事。只是笑了声,回答她:“这么简单的事,还要学?”   这散漫无所谓的态度看得徐美音微微一愣,想到了那天晚上,她打开门看到江遇手里夹着烟和江德志对视,眼睛里是她从未见到过的阴森寒光。   她瞬间觉得,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江遇。   “你——”徐美音声音在抖,声调渐渐软了下来,“吸烟对身体不好,江遇,妈是为你好。”   太晚了,江遇有点困了。他闭了闭眼睛朝屋里走:“早点睡吧妈。”   徐美音说:“把烟戒了,听话。”   江遇没说话,把门反锁。   他一直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好孩子,也不是一个受了委屈只会憋在心里的乖宝宝,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也不是没有发过脾气,但是小孩子的这些举动在大人眼中就是叛逆,不懂事。   江德志的脾气阴晴不定,其实徐美音也是一样。江遇记不得到底是哪一年,只记得他还在上初中,那年夏天太热了,每间屋里都开了空调。徐美音到他房间里说:“你一个人别开空调了,到我那屋打个地铺,夏天地不凉。”   其实不是地凉不凉的事,而是他不想跟江德志待在一起。   于是江遇并没有同意,徐美音就不太乐意,一直在他耳边叨叨什么“忘了关一开开一夜电费不要你交”,“去那屋睡怎么了一家人睡一间屋还能说说话”,“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多大了不能懂点事吗”,徐美音一唠叨起来没个半小时停不下,江遇被她说得头疼心烦,书往桌上一撂:“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烦不烦!”   徐美音瞪大了眼,江德志出现在门口,夫妻俩开始对着江遇轮番教育。   说教育还是好听的,其实就是责怪、埋怨,夹杂着几句谩骂。   江遇怒火攻心,朝他们大吼了几句踩着拖鞋摔门而出,什么都没拿,走出了百花街身后都没有人追过来。   无所谓,他也不想回去。   他在街上转悠了好久,看着广场上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还有小情侣牵着狗出来遛弯,还看见一家三口或者一家四口穿得休闲出来消食散步。他们好像都有人陪,都不是茫然不知去向,只有他自己此刻连去哪都不知道。   他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好久,小腿上鼓起了几个蚊子叮出来的包,他伸手挠啊挠,最后泛着疼,低头一看好像被挠破了。   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眼前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早就散了,只有偶尔几个人匆匆走过,就连马路上的车都变少了。   江遇抬头看了看路边的灯光,灯光下能清楚看到因为车快速行驶过被扬起的细小灰尘,无人问津,静静飘远。   江遇不想再喂蚊子,又走了好久。已经半夜,有的路并没有开路灯,这么一条大道上前看后看只有他一个人,江遇在风中缩了缩脖子,说不怕是假。   前面出现一道光亮,江遇看见了两道身影,其中一个人拿着手电筒在往他的方向照。   两个人在低头交谈着什么,江遇并没有听清,他看见那道光突然晃动,那个人朝他跑了过来。   江遇心里一惊,立马跑进了最近的单元,还没刚爬几个台阶他就愣住了,因为眼前有一道坚硬的,冰冷的防盗门。   他进不去。   他惶恐地回头看,身子紧紧挨着那道门,祈求那两个人不要追过来。   周围特别安静,没有脚步声,江遇走下去左右望了望,什么也没看见。他几乎是拔腿就跑,跑到另一个单元,敲响了侯意家的房门。   侯意爸妈出差,一个人正在屋里听音乐,几分钟之后才听见敲门声,开门的时候看见正在被蚊子咬得抓狂的江遇时惊呆了,问了缘由没有多说,只是让他在这里放心睡下。   第二天江遇醒得很早,吃了点侯意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面包,身上还是昨晚跑出来的那套衣服,塞了两个侯意给他的硬币回了家。   当江德志拿着细长的树枝往他身上抽的时候,江遇其实并不意外。他蜷缩着身子在角落里,接受住那一下又一下,非常用力的抽打。   他听见谢小安急切地在问徐美音怎么回事,徐美音声音听不出起伏,只是说他不懂事。   这道门从里面锁住的,没人打得开,谢小安旁边站着默不作声的訾落,一直盯着门没有离开。   江遇看见他胳膊上和腿上多了很多青紫的痕迹,很疼,真的特别疼,可他没有求饶。   他抬头瞪着一脸涨红的江德志,听见江德志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揍你!你才多大还会离家出走,你那么能耐呢?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啊!让你给我跑!还说不得你了是吧——”   江遇一直瞪着江德志,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   .   这一晚的江遇梦到了江莱。   江莱长得特别清秀,总会扬起笑容跟别人讲话,很有礼貌。在其他人看来除了觉得江莱聪明,懂事,孝顺,还有一点就是他非常疼爱他的那个弟弟。   梦里的江遇才几岁,视线随着脚步歪歪扭扭,他还没学会说话,只是拽了拽江莱的裤腿,江莱低头把他抱在了怀里,伸手给他拿了一个棒棒糖。   画面一转,他在门口跟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小男孩玩,巷口那头传来几声非常洪亮凶狠地狗叫,随后有人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小江遇一手的土,睁着眼睛看着什么都不懂,直到那野狗朝他跑了过来。   快扑上他的那一刻有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一脚踹飞了那条狗,但是野狗的野性凶猛十足,江莱还是被咬了一口。   徐美音知道后立马要带江莱去医院,小江遇没人带,江莱放心不下,不同意把他放在家里,于是徐美音把他送进了訾家跟訾落玩。   江莱要打一个月的疫苗,这期间酒不能喝辣不能吃。江德志心疼了好长一段时间,看了看一旁的小江遇,对江莱说:“下次注意点。”   小江遇不会说话,只会喊哥哥,他小手扶上了江莱的胳膊,那是他白天打针的地方。   江莱把他抱了起来,依旧笑得温柔,那么温柔:“哥哥没事,小遇没受伤就好啦!”   江遇醒来的时候,能感受到那透过窗帘折射进来的阳光。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按亮,本来想看时间,却发现有訾落发来的几条消息。   07:55 落:小江遇,起来吃饭了。   还附带了一张早饭的照片。   08:20 落:?还在睡吗   09:01 落:少爷,该起床了。   09:25 落:猪吗,我马上过去掀你被子   江遇弯了弯唇,伸了一个懒腰,侧躺在床上回訾落的消息。   遇:醒了   遇:能睡懒觉就是好   遇:这是你做的早饭吗   遇:我做梦梦见你了   落:是我做的,以后做给你吃。   落:梦里的我干嘛了?   遇:和我一起玩土   落:?   遇:还差点被狗咬   訾落没回。   遇:我梦到江莱了   訾落还是没回。   遇:他救了我们俩,还被狗咬了一口   遇:太真实了,好像真的发生过,醒来才发现一切都是梦。   訾落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机好半天都没动,思绪仿佛随着江遇的这几句话也飘得很远。他能记住有关于江莱的事情并不多,但他从小就知道江莱特别疼江遇,几乎是溺爱,不肯让他受一丁点委屈。   而江遇的梦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跟江遇在门口一起玩泥巴来着,老远冲过来一条狗,谢小安得知江莱为了保护他俩被狗咬了一口特别过意不去,第二天就买了些水果拎过去了。   在訾落的心里,江莱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温柔成熟的大哥哥,有他疼着江遇,小小的訾落也非常开心。   江遇好半天没得到回复,开启了表情包轰炸模式,訾落这才回过神。   落:去吃点东西,下午来找我吗   遇:当然,敞开怀抱迎接我   遇:还要弹琴给我听   落:好的少爷   江德志今天休息,江遇洗漱完随便往嘴巴里塞了几块馒头喝了瓶奶又回床上窝着了。到中午时他闻到了一股菜香,不知道是谁家烧了鱼。   ……好像是他自己家。   江德志过来敲他的门:“江遇,出来吃饭了,我今天做了好几道菜。”   江遇迟疑了几秒应了声,出门看见饭桌上的三菜一汤。   挺丰盛的。   江德志坐了下来往杯子里倒白酒,抬头对他说:“锅里有米饭,去盛吧。”   江遇盛了两碗,一碗递给了江德志。江德志喝完酒才会吃主食,接过后放到一边,看了一眼江遇碗里的米,说:“怎么才吃这么点?能吃饱吗?”   “能。”江遇没抬头。   江德志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腿,怎么样了?”   江遇淡淡地答:“好多了。”   电视里放着新闻,江德志往他碗里夹了块鱼肉,江遇一直没抬头,闷声吃完了一碗米。   他刚想要回房间的时候,江德志笑着跟他说:“今天这饭好吃吧,你爸做菜水平都能当大厨了!”   江遇点点头:“挺好的。”   “喝点汤,挺有味儿的。”江德志喝完了酒,这才端起了那碗米饭,“我等会给你妈送点饭,你把卫生打扫一下。”   “嗯。”   江遇刷碗刷习惯了,几分钟把厨房收拾了干净。他做完这些事情回房间里收拾出来作业直接去了訾落家,訾家也是刚刚吃好饭,谢小安在打扫卫生。   “谢姨。”   “哦,小遇来了。”谢小安两手湿漉漉的,抬头看他,“吃过饭了吧,我听见你爸炒菜了。”   两家人一墙之隔,厨房都在院内,听见也不奇怪。江遇笑了笑:“吃过了。”   谢小安说:“落落在房间里,进去吧。”   江遇敲了两下门直接推门而入,訾落正坐在书桌前整理资料,看见他后朝他勾了勾手。江遇把门反锁作业丢在他桌上,整个人直接扑了过去。   訾落被他差点扑倒,双手牢牢接住。   “在家里好无聊。”江遇搂着他不撒手,嘟嘟囔囔的,“我中午吃挺饱的,我爸认真做了回菜,还是那么好吃。”   訾落拍着他的背,轻声说:“挺好的,多吃点有营养。”   “你早上做的那是什么饼?看起来好好吃。”   “鸡蛋菜饼,特别简单。”訾落把窗帘拉上,说,“明天就给你做。”   江遇闭了闭眼睛:“好。”   訾落有午睡的习惯,低头一看江遇闭着眼睛好像有点犯困,站起来就把人半拥着往床上走:“睡会觉再起来做试卷吧,休息一下有精神。”   其实江遇不怎么困,但是訾落的怀抱实在太舒服了,他没说,摸了摸鼻头上了床,躺在了里面的位置。   他侧着躺下,看着訾落面朝他的方向,黑沉的双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江遇被看得不自在,伸手去摸,从訾落的眉骨到眼睛,鼻梁到嘴巴,耳朵到下颚统统摸了个遍,这才相视着笑了起来:“你真帅。”   訾落抓住他的手,说:“你也不赖。”   江遇笑了一声,身子动了动,慢慢往訾落的方向靠近。   “落落。”他喊了声。   訾落抱紧了他:“嗯。”   可是江遇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头挨着他,像极了睡着的模样。   但是訾落知道他不会这么快入睡,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   江遇闭着眼睛,梦一样的喃喃:“……其实我知道。”   訾落听着没问他知道了什么,他什么都没问,江遇也不再开口了。   小时候那一次的离家出走,江遇知道訾落后来跑出来找他,焦急地找了好久什么都没找到,被赶来的谢小安揪着回了家。   但是那时候江遇不想这么晚还拖累訾落,直接躲了好远。   现在的他之所以压着那暴躁的脾性渐渐变得习惯,就是因为訾落一直在身边陪着他,说没关系,没关系。   他年龄还小,十七八岁的他们左右不了自己的人生,除了学习学习还是学习,为的就是把成绩往上提考上A大离开这里,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选择。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面对家里这种好不了几天的氛围早已麻木,而麻木却是最可怕的。   可是江遇一直都庆幸有訾落在,毫不夸张地说,訾落是最懂他、对他最好的人,从小到大。   也许以后都不会遇到对他这么好的人了。   所以他不怕了,也不躲了,他想尽可能的保持乐观,努力往前跑,和訾落一起往前跑,不再躲着他,谁也不要丢下谁。   少年力量虽有限,但也许少年的勇气可以编织出带有流星彩虹的世界,这些勇气厚积薄发,足以抵抗山崩和海啸,有訾落陪着,便会坚不可摧。 第51章   “惊!高二A班大才子訾落穿开档裤的时候居然就做过这种事——”   “訾落有人不知道吗?没有吧?!就是那位上了年级第一再也没下来过酷到学姐下了课组团去班级门口看他这两年没有一个女生能成功要得到他联系方式的訾落——你们知道为什么袁星学姐那么漂亮都没有成功吗?因为!訾落!从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了!”   “噗——”江遇一口奶没咽下差点喷了仲天一脸。   仲天躲得及时,略微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抱着手机声情并茂接着读:   “他有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从小时候就喜欢了,如今已经在一起十七八年了吧!看看!多深情!听听!多专一!多好一男生啊!!!”   “PS:请理性讨论,上面的话全部来自訾落的竹马朋友江遇同学,可信度百分之百。”   江遇:“……”   百分之百个屁!他什么时候说过訾落从穿开裆裤就谈恋爱这种话了?!   仲天读完了后开始翻回贴,身后安静得吓人。   江遇没转头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像是要把他后脑勺看出个洞。过了几秒后肩膀突然被点了两下,江遇僵硬地转过头,和訾落默默质问的目光直接对上。   仲天翻了一会儿回贴,边翻边乐。抬头看面无表情的当事人:“怎么藏那么严实,落哥你喜欢的人是谁从实招来,从小就在一起了这也太劲爆——”   “怎么可能。”江遇心虚看了一眼訾落,及时打断解释道,“小时候懂什么啊,帖子里瞎说的。”   “帖子里说是你讲的啊,你和訾落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吗,这还有假?”   “……”他真不是这么说的。   仲天捂着心口一脸感动:“怪不得那么多好看的女生跟你告白你都不心动,原来你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心有所属。”   “……”   “谁把你的心偷走了,是谁???”帖子热度非常高,侯意听孟姝说到了才过来问,一来就看见仲天在犯神经,他扭头去看訾落,“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还从穿开裆裤就开始了,我怎么不知道?!”   訾落看了一眼垂着脑袋的江遇,翻开了书,语气闲凉:“问江遇。”   江遇一胸腔的忐忑无奈,他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传的能传成这样,关键是穿开裆裤的时候懂什么啊,毛都没长呢吧!谈哪门子的恋爱啊?!   “我真不是那么说的。”江遇又偷偷看了一眼訾落,“……我原话是,落落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好久好久,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喜欢了。”   ……开裆裤三个字在耳边响起的次数太频繁,訾落隐隐有点想揍人。   仲天睁着一双八卦的大眼睛去看訾落,侯意跟着去看他,对于几年朋友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感到非常不满:“这是真的假的?”   “啊。”訾落语气相当敷衍。   侯意想了想脑筋终于拐过弯来:“不是,穿开裆裤的时候懂个几把毛啊?”   訾落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你还问?”   “我跟你讲这帖子要是不加那句什么这些话来自于竹马朋友江遇我还真不怎么信,因为我没见你身边有什么女孩啊。”侯意脚踩在桌子腿上琢磨一下,又去看江遇,“你胡扯能不能有点逻辑。”   江遇有点儿说不出话来,他只是想告诉那女孩訾落有喜欢的人了,哪知道添油加醋传出现在的版本,居然有人真的信,都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好不好!   他埋着头不说话用手抠校服外套上的拉链,訾落身子往后靠,懒散散的说:“虽然那时候不记事,不过也差不多吧。”   侯意又懵了:“啊?”   “我操。”仲天得出结论,夸张地说,“那不还是从小就有喜欢的人了吗?青梅竹马啊?落哥牛逼,学霸不愧是学霸,早恋都排到我们前头,这样的好男人去哪里找……”   侯意好奇的一颗心都快蹦出来了,他只知道訾落从不接受女生的示好,哪知道还有这件事,并且藏了这么多年。他问訾落:“那人是谁,我见过吗?”   訾落点了下头:“见过。”   侯意更加不解:“不是,哪有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啊?”   訾落说:“问江遇。”   江遇:“……”   侯意见他不说话,又问:“她喜欢你吗?”   訾落:“问江遇。”   周烁烁挤了进来,三个人同时望向他。   江遇不抬头:“……喜欢。”   侯意好气:“操,瞒了我这么久,真不够意思。”   “哦哟。”周烁烁眼里闪着八卦的光,“那岂不是在一起了?!”   訾落还是那句话:“问江遇。”   江遇半天说不出话,耳尖通红,上课铃响起来救了他一命,手一挥开始撵人:“赶紧赶紧,快回去上课!”   趁魔鬼李大山前脚没踏进来之前周烁烁不怕死的说了最后一句话:“这样的话那帖子说得也没错啊,你确实从穿开裆裤就开始谈恋爱了!”   訾落烦得“啧”了一声,忍无可忍抽出一本书砸了过去:“别再让我听见那三个字。”   周烁烁笑嘻嘻帮他捡起来课本,放在桌上撒腿就跑。   帖子热度居高不下,这几天就没掉下过前五,而其他班里的人见了訾落打招呼都是这么开头的:“大神!听说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或者“听说你谈恋爱了?还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   江遇每回听见都往后退了几步,就怕訾落一抬手往他脑门拍上那么一下作为惩罚。终于在这一天高明阳过来勾肩搭背问訾落的时候江遇忍不住了,把他胳膊拍下来:“你还记得你穿开裆裤发生的事情吗?好歹B班前一百名呢,出去别说你是一中的,丢人。”   这件事把众多学生心思引了去,B班班主任听着自己班的小姑娘讨论这事,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太行。她找到胡孝平,胡孝平正抱着大茶壶悠哉悠哉地翻书。   “老胡。”B班班主任敲敲他的桌子,“最近你们班闹得特别严重的那件事你知道吗?”   胡孝平没抬头,热茶在面前冒着热气,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才说:“我们班?能有什么事,说来说去就是成绩好谁谁竞赛得了什么奖呗。”   B班班主任翻了一个大白眼,找出那帖子给胡孝平看。   胡孝平终于坐直了身子,看见那极具话题性的标题,又瞅了瞅下面的内容,看了两眼忽然笑了起来:“胡说八道吗不是,穿开裆裤的时候懂什么啊。”   “我也觉得是胡说八道,但是,”B班班主任给他往下翻了翻,“看看看看,这都几千层回贴了,有的学生上课还在刷,已经造成不好的影响了知道吗?你不管管?”   胡孝平放下茶壶:“我怎么管?”   “你还问我?”B班班主任瞪大了眼,“让这帖子消失,这帮学生一个个天天浮躁得很,马上升高三了还有心思开这些玩笑……”   一中管得特别严格,逮到恋爱的必叫家长。这件事如果换个时间段,比如把“穿开裆裤的时候”换成“初中的时候”,那胡孝平都要把訾落叫过来好好聊一聊。但帖子里说得也实在离谱,胡孝平懒得去管,联系到管理人员把这帖子删了。   仲天还刷得一头劲,帖子突然没了,他怀疑手机坏了重新打开,帖子就是没了,被删掉了。   江遇在一旁松了一口气。   因为訾落这几天没少折磨他。   但他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这东西看起来就假,但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訾落已经有喜欢的人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起码以后不会有小姑娘再来问他要联系方式了。   放学后俩人走向车棚,江遇在訾落面前捂住了嘴巴:“我以后绝对不乱说话了。”   訾落去给车子开了锁:“我记得这话你之前说过。”   “……谁知道能传成这样,长教训了。”江遇凑近了他,“也挺好,以后没人敢打你主意了,你就是我的。”   刚放学的周围人山人海,只有停车棚人还算少些,但毕竟是在学校,訾落抬起的手什么也没干,只是笑着在他肩上捏了两下。   “该拆纱布了。”   江遇“啊”了一声,都快忘了这回事,但他又不想这么快拆掉:“再过段时间吧,这还没好透呢。”   訾落看看他:“昨天蹦起来投篮的人是谁?”   “……”江遇无语两秒,突然又“啊”了一声,脚步放慢,痛苦的表情装得一点都不像,“疼,真的。”   訾落忍不住笑出声来:“够了啊,演技太差。”   江遇长腿一跨坐上后座:“过段时间吧。”   因为我想让你骑车带我,在你身后偷偷做些小动作。   我就喜欢这样。   .   最近天气开始回暖,阳光透过窗户一缕缕洒进来,书桌前坐着两个正在奋笔疾书的少年,浑身金灿灿的像镀了一层金光。   江遇认认真真刷完一套理综卷子已经是一小时后,太阳照得他有点犯困。抬头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似乎看得见绿芽了。   也许春天要来了。   耳边唰唰地写字声并没有停下,两个人面前摆满了习题本和试卷,学校布置的作业不少,可他们俩刷题速度向来快,做完了后又掏出其他试卷来做,彼此都不敢松懈。   一中竞争非常可怕,前二十的分数咬得很紧,甚至还会出现同分的情况,有可能这个月稍微松懈一点,那月考成绩出来看到分数就会备受打击。   江遇扭头看了一会儿,把头一歪慢慢枕在了手背上,就这么侧着头趴着看着訾落。   訾落正在做数学大题,行云流水不带卡顿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江遇能清楚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以及在阳光下红得像是擦了唇膏的嘴唇。   他有点控制不住心思,伸手用手背在訾落脸上蹭了一两下。   訾落抓住了他的手,这才停笔。   他转过头去看江遇,眸光带着笑。   江遇看着他松开了手把注意力放回数学题上,眉宇间都充满了专注与认真,他一直都觉得这样的訾落是最迷人的。   认真的訾落最迷人,在台上弹琴也好,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也好,都让他接近于痴迷,移不开目光。   訾落这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江遇开口:“做完了?”   “嗯。”訾落翻了翻试卷,也没去检查,把笔撂桌上侧过头去看他。   江遇故意微微睁大了眼,还是那样盯着他看。   訾落弯了弯唇,也侧着身子趴桌上,两个人面对面互相看了一会儿,看到彼此都忍不住乐出了声。   江遇伸手去抓他:“笑什么。”   訾落反问:“你笑什么。”   “开心就笑了。”江遇把玩他的手指,被阳光照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今天没有午睡啊。”   “现在睡。”訾落顺势握紧了他的手,带着他往床上走,低头看了一眼他腿上的纱布,“晚上把纱布拆了吧。”   江遇点头。   身子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江遇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侧过身来扯了扯訾落的被子,说:“人家情侣周末都出去约会,我们天天做试卷,这不太好吧,你不应该带我出去玩吗?”   訾落也侧躺着看他,直视他的双眼,问:“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他压根不逛街,江遇想了想,“情侣都干点什么啊,吃饭逛街看电影,游乐园?还有什么?”   訾落笑道:“还有很多。”   “嗯?”   “不出门就可以做的事情。”   “……啊。”江遇把半边脸埋进枕头里,嘟囔着,“说什么呢大白天的。”   訾落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指的在家玩游戏啊,我们小江遇想哪去了。”   江遇露出一只眼睛瞪他。   訾落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见江遇眼珠转了一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古桥再往南,好像要过两个马路。那边有个公园,哪天去天安湖看看吧?”   “不去。”   江遇微微一愣。   因为訾落这声拒绝不带考虑的,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就出声了,江遇明显感觉到訾落的表情和语气变化,连摸他耳垂的手都收了回去。   江遇有点无措:“啊……”   在他的记忆里訾落没什么不能提的事情,像现在这样提到一个地方就变了情绪还是头一回。江遇有点儿不明白,可訾落不说他便知趣没有追问。   谁知訾落声音淡且坚决地重复了一遍:“不去。”   江遇看着他的侧脸没出声。   “不去江遇,不要去。”訾落皱了一下眉头侧过身来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还是那句,“不要去。”   透着隐隐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但是江遇也不想问了,像之前訾落拍他那样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似的:“好,不去。”   俩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彼此呼吸清晰,江遇闭上了眼睛:“云港能去吗?”   訾落松开了他,神色恢复了往常:“你怕水,怎么总要去这种地方?”   “因为你去过。”江遇说,“我想去你去过的地方看看。”   訾落之前的头像就是云港的天和海,江遇一直记得,景色看起来挺诱人。不下去游泳也能在海边踩踩沙子捡捡贝壳,主要是他没去过,想去看一看,和訾落一起。   这个回答挺戳人心窝的,訾落愣了一下又控制不住笑起来,拍了拍江遇的脑袋:“好,等放暑假吧。”   躺困了,江遇闭上眼睛,应了声:“嗯。”   两个人入睡的时候手指还交错着没有分开,这一睡睡到了快要天黑,已经接近傍晚。谢小安敲门喊醒俩人,江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訾落也是刚睁开眼睛。   刚睡醒的状态使得双眼皮褶皱很深,倒衬得訾落那双原本就很好看的眼睛更加清晰。门外没声了江遇才笑起来,说:“早。”   訾落知道可以起床吃晚饭了,还是跟着他一起幼稚:“早。”   江遇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徐美音要去找他,拿着手机过来的,江遇看了一眼,估计是给他发消息没找到人。   果然听见徐美音边往回走边说:“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拿手机干嘛的天天。”   江遇默不作声听着,走到客厅发现一桌子的饭菜,中间摆了一道鸡蛋汤。   江德志刚从厨房解了围裙过来,看样子心情还不错:“小遇回来了啊,洗手吃饭吧,我烧的鸡今天。”   把书包放回屋里,江遇吃完了这顿丰盛的晚餐。   可他没忘正事,看家务活没他要做的便直接去找訾落了,俩人分开还没两个小时见面还腻腻乎乎的,他把门反锁,腿一伸,大爷似的:“拆纱布。”   “嗯。”訾落坐在他面前,伸手握了握他的脚踝。   江遇别开了脸:“你拆吧,我不看,我怕留疤。”   訾落的动作缓慢而小心,江遇闭着眼睛一直没敢看,直到訾落的手指又在他脚踝处捏了捏,捏得他觉得痒。   “留疤了吗?”   訾落说:“你睁开眼看看。”   江遇皱着眉头:“不行我不敢。”   “怕什么,留疤我也养你。”訾落轻声哄他,“乖江遇,自己看。”   江遇眼睛眯成一条缝去看他放在訾落腿上的双腿,纱布已经被拆下,烫伤的地方恢复得很好,露出一小截白又细嫩的皮肤。   又白又细又嫩。   真的没留疤。   江遇也伸手摸了摸:“我的错觉吗,比之前还白了。”   訾落笑道:“嗯,你一直都很白。” 第52章   俩人讨论的约会一直没有提上日程,平时没时间,现在要月考时间更是紧迫,就这么一直拖着拖了挺久的,不过江遇觉得一起做题也没什么不好,挺自在。   院子里的柿子树泛着微微的绿,訾落家院子里的樱桃树也长出了小绿叶,估计再等上几个月就能摘着吃了。   江遇想起来樱桃的那股酸味,没忍住牙齿打颤。   孟醇心过来问了些题目,没呆太久已经离开。江遇发呆这会功夫大门响了,听见谈话声抬头去看,发现徐美音和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走了进来,俩人估计一路都是聊着回来的,到客厅了都没停下。   几分钟后房门被敲响。   徐美音说:“小遇,快出来跟你陈阿姨打个招呼。”   江遇一道题还没做完思绪被打断,徐美音又敲了两声,他走出去看了一眼坐上沙发上的人,虽然不知道是哪个陈阿姨,他还是开口喊了声:“陈阿姨好。”   陈莉莉和徐美音一样的年纪,十几年前就认识了,关系还挺好。但后来她去了C市,这一走就是八/九年。她看着江遇放下了水杯,微微睁大了眼睛跟徐美音说:“我走的时候他还很小的,现在个头都长这么高啦?”   徐美音笑道:“可不是吗?就个子长得高。”   “我听你说过小遇成绩特别好,现在排名多少了?”   “就前二十吧,还行。”话是这么说,徐美音眉眼间还是透着些许的骄傲,“一中好孩子太多了,这成绩还差点,得进个前十。”   陈莉莉拍了她一下:“别不知足了,我家那祖宗天天能把我气死,什么前二十想都别想。”   成年人的世界大概就是围绕着家长里短,眼前看似不比较但在心里还是有杆秤的。这话徐美音听着顺耳,低头笑了笑喝了口茶。   江遇站在那什么都没说,陈莉莉又打量了他一番:“多好啊,看起来就很乖,平时也孝顺吧。”   徐美音眼睛垂下来躲避了一下,笑着说:“对啊,江遇最听话了。”   “哎哟真羡慕你,我家那个早晚把我气死,我早死了都是他害的。”   被当作话题聊的感觉并不好,聊得还都是这些客套来客套去的东西。江遇觉得他现在就像供人观赏,挑只能看到的个子身高成绩一通夸,心里突然有点儿烦。   他还是没忍住,说:“我先回屋了,我还有试卷没做完。”   徐美音挺满意的,挥挥手:“去吧。”   高三高考开始进入倒计时,楼上除了高三的学生谁也不让去,下了课也没见几个学生出来。而高二月考成绩出来之后几乎都被各自班主任训了一通,但A班物理及格率不错,胡孝平也没发什么火,倒是张曼曼气得不行,踩着高跟鞋板着脸进来了。   进来的时候A班还闹哄哄的,张曼曼把厚厚的试卷往讲台上一拍,粉笔灰飘得到处都是,第一排的学生苦不堪言。   “还闹呢?你以为你们考得多好是不是?”张曼曼今儿一大早穿上刚买的新裙子的那点好心情都没了,瞪着眼,“周烁烁!你还给我在那嘀咕,等会试卷发下去你自己看看你的完形填空写成什么样了!”   周烁烁缩回脑袋闭了嘴,老实挨训。   “你们不要把月考不当回事,去年高考那么难,这里面就有去年高考的题,长点心吧同学们,两个月后高三学生一走开学你们就高三了,按年级名次排班这个制度就取消了!”   张曼曼把讲台拍的哐哐响,声音响亮,估计隔壁B班的学生都能听见,“A班为什么是A班你们还不清楚吗,那后面十几个班级的学生想进来都进不来呢,你们还不好好珍惜,高考允许你们敷衍吗?允许你们大意吗?”   大概是这回A班的英语成绩真把张曼曼气着了,说了这一大段话都不带磕巴的,只报了前五的名字上去领试卷,其他的全让课代表发了。   江遇和訾落俩人都是满分,张曼曼过来把江遇的试卷抽走,他只能和同桌看一张。   张曼曼确实气得不轻,一上午两节英语,她一共布置了四张卷子。   一般来说中午都是没作业的,顶多让你背书下午检查,但张曼曼趁放学前到班级里说:“中午把前两张试卷做了,下午就要检查,听力空着下午早到二十分钟,我放听力你们做。”   收拾着书包的A班学生哀嚎:“啊——”   张曼曼还挺满意他们的反应,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口碰到刚要过来的胡孝平。胡孝平在学生冲出教室前一脚踏进去,摇摇头说:“看把你们张老师气的。”   没人在听,全都背着书包要回家了。胡孝平提高嗓门:“下午不要迟到,闹铃提前半小时!”   江遇去骑自行车,门口学生太多,朱主任不在,他骑得非常慢。訾落在他旁边推着车子往前,俩人约定好吃完饭一起做试卷,但估计没什么时间午睡了。   訾落说:“以前中午没什么事干才睡觉的,也不是非要午睡,没事。”   “啊,”江遇抬高了下颚看着前面的路灯,“那现在有事干了啊。”   訾落转头去看他,捕捉到江遇眼底的坏笑。他轻声地说:“还没干成。”   这回江遇懵了:“嗯???”   訾落笑:“小憨憨。”   孟醇心月考成绩很稳定,小姑娘自己又做了点心送过来。江遇还有点不太好意思,说:“多大点事啊,你上次送的我们还没吃完,下次别这么麻烦了。”   “不麻烦,我也不知道送什么,而且我也喜欢做这些。”孟醇心站在A班门口,获得了许多注视和议论,她有点不太习惯,摆摆手要走了,“替我向訾落说声谢谢。”   大课间做完操后江遇没回教室,一把拉住訾落直奔厕所,搞得訾落一头问号:“干什么,你拉肚子扯上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拉肚子。”江遇走到最里面把他往里塞,门从里面扣上后他才抱着訾落在他脖子上亲了亲,嘟嘟囔囔怕别人听见,“男朋友,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约会了。”   考试结束确实不需要利用时间去复习和做试卷,訾落捏着他脖颈的肉,微微一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俩人对视几秒,訾落凑近了吻他。   江遇被吻得心跳加快,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哪。   厕所。   ……他们在厕所里接吻。   “不行,回家再亲。”江遇把他推开,“这个星期六约会,答不答应。”   訾落手指擦了擦他的唇角:“好。”   于是这几天的江遇下了课就在思考这件事情,回家做完作业还在思考这件事情。还上网查了查“情侣约会应该做些什么”,底下评论清一色的吃饭逛街看电影游乐园或者一起去旅行,甚至有人嘲讽说“谈个恋爱不知道怎么约会那你谈个jb”。   江遇“啧”了一声,觉得这人太暴躁了。   旅行目前来说是不太可能的,但吃饭其实也没什么意思,逛街也没什么要买的,走路走多了还累。电影么……可以考虑,游乐园,啊还是算了吧。   漳城的游乐园不大,设备旧,再加上他上小学时春游去了无数次,早就没了兴致。   这些太常见了,江遇想搞个不一样的。   可他又想不到,情侣之间除了这些还能做些什么?约会能干嘛?   他皱着眉头想不出来,掏出手机开始给书辞发消息取经。   遇:辞哥   辞:[表情包]   遇:你和游哥约会都做些什么   辞:最近刚去意大利转悠一圈   遇:……   遇:能不能说点平常的   辞:平常啊,就是吃吃饭看看电影逛逛街什么的   遇:就这样啊   辞:跟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情就不平常了,你试试   江遇思索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以往做这些事情觉得无趣,现在一想倒是多了些期待和雀跃,因为他和訾落不再是最好的朋友,现在已经变成恋人了。   如果说之前还要顾及对方不敢去做一些事情,那么这一次的约会他可以放肆地去把之前隐忍的情绪表达出来,吃饭也好看电影也罢,都是“男朋友”的身份,和以前大有不同。   辞:让我猜猜,是和落落?   遇:……你怎么知道   辞:我是谁,我火眼金睛   江遇心想,行,你厉害,你孙悟空,凡事逃不开你的法眼。   遇:要保密啊辞哥   辞:放心吧   辞:挺好的   江遇看着屏幕笑了笑,嗯,确实挺好的。他也觉得挺好的。   辞:放假可以来A市,这儿好玩的很多,几天都逛不完。   遇:好   本来仲天这个星期六要约着几个人一起打球的,但是侯意和孟姝要去看电影,周烁烁倒是闲着,可月考成绩不太好被他老妈勒令在家哪儿也不准去。他去问江遇和訾落,俩大神两个字回绝:有事。   仲天:“什么事?”   江遇:“大事。”   “……”   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江遇回到家之后就没往訾落家里跑了。江德志最近还挺老实,偶尔喝喝小酒也没发疯,江遇早早吃完了晚饭没事做,骑着车子溜了出去。   他兜里揣了一千块钱,到了永悦商场四楼。   这一层全是卖服装和鞋子的,估计有几家店小姑娘记住他了,看着他从面前走过去后跟同事嘀嘀咕咕。江遇绕开了徐美音的店,进了一家男装店挑衣服。   他的衣服都是徐美音给他买的,他自己偶尔也会买几件,但江遇从来没有怀着那么一颗激动的心去挑衣服。他转悠了半天才选下两件太空主题的连帽外套,一件杏色一件蓝灰。   两件外套一共898块钱,付完钱口袋瞬间瘪了,但江遇这会儿也不心疼,付钱拎着回家。 第53章   江遇先是回家把杏色的那件扔在了床上,都没在家停留一分钟就拎着另一个袋子去找了訾落。还没刚出门就听见了钢琴声,江遇就坐在大门口等啊等,边听钢琴曲边等,终于四十分钟后那曲儿停了下来,听见的是断断续续地钢琴声。   他等訾落练琴练得差不多了才进去,谢小安和訾成民坐在客厅里嗑瓜子看电视,看见他后点点头让他去找訾落。   江遇敲了两下门,听见訾落说:“进。”   “刚才弹的什么曲子啊,好听。”江遇把门反锁,跟着他在钢琴前坐下来。   訾落看见是他,伸手把他半搂在怀里,笑着说:“Always with me。”   江遇说:“再弹一遍吧。”   訾落没说话,修长的手指抚上黑白琴键,这首曲子时间并不长,四分钟过得极快,江遇还没听过瘾就结束了。但是訾落手指停在那并没有动,隔了几秒后,指尖弹出了另一首熟悉的音律。   是他从小听到大的那首。   訾落总说他是瞎弹的,但是江遇特别特别喜欢,以至于这首曲子结束了好一会儿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手里拿的什么?”   “啊,”江遇回头看他,把袋子往他怀里塞,“外套,觉得挺好看的就买了。”   訾落有点惊讶,打开后仔细看了看:“为什么突然给我买衣服?”   江遇自己在琴键上瞎按:“哪儿突然了,我给我男朋友买衣服多正常,这件不好看吗?”   “好看。”訾落身子往前倾亲了亲他的耳朵,又说,“你买的当然好看。”   气息温热撩拨人,江遇的身体没忍住抖了抖,清楚听见訾落笑出了声。   他瞪着眼去看訾落:“笑什么笑!”   “没。”訾落还是笑,笑得特别开心,非常非常小声的说了句什么,得到江遇强而有力的一脚。   訾落朝他勾勾手:“来,让我亲亲你。”   仅仅是唇贴唇而已江遇身体立刻一阵阵酥麻,他的手没忍住抓紧了訾落的衣袖,非常非常用力,就像訾落逐渐加深的吻那样用力。舌头探了进来捕捉到他后,俩人舌尖纠缠了一会儿,似乎是累了,江遇想把舌头收回去,却被訾落猛地吸吮住,力道大得他舌根都痛。   可是訾落还是没有放过他,两个人呼吸都急,但却舍不得分开。   訾落气息火热,指尖悄悄探进江遇的衣服里触碰到那同样滚烫的皮肤,惹得江遇身子猛地一颤。   两个人接吻次数挺多的,每一回江遇都被訾落吻得服服帖帖,而江遇没想到只是唇舌交融居然会带来这么心动强烈的感觉,仿佛魂魄都被訾落卷走了。   而他心甘情愿。   “落落……”江遇含含糊糊喊了声。   訾落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他,一手箍住他的下巴用力地又亲了一会儿,放在他腰上的手却没离开。   “你老实说,”江遇喘得急,眼神还有点迷离,“你之前是不是亲过其他人,亲过哪个小姑娘我不知道的?”   訾落和他头挨着头:“没有,初吻都给你了。”   “我才不信呢,你这技术也太……”想想刚才身子抖了不止一下江遇有点害臊,咳嗽两声说,“也太好了。”   訾落笑了一声:“这就好了?”   “啊。”   “那要是更进一步怎么办啊?你受得了吗?”   “我操?”江遇一下子坐直了,看着他说,“我为什么会受不了?!”   房门突然被敲响,江遇吓了一跳。   谢小安说:“吃水果吗?给你们切了一盘呢。”   訾落把心虚的江遇摁在怀里,朝门方向回道:“放门口吧。”   脚步声渐渐远了,訾落给他顺毛,却听见江遇声音悠悠喊了声:“落落。”   “嗯。”   “你硬了。”   訾落笑了声,腿就这么伸着大大方方让他看,视线从江遇脸上再往下落,看见了这人同样没好到哪儿去,他直接抬高了膝盖蹭了蹭:“你不也是?”   “嘶——”江遇把他往床上扔,直接压了上去,“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訾落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那就请你好好“收拾”我。”   到底也没怎么着,还是互相撸了一发,结束后訾落笑得像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停不下来,而江遇提好了裤子在瞪他,还伸腿踹他:“靠,能不能不笑了,能不能!”   “我忍不住。”訾落腿弯曲坐在床上,看着他笑,“这叫收拾不成反被收拾吗?”   “……”江遇走之前把衣服往他头上扔,“明天穿这件出来,听见没有?”   訾落把衣服抱在怀里:“好的少爷。”   百花巷口的每家每户门前都种了花,叶子嫩绿在微风中摇曳,花朵含苞待放,路过的时候总能闻到淡淡清香。小白吃得饱饱晃悠晃悠从大爷家出来,一路停着嗅着跑出了巷口。   上午十点多,有人买菜刚回家,訾落出来时正好碰到一位大妈,礼貌打了声招呼站在门口等江遇。   他看见门前嫩绿的叶子,伸手撩拨了几下。   没到一分钟江家大门打开了,訾落穿着江遇给他买的那件灰蓝色外套,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目光微微停滞了下。   江遇看见他眼睛一亮似的,把他从头看到脚:“呀,男朋友好帅啊。”   訾落一直在盯着他看。江遇穿着那件杏色的,穿上身显得又温柔又乖。   “嘴巴挺严,昨天怎么不告诉我。”   “惊喜。”江遇低头看了看外套,“怎么样?”   “特别乖。”訾落笑道,“想把你变小揣兜里。”   江遇笑了几声,两个人往前走:“中午在外面吃,傍晚去看电影吧。”   “行。”   “不想再看惊险悬疑的了,咱们俩看点爱情故事。”   “好。”   “想和你逛街。”   “逛。”   “说真的我眼光真好啊,”江遇迎着风,“男朋友这么帅,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訾落扭头去看他,眸光带着笑,看前后没几个人偷偷拉了一下他的手:“小江遇也很帅,刚才有小姑娘盯着你看。”   江遇立马说:“那我希望她能注意到我俩的衣服,并不是只有好兄弟才这么穿。”   訾落微微颔首,看着前方,随意问了句:“你不怕徐阿姨看到了问吗?”   “她才不会想那么多。”江遇手插进口袋里,“你忘了小时候,谢姨经常给我们俩买一样的衣服。我记得有一件白色T恤,上面印着哆啦A梦,到现在我还留着。”   谢小安挺喜欢给訾落买衣服的,有的时候会一个款式买两件,另一件给江遇穿。他俩个头几乎一样,身材相似,有时候洗干净了压根不知道谁是谁的,索性就随便穿了。不知道的人那会儿真把他俩认成了哥哥弟弟,訾落是哥哥,江遇是弟弟。   江遇还特别不乐意的跟訾落强调:“我比你大一天,我才是哥哥!”   訾落总是点点头依着他,但从来没叫过他哥。   小时候的画面清晰在俩人脑海中浮现,訾落唇角弯弯,笑着说:“我的那件也在。还有其他几件,有一件浅蓝的短袖,我衣服图案上是飞机,你是UFO,后来你非要闹着换着穿。”   “啊,”江遇想了想,笑道,“真是啊,这么一想我说什么你都依着我,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小孩子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只知道陪着自己的人最好一直都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许冷落我和其他人玩,我有好吃的分你一半,有好玩的和你分享,你不开心了我就哄着你,你不想说话我就陪在你身边,这是訾落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喜欢上的,訾落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时间。从小两个人就认识,那些习惯和陪伴渐渐刻在了骨子里,好像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已经密不可分。   “我不知道。”訾落问他,“你呢?能说出准确的时间吗?”   江遇微微一愣,他也不知道。   “还真是。”江遇喃喃着。   訾落从小的时候就融入了他的世界,日积月累,成了那个无法割舍的存在。   俩人坐公交去了市中心,江遇平时压根不逛街,今儿一出来被眼前人群惊了一惊,这天儿刮着微风,还没那么热,但江遇看到已经有大兄弟穿短袖了。   他和訾落并着肩往一马路走,漫无目的,不知道要去做什么,谁也没有问。江遇转头看了一眼訾落的侧脸,总算明白书辞的话了。   只要这样和訾落一直往前走,就算不知道要去哪也没关系。   訾落也是不逛街的一个人,路过一家家店面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指了指:“……要不要进去看看?”   江遇抬头看去,发现是一家精品百货店。   门口还停留了一些女孩子不断朝他们看过来,江遇说:“我觉得这个不太适合我们逛。”   訾落也发觉了,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江遇看见前面一小堆人群,恍惚想起来是卖什么的。他扯了扯訾落的衣袖:“糖葫芦,我去买两个,等我一下。”   卖糖葫芦的是一个老爷爷,家就住这后面,小摊一摆就是很多年,到目前为止已经有非常非常多的老顾客,有人就算没吃过也听说过。江遇小时候吃过几回,后来也不怎么来这里,没想到一直都在。   他等别人买完了才走到小玻璃柜跟前,买了两个一样的糖葫芦。   “给。”江遇递给訾落,已经上嘴咬了一口,“我好久没吃了,买得扁的,比那圆的吃着方便。”   訾落拿在眼前看了看:“嗯?”   江遇以为他没听明白,解释了一下:“这样好咬。”   “啊。”訾落笑了声。   江遇眨了眨眼看他,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有问题,也傻乎乎跟着乐。   中午的时候坐公交车去了方向完全相反的商场,大中午门口篮球场就已经有人在打球了,大约七八个人,看样子应该是初中高中生。   江遇和訾落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有男生没接住队友传过来的球,球直接朝江遇的方向飞来。他伸手牢牢接住,起跳一跃,篮球准确无误进入框中。   “哇哦——”那几个男生给他鼓掌,有一个男生招呼他,“一起来玩啊帅哥。”   訾落眯了眯眼睛。   江遇摆了摆手,笑着回绝:“不了,再见。”   中午时分,确实饿了。但俩人没直接去四楼,到三楼的时候还是去逛了精品百货店。   店里男生寥寥无几,有的还是陪女朋友进来的。江遇没往里走,眼尖看见摆放了一排的手机壳,哆啦A梦的。   “我们买这个吧,多可爱啊。”江遇拿给他看,看完又去看价格,“靠,一个79?!”   訾落挨着他站一起,拿了一个在手里:“喜欢吗?”   “太贵了,网上才9.9。”再好看也不打算买了,江遇小声和他说,“我去网上看有没有一样的,在网上买。”   他说完就跑去看其他的了,訾落看了一眼江遇离开的方向,拿了他刚才放下的那款递给旁边一直盯着他看售货员,然后悄悄去结了帐。   等两个人在中式餐厅坐下来的时候訾落才把手机壳放在他面前,江遇看到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不是说了去网上买!79一个多贵啊。”   “不贵。”訾落把自己那个打开了,“喜欢就买,想吃就吃,开心就行了小江遇,随心点。”   话是这么说,钱包好像不太能让他随心所欲。   江遇问他:“兼职还没找到合适的吗?”   “其实有找到一个。”訾落把手机壳换上了,蓝色的壳子上面印着哆啦A梦,确实可爱。他接着说,“是一个钢琴补习班,开课的话还要下半年。”   江遇说:“那很好啊,你要当老师了啊。”   “吃什么?”   “先来份意面吧。”江遇把自己的手机壳也给套上了,非常满意观看了一会儿,“只有我们俩知道,衣服和手机壳都是情侣的。”   訾落还在低头点餐,看了几眼把菜单放到江遇面前:“你看看还想吃什么。”   这家餐厅价格不算多便宜,江遇顾及俩人都是学生没多少钱,加了两杯果汁就没再点其他的了。訾落看了看他,铅笔在菜单上勾了几下递给了服务员。   江遇看见说:“别点那么多,吃不完。”   “一份意面太少了,你吃不饱。”訾落清楚他食量,“我养你,你要白白胖胖,别替我省钱。”   这话脱口而出,江遇听着愣了一下:“不是……你说什么,养我?”   訾落挑眉:“不行?”   江遇看了看周围,耳垂有点发烫,他压低了声音说:“你确定吗?我很难养的。”   “没关系。”訾落冲他笑,“在我心里你就是头熊猫,一级保护动物,珍贵。”   “啊,”江遇还没回过神,忽然又感叹,“太感动了,难道这就是被包养的感觉吗?”   服务员上了两杯热茶,江遇慌忙噤了声。   俩人磨磨唧唧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江遇喝着果汁跑去和訾落挨着坐下,翻着手机打算买电影票:“什么叫‘对不起我错过了你’,这名字也太……”   訾落笑了笑:“看看其他的。”   江遇压根就没看过几部爱情电影,他翻得烦了,把手机往訾落怀里丢:“你选吧,你选什么我都看。”   “想看爱情片?”訾落问他。   江遇嘟嘟囔囔的:“第一次约会总不能还看打打杀杀的吧。”   “没关系啊,谁说第一次约会一定要看爱情片了。”訾落扭头看了他一眼,“你那么执着于看爱情片,是不是想——”   江遇听着他没说完停了下来,咬着吸管回头瞪大了眼瞧他:“我们年级第一的学霸天天都在想什么呢?一点都不纯洁。”   訾落笑了几声:“我话都没说完你想哪去了。”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想对你做点什么。”江遇凑近了他,“早就想做了。”   訾落看着他极近的双眼,挑了挑眉,说:“不太对吧。”   “嗯?”   訾落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最后买下了两张电影票,爱情题材,还是非常陌生的电影名,也不知道讲得什么故事。   电影开场三十分钟,江遇有点昏昏欲睡。   “这什么东西……”江遇咬牙,“还不如去隔壁看动画片。”   三十分钟江遇就已经把剧情摸透了,大概就是女主和男主大学相爱毕了业被男朋友背叛再和好背叛再和好估计后面还会怀孕的狗血故事,完全就是青春疼痛系列的电影。   訾落也没什么表情,盯着大屏幕好像看得还挺认真。   “不是吧,这电影对你胃口?”   “女主好惨。”訾落评价道。   江遇:“……”   看这部电影的人还挺多,他们位置在正中间,前面后面都有人,说话都能被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江遇看不进去电影眼睛乱瞄,瞄到了前面一对情侣,女生把头靠在了男生的头上,还擦了擦眼泪。   看得还挺共情……江遇去看訾落,发现这人还在盯着大屏幕。   他凑近了说:“难过吗?可以把头靠在我肩上。”   訾落转头看他:“?”   江遇拍了拍肩膀:“来。”   訾落没说话,胳膊一伸绕到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肩,手伸到他耳朵上捏了捏,然后微微一用力,把他的脑袋摁在了自己肩膀上。   江遇:“?”   身后有小姑娘惊呼声传来,江遇看看大屏幕,发现果然是女主怀孕了。   这有什么惊讶的,他早就猜到了。   周围一片黑,只有屏幕的光照在每个人身上。江遇没好意思一直抱着訾落,几分钟后就松手坐直了。   他闲得无聊偷偷去握訾落的手,訾落把玩着他的手指,眼睛还在盯着屏幕。   对于江遇来说一个半小时过得格外漫长,散场后发现不少女孩红了眼眶,他转头盯着訾落的眼睛看:“你哭了没?”   訾落:“?”   路过书店的时候两个人进去呆了一会儿,座位全被占满了,周围好像有不少的高三学生,全都是为了将要来临的高考过来买书的。江遇突然发现期末考也越来越近,考完放假回来他们就高三了。   就高三了啊。   “想什么呢?”   “啊,”江遇说,“我在想,还有一年多我们俩就可以手牵手一起走进A大看樱花了。”   訾落笑着说:“手牵手看樱花?你确定吗,我不介意啊。”   江遇翻着书,好像两个月后要高考的是他,现在就开始想大学的生活了。   “到时候我们一起住校,一起去吃饭,一起上晚自习,跟现在也什么区别,多好啊。”   訾落看着书,张开嘴巴欲言又止。   还是到时候再告诉他吧。   中午吃得太饱,天黑下来的时候俩人随便买了点吃的垫肚子,走在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一路往下,江遇眯了眯眼睛看见前面有个三轮车停在那,上面摆放着切好的菠萝。   他眼睛立马瞪圆了,连连拍了好几下訾落的胳膊:“快看!”   江遇早就跑远,挑了俩付了钱,嘴里咬了一块,把另一个递给了訾落。   心心念念很久的菠萝终于吃上了,江遇心情倍儿美,再往下走一点,他一眼就看到了前面摆着摊在卖花。   江遇停了脚步,看见了一捧小雏菊。   他出钱买了下来,先是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把花塞进訾落怀里,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准他拍了一张,看了看照片后非常满意的点点头。   訾落问:“之前是在这里买的吗?”   江遇点头,也不藏着掖着了。   訾落摸了一下雏菊的花瓣,问他:“那时候为什么告诉我是捡的?”   “不敢。”江遇咬着菠萝,一嘴的酸甜,“毕竟男生送男生花有点……而且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的。”   訾落听着没说话。   江遇又说:“万一你反感呢?送给你了万一你觉得‘我操.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上我’怎么办?!”   周围挺吵的,俩人却默契地都安静了。   訾落怀里捧着花,慢慢转过头去看他,目光沉沉地说:“小江遇,我想你是搞错了。”   江遇:“?”   訾落对他微微一笑:“就冲每次只是撸一发你身体就抖成那样来看,你根本不适合在上面。” 第54章   结合这几天江遇的状态来看,訾落觉得江遇好像被他那句话刺激到了。   江遇跟他说话总会动不动红了脸,跟害羞似的,但过一会儿又像变了个人,凶猛地吻着他好像要把他吃了。可当訾落手往下探的时候江遇整个人就软了,抖得跟什么似的,哼哼唧唧咬着他脖颈。   訾落把手擦了干净,又给他擦了擦:“乖。”   ……乖个屁。   江遇提好裤子去写还没动过的作业,头都没回。   訾落从后面拥住他,侧着头亲亲他的耳朵:“生气了吗,哥。”   “……”这人怎么喊哥喊得那么突然,还是因为这件事哄他才喊,江遇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胳膊用力把他推开,“别耽误我做试卷,我是要考A大的人。”   “哦。”訾落坐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   江遇被他看得一道题都没做出来,回头凶他:“看什么看,写试卷去。”   訾落:“好的。”   江遇脸颊有点红,盯着眼前的题什么也看不进去。他侧了侧头怕訾落发现,死死闭着眼睛懊恼不已。   懊恼他的身体为什么这么敏感。   江遇以前从来不知道他的身体敏感到这个地步,跟訾落在一起才发现的这一点,他自己气得不行又控制不住,但是訾落就跟发现宝藏似的特别喜欢,喜欢到……   喜欢到总拿这个折磨他。   靠。   “江遇——”訾落拖着声音喊了他一声,又说,“我在你旁边呢,你要是觉得不够可以再来一回,不用靠回忆。”   江遇转过头斜视他一眼:“以前看不出来你这么闷骚呢訾落哥哥?”   “哦。”訾落又哦了声,笑笑说,“我就喜欢对你这样。”   “……”   操啊。   訾落这个妖精。   .   天儿越来越热,江遇买的那外套也没穿多少天,被徐美音洗了洗给他叠衣柜里了。他书桌上放了一盘切好的菠萝,这会儿正在做试卷,徐美音说:“这衣服我看落落好像也有一件?颜色不一样。”   “我和他一起买的。”江遇没回头,“两件有优惠。”   徐美音只是那么一说,听了后点点头,出去的时候帮他带上了门。   院子里的柿子树已经结了果,还没成熟,江遇跑去訾落家里看樱桃树,算着时间还要好久才能摘了吃,毕竟夏天还没到。   訾落坐在走廊下悠闲地晒着太阳,看着江遇站在樱桃树下的身子,唇角一弯笑了起来。   晚上的徐美音和江德志要出去吃饭,说是跟陈莉莉两口子好好聚一聚。徐美音去叫江遇:“跟我们出去吃饭吧。”   江遇握着笔头都没抬:“不去。”   徐美音又试着劝了几句,但江遇态度很坚定她就放弃了。用手机给江遇转了两百块,说:“你自己出去买点吃吧,也别总去你谢姨那。”   “嗯。”   徐美音和江德志走后,整个江家大院就剩下他一个人。   江遇没收徐美音给他转得那两百块钱,做完一张卷子给訾落发了视频通话。   这个时间訾落绝对在刷题,不是在刷题就是在看书,以往他们视频通话的时候十次有八次訾落都是在学习的。视频通了訾落果然在书桌前坐着,江遇把下巴抵在手背上,喊了声:“落落。”   “嗯。”訾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干嘛?”   “刚做完一张试卷。”把下巴抵手背上说话果然像撒娇,江遇也看着他,“吃饭了吗?”   訾落说:“没,还没做呢。”   “哦。”   “你饿了?家里没人吗?”   “没。”江遇说,“他们去吃饭了,我想出去吃。”   訾落说:“行,我做完这道题去找你。”   两个人去古桥吃了顿小板面,饭后走着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即将入夏的晚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跑道上很多中年人在跑步,有人在遛狗,还有小情侣手牵着手慢步在走。   江遇本来也想拉着訾落的手晃那么一两下的,但他俩大高个太吸引人注意了,只好放弃。   “我们经常坐的长椅被人家坐了。”还是对情侣,牵着手在讲话。江遇抬头望望天,说,“这天儿真好啊,好多星星。”   訾落轻轻拉住了他的手,陪着他一起抬头望天空。   “江遇。”   “嗯?”   訾落沉默了几秒说:“好想看流星啊。”   江遇说:“我也想。”   訾落没松开他的手,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了翻,直接放到了江遇的眼前。   是一张照片。   是小时候他们抱着被子和枕头要去楼顶看流星的那一次,照片里的小江遇侧着身子蜷缩着身体睡得很香,睫毛浓又长,红嫩泛着水光的唇微微张开,模样看起来特别乖巧。   江遇没想到訾落居然偷拍他,还偷偷保留了这么多年,抓着他手指问:“你趁我睡着还干什么了?老实交代。”   “没干什么。”訾落也看了看手机里那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小江遇,笑着说,“就是夜里冷,怕你着凉,帮你盖好了被子。”   江遇心仿佛被人揪了一下,没来由地感动。   他也不管周围是不是人多了,直接伸手抱了抱訾落,什么话都没说。   江遇前脚刚到家徐美音和江德志就回来了,听着声音好像江德志又喝多了,江遇慌忙拿了衣服进浴室,避开了和江德志迎面碰见。   江德志大嗓门又控制不住嚷嚷起来让徐美音去给他烧壶开水,坐在客厅里拖着醉醺醺地调子自言自语,隔了一会儿又开始喊:“江遇——”   江遇打开了吹风机。   “别喊了,你也不看看几点了,每次喝点酒就这个样。”徐美音给他倒了杯茶,“喝完赶紧滚去睡觉。”   江德志红通通的眼睛盯着那茶壶看了阵,皱着眉说:“我喊我儿子还不行了?”   徐美音把剩下的开水往茶壶里灌:“小遇在洗澡,洗好就该睡了,明天早起上学呢。”   “怎么的,儿子不能陪老子说说话?”   徐美音懒得理他。   平时头发懒得吹,这回头发吹了全干。江遇把吹风机停下来听了听客厅的动静,确定江德志的声音是从卧室里发出来的才出来。   徐美音一出来正好碰见了他:“洗完了?”   “嗯。”   声音很轻,但是江德志还是听见了,喊道:“江遇——”   说实话,江遇现在一听到这种醉醺醺的语气心里就涌上一股烦躁,他逃似的进了屋把门反锁,动作一气呵成。   这一晚他的睡眠质量还是挺差的,因为江德志一旦喝了酒整夜就一直哎哟哎哟的叹气,江遇半夜被吵醒了一回,堵着耳朵才睡着,早上是被徐美音和江德志的说话声吵醒的。   江遇睁眼看了下时间,连闹钟都没响。   江德志出来喝水,酒劲儿没过去走路歪歪扭扭,徐美音还在唠叨他,惹得他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别叨叨了,我头疼得很!”   “多喝点酒就不疼了。”徐美音说。   江遇听见江德志骂了一句。   再睡也睡不着,江遇从床上爬起来没出门,戴上耳机听英语单词,到时间后连早饭都没在家吃就跑了。   他去街头要了碗鸡蛋汤和小笼包,吃得差不多了才给訾落发消息。   訾落骑自行车过来了,在他身旁停下看着他问:“怎么自己吃?”   “谢姨肯定给你做饭了吧,我叫你出来不太好。”江遇擦了擦嘴巴起身,“也挺想喝鸡蛋汤的。”   訾落伸手拨了拨他额前有点乱的头发:“你去我家吃啊,下次不要一个人吃早饭。”   江遇看着他,很听话地点头。   “不然你要我干什么的。”   “嗯。”江遇再点头。   訾落叹气,拍了拍他的手背。   高三为了高考做准备,高二为了期末考做准备,A班的学生只有在大课间的时候才敢把手机掏出来,还要提防胡孝平突然出现。   翻了半天没什么好玩的,江遇把手机往桌上一扣,转过身对訾落说:“说好的龙脊山春游,再不去天儿就热了,到那去喂蚊子呀?”   訾落手指还停留在书上,看了看江遇的眼睛:“这个周末去?”   “那叫上他们几个吧,人多好玩。”   他刚说完仲天和周烁烁就过来了,正好听见了这句,仲天勾着脑袋问:“上哪去?”   江遇说:“龙脊山。”   周烁烁一拍手:“好啊!那有家地锅鸡来着,挺有名,之前就想去了。”   看来都知道,确实有名。江遇看了眼訾落,让仲天把侯意叫了过来。   跟着来的还有孟姝,江遇说:“你们家里同意在外面过夜吗?”   仲天说:“没事,我就说在你家睡了,我妈一听江遇这名字,哎哟学霸,肯定同意。”   “那你还不如说訾落,阿姨更放心。”江遇去问侯意,“你俩呢,小情侣?”   孟姝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最近他们都快被试卷淹没了,一门少说七张,做到要吐,趁期末考之前出去玩一次放松放松也挺好,于是几个人约定好在这个周六,各自回家准备小帐篷。   周烁烁问侯意:“我跟班长用一个就行了,江遇肯定和訾落睡吧,你呢侯不易?”   最后这五个字音调被他托得长长的,听起来非常不怀好意。孟姝跟兰云说完话刚好过来听见,说:“兰云也去,我和她睡一个帐篷就行。”   仲天笑了几声:“那完了,你一个人睡一个帐篷,孤独呀。”   侯意默默地去看江遇和訾落,张嘴问:“挤一挤?”   “不挤。”江遇直接拒绝了,“自己睡去。”   侯意说:“挤一挤怎么了!就睡一晚上,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他刚说完瞥见江遇的手机壳,和訾落拿在手里的手机壳一样都是哆啦A梦,就是图案不同。侯意瞬间觉得被冷落了:“你俩买手机壳都不知道叫上我的,看来我在你们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姓名……”   江遇没理会他浮夸的演技,说:“期末考能考回来吗?高三调班制度就取消了。”   “不知道,这样也挺好。”侯意无所谓的耸耸肩,“我确保我分数线能考上A市音乐学院就行。”   孟姝说:“我也不知道,尽量吧。”   上课铃响了,众人散开各回各位。   周五的时候物理随堂测试,江遇和訾落到点交卷双双下了楼,准备去古桥街上买帐篷。   到店里的时候顾客挺多,看穿着打扮估计是运动爱好者。老板忙活了一阵才过来跟他俩说话:“选帐篷啊?看看这,268的368都有啊,我建议买这个升级版的,有双人充气床睡袋防潮垫还送你个小枕头和眼罩……”   “……老板。”江遇打断老板的激情套路推荐,“我们只用一次,有简单点的没?”   “哦,这边你选吧,也送睡袋地毯和充气枕。”   江遇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半天,勾着脑袋瞧得仔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吧?”   老板说:“肯定看不见!看得见还搭什么帐篷,往地上一躺得了呗!”   “哦。”江遇点点头,捏着拉链的手停住,扭头问老板,“有带锁的吗?”   “?”难为老板开了七八年的店头一回被顾客问懵,“啥?”   訾落没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挨着他小声地说:“你这又是确定看不见里面又是要锁上的,你想干嘛啊?”   江遇转头和他对视一会儿,用口型说了俩字。   訾落没忍住笑出声来,趁老板不注意拍了拍他的屁股。   款式都差不多,就是颜色不同,江遇有点选择困难症,转头去问訾落:“要什么颜色?”   訾落帮他做选择,拿了一个鹅黄色。   江遇瞬间就想到了訾落亲手给他缝的平安符,还挂在他钥匙扣上,里面的玉被他拿出来好好收着了。   ……毕竟是给訾落“媳妇”的,那么贵重不能大意。   晚上跟徐美音讲得时候江遇没说实情,只是说在班长家里过一夜,尽管强调了和訾落一起徐美音还是有点不放心。江德志吸着烟走过来,劝道:“没事,和落落一起呢,别乱跑就是了。”   徐美音说:“去人家家里多麻烦别人父母啊,再说哪有那么大的床给你们睡?”   江遇没抬头:“他们家有一间房空着。”   “这都要期末考了还乱跑。”   “就因为要期末考了,我们晚上一起复习。”   “要不还是……”   徐美音话没说完被江德志打断了:“哎呀孩子大了,出去玩又不是出远门,别操那么多的心了,去吧去吧。”   于是江遇立马蹿回了屋,就怕徐美音还是不同意。   晚上跟訾落视频通话的时候江遇整个人躲在被窝里,只露了一点缝隙,訾落什么也看不着,敲了敲屏幕:“把脸露出来。”   江遇没露:“我怕我跟你讲的话我爸妈听见。”   “你又要说什么?把帐篷锁上后想干的那些事吗?”   江遇一听露出了脑袋,看着屏幕里的帅哥:“那个,你就没有想过吗?明明每次都——”   訾落笑得灿烂,提醒他:“小江遇,你是不是觉得进了帐篷所有人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了。”   倒也是。江遇躺平了:“其实我也就是说说。”   “我知道。”訾落点点头,“你不敢。”   江遇:“……” 第55章   江遇出门时背了个包,里面只装了几包零食和牛奶,还有简单的洗漱用品。訾落打开看见的时候一把给他推回屋里了:“夜里凉,带件外套。”   “带哪件?”江遇站在衣柜前,“你带的哪件?”   訾落说:“你给我买的那件。”   于是江遇直接伸手把自己的那件掏了出来,他整理好后去看訾落鼓囊囊的书包,发现这人准备太齐全,打火机,营灯,瑞士军刀,两件雨披,湿巾,还有一卷卫生纸。   手里拎着的袋子里除了那件外套和帐篷,还有一个小毛毯。   江遇顿时觉得他就跟去秋游似的,只知道吃。   百花巷口的车站可以直达龙脊山,跟去往大学城的路程差不多,不同的是一个小时一班车,有的等。江遇和訾落到车站时几个人已经在那坐着讲话了,每个人背着包手里拎着东西,好似要出去旅游。   江遇突然想到什么,说:“我们以后去云港是不是还要拉个行李箱啊?”   “嗯?”訾落转头看他,“看玩几天吧。”   “兄弟!”周烁烁朝他俩挥手,“这车真难等,我都到半小时了。”   江遇说:“才半小时,别急。”   坐上车的江遇直奔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孟姝和兰云坐在靠前的位置,其他三个大男孩一屁股挨着訾落坐下了。江遇勾着脑袋瞧瞧,觉得和訾落说悄悄话被听到的风险太大,半天没吭声。   几个人聊天就没停下来过,仲天问:“谁之前去过?那家地锅鸡在哪啊。”   孟姝回过头:“兰云去过一回,那全都是店,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   侯意接上话:“没事,到那再看吧。”   “我不会搭帐篷,那说明书太复杂我看不懂。”周烁烁左看右看,“你们谁会帮我搭一下。”   侯意摇头。   仲天:“我也不会,到地方琢磨琢磨。”   周烁烁去看江遇和訾落。   江遇:“……”   “我和落落可以帮你们搭。”江遇说,“但有个条件。”   侯意:“靠,什么时候我们之间要用“条件”来拜托对方帮忙了?!”   “现在。”江遇冲他笑,“很简单,就是你们往那边挪挪,中间留下两个位置就行。”   虽然没明白为什么,但是一听这么简单周烁烁第一个挪了屁股,侯意看了他们一眼也跟过去了,中间位置空着。   江遇松了一口气,听着他们又开始聊天,说:“我小点声他们就听不到了吧。”   “听到其实也没事。”訾落悄悄去握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说,“除非你想聊点别的。”   江遇和他挨着肩膀,轻轻靠在他身上,很小声很小声:“你别以为我们在车上就可以开车啊。”   訾落倒是笑得开心,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由于太兴奋起得太早,总共也没睡几个小时,这会儿江遇被这车晃悠的困劲儿慢慢上来了,他打了个哈欠把脑袋搁在訾落的肩膀上,嘟囔着:“你不困吗?”   訾落调整了一下坐姿想要让他靠的更舒服些:“不困,你睡会吧。”   车一站站停,有人上来有人下去,江遇也没睡着,闭着眼睛不老实在訾落身上乱戳。訾落见他懒懒地不想坐直,从包里掏出了一盒杨梅。   “张嘴。”   江遇说:“干嘛你要亲我吗。”   “嗯。”訾落应了声,“所以你张不张。”   江遇还是没睁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了一点:“啊——”   訾落喂他吃了一颗杨梅,江遇被酸得这会儿总算睁眼,车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也不好一直靠在訾落身上。他坐直了看看窗外,把核吐进了手心里。   訾落看见后直接用卫生纸给他包起来了。   靠近山的地方风比较大,并不冷。下车的时候正当中午,几个人来到小吃街茫然了好一会儿,江遇看着眼前少说也有七八家地锅鸡的时候人都懵了:“怎么那么多?那传说中的“有家地锅鸡很好吃”到底是哪家?”   仲天饿得受不了了,摆摆手说:“晚上来看哪家人多在哪家吃,我现在要去吃饭,我胃里什么都没有。”   江遇点点头:“去吧,等会在这集合。”   仲天和周烁烁先跑,江遇和訾落还没动,侯意站他俩身边:“不是你俩现在是不是彻底抛弃我了啊,我感觉你俩吃饭都不打算叫上我呢?”   “你不是有人陪吗?”江遇看看不远处的孟姝正和兰云看店名,“我们不能把你拉过来让人家俩姑娘一起去吃饭吧,不安全。”   侯意喊来孟姝:“想吃什么?”   “炒饭。”孟姝伸手指指,“那家。”   侯意转过头来:“一起?”   江遇摇头:“各吃各的吧。”   他刚才就看见有家火锅店,好久没吃还挺馋。但这顿饭吃得有点赶,好在吃撑了没浪费。   下午几个人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爬山,江遇踩在小山坡上,看见野花盛开树木茂盛,再爬高一点,终于看见了石榴基地。   他转身跟訾落商量:“我们走得时候要不要买一点?贵吗?”   “不知道,想吃就买,再贵能多贵。”訾落扶了他一下,“走得时候去看看。”   开始几个人还在一起,爬了一会儿体力不支,特别是俩姑娘这会儿落到最后了,侯意在一边陪着,仲天和周烁烁爬一会儿歇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江遇和訾落已经离他们很远。   “靠,体力太好了吧。”仲天累得直喘气,“不行了快给我找个板凳坐会。”   周烁烁也累得够呛,直接坐在了台阶上。   江遇站着吹了会儿风,挺舒服。他说:“我们俩不愧是200米短跑第一名。”   訾落给他打开一瓶矿泉水:“下次你可以试下800米。”   “还是算了,风一吹我跑起来形象都没了。”   訾落笑道:“你这包袱挺重啊。”   “啊。”江遇喝了几口还给他,“咱俩可以单独比一下,看谁能拿第一。”   訾落说:“有奖励和惩罚吗?”   “这个我得好好想想。”江遇慢慢往上走,冲他笑得狡黠,“你赢了我亲你一下,输了你就亲我一下。”   “哦——”訾落压低声音,“我还以为你要说那什么呢。”   江遇看了看周围,等人过去了才说:“我要是想我可以随时把你扑倒。”   訾落说:“然后你就抖得跟骰子似的。”   “……”   溜了溜了。   他们俩率先爬到了地方,坐下后歇了半个小时才看见仲天几个人喘着粗气慢吞吞走过来。江遇扔给他一瓶水:“你这不行啊,下次上体育课别偷懒了。”   从表情来看仲天快累瘫了,喝水喝了大半瓶:“我腿都在抖。”   周烁烁到俩人面前把腿一伸:“我要是有你俩这大长腿我也能爬得快。”   “你可拉倒吧。”侯意说,“你上体育课50米都跑不完。”   “我那是不想跑!不是跑不完!”   “没区别。”   ……   江遇和訾落听着几个人斗嘴,没加入,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峰,还看见了大学城的教学楼和操场。江遇目光又寻找了一阵,找到后伸手指指:“看见没,格林豪泰。”   “嗯?”訾落转头看了他一眼,“想住啊,晚上就去。”   江遇笑了:“天啊我现在才发现你太闷骚了真的,落哥,我甘拜下风。”   訾落跟着他笑:“哦。”   “我们那一次就在那住的,房间号我还记得,413。”江遇笑道,“还挺好。”   訾落眯着眼睛看那绿色的标牌,点头道:“记得,还记得一些别的。”   “啊,什么?”   “某人洗完澡让我给他拿浴袍。”   “这不是很正常吗……”   “做题的时候。”訾落打断他,凑近他耳边说了句,“你硬了。”   我……操……啊!   这三个字都不能表达出江遇此刻心里的震惊和崩溃,他那次穿着浴袍,穿在身上虽然短但是松,而且他已经及时别开了身体,万万没想到訾落居然还是发现了。   这人居然发现了,还装作无事发生。   真能憋。   江遇想到訾落下一秒就去卫生间了,他问:“你老实说吧,你是不是也硬了?当时一道题做了好久。”   “嗯。”訾落大方承认,“你的浴袍诱惑很成功。”   江遇忍不住笑了起来,用鞋尖踢了踢他的鞋,小声地说:“那你当时还不行动啊,往大床上一滚还做什么题。说不定我们俩就更早的在一起了。”   “没事,现在也不晚。”   “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时间更长一些,我指的是恋人关系的在一起。”江遇看着訾落的侧脸,“但和你一起长大的这十几年,让我觉得每一秒都很珍贵。”   “没关系,以后一直在一起就好了。”訾落垂了下眼睛,侧过头和他对视,认认真真,温柔地说,“我很幸运能和你一起长大。”   “嗯,没关系。”江遇看向远方,大声道,“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   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都没关系。   下山的路他们选了另外一条,路有点窄,孟姝和兰云互相扶着下去的。上去爬得快下山的时候江遇和訾落的速度就慢了很多,走一会停一会,拍了很多张风景照,俩人还拍了张合影。   江遇看着照片,说:“我发现我俩合照不多啊,以后要多拍一点。”   “嗯。”訾落应了声,怕他踩空了一直在拉着他胳膊,“别看手机了,这路太陡,注意点。”   下去的时候几个人去了趟石榴基地,那儿老板正在打包箱子,江遇尝了半个石榴确实挺甜,一问价格江勤俭持家遇就蔫了,转头拉着訾落要走。   訾落让他走在前面,回去挑了十几个红通通的石榴,给老板转了账。   搭帐篷是个挺费劲儿的活,仲天和周烁烁在一旁协助江遇和訾落,侯意自己装了半天越装越乱,直接一扔撒手不管了。周围人并不少,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总共十几个,看起来和他们一样像高中生,估计都是冲着天气好约出来野营,有人说话间还总往他们这里看。   天色渐暗的时候远处亮起了营灯,而几个人的帐篷终于搭好。訾落把灯打开后出了帐篷,看见前面十几个人一起往下走。   饿极了的等人往街上跑,仲天问兰云:“哪家好吃?”   眼前的店实在太多了,兰云皱着秀气的眉:“我也忘了。”   “随便选一个吧,味道肯定差不多。”侯意手里拎着孟姝的东西,下巴一抬,“就这家吧,生意还挺好。”   江遇选择困难症,直接跟着几个人进去了。   店里很嘈杂,不幸运的是包间也没了。二楼还有一个大空桌,旁边桌子坐得很满,是刚刚在上面碰到的那十几个人。   有几个女生似乎也有点意外,互相扯了扯衣袖看着江遇和訾落窃窃私语,男生朝他们看过来,多了点审视的意味。   服务员忙得菜单都没时间送,周烁烁要了两箱啤酒,其他人跟着都点了道菜,侯意把菜单送下了楼。   “我出来的时候我妈说了,这是期末前最后一次出来玩。”孟姝想到这个有点不太开心,“她非要我考回A班。”   仲天说:“谁不是啊,我妈今天还发来消息说给我买了几套卷子迎接我回家。”   “尽自己最大努力就行了,你不还有侯意陪着吗?”周烁烁跟着劝,“考得回来最好,考不回来也没关系,B班又不差,放在局中都是实验班的水平。”   隔壁一桌局中学生听见后:“……”   实验高中在漳城排第二,跟一中比还是差了点。仲天扭头去问俩默不作声等着吃的大神:“你俩确定考A大了?”   旁边桌有男生惊呼:“我靠——”   江遇侧头看了一眼。   “嗯。”訾落点头,“希望能考上。”   “应该没什么问题啊,我看你也不像大考就紧张发挥失常的人。”仲天想到自己的成绩又叹气,“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有一年,早着呢。”   旁边桌有人鼓起勇气跟他们打招呼,第一句就是:“那个,你们就是江遇和訾落吧?”   他们俩身上穿着那件款式相同的外套,訾落听了后没说话,江遇点了下头。   男生眼里满是崇拜:“你俩在我们学校可火了,之前演唱的视频还有每次的成绩,我们班主任上次不知道从哪弄来你的一张试卷跟我们讲题,我们班里人都疯传。”   后面这话是看着訾落说的,訾落喝了口凉白开,听了后点点头,以此表示“好的我知道了”。   江遇“啧”了一声,冲那男生笑:“加油啊。”   男生看见江遇的笑容愣了一下,仲天问他:“你们高几啊?”   男生说:“高二。”   “跟我们一样,你们也是在期末考之前出来放松放松的?”   “对啊,家里人死活不同意来着,就怕我们考不好。但我们学校没你们一中那么严格,试卷难度都差了点。”男生去拿手机,“我能加下你微信吗?以后有机会交流一下,说不定能帮助我考上复旦,嘿嘿。”   “可别,我都考不上复旦。”   加上好友后男生满足的收回了手机,又眼冒星星去看訾落:“落哥,你真的要考A大吗?”   听见这称呼的江遇:“?!”   这就喊上哥了?!   訾落眼眸一转看向那男生:“嗯。”   “真厉害,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男生对他充满了信心,“加油!”   訾落说:“谢谢。”   江遇手伸下去往右探,拽了拽訾落的裤子,低着头小声喊:“落哥。”   訾落嘴边儿噙着笑,看着仲天他们说话,悄悄握住了江遇的手。   “加油,落哥。”江遇盯着他的侧脸,“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訾落转过头看他,乌黑带着笑意的双眸看了他一阵,后又挑了下眉。   靠!   明明没喝酒江遇还是不争气的心跳加快,感叹訾落这人怎么这么帅。他完了,被訾落这个妖精迷得魂都丢了。   这顿饭吃得闹腾,从头到尾的聊天内容主要还是围绕着学习,周烁烁点酒点得豪爽,但酒量太差,此时已经疯疯癫癫咋咋唬唬了,好在隔壁局中的学生对他们还是有“我操.我旁边那桌全是一中A班的学生”的好感加持,对于这种聒噪一点也不嫌弃。   江遇觉得他酒量见涨,虽然他现在头晕,但他已经可以喝四瓶啤酒了。   訾落喝得比他多几瓶,面不改色的,看不出来到底什么状态。江遇挨着他坐得更近了些,在桌子下面和他十指紧紧扣牢。   他看见訾落双眸隐隐发亮,转过头看他,对他粲然一笑。   江遇心突的一下跳得猛烈,喝多了眼神有点迷离,晕晕乎乎但看得真切。   “落落。”   “嗯?”   “想吃菠萝。”   又来了,訾落笑着晃了晃他的手:“刚才看见那边有家水果店,等会出去看看好不好?”   “嗯。”这语气跟哄小孩似的,江遇又说,“那家有菠萝吗?”   四月份菠萝已经上市了,訾落不太确定这里有没有:“不知道,等下去看看。”   江遇点了下脑袋。   他俩提前出来去水果店,訾落牵着晕乎乎还强装“我没醉”的江遇往前走,到店里看了一圈没卖菠萝的。訾落挑了一些其他的水果,解腻有助于醒酒。   回到山上的众人去洗漱,只有周烁烁醉得吐了一回一头栽进帐篷里睡着了。江遇动作慢吞吞,转头看见訾落在给他洗水果。   訾落洗得认真,甩了甩手上的水朝他走过来,手里还捏着一颗红通通的小提子:“张嘴。”   江遇:“啊——”   訾落记得老板跟他说“不甜不要钱”,他问江遇:“甜吗?”   “挺甜的,你尝尝。”   江遇又吃了几颗,訾落端着给每个人分了一串,还给每个人手里塞了一个石榴。   几乎玩了一下午,几个人喝了点酒都困了。江遇坐在帐篷门口看着訾落的身影,直到他走过来还仰着脑袋看,訾落把剩下的提子递给了他,伸手揉了揉他脑袋:“不困吗?”   “还行。”江遇说,“想等你回来一起睡。”   訾落没忍住笑起来:“乖,进去吧。”   喝晕了的江遇拉上帐篷拉链后还不忘了再检查检查,确保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从外面打不开才终于放了心。晚上的山上气温很低,确实冷。訾落把毛毯抽出来,一把把还在检查的江遇拽回来。   “看不见,他们都睡了。”   江遇盘着腿,抬起脑袋看他:“我能讨要一个亲亲吗?”   訾落看了他几秒,眉眼弯弯低头啵了他一下。   这哪够,江遇直接把人扑倒。   江遇这人自己身体敏感得不行还非要撩拨訾落,他喝了点酒控制不住哼出声来,訾落用吻堵住,这一吻吻了好久,江遇好几次喘不过气想把他推开都没有成功。   周围太静了,訾落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吻着江遇的额头:“小江遇,帐篷只有一层布料,不隔音的。”   “我没出什么声音啊……”江遇苦着一张脸,“你快点的吧,停了更折磨人。”   訾落轻轻叹了一声,低下头细细地吻他。   俩人身上盖了个毛毯,訾落确认了下已经给他盖好了被子:“冷不冷?”   “不冷。”江遇侧躺着看他,眼睑有点红,看起来楚楚可怜。   訾落慢慢地挪动,把他轻轻抱进了怀里,习惯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江遇身子蜷缩起来,额头抵着他的胸口,没有困意:“天上有星星吗?”   訾落微微起身把帐篷上方的拉链拉开,江遇抬头看见夜空中细碎闪烁的星光。   江遇说:“好看,像你的眼睛一样。”   訾落视线从星空中收回来看着江遇睁着眼睛看夜空的侧脸,想到曾无数次他和江遇一起在夜晚里看星星。那会儿小江遇的脸还很稚嫩,跟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喜欢粘粘糊糊跟在他身后跑,跑了一两次后他就不独自往前走了,他会等江遇追上他,或者回去牵住江遇的手。   他们会去顶楼,也会去公园里的长椅坐着一起看夜空,也许吃着零食,又或者两手空空。   可他们都明白,心里为彼此留的空间就像宽阔无垠的宇宙,每一处都是他们存在着留下的痕迹,带着光,逐渐成了满天星。 第56章   由于要迎接月考和期末考,众多学生并没有太多潇洒日子过。据胡孝平透露,体育老师家里有事,于是下午这堂课自然而然改成了自习。   整间教室只能听见翻书声和写字声,胡孝平在讲台上批改作业,本来还挺困,结果越批越生气,第一排的学生察言观色,大气都不敢喘。   谁知胡孝平被气得直接撂笔了,学生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胡孝平黑沉着脸说:“这题讲了八百遍都能错成这个样,让我看看这是谁……哦,周烁烁!!!”   周烁烁:“……”   胡孝平:“给我过来!!!”   讲台上的周烁烁很乖巧,胡孝平训了他一通开始给他讲题。江遇写完一张数学试卷没检查,掏出另一张接着做。同桌卷子平着摊开,一个字没写,低着头偷偷摸摸玩手机,还悄悄看了江遇一眼。   天儿越来越热,街上有不少人开始穿短袖。学校还没让统一换夏天的校服,一中的学生还穿着长袖长裤,江遇和訾落吃饱了从店里出来,袖子都扯上去了一点,在太阳光下露出洁白纤细的小半截胳膊。   吃完炒饭的俩人回到了学校,江遇骑车在路边停下,回头看訾落:“我们去吃冰粥吧。”   訾落抬头看了看那大太阳,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车子停好后跟江遇一起过去了。   下午放学有很多学生是不回家的,一般都会在外面吃完饭回教室,所以此时的冰粥店里有很多学生,座位都没空着的,郭帅帅坐在朝大门的位置,嘴里叼着烟,正在和几人打扑克。   他看见进来的江遇和訾落,吊儿郎当的“哟”了一声。   郭帅帅一手握着牌,看见那又傲又狂的俩大神看都没看他一眼,面子上还有点挂不住。   他开始找事,问江遇:“吃了没?”   老板娘忙得不可开交,让俩人稍等一会儿,江遇垂眸看了一眼留着板寸的郭帅帅,眼神一瞥还是没搭理。   郭帅帅身边有人笑,说:“郭帅,人家每次都不理你你就别主动找事了行吗,打牌,我这手牌绝了。”   店里没有位置,江遇和訾落俩高个站在店里非常显眼,郭帅帅还是没忍住:“没位置啊?搬俩板凳来跟我们挤一挤呗?”   江遇听了后微微低下头看他:“吃饭了?”   郭帅帅还有点愣:“啊。”   江遇站直了身子:“那您这是吃饱撑着了?”   “噗——”旁边那大哥没忍住笑出声来。   郭帅帅:“靠。”   江遇也不理他了,接过老板娘做好的冰粥往外走,走得时候还扭头看了一圈儿,跟訾落说:“你有没有发现好多人盯着我们看啊?最近没什么活动啊。”   其实他俩被盯着看已经是很常见的事,但也分情况,比如学校有活动俩人参加了,或者考试成绩出来了,又或者,像上次那样学校论坛有了新内容,但江遇结合最近他的发言来看,这种可能性挺小的。   訾落手里端着一碗冰粥,上面裹了一层蓝莓果酱,他盯着看了会儿,回答江遇:“没注意。”   江遇没想到他这个疑惑没一会儿就被解开了。   班里有几个人拿着手机围成了一圈儿,江遇和訾落进来后几个女生双眼发光来回打量俩人,兰芸说:“你俩在别人学校论坛里火了。”   江遇:“嗯???”   八卦事件向来少不了仲天,他晃晃手机对江遇说:“局中论坛,你俩去看看。”   訾落一贯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回到位置上小口小口吃冰粥。江遇找到局中学校的论坛,都不用翻,他一眼看见了那及其吸引人的标题。   “【有图必点】出去玩偶遇一中的两位大神,江遇和訾落居然——”   江遇看完标题觉得这人应该和上次那个“惊!”手牵手一起去报新闻系。他没忍住笑了声,跟訾落嘀咕:“现在的人这么会起标题啊。”   江遇身子是转过来的,訾落和他面对面,用勺子舀了一点果肉:“张嘴。”   江遇在看内容,听话的把嘴巴张开了。   “周六去龙脊山玩的时候偶遇一中高二A班的人了!你们绝对没有想到我居然会看见江遇和訾落,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在我们旁边那一桌,本人太帅了比照片视频里好看一百倍!!!而且听訾落亲口说的他和江遇会考A大,天呐学霸的世界我不懂,我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下面上图。”   照片不知道是谁拍的,好几张,对准了他们俩。   江遇每张都点开认真看了看,他们两个人穿着同款衣服,挨得很近,几乎一直都在低着头讲话。最后几张是訾落转过头去看他,明眸皓齿对着他笑,江遇还记得他当时心尖发痒的感觉。   没想到这个也被拍下来了,江遇点了保存后拿给訾落看:“好帅。”   訾落抬眸看了一眼。   “我不配拥有姓名是不是。”侯意拿着手机往这跑,直接在訾落身边坐下来,手机界面都是一样的论坛内容,“我也很帅啊,怎么不拍拍我啊。”   仲天给他翻照片:“这不有你吗,看。”   侯意仿佛看一眼就要上天:“给我拍闭眼了都。”   江遇把照片保存下来后随意翻了翻回贴,本来想着看几眼就关掉,结果他看见了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的发言。   3l:我操这是情侣装???   4l:你们看这几张照片江遇的右手和訾落的左手都是放下面的,他们会不会一直在牵着手!!!我不管,就是,我不听不同的意见!   有人回贴:我操还真是   :我的妈呀姐妹你发现了华点   :啊不是说訾落从穿开裆裤就有喜欢的女生了吗   :楼上那位,那帖子没说是女生哦   :这眼神太温柔liao,本一中人都没见过訾落这么深情看别人的目光好吗   5l:訾落好帅啊,第一次见到他笑这么开心还是对这一个男生   6l:A大……告辞   7l:我们班有个小妹妹为了訾落初中的时候奋发图强,结果还是没考上一中[笑哭]我只能祝她高考好运了。   ……   18l:一中观光团   :+1   :+10086   这一层有几百个回贴,全是一中学生来凑热闹的,江遇总算知道买冰粥的时候那些人为什么总盯着他和訾落看了。   侯意本来觉得这群人挺闹腾,脑洞还大,但好像越看越迷糊。江遇和訾落穿一样的衣服不奇怪,他一直都知道,这几张照片乍一看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这分析一看多还真有点那什么的意思。   “不是,你俩……这,嗯……”   訾落嚼着冰粥,对于这种事提不起兴趣表态,江遇满脑子的“女生太可怕了”的念头,怕说多了再说出点什么来,直接把手机摁灭。   “你别被洗脑。”江遇强装镇静,“赶紧回你班里去。”   侯意想了想:“也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俩弯了我吃屎好吧。”   “……”   訾落抬头笑着看他。   江遇有种以后侯意知道了会把他和訾落活剥了的感觉。   .   周六的时候江遇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江德志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醒了后说:“中午你妈不回来了,我做点炒菜蒸米饭。”   江遇嗯了一声。   他洗漱完喝了瓶奶,回到屋里趴桌子上玩手机。点开了訾落的聊天框,直接发了视频通话过去。   对方好久才接通,江遇看着訾落,问:“在干嘛?”   訾落回房间拿手机,此时一手的水,湿漉漉的,也没把镜头对准脸,回答江遇说:“洗水果。”   江遇:“哦。”   訾落把手机拿回了厨房,江遇只能看见厨房的灯还有白花花的墙。他听见了水声,几分钟后终于停下。   訾落重新拿起手机看着屏幕里还泛着懒劲儿地江遇,把手里拎着的菠萝给他看,唇角一弯笑了起来。   江遇立马坐直了:“我马上到。”   谢小安在客厅里,只有他们俩在厨房站着,一个切一个吃。江遇往嘴里塞了好几块,訾落问:“酸吗?”   “不酸,挺甜的。”江遇咬了一口又去喂他,“尝尝。”   确实挺甜,訾落说:“这个季节菠萝最好吃。”   江遇说:“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早上。”菠萝切完后訾落洗了洗手,见江遇这几分钟就吃了好多,提醒他说,“不要吃太多,嘴巴会疼。”   中午的时候江遇在家里吃完了饭打扫完了卫生,抱着一堆作业还有那个录音熊娃娃直接去找了訾落。谢小安刚拖完地,江遇跟她打招呼后进了訾落的房间把门反锁。   訾落看见他手里的娃娃,伸手拿过去玩了一会儿,半个身子靠在床头,抬头看了一眼江遇。   他问:“这里面录音你都听完了?”   “啊,”江遇回头看了他一眼,“是啊,也没多少,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訾落看着那熊娃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按了1,然后说:“江遇是个大傻瓜。”   熊娃娃跟着他重复了一遍,江遇是个大傻瓜。   江遇把作业放好后爬上他的床:“怎么突然人身攻击啊?!我哪儿傻了?”   “哪儿都傻。”訾落笑着说。   江遇把娃娃抢回来,也跟着按1:“落落是个大坏蛋。”   訾落看着他:“我哪儿坏了?”   “哪儿都坏。”   訾落挑了下眉。   “……”江遇发现他这话好像有点别的意思,及时转移了话题,“说好的我要进年级前十,落哥,这次期末考您能帮帮我吗?”   訾落微微颔首:“上次月考成绩不是进步了吗?”   “月考跟期末考能一样吗,一中大考的试卷难度太高。”江遇侧着身子躺下,伸手去拉他,“我就是怕我一直停在十几名会考不上A大。”   訾落跟着他躺下,抓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把玩,轻声地说:“不会,我相信你。”   江遇咧嘴笑道:“那就请我们年级第一的大神多多费心了哦。”   “明天早上能起得来吗?”訾落捏着他的脸,“想给你做三明治吃。”   江遇想了想:“九点多行吗?”   “不行,太晚了。”訾落说,“七点。”   “这太早了吧!”江遇抓住他的手,看着他,“平时就睡不了懒觉,周末干嘛醒那么早。”   訾落想了一下:“那八点。”   江遇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訾落说:“那好吧,八点半。”   “行。”江遇直接答应,身子往前拱了拱,伸手环住他的腰,又不老实的捏了捏,“你腰好细。”   訾落笑了声,手拍了拍他的背,微微一用力把人紧紧压向自己。沉默了一会儿,訾落说:“我听到了。”   江遇窝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什么?”   “你的心跳。”   江遇跟着他乐,依旧闭着眼,喊了声:“落落。”   訾落动了一下,应道:“嗯。”   “哎,你摸摸。”江遇手停留在訾落的胸口,抬头看他,“你的心跳我也感受到了。”   訾落蹭了蹭他的额头,笑了一声:“真幼稚。”   江遇说:“把录音娃娃拿过来。”   娃娃被放在了旁边柜子上,訾落还是保持着这个动作抱着他,胳膊伸出去摸索了几下把娃娃拿到两个人面前。   江遇把娃娃放在两个人头顶:“他每天就这样陪我睡的,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嗯,那还是有区别。”訾落低下头看他,“你这么想我啊,可以来和我一起睡。”   “不太好吧,其实我每次见谢姨我都特心虚。”江遇动了被他压着的腿,“那块玉我都没敢戴。”   訾落笑道:“没事,你戴了让我妈知道你就是那个要和我过一辈子的小媳妇。”   “啧,我怎么就小媳妇了?”江遇把他的腿踢开,“早晚有一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訾落微微一愣,笑了半天:“哦——”   江遇把被子一卷背对着不准备搭理他了:“你就笑吧。”   “你这么胸有成竹吗。”訾落伸手把他身子转回来,揉了下他凌乱的头发,“你做过功课没有?”   江遇:“啊?”   訾落懂了:“哦,没事。”   江遇确实没太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望着天花板老实了几秒钟,没什么睡意:“孟醇心说明天过来问点题目,你给她补习吧。”   訾落点头:“好。”   “月考先不算,期末考我一定要进年级前十。”江遇转头看他,“我如果进了有什么奖励吗?”   訾落直接回答:“亲你一下。”   江遇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以示拒绝:“太简单。”   訾落把他手指握住:“你不是要去云港吗?暑假去?”   江遇头脑清醒:“这不算奖励。”   “啧,那你说。”   “进了前十你就让我——”江遇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话有所保留没说完。   从訾落笑意越来越浓的双眸来看他已经明白江遇话里的意思:“这个恐怕不行。”   “?”   “怎么着也得年级第一。”   “?”江遇睁大了眼,“你故意的吧?”   訾落还是笑:“你做不到啊,那没办法了。”   江遇在被子里踢他的腿,伸手把熊娃娃拿过来,直接说关键词搜索录音,随即他的声音传了出来,那是他刚刚录的一句:   ——落落是个大坏蛋。 第57章   第二天的江遇其实不到八点半就醒了,他醒了后没起床,躺着玩了会手机,八点起来洗漱完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江德志。   江德志看着他:“厨房里有饭,还热着呢,去吃……”   “不吃了。”江遇看了他一眼往外走,“我去落落家了。”   江德志看着他的背影走出门外,在原地站了会儿回屋了。   訾落的生物钟向来稳定,不过今天他要等着江遇一起吃早饭,早上就喝了一杯牛奶。这会儿看见江遇还有点意外:“醒这么早?”   “睡不着了。”江遇伸伸懒腰,“做饭吧,我给你打下手。”   訾落说:“你把牛奶煮一下就行。”   把奶倒锅里也就没事干了,江遇在一旁盯着訾落切火腿肠,看见了那挺小巧的早餐机,勾着脑袋瞧了瞧:“什么时候买的?”   “前几天。”   訾落把面包片中间切出了一个圆形的洞,往里打了个鸡蛋,又放了三只剥了皮的虾进去。江遇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厉害啊。”   訾成民和谢小安都在家里,訾落一共做了四个鸡蛋虾肉三明治,江遇喝了几口奶没几分钟就把早餐解决了,吃完了还赞不绝口:“太好吃了。”   “明天还给你做。”訾落坐在他旁边,“一个够吃吗?”   江遇摸摸肚子:“够,已经很撑了。”   作业还剩下一大半,下午俩人都没睡觉,江遇趴在桌子上半天没写一个字,訾落试卷已经做完了大半张。   大门处有人走了进来,江遇抬头看见了孟醇心。   江遇把作业收拾到了客厅,看着訾落给孟醇心讲题,他自己还是静不下心写作业,于是切了一盘菠萝在一旁默默地吃。   孟醇心闻着菠萝的酸甜味儿,抬头看了一眼江遇,不知道他这是吃得第几块,但她看见訾落突然回头打了一下江遇去拿菠萝的手。   江遇抬头看他:“干嘛?”   “不准吃了。”訾落把半盘菠萝端走,“你忘了你去年吃菠萝吃得嘴疼了两天?”   江遇嘴巴一瘪:“最后一块。”   訾落手里还拿着习题本,看着他不说话。   “最后一块,吃完就不吃了。”江遇试图和他商量,声音很软,“就给我一块吧。”   孟醇心看见訾落用牙签扎了一块菠萝递给他,江遇跟小孩似的咧嘴笑了一下。   她想起来局中那个帖子里讨论的内容,看见时她根本不信,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多了也跟着敏感起来……眼前这俩人倒还真有点帖子里说得那种感觉。   孟醇心被这想法吓到,没忍住浑身一抖。   .   五月的时候一中统一换了夏天的校服,越来越近的还不止炎热的夏季,高考的倒计时只剩下短短一个多月,虽然和高二学生没什么关系,但对于他们来说期末考更不能掉以轻心。   江遇骑车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江德志比他回来的更早,可再看看江德志身上穿的衣服,江遇猜他今天可能压根没去上班。   江德志皱着眉头,看起来挺不舒服。他看了一眼走进屋的江遇:“家里没饭,我也不做了,你看你要不去你谢姨家吃或者出去买点吧。”   家里如果每顿饭都正常做江遇才是真正的不习惯,他点点头,往屋里走得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江德志依旧紧皱的眉头,问了句:“没事吧?”   江德志听出江遇这是在关心他,顿了两秒:“感冒咳嗽,吃药就好了。”   把书包放桌上,江遇犹豫了一下说:“我出去吃,要我帮你带吗?”   “我不饿。”江德志往卧室走,“别管我了,我睡觉去了。”   期末考试前各个班级还要参加一次月考,几个人坐长椅上大伞下吃着冰棍,侯意热得额头都冒汗:“没到六月都这么热,六七月的时候我岂不是要死。”   仲天吃冰棍吃得嘴巴凉飕飕,问他:“你复习的怎么样了?”   “挺好吧,只能这么说。”侯意说,“反正我也不能让自己掉出B班啊。”   仲天叹气:“好吧,看来你是真不打算考回来了。”   侯意反安慰他:“别泄气,我们乐队暑假有个演出来着,到时候请你们去看啊。”   “什么演出?”江遇看着他,“在哪啊?”   “一个音乐节,主办方请的我们。”侯意冲他笑,“在C市吧,我们‘一秋’现在可是小有名气了啊,微博上超话都几万粉了。”   周烁烁:“这么远——”   侯意说:“坐火车那是不太近,不过我们包车费住宿费还有一日三餐,你们要去就要自掏腰包。”   “那,”仲天有点犹豫,掏出手机,“让我看看火车票贵不贵。”   侯意扭头去问江遇和訾落:“去吗?顺便在C市玩玩,大城市呢。”   江遇正咬着冰棍,由于吃得慢冰棍被太阳晒得已经有点化了,弄了满手的黏腻,訾落掏出纸给他擦,听了后想了一下:“应该不去了。”   “啊?你们俩有事啊???”   “有。”先不说去云港玩,他还要为下学期的钢琴课做准备,没有意外的话,他还有一件事要做,并没有那么多时间频繁去外地。訾落去看江遇,“你想去吗?”   江遇手里攥着纸,一根冰棍一会儿被他咬一会儿被他舔来舔去,他说:“我还是想去云港看看。”   訾落盯着他殷红的嘴唇看了片刻,知道江遇吃东西一直都有这个小毛病。就比如吃棒棒糖,总喜欢用嘴唇来回的裹,裹还只裹一半,时不时伸出舌尖蹭几下,蹭完了又开始重复,从不好好吃。   除了这个,他又想到了江遇吃香蕉的样子。   ……訾落闭了闭眼。   谢天谢地,由于天热冰棍化得实在太快,一手黏腻的江遇终于受不了了,把冰棍三两下咬着吃完了。   手指和手心上都是冰棍化了后滴落下来的水,江遇难受得不行,看了看四周也没有洗手的地方,訾落看得出来,跑去买了瓶矿泉水给他。   俩人去垃圾桶旁边,江遇洗手的时候还抬起脸看訾落:“我嘴巴特别凉。”   訾落眼眸一抬,看着江遇朝他嘟了嘟嘴,嘟完了还笑,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江遇又说:“你要不要试试。”   訾落心脏倏地一紧,把纸往他手里塞的时候趁机抓紧他的手心,微微一用力靠近他:“江遇,你最好跟我回家。”   “嗯?”江遇故意一脸疑惑,“恐怕不行,我饿了,回家吃饭。”   訾落气笑了。   然而回到家的江遇并没有饭吃。   家里没有人,时间也过了江德志下班的点,但是他并没有回来。江遇站在客厅里停了几秒钟,倒也习惯了这种动不动吃完上顿看不着下顿的日子,掏掏自己钱包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去街上吃了碗小馄饨,要了些小菜,不过半个小时而已江遇已经回到家里,客厅里意外的亮着灯,徐美音换好了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看见江遇后,问:“你爸呢?”   “不知道。”   徐美音重重地叹了一声,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人去了哪儿。   江遇还没回屋里,看着徐美音:“吃饭了吗?”   “不吃了。”徐美音皱着眉头,看起来挺烦躁,“你要是饿去煮面吃吧,或者随便买点什么。”   江遇收回了目光,打开了房门:“不用,我吃过了。”   快要来临的期末考是江遇心里最重要的事情,他现在排名年级十三,想要进年级前十还有点难度。他认认真真做了会题,抬头看向窗外的雾色浓浓。   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显示从今晚开始变天,接下来几天都有雨。   客厅里没人在,周围很安静,江遇刷完了一套试卷准备戴上耳机听英语,就听见徐美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徐美音给江德志打了无数个电话没人接,又打给他的朋友,这会儿总算回了过来。   “又喝多了?”徐美音声音透着无奈,“你们不要和他一起喝不行吗?他叫你喝你也不要喝……不要再让他喝了,我马上过去。”   店里为了夏季的到来在准备上新,徐美音几乎忙了一天,回来家里没有热腾腾的饭菜,现在还要出去接醉酒的老公,着实烦闷的厉害。   她没换衣服,盯着黑了的手机看了一会儿才算动了动。   江遇听着那点动静,没有出门去看。   徐美音过来敲了敲他的房门,动了门把打不开,气一下就上来了:“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反锁门,我和你爸能把你吃了?”   ……江遇皱了下眉头。   但徐美音的脾气就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再碰上不顺心意的事情,就会发泄出来。   他把门打开,站在门口,不出去也不让开:“怎么了?”   徐美音往他屋里看了一眼,沉默几秒后说:“最近没抽烟吧?”   江遇看着她没说话。   “不要让我发现你再抽烟了,你爸也知道,再被他看见打断你的腿我都不管。”   徐美音拿了车钥匙要走,突然听见江遇说:“您不是说,那晚的事他都不记得了吗?”   安静的可怕,连脚步声都没了。   徐美音停下来没回头,捏着车钥匙的手抖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江遇听见车子在门口行驶然后停下来的声音,还伴随着江德志喝醉后说话的调子。   徐美音从路上就一个劲儿地在念叨他,到了家后看到他那模样怒火都快要从眼睛里迸发出来:“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好不了一段时间又变成了这个样,喝醉了不肯回家,在路上发酒疯多厉害是吧,别人笑话你你没看见吗?”   江德志哼笑了声,走路歪歪扭扭:“我管他呢,谁敢笑我?”   “谁都敢!”徐美音进了屋,气得把钥匙往桌上摔,“跟你说多少遍都不听,喝点酒就骂人,你就跟你那死去的爹一个德行!”   她话音刚落,噗通一声,江德志摔在了门上。   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徐美音也不想管他了,江德志闭着眼睛大吼:“你能不能闭嘴,我头疼!”   徐美音说:“多喝点酒啊,喝死过去就不疼了。”   江德志头挨着地,听完后笑了声,喃喃地说:“徐美音……”   江遇摘下耳机,起身在书柜里翻了翻,翻到放在最后方还没拆开的一包烟。   他趁着客厅里的俩人还在吵架,叼一根在嘴里,摁下了打火机。   他现在很少抽烟了,就算从家里出去找訾落他都不会去死胡同抽上一根,但有时候还是会想起来,虽然江遇也没觉得吸完后周遭有什么变化,拉进肺里的时候头一阵阵晕倒是真的。   烟吸到一半,江遇听见江德志说:“江遇呢?江遇睡觉了吗?”   从声音能听出来,江德志应该还趴在地上没有动。   江遇把剩下的烟几口吸完,起身打开门,看见江德志趴在地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用力喘息的模样。   他没说话,手扶着江德志的肩膀,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弄起来。   江遇给他倒了杯水,喂着他喝了大半杯。   “……有烟味。”江德志睁开猩红的双眼看他,声音压得极低,“江遇,别学爸。”   “我没学您。”不可能学。   江德志自顾自的说:“爸一身的毛病,年纪大了,改也改不掉了,也不改了。”   江遇没说话。   “你吧,哎——”   江遇不懂这声叹息包含了什么意思。   “别学爸呀。”江德志一喝多就喜欢把话重复,拍了拍桌子,“爸这一辈子做过的错事太多了,包括……十八年前……”   “江德志!”洗完澡的徐美音出现在客厅里,很大声音喊了他一声,“滚回屋里睡觉去,在那说什么废话!”   江德志踩着歪扭的步伐想要往江莱的房间走,又被徐美音大声拦下了:“你身上那么脏还想去那屋?”   ……   当晚夜里下起了雨。   起初还很小,后来慢慢转为了大雨,江遇睡得不太踏实,半夜被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了。   他窗帘没拉严实,窗外并没有夜灯,那缝隙一片漆黑。   他把夜灯打开,看了一眼手机,半夜三点多。   雨声伴随着轰轰作响的雷鸣闪电,一瞬间把屋子照亮,江遇蜷缩着身子,手往上摸索,摸到了那毛茸茸的娃娃后直接往怀里塞,仿佛这样才能安下心来。   可他睡不着了。   江遇叹气,伸手拿手机开始给訾落发消息,尽管他知道訾落现在在睡梦中看不见,但发了他起码能放松一些。   遇:下雨了   遇:打雷了   遇:睡不着了   遇:你梦见我没有,没有的话等着挨打   遇:哎呀这雷声怪吓人的   ……   遇:想你了   江遇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如其来的视频通话差点把他的魂吓飞。   是訾落。   江遇立马点了接通,看见訾落睡眼惺忪,他没忍住问:“你什么情况?这个点怎么还醒着?”   其实訾落完全就是被江遇吵醒的,但他没说,听见了外面雨声掺杂着雷声,揉了下眼睛看着他:“打雷了,害怕吗?”   刚醒来的訾落还没适应光亮,眯着眼睛看镜头,声音微哑带了点慵懒,像猫爪一样撩拨着人,从皮肤传进心脏,江遇几乎撑不住的叹了一声。   都说雨天容易多想,他也没想其他的,就是想訾落了。   “还行,我就是睡不着了。”江遇声音很小,一双眼睛牢牢盯住他,“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訾落微笑起来,一双眼睛隐隐透着亮光:“没有,外面雨声太大了。”   江遇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   他的眼神太过于直白,訾落笑了一声,柔声问:“你要不要过来?”   江遇抓紧了被子:“天呐,我们这叫偷情吗?”   “……偷你个头。”訾落被他逗得哭笑不得,“过来吧?我去门口接你。”   外面雷声不断,现在去了第二天看见谢小安江遇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想了想,说:“还是不去了吧。”   “嗯。”訾落没强迫,侧着身子看着他。   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江遇和他两两相望,彼此沉默了大概好几分钟。   话虽然没说,但从眼里却能看出点东西来。訾落嘴角笑意温柔迷人得很,江遇盯着他看,不甘示弱冲他挑了挑眉头。   訾落笑得更灿烂了,说:“太可爱了。”   两个人说了会话,不着逻辑不着调,倒也有趣。江遇平瘫在床上,不知不觉困意渐渐袭来。   訾落看他揉眼睛,说:“困了?”   “嗯,有点。”   “那睡吧。”   江遇把手机拿起来,还没说话,訾落喊了他一声:“江遇。”   江遇:“啊。”   “别挂。”訾落看着他,“就这样开着。”   江遇眨了一下眼睛。   訾落说:“我想听着你的呼吸入睡。”   江遇愣了一下止不住笑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溢满胸腔的幸福感,甜丝丝的,像小时候吃的麦芽糖。   “我也能听见你的。”江遇说,“晚安。”   “明天见。”訾落看着他,温声道:“晚安。” 第58章   按照一中的习惯来说,期中期末考试卷难度向来挺高,相比之下月考就简单一些,但这回月考试卷的难度几乎和期中考不相上下,有的学生一般不把月考放在眼里,压根没好好复习,出了考场还一脸懵逼。   江遇神清气爽地度过这两天,连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见停,尽管没出太阳,空气也比平时好了太多。   几个人坐在店里吃冰粥,松懈只是暂时的,期末考也就剩下二十来天了。   而侯意满脑子的“快放假了”,一颗心都飘到了C市。他又去问江遇和訾落:“真不去啊?第一次音乐节演出呢。”   江遇一口冰咬进嘴里,牙齿都打颤:“不去,我和落落要去海边玩。”   “那太热了吧。”侯意并不知道他怕水的事情,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你俩是去看美女的吧,那么多妹子穿比基尼。”   江遇:“你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   “这很正常啊,谁去海边不看帅哥美女?”   江遇立即道:“我不看。”   訾落微微颔首,一脸漫不经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懒得开口说话。   侯意突然想起来被他渐渐遗忘的那个关于訾落的帖子,朋友几年居然连他有喜欢的人都是靠这种方式知道,于是他勾着脑袋跟訾落说:“落哥,暑假叫你喜欢的那个人出来玩吗?”   訾落正把碗里的红豆分给江遇,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江遇笑嘻嘻道:“我跟你玩啊。”   “你?哦对,你见过啊,跟我形容下那人长什么样?”   “……”江遇差点把“超级无敌爆炸帅”这几个字脱口而出,他拿起手机对着黑屏幕照了照,但照完还是想说这七个字。   侯意还在盯着他等回答。   江遇看了一眼訾落,发现这人在偷偷笑他。   于是他说:“你觉得他喜欢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侯意想了想,没毛病。   还未真正迎来夏至,六月开头的天已经非常热了。高考那两天作为考场的学校门口挤满了人,热得不行就拿着辅导班发的小扇子扇,不认识的家长因为孩子聚在一起话题自然多了起来,目光急切盼望自家孩子高考顺利。   这天赶上周末,江遇正在家里接受徐美音的问话。   月考成绩出来后江遇的排名提升了,年级第十也算前十,虽然不是期末考,但他还挺高兴的。胡孝平估计前几天在家长群里点了他名,徐美音今天算是空闲下来,语气平缓,很有耐心跟他讲话:“你班主任说这次试卷挺难的,妈不懂,但看你排名又进步了我也就放心了。”   江遇不知道她在不放心什么,听着没答话。   “你跟醇心相处的怎么样?”   这话实在突如其来,江遇转头看她,眼里防备:“……普通朋友,怎么?”   他可太怕徐美音会说“觉得不错就处处”这种话了,但徐美音说出来的话打翻了江遇的猜想:“那就好,保持点距离,别人毕竟是女孩子。”   言下之意就是,不准谈恋爱。   江遇不意外,这才是徐美音。平时看似不怎么在家,实际管他管得非常严格,各个方面。   江德志最近在家里没做几次饭,做的那几回又恢复了之前的老一套,凉菜下酒菜。徐美音这几天疲惫得很,说话声音也不紧不慢:“你不知道别人有多羡慕你,成绩这么好,街头那家老李的儿子考了个倒数,年纪那么小就会吸烟了,往路边一蹲整天跟小混混似的,还是你让妈放心。”   徐美音其实对他并不怎么放心,江遇知道。   但徐美音没有说出来,反而以这种“相信他”,“慰问他”的方式说了一大通,江遇再次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好好保持,只许进步,坏习惯不准有。   “你大姨家老三月考没考好,想让你给他补补习,这几天放学他就直接来咱家了,晚上不回去,我让他跟你一个屋睡。”   江遇反应过来皱眉看她:“……您都不先跟我商量商量吗?”   徐美音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商量的必要:“你大姨打电话过来说的,我还能拒绝了啊?你小时候……小时候你大姨对你好得很,给她孩子补补习怎么就不行了?”   这几句话堵得江遇哑口无言,只觉得闷气蹿上头顶,他又不能跟徐美音发脾气,只是压了压火气:“我自己也要期末考,我还要给孟醇心补习,这又来了个小孩。妈,你把我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啊?”   “初中题那么简单,你不都会吗?”徐美音接住他的话,“醇心那都是高一的知识,给醇心补得时候你自己也能复习复习,哪儿不好了?”   江遇只觉得全身无力,因为他说出的话一点用都没有。   徐美音的语气轻,但也不容商量:“就几天而已,妈不会让他耽误你期末考,毕竟你的成绩才最重要。”   徐美音离开房间后,江遇坐在书桌前发呆好久。   他知道徐美音经常在背后跟别人夸他,有时候还会添油加醋的夸,要求他给别人家小孩补习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在他上初中那年也有过一回。   徐美音确实不会拒绝这种事情,就像她跟左右邻居闲聊说江遇优秀那样,既然有机会为何不把这份优秀展露给那些人看,看她儿子多么让她骄傲,看她过得有多好。   没了大儿子又如何,一个江遇就能够让她听足了夸赞,比如一位大婶路过后跟别人说的那句:“哎,江莱确实可惜,但也不能怪……她小儿子也挺好啊。”   徐美音要的就是这种夸赞。   她清楚明白这些人提到江家一定离不开江莱,所以她更要让这些人看见江遇的好,江遇的聪明,江遇的存在。让它们清楚地看到她和江德志并不是没有孩子的人,他们没有了江莱,但好在还有江遇。   .   徐美音给江遇说完的第二天熊岭放学后背着书包就来了,十四岁小孩走路跟大人似的,进了江家院子像进了自己家,一进屋瞅不到人,直接扯嗓子喊:“有人吗?三姨——”   没人理他,因为江遇这会儿在訾落家吃饭,等一会还要去上晚自习。   熊岭找不着人也不急,书包一放打开冰柜搜刮吃的去了。江遇正在收拾试卷,徐美音打来了电话。   “你表弟小岭给我打电话了,已经到咱家了,你快回家看着他。”   江遇皱皱眉:“我没时间,我马上去学校。”   徐美音说:“晚自习?我给你请假了,就一个星期。”   “……您知道我还有多少天就期末考了吗?”   “我知道。”徐美音声音很坚定,“所以才安排了一个星期,给你留了时间复习。你看他饿不饿,饿的话带他出去吃点饭,我给你转钱,挂了啊。”   说完就挂,非常利落干脆。   江遇握着手机烦得不行,訾落在一旁听见了全部对话,问他:“家里来人了?”   “嗯——”江遇一屁股坐下,“给孟醇心补习没什么,这又来个上初中的表弟,我压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訾落摸了摸他的后脖颈:“没事,一个星期而已,时间够用。”   确实够用,但压不住心里烦,江遇不想跟訾落抱怨这些,张开嘴巴又闭上了。眼前收拾好的书包只能背回家,江遇和他一起出了门。   天空被乌云笼罩着,江遇说:“记得带伞。”   訾落骑上了车子:“带雨披了,放心。”   江遇点了下头,一直看着他动也不动。   訾落和他对视一会儿,知道他心情不会太好,回头看了下四周没人,才朝他勾勾手指:“来。”   于是江遇凑近了他一点。   訾落亲了亲他的唇边,不足两秒分开了,手指捏了捏他凉凉的唇瓣,安慰着:“无聊就跟我发消息,你那么聪明,在哪里学习其实都一样是不是?”   江遇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似的,被訾落哄了几句情绪才算好一点。   他看着訾落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转身还没进客厅就听见了那放得极大的电视声,江遇甚至听得出是什么动漫。   刚踏进客厅江遇就和沙发上半躺着吃薯片的小孩来了个大眼瞪大眼。   江遇目光往下一看,一地的薯片包装袋和一瓶已经空了的饮料瓶。   “谁让你乱扔垃圾的?”   这声音带了不止一点的凶,熊岭被突然出现的大高个儿搞懵了,薯片都不敢嚼。眼前这人看起来不好惹得很,熊岭以为是学校哪个看他不顺眼的人追到这里来找他事的,于是慢悠悠坐好了。   江遇学着訾落,微微抬高了下巴看他:“捡起来。”   这个动作能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熊岭十四岁的小孩哪经受得住,果然被震慑住,把地上的垃圾全丢进了垃圾桶。   江遇还没再说什么,熊岭就瞧着他,小心翼翼地:“你是谁?”   “……”江遇无语看了他几秒,“谁让你来的?”   “我妈。”   “这是谁家?”   “我三姨。”   “你来干嘛的。”   “……补习。”   “谁给你补?”   熊岭:“我表哥。”   “很好,我就是你表哥。”江遇指了指电视机,“关了。”   熊岭立马关了电视机,知道这人不是同学来找他麻烦的暗暗松了一口气,拿着书包跟江遇进了屋。   江遇看了他一眼,给他搬了个凳子:“自己先做作业,不会的喊我。”   他说完就把厚厚一摞的试卷掏出来往桌上一放,拿出书和练习册后大半张桌子都被占满了,熊岭头一回看见有人晚上作业这么多,眼睛都直了:“表哥,这些晚上都要做完吗?”   其实并不是,这里面还有他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作业,但江遇故意吓他:“是的,之后上了高中你就知道了。”   熊岭一听,喃喃了句:“好可怕。”   “更可怕的时候还没到呢,到了高三你面前的书都这么高——”江遇给他比划了一下,果然看见小孩更加惊恐地眼神,他笑了笑,“还有这么厚的试卷,周考,月考,模拟考,期中考和期末考,一个少不了。”   熊岭:“……”   江遇敲了敲桌子:“做作业,你最好老实点,我脾气不好。”   熊岭:“……”妈妈我想回家。   尽管江遇说了一句“老实点”,但熊岭还是没有老实太久,他压根不喜欢学习,随便在作业本上写了点选择题就控制不住要去拿手机。   可突然“砰”地一声,眼前多了一只细长的手,正拍在他没写完的作业本上。   熊岭眼珠子一转,看见他表哥带着警告的眼神冷冷看着他,顿时头皮发麻。   江遇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作业本拿了过来,耷眼一看就知道这做了的几道选择题全是蒙的,一题没对,把作业本重新放回去,江遇点了点题目:“不会?”   “……会,不想写。”   “所以就随便填答案?”会还不好好写,江遇搞不明白这小孩的脑回路,“你考试的时候也不想写随便填答案?”   熊岭头一低:“不是。”   “那你现在也给我认真写了,手机不准玩。”江遇把他手机没收,“这么小就给你买手机,你不听话我回头就告诉你妈让她给你收回去。”   “别,别说。”熊岭一听收手机就急了,“我写,你别给我妈说。”   江遇满意的“嗯”了一声:“好好写,题错超过三道,手机照样不给。”   熊岭:“……”妈妈我真的好想回家。   最近江德志踪迹成谜,徐美音回来的时候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打不开江遇的门便伸手敲了敲:“江遇,小岭是不是在你屋里啊?”   江遇还没说话熊岭就跑过去把门打开了:“三姨!”   “来了啊。”徐美音摸摸他脑袋,看见两个人在做作业便说,“有不会的问你表哥,好好做作业啊,听话。”   熊岭点点头,门被关上。   初中生作业不多,一个小时左右就写完了,江遇腾出空来给他检查了一下,很好,错了五道题。   但他总体看了一下其他答得都不错,江遇想到徐美音说得“月考没考好”,于是问熊岭:“月考试卷带了吗?”   熊岭一怔,从包里翻半天才翻出被他挤成废纸的几张卷子。   江遇花了几分钟给他捋平,一眼看清了那红笔写得分数。   ……确实不太好。   于是他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他讲了一下错题,江遇抬头看了眼时间,估计这会儿訾落已经到家了。   果不其然,訾落给他发来了消息。   落:给你买了点吃的   遇:作业还没写完,你直接来我家   大约五分钟左右,江遇听见徐美音跟訾落的说话声。   熊岭正一脸痛苦的做着他表哥给他出的题目,突然闻到一股香味,他猛地抬头回头望,发现了一位帅气无比明明笑着却全身都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看起来同样不好惹的大哥哥。   大哥哥手里拎着炸鸡。   江遇歪着脑袋朝訾落看,看见他头发有点湿,问道:“外面下雨了?”   訾落嗯了声。   江遇闻到香味还挺馋:“本来不饿的,闻着就想吃了。”   訾落看见小孩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炸鸡,说:“买的大份,你俩一起吃吧。”   江遇没吃几块,全被熊岭一个人消灭了。訾落站在他身后,微微弯腰看他眼前的试卷,伸手翻了翻:“就这一张了?速度挺快的。”   “其实还有几张没写,明天再写吧。”江遇趁熊岭吃得一头劲没注意到这,偷偷拉了一下訾落的手,然后跟熊岭说,“熊孩……熊岭,这是你落哥,下回不能只吃不喊人。”   熊岭吃得嘴角都沾了酱,点了下头:“落哥好。”   訾落“嗯”了声。   晚上的时候江遇不愿意让熊岭跟他一起睡,徐美音无奈之下只好去收拾另外一间空房。江遇洗完了澡躺床上听英语,听了会儿就犯困。   他给訾落发了语音通话。   从那晚“听着彼此呼吸入睡”过后江遇就上了瘾,觉得如果第二天他醒得比訾落早的话就能听见訾落呼吸声的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打那天之后连麦睡觉就一天没落下。   訾落的声音轻柔传来:“小江遇。”   “小落落。”江遇闭着眼睛,“你躺床上了吗?”   “嗯。”訾落刚洗完澡,听出他声音里的疲乏,“困了就睡吧,还要早起。”   江遇懒懒地应了一声。   訾落沉默了下,声音里带着隐约的心疼:“辛苦了。”   “嘻嘻。”江遇乐得不行,“明早亲我一下就行。”   訾落的声音像是会撩拨人的羽毛,柔又让人心尖痒:“一下亲一个小时行不行。”   “行啊,当然行。”江遇睁开眼睛望了望天花板,又说,“啧,你再说我可就不困了啊。”   訾落笑道:“睡吧。”   “晚安晚安。”这回轮到他说——“明天见。” 第59章   熊岭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玩手机了,因为他每天题都错了三道以上。   除了每天给爸妈打个电话视频聊聊天,手机他压根摸不着。   江遇对待学习的态度非常认真,认真且严格,其实也是被訾落带的,他不知不觉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学习状态,但这种高强度学习用在熊岭身上……   熊岭只想回家。   江遇这会儿正在教他英语,熊岭英语成绩并不好,他指着单词,说:“看这个单词,跟我读。”   雨伞,umbrella。   隔了几分钟后江遇再问,熊岭果然忘记了。   于是江遇开启了笨蛋模式,给他写了个几个字,再一次说:“跟我读,俺不玩啦。”   熊岭:“……”   他只想说,俺不学啦。   江遇这几天虽然没去晚自习,但中午有訾落陪着,作业课程一点儿都没落下,可四五天过去他已经有点吃不消,上课的时候都犯瞌睡。   訾落总会心疼得摸摸他的脸,然后起了个大早听着手机里他沉稳的呼吸声,短暂的关了静音怕把他吵醒,去厨房开始给江遇做早餐。   就当熊岭一天错题终于控制在了三题以下可以玩手机的时候,当晚给他补习作业的就多了一个人。   熊岭不太敢看眼前的人,那天吃了人家炸鸡的。   訾落平时并不是面无表情,但尽管他一脸温和旁人也不敢跟他搭讪,十四岁的熊岭依旧如此。他看着眼前这位“落哥”亲自出的试卷,整个人都不好了。   江遇正奋笔疾书做试卷来着,给他俩腾出了好大的空。   訾落看着熊岭,笑道:“做吧,这些做完下回考试一定会有进步。”   熊岭:“……”这是什么温柔刀。   他又问:“错几道以下,才给手机玩啊?”   訾落:“一道。”   “……”   这意思就是一题都不准错呗!比他表哥还狠!   第二天他还没睡醒就被江遇揪起来,熊岭一脸痛苦:“干嘛啊表哥,假期不让睡懒觉太残忍了。”   “想吃樱桃吗?”江遇低眼看他。   熊岭一愣,期待地问他:“有吗?!”   “有。”江遇说,“起床,带你去摘。”   十分钟后,訾家大院。   江遇正在树下使唤熊岭:“右边看见没,那一大串又红又大,胳膊往前伸,别怕——”   熊岭热得一脑门的汗,伸手去抓,江遇又在底下喊:“慢点慢点,都掉了。”   “表哥!”熊岭胳膊疼,“是不是有毛毛虫啊?!”   “啊?被剌了?”江遇给他扶着□□,“没事,等会给你擦点药。”   訾落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了个圆滚滚的柿子,江遇刚才给他送了一大盘。   “你就会使唤他。”訾落个子高,踮脚就能摘下一串,抬头对熊岭说,“好了,下来吧,这些够你吃的就行。”   熊岭亲自摘亲自洗,虽说吃得时候他表哥也吃了很多,但过了嘴瘾还挺爽。江遇品尝了一会儿,跟訾落说:“今年的樱桃很甜啊。”   訾落笑:“你家的柿子也一如既往的甜。”   这一星期过得太充实,而太充实的日子过得总是飞快,熊岭天天念叨着回家,这会儿还真有点舍不得。   江德志做了几道菜,熊岭吃饱了回屋找江遇,彼此加了微信。   熊岭在这一星期内见识到了他表哥的可怕,因为这人一刷题就停不下来,及其认真,感觉沉浸在学习里是件乐在其中的事情,看得他都想回家要钱买份练习册了。   他又摇了摇头,不行,要冷静。   江遇把手机放下,跟他说:“期末考进步了来找我,带你出去吃东西。没进步的话别来,微信互删吧。”   熊岭:“……表哥我要走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加油,我不在也不要松懈。”江遇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很认真,“要把自己变得优秀才行,不一定非要最好,但一定不能差。”   熊岭愣愣地看着他。   “回去吧。”   走之前熊岭还拎了一袋樱桃和柿子,扒着他门框问:“表哥,我以后想来找你和落哥玩可以吗?”   “可以啊。”江遇停了笔,“但成绩差就别来了。”   “……”   连续一个星期的补习告一段落,江遇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累得当晚九点多就睡着了。   这一晚他和訾落是视频通话的。   訾落看着江遇睡着的半边脸,睫毛很长,呼吸均匀,皮肤好到没有一点瑕疵,微微透着粉。睡着的模样特别乖,看得訾落想伸手摸摸他的脸,然后慢慢把他抱进怀里。   他隔着屏幕摸了摸江遇的眼睫,温声道:“晚安,江遇。”   .   期末考前孟醇心抱着作业过来了,訾落照顾着江遇,所以由他给孟醇心补习了一回。   这回期末考是按姓名来分考场的,江遇和訾落去学校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就带支笔过去了。天气有点阴,灰蒙蒙的,像是雨一直下不来,空气格外沉闷。   还在路上的时候江遇对訾落说:“我月考第十名,这回期末考怎么着也不会下年级前十,你别忘了我的奖励。”   訾落的身影迎着风,眼角含着笑:“亲你一下。”   “啧。”江遇看他一眼,“我那时候要的可不是这个。”   訾落:“我那时候也没答应。”   说不过,江遇非常非常哀怨地叹了声:“唉——”   当天晚上气温下降到28左右,刮着大风,轰隆隆地雷在空中劈开,过了一会儿细雨打在窗户上,渐渐变成了哗啦啦的倾盆大雨。   江遇刚爬上床和訾落开了视频通话,听见雷声后下床拉开窗帘,窗户已经被雨水打湿,景色随着流动的雨水朦朦胧胧。   “下这么大啊……”江遇喃喃着,说完又是一道闪电从天空乍开,隆隆作响,   訾落同样望着窗外。   江遇怀里抱着录音娃娃坐在床上,拿好了手机看着他,就这么盯着一声不吭。   訾落房间里开了盏夜灯,光线暖黄,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眼神颇为温柔。   他好像看懂了江遇的意思,挑挑眉头朝他笑:“我去门口接你。”   江遇唇角上扬,忍不住笑起来,收拾收拾东西,抱着书包和熊娃娃出了门。   雨确实太大了,门口的野花在大雨中饱受摧残,但并未落下一片花瓣,訾落撑着伞把江遇搂进怀中,进了大院反锁了大门。   谢小安和訾成民在卧室里看电视,多亏窗外雨声太大,他们并没有听见院子里和客厅里传来的动静。   房间开着空调,江遇把熊娃娃往訾落怀里一塞,低头拍拍身上的雨水:“明天坐公交吧,别骑车了。”   “嗯,早起一会儿,下雨站台人太多了。”訾落帮他放好了书包,坐在床边看他。   江遇从家出来的时候换得是明天要穿的便服,这会儿要睡觉总不能穿着这一身睡,他拍完了后抬头,和訾落悠悠的目光对上。   “……嗯。”江遇抓紧了衣摆,“有睡衣吗给我找一套。”   訾落手里还捏着娃娃,去衣柜前给他拿出一套浅绿色的睡衣,江遇要脱下自己这一身衣服时看见訾落目光还停在他身上,瞬间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你别盯着我。”   “哦。”訾落垂下头摆弄娃娃。   江遇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訾落正在放录音,娃娃沉默两秒——   “江遇?啊——江遇儿童节快乐,今天的你3岁。”   “小熊,江遇睡着了,总踢被子,睡相不太好,你看不见正好,只有我能看。”   “啧,江遇——”訾落喊,录音里的江遇应了一声,随后一声“啵”清晰地响了起来。   ……   “江遇是个大傻瓜。”   江遇一字不差全听了进去,老实说他后来放录音的时候听见了訾落那句“你看不见正好,只有我能看”愣了好几秒钟,愣完又自己乐半天。   他想象了一下他睡着后訾落独自一人跟娃娃说话的画面,着实有点反差萌。   眼前的人一直没抬头,似乎是不让他盯着那他就一直不看了。江遇分开双腿跨坐在訾落腿上,双手环上他的后脖颈:“我换好了。”   訾落依旧低着头:“嗯。”   “你不看看吗?”江遇学他,捏着他耳垂,哄犯了小孩子脾气的男朋友,“这睡衣太薄了,透得很,你看。”   他说着手摁住睡衣的裤子,这套睡衣的布料确实薄,他这么一摁清楚能看见里面的颜色,訾落视线再一偏,捏着熊娃娃的手随之一顿。   訾落抬眸看他,那目光沉沉,而江遇眼里笑意盈盈。   这套睡衣是谢小安买给他的,浅绿色,像嫩芽般,他从没穿过。江遇皮肤本来就白,穿在身上衬得他更加白嫩,就好像嫩芽上滴落了晨雨,清新宜人。   江遇扶着他的下颚,低着头吻下来。   訾落把熊娃娃扔在了床中间,扶着怀里人纤细的腰身温柔摩挲。   訾落抱着他在床上躺着,俩人面对面很小声很小声说了会儿悄悄话,一句接着一句,低沉,温柔,不知道又说到了什么惹得彼此都低低地笑了声。   ……   窗外雨没停,也没见小,雷声响得像是有人在渡劫。   而江遇的心跳声如同打鼓般,扑通扑通,訾落一只手停在他胸口,感受着跳动。   訾落握住他的手腕,乌黑沉沉的瞳孔里映出他的面孔,低下头去吻得温柔。   实在太温柔,江遇头晕目眩,睁开眼睛看见訾落细长的睫毛,鼻尖萦绕的不知道是谁身上的香气,呼出的气息在彼此脸上停留。江遇舌尖缠上他的,学着他之前对他做过的那些小动作,可他怎么也学不会,訾落察觉得出,手箍住他的下巴,尽心尽责又教了一回。   厮磨缠绵了半个小时左右,地板上又扔下来几团纸,訾落轻轻把江遇抱进怀中,手在他背部从上往下慢慢抚摸:“以后不穿这身了。”   江遇手指紧紧抓着訾落胸前的衣服:“……你故意的吧?”   訾落笑了一声:“啊?”   “你知道这睡衣透,故意给我穿这一套的是不是?”江遇这会儿就像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小渣男”,仿佛忘记了刚刚是他先找事撩拨的,更何况他这会儿下半.身什么也没有。   訾落被他逗得没法儿,一手紧握他的腰:“哥,就算是,你又能怎么样?”   “……”江遇还真是毫无办法,只能乖乖认怂。   他的心跳依旧猛烈,刚刚像都失了理智般,唯独差最后一步,每次都是这样。江遇窝在他怀里思考了半天:“……落落。”   訾落“嗯”了声。   “我们……”江遇声音迟疑,抬头看他双眼,沉默几秒吐出一句,“明天考试加油。”   訾落看着他笑,哪会不知道他原本想说什么,给他顺毛的时候还哄着他:“别急。”   俩人相拥入睡,虽然半夜时訾落差点被江遇踢下了床。   其他学生还觉得考试时间不够用,而江遇和訾落提早交卷已经成了习惯,外面雨刚停了一会儿,俩人在走廊上碰面,一起缓步前行去了操场。   到了可以交卷的时间后操场上的学生就多了起来,这会儿校门并没开,除了这里哪也去不了。   仲天来得晚,因为他被胡孝平临时叫过去了,这会儿刚过来汇合,还带来了消息:“老胡说到点了回班里,开个班会。”   他已经在群里通知过了,但以防万一,见了A班的他还是要强调一下。   开会并没说其他的,胡孝平提醒众人三天后过来领成绩单,其次就是着重说了一下这次期末考的重要性。学校考虑到高三的压力本来就大,所以每一年到了高三按照年级排班的制度就被取消掉了,这次的考试成绩定下来班级后就不会再动,当然最后胡孝平还是提醒了一下众人,开学当天就会摸底考,做好心理准备。   但眼前就要迎接暑假,众多学生只想着玩,谁管你考不考试。   雨只停了半小时左右,这会儿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江遇下到一楼看见了孟醇心,跟她打招呼:“考得怎么样?”   孟醇心穿得长袖,脸色依旧白,但心情看起来不错,笑着说:“我觉得很好,訾落哥给我讲的题好几道都有考。”   江遇点点头,看见孟醇心手里拎的袋子。   孟醇心也不多说,直接塞他手里,看了一眼訾落:“谢谢啦。”   “客气。”江遇说,“那我们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俩人走远后孟醇心身旁一位扎马尾姑娘还盯着江遇的背影看,开口问:“你去他家补习那么多回,就没点进展吗?”   孟醇心看她:“你要什么进展?”   女孩疑惑道:“不是说他喜欢你吗?”   孟醇心笑了一声:“假的呀。”   “不会吧。”女孩琢磨琢磨,“都说是他自己讲的,这还有假吗?”   “传闻听听就好。”孟醇心看了一眼江遇早已消失的方向,“他有喜欢的人啦。”   “你怎么知道???”   孟醇心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小声地说:“看出来的。” 第60章   这场雨足足下了两天都没见停。   这两天里江遇和訾落哪儿都没去,家里没人江遇就会和訾落窝在一起,用平板看电影也好凑在一起玩游戏也罢,哪怕外面暴雨依旧,倒也安心自在。   第三天他们迎着雨去学校,江遇坐在訾落的后车座上,这回如愿以偿和訾落共用了一个雨披,他躲在里面抱紧了訾落的腰。   “第九,我进前十了哦。”江遇看着再次拿了年级第一的訾落得瑟,又感叹道,“小江好聪明,到高三一定能进年级前五。”   訾落听着他自夸笑了一会儿,骑着车把他带回了家。   江德志照样到点下班,徐美音今天也在家里没去店里,小两口在家里做了顿饭,喊来江遇吃。   江德志最近话很少,一顿饭都不能说上三五句,还是徐美音问他才回答。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像是有心事似的。   “别喝了,在家还喝那么多。”徐美音把他酒杯收了起来,扭头对江遇说,“去给你爸盛碗面。”   江遇出去后,徐美音看着他问:“工作上出问题了?”   江德志没抬头,夹了口凉菜,有点烦道:“有什么问题啊,你就巴不得我出问题是吧。”   “你这人怎么那么会曲解人意思呢?”徐美音皱起眉头,“天天拉着一张脸,问你又不说。”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徐美音气道:“哦,跟我不能说,出去喝酒跟他们就能说是吧,喝得烂醉回来我再伺候你?”   江德志本来就闷得发慌,被她叨叨的直接脾气就上来了,筷子一摔:“滚你妈的,自己吃吧!”   江遇端着一碗面走进来,没说话,默默放在了桌上。   徐美音也气了,桌子一拍:“你摔什么摔,犯什么病?不吃滚出去!”   “我凭什么滚!这是我家!”   ……   眼见着俩人开始大战,江遇夹了几口菜捧着碗回了房间,打开电脑找了部电影看。过了一会儿客厅没了声音他才出去把碗刷了干净。   手机响了,江遇看了一眼,发现是熊岭发来的消息。   熊岭:表哥,我期末考成绩进步咯。   遇:棒,过阵子哥带你出去吃大餐   熊岭:耶   雨越下越大了,訾落吃完了饭回到房间,把编辑好的邮件检查了一下按下发送。关了电脑后坐到钢琴前,这一练足足练了三四个小时才停下。   他又找了几首曲子听,确保已经把琴谱牢牢记住,拿手机时看见江遇给他发的消息,时间显示是在两个小时前。   江遇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给訾落发的消息没收到回复,这会儿已经在睡梦中了。   在梦里依旧是这样一个雨天,不同的是刮着狂风,院子里的柿子树随着大风摇曳,落下很多嫩绿的树叶。掉落下来的果实听不见声响,在地上摔得稀烂,又被大雨冲刷的只剩下一层浅橙。   有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人穿着洁白的T恤和短裤,没打伞,全身被雨淋透了,额前的头发被他伸手往后捋了一下露出额头,他被狂风暴雨打得睁不开眼睛,明明那样狼狈,进来时还是带着笑容。   江莱怀里牢牢抱着一个袋子,快步跑进客厅,也没管身上一片狼藉,进了屋就找那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的弟弟:“小遇?小遇在哪呢?哥哥回来啦。”   除了外面大风呼啸大雨坠落,江莱没听见别的声音。他踩着凉拖推开了自己的房间,发现床上鼓起了一小块。   江莱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被子,里面的人抖了一下。   “是哥哥。”江莱声音很轻,温温柔柔的,“别怕小遇,是哥哥回来了。”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随后露出一颗脑袋来。   小江遇睁着一双大眼睛,里面还有未消散的恐惧无措,看见江莱时整个人才从被子里拱出来,他看见江莱浑身湿透了,伸出小手去给他擦。   江莱拉住他的手腕:“没事。你看这是什么,你想吃的,哥哥给你买回来了。”   他一路捂在怀里急急忙忙赶回来,袋子上都是雨水,里面的盒子没沾上一滴雨,打开后里面的奶绿色的糕点完好无损,是江遇最喜欢吃的绿豆糕。   爸妈都在忙工作,只有哥弟俩在家,但小江遇嘴馋了,江莱趁着外面还没下雨,便去给他买了来。   小江遇盯着绿豆糕看了几秒,又抬头看江莱。   他再次抬起手给江莱擦脸上的雨水,这回江莱并没有拦,轻轻抬起脸让他擦。   小江遇头歪了歪:“哥哥,会生病吗?”   那年的他四岁,但在他印象中,江莱生病的次数太多了,多到让他有点害怕。   江莱蹲在床边看他,唇角始终弯弯的:“不会哦。”   小江遇嘴巴嘟了起来,就那么望着他没说话。   江莱哄他:“真的不会,哥哥去洗澡,洗完就好了。”   他说着把绿豆糕放在了小江遇眼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小遇乖,哥哥去洗澡。”   小江遇点点头,看他走出了房间。   他伸手去捏绿豆糕,吃了一块又一块,噎到了就去那床头放着的小茶杯,那也是江莱买给他的,上面还有他的照片。   他嘴里嚼着绿豆糕,听着外面的风声,时不时伸出脑袋看看门的方向,希望江莱快点回来。   小江遇吃得并不多,但他不打算吃了,把盒子盖好,剩下的要给哥哥留着。   江莱回来的很快,头发没吹,拿着毛巾进了屋,吃下小江遇喂的绿豆糕。   小江遇从床上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毛巾,两只小手开始在他脑袋上乱揉。   江莱被他弄得一脸水,眨着眼睛笑得开心。   但江莱还是生病了。   小江遇在床边趴着看他,神色哀怨。徐美音进来摸摸江莱的额头,江德志进了门就冲进来,衣服和鞋都没换,地板上全是雨水。   “怎么回事?让你多穿点少出门怎么突然发烧了?”江德志过来摸了下他的额头,急得不得了,“走去医院,爸带你去医院。”   看见江莱脸色苍白,小江遇又想到了前几次江莱出院后,就是这个样子,看起来特别不舒服。   他有点自责,刚想开口说话,就看见江莱冲他眨了眨眼:“嘘。”   江莱对江德志说:“爸,我没事,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知道他身体从小就不好,怕再因为发烧引起并发症,江德志并不放心,急忙间无意挤走了一旁站着的小江遇,江遇差点一个踉跄坐在地上。   安抚好担心不已的父母,江莱靠在床头上,对不远处一声不吭的小江遇伸出了手。   江遇能感受到他手心里滚烫的温度,烫到他永远忘记不了。   江莱捏捏他的脸:“我们小遇不开心呀?”   “……都怪我,我贪吃。”小江遇垂下了眼,嘴巴一瘪想要哭的模样。   “哎呀我们小遇要掉眼泪了,上次谁说自己是男子汉的?”江莱笑得灿烂,但是面色白得吓人,笑容看起来也是十分虚弱,停了几秒后,说,“幸好你没跟着。”   出去的时候天气阴沉得可怕,小江遇要跟他一起,江莱不许,便留他一个人在家里。   江莱轻轻把他抱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背,似是万分庆幸:“哥哥淋雨没关系,小遇不行哦,小遇再生病哥哥可要担心死了。”   前不久小江遇也是发了一场高烧,江莱请了假照顾了他几天,忙前忙后。知道他喜欢吃小馄饨,一早起来去买了生的,回家用鸡蛋汤煮,端着碗喂进小江遇口中。   江莱就那样抱着他,安抚着他,说哥哥没事。   他高烧未退,手掌以及胸膛,都烫得让江遇醒来后还记得。   江遇静静睁开眼时,听见了和梦里一样的雨声。   他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江遇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了几个数,一边伸手去抓。   再次睁开眼睛时,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手心里抓了个空。   但是梦里的触感那么真实,真实到他胸膛连带着心脏都是一阵阵灼烧的火热,他记得清楚,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了江莱苍白的笑容。   他安慰自己这只是个梦,虽然他喜欢吃绿豆糕,但那个杯子没存在过他的生活里。   尽管这样安慰着,还是抵不住胸口窒息般的难受,江遇整个人躲进了被子里,喘不过气了也没出来。   徐美音没去店里,睡了一觉后起床打扫卫生,雨声噼里啪啦传进耳朵里,她拿着扫把站在客厅,看着满院的绿叶。   江德志的鼾声还在耳边响起。   徐美音收回目光,继续干手里的活,过了一会儿后去敲江遇的房门:“江遇!还在睡吗?起来把垃圾收拾一下,等雨停了扔了去。”   江遇闷得满头是汗,应了声从床上爬了起来。   每间屋里的垃圾袋被他收拾好又套了一个新的,江遇在江莱的书桌前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出,徐美音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江遇站在走廊处望着那颗柿子树,最上方的已经被鸟吃了大半。   他突然很想淋雨,痛痛快快地淋一场。   于是他手里拎着收拾好的垃圾,一步踏进了大雨中,不跑,不躲,眼睛不闭,走到门外,看见垃圾桶后一步步走了过去。   确实很痛快。   他也很想吃绿豆糕。   莫名的,江遇感觉到眼眶发热,针扎似的痛感骤然袭上大脑,像是有个燃烧瓶在他脑海中点燃,混进了炸.弹炸开,使他头痛欲裂,站稳都是件难事。   眼前的景色被雨水覆盖,巷口变得模糊起来,他捂住胸口大口的喘着气,慌乱之余口中好像吞进了雨水。   等痛感逐渐消失后,江遇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梦里的江莱也是这个样子。   他没回客厅,直接去了卫生间,对着那大镜子认认真真看着里面的人。嘴唇红润,精神状态挺好的,跟梦里的江莱不同。   江遇闭上了眼睛,捶了捶胸口,想要把那怪异的感觉捶散。他趁徐美音回房间后才去找了套睡衣回了卫生间,打开热水冲了个澡。   夏季的天,外面刮着风屋里就闷,江遇打开了风扇,看见訾落回了他的消息。   全身上下像是跑了八百米似的累,江遇唇角弯弯,直接发了语音通话过去。另一边的訾落在听钢琴曲,被江遇发来的语音打断,他眸光柔和,按下接通。   “睡醒啦?”   江遇笑着:“嗯……”   他没把刚刚的事说出来,只是擦着头发看窗外的树枝:“在干嘛呢?”   訾落说:“听曲子,要来吗?”   “一分钟。”江遇把毛巾挂了起来,“敞开怀抱迎接我。”   因为是工作日,谢小安和訾成民都不在家。訾落撑着伞在门口等着,看见要等的人来了后伸出胳膊抱了抱,随后一起进了房间。   江遇的头发还没干,訾落以为他淋了雨,结果闻到了这人身上淡淡地沐浴香才反应过来。   “你房间真的有一股香味。”江遇往他床上一瘫,“你听的什么,我也想听。”   訾落把门反锁,跟他一起上了床,把一只耳机塞进他耳朵中。   是钢琴曲,江遇觉得下雨天听钢琴曲绝配。   他闭着眼睛,像是沉浸在了音乐里,恍惚间又想起这首曲子訾落也弹过。   江遇睁开眼睛,看见訾落躺在他身边,和他肩膀挨着肩膀。也许是那个梦导致,又或许是下雨天令人心思更加敏感,他拉着訾落的手,放在唇边眷恋似的亲了几下。   訾落眼神温柔缱绻,把江遇的表情尽收眼底,一曲结束,他伸手抱紧了怀里的人。   “落落。”江遇喃喃,曲子一停他脑子里就控制不住想一些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事情,“好久没吃绿豆糕了。”   訾落侧过身子看他:“想吃了?”   江遇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见他这样,訾落坐了起来:“我出去买,你在家等我。”   江遇直接愣住,几秒后回过神来看见訾落已经伸手要去开门,惊醒似的光着脚下床去拉他:“……别。”   “怎么了?”訾落回头看他,“我打伞,很快就回来。”   “别去了,我也不是很想吃,那玩意噎人。”江遇喘了几下,梦里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他脑袋又开始痛,把訾落往回拉,“别去,感冒发烧了怎么办。”   他大脑像被人扯住似的一阵一阵的疼,眉头紧紧皱着,訾落看得清楚,跟着他走回了床边,什么都没追问。   江遇闭了闭眼睛,轻轻摇了下头,试图摆脱那令人抓狂的疼痛感。   过了一会儿后再抬头,他和訾落凝视的目光直接对上,江遇轻轻叹了一声,身子一软窝进他怀里:“我没事。”   他知道訾落在担心。   “就是不想你冒着这么大的雨出去。”江遇微微抬起了头,“又不是小孩了,想吃必须要吃到。”   訾落没有说话,手抚摸着他的后背,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灰暗阴沉的天空,以及整片玻璃上的雨水。他顿了几秒后说:“等雨停了出去玩吧。”   “嗯。”去云港的事情因为接二连三的大雨一直被耽搁,江遇应了声,“多玩几天,反正离家不远,我不想那么快回来。”   訾落说:“好。” 第61章   断断续续的雨大概是送给夏天的礼物,天晴了半天又开始下雨,新闻上播报有几个地区快被淹了,江遇放下手机,掏出试卷开始写。   江德志今天依旧没去上班,在家里喝了点酒躺床上睡了半天没见起。   一张试卷写完后江遇开始给訾落发消息——   遇: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   訾落回得很快,直接发来一张图片,江遇点开看,是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一周都有雨。   江遇把脑袋往桌上一嗑。   烦。   但天气预报向来不准,不到一周雨就已经停了,天边透出太阳的光,从阴缓缓转为晴。   从放假到现在江遇快被憋疯了,跑去找訾落琢磨着买去云港的车票,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就是要告诉徐美音,并且还要征求她的同意。   家里像是有干不完的家务活,江遇深知徐美音的脾气,帮她一起打扫了屋子,叠好了衣服,擦好了桌子,才开口说明想法。   徐美音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情是好是坏,她听见江遇说“要出去玩”拿着毛巾的手停下,转头看他:“又去哪?”   “云港。”江遇实话实说,低着头没有看她。   下一秒的徐美音直接皱了眉,紧紧盯着江遇:“你去海边?”   语气是实实在在的质问,江遇说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怕水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情,不怪徐美音提高了音调反问他。   “嗯,跟落落一起。”江遇说,“只是在岸上走走,在附近逛逛而已。”   江遇低头看着徐美音的手紧紧攥着毛巾,好半天都没等到回答。他也怕徐美音会像上次一样反对,斟酌一下,开口说:“开学高三就不会再出去玩了,就这一次,我想去云港看看。”   江德志似乎睡够了,只穿了大裤衩从屋里走出来,通红的双眼看了看客厅里的两个人,伸手挠了挠肚皮,一言不发去了卫生间。   “妈……”江遇抬头看她的侧脸,察觉出了徐美音不太好的情绪变化,就闭上嘴不说话了。   谁知徐美音转身后对他说:“去吧。”   她没再说其他的,江遇怔了一下笑起来:“……谢谢妈。”   他说完就朝门外跑,徐美音看着他的背影有点错愕,她刚刚听到了江遇声音里是难掩的激动与欣喜,就连那句谢谢都有点颤抖。   “落落!”江遇进了门就大喊,不减速直接跑到訾落房间,“快买票,我妈同意让我去了。”   他那一声“落落”喊完都不到三秒就跑进了房间,訾落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这会儿他伸手揉揉江遇一头的乱发,拿手机开始看车票。   云港就在S市,坐火车只要两个多小时,訾落买完票后开始看附近的民宿,江遇下巴搁在他肩头上一起看,看见感兴趣的就伸手指指,看在眼里哪个都好。   江遇问:“你之前去的时候住得哪家?”   “怎么没有?不会时间太久不干了吧。”訾落也在找那家,手指在往下翻,一直没有翻到小时候去住的那家民宿,“我看看好评最高的。”   他又重新滑到了最上方,滑动过程中无意间看见了几个小字,仔细翻了看,发现原先那家民宿已经改了名,介绍里有原来的名字。   訾落没着急付钱,点开列表让江遇看:“你喜欢哪间?”   “都一样嘛。”江遇住过酒店,觉得民宿也大差不差,“就,隔音好点就行。”   訾落看着他笑了声,把他别开的脸掰了回来:“你要弄出多大的动静?”   江遇:“哼。”   这声傲娇的哼,包含的意思是“到时候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訾落的手停在他的脖颈轻轻捏着,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是主题的,你自己选一个。第一次总要隆重些是不是?”   “咦。”江遇瞪了他一眼,接过手机选了半天,最后选定了一间哆啦A梦主题房。   訾落还没付钱,问他:“玩几天?”   江遇说:“你决定。”   于是訾落订了三天的民宿,明天出发。   几个人的小群突然有了动静,俩人手机一起连连响了好几声,江遇打开后发现是侯意发的消息。   猴不易:爷已经到C市了   猴不易:[图片]   猴不易:可惜了你们都不过来,看不见英姿飒爽的我本人了   图片是出了站口人来人往的广场,江遇给他回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猴不易:@江遇你和落哥什么时候去云港啊   江遇:明天   猴不易:玩几天?   江遇:三天吧   猴不易:ok   没管群里接二连三有人发消息,江遇待了一会儿回家开始收拾东西了。夏天的衣物薄,非常好带,江遇带了三身衣服和一套睡衣几个内裤,洗漱用品毛巾全带上了,就等着明天出发。   徐美音正在卧室里跟江德志说话,江遇手机又响了一声,他以为是群里的几个人还在聊天,结果听见的是有钱到账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他微微一愣,打开支付宝,发现是徐美音给他转了500块。   他隐约听见徐美音跟江德志说:“明天赶紧去上班,不要在家一睡睡一天了,你是个经理,你不要让老曹难做……”   下午的时候江遇拉着訾落去逛了超市,买了两盒水果糖,买了旅行装的洗发水沐浴露,其他的东西他们都不缺,从三楼逛到二楼别的也没买,排队付钱的时候江遇抬头看了一眼货架上盒装的东西。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最后还是买了两盒糖下了一楼。   俩人去肯德基吃甜筒,江遇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伸出舌尖舔了一口:“等下去哪?”   訾落看了看他:“都行。”   江遇皱着眉头想得认真,低头吃冰淇凌时而舔时而吸吮,訾落终于看不下去了,朝他勾勾手指头:“你再这样吃……”   他没说完,江遇没明白什么意思:“啊?”   “啊你个头。”訾落敲敲他的脑袋,“不要这样吃东西。”   江遇更晕了:“我怎么了,吃东西不都这样吗?用牙咬多冰啊——”   訾落不说话,江遇恍然大悟,低头跟他窃窃私语,坏笑道:“哦!你平时是不是没少看?”   “外面天透亮呢小江遇,请不要开车。”訾落咬了下脆筒,“快吃吧,已经化了。”   江遇吃下一大口,又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刚才想买那个的。”   訾落眉头一挑,故意似的:“哪个?”   江遇瞪他:“那个。”   訾落笑了:“我不懂诶。”   江遇踢了踢他的腿,又说:“周围人太多了,还有人看我,我没好意思买。”   “没事。”訾落眉眼弯弯,“我买了。”   “?!”江遇惊了,“什么时候的事!”   訾落说:“回家的路上就有一家24小时售货店。”   江遇竖起了大拇指,怀着一颗“我操”的心吃完了整个甜筒。   车票在上午九点多,正好周末,谢小安不上班,这会儿她跟徐美音都站在大门外给自家儿子整理包,来回叮嘱注意安全。   “晚上吃完饭赶紧回去,别乱跑,看好手机和钱听见没有?”徐美音依旧不放心,说了好一阵,“也别乱花钱,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去太乱的地方。”   江遇连连点头:“我知道,放心吧。”   “徐姐。”谢小安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再说也觉得自己絮叨了,她喊徐美音,“没事,俩孩子一起有照应,让他们好好玩吧。”   訾落背着包走到江遇身边,回头说:“我们走了。”   谢小安说:“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吧,省事。”   “不用了妈。”訾落朝她摆摆手,“时间还早,我们坐公交就行。”   火车站里的人不算多,位置空了一些,江遇找了个角落坐进去,嘴里吃着一颗水果糖,把包抱进怀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这应该是真正自由自在的三天。   从漳城坐上火车,下一站就是云港。车上冷气开得很足,江遇坐了一会儿觉得冷,从包里掏出了一件小外套盖身上。   他把脑袋靠在訾落肩膀上,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一大片草原。   “落落。”   訾落低头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笑了笑说:“怎么了?”   江遇说:“我们以后去更远的地方吧。”   “嗯?”訾落想了想,“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江遇沉默几秒,“我妈现在管得太严了,我想等我上了大学就自由了,到时候我们趁假期出去玩吧,爬山也行,看风景也行。”   訾落调整了一下坐姿,把他脑袋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好。”   这班车上的人很少,他们周围没人坐,也不怕这些暧昧的举动会落到其他路过人的眼中。訾落微微垂着头看手机,脸颊处有点痒,发现是江遇的头发在蹭着他。   訾落索性脑袋一歪,侧脸靠在江遇头上,直接和他依偎在一起。   他问:“听歌吗?”   “嗯?钢琴曲吗?”江遇下巴搁在他肩膀,看了一眼又重新靠了回去,“给我一只耳机。”   果不其然,入耳的音乐是会使人心静的钢琴曲,江遇想到小时候他对音乐没什么概念,也不爱听什么歌,只会在电视机里会听见动画片的片头曲。后来訾落把他带回家弹钢琴给他听的时候,那是江遇第一次全神贯注地听一首曲子,第一次发觉了钢琴曲的迷人之处,从那之后钢琴曲就变成他音乐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他有很多习惯都是被訾落养成的,而这些习惯也是訾落的习惯,所以他们两个人挺像的,这一点侯意也说过。   江遇想到以前的事情自己没忍住乐了,恰好一曲结束,訾落脸颊还挨着他,开口道:“小江遇。”   “嗯,我想到了我们小时候。”江遇声音含笑,“那会儿还上小学,班里有个人欺负我,后来被你一脚踹飞吃土。”   他刚说完訾落就想到了那一次,小时候的江遇不像现在,那会儿他非常内向,甚至可以说有点自闭,不爱跟人说话,偏偏成绩还不错,这样的性子最容易受欺负。有几个小男孩特别野,不止欺负女生还欺负男生,有的小孩会怔怔地接受这一切,而江遇把不太受人欢迎的性格贯穿到底,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   这种态度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上美术课江遇拎着徐美音给他买的水彩笔,那男孩一脚踹了上来,盒子被踹坏了一小半,虽然不影响使用,江遇还是难过了半天。   他气得攥紧了拳头,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时,就看见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及其潇洒的踹飞了那男生。   訾落没少保护他,而江遇的性格一天一天变得开朗起来,身上那股痞劲儿也跟着浓烈,上了五年级后只要一言不合撸起袖子就揍,他个子比其他同龄人都高上一些,有几个人没打过他,渐渐就没人再去找他麻烦,那群人还想,江遇不来找他们事就谢天谢地了。   后来訾落把自己崭新的水彩笔送给了他,江遇没舍得用,回家放在桌上盯着看,看了一会儿又擦了擦,擦完放上了书架,小心翼翼地放好。   “现在没人敢欺负你。”訾落跟着他一起望窗外,“小江遇长大了,可以保护我了。”   “好说。”江遇说完拍拍胸脯,“以后哥罩着你。”   訾落笑了声:“那就请哥哥以后多多护着小弟我了哦。”   江遇点头:“有哥在,别人绝对伤不着你一根手指头,报酬什么的……就拿你来换吧。”   訾落笑着,手抬起来捏了捏江遇的脸,听了半个小时的歌,俩人找了部美国电影看。   下车的时候江遇整个人晕晕乎乎,他方向感极差,每回到这种地方就找不着出口,但訾落带着他他索性就不管了,乖巧跟他在身边往前走。   这里离云港还有点距离,訾落打了个车,二十分钟左右到达目的地。   訾落凭着之前的记忆找到了那家民宿,跟那年比眼前的店更为精致,但老板似乎没换。   江遇把身份证掏出来让前台登记,对于訾落好到爆的记性感到惊讶:“你还记得老板长什么样?”   “嗯。”訾落接过两个人的身份证,带着他往里走,“那次来老板的老婆刚生下孩子不久,我妈见着喜欢,就在门口跟他们多聊了一会。”   江遇恍然:“哦——”   哆啦A梦的主题屋一片篮,像极了天晴时湛蓝的天空。墙壁上是哆啦A梦的贴纸,这间屋子很大,四处摆放了哆啦A梦的小玩偶,江遇嘀咕了句也不怕被人拿光。   走到阳台时江遇看到一片很大的落地窗,这个房间选得太好,靠着海,外面的景色一望无际,辽阔无边。   中午十二点多了,江遇肚子饿得叫了一声,訾落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拉住还伸着脑袋往外看的江遇:“走了,吃饭去。”   江遇把窗户关上:“这儿有什么好吃的?海鲜特别多吧。”   “嗯,特别多,也不贵。”就是因为卖的人很多所以价格并不高,訾落问他,“想吃了?”   外面温度太高,江遇眯着眼睛:“晚上再吃。”   填饱了肚子后两个人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江遇有点受不住这要把人灼伤的阳光,跑进一家店里选了两个草帽,颜色不同款式一样。   他往訾落脑袋上一放,很满意的笑起来:“这脸长得好看戴什么样的帽子都帅哈。”   訾落不知道他自己戴帽子什么样,也没心思看,伸手把草帽戴好,江遇已经到他身边,身上穿着白T和短裤,腿依旧白而笔直,肌肉匀称,脸被晒得微微泛红,像极了刚熟的小蜜桃。   两个人离得近,訾落闻到的是他身上清新带着点甜的味道。   江遇拿起手机,屏幕里是两个人看镜头的画面。   他说:“要笑。”   咔嚓一声,两个少年的笑容在这一刻定格,朝气蓬勃,像这夏季一样,萌芽,开花,万物生长。 第62章   洗完澡的江遇在大床上翻滚,屋里开了空调,浑身舒坦。身下的床单和被子全是哆啦A梦,而江遇怀里抱着的是他从家里一路带过来的熊娃娃。   訾落洗完澡出来看见后有点意外,他没想到江遇会带着它出来玩。他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头发还没干,直接上床把熊娃娃握在手里捏了捏:“怎么带它来了?怪不得你包那么鼓。”   江遇翻了个身:“就占点地方,又不重,我不想把它留在家里。”   “您好,欢迎使用戴——”   江遇没那个耐心等它说完,直接按下了1。   訾落:“……”   “小熊,猜猜我们在哪?……哎呀就知道你猜不出来,落落,你告诉他。”   訾落还擦着没干的头发,陪着他幼稚,对着熊娃娃说:“云港。”   “对,云港,没想到吧。”江遇捏了捏它的手,“我带你出来了,坐了一路的车,没抛弃你。”   訾落没忍住笑出了声,江遇录完了后扭头看他。   “你每次都这样吗?”訾落低头看他,“不等它说完直接按数字?”   “对啊。”江遇说,“我都知道它要说什么了,那几个数字有什么用我都记得特清楚。”   訾落把毛巾放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点点头:“休息会吧,外面太热了,傍晚再出去。”   江遇靠在床头打开了电视,找了一会儿没什么可看的,遥控器一丢翻了个身,看见訾落还在收拾东西,头发未干,隔了几秒总会滴落水珠,从脖颈往下滑,慢慢滑进了衣服里。   訾落穿着浅色的居家服,这会儿领口那已经湿了一些,江遇下床把他拉回浴室,在镜子前站定。   訾落从镜子里看他:“怎么了?”   “吹头发。”江遇说,“我帮你吹。”   民宿的吹风机和酒店里的差不多,小,风力算不上强,江遇手指给他抓抓头发,抓完又一通乱揉,揉完再抓,玩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这样幼稚的好笑,唇角弯弯抬眼去看镜子里的訾落。   额前的发有点微长,訾落接受着他的调皮,顶着一头乱发微微眯着眼睛看镜子,见江遇看过来时和他对视,浅浅一笑:“这位Tony老师吹头发技术不太好。”   差不多了,江遇关了吹风机:“我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技术好。”   訾落把头发拨了拨,还是笑:“哦。”   俩人都没离开,江遇从后方慢慢靠近訾落,伸手环住他的腰,张开嘴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下:“小时候你也给我吹过头发,还记得吗?”   “嗯。”訾落摸摸他软乎乎的脑袋,“那时候你不喜欢吹头发,冬天也是。”   江遇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看向镜子里的人:“因为我总觉得有人会帮我吹,但我记不清了。”   訾落看着他没说话。   “是江莱吧。”江遇声音轻轻的,“也许是江莱。”   沉默一会儿,訾落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困吗?”   江遇摇头,摇完又点点头。   訾落把他从浴室里拉走,外面天气毒辣,海边人多得像下饺子一样,江遇扒着窗户看了一会儿,伸手把窗帘拉上了。   哆啦A梦的主题屋,就连窗户都是哆啦A梦的图案,江遇伸手摸摸,惊喜似的回头冲訾落笑,訾落把他拉回床上开始补觉。   傍晚时訾落带着分不清方向的江遇出去玩,俩人头顶上都带着草帽,这会儿太阳逐渐下山,街上人比下午更多了一些。   江遇第一次来这里,市场被他从南逛到北,但值得买的东西没多少,玉或珍珠太多,逛了一圈发现假货泛滥,江遇买了些小挂件和几十块钱的鱿鱼丝,走到游乐场时买了个手抓饼填肚子。   俩人仰着脑袋看过山车上的人,耳边阵阵尖叫传来,江遇说:“玩吗?”   訾落沉默两秒:“……你想玩?”   江遇:“想,多刺激啊。”   没听见回答,江遇扭头看訾落,隐约看得出他脸上的犹豫,愣了一下饶有趣味地笑起来:“哦哟,你害怕啊?那就算啦。”   訾落抿了抿唇,把那点不自在压了下去:“排队去。”   江遇故意似的:“你不是害怕吗?害怕就别坐了,为你好,真的……”   “闭嘴。”訾落回头凶他。   江遇在他身后乐了半天,俩人一起排队,轮到他们的时候江遇抢了个第一排的位置,他坐下后兴奋地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对訾落说:“快来。”   訾落看着那个位置,仿佛在看一个会吃人的猛兽。   工作人员过来检查他们的安全带,訾落牢牢攥住不松手,江遇兴奋劲儿还没散,转头看他:“别怕,有哥在。”   訾落:“……”   一声铃响,缓缓往前。   江遇左瞅又瞅看风景,车缓缓上升往前跑了一会儿停下不动了,第一排视觉效果太赞,下方是垂直的轨道,足足几十米高,訾落看一眼头都晕。   江遇勾着脑袋看:“你猜会停多久?”   訾落不理他,江遇扭头看,看见訾落正抬头望着天,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江遇觉得好笑,乐了一声跟着他抬头看天空,看见了几只往南飞的大雁。   停了大概十来秒,失重感来得太突然,从后方传来男生女生的尖叫,訾落心头骤然一紧,闭上眼睛,攥着安全带的手没松开。旁边的江遇迎着强烈的风,睁着眼兴奋地叫出了声音,转头对訾落说:“睁开眼——”   一直到结束,訾落都没睁开眼睛。   江遇笑得没心没肺:“怎么回事啊我们落哥,坐个过山车怕成这样?”   訾落手心都出了汗,睁开眼睛脑袋还晕。   “来,哥给你解安全带。”江遇率先跳了下去,见訾落还不动,“没尽兴?还想再来一次吗?”   訾落唇微张,瞥了他一眼:“到我身边来。”   俩人下去的时候拉着手腕走的,走到长椅上坐下来,江遇一直在看着訾落,看见他微微皱眉脸色不太好,也不笑了,手覆上他的背,有点小心的问:“没事吧?那么难受吗?”   訾落摇了摇头,眉头还未舒展开。江遇见他这模样也有点不是滋味,一瞬间愧疚感窜上心头:“怪我,早知道你不行我就不让你上了。”   訾落眼眸一转看向他,反驳道:“你才不行。”   “噗——”江遇又没忍住乐了,“行,你最行了。”   “我恐高。”訾落说。   江遇愣了一下,蹲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背:“我的错,我不知道。咱下回不坐了,看你难受我也不舒服,不怕了,乖哈。”   訾落没忍住踢了他一脚:“哄小孩还知道给糖吃,你拿什么哄我?”   “我去买瓶水。”江遇站起身来,“在这等我。”   江遇手里拎着草帽,一路跑着去买水,脑海中控制不住回想着刚刚坐过山车訾落紧紧闭着眼手还牢牢抓着安全带,那模样像极了小孩子般害怕紧张,平时的冷酷沉稳见不着一分,下来后还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寸步不让离开,瞬间激起了他的保护欲,想抱怀里安抚一番。   真是可爱啊,江遇心想。   但他不记得訾落恐高,以后再也不坐了。   江遇一路小跑回去时,看见前面那一幕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訾落还在长椅上坐着,不同的是面前多了两个女生。   女生是刚刚一起坐过山车的,下来后什么事都没有,要不是看上訾落了她和她朋友还打算再来一次来着。这会儿她鼓起勇气到訾落跟前,把包里的矿泉水拿出来递了出去:“……那个你好,喝点水吧,会好一点。”   訾落恢复了平日的状态,虽友好但不易接近,从表情看来没有丝毫不适,他微微一笑:“不用了,我没事。”   女孩跟朋友对视一眼,又说:“要不你拿着吧,我看你也没有水……你留着喝?”   訾落眼眸微微一转,看见不远处拿着水盯着这里看好戏的江遇,他看了女生一眼:“我有水。”   说完他朝江遇勾了勾手,女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微微一愣。   江遇用眼神无声质问,訾落看看他接过水喝了几口,女生从包里掏出一个装满柠檬糖的小瓶子,倒进瓶盖几颗:“那吃几颗糖吧,这糖不是很甜,吃酸一点的头晕会好点。”   訾落:“我头不晕。”   江遇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知道这人在逞强,为了不让女生再次尴尬,他伸手接了过来:“谢谢了,我替他收下。你们放心吧,我一定把糖塞他嘴里。”   女生本来打算示好要微信的,但从訾落刚开始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就有点打怵了,她对着江遇笑笑拉着同伴赶紧跑路,江遇一屁股在訾落身边坐下,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挺好吃的,江遇目视前方,把手伸到訾落眼前:“吃吧,治头晕。”   訾落刚喝了几口水,最后一口没咽下脸颊两处还鼓鼓的,盯着江遇的侧脸没动。   江遇转头看了他一会儿:“你不吃我真掰开你的嘴。”   訾落张开了嘴巴,江遇把糖喂进他口中,叹了一声:“这人长得帅就是好啊,以后出来都不用买水了。”   这话酸溜溜的,訾落气色恢复过来,凑近他笑了笑,江遇站起来伸伸懒腰:“我也得找个姑娘给我送水,我绝对接。”   訾落用最温柔的表情说着威胁的话:“你敢。”   江遇回头:“你看我敢不敢。”   “哥,别闹了。”訾落拉着他的衣摆跟着站起来,这会儿天已经暗了,天边一块块与泛着紫的天空融合在一起的云朵,他问江遇,“还饿不饿,吃点东西去海边?”   江遇撅了下嘴巴,戴上草帽,手慢慢牵住了訾落。   “先去海边吧,晚上吃夜宵。”   訾落拉紧了他的手:“好。”   回去后的俩人换了身衣服,套上了大裤衩,穿上凉拖去了沙滩。云港作为一个有名的旅游景点一到夏天人山人海,这会儿天黑了人依旧多,江遇沿着沙滩一路往前,海边的风吹过来,带了点大海的清新气息。   “这天儿真好看。”江遇喃喃,又想到什么,转头问訾落,“你之前的头像是在哪个位置拍的?”   訾落想了一下,掏出手机找到那张照片看了看:“我不记得了。”   “我看看。”江遇看着照片和眼前的景色对比了一会儿,比不出什么相同来。   訾落拉住他的手再往前,走了几分钟停下:“应该是在这个位置,这里远,人少一点。”   “啊。”江遇点点头,对他说,“你站过去,我给你拍一张。”   天际一片蓝紫,空中星星漫天。这里人少了一些,江遇调整好了角度把訾落的身影和海边的景色一起拍了进去,还不够,他对訾落说:“头侧过来一点。”   訾落听话照做。   “很好。”江遇看成品,“帅。”   訾落接过手机:“过去,我给你拍。”   江遇先是拍了两张一样的,后面就不老实了,捧起一大把沙子往天上撒,蹦起来比耶,还对訾落飞了个吻。   江遇看着照片乐得不行,坐在沙滩上把镜头换成了前置,拍了几张他和訾落的合照。   “满足。”江遇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长长叹了一声,“我来到你曾经来过的地方了。”   海边风很大,訾落额前的头发被吹了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睛:“江遇。”   “嗯?”江遇转头看他。   訾落凑近他吻上去,只是亲了亲然后分开,笑道:“亲亲你。”   江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脑袋一歪:“我好像说过。”   “什么?”   “你的眼睛就和星空一样好看。”   “啧。”訾落笑着,“真肉麻。”   江遇低头开始挖坑,试图挖出贝壳来:“就肉麻,只对你肉麻,你去哪我都要跟着。”   訾落跟他一起挖:“我这个月底去趟A市参加比赛。”   “啊?什么比赛,这么突然?”江遇一手的沙,转头看他,“钢琴?”   “嗯。”   江遇问:“你报过名了?”   “嗯。”訾落把手里的沙拍了干净,拿出手机来,“前段时间报的名,今天刚回复我,月底直接参加复赛。”   江遇疑惑道:“直接参加复赛?为什么?”   訾落朝他笑笑:“因为我拿过省第一。拿过国家级金奖的可以直接参加决赛。”   江遇恍然大悟点点头,又说:“我要跟你一起。”   “好啊。”訾落说,“这次我妈不去。”   “A市啊,我们还可以找辞哥玩呢,他之前还让我们放了假去玩。”江遇还在挖坑,掂了掂刚挖出来的小贝壳,“不过怎么突然要参加比赛了?”   訾落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放大了照片,江遇看清了第一名的奖励——   “我操,五万?!”   “嗯。”訾落笑了笑,“还有一件事我没拿定主意,因为复赛在月底29号,半决赛在下个月5号,总决赛12号,我在考虑要不要在酒店住半个月。”   江遇想了一会儿:“确实,回来太赶了,而且来回的车票都够住酒店的费用了吧。”   訾落挖了半天没挖出贝壳,倒是挖出一只小小的螃蟹,江遇吓得把腿挪远:“抓起来!回去闷着吃!”   “都不够你塞牙缝的。”訾落戳了戳装死的小螃蟹,“饶你一命,再见。”   跟能听懂似的,螃蟹爪子多,跑得极快,几秒跑进了大海里不见踪影。   訾落看着天空:“回去跟我妈讲一下吧。”   “嗯。”江遇说,“月底复赛……这也没多久了啊。”   “是呀。”訾落看他,“你还要跟徐阿姨讲。”   江遇立马垮了脸,去龙脊山都那么困难,更别提这一下直接去A市待半个月,他伸手戳戳沙子:“我尽量,因为你每次比赛我都没缺席过。”   訾落把下巴搁在他肩头,轻轻应了声。   “这次我也不想缺席。”江遇鼻尖抵住訾落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以后也不想。”   身边人来人往,訾落松开了他:“去吃海鲜吧,吃完回去。”   江遇笑了一声:“好。” 第63章   小吃街从南到北,几乎每个摊子都坐满了人,訾落挑了一家烧烤店,周围喧嚣嘈杂,热闹的像极了漳城的夜市。   江遇这会儿确实饿了,好在老板上菜上得快,但他硬生生忍住,直接按下了訾落要去拿烤鱿鱼串的手:“落落。”   訾落:“?”   “我们喝酒吧。”江遇说完朝老板吆喝一声,“老板!上一箱啤酒!”   “好嘞!!!”   訾落看他:“一箱?”   江遇肯定道:“一箱,其实我还想喝白酒。”   “你不要太高估你的酒量。”訾落把炸好的东西用筷子捋下来,“吃吧。”   服务员搬了一箱啤酒过来:“全打开吗?”   江遇还没张嘴,訾落抢先回道:“先开五瓶吧。”   “全开完。”江遇一脸不容反驳的模样,“全部打开。”   訾落:“……”   服务员走后,江遇说:“落落,我们俩不能一起醉一回吗?”   訾落问:“都醉了怎么回去?”   “不是指那种断片的醉。”江遇说,“是恰到好处的醉。”   訾落察觉出他极强的目的性:“……你想干嘛?”   江遇唇角一弯:“你说呢。”   接下来东西没吃多少只顾着喝酒了,江遇劲儿头一上来喝酒就跟喝水似的,訾落拦都拦不住,只好夹着肉往他嘴里塞。   但没过多久江遇就上头了,说话都飘,訾落垂眼看看他手边的空瓶子,四瓶,还有一瓶没喝完。   挺好,酒量有进步。   手机响的时候江遇刚喝完一杯,看见是谁后惊了一惊,跟訾落说:“我妈的视频通话。”   江遇喝酒并不上脸,訾落看了看他:“接吧。”   哪知接通后看见的不止徐美音一个人,还有谢小安,这么晚了俩人还在一块,估计都在担心自家儿子。江遇朝訾落招招手示意让他坐在身边,徐美音和谢小安同时看他俩:“你俩这是在哪呢?”   “吃饭。”江遇从脸上看不出喝多了,“等会就回去了。”   “哦。”徐美音问,“有什么玩的吗那边?注意安全啊。”   江遇没回答她,只应了声好。   谢小安说:“不要喝酒啊,吃完赶紧回去,住的地方不远吧?”   訾落说:“不远,过两条马路就到了。”   “好。”谢小安点点头,“出去的时候你们俩一起,看好钱和手机。”   “知道了。”訾落准备挂断,“不早了你们快休息吧。”   挂断后江遇松了口气:“还好我脸不红,被我妈看出来我喝多就完了。”   訾落晃晃杯子里的酒:“吃饱了没?”   “饱了。”一箱酒还剩两瓶,江遇全部打开了,“一人一瓶,喝完吧。”   訾落这会儿头也晕,谈不上醉,想着回去也没父母管,索性放肆一回。   回去的时候半夜十二点多,訾落拉着歪歪扭扭走路的江遇,被他带的也走不成直线。一箱啤酒十二瓶,他俩一人喝了六瓶,訾落酒量比江遇好一些,看起来和平日没太大区别。   江遇扒着垃圾桶吐了一回,头脑还很清醒,喝了几口水漱口:“我操……你为什么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才六瓶。”訾落扶着他,“六瓶我不会想吐。”   江遇说:“下回让你白酒啤酒混着喝。”   訾落看着他笑:“你就这么想灌醉我啊?”   “想。”江遇指着他胸口,“我想看你醉了什么样。”   回去路程用了半个小时,进屋里后訾落第一件事就是开空调,江遇没进去,把鞋子踢掉在门口就开始脱衣服,嘴里喃喃着:“……洗澡。”   訾落问他:“能站稳吗?”   江遇抬起微红的眼睛看他:“这不有你吗?”   衣服脱的只剩下一个内裤,訾落看着他没说话。酒后壮胆的江遇开始胡言乱语:“这叫什么,鸳鸯浴?啊不对,我们是鸳鸳浴。”   ……神他妈鸳鸳浴。   吹了会儿空调訾落把江遇拉进浴室,砰地一声门紧紧闭上。刷完牙后訾落把上衣脱下来,打开水调好了水温,回头见江遇刷好了牙还在镜子前站着,出声喊他:“过来。”   刚才还说要洗鸳鸳浴的人这会儿居然有点踌躇不前,慢吞吞走过去,热水从头顶洒下,逐渐全身湿透。   他们两个人皮肤都白,曾经班上有女生跟他们比过肤色,但居然没几个人比得过他俩,这会儿江遇胸膛上被他自己抓得那几下已经泛着红印,内裤贴在腿上难受,也没好意思脱。   訾落看得出来,弯腰帮他褪了下去。   江遇呼吸急促,脸埋在他颈窝:“……脏了,都是沙。”   “嗯。”訾落帮他褪下去最后一件,“我洗。”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气,两个人呼吸交错,烫得皮肤都跟着酥麻,那一团火烧到身体每一处,大脑仿佛都丧失了理智。   訾落说的没错,江遇确实站不稳。   【河蟹】   【河蟹】   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水打在身上,滴落在脸上,顺着额头滑进长长的睫毛里,有几滴混入眼中,滑下来的时候有种流泪的错觉。江遇眼睑泛着粉,唇微微张着,一手抬起来按住訾落的脖子凑近吻了上去。   江遇没法儿形容这种感觉,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被訾落吞下,唇齿交融传达的气息是牙膏的清香,还有那烫得更加使人不清醒的温度,江遇咬住訾落的下唇,舌尖探进去寻,寻到和他一样急切的舌头,触碰到时像他们此刻贴在一起的身子一样密不可分。   訾落抱他抱得很紧,江遇背后的那块墙壁已经被他靠得温热,他的手紧紧攥住訾落后脑的发,【河蟹】   【请自行脑补:)】   两个人的对视像激烈燃烧的火,一对接仿佛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訾落把江遇锁在浴室小小一角,手覆上他的脸,像格外爱惜的宝物,轻轻地抚摸,仔细地摩挲,留恋的擦过他眼角。乌黑的双眸看了看他红润的唇,他亲上了江遇的眼睛,鼻子,在锁骨处吸吮了会儿,后又重新吻了上来。   【请自行脑补】   訾落抵着他的唇微微睁开了眼睛:“江遇。”   江遇抓住他的手没敢松,喘着气看他离得极近的双眼。   訾落笑了一下。   冲干净后訾落胡乱给他擦了几下,酒劲本来就没散,这会儿却又像喝了白酒似的彻底醉了,他们从浴室门口出来相拥着接吻,步伐错乱的像舞步般,一步步靠近大床,身上带着的水珠浸湿了半边被子,俩人翻滚了阵,訾落把他摁住,江遇喃喃道:“……不对。”   訾落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遇起身直接调转了位置牢牢把他压在身下,咬了一口他脖子才说:“这样才对。”   訾落哪儿会不懂他一直以来都在打什么主意,很低很低的笑了一声平躺在床上,任由江遇在他身上趴着。   【河蟹】   訾落捏着他的耳垂,接受着他做的这一切。   大约十几分钟后,两个人的微信同时响了起来,一声还不止,同时响了七八声才算安静,而江遇和訾落都无暇顾及。   江遇手要探向包里拿必备用品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有人给他打视频通话。   “我操……”江遇没忍住骂了声,“这谁啊!!!”   訾落把他从身下拉起来,亲了亲他的唇瓣:“去看看。”   江遇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把放在枕头旁的手机拿了过来,看见是猴不易。   满腔怒火的江遇接了电话:“你最好是有火烧屁股的……”   没说完的话被侯意一嗓子打断:“干什么呢不会睡觉了吧?快出来吃夜宵啊!”   江遇头脑一懵:“什么夜宵?”   “还能什么夜宵,就云港这边有条小吃街,我操好多人好多美食好多美女——”侯意说完身边有道声音响起来,“你和訾落在一起吧,出来啊,我们在这等你们。”   “不是,什么情况啊?”江遇听出来是沈子路的声音,皱起了眉,“你们不是在C市演出吗?”   侯意说:“对啊,结束了啊。刚结束我们就买票过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操……   我勒个大操。   侯意说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江遇生无可恋般的看向訾落,俩人足足沉默了三十秒。   趁这会儿功夫俩人都冷静了不少,訾落下床给他找衣服扔床上:“走吧。”   “我不想去。”江遇用被子盖住身子,“坏我好事。”   訾落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凑近他说:“还没闹够?我说过什么?除非你拿年级第一,不然想都别想。”   江遇牙齿差点咬住舌头,羞愧道:“落落!!!”   “在这呢,小声点。”訾落又掏出一件白T扔在他头上,“穿上。”   有了酒的加持刚才那会儿确实疯狂的过头了,俩人身上好几处都有吻痕,脖子上的没法儿遮,江遇索性就不管了。   夜里的风大,不像白天闷热,所以现在小吃街的人依旧很多,几个大男生站在街头无比显眼。   沈子路率先看到了他俩,见俩人头发还没干透,开口道:“不会真睡了吧,这才几点啊?”   江遇不说话,訾落看着他:“没睡。”   是真的没睡。   “感不感动啊,哥几个大老远来找你们。”侯意撞了一下江遇的肩,见这人眼神仿佛要把他吃了,不解道,“……怎么了这是?!”   訾落拉了一下江遇:“跟我闹脾气呢,没事。”   江遇看了一下,发现似乎少了一个人:“秋哥呢?”   “啊,秋凝啊,去A市了,最近有个人总缠着他。”王峡说,“反正他应该是不过来了。”   江遇愣了下:“秋哥谈恋爱了?”   “应该没。”沈子路想了想,又补充道,“秋凝对那人没什么意思。”   江遇:“哦——”   几个人往里走,侯意看了看周围:“几年前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变化挺大。”   沈子路问众人:“吃什么?”   “不知道啊,看得我眼花缭乱什么都想吃。”王峡转身问后面的江遇和訾落,“你俩吃什么?”   訾落说:“我们吃过了。”   沈子路接上话:“吃过了再吃点呗,喝点酒啊,不醉不归。”   訾落笑着说:“酒也喝过了。”   “哈?”沈子路拍拍他的肩,“喝得少吧,你俩这状态不像喝了酒的。”   江遇摆了摆手:“我吃饱了,看你们吃就行。”   坐下来等老板上菜的时候侯意拿着手机跟江遇说:“网上有我们演出的视频,你们看了吗?”   “没。”这一天下来哪儿有空啊,江遇拿出手机搜了一下,“还真有啊,这么多人转发?”   侯意乐呵呵地说:“厉害吧。”   “一半都是在夸秋凝的。”沈子路吃着花生米,“但我们还是用音乐征服了他们。”   王峡竖起三根手指头:“这场演出让我们的粉丝涨了这个数。”   江遇:“三万?”   “恭喜你答对了,奖励你一块黄瓜。”   “挺厉害啊,前途无量。”江遇递给訾落一块黄瓜,开始跟他们闲聊,“这次演出主办方给你们多少钱?”   沈子路说:“也没多少,几万块吧。”   江遇有点诧异:“……挺多的啊。”   “不不不。”王峡看着他,“有名的团队参加活动都是几十万报价,我们才几万块钱,还需要继续努力啦。”   他们这会儿吃炒菜喝冰啤酒,沈子路直接给江遇和訾落开了几瓶,吃两口菜就和俩人碰杯。江遇前一顿的酒劲儿压根没散,现在一个头两个大,走路都飘乎,肚子快炸了,他实在受不了了往訾落身边躲:“救我。”   “……我头也晕。”訾落低头跟他嘀咕,“要不溜吧。”   江遇点点头:“行,你先出去。”   以上厕所为借口俩人一前一后溜了出去,江遇这次是真醉了,訾落也没好到哪去,两点多的夜里很静,除了小吃街路上几乎没太多人,只有他们俩歪歪扭扭走在路上。   江遇拉着訾落的胳膊,看着两道被路灯拉得很长的影子,他伸手一指:“我们……”   “嗯?”大概是困了,訾落眼睛有点酸涩,盯着影子看了几秒,笑道,“嗯,我们。”   江遇勾住他的脖子:“我们回去睡觉。”   訾落想扶他,但压根走不稳,打打闹闹回到民宿时快半夜三点钟,花园里还亮着灯,院里种满了绿植盆栽。   回到房间江遇整个人扑在床上不愿意起了,訾落在旁边闭着眼睛躺了会儿,手机响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有点刺耳。   訾落按下接通没说话,侯意问:“你俩人呢?”   訾落:“睡觉。”   “已经回去了?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啊。”侯意又问,“在哪家民宿啊。”   訾落闭着眼睛说了名字把电话挂断,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后撑着疲散的身体去浴室洗了把脸,湿了毛巾回来给江遇擦了擦脸和脖子。   关了灯躺上床侧身抱着江遇,訾落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声音淡淡的:“晚安。”   江遇嘟囔了一声,醉得睁不开双眼,头抵着他胸口:“梦见我。”   “我一直想着你。”醉醺醺的他们在夜里说悄悄话,訾落声音很低,多了丝勾人心魄的魅惑感,“所以能把你带入我梦里。”   “梦里的我们更自由。”江遇笑了声,实在困得不行了,声音越来越小,“晚安。” 第64章   第二天不知道什么时间,江遇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脑袋昏沉,屋里昏暗,窗帘昨晚被拉得很严实不留一点缝隙,江遇拿过手机看了眼,发现又是昨晚破坏他好事的猴不易。   江遇闭着眼睛:“干嘛?”   语气不善。   侯意听出他嗓音里的沙哑:“你不会还在睡吧?!”   江遇皱了下眉:“这才几点。”   “快九点了大哥,不吃饭啊。”侯意这会儿已经戴着帽子出去逛了,“落哥呢?”   江遇睁开了眼往旁边看,看见訾落还闭着眼睛睡得很安静便压低了声音:“你们先玩,等会再说。”   此刻大脑无比清醒,衣服一件没脱,江遇闭着眼睛隐约闻到了身上淡淡酒气,想起床又懒得动,不知不觉睡过去再醒来已经是大中午了。   訾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默不作声看着窗帘上的哆啦A梦发呆。   说实话,江遇想过他们俩晚上疯狂折腾第二天早上起不来的画面,但万万没想到起不来是因为喝酒,而不是因为……   江遇身子动了动,訾落察觉到后转头看他。   “你昨天喝多了。”江遇开口说,“但我觉得,和你平时没什么变化。”   訾落侧过身来:“你想要什么样的变化,一哭二闹?”   江遇笑道:“那也挺好啊,我哄你。”   “你醉得比我厉害,我要保持清醒送你回来。”訾落说完问他,“还难受吗?”   江遇点了点头:“有一点,我渴。”   “等我一下。”   訾落把桌上的矿泉水拿走,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柠檬片泡进杯子里递给他:“喝吧。”   俩人洗了个澡后出了门,侯意等人正在游乐园里玩射击。太阳毒辣,刚出门一会儿江遇就热得一身汗,沈子路穿着背心被太阳晒得眯着眼,转头看见江遇和訾落后朝他俩摆摆手:“来玩一把。”   把矿泉水递訾落手里,江遇握住枪后慢慢瞄准,一枪正中靶心,他说:“这打中了送礼物吗?娃娃什么的。”   “你想得倒美。”沈子路站在一边,“下午去不去游泳啊,我都带泳衣了。”   江遇玩了两次不玩了,回答他:“不去,太晒。”   “不游泳那你俩来海边干嘛?”   “谁说来海边一定要游泳啊。”江遇正了正訾落头顶上戴着的草帽,跟他们说,“走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侯意急急忙忙追过去:“等等我啊,一起!”   几个人都跟了上来,这个时间的天太热,街上并没有多少人。一阵热风刮过,江遇按住了草帽以防被刮跑:“你们昨天住哪的?”   沈子路说:“就你们住的那民宿,挺不错。”   江遇:“还有房?”   “本来是没了的。”王峡热得脑门冒汗,“去的时候刚好有人退房,我们三个就先挤了一晚,今早又开了一间。”   江遇:“哦。”   侯意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江遇没说话,转头去看訾落,訾落想了一下:“明天晚上吧。”   “多玩几天呗,反正回去也没事。”沈子路已经爱上了这里一到晚上满街的大长腿,“下午找个妹子去游泳。”   王峡非常了解他:“得,那你赶紧跟老板说有空下来的房间让他给你留着。”   回去后三个人非常默契的一起去了江遇和訾落的房间,一进去被硕大的哆啦A梦吓了一跳,侯意看了一圈有点惊讶:“你俩还小是吧……不是怎么我们那屋就跟酒店没区别啊。”   江遇开了空调,把手机充上电后窝进了柔软的榻榻米沙发里:“要提前预定。”   “我去把衣服洗了。”訾落站在他面前说,“你陪他们玩吧。”   江遇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他们昨晚的衣服脱了扔浴室里还没动,想到这他没忍住去看侯意这个煞风景的小兔崽子:“回你们房间去。”   “回什么回,回去也没事干。”侯意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副扑克牌,“来斗地主,来来来。”   江遇想了想,同意了,从沙发爬起来:“行,谁输了谁出去买几瓶可乐,我口渴。”   不错,他是地主。很好,开门大吉,他输了。   “你们先玩吧。”江遇从包里掏了二十块钱,想着几分钟就回来了没跟訾落说,直接下了楼。   老板正背了个水桶在给绿植浇水,看见他后招呼了一声,江遇没戴草帽,整个人被炙热的阳光包围,温度高得仿佛要把人烤化。   附近没有商店,只有一家小超市在路的尽头,江遇踩着拖鞋过去买好付钱,打开后喝了几口,隐约听见小孩的哭声。   这哭声越来越近,江遇低头一看,发现是个眼泪汪汪的小男孩在盯着他。   “……怎么了这是?”江遇手里还拿着打开后的可乐,微微一愣,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递给他,“想喝啊,给。”   男孩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哭得伤心,一抽一抽的接过了可乐抱怀里,嘴巴一瘪两滴眼泪落了下来,江遇一看就急了:“你怎么了?”   男孩不说话,看起来格外难过,江遇蹲下来看他,轻声哄着:“怎么了跟哥哥说,有人欺负你?我去帮你揍他。”   江遇脑门已经出了细密的汗,而男孩早已满头大汗,他哭着说了俩字:“妈妈……”   “啊,我不是你妈……”江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找不到你妈妈了是不是?”   男孩点头。   江遇看了下周围,太热的天几乎没人愿意出来,半天只能看见一两个身影:“你从哪来的?”   男孩摇头。   这就是完全不知道回去的路了,江遇有点茫然,牵着他原路返回,路过民宿又过了几个路口,他弯腰问:“你认得你住的地方长什么样吗?”   小男孩睫毛上湿润润的,轻轻点了点头。   这附近的路口太多,江遇自己都走晕了,他路痴,一家民宿路过了两回才发现一直在这里转圈圈,他反应过来这样走下去似乎不是个事儿,可问男孩又什么都不知道,江遇想了一下,蹲下来跟他说:“你接着哭。”   男孩眨了眨眼睛,一脸委屈还带了点疑惑看着他。   江遇说:“你妈肯定也在找你呢,你哭大点声,你妈万一听见了呢是不是?”   男孩瘪了下嘴巴,眼睛里水盈盈地看路过的小女孩手里拿着的草莓雪糕。   江遇叹气,用剩下的钱给他买了一个。   一大一小在大伞下站着,江遇看着他吃雪糕吃得不着急找妈妈了,无奈地仰天长叹:“这谁家小孩走丢了啊——”   男孩吃完雪糕后江遇给他擦了擦嘴,牵着他又拐进一个路口,走得缓慢,毫无方向感。   江遇被晒得背都出了汗,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路口才听见急切地声音隔了一个巷道传来,听得不是很清楚,江遇停下来仔仔细细听了会儿,听见一道女声喊:“蛋蛋——”   “蛋蛋……你是不是叫蛋蛋?”   男孩点头,转头朝传来声音的方向看。   江遇一把把他抱起来狂奔,没看见人就开始扯嗓子大喊:“蛋蛋他妈!蛋蛋在这呢!!!”   等女人跑近的时候江遇总算看清她的面容,精致的妆已经花了,眼睛通红,估计哭了挺久。她几乎跪在地上把孩子抱怀里,又全身检查了一遍才说:“你去哪了?!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跑!”   男孩怀里还抱着一瓶可乐,小声地说:“我醒的时候房间里没人,我就去找你了……”   女人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江遇,连连弯腰道谢,江遇说:“不用谢我,出来玩还是要把孩子看好。”   他朝男孩挥了挥手:“跟妈妈回去吧,哥哥走了。”   女人说:“谢谢哥哥没有?”   “谢谢哥哥。”男孩舔了下嘴唇,嘴巴里还有巧克力雪糕的味道,“哥哥再见。”   江遇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可他现在站在几乎每个尽头都一样的路口,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一种叫“迷茫”的情绪包裹住了。   ……这是哪。   ……他从哪条路过来的。   ……操。   江遇左右看了看,手里还拎着装可乐的袋子,站在原地叹了一声。   他自言自语:“……原来走丢的是我啊。”   落落你快来啊,你家的小孩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三个人还在打扑克,訾落把衣服晒好后坐在阳台上吹风等江遇,等了快一个小时都没见人回来,他坐不住转身换了鞋要出去,侯意叫住他:“你要出去找江遇吗?哎呀肯定没事多大人了……”   “买什么可乐能买一个小时?”訾落蹙眉打断他。   打牌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沈子路这会儿反应过来也觉得时间确实太长了,他把牌一撂:“走,出去找他。”   他们几个人握着手机分道而行,訾落跑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大约半小时后一个陌生号码打来了电话,他按了接听:“谁?”   “我。”江遇清楚听见訾落的喘息声,猜到他在找他,心头一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訾落重重地叹了口气,浑身的紧张都松懈下来:“你在哪?”   “我看看……叫民生超市,我借老板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   “知道了,在那等我不要乱跑。”   訾落跟着导航往前跑,炎热的下午,他的身影迎着夏日的光,迎着炽热的风,路过沙沙作响的颗颗大树,终于在路的尽头看见街边站着的一道身影。   那人站在大伞下,正低着头踢着小石子老老实实在等他。   訾落在原地喘气,盯着江遇看了一会儿,给侯意发了消息。   訾落一步步走过去时江遇一直没有抬头,仿佛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入神,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小白鞋,再往上是洁白匀称的小腿肌肉,再往上……他看见了訾落冒着细汗的额头,以及那把他牢牢锁住的视线。   “落落。”江遇学那小孩蛋蛋,嘴巴一瘪,可怜巴巴看着他,“带我回去吧。”   訾落在他面前站定,黝黑的双眸此刻专注得炽热,他看了眼江遇手里拎着的可乐,问:“怎么回事?”   江遇拉住他的手,讨好似的晃晃:“碰见一小孩走丢了,我带他去找妈妈了。”   “结果你自己跑丢了。”訾落无奈地摇了摇头,牵住他的手腕往回走,“自己是个路痴还带别人找妈妈,下次带上手机,或者叫上我。”   “知道了,你看你热的,来喝口可乐。”江遇给他拧开递到他嘴边,“来,哥给你擦擦汗。”   訾落被他喂了两口可乐,回头看见三个人的身影急急忙忙出现在前方,正齐刷刷地盯着他俩看。   “怎么都出来了?”江遇看着愣住的三个人,“这么热的天赶紧回去吧,我没事。”   “哦……”侯意脑海中的画面还停留在他刚刚喂訾落喝可乐的时候,说话都有点转不过来弯,“你们刚刚?”   江遇:“什么?”   沈子路第一个反应过来:“你刚刚喂訾落喝可乐?!”   “啊,怎么了?”江遇把几瓶可乐分给他们,“喝吧,就是时间太久已经不冰了。”   侯意还是忍不住:“我感觉你俩好gay啊。”   “呵。”江遇提了提嘴角冷笑一声,訾落跟着冷笑了一声,彼此都没多说一个字。   回去的时候三个人被訾落一个眼神赶回各自的房间,江遇进去后换了一身衣服冲了澡,訾落洗澡洗得很快,于是俩人一起坐阳台看风景。   风好景儿好,视线里猝不及防出现一个光着上身的人。   定睛一看,这人有点眼熟。江遇看清后喊了声:“大路,你去哪啊?”   “游泳啊。”沈子路还带了个泳镜,抬头看他:“走啊一起。”   江遇:“不去。”   侯意和王峡也穿着泳衣跑到院子里,侯意跟他说:“我看了,这里美女多。”   江遇坐着看他:“小心我告诉孟姝。”   三个人说说笑笑走远了,訾落用手帮他遮住太阳:“进去吧,洗水果给你吃。”   江遇直接把他的手握住,抬头一笑:“走。”   下午还明媚的天气这会儿变得极快,天空中一大片乌云笼罩着,空中挂着微咸的海风,屋里有点暗,江遇伸手把灯打开。   他站在阳台:“这天好阴,会下雨吗?”   “嗯。”訾落刚放下手机,“这两天都有雨。”   江遇说:“感觉这个夏天一直都在下雨。”   訾落从后面抱住他,脸埋在他脖间蹭了蹭:“嗯。”   江遇被他蹭得身子抖了抖,回头揉他的脸,又惋惜道:“感觉我们的正事做不成了。”   “没事。”訾落笑起来,看着他说,“来日方长。”   江遇一本正经:“方长是谁啊?”   訾落笑得更开心,凑近他小声地说:“你啊。”   “太坏了太坏了。”江遇推着他进屋,把阳台门窗反锁,“咱们也出去玩吧,下雨了就回来。”   “嗯。”   江遇说:“去海边捡点贝壳,留个纪念。”   “恐怕没有了。”俩人出了房间,訾落关上了门,“估计都被小孩捡完了。”   “等下。”江遇拿过他手里的房卡,进去后没一分钟就出来了,晃了晃手里那盒糖,“用这个和小孩子做交换。”   这会儿天气凉快了些,海边的人不减反增,江遇找了一块偏远的地方蹲着挖坑,挖了半天什么也没挖着,耳边是小孩子的嬉闹声,江遇扭头看,看见两个小男孩手里拿着贝壳奔跑而过。   江遇直接跑过去和他们商量,訾落在不远处看见他打开盒子让俩小孩挑糖果,然后成功获得了贝壳,一大堆。   江遇跑回来摊开手心给訾落看:“挺漂亮的。”   訾落笑着看他,像看小孩子似的。   江遇冲他笑了一下:“给你留一半,这是我们的纪念。” 第65章   昨晚打扑克打到半夜,第二天的江遇和訾落再次赖床,听见窗外呼啸的狂风和噼里啪啦的雨声,更加坚定了不起床的这个决定。   磨磨蹭蹭到了大中午,俩人撑着伞出去吃了点饭,雨渐渐变小,江遇踩着拖鞋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咱们带点吃的回去吧,特产什么的。”   “行。”訾落撑着伞,看了一下周围,“那边有条街,去那看看。”   这里的东西价格并不低,虽说来到这里没花太多钱,但江遇还是有点担心自己的小钱包。他不知道徐美音和江德志喜欢吃什么,只挑了些大众都喜欢的口味,准备带回家给他们尝尝。   回到房间后江遇才想起来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事情:“我说要找兼职,结果到现在都没找到,我也想赚钱。”   訾落看了他一眼:“你赚钱干嘛?”   江遇说:“存着呀,以后上大学用,你赚钱是不是也是为了之后去A市?”   “嗯。”   “那不能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赚钱,我也得找兼职,我回去看看有没有谁家小孩要补习。”江遇把脑袋靠在他肩头,盯着哆啦A梦的灯看了会儿。   訾落伸手摸了下他的脸,笑了笑说:“找不到也事,比赛拿到第一名的话,钱足够我们用一两年了吧。”   “啊。”江遇沉默一会儿越想越不对,“我们父母都会给钱,你又参加比赛又带课,赚那么多钱干嘛?”   訾落和他对视了大概几十秒钟,决定不再瞒着了:“我想我们上大学的时候,租个房子住。”   江遇嘴巴微微张着看他,直接愣住了。   他盯着訾落看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訾落也不急,笑着捏他鼻子:“你不想吗?”   “……想。”江遇终于回过神来,笑容在脸上绽开,激动地像是开学就要上大学似的,“想想想,租房子住,只有我们俩。”   訾落挑了下眉头:“我算过了,比赛的奖金和带课的钱,已经足够付房租了。”   江遇和他面对面,说道:“所以我更要找兼职了,我和你一起分担房租不是更好吗?”   訾落嘴巴微微抿着,笑着看他点了点头:“回去看看吧。”   江遇往他怀里扑,脸在他脖子处蹭啊蹭,小声地说:“真好。”   訾落被他压得只能躺在床上,江遇喊了他一声,又说:“特别特别好。”   “嗯……”訾落把他揪起来亲了亲,“要加油啊小江遇。”   江遇看着他笑:“我会的,我现在目标是年级第一。”   訾落笑了:“哦,是个了不起的愿望。”   回去的时候雨还没停,侯意几个人一起买的票,和他俩并不在一个车厢。下车后各回各家,天色早已暗淡,百花巷口处处都是花的清香,江遇小腿湿得差不多了,远远看见巷子里有个人站在一家门外鬼鬼祟祟,连伞都没打。   再走进些看得更清楚,是一个女人,正站在他家大门口往里看。   江遇疑惑地转头和訾落对视一眼,确定彼此不认识,他走到跟前了女人还是没发现他,只是一味地勾着脑袋往江家院子里看。   下雨天,江家大门是从里面插上的,要看的话只能透过缝隙,江遇跟着往里看了一眼,没见人影,但客厅里亮着灯。   他忍不住了,对久久未发现他的女人说:“你哪位?”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转过头看见高她半个头的少年,她紧紧盯着江遇,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想要说话,但她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一直看着面前的大男孩,好像她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訾落看见她的面孔后目光一凝,转头去看江遇。   “你找谁?”江遇指了指大门,“这我家,你哪位?”   此刻雨小了些,但女人已经湿了整张脸,薄薄地衣服湿了大半,她惊醒似的猛地低下了头,手无措似的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低着眉眼避开江遇的视线:“……没事,走错了。”   女人脚步慌张,踏进了水坑溅起水花。江遇皱着眉头盯着她的背影:“这人真奇怪。”   江遇已经收回了视线,訾落看见那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回头往这里看了好几秒。   “妈,我回来了。”江遇进了门后朝卧室方向看,看见门开了道缝隙,“带了点吃的……”   “表哥!”   一道声音突然把他的话打断,江遇转头看见熊岭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什么时候来的?”   “三姨说你今天回来我就来了。”熊岭踩着拖鞋,去翻他带了些什么好吃的,“在家里无聊得很,来找你带我吃大餐。”   徐美音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回来了?”   江遇嗯了声。   “好玩吗?”   “还行。”江遇往屋里看了眼,没看见江德志的身影,他指了下桌上的袋子,“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买了点。”   徐美音神色有点倦,点了下头,并未去看他买了些什么,只是问:“给你的钱花完了?”   “没。”江遇垂着眼睛,“还剩很多。”   “哦,行,省着点花。”徐美音说,“吃饭了吗?还剩点面我给你热热。”   江遇转身要回屋,回答她:“不吃了。”   熊岭拎着散称的鱿鱼丝跟着他进屋:“表哥,落哥跟你一起去的吗?”   听着这声“落哥”喊得熟络,江遇勾了勾唇角:“是啊。”   熊岭又问:“那他现在在哪呢?”   “回家了。”   “他真厉害,卷子上真有他出的好几道题型,我完全答得出来。”熊岭跟成了訾落小粉丝似的,说起来眼睛都冒着光,“我想跟他道个谢。”   江遇累得往床上一躺:“改天吧。”   这场雨下到第二日午后总算停了下来,微风一吹,柿子树叶又落了满院。江遇在院子里扫地,忽然听见从隔壁传来钢琴声。   离月底钢琴复赛还有几天时间,訾落要抓紧练习。   江遇望了望屋里,在纠结该怎么让徐美音同意他跟着去。   虽然他觉得可能性几乎为零。   第二天江遇要带着熊岭出去玩,熊岭换好衣服从屋里跑出来:“落哥去吗?”   江遇抬眼看他:“不去。”   “为什么啊?”熊岭有点失落,“你叫他出来一起去呗。”   江遇没说话,揽着他的肩到院子里站了会儿:“听见了没?”   熊岭愣愣地转过头看他:“谁在弹钢琴?”   “你落哥。”江遇回屋里拿钥匙,和他走出门外把门锁上,“过几天他就要去参加比赛了,不要去打扰他。”   熊岭惊讶地张圆了嘴巴:“落哥还会弹钢琴呢?太厉害了吧——”   “我说,”江遇低头看他,啧了声,“我也给你补习了怎么不见你夸夸我啊?”   熊岭很认真地点了下头:“你也厉害,我英语也进步了。”   江遇没忍住乐了。   下过雨的天空气挺好,但是在外面待久了闷热,江遇和熊岭在商场外看那些人打篮球,看了一会儿去商场里逛了逛,路过冰淇凌店的时候江遇进去给他买了杯哈根达斯。   熊岭吃得开心,抬头看见他表哥盯着手里的冰淇凌若有所思。   “怎么了表哥?”   江遇动了动:“没。”   就是在想,如果訾落也在这里就好了。   想给他买哈根达斯吃。   江遇吃着冰淇淋,看着前方人来人往,问他:“你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就写了一点,不过我都带来了。”熊岭说,“到时候有不会的我可以问落哥。”   江遇转头看他,点头笑道:“行。”   吃完后俩人去了三楼电玩城,游戏大概最能吸引住男孩子,这一进去几乎一个多小时都没出来。江遇一篮子的币玩得差不多了,拍着熊岭的脑袋问:“还想玩什么?”   熊岭正投篮投得不亦乐乎:“不玩了,我想吃东西。”   江遇点头:“走。”   里面太吵,出来后江遇拿出手机发现訾落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最新一条显示在十几分钟前。他打开后,看见訾落问他去了哪。   遇:带熊孩子出来玩了,听见你在弹琴就没跟你说   落:在哪?   遇:你要来?   他直接发了个定位。   过了几分钟,江遇晃晃手里的手机跟熊岭说:“你落哥等下就来了,在这等等他。”   听见这一句熊岭比夹到娃娃还兴奋:“真的啊?!”   “比珍珠还真。”   “对了表哥,我发现你和落哥在我们学校还挺有名。”   江遇:“嗯?”   “我们班女生都知道你俩。”熊岭说,“我说你是我表哥她们还不信,等会我要和你们俩一起拍张照,让她们无话可笑。”   江遇漫不经心地笑了声:“行。”   他们俩坐在长椅上等訾落,商场里冷气开得很足,俩人身上一股凉气。江遇扭头问他:“你们班有没有人要补习的?”   “啊,不知道啊。”熊岭看他,“表哥你想兼职?”   “聪明。”   熊岭说:“我回去给你问问,我们班有个男生他爸最近在给他找老师呢。”   江遇点头:“嗯。”   大概十来分钟,江遇一眼看见走在人群后方的那道身影。   訾落个子高,长相气质都及其出众,一出现把附近女孩目光都吸引了去,江遇笑着看他走近:“挺快。”   “打车来的。”訾落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熊岭,说,“怕你们等得急。”   江遇还没说话,熊岭就开口道:“不会不会,我们不急。”   訾落微微挑眉,江遇站起来笑道:“他要跟你说谢谢呢,多亏了你出的试卷,他考试进步了不少。”   “对对,落哥你太厉害了,不愧是一中年级第一。”熊岭挨在訾落身旁站着,“非常感谢你,但我没钱送不了你礼物,只有这一颗赤城的心……”   “要你的心干什么。”江遇拍了下他的脑袋,“想吃什么?”   熊岭说:“落哥想吃什么?”   江遇看他狗腿子模样没忍住笑了,訾落也跟着笑:“看你。”   熊岭选了一家烤肉店,訾落和江遇一起坐着,訾落负责烤,江遇和熊岭负责吃。但江遇不太饿,没吃多少,跟着他一起烤,问他:“你去比赛的事跟谢姨说了没?”   “嗯。”訾落给熊岭夹了块肉,“决定在那住半个月。”   江遇问:“谢姨真不去啊?”   “她要上班。”   “我还没跟我妈讲,不知道怎么说。”江遇喝着果汁,“虽然但是,我一定要去。”   訾落笑了下:“好好说,别再吵架,不然你哪都别想去。”   “知道。”江遇轻声应,但一想到徐美音软硬不吃的脾气还是有点犯愁。   到家里时江德志正坐在电视机前喝着小酒看新闻,江遇踏进门,喊了声:“爸。”   江德志抬眼看向他:“回来了啊。”   “嗯。”江遇说,“我先回屋了。”   他前脚刚到徐美音后脚就跟了进来,进来后跟江德志说话:“你怎么自己吃起来了,做饭了吗?”   江德志说:“我就吃点馒头吃点菜,你想吃什么自己做点吧。”   徐美音不满道:“这还有俩孩子——”   “三姨,我和表哥在外面吃过了。”熊岭说,“你吃点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呀。”   徐美音叹了声气,说:“不吃了,你去写作业吧。”   江遇在屋里听得出江德志事不关己的态度和徐美音压抑着的不满情绪,也许是因为熊岭在这徐美音并没有发火,但江遇了解她,没过一分钟就听见徐美音抱怨了一句:“你们天天倒是舒服,我一个人在店里累死累活到家里连个热饭都没有——”   门被敲响,熊岭在门外喊他:“表哥开门,我来找你做作业。”   江遇放他进来:“做吧,安静点,有不会的问我。”   熊岭今天玩得挺开心,这会儿静下心来做了挺久的作业,半天没说一句话。他练习册的作业做完后有点烦了,抬头去看坐在电脑前的江遇。   他看清了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想了一下开始掏手机。   江遇正在找兼职,兼职界面的内容本来就不多,适合他的压根没有,翻着翻着就不是最近更新的了,他直接把电脑关掉,躺平了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在想怎么才能让徐美音同意他去A市待上半个月。   他还在想到底找什么兼职干一年可以赚到钱和訾落共同承担房租。   “表哥,我给你问我那个同学了。”熊岭回头看他,“但他爸前两天刚给他找了个大学生当补课老师。”   江遇摆摆手:“没事。”   他翻了个身去拿手机,给訾落发消息。   遇:在干嘛?   落:练琴   訾落隔了好几分钟才回,估计是在练琴中腾出手回复的,江遇盯着内容看了会儿决定不打扰他,继续在思考怎么说服徐美音。   他已经有了经验,跟徐美音商量事要选在她心情不错的时候,这样成功率最起码会大一些。可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开口等于送死。   一个小时后訾落直接给他发来了视频通话。   江遇靠在床头,慵懒地看着屏幕:“不练了吗?”   “练好久了。”訾落穿着黑T,把手机放好后看了他十来秒钟,“怎么了?”   江遇想了想,如实告知:“我在想怎么跟我妈商量跟你一起去A市的事情。”   訾落也觉得这事难办,沉默了一会儿:“实在不行你在家里等我吧,别因为这事跟叔叔阿姨闹得不开心。”   “谢姨都放心你一个人去,我怎么就不能跟着了?”江遇觉得徐美音管他管得太严,“这两天我挑个时间跟她讲。”   再不说就没时间了,訾落看着他应了声,熊岭一局游戏结束后跑过来勾着脑袋看手机里的人,喊了声:“落哥,你弹琴真好听。”   江遇没忍住:“马屁精够了啊,说得跟你听过似的。”   熊岭说:“我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呢。”   訾落笑着跟他说:“下次弹给你听。”   “比赛你一定可以拿第一名,加油。”熊岭说完打了个哈欠,跟江遇说,“表哥我去洗洗睡了。”   江遇:“嗯,跪安吧。” 第66章   去A市的事一直拖到复赛的前两天,这天江遇买了饭打包去了永悦商场,到店里时发现客人挺多,徐美音在收银处忙,江遇在门口站着等了一会儿并没着急进去。   这个时间大概是高峰期,他能等但手里的饭等不了,江遇看见几个顾客走出来后才走进去,店员认出了他,打招呼道:“徐姐,你家的帅儿子来啦!”   徐美音抬头看见他,有点意外:“自己来的吗?小岭已经回家了?”   “嗯,我送他回去的。”江遇把手里的饭递过去,“吃点饭吧。”   “行,刚好饿了。”徐美音挺欣慰,放下手里的单子走到里面的休息间,“你爸不在家吗?”   江遇答道:“不在。”   “这人,最近天天跑得不进家,不是喝酒就是喝酒。”徐美音谈到江德志眉头就皱了起来,她也知道说了没用,说了一两句便不说了。   江遇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心情好,话题自然不会往江德志身上引。他想了想,问:“好吃吗?”   徐美音说:“挺好,多少钱一份?”   江遇没说实话,只是含糊道:“几块钱,很便宜。”   徐美音点头:“那是挺便宜。”   江遇观察着徐美音的表情,只要不提到江德志她神情就会很平和,但也看不出心情到底是好是坏。   他琢磨了一下:“妈,月底落落要去参加比赛了。”   徐美音问:“什么比赛?钢琴吗?”   “嗯。”   徐美音胃口不大,吃了一些不吃了,说:“哦,这孩子弹琴好听,之前不就得过很多奖吗,厉害着呢。”   江遇附和着,开口道:“嗯。之前都有谢阿姨陪着,这次他要一个人去A市,我想着……”   他话没说完,因为徐美音的目光已经看过来,眼里能看出明显的了然。   徐美音心思非常敏感,她立马察觉到江遇话里的意思,眼神从平淡专为略带点严厉的审视:“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遇低下头:“之前他参加比赛我都有去,这一次我也想去。”   “人家参加比赛跟你有什么关系?”徐美音再一次质问,“就因为你之前去了所以这次也得去?亲兄弟俩都没这样的吧。”   江遇没说话,他已经料想到徐美音会是这个反应。   徐美音又问:“上哪比赛?本地?”   “不是。”江遇说,“A市。”   徐美音直接皱了眉,看着他断然道:“想都不要想。”   江遇心猛地一沉。   “这么远,你还是个小孩,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啊我和落落一起……”   徐美音出声打断他:“你没看新闻吗,怎么死的都有,个个都觉得轮不到自己呢。现在出事的多了去了,等出了事就晚了。你就给我老实在家呆着,谁说的去云港回来后就不乱跑了的?”   “……”江遇说不出话,身心无力的想再争取一下,“最后一次,参加完比赛回来真不乱跑了。而且辞哥也在A市,有什么事我们找他就行了。”   “那孩子昨天也刚回来。”徐美音烦躁的摆摆手,“就算他在那也不行,这事你不要再跟我提了,人訾落参加比赛又不是你参加比赛,一个小孩到处跑,也不知道你玩性怎么那么大。”   江遇等于是被徐美音赶出店里的。   他回到百花街没进巷口,找到一块阴影处坐下看着面前路过的人群发呆,大部分都是住在这里的人,江遇打招呼打得累,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回家。   走了几分钟,前方传来一道声音:“帅哥,走路不要低着头,不安全。”   江遇抬头,看见书辞和游叶之站在他前方。   “辞哥。”江遇说,“我听我妈说你昨天刚回来?”   “嗯。”书辞看出他情绪低落,“不高兴啊?和落落闹别扭了?”   江遇说:“没有。”   “那怎么了?有人欺负你跟哥说,哥给你做主。”   江遇犹豫了一下告诉了他,书辞改口道:“那我做不了主,你爸妈对我印象不太好。”   书辞看他不说话,揽住他的肩:“你俩住什么酒店啊,直接住我家,我家还有一间房空着呢。住酒店多费钱。”   江遇张了张嘴巴:“不太好。”   书辞抬手揉揉他的后脑勺:“我是不是你哥。”   “是。”   “那不就得了,跟我这么见外。”   江遇看向游叶之,后者朝他轻轻笑了一下。他缓了缓,犹豫不定:“可是你们昨天才刚回来。”   书辞说:“那又怎么了。”   江遇不说话。   “你知道酒店一晚多少钱吗,更别说住半个月,你俩还小,有那个钱不如存着。”   江遇自己的问题没解决,垂头丧气提不起兴致。书辞拍拍他的肩,“就这么定了。打球去吧,叫訾落出来一起。”   “不叫他了,他还要练琴,后天就要走了。”   书辞说:“这么快?”   说完他和游叶之对视了一眼,游叶之大概懂他什么意思,只是点了点头。   书辞回头看江遇:“那我们后天跟你们一起,带你们去我家住。”   江遇一直蔫蔫的:“我妈不让我去。”   书辞:“她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啊?你直接买票走就得了管她——”   游叶之直接上手拍他脑袋打断他的话:“乱说什么。”   江遇听后微微一愣,想了一下也不再多说,跟着去打了会儿球。傍晚回去的时候他直接去了訾落家里,谢小安正在叮嘱訾落到地方要注意的事情。   “你去哪了?”訾落问。   江遇在屋里吹空调:“跟辞哥和游哥打篮球呢。”   訾落眼眸一转看了看他,那眼神意思是质问。江遇趁谢小安出去才说:“想着你要比赛了才没叫你。”   “你跟阿姨说了没?”   “说了。”江遇没把结果告诉他,只是说,“我把钱转给你,你买票把我的一起买了吧。”   訾落有点诧异:“阿姨同意?”   江遇不回答他,只是笑,说:“到时候辞哥跟我们一起回去,他让我们住他家里呢。”   接下来的时间江遇没再跟徐美音提起这事,徐美音当他老实了也把这事抛之脑后。车票时间是在凌晨四点,江遇特意让訾落选在这个时间。   他俩没什么问题,倒是惹得喜欢睡懒觉的书辞直接数落江遇一顿。起床气难哄,游叶之一个眼神过去书辞就安静了。   此刻的四个人已经吃饱了早饭坐上了车,外面天还黑着,他们买的高铁票,车上的人并不多。   江遇看着窗外的路灯,舒适的伸了伸懒腰,不去想徐美音知道他直接跑了后会有什么后果。   俩人头挨着头补了会儿觉,四个小时过得极快,外面天大亮,播报员的声音响了起来,提醒他们带好贵重物品。訾落转头看旁边的“贵重物品”,轻轻捏了下他的脸:“下车了。”   江遇头脑昏昏沉沉,跟着訾落走。   “辞哥,”江遇站在楼下往上望,“你家离车站也太近了。”   “是啊,多方便。”书辞接过他手里的包上了楼,“快上来。”   进了屋书辞就跑卧室里补觉了,游叶之把另一间房门打开,对身后的俩人说:“冰箱里有奶和水果,桌上有零食,我把床收拾一下,很快就好。”   訾落跟他站在一起:“我帮你。”   江遇带着一颗好奇的心观赏了一遍整间房,打开冰箱时看见了满满登登的“一只椰子”,没什么想吃的,回到房间时床已经铺好了。   “辛苦了游哥。”江遇说,“还麻烦你们起那么早带我们回来。”   游叶之笑起来那股疏离感便淡了一些:“不用这么客气,困的话再睡会儿。”   江遇点点头。   再醒来时已经是大中午,整张床只有他一个人,江遇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来自于徐美音的消息或者未接电话。   他知道徐美音现在还没发现他已经不在S市,之所以买凌晨四点的车票,是因为江遇知道徐美音五六点就起床,九点多或者十点去店里。而他喜欢睡懒觉,所以在这期间徐美音并不会去敲他的房门。中午她不回家的话,只有晚上才会发现迟迟未回家的他。   江遇一颗心提在半空中,想到徐美音发现后发火的那一瞬间就忐忐忑忑。   这里隔音效果还不错,江遇躺了几分钟听见外面传来的谈话声,很轻,属于訾落和游叶之。   他这才爬起来,出去后看见俩人在厨房里站着,一个切菜一个洗菜,完美搭配。   訾落回头看见了他:“醒了?去洗洗,等下吃饭。”   “你们在干嘛?”江遇看见俩人都系了围裙非常好奇。   訾落说:“游哥厨艺很好,我在跟他学,以后做饭给你吃。”   游叶之在一旁笑得温柔,江遇摸摸鼻头去刷牙洗脸。   书辞喝着游叶之专门给他热得牛奶,说:“等落落复赛过了我带你们俩出去玩,这里好玩地方还挺多的。”   江遇嘴里嚼着红烧肉点头,没忍住说:“太好吃了,辞哥你真有福气。”   “你也有福气,就在你旁边坐着呢。”   江遇转头去看訾落,没忍住一乐。书辞给游叶之夹菜,说道:“你们俩能在一起我真不意外。”   “啊。”江遇说,“你不会早就看出来了吧。”   书辞点点头:“差不多吧,你俩腻歪程度太过了,恐怕只有你俩觉不出来。”   七月正是阳光毒辣的时候,吃完饭的几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看见那38的高温后谁也没提出要出去玩,看不进去电视就各回各屋,江遇一直怕徐美音突然来消息,一整天坐立不安。   訾落早早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江遇回答的极快,“什么都没有。”   訾落眯着眼睛看他,有点威胁的意思。   江遇被看得受不了,掏出作业往桌上放,开始转移话题:“我有几道题不会,你来跟我讲。”   訾落从后方拥住他,轻声问:“真的没?”   “没!”   “让我猜猜——”   “别猜别猜。”江遇转身抱住他,“我就是……啊,其实也没什么。”   訾落看着他不说话,他也猜不出什么来,因为他确实想不到江遇会有什么事瞒着他。   江遇拉着他坐下:“做作业吧。”   一直到晚上徐美音打来了电话江遇看着屏幕没接,訾落才知道他瞒着他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小江遇,你没跟阿姨说自己做主出来的?”訾落捏住他的鼻尖,“你胆儿这么大啊现在。”   江遇把手机扔了老远:“说了她不同意,我就自己做主了。”   “你不怕阿姨生气?”   “我等下给她发消息说一下。”江遇顿了一下又说,“反正我人都在A市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说话间铃声终于停了下来,接下来就是不间断的微信提示音。   江遇像听见了催命提示音似的一直捂着耳朵,訾落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看了几眼,越看越担忧,他伸手把江遇的手拿下来:“……阿姨很生气。”   江遇:“……我知道。”   訾落说:“快回吧,说点好听的。”   徐美音前几条消息没收到回答直接改成发语音了,个个长达三十多秒钟,江遇不想点开,看见新发来了一个三秒的,直接点了播放。   “你真是太不像话了,你爸知道打死你我都不管,赶紧给我回来!!!”   非常愤怒的咆哮,江遇悠悠的叹了声气。   回去干嘛,回去找打。   他输入:决赛结束后就回去,我们不会有事的。   徐美音更气了,又打了电话来,江遇直接挂断。   訾落在一旁看得无奈,伸手去捏他的脸:“你啊。”   “我不想缺席你每一次的比赛。”江遇握着他的手,“回去会怎么样回去再说,还不就是骂一顿打一顿,早习惯了。”   訾落看着他:“我可不想你承受这些。”   “没事。”江遇把熊娃娃掏出来放在床头拍了几下,“以后上了大学就自由了,还有一年,过得很快。”   訾落拍拍他的背:“下次不准这样,要提前跟我商量。”   江遇应:“好。”   说完他抬头问:“明天比赛上午下午?”   訾落回答他:“中午十一点半。”   “哦,那还能睡睡懒觉。”江遇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辞哥他们睡了吗?”   外面很安静,訾落说:“不知道。”   江遇点了下头,腿夹着被子:“住人家的屋还让他们俩跟我们一起四点出发,太不好意思了。”   訾落听着,江遇又说:“我决定这十来天给他打扫卫生作为弥补。”   “算了吧,辞哥也知道你懒。”訾落无情嘲笑他。   江遇抬起头毫无杀伤力的瞪了他一眼,移开目光去看角落里的画架,又默默把目光移回訾落的脸上。   訾落一直在看着他,眸子带笑,温和缱绻。   俩人大眼对大眼在寂静的夜晚里相视,有时候觉得话多到说不完,有时候又觉得不说话也很好。   江遇目光落到他红润的唇上,凑近轻轻吻了吻。   本来还很温柔,不记得是谁先闹腾起来的。跟小孩似的打闹,你一下我一下,你一脚我一脚,薄薄地被子垂落在床沿,江遇扭动着身子总算逃离訾落的魔爪:“看我的剪刀夺命脚!”   訾落纠正他:“是夺命剪刀脚,傻子。”   书辞出来喝水听见这动静,回屋里没忍住跟游叶之说,说完还摇摇头,笑道:“跟小时候一样闹腾。”   游叶之伸出手,示意他回到床上。   房间里留下一盏夜灯,书辞爬上床抱他在怀里,一夜睡得香甜。 第67章   比赛时间在中午,地方离这里算不上近,訾落醒了后在收拾东西,江遇怕来不及也没敢多睡,八点多爬起来准备吃饭。   游叶之醒得比他俩早,此刻从外面刚买完菜回来。   他像是出去锻炼顺便买了些菜,身上穿着纯黑色的一套运动服,神秘且耀眼。江遇看他看得有点愣,游叶之看向他:“比赛是不是要提前过去?”   “啊,是的。”江遇回答,“我们九点多就要出门。”   游叶之把菜放到厨房,准备进屋换衣服:“我做点饭,来得及。”   书辞还夹着被子睡得舒坦,游叶之把外套脱掉,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外面阳光刺眼,书辞皱眉头:“快拉上,困。”   游叶之没说话,把空调也给关了。   “……小之,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谁说要早起和我一起跑步的,你坚持了几天。”游叶之已经换上了一身休闲服,见床上的人没了睡意这才满意,“起来吧,等会儿去送他们。”   没做太多的菜,吃完后时间差不多了,江遇和訾落已经准备出发。书辞从屋里出来:“走,我跟你们过去。”   现在不是上班的时间,地铁不再是人挤人,江遇一到这种地方就会迷失方向感,只能跟着訾落一直走。   大约半个小时后下了车,跟着导航走了一阵到达地点。訾落转过头:“辞哥,你要不要留下?”   江遇说:“啊,一起看落落比赛吧。”   把他们俩送到地方后书辞停在原地不走了,摆摆手说:“我就不去了,我没那音乐细胞。加油啊,哥相信你。”   訾落看着他转身原路返回,并肩和江遇走进了音乐厅。   大厅富丽堂皇,正中央摆放着一架纯白钢琴,这会儿有个少年正坐在那里弹奏。訾落听出是《悲怆奏鸣曲》,他曾经半决赛弹奏过。   入耳的琴音如山泉,委婉连绵缓缓流淌,清透、深沉而不失激昂。让人产生了想看看弹奏的人长什么模样念头,訾落转头去望,看见一个小小少年。   那男孩年龄还小,看起来十岁左右,穿着纯白色小西服,挺直了背脊微微垂着头在弹琴。他模样还很稚嫩,但五官生得很美,白净得像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来参赛。   但他看起来情绪并不高,眉眼间带着点漫不经心,琴声也跟着断断续续。   訾落收回了视线,江遇还在盯着那男生看。   “南恕——”   有人轻声喊。   琴声突然加重,江遇看见那清冷的小少年皱起了眉头,对于这声呼唤连头都未回,直接起身要离开。   远处有道身影朝他跑过去,一把拉住了他,一脸歉意,好像是在征求原谅。   那人看起来也不大,长得非常帅气,江遇隐隐约约听见少年对那男孩说:“有事耽搁了,不是故意来晚的,别生哥哥气了——”   江遇笑了声,原来是哥哥。   在一楼停留的人并不多,基本都是签了到就上了楼。訾落拿到了号码牌和参赛证,直接去换了衣服。   一身休闲收腰款的西装,穿在訾落身上不会显得过于成熟,反而恰到好处,像个贵气十足的大少爷。他面对众人的神情依旧清冷又倨傲,江遇看见他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笑,夸了他一句:“真帅。”   比赛分为少年组和青年组,选拔赛已经淘汰了一轮。复赛比赛号码电脑随机排序,最后每组会决出三十人进入半决赛。   主持人邀请了国家级钢琴演奏家同时也是本次比赛的评委上场致辞,訾落在候场区等待,听出这声音熟悉,抬头看见一位鬓角已白的老人。   成铭章,訾落记得他。之前参加省级比赛获得第一名的时候就是成铭章给他颁的奖,比赛结束后在后台訾落跟他聊了会儿,讨要了一些经验,老人对他颇为赞赏,那次聊天长达半个小时。   启动仪式已经结束,主持人邀请选手上场比赛,青年组排在最后。身边的人安静了会儿开始低头聊着天,选手四面八方汇集在一起,各个都好奇,有的紧张得直打颤,有几个外国面孔在人群中,低声用英语交谈。   訾落看着眼前的液晶电视坐得安静,气质相貌优越的他已经吸引住了其他人的视线,有女孩认出了他,低头跟旁边的人说:“前几年我参加省比赛的时候见过他,他那次获得了金奖,我钢琴老师看了直播直夸他,太厉害了——”   轮到那位叫南恕的男孩上台弹奏时,訾落凝神听得认真,江遇在台下也是目不转睛。   男孩赛前那点不愉快的情绪消失不见,传达出的琴声比刚刚弹奏的那一段还要悦耳动听,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愉悦的笑容。他的琴音很丰富,像暖阳温柔和煦,也像钢珠撒向冰面,悦耳清澄。   弹奏控制在八分钟内,男孩擦了擦手,起身鞠躬。舞台上的灯光暖黄,微微泛着橙,像极了日落的光。   南恕的眉眼在光亮下照得更为清晰,他眼眸扫过台下的众人,最后停在了一角,微微挑眉,笑意盈盈。   江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刚才见到的男孩哥哥,笑得灿烂且自豪,正轻轻给他鼓掌。   能抓住江遇耳朵的钢琴演奏不多,在他心里只有訾落弹得最好。除了少年组那位叫南恕的男孩弹得不错外,已经半个小时过去,没有一位让他觉得惊艳了。   他百无聊赖低头摆弄熊娃娃,等待訾落的入场。   终于大屏幕内显示出参赛者选手的信息,訾落的照片映在每个人的瞳孔里,台下有人似乎认出了他,谈话声在訾落的身影停在舞台正中央才渐渐停下。   訾落看见江遇星星眼望着他,轻轻鞠躬,抬眸看见了成铭章,眼里赞许和期待尤为明显。   他礼貌地轻轻点了下头,慢步走向钢琴前,此时的音乐厅安静地什么也听不见,台下有的人亲眼见过訾落获奖,有的人通过直播了解到这位天才少年,有的人是第一次见,众人都全神贯注望着台上,在等待这位少年的演奏。   南恕在后台休息,看见屏幕里的人后笑得开心,低头给他哥哥时知远发消息。   南恕:【哥,我见过他。】   时知远:【訾落?】   南恕:【他很厉害。】   时知远:【能让你心甘情愿承认厉害的人可不多,我来听听他有多厉害。】   南恕收起手机,和台下的人一样充满期待。   灯光像晚霞,静静在訾落身上笼罩着,他的手指覆在黑白琴键上,琴声徐徐响起,音色像一朵朵耀目的花儿盛开,芬芳蔓延到音乐厅的每一处每一角。   泠泠琴声传入每个人耳里,像是炎热夏季里从远处吹来的一道清风,悠悠扬扬,在水面徘徊不前,激起道道涟漪。   美妙灵动的旋律从指尖流泻而出,明明台上没有其他人存在,可眼前好似出现一道曼妙的身姿跟随着琴音慢慢舞动。柔美婉转的节奏过后是逐渐激昂地音符,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敲打着人的心口,那道身姿随着音乐步步后退,重重地双音过后周围万籁俱寂,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在几秒短暂的停顿后,缓慢地音符渐渐响起,那道优美的舞姿慢慢浮现在眼前,跟随着逐渐加快的音律旋转起舞,结尾时的琴声像在给一篇故事收尾,是灿烂的圆满。   十分钟内结束,众人还未从琴声回过神来。   江遇心跳得热烈,手都在微微颤抖。訾落的琴声非常细腻,这一点他早就知道,无论是在台上还是在家里弹给他听,訾落只要开始弹奏就会全身心融入曲子里,不参杂一点杂质。他的演奏就像一潭清澈的碧水,会洗清心灵的污垢。   南恕盯着屏幕重重地舒了口气,听着耳边的人在称赞訾落,他低头给时知远发消息——   南恕:【怎么样,我说了他很厉害。】   时知远:【确实。】   訾落回到了后台休息,等待着全部选手演奏结束后的评分,结果毫无悬念,他评分最高,轻而易举进入了半决赛。   比赛结束后,江遇见到訾落恨不得扑进他怀里,但周围人太多,还有家长,他硬生生忍住了,拉住訾落的衣袖:“你怎么那么厉害啊!我旁边那人都听愣了。”   訾落笑着牵住他的小指:“我去换衣服。”   “别换了,多帅啊。”江遇还在回味他的演奏,“比赛有直播,回去我要找视频收藏着。”   訾落指了指玻璃外的烈阳:“我这样出去百分之百中暑。”   江遇拉着訾落去换衣服的路中,看见了不远处那两道身影,哥弟俩都在往这个方向看。   时知远站在南恕身旁,说:“想认识就去加好友,我弟弟什么时候怂成这样了?”   南恕也进入了少年组的半决赛,这会儿已经换好了衣服,他转头瞪时知远,再回头时发现訾落正在看着他。   “哥……他看我了!”   南恕有点无措,时知远看在眼里没忍住笑了声,揽住他的肩走过去。   两个人成功加了波好友,訾落对这位小少年印象很好,微微颔首笑道:“你一定会进入决赛。”   他太高了,南恕只能抬头望他:“你一定会拿金奖!”   俩人去附近商场逛了会儿,一人买了一杯咖啡走向地铁站。谢小安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围绕着比赛只说了两三句就转了话题,訾落不作声听着,时不时抬眸看看江遇。   江遇几乎是立马猜到怎么回事,小声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妈——”   电话挂了,訾落说:“徐阿姨真的很生气。”   “能想到。”地铁上没座位,江遇拽着訾落的衣摆,“没事,我不怕,你也别怕。”   訾落盯着他看了会儿,眼里担忧浓浓:“回去好好认个错。”   江遇安慰他:“放心吧,离回去还早呢,到时候再说。”   訾落记性很好,记路也非常快,江遇走得云里雾里,一拐弯走得就是错误的方向,訾落走了几步看不见人后转身把他拉了回来。   回到书辞家里后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凉气,江遇浑身舒坦,看见书辞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旁边多了两位陌生的面孔。   书辞问:“回来了?比赛怎么样啊。”   江遇答道:“进半决赛了。”   “厉害,晚上让你们游哥做大餐。”   江遇看了看那两位没见过的面孔,板寸帅哥看了他和訾落一眼已经收回了目光,另一位还睁大了眼盯着他和訾落看,边看边问:“这是……?”   “哦,这我两个弟弟,都是漳城的,小时候就认识。左边那位叫訾落,右边这位叫江遇。”书辞简单介绍了一下,跟江遇和訾落说,“这是我朋友,程希和季弘。”   江遇点点头:“你们好。”   訾落看着微微点了下头没说话,季弘笑起来:“真帅!”   “他俩还是学霸,到时候都考A大。”书辞说,“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   季弘说:“改天吧,晚上我要去见他爸。”   程希抬眼看他:“不是你爸?”   季弘不理他:“行了我们撤了,去买点东西。”   游叶之去公司开会并不在家里,訾落和江遇拉着书辞去逛了超市,晚上訾落和游叶之一起做晚饭,江遇和书辞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书辞跟他闲聊:“最近家里怎么样?”   “就那样。”江遇寥寥带过,“我这次来没征求我妈同意,估计回去要挨打。”   “啧,真可怜。”书辞摇了摇头,“你家人不知道你和落落的事吧?”   “不知道。”   “哦——”一个没留神被爆头,书辞躲在树后等着离他两百米外的江遇过来扶他,“你们俩能在一起真挺好的,没人比他更了解你了。”   江遇没忍住转头看他:“辞哥,这你都知道?”   书辞:“当然,我是谁。”   江遇笑了声,转头看了一眼厨房里訾落忙碌的背影,笑得更开心。   “要珍惜啊。”书辞说。   “嗯。”江遇点头,“我一定会的。”   晚餐无比丰盛,江遇看得眼睛都直了,书辞开了两瓶红酒,拿出四个杯子给每个人都倒了一些。   书辞说:“我就等着你们俩上大学了,以后常来这玩。”   “会的会的。”江遇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还有一年。”   “你酒量怎么样了现在?”   江遇刚想说“有长进”,訾落已经出声把他的话堵在嗓子眼儿:“一塌糊涂。”   “……”   书辞乐了,说:“没事,喝醉就睡。要是想那个什么也没关系哈,我们家隔音不错,不要太大——”   游叶之把他的嘴捏住:“口无遮拦,就该拿胶带封住你的嘴。”   “诶,疼疼疼。”书辞把他的手拿开,又说,“封住我的嘴我怎么吃饭呐。”   游叶之:“饿着。”   书辞:“那我怎么亲你呐。”   “……”游叶之睨了他一眼,“你今晚睡沙发。”   江遇脸颊红红,和訾落相视而笑。 第68章   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学,俩人的作业还剩下一大半。外面天色炎热,午睡过后的两个人开启了疯狂补作业模式。   这期间徐美音又打来几次电话,打不通就改为发消息。估计气还没消,江遇也不找事,只是时不时回那么一两句,虽然并没有用。   去参加半决赛那天阳光并不猛烈,天空中一块块云朵缓缓飘动,总会遮一遮太阳的光。这次的选手比上次少了许多,而这一次的半决赛每组会决出五个人进入决赛,争那一个金奖。   訾落站在二楼落地窗前往下望,看见一楼入场处铺了红毯,成铭章正在接受采访。   这个比赛三年一举办,规模很大,早在1983年就举办了第一届钢琴邀请赛,从国内发展到国际,选拔出了很多钢琴演奏人才,被称为“目前我国三大重量级钢琴赛事”,含金量十足。   而目前为止留下来的选手都很出色,有些人哪怕没拿过省级奖,琴声也会令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江遇坐在台下手里握着熊娃娃,开始替訾落紧张,他也看得出这次的比赛和以往的省级不同,虽然他绝对相信訾落会进入总决赛,但优秀的人那么多,他实在没办法不紧张。   比赛过半,江遇微微转头看了看周围。结合身边人的反应来看,前面这些选手应该也有非常优秀的,最起码到了让人熟知的地步,优异的成绩会令人把目光多停留在他们身上。   而在訾落出场后,台下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訾落从小就开始参加比赛,拿过的奖很多。他学习好,在钢琴方面更是个天才,后来参加的赛事规模越来越大,每一场比赛都会现场直播,官博会在网上介绍优秀选手的实力,会发布获奖选手的表演及获奖感言,訾落拿过的金奖不止一个,久而久之他的名字和面孔已经被一些人记住。   江遇忐忑的心情随着入耳的琴声慢慢消散了不少,从訾落指尖弹出的曲子就是这样,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舒软安逸,深情得会让人沉醉其中。   他唇角微扬,目光不离台上的人半分。也许多虑了,訾落明明是最厉害的,江遇想。   青少年组表演结束后进入评委打分环节,选手在候场区等候,江遇把熊娃娃放在自己肩头,扶着它的脑袋,小声地说:“看见没,他是不是特别棒。”   虽说訾落进入决赛是没有悬念的事情,但江遇还是抱着娃娃笑得特开心,以至于见到訾落后也没管身边的人是不是特别多,敞开双臂直接抱了上去。   “没让爸爸失望,太感动了。”江遇装模作样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说吧,想要什么奖励,爸爸能给的一定给。”   他模样非常欠揍,訾落一把搂住他脖子往下压:“你再一口一个爸爸试试?”   江遇从后方揽住他的腰:“快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訾落的手滑向江遇的肩膀,不顾身边有人投来目光,搂着他脚步径直走向大门外。也许即将要下雨,这会儿的天更阴了,空中刮着沉闷的风,令人热得喘不过气来。   “带你去吃好吃的。”   江遇说:“问辞哥和游哥吃了没,叫他们出来一起。”   “嗯。”訾落点头。   书辞出门去找了游叶之,俩人到地方也是一个小时后了,这会儿江遇和訾落正坐在店里喝星冰乐,见俩帅哥开门进来后江遇把点好的两杯推了过去。   书辞问:“进决赛了吧?”   “嗯。”江遇替訾落回答,自豪道,“毫无悬念。”   他俩第一次来A市,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没有訾落在江遇估计都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书辞带他们逛了几圈,这会功夫外面已经乌云密布。   四个人没一个带伞的,为了防止回去的时候下雨被淋成落汤鸡,几个人选了家中餐厅,店里装修风格很复古,这里用餐的人说话声都轻,看起来生意很兴隆。   书辞坐下来后把菜单递给訾落,说:“挺好,这两天我带你们好好玩玩,来这么多天你俩除了比赛就没怎么出过门,这和在家有什么区别。”   “前几天太热了。”江遇说,“但外面好像要下雨了,看雨什么时候停吧。”   訾落和江遇点好了菜,把菜单递给了游叶之。   “游哥,你还要去意大利吗?”   游叶之抬头看江遇,微微一笑道:“是啊,还有两年。”   “啊,”江遇想到电视里关于游叶之的时装秀,忍不住喃喃道,“真厉害。”   回到家里的时候外面正好下起了暴雨,江遇站在窗前感叹他们足够幸运,累了一天准备换衣服去洗澡,回头看见訾落正在跟谢小安视频。   于是江遇猫着身子躲避镜头,訾落转头看了看他。   江遇甩了甩手里的小内裤示意要去洗澡,訾落看了眼,又看向他:“我的。”   “啊?”江遇没明白。   訾落笑起来:“没事,穿吧。”   这才明白,江遇把手里捏着的内裤放在眼前看了看,果然不是他的。   但换着穿也不是不可以,于是江遇乐呵呵地去洗澡了。   谢小安关心了几句他的作业后也没再多说,訾落抿着唇没有要挂断的意思,他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有话要问,在斟酌怎么开口。   谁知谢小安好像看得出他想要问什么,直接开口道:“等你俩回来的时候我跟着小遇去一趟他家里吧,怎么说也是跟你一起去的,你徐阿姨气得很,因为这事又跟你江叔大吵一架。”   訾落垂下眼睛,沉默几秒后嗯了一声。   江遇洗完澡后头发没吹干,拿了两瓶椰奶进来后扔给訾落一瓶,见他还躺在床上不动,喝下一口奶问:“还不去洗澡啊?”   訾落坐起身,江遇连忙去翻包:“我给你找衣服。”   一分钟后他拎了条内裤笑着跟訾落说:“穿我的。”   让人穿还不够,等訾落回来后江遇还扒着他的睡裤要检查,訾落双膝跪在床上,看着江遇那费劲儿地模样,直接把裤子往下一扯——   江遇动作一停,偷偷抬眼看他。   “满意了没?”訾落垂着眸看他,“要不要再试下手感?”   “……我操。”   “不给你操。”   “……”江遇这会儿害羞得不行,卷着被子打了个滚,笑得止不住,“闷骚呐,比不过哦。”   訾落裤子一扒就没再提上,他跪坐在柔软的床上,未干的发在空调风下吹。他就这么坐着看江遇,看得认真,眼里情绪转变明显,江遇看了一眼门。   很好,反锁了。   江遇想说书辞那天说的“隔音效果好”……   他把被子一扔直接朝訾落扑了过去,俩人双双倒在床上打滚,訾落掐住他的腰,低声道:“……早晚有一天被你吓死。”   江遇抱着他不撒手,抬头吻着他下巴:“不会,咱们一起长命百岁。”   訾落大概是用微凉的水冲得澡,身上到处泛着凉气,把脸贴上去舒服得很,但这凉气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滚烫的触感取代了,烫得江遇心尖都发颤。   “我早就想说了。”江遇声音压得很低,“为什么你的……这么,嗯。”   訾落懂他的意思,笑得开心:“差不多?”   江遇一愣,极其认真地低头去看:“我比比。”   訾落哭笑不得,捏住他的下巴吻上去,堵住这人语出惊人的嘴。   窗外暴雨和狂风混杂在一起,太吵,可江遇听不见,他只能听见耳边彼此都急促的喘息,訾落吻了他很久,他身子抖了抖,渐渐没了回应的力气。   俩人没有丧失理智,知道这里并不是一个好的地点,及时刹住用手给彼此解决了一回,但还是不够,于是只能采取另一种方法。   【:)】   他抬起手捏住江遇的后脖颈,睁开眼往下看了看,手一用力把人往上带,重新吻上了那人又红又软的唇。   “……怎么办。”訾落抵着他的唇说,“不太想看你这么做。”   江遇说:“你上次也这么做了的。”   訾落弯了弯唇角:“上次喝酒了,不理智。”   江遇又说:“那你还是喝了酒好。”   訾落没忍住笑了声,俩人身子一颤,趴在彼此身上唇挨着对方的耳朵说了会儿悄悄话。   今年的夏天雨水多,晴不了多久的天又被连续几天的大雨替代,新闻上好几处地方都在播报已经被淹,江遇祈祷决赛那天最好雨能停下来。   雨连连下了三天终于见停,被雨水冲刷过的早晨空气清新,楼下的杏树随着风摇摇晃晃,落了一地的绿叶。那股酸甜弥漫在周围,透过开了点缝隙的窗传进江遇的鼻子里。   他今天醒了个大早,这会儿正站在窗前盯着外面还沾着雨水的树叶看。   腰一紧,江遇低下头看见一双洁白有力的小臂,正环在他腰间,逐渐用力地抱着。   訾落下巴搁在他肩上,刚睡醒的模样很慵懒,半眯着眼睛跟着他一起看窗外:“今天居然没赖床?”   “睡不着了。”江遇侧过头想看他,但被他头发弄得痒,“大概是为了你几天后的决赛紧张吧。”   訾落笑了声:“辞哥他们还没醒,出去吃点饭吧。”   江遇点头,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儿,上手捏,捏完又轻轻揉了揉:“换衣服。”   游叶之的作息非常规律,他俩怕游叶之在家里做了早饭,没多久吃完了包子和鸡蛋汤,顺便打包一些带回去。   果不其然,游叶之刚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见他们俩从外面进来时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们还在睡。”   江遇说:“我们出去吃饭了,带了点回来,叫辞哥起床吧。”   游叶之帮忙接住,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个点不会起的。”   “猪一样。”江遇小声喃喃。   比赛结束后江遇和訾落就要回去,已经没几天了。趁着雨停书辞和游叶之带着俩人出去逛街,他去过的没去过的都带他们走了一遍,街上人山人海,一条路全是成群结队匆匆忙忙路过的行人,江遇一双眼睛忙得很,每家店都被他大致看了一遍。   毕竟是大城市,比漳城热闹极了,江遇抬头看看天空,头顶上飘着白云。漳城估计也是这样的天空,但这里的空气闻着让他感到陌生。   他去云港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还在S市,而现在他确切感受到了遥远。   书辞在他旁边说:“以后你们来这上大学了可以好好逛。”   江遇没有说话,转头看了一眼訾落。   訾落见他看过来弯了弯唇冲他笑了一下,伸手悄悄捏他的手指。   那年大学毕业后狐朋狗友东奔西散,书辞留在这里考上了研,和在A市的朋友偶尔能见见面吃吃饭,但进入了社会每个人都变得很忙,想凑一起实在困难,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把程希和季弘叫来了。   季弘一进门就招呼道:“hello everyone~”   他率先走进来,随后进来的是一身休闲装的程希。   季弘转头去看江遇和訾落:“又见面了。”   江遇说:“你们好。”   “不要这么生疏,喊我名就行,叫哥也行。”季弘在他旁边坐下,“你们俩考A大是吧,以后来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找书辞也可以找我们哈。”   季弘非常自来熟,性格很好,相处的时候不会让人觉得唐突或者不舒服,江遇对他印象非常不错,伸手接过他倒满的两杯啤酒,一杯放到了訾落面前。   “訾落?”程希喊了声,“你这次来参加珠江钢琴比赛的吧?”   訾落看着他点了下头。   程希身子往后靠,笑起来:“我说呢,今天在网上看见你了,钢琴弹得不错啊。”   “啊,是官博发的微博吗?”江遇有点惊讶。   季弘找出那条微博:“对啊,转发很多,一千多条呢。看看——”   江遇勾着脑袋瞧了几眼,确实夸赞声很多,同时他也发现现在的小女生真的会夸人,看得他都有点受不住了。   “这个比赛要是拿了金奖可不得了。”服务员端上两道热菜,季弘说,“来,喝一杯,你一定能拿金奖。”   书辞说:“落落,哥相信你。”   訾落笑着说:“我尽量。”   江遇也转头看他,笑得开心:“落落,我也相信你。”   “嗯——”訾落看着他,挑起眉头笑着说,“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干杯!”江遇碰了下他的杯子一口喝完,冰的啤酒喝着非常爽,他牙都打颤。   大概是那条微博热度挺高,连胡孝平都知道了,这会儿正在群里艾特訾落,发了一连串的老年加油表情包。   班主任出来说话没有不跟着回复的道理,有的学生并不知道訾落去A市参加比赛了,见有人发了视频链接才点进去看,看完也跟着挥舞荧光棒:落哥牛逼!落哥加油哈哈哈哈哈!!!   周烁烁:等你拿奖回来打球啊,我快无聊死了   侯意:@訾落不拿金奖不要回来见我   兰云:@侯意你怎么还没退群?   侯意:?   ……   一桌人喝酒喝得闹腾,江遇脸蛋红红,吃着花生米翻着看了看他们的聊天内容,见訾落一直没看手机才把胡孝平的祝福找出来给他看:“老胡给你加油呢。”   訾落喝得也不少,眼里依旧清明,他拿起手机看了眼,直接打字回道:感谢大家。   他直接拿得江遇手机回复的消息,发了后又补了一句:我一定拿金奖。   兰云:哈?这是訾落?   周烁烁:你怎么用江遇的号回复的啊,我操,江遇也跟着去了?!   胡孝平:@周烁烁 不许说脏话。   侯意:我发现你俩现在真是如胶似漆   费海凡:[赞]   仲天:你俩怎么都没退群???   侯意:滚蛋   胡孝平:@侯意不许这样对曾经的同学说话。   ……   江遇乐得不行,看了几眼把手机放下了。   散场后程希叫来俩助理专门开车,一共两辆车带他们去了融融月酒吧。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门口站了一堆一堆的人。一辆大G一辆法拉利这么一停,几乎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住了。   众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看,先入视线的是笔直修长的大长腿,接着看见的面孔一个比一个帅。   江遇和訾落长得本来就高,气质偏成熟些,这会儿跟其他四个人站在一起不显稚嫩,压根看不出他们是开学刚高三的高中生。   程希叼着根烟先下了楼,书辞挨着游叶之正在说话,笑得挺开心,江遇脑袋有点晕,下去的时候拉住訾落的手腕才站得稳。   音乐声震耳欲聋,开了个台子估计是专门给游叶之和江遇訾落坐的,另外三个人全上去摇头了。江遇看了看游叶之,他坐得安静,气质沉稳,看着舞池中央,眼底泛着柔光。   书辞正在舞池里嗨得不行,江遇看着傻乎乎乐了声:“我怎么就不会。”   他靠在訾落的肩上,訾落听得清楚转头看他:“要不要试试?”   “不不不。”江遇拒绝,“这个就不试了。”   他们在吵闹的氛围中沉默一会儿,江遇喊了他一声,眉眼带着笑:“我现在特开心。”   訾落:“嗯?”   “就是现在这样,跟你一起,无忧无虑的。”江遇抬手抓住他,“不用担心回去会怎么样,要面对什么,其实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不怕了。”   訾落侧过头看他的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凑近了说:“会过去的,早晚。”   江遇感受到他手掌里的温热,点了点头:“嗯,早晚。”   什么都会有的,早晚的事。 第69章   决赛那天江遇和訾落都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俩人都睡不着了,在寂静的夜里趴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江遇侧着身子看他:“要不再睡一会儿?确保比赛的时候有精神。”   訾落笑:“之前考试前一晚才睡了四个小时都没事,这个也不会影响。”   “也是。”   这天的书辞也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吃完了早饭和游叶之一起送他们俩去参加比赛。游叶之去停车场开车,江遇说:“我还挺想坐地铁的。”   “你疯了。”书辞点了点手腕上的表,“这个时间的地铁,鞋都能给你挤丢。”   江遇笑:“你和游哥要留下来看吗?”   “不了,我得去一趟法院。”他大四考完研又接着考了公,现在法院的工作差不多定了,接下来估计有的忙。   今天运气不错,路上不是特别堵,到地方时时间尚早,书辞和游叶之进去观赏了一圈儿,走过红毯进了大厅,看见有一个小男孩在弹钢琴。   书辞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只能凭感觉听得出好听不好听,他听了阵默默转过头,看着一身正装的訾落:“还是我们落落最棒。”   俩人没待太久,书辞说:“我们俩在家里等你们,一定要拿金奖回来,我弟弟是最厉害的。”   訾落点头:“嗯。”   游叶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啊。”   时间走向八点半,两位主持人穿着礼服在红毯正中央站着,因为是现场直播,所有的摄像机已经准备就绪。伴随着主持人的台词,大屏幕出现了决赛的 VCR。   主持人几句简单的开场后,看着镜头说:“让我们有请历经激烈角逐,最终逐脱颖而出的选手。他们分别是来自少年组的……”   每组五人,一共十个人,踏上红毯留下签名用的时间并不长。主持人念着她的开场白,介绍了赛制后介绍了评委又感谢了赞助商,半个小时准时停下,非常利落。   訾落坐在候场区,看见大屏幕里成铭章等几名评委,镜头一晃而过台下,江遇抱着熊娃娃的样子被他捕捉到。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   南恕作为少年组最后一个上台,从台下的反应来看不少人都对他抱有很大的期待,江遇看见他后又往前方看了看,看见了南恕的哥哥也坐在台下。   十一岁的南恕身高并不矮,没什么过多的表情,从神情来看很像一个初中生。他鞠了一躬,在众人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江遇不懂什么钢琴家著名钢琴曲,他听的钢琴曲全都是从訾落那里知道的。有时候訾落会跟他说一些,但他听不懂也记不住,只知道这首好听那一首好难。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訾落是最厉害的那个,其余的谁也比不上,当然一些大神不算。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这位叫南恕的男孩对于钢琴也非常有天赋,像极了訾落十一岁的时候。   也许他再长大一些,就会变得跟訾落一样,越来越优秀。   江遇看着台上的南恕,想起来那次他要加訾落好友的场面,不由得感叹一句优秀的人果然惺惺相惜,相互吸引。   他弹奏的两首曲子江遇都有听过,因为訾落弹过。十几分钟过得太快,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台上的琴声已经停下了。   众人像是被拉进一个美梦中,这会儿渐渐醒过来回味。南恕坐了十来秒钟擦了擦手,接着站起身走向舞台前,再次鞠了一躬。   台下发出阵阵掌声,江遇把娃娃放在腿上给他鼓掌,从他脸上看不出紧张或其他的表情,小小年纪有这么强的心理素质很难得。   在这个国际比赛中能进入决赛的人都非常优异,青年组决赛的时长为二十分钟以内,江遇在听了三个人的演奏之后终于等来了訾落。   他一出场,还未开始表演底下就已经响起了掌声,持续了二十秒左右。   后来江遇在网上无意间看见后才知道为什么。官博看訾落热度很高,专门弄了个投票,类似于更好看谁之类。还配了几张訾落弹琴时的高清大图,不懂音乐的人被颜值吸引住也直接投给了訾落,所以决赛时他的身影一出现,众人的期待值比以往直接翻了一倍。   琴声悠扬,声如诉,静好的时光,灿烂的景色,最初的模样,仿佛都随着琴声动了起来。琴声缓缓如流水,音色委婉像窃语,旋律高亢似起舞,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钢琴前的少年身上,听得入神,眼前仿佛有故事在播放。   入耳的琴声像是心灵的复活,揪动着人心,每一次颤音落下心也随之一颤。江遇看着那人身心融入了曲子里,从小到大有很多次他总觉得,訾落的琴声会带他穿回很久之前,很久很久之前,亦或是十几年前。   穿过了岁月,穿过了时光,回到了彼此都还小小的他们。他安静地坐在訾落身旁听着他弹琴,意犹未尽地听了几个小时。哪怕他的心情再糟,在那几个小时里存在着的只有真实真心的彼此,像訾落灵活的手指弹出的曲子一样,充满光亮和希望,让人忍不住沉溺。   忍不住要伸手抓住那光芒,牢牢攥在手心放进心里。   别人都做不到。   訾落就是有这个本事。   十五分钟两首曲子结束后,台下安静的不可思议,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鼓了掌,接下来音乐厅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江遇看着台上的訾落轻轻笑了,刚才憋住没落泪,这会儿居然又想哭。   南恕听得入神,结束后连鼓掌都忘了,他看见镜头从訾落的侧脸转到了台下的一张张还未回神的面孔,他哥哥时知远先鼓了掌,接下来的掌声让他激动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低头给时知远发消息——   南恕:【金奖一定是他的。】   时知远:【不一定,虽然他非常厉害,但前面那个也不差。】   南恕翻了个白眼:【输了给我五百块。】   时知远想起来几个月前输的一千块:【才不赌。】   进入评委打分环节,现场休息半小时,江遇在原位焦急万分的等待,半个小时像一世纪那样长。   手机接二连三在响,A班学生也在家里窝着看直播,等结果的时候就跟看比赛似的激动地打字都带三四个感叹号。   一世纪终于过去了,众评委回到了台上,颁奖仪式正式开始。   先公布的是各组的优胜奖,随后是少年组的金奖,银奖和铜奖。   金奖,南恕。   男孩这才露出了笑容,接过奖杯和证书跟成铭章握了手鞠了躬,又冲台下的时知远眨了下眼睛。   轮到公布青年组银奖和金奖的时候,主持人像是故意吊众人胃口似的特意放慢了说话速度,最终银奖被另一位少年拿到,他的表演也非常出色,江遇对他有印象。   少年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但还是微笑着接过了成铭章颁的奖杯和证书,转头对镜头时笑容僵硬,看起来像哭。   虽然在听完铜奖和银奖后江遇就觉得金奖肯定是訾落没跑,但在听见主持人的声音以及突然响起来的音乐时他还是没忍住欢呼出声,在众人掌声一起响起来的时候鼓掌鼓得非常用力。   听见我的掌声了吗,它在说着实至名归。   赛后两个组的第一名都拒绝了采访,记者失落不已。江遇在大厅中等訾落,等了半天没见人出来。   訾落这会儿正在跟成铭章讲话,刚才颁奖时成铭章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拥抱,眼里对他的赞赏和期望快溢出来了,赛后也拒绝了采访,直接找到了訾落。   老人笑得很开心,看着他说:“前些年的省级比赛也是我给你颁的奖,我一直记得你。那时候就觉得你一定会变得更优秀,果然没让我失望。”   訾落笑得温和,谦和地垂了一下头。   成铭章说:“我们还是老乡。”   訾落有点惊讶,看着他不确定的问:“老师,您家里也是漳城的?”   “是啊。”成铭章看着他,笑得温和,“定居在这十几年了,一年回去个几趟。”   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能碰上同一个家乡的人这种几率微乎其微,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和他颁了两次奖的钢琴家,算是一个意外之喜。成铭章拍了拍他的肩,问道:“你今年十八,开学可是大学了?”   “不是。”訾落回答,“开学高三。”   成铭章看着他:“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有决定考哪吗?”   訾落笑了下:“A大。”   “不错。”成铭章惊讶于他的聪颖过人,夸了他好几句,“A市欢迎你,我也是。”   他递来了名片,訾落双手接过。   有人在喊,成铭章抬手示意了一下,走之前问訾落:“明天在大剧院举行音乐会,后天还有一场大师班,要不要来听听?”   訾落欠了欠身:“非常抱歉老师,明天我们就要走了,下次有机会一定。”   成铭章惋惜地看他,没再多说。   “落落——”   江遇手里拿着娃娃朝他飞奔而去,訾落张开双臂把他稳稳接进怀中。   但周围人太多了,记者还在,镜头对着他们,江遇抱了一下立马松开他:“我都词穷了,我男朋友怎么那么厉害啊,我好骄傲啊。”   訾落还没说话,感觉身边有人在靠近,江遇也转头去看,发现是南恕和他哥哥。   奖杯和证书被时知远握在手里,南恕看了一眼俩人,把那句憋了很久的祝贺说出了口:“恭喜你,我就知道金奖一定是你的。”   訾落点了下头,看着他:“也恭喜你拿了金奖,你非常棒。”   “你的琴声更能打动我。”南恕对着他笑道,“你们是S市的对吗?”   “嗯。”   “那,”南恕问,“以后还会来A市吗?”   訾落微微一笑:“如果能考得上A大就会来。”   南恕睁大了双眼,惊讶之余没忍住笑了起来:“你一定可以!”   时知远看了一眼南恕双眼冒光像个花痴小粉丝的模样没说话,低下头去看手里握着的奖杯。等人走了他才抬起头来,悠悠地喊了声:“转转——”   转转是南恕的小名,时知远给他取的,因为他从出生的时候就喜欢围着时知远转,时知远哄他的时候跟母亲开玩笑,说:“那小名就叫他转转吧。”   母亲很少喊,时知远从那之后一直这么叫他。南恕从小养尊处优,被知远宠得性子有点恃宠而骄,他长大后不许别人喊他这个小名,别人一喊就不搭理,只有时知远能喊。   南恕转头看他,刚才那激动劲儿面对自家哥哥散的干干净净:“我奖励呢?”   “什么奖励?出去给你买个冰棒吧。”   “抠得你!”南恕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时知远,我还没原谅你那天迟到。”   时知远在他身后跟着,无奈地说:“说了几次不要喊我名字,喊哥,没大没小。”   留给他的是南恕越走越远的高傲背影。   .   “我男朋友真厉害。”江遇这会儿已经把这句话重复了起码十遍以上,他怀里抱着訾落的奖杯,“宣布金奖是你的时候底下都炸了,那掌声响得我耳鸣。”   訾落笑得开心:“我听见了。”   “嗯嗯嗯。”江遇一个劲儿点头。   “我是说,你的掌声,我听见了。”訾落在台上领奖时也看见他非常用力地在鼓掌,现在他停下脚步看着江遇,轻轻地说,“江遇,我们有钱租房子了。”   江遇心倏地一紧,微微张大了眼睛一直盯着訾落看,仿佛这会儿更像在梦境里,一切美好得不像话,就等着他们考上A大了。   “我——”我什么到底也没说出来,江遇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们有钱租房子了。”   訾落点头,周围人来人往他不好做些什么动作,只是笑着看他。   “……快走吧落落。”江遇压着声音,话语里还带着点焦急,“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抱你。”   人压根没散开多少,江遇这会儿心里火烧一样的烫,眼睛也跟着发烫,他心急,脚步也跟着急,拉着訾落的手腕不愿意松开。訾落看出他情绪有点控制不住,直接把他拉进了附近的卫生间。   进去后把门反锁,江遇直接朝他扑了过来。   还好这里的卫生间被打扫的很干净,空中也并无异味,所以訾落可以好好地凑近了吻他。   他吻得温柔,却架不住江遇吻得慌乱,訾落把他牢牢箍在怀中,寻到他的舌头后卷进口中慢慢吸吮,手抚摸着他的背部以示安抚。他想用吻告诉江遇,安心,他就在这里。   他有钱了,一年后他们就可以找房子离开漳城,重回到这个城市租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窝。   只需要一年。   江遇睁开雾气浓浓的双眼看他,眼睛里眷恋那么明显,看了会儿低头在訾落锁骨坑里蹭了蹭,嘟嘟囔囔了一句什么。   訾落没有听清。   “我爱你。”江遇还有点害羞,没抬头,“爱你,我,你。”   訾落凝神倾听,眼眸牢牢盯住他,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他把奖杯递给了江遇:“送你。”   奖杯有点重量,江遇拿在眼前看了看:“送我?”   “嗯。”訾落看着他,“他属于你。”   江遇看着奖杯上的“金奖”俩字说不出话,一个小小的奖杯此刻仿佛千斤重,他手里握着的,也许是属于他们两个人沉甸甸地真心。   “江遇。”   江遇抬眸看他。   “我爱你。”訾落看着他说,“我也属于你。” 第70章   訾落买好车票的时候书辞刚好看见,端来一盘水果坐在他身边:“真的不再玩几天?”   “马上开学了,作业还没写完。”訾落看向不远处和游叶之说话的江遇,垂下眼睛,“开学还要考试。”   书辞说:“高三了啊,一年都别想松懈下来,加油吧。”   “走吧辞哥。”訾落笑着看他,“这顿我请。”   这顿饭四个人都没喝酒,聊着天吃得慢。回去后江遇洗完了澡往床上趟,九点半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訾落也在舞台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他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和赞叹,手里握了一个只属于他的奖杯。   他在台下奋力鼓掌,拍得手都痛,但是他并不想停下来。他看着訾落,很想大喊一声——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梦里的訾落直接走下了台把他轻轻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说:“江遇,谢谢你每一次都在。”   这句话听着熟悉,他好像也对訾落说过。   他笑了,在众人的目光中紧紧揽住訾落的肩,贪婪地享受属于他世界里的美好芬芳。   訾落脖子被勒得呼吸不过来,睁开眼看见房间里洒了一地的月光,他借着这点光看见江遇两只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一条腿还压在他身上,而这人好像并没有醒过来。   他想把江遇的胳膊拿下来,谁知江遇突然动了一下重新搂住他,说梦话似的:“干什么,不准撒手。”   “……江遇?”訾落看着他的睡脸,确定他只是在说梦话,无奈道,“好吧。”   江遇又喃喃:“你怎么这么厉害。”   訾落微微一愣:“你醒着吗?”   没听见回答。   这人应该是做梦梦见他了,訾落心软得像棉花,翻了身把他抱在怀里,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随着风乱晃的小树枝,一下又一下拍着江遇的背。   天知道他多想一开学他们俩就已经上了大学,他想和江遇住在一起,哪怕是租的房子,也算是在陌生城市里他们安顿下来的一个小窝。   没有动不动的争吵,没有喝醉酒后的脏话,没别人在,只有他们俩。   相拥一夜,第二天早晨又开始下雨。   訾落买的上午九点多的车票,八点多吃完早饭书辞和游叶之送他们去火车站。离得近非常方便,十几分钟左右已经到达。   “辞哥,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訾落看向游叶之,笑道,“那几道菜我已经学会了。”   游叶之笑了一下:“有不懂的可以再问我。”   书辞拍了拍江遇的肩膀,没有多说,看着他们进了大厅。   江遇把脑袋靠在訾落的肩头,看着窗户被雨水打湿后快速掠过的模糊风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訾落从包里掏出一盒冰糖杨梅,打开后捏了一个塞他嘴里:“要不睡会吧。”   “不困。”江遇把核吐出来,闭了闭眼睛,心情远没有来的时候愉悦。   俩人互相挨着对方坐了一会儿,訾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伸手去摸他确定他有没有睡着,江遇被他摸得痒,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心口:“……干嘛。”   “江遇。”周围人挺少,訾落声音很轻,“听我说。回去的时候不管怎么样,不要顶嘴。”   江遇睁着眼睛望窗外,想了想:“啊,行吧。”   訾落看着他软乎乎地脑袋:“听话。”   “听,我最听话了。”江遇答应他,“我绝对不顶嘴,我左耳进右耳出。”   到地方后漳城是阴天,地面干燥,估计这几天的漳城并没有下雨。这会儿大中午还有很多司机在出口站拉客,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出站的人拽上他的车。   司机被远处的警察一嗓子喊散后,江遇和訾落去路边排队打了辆车回家。   江遇把包抱在怀里,里面还有他小心放好的奖杯,他叹了声说:“快开学了,我作业还剩下一大半。”   “我也差不多。”訾落说,“没事,几天就写完了。”   百花街的每家每户早早吃完了饭,一些老人手里拎着小板凳出来在树下唠嗑下棋,俩人下车后进了胡同内,远远看见一条小白狗。   “小白!”江遇喊它,蹲下来后等它跑过来,“你怎么又胖了……诶?这肚子怎么回事?”   江遇抓住它的脑袋一通乱揉,揉完才发现小白的肚子圆鼓鼓,他抓起小白的前蹄让它站起来,訾落看了眼,说:“它怀孕了。”   “怀孕了?”江遇连忙放下它,盯着它看,“是哪个畜生把你肚子搞大了?跟我说,我去把那个负心汉抓回来给你和孩子负责。”   手背一凉,一滴水落下,江遇抬头看,发现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他问訾落:“小白没有家,最近经常下雨它还怀孕了,怎么办啊?”   訾落伸出手指逗了逗小白,回答他:“先把它带回家吧,雨停了就在它睡觉的地方给它搭个窝。”   “行。”江遇顿了一下,“带回你家吧,我这还自身难保呢,肯定也保不住它。”   訾落抬眼看他一会儿,见雨越下越大起身回家。他并不放心,抱着小白脚步在门口停下,默不作声地看着江遇。   江遇手伸进去把大门打开,回头看訾落,笑道:“进去吧,多大事啊。”   客厅门敞开的,从外面听不见什么声音,江遇走进去后没见着人,也没想着吆喝一声,转身回自己房间。   手扶上门把那一瞬间,身后传来开门声。   江遇回头,看见徐美音脸色沉沉,正冷眼看着他。   “妈。”江遇喊了声。   他低下了头,徐美音看着他:“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这一遭躲不过的,江遇明白,并没有接话。   “想跑就跑想回来就回来,你当我和你爸是什么,你当这个家是什么,流浪汉的收容所吗?!”   这话着实难听,江遇别开了脸没忍住皱了皱眉头,手抓紧了书包,想起訾落的叮嘱,他尽量让自己做到左耳进右耳出。   徐美音这十来天越想越气,气到和江德志大吵了不止一架,江遇不在家他们吵架的内容便不会顾及,从一开始的翻旧账后来变成了互相责怪,怪来怪去没个结果,一套茶具被摔得四分五裂。   此刻的她瞪大了眼睛,眼底还泛着红血丝,她死死盯着江遇:“江遇,我和你爸哪对不起你了你说说,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供你上学供你读书,不是我和你爸你成绩能这么好吗?我不同意你去你就一声不吭离开家,你现在就能这样了你长大了还得了?你爸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白眼狼!”   一字一句像带了针,江遇被刺得皮疼肉疼,指甲陷入手掌中极力忍着,可他知道徐美音不会就此停下。   “我天天累死累活养这个家,店里干回到家还要干,老的少的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你跑了你爸去喝酒,怎么不想想我呢?没一个人为我想过!”徐美音眼睛通红,说话带了点哽咽,“你!到开学都别想踏出这大门一步,以后再敢这样招呼都不打直接跑我打断你的腿!”   江遇以为结束了,转身就走。   他始终一脸平淡,现在没听见他回应徐美音更生气,直接伸手去拉,这力道太大,江遇没防备压根站不稳,手一松书包直直落在地上。伴随着一句徐美音的咆哮,江遇心里猛地一紧。   奖杯还在里面。   他把书包捡起来去检查,看见奖杯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徐美音见他并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愤怒几乎冲破了头顶:“江遇!”   江遇抬头,接住了这重重地一巴掌。   谢小安刚进大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徐美音指着他鼻头,“你这么大了我不想打你,但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江遇半边脸火辣辣地疼,他看见谢小安急忙赶过来的身影,开口道:“妈。”   徐美音看着他。   “我想问很久了。”江遇声音很低,“我是你们亲生的吗?”   徐美音一下愣在原地,她还保持着那个神态那个动作,而眼里情绪的转变清楚落在江遇的眼中。惊愕、猜疑,闪躲。   “徐姐冷静冷静,别打孩子啊。”谢小安拉住她,“好好教育就行了,小遇都懂肯定会听的是不是?”   谢小安回头看江遇:“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不跟你妈说,她多担心你呢。这事是你的错,赶紧回屋反省去。”   谢小安把徐美音拉回了卧室,江遇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伸手把奖杯拿了出来。   他摸了摸被打的半边脸,看了眼刻在奖杯上的“訾落”二字,轻笑了一下放在了书架上。   和訾落满屋都是奖杯不同,江遇除了学习成绩还不错并没有其他长处。唯一一个奖杯是和訾落一起参加物理竞赛获得的银奖,他现在把两个奖杯放在一起,看着两个人的名字挨得极近。   他低头给訾落发消息。   遇:你让谢姨来的?   落:嗯   落:我也听见了   江遇知道他的听见指的是徐美音训他的话,那并不好听,每一句。   所以他才会把那句话问出口。   其实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想问。小时候的他阴沉,不爱说话,他不止一次听到过江德志跟徐美音的谈话,他听见江德志说了句——这小孩活不长。   当时的江德志和徐美音在包饺子,江遇站在门外,听见这一句时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他觉得不会有父母会这样说自己的孩子。   当他看见江德志出来时看见他后那闪躲的目光,江遇一下就明白了。   江德志脾气太暴,徐美音性格并不稳定,他怕挨打,这句话憋了很久,一直憋在心里形成了一个无法消融的疙瘩。每一回挨骂他就会在心里默默地问。   ……我是你们亲生的吗?   他问了十三年,没人听得见。   有很多话都不像是父母该对自己孩子说的,但江遇已经听了很多。比如徐美音会指着他说:“你怎么还不去死。”   每天马路上撞死那么多人,为什么死不着你。   你带给我们多少麻烦,你死了就清静了。   比如江德志喝醉酒后说出的那一句:“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江莱。   江遇姓江,名字却进不了江家的族谱。   江遇从小在江家长大,却被江德志哭着讨要他的儿子。   他起身从书架后摸索出了半包烟,看着窗外哗哗大雨,点了火。   他抬头去看桌上的照片,看见他和江莱的面容,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哥。”江遇看着他笑得灿烂的脸,“我是吗?” 第71章   这场雨没下太久,傍晚已经停了下来。   桌上的作业摊开,只写了几道题,垃圾桶里扔了四五个烟头。   江遇看着大门外江德志蹙着眉走进来的身影,还有一闪而过的小白点。   他低头给訾落发消息:小白跑出来了。   訾落回:我去抓。   然后江遇盯着大门,倒数几秒钟后,看见訾落的身影从门口闪过,不到一分钟手里抱着小白再次出现。   江遇没忍住笑了声,看着訾落站在门口盯着他的窗户看。   他把窗户打开,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遇:还活着呢,放心吧。   訾落拿着手机又看了一眼那晃来晃去的手,脚步停了一下才离开。   遇:被禁足了,小白的窝再等等。   落:嗯   落:有想吃的跟我说   江遇笑了。   遇:好呀。   江遇盯着作业本出神,听见江德志和徐美音隐隐地谈话声,他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可以猜到他们说了什么。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夫妇混合双打的准备,哪知道江德志直接去厨房做了晚饭,大约半小时后敲响了他的房门。   江德志声音跟往常没什么区别,很正常很平静:“小遇,出来吃饭。”   江遇出去看见徐美音脸色很差,连头都未抬,而江德志把盛好的饭端了过来,递来一双筷子给他。   三道菜都是家常菜,江遇确实饿了,一开始还没敢多夹,但吃了一会儿见江德志没有要骂他的意思就逐渐放下心来嚼米饭。   徐美音没吃太多,筷子一撂看了眼独自喝闷酒的江德志。   “小遇。”江德志搁下酒杯,没抬头。   江遇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等待下文。   江德志沉默一下,说:“你知道你这次突然跑出去你妈有多担心你吗?”   江遇看向垂着眼睛的徐美音,选择了一声不吭地听着。   “不让你出去是为了你好,你就算成年了在我们面前也是个小孩,你要知道我们说你那都是对的,你要听。”江德志难得跟他心平气和地讲话,“你可以不顾及我,但不能不顾及你妈,你妈担心得晚上都睡不好。”   江遇低着头看桌脚,徐美音看了他一眼,说:“把你养那么大出点事我们怎么办,你以为我想打你。”   “马上开学了,最近别出去野了。”江德志喝完了一杯酒,手握成拳捶了捶额头,“你俩吃吧,我去床上躺会儿。”   徐美音看他:“刚吃完饭就睡觉?出去走走。”   “你管我干嘛你吃你的!”   徐美音不太高兴地看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转头看见江遇吃好了开始收拾碗筷,直接伸手接了过来:“我来吧。”   江遇没抬头,应了声回屋。   父子俩留给她的都是背影,徐美音盯着他看了会儿,直到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人。   江遇趴在书桌上写了几张试卷,外面天色极沉,客厅里很安静。打开门后看见空无一人,他把门带上,脚步很轻进了另一间房。   江莱的房间一如既往地整洁,连床铺都铺得干净,就像是有人在这间房正常生活一样。江遇在书桌前停了一会儿,弯下腰去打开抽屉和柜子。   他在找梦里出现过江莱买给他的那个水杯。   虽然知道那是梦,但江遇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试试看它到底存不存在。但所有的柜子盒子翻了一遍,压根没见到什么杯子。   也许真是梦里存在的吧,江遇想。   他回到房间跟訾落开视频通话,訾落过了好久才接,江遇盯着他的脸看了阵,见他周围不像是在房间里,状态也不像在做作业,于是他问:“你在干嘛呀。”   “小白总是跑。”訾落抓它就抓了五六回,累得不轻,他回到房间把手机放在桌上,“他可能真的不喜欢被关起来吧。”   江遇点点头:“那这两天把它的窝给搭了吧,我看它总往那片树林里跑,估计它经常在那睡觉。”   訾落嗯了声,说:“我明天要去给报了钢琴班的学生试课,你在家老实待着。”   “哦——”江遇撇了撇嘴巴,不乐意也没办法。   门被敲响,訾落转头看:“进来吧。”   谢小安推开门看见他还在书桌前坐着,说:“这么晚了还学习呢?快点睡吧。”   “等会。”   訾落的手机依旧那样放着,但有书挡住了谢小安的视线,她并没有看见俩人在视频,只是开口问道:“落落,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屏幕里的江遇愣了,直勾勾地盯着訾落看,訾落看了他一眼,问谢小安:“妈,你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谢小安说:“你觉得这是小事吗?”   訾落没回答她。   “是不是上次你送人家玉的那个姑娘?”谢小安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又想起来刚刚訾落给了她一半钢琴比赛获得的奖金,“还有那个钱,你自己留两万干嘛呀?”   “我不会乱花。”訾落说,“我自己有打算,这个您就别问了。”   谢小安:“我是你妈,我能不问吗?!”   訾落重复了一遍:“我不会乱花,你放心吧。”   “我给你存着不好吗?”纵然知道訾落不会乱花谢小安也不放心,顿了一下又说,“还有啊,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开学高三了,你那个女朋友成绩怎么样?”   訾落眼睛盯着江遇,无奈地应道:“您别问了——”   江遇却弯了唇角偷偷笑得开心,谢小安急道:“成绩不好倒也不是不行,人怎么样,上进吗?还有这些钱,你要花在该花的地方,如果对方一个劲儿地让你给她买这买那,千万别买听见没有?这不纯属把你当提款机用吗?”   訾落手指撑着脑袋,目光看着江遇没移开,他这会儿有点困了:“知道了,我要睡了。”   “真是,高三了还谈个对象……”谢小安被他推着出门,嘴里还止不住的叨叨,“你哪天让我看看我给你把把关,虽然这钱是你自己赚来的但是千万不能乱花……”   终于把人送了出去,訾落把手机拿在手里躺回大床,盯着屏幕里非常安静的江遇看,看了阵问道:“还不睡啊?”   “马上。”江遇笑着看他,“我觉得我成绩不错,人也挺好,也不会让你给我买这买那。”   訾落微微一愣,听出他是在解答刚刚谢小安说的话,笑道:“你最好了,我心甘情愿。”   江遇问:“你是不是把钱给谢姨了?”   “嗯,给了三万,留了点够我们用就行。”訾落把大灯关掉,留下了夜灯的光。   “啊,挺好的。”   訾落翻了个身看他:“去床上躺着。”   江遇:“哦。”   第二天訾落出门时把小白抱到江家,江遇正低头逗它,徐美音出了客厅看见吓了一跳:“怎么把它弄进来了?!”   江遇摸着小白的脑袋:“它怀孕了,只是在这里暂时养一下,这两天我和落落会给它在树林那边搭个窝。”   “真有那闲心。”徐美音拿了车钥匙开了大门,回头对他说,“我晚上回来得晚,你爸如果也没回来你就自己买点吃。”   “嗯。”   小白似乎又想跑,一直盯着紧闭的大门,江遇拍拍它的小脑袋:“老实待着。”   回房间里打开了电脑,江遇开始登上网站找兼职,本来一点希望都不抱,哪知刷新一下看见了一条招聘家教老师的信息,点进去后看见了一句——“高中生大学生均可兼职,要求年纪排名前十并获得过竞赛名次,符合要求编辑好资料发送下面这个邮箱。”   江遇立马坐直,直接打开邮箱界面开始编辑。之前他找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助教之类,就算有那么几条招补习老师的信息,最低标准也都是大学生。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愿意给高中生机会的,他一定要尽力一试。   对着竞赛奖状拍了个照片,把以前的成绩单整理了一下,写好邮件后江遇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点击发送。   他没有什么特长,只有学习成绩还算不错,虽然家教老师没有訾落钢琴比赛赚钱赚得多,但他也想尝试着去做,去赚钱,攒下来留到以后他和訾落上了大学租房子用。A市物价房租都太高,再加上吃的穿的用的喝的处处都要花钱,提前一年做好打算终归是件好事。   江遇坐在电脑前守着屏幕等回信,半小时刷新了十几次界面,最后自己劝自己要有耐心,起身去了院子陪着一心只想出门的小白一起吹风。   訾落这一去四五个小时都没见回来,江遇趴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写作业,写一写停一停,拿起手机想给訾落发消息可又怕打扰,憋不住了才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几分钟都没回,江遇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訾落刚刚结束试课,这个培训学校还没有正式开学,试课的目的是为了让学生和家长选择他们比较心仪的老师。这会儿訾落身边围了一圈的小孩,大多数都是穿着公主裙的女孩子。   訾落是兼职,一个星期只能带一节课,但他拿过多次大奖,按照这个学校的标准课是按人头来算钱的,一个学生一百块。   外面天依旧阴,有点闷,訾落拿出手机看见江遇给他发的消息,直接回复了语音:“结束了,在家里等着。”   于是江遇把大门打开,抱着小白坐在院子里等。   他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伸手挠的时候小白差点跑出去,大约半小时江遇听到了声响。   訾落没回家,直接骑到了江家院子内,看见江遇后问他:“家里没人?”   “没。”   訾落把大门关上,拉着他的手回了房间。   江遇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打开空调后问道:“试课怎么样?”   “挺好,开学后每个星期天下午要去代课。”訾落又把其他的说给他听,比如工资。   江遇瞪圆了眼睛:“一个小孩一百块?!那你开学带一节课岂不是七八百块到手了?”   訾落哄小孩哄了一下午这会儿有点乏,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睛:“是啊。”   “我操。”江遇感叹,“这也太好了吧。”   訾落没忍住笑了声,侧过头亲亲他的脖颈,轻声地说:“赚的钱都给你。”   江遇抱着他:“那不行,这跟谢姨说的提款机有什么区别?”   “啧。”訾落想坐直奈何被江遇按住了脑袋,只能去掐他腰上的肉。   “我下午也找到一个兼职,还没给我回信呢。”江遇抱紧了他不松手,嘀嘀咕咕说着话,“你这么辛苦赚钱我也要赚,我们一起赚钱。”   訾落安心的把脸埋在他肩头蹭了蹭,懒懒地应了声。   江遇说:“明天给小白搭窝吧。”   “好。”訾落问他,“作业写完了吗?”   “没写多少。”   訾落说:“那这几天一起写吧,马上开学了还要考试。”   一想到考试江遇就头疼,这意味着写完作业还要复习,他哎呀了一声这才放开了訾落,盯着他看了会儿嘴巴一撅:“亲一下。”   訾落看着他笑,低下头去吻他。 第72章   小白的窝非常简陋,在一堆杂草里,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块破布,上面还有很多啃碎了的骨头。   訾落把买来的木板拿在手里,看了看四周,想选一个比较好的位置给小白做个狗窝,江遇看了一圈伸手一指,是在一棵大树旁,旁边则是围墙,不但隐秘而且看起来干净许多。   江遇蹲在一旁给訾落打下手,看着他纤长的手指握着锤在钉钉子,看得愣了才想起来夸:“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訾落说:“啊,以后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去工地,我盖房子养你。”   江遇被他逗得乐的不行,笑了好一阵才说:“到时候你盖房子我批腻子,绝配吧。”   訾落订好了一块转头笑着看他,俩人都乐了半天,江遇眼见着帮不上什么忙,便拿着小风扇对着他吹。   小白是个中型犬,吃得肥,小点的窝压根塞不下它,所以訾落准备给它做一个大点的窝,繁琐且复杂,更主要的是需要耐心。江遇在一旁看得着急,只能给訾落递递东西擦擦汗,时不时还凑过去亲亲:“辛苦了男朋友,啵啵。”   訾落一边忙手里的活一边跟他说话:“侯意让我请他们吃饭,我安排在开学后。”   江遇看着他的侧脸:“啊,为什么?”   “你不是被禁足了么。”   “……哦,也是啊。”   “傻的吧。”訾落看了他一眼,“把那个大点的螺丝递给我。”   “哦。”   天闷得人汗流浃背,狗窝搭好后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小白从远处晃荡晃荡往这走,近了江遇才发现它嘴里还叼了块骨头,这会儿正围着新狗窝疯狂摇尾巴。   “喜欢吗?”江遇跟它说话,“以后下雨也不怕啦,带着娃在这睡吧,你落哥专门给你搭的,看看,给热一身汗。”   訾落坐在一旁抬着脸让江遇给他擦汗,喝了几口水后把附近收拾干净,一回头见小白已经趴进去在咬娃娃了。   江遇说:“它特别喜欢。”   “嗯。”訾落拍拍他的手,“回去洗澡。”   “我也洗,咱俩一起吧。”   訾落转头看他。   江遇:“干什么?”   訾落:“干.你。”   “……我操!”江遇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看了看四周没人才放心,“你要不要这么突然……家里没人吧?”   訾落笑了:“不知道我爸妈回来没。”   非常不幸运的是谢小安已经回到家要做饭了,江遇哀怨地看了訾落一眼,各回各家洗了澡。   江德志在外面吃了碗板面,饱了也没打算做晚饭,到家里后在卧室里开着电视一直没出来。江遇擦着没干的头发,点开邮箱看有没有回复。   最新一条显示在傍晚,要求他明天过去见面商量时间和工资,江遇激动得拿起手机给訾落分享这个好消息,訾落这会儿刚把头发吹得半干,一手拿着手机看着内容笑了一下。   落:要不要我陪你   遇:好啊   落:在什么地方?   江遇去看邮件里的地址,看见后愣了一秒,上面显示帝景翰园别墅区134号,他愣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个地方是漳城最贵的小区。   贵到里面住的人并不多。   江遇算着明天徐美音什么时间不在家,跟訾落约好后这才感到肚子饿。他在出去吃和等徐美音回来两者当中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等徐美音回到家再说。   徐美音在商场下班后才回家,到家里已经晚上十点了,客厅里亮着灯,两边的房间都紧关着门,她放下包开了卧室的灯,发现电视机开着,但江德志已经睡下了。   “怎么睡这么早?”徐美音把电视关上,“你和小遇晚上吃饭了?”   江德志被吵醒后睁开了眼睛又闭上,翻了个身说:“我吃的板面。”   “小遇呢?”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去。”   徐美音皱起眉头看他:“我怎么发现你最近对什么事都不上心?自己吃饱了家里也不管了,菜也不买,你天天在外面晃悠什么呢?”   江德志烦得闭着眼睛都皱着宽浓的眉,徐美音走进了拉他:“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打牌赌博……”   “什么跟什么!”江德志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别天天回来叨叨个没完没了没事找事,饿了自己买了吃,我不做饭你们就饿死了是不是!”   徐美音搞不明白江德志最近的反常:“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了,工作不顺心还是怎么着?”   江德志坐起身来,不耐烦地咆哮道:“什么怎么了,我好好的!你就巴不得我出点什么事是吧!”   “江德志——”   “滚滚滚!”江德志喊着滚结果自己下床穿鞋走出了房间,径直朝江莱房间走过去。   徐美音那点错愕瞬间被火气替代,想开门但是被反锁了,她打不开。   “你给我开门,你不要进江莱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徐美音疯狂拍门,扯着嗓门喊,“我还问不得你几句了是吧,你天天不是喝酒就是睡觉,回来的这么早也不知道做点饭,你自己吃饱了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趟,老婆孩子都不问了,你是不是个男人了?!”   ……   江遇拍了下脑门,桌子上放着已经喝完的一瓶酸奶。   他等徐美音等到饿得发晕,想出去吃又怕徐美音回到家生气。这倒好,一回来就吵架,这顿晚饭也别想吃上了。   两口子隔了扇门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着谁,江遇饿得受不了,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趁徐美音安静了一会儿问道:“吃饭了吗?”   徐美音正在气头上,没好气道:“吃什么吃,不吃了!”   江遇不会笨到选择在这种时候惹她,一声不吭转身朝门外走。   “你干什么去?”   江遇没回头:“出去走走,一会回来。”   门口的花朵没有凋谢,江遇站在那伸手撩拨了几下,收起手机等了会儿。   不到两分钟訾落打开门走出来,看了看江遇又看了看江家紧紧关上的大门,他没问其他,走到身边轻轻拉住江遇的胳膊:“想吃什么?”   江遇长长舒了一口气,没回答。走了几步不往前了,拉着訾落往死胡同走。   把人使劲儿往里推,江遇伸手抱住訾落,额头抵在他的肩头,闷声道:“让我抱抱。”   訾落抚摸着他的背,没开口问,只是抱他抱得紧了些。   中午到现在一点饭没吃,江遇实在是太饿了,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声。訾落亲了亲他的耳畔:“吃饭去吧。”   “嗯。”江遇应了声,但依旧没松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訾落摸摸他的眼底:“没事,我们去吃饭。”   俩人去了古桥,整条街热闹非凡,每家店门口摆满了桌椅,没有一个位置空着。江遇买了鸡蛋灌饼,夹了肉和烤肠吃得一脸满足,訾落给他拿着豆浆,问:“只吃这个就饱了?再吃点别的吧。”   江遇咽下一大口:“能吃饱。”   訾落笑道:“别替我省钱。”   “那你要不要吃点,陪我吃?”江遇看他,“我一个人吃太没意思了。”   晚上谢小安蒸的米饭訾成民回来炒的菜,訾落其实吃得挺饱,但他没说,拉着江遇去了一家家常菜馆。   这里的店开到半夜,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老板娘在门口招呼,一楼正好有个空桌。   訾落给江遇点了几道菜,点完后把菜单递给他:“看看还想吃什么。”   “啊,这就可以了。”江遇看了一眼把菜单递给路过的服务员,对訾落说,“每次我们都吃不完,点多了浪费。”   訾落看他:“你还知道。”   江遇笑了一下:“我想给我妈带点饭和菜,然后剩下骨头什么的都给小白吃。”   “好。”   菜上的很快,江遇先给徐美音打了包。他饿急了一直在吃,吃了一阵就饱了,他怕徐美音已经睡下,给小白送了骨头后加快步伐往家里走。   江遇在门口停下,拉住訾落的手捏了捏:“在这等我。”   徐美音没睡,在干家务,江遇把袋子放在桌上:“吃点吧,还热着。”   徐美音头发挽了起来,干活时一直弯着腰现在没法儿直接站直。她扶着腰,表情有点不太自然,垂下头去掩饰住:“我不怎么饿,这菜多贵,花这钱干什么。”   “要不了多少钱。”江遇转过身,“吃完早点睡吧,我去落落家睡。”   訾落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他站在寂静的胡同里踩着自己的影子等江遇,听见门开的声音还没刚抬起头怀里就扑进来一人。   他轻声问:“阿姨还没睡?”   “没。”江遇摸着他的腰,“走吧,回你家。”   谢小安和訾成民早早睡下,江遇这会儿如愿以偿地跟訾落一起洗了澡,他本来还想哼歌来着,但怕把谢小安吵醒直接忍住了。   青春期的少年血气方刚,俩人浑身湿了个透,接吻时总会把温热的水吞进口中,江遇背抵在墙上,伸手环住訾落的脖颈,回应渐渐激烈。   接了那么多次的吻江遇也讨到了一些技巧,学会了后就更喜欢按着訾落亲,亲到喘不过来会分离一两秒又贴了上去,两个人身子滚烫,心脏几乎顺着口腔赋予了对方。   太热了,江遇伸出一只手把水温调凉了一些。   他们身体紧密,足足吻了十几分钟,来来回回断断续续难舍难分。【河蟹】   【河蟹】   【河蟹】   【河蟹】   江遇喘个不停,睁开眼睛看见訾落拿着那嫩绿的睡衣要往他身上套,他拉住訾落的手:“……别穿了。”   訾落眼底像压着一整片火热的岩浆,那眼神令江遇招架不住。他就那样看着他,赤裸裸的,挑衅的,滚烫的。   连声音都是沙哑的:“要经过院子。我给你穿。”   江遇看訾落连内裤都没给他穿,咧嘴笑了。   他们在卫生间待了太久,这会儿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江遇腿有点软,脚步都飘忽,忍不住偷偷跟訾落说:“希望下暴雨。”   訾落看了他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路过客厅的脚步极轻,回到房间用的时间估计都不到二十秒。江遇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訾落身上,这么大个人沉得很,訾落拖着他的屁股把夜灯打开,暖光温馨的一束光。   “……下大了。”訾落听见外面的雨声,把江遇放在床上,“你逃不掉了。”   江遇不甘示弱,双腿一勾调换了位置,坏笑道:“是你逃不掉了才对。”   訾落笑得开心,用脚去脱他的睡裤,力道很轻,江遇被他弄得痒,伸手麻溜地把衣服褪下随手扔在了地板上。   江遇很喜欢接吻。   他喜欢感受着訾落的气息,訾落的温度,訾落的霸道、灼热和所有的不理智。   那是平时他见不到的模样。   而现在充满欲.望只想得到他的样子令江遇心颤,有好几次他都承受不住訾落逐渐的疯狂,所以他每次到后来都落了下风。   【河蟹】   江遇伸手去床头柜里拿了个包装袋出来,訾落意料之内似的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没忍住说:“你就这么……?”   “啊。”江遇抬头看他,不解道,“不就是这样吗,不然呢?”   【:)】   江遇:“嗯???”   訾落翻过了身:“我教你。”   【很好脑补:)】   江遇:“我操——”   差不多了,訾落弯腰吻他额头:“学会了吗?”   看都不好意思看理智都没了怎么学,江遇咬牙:“……学个屁。”   訾落笑道:“哦,那没办法,我只教一遍。”   江遇的几秒都说不出话,他漆黑泛着水光的双眼盯着訾落,像受了欺负似的发出了几声哭腔。   “没用。”温柔的声音那么坚决。   雨声很好的把所有声音遮盖住,訾落低下头吻他,江遇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周围全是訾落身上淡淡好闻的清香,像催化剂似的,冲破大脑情感化成了满屋的情.欲。   窗外的雨一直那么大。   “轰隆隆——”一道闪电在天际乍开,一瞬间照亮了整间屋,一秒不到的光停留在两个人没有衣物如胶似漆的身上随即消失不见。   ……   【请自行脑补】   时间已经走向十二点。   【请自行脑补】   訾落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已经出了细密的汗,他抱紧了江遇亲吻,亲的过程却不是很顺利,他把江遇的声音全都吞下,化为胸膛里炽热的一颗心。   “江遇。”訾落被他弄得大脑空白,轻轻喊他,在他耳边喃喃,“……喜欢。”   江遇躺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他手里攥着毛巾,红着眼睛抬头看訾落,伸手去给他擦汗。   他摁住訾落的脖子把人往下压,用毛巾把两个人的头盖住,他们在急促的呼吸中亲吻对方。   一点多的百花胡同空无一人,外面淅淅沥沥,缠绵细雨,屋内一片旖旎,久未停息。 第73章   第二天的訾落醒得很早,估计雨停了,外面很静,家里也很静。他听见江遇沉稳的呼吸在耳边响起,转头看江遇睡得还很香。   嘴唇有点肿,脖子上好几处吻痕。   昨晚訾落控制再控制自己不要在他的脖子上留下印记,但那会儿大脑密密麻麻地一阵黑一阵白,江遇在他身下瘫软颤抖,其实他被江遇也撩拨得不轻,所以什么都没顾着想,后来被子都掉在地上两三回。   他们半夜才睡,江遇看起来是真累着了,訾落摸摸他的眼角,凑近了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闭着眼睛睡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踏实,没人来打扰。百花胡同不像大街上车来车往鸣笛不断,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外一直都很安静。   訾落轻轻抱着江遇,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又叫了一声几乎瞬间就醒了过来。   江遇睡觉不老实,一晚上能翻身无数次,但他昨晚被折腾得太惨,这会儿渐渐醒来才想动一动,哪只一动整个人都不好了。   ……涨疼。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洁白的天花板,窗帘拉得严实,屋里昏暗。再移一下目光,对上了訾落轻轻看着他的视线。   昨晚的画面纷纷涌向脑海,江遇脸滚烫,他伸手捂住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但身子反应不容他做太大的动作,他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冷气。   羞愧难当,他开始找罪魁祸首算账了,伸手在訾落胸膛上乱戳:“你干的好事!”   訾落笑了起来:“是好事。”   ……闷骚,比不过。   疼的地方不止一处,江遇两只手放在胸口前,他疼得龇牙咧嘴:“你不是个人,真的。”   訾落还是笑着看他:“不喜欢吗?”   江遇:“……”   他找手机没找到,问訾落:“几点了?”   訾落按亮手机屏幕:“九点多。”   “啊。”江遇躺得很老实,“饿了,做饭吃吧。”   訾落说:“好,我跟游哥学的那几道菜挺简单的,做给你吃。”   江遇在被子下困难的踢他:“快去快去。”   窗帘被拉开,外面天气已经放晴,太阳的光不明显也不热烈,江遇睁着一双大眼睛出神,回想着昨晚的种种。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撩拨不成反被.草了,而且状况非常惨烈。   江遇表情很丰富,皱着眉头喃喃着:“这不对啊,不应该是我啊?!”   他一扭头看见垃圾桶里三个用过的那玩意,无语凝噎,心灵严重受挫,以至于吃饭的时候都很少说话。訾落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想起江遇下午还要出门。   于是他说:“家教那事,要不明天去吧?”   江遇眼睛一横:“为什么?我好好的能蹦能跳,我就今天去。”   訾落弯了唇角笑了声:“好好好,今天去。”   中午的时候江德志并没有回家,訾落和江遇一起吃得那一顿太饱,谢小安随便吃了点后刚要去午休,家里就来了一位老人。   谢小安惊讶:“爸?你怎么来了?”   老人看起来容光焕发,身高体壮,笑着走进来后左右看了看:“在这附近买东西呢,顺便过来看看。”   “吃饭了吗?家里也没什么菜,没吃的话我去给你做点。”   谢荣摆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   他说完后问:“落落呢?多长时间没见了,他姥姥天天念叨。”   谢小安抬高了嗓音喊了声訾落,转头对谢荣说:“那你把他带回去陪陪妈吧,趁现在还没开学。”   訾落也很意外谢荣的突然到来,他走过去陪着老人说了会儿话,看了眼时间该出发了,江遇也发来了消息,一个柴犬问号的表情包。   谢荣拍拍他的手背:“跟不跟我走啊?你姥姥想你啦。”   訾落犹豫不决,谢小安在一旁说:“去吧,开学就没时间去了。”   小的时候谢荣二人就对訾落宠爱有加,连大声呵斥都不曾有过,以往放假时訾落也会去二老家里过上几天,但这个假期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件事就被耽搁了,他无法拒绝,谢荣走在他前面,訾落低头给江遇发消息。   落:我姥爷来了,去不了了怎么办   遇:?   落:[柴犬啜泣]   遇:我这是被放鸽子了吗   落:[可怜巴巴]   落:回来任你处置   遇:你都把我弄成这样了我怎么处置你   落:[摸摸狗头]   落:[比心]   “落落——”   谢荣回头喊他,訾落应了声把手机收了起来,但脸上的笑容被谢荣逮了个正着,谢荣手背在身后,见他这模样问了句:“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没有。”   谢荣不信:“你妈跟我们说了,你把你姥姥那玉的另一块都送出去了,还说没交?”   訾落:“……”他妈怎么什么都说。   谢荣看了一眼他的脖子,本来想问“怎么不带玉”,但一看见那红红的印记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脖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对什么东西过敏?”   訾落怔了一下,抬起手在脖子间揉了揉,低下头说:“蚊子咬的,挠了几下就红了。”   “那就好。”谢荣并没往别的方面想,和他一起走出了百花胡同,“要是过敏了被你姥姥看见又要担心得直拉你去医院。”   而咬他的那只“蚊子”这会儿屁股刚坐上自行车就直接蹿了起来,江遇捂着屁股咧了咧嘴,盯着自行车看了片刻,只能去坐公交。   帝景翰园距离百花街并不是太远,坐公交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   江遇顶着太阳走到小区门口,不愧是漳城最贵最高档的小区,门口的保安室里有两个人,一扇铁门足足两米高,必须刷卡才能进。   好在那人提前跟保安打了招呼,江遇报了名字直接就可以进去。   但这小区太大,江遇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164号,他还未走近,看着眼前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栋别墅三层,从外面来看已经富丽堂皇,可想而知室内装修会是多豪华,前面一个花园后面一个院子,里面种了一些绿植摆放了一些石墩,旁边有一间专门的停车室。   他按了门铃,不足一分钟里面走出来一位妇人,从里面按了开关。   江遇首先打了招呼:“您好。”   “你好你好,是小望的家教老师吧?”女人笑着侧过身,“进来吧,小望和他爸爸在楼上呢。”   果不其然,装修堪称顶尖的豪华。一楼的布置非常简约,左侧中央摆放着沙发和茶几,上面摆放了两套茶具,估计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但是江遇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右侧正对着门的地方放了一架纯白色的钢琴。   他和钢琴也许真的有特别的缘分,江遇想。   女人端了两杯茶放下已经离开,江遇这才明白过来她是这家里的阿姨,通过邮件和他联络的叫季清,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但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即使在家里穿着也是衬衫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戴了个银边眼镜。季清叫来了季望,后者不太高兴的模样。   季清简单说明了一下季望的情况,开学初二,成绩非常不稳定,之前的家教老师是一在外省上大学的学生,如今接近开学已经离开。季清想让季望初二就打好基础,到时候凭他自己考上市一中。   江遇点头,他在邮件里就了解的差不多了。季清开始跟他商量时间和薪资,每周六周末补课,一次四个小时左右,一次三百,如果成绩排名有进步则会有红包。   也就是说四个小时就能赚三百块……这有钱人家出手确实大方。但江遇仔细想了一下,只有周六周末,其实赚不了太多的钱。   可没办法,谁让他自己开学是个高三生,能找到兼职就很不错了。   江遇同意下来,季清让两个人回屋开始短暂的试课。季望的房间宽敞整洁,角落里摆放着画架和颜料,墙上贴了几张风景画,整间屋充满文艺气息。   季望没什么学习的心思,江遇问的问题他也能答出来,配合倒是配合,但说话的时候总会停好久,然后再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江遇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气。   他想起来一楼放的那架钢琴,把眼前的书本放下来:“你会弹钢琴?”   季望没想到他这回开口不是谈论学习了,听了后回道:“不会,我不喜欢。”   “嗯?”江遇有点诧异,“我看楼下有架钢琴。”   “我外公喜欢,他是名钢琴家。”季望撇了撇嘴巴,“我更喜欢美术,我喜欢画画。”   江遇猜到了,点点头:“挺好的,那可以当作一个爱好培养啊。”   提到这个季望就拉下了脸:“我从小就学,但是成绩因为这个下降太多,我爸就不让我学了。”   在家长眼里爱好可以有,但不能比学习更重要,江遇其实比较理解。他问:“从小就学那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   季望对他第一印象并不差,抬头看了他一眼:“所以才要补习,成绩变好了才能重新学。”   怪不得这么听话接受补课,江遇笑了:“你相不相信我?”   季望盯着他看,想起来他爸给他看过他的资料。在一中排名年级前十已经足够令人赞叹不已,而且他看见了江遇的成绩条,是一次一次往前爬到年级第九的。   可以说是非常了不起了,哪怕季望心思不在学习上也非常拜服。想到这,他缓缓点了点头。   江遇说:“我也相信你,也许你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画家。”   季望愣了一下,眼眸微闪。他看着窗外出神,嘴角微微扬起,像是憧憬着那画面。江遇看着他,笑着点了点面前的书本:“加油吧,一起成为优秀的人。”   “就你了江遇哥。”好感上来都开始喊哥了,季望说,“之前来过一个人教得并不好,成绩也没你好,我不满意。”   江遇:“啊。”   季望趴在桌上看他:“江遇哥,你成绩那么好,是不是要考清恒A大啊?”   江遇笑了:“嗯。”   “真厉害,你们学校有个人在我们学校特别有名。你俩一个班的吧?”   江遇没说话,隐隐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季望皱着眉头想了想:“叫什么……姓太难记了……”   听到这一句江遇瞬间了然:“是不是叫訾落?”   “对!”季望看他,“对对对,我就记得名字里有个落字。我们班女生特别喜欢讨论他,上课的时候还去一中论坛翻帖子被老师抓到。”   江遇并不意外,低下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季望又说:“听说他有个一起长大的朋友也在A班,我们班女生疯了似的,看人家的表演视频,还组团偷偷去一中门口看过他们。”   江遇没说和訾落一起长大的那个朋友就是他自己,只是对于这种行为感到惊讶:“……这也行?!”   “当然了,至于吗?不就年级第一长得又帅点吗?”   江遇沉默。他想,何止是帅一点啊,那简直是一看过去就被惊艳无法移开目光的帅气啊。   季望问:“江遇哥,你们一个班,你跟他关系好吗?”   江遇再次沉默。   关系好吗?昨天刚发生那事他现在屁股还难受着呢,这简直好到爆炸,好到屁股开花。   他咳了声拉回自己思绪,简短道:“我觉得还行。” 第74章   江遇的补课和訾落的代课都在开学后开始,这也意味着高三这一年他俩除了准备高考其他悠闲时间也大大缩短了。开学前几天俩人闷头补完了作业复了习,毕竟开学第一天就要摸底考。   胡孝平来得特别早,准备抄作业的学生胆战心惊,最后只能拿着作业本躲厕所里补。胡孝平对訾落拿到钢琴比赛金奖感到非常骄傲,站在座位旁跟他聊了几分钟,见班里人来得差不多了才走上讲台。   他们已经步入高三,仲天给众人发了新的校牌。江遇看了一眼——   漳城市第一中学,高三A班江遇。   他转头又把訾落的拿过来看了看,和上学期不同的地方也就是“二”变成了“三”,但江遇看着还是没忍住咧嘴一笑。   訾落点他脑袋:“想什么呢?”   “没。”江遇亲手给他戴上,“就是觉得我俩名字也好配。”   訾落目光从他的手指上移开缓缓抬眼看他,弯了唇角笑得开心。   高三的摸底考试卷比高二难度上升了不少,出得题目太刁钻,怪不得胡孝平在开学前一个星期就不断在群里刷让他们务必好好复习。   这两天考试学校没安排晚自习,所以訾落把那顿饭定在了考完试的那天傍晚。侯意带着孟姝姗姗来迟,放下书包落座。   “落哥现在身上好几万了吧。”自从看见金奖奖金五万周烁烁就一直想说这句话,他说完又哀怨道,“落哥现在就能赚大钱,而我疯狂花家里钱,看看,这就是差距。”   侯意摆摆手说:“怎么了?落落凭本事赚钱我们凭本事花钱,都很厉害啊。”   訾落笑了,江遇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俩月没见的几个人这顿饭吃得格外闹腾,都一滴酒未沾,话题基本上围绕着学校谈不着其他的。仲天吃下一块肉抬起手要发言:“胡老师说了,这个月有运动会!”   “嘁。”周烁烁不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高三生不参加任何活动你忘啦?”   “不不不。”仲天摇头,“这次全校都可以参加,到时候给点力啊都报点项目,江遇和落哥报个八百米吧!”   江遇正低头吃糯米排骨,一听这话抬起头看仲天,吐出仨字:“不可能。”   仲天扬起友好不失礼貌期待的微笑又去看訾落,结果这年级第一的大神更坚决的拒绝了他:“想都不要想。”   仲天:“有何不可?”   江遇喝了一口椰奶:“算了吧,到时候随便谁拍个视频传学校论坛里,随手一截图都是表情包素材。”   “……”仲天无语了阵,保持着僵硬的笑容,“那报别的?跳远?跳高?实在不行扔铅球?”   江遇:“我扔你!”   仲天见俩人态度坚决转头去问周烁烁,江遇吃饱了后往后一靠,转头去看訾落:“吃饱了?”   訾落点了下头:“早就饱了。”   “吃太少了吧,还没我吃得多。”江遇目光往下移了点,“你多吃点,太瘦了。”   訾落视线扫了一圈叽叽喳喳讨论运动会的几个人,桌子下的腿动了动直接压在了江遇的腿上,他转头看江遇:“今晚要不要来我家睡?”   江遇脸一热,几乎招架不住他的目光。被压住的腿挣扎了几下抽不回来,他抬眼瞪訾落,嘴巴微微张开没说话。   “嗯?”訾落歪了下脑袋看他,“不想啊……好吧。”   江遇低头跟他小声嘀咕:“最近都是大晴天,我怕声音太大……”   訾落眼睛里笑意快溢出来了,他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音:“你就这么想干点别的?”   江遇看着他:“你不是让我去你家睡……”   “对啊。”訾落点头,“就只是一起睡觉,像以前那样。”   “……”   訾落又说:“但看来你并不满足只是这样。”   “你真是……”江遇脸憋得微红,把腿使劲儿往外抽,哪成想用力太大膝盖直接磕上了桌沿,连带着桌上的碗筷都轻颤,发出叮叮的声响。   这动静太大,突如其来,几个人被吓得全都噤了声,不约而同看向江遇。   江遇屈着腿,脸埋在膝盖上疼得咬牙。訾落手覆在他膝盖上揉了揉,对其他几个人说:“意外。你们继续。”   “……訾落。”江遇闷声喊大名,“回去你完了,真的。”   訾落凑近他,没搭理他没有杀伤力的威胁:“疼不疼?”   江遇扭头看他:“你磕一下试试。”   “啊。”訾落抿了一下唇,捏起他裤子的布料,“我的错,给你糖吃。”   江遇凶巴巴从他口袋里拿出小铁盒,挑了一个白色的塞嘴里,又凶巴巴给他塞了回去。訾落手停在他膝盖上有点不放心:“去卫生间,我看看破了没。”   “你又想套路我。”江遇打开他的手,“你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不是?”   ……他怎么在江遇心里就这么畜生了。訾落不再跟他废话,拎着人往卫生间走。   把人反锁在角落里,訾落手直接探向他的腰间,江遇吓得身子往后缩:“别……”   訾落抬头看他,伸手弹他脑门:“听话,让我看看。”   江遇的手还在挣扎,訾落一手攥住他另一只手直接扒了他的校服裤子。   ……   江遇受不了,求饶:“好了你直接用手脱了吧吧……别蹭我了。”   訾落把他害臊的模样看得清楚,低低笑了声,蹲下身检查他的膝盖。   没破,但也许因为江遇皮肤很白的缘故,这磕一下的痕迹红得惊人。訾落手扶着他的小腿,皱着眉头盯着看了一会儿。   江遇有点受不了这个姿势,手还在挡住中间部位:“没事,我不疼了。”   訾落没起身,抬眼看他。   江遇嘴里还裹着糖,抓住他的黑发和他对视,轻声道:“真不疼了,我没那么娇惯。”   訾落没说话,目光落回那红通通的一片,低头亲了亲。   “唔——”这一下简直猝不及防,江遇感受到那舌尖的火热惊呆了,防止再发出其他声音直接捂住了嘴巴。   訾落这才满意,起身帮他提好了裤子,锁在小小角落。   他拿开江遇的手,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下,尝到了糖的甜味儿,笑道:“你是我心里的一级保护动物。”   江遇还没从刚才那一下回过神来,瞪圆了眼睛看他,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故意的吧……”   訾落还挺开心的:“哦,就当是吧。”   他牵着脸红红的江遇去前台结了帐,回到包间里依旧热闹,但他们不能回去太晚,八点已经散场,除了侯意都各回各家。   两个人骑车的身影迎着街边虚幻的路灯缓缓往前,到百花街时路边坐着很多饭后出来唠嗑的老人,路灯银白,树影投落在地面上摇摇晃晃。   江遇还没刚到家门口,只听见从院子里传来巨大的一声:“哐铛——”   他听见徐美音的声音:“你有病吧,又摔锅!你自己打扫!”   江德志做了一锅的面这会儿全洒在地上随着汤冒着热气,他皱着宽浓的眉,脸色极沉:“你别那么多事,我听你说话都烦!”   “烦?好啊,那你滚吧。”徐美音瞪着他,“我是不是说不得你几句了现在,你看看你最近的状态,老曹有一天早晚把你给开了!”   “开就开!我怕他?!”   江德志声音咆哮,安静的晚上这点动静就显得特别大,有几个人路过还想驻足,见江遇和訾落看向他才抬起脚步离开。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这都多少年了?你别折磨我了行不行?”徐美音声音软了不少,“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我们有小遇——”   江德志直接厉声打断:“闭嘴!别跟我提他!”   门外的江遇身形微微一僵。   门里俩人吵得不可开交,訾落看向江遇,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带他离开了巷口,慢慢踱步去了公园。   那个长椅没人坐,訾落拉着他坐下来,抬头望了望天空。   他伸手指:“星星。”   江遇跟着抬头看漫天繁星,呆呆地望了一会儿,一言不发。   訾落目光慢慢移到他的侧脸上,唤了声:“江遇。”   “嗯?”江遇的眼中带着疑惑,浓得不像只是要问訾落喊他什么事。   果然,沉默一会儿后訾落听见江遇很小声很小声地喃喃了句:“为什么不能提?”   他像极了自言自语,没想着问谁要答案,只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訾落眸色映出了路灯的光,垂下头去只剩沉沉一片。他没说话,只是牵住了江遇的手,十指错开,缓缓相扣。   他们俩一声不吭坐了半个小时,江遇手指一动,转过头去带着满脸笑容:“带我回家啊,说好去你家睡的。”   訾落看了看他,没说其他,散步似的回到了百花胡同。   吵架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徐美音的车还停在门口。江遇在门前停下对訾落说:“等我一下。”   院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连落叶都没有几片,客厅亮着灯,什么声音都没有。江遇收拾好书包拿了一套衣服,过去敲了敲徐美音的房门。   徐美音出来时眼底微红,说:“这么晚才回来,吃过饭了吧。”   “嗯。”江遇只是告诉她一声,“我去落落家睡,你们早点休息吧。”   他的身影走远,融入了院子里的微暗光芒中,等人消失不见徐美音才回房间。   洗漱完后江遇在床上翻滚,见訾落进来后便把人扑倒一起在床上打滚,訾落被他弄得头都晕,伸手拉住在他身上乱爬的江遇:“老实点,不然打屁股。”   江遇却对着他笑:“给你打。”   这笑容及其灿烂,看他时眼里闪着细碎的星光。但訾落看得清楚他眼里隐藏不住的情绪,他微叹了声气,抬手摩挲着江遇的脸。   “别这样好不好。”訾落看着他说,“难受的话跟我说,别自己憋着。”   江遇还是笑:“我难受什么呀,就那一句话不算什么,我听过更伤人的,现在都习惯了。”   訾落不说话,江遇直接用腿夹住他:“你不是经常劝我没关系吗?”   没关系只是宽慰,但哪里会真的没关系。訾落抱着他侧了个身,额头相抵:“嗯。”   江遇捧着他的脸轻轻揉捏,两个人呼吸交错安静地望着彼此,訾落说:“让我看看腿。”   江遇坐直了身子,非常利落地把裤子褪下。   “……”这动作实在太快,訾落没忍住抬眼看他。   “不红了吧。”江遇把膝盖递到他眼前,舔了下唇带着隐隐期待的目光,“你再做一次。”   訾落挑眉:“做什么?”   “哼。”江遇懂他话里的意思,又把膝盖抬高,“你再亲一下。”   訾落失笑,两只手慢慢握住了他的腿。   这画面江遇看得却一怔:“……你好像在啃白萝卜啊。”   靠。   訾落抓着他的腿用力地扯了一下,看见江遇扑倒在床上才满意。   “好了好了。”江遇被吻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伸手慢慢抓住訾落。   訾落却埋在他肩窝:“怎么办,好不了。”   “没办法,我不管。”江遇把膝盖弯曲,笑得狡黠,“惩罚。”   訾落看着他,直接在他锁骨处咬了一口:“听话。”   他的气息滚烫,江遇没忍住缩了缩脖子,一扭一扭的想逃:“你的手又不是只会弹钢琴。”   “江遇,今天确实是个大晴天。”訾落声音很轻,带了点令人感到危险的威胁,“不如——”   江遇这人,身体敏感的厉害,那晚暴雨天过后两个人中间还有过一次,但是非常小心翼翼,他忍得把手指都抓破了。   太刺激了,那一次结束江遇就决定不在家里做这事,除非下大暴雨。   訾落的威胁起了作用,江遇慢慢往下滑,嘀咕道:“就知道欺负我。”   ……   江遇出去上了个厕所刷了个牙,拖鞋一丢趴床上打了个滚,从訾落腿上滚到了床的最里面:“熄灯,朕要就寝了。”   “遵命。”房间里留下一个小夜灯,訾落侧身从后方抱住了江遇,手抬起去摸他的脸,“小江遇。”   江遇咬住他手指,含含糊糊嗯了声。   訾落看着他的侧脸沉默了几秒钟,张了张嘴巴:“录音娃娃呢?”   江遇闭着眼乱摸,摸不到用腿去找,最后把娃娃放在两个人身上。   “嗯。”訾落捏住娃娃的腿,“睡吧。”   江遇翻过身抬头看他一眼,这一眼足足看看一分多钟,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他伸手抱住訾落:“谢谢你。”   訾落笑了:“其实我不太喜欢从你嘴里说出这三个字。”   江遇看着他点头,他知道这三个字显得太客气太生疏,可还是要说,他就是想说。   他无时无刻都想谢谢訾落,谢谢他这么多年从未离开过。   “爱你哦。”江遇小声嘀咕,“喜欢吗?”   訾落笑了,低头蹭了蹭他的耳畔:“……喜欢。” 第75章   周六的江遇和訾落一起出了门,一个去代课一个去给人补习。江遇骑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拿出上次临走时季清给他的指纹锁开了小区的铁门。   他不太记得路,骑车骑错了方向,又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那栋别墅,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阿姨手里拿着湿布,估计正在打扫卫生,给他开了门后继续去擦那架钢琴。季清不在家,江遇停在季望房门前轻轻敲了下。   里面传来声音:“进来吧。”   季望坐得笔直,一手捧着颜料一手拿着画笔。江遇过去看了眼,发现画中晚霞满天,长长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边嫩绿的草凌乱杂生。   “好看。”江遇说,“你见过这样美的天?”   季望说:“见过啊,之前出去玩,傍晚的天就是这么好看。”   江遇把准备好的书和笔记掏了出来,坐在那儿安静地看他画完了整幅画。   季望回头看他:“你跟其他老师不一样。”   “嗯?”   “他们一来就让我别画了,争分夺秒给我补课。”季望把东西收拾干净,“然后到点就走。”   江遇笑了:“不然呢,留下来吃晚饭啊。”   季望去卫生间洗了手抽纸巾擦干:“他们不行,但你可以。”   江遇当他是在开玩笑,点了点眼前的试卷:“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为了重新学美术季望接受了补课,他再不喜欢学习也没办法,只好慢吞吞走过去。他还以为是外面书店里卖得那种厚厚一沓的卷子,哪知眼前的题全都是手写,有的字迹还不同。   他惊讶极了:“江遇哥,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出的试卷?”   “其实还有一位,他跟我一起出的。”江遇没跟他说那人就是訾落,“他成绩比我还好。”   季望看着试卷:“……也太认真了吧,从外面买不就好了,之前的老师都这么做。”   “外面有的题突出不了重点,没什么太大用处。”江遇说,“今天做两张,做完我看。”   季望:“哦。”   江遇一开始就打算出试卷让他做,訾落知道后帮他一起出了题,每门科目都出了一张。难度不一定比学校里的大,但肯定比学校里的刁钻,就看季望的上限在哪里了。   果然,季望的字写写停停,在草稿纸上半天写不出结果。他急了:“这题太难了。”   “这题你们上学期刚学过吧。”江遇看了题目一眼,那是訾落出的,“你先写,错了也没关系。”   季望废了老大的劲做完了一张数学卷子,第二张做的语文,明显比数学轻松不少。   两张试卷做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江遇批好了数学卷子,错误的地方用红笔给他标记出来,开始讲解给他听。   他声调慢而有力,非常认真,不会让人听着想昏昏入睡。季望听了一会儿又重新做了一遍错的那道大题,发现他算的结果是对的。   “我真厉害。”季望挺自豪,“我以前不会都瞎写的,怎么离谱怎么来。”   江遇看了一眼他原本的解答:“看出来了。”   期间阿姨送来了一些吃的,外面始终很安静。江遇进来的时候仔细看了一圈,发现三楼有很多房间,每一层都有阳台。这个别墅装修顶尖,家具顶尖,就连墙上的挂画都非常贵,但这里依旧显得空旷,也许大声说话都会有回声。   加上阿姨,这别墅里一共只有三个人。   江遇给他布置了一点作业,走的时候季清从房间里追出来,手里拿了一张纸:“江遇哥,送你的。”   江遇低头看,发现是他下午时画的那张晚霞。   “谢谢啊。”江遇确实喜欢这幅画,笑着看他,“回去拿相框框起来挂我房间里。”   季望说:“你说出题的还有一个人,但我不知道送什么了。”   “没事。”江遇抬起手里的画,“送我等于送他了,一样的。”   他结束的比訾落要早,江遇把画摊平放在包里,骑着车子去找訾落。 第一节 课闹腾得很,不少家长也跟着来了。教室的玻璃是透明的,家长坐的坐站的站在等自家孩子,这间教室里足足十来个小孩。   大多数都是穿着公主纱裙的女孩子,江遇看见訾落正在教她们坐姿,有个女孩总驼背,訾落的手离她背部一个手掌的距离,低着头跟她说话。   女孩抬头看看他,下一秒挺直了背脊。   这里面年纪最小的也有七八岁,大一些的已经上初中了。有个男孩坐在訾落身旁一直紧紧抓着手指,放不开,訾落看着他,争取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一些,连声音都轻:“你学多久了?”   “小学,就学了。”男生紧张地说话不利索,低头不敢看他,“老师,我知道你。”   訾落微微挑了眉头看着他,等待下文。   男生也很紧张,看了他一眼:“在直播间里,我以前的钢琴老师让我看的。那是决赛,你获得了金奖。”   “我也想成为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但是我已经上初中了,参加比赛一个奖都没有拿到,甚至进不了半决赛……我以后是不是更没有希望?”   “怎么这么想?”訾落温声道,“优秀并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消失不见,它会更加耀眼不是吗?”   男生怔怔地望着他,訾落拍了拍他的肩:“你基础挺好的,以后多练习,要相信自己。你那么喜欢钢琴,要努力认真做好它才对。”   “……我会的。”男生看着他说,“谢谢落落老师。”   课后几个家长围着訾落问了一通,一聊聊半个小时,江遇托腮看着訾落的身影,不像在学校里那样有距离感,这会儿笑起来跟家长交流的他像极了大学生,阳光又温柔。   送走了家长,闹腾的教室安静下来,訾落喝了口水朝江遇走过去,江遇眉眼弯弯看着他,掰着手指头说:“我刚才数了一下,你这堂课有十二个学生,那也就是说,你赚了这么多钱。”   訾落抓紧他竖起来的手指,笑了声:“你今天补课怎么样?”   “挺好。”江遇说,“他还送了我一张画,挺好看的。”   “啊,第一节 课就送你东西了?”訾落摁下电梯,抬眼看他,“他还挺喜欢你。”   江遇点头:“我也觉得他对我印象不错。”   这回訾落瞥了他一眼。   下了课的大楼人少,电梯上来的很快,江遇看见他眼神才明白这人在吃醋,走进电梯不可思议道:“不是吧落落,人家才上初二,十四岁孩子的醋你都要吃?”   “你不也才十八。”   “……那我起码高三了,人家都没成年。”江遇勾着脑袋去看他,“画我送你了,就挂你床头。”   “不要。”   江遇:“要不要?”   訾落:“不要。”   江遇去掐他的腰:“要不要?”   “不要——”訾落刚说完就被他狠狠掐了一下,下了电梯后他上前圈住江遇的脖子往下压,“你还挺嚣张啊。”   “不敢不敢。”江遇求饶,“快松开弱小又无助的我。”   訾落松开他后去给车子开锁,江遇追上他:“人家是谢谢我们亲自给他出试卷。放心吧,哥的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人。”   訾落冷哼,迎着风往前骑,“去吃点东西。”   江遇在他身后喊:“我要吃火锅——”   第二天江遇在季望家里多待了一个小时,说是家里空运过来两箱海鲜,季望让阿姨给他装了点才让他离开。   回到百花街拐进巷口,江遇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落落!”江遇骑得飞快,“我回来了。”   訾落正在喂小白吃面包,转头看江遇越来越近的身影,终于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猛地停下来。   他知道江遇骑车都是这样横冲直撞,说了好几次都不管用。他低下头说:“小白,你江遇哥哥回来了,骑车像不要命一样。”   小白吃面包吃得正香,看都没看江遇一眼。江遇摸摸它脑袋:“又胖了。”   江遇抓着訾落去死胡同里亲了一会儿满意的回家,江德志在客厅里坐着吃瓜子看电视,见他回来后什么也没说。   江遇把一整袋的海鲜放在桌上:“晚上做了吃吧。”   江德志打开,看见后惊叹:“这贵得很吧,你哪来的钱?”   “不是买的。”江遇说,“给别人补习人家送的。”   江德志不说话了。   商场每个季度为了冲销量忙得走不开,徐美音晚上没回来,江遇把做好的海鲜挑了一半去了訾家大院。   訾成民在厨房里做菜,江遇喊了他一声走进客厅,谢小安一回头看见了他:“小遇……哎哟,这么多海鲜?”   “别人送的,我爸刚做好。”江遇看了一眼訾落的房门,“来给你们送一点。”   訾落听见声音后走了出来,看见那一盘的大虾大蟹:“谁送的?”   江遇抿唇笑了下,訾落瞬间就明白了。   江德志晚上只做了海鲜,其余的饭菜一点没准备。谢小安没让江遇离开,盛了碗米放他面前:“放心吃,这回你爸再说你我第一个不乐意。”   訾成民厨艺好,四个菜都是家常菜,非常下饭。谢小安夹了一块大闸蟹跟訾成民闲聊:“这超市里两百多一只呢。”   訾成民接过来给她剥肉,江遇吃了半碗米后拿过一只蟹开始剥,肉全都放进了訾落的碗中。   .   摸底考成绩出来前十排名几乎没什么变动,訾落还是稳稳的第一,江遇对摸底考的成绩并不是特别在意,毕竟难度跟期末考比还是差了点。   一中的学生大多数都非常自觉,很多人在假期前几天就开始啃书本了,A班考得不错,但还是少不了被胡孝平教训了一通,为的是让他们接下来不要掉以轻心疏忽大意。   运动会报名期间仲天每天都会抱着小本子出现在江遇和訾落面前,重复着那一句:“朋友,跳高跳远铅球了解一下。”   江遇正复习课本,头也没抬:“没兴趣,别给我推销了。”   “好的。”仲天看向訾落,“大神,跳高跳远铅球了解一下。”   訾落五指百无聊赖地在桌上轻轻敲打,他问:“扔铅球姿势应该是什么样的?”   仲天见有戏,立马放下了小本子,凭着记忆模仿那姿势,完了后对訾落说:“就是这样,帅吧,报吗哥?”   訾落点点头:“你再来问的话,我就用这个姿势把你扔下楼。”   “……”溜了溜了。   名单交上去的时候胡孝平正在办公室里喝茶,他低头看了会儿没发现那俩风云人物的名字有点不太满意:“怎么江遇和訾落什么都不报啊?你不是跟他俩关系挺好吗?”   仲天想到上午的时候訾落威胁他要把他扔下楼就欲哭无泪:“……人家俩不愿意报,我也没办法啊胡老师。”   “你再说说呗,个头那么高报个400米也行啊。”毕竟那么招人喜欢,到时候一比赛估计全校目光都追在他俩身上了,成绩还好,他身为一个班主任多自豪啊。胡孝平把名单递了回去,“让他们俩至少报一个项目,明天早上交给我,还有口号你带着大家想一下,服装你跟几个课代表商量,一定要朝气蓬勃有活力,女生的裙摆注意一下啊,不过最好还是裤子吧这样方便……”   后面的仲天都没怎么听,他已经想到自己从楼上被訾落摔下去的惨状,苦着一张脸拿着名单回教室。   而江遇和訾落这会儿正在斗嘴,说不过上手就捂嘴巴,仲天在门口站了半天,表情非常哀怨。   他这幅模样实在引人注意,周烁烁嗓门还大:“班长,你怎么啦?!”   仲天瞥了他一眼,慢慢走到訾落面前:“……落哥。”   訾落淡定地看着他。   仲天:“你猜我想说什么?”   訾落说:“我猜你想让我帮你不走楼梯直接到一楼。”   “……”   江遇见他模样就猜到了怎么回事,他一把拿过名单看了看,说:“这老胡怎么回事啊,还逼人参加,我只想坐那凑个热闹。”   “老胡对你俩执念特别深,表演一起,竞赛一起,就连运动会你俩也得参加,这不怪我啊。”仲天双手一摊,又急得双手合十,“报一个吧求你们了,跳远也行啊,一分钟不到结束了形象还不崩塌……”   江遇见他为难,点头道:“行吧,我跟落落商量下。”   “好好好。”仲天觉得他这个班长当得真是不容易,心里留下了感激的泪水,“晚自习的时候跟我说,明早也行,我明天就要交上去了。”   江遇比了个ok的手势。   最后报了个4x400接力,挺好,重在参与。   解决了这事仲天着急忙慌地去某宝看服装,按照胡孝平的要求来说质量不能差活力四射一点裙子还不能太短,这简直让直男仲一个头两个大,还好课代表有女生,晚自习的时间基本定下。   “来大家跟我喊一遍,先放下手中的笔,对那眼镜片厚得像墙一样的陈硕别看了就说你呢——来跟我读!A班A班,青春如火!拥抱胜利,超越自我!Giao!”   底下的人:“……”   江遇和訾落:“?”   ……超越自我后面那是什么玩意?   全班的人鸦雀无声,仲天见状一拍大腿,急道:“喊啊!我们到时候入场要喊的,我们A班不能输给任何一个班级啊!”   兰云犹豫地开口问:“那个最后也是……”   “哦不不不。”仲天伸手道,“那是我自己加的,即兴表演即兴表演,当然你们要是觉得不错……”   班里立马有人摇头道:“不不不不……”   尽管这口号太中二了,但A班是优秀的代表,学生都挺团结,自然什么事都不想被比下去,于是一整个晚自习整栋教学楼几乎都在练口号,江遇趁这个时间偷偷把晚上没吃完炸肉给吃了,还转头喂了訾落几块。   运动会服装第二天下午就已经发到了学校,班上男生帮忙去抱,胡孝平拆开了一件拎起来看了看:“……嘶。”   仲天立马跑过来:“胡老师,我想着女生穿短裙还是不太方便,一件上衣其实就够了,下面穿我们的校服裤子,多配呀。”   胡孝平来回打量手里的衣服,瞧着没说话。   他手里拿的是一件男款蓝白拼接的短袖,太空主题,正面有一个卡通的宇航员,上方印了个大大的字母A。背后印上了十六个字的口号,下面是一整个A班学生的名字。   女生款则是粉色,其余没什么不同。   胡孝平本来觉得有点过于花哨,但一看背后的名字觉得挺新颖,点头道:“不错。”   仲天笑着伸出四个手指:“才40块钱。”   “行,发下去吧。”   不少女生去了卫生间试,江遇把袋子拆开直接闷头就套,套完了自己还看不见,只能揪着衣角转身问訾落:“好看吗?”   纯棉的,质量不错,蓝色也不是劣质荧光的蓝,而是和他们校服颜色非常相近的浅蓝,乍一看还挺像一套。江遇是直接套在校服外的,但也能看出上身效果确实不错。   衬得他更白了,訾落给他比了个赞。   回到家后訾落把两件衣服洗了干净挂在院子里,混在一起洗也不知道到底谁是谁的,但尺码相同,穿哪件都一样。 第76章   运动会举行两天,江遇和訾落穿着一身便服进了校门,俩大高个一路上引来无数目光。   毕竟平时的他们每天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从后面看其实全都一个样,换了私服再配上那张帅气的脸,不少女生重新体验了一下心动的感觉。   不过这个帅没耍多久,江遇和訾落这会儿已经把上衣换成了班服。   衣服上隐约能闻见阳光清香的味道,江遇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訾落,见班里个个闹腾没人注意到这边,便拿出手机跟訾落拍了张合影。   周烁烁张嘴大笑的样子友情出镜。   胡孝平在讲台上拍了拍手,抬高了声音朝闹哄哄的众人喊:“下楼站好,体育课怎么站的下去就怎么站!检查一下你们的校牌是不是都带好了——”   一中的操场非常大,能容纳好几万人。入场顺序从低到高,先是高一A班,高三留在最后。每个班级最前方都有一个代表,举着鲜艳的国旗喊着响亮的口号。   等高二学生入场完毕的时候江遇已经快被晒死了,訾落伸手戳他让他站好,仲天举着国旗围着操场走了大半圈后,声音洪亮:“A班A班——”   “——青春如火,拥抱胜利,超越自我!”   众人的声音聚在一起无比响亮,乃至停下来都能听见回声。   唱完国歌升完国旗紧接着是校长的发言,江遇和訾落站在最后一排,但因为个子实在高出其他人太多以至于非常显眼,压根不好做什么小动作。   等所有人发言完毕一个小时悄然而过,所有学生落座,比赛正式开始。   江遇对运动会其实没什么兴趣,但报名这事他和訾落从初中的时候就逃不过。因为他俩个头高,那年初中班主任见名单上没他俩的名字下了课特意去找,江遇后来报了个一千五百米,结束后累得吭哧半天,还好获得了第一名。   他这会儿偷偷摸摸从包里掏出两个圆滚滚的橙子,递出一个塞在訾落手里:“给。”   訾落把橙子放在手心,五指微微收紧了些。   一分钟后在前方伸着脑袋看比赛的周烁烁闻到味道猛地一回头:“谁?!”   被他盯过的人一脸懵:“?”   周烁烁:“谁在吃橙子?!”   江遇嘴里的橙子肉还没咽下,一嘴巴的甜香。他拿起还剩半个的橙子冲周烁烁晃了晃,直接轻轻扔了过去。   “你俩躲后面吃东西不叫我?”周烁烁跟其他人换了位置,“让我看看还有什么,我早上没吃饱。”   江遇带了一书包的零食,看得周烁烁眼花缭乱:“我感觉你俩像是来秋游的。”   江遇点了下头,心想差不多吧,如果没报项目的话。   今天的俩人没骑自行车,换好衣服跟着大部队出了校门,江遇嘴馋想吃冰粥,拉着訾落进了几乎人满为患的店里。   他排着队,听见有人在身边出声喊他:“江遇哥?”   江遇正跟訾落说着话,转头看见了孟醇心。小姑娘眉眼弯弯看着他,身上还穿着班服,鹅黄色的衣服显得清新,而女生长得清纯,配在一起挺招眼。   “你怎么……”江遇话没有说完整,又接着道,“运动会这么无聊,在家里待着多好。”   孟醇心先天心脏病,上体育课只是走一走坐一坐,更不可能参加运动会。这种情况学校规定可以选择不来,所以这会儿江遇看见她还挺惊讶的。   “在家里就要做作业,还不如来学校看看别人比赛。”孟醇心说话向来轻声细语,她看了眼訾落,“你们报了接力跑吧,下午加油啊。”   江遇说:“会的会的。”   孟醇心目光在俩人脸上停留了几秒,又偷偷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訾落,低头不明显的笑了下。江遇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问她:“成绩怎么样?进A班了吗?”   “没。”孟醇心说,“也没关系,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同伴的冰粥已经做好,孟醇心对俩人说:“我们先走啦。”   江家中午没人在,江遇在訾落家里吃完了饭,吃剩下来的收拾收拾给小白送了过去。小白这会儿正老老实实趴在窝里,两只爪子按住骨头歪着脑袋啃,旁边还放了一整袋的大骨头。   江遇有点惊讶:“从哪弄来的?”   “应该是别人送来的。”訾落蹲下来摸摸小白的脑袋,小白并不护食,只是很舒服的抬起头眯起了圆溜溜的眼睛,等他收回手后低头接着啃骨头。   “这么多啊,够你啃很久了。”江遇把饭放进它小盆子里,又倒了点水给它,“慢慢吃吧。”   下午上场前江遇和訾落去了班级后方一大块空地热身,说是热身,其实就是打打闹闹,在孟醇心眼里就变成了打情骂俏。   他们的身影不光落在了孟醇心眼里,不少女生都盯着他们俩,看着这俩人幼稚的你一脚我一脚,江遇拳头没有重量锤了下訾落后撒腿就跑。   一声哨响,接力比赛开始。   胡孝平一直站在班级最前方,此刻声音激昂洪亮正在给赛场上腿长跑得健步如飞的訾落加油,看见訾落追上了旁边的人暂时成了第一,大声吼了句:“好!”   A班学生的声音整齐且响亮,从“訾落加油”变成了“江遇加油”。   江遇接过接力棒转身就跑,身子像风似的轻盈,把身后的人远远甩开。和他距离本来不大的男生跑了半圈速度慢慢减了下来,眼看着江遇奔向终点线。   余光看见一道身影,江遇微微转头看见訾落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水陪着他跑,视线跟着他移动。他一愣一秒,冲訾落扬了个大大的笑脸。   訾落见他冲破了红色的横幅,直接向他跑了过去,胡孝平欢呼之余觉得没让这俩人报个一千五百米真是太可惜了。   “江遇!”訾落喊他,把手里的水扔了过去。   江遇微喘,接过来喝了几口,一边等待已久的女生见状拿着水默默地走了。   比赛已经进入下一轮,江遇和訾落趁没人注意到他们悄悄溜回了班里,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靠着舒舒服服靠着椅子坐下。江遇抬起腿放在訾落的大腿上,大爷似的:“捏捏。”   訾落看了他一眼,江遇又猛地把腿收回去了:“你陪着我跑的,等于你跑了800米啊。”   “啊。”訾落懂他的意思,把自己的腿搁了上去,“那你给我捏吧。”   江遇握着他的小腿揉了揉,揉完才轻轻捏了几下。他低着头看着眼前纯白的校服布料,以及訾落露在外的洁白脚踝。   他突然就想到很多个夜晚里什么都没穿在眼前晃悠的大长腿。   这么想着,他的手轻轻抚了上去。   他的手温热,訾落的脚踝微凉,江遇耳根发烫,慢慢抬起眼,看见那人紧紧盯着他。   訾落没把腿放下来,只是勾了勾手指示意江遇靠近。江遇一只手还攥着他的脚踝,另一只手把板凳往前拉了拉。   距离太近,訾落只能把腿弯曲,自然而然放在他腿上。他伸手捏住江遇脖颈,在他唇边吻了吻。   江遇闭上眼睛又睁开,手一用力把要离开的訾落拉回身边,张开嘴巴冲着那微红的唇咬了上去。第一下的力道他没控制住,觉得弄疼了訾落,温柔地舔了舔作为补偿。   訾落低低笑了声,舌尖探进去捕捉到他,俩人在空荡随时都会有人回来的教室里没控制住亲了好一会儿,江遇隐约听见了说话声慌忙坐直了身子,嘴唇还泛着水光,果然不到一分钟,门被推开了。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俩了。”侯意刚跑完一千五百米,累得直喘,“看没看我比赛啊?”   “没。”訾落神色如常把腿从江遇身上放下来,“第几名?”   周烁烁嘲笑他:“笑死我了倒数第三。”   “滚滚滚。”侯意一瓶矿泉水喝完了,“重在参与懂不懂。”   江遇等脸上的温度缓了下来才抬起头,瞄了一眼訾落快速收回视线。   “晚上一起吃饭吧。”侯意也坐得像个大爷,“和秋哥他们一块儿。”   訾落脚踩着江遇的板凳,笑了声说:“改天吧,今晚不行。”   侯意不解:“啊,你能有什么事啊?”   訾落鞋尖在凳子腿上轻轻踢了两下,没说话。   “哦哦哦我懂了!你是不是跟你喜欢的那人有进展了,晚上去约会是吧?”   江遇默默把视线投向窗外。   訾落笑道:“差不多吧。”   侯意说:“什么时候带给我见见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名长什么样——”   訾落看了一眼江遇的后脑勺:“不急。”   回到家的江遇发现家里依旧没人,拉着訾落去吃土豆粉。店里人太多,等了一会儿才空出两个位置,俩人吃饱了后没回家,去了附近的公园。   他们沿着跑道走了一会儿,附近人并不多,小湖边几个人坐得很远,正在那等着鱼儿上钩。   江遇捏住訾落的手指,想起来之前他说过一次的天安湖。   他说过一次被訾落拒绝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但回想訾落当时的反应,一定是那里发生过不好的事情,而且应该和他有关。   “落落。”江遇看着前方,“我五岁那年是不是差点在天安湖死掉了?”   江遇明显感觉到訾落的手颤了一下,他看着訾落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儿又轻轻垂下了眼。   在默认中得到了答案,江遇笑着看他:“多大点事啊,你怎么那么不喜欢让我提这个,我不是好好活着吗?”   訾落的手微微一用力,把江遇拉进怀里,语气沉沉:“别说这个。”   江遇想也许是那一次他命差点没了让訾落一直感到后怕,以至于连天安湖这三个字听都听不得。他长腿跨在訾落前面不让他走,强调道:“我没事。”   “你没事就很好了。”訾落半搂着他,依旧排斥这个话题,“以后别再提了。”   “好好好,我以后都不说了。”江遇见他是真的不乐意,及时刹住又哄了哄,“来,笑一个。”   訾落牵住他的手停下来,故意撅起嘴巴看着他。   江遇趁前后没人直接上前啵了一口,笑得欠揍:“我今天跟你回家睡觉,你不开心啊?”   “啧。”訾落直接抬腿踢他屁股,“现在就跟我回去。”   江遇嘴还欠:“我们落哥这就迫不及待了——”   訾落扯了下嘴角:“反正抖得连站都站不稳的人又不是我。”   “……”   沃日。   本来江遇还忐忐忑忑,一听见谢小安和訾成民说要出去吃饭晚点回家瞬间长舒了一口气,躲在后面冲訾落偷偷眨眼。   大门紧锁,俩人再一次洗了鸳鸳浴,差点在浴室擦枪走火。   两个人身上都没擦干,江遇觉得穿衣服太麻烦,直接裹了一个小薄被飞奔到屋里。訾落穿好衣服回去后就看见江遇趴在床上,被子堪堪盖住屁股蛋,露出笔直白嫩的两条腿。   江遇正盯着手里瓶子看得认真,压根没注意到后面的动静。訾落膝盖跪在他身旁,床塌软下去,江遇这才回神。   訾落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的小瓶子,似乎知道他有话要说,低头亲了亲他的耳畔在等。   果然,江遇捧着他的脸,神采奕奕地看着他:“让我试试吧。”   一点都不意外,訾落浅浅笑了声没理他,侵略似的咬住他通红的唇。江遇往后躲,试图和他商量:“就让我试试让我试试让我试试唔——”   他被凶猛的吻堵住了嘴。   江遇招架不住他的来势汹汹,呼吸跟不上节奏,瓶子从手里慢慢滑落。訾落的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臂牢牢固定住,江遇动弹不得,只能两条腿乱蹬表达反抗。   然而下一秒腿也不自由了。   这次的接吻凶狠到仿佛要把他的魂魄吸走,江遇大脑一阵阵地懵,嘴唇发麻喘不过气,趁訾落张开嘴的时候直接咬住了他的舌头——   上方的人果然停下来了。   江遇胸膛起伏,睁开眼和他对视。   两个人唇相抵,离得太近,訾落半眯着眼睛看他,掐住他的腰重重一捏,江遇抖了一下松开牙齿,缓缓缩成一团。   “胆儿大了。”訾落声音嘶哑,看着他,“咬我是吧。”   “……谁让你不听我说话的。”听出訾落话里威胁浓浓,江遇两只手抵在胸前,“这怪我吗,不怪我,你都不让我把话说完。”   訾落两只手臂撑在他身旁,就这么望着他:“说吧。”   江遇:“……”   訾落笑道:“给你十秒钟的时间。”   “我操。”笑里藏刀啊,江遇决定不再废话,直接抬腿一勾两人调换了位置,“我今天就要试……你别碰我!”   【河蟹】   “哥,你别闹了。”訾落屈起腿,“等我爸妈回来了你又要忍得直掐我。”   “……”江遇说不过他,眼一斜看见在床边缘摇摇欲坠的小瓶子,直接拿过来,声音故作严厉,“既然喊哥了,你就给我老实点。”   訾落被逗笑了。   江遇还没刚挤出一点点整个人就晕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訾落猛地把他抱了起来,抓住他的那只手:“正好。”   啊,什么正好?   几秒后江遇缩回了手:“不是我用——”   前二十分钟简直像打架,江遇被訾落吻得瘫软在床上还不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可一起身訾落就把他摁趴下了。江遇不服,扯着被子乱蹿,蹿不出一米又被訾落抓住脚踝直接拉了回去。   床上一片狼藉,两个枕头在地上可怜兮兮。   江遇也可怜兮兮。   “……太过分了。”江遇整个人动弹不得,喘着气控诉,“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就知道欺负我。”   【河蟹】   訾落却还不肯放过他:“闹够了没有?”   江遇说不出话来。   “哥。”訾落看着他的侧脸:“以后还闹不闹?”   “我……”江遇睁开眼瞪他,可他这会儿被折磨得确实惨,这一瞪毫无杀伤力,带了点可怜又不服输的倔强。   訾落懂了。   【:)】   “一点都不听话。”訾落捏住他的下巴,“那好吧。” 第77章   江遇包里的零食还没吃完,侯意跑来翻了翻,拿了几袋给孟姝送过去又跑了回来,看了一眼抱着胳膊故作深沉坐了一上午的江遇:“你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啊。”   江遇:“没有啊。”   “那你怎么一上午都不讲话,坐在那动都没动过。”   ……胸前和屁股的不适感动一动都难受,江遇瞥了一眼訾落,后者笑得像狼外婆。   侯意没追问,吃着薯片看操场上的人扔铅球:“今晚去吃饭啊。”   江遇问:“你们昨天没去?”   “没。”侯意说,“改到今天了。”   星期五运动会结束后所有学生回到班里,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发下来的试卷周烁烁数了数一共八张,他伸手捂脸:“救命。”   “神仙都救不了你,除非你退学。”仲天又发下来一张物理卷子,说完就撤。   江遇和訾落跟着侯意到了包厢,秋凝几个人早早的到了地方,这会儿正叽叽喳喳打着扑克。门一开扑鼻而来的烟味,服务员把人带到后退出了包间。   “快来斗地主。”沈子路贴了一脸的纸条,“我他妈一连输了好几把,江遇来了我应该就没那么倒霉了。”   这是指那次在云港时他的“开门大吉”,江遇坐下来:“我打牌也很厉害的行不行,那次是个意外。”   沈子路动作麻利熟练的洗牌,嘴里还叼着一根烟:“那行,这把你抢地主。”   秋凝本来就是被沈子路拉着玩的,见江遇加入便退出了。他看向訾落,轻声道:“好久不见,听说你钢琴比赛拿了金奖?”   “嗯。”訾落笑容浅浅应了声。   “很厉害。”秋凝说,“今天运动会刚结束吧。”   訾落颔首道:“是的。”   秋凝坐在他身边跟他闲聊:“我参加运动会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知道有没有变得有趣一点。”   訾落笑:“没有。”   谈话江遇一字不落听进耳里,听出訾落话中带笑直接抬头看了一眼,可惜那人并没有发现。   秋凝察觉到那目光,点头不再说话,叫来服务员点菜。   “谁刚刚吹牛逼打牌厉害的?”沈子路把最后一张牌甩在桌上,毫不留情嘲笑再次开门大吉的江遇,“没想到吧我还有一个炸,六个六比你五个二好使多了。”   王峡撕下来一张纸沾了点水直接往江遇脑门上点,不经意间看见江遇脖子一块块的红,他眼睛一眯:“谈恋爱了?”   “啊?”江遇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搞得措手不及,差点以为这是真心话大冒险,“不是,怎么突然这么问?”   王峡看着他,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江遇大脑嗡的一声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心虚地直接捂住了脖子,这动作等于不打自招,沈子路惊道:“这才多久没见女朋友都有了?玩挺野啊还种草莓,手拿开我看看……”   侯意一脸茫然:“你又谈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谁啊?”   “没没没,没有什么女朋友。”江遇拍开沈子路的手,低着头洗牌,“我这是蚊子咬的,挠一挠就留痕迹了。”   “操。”沈子路压根不信,“你这话骗骗没谈过恋爱的人家也许真的会信。”   江遇深呼吸,低头发牌,说不出话来。   其实不止脖子上,胸口和大腿内侧还有不少,全是昨晚訾落疯了似的吸吮出来的。   “真是蚊子咬的。”訾落在一旁笑着说,“我作证,我脖子上也有。”   江遇手猛地一停,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你在说什么”的质问。   秋凝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沈子路瞧着没说话,侯意没了兴致,失望道:“还真是蚊子咬的啊。”   沈子路目光在江遇和訾落身上来回打量,一个低着头不说话,一个笑得温和大方。沈子路看向侯意的目光瞬间变成了对傻逼的怜爱。   “厉害。”沈子路半天憋出这一句,“Unbelievable。”   这一顿饭说是变成了酒会都不为过,沈子路要了两箱啤酒,和王峡一杯接着一杯跟江遇訾落喝,江遇连腾出空啃一块肉的时间都没有,肚子被啤酒撑得要吐。   他摆手拒绝时沈子路说:“我不知道你俩瞒我们瞒了多久,这种行为很过分,所以这酒不能不喝。”   王峡对訾落说:“你觉得这酒不喝合适吗?不合适是吧——”   訾落笑了笑,喝完了一杯,把江遇的那杯拿过来直接再次喝完。   倒是侯意搞不懂了,五官都皱了起来看这四个人,只有一旁的秋凝还算正常,他疑惑地问:“什么事啊,我怎么听不懂?”   秋凝想起来侯意跟他们俩从初中就认识,但从侯意反应来看他是真的一点都没往那个方面想,看来平时江遇和訾落隐藏的确实不错。   这桌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明确说出来的,秋凝也选择了闭口不言,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江遇饭没吃多少上来就空腹被灌酒,这会儿头晕的厉害,去厕所吐了一轮回来后说什么都不再喝了:“饶了我吧,明天我还要去给别人补课。”   “补什么课啊星期六还补课,”沈子路也喝高了,说话声音提高了不少,“不醉不归好吧。”   “不好。”江遇捂着胃,“真不能喝了。”   訾落喝得比他还多,这会儿头也晕,但还能坐稳,他给江遇盛了一碗咸汤:“喝一点汤,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   沈子路还要再说话,秋凝出声道:“行了差不多了,喝醉了回去他们爸妈不高兴。”   他们几个人清楚知道江遇的家庭情况,沈子路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这才停下来灌酒行为。   侯意一整晚没插上话,也没人找他喝酒,在场只有他和秋凝头脑最清醒。他看着四个人嘀咕道:“我真是搞不懂了……”   秋凝开车来的,滴酒未沾,饭后把他俩送了回去。   江遇这回喝得实在太多,头和胃都不舒服,偏偏还晕车。此时车窗大开着一股股强风吹进来,他头顶的发乱飘,闭着眼睛看着像睡着了。   訾落看着江遇眉头紧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手里还拿着一个塑料袋,他怕江遇随时会吐。   “别介意,他们俩就是这样,再加上知道你们的事情就更控制不住了。”秋凝从后视镜里看了訾落一眼,“回家喝点水好好休息。”   訾落摇了下头:“没事。”   下了车后訾落接受着江遇的重量一步步走向胡同,哪知怀里的人走了几步不愿意走了,一双眼睛在路灯下泛着微醺的光:“我不回家。”   訾落轻声道:“那跟我回我家。”   江遇点头,点了一下又摇头:“可我现在不想回去。”   訾落看着他问:“想去哪?”   “古桥公园。”江遇下巴搁在他肩头,小声地说,“我们去看流星。”   天上的星星没几颗,而且流星几年都遇不到一回,江遇纯属是在说醉话。訾落没说这些,揽住他的肩换了一个方向:“好,我带你去。”   这个时间算不上晚,公园里的人不如傍晚时的多,长椅坐着两个女生,訾落拉着江遇一起走不稳当,在前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江遇头靠在他肩头,呼吸滚烫,带着隐隐的酒香:“我们到了吗?”   “到了。”訾落的侧脸挨着他头顶,亲昵地蹭了蹭,“没有星星,也没有流星。”   “哦。”江遇失落的应了一声,伸手拿出手机,两分钟后换好了头像往訾落面前递,“看。”   是那时去云港拍的照片,訾落和海边,天空和云,一望无际。   江遇把这张照片换成了头像。   訾落笑着说:“这是我,你是不是换错了?”   “没错。”江遇点开头像睁大眼睛看了看,“我就是要用你的照片当头像,这张是我亲手拍的。”   訾落眉梢带着笑,掏出手机也把头像改了,是他亲手在海边拍的江遇。   江遇满意的笑起来:“真好。”   公园里的风大,吹得人很舒服。訾落温热的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和他一起看向不远处随风摇曳的杂草。   江遇这个状态走不了路,也根本不能回家跟徐美音说一声,訾落从后方用腿抵住江遇的身子防止他往下坠,挤好了牙膏递给他。   但江遇半眯着眼睛困得不行,动都懒得动。   訾落无奈地从镜子里看着他:“张嘴。”   江遇:“啊——”   几分钟后訾落给他刷好了牙,把他脱了个精光去冲澡,回到屋里喂他喝了半杯柠檬水,把剩下的喝完直接去找了徐美音。   但江德志喝醉了,嘴里骂骂咧咧正在发酒疯。   徐美音气得刚扇了他两巴掌,看见门口的訾落后神色缓了缓:“落落啊,什么事?”   “阿姨,江遇今天在我家睡。”   江德志醉得一塌糊涂,满嘴脏话,猩红的眼睛一抬:“哟,落落来了?吃饭了吗?”   “要你管?闭嘴!”徐美音凶完他回头问訾落,“江遇人呢,他怎么没来?”   訾落站在客厅门外看见屋里狼藉一片,想了想并没有实话实说:“今天运动会刚结束,他比较累,先睡了。”   徐美音放下心来:“那行,你也回去睡觉吧。”   回到房间时江遇早已经裹着被子睡得极沉,半边脸埋进一旁的枕头里,醉得连耳尖都泛红。   訾落躺在床上揉了揉脑袋,眼前看什么都有重影,他坚持着给江遇洗漱,又坚持着去找了徐美音,这会儿也乏得不行了。   他伸手把江遇抱进怀里,挨着他鼻尖蹭了一下:“江遇。”   没动静。   訾落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晚安。”   .   江遇醒酒向来快,第二天醒了个大早,訾落给他煮了粥,俩人磨磨蹭蹭吃完早饭,江遇收拾书本准备去给季望补习。   “辛苦了。”江遇看见桌上訾落给他准备的补习资料,他挨过去脸一抬亲了訾落一下,“下次我自己来吧,我也能出试卷的。”   訾落站在他身旁,笑着说:“你出的题太简单了,对他考试没什么用。”   提到这个,江遇说:“他快月考了,成绩有进步我有红包拿呢。”   “你才是真的辛苦了,江老师。”訾落拍拍他的腰,“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江遇背上包,冲他挥了挥手。   到地方时阿姨在给院子里的绿植浇水,她看见江遇有点惊讶:“小望没醒呢,我这就去叫他。”   江遇在客厅站定抬头看,阿姨果然没把季望叫起来。   “没事阿姨,您去忙吧。”江遇上去后站在门外,“我来叫他。”   江遇抬手敲了敲房门,里面没声音:“昨天谁答应我要早起的?”   话问完,里面传来一道明显还在睡觉的嗓音,季望痛苦的扯着被子:“我后悔了——”   “你再不开门我就进去了。”江遇说,“把你被子扔到楼下晒太阳。”   里面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踩着拖鞋慢悠悠走过来的。门打开后季望的头发像鸡窝团着,他困极了,睁不开双眼:“我真不该答应你的。”   江遇走进去:“昨晚干嘛了?”   “打了会游戏,一看时间一点多了。”季望去了卫生间,“江遇哥,你吃早饭了吗?等下我让沈姨多做一点。”   “吃过了。”还是男友爱心早餐,江遇把本子摊开,“你动作快一点。”   季望极其不情愿:“哦——”   补完课后江遇把几张试卷往他面前一放:“记得做,不要在上面乱改乱画。”   季望看着这熟悉地笔记愣神:“这又是那个大神亲自出得试卷?”   “嗯,做得好的话你月考绝对进步。”江遇看着试卷上的字迹好半天没移开视线,想了想,“试卷不准乱扔,不要的话还给我。”   季望:“啊?”   江遇看了他几秒,想着怎样解释才能显得不奇怪,但最后说出口是这样的:“这我对象写的,我舍不得看他亲自出的试卷被团成废纸。”   “啊??!”季望看着他,“你有女朋友了?!”   江遇:“嗯——”   “不过也是,你长得那么帅。”季望拿起试卷仔细看了看,一脸忧愁,“你们学霸在一起都干嘛?不累吗?”   “不会啊。”   季望真诚发问:“难道不是天天做题?一点乐趣都没有。”   江遇笑道:“挺有乐趣的啊,把学习当成一个爱好,就像你喜欢美术一样。”   “……”季望从表情来看都没话接了,“把学习当爱好……”   他才不要好不好!   他离开的时候是大中午,沈姨在厨房忙着做饭,季望拉住他书包带:“江遇哥,你留下来吃饭吧。”   江遇说:“不了,我回家。”   季望声音小了些,带着恳求:“你就留下来吧,反正就我一个人。”   这房子大,太冷清。江遇除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见过季清,其他时间再也没见过一眼。阿姨自己单独吃,季望每次都是一个人吃饭,江遇想了想那画面,犹豫了一下。   季清顺势把他拉回客厅:“吃完再走也不迟,沈姨做饭很好吃的。”   “好吧。”江遇放下书包,拿出手机给訾落发消息。   遇:不要等我了,我晚回去一会   訾落没回。   隔了几分钟后直接打了个:?   江遇没忍住笑了声。   遇:吃完饭就回去   落:?   落:哦   江遇:“啧。”   季望勾着脑袋问:“怎么啦?是跟女朋友聊天吗?”   “是啊。”江遇晃了下手机,“听我说吃完饭再回去就不开心了,真是。”   季望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他说:“哄就行了呗,电视上都那么演。”   江遇笑了:“他可难哄了,而且每次都是我付出代价。”   季望眨着一双疑惑地眼睛:“什么代价?”   江遇把他脑袋摁回去:“……你不用知道。” 第78章   枯黄的树叶随着风飘荡落了满地,气温逐渐变凉,时间飞快,又一年的国庆假期就在明日,一中的高三楼层和高二高一楼层形成了鲜明对比。   因为高三只放三天假,这三天里像字典一样厚的试卷和作业把他们淹没,江遇下巴搁在桌上,对明天到来的假期提不起兴趣。   訾落站在他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出去吃饭。”   吃完饭还要接着回来上晚自习,江遇没动:“我不饿。”   一中学生统一换上了秋季的校服,訾落的手从他外套探进去,隔着布料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捏了两下:“不饿也要吃。”   一中东门堵得厉害,喇叭声不断,还有一些人骑着车乱蹿。马路对面随处可见穿着校服的一中学生,每个摊前都围了大圈的人。   江遇和訾落穿过马路在路口站定,看了一圈附近的店面,江遇手插兜里:“我想吃双皮奶。”   “先吃饭。”訾落拽着他往前,周围店太多,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想吃什么?”   “双皮奶。”   訾落转头看他。   江遇被他瞧得蔫了,看了一眼排着队的鸡蛋灌饼,伸手一指:“就这个,加烤肠和肉。”   “嗯,”訾落要去排队,“别的不吃了?”   江遇舌尖探了探上唇,咧嘴一笑:“双皮奶。”   訾落哼笑了一声,慢慢挤进了人群中。   这家鸡蛋灌饼的生意很好,老板娘忙得连头都没空抬,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帮忙蘸酱打包。郭帅帅一口鸡蛋饼咬进口中,烫得他舌头疼,扭头一看惊奇道:“哟。”   訾落眼眸一转看了他一眼。   “你居然还吃这个,头一回啊。”郭帅帅站在他身边,回头又看了一圈,“江遇呢,你俩不是向来形影不离吗?”   訾落跟着回头望,江遇果然不见了。   此刻的江遇跑去排队买了两杯豆浆,期间还遇到了不少熟人。他拎着豆浆走出门外已经是五分钟后,看见訾落的身影还站在那里。   “还没好?”江遇掏出个脑袋,“买了杯豆浆。”   郭帅帅:“哟。”   这会儿是学生用餐高峰期,挤得站不开,后面有人想进来屡屡失败,抬头看见郭帅帅买好了不走,占着位置吃得正香。女生眼睛一瞪:“买好了就走,别在这挡路。”   郭帅帅一扭头:“?”   江遇一听默默地退开了,五分钟后訾落拎了两个袋子出来。   “鸡蛋饼七块钱,豆浆三块钱,我们一人十块钱就可以解决一顿饭,真便宜。”江遇咽下一口豆浆,算这没意义的帐。   俩人朝下走,步伐一致去向南门的冰粥店,这条路依旧堵,半天挪不了一辆车。訾落和他肩挨着肩:“你不会在替我省钱吧?”   江遇吃着饼,转头看他:“真没有。”   訾落没应声,江遇接着说:“就是觉得有时候这种路边摊的东西比店里卖的十几二十几块钱的饭都要好吃。”   鸡蛋饼又香又糯,味道确实不错。訾落尝了一口豆浆,原味的,他看了一眼江遇握在手中的豆浆:“我尝一下。”   江遇直接递了过去,訾落吸了一口,豆浆化在口腔,隐隐约约尝出了紫薯的味道。   果然没错,这人豆浆只喝紫薯味的,一直没变过。   到店里时正巧碰到侯意和孟姝,微冷的天一人抱着一杯冰粥吃,江遇点好单后站在他身边:“假期什么打算?”   侯意嘴里东西没咽下,说话都带着凉气,不满道:“就放三天假,能干嘛。”   江遇问:“时光里没演出了?”   “我妈不让去。”一说起这个侯意就烦得不行,“不过我打算偷偷溜出去。”   江遇笑了,丝毫不意外。孟姝吃着果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看,訾落拿了两杯双皮奶走过来,侯意问:“你俩假期要干嘛啊,出去玩?”   訾落看了一眼江遇,江遇把双皮奶接了过来:“玩什么啊,作业能写完就不错了。”   “明天来时光里玩吧。”侯意见他俩要走,伸着脑袋,“提前到,给你们留个好位置。”   江遇比了个OK的手势走出门外。   一到假期商场人满为患,徐美音为了店里活动忙得晚上十点多才到家里,一脸疲态。   江德志坐客厅里看电视,说了句:“给你留了饭,我去给你热热。”   徐美音没说话,点了头。   “明天一大早有货要到,两箱,你没事替我去搬吧。”徐美音夹了一筷子热腾腾的面条,“店里忙得走不开,你没事就去给我帮帮忙。”   江德志吃着瓜子,目光瞧着电视屏幕,闻言皱了皱眉头。   “能起来就去。”   徐美音眼里涌出不满,抬头看他:“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大中午吗?”   江德志把手里的瓜子扔进面前的垃圾桶:“两箱货你找店员不也能搬,非得折腾我,我不去。”   再香的面此刻徐美音也没了胃口,她瞪着江德志:“我怎么让你干点什么这么难呢,那箱子多大你知道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听着两口子又要大战,江遇戴上了耳机,继续整理给季望补习要用到的资料。   临近十月的天早晚空气中都泛着刺人的凉风,江遇在屋里抽烟了一根烟,伸手把窗外关得只露了一道缝隙。   他抬头看,外面风阵阵,吹落了树上片片微微泛黄的枫叶。   这一晚书桌前的灯足足亮到了半夜一点多,他只是整理补习的资料就用了一个小时,剩下的时间用来做假期作业。   周围寂静,能听到窗外的微风。江遇揉了揉有点酸涩的眼睛,拿起手机点开歌单,选了一首按下播放。   歌单里全是钢琴曲,是他从訾落那里讨来的。   訾落经常会在两个人睡觉前发来一首曲子,对他说:“听完就睡觉吧。”   曲子柔和,听着让人心静,久而久之江遇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有时候他可以循环听好几个小时不停歇。   第二天的江遇醒得很早,他听见了徐美音的江德志的吵架声,一句接着一句,火气太旺。听声音能分辨出位置,徐美音站在客厅门处似乎要去店里,而江德志声音有点远,应该还在床上躺着。   江遇起床漱口,早晨的天阴冷,他套上了外套一言不发跟着徐美音上了车。   徐美音脸色极沉,但没料想到江遇会跟过来,拉着车门的手顿在那儿:“……你干什么去?”   “我去搬。”江遇说完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徐美音埋怨江德志埋怨了一路,江遇听着默不作声望向窗外。假期的大街上不如往日那么堵,下车后江遇跟着徐美音从后门电梯上了四楼。   箱子确实大,很沉,江遇搬着都有些吃力,更别提徐美音。徐美音这会儿刚从仓库里拉出一个运货的推车,跟着江遇运了货。   “好了,你回去吧。”店员早早来到,正在拆箱子。徐美音对江遇说,“去吃点饭回家吧,中午你爸要是不做饭你就自己吃,或者去你谢阿姨家吃。”   江遇点点头,出了商场买了小笼包和鸡蛋汤,原路返回给徐美音送过去,这才要坐公交回家。   公交寥寥几人,江遇提前一站下了车,去买了那家生意很好的灌汤包。到家里时江德志还在睡,江遇关了门,转身去找訾落。   訾落昨晚也在熬夜做题,今早赖了床,正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刷牙。门传来声响,他看见一颗脑袋探进来。   见江遇穿着整齐,訾落嘴里还有泡沫,含糊不清地问:“去哪儿了?”   江遇说:“跟我妈去了趟店里,刚回来。”   訾落弯腰漱口,江遇身子缩回去,接着又探脑袋进来:“我买了汤和灌汤包,快来吃。”   谢小安和訾成民都休息,这会儿晨跑锻炼回来准备做饭,一进门见桌上摆了几碗汤和包子,江遇在一旁坐的安静。   “你买的?”谢小安惊讶,“起那么早啊。”   江遇见訾落走进来,笑道:“顺路就买了,一起吃吧。”   下午时阳光刺眼,照在人身上使人犯懒,江遇睡眠不足八小时,这会儿下巴一磕一磕正犯困,脑袋再一次往下坠时,下颚被温热的手掌接住,他睁眼,和訾落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去睡会。”   訾落声音那样轻,像窗外刮过的风,使江遇清醒了几秒钟。   江遇拉住他的手把人往床上扯:“一起。”   訾落没睡意,可他还是在江遇身侧躺下了,窗帘遮住了屋外的光,屋内很暗,周围很安静,能把彼此的喘息听得真切。   脑袋昏沉,江遇困极了。訾落看着他的睡颜,没一会儿听见了江遇已经熟睡的浅浅呼吸。   訾落动了动,慢慢把江遇抱进怀里,动作很轻,像是怕把他弄醒。   时光里爆满,外面有几桌人在等待里面空出桌,江遇和訾落进去后找到位置,发现仲天和周烁烁早已经坐在那儿嗑瓜子。   “你俩真慢。”仲天说,“快坐,马上唱歌了。”   台上几个人已经准备就绪,江遇转头看,秋凝视线和几个人对上,抬了抬手打了招呼。   周围人太多,再加上台上的曲子一放,想说话只能靠吼。江遇挨着訾落坐下来,吃着零食听秋凝唱歌。   休息时沈子路和秋凝跳下舞台,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他们这一桌,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端着果盘的服务生,牛肉炒米饭又上了一堆。   仲天吃得撑得不行:“谢谢秋哥。”   秋凝朝他笑,转头目光在訾落脸上停了几秒,看了一眼江遇:“想吃什么直接跟她们讲。”   “今晚没法儿一起吃饭了。”沈子路捏了块牛肉塞嘴里,这会儿放着纯音乐,说话不用那么大声也能听得清楚,“我们估计要很晚才能结束,你们尽情吃。”   秋凝打开两瓶鸡尾酒放到江遇和訾落眼前:“听说你俩在兼职?我以为你们没时间过来。”   “今天有。”訾落手指扶着瓶身,“过了今天就没空了。”   江遇和訾落商量好了,明天一天都在家里做作业,后天代课的代课补课的补课,安排得满满当当。   秋凝说:“高三作业本来就多,还要准备高考,怎么想到去兼职的?”   江遇答道:“存钱呀,以后上大学用。”   这话侯意和仲天还有周烁烁三人都没听懂,秋凝表情微顿,看了眼訾落才明白过来,抬了抬头没应声。   侯意压不住好奇心:“什么意思?大学你们爸妈不可能不给钱啊。”   沈子路和王峡异口同声:“傻逼。”   江遇乐出了声。   国庆假期季清依旧忙得连家门都未进,只有沈姨和季望在诺大的别墅里待着。季望一堆作业一字没写,坐在地板上无聊的打游戏,身子歪一歪不动了。   听见门铃声他才一骨碌坐起身,跑去阳台看见江遇刚进门的身影。   季望喜笑颜开朝他挥手:“江遇哥!”   江遇进了屋,见他神采奕奕,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终于来了,我都快闷死了。”季望让沈姨准备点吃的送上来,转头对江遇说,“你来我就不无聊了。”   江遇笑:“你别忘了我是来干嘛的。”   “不差这一会儿!”季望掏出手机,“来,打会儿游戏。”   江遇:“那多做一张试卷。”   季望立马垮了脸,但江遇笑容明显在表达“不同意就没得商量”,季望叹气:“好吧,为了月考,为了美术。”   几张试卷季望做得心浮气躁,好在一个视频通话暂时救了他,江遇听见他喊了声“外公”,不打扰,坐在一旁没发出任何声音。   时差原因,聊了没几分钟视频已经挂断。季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大人的世界真忙。”   江遇看他一眼,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你外公是个钢琴家?”   “是啊,满世界的跑。”季望悻悻地放下手机,握着笔做题。   傍晚时沈姨已经在准备晚饭,季清做完了试卷感到头疼,拉着江遇不肯让他离开:“一起吃饭吧江遇哥,你回去也没事干呀。”   书包被他扯着,江遇没法儿挣脱开:“我作业还没写完。”   主要是訾落还在小区门口等,他有点心急。   季望不松手:“饭马上就好,吃饭再走。”   见他眼神里满是期待,江遇缓了缓:“改天行不行?”   季望耷拉着眼皮看他。   “我男——我对象在等我。”江遇指指小区大门的方向,“改天一定。”   “啊。”季望不情愿地松了手,“好吧……哦对了,试卷还你。”   江遇把几张试卷接在手中,上面是訾落出的题,还有已经算出来的答案,错的被他用红笔划出了圈。   季望说:“题我已经腾本子上了,看你那么心疼,留你保管吧。”   傍晚的天空暗沉,小区里亮着路灯,银白静谧,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江遇一直伸着脑袋望,再往前走一些,訾落的身影落在他视线里。   江遇笑了起来,想到他刚刚把试卷叠好夹在书中。   那么用心的訾落,每一分每一秒,滴滴点点,他都想好好珍藏。 第79章   领到工资的江遇第一件事就是去超市买那258一只的大闸蟹。   当初的他想的是等有钱了就来买,虽然他现在不富有,但用靠自己赚来的第一笔钱买下这两只大闸蟹感觉也很奇特。江遇顺手拿了两盒糖去结账,付完钱工资瞬间少了一大半,并不觉得心疼。   骑车拐进巷口,江遇没回家,直接去找了訾落。   他把袋子背在身后,看了一圈确定长辈不在家里才放心。訾落坐在书桌前早就看见他鬼鬼祟祟进了院子,脚步声越来越近,看见江遇探了个脑袋进来。   訾落实在没忍住笑着看他:“你干嘛。”   “看。”江遇把袋子递到他眼前,“你去做了吃,我不会。”   打开袋子看了一眼,訾落看见那两只大闸蟹愣了一会儿,抬头看他:“还是那男生送的?”   “不是,这我自己买的,我今天发工资了。”   訾落:“啊。”   江遇拉着他去厨房:“虽然不多,但这是我靠自己赚来的第一份钱。”   “很贵吧?”訾落在他身后说,“其实可以买些别的,或者出去吃,这些钱你自己留着。”   江遇转身看他:“那不一样。”   他不打算多做解释:“下个月的钱我就存下来,今天就放肆一回吧。”   谢小安和訾成民进来回来的晚了点,江遇和訾落在屋里悄悄地吃完了大闸蟹,弄得一手的腥味儿,俩人出门直奔浴室,挤了洗手液来回的搓。   把那盒糖打开,江遇往訾落嘴巴里塞了一颗。   訾落唇齿间咬着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江遇清楚听见钱到账的声音。   他愣着打开手机,发现訾落给他转了一笔钱,数目不小。   江遇懵,转头看他:“这什么?”   “我也发工资了。”訾落嘴里裹着梨味的糖,凑近他笑,“给你保管。”   “……不是,给我干嘛啊,你自己留着呀。”江遇又看了一眼数字,“你是不是把所有的钱都给我了?”   訾落想了一下,如实道:“我留了一些。”   江遇看着他,无语片刻:“我又想起谢姨说的提款机……”   窗外的天将暗未暗,屋里的灯映在两个人瞳孔中,訾落眼睛明亮,看着他笑得开心。   江遇和他对视一会儿,伸手搂他脖子,凑上去亲,舌尖捕捉到那颗糖后弯了舌尖卷进口中,移开后得逞的冲他挑眉,又重新拿出一颗糖塞进他嘴里:“以后我的钱也一起存着,我不会乱花的。”   秋叶深黄,随着风飘落,清晨的道路环卫工人在路两旁扫着落叶,一阵阵风刮过,有几片叶子飘荡到马路中央,几片停留在了一辆自行车前。   江遇下了车,捡了几片银杏叶,金黄,在太阳底下泛着光。   到了学校后他把落叶当成了书签,转头送给訾落一片。   眼前的书摞得很高,班里没老师在却也寂静无声,期中考试近在眼前,没人敢松懈。而江遇一直惦记着年级前五的目标现在都没达到,如今高三,时间只剩下短短一年。   在前几年的高考中,他听过很多平时考试名列前茅但一高考就发挥失常的案例。有的家长觉得可惜,会让孩子再读一年,有的则会根据分数线选择大学,尽管比不上清恒A大,但国内第四,总得来说并不差。   这种事让江遇耿耿于怀了好久,一直记在心头。他心想年级前三都不一定能考上清恒和A大,那他一个年级前五都没进的人希望岂不是更要渺茫一些。   他用笔头戳了戳脸,转头看向訾落。   他对訾落很有信心,之前无论小考大考訾落发挥得都很正常,并未出现紧张或者其他反应。照这么下去,A大一定没跑。   可他就不一定了。   他的眼神过于直勾勾,訾落没忍住敲了下他的脑袋:“看什么呢。”   “嗯,”江遇像是没听见,自言自语地打气,“我得加油。”   訾落眨了眨眼睛。   “你也加油。”江遇说完把头转了回去,开始闷头做题。   十一月的天气温下降得厉害,江遇为了准备期中考和季望的期中考这段时间忙得不轻。訾落一周只带一次钢琴课,空闲下来的时间比他多了些,江遇桌上摆放着课本和试卷,几乎把整张桌子铺满。   高三的作业多到令人喘不过气,訾落把作业挑着做完了一些,开始给季望出题。   江遇终于从试卷中抬起了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见訾落微微垂着脑袋在纸上写题目,他咧嘴笑,喊了声:“落落老师。”   訾落抬眸看他,停了笔,摸了一把他的脸:“别这么急,时间够用。”   江遇却摇头:“我怕来不及。”   前两年的他成绩一直不差,被訾落督促着,年级排名只升未降。但升也升不到哪里去,他一直抱着“这样也行”无所谓的态度,没想着再往前冲一把。   眼下高三,各科老师天天强调高三和高考的重要性,班级里各个学生下了课还在埋头做题,这种氛围会传染,惹得他不敢松懈。   也许这次期中考排名会有大变动,江遇怕被人挤下去。挤下去后心态失衡,考试发挥不稳定,成绩不如以往,一次比一次靠后,这种情况一中不是没有发生过。   訾落看了他好一会儿,笔从指尖滑落,抬起抚上江遇的下颚:“最近学了一道鲫鱼汤,明天煮给你喝。”   “好啊——对了,我们以后上大学也要买个锅,还有电饭煲,微波炉。”江遇转头看他,眼里闪着希冀的光,“上次做三明治的那个早餐机,也带上。”   訾落把他牢牢锁在视线内,看着他笑。江遇伸伸懒腰,一下午写作业写得累了,身子往前凑了凑,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小声嘀咕:“到时候挑个好看一点的床单,窗帘要厚一点的,能遮住阳光的那种。”   “嗯。”訾落摸着他的耳垂应了声,“江遇。”   江遇脸埋在他胸口前蹭了蹭,缓解了部分疲累:“嗯?”   “……我有点等不及。”訾落喉结滚动了一下,压着嗓音说,“我想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江遇手抓紧了他身后的布料,闷声道:“我也想。”   俩人说完沉默了阵,大概都察觉出这个话题带来的突如其来的矫情。江遇抬头看他:“不过现在这样也不差,想见你翻个墙就能见到。”   他说完又笑,眉眼弯弯的:“但醒来就能看见你才是最好的。”   訾落盯着他看,眼里情绪变化万千,不变的是情意缠绵。他突然想起来前几年的某一天他见过一次江遇的二叔江德法,那会儿江德志喝醉了在家里闹事,把徐美音和江遇都骂了一通,徐美音实在管不住,只能打电话叫江德法来。   江德法百忙之中匆匆赶过来,对着发酒疯脏话连篇的江德志就是一通吼,见人慢慢安静了后慢慢走出大门,门前站着訾落和江遇。   江遇的身影伫立在树荫下,微微抿着唇一言不发。   江德法提出要带他离开,去他家里住,说他会做很多菜,煮很多有营养的汤,远远比这里强。   訾落听着,看了一眼江遇。   江遇没同意离开。   那时候的他心里就开始萌生了这种念头,他想带江遇离开这个地方,不会被家庭束缚,听不见肮脏不堪的谩骂,既然和睦的关系和爸妈的疼爱强求不来,不如离开反倒顺心自在。   但他没有权利,也没有本事带他走,他和江遇一样两手空空。   这十几年来,他数不清见过多少次江遇的沉默,隐忍,躲避,暗自抓狂,甚至见过他微微泛红的眼眶。他就坐在门前的石墩上,出神地望着某一处,明明满街道的阳光,却一点儿没照在他身上。   每次看见,他都想带着江遇一起跑,去一个可以自由自在做他自己的地方。开朗的少年他见过,江遇本该是这个模样。   他这么一想,想了不知道多少年,只知道这个想法发了芽生了根,顶得他心脏痛。   他知道江遇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想起关于江莱的记忆,他总会安慰他,说没关系,不用刻意去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想不起来才是最好的。   他一直没说,只是希望江遇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   补课结束后江遇总算再次见到季清,男人刚从外面回来,穿了一身正装,和他在客厅里聊了会儿。他从老师那里得知季望月考成绩有进步,再一看江遇准备的资料充足,手写反映出用心,他着实感到欣慰。   沈姨知道季清今晚要回家,早早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季清想让江遇留下来一起用餐,季望就在楼上扒着楼梯扶手盯着看,眼里的不舍明显,他也想让江遇留下,每一次都想。   江遇最后还是婉拒,走出小区外,看见訾落在等他,手里拎了杯豆浆,还热着。   两个人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买了点路边摊在路上慢悠悠地吃,吃饱了散步,一路迎着朝阳和微风,踩着影子回到了百花街。   拐进巷口的时候,空无一人,只有一条狗。   江遇眯了眯眼,发现蹲坐在他家门口的狗有点眼熟,不待他看清楚,小白已经察觉路那头的动静,吐着舌头朝他们狂奔。   “小白?慢点跑啊还怀着孕呢。”江遇蹲下来接住它,歪头一看愣了下,“生过了?”   小白肚子瘪了下去,訾落跟着江遇一起摸它的脑袋:“很久了,应该是生了。”   小白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儿,转完后朝路口方向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他们,似乎想看他们有没有跟上。   訾落拉着江遇的胳膊,说:“去看看。”   他们俩走得慢,小白在他们前方时不时转头看,确保俩人还在视野里才转过头继续向前。訾落亲手建的窝还在树旁,窝旁边多了很多好心人士送来的狗粮,一碗水很满。   还未走近江遇就听见了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歪了脑袋去看,看见了一窝小奶狗,肥得肚子都圆滚滚,此时找不着妈妈急得乱嗅。   “……五只。”江遇数了下,又拍了拍小白的脑袋,“真能生。”   晚上訾落把剩下来的骨头收拾好给小白送来,江遇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伸手勾住他的拇指:“走吧。”   晚上风大,阵阵寒气吹得人直打冷颤,江遇穿得厚实,手缩在袖子里,把訾落的手指带了进去,捂的都暖。   他们没有回家,默契地走向那个公园,有不少大妈在跳广场舞。   夜空没有星星,月亮半圆,被雾气遮住,一片朦朦胧胧。过往的路人太多,江遇怕遇到熟人,把两个人牵着的手用身体挡住。   他们走到长椅上坐下来,看着不远处跳舞的大妈,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江遇的手不老实抠着訾落的手心,脑袋一歪:“……落落。”   他的声音很轻,訾落看了看他:“嗯。”   “今天季望的爸爸给我发红包了。”江遇说,“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发了一千块。”   訾落笑了声:“这么一算你赚得比我要多,你养我吧。”   江遇一抬头,看着他笑:“行啊,跟着我你不会饿肚子。别忘了我以后还有个出路,批腻子。”   訾落被他逗得笑的不行,趁没人注意捏了下他的脸,却被冰的回了神:“回家,太冷了。”   “嗯——”江遇见他起身,自己懒得没动,“拉我。”   像头猪,訾落试了两下拽不动,他站定在江遇面前停顿了几秒,突然弯下腰架起江遇的两条胳膊——   “我操!”江遇被他吓了一跳,“你抱小孩呢?!”   訾落说:“差不多吧,都一样幼稚。”   回家后的俩人各回各屋熬夜刷题,手机始终放在一旁显示视频通话中,遇到不会的就聊几句,其余时间几乎只能听见翻书声。   江遇打了个哈欠,訾落听见后看向屏幕里的他:“睡吧,一点了。”   “嗯。”江遇把书本收拾好,留下夜灯的光爬上了床,拿着手机盯着訾落看了片刻。   訾落冲他笑:“眼睛瞪那么大干嘛。”   “……想看看你。”暖黄的光照在江遇侧脸,显得他眼尾更加柔和,他顿了下,“跟你说说话就不觉得累了。”   訾落的眼睛很亮,像盛了一碗酒,让人看着就会醉,他侧躺着看着江遇:“江遇。”   江遇:“啊。”   訾落眉眼弯了下:“想亲你。”   电流般的悸动从心底往上蹿,江遇倒吸一口气,感叹訾落撩人不自知的本事,他每次都招架不住。   他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说话都嗡声嗡气的:“我把娃娃抱怀里了。”   訾落笑得温柔,冲他挑眉。   江遇一只手捏着录音娃娃的腿:“我把它当成你,看——”   他拿起娃娃对准脑门就是一口响亮的“啵”,訾落又笑,近乎于宠溺地叹了声:“睡吧。”   “嗯。”江遇应,“晚安。”   “明天见。” 第80章   下午放学后江遇和訾落几个人没回家,凑在一中东门吃热乎乎的面,侯意咽下一口继续抱怨作业和试卷太多,仲天在一旁听他说完后掰着手指头跟他数:“我们班只是数学一门就八张,你们才六张,知足吧!”   侯意身边坐着孟姝,小姑娘吃着饭跟仲天讨论题目,B班虽说也是重点班级,但有些地方和A班比还是差了点。   “我都小半年没去时光里了。”侯意喝着热豆浆,说完发现没人搭理他,转头看了看讨论题目的俩人,还有对面正在打打闹闹的俩人,“你俩干嘛呢?”   这会儿的江遇吃饱了正在和訾落斗嘴,压根没听见侯意喊他。   侯意盯着他们看了几秒,提高了嗓音:“对面俩帅哥!!!”   江遇挠訾落的手一停,转头看侯意:“啊?”   “啧。”侯意说,“这两天期中考结束去不去时光里啊,一起。”   江遇想了想,摇头道:“去不了。”   孟姝看完了题抬头看向江遇和訾落,他们俩的手还互相抓着,孟姝低了下头,几秒后又抬头朝他们看过去。   “我真是没搞明白,高三这么紧张你俩还去兼职?”   訾落笑着不说话,江遇说:“赚钱呀。”   江遇和訾落吃饱先回了教室,孟姝和侯意并肩过了马路,孟姝怀里还抱着书,沉思了一会儿:“你记不记得訾落有个喜欢的人,还是从小就喜欢的?”   “记得啊。”侯意说,“怎么了?”   孟姝问:“你见过吗?”   侯意一顿,这个问题他提起的时候訾落总会岔开,久而久之他就没那么在意了。他回答孟姝:“没有。”   他答完了才觉出不对,转头看孟姝:“怎么突然问这个?”   孟姝掏手机,点开了一个头像给他看:“这是江遇的头像。”   侯意看了一眼:“我知道啊。”   他们几个人的群几乎天天有人发言,有人换了头像一眼就能看见。只不过当时江遇和訾落换的头像几乎一模一样,他还吐槽了几句。   孟姝用一种“没救了”的眼神看他:“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谁。”   侯意快被她搞懵了,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就要还给她:“这不就是江遇——”   孟姝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给我仔细看!江遇的侧脸轮廓是这样的吗?!”   侯意用两根手指把图片放大,看得眉头直皱:“这有个小泪痣……这是訾落?!”   “你再看看訾落的头像。”孟姝说着给他点开。   “这是江遇啊。”侯意还没觉出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俩人用彼此的照片当头像?知道关系好,倒也不至于这样吧?!”   孟姝从表情来看都快绷不住要揍人了,收起手机往前走:“我真服了你了,出去不要说你是B班的,丢人。”   侯意跟上她:“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问你,从小就跟訾落一起长大的是不是只有江遇?”   侯意想了下:“是啊。”   孟姝恨铁不成钢:“那他从小就喜欢的人还能有谁?!”   侯意先是茫然地想了那么几秒,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后脚步猛地一停,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孟姝,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咆哮:“我操!!!”   晚自习时间要到了,孟姝留下他自己凌乱先回了教室。侯意被雷的感觉此刻像极了在做梦,趁老师来之前拉了拉孟姝的校服袖子:“不可能吧,江遇喜欢女孩啊,还谈过三个女朋友?”   孟姝袖子一抽,不理他。   老师在讲台上挑了几道题在讲,侯意无法凝神,偷偷摸摸在桌肚里用手机给江遇和訾落发消息,他是这么开头的:“我问你俩一个问题,如实回答我。”   而这会儿江遇和訾落刷题刷的正认真,压根没碰手机。   侯意下课了直奔A班,周围太安静,他没好意思开口喊,只是把俩人揪了出来。   江遇看他模样,疑惑道:“干嘛你?”   侯意看向訾落,问:“你从小就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如实招来。”   他这话这么一问出口,江遇和訾落瞬间就明白了。江遇笑了笑,看向訾落:“你告诉他吧。”   訾落:“嗯……”   “别说话,让我猜猜。”侯意伸出一只手,“猜对了请我吃饭,一顿不低于500的那种。”   訾落没说话,微微抬起了下巴转头看向江遇,一对视都笑得开心。   侯意看在眼里这才反应过来以往的他有多迟钝,这眼神不要太明显好吗?!   “太不够意思了……”侯意咬牙,“这事还要瞒着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太不把我当朋友了,我太伤心了……”   江遇搂他肩膀:“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这事特殊了点,我觉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是谁?我能往外说吗?我们从初中就是朋友了两位哥哥,你们瞒了我这么久!!!”整个楼道里出来的学生没几个,他们仨实在太显眼,侯意压低了声音,“我不管,你们那回讹了我好几包吃的,这次我要讨回来。”   訾落笑着说:“行,想吃什么都没问题。”   侯意沉默了几秒,但越想越气:“我真是——”   “好了好了消消气,你想想你和孟姝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告诉我们对吧?大家各有各的顾虑,互相理解互相理解。”江遇给他捏捏肩,“快回去吧外面冷,明天考试了。”   由于明天考试,今天的晚自习缩短到两节。虽然作业还是一如既往的多,但明天就要期中考,作业什么的不用着急交,江遇和訾落也没着急回去。   他们俩推着车子走了一会儿,冷风扑面而来,江遇已经戴上了訾落给他买的那副手套,他停下来从包里掏出糖,摘下手套捏了一颗对訾落说:“张嘴。”   訾落舔了下唇,微微低头把糖咬在唇齿间。   江遇看见那舌尖后有点呆,把拿糖的手收了回去,看着訾落说:“我也想吃。”   訾落嘴里裹着糖,看见江遇的眼神后笑了。   周围人太多,全是刚下晚自习的高三生,有的家长放心不下亲自来接。江遇把车停在路边,拉着訾落去了一旁的小路。   大概五分钟左右,江遇心满意足裹着那颗糖出来了,打开盒子后拿了颗新的塞他嘴里,这才骑车回家。   第二天的訾落起得很早,做完了早饭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把手机静音关掉叫江遇起床。江遇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乱扭了几下迷迷糊糊睁开眼。   江遇看清了訾落手里端的东西后睡意才消了些:“你起这么早?”   “做三明治给你吃。”訾落把手机放桌上,“起床吧,好了来找我。”   到校内时碰上了孟醇心,小姑娘穿得厚实,里面搭了件毛茸茸的卫衣,衬得整个人干净又漂亮。她看见俩人后眼睛一亮,伸手打了招呼。   江遇看看她:“考试加油啊,有不会的可以来问落落老师。”   訾落看了他一眼。   “啊……听说你们最近很忙,我就不打扰了,那些题我都会了。”孟醇心看了一眼訾落,笑着说,“你们考试加油。”   第一天考试结束后侯意拉着两个人去了一家小菜馆,带着孟姝一起一口气点了不少菜,往嘴里塞肉的时候还不忘了说:“这顿不算,考试结束我要吃大餐。”   江遇正在问季望考试如何,闻言点了点头。訾落给他剥了个虾,再一抬头就看见孟姝闪亮的眼睛睁盯着他们看。   江遇没察觉,低着头看手机,跟訾落说:“他又夸你呢,说你出的试卷非常有用。”   訾落笑了笑:“那就好。”   “我太寒心了,不是孟姝察觉出来我都不知道,我居然不知道!”侯意喝下一口奶,又开始发泄自己的不平,“还有上次和秋哥一起吃饭,他们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不知道是吧?”   江遇抬头想了想:“……那也是他们自己看出来的。”   侯意指着自己:“那我是傻逼?”   “你就是。”孟姝说完对着江遇和訾落竖起俩手指头,“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   晚上降了温,风大,訾落的手温热,放在江遇脸上搓了搓,跟侯意和孟姝打了招呼后各回各家。   他们一路上骑得慢,百花街人不多,拐进巷口时江遇依稀看见不远处有道身影蹲在墙边。   那道身影太熟悉,江遇立马想到应该是江德志又喝多了。他把车子停好,走进了瞧,江德志安安静静蹲在那,把头一下又一下往墙上撞。   江遇走过去,喊了声:“爸?”   江德志似乎没听见,皱着眉头,脑袋一直在往墙上撞。   “爸。”江遇拉住他,发现他身上并没有酒气,脸上看起来也不像喝多了。他把江德志扶起来,“怎么不回家?”   江德志依旧蹙着眉头,眼神混沌,站稳了才看清面前的两个人:“哦……小遇放学了。”   江遇回头看訾落,示意让他先回去。他扶着江德志沉重的身子进了屋,给他倒了杯热茶。   “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你爸我身体好得很。”江德志头没抬,声音低沉,“吃饭了吗?”   江遇站直了看他:“吃过了。”   江德志点点头:“那就好,回屋去吧。”   徐美音还没回来,整间屋子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百花巷口向来安静,连外面的吆喝声都能听见,这会儿不知道谁家刚做菜,炒菜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江遇手扶在门把上,回头看了一眼江德志。   江德志个子高,长得壮实,这会儿安静坐在那一动不动。江遇盯着他的背影,想起来小学的时候学过的课文,说爸爸的背就像大山,能肩负起很多责任,可以为我们阻挡一切风雨。   在他的印象里,江德志从来没背过他。   看见江德志鬓角白了的发江遇瞬间有点恍惚,仔细想想,他居然都不知道今年江德志到底多大岁数,只知道岁月在脸上留下痕迹,提醒他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他终是什么都没说,回到房间掏出拿盒烟,拿出一根夹在手心。   这盒烟还是在上次徐美音翻出烟盒之后买的,没动几根,被他藏在了书后。偶尔想起来会抽一根,但自从跟訾落在一起之后日子太充实,太难忘,也太开心,所以就没了抽烟的理由。   玻璃上倒映出一簇小小的火苗,江遇看着面前飘起的烟雾,看到整根烟自己烧完才回了神。   .   考试结束那天傍晚江遇叫上了仲天等人一起去商场吃烤肉,仲天和周烁烁坐到位置上还一脸懵,对视一眼问出疑惑:“……为什么突然请吃饭?”   侯意正在点菜,转头看仲天一眼:“别问,吃就行。”   周烁烁:“我还是没搞明白啊,以前吃饭不是AA吗,为什么这次江遇和訾落请客?”   两位大神沉默是金,一个字也不说。侯意开口:“不让你出钱还不高兴啊?”   “我就是很疑惑?”   侯意把菜单往他眼前一拍:“不要疑惑,点菜!”   这家烤肉店价格不低,但味道不错,客源一直以来都很多。曾经江遇和訾落来过一回,俩人加一起吃了四百多,江遇心疼的不行,出了门后和訾落商量以后还是去吃自助比较好。   这顿饭结束后结账时江遇看着那账单愣了那么几秒,訾落拍拍他的手背,直接付了钱。   侯意说是大餐就是大餐,点菜一点不带含糊的,他们六个人吃了一千多块钱。   江遇捂着心口,感到心一阵阵绞痛。   他向来勤俭持家,訾落见他这模样笑得不行,揽住他的腰走出店门:“没事,你这样想,你好好教季望,他爸爸再给你发一个红包这钱就回来了。”   江遇说:“我现在非常后悔当时就拿了他几包薯条鸡翅鸡米花。”   期中考结束季清给江遇放了一次假,带薪的那种。下午訾落去了钢琴教室,留下江遇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得发慌。   作业差不多快写完了,外面冷风阵阵,江遇手里捏着那块玉,玉被他捂的温热。他走去镜子前把玉带到脖子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这块玉他目前带不得,先不说谢小安,就连徐美音都知道这块玉是要送给訾落未来媳妇的。他怕双方父母发现,一直悄悄锁在抽屉里。   冬季衣服穿得厚,掩盖住倒也不容易被发觉。江遇没骑车,套上外套出了门。   冷风吹得人睁不开双眼,江遇伸手揉了揉眼睛,坐上了公交。   路边的树枝光秃秃,地上连片落叶都见不着,行人三三两两,又或是独自一人匆匆前行。公交停下,江遇眼尖看见一家卖糖葫芦球的。   他立马跟着人下了车,跑去买了十块钱的糖葫芦球,又去买了两杯滚烫的奶茶,加快步子走向訾落所在的方向。   訾落还没下课,学生正排着队等着通过这一首曲子的考核。走廊很多家长在等,里面开了暖气,江遇在一旁站的乖巧。   訾落认真起来非常认真,跟小孩子说话时眉眼温和,笑起来像夏日的风。他没有发现江遇,下课后被几个老师挡住了路。   无论什么班,下课了后学生家长都会咨询老师自家孩子学得如何。江遇站的累了,坐下来往嘴里塞了个糖葫芦球,没去咬,一边腮帮子鼓鼓的。   訾落微微侧过了身还在跟家长说话,眼眸一转看见他时笑得灿烂。   “什么时候来的?”訾落拿上外套和包走到他身边。   江遇抬头看他,没起身:“来好久了。落落老师太认真,没有发现我。”   有家长带着自家孩子跟訾落告别,訾落挥挥手跟女孩儿说了再见,趁人少了些,牵住江遇的手走向休息室。   江遇的手指尖泛着凉气,訾落把他手指抓在手心暖了会儿,看见他嘴巴还在一动一动:“吃的什么?”   “这个。”江遇用下巴示意桌上放的东西,“挺好吃的,尝尝。”   訾落松开他一只手,张开嘴巴咬住那颗球。   江遇两只手都从他手心里拿了出来,捧起奶茶:“快,趁热喝。”   几分钟后两个人一起坐了电梯下楼。   他们都没骑自行车,回到百花街慢悠悠地去公园散了步,季望突然打来电话,想邀请江遇和他“女朋友”去家里吃饭。   江遇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笑道:“啊,我问问他吧。”   季望连忙说:“一定要来啊,我让沈姨做了很多菜。”   电话挂断,江遇手搭在訾落肩膀上,眸中带着笑意:“他说,让我带女朋友过去吃饭。”   訾落挑了下眉头:“女朋友没有,男朋友倒是有一个。”   江遇笑了声,伸出俩手指夹他的脸:“那男朋友,去不去呀?”   訾落顺势把他整个人拉进怀里,没答,见周围人少,低头咬住他的唇亲了会儿。   最后的俩人一致认为不能吓到小朋友,决定只让江遇一个人过去。   初中的期中考比高中早了两天,这几天季清一直在家里盯着他成绩,今儿又去忙季望才算等到这个机会。一开门只见到一个身影还不开心半天,江遇哄了哄才算把人哄好。桌上的菜江遇看得眼花,他悄悄拍了张照片给訾落发了过去,打字道:好丰盛的大餐,真不来啊。   訾落在整理琴谱,回了个两只狗互殴的表情包。   虽然只有两个人,这顿饭吃得也热闹。季清说了很多学画画时碰到的趣事儿,这么小的年纪挺会照顾人情绪,自己说了一阵总会停一停去问江遇问题,比如:“你和你女朋友怎么好上的。”   江遇想了想,答道:“自然而然,我俩从小就认识,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喜欢了。”   饭后天色早已暗沉,散不去的云遮住了月亮,江遇跟季望说再见,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朝大门处跑过去。   因为訾落在门口等他。   江遇刚从空调屋里出来并不是太冷,但他不知道訾落到底等了多长时间。他跑到訾落面前伸手去拉他的手:“冷不冷?”   訾落顺势握紧,笑道:“还行。”   江遇的手难得暖了一回,给他捂了半天又搓了搓:“回家吧。”   这个富人区平时人就不多,一到晚上半天都不能有一个人经过。保安在保安室里看着电视,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訾落勾住他的脖颈,凑近了吻住他:“回家。”   他身子一侧,看见不远处站在铁门前瞠目结舌的一个男生。   “你怎么出来了?”江遇见他穿得单薄,“穿这么少不冷啊,别再生病了,快回去。”   季望眼睛睁得老大,说话磕磕巴巴:“我我,我来给你送,送……”   江遇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拎的袋子:“啊,这什么?”   “吃,吃的。”   “看看,都冻结巴了,赶紧回去。”   季望把袋子递给他,还在盯着訾落看,他小声地问江遇:“你们刚刚在干嘛?”   这话一问出口江遇就明白刚才的那一幕他都看见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訾落,訾落冲他挑了下眉。   江遇说:“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季望发出一声惊叹,又说:“……他好眼熟。”   “哦,我给你介绍一下。”江遇伸手把訾落拉了过来,“他叫訾落。”   得知是他们班女生天天挂嘴边的人季望更惊讶了:“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的大神给我出的试卷?!   江遇笑道:“对。”   一阵冷风刮过,季望被冻得抖了抖身子。江遇连忙把他推回去:“好了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季望被关在铁门里还不忘了扒着铁栏杆:“江遇哥,你们下次一起来我家吃饭啊!”   江遇走远了,冲他挥了挥手。   坐上公交车后没那么冷,江遇想了想,没忍住笑:“我发现你魅力真大啊,明明我才是给他补习的那一个。”   訾落肩膀靠着他肩膀,看着他没说话。   江遇又说:“还有我表弟,都被你迷得不要不要的。”   訾落悄悄去抓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这醋你也要吃?”   “我哪有吃醋?我没有。”江遇矢口否认,“我突然想到一个表情包。”   訾落看他:“什么?”   江遇:“不要再散发魅力了你这个迷人的家伙.jpg。”   訾落被他逗笑,余光见旁边的人没注意到这边,偷偷凑近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有点凉,但他的唇温热,江遇整个人猛地一呆。   他转头,见訾落笑得开心。   訾落声音很柔:“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魅力,但我只为你一个人神魂颠倒。” 第81章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在圣诞节前几天,天空就飘起了洁白的雪花。   下雪时高三晚自习还没下课,安静地什么也听不见。有人位置在窗户旁,一抬头就看见了外面的天空。   沉闷的氛围被雪花的降临打散,整间教室闹哄哄的,胡孝平只是示意他们安静,并没有管得太严。   放学时雪还未停,走廊上操场上站了不少学生,享受这一刻没有书本的安宁。江遇抬头望了一眼,伸手去接雪花,刚接到还没来得及给訾落看,雪花已经融化在手心。   訾落拉过他的手给他戴上了手套:“饿不饿?要去吃点东西吗?”   江遇摇了摇头,把脖子上挂着的围巾摘了下来往他脖子上套:“戴上。”   “我不——”   江遇:“你敢摘试试。”   这场雪下的小,来去都静悄悄不留痕迹。江遇第二天中午跑去街上给訾落挑了条围巾,和他颜色差不多,试了一下挺保暖,这才满意付了钱。   这两天在准备月考,他们几乎放了学就回家,再加上还要给季望准备复习资料,约会什么的想都别想。   期中考试江遇名次有进步,但还是没进前五,他这阵子几乎把自己埋进了书本中,还是訾落来揪他他才休息了会儿。   屋里开着暖气,江遇拿出那条围巾给訾落:“给你买的。”   訾落接过:“什么时候买的?”   “中午。”江遇看着他,“你一定要养成戴围巾的习惯。”   “其实我不戴也可以。”訾落从后方摸摸他的脸,“你不知道吗,戴围巾容易产生依赖,戴上就摘不下来了。”   江遇要去咬他手指:“为什么要摘?”   訾落笑着看他。   “依赖就依赖吧,谁不依赖温暖呢。”江遇拉住他的手蹭了蹭,“我再做会儿题。”   訾落拉住他:“行了,你最近睡眠太少,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非常注重形象的江某人一听就慌了,伸手去拿桌上的镜子看,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哪里憔悴:“没有啊,帅气依旧啊。”   訾落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听我的,休息一下。第六名已经很不错了。”   江遇说:“人家有的次次排名前三结果还是没考上清恒A大,我这排名第六的不努力怎么行。”   话是这么说,江遇还是任由訾落拉到床边,他低头看着訾落的瞳孔,伸手在他眼底摩挲了几下,安安静静对视了好几分钟。   最后江遇绷不住先笑了,双手搂住他脖颈:“这一年过得好快。”   “嗯。”訾落应了声。   江遇发出一声叹息,手不舍得从他脸上离开:“我们马上就可以租房子住了。”   訾落掐着他腰间的肉,没管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的手,反而很享受似的微微眯起了双眸。他弯唇笑了笑:“只有我们两个人。”   “对,只有我们两个人。”江遇跟着他笑,“对了,钢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江遇说:“没有钢琴你怎么弹曲子给我听啊。”   这问题把訾落问到了,他沉默着想了想:“到时候把我家的那架运过去。”   “……好麻烦。”江遇说,“诶算了,没有也没关系。等我们放假回来你还是可以弹给我听。”   月考结束时恰好是月底,班里闹哄哄的商量着怎么跨年。侯意从B班跑出来,问江遇和訾落:“去时光里吗?”   江遇桌上放满了试卷,回头看了一眼訾落:“不去了吧。”   “那你俩怎么跨年?”   訾落不说话,江遇手指点了点试卷和书本。   侯意说:“不是吧,你俩小情侣不浪漫一点?”   “啧,小点声。”江遇看了一眼往这里走的仲天和周烁烁,“有什么好跨的,老实在家待着吧。”   侯意头一歪:“落哥你不管管他,这才哪儿跟哪儿呢,再学学傻了。”   訾落手掌撑着下巴,眼里笑意满满,听了后拍了拍江遇的后脑勺:“听见没,学傻了怎么办。”   江遇回头睨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傻了你也得养着。”   商场里忙得不行,徐美音早出晚归,江德志又不见了踪影。訾落把江遇拉回家里,作业做到一半谢小安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   “一到高三作业多得很吧?”谢小安盛好了米饭端来,“辛苦了辛苦了,多吃点肉补补。”   訾成民刚到家,脱了外套洗了手已经坐下,叮嘱道:“你俩还是要注意身体,再说这天冷,生病了更难好。”   江遇应了声,訾落夹了块鱼肉放进他碗中。谢小安看了一眼盘里的鱼,低头吃了一口米。   訾成民平时管訾落管得并不严厉,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优秀,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三他已经足够欣慰。眼下高三,高考也就在明年夏天,选择哪所大学他还是需要过问一下。   但他没问訾落,先问了江遇:“小遇考哪所大学啊?”   江遇抬头:“啊,我打算考A大。”   “落落也要考A大呢,要是真能考上你们俩又一个学校了,这样我也放心。”谢小安接上话,看了一眼訾落又看了眼江遇,“你跟你爸妈提过这事吗?”   “……没。”江遇迟疑片刻,觉得这事告知他们一声就行,不用特意去商量。   谢小安说:“还是说说吧,毕竟要去外地,早说早好。”   訾落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江遇,给他夹了菜:“吃饭吧。”   话题没再围绕着江遇,訾成民在嘱咐訾落放平心态,訾落默不作声听着,时不时回应一声。   侯意带着孟姝几个人跑去了时光里,江遇吃饱了后没再看书,站在书桌前望着窗外。   訾落进来后见他在发呆,没出声喊,打开铁盒捏了一颗白色的糖递到他嘴边:“张嘴。”   江遇低头轻轻咬住,用舌尖舔了舔,看着他笑。   “出去跨年吗?”   江遇问:“去哪儿?”   訾落没答,出门时被江遇拉住围上了围巾,外面冷风刺骨,江家大院还是漆黑一片。   百花街距离市中心有段距离,两个人不想费劲跑那么远,只是去附近的古桥公园散步。公园里路灯的光芒微弱,人群不少,大概都是吃饱了出来遛弯的。   江遇把手套摘下,把手伸进了訾落的口袋里。   旁边是不怎么亮的灯,头顶上是看不见星星的天空。两个人步伐缓慢往前走,訾落把他的手指牢牢抓在手心。   他们沿着跑道走了很久,久到身边人越来越少,只有银白色的光陪着他们前行。江遇的手不再那么冰,他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看着远处七彩的灯塔。   訾落脚步停下,手微微用力把他紧抱在怀里,不久后抵着他的额头轻轻笑了声:“江遇。”   江遇的手停在他下颚处,故意似的歪了脑袋:“嗯?”   时钟在倒数,走到了众人期待的重合时分。   “新的一年来了。”訾落说。   江遇低头亲他,亲得温柔:“今年会是很好的一年。”   訾落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捏着他的耳畔吻住他,很久很久之后,他问:“回家吗?”   江遇差点喘不过气,抬眼看他:“回谁家?”   訾落笑着看他,江遇却看明白了他的眼神,他微微弯腰,把额头抵在訾落肩膀上:“……腿软了。”   “那我背你?”訾落笑得不行,转过身蹲了下来,“上来。”   江遇说:“我很重的啊。”   訾落却说:“没事,试试。”   半夜的风冷得人直抖,江遇一动未动,想起来之前訾落说过的那一句:“以前我也背过你。”   只不过那是五岁之前的事了,他压根不记得。   江遇回神,蹲下来亲了他一口往前跑,跑了几步转身笑着朝他挥手:“来比赛,看谁跑得快!”   回到家后两个人浑身都热,徐美音给他留了门,这个点已经早早睡下。江遇进去后拿了几件衣服,顺手把录音娃娃也带走了。   怕把谢小安和訾成民吵醒,俩人洗完了澡没回屋,花洒一直开着,水珠从睫毛上滴落,再往下滑,不知道滑进了谁的口中。   江遇一改刚才的温柔,学会了接吻的技巧把訾落搂在怀里亲得很凶,舔舐伴着轻咬,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嘴唇都泛着粉嫩的红。   【:)】   ……   虽说平时看书做题也会看到半夜,但还是比不上在浴室里这一番激烈的折腾。江遇累极了,站不稳只能靠在訾落身上,手里拿着毛巾随便擦了擦。   訾落蹲下来给他穿衣服:“抬脚。”   “……我没力气了。”江遇半睁着眼睛喘气,动也不动,“这个先不穿了吧。”   訾落站直,把内裤丢一边儿,让江遇坐在了板凳上,他拿起睡衣裤子又蹲了下来:“外面冷,这个一定要穿。”   江遇洁白晃眼的腿一伸,几分钟内穿好了睡衣。但到了屋里他又脱了精光躲进被窝,訾落开了夜灯,把内裤丢给他:“穿上。”   江遇在被窝里乱扭,穿好后把熊娃娃放在头顶,打了个哈欠:“睡觉吧落哥,困了。”   “嗯。”訾落在他旁边躺下。   江遇紧盯着他看,手一伸:“抱着睡。”   这一睡睡到太阳高高升起,睁开眼看到了满屋的阳光,温暖得不可思议。 第82章   江遇又梦到了江莱。   梦里的百花街每家每户贴上了红艳艳的对联,他乖巧的站在大门旁,抬起脑袋看江莱贴横批。小小的他扶着凳子,手不敢松,怕江莱站不稳会摔下来。   “好了。”江莱跳下板凳,垂下眼去看小江遇。他笑着,抬手想摸他的脸,却因为手脏又收了回去,“冷不冷呀?”   小江遇被裹得厚实,瞪着眼摇了摇头。   江莱把手洗了干净,开了电视让他去看,但小江遇不想看电视,他跟着江莱走走停停。江莱这才蹲下来捏捏他的脸:“哥哥今晚包饺子给你吃。”   小江遇点头。   他回到了电视机前,却被江莱抱到了沙发上,说离这么近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江莱又走了,小江遇看了会儿电视感觉到口渴,茶几上放了一个水杯,黑色的,江莱送给他的礼物。   他拿着杯子想去接水,但家里并没有饮水机,只好跑去厨房。江莱给他接了一杯温水:“小遇,看。”   小江遇盯着杯子看,看见上面出现了他的照片,他惊喜地笑了起来,江莱说:“这个杯子碰到热水就会出现你的照片。但你一个人不许接,热水太烫,不安全。”   小江遇听进去了,捧着杯子喝了一下午的水。   江遇醒来时头痛欲裂,呆坐在床上感受到一股股凉风,抬头一看,发现睡觉时窗户忘了关。   下床把窗户关上,借着月色江遇看清了窗外的景象。大门紧闭,一旁的房门是十年如一日的样貌,往年从来不会大张旗鼓地布置,想必今年也是一样。   日子一天天的过,下个月就要过年了。   桌上的书被风刮得乱了几张,江遇伸手整理好,出门倒了杯水喝。   他突然又想起梦里的那一幕,小小的他捧着杯子喝了一下午的水,江莱一杯一杯给他接,从来没有不耐烦。   徐美音今天下午难得在家,但她出来时拉了一个小行李箱,看见江遇的时候还在往挎包里塞东西,边塞边说:“我出差两天,这两天你跟你爸——”   大概也是想起来江德志最近有多不靠谱,徐美音顿了顿:“你去你谢姨家吃也行,买着吃也行。你自己不是兼职赚钱了吗,我就不给你了。”   江遇手里拿着透明水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徐美音还在叮嘱,江遇听完后应了声,看着徐美音拉着箱子离开了大院。   江德志并不在家。   他的脚步停在门前,停顿了一下转了方向。他上次并没有在江莱房间找到这个杯子,可这个杯子出现在梦里两次,就像真实存在一样。   江遇不死心还想再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但书架衣柜翻了个遍也没见着。   他又一想,就算存在,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恐怕早就被丢掉了吧。   江遇站在客厅望着院里光秃秃的柿子树,视线收回来时掠过了徐美音房间,他目光一停,视线停在了衣柜上那个小小的布箱上。   衣柜太高,他只能搬来一个板凳,伸手把箱子拿了下来。   然而打开后看见的却令他瞠目结舌。里面装的东西并不多,都是一些小玩意儿,有江莱参加竞赛获得的奖状,有一个不再用的手机,还有一些相片。   江遇在零零散散放着的相片下看见了那个杯子。   可他只是拿起了一张照片,那是江莱和他的合照。只有他们两个人,背景是漳城的游乐园。   十几年前的游乐园很旧,江莱蹲着抱着他,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相片很厚,没有装进相册,像是被人随手一丢,乱糟糟地待在那。而这里几乎都是江莱和他的合照,江遇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和江莱还有这么多的记忆都被封存起来了。   江遇把相片拿回房间一张张的翻看,江莱好像没有不开心的时候,每张照片留下来的面孔都带着笑容。其中一些江德志和徐美音入了镜,但江遇总觉得,江莱抱他的次数要比其他人多得多。   他把杯子洗了干净去客厅接了开水,杯子上的照片立马显了出来。一张是他还小的时候,刚刚长了两颗牙,抱着球对着镜头笑。另一张是再大一些,他穿了一身浅色牛仔,睁着眼睛看着镜头。还有一张,是江莱把他抱进怀里笑着看他的模样。   江遇头更疼了。   他闭上眼睛急急地喘了两声,手指被杯身烫得厉害,已经微微泛了红。   江德志喝得醉醺醺回到家时已经快要大半夜,大概是知道徐美音不在,他进了屋没像以往大吼大叫。但声响太大,江遇没睡着,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   訾落跟他视频通话,听见后问了句:“江叔回来了?”   江遇望着天花板:“嗯。”   江德志倒了杯热茶,在客厅里坐了很久。江遇清楚听见一声重重地叹息。   第二天一大早江遇去找了訾落一起做了早饭,谢小安煮了粥,在寒风刺骨的冬日里喝下后浑身都暖。訾落屋里开了空调,此时江遇只穿了一件浅色毛衣,坐在桌前望着窗外。   他睁大了眼睛:“落落!快看。”   訾落坐在钢琴前,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缓缓落下来的细细雪花。   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江遇没回头,他看着窗外的雪,听着訾落给他一人的弹奏。   下午雪停了下来,俩人各自出了门兼职,季望学了几个小时的课程生无可恋,结束时想要江遇留下吃饭,江遇摇摇头道:“改天。”   季望看着他:“你又要去约会?”   江遇说:“我和他说好了要去吃火锅,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去了。”季望说,“我可不当电灯泡。”   “把这些题做了,期末考绝对进步。”江遇背着包要走,“有事微信找我。”   季望喊住他:“等等!”   江遇回头,看见季望从画架上拿下一幅画走了过来,他接过来,却在看清楚时微微睁大了双眼。   那是夜景,路灯静静伫立在路两旁,画中两个少年并肩而行。   江遇认得出那天他和訾落穿的衣服,他颇感意外地笑了声:“有心了。”   “送你们的礼物。”季望说,“背后有我签名,以后如果我出名了这画可是非常值钱的。”   江遇笑:“现在就很值钱,我非常喜欢。”   訾落课程还没结束,江遇去了约定好的地点。外面太冷,他进商场一楼逛了一圈,訾落发来消息说已经到门口了他才跑出去迎接。   江遇去抓訾落的手:“冷不冷?”   “……你的手这么凉?”訾落把他的手反握住,“怎么不戴手套?”   “我都进商场了还戴什么啊。”其实他这一路都没戴,但江遇没敢说。   周末街上的人很多,火锅店里几乎没有空位。俩人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服务员才过来带路。江遇看着菜单一口气点了很多,訾落深知他的毛病,拿过平板把几道没必要的菜点了删除。   江遇:“我能吃完!”   “你每次都这么说,”訾落已经点了下单,“最后吃不完还不都是塞给我。”   吃饱喝足的两个人出去也没觉得太冷,但訾落还是给江遇套上了手套,江遇给訾落围上了围巾。公交车还剩最后一班,车站的人并不多。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江遇刚上车,按下接听:“妈。”   徐美音直接问:“在哪儿呢?”   “外面。”江遇说,“要回家了。”   “你爸喝多了,人家老板给我打了电话,我在外地过不去,你小叔又没空,你去接他回家。”徐美音那边很吵,因此声调提高了不少,“我给你发地址,你赶紧过去吧。”   说完就挂,不到一分钟地址已经发了过来。   訾落见他皱眉,问道:“江叔又喝醉了?”   “嗯——”江遇无奈地应了声,想了一下这辆公交路过这个地方,“我去接我爸,要不你先回去?”   訾落看着他:“我跟你一起。”   江遇欲言又止,訾落看得出来:“没事,我跟你一起。”   “行。”江遇说,“要是我爸说了什么你就当没听见。”   江德志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大排档,主要卖炭锅鱼和鸡还有大骨头,每到冬天生意非常火爆。但这家店装修简陋,随随便便放下折叠桌子就能摆一桌,江遇站在门口朝里面看,试图找到江德志的身影。   门口坐了一桌人,喝酒说话声音太大,江遇站在那不想听也听了进去——   有道男声响起来,带着嘲笑和讥讽:“丢死人了我操,不能喝就不要喝,这么大年纪了往那一躺像什么样,是不是个男人了还。”   其余几个人一致往同一个方向看了看,男人又接着道:“刚才还一个劲儿找人喝酒,都把那男的吓跑了。你说他这是媳妇跟人跑了还是咋了啊,酒品差成这样还喝呢?这么大年纪也不怕喝死过去,不过要死也别死在这,不然老板多惨啊。”   他们俩大男生站在门口引起了老板的注意,可见他们模样并不像是来吃饭的。老板手里还握着江德志的手机,迟疑道:“……几位?”   江遇看见了江德志,说:“找人。”   江德志外套和裤子上都是土,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江遇在众人目光中径直走过去,蹲下去喊了声:“爸?”   男人勾着脖子看,听见后笑道:“哟,还有俩儿子呢。”   喝醉酒的人太重,江遇和訾落一起把江德志扶了起来。江德志睁开双眼,那眼睛红得吓人,一说话都是酒气:“江遇来了?”   江遇拍了拍他外套上的灰尘:“回家吧。”   老板娘拿来菜单,訾落看了一眼用手机付了钱,江遇把江德志扶起来朝外走,那男人看着他,又笑:“看看,有俩乖儿子就是好。”   江遇脚步一停。   他眼眸一转看向那个男人,男人看样子喝了不少酒,整张脸通红。他被江遇的眼神看得一愣,但根本不把小孩当回事,立马瞪了回去:“你看你妈——”   后面的脏话江遇没给他骂出口的机会,直接抬腿踹翻了桌子,桌上的啤酒和碗哗啦啦摔了满地,连那烧得火红的炭锅此时也在翻在地上冒着热气,一桌子的人蹦的蹦叫的叫,男人看着满地狼藉还未回过神,他只知道如果躲的再慢一点,他绝对会被烫到。   江遇面不改色地接住他凶狠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他儿子一点都不乖,你要不要再试试?”   “我□□妈!”男人面露凶相,骂完就要冲过来,两个老板急忙跑过来拉住。   訾落把他护在身后,转头对他说:“带叔叔出去。”   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吓到了,江德志这会儿站得格外稳当,眼里多了几分清明。男人的叫骂声在身后不断响起来,难听的口头禅全都骂出了口,江德志却突然笑出了声。   江遇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訾落去了收银台给那一桌买了单,冰冷冷的眸子看了一眼暴跳如雷想要冲出去揍江遇的男人,紧接着走出了店门。   晚上的空车很多,一辆接着一辆行驶过。江遇本来还担心司机不愿意拉喝醉酒的人,可江德志现在一声不吭,不看脸色压根看不出喝多了,坐上车后他抿着唇不说话,这一路上都安静。   到家里时他先开了门让江德志进去,这条街道只剩下他和訾落两个。   江遇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并未言语。   他不想把訾落卷进他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中,他不想訾落因为这个受影响、不开心。可今晚他才彻底明白,訾落的意思很明确,不管什么事,都要两个人一起分担。   “回家吧。”江遇看着訾落的双眼,转头看了一眼,这才凑近吻了他一下,“我会给你开视频。”   江德志在客厅里倒了杯茶,茶冒着滚烫的热气。江遇看了一眼他还脏着的衣服:“去把衣服换下来吧,明天我洗。”   此刻江德志看起来很正常,仿佛跟刚才喝得烂醉趴在地上的不是同一个人。他没动,也不看江遇,只是应了声,又说:“扔洗衣机里吧,这天太冷了,别碰凉水。”   他声音沉稳,又带着关心,江遇看了看他:“洗洗睡吧。”   江德志一站起来就走不稳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这个状态没法儿洗漱,江遇只好扶着他回了卧室。   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江德志垂着头,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爸的好儿子。”   江遇脚步停在原地,觉得江德志这是又想江莱了。   “小遇——”江德志喊完又笑了,带着醉醺醺地调子重复了一遍,“是爸的好儿子!”   他转过身看见江德志闭着双眼,嘴里已经嘟嘟囔囔说着其他的醉话。江遇给他倒了杯热茶放在床头柜上,轻轻把门关上。   他回到房间坐了会儿才去洗漱,路过客厅时去看了一眼江德志睡得老实才放下心来,回屋里给訾落开了视频通话。   訾落已经换了一身睡衣,这会儿正坐在书桌前。   江遇看着他问:“不睡觉啊?”   “准备睡了。”訾落也看着他,从他表情看不出什么来才放心,“明天不买饭了,我做给你吃。”   江遇唇角弯弯:“我太幸福了。在寒冷的冬天有男朋友的爱心早餐。”   訾落躺在了床上,跟着他笑,道:“那我希望明天一早你能给男朋友一个抱抱。”   “那还不简单,顺便附赠一个吻。”江遇揉了揉眼睛,“困啦,睡觉吧。”   訾落看着他:“嗯,明天见。” 第83章   江遇这阵子全身心投入到期末考,后知后觉发现江德志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喝醉酒的次数直线下降,中午和晚上都在家里做好了饭等他和徐美音回家,有时他晚自习放学回来晚了江德志还特意去把饭热了热端到他面前。从未体验过这种生活的江遇心里忐忑,不明白江德志的改变是因为什么。   但他并不会去问,这样平静的生活正是他所希望的,毕竟期末考近在眼前,他可以静下心复习。   期末考之前江遇往季望家里多跑了两趟,该教的都教了,该叮嘱的都叮嘱了,他发自内心希望季望考出好成绩,这样到了高中可以继续学他喜欢的美术。   胡孝平开完会回办公室路上看见了江遇和訾落,江遇这一年的进步他看在眼里,欣慰不已。他停下来随便问了几句,又说:“这是整个高中最后一次期末考,好好考啊,值得纪念。”   江遇一想,还真是。下一次就是高考了,他点头道:“会的。”   期末考前一天高三晚自习和高二一样只有两节,下楼掏出手机江遇才看见徐美音下午给他发的消息,让他放学时等等孟醇心,带她一起回去吃饭。   江遇皱了皱眉,把这条消息直接递到訾落眼前。   訾落看了一眼:“你问问她吧。”   “啊,你不介意啊。”江遇说,“她坐我后座呢。”   訾落围上了围巾,推着车子停在他跟前:“我有那么小气?”   江遇说:“你以前就是这么小气。”   訾落不和他争辩:“戴上手套。”   江遇给孟醇心发了消息,小姑娘没回,他们俩在校门口停下没走,江遇给孟醇心发了语音通话。   对方挂断。   江遇微微挑起了眉头。   孟醇心:我已经坐上车了,不用你带啦。   看来孟璐也提前告知了她。江遇收起手机对訾落说:“走了。”   到家里时江德志正在厨房忙,客厅里坐着孟璐和徐美音,孟醇心在一旁吃着葡萄干,看见他后朝他挥了挥手。   孟璐看见他,笑道:“小遇回来啦。”   “跟你说让你带醇心回来,怎么让她自己来了。”徐美音看着江遇,“行,你俩进屋里复习吧,醇心你有不会的就问你江遇哥啊,明天期末考了。”   孟醇心看了一眼江遇,拿着书包跟了过去。   江遇把书包放在桌上,指了一个方向:“那有板凳。”   这是孟醇心第一次进江遇的房间,之前来这里补课的时候都是在客厅。她以为男孩子的房间都是杂乱不堪的,可江遇的房间很整洁,东西不多,都收拾的井井有条。   她转头看见桌上放着的粘土人时端详了好一会儿,虽然是Q版,但从衣服来看能看出这就是江遇。孟醇心并没有过问,只是掏出了书本坐得安静。   江遇说:“有不会的问我。”   孟醇心看了一会儿书,余光却发现江遇并没有开始学习,他只是坐在那儿悠闲惬意地玩着手机,似乎在和谁聊天,嘴角笑意很浅。   “江遇哥。”孟醇心开口,“你是不是真的要考A大?”   江遇嗯了声。   孟醇心问:“和訾落一起吗?”   江遇咧嘴一笑:“是啊。”   提到訾落时江遇绽放了笑容,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发觉。孟醇心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江遇看了她一眼:“你也要考?加油啊。”   “我?我就算啦,我这分数线远远达不到的。”孟醇心手里握着笔,抬头看窗外,顿了顿又说,“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   江遇皱皱眉:“你这成绩到了高三再拼一拼完全可以考一个很好的大学啊。”   孟醇心却摇头:“漳城的师范大学也挺好。”   漳师大虽然也是一本,但毕竟算不上什么名校。江遇不掺合他人做的决定,手机一丢拿出试卷开始做题。   最近的天冷得刺骨,江遇和訾落都待到铃声打响才交卷。外面飘起了雪花,江遇围着围巾仰着脑袋望着天空。   訾落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住细小的雪花。雪到了手心融化,訾落又等了一会儿,看见一片雪花落在手指上,他的手转了方向,快速地点了点江遇的鼻尖。   江遇被冰的回了神,看着訾落眨了下眼睛,上前勾住他脖颈:“故意的?”   訾落被他圈住,笑着求饶:“我错了。”   “……你能不能行啊。”江遇跟着他笑,“有点骨气好不好,我还没怎么着你就服软了。”   大门早就敞开,周围学生走了不少。訾落伸出手指抓住江遇羽绒服的袖子,微微一用力把人拉走:“回家吃饭吗?”   江遇想了想,嗯了一声。   江德志最近喝酒次数变少,一日三餐一顿也没落下。倒不像以往似的只会做下酒菜,而是两菜一汤,菜是小排或者鱼,非常下饭。   徐美音也惊讶于江德志突然的改变,江德志不喝醉不找事,最近江家格外太平。   期末考结束那晚季望发来了一张图片,那是一张成绩单。   他期末考排名已经进了年级前一百,进步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也许是体会到进步后受到的夸赞,季望不像开始那样只是为了能重学美术而去学习,他现在很喜欢准确解出大题的感觉,每次写完都会用拇指蹭下鼻尖,然后自豪地跟江遇说:“我厉害吧?”   江遇回了他一个鼓掌的表情包,第二天季清就发来了工资,以及那并不少的奖金。   侯意从B班跑过来,问俩人:“生日怎么过?”   今年江遇和訾落的生日在周三周四,晚上还有晚自习,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准备这个生日,他们也并没有打算张罗着过生日。   “今年就不出去过了,老老实实上课吧。”江遇说,“给你们省礼物钱。”   侯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俩过多没意思啊,出去吃顿饭也行啊。”   江遇看着他:“我看你是憋得难受了吧。”   他这半年乐队就没去过几次,期末考试结束后想借着江遇和訾落过生日为由出去疯一疯,结果这俩大神压根没出去过生日的打算。   侯意叹息:“好吧。”   仲天和周烁烁也跑来问,訾落趴在桌上没说话,江遇对三个人说了好几遍不准送礼物,上课铃响了才各回各位。   自从入了冬江遇和訾落上午很少骑车,每天早上会早起一会儿挤公交。但江遇喜欢赖床,视频里的訾落喊他喊不起来,于是裹上羽绒服牙没刷脸没洗直接去踹江遇房门,这才把人叫醒。   大中午时太阳高高挂在空中,阳光猛烈,使得今天不再那么冷。江遇吃饱了后跟江德志说了一声,偷偷摸摸跑出了家门。   在他离开后的五分钟,訾落打开大门走了出来。江家门没关,他往院子里看了看,江遇那扇窗前空空的。   他去百花街一个快递代收点拿了快递,接着回了家。   江遇去了永悦商场,特意避开了徐美音的店,连附近都没敢多逛。走进一家店后营业员迎了上来,看出他在看运动鞋,便为他介绍了几款。   但江遇有备而来,他直接拿出手机打开照片,那是最新款,主要可以在后方刻字。   但他并不打算真的刻大名,他觉得把带着大名的运动鞋穿在脚上非常奇怪。最后的江遇决定把“ZL&JY”刻在鞋的脚后跟处,纯白。   他用自己赚来的钱买下两双鞋,訾落给他的钱他一分未动,加上他的如今已经攒下了不少。   江遇生日的前一天晚上,訾落写完了几张试卷抬头看了看时间,放下笔后把一个盒子拿了出来。   这个盒子非常大,包装精美,沉甸甸的。訾落打开后看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点开和江遇的聊天框。   还没开始过年,今年下雪的次数已经非常多了,虽然总是留不下积雪,但也让人欢喜。江遇脚步没停,径直跑进了訾家大院。   訾成民和谢小安都在卧室没发现他,訾落看见江遇怀里抱着的衣服和书包还有那个录音娃娃,就知道他今天没打算回去。   他心头软得很,伸手去拉江遇,摸到他的手温热才满意:“亲一下。”   江遇弯腰啵了他一口,訾落却不满意,用力拉回来让他坐在腿上,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绵长深情的吻。   訾落的手从他耳垂处收了回来滑向江遇的腰间:“圈紧我的腰。”   江遇的腿立马圈住他,同时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訾落抱他起来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人放在床上,他才问:“……最近是不是又吃胖了?”   江遇一怔,明白这是嫌弃他重。他把睡衣往上一撩露出白嫩的肚皮,还拍了一下:“没有!”   “嗯。”訾落随着应了声,伸手帮他把睡衣又往上扯,低下头从肚子细细地亲。   江遇不出意外又开始抖了。   他咬住下唇把一旁的枕头拉过来蒙住了脑袋,吟声全都闷在了枕头里发出模糊的喘息。江遇承受不住訾落炽热的吻,扭了扭身子想逃。   訾落把他扒得干净,抬头看了他一眼,当然他看不见江遇的脸,只是拍了下他的屁股示意他老实一些。   江遇脸又红又烫,枕头被訾落拽走,他伸手捂住了脸。   “……还我。”   訾落弯下腰去吻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想看着你。”   江遇被折磨得难受。他开始哼哼,睁眼和訾落对视了片刻,又傻乎乎相视而笑。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傻笑也是没谁了,江遇把腿抬起来,脚趾去摩挲訾落的锁骨。   ……   闹腾了很久,时间不知不觉走向十二点整。   訾落喘息着,把手机放下,亲了一下江遇通红的耳朵,温声道:“生日快乐,我的百分之百。”   这声音温柔且低沉,带着滚烫的气息钻入耳膜。江遇全身发麻,紧紧抱着他,刚褪下的□□和冲动好像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他双腿环住訾落的腰:“……我爱你。”   訾落撑起身子,深深地看了他好久。   终于他再次开口:“再说一遍。”   这三个字并不是江遇第一次说,可如今的感觉和第一次大不相同。第一次说的时候带着害羞,而现在江遇带着满胸腔的悸动和爱意,这些几乎要从眼眶溢出来,惹得他眼睛泛着酸。   江遇抬头亲吻他,抵着他的唇:“我是江遇,我爱訾落。”   回应他的是凶狠猛烈的吻,两个人身上没有衣物,被子遮住了他们的下半身,訾落把他压下身子亲吻,吻得狂乱,吻得情深。唇齿交融声小小响起,江遇感觉到訾落抱他抱的用力,而他很喜欢这样。   他喜欢感受着訾落的一切,这些都是因为他而发生。   百花巷口太安静,他们不敢闹腾太久,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面对面相拥。江遇的腿搭在訾落腰间,他们静静对视了一会儿。   訾落摸摸他的脸,起身把那个盒子拿了过来。   江遇的目光从他□□的身子上移到他手里拿的东西,微微一愣:“什么?”   “打开看看。”   很沉,江遇坐起身来打开盒子,一瞬间瞠目结舌。   是哆啦A梦的周年徽章,共有八十多个。江遇惊讶完了惊喜地摸了摸,拿出几个放在手里细细看了看,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喊訾落的名字。   訾落看着他笑:“喜欢吗?”   “喜欢。”江遇爱不释手,“太可爱了。”   訾落捏他的脸:“是很可爱。”   江遇一条腿下了床,伸着胳膊去拿椅子上的书包,但太远了他够不到,想下床奈何全身都没穿衣服。他回头偷偷看了眼訾落,俩人目光悠悠对上。   訾落挑眉:“别扭什么。”   “……你先把脸别过去。”江遇一条腿还撑在地上,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动,“快点。”   訾落无奈地照做。   江遇把两个人的书包都拿了过来,挑了几个徽章扣在了两个人的书包上,端详半天,傻乎乎一乐。录音娃娃被他放在床头,江遇伸手拿过来,按了1,眼神示意訾落。   訾落看懂了,配合他:“江遇,十九岁生日快乐。”   江遇手里捧着娃娃:“今年的愿望,希望我们两个人的愿望都会实现!”   “该睡觉了,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訾落把江遇的身子勾过来,“听话。”   江遇习惯蜷缩身子睡,喜欢把脸埋进被子里,他睁着一双眼睛毫无睡意,盯着訾落的锁骨看了一会儿,又往上爬了爬。   两个人再次默默对视。   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很多东西,这么多年的感情伴着两个人成长,也许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家人都要多。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江遇也早已把訾落当成了自己的家人,那个最特殊最重要,最不能失去的一部分。   江遇慢慢抱紧了訾落。   这个人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他沉沉睡去时訾落并没有睡着,在微暗的夜灯下訾落看了他好久,他的指腹轻轻滑过江遇的眼角,动作很轻很轻,却还是把人弄痒了,江遇皱了皱眉头。   訾落的眼睛带着宠溺的光,笑了一下,伸手把录音娃娃捏在了手里。   过了一会儿,他按下了0,静静的夜里响起他温和的低喃。 第84章   江遇本来想着生日这一天和訾落一起度过就够了,连蛋糕都没打算买。却在中午回去脚刚踏进客厅时就看见桌上的一道道丰盛午餐,旁边还放着一个生日蛋糕。   他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江德志从卧室打开门出来看见了他,也跟着愣了愣:“小遇回来了啊,快洗洗手吃饭。”   江德志衣着端庄,但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江遇反应过来这是江德志准备的蛋糕,颇不适应的洗了手坐下来。   他不知道怎么和江德志交流,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问道:“妈还没回来?”   江德志的手放在膝上来回搓了搓,好似有点紧张:“给她打过电话了,在路上呢。”   江遇点头:“那等她回来再吃吧。”   江德志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桌上的饭菜。他在思考怎么开口能缓和和江遇之间的距离,想了想,道:“今天你生日,爸特意做了一桌子菜,还给你订了个蛋糕,生日快乐小遇。”   这种关心和突然的转变令江遇一时没有办法接受,以往的他为了避免江德志吵架,都会直接选择和他不交流。可最近的江德志变化确实太大,江遇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太别扭。   缺失了那么多年的亲情不是靠这阵子的改变就能补得回来,两个人之间没有亲切可言,突然的示好只会让他感到奇怪。   江德志并不会给孩子挑礼物,他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拿去买点喜欢的东西吧。”   “不用了爸。”江遇没接,“我现在做兼职,有钱花。”   “拿着,那不一样。”江德志把钱放在他眼前,“你要听话啊,听你妈的话,你妈很不容易……”   徐美音走进来打断了江德志的话:“说什么呢,怎么不吃饭?”   江德志看向她:“等你回来一起,洗手吃饭吧。”   江遇闷头吃得安静,徐美音跟江德志聊了会生意上的事,话题一转再次回到他身上。徐美音说:“下学期就高考了,你那兼职要不就停了吧。”   江遇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抬头看她没有说话。江德志听了后跟着说:“对,咱家里又不是穷,以后没钱就问我要。”   徐美音睨了他一眼:“吃错药了吗,怎么突然变好了啊。”   “你这是什么话。”江德志察觉到江遇的目光,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叹息了声,“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过去了。”   这话江德志以前没少说,和“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一样没有可信度。徐美音果然不信,笑了声:“我就看看你这次能坚持几天。”   话题扯远了,徐美音说完又对江遇重复了一遍:“你就安心准备高考吧,那兼职不要做了。”   这语气里满是命令,江遇咽下一口饭,轻声道:“没事,我不累。”   徐美音沉默一会儿问:“我听你谢姨说訾落要考A大,你呢?”   江遇握紧了筷子:“A大。”   江德志听了后连连看他,似乎欲言又止。徐美音什么话都没说,沉默期间给江遇夹了菜,又过了一阵才说:“行,你能考上也给爸妈长脸了。”   “……A大那么远。”江德志顿了一下,“留在漳城不也挺好吗?”   徐美音说:“他这成绩你让他去上师范?”   江德志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江遇,一个字都没吐出。   江遇一碗饭下肚差不多饱了,他放下碗筷:“我会努力考A大,如果没有考上我也会去A市,和落落一起。我吃饱了。”   江德志见他要走,急忙道:“吃点蛋糕!”   江遇侧着身子停下,目光看向一旁放着的包装盒,几秒后重新坐回位置上。江德志不太会切蛋糕,几刀下去后奶油糊成一片,徐美音看不下去了:“我来切。”   她切完一块才想起来:“哟,忘了许愿了。”   江遇摇摇头:“没事。”   .   晚自习时各班班主任去开会,仲天管理班级纪律,可马上迎接假期,班里学生个个浮躁的厉害,仲天管得累了索性不管了,扭头跟其他人聊天。而在这闹哄哄的氛围中江遇跟訾落这会儿正在认认真真做试卷。   高三楼道向来安静,走廊人非常少。周烁烁看见门外两道身影,勾着脑袋仔细瞧了瞧:“那哪个班的啊?”   仲天跟着看过去,看见两个女生一直在窗户那徘徊往他们教室里看。这种场景太过于熟悉,仲天顺着女生的目光看见了坐在一起的江遇和訾落。   这俩人趁着晚自习老师没在偷偷换了座位,江遇一道题做完后偷瞄訾落的卷子,两个人像沉浸在习题里似的压根没注意其他人。   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俩女孩一愣,仲天问:“找谁?”   有别的班同学出现在门口对于A班的人来说并不是件稀奇事,坐在门口的听见女生说了一个名字后就更加不觉得奇怪了。仲天扭头,开口就喊:“江——”   女生慌忙道:“别别别!!!”   仲天身为班长管得事情太多,狮子吼对他来说并没有难度。哪怕他只是喊了一个姓,可声音实在太洪亮,A班的人已经全都朝门口看过来。   女生被齐刷刷地注目礼吓得脸都白了,她的同伴觉得丢人,默默往她身后移。   江遇和訾落也听见了这一嗓子,訾落听得出仲天是想喊江遇的,再看看门口的女生满脸羞怯,他差不多可以猜出她的来意。   没过几分钟,仲天手里拿了个袋子直接朝江遇走过来。   江遇没在意那一声呼唤,此刻正做大题做得认真,仲天把袋子放在他桌上压住了题目他才抬起头。   仲天说:“有个女孩送你的,我问了她名字她没说。”   訾落盯着那带着粉红蝴蝶结的包装袋看,目光缓缓移了移,看见江遇略微疑惑的表情。   “什么东西?”   仲天还挺想打开看看的,但他没敢:“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江遇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早就空无一人的走廊。   待仲天走后訾落用笔敲了敲袋子:“打开看看吧,说不定有惊喜。”   江遇扭头看他:“……什么惊喜?”   訾落挑眉,不愿意接话。   “也对,人家送我的,还包装的这么好看,肯定很用心。”江遇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礼品盒,隐隐闻到了香水味道,“还挺香,咦怎么还有个蝴蝶结,这不会是她亲手系的吧……”   訾落看了他半天,听着他洋洋得意拆礼物的语气,右手伸到下方朝他探了过去。动作很轻,他的手从江遇的膝盖一点一点往上滑,力道也跟着渐渐加重。   江遇察觉到那只手慢慢碰到了中间部位,他身子轻轻抖了下,惊讶于在班级里訾落还敢这么大胆,扭头非常用力瞪了他一眼,直接把他的手拍开。   訾落把手收回来揉了揉,看见江遇拿出了一张卡片。   字不是特别多,之前有女生也写过信,足足写了两张纸,很多句子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前后读不通顺,那次江遇看得脑壳都疼。   江遇默不作声看得还挺认真,看完后才去拆礼物。是一个很大的水晶球,唯一让江遇觉得不一样的地方是里面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细小雪花,而是几颗茂盛的树,晃一晃眼前会落下小小的绿叶。   春天,象征着四季再一次轮回,象征着新的一年的开始。   江遇把信递给訾落:“你要不要看看?”   訾落低头看题目,语气随意:“不看。”   “真不看?”江遇见他不愿抬头,凑近了他,“好吧,那我给你讲。这女孩叫王雪意,说喜欢我很久了一直没敢表白。这是我在一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她只是送我一件生日礼物,顺便祝我能考上A大,前途灿烂。”   訾落眼眸一转看着他不说话。   江遇冲他笑:“放心了吧?”   訾落:“嘁。”   江遇压低了声音:“乖哦,哥哥今晚给你过生日。”   北方的冬天实在太冷,他们回家的公交在七点多左右就已经没了。两个人最近只骑了一辆自行车,江遇站在自行车前方给訾落套上了围巾和手套,又盯着他露出的半截耳朵看了看。   訾落拉住他:“好了,上车。”   江遇坐在后座,戴上手套后直接抬起胳膊捂住了訾落的耳朵。   车子微微歪了下,訾落眯了眯眼睛,在围巾里笑得开心:“我不冷,你这样不舒服。”   江遇怕他听不见,大声道:“没事!”   晚上风大,訾落骑得很慢,回到家也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江遇站在大门口,摘下手套,用温热的手又给訾落捂了会儿耳朵。   大门突然传来声响,两个人转头望去,发现是江德志裹着睡衣走了出来。   江遇感到诧异,手慢慢收了回去。   江德志没想到一开大门就看见了江遇和訾落,也跟着愣了一下。他本来想着天晚不太安全,去迎一迎江遇,见他到家了才放下心:“回来了,快进来吧,外面冷。”   江遇见他转身进了院子,回头跟訾落说:“等我一下。”   巷口里的路灯坏了几盏,一条路照不清晰。但今晚的月色很好,訾落看见了脚下的影子,形影单只,也看见了月亮在他们门前铺下了漫地的银白月光,静谧安然。   他半张脸还裹在围巾里,就这么盯着影子看,他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也许没那么长,影子终于变成双。   “走吧。”江遇背着书包手里拎了一个盒子,“发什么呆?”   訾落知道那是给他的生日礼物,因为这人没包装,他一眼看出了袋子上的牌子。他没说话,在进家门前把围巾扯到下巴处,低头吻了吻江遇。   谢小安没睡,披了一件睡衣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俩人回来了才站起身:“回来了啊,饿不饿?我把菜给你们热热,还有汤——”   “妈我们晚上吃过了。”訾落看见谢小安微微泛红且往下塌的眼尾,“您以后也不用专门等我们回来,困了就睡吧。”   江遇在他身后跟着说:“对啊谢姨,早睡觉对皮肤好。”   谢小安确实困得不行,把电视关了后拉了一下睡衣朝卧室走:“行,你们早点睡吧。”   屋里一片暖气,谢小安每天习惯在半小时前就把空调打开,这样訾落回来不会觉得冷。期末考结束,作业在学校做完,江遇进屋感受到了暖和浑身犯懒,脱了外套往床上躺。   訾落换上了睡衣,见江遇还睁着眼望天花板,伸手拉又拉不动,他无奈地叹气,纵容了他的懒,低头给他脱了鞋袜,又脱了裤子和毛衣,这个画面像极了某一回江遇喝得烂醉他照顾他的模样。   江遇好像也想到了这样的一幕,以前的他确实醉了,但没有断片过,訾落的每一次贴心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屋里的暖风好像也把心口吹得温热,江遇坐直了身子,勾住訾落的脖颈,抬头就是一个响亮的吻。   也许是知道今天要晚睡,俩人在浴室里闹腾了好一会儿,江遇站在镜子前看着訾落给他吹头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吹风机声音停下,訾落的声音响起来:“今天早点睡吧。”   江遇摇头:“不行。”   訾落从镜子里看他,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清晰温柔:“不一定非要等十二点,你明明就在我身边不是吗?意义都很特别。”   “不行。”江遇回头拿毛巾给他擦头发,说是擦,其实就是一通乱揉,“听我的。”   訾落被毛巾遮住了眼睛,接受着江遇谈不上温和的手法。他看不见江遇的表情,脑袋上的两只手终于停了下来,毛巾拿开的一瞬间,訾落看见江遇牢牢盯住他的那双眼睛。   澄澈明净,疲乏里带着眷恋浓浓,后者訾落常常会在江遇眼里看到,前者却要用上“偶尔”一词。   訾落有时候会想,什么样的人眼神会那样纯真,不掺杂质。他并没有得到答案,因为他限制了思想,把范围再扩大,他才明白还是有的。   婴儿。婴儿的眼神就是这么明亮天真,带着好奇和向往去看这个世界。   但他知道成年人应该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多大的好奇心了,江遇也不会了。   訾落明白,这两种眼神只会在江遇看着他时出现,江遇从小开始躲避的家庭,对周围人的疏离,导致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兴趣去结识新的人和环境。但訾落也明白,江遇会在他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累了躲他怀里躺一躺,开心了在他怀里笑一笑。   就像现在这样,江遇看着他时眼睛里的清明,是不包含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的。   两个人安静待在一起的时候,是让江遇感到最舒服、最无忧无虑,真正自由自在的时光。   这一会儿的他们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江遇趴在訾落胸口,听着他心脏的跳动。   他脑袋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突然想起来胸口压了东西是会做噩梦的。他抬头去看訾落:“我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压到你?”   “没有。”訾落捏着他后脖颈的肉,想了想,“你每次都离我很远,都是我把你捞回来的。”   江遇偷笑,他习惯了一个人睡,而且晚上翻身很多次,很不老实。   他又问:“我有没有把你胳膊枕麻过?”   訾落低头看他:“有。”   “啊。”江遇从他身上下来,胳膊一伸,“那从今晚开始你枕我胳膊吧。”   訾落笑着扯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人往怀里带:“不要。”   江遇困极了,可他一直挂念着要坚持到十二点,眼睛闭一闭总会立马睁开。訾落看得不忍心:“睡吧,没关系的。”   江遇小声喃喃:“不行……还有十几分钟,我能坚持住……”   “那等会我叫你好不好?”   “我定了闹钟的——”   訾落被他打败,也不再多说,只是抱着他,手在他背脊上轻轻拍着,似乎这样能让他更快的入睡。   怀里的人没再出声,訾落看不见江遇的脸,他怕江遇已经睡着了也没敢动。闹钟响起的时候訾落被这刺耳的声音吓了一跳,微微侧了侧身想去把闹钟关掉,哪知江遇猛地脱离了他的怀抱坐了起来,愣了不到一秒,抱着他就说:“生日快乐!!!”   从神态看得出江遇是被吵醒的,訾落叹了声,把铃声按停,抬手抚摸他的眼角。   接着,他抬头吻了上去:“……听见了。”   江遇这会儿像突然精神了,下床把袋子拿了过来:“你自己打开。”   两双款式相同的纯白运动鞋,江遇在一旁等着訾落发现那四个字母,等得着急差点上手指给他看。但訾落眼尖看见了,他先是一愣,接着弯了唇角。   江遇说:“明天我们就穿。”   “好。”訾落笑着看他,“明天就穿。”   窗帘没拉严,月光透过缝隙悄悄探入,江遇兴奋劲儿还没过,睁着眼睛看訾落:“你今年有什么心愿吗?”   訾落和他对视片刻:“有。”   “什么?”   “希望你天天开心。”   江遇一怔,紧接着笑了:“这也太简单了。”   訾落却没说话。   以往的他听见这一句话也会觉得太过于简单,可后来他却突然发现,原来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能做到的人几乎没有,能做到简直难如登天。   他想了想,又说:“那就希望——”   “等等!”   江遇打断他,伸手把录音娃娃拿了出来,直接按了1。   “今天是一月十四号,是訾落十九岁的生日,让我们祝他生日快乐,现在请訾落同学许愿。”   訾落看着他,笑着说:“希望江遇一生健康平安顺利。”   江遇皱了眉头:“不对啊,今天你生日。”   “是啊。”   “那你——”江遇顿了下,明白过来了,“再许一个关于你自己的。”   訾落沉思片刻:“希望我们一生健康平安顺利。”   录音结束,江遇把娃娃放到头顶,扭了扭身子往訾落怀里钻。   他的头埋在被子里,说话闷闷的:“会实现的吧。”   “会的。”訾落亲吻他的耳畔,“它有你昨天的愿望加持,一定会实现的。” 第85章   江遇终于如愿以偿进了年级前五,这次期末考他排名第四,訾落雷打不动的第一。   他很满意,拿了试卷看了看,再次定下目标。他要冲到第二,名字可以紧紧挨着訾落。   晚自习的时候门口又来了几个女生,胡孝平这会儿去了办公室还没回来,仲天看了一眼就猜到她们为何而来。他把门打开后直接问:“找訾落?”   女生没想到他一下猜中,愣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仲天回头:“訾——”   “别喊他!”女生直接打断他,把袋子往他手里一塞,“帮我转交一下非常感谢!”   仲天把礼物往訾落桌上放,开场白都和昨天差不多:“有个女生送给你的,应该是生日礼物。”   他们俩今天又换了座位坐在一起,仲天抱拳缓缓退下。江遇和訾落一起盯着那袋子看了三十秒钟,胡孝平已经回到了班级里。   江遇见他不动:“你不打开看看?”   訾落看了他一眼,打开袋子拿出一个浅蓝色的纸盒,挺大的,还沉,拆开费了挺大的劲儿,俩人首先看见的就是一张卡片。   江遇凑近了看,短短几行字,介绍了她是谁、坚信訾落一定能考上A大、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家。   礼物是一个水晶钢琴,质地晶莹剔透,江遇好半天都没移开目光。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这三年来他们收到的告白并不少,有的方式不对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有的收到婉拒不再打扰。还有的就像这两个女生,不为别的,没有目的,只是想送礼物祝福,把喜欢说出口,只想让他们知道而已。   尽管他们两个对女生没有兴趣,但这一刻的江遇还是觉得女生有时候真的很可爱。她们的喜欢是热忱的,克制的,也是理智的。这份喜欢可以给其他人带来动力,相反也会让她们自己感到满足,哪怕不多,也足以暖了心窝。   放假那天天空又下起了雪,但这次的雪花坠落成大片,下了半天也没见停。晚自习取消,江遇和訾落都没骑车,去了附近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这才慢悠悠地走向车站。   江遇一只手没戴手套,看着手机里的数字:“我们存了这么多钱了。”   他和訾落的钱都放在一起,因为季望成绩有进步,前几天季清又给他转了一千多的奖金,加上工资每个月能拿不少钱。   訾落怕他的手冻着,默默给他戴上了手套。   江遇把手机收起来,抬头望着不断往下落雪花的天空:“又要过年了。”   訾落说:“今年能好好过吧?”   江遇懂他的意思,江德志的变化訾落一家人也看在眼里,有时候吃饭时谢小安依旧会感到意外,但訾落觉得这样挺好,起码江遇每天不会饿肚子。   江遇说:“应该能吧。”   可他也不确定,因为过年后江莱忌日也跟着近了,江遇不确定江德志会不会失控再喝得烂醉,也不确定江德志看见他会不会还阴沉着一张脸。   临近过年,很多生意人趁着这个时期大赚一笔,忙得不行。商场同时也没闲着,做不完的活动上不完的新款,江德志工厂还没放假,他身为一个经理自然脱不开身,回来晚了江遇就会跑出去吃,或者去訾落家里吃。   今年的雪总喜欢给人惊喜,下了一场又一场。江遇以为这一次的雪又会像前几次一样下了半天就停,却没想到这场雪持续到了第二日上午。   屋里开了空调,江遇穿着毛衣和訾落一起抬头看着窗外,两个人傻傻地希望这场雪可以下大,留下积雪,他们还可以堆雪人。   虽然訾落总说江遇堆的雪人太丑,但他也想看到。   百花巷口的每户人家大门和房间门上又换了新的一年的对联,而江家跟以往还是没有什么不同,没有红通通喜庆的对联,也没准备年货。江德志放假后徐美音腾出了一点时间和他一起挨家挨户走亲戚送了礼,江遇不喜欢,自然不愿意跟着。中午的时候徐美音没回来,江德志带回了一身细雪,手里拎着刚买的菜和肉。   江遇倚在门边儿看着江德志走出了客厅去厨房的身影,他这回看得认真,看见江德志越发憔悴的面容,越来越瘦的模样,那不是因为劳累导致,而是一种不健康的状态。   可江德志并无其他异样,江遇又开始恍惚,他在想也许江德志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是他从来没有注意过。   徐美音在饭点回到了家里,江德志在卧室了待了好一会儿,出来时面色暗沉萎黄,看得江遇心微微一惊。   “怎么了这是?”徐美音看出不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冻着了?”   江德志坐了下来,神色如常:“这天太冷,有点着凉了。”   徐美音说:“你穿太少了,在屋里也别穿那么少,这个天感冒不容易好。”   傍晚时江德志和徐美音要去江德法家,这回江遇愿意跟着去了。外面雪没停,一家三口出了大门,恰好碰上也要去走亲戚的谢小安和訾成民。   江遇看见訾落,冲他偷偷笑了笑。   长辈打了招呼各自开车离开了巷口,到地方时江德法正在厨房里忙,马爱莉和江晓龙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满了年货。   人多,聚在一起热闹。徐美音和马爱莉在聊生意上的事儿,江遇跟江晓龙坐在沙发上吃着干果在聊大学生活。每到节日饭桌上出现酒就变得顺理成章,这回徐美音和马爱莉都没拦,江德志却有点犹豫了。   锅里烧着汤,江德法身上围裙还没脱下,他看着江德志,装作惊讶地笑着说:“这是不喝酒了?我没看错吧?”   江德志没理他,端了端酒杯看着白酒满了一杯。   一碰酒江德志就开始说胡话,江遇不喜欢听,他低头默默吃菜,饱了后跟着江晓龙坐沙发上打游戏。江遇看见外面的雪又下大了,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白,两个男人咋咋唬唬还在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长辈吃饭散场往往都迟,江遇坐不住,想和訾落去踩雪。   訾落在奶奶家吃完饭陪着俩老人聊了会儿天,收到江遇消息时打了招呼就出了门。两地人约定的地方不远,走不了多久就能到。   下雪天路太滑,路上的车行驶得缓慢,行人个个穿的厚实,还有几个小孩红着脸在打雪仗。积雪浅浅一层,訾落看见那小孩抠了半天才团成一个小小的雪球,突然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有一年的雪下得比后来每一年都要大,那是訾落记忆里雪下得最大的一年。他记得江遇站在雪地里睁着眼睛望着他,一言不发,他跑过去拉他的手,冰冰凉凉的,谁也暖不热谁。   訾落把手收了回来,心想着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他的手不凉的,只是因为碰了雪,再等一会儿他的手温度回升,他就可以给江遇暖手了。   在訾落的记忆里江遇每一年的冬天手和脚都冰,冰得吓人,他总会给他暖手,擦了护手霜两只手揉啊揉,抬头又看见江遇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前几年里訾落并不同意江遇玩雪,江遇见其他小孩打雪仗玩得开心,他只和訾落走得近,于是默默团了个雪球对着訾落砸了过去。   訾落看着羽绒服上留下的雪球印怔了怔,也许是他懵的模样让江遇觉得可爱,訾落看见江遇眼睛弯成一轮月亮,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比以往都要开心。   从那之后一到过年訾落和江遇就期盼着能够下雪,可有好几年希望都落了空,那几年的冬天漳城连片雪花都没见着。   他们再也没有遇到下得那么大的一场雪了。   訾落离得老远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身影,那人戴着围巾,手套摘下来塞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微微弯腰在抠那薄薄的积雪。   訾落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个小孩,他看着江遇突然没忍住笑了。   积雪太浅,江遇抠的认真,却半天团不成团。訾落在他身旁站定,伸出手去撩拨那晶莹的雪花,用手指沾了一点,直接点在了他的鼻尖。   江遇一愣,把手里团了半天的小雪球胡乱揉散,伸手在訾落面前洒下,两个人看向彼此的视线里多了更灿烂的白雪纷飞。   訾落吻了下他的鼻尖:“冷不冷?”   江遇摇摇头:“不冷。摸过雪,手这会儿挺暖和的。”   “我这几天可能要在我奶奶家住。”   江遇知道过年时訾落都会去他爷爷奶奶家过一阵,他点点头:“去吧。”   雪花缓缓落下,四周一片雪白。訾落和他一起往前走:“今年会好好过年对吗?”   江遇不确定,訾落也是不确定的。他第二次这么问了,想听听江遇怎么回答,他想听到的答案不是“应该”,而是一个肯定的、会让他放心的答案。   江遇看了他很久,笑得开心:“会啊,我爸会做一桌子大餐。”   訾落去握他的手,说了声:“好。”   江遇回家路过慕德祥的大门时看见里面一片漆黑,洗漱完进了被窝刷朋友圈看见书辞发的一张照片才知道慕爷爷这是去A市和书辞还有游叶之一起过年去了。   訾落很晚才发来视频通话,接通后訾落看了看他:“我以为你睡了。”   江遇说:“今天好像没那么困。”   “明天上午出去逛逛吧?趁门店都没关门。”   年三十到年初三左右,大街上的店几乎没一家开的,有一年的江遇和訾落并不知道,跑出去玩结果玩了个寂寞,只能去王家便利店买了两盒摔炮。   第二天的两个人逛了一上午,中午在外面吃了炒饭,回去时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訾落咬了一口,尝到了酸甜的味道,他说:“除夕那天,吃完饭去看烟花吧。”   江遇吃下第二个糖葫芦球,嘴巴鼓起一块,含含糊糊嗯了声。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百花街已经很热闹,在整点的时候江遇被四周的鞭炮声吵醒,一家结束了紧接着另一家又响起来。江遇没了睡意,拿起手机去看訾落沉沉入睡的半张脸。   訾落的爷爷奶奶家住的小区管理严格,不允许放烟花炮竹。江遇怕这边的炮声会吵醒訾落,把音量调小了些。   一觉睡醒家里已经没人在,江德志并不知道去了哪儿,但江遇知道今天是除夕,江德志和徐美音一定都会回家。   訾落早早醒了,视频一直没挂,发现江遇起了床后才把静音关掉。江遇听见訾落那里吵得厉害,也看见了满客厅的大人小孩,实在热闹,是过年该有的气氛。   “家里没人吗?”   “没。”江遇说,“中午会回来的。”   訾落点头,说了两句视频挂断。   江遇打算随便吃点早餐,打开冰箱却惊讶地发现里面放了一桶鲜牛奶,是老张家养得奶牛挤出来的,他上次喝还是訾落给他的,他已经很多年没在家里见过了。   他倒了一碗去煮了喝,又煮了俩鸡蛋填饱了肚子。屋外积雪还没融化,江遇拿着扫把清扫了一遍,又跑回屋里写了会儿作业。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遇写完了三张试卷,只听见外面一阵阵说话声响起,近了又渐渐远了,他才明白是过路人。   又过了一会儿,江遇闻到了菜香味道,肚子跟着叫了叫。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原来早就过了中午十二点。   可是那扇大门没人踏进来过。   江遇拿起手机看了看,并没有任何未读消息,徐美音也没打来一通电话。江德志可能有场,应该又去喝酒了,江遇想。   饿得厉害,外面的门店又早早关了门,江遇在家里煮了包方便面,打了个鸡蛋,倒也能吃饱。他坐在桌前喝了口热气腾腾的汤,看着江莱笑得灿烂的脸,喃喃道:“哥,新年快乐。”   一直到下午江遇都没能等到江德志和徐美音回家,他放弃了,作业不想再写,手机没有好玩的,他开始躺床上发呆,脑子里天马行空,没有逻辑。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暗,鞭炮声再次响起,提醒着他今天是大年三十,家人聚一起的日子。   江遇怔愣的望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空,院子里的灯没开,他看不到那扇大门,但是江遇知道,它依旧没被打开过。   訾落的视频通话让江遇回了神,可他半天没敢接。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说好的大餐却连个馒头都没见着,他不想让訾落担心,没挂也没接通。江遇侥幸的想,希望訾落以为他在吃饭没拿手机,这样就不会再打来了。   但他想错了,视频不通,訾落直接改为了打电话。   第一遍江遇没接,等到第三遍响起来的时候江遇才明白訾落这是不等他接通不会罢休。   也好,不是视频通话,这样訾落就看不见他了。   他按下接通,听见訾落那边的嘈杂。   訾落问:“怎么一直不接?”   “没听见,在客厅包饺子呢。”江遇语气轻快,怕訾落问其他的,开口道,“你们还没吃饭啊?”   “在做了。”訾落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听他这边的声音。   江遇连忙跑到客厅把电视打开,但数字电视不像老式的电视机一打开就有声音,他急得不行,又慌忙跑到院子里,而炮声早已停下,四周寂静无声。   “江遇。”   江遇握着手机,心跳如击鼓。   訾落像是走到了一个更为安静的地方,他声音沉沉的:“没有大餐,家里没人。对不对?”   江遇咽了口气:“不是,我爸妈还没回来呢,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大年三十家里怎么可能没人啊。”   訾落并没有出声。   “等会我会拍做好的菜给你看,绝对不比你今晚吃的差。”江遇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空,看见了一块块乌云遮住了朦胧的月亮,他笑了笑,“别担心了,我好着呢,中午都吃撑了。”   訾落还是没有说话,江遇知道他聪明,再多说更会起疑心。他只能装模作样江德志在喊他,他应了声又对訾落说:“我爸回来了,我去拎菜,你快回去准备吃饭吧。”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紧盯着那扇大门,像一个漆黑的黑洞。   他没回房间,沿着冰凉的台阶坐下。周围又响起了鞭炮声,这意味着晚饭不久后就会开始,江遇听见了孩童的嬉闹声,混在里面车子的喇叭声,还有长辈们的谈笑声。   也许走出这扇门,百花街的每一户人家都灯火通明,亲戚朋友家人亲人站了满院,小孩打闹着拜年,和他差不多大的人会向老人敬酒,最后一桌子的人会夸赞他懂事。   每个人脸上笑脸不断,橙汁白酒不断,红包不断,祝福不断,灯火不断。   而现在的他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如果现在有个无人机拍下这一幕,江家应该会显得格外突兀。   江遇把脸埋在膝盖上,脖子一圈露了出来。他坐了很久,直到微凉的触感落在脖颈,他才发现,原来又下雪了。   手指冻得没了知觉,江遇拿着手机起身,他听见门外急促的跑步声,应该又是过路人。   他转身,听见了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因为要等江德志回家,江家大门一整天都没锁,从里面插上,从外面伸手就能够打开。江遇身子绷直,直觉让他感到心惊,他没有回头。   脚步声渐渐近了,夹杂着重重地呼吸声。   江遇手猛地握紧了。   今晚的月色被乌云遮住,小巷里坏掉的灯没人去修,江家大院只有江遇屋里亮着光,院子里也是黑的,可是訾落还是能够看清江遇的背影。   他站的笔直,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坚强,却又羸弱,好似不堪一击。   訾落呼吸缓了缓,直接拉住他冰凉的手,把他抱进怀里:“江遇。”   江遇的手抬起来又放下,他最怕这样。怕他自己的事情影响到訾落,訾落现在应该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饭桌上,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可能出口责怪,因为他很开心。   人都是自私且贪婪的,谁不希望在无助时可以看到一丝光亮,又有谁不希望孤身一人时想念的人能出现在身边。江遇抱紧訾落的时候,所有的应该不应该、对或者错,都无暇去想了。   訾落又喊:“……江遇。”   江遇睁着眼睛看天空:“对不起。”   他没说实话。   訾落并没有追问,他只是摇了摇头,手覆上江遇微凉的脸颊。在黑暗的四周,江遇看见了訾落仿佛装满了星星的眼睛。   “跟我走。”訾落说,“跟我一起去过年。” 第86章   訾落出来时太着急,手机没有带。江遇出了电梯看见一道门大敞着,灯光透亮,说话声隐隐传来。   “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刚才还在这,手机也没带——”   江遇听得出这是谢小安的声音,她脚步匆匆走出门外,焦急带了点愠色的表情在看见訾落和江遇一起出现时凝固在脸上。   “谢姨。”江遇先喊了声。   訾落没有解释,只是说:“妈,多准备一副碗筷吧。”   谢小安猜得出来,她并没有多问,领着俩孩子进了屋后把江遇介绍给其他亲朋好友认识。其实这里大部分人对江遇是有印象的,特别是訾落的爷爷奶奶,一直都记得他,自然对他家里情况非常了解。   老人家满脸和蔼,他们喜欢小孩子聚在一起,招呼江遇落了座,訾落挨着他坐下。   江遇很多年都没吃过这么热闹的一顿饭了,他有点拘束,放不开,捧着碗默默吃米饭。訾落拿了一个空碗放在他眼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夹了菜往碗里放。   这顿饭江遇心里吃得忐忑,除了訾落还有人照顾着他,招呼着他多吃肉。江遇生疏的回应着这种好意,却在不经意间抬头时对上了谢小安的注视。   那目光江遇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的心还是突的一下跳得猛烈。   訾落敬酒时带上了江遇一起,江遇祝老人新年快乐,跟着訾落喝了小半杯白酒,他听见有人说:“酒量不错啊,现在的小孩都会喝。”   江遇坐下来时吃了几口訾落夹过来的肉,再抬头时看见了头发花白的老人递来一个红包。   “我一直记得你,是个好小孩。”訾落的奶奶看着他,表情里多了些不忍,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以后没事可以和落落一起过来,你爷爷做菜好吃,让他炒菜给你俩吃。”   这份关怀在江遇意料之外,红包同样也是。江遇看着老人还伸着手,回过神摆手道:“谢谢奶奶,给您拜年是我应该做的,这个红包我不能收——”   老人知道他的性格,这顿饭下来她把江遇的拘谨和小心翼翼看在眼里,轻声打断他:“既然喊了我这声奶奶,那只能收下。”   江遇无措的看向訾落,訾落对他说:“收下吧。”   江遇还是没接,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该接。他本来就是訾落带来的,不是这家里的一份子,他还怕自己的到来会让其他人介意,又怎么能收下这个红包。   老人见他神色为难,倒是开心的笑了几声。谢小安叹了声气,对他说:“小遇,收下吧。”   江遇望着谢小安,想起来她之前的审视,导致他之后没敢再抬头。   谢小安看着他,只是说:“没事,你不是外人。”   这个红包摸在手里挺厚实,江遇伸手接过:“……谢谢奶奶。”   小孩吃饭总是快,吃不了几口就饱了,跑去客厅里打打闹闹。訾落带着江遇去客厅坐了会儿,看见谢小安也吃饱离开了座位,訾落走上前:“妈。”   谢小安回头:“怎么了?”   “我和江遇出去走走。”   谢小安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少年,一顿饭结束他还是放不开,坐得端正,连动都不敢多动。这会儿的江遇正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她手里捏了好几个糖,伸出手让他选。   最后江遇选了个苹果味儿的。   谢小安看向自家儿子,目光往下移,看见他空空的脖颈:“你那块玉怎么没带?”   訾落说:“怕弄丢。”   谢小安沉默两秒钟,又问道:“你送出去的玉有回应了吗?”   小姑娘从兜里又摸出几颗糖让江遇选,但这回江遇选的那颗是她喜欢吃的那颗,她耍赖,没愿意给,把那颗糖放回了口袋中。   江遇被她逗笑,乐得不行。   訾落听见江遇的笑声,低头说:“有。”   尽管他没抬头,谢小安还是看着他。   訾落说:“我们在一起了。”   外面雪下得很大,江遇和訾落的外套都有帽子,不怕淋。他们散步似的一路走回了百花街,等待属于今年的烟花绽放。   谁都没有提今晚的事情,江遇的隐瞒也好,谢小安的察觉也罢,这种不开心的事没人愿意提那么他们就不会主动说。新的一年新的开始,话题不应该是沉闷的。   烟花已经摆放好,到点便会点燃。江遇把那个红包拿了出来,他盯着红包上的“大吉大利”四个大字看了又看:“加入我们的小金库。”   訾落看着他,笑着说:“奶奶给你的,你自己留着花。”   江遇摇了摇头:“不行的。”   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吵闹的厉害。江遇拉住訾落的手:“要存起来,留给以后的我们。”   烟花如往年般绚烂,每一年的除夕之夜他们都会站在这等待烟花点燃,看着一个又一个火种飞向夜空,最后灿烂盛开。   每一年都是如此,每一年訾落都在。   江遇眼里映着烟花的光亮,他睁大了眼睛瞧,半天不眨一下。眼眶酸涩湿了一圈,他才终于眨了眨眼睛。   他紧握的手被人轻轻握住,慢慢拨开手指,缓缓相扣。   江遇转头,看见一双和烟花一样漂亮的双眼。   “新年快乐。”訾落说完和他对视,微微一笑,“今晚也算是带你见了家长。”   江遇感觉到眼睛更酸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睁得太久所导致。   他用力地扣紧了訾落的五指,喉结跟着吞咽动作上下动了动,耳边砰砰盛开的声音不停歇。他把訾落抱紧,恨不得紧紧相贴。   江遇不管身后站着多少人,也不管这些人里可能有不少人会认出他和訾落,他什么都不想管,只要抱着訾落,感受得到怀里人的温暖与真实,这样他才会彻底安下心来。   “谢谢你今晚带我离开。”   訾落看着烟花:“是我要谢谢你今晚跟我走。”   回到家里时院子里依旧漆黑一片,大门紧锁。江遇皱了皱眉头,想不通为什么这么晚了徐美音和江德志还是没有回家。   江遇拿出钥匙开了门,转头看向訾落。   “落落。”   訾落看着他。   江遇说:“今晚别走了吧。”   贪心的人在得到后总是想要更多,没人可以例外,包括他自己。   百花街不禁止烟花爆竹,每一年年味十足,这会儿入耳的全是四周传来的炮声烟火声,江遇从柜子里翻出一身全新的睡衣扔在床上:“你先去洗澡吧,睡衣穿这套。”   訾落摸了摸睡衣上的两只耳朵,看见江遇还在翻柜子:“不一起吗?”   江遇手上动作停下,转头看了他几秒钟:“我怕我爸妈回来。”   俩人一起洗少不了擦枪走火,而且时间很晚了,徐美音和江德志说不定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谢小安和訾成民从来不会擅自进訾落房间,但是徐美音和江德志就不一定了,两个人不敢冒这个险。   訾落是这么想的,但当他拿着衣服进了浴室想把门反锁的时候江遇突然挤了进来,訾落看着他紧张兮兮地往大门看了一眼,接着把门反锁。   “你干嘛?”   江遇去放热水:“你记不记得咱们说过要一起泡澡的,虽然我们俩没醉,但我现在就想。”   訾落蹲下来和他一起试水温,浴缸太大,水接的太慢,江遇的手在水里荡来荡去,眼尾悄悄一抬,伸手在訾落面前弹了几下。   一滴正好落在訾落的睫毛上,他愣着眨了下眼睛看见江遇在他面前笑弯了眼睛,直接用湿着的手捏住了他的脸,凑近吻了上去。   江遇用湿着的那只手紧紧抓着訾落的衣袖,感觉到嘴唇被咬住再松开,像惩罚似的如此反复。时间一长他承受不住往后躲,而訾落却不肯放过他,直到把他逼到了墙角。   江遇全身都软了,没忍住哼哼两声,嘴巴一张咬住了訾落的下唇,他眯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你想不想?”   訾落掐了他一下嘴唇才自由,他看着江遇满脸绯红:“不怕他们回来了?”   “小点声就好了。”   訾落没忍住似的低低笑了一声,江遇懂他为什么笑,故意伸出脚探,颇为满意地看见訾落眉头轻轻一皱。   “舒服吗落哥?”江遇挑衅着说,“你不用回答我,我从你的表情看出答案了。”   这人似乎忘记了他之前在床上怎么求饶的,訾落吸了口气一把抓住他的脚踝,顺着小腿慢慢往上抚摸,把他的裤子扒了干净。   进来时开了暖气,浴缸里的热水接了小半,此时的浴室雾气缭绕热气逼人,江遇半个身子挂在訾落身上,脸更红了。   訾落还是怕他着凉,拉着他一起躺进浴缸里,江遇和他紧密相贴,他抱着訾落亲,亲了一会儿后又抬眼看他,紧接着在他唇上轻轻啵了一下。   “明天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訾落的嘴唇被他啃得有点微微发麻,他的手箍紧了江遇的腰,抬头跟他对视:“想听什么?”   江遇说:“你从小就给我弹得那首。”   訾落的手慢慢往下探,他眼中带着浓浓笑意看着江遇的表情变化,而这人还在坚持说着没说完的话:“只给我一个人弹的那首……”   “嗯。”訾落掐住他乱扭的腰,手上动作没停,“那首曲子只属于你一个人。”   江遇重重喘息着,迫切地想要更多,他抬头去亲訾落,亲了几下抖得厉害也不放手,眼睛里水气朦胧,多了点勾人的迷离。   水位渐渐上升到腰身,俩人浑身上下烫得像燃起了熊熊大火,这会儿水花四溅只能听到哗哗地水声。訾落坐直了身子去咬他:“……说好的小点声。”   江遇“呜”了一声,带着哭腔道:“你故意的——”   訾落乌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笑得开心。   ……   訾落把全身瘫软的江遇扛着回了卧室,这会儿已经半夜一点多,而徐美音和江德志居然还没有回到家。訾落把门反锁,在桌子前看了一会儿,拿了瓶面霜回到床上。   江遇趴在那儿,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看他,訾落把他身子掰正,挖了点面霜在他脸上揉了揉。   “你要不给阿姨打个电话吧,问问也安心。”   江遇想了几秒:“不问了,他们估计有事。”   他说完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訾落帮他掖好了被子,轻声道:“睡吧。”   江遇往他怀里钻,腿插.进了他的两腿间,脑袋挨着他的胸膛,在寂静的夜里他小声地说:“落落,今天一早你就回去吧。”   訾落没说话,江遇闭着眼睛:“今天要拜年的,你要回去。”   他这句话说完彼此都沉默了很久,江遇听不见他的回答,咬着下唇身子慢慢地往上爬了爬,抬头和訾落对视。   訾落黑沉沉的瞳孔看了他一会儿:“阿姨和江叔今天会回来吗?”   江遇看着他,几秒后嗯了声。   但是江遇自己也不知道徐美音和江德志会不会回来,訾落也明白这一点,可他还是问了,像昨天问“今年会好好过年对吗”一样。   訾落手指摩挲着他的眼底,看了他半天再次沉默。   经过这一晚的事情,这声“嗯”显然没有让他安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大过年的,一家人不在一起能去哪儿呢?徐美音和江德志昨晚又去了哪儿呢,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给江遇做一顿团圆饭?   訾落知道,哪怕他这么问了,哪怕江遇的答案是肯定的,他依旧放心不下。   可他又觉得徐美音和江德志会回来,应该回来。过年了,这里是家,这里还有一个他们的儿子,他们不应该留江遇一个人在这里。   江遇看着他出神,吻了他一下:“好啦……放心吧,今天肯定会的。”   訾落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试图用这种亲昵地方式压下他自己心里的那点心酸:“睡吧。”   江遇确实困得撑不住了,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句晚安,脸埋在訾落胸口,几分钟后沉沉入睡。   屋里亮着夜灯的光,外面起了风,訾落听得真切。他抱着蜷缩在他怀里已经进入梦乡的江遇,睁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后,低头在他耳畔吻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轻,伸手把录音娃娃拿了过来,按下了0。   江遇睡得很沉,没听见訾落在他耳边的低喃。訾落说一句停一会儿,最后发着呆无意识地叹了一声,这才把娃娃重新放回头顶。   他重新抱紧了江遇,定定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睡颜,喃喃道:“在做什么梦呢。”   梦里有我吗? 第87章   大清早的百花巷口接连不断响起了鞭炮声,江遇被惊醒,愣了几秒后推了推身旁还在睡的訾落。訾落睁开眼,听见江遇说:“快起来,你要去拜年。”   “啊……”訾落又闭上了眼睛。   江遇看见訾落的手机亮了,估计是谢小安给他发的消息。江遇急道:“你怎么还赖床了,快去给你爷爷奶奶拜年。”   訾落被江遇拉着坐了起来,他没动,只是问:“昨晚做了什么梦?”   “啊?”江遇懵了一下,回想起来后眼睛亮晶晶的,“我昨晚梦到江莱了!”   訾落弯了唇角,看着他:“没我啊。”   江遇盯着他看了片刻:“……你这一大早是怎么了?”   “真没我啊。”訾落很轻很轻地哼了声,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江遇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跟着出去时发现家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俩人站在镜子前一起刷完了牙,訾落说:“我给你煎个鸡蛋饼。”   “别弄了你赶紧走吧,我觉得下一秒谢姨就要来敲我家大门了。”   话音刚落,大门外响起谢小安的声音:“訾落!起来没啊,快点去你爷爷奶奶家拜年!”   江遇:“看。”   訾落朝门外应了声,回头看他:“自己弄点饭吃,不要饿肚子。”   “我知道,我等会儿煮奶喝,放心吧。”江遇把他送出了大门外,看见谢小安已经在车前等,他笑道,“谢姨,新年快乐。”   谢小安看了看两个人,目光在江遇脸上停下,几秒后回了句:“新年好。”   江遇热了牛奶,从零食堆里找出几袋小面包,他抬头看了眼时间,犹豫要不要给徐美音打个电话。   刚按下电话的那一刻门外响起了车行驶的声音,缓慢停下,江遇透过门缝看清了那辆车的颜色,随后大门打开,徐美音走了进来。   江遇把电话挂断,看见徐美音还是昨天离开家里时那一身衣服,头发有点乱。再走近时,江遇看清了她微微发黄的眼球。   疲态太明显,江遇愣在原地看着她,徐美音进门后看了他一眼,没解释昨晚为什么没回来,只是说了句:“在这站着干什么?”   她声音嘶哑,江遇手里还端着碗,看着她:“爸呢?”   徐美音走向卧室的脚步一顿,江遇又问:“昨天除夕,你们去哪儿了?”   “有点事,你不要问那么多。”徐美音推开了房门,大约半小时后走了出来,却看见江遇还站在原地,“回屋去。”   江遇没动:“你又要走了吗?”   徐美音低着头,声音无力道:“店里太忙了,我这几天可能都不会回来。”   “那爸呢?”   徐美音沉默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她把头发散开重新挽了起来,低头继续收拾着东西。江遇发现那都是江德志平时穿的衣服和外套。   她不回答,江遇就那样看着她。徐美音去了卫生间又回来,进了卧室走出来,停在他面前:“你爸工厂里突然来活了,这阵子也忙,不回来了。”   江遇没说话。   “我会抽空回来给你做饭,不回来你就自己随便弄点吃,要不你就去——”大概是想到大过年的让江遇去谁家都不合适,徐美音话停下,半天都没再继续说下去。   江遇面无表情,手指捏紧了碗沿,说:“我知道了。”   徐美音看了一眼他手里还剩半碗的牛奶:“我去做点粥,你中午热着吃就行。”   热气腾腾的粥做好后徐美音就离开了,江遇盯着锅里的粥看了片刻,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他吃了几个小面包已经不饿了,回屋里写了会儿作业,手机响了声,訾落发来了消息。   落:叔叔阿姨回来了吗?   江遇想了想,回道:回来了。   那边半天都没回,江遇直接把拍的那张照片发了过去,编辑道:我妈做的粥,特别好喝。   訾落这才回:多吃点   遇:晚上吃完饭记得回来给我弹琴哦   落:好   过年象征着团圆,喜庆。訾落的爷爷奶奶喜欢热闹,一到过年要求所有人必须到这儿来,少一个孩子都不行,饭桌上总会坐满了人,坐不下会再摆一桌。   这会儿吃完饭后几个长辈凑在一起打麻将,而小孩坐在沙发处叽叽喳喳看电视。   訾落觉得吵,看了一眼正在打麻将的谢小安,直接走去了阳台。   冬天的阳光照在人脸上暖融融的,訾落闭了闭眼睛,拿出手机给江遇发了视频通话。   江遇接的很快,訾落看到了他身上金灿灿的光芒,笑道:“在晒太阳?”   “是啊,阳光那么好。”太阳光下江遇看不清訾落的脸,用手挡了挡手机,“你在干嘛呢?”   訾落走向了阴影处,盯着江遇的脸看了几秒:“刚吃完饭。”   江遇跟着他笑:“我也刚吃完饭,我妈煮了粥,我爸,炒了菜。”   “嗯。”訾落点头,看他,“那就好。”   傍晚时谢小安和訾落的大姑一起和了面,訾成民在一旁调馅准备包饺子,訾落回屋里拿出一个红包往里塞了十来张钞票,装进口袋里拉上了拉链。   谢小安一手的面粉,正在客厅里包饺子,笑着跟旁人聊天。   “妈。”訾落走了过去。   谢小安转头看他:“要是没事就来一起包饺子,我记得你会啊,我之前教过你。”   訾落去洗了手,搬了个板凳在她旁边坐下,拿起擀好的面舀了一勺肉馅儿,捏了几下一个饱满的饺子已经包好。   他连连包了几个都没说话,谢小安看了他一眼,继续跟旁边的人聊家常。   又过了一会儿,訾落开口道:“妈。”   谢小安低下头:“说吧。”   訾落手里捏着已经包好的饺子,沉默了好久:“我晚上,想和江遇一起过年。”   电视机里还在放着动画片,几个长辈一句接着一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带着孩子吃喝玩乐,谢小安在沉默的这半个小时里包好了二十多个饺子。   訾落动作慢一点,他数了数,一共才三十多个。   他停了下来,谢小安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去厨房拿了一个袋子出来。   訾落看着谢小安把包好的饺子一个一个往袋子里放,他心头微微一颤,抿了下唇,突然听见谢小安说:“这些带给小遇吃。”   訾落愣在那。   谢小安没看他,转身道:“去吧。你奶奶那里我来说。”   訾落拎着一袋的饺子,里面还有他包的那三十多个。他盯着谢小安忙碌的背影,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妈。”   訾落回到百花巷口时看见小白刚从一户人家跑出来,肚子圆滚滚,应该是吃饱了。他蹲下来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新年快乐。”   小白蹭了蹭他的脚边,慢悠悠离开了。   经过的每一家院子里都亮着灯,吃着饭说着话的声音传了出来,听着闹腾得很。走到江家门口时四周有点暗,訾落抬头看了看,坏掉的灯泡依旧挂在那儿,不会再亮了。   他进了院子,只看见了江遇屋里亮着夜灯的光芒。   家里寂静,訾落没听见什么声音,他打开了江遇的房门,却在看见那人时感到一阵阵血液倒流。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不住的心疼几乎冲破了心脏。   房间里只开了一个夜灯,江遇手里还握着笔,这会儿趴在桌上睡着了。   屋里没开空调,说不上暖和,江遇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姿势看起来并不舒服。訾落手指动了动,走进去把外套脱下,直接罩住了他。   他把空调打开,寂静的周围响起了“嘀”的一声。   江遇写作业写了一下午,困了就在桌上趴了会儿,睡得并不踏实。他睁开眼睛,闻到了一阵好闻的香气,是他身上的外套带来的。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转过头看见了訾落的身影。   “……落落?”江遇反应过来,抓紧了他的外套,“我,我还没吃晚饭呢,我爸妈回来了的,他们这会儿又出去了,我不知道——”   他语无伦次地想解释,他怕訾落生气他又骗了他,可是越说越乱,越说越不着逻辑,江遇急得双手一松,低着脑袋,不说话了。   訾落看了他一会儿,走上前捧住他的下颚,蹲下身子去看他:“没关系江遇。”   江遇鼻头猛地一酸,紧盯着他一声不吭。   “没关系,我不怪你。”訾落朝他笑,“我来跟你一起过年了。”   江遇的嘴角微微往下压了压,似乎在隐忍着情绪,訾落看着他:“我带了饺子,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菜,我炒菜给你吃。”   訾落说:“今晚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一起过年。”   江遇眼睛睁得大大的,半晌,从嗓音里挤出一声:“……嗯。”   厨房里的菜不多,但够两个人吃。訾落把冰箱里的肉拿出来化了冻,青菜洗了干净,切了一整个茄子。   江遇在他身边转悠,想帮忙发现什么也帮不上,只好在一旁等着锅里的水烧开。   这顿饭做好没用太久,江遇把饺子盛在碗里,一手一个端回了房间。他们依旧开着那个小灯,肩挨着肩坐在一起,訾落给他夹菜:“还好这些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江遇有点挑食,不是什么菜都吃,訾落做的三道菜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但江遇非常喜欢,他一直觉得这样的家常菜又美味又下饭。   他嘴巴塞得鼓鼓的:“好吃。”   訾落咬了口饺子,看着他笑:“还有一碗,留给你了。”   饺子多了一碗放在厨房冒着热气,没人动。江遇哀嚎道:“我吃不完。”   “那明天早上热了吃。”   江遇点头:“好。”   晚饭他们闹腾着吃完,江遇去厨房把碗刷了干净。他没问訾落为什么突然会来,也没问訾落用了什么办法能从一顿团圆饭桌上离开。他不想去思考这些,他只知道在回头时看见訾落那一瞬间心里的震动,能让他伪装的坚强彻底崩塌。   江遇刷完了碗回房间没找到訾落,出来时看见大门敞开,外面传来细小的动静。   他跑出去看,看见訾落搬了个梯.子,用手机开了手电筒,这会儿正在换灯泡。   “……”江遇愣了好一会儿,“你怎么什么都会?”   訾落个子高,踩了梯/子刚好能够到,他看了一眼江遇,笑道:“换个灯泡本来也不难。”   “我给你扶着。”   坏的灯不止一个,俩人一起都给换了,小巷里恢复往日夜晚的明亮,照亮了红色的对联和灯笼。   訾落看了一眼江家的大门,那上面依旧什么都没有。   这一晚江遇睡在了訾落的房间,洗完了澡后谢小安和訾成民还没回来,訾落没忘两个人的约定,拉着江遇在钢琴前坐下。   江遇不懂音乐,也看不懂音符,他只知道訾落弹琴好听,知道这首是为了他而弹。   一曲结束,江遇握着訾落的手,吻落在了他的指尖上。   訾落眼神专注炽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手指收紧把他的五指抓在手心,微微一用力把人拉近,他低头吻了吻江遇,很轻,像舍不得离开的缠绵。   江遇闭上眼睛又睁开的时候,看见面前多了一个红包。   “……这什么?”   “新年快乐。”訾落看着他笑,“身为男朋友给你包的红包。”   江遇眼睛一亮,带了浓浓的喜色:“啊,这么好啊。”   訾落说:“这些钱你自己花,不要存着。”   “我也用不到钱的。”江遇掏出看了一眼,没数,身子一软往訾落怀里扑,“谢谢男朋友。”   这几天后江遇没再见过江德志,而徐美音总会回来做了饭就拎着保温桶离开。江遇和訾落在家里做作业,在江莱忌日那天傍晚,他带着訾落一起去了墓园。   他先是去给江宏林烧了纸钱,到江莱墓前发现没有人在,周围放了很多花,估计江德志已经来过又离开。   江遇蹲下身用衣袖擦了擦江莱的照片,把买来的那捧花放了上去。   “哥,我来看你了。”江遇看着那张小小的照片,“今年我带着訾落一起来的,訾落你一定还记得,他从小跟我一起长大。”   訾落站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   江遇声音很低:“我现在挺好的,爸妈太忙了,但是也挺好的。爸现在不怎么喝酒了,做饭和以前一样好吃。”   “我找到了你给我买的杯子,也看到了很多我们的合照,你总会抱着我。”   “我做梦总梦到你,大概是太想你了。”   “我会慢慢把关于你的事情想起来。”   “我也会尽全力照顾好爸妈,你放心。”   江遇站起来,转头看了一眼訾落。   两个人相视一笑,江遇看了一会儿江莱的照片,转身牵住了訾落的手。   “走吧。”   周围很静,人不多,两个人走得缓慢。江遇看着脚下的石子路,想起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裹得严实独自一人过来又离开,周围全是墓,说不怕是假,后来习惯了倒也不在乎了。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江遇望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大路,想起去年訾落在路灯下冷风中等他的场景,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从不是独自一人。   从很多年开始,从小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是独自一人了。 第88章   今年的春分还没到,树枝上已经长出嫩芽静等开花,而江遇和訾落开学的同时,兼职也恢复了以往的时间。   开学迎来的就是一模,试卷并不难,高三整栋楼每天都安静,桌上围着的书本又厚又高,发的试卷令人眼花缭乱,后面黑板的小小一角已经写上了距离高考还剩多少天。   江遇周六周末去给季望补习回来还要做试卷,第二轮复习已经开始,每天一熬熬到半夜,一开始还能再支撑支撑,时间一长承受不住压力还是累倒下了。   此时的他没去上晚自习,躺在床上脸烧的通红,訾落在一旁照顾着他。江遇脑袋昏沉,眼睛一睁一睁望着天花板。   訾落喂他吃了饭,这会儿刚把药喂进他口中,时不时探出手摸下他额头。   “……落落。”江遇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脸颊旁边蹭了蹭,哼哼唧唧了阵,喊了声又不说话了。   訾落坐在床边看着他,低头拨了拨他额前的发:“江遇,兼职不做了好不好?”   江遇呼吸滚烫,眼睛半睁着:“不要。”   “我们的钱够用了。”訾落看着他,“已经足够了。我不想看你这么累。”   江遇逞强:“我不累,这是意外。”   訾落皱了下眉头:“你听话。”   “那你呢。”江遇和他对视,问道,“还带钢琴课吗?”   “钢琴课一周一节,不耽误的。”   江遇还是不想把兼职停下,嘟了下嘴巴表示不乐意。   訾落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感受到温热还没降,他闭了闭眼睛:“因为你总让我这么心疼。”   “渴。”江遇说。   訾落睁开眼睛看他,叹息了声去给他接了杯热茶,江遇喝了半杯后躺回了床上,拉住訾落的衣摆,嘟囔道:“睡觉。”   “嗯,我去洗一下。”   江遇看着訾落走出了房间,他紧盯着那扇门一秒都没移开。家里这阵子只有他和訾落在,也多亏了有訾落在,他才没变成孤家寡人。   訾落很快回来,把门反锁后开了夜灯,慢慢上了床。   江遇紧抓着他的衣服,转身往他怀里挤。发了烧的江遇乖的不行,话少了很多,只是挨着訾落躺得安静。   訾落又摸了下他的额头,知道他并未睡着,喊了声:“小江遇。”   “嗯。”   訾落说:“兼职不做了吧。”   江遇睁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可我想再坚持坚持,能多赚点就多赚点。”   “真的已经够了。”訾落抱紧了他,“我们以后上了大学去A市照样可以兼职赚钱是不是?马上高考了,别让自己那么累。”   江遇手往他衣服里摸索,久久后嗯了声,答应下来。   訾落低头亲了亲他:“乖,睡吧。”   这一夜訾落几乎没合眼,江遇高烧不退,他放心不下,脸颊一直贴着江遇的额头,睡着后被惊醒,到了后半夜发现江遇退了烧才松了一口气。   但估计是这阵子熬的太狠,第二天一早江遇又开始发高烧。   徐美音今天早上并没有回家,谢小安和訾成民各自去上了班,江遇躺在床上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訾落怎么喊都喊不动。   “江遇,能起来吗?我带你去街头那家诊所吊水。”   江遇闭着眼睛,生病起来情绪都蔫儿,也是知道訾落会照顾他,语调带着无意识地撒娇,像小孩似的:“我不去吊水……”   他怕疼,也不喜欢针,訾落知道。   “我陪着你呢,到地方再睡。”訾落把他抱起来,“听话,吊水好得快。”   江遇浑身难受,刷了牙随便把脸洗了洗坐在自行车后座,怕周围的人发现,他的手只敢抓住訾落的衣摆,实在晕的不行才把额头抵在訾落的背上。   针扎进去的那一刻訾落握紧了他的手,江遇盯着他看,看得痴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躺在床上,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季望那里我还没跟他说。”   “没事,我来跟他讲。”   江遇看着吊瓶,全身上下没什么力气,说话声音都轻:“我们是不是该买东西了?”   他指的是同居之后要用到的家居用品,訾落看着他:“不急,我让辞哥帮我们找房子呢。”   “啊,”江遇眼睛微阖,喃喃道,“要隔音效果好的……”   訾落笑了下,手指拨开他额前的头发:“好了别说话了,睡会儿吧。”   这阵子他学会了很多菜品,每隔两天就会煮汤给江遇补身子,吊完水的当天中午訾落回家煮了鱼汤,江遇气色恢复了一点,却还是犯懒,吃完午饭又去床上趴着。   徐美音总会一天回来一两回匆匆又离开,什么都不过问,江家每天只有他和訾落在,江遇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像是提前过上了同居的生活。   痊愈后的江遇活蹦乱跳,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一模成绩出来后他排名依旧靠前,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排名退步再想追回来在一中来说难如登天,尤其已经步入高三下学期,压力像山一样重,能维持住排名已经非常难得了。   王明明的成绩从以往的排名第一一步步下降,心态不稳,这次考试成绩退步的厉害,前五十名已经看不见他的名字。下课后胡孝平把他叫进了办公室做了心理疏导,江遇看在眼里感到后怕。   周末时秋凝说要请大家吃饭,众人这才聚齐。   仲天和周烁烁也被叫上了,一个桌子正好坐齐。侯意拉着孟姝坐下,问:“怎么突然请吃饭啊?”   沈子路点好了酒,把菜单给了秋凝,看着他们,一拍手道:“今天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訾落看着他,江遇睁着一双疑惑地眼睛:“什么?”   “我们——”沈子路停顿了几秒,“我和秋凝还有王峡,我们三个和A市一家音乐公司签约了!”   江遇:“哇——”   “我操!”侯意感到崩溃,指了指他自己,“没我?没我???”   秋凝把菜单递给笑着看他:“那几次活动你都不在。”   侯意更崩溃了:“我也想啊,但我今年要高考啊?!”   “所以啊,没有办法。”王峡安慰他,“不怕,以后你去了A市机会多得是。”   这一顿饭吃得闹腾,侯意打击不小,秋凝跟他说了一会儿话才把他劝得想开了点。訾落和江遇滴酒未沾,偷偷溜出去买了俩菠萝回来分了吃。   回家的路上江遇低头盯着他和訾落的同款运动鞋,想到了什么,抬起头说:“侯意好像还欠我们什么……”   訾落跟着想了一下,但他想不出欠了什么。   江遇转头看了他一会儿,訾落被他看得莫名,笑了声:“什么?”   “你忘了他之前说过,如果我俩弯了他就干嘛来着?”   訾落记忆力好,经他这么一提想起来了,笑着说:“算了,他已经很惨了。”   “也是。”   到了家门口江遇停下来不走了,巷子里全是绿叶的清香,他手指揪了揪刚长出来的小树叶,转头去看訾落。   訾落一直看着他。   江遇转头看了眼訾家的大门,里面亮着光,估计谢小安和訾成民都在家里。   “你回去吧。”   江家漆黑一片,訾落看了眼:“一个人不害怕?”   江遇指了指手机:“有你呢。”   訾落没动,江遇这才说:“你最近总和我待在一起,我怕谢姨察觉到……我们都老实些吧,再过几个月就自由了。”   回去后的俩人开了视频通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江遇连句晚安都没来得及说已经沉沉入睡。   訾落侧着身子盯着屏幕里的江遇看,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把手机放在了胸口的位置,和他一起进入了梦乡。   季望自从江遇不干了后就开始闹腾,天天微信轰炸,江遇被他缠的没办法,周六的时候去等訾落代课结束,俩人直接去了季望家里。   那架钢琴每天都有人擦,崭新泛着光,訾落看了好一会儿,听见季望脚踩着拖鞋的下楼声。   “落哥!”   江遇弹了下他的脑门:“看不见我啊?”   季望说:“我就是太激动了,这是第一次你们两个人一起来我家。”   “这次我们俩都来了,以后不许再连发那么多表情包。”   “我那不是舍不得你吗?”提到这个季望不太开心,“但是也没有办法,你们马上就高考了。”   江遇看他一眼:“真懂事,期中考试加油,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俩人来之前季望已经招呼阿姨做饭,这孩子太实诚,三个人面前已经摆了七八道菜,江遇看得一愣:“……这么多?”   季望说:“好吃啊!”   “太多了,吃不完多浪费啊。”   “哎呀没关系,能吃多少吃多少。”季望看着俩人,“我给你们画了幅画,送你们的礼物。”   江遇看着他笑:“我们季画家又出新作品了。”   饭后季望带着他们去了画室,找出了那幅他前几日刚画好的作品。春天来临,画里的景象是绿油油的大片草丛伴着晚霞,一旁画了个长椅,上面坐着相视而笑的两个少年,身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霞光。   季望画画很有天赋,訾落看了几分钟后点点头:“画得很棒。”   季望笑:“你们喜欢就好。”   江遇在一旁问:“叔叔同意你重新学美术了吗?”   “同意了。”季望点头,“但他要我必须考上一中。嘁,这有什么难的。”   江遇意外地看着他:“这么自信?谁一开始对学习一点都不上心的?”   季望说:“所以多亏了你和落哥啊,祝你们高考顺利!”   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俩人回去还得刷题复习,季望把他们送到大门处,挥挥手告别。   二模时间在四月,时间紧迫,江遇经常做题做到半夜被訾落揪着上床睡觉。谢小安每天中午准备的饭菜倒也丰盛,也许是怕高考前俩人感冒发烧生病,总会时不时准备一些营养餐。   江遇笑眯眯地说:“谢姨太好啦。”   谢小安坐在他对面,听了这话看着他笑,顿了一会儿才说:“你们能考上A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会的会的,在努力呢。”江遇往嘴里塞米饭,“落落一定会的。”   谢小安给他夹了块水煮肉:“你也会的。”   吃完饭的江遇本来没打算回家,谢小安从外面走进来,江遇突然听见她说:“小遇,你妈回来了。”   江遇趴在訾落书桌上,应了声又发愣。他最近和徐美音相处的时间很少,徐美音在家里的那一会儿总喜欢边做饭边叨叨他,每回江遇见她心情不是很好的模样都选择了一言不发的听着,避免和她起冲突。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家,余光看见大门处走进来一道身影。   徐美音脸色不好,眉头皱着,走到院子里不走了:“江遇!”   訾落听见这声带着愠气的呼唤,从钢琴前起身走到他身边:“回去吧,不要吵架。”   “怎么了怎么了?”谢小安擦了擦手从厨房出来,“徐姐吃饭了吗,我这还留着点菜呢。”   徐美音缓了缓:“不吃了,叫江遇回家。”   江遇已经收拾好书包走了出来,谢小安笑着劝徐美音:“嗯,行,回去吧。有事好好说啊。”   大门被关上,声音大的发出一声巨响,徐美音走在前面,进了客厅脚步停下。江遇没看她,背着书包要回房间。   徐美音像是精神不好,眼底泛黑,盯着他的背影,讥讽道:“你这天天过得真是逍遥自在啊。”   握在门把的手没动,江遇也没转过身。   “天天往别人家跑,你怎么不在家做点饭吃啊?你没有家了是吗?家里卫生打扫了吗,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爸你不知道打个电话发个消息关心一下吗?亏得他……”   江遇深深吸了口气,烦闷的皱眉,他听见徐美音的话卡住,转身和她对视。   徐美音就这么瞪着他,眼睛红了一圈,她瘦了很多,江遇有时候细想,想不通店里究竟忙到什么地步能让她会在这段时间变得这么憔悴,但他几乎不过问徐美音和江德志的工作,他也习惯了一家人聚不齐的生活,对于长时间没见江德志,他并没有太多的感受。   难过,想念,统统没有。   他反而觉得这样比以前那种生活要好,那时候的他回到这个家只感觉到压抑,听着他们吵架会喘不过气来,这个抬头只能看见框住了一片天空的大院,天晴也好有灿阳照进来也罢,都没有让他真正开心过。   江遇看着徐美音,不明白她回来一次就朝他发一次火的原因是什么。   他不想和徐美音吵架,先移开了视线:“我回屋了。”   “江遇!”   “……妈,快了。”江遇打断她的吼声,声音很轻很轻,“要不了多久了。”   徐美音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咆哮过后脸色涨红,盯着江遇,听见他平淡地声音:“马上高考了,我一定会考上A大,那个时候我就会离开了。”   徐美音胸口一窒,长长的指甲陷入手掌心,眼里闪过无措,张了张嘴巴吐出一个字,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您回家见到我一定也觉得烦吧。”江遇推开了门,“还有几个月,您再忍一忍。” 第89章   徐美音的状态并没有因为江遇的几句话好转,反而越来越阴晴不定。江遇在她回到家里时总会避开和她见面,二模近在眼前,他并不想让这些事打扰到他的成绩。   可似乎越希望的越不能如愿,徐美音每次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他,仿佛回家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他,见到他总会冷嘲热讽一番,江遇清楚地知道,回来见他不是因为想念。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了。   谢小安进江家大院时听见厨房有声响,再走近些,她看见锅里烧着汤,白烟往上飘,满屋的香气。   而徐美音站在那里目光停在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煲汤呐?”谢小安走到她身边,打开盖子看了看,“这汤有营养,给孩子喝正好,他们这段时间太辛苦了。”   徐美音回过神来,看了谢小安一眼,扯扯唇角没有说话。谢小安看清了她的脸色,忧心道:“徐姐,这段时间是不是太累了啊,店里哪有那么忙,你要注意休息啊,不然老的快,皮肤不都好了。”   “害……这么大年纪了,皮肤哪能像以前似的。”徐美音低着头,“无所谓了,我不在意这个。”   谢小安看看她,顿了一下说:“要不咱出去逛逛,咱俩多久没出去逛街了……”   “我就不去了。”徐美音打断她,打开锅盖看了看煮的汤,“我这马上就要走,天天忙得很,没时间。”   谢小安也不勉强,只是问:“老/江呢,这几个月都没见到他。”   徐美音关了火,转过身去拿保温桶:“他啊,厂里派他去外地了,这段时间都不回来。”   “行,你最近那么忙,江遇就交给我了。”谢小安帮她擦了擦桌子,笑着说,“这不模考呢吗,六月就高考了,俩孩子天天学到半夜看得我都心疼。你呀多关心关心江遇,咱们当家长的不都是为了孩子好?孩子好了考上好大学,我们也骄傲呀是不是?”   徐美音出神片刻,被汤烫了手指才觉得疼,用凉水冲了冲,把保温桶盖好装进了袋子里。   谢小安帮她收拾好了厨房,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声气:“你不是常说小遇很优秀吗?他成绩一直在进步,真考上了A大别人只有羡慕你的份儿,他还是很听话的。”   徐美音说:“太远了。”   谢小安一愣。   徐美音离开时江遇的门还是反锁着的,她脚步停在客厅看了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房间窗帘拉开了一些,抬起头就能看见徐美音离开的背影。   江遇刷题的手停下来,看见大门一如往常的紧闭。   二模考试难度提升了不少,比以往每一次月考都要难。考完试的江遇周六去给季望补了次课,而訾落这会儿正在上钢琴课。   季望算完了一道题,抬头道:“我要是真考上了一中你和落哥就不在那了,哎。”   江遇觉得好笑,看着他:“叹什么气啊,考上一中是件好事,我们不在那你还能不考了?”   季望嘻嘻笑了两声,想到近在眼前的高考脸又垮了:“你和落哥以后放假回来一定要找我玩啊。”   “行啊。”江遇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江遇看时间差不多了,跟季望道别,准备去跟訾落汇合。訾落今天课程结束,刚把几位家长送走,按了电梯下到一楼。   他给江遇回了信息,走到一条巷口时突然听见小狗的哼唧声。   那声音不像小奶狗,一直哼哼,听着像是委屈极了,訾落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辆车后面露出了半个狗笼子。   笼子里关了一条腊肠犬,四条腿绑着,像等待被宰割的羔羊。这条狗瘦得连骨头都清晰可见,身上好几处都有疤,一直在发抖。   它看见有人走进,睁着一双警惕害怕的眼睛,像是怕被打,哼唧声小了很多。   訾落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店面,是一家卖快餐店的,但显然这是个后门,正门在面朝马路的位置,这里几乎没有顾客过来。   腊肠犬还在看着它,訾落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江遇,江遇回得很快:哪来的狗?   落:路边发现的   遇:它好像有皮肤病,太可怜了   落:我们把它买下来吧   遇:好,你跟老板好好商量,我马上到,一起带它去看病   “诶!你是干什么的!”   吆喝声在前方响起来,訾落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围裙的男人,估计是这家店的老板。   男人刚刚看见他拍了照,警惕的不行,几步走了过来:“你干什么?你拍它干什么?”   訾落站起身来,身高压了男人一截。   “这条狗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关你什么事?”男人态度非常恶劣,抬头看他,面露凶相,“我的狗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要多管闲事!”   訾落目光从门上的快餐店三个字掠过,又看向眼前的男人,语气不轻不重:“杀了吃?”   “是啊,我就是杀了吃怎么了——”   “给谁吃?”訾落打断他,“留给自己吃,还是加工一下给顾客吃?”   男人瞪大了眼瞧他,结结巴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他惊呆了:“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訾落神色冷淡,目光悠悠地看着他,男人被他目光看得手心里冒汗,不敢和他对视。   他还想狡辩:“当然是自己吃,你不要乱说话!你有什么证据?”   他只是猜测,但男人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证据肯定没有,也轮不到他管,訾落点了下头,看了眼还在发抖的腊肠犬:“我再问一遍,你要怎么处理这条狗?”   男人见他不罢休,也不想闹大了被人发现,不耐烦道:“你想怎么着!”   訾落说:“这条狗归我。”   男人瞪眼:“你想白白拿走?”   “你说个价钱。”   “这……”男人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他一眼,最后说了个数,“五百块!”   訾落眼睛一眯,男人顿了一下,改口道:“那三百,最低了。”   訾落把手机掏出来,对他说:“手机号。”   “干什么?”   訾落抬眼:“不要钱了?”   钱转过去后訾落拎着笼子就走,老板正在看钱到没到账,一抬头发现笼子也被拿走了,他张口就咋呼:“喂,你把笼子——”   他的话被訾落一个眼神堵在喉咙口,只好认了似的,摆摆手:“给你了给你了!我真是倒霉……”   江遇背着书包匆匆跑来,看见了笼子里骨瘦如柴的小腊肠,立马和訾落一起去了古桥的宠物医院。   工作人员给它剃了毛,江遇这才看清它身上的皮肤病有多严重。小狗一直很乖,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人,江遇摸摸它的脑袋:“小可怜,别怕,治了病慢慢就好了。”   小狗要留在医院一段时间,訾落付完了钱,弯腰看着它打点滴。   江遇站在他身边:“我们收养它?”   “嗯。”訾落回头看他,“放我家养吧。”   “可是我们马上高考就不在这了,谢姨喜欢小狗吗?”   訾落揽着他的腰走出门外:“放心,我爸妈没那么讨厌狗。”   江遇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不怀好意:“那正好啊,你走了结果来了条狗陪——啊!操,别碰我腰!”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訾落掐住了腰,那力道大的几乎要蹦起来,江遇逃离他的魔爪撒腿往前跑,跑了几步不跑了,停下来面朝訾落,两臂伸开,笑道:“来抓我啊。”   訾落停在原地看着他笑,起步奔跑,速度很快,像一道风。眼前的人距离越来越近,他直接伸手把人抱了起来。   江遇抱紧了他,几秒后两脚才着地,趁周围人少低头在訾落耳边亲了一口,拉着他的衣袖回家。   二模之后胡孝平给众人恢复了一节体育课,成绩出来后訾落满分712,江遇满分671,他对这次的分数并不满意,他查了下去年A大的分数线,他这个成绩达不到被录取的分数线。   而且模考成绩不可能等于高考的成绩,以往模考和高考分数颠倒过来的不是没有,江遇想到这就开始心急,离高考只剩两个月的时间,他怕来不及,怕考不上,怕去不了A大,心底火源越来越盛,烧得他越来越焦灼。   考之前他天天在訾落耳边念叨“保持心态心态心态”,念叨得訾落只好用嘴巴堵住他,这回訾落把他好好安抚了一番,晚上回去煮了粥跟喂小孩似的,一勺一勺喂进他口中。   “好了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你也知道模考成绩不等于高考,高考分数一定会比这多,我相信你。”訾落和他面对面坐着,说完抬头摸了摸他的眼底,“别急,放平心态。”   但心态这个东西不怎么好保持,有人开解可能会好一些,如果家人再给压力,自己再给自己压力,心态崩了往往考不出好成绩,訾落担心的就是这个。   江遇只是有点急,心态还没崩。他自己拿着碗喝完了粥,转身又开始投入本书中。   时间已经半夜一点多,訾落转头看见江遇还在算一道大题,草稿纸上几乎被写满。   他收起了笔,坐着等江遇算完。   可这人居然还打算做第二张卷子,訾落实在看不下去,搂着他的腰强行把人往床上带。江遇还没反应过来:“干嘛我还没——”   “我知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訾落声音带了些严厉和不容反驳的压迫感,“你已经熬了很多天了,身体会受不了知不知道?”   江遇被他摁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好放弃了挣扎:“……我不困。”   訾落揉了揉他的眼睛:“还不困?”   “……”这么一揉还真感觉到了疲困,江遇翻了个身把訾落的手握在手心里,沉默了一会儿又喃喃,声音小的带了点不安,“我就是……害怕。”   訾落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一酸,眉头皱了一下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他知道江遇在害怕什么,有时候他对自己的成绩也不是十分有把握,三年成绩名列前茅一到高考就发挥失常的例子实在算不上少,说不担心是假的。   而现在他们已经让书辞帮忙在A大附近找房子,一切都安排好了,别管他们的成绩在别人眼里是否已经足够,他们也要达到A大的分数线。   訾落抱着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我知道,别怕,我们一起努力。”   江遇的身体在被窝里缩成一小团,他依旧是那个姿势,把脑袋往下垂,睁着眼睛看着訾落的喉结没说话。   訾落轻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你这几年成绩慢慢往上爬很不容易对不对?马上高考了,不能让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别急江遇,这只是个模拟考。”   江遇沉默了几秒钟,轻轻嗯了一声。   但訾落胸腔里堆积的心疼还没消散,他低下头捧起江遇的脸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头亲吻。这个吻轻柔细腻,缠绵不断,他像是在安抚江遇的不安,也像是在安慰自己的慌乱。   他也在担心如果没有考上怎么办,他们分开了怎么办,不在同一所学校怎么办。可他不能表露出来,哪怕千分之一都不行。   江遇困了,闭着眼睛任由他亲,亲着亲着他哼哼了两声,像极了小奶狗。   訾落听见笑了笑:“明天应该可以把狗狗带回来了。”   “啊。”江遇小小的应了声,“好,我们一起去。”   “嗯,一起去。”   江遇往他怀里钻了钻,手搭在他腰间:“睡觉吧,好困啊……”   訾落应了声:“嗯,睡吧。”   “哎你别说话啦……”   訾落看着他的侧脸没再出声,几分钟后怀里的人已经沉沉地睡着了。他动了动身子把江遇抱得更紧,轻声道:“睡吧,晚安。” 第90章   小腊肠恢复得挺好,但见了人就躲,估计是之前受到的欺负不少,性格畏畏缩缩的,有个声响都会被吓到。   江遇和訾落把它带回了家,买了一堆宠物狗需要用到的东西。这条狗实在太瘦,剃掉的毛还没长全,身子长长一截,果真像个腊肠。   小腊肠躲在角落里发抖,訾落过去摸摸它的脑袋,抱起它走到阳光下晒太阳。   “给它起个名字吧。”   起名字是件难事,江遇犯懒了:“就叫腊肠吧!”   訾落挨着他坐下,江遇也跟着挠小狗的下巴,问道:“你多少钱买的它来着?”   “三百……”   “那就叫三百吧!”   ……两个名字都极其敷衍,但訾落想了想,三百比腊肠好听,那就叫三百吧。   谢小安和訾成民对于这个突然到来的小狗并不排斥,听说它差点被人吃掉还挺心疼。訾成民起了个大早想去遛它,结果找遍了每间屋也没找到它。   江遇和訾落正在吃早饭,一听找不到了俩人都不慌不忙,訾落直接走到一个角落里,把布撩开,看见靠着墙边蜷缩成一团的三百。   訾成民给它套上了绳子,怎么拉也拉不动。訾落哭笑不得:“它害怕,过段时间估计会好一些。”   出门前江遇给三百准备好了狗粮和水,摸了摸它的脑袋:“在家听话,别乱跑。”   訾落已经把两辆自行车全推到了门外,江遇这才把校服穿好出了门。   五月的每一天都春意盎然,太阳总会升起,傍晚又静静落下。三模倒没有二模那么难,但是考完了也不能放松,后面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还剩不到一个月。   胡孝平每天上课前都会对他们进行心理辅导,江遇每天晚上依旧熬夜,也依旧被訾落硬拉着上了床。   周末的时候书辞发来了视频通话,正好江遇和訾落在院子里跟三百玩,俩人一起出现在镜头里。书辞看见后“啧”了一声,没说其他,只是说房子找到了,发了几张图过来问他们是否满意。   在A大附近想找个便宜隔音效果又好的房子太难,书辞找了程希帮忙才算找到一间还不错的房子。訾落看着他发来的图片,这间房和平常的房型不同,它像是大卧室里的阳台,呈半圆形,大概80平方左右,一厨一卫,外带了一个小小的平台,可以用来晒衣服。   唯一让訾落觉得不同的是,这间房窗户是更大的落地窗,不遮阳,用来学习看书或者休息都刚刚好。   江遇问了价格后直接皱了眉头:“……A市什么都贵,房租更贵。”   “不用太担心,你程哥和房东认识,我让他帮帮忙,能便宜些就便宜些。”书辞看着他俩,“你俩也是,学校住不下啊,想那个什么出去开个房呗,也就两三百块钱。”   书辞这张嘴什么话都敢说,游叶之如果在的话恐怕又要训他了。江遇往訾落身后躲,訾落看着屏幕:“麻烦你了辞哥,过去了请你吃饭。”   “好啊,高考加油,不要紧张。平时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给自己太大压力反而考不好。”   訾落跟他说了再见,回头把江遇揪了出来:“躲什么,听见辞哥说的没?”   “……我会努力的。”   訾落满意的点点头。   在高考的前几天徐美音回来了一趟,在家里待了挺长的时间。   她更瘦了,脸色暗沉,做完了饭叫江遇出来吃,母子俩久违地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江遇和她几乎没有话聊,闷头吃,想着吃完了回屋里复习。   徐美音突然开口:“马上高考了是吧?”   “嗯。”   “能考上A大吗?”   江遇握紧了筷子:“能。”   徐美音抬眼:“你就那么想离开这吗?”   江遇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吃完了最后一口米,没抬头:“上了大学总要离开,漳城没有适合我的大学。”   徐美音沉默不语。   “我去复习了。”江遇站起来,“您等会儿要是走,帮我把门插上。”   徐美音离开后江遇去找了訾落,俩人在院子里逗狗。三百这段时间慢慢地愿意起来走一走,偶尔还会摇个尾巴,但出门还是件难事,訾成民有一次把它抱出门外,结果它又夹着尾巴自己走了回来。   江遇给它喂吃的,喂完摸摸它的脑袋,说:“手。”   三百嗷一声,它听不懂。   “看见这肉没,想吃是吧,”江遇教它,“你爪子放我手里……哎对,就这样放看见没?放了就给你吃一口。来,手。”   三百大耳朵动了一下,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没有动作。   訾落在一旁没忍住笑出了声:“多教几次。”   教了几次三百也没学会,江遇耐心不足,肉全给它吃了,惦记着过几天的高考,洗了洗手跑去屋里准备做试卷。   訾落把他揪起来:“等会儿再写。”   江遇抓住桌子不肯撒手:“不行!再过几天就高考了!”   “弹首曲子给你听。”訾落揉了下他的脑袋,走去钢琴前坐下,“听完再写,来得及。”   訾落身上还穿着校服,他坐在钢琴前,十指落在黑白琴键上,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江遇冲他笑,随后听见了琴声。   是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悠扬婉转,慢节奏,听着让人心静了许多。   六月的天已经热了起来,訾落房间里开了风扇,风力并不大。半夜十二点房间里还亮着灯,谢小安脚步迟疑了一下,敲了敲门:“落落,小遇,睡了吗?”   两个人做题做得正认真,訾落抬头:“没呢。”   “这都几点了赶快睡吧,明天上学没精神,休息不好怎么考试啊。”谢小安并没有推开门走进来,“快点睡觉啊,得保持好状态。”   訾落说:“知道了妈,您去睡吧。”   江遇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胳膊放下来时直接抱住了訾落往他身上倒,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闭眼歇息:“眼睛酸。”   书本试卷摆满了书桌,訾落这会儿也不想去收拾了,他一手扶住江遇的腰,一手去揉他的眼底。   江遇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没,”江遇看着他,低头亲了亲,“这样就不累了。”   高考前一天胡孝平开了次班会,提醒众人不要忘记准考证,又对他们进行了一番交流,最后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底下学生也渐渐地不出声了。   对于老师来说,自然希望自己带的学生优秀,A班是最好的尖子班,这三年来他殚精竭虑,跟他们一样一刻也不敢松懈,管得严厉有时候倒也心疼,而分离在即,没人可以做到心里毫无波动。   胡孝平的目光掠过每一位学生的面孔,他低头叹了声:“好好考,一定要注意心态,这将决定到你们的未来。这个社会知识和学历非常重要,以后的你们有很多路可以选择,不管哪一条,一定都会闪闪发光。”   底下没人说话,有的女生没忍住已经掉了眼泪,胡孝平拍了拍桌子:“准备好迎接你们灿烂的未来吧!”   班会结束后江遇和訾落站在走廊处都没走,仲天出来后给了俩人一个拥抱,不舍地说:“我是去不了A市了,考试结束后咱们一定要聚一聚。”   江遇点头:“加油。”   操场上的人不多,俩人穿着一中夏季校服围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周围的长椅上落满了绿叶,江遇脚步一停,不走了。   訾落站在他身旁,和他望着同一个方向。   晚饭谢小安没准备太多,怕他们吃了闹肚子,只是熬了粥炒了青菜,又准备了些水果和牛奶。訾落在给三百准备晚饭,江遇在院子里看着她忙里忙外,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谢小安从小时候就对他好,就像她说的一样,说他是她第二个儿子都不过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这种好,也不敢想如果谢小安知道了他和訾落的事情会怎么样,还会不会继续这样对他好。   “谢姨。”江遇走过去,“别忙了,歇会吧。”   谢小安一手的水还没擦干,她看了一眼身旁比她高出很多的大男孩,叹了一声:“时间过得真快。”   江遇没有出声。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不爱说话,不跟别人玩,只会偷偷跑过来在大门口探出个脑袋,我让你进来,你不看着我不说话。”谢小安笑了笑,“我就问你干嘛呀,你小声的说,找落落。”   江遇低头看着桌上的水珠,听着这一段他并不记得的记忆。他知道,这是在他五岁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他不记得,他不记得的事情太多了。   “谢姨,”江遇开口,“我……”   谢小安并没有追问他的欲言又止,擦干了手上的水:“好好考,和落落一起上大学,去A市。你们两个在一起有个伴,我放心。”   江遇微微一愣,看着谢小安把桌子上的水擦了干净,他端着两杯热好的牛奶回了訾落的房间。   他坐在那里看着訾落,訾落整理好两个人的东西后转头看见他发呆,走过去摸摸他的脸:“怎么了?”   江遇抓住了他的手,摇头,又笑了笑:“我不紧张了。”   訾落看着他。   “我一定能考上A大。”   高考第一天学校门口围满了家长,都是放不下心,左一句右一句叮嘱,有的家长不打算离开,从家里带了个小板凳,手上拿着小扇子坐在树下。   谢小安开车把俩人送到地方,这路太堵,不好停太久。她摇下车窗:“好好发挥啊,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   江遇朝他摆了摆手,拿出准考证,和訾落一起进了校门。   高考两天的大路上禁止不停地鸣笛,大门外的家长站的站坐的坐,不认识倒也能说上几句。   天气炎热,没有蝉鸣。   中考那次江遇其实不怎么紧张,訾落总会督促他,也总会开解安慰他,他那次好像还提前交了卷,也不怎么关心中考成绩,后来被一中录取他也不意外。   但这次他到最后一刻才交了卷,出了教室门深深呼吸,下了楼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身影。   他朝訾落跑过去:“怎么样?”   “挺好。”訾落笑着看他还在紧张的脸,“答得顺手吗?”   江遇点点头,缓了好几下:“我也挺好。”   两个人相视一笑,回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徐美音自从上次离开就没再回来过,消息也没发过,江遇一直都在訾落家里解决一日三餐,第二天谢小安送俩人过去时把车停在路边,在校门前和他们说了会儿话。   旁边有位连续两天都过来的大婶,看见江遇和訾落身高长相出众,又看了一眼正在跟他们说话的谢小安,张嘴就是:“你俩儿子今年都高考啊?”   江遇微微一愣,谢小安也是一愣,她愣完了又笑:“是啊。”   大婶又说:“小伙子长得真帅,个头还这么高,你有福气哦。”   江遇没解释,到了时间踏进校门,这是最后一天。   一天结束,就都结束了。   下午最后一门考完后校门口围着的家长更多,江遇出去时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周围学生拥挤而出,他牵住訾落的手把他往一旁的路上带,两个人走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先开口。   大概是真正炎热的夏季还没到,树上依旧没有蝉。   江遇感受着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的阳光,眯了眯眼睛:“……落落。”   訾落去看他。   “我们一起,”他说,“我们一起去A大看樱花。”   回到家江遇把书桌收拾干净,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开始看生活用品和窗帘。   他挑选的认真,不满意窗帘的厚度,也不满意拖鞋的图案,半天没买一个。他翻得烦了,准备去找訾落。   訾落听他说完,没急着去看,只是揽住他的腰跟他小声说话:“我们去一趟A市吧。”   “啊?”   “去看看房子,合适的话把定金交了。”訾落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房东给我们留了挺久的,不能让辞哥为难。”   江遇这才反应过来,低头掏手机,不逛某宝,开始去看车票。   他翻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价格,点开了火车的那班车次。訾落本来就在盯着他看,这么一看果真丝毫不意外,他把江遇的手机握在手里,用自己的手机买了两张高铁车票。   江遇人都呆了:“火车的便宜,现在不是什么节日,还不到一百块!”   訾落看着他:“时间太长,要坐八个小时。”   “坐呗,我们又不着急。”   “几百块钱还是出得起的。”訾落捏捏他的鼻尖,“我们的钱完全够用,放心吧。”   俩人去A市的事情谢小安并没多问,江遇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离开时没跟徐美音说。   高铁到达A市只需要四个小时,俩人看了两部电影已经快要到站,书辞和程希一起过来,开着那辆招人眼的大G。   房子和图片里没什么不同,家具齐全,等同于拎包入住。江遇站在落地窗旁往下看,十几层的高度让他腿发软,往后退了退撞到了訾落身上。   程希叼了根烟,几年过去了发型依旧是板寸,穿了件黑色外套,往那一站不好惹的很,他问:“还满意吗?”   “挺好的。”訾落说,“辞哥,麻烦你们了。”   书辞摆摆手:“说什么呢,都是朋友。”   程希把钥匙给了他,说:“房租我跟房东商量过了,价钱挺合适的,不算太高。”   訾落加上了房东的微信,转了钱,拉了一把还在参观的江遇:“走吧,去吃饭,我请客。”   这顿饭吃得简单,程希把三个人送到家,开着车去了公司。江遇进门后看了一圈:“游哥还没回来?”   书辞说:“下个月,你们多玩几天,就在我这住,平时我一个人也无聊。”   俩人本来打算第二天下午去游乐园逛一逛,哪知第二天还没睡醒谢小安就打来了电话,语气很急:“快买票回来吧,你徐阿姨回来没找着小遇又生气了。我先安抚安抚她,抓紧回来。”   江遇用被子盖住脑袋,烦得不想说话。   回去时同样买的高铁票,江遇到家时徐美音还没离开,她一次比一次憔悴不堪,这会儿坐在客厅,眼神冰冰冷冷。   她开口:“你现在出门都不跟我说一声了?”   江遇站在门前,没靠近,没说话。   “你天天可真是开心啊,想去哪去哪,不愁吃不愁穿,什么都不担心。”徐美音话里带着讥讽,“这段时间连个消息都不知道发,江遇,我白白把你养这么大了。”   又是这样。   每一次回来都是这样,没有好脸色,看见他只会阴阳怪气一顿嘲讽。江遇眉头深深皱着,沉声道:“妈,你到底怎么了。”   徐美音还是那样看着他,眼眶微红。   “这几个月你每次回来都是这样,我又哪儿做的让你不满意了?”江遇看着她,把一直以来憋着的话说了出口,“你说我过得开心,你们不在家我总要活着吧,我不吃不穿怎么活,您看看这个家,还像个家吗?”   徐美音猛地站起身来:“不像个家?那谁家好你跟谁去!你现在说这种话,你早干嘛了,没有你我们也不会变成这个样,没有这个家你早就死了!”   江遇愣了好一会儿:“……什么意思?”   徐美音也察觉出说错了话,并没有解释,只是红着眼睛一顿咆哮,江遇受不了了,大声打断她:“妈!”   周围陷入安静。   “到底怎么了,能不能说?不要这样行不行?”   徐美音看了他一会儿不说话了,拿着包离开,似乎在家里待了一天只是为了等他回来。   江遇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几分钟后回了房间。   这几日的温度明显上升了不少,江遇听到了今年夏天第一次的蝉鸣。下午时几个人的小群活跃起来,约好明晚一起吃饭。   这顿聚餐隔了太久,侯意要了两筐啤酒,打算不醉不归。江遇在一旁看得也泛了酒瘾,并且觉得自己酒量有进步,一口气开了五瓶。   訾落看着他,没拦。   第一杯都喝得干净,这顿饭太闹腾,还好他们在靠里面的包间里,不然早不知道要被投诉了多少回。江遇逞能,啤酒喝了一瓶又一瓶,今晚訾落也没控制住自己,喝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多。   这顿饭并不是散伙饭,侯意打算每个人离开A市之前再聚一次。今晚他们都没打算早回家,吃完了饭直奔KTV。   江遇脑袋晕晕乎乎,站起来时要缓好一会儿,訾落去扶他:“难受吗?”   “唔,还行。”说话调子都飘了,江遇不承认喝多,“怎么样,我今天喝了五瓶,酒量有没有变好一点?”   “有。”訾落依着他,“我们小江遇最厉害了。”   江遇低头,噗嗤一笑,傻乎乎乐了半天。   訾落也喝多了,俩人互相搀扶着走出饭店,街边的路灯是很暖的黄色,像傍晚时夕阳的余晖,他们脚踏着光,一步步过了马路。   到了KTV江遇还是没忍住去吐了一回,訾落把水掏出来给他漱口,两个人肩挨着肩在沙发上坐的老实,听着侯意鬼叫。   孟姝实在受不了了,过来问俩人:“你们唱什么?我去点。”   江遇摆了摆手,孟姝擅自做主,点了几首歌全部顶了上来。   侯意看着大屏幕:“谁把老子的歌顶下去了?!”   “我。”孟姝瞥他一眼,“你都唱多久了,也该让其他人唱。”   两个话筒到了江遇和訾落手里,江遇睁开眼睛看屏幕,听到了很熟悉很熟悉的前调。   那是一首他百听不厌的歌。   訾落还是那样挨着他的肩膀坐着,两个人一起看向大屏幕,訾落在变幻的灯光下转头看了看江遇,看见他拿起话筒,听见了温和的歌声。   江遇唱了几句停了下来,中间部分留给了訾落。他转头看着訾落的侧脸,听到他在唱:“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   “说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唯一坚持的任性。”   訾落跟着他唱了一段,后半段开了原唱,他们就那样坐着看MV,听完了后半段。   一曲结束。   大概是喝醉了酒,再加上歌曲渲染,江遇推了推訾落坐在了角落处,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贴着他耳边说:“我想去旅行。”   訾落从后面抱着他:“想去哪?”   江遇沉默了一会儿:“大草原,和你一起。”   “好。”訾落脸颊抵着他的脑袋,“上了大学我们就去。”   现在的他们还没离开这里,去一趟A市都不自由,更别提要去更远的地方。   到家里时已经是半夜,江遇拉着他直接去了浴室,这一晚的两个人都疯,像是积压了很久很沉重的感情终于可以宣泄,明明每天都见面,每天都在一起,却还是觉得不够,怎么都不够。   江遇落在他身上的吻狂乱,比得过下雨前来临的风,炽热,比得过夏季的炎热高温。   訾落承受着他的蛮横霸道,水流从两个人身上慢慢滑下,眼睫一片湿漉漉,江遇睁开眼睛,看见訾落牢牢注视着他的双眸。   “我想去的地方很多。”江遇看着他,眼神专注,“比如能散心的大草原,能爬山看风景的黄山,就算我怕水,我也想和你一起去海边。”   訾落和他额头抵着额头,刚才吻的太凶,这会儿两个人喘得都急,他凑近江遇亲了又亲,江遇在他腰上停留的手猛地收紧:“但我最想去的,是有你在的地方。”   “只要有你在,”江遇感觉到鼻尖的酸楚,感觉到微凉的水把眼睛打湿,他重复着,“……只要有你在。”   訾落手停在他的后脖颈,小声呢喃:“我知道。”   冲澡时用的是微凉的水,两个人却还是出了一身的细汗,房间里太闷,訾落把空调打开,江遇却等不及。   酒劲未散,像是越来越醉,江遇抱着訾落亲吻,喘不过气彼此才离开,他捧着訾落的脸:“落落。”   訾落眸子很黑,沉沉地看着他。   “让我感受到。”   江遇说。   ……   他们很晚才睡。   很晚,记忆里没这么晚过,也许再等一等,夏季的天就要亮了。   江遇还是没熬住,牵着訾落的手渐渐入睡。訾落帮他揉了揉腰,睡着的他依旧护痒,扭了扭身子往床边躲。   訾落无奈地叹了一声,把他捞回来抱在怀里,亲了一下他的耳畔,十指相扣,情意缠绵。   “晚安。”   天气太热,这阵子的俩人没怎么出门,訾落的代课还没结束,江遇窝在家里无聊的打游戏,困了手机一扔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看见天边落下的夕阳。   他看了眼时间,牵着三百出去遛弯。   三百这段时间活泼了不少,出门遇见小白总会摇摇尾巴凑过去,江遇松开了它,看着它和小白跑远。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訾落回来的点,他牵着三百在附近转悠,又去了一趟古桥公园,傍晚时分,人比下午要多了许多。   他坐在长椅上看不远处的大妈跳舞,三百在一旁吐舌头陪着他。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江遇以为是訾落,没想到是徐美音。   “江遇!”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徐美音慌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江遇望着远方的天空,久久回不过神。   “快来市医院,你爸不行了!” 第91章   江遇赶到医院时看见徐美音疯了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凌乱不堪,她跪坐在手术室走廊处,嗓子里不断发出阵阵沙哑的叫声。   一步步走近,江遇看着亮着的“手术中”三个大字,仿佛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走上前抱住徐美音,一声又一声喊着她。徐美音像是找不回神志,惶恐地看着周围,短短几个月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手术并没有进行太久,医生打开门走了出来,江遇看着他,连开口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医生见惯了生死,声音像下达指令一样冰冷:“脑癌晚期,能支撑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再抢救的必要。”   江遇屏住呼吸,呆呆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叫江遇?”医生看了他一眼,“病人在进手术室之前要求见你,还有时间,去看看他吧。”   徐美音把脸埋进双掌之中,江遇进去后看见病床上的人,削瘦,脸色苍白,头发被剃光了,眼睛半睁着微弱的在喘息。   “……爸。”   他的声音颤抖着,怕江德志听不见,又喊了声:“爸。”   江德志睁开了眼睛,看见他后红了眼眶,抬手想要去触碰他:“小遇,小遇来了……”   江遇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背满是针孔的痕迹。   这几个月里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江德志从过年时就没再出现过,他并不是因为工作去了外地,而是一直都在医院里度过。   徐美音也并不是因为店里忙,而是在这里陪着他。   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遇跪在地上看着他,“爸,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德志喘了好几下才能开口:“不能耽误,你高考。”   江遇摇头,一直在摇头,把脸抵在他的手背上。江德志叹了声,又喊:“小遇。”   “……在。”   “爸有些话,想对你说。”江德志眼神没有聚焦,“你之前问过你妈,说……你是不是我们亲生的。”   江遇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眼角发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确实不是我们亲生的,在你两个多月的时候,你被你大姨送了过来……本来只是暂时养你几天,找到了合适的再送走。”江德志说完一句总要停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他眼神浑浊,侧过脸去看他,“但是你哥,江莱,他舍不得。”   “说要送走的时候,他怎么都不愿意,他啊……他特别疼你。”提到江莱江德志声音都在发颤,眼眶湿了一圈,“你的名字就是他起的,他说,很开心能够遇见你,让他多了一个弟弟。”   “你妈也舍不得,她心软呐。”江德志闭了闭眼睛,“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没少怪我,怪你妈。我也承认,我对你并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但是,”江德志停顿了一下,“你可以怪我,不能去怪你妈。”   “你妈妈她,这辈子太不容易了,太辛苦了……江遇,你要好好陪着她。”江德志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地抓住了他,“你一定要记得,是你哥哥给了你这条命,是你妈把你养了这么大!”   江遇听出他说话困难,两只手抓紧了他:“爸,我知道,您别说了好不好,休息一会儿再说话……”   “小遇,”江德志摇头,打断他,“你要永远记住你哥哥江莱,没有他不会有你的存在。”   “他孝顺,他最孝顺了,我看见他来接我了……”江德志喘息越来越重,“江莱如果还在,现在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啦。”   江遇微微一顿,听见江德志继续说着:“你哥从没想过离开家……他,他就想当个医生,照顾我们一辈子。”   “所以,江遇,哪怕是替你哥,你都要好好照顾你妈,陪着她,别留她一个人,听到没有?”   江德志说完这些话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紧紧盯住江遇,似乎想要一个承诺,说出口他才会安心。   而江遇知道这个回答代表了什么,他看着江德志,像是神志全失。   “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江德志全身发抖,死死盯住他,“江遇,听到没有?!”   徐美音出现在门口,流着眼泪看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江遇在江德志闭眼之前,看着他说:“……听到了。”   江德志手猛地一松。   他笑了:“我看见江莱,来接我了……”   身后传来扑通的一声,徐美音跪坐在冰凉的地上,止不住地发出阵阵哭嚎,江遇看着眼前的人没了生命迹象,手垂在他的手心里。   到最后一刻,江德志挂念的都是江莱,这个他唯一的儿子,从出生到去世,牵绊了他的一生。   江德志是江莱的好爸爸,和他江遇无关。   可是他不是亲生,但就是因为他不是亲生,所以他的责任比任何人都要重。   江遇冷静的,一步步走向门外。   就因为他不是亲生,就因为江德志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的情况下还愿意留下他,就因为他和徐美音养了他这么多年,别管这么多年来江德志待他如何,这些都不重要了。   就像江德志和徐美音说的那样,没有这个家,他不知道他会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许不像现在这样能够吃饱穿暖,也许活都活不下来。   就因为他不是亲生,他只能答应江德志。   外面天色早已暗沉,江遇坐了电梯下到一楼,低着头一动不动,旁边的人不停朝他望过来,满眼都是奇怪。   江遇停在大门口,竟不知该去向何处。   从五岁开始他记事起,江德志给他的印象就不好,他常常会听见江德志朝他大声说话,严厉,不像爸爸。会承受着他的打骂,那么用力,也不像爸爸。   江遇清楚记得有一个夏天的夜晚他醒来后发现他和江德志睡在一张床上,窗帘没拉上,外面月色很好,他坐直了身子半天没敢下床,可他又不想再睡,他只想回自己的房间。   江德志翻身时会碰到他,他只能坐在角落里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大人们睡眠比较浅,江德志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借着月色看见角落里的江遇,什么都没问,直接让他离开了。   江遇回了自己的房间,夹着被子缓缓睡去。   也许是在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当江德志说出他并非亲生的时候,江遇心里其实没有太大的波动。他这些年来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家不像一个家,可现在他清楚了,在江德志的认知里,只有江莱在的家才是家。   他的命是江莱给他的,江遇记住了这句话。   手机响了。   看见訾落的名字时江遇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没接听没挂断,重新放回了兜里。   他走着去了古桥公园,在长椅上坐下后掏出手机,发现有很多来自訾落的未接来电和消息,都在问他在哪儿。   他担心他出事。   江遇心想,訾落没联系上他一定会出来找他的,也许已经来过这个地方又离开,也许现在已经回到了家里。   可他不能回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訾落。   夏天的夜晚带着风,到了晚上风越来越大,江遇抱着胳膊在长椅上侧着身子躺下,睁着眼睛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他一夜未眠,手机没电自动关了机,等晨跑的人出现在跑道时他才知道已经快要天亮了。   夏季的天,凌晨五点就亮了。   太阳高高挂起,散发着炙热毒辣的温度。远处传来谈话声,声音并不小,江遇听着,发现原来今天可以查高考成绩了。   他站起来后感觉到视线里一阵地动山摇,胃隐隐作痛,脚步踉跄几下才勉强站得稳。巷口里的花儿开了,香味浓郁,树上的叶子随着风飘落,晃晃悠悠被风吹了很远。   江遇坐在电脑前,久久没有动作。   胃疼一阵高过一阵,像被刀绞一样的疼,江遇突然感觉到反胃,他几乎是立刻冲出房间去了卫生间,肚子里空空的吐不出什么来,疼痛使他无法站立,只好膝盖抵住地板勉强支撑不让自己倒下。   大门传来声响,江遇手猛地握紧了。   他听见脚步进了客厅后停了一会儿,随后进了卧室,江遇这才放下心,明白这是徐美音回来了。他简单漱了口,进了屋后把门反锁躺在床上,额头上满是汗。   徐美音过来敲他的门,声音机械,像机器一样毫无温度:“把门开开。”   江遇喘了口气,打开了门。   徐美音眼睛肿的像核桃,眼神却和声音一样冰冷,看着他说:“跟我去趟殡仪馆。”   车停在门外,江遇转过头看了一眼訾家大门,没有关紧,像是随时都有人会从里面出来。他听见了谢小安的说话声,可他慌乱地坐进了车里,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到了地方才发现人都到齐了,江德法一家,江德兴一家,还包括了一些其他亲戚,江遇见到了很久未见的江荷和江凌,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谈不上沉重,像是来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小聚。   江遇只在江宏林去世时去过一次殡仪馆,江宏林咽气之前被拉回了百花巷,在院子里设置了灵堂。他和其他人一样,身上批了一层白布,坐在一旁的席子上守孝。   尸体被拉走时,江宏林的第二任妻子哭得一塌糊涂。   他们在告别厅围着江宏林的尸体走了一圈又一圈,旁边工作人员吹着不知道吹了多少遍的唢呐,江遇听见有人在哭,不带感情的大哭,盖住了真正难过的小声呜咽。   他站在那里,抬头看见烟囱里冒出了黑色的烟。人活了一辈子,到头来终会化成一捧灰。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没人会喜欢这个地方。   江遇在江宏林去世时没有哭,今天他依旧没有哭。他还是站在那里抬头去看烟囱,黑烟缓缓冒出,由浓变浅,看得见化为看不见。   徐美音领到了火化证,直接朝他走过来,让他去领骨灰盒。她的眼神仿佛在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这一切,不要忘记江德志说过的话。   江遇抱着骨灰盒,看着墓碑上江德志没有笑容的照片,他穿着白色衬衫,头发还在,眼神暗淡无光。江遇想起来江德志之前反常的举动,突然的改变,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一回,墓碑上刻了他和江莱的名字。   周围一圈都是人,像前几年下葬江宏林一样。江遇看着江德志,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再起来时阳光依旧毒辣,胃疼得全身麻木,他脑袋昏昏沉沉,率先下了楼梯。   江凌跟着他一起往下走:“今天高考出成绩,你查了吗?”   江遇置若罔闻,没看他一眼。   “你成绩那么好,打算考哪所大学?”江凌不在意他的不理会,自顾自地说,“清恒?不过分数线挺高的,你考得上吗?”   江遇脚步飘忽,眼前看什么都是有重影的。他停下来看着下方,那里站着一道身影,朦胧间他产生了错觉,觉得那个人只是身影和訾落很像而已。   楼梯还差几节,江遇脚步一软,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闭上眼睛之前,他看见訾落慌张地朝他跑来。   ……真的是訾落啊。江遇想。   这个他躲了一天一夜的人,总是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他呢。 第92章   江遇开始发高烧,加上他一天一夜没合眼,这一睡一天都没见醒来。訾落在一旁看着他,把他的手牢牢握在手里,甚至谢小安进来他都没有松开。   三百在谢小安开门的时候跑进了屋,扒着床沿看床上躺着的人,任谢小安怎么喊都不理会。訾落摸了下它的脑袋,跟谢小安说:“没事,让它在这待着吧。”   晚上谢小安熬了清淡的粥,见江遇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担忧的说:“要不叫醒他吧,一天没吃东西了,吃完再睡。”   訾落摸了摸江遇的额头,高烧总算退了下去,他接住碗:“我来吧。”   谢小安转身出了房间。   訾落看着江遇,感觉到心一阵阵压制不住的刺痛,他抬手抚摸江遇的脸颊,最后停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几分钟都没动,出声轻柔:“江遇。”   “该醒了,吃点饭好不好?”訾落弯腰,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话里带了点察觉不出的颤抖,“……你醒过来好吗?”   而江遇没有半点反应。   此时的他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四周没有光,只有微暗的月色朦胧照下来,他看不清脚下的路,而周围漆黑,树枝的影子像极了鬼怪,风一吹令他全都都在发颤。   他出声喊,没有人理他,没有人出现。   再往前走,他看见了一片波光粼粼,那是很大的一个湖,江遇借着月色看清了一旁插着的警示牌:水深危险,禁止靠近。   天安湖。   他怔怔地看着,大脑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   有人在他耳边喊:“……小遇。”   这声音温和,带着宠溺,江遇睁开眼睛去找,一无所获,除了他陷入一片黑暗中,什么人都没有。   那道声音还在喊他,似乎是从湖底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从开始的温柔变成最后的焦急,慌乱,惊恐的呐喊。   江遇一步步接近湖边,目光呆滞,看见了自己随着水波流动的倒影,他突然又听见一声:“小遇!”   这次声音是从身后传来,他大惊,还没来得及转过头,脚步一软,跌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他不敢睁开眼睛,窒息感把他包围住,他两只手乱扑试图冲破湖面呼吸到新鲜空气,但逐渐没了力气,他不再动了,身子慢慢跌落湖底。   他无法喘气,没有呼吸。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轻声呢喃:“……江遇。”   这声音仿佛就在耳畔,细腻温柔,说着:“醒来好不好?”   江遇睁开眼睛看见了訾落,才感觉到慢慢活了过来。   訾落握紧了他的手,把额头抵在他手背上,小声的,带着浓浓不安的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醒过来。   江遇重重呼吸了几下,抬起另一只手去抚摸他的头发。   訾落整个人猛地一颤,像是从梦里惊醒,抬头看见了江遇的双眼,那双眼睛泛着红,带着心疼,带着抱歉,带着愧疚。   三百见他醒了开始疯狂扒床,嘴里一直哼哼个不停,江遇看看它:“三百?”   三百叫了一声回应他。   江遇笑了笑,目光再次看向一直盯着他看的訾落,两个人相视无言,半天谁都没有先开口说上一句话。   没有责怪,没有追问,有的只是两个人装满眼底的情绪,一个心疼,一个躲避。   半晌,訾落动了动:“粥凉了,我去热一热。”   他出去时把三百也拎了出去,江遇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訾落回来的很快,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试图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江遇喝了几口水,手捧着碗把热气腾腾的粥往嘴巴里送。   訾落一直看着他,哪怕不抬头,江遇都能感受到那沉沉的目光,像有千斤重。   “落落。”他突然出声,声音还哑着,“我是真的没有爸爸了。”   “我以为我恨他,不恨也会怪他的,但很奇怪,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江遇低着头,额头抵着碗,“我甚至没有哭……”   訾落的手收紧,把他抱进了怀里,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江遇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你跟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   “嗯。”訾落应了声,“你高烧刚退,睡了一天一夜都没醒,把我吓坏了。”   “对不……”   訾落打断他:“现在还难受吗?”   江遇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粥还剩了小半碗,訾落亲自喂他吃了干净,到最后江遇看着他嘟囔了一句:“你也没休息好。”   他沉沉睡着的这一天一夜里訾落几乎没合眼,眼睛有点疲态,其他看不出什么。   訾落没说话,端着碗要离开。   一步都没踏出,他的衣摆被紧紧抓住,訾落低头看着那洁白的手指,像极了小孩子抓紧大人的衣袖,害怕被丢下的模样。   霎那间,心里涌出了很多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感情,喜欢么,没有那么简单,爱?又远远不够,訾落皱了皱眉,闭上了眼睛思考。   是心疼,剧烈的心疼,像是把他剥离一般的心疼。   他把碗随意搁在桌子上,不稳当,碗和勺子分开来,叮叮铛铛好一会儿才安静。他转过身抱紧了江遇,那样紧,紧到胸膛紧密相贴,紧到没有力气喘息。   他把脸埋进江遇的脖间,蹭了又蹭,心里的感受直冲咽喉,酸楚难忍,以致红了双眼。   这一晚他在江遇身边躺下,他眼睛里泛了血丝,看得江遇并不好受。   江遇抚摸着他的下颚,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接着是鼻尖,再往上,是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双眼。   “睡吧。”江遇抱着他,“我已经没事了,你放心睡就好。”   他学着訾落之前给他揉眼睛,訾落闭着眼,江遇揉了一会儿以为他睡着了便停下,他刚停下訾落就跟着睁开了双眼。江遇再揉,停下后訾落还是没有睡着。   江遇看了他一会儿:“你怎么也不听话了。”   訾落还是那样看着他,没说话。   “你要好好休息一下。”江遇说,“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他这句话说完,訾落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江遇听着他的呼吸,在夜灯的光芒中看了他很久很久。他深深呼吸试图让自己能够喘得过气来,慢慢凑近訾落,这次换成他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依赖着訾落,他没有别的朋友,只有訾落一个人愿意跟他玩。他就像抓住了一丝光亮从此就不放手了,他怕这道光会去照亮别人,留他一个人在黑暗中。   依赖这个东西很可怕,非常可怕,江遇不敢想失去了会是什么模样,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小心翼翼,在一起后才算真正安心。他想要陪着訾落,也想要訾落永远不离开他,他贪心,自私,得到温暖便想要更多的温暖,这些只有訾落能给予他。   他一直以为是这样的,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訾落不止是他的希望,他对于訾落来说同样不能失去,不能离开,不能出事,不能走远。   江遇把脸埋在他胸膛上,再抬头时,泪已经湿了眼眶。   “落落。”他把刚才被打断的三个字完整地说了出来,“……对不起。”   訾落缺少休息,这一觉睡得很沉,可他在睡梦之中都无法安心,皱着眉头手往旁边探,摸到了冰凉的被褥。   他猛地睁开双眼,外面天还未亮,身边空无一人。   他只睡了几个小时,没有出去找江遇,只是开了电脑打开界面,一直看着,就那样看着。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江遇的分数,他没问,江遇没提。   床头柜上放着江遇的手机,他离开时什么都没带。或许訾落知道他去了哪儿,可他没有出去找他。   今天是填志愿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打来的电话依旧很多,訾落统统没接。群里依旧活跃,因为他的分数全市最高,获得了S市理科状元。   下午高三的学生回了学校一趟,只是填表签字就没事了。胡孝平见了訾落后激动了好一阵,两眼冒着光,他一进教室瞬间被包围,訾落看向江遇的座位,那里没有人。   胡孝平还在夸他,直到没话讲了后才算慢慢平静下来。訾落开口问:“江遇有没有来?”   胡孝平一愣,这才想到他兴奋地忘记了这件事,一改刚才的笑脸,满脸的想不通:“他早来了,签了字就走了。我还想问你呢,他是怎么了?”   訾落攥紧了手指。   “他考了那么高的分数为什么报了个漳城的医科大?他在想什么呢,他这个分数线完全可以去A大啊,你没见他吗?这孩子,努力了三年结果还是留在了这,不是说医科大不好,他的分数完全可以……”   訾落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傍晚时,他在古桥公园找到了江遇。   他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也许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现在的夕阳落下。察觉到身边有人走进,江遇没有转头,只是看着远方。   訾落站在他身旁。   江遇开口:“我不是亲生的,这件事应该只有我不知道。”   “我爸走之前,抓着我的手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他声音很轻,“我在想为什么他选择在临终前告诉我,我现在想明白了,他希望我能负起我该负的责任,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总要回报的。”   “只不过我的责任来得太快。”江遇笑了笑,“但是我别无选择。”   江遇转头去看他,语气轻快:“落落,我填了志愿,你呢?”   訾落没有对上他的目光,江遇又笑了下:“我知道,理科状元。”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听不见:“……我知道,A大嘛。”   “真厉害。”江遇垂着脑袋,“我知道你一定能考得上。”   他的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他咬住了嘴唇不想让颤抖的哭腔溢出,他怕訾落察觉,用双手捂住了脸颊。可呼吸越来越重,喘息从指缝中溜出,伴着风,听得清清楚楚。   江遇不想让他看见,只是再也忍不住:“对不起。”   “对不起落落,对不起。”他哭得压抑,连话音都扭曲了,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哪怕訾落不爱听,但他依旧欠他这句话,“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訾落一直站在他身边,他看着不远处随着风东倒西歪的草丛,听着江遇很小声很小声地哭。   他从没见过江遇这样哭。   他压住了喉咙间的酸楚,终于转了方向,蹲下来面朝江遇,轻轻把他的双手拿开。   而江遇死活不愿撒手,奈何力道不如訾落,手拿开时泪水已经湿了整张脸。   訾落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怪吗?也是怪的,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江遇的努力他看在眼里,哪怕考进了年级前五还是觉得不够,每天学到半夜,早起一个小时听英语,长时间睡眠不足六个小时,看得他都心疼。   不是没有努力,而是努力了可以到达他们一直想要去的目的地,却被其他事情绊了脚步。这才是让他们都无可奈何的地方。   责任,担当,不管是否自愿,这世上没人能丢得掉。   他什么都没说,张开手臂抱住了江遇,听着他小声地啜泣,直接闭上了眼睛。   江遇死死抓住他:“我不能,跟你一起去A大了。”   “……江遇。”   他心痛的无以复加,却说着违心话,“没关系的。”   江遇两只手都抓紧了他,眼泪在阳光下发着光亮,他听见訾落说没关系。   从小到大訾落总会安慰他没关系,但这一次江遇知道,不可能真的没关系。   他们提前一年找兼职存钱,从高三写不完的试卷看不完的书里挤出时间去赚钱,为的是什么,只是为了付得起房租住进A市那个属于他们俩的小窝,为的就是离开这里一起去上大学,那么多日日夜夜,訾落陪着他努力,陪着他刷题,累了乏了在彼此怀里趴一会儿就会充满能量,为的就是A大,那间小屋。   可现在江遇只要一想到那间屋只有訾落一个人,他就心痛得像被人拿着刀子割裂。   画面在脑海中不断呈现,訾落一个人去学校,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安静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那个原本两个人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 第93章   外面阳光毒辣,迎来了真正的高温酷暑。   徐美音的店暂时交给了孟璐管理,这些天她一步都没离开家,江遇在这几天里跟着訾落学会了做饭,炒菜,煮粥,熬汤,徐美音每一顿吃得都不多。   他不能消失太久,因为徐美音总会放心不下,每天冷着一张脸,不说话江遇就当没有看到,可是一说话,却比以往更伤人。   自从江德志去世后徐美音就变得不太正常,见不到江遇会破口大骂,见到他后还是破口大骂,有一回江遇被骂得受不了想要出门透透气,徐美音却一把抓住他,几乎是哀求着让他不要走,不准离开。   可是下一次又会变回原样。   訾落的代课已经结束,他哪里都没去,只是在家里陪着江遇,偶尔会和他一起照顾徐美音,他会在江遇做饭时搭把手,在他的指导下,江遇的厨艺日益见长。   这一晚的徐美音早早睡下后,江遇才算能出门。   他和訾落一起上了顶楼,旁边放了几罐啤酒,他们晃着腿一起抬头看夜空。七月的天一直都挺好,每晚都有星星,璀璨耀眼。   江遇灌了自己一罐啤酒,訾落没拦他。   太苦了,喝到最后难以下咽,江遇皱皱眉头:“落落。”   訾落应了声:“嗯。”   他抬头望着天:“你说,什么时候会再有流星呢?”   訾落没说话,江遇看着他的侧脸,笑着说:“我想和你一起看一次流星。”   “会有的。”訾落转头看他,伸手抚摸他的耳垂,小声地说,“再等等。”   他们呆到很晚,谁都没有提出回房间。夜里有风,訾落把外套套在江遇身上,互相依偎着说话,说几句停一会儿,在沉默的时间里,他们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谁也没有提下个月他们就要分开的事情。   江遇喝了两罐啤酒,脑袋晕晕乎乎,懒散的不愿意走路:“就在这睡吧……”   “不行,风太大。”訾落在他面前蹲下来,“我背你。”   江遇睁眼看着他的背影,把身上外套拿下来,从前面裹住了他。他并没有让訾落背,只是从后面抱紧了,说:“走吧。”   孟璐来的时候带来了孟醇心一起,自从她帮忙管理这个店之后总会忙得不着家,她过来问徐美音货的事情,离开时让孟醇心留下。   江遇和訾落去买了菜,回来后进了厨房。孟醇心在客厅里坐的无聊,走到院子里逗三百。   三百不断冲她摇尾巴,乱躲,不肯让她摸,脖子间挂的铃铛一直在响,孟醇心身体不好,追了一会儿不追了。   “江遇哥。”孟醇心开口,问出了包括高二学生心里的疑问,“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江遇还在洗菜,一手的水:“是啊。”   小姑娘也是有眼力见一个人,看了眼訾落不说话了。   吃完饭后孟醇心帮忙打扫了卫生,坐在客厅里掏出书本写作业,江遇看了一眼徐美音的房门露了一点缝隙,脚步停在门口对孟醇心说:“我在隔壁,有事喊我。”   孟醇心点头。   江遇进訾家大院时一个人也没看见,訾落的房门没关,他望过去,却猛地停了脚步。   外面的烈阳照进了屋,满地的阳光,訾落的身影静静站在书桌前一动不动,脸上洒满了金色光芒,江遇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A大录取通知书。   他就那样看着,江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许是想得入神,訾落并未发现门外多了道身影,江遇看他看了很久,手紧紧握成拳,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他回家把门反锁,掏出了那盒烟。   这段时间为了照顾徐美音,他出门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虽说訾落也会帮忙,但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晚上会开着语音,又或者开着视频,聊了几句又变得安静。   谁都没有提,可是谁都清楚。江遇到现在都不敢去问訾落关于A大的事情,哪怕是调侃一句“你到时候不准和别人一起看樱花”都没有勇气,关于A大的一切,明明一直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条垃圾短信,江遇看了一眼,却在扫到一行数字的时候整个人呆住。   7月31日。   江遇揉了揉眼睛,闻到了手指尖的淡淡烟草味。他回到床上趴着,拿着录音娃娃摆弄了半天,力道一下比一下重,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指上,他抓紧了熊娃娃,最后猛地放松下来。   他用熊娃娃把脸埋住,深深吸了几口气。   夜晚安静,江遇独自一人爬上了顶楼,他晃荡着腿喝着啤酒看着远处一户户人家,手机响得时候,江遇刚好看见了院子里的訾落。   訾落听见了声音,抬头望过去,江遇朝他招了招手。   两家只隔了道墙,顶楼几乎相接,訾落翻了个栏杆到了他身边,却发现这人身旁已经有四个空的啤酒瓶了。   而借着夜晚的光,訾落看清了江遇已经开始迷离的双眼,正傻乎乎望着他笑。   他什么都没问,挨着他坐下,江遇手里还握着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开口道:“落落。”   訾落没出声。   江遇也不介意,只是又喊了声,落落。   彼此都足足沉默了三十秒钟。   江遇看着前方,小声地问:“……A大的樱花什么时候会开?”   訾落沉默了一会儿,江遇耐心在等,几秒后听见他说:“不知道。”   “啊,”江遇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那,如果开花了,你能不能拍照给我看?”   訾落不说话。   “你能不能拍给我看?”江遇身子歪了歪,用酒瓶抵着他胸口,醉意浓浓,却又非常清醒地说,“你不要,和别人一起看……”   他低着脑袋,说完这句话就不出声了,訾落一直看着他,半晌,伸手扶住了他歪歪扭扭的身体。   江遇却猛地坐直,泛着水光的眼眸一抬,看了他几眼又移开,抬头把剩下半瓶啤酒往肚子里灌。訾落皱起了眉头,抿着的唇分开来:“江遇。”   见他不理,訾落直接把酒瓶夺下来,声音微微提高了些:“不要再喝了!”   没吞进口中的酒顺着下巴滑下,湿了领口,江遇用手撑着地才勉强坐得稳,他目光那样沉,看着訾落:“……我酒量好着呢。”   江遇没等他说话,也没去看他:“你知道明天几号了吗?”   訾落喉间微微一紧,江遇笑了声:“我今天才发现,原来明天就是八月了。”   “落落,”江遇说,“你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走了。”   訾落捏紧了酒瓶,抬头把剩下的一口气喝了干净,他转头迎上江遇带着笑的眼神,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却发现说不出什么。   “时间要是能停下就好了。”江遇喃喃着,“或者倒退,退到哪一天呢……啊,好难选择,哪一天都很开心。”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江遇抓住他的手,逐渐用力,越来越用力,他认认真真盯着訾落看了会儿,看了半天扑哧一声笑了,笑得东倒西歪:“我说情话呢,你给点反应啊。”   江遇笑得眼睛红了一圈,伸手要去开酒,訾落直接拉住他的胳膊往前一带,低头狠狠地吻住了他。   两个人嘴巴里都是浓郁的酒气,凑在一起更是醉人,彼此气息火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接吻带着焦灼,慌乱,不安,不甘,牙齿一直磕磕碰碰,却还是毫不犹豫,毫不留情。   江遇身子前倾抱紧了訾落,张开嘴巴去咬他的唇,可他力气不及訾落,接吻技巧不如訾落,没一会儿身子就软了下来。   訾落还是没放过他,夏季的夜晚热浪滚滚,没有空调,俩人身上都出了细密的汗。江遇被摁在地上,背后是坚硬冰凉的地面,前面是步步紧逼的訾落,他脑袋晕,也不想躲。   “……想疯吗?”訾落把他锁在臂弯里,声音很小,听着多了丝魅惑,“我陪你,江遇,别怕。”   江遇闭着眼睛咬紧了唇,发出了一声不明显的呜咽:“我只是……”   訾落侧着身子看他,手上动作没停,低下头在他通红的耳畔上落下一吻。   江遇被他折磨得眼角挂泪,蜷缩着身体往他怀里躲,把所有声音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他只是希望时间别走得那么快而已。   訾落的衣服被他蹭得不成样子,江遇缓过来后才从他怀里慢慢挪动,一抬头看见訾落的手垂在那儿,身边没有纸,他没办法擦掉。   喝醉了的江遇挺疯,抓住一点一点舔了干净,又挨个亲了亲。   訾落彻底被他打败,把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放在他眼前,掌心里的东西在月色下泛着光,江遇看清了,那是一把钥匙。   “什么?”   訾落看着他:“那间屋子的钥匙。”   江遇愣了几秒:“A市的那间……?”   “嗯。”訾落擦了擦他泛红的眼睛,“那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江遇抬头看他,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   “江遇,没人不怕分离,我也怕。”訾落和他额头抵着额头,声音轻得像说悄悄话,“我一想到你要留在这里,我就想不顾一切不顾后果的带你离开,但是不行。”   “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的决定。”訾落说,“从S市坐车到A市只需要四个小时,你要是实在过不去,那我也可以回来,所以你看,其实也没关系的,挺好的。”   江遇抱着他,闭上了眼睛又睁开。訾落这样安慰着他,他心里也在安慰着自己,他只能接受,除了这样,眼下没有别的办法。   “那,”江遇小声道,“明天我要看家居用品,拖鞋买两双,牙刷和毛巾,我都要买两个。”   訾落把他箍在怀中:“好。”   江遇又闷了一会儿:“我要送你过去。”   訾落的回答隔了好久,再次应了声:“好。”   夜里起了风,江遇一身酒气,身上还沾了些灰尘,訾落给他拍了干净,把酒瓶摆放好,慢慢带着他下了楼去了浴室,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   这一晚他睡在了訾落房间里,他酒劲未散,在浴室又被訾落折腾得够呛,这会儿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訾落看他一眼,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在他身边躺下来。   江遇的手往身边探,摸到他之后往他怀里钻,腿插.进他的腿间,找了一个舒适有安全感的姿势。   “江遇。”   訾落以为他睡熟了,没想到还是听见了哼哼声,算是一声回应。   他轻笑:“没事,睡吧。”   江遇又哼了声,嗓音哑着:“那,晚安。” 第94章   江遇在屋子里逛某宝,拖鞋之类的都已经看好了,他这会儿正在选窗帘。可是款式太多,类型太多,越看越拿不定主意,江遇把手机收起来,决定出门去找訾落。   徐美音的房门没有一天是关上的,孟醇心在一旁陪着她,她正坐在床上看窗外,气色依旧没有恢复过来。   余光看见一道身影,徐美音猛地变得警惕:“你上哪儿去?”   江遇知道她会问,脚步特意放慢:“落落家。”   孟醇心冲他使眼色,说:“你去吧,我在这陪着阿姨。”   到院子里江遇都还能感受到徐美音的视线放在他身上没移开,他去死胡同里抽了根烟,进訾落家里先在院子里洗了洗手,再抬头时看见了谢小安。   “谢姨。”江遇喊了声,“您没上班?”   三百听见声音兴奋地跑了出来,谢小安手里拿着包,看样子准备出门了:“这就去了,本来想中午回来做点饭给落落吃,但好像他的饮食都不用我担心了。”   江遇做饭会加上訾落那份,他笑了笑:“挺好啊,您不用那么辛苦了。”   “辛苦什么呀,当父母的不都是为了孩子。”她说完微微一愣,越过他,“进去找落落吧,外面太热了。”   三百胖了一圈儿,江遇把它抱起来进了屋,看见訾落坐在电脑前:“干什么呢?”   “查点资料。”訾落挠挠三百的脑袋,对江遇说,“放下它吧,它最近有点掉毛。”   江遇低头一看,衣服上果然沾了点三百的狗毛,他拍了几下,拿出手机给訾落看:“你看这几款哪个好?”   他一靠近訾落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訾落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他挑好的几款,选择了深蓝色的:“就这个吧。”   江遇和他一起坐在书桌前:“出去逛逛?”   訾落看他:“阿姨让你出去么?”   “没事,孟醇心陪着呢。”   漳城只是北方的一个小城市,并不大,生活节奏慢,物价低,工资也不高,按照一些人的说法就是适合养老。他们出去也不知道去哪儿,只是那样漫无目的地走,去了一马路,又下到了二马路,江遇看见路边有摆摊洗照片的,拉着訾落停下。   老板是个年轻人,开着车来的,江遇把照片选好后发了过去,老板看见足足几十张的照片愣在那儿,又抬头去看俩人。   江遇的回视坦坦荡荡。   所有的照片洗了两份,江遇付了钱,把照片整理好塞訾落手里几十张,自己留了同样一份:“带它走吧,想我了就看看它。”   訾落一张一张的看,视线停下,那是一张江遇偷亲他的照片。   他们走到了市一中,放假期间学校里没人,一中大门上的字在阳光下更加明亮,江遇抬头看了一会儿,听见手机响。   几个人的小群很热闹,说要在离开漳城前再聚一聚,选在了这个月的20号。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遇有点失眠,房间开着夜灯,他睁着眼看天花板。夜里寂静,能听见窗外传来的蛐蛐声,他翻了个身,揪着熊娃娃的腿。   半小时已过,他还是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被叫醒时他眼睛酸涩的厉害,打开门后看见了孟醇心,孟醇心没想到他还没起,愣在门外:“啊,我吵到你睡觉了?”   江遇摇头,洗漱完回来后看见徐美音从屋里出来:“我去做饭。”   “别做了江遇哥,我从外面买了早饭。”孟醇心喊住他,“你吃点吧,还热着。”   聚餐的事情江遇跟徐美音提了一下,她并没有反对,只是闷声不说话。这一天江遇叫来了孟醇心,有人陪着他放心一些。   其他几个人已经提前到了包间,江遇和訾落是最后到的,推开门的时候周烁烁又咋呼道:“我们S市理科状元来了,大家欢迎!”   其余人还真的配合鼓了掌,訾落任他们闹,拉着江遇坐下。侯意看了看訾落,又看了眼江遇,什么都没说,把菜单递了过去。   訾落问:“你吃什么?”   江遇没看菜单,随口道:“你看着点吧。”   周烁烁是个话唠,叽叽喳喳停不下来,也许是之前打过招呼,几个人的话题并没有谈到江遇的大学,说到被录取的时候每个人都巧妙地避开,江遇话很少,也没喝酒,吃了几口不吃了。   訾落察觉到,看着几个人聊天,手在桌子下轻轻握住了他。   江遇垂着脑袋看两个人紧紧握住的手指,感觉到訾落越来越用力,他另一只手抚了上去,把訾落的手合在了手心里。   “再吃点吧。”訾落轻声说,“吃太少了,晚上会饿。”   訾落用左手给他夹了菜,碗里被堆满,江遇这才把他松开。   周烁烁被C市一所大学录取,仲天高考成绩还行,考进了排名前十的大学,侯意如愿以偿考上了A大音乐学院,孟姝却在厦门的财经大学,周烁烁调侃道两个人要异地恋,见一面都隔了好远好长的路程。   孟姝看了一眼低着头吃肉的江遇,不在意的说:“异地恋怎么了,上了大学异地的多的是,感情好不怕异地。”   “音乐学院里好多身材貌美的小姐姐啊,你就不担心?”周烁烁又说,“新的环境新的同学,一打扮起来眼花缭乱啊,你不在身边能放心……”   “砰”地一声,一瓶啤酒重重搁在周烁烁眼前,侯意看着他:“闭嘴。”   仲天在桌子下拍他的腿,周烁烁看了一眼江遇和訾落,这才反应过来。   江遇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表情如常,盛了一碗热汤慢慢喝下。   几个人喝了酒越来越疯,江遇坐在那儿看着他们闹,手指微微一动,对訾落说:“我去厕所。”   家里的烟没带过来,江遇去旁边的烟酒店买了一包,这条小吃街晚上人流量大,眼前的人影来来往往不停歇,他站在门前,点燃了打火机。   他的背影落在了訾落的视线中,江遇一直没转身,吸完了一根烟也没动,在原地站了会儿,回头时正巧看见訾落已经渐渐走远。   回到家里时孟璐刚好在,江遇问了声好,对孟醇心轻声道:“谢了。”   小姑娘看了看他,没一会儿跟着孟璐离开了。   徐美音还坐在客厅,江遇把地简单扫了扫,头没抬:“吃饭了吗?”   意料之内没听见回答,江遇说:“吃过了就去睡觉吧。”   在徐美音走进房间之前,江遇喊住了她:“妈。”   “过几天我会送訾落去A市。”见她转过头,江遇接着道,“您放心,我只是去看看A大长什么样。”   “你是在怪我还是在怪你爸?”   江遇手一停,站直了没出声。   徐美音冷眼瞧着他:“你忘了你爸跟你说过的话了?”   “没忘。”   “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这个家,你想想你爸,想想你哥,没有这个家不会有你。”徐美音的声音毫无起伏,“我们养你不是白白养的,你最好记住。”   晚上江遇又开始失眠,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坐直了望着窗外发呆。   他起床爬到了二楼的阳台,看见訾落房间里亮着灯,他盘着腿坐下,点燃了一根烟静静地瞧着,一根烟灭,那灯关了。   手机响了一声,訾落给他发来了消息,三个字:睡了吗?   江遇看着屏幕变黑,没回也没管,他独自一人爬上了顶楼,抬头却没像以往看见星星,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大半。   訾落买车票的时候江遇在一旁把购物车里的东西都下了单,谢小安敲了敲门,隔了一会儿才推门进来,她帮着訾落收拾东西,左一句右一句的叮嘱,说完后看了一眼江遇。   谢小安知道江遇会跟着一起过去,想了一下,问他:“你妈妈那,知道你要去吗?”   江遇在看卫生纸,这会儿刚付完钱,应了声:“知道,我跟她说了。”   “那就好。”谢小安说,“学医挺好的,就是累了点,以后也好就业。”   江遇点头。   “小遇,你别怪阿姨多嘴,”谢小安站在门口,语重心长地说,“你妈呢挺辛苦的,你哥哥走得早,现在你爸又去世了,她……就是害怕你也离开家里就剩她一个人,其实亲不亲生又怎么样呢,生母没有养母重,不爱你不会把你养这么大的。”   江遇滑了几下屏幕把手机放下:“我知道。”   谢小安离开后訾落朝他走过来,江遇抬头看他:“什么时候的车票?”   “后天。”   江遇摸了摸床单:“被子去那儿买还是一起带走啊。”   訾落看着他:“不带了,夏天过去再买吧。”   “嗯。”江遇说,“东西我都买好了,你到的时候估计也就到了,我和你一起收拾。”   訾落问:“你报的临床医学五年本科?”   “嗯,我想着五年后,离开这里我妈应该不会再拦了,到时候考研我会去A市。”江遇说完双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膛蹭了蹭,“我总要离开的,那里有你在。”   訾落抚摸着他的下颚,微微一用力让他抬起头来,弯下腰亲了好一会儿,江遇睁开眼睛:“落落,在走之前,弹首曲子听吧。”   两个人在钢琴前坐下,江遇靠在訾落的肩上,听见了那首只为他一人而弹的曲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那么温柔动听。   江遇不懂,但这首曲子对于訾落来说还不算完整,他弹了一会儿停下,侧过头看见江遇的脑袋靠着他的肩,闭上眼睛安安静静。   “落落。”江遇出声,“这首曲子,只能弹给我一个人听。”   訾落的手垂在琴键上,还没说话,又听见江遇说:“你要是弹给其他人听了,我会生气的。”   “但……”江遇停了两秒,有点郁闷,“你哄哄我就好了,我很好哄的。”   “……不许弹给其他人听啊。”   我要一直知道,我在你心里是最特别的。 第95章   离开的那天是个大晴天,訾落的衣服只带了夏天和秋天的,但一趟也带不完,江遇帮他拿东西,出门时刚好见到了孟醇心。   江遇对她说:“今天麻烦你照顾我妈了,我明天回来。”   孟醇心点头:“你放心好了。”   火车站不少学生拉着行李箱,都是准备返校的。訾落买得是高铁票,人没有火车车厢的多,两个人找到位置坐下,等了二十分钟左右,车窗外的风景慢慢变成了绿油油的草丛。   江遇看着窗外,知道这是要离开S市了。   要是没有目的地就好了。   那时去云港的路上为了打发时间会找电影看,而这一次的两个人都坐得安静,除了訾落问他渴不渴之类的话,两个人再没说过其他,江遇把头靠在他肩上,发了四个小时的呆。   去坐地铁的路上訾落走得很慢,他观察着四周,江遇方向感极差,訾落去哪儿他去哪儿,坐地铁时还站错了方向,訾落把他拉去了另一侧,指了指头顶上的站台:“我们现在在这一站,看见那个箭头没,这个方向才是对的。”   江遇:“哦。”   訾落顿了一下,说:“回去的时候不要坐反了。”   江遇:“哦。”   俩人打车到了租的房子小区内,下车时江遇总算把憋着的话说出了口:“坐趟出租车七十多块钱,这也太贵了。”   訾落笑了声:“毕竟是A市。”   没急着过去,訾落靠着导航找到了快递代收点,报了手机号后看着那儿工作人员拿出一个又一个包裹,最后堆在眼前足足二十多个。   訾落惊呆了:“……你都买了些什么?”   “就,一些常用的啊。”江遇又说,“还有呢,估计还没到。”   饶是双十一工作人员都没见过一个人买了这么多东西的,他特好心的拉过一旁的小货车:“你们住这小区的吧,这给你们用,别忘了还回来就行。”   江遇道谢,把快递摆摆得整整齐齐,拉走的时候还掉了几个,他几乎一路都在捡。   他买的东西确实齐全,连扫把和拖把都买了,卫生间里有两个落了灰的小盆,他们一人一个抹布,把屋子里能碰到的地方都擦了一遍,訾落从箱子里拿出席子和床单,铺好后俩人都往床上倒。   江遇感叹道:“不干家务活不知道……真累啊。”   “剩下的回来再收拾吧。”訾落看了眼时间,“出去吃饭。”   去报道时A大校园里停满了车,鸣笛声一阵接着一阵,訾落去物理系迎新台位排队报道,江遇在一边陪着他,无聊得环顾四周,却在看见一个台位时突然愣在那。   前面的人填表迅速,看样子不用等太久,訾落察觉他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临床医学系的台位。   漳城医科大的临床医学系,到底和A大的不是一个概念。   江遇很快把视线收了回来,领了报到证俩人离开,一系列手续办完缴完学费手上一堆的材料,江遇帮他放进包里时,看见了手心里的校徽。   他握着那冰冰凉凉的校徽,几秒后和资料一起放进了包里。   “樱花没有开。”   訾落听他突然出声:“嗯?”   江遇说:“我听到了,有人说樱花没开。”   A大最让人惦记的还是那一片樱花园,訾落也不知道什么季节才会花开,但来了这一趟他还是要带江遇去看看。   他本来不知道在什么位置,无意间听见周围有女孩子正在讨论要一起去看,俩人默默跟在她们后面,A大一共六个校区,面积太广阔,东拐西拐走了好一阵才走到地方。   确实没开花。   即使没开花周围也挤满了人,江遇并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看着,訾落慢慢转头去看他的侧脸,悄悄抓住了他的手指。   回去的时候江遇特意帮他记了下时间,从A大回到租的房子路程要二十分钟左右,一大堆快递需要处理,江遇掏出了折叠桌子,折叠小板凳,折叠架子,衣架洗衣液洗发水沐浴露等等……一个小时过去浴室已经被塞满了。   窗帘还没装上,外面的艳阳照进来,江遇站在窗前歇了歇,看了一圈周围,发现一个角落很适合放钢琴。   但是钢琴运过来实在没有必要,再买的话两个人的钱加一起都不够。   包袋装被他扔了一地,訾落这会儿正在收拾,江遇收起手机在阳光下看了他半晌,踩着凳子把窗帘装上。   家里缺的东西就剩柴米油盐酱醋茶了,两个人跟着导航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出来的时候一人手里两大袋子,沉甸甸的。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自从到了这里就没休息过,江遇感到疲累,洗澡都懒得动手,站在花洒下闭着眼睛一直冲。   睫毛被水浸湿,江遇睁开眼看着一旁的大理石墙壁,他伸手去摸,指尖一点点从上往下滑,再转过头看这间小小的浴室,想象着訾落下了课后回来的模样。   打开门换鞋换衣服,做饭,一个人吃,吃完打扫卫生,再进浴室冲澡,也许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很多画面都没有他的存在。   他洗得实在太久了,头已经开始晕,訾落敲敲门喊了他一声,江遇把水关掉:“好了。”   屋里开着空调,江遇站在落地窗前擦着没干的头发,发现透过这扇窗能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晚上的A市一片灯火辉煌,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比漳城大的多,也比漳城热闹的多。   太远了,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唯一让他牵挂的只有现在在浴室里冲澡的那个人,只要一想到就不觉得远了。   真的,好像没那么远了。   他正发呆,腰间突然一紧,江遇闻到了熟悉的清香,訾落从后方抱住了他。   他们一起看着A市的夜景,訾落的头发没吹,低落的水珠滑倒了江遇的脖颈里,再往下,隐没进了胸膛中。   江遇转过身捧住他的脸,眼眸那么专注,低头和他缠绵悱恻亲了一会儿。   他喘着气:“饿了。”   訾落还抱着他,拿起手机:“点外卖吧,想吃什么?”   江遇说:“我不知道什么好吃,你看着点吧。”   话是这么说,等外卖送来江遇看见是两份粥的时候还是不太开心,因为他觉得味道太淡,他吃不下去。訾落用小碗给他盛了一点出来:“你胃不好,多喝粥。”   江遇不接:“我胃现在没什么问题。”   “那也要好好养着。”訾落给他夹了个小煎饺,“吃一口,我看评价还不错。”   江遇不情不愿喝了一碗粥吃了一点面食,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越来越沉,时间也跟着越来越晚。   他之前在家里总会失眠,这一次在这个小屋里,在訾落的怀中同样没有睡意。訾落没有睡着,也知道江遇没有睡着,他出神地望着台灯的光,再低头时看见怀里的人睁开了双眼。   他抬头轻轻抚摸江遇的脸颊,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两个人对视片刻,訾落还是被他的眼神打败。   “你现在会做饭了,多做点有营养的,少吃点那么辣的菜。”訾落看着他,轻声细语,“要是有不会的可以给我开视频。”   江遇牢牢盯紧了他不说话。   訾落接着说:“别跟阿姨吵架,难过就跟我说,不要自己憋着,我会担心的。”   他还是不说话,訾落低下头蹭了蹭他的鼻尖:“我不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们经常这样互相贴着对方说话,但这一次江遇却哽住了喉,他眼眶发热,心口一阵阵酸痛。他很多个夜里都在想,他们早在高二就说好了一起考A大,高三一起赚钱存着付房租,怎么就在最后的短短一个月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怎么就发生在高考结束之后。   怎么就异地了,怎么就天天见不到了。   他一直在跟随着訾落的脚步,让自己变得优秀,能够跟得上他。跟上訾落的他没有那么耀眼,但也不会多差。   他从没想过未来,可现在他感到迷茫,因为他看不见他和訾落的未来是怎么样的,哪怕假想都想不出来。   他要在漳城待上五年,一年365天,五年啊,时光那么漫长,每天那么长,要怎么度过啊。   江遇鼻尖发酸,皱着眉头忍着要落泪的冲动,他不想在离开的前一晚搞得这样煽情,他难过,訾落也不会好受。   过了一会儿,他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訾落心思向来细腻,不会察觉不到他拼命压抑住的情绪,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再去抱紧他,只是和他面对面两两相忘。   江遇在被子下的手牢牢抓紧了他,一直睁着眼睛,他不想睡,他也不敢睡。他害怕一睁眼会看见时间提醒着他该走了,他想真实感受着在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里,视线里都有訾落的存在。   訾落也没有睡意,可他还是哄着他,说睡吧。   江遇摇头,訾落没办法,抱紧他在他后背缓慢地拍。江遇知道訾落这是在哄着他睡觉,他闭上了眼睛,仿佛看见了时光倒退,周围不再陌生,而是回到了百花巷口里的那个家,一片小小的空间里,他窝在訾落怀里,因为知道一睁眼就能看见訾落,知道每一天訾落都会在他身边,他每一晚都睡得踏踏实实。   就好像醒来之后,他还是可以缠着訾落,让他弹琴给他听。   画面中天光大亮,他骑着自行车在前方,回头去喊訾落,说你怎么那么慢呀,快点啊,追上我啊。   可是,这一次,你一定要走得慢一点啊。   你一定不要丢下我啊。   我会好好学的,像高中那三年一样,学医我也会好好学的,到时候考研来到这里,我依旧能和你一起走进A大的校园,那时候再来,花儿一定开了吧。   你要等等我啊。   ……   后半夜的江遇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身子猛地一颤,訾落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江遇还窝在他怀里,闭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訾落看了他一会儿,手指停在他的眉间,帮他轻轻抚平。   江遇醒得很早,没发出一丝声响,醒来的时候闻到了热牛奶的味道,视线一偏,看见訾落站在厨房在做早餐。   他好一会儿没动,一间房就那么大点,一转头看得到全部空间,厨房在刚进门的地方,没有东西遮挡。訾落怕吵醒他,动作很轻很轻,时不时转头看看他醒没醒,煎好鸡蛋后再一转头就看见江遇躺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訾落微微一愣:“……我吵醒你了?”   江遇摇头,他只是心里挂念着事情不想睡了。   “还早呢,你要不再睡会儿?”   江遇还是摇头,起床后抱着他脑袋窝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蹭完去洗漱。   訾落把早餐机一起带了过来,做了两个虾仁三明治,江遇吃饱后把洗的照片全都拿了出来,挑了几张贴在床头,他歪着脑袋看了会儿,看了一眼旁边挂着的表。   两个人去坐地铁的路上江遇还是没搞清楚方向,訾落牵着他给他指路,他说了半天也不知道江遇有没有记住,他察觉到这人从刚刚开始就不说话了。   地铁一站站停,訾落也不说话了。   大学开学就在这两天,所以这两天的火车站出口几乎都是大学生,拉着箱子一涌而出。訾落送他进了大厅,怕他找不到车厢,拿出车票跟他讲。   江遇面对面看着他,听着他说完:“我知道,我哪有那么笨。”   訾落微微一叹:“也不聪明,你每次出远门都找不到方向。”   江遇把车票拿过来,低头一看发现是高铁票。   訾落提前帮他买好了回去的车票,就是怕他为了省钱坐八个小时的火车,那么久,人估计都要坐傻了。离检票时间越来越近,訾落看了他片刻:“进去吧。”   江遇不说话,低头看着鞋尖。   “提前进去吧,找不到车厢问里面的工作人员。”   “我找得到。”江遇声音很低,“我一定找得到。”   訾落看着他笑,眼里的光微微凝固:“……该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江遇这才抬头,他咬着下唇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突然伸手抱紧了訾落。   “……你要想我啊。”   訾落闭上眼,缓了缓:“嗯。”   江遇用力的拥抱松了一点,越来越松,他和訾落面对面,憋住的情绪一开口就暴露了,声音颤得可怕:“那,我走了。”   訾落说:“去吧。”   过了安检后江遇的脚步很慢,他想回头看看訾落是不是还在那里,可是他不敢。如果看得见,他怕自己忍不住朝他跑去,如果看不见,他一定会被巨大的失落感冲破头脑。   哪一样都会丧失理智。   等江遇的身影不在视线内訾落才转过了身,身边有不少人从刚刚就在看他,他没在意,伸手揉了揉眼睛,揉了好一会儿。   打开支付宝的时候看见一笔转账,訾落看着那金额,感觉江遇应该是把所有的钱都转给他了。时间显示昨天中午,估计是趁他打扫卫生的时候悄悄转的,一点钱不留给自己,真是个大傻子。   加上他之前钢琴比赛留下来的两万奖金,两个人兼职存下来的钱一共四万多,訾落给他转了三万,还没刚转过去一分钟江遇又给他转了回来,訾落直接发送了一串省略号。   俩人直接在支付宝里聊起来了,江遇说:我用不着钱。   訾落:留着,总会用到的。   江遇:不要,你留着付房租,吃吃喝喝电费水费都很贵的。   訾落知道他的脾气,最后给他转了一万。   他又问:坐上车了?   江遇:嗯,马上就要走了   訾落已经下到了地铁站,看着一行字半天没回,江遇也没再发。   车厢里的人并不多,跟火车比起来高铁是真的很安静,这么一静江遇就开始发呆。他望着窗外快速行驶过的风景,身体从开始的放松逐渐越来越紧绷。   多远了?   现在下车的话,用跑的,多久能跑回訾落身边呢?   到站时正是大中午,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回到漳城后一切都变得熟悉起来,出站口站着很多司机,江遇正在跟訾落发消息,有位大哥已经朝他走过来:“去哪儿啊?漳师大吗,就差一位了,现在就能走啊。”   江遇摇摇头。   想去有訾落在的地方,不是漳师大,现在就想去。   坐上公交回了百花街,炎热的天外面的人并不多,江遇去王家便利店买了瓶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王家大儿子正在看电视,见他还没走,勾着脑袋跟他说话:“诶,我听说你考得不错啊,为什么不去清恒A大偏偏要留在这,多可惜啊。”   江遇瞥了他一眼。   “訾落已经走了吧?这下天天没人陪你一起了,你俩从小到大真跟亲兄弟似的,这一分开我还有点不习惯……”   江遇听得烦,喝完了水瓶子扔回他手里,头也不回离开了。   拐进巷口时一阵风吹来,江遇被花香扑了满鼻,脚步一瞬间发软。他看着前面那条路,手心里开始出汗。   家里大门应该是没关的,江遇看见三百跑了出来,铃铛跟着响,三百一扭头看见他,愣了一下朝他狂奔。   孟醇心急急忙忙追出来,看见路的那头站着一位出神的少年。   他眼里装满了迷茫,明明前面就是家,可是他好像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三百兴奋地扒着他的裤腿,江遇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三百……你见不到你落落哥哥了。”   “他走啦,离我们很远,坐火车要八个小时呢。”三百听不懂,江遇声音很小,“你没发现我身边少了个人吗?”   三百吐着舌头看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江遇又笑了笑,拍了拍它:“去玩吧。”   孟醇心见他回来后就回了自己家,江遇去跟徐美音打了声招呼,回房间后打开柜子把一套洗干净的衣服拿出来穿在身上,换上了他和訾落一模一样的那双运动鞋。   自行车在仓库里落了灰,江遇重新擦了一遍,骑上去在巷口里停下。   他看了一眼周围,这个和訾落一起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闭上眼睛后感受到花的清香,他穿着一中校服,只是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高二那年。   “落落……”他轻声呢喃,“你等了多久?”   訾落穿着校服,笑着看他,那么温柔,说没多久啊。   江遇也跟着笑:“我下次一定早一点。”   訾落看着他,说没关系,不会迟到的。   江遇“啊”了一声:“那走吧?我们去上学吧。”   嗯,走吧。訾落说。   江遇猛地睁开通红的双眼,卯足了劲眼前骑,头也不回,他笑着说:“你要追上我啊,你要在我前面,你怎么还不追上来啊。”   “……那我骑慢一点好了。”   ……   视线已经变得朦胧,江遇喉咙发痛,按下了急刹。   一阵风吹过,他慢慢转过头,身后空无一人。   没有第二个人。   没有訾落。   他不会再这样等他一起去上学了。 第96章   漳城医科大学要军训十几天,江遇办理了住校手续,东西只是简简单单带来了一些,他没打算在这里长住。   室友是三位非常外向热心的少年,其中一位身高一米八五,留着板寸,还挺帅的,一身肌肉发达,估计经常锻炼。   江遇性格慢热,其他三个人也不介意,军训前一天就要拉着他一起出去喝酒,江遇婉拒后坐在书桌前,跟徐美音发了条消息。   徐美音并不赞同他住校,但是医科大离家里有点远,路程要一个多小时。有时候早上一节课,中间会隔了三个小时还有一节课,回到家怕是屁股没坐热又要着急忙慌赶过来,确实太麻烦。   但他不能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徐美音要求他最多只能隔一天不回家里睡,白天有空也要必须回家一趟。   三个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谢明宇估计一路都在显摆他的肌肉,回到宿舍后还在比划,他们没喝多少,江遇没闻到多大的酒气。   谢明宇见没人搭理他,转头就看见江遇躺在床上发呆。   他觉得好笑:“你干什么呢?想什么想这么入神?”   江遇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诶,我之前就想问来着,你有女朋友吧?”   这种话题并不算私密,其他两个人见他开了这个头也来了兴致,留着栗子头的叫陈柏杰,他脱光了上衣还没来得及换上衣服,转头搭话道:“人长那么帅肯定有啊。”   谢明宇却意味深长地看着江遇,啧了一声:“你这状态不对,我看着像相思病。”   “……”   江遇手里握着手机,他在等訾落回复他的消息。A大军训今天就开始了,早上两个人聊了几句,中午开了视频,这会儿訾落估计没什么时间。   谢明宇还看着他,江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哎呀正常啊,高中就谈恋爱,上了大学异地的多得是。”谢明宇拍了一下他的被子,转身也把上衣脱了,八块腹肌露了出来,“不过估计长久不了,我有一哥们,异地还没半年呢就分了,在自己学校找了个小学妹,现在的感情来得快去得快。”   另一个男生刚洗完脸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还是有长久的感情的。”   “我是不信。”谢明宇说,“没有什么东西会一直不变。”   秦天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有一个堂哥,高中谈了一个男……谈了一个对象,俩人都考上了清恒,结果家里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那个对象就去了英国,分开了七年。”   陈柏杰:“我操,学霸啊!”   江遇不说话,耳朵却听得清楚,他听出来秦天停顿的地方原本是想说什么,他微微侧过了身,听着他说话:“他那个……对象前几年从英国回来了,俩人和好后这都过去几年了,到现在都还跟热恋似的。”   “啧。”谢明宇拿着盆准备去洗澡了,转过头,“学霸的世界我不懂,学霸的情感思维我更是不懂。”   陈柏杰说:“还行吧,咱们医科大也不错啊,怎么着也是个一本。”   “跟清恒A大还是没法儿比的。”秦天长得秀气,对着镜子擦了擦脸,“我高考差几分就没考上医科大,才考了570分。”   陈柏杰说:“这么巧啊,我比你多了个11分。”   谢明宇也不着急去洗澡,抱着盆坐下了:“我好像接近600分吧,勉勉强强。”   三个人沉默几秒后,统一把视线投向了默不作声的江遇。   江遇还在等訾落的消息,把手机放下后看见三个人的目光微微一愣:“……怎么?”   秦天冲他笑:“你高考多少分啊?”   江遇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愣在那儿,回想起当时查分数的心情。   他不敢查,他害怕,当时点鼠标的手都是哆哆嗦嗦的。他在想,如果分数不够,他这几个月的努力岂不是一点成果没有,如果分数够,那他要怎么甘心留在漳城,要怎么告诉訾落,他去不了A大了。   江遇想起来他当时查到的分数,又听见他们刚才说的分数,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跟你们查不多吧。”   “哎呀挺好,也是个一本呢。像咱们学医的肯定还要考研,到时候往大城市考啊对吧。”秦天停顿了下,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诶,你们漳城今年出了一个理科状元呢,整个S市最高分,就在市一中。”   谢明宇说:“这个我知道,听说是A班的,常年年级第一。”   陈柏杰也坐在板凳上,聊得热火朝天:“我也不是本地人,话说你们高中在哪儿上的啊?”   秦天说:“我在C市十二中。”   谢明宇说:“漳城局中。”   “哦——”陈柏杰把视线投向江遇。   再次被三个人直勾勾盯着的江遇:“……”   谢明宇见他还握着手机,看不下去了:“人女孩肯定忙着呢,看见了会回你消息的。”   秦天跟着笑,又问:“你是漳城的吧,高中在哪所学校?”   江遇想了想:“一中。”   “你市一中的?”谢明宇非常意外,“那你岂不是和那个高考状元同一届?你哪个班啊?”   “……”   江遇正犹豫着该怎么说的时候手机连连响了好几声,訾落回复了他几句,最后又发来:方不方便视频?   其他人说什么他无心去听,立马拿着手机起床去了阳台。视频接通后江遇看见了訾落身后路灯的光,他问:“你去哪儿了?”   “刚从学校出来。”訾落盯着他看,“你今晚不回去了?”   “嗯,明天军训啊。”   橙色的光落在訾落身上,往前走了一段路后身影陷入了一片阴影里。江遇看着他,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直到他看见了那熟悉的小公寓。   江遇把手机拿近了些,闭上眼睛,想象着他和訾落一起回到了那里。   屋里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訾落进门安静的这会儿清楚听到从江遇那边传来的声音,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室友怎么样?”   “啊,挺好。”江遇听见了他们聊天的内容,笑了笑,“他们还在讨论你。”   訾落没明白:“嗯?”   江遇说:“理科状元。”   他们的宿舍是二楼,靠近马路,马路旁的灯静静照进了阳台,江遇站在有光的地方看着訾落,他没感觉到时间过得多快,经訾落一提醒才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訾落还没去洗澡,他躺在床上:“去睡吧,明天军训,今晚好好休息。”   回屋里时三个人早已爬上了被窝,每个人都抱着手机留下一团小小的光亮。谢明宇侧过头看见了他,哟了声,调侃道:“终于舍得挂了啊,你和你女朋友感情这么好?”   江遇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他,也许是因为刚开学,几个人都没有睡意,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聊起来了。谢明宇闲不住,还挺八卦,问江遇:“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窗帘没拉严实,看着天花板上的光亮,顿了顿才说:“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秦天激动道,“好羡慕啊!”   谢明宇点点头:“那怪不得。她在哪儿上学?”   江遇沉默了一会儿:“A市。”   陈柏杰嘀咕了声:“……这么远。”   江遇唇角微微一弯,倒不是在笑。他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盯着洁白的墙壁发呆。   直到其他三个人已经发出沉稳的呼吸声他还没睡着,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床的原因,今晚他又失眠了。   军训几天后江遇回到了百花巷,他走到江家大门门口没着急进去,等了大概一分钟,铃铛的声音越来越近,三百从訾家大门跑了出来。   江遇蹲下去摸着它的脑袋,发现它又胖了很多。   “三百!”谢小安着急忙慌地跑出来,看见江遇后愣了一下,这才笑道,“小遇回来了啊,军训是不是很累?”   “不累。”   谢小安指了指江家院子:“你妈出去了,估计是去店里了。你吃饭了吗?”   江遇站起身:“没,我等她回来一起做吧。”   三百几天没见到他这会儿特别激动,围着他一直转圈不愿意离开,跟着他一起进了屋。江遇把卫生简单打扫干净,看见院子里那颗柿子树挂满了果实。   他拍了一张照片给訾落发了过去,又对着三百拍了个视频。   訾落一天军训刚结束,他换好了衣服站在那儿,看着江遇给他发来的视频。   身旁有人路过,跟着看了一眼:“这是你家养的狗吗?”   说话的人也是物理系的,这几天一起军训算是认识了。訾落嗯了声,又点了一次播放,看着视频里的那半截洁白的手臂。   身旁的人又说:“腊肠犬啊,我爷家也养了一只,挺笨的。”   訾落正在回复江遇的消息,回复完回答他:“它不笨。”   沈滨又问:“诶,我经常看见你跟这个人聊天,这人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神经病!”有人路过大喊了一声,“你怎么那么八卦啊问人家隐私?”   沈滨是个话唠,经常叽叽喳喳个不停,有人觉得烦,再加上他名字实在不占什么便宜,这个外号没几天就被传开了。沈滨倒也不在意,笑嘻嘻回答那人:“我乐意!”   “訾落!”更衣室里人越来越多,有个男生走进来喊道,“楼下有人在等你呢,好像是大三学姐,长得还挺漂亮。”   沈滨:“靠!又来?”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军训这几天没少有女生找过来,不管是学姐还是读研的,有一次足足来了七八个,訾落从后门直接避开了。   沈滨见訾落不说话,问:“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啊?有吧?有的话我去帮你回绝!”   他眼冒星星一脸期待,訾落收拾完东西要走,想了想,回答道:“有。”   沈滨脸上笑意展开,没一分钟就僵在了脸上。   因为訾落又说了一句:“不过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第97章   军训这段日子过得倒是极快,江遇家里和宿舍来回跑,在家里做好了饭着匆匆赶回学校,其他三个人此刻正对着他带来的饭惊叹不已,秦天这段时间想念家里的饭菜想念得紧,这会儿正犯馋:“江遇,你还会做饭啊?”   “暑假学的,味道一般,凑合吃吧。”   江遇这次带的菜挺多,但没带主食,谢明宇立马去学校里的小超市买了几块钱的馒头,回来后其他俩人已经在狼吞虎咽。   陈柏杰吃完了一个馒头又伸手拿了一个,不住口的说:“好吃!还是这种家常菜最好吃,食堂里的饭简直不是给人吃的。”   谢明宇说:“你女朋友真有福气。”   江遇这次回家把季望给他和訾落画的画拿来了,贴在了书桌前,他听了后微微一笑:“我就是跟他学的。”   谢明宇一愣:“那你俩都有福气。”   晚上江遇在阳台跟訾落视频,訾落把手机立着放在一旁,这会儿正在做饭。没等多久,江遇看见了一道菜和一碗鸡丝面,没忍住摸了摸肚子:“我突然饿了。”   訾落坐下来,把手机对准了脸:“晚上没吃饱?”   “吃饱了。”江遇说,“但想吃你做的饭。”   訾落看着他笑道:“回去做给你吃。”   江遇嘴巴一瘪,訾落又说:“没几天就是国庆了。”   “买好车票了吗?”   “买了,四个小时就能到。”   江遇冲着镜头傻笑:“给我发时间,我去接你。”   訾落应了声。   也许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见面而兴奋,江遇一直不困,他睡不着就拉着訾落一直聊,四周都安静,他说话声音放得很低很低,一直到晚上一点才感觉眼睛酸涩。   訾落跟他视频期间洗了澡刷了牙,早早地躺在床上了,他看着江遇:“困了就去睡吧,明天没有课吗?”   “有,一大早就有。”不然他也不会在宿舍睡了,江遇看了他一会儿,“好想明天就是国庆。”   訾落也看着他,笑意退去,带了点认认真真:“我也想。”   江遇摸了一把脸,起身回了宿舍。   这一晚两个人没把视频挂断,訾落看着江遇已经睡着的面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他们都没有说分开之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有多不习惯彼此不在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年年不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如今却只能隔着冰凉凉的屏幕看着对方。   如果提前知晓还好,起码他会做心理准备,然而这一遭却是毫无防备。   刚住进来的那段时间訾落总会失眠,半夜醒来后想找江遇,却又怕打扰到他。早晨起来时在床边呆坐一会儿才去刷牙洗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觉得本来不该是这样。   九月的天还很热,哪怕是这样,江遇睡着的姿势依旧是蜷缩在被子里的,他半张脸埋进了被子中,只露出了闭着的双眼和洁白的鼻梁。   訾落轻轻一叹,伸手想去摸他,想把没有安全感的他抱在怀里,像以往一样拍着他的背,说,睡吧。   “睡吧。”訾落手指停在屏幕上,“晚安。”   放假的前一天课程依旧很满,江遇却有点心不在焉。他几乎一天都处于半兴奋半迟钝状态,谢明宇嘴里咬着包子,不解道:“我真是没谈过深刻的恋爱不知道……就放个假见个面至于那么激动吗?”   陈柏杰拿了书本准备去上课,悠悠地说了句:“有句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呐。”   下午两节课,两节课四个小时,江遇坐在教室里没听进去多少。訾落明天才回来,而他这几天已经无心学习,搞得像今天就能见到訾落似的。   江遇翻着书,内心稍微平复了一点点。   放学后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秦天和陈柏杰都买的下午的车票,这会儿也在收拾行李。江遇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上了回百花巷的公交。   百花街依旧热闹,江遇路过王家便利店时买了瓶可乐,拐进巷口时微微停了一下。   眼前的巷口空无一人,门口的花依旧茂盛,每家每户门前都落了一些绿叶,风再一刮,慢慢飘远。   徐美音见他回来了什么都没说,继续拿着扫帚扫院子里的落叶。江遇牵着三百去附近散步,掏出手机给訾落发消息。   一句话还在编辑,訾落突然发来了一句——   落:小江遇   三百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江遇走得缓慢,手指动了动,回道: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遇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还没等他抬头寻个究竟时,只觉得手里的绳猛地一紧,三百像疯了一样像前方跑去,江遇手机差点没握住。   “三……”   他的声音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江遇睁着眼睛看巷口尽头的那道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身子颀长,脚下是被拉长的影子,背后是太阳的光。   三百带着他往前跑,江遇愣了好久好久,久到人站在面前了还没回过神。他傻愣愣地看着訾落,而訾落始终笑意浓浓望着他。   三百不停扒着訾落的裤子,搞得他裤子上多了一个狗爪的印。訾落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了一下它激动的情绪,又揉了揉江遇的脑袋。   “完蛋,一段时间没见,我们小江遇傻了。”   江遇眼睛一眨不眨:“你……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   訾落笑着看他:“想给你个惊喜。”   “……”江遇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莫名开始发热。   巷口里有位大妈拿着扇子拎着小板凳走了出来,第一眼看见站在那儿面对着她的訾落,大妈哟了一声:“落落回来了?”   訾落喊了声:“王阿姨。”   没说几句,訾落拉着还在紧紧盯着他的江遇往前走,走到了那个没人去的死胡同。   他张开双臂:“抱一下。”   江遇狗都不要了,直接朝他扑了过去,伸手抱了个满怀。   他心跳得热烈,脸颊都在慢慢发热。他手臂逐渐收紧,把訾落压向自己,越紧越好,越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越好。   訾落不止感受到了他的心跳,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他嘴角笑意淡了,手缓慢抚摸着江遇的背,那点惊喜被心酸压住,逐渐溢满了整个胸腔。他告诉江遇是明天早上的车票,但他下午只有一节课,上完了课直接拎着包就赶了回来,只想给他一个惊喜。   没想到明明想给的惊喜,却把人弄成这样,反而更让他心疼。   “我回来了。”訾落轻声说。   江遇抱紧他不撒手,半天才嗯了声,回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訾落微微松开了他,手指摸了摸他的脸颊,无奈道:“真的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江遇却听不进去,睁着眼看他:“你要告诉我。”   “好,下次一定。”訾落凑近吻了吻他,“你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江遇抵着他的唇咬了一口:“有好好吃。”   “我不信。”   江遇说:“就是吃的不多。”   訾落看了他一会儿:“回家吧。”   俩人一狗回到家时谢小安刚从客厅走出来,看见眼前的人影后愣了一下:“……不是说明天早上的车吗?”   訾落说:“提前回来了。”   “行行,东西给我吧。”谢小安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看了一眼江遇,“你们俩……哦,饿不饿,我做饭一起吃吧。”   訾落拉着江遇的衣袖,回答谢小安:“您做吧,我和江遇出去走走。”   俩人出了门没说去哪儿,只是沿着街一直走,彼此都没先开口说话。路过的人认出了訾落总会招呼一声说上几句,江遇在一旁默默听着。   走出百花街全是陌生面孔,江遇看着暗下来的天空:“你学校里,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嗯?”訾落转头看他,“没。”   江遇问:“没有好看的女生吗?”   訾落笑道:“没注意。每天课太多了,心里还惦记着一个人,这两样已经占了我所有的时间了。”   江遇这才弯了弯眼角,和他越走越远:“我那三个室友人挺好的。”   “哦。”訾落顿了一下,“有一个挺帅的。”   “这你都知道?”   “跟你视频的时候见到过,他没穿衣服从你身后过去了。”   江遇:“……”   訾落追问:“他一直这样?”   谢明宇身材好,八块腹肌,相当魁梧,军训时没少显摆,在宿舍里经常不穿上衣走来走去。江遇想说“他一直这样”,但觉得这么说纯属找死,便学着他的回答:“我没注意。”   訾落笑了笑。   “我也不是天天都在宿舍睡。”江遇瞥了一眼笑得开心的某人,“你看得倒挺仔细。”   訾落笑容更灿烂,不再说话。俩人走到古桥公园停下,一起抬头望着天。   “最近天气不错。”   江遇嗯了声。   訾落转头去看他:“明天去秋游吧。”   “啊?”   “带上那个小帐篷。”   放假的学生陆陆续续回到了家,几个人的小群活跃得很,侯意嚷嚷着找个时间聚一聚,江遇同意下来,出门跟徐美音说起明天要出去玩的事情。   徐美音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冷冷淡淡,但还是管得太严,她沉默着不说话,眼尾一抬看了看他:“还回来吗?”   江遇一愣。   她问的不是多久回来,而是回不回来。   其实江遇一直都知道徐美音在怕什么,她没了亲生儿子,又没了老公,唯一剩下的只有养了十九年没有血缘关系的他。虽说关系实在一般,但两个人在一起也勉强算是个家。徐美音一直都怕他跑了,怕他丢下她不管,所以她要时时刻刻都确认他的位置,以及每天都会进他屋里检查一下。   江遇看着她,语气放软:“当然,这是我的家。”   徐美音转过身,留下一句:“不要太久。”   帐篷有阵子没用,江遇掏出来检查了一下,完好无损。十月的天晚上太凉,他这次带上了小毛毯,和訾落一起上了公交。   漳城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城市,能去玩的地方实在谈不上多,俩人又一次去了龙脊山,这次却没爬山,只是搭好了帐篷在附近逛了一圈。   回去时身边的人挺多,但大多数都是已经准备离开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放心在野外搭帐篷过一夜。晚上风大,江遇穿上了那件和訾落相同款式的外套。   他和訾落并肩坐在帐篷外,一起坐着看星空,旁边放着那个录音熊娃娃。   江遇微微侧过了头,看见訾落身上穿着他买的衣服,恍惚间感觉回到了那年高二时的他们。   衣服一样,人一样,环境一样,但是心情和那时已经大不相同。   江遇看着天,点开熊娃娃录音,开口轻轻唱了一句歌词,唱完后转头看訾落,眉眼弯弯,慢慢往他怀里倒。   訾落伸手接住他,跟着唱了一句——   “午睡操场传来蝉的声音,多少年后,也还是很好听。”   “将愿望折纸飞机寄成信,因为我们,等不到那流星。”   “认真投决定命运的硬币,却不知道,到底能去哪里。”   熊娃娃记录了这几句的歌声,慢慢从江遇手心里滑落。   訾落吻下来的那一刻江遇的心跳如同击鼓,他紧紧抓着訾落的外套,再用力些,已经掐住了他的皮肉,可他不愿意松开。他依旧不会接吻,訾落的吻炽热用力,他张开嘴巴感受到了彼此滑嫩湿软的舌,呼出的气息烫得像火。   江遇的大脑嗡嗡作响,闭上眼睛承受着訾落的狂热。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也明显感受到他最近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也越来越爱哭,有时候自己发呆时想着想着訾落又红了眼眶,一直忍着没让泪掉下来,最后安慰着说没关系。   訾落常对他说没关系,所以这一次也没关系。   江遇睁开眼睛看着訾落的睫毛,他喘着气伸手抚摸,看见訾落睁开了眼睛。   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都喘息着,眼睛里倒映着彼此的面容。   江遇捧着他的脸颊看得认真,像是许久未见想看看他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他知道其实没什么变化,眼前的人眉眼依旧是他熟悉的,气味依旧是好闻的,人仍然是爱他的。   可他就是想看,不想错过訾落的变化,因为他怕这些变化是在他不在他身边时发生的,会不会越来越多,到最后变得陌生,隔阂阻挡了两人。   訾落牢牢盯住他,身子往前侵,再次吻了上来。   这个吻比刚才更要狂乱,江遇被他逼得手脚没地儿可放,他承受不住了只能慢慢往后躺。   等终于拥有彼此的那一刻,江遇把脸埋在他胸口好久都没动,夜里太静,訾落听见从怀里传来一声压抑的,颤抖的喘息。   他整个人僵住,抱着江遇的手抬了起来,他想让江遇抬起头,但江遇却紧紧抱着他不愿意撒手。   “……江遇。”訾落声音很低很低,“怎么了?”   江遇觉得他能忍住的,可人都经不起这么温柔的一问,他的喘息越来越重,最后从嗓音里发出了一声压抑至极的哽咽。   訾落见他不愿意抬头,轻轻呼吸了一下:“告诉我怎么了。”   江遇还是不说话,他在哭,不敢放声大哭,哭声还带了点懊恼,似乎在怨自己为什么忍不住。   訾落就那么抱着他,以为他不适应,摸了摸他的脑袋:“要不我……”   “不……”察觉出他的动作,江遇一下勾紧了他,他颤抖着,抓着盖在俩人身上的毛毯,头往下低,“我只是……太想你了。”   訾落眼里的光凝固,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他像是被定住了,没有任何反应,十几秒后却突然再次抱紧了江遇,他低下头去亲吻他,从耳畔到额头,从额头到鼻尖,从鼻尖到那早已湿润的眼睫。   这个吻像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也像是重逢后的心酸。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说什么能够让江遇不再那么没有安全感。他只能用吻告诉他,用拥抱告诉他,用动作让他感受到,他在的,不会走的,多远都没关系,只要在一起就好。   只要他平安健康就好。   江遇抱着他不愿意松手,到最后时颤抖的不像话,可他还是没放开訾落。   他就想这样抱着他。   我敏感,没安全感,怕接受新的人和事物,我常年选择躲避,我会选择在熟悉的地方生存,所以我害怕分离,我讨厌分离。但我明白,这一切在见到你的时候统统消失殆尽,我也总管不住自己向你奔跑而去,因为我知道,你永远都会张开手臂接住我。   我一直知道。 第98章   几个人的聚餐选在了国庆假期的第三天,假期大街上人多了起来,吃饭的地方不提前预定连个位置都没有。几个人跑了一家又一家,最后在一家菜馆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才等到一张空桌。   有段时间没见的几个人这会儿嘴巴闲不住,都在分享或者吐槽大学里的生活,抱怨课程多,抱怨课程难,但侯意看起来状态很悠闲,这会儿正乐呵呵地在点餐。   他抬头大吼:“喝不喝酒啊?!”   “喝喝喝!”周烁烁道,“给我来一筐!”   仲天埋汰他:“你可拉倒吧,你回头再喝断片了没人送你回家。”   “靠,怎么能这样对待老同学?”   “……才一个月就老同学了?”   周烁烁拍了下桌子:“我就要一筐。”   侯意在菜单上潇洒地一勾,又去看江遇和訾落,见俩人都不说话,开口劝道:“很久没喝了吧,今天喝点吧,高兴嘛。”   江遇任由他点,下楼上了个厕所,路过吧台时看见柜子上放着的酒停了脚步,付了钱买下几瓶。   回到包间他把几瓶白酒放在訾落眼前,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瓶子:“江,小白。”   “江——”訾落笑着看他,指着他说完了整句话,“小白痴。”   国庆是最后一个假期,下次再想聚齐估计就是放寒假的时候了。这顿饭他们吃了很久,喝酒喝得都多,一疯起来,说话嗓门都大。江遇把江小白兑着雪碧喝完了一瓶,又喝了几瓶啤酒,这会儿正晕晕乎乎被訾落牵着。   外面天色早已变得暗沉,马路旁的灯昏黄,整条街停满了车,每家店生意都很好,几个人往前走了一阵,停下来后谁都没有先离开。   侯意和孟姝站在一起,他看了看前面的光,回头去看江遇。   那人醉得连路都走不稳了,只能靠訾落牵着。他不知道江遇当初如何下定的决心留在这里,也不知道江遇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的,他没听他提起过,也没听到他抱怨过。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隔了一个月的再次相见让他很明显的感觉到江遇没有以前那样开心了。   哪怕现在有訾落陪在身边,他也不像以前那样开心了。   “酒量不行啊。”侯意笑着跟他说话,“酒量差还喝那么多,你也就仗着訾落在。”   江遇身子歪了歪,听见最后一句话后笑了一声,很轻很轻:“对啊,就是因为有他在。”   侯意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我本来还想去唱歌的,现在看你和周烁烁这状态估计哪儿都去不了,得,各回各家吧。”   “……我怎么了?我又没醉。”江遇红着眼睛,手指紧紧攥住訾落的手,逞强道,“我要去唱歌,我能行,我没醉。”   半夜两点几个人都没回家,也许是因为知道他和訾落在一起,徐美音这次并没有催。江遇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和訾落一起安安静静地听完了整首歌。   江遇望着屏幕上的歌词,喃喃了声:“落落。”   包间里灯不停投落下来,七彩的光芒洒在每个人脸上。訾落一直看着他,听见后轻轻嗯了一声。   江遇头晕得不行,往后靠了靠:“我想听那首曲子。”   訾落垂下了脑袋。   “想听。”江遇像在说梦话,“你只为我一个人弹的那首。”   訾落一出去上了大学家里的钢琴就没再有人动过,谢小安把钢琴擦拭干净后罩了起来,訾落打开琴盖后坐下,手指抚上黑白琴键轻轻按了几个音,他一个多月没碰钢琴确实手痒,这一弹就是一个小时。   当他再次弹那首曲子时,江遇靠在他肩头闭着眼在听,五分钟后琴声后缓缓停下,四周恢复了寂静。   訾落再转头时,发现江遇好像睡着了。   他轻笑一声,慢慢地环住他,江遇却猛地睁开了眼睛,满眼的疲态,眼里闪过的不安被訾落清楚的捕捉到。   訾落的手顿了顿,这才说:“去床上睡。”   江遇的手还在牢牢抓住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   短短七天假期已过,众多学生踏上了回去的路。   回去时訾落带的东西多了一些,江遇帮他拿到了火车站,站在那儿等待时间一点一点的走,彼此都没说话。   时间像被人拧了发条,已经到了检票时间。   江遇给他拎好东西,确保一件没少后也没抬头,开口道:“十月过后天就冷了,千万别生病。”   訾落看着他:“好。”   “要是你先下课就给我发消息,我先下课我就给你发消息。空闲了就回复,多跟我分享一些你那里发生的事情。”   “好。”   “我想再学几道菜,下次你回来做给你吃。”   “好。”   江遇声音越来越小:“……我会好好学的,你要相信我。”   訾落嘴巴微张,没答,几秒后看见江遇抬起头来才弯唇笑了笑,依旧是那一声温柔的:“好。”   江遇伸手抱了抱他,看着他越走越远。   假期过后的生活回归了平静,季望得知他没有离开漳城非常开心,开心后又替他觉得可惜。江遇本来也想着要不要继续做这一份兼职给他补课,但大一的课程实在太多,他学校和家里两头跑,周末也没有什么时间。   徐美音最近会去店里,待不了多久就会回家。她几乎一直沉默,江遇做好了饭也不会跟她多说话,打扫完卫生后回到房间,把录音娃娃握在了手里。   訾落下课后给他发了视频通话,江遇看清了他周围的环境,看出了他这是还在学校里。两个人闲聊了几句,訾落说他最近遇到了成铭章,他认他当了学生,江遇说他最近学会了哪几道菜,上解剖课后几天都没吃下去饭。   秋季已经接近尾声,A市的街道上满地的银杏落叶,阳光照下来,整条街都是金黄的。   江遇看着屏幕里的景象,想象着訾落站在落叶之中的模样。   訾落把摄像头调了回来,一直到家里都没有挂断。   江遇趴在床上:“元旦放假什么时候回来?”   “那天有课,我看了下晚上还有票。”   “已经买了?”   “还没。”訾落说,“现在买吧。”   江遇看着他拿起了手机,想了想:“你别买了,我来买吧。”   訾落没明白:“嗯?”   “我来买你回来的票。”   “有什么不一样?”   江遇已经点开了界面,边找边说:“替你省钱嘛。”   早晨訾落六点多起来简单吃了些早餐,进学校后看见不远处的沈滨,头发睡得炸了毛,嘴里还咬了个包子。   他身边跟着同样是物理系的几个室友,几个人看样子都还没睡醒。其中一人眼尖看见了他,离得老远就喊了一声。   四周的视线全都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訾落脚步没停,沈滨拿着包子朝他挥手:“吃不吃?!”   “……”   沈滨跑过来时气喘吁吁:“真不吃啊?”   訾落说:“不了。”   “哎,要不怎么说清恒大学的饭是最好吃的呢,咱们食堂的包子和清恒比就差远了。”   訾落看他咬了一口包子,问道:“你吃过?”   “吃过啊。”沈滨转头看他,“我有一个师兄考研考进了清恒,去年带我去过一回,那饭是真的好吃。”   訾落微微点头。   沈滨没他走得快,跑了几步追上去:“我们商量下午课结束后一起去吃烤肉,你也一起吧。”   “你们去吧。”   “别啊,人多一起热闹。”沈滨问起话来简直没完没了,“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租房子住啊,A市房价很高的。”   訾落这会儿已经坐在教室里了,他翻了翻书,听完这句话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滨被他看得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说错了话,但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他愣了下:“……那,当我没问。”   没安静一会儿他又勾着脑袋过去了:“烤肉……真不去啊?”   沈滨这人心思不坏,只是有点唠叨,军训那阵子很会关心周围的人,訾落对他并没有不好的印象。他因为在外面租了房,在学校里也不会主动去跟别人说话,到现在认识的人也还是当初军训时认识的这几个,在他当时公布性向后几个人也没有露出反感接受不了的表情,反而一直待他热切,如果一直拒绝倒显得不太好了。   他想了想,答应下来。   今天晚上没有自习,沈滨几个人回了趟宿舍,几分钟后几个人一起去坐地铁。   訾落不是本地人,对这里的路到现在都没摸熟,他怀里还抱着书,只是跟着几个人走,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   白原灿身子往后仰了仰,朝他走过来:“你在跟你男朋友聊天?”   訾落收起了手机,不知道怎么答。   他确实想看看有没有来自江遇的消息,但这一回他想的是希望江遇的消息能来得晚一些,最好在他已经吃完饭回家后。   下了地铁沈滨带着几个人往前走,在繁华的路上走了一阵,拐进一条街,眼前就是目的地。   刚坐下的那一刻江遇的消息就发来了,三个字:在干嘛   訾落微微握紧了手机,听见有人在叫他。   沈滨递来菜单:“看想吃什么,我给你推荐那个精品牛肉,味道不错。”   “就这个吧。”   訾落无心去看,把菜单给了旁边的白原灿,手机一震,江遇没等到他的回复又发来一个表情包。   他俩的课程彼此都知道得清楚,江遇也知道这会儿他下课了,要是没得到回复估计会一直发消息,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发来视频通话。   訾落这么想着,手机亮了起来,他低头看,果然是。   “你怎么不接?”白原灿看见后问,“闹别扭了?”   “没。”   自动挂断,江遇又发来:?   訾落微微吸了一口气,回复道:在外面吃饭呢   遇:和谁?   落:一个系的同学   江遇果然不回复了。   訾落叹了声,拍了个短视频给他发了过去。   落:之前军训就认识的,他们邀请我一起来吃烤肉   遇:啊,挺好   落:你吃饭了吗?   遇:嗯   訾落看着这个“嗯”,手指僵在那儿半天都没动。   他一直都知道江遇心思敏感,知道他怕分离,怕变得陌生。两个人分开的这段时间每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江遇几乎都会第一时间发来告诉他,他也会把一天的行踪说给江遇听。   就算不在同一个地方也没关系,只要知道彼此做了什么,好像依然会维持住那一份知根知底。   江遇是这样想的。   他听着外面徐美音把锅砸得砰砰直响,慢慢闭上了眼睛,心里的怅然和堵塞感依旧未消。   因为经常自我安慰的缘故,他现在只能接受分离,他不怕距离远了,也不怕做了噩梦醒来时訾落不在身旁陪着了,他最怕的是訾落结识了新的朋友,这些人是他不认识的。   从小就一直在訾落身边转悠的他,訾落的生活他一清二楚,没人比他更了解訾落,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可是訾落有了新的朋友,这些人他统统没见过。   徐美音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越来越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近过年的缘故,这两日徐美音的脾气明显变得暴躁起来,每天拉着一张脸,见了他只会唠叨,埋怨他这儿做的不好,那儿做的不对,就连屋里脏了没打扫都要叨叨好一阵。   江遇紧紧咬住下唇,听着她的话里掺着脏字,好像突然回到了江德志还在的时候,就是这样骂他。   这么多年他以为早已麻木,但他这段日子心里本来就着急,负情绪堆了满满一胸腔,就差有人来点个火。   江遇心里一股股烦躁涌了上来,直冲大脑:“有完没完。”   徐美音好像听见了,说话声停了一下。   随后更大的声音传入耳朵:“没完!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爱听了是吧!你怎么不知道帮我分担分担家务啊——”   江遇深深吸了一口气,几秒后猛地睁开双眼:“我每天都是满课,下了课回来就给你做饭,做完再赶回学校,你让我不能一直住在宿舍,好,我答应了。我隔两天回来一趟,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衣服我洗,碗我刷,饭我做,有时候我根本睡不了五个小时,你还想让我怎样?!”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完这段话,门外的徐美音没了声音,江遇双眼泛着红,头一阵阵的晕:“你见了我总没好脸色,我该做的都做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他步步后退,双腿一软坐在地上,眼神凝固在一处:“……爸又不是我害死的,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话一出,徐美音立马过来砸了门:“我怎么对你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把你养这么大说不得你了是不是?没说几句就会顶嘴,我养了个什么呀,你欠我们的多了!”   “你爸确实不是你害死的,但……但你别忘了你爸告诉你的话。”徐美音顿了顿,“以前家里穷,我和你爸拼命工作也得让你上学,学知识。别人有了新衣服,你爸也会给你买,还给你买了双运动鞋……江遇,人不能只记别人的不好,你爸对你好的地方多了去了,做人不能那么没良心!”   江遇感到全身无力,把脸埋进膝盖里,听着徐美音还在说过去的事情一言不发。   本来可以不养你的。   没人想要你的,除了你哥江莱舍不得把你送走。   别管你爸对你到底怎么样,他都不应该记恨他。   他死了你都没哭……你要实在讨厌他我也管不了,但你要永远记住江莱,哪怕是因为江莱……   ……   她说的全都是实话。   手机在一旁响起来,一连响了好几声,江遇微微抬头去看,是訾落发来的语音。   落:马上回去了   落:我忘了跟你说,军训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们了我有男朋友,等你来了我介绍你给他们认识   落:去哪儿啦?   落:这两天降温,家里预告有雪,不知道会不会下。下雪的话,记得拍给我看。   落:小江遇   落:注意保暖,我每分每秒都在想着你   看进眼里的画面变得模糊,听得却真切。四周全是令人感到压抑痛苦的气息,耳边徐美音的埋怨没停歇,在这块小小空间里,唯一让他感到温馨的,是来自隔了好远的,訾落的声音。   江遇用力地揪着头发,抬头大口大口喘着气,慢慢回了床上趴着。   我每分每秒都在想着你。   这句话他连连听了几十遍,最后把手机牢牢抓进手里,嗓子哑着:“……我也是。” 第99章   漳城这几年的冬天很少下雪,天气预报依旧不准,几天过去了一片雪花也没见着。   下个月考试周,两个人都忙,有时候休息的时间对不上,聊天经常会半天才能回上一句。江遇回宿舍住了一两天,回家照旧给徐美音做好了饭,又带了一些打车回了宿舍。   谢明宇吃饱喝足后拿着烟去了阳台,他站在江遇身边,看着外面路灯静静照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伸手递了根烟过去。   江遇垂下眼睛看了看,伸手接了过来。   “心情不好?”   江遇接过火机,点着烟吸了一口:“没有。”   谢明宇笑了笑:“其实我觉得你这人特神秘。”   江遇瞥了他一眼。   “真的,第一次见你就有这种感觉。”谢明宇手指间夹着烟,“虽然不太礼貌,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你经常视频的那个男生,其实就是你对象吧?”   谢明宇给他的烟是细烟,和他之前闭眼瞎买的不同,这根烟不冲,劲儿不大,吸完了一根像没吸。江遇盯着手指看了几秒,手一伸,示意谢明宇再给他一根。   “你烟瘾挺大啊。”谢明宇看看他,“少吸点吧,这玩意不好戒。”   阳台上有风,很冷。江遇背过身去点着了烟,看着远方吐出一口烟雾,眯了眯眼睛。   他说:“他是我男朋友,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谢明宇点点头:“挺好。”   江遇没说话。   “害,不就是异地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买票过去他买票回来就是了。”谢明宇觉得他不开心的点在这里,但是说完后又觉得不止是因为这个原因,可他到底不了解江遇,询问隐私太不礼貌,只能说几句算是安慰。   江遇几秒后很轻很轻的点了下头,说了声我知道。   入了冬的夜晚太冷,外面刮着大风,江遇凌晨一点才爬上床,他没有睡意,也没有去找訾落,打开日历看了看,离元旦没几天了。   元旦前一天课程很满,除了没有自习,上午和下午的课满满登登,訾落中午没回租的小屋,被沈滨几个人留在了宿舍里,点了次外卖。   “哎哟烦,明天回去的话,坐车就要几个小时,感觉在家待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白原灿在一旁抱怨,“下午还都是专业课,不敢翘。”   沈滨啧了声:“家在A市的人就没有这种烦恼。”   他模样实在欠打。白原灿:“滚啊。”   沈滨笑嘻嘻地去问訾落:“你什么时候回去?”   訾落想了想江遇告诉他的那个时间:“晚上八点多。”   “你是一刻都等不了啊,有对象的人真可怕。”   下课的时候訾落没着急挤着出去,把书收拾好后等了两分钟左右,等人渐渐走完了才要出教室门。沈滨看见平时经常一起说话的几个女生下了课没走,正抱着书勾着脑袋往楼下看,他八卦的心压不住,跑过去问:“看什么呢?”   都是同一个系的,彼此都认识,有个女孩儿听见沈滨的声音后没理,跟同伴嘀咕道:“我好想看看他女朋友是谁。”   “我也想,我就在这等。”   沈滨:“谁啊?”   女孩下巴一抬,示意他往下看。   沈滨跟着看了一会儿,白原灿在后面喊他:“走不走了啊!”   “来了。”沈滨跑过去追上几个人,“楼下站了个帅哥呢,好像不是咱们系的吧,看着眼生。”   白原灿说:“才开学多长时间你就能看出别人是不是咱们系的了?”   “我肯定能,他长得很帅啊,这样的人一般我见一眼就能记住。”沈滨看了看訾落,顿了顿说,“诶,别又是来找你的吧?”   白原灿一听就乐得不行,訾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自从他上次公布有了男朋友之后,这个消息便慢慢传开了。找他的女孩没见少,更可怕的是男生居然也会默默找过来,有的不敢搭话,只能在后面跟,有一回差点跟着訾落回租的小屋。   从那之后一有这种事訾落就会从后门走。   沈滨神色认真,拉住他停在楼梯台阶上:“我说真的,以防万一你还是从后门走吧,这个别再像上次那个一样跟你回……”   白原灿说:“也是,你去吧,我们下去帮你看看。”   “我看过了,真挺帅的,一手拿着花一手拿着娃娃在那等……”   “等等等等。”白原灿打断他,“靠,什么男生会拿着花拿着娃娃等另一个男生啊?你别天天大惊小怪了,赶紧走吧我得赶火车呢。”   经白原灿这么一说沈滨也觉得自己神经过度了,下了几个台阶,一转头看见訾落在看着他,他一愣:“怎么了???”   訾落说是盯着他看,但显然在思考别的事情,沈滨不明白,被他看得发毛:“这这这是怎么了……”   訾落在想他刚刚说的话。   一手拿着花一手拿着娃娃……他觉得不可能,但是直觉还是让他瞬间转身冲上了走廊往下看,他根本没找多久,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安安静静站着的那道身影。   江遇站在楼下,一手拿着一捧小雏菊,一手拎着那个录音熊娃娃。   沈滨简直没有反应的机会,只看见訾落像道风似的擦过他狂奔下楼,几秒不见了踪影。   都没一分钟,走廊里女生的视线中多了另一位少年的身影,还是她们众多女生公认的系草。   A市的天和漳城比也好不到哪去,一开口说话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形成了白烟,訾落朝他跑过去,还在喘息,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一颗心跳得厉害:“……怎么突然过来了?”   江遇眉眼弯弯的看着他,捏了捏他的手指,顺势把一捧花塞到他手里:“我下午没课,上午下了课直接坐高铁来的。”   他的手不算凉,訾落没忘记他们还在学校里,暂时松开了他的手:“我晚上就回去了,你跑这一趟……阿姨那知道吗?”   江遇摇摇头:“我跟她讲我还有晚自习,晚一点回去。”   訾落突然想起来回去的车票是他执意要买的,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你要帮我买票是因为这个?”   江遇站着看他:“对啊,我来接你回家了。”   明天是元旦,有的学生家离得太远,并不打算折腾这一趟,周围全是人,俩人停在这里很久,非常吸引人视线。   訾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再一转身,看见身后站着的几个人。   他拉着江遇走过去:“我男朋友,江遇。”   几个人还有点愣,訾落挨着江遇:“这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几位。”   江遇朝他们点了下头:“你们好。”   “你好你好,我叫沈滨。”沈滨想着刚刚闹了个笑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果然帅哥的对象都是帅哥哈。”   打过招呼后俩人一起出了校门,步行着回租的小屋。訾落手里还拿着那捧小雏菊,他伸手捏了捏花瓣:“家里冷吗?”   “冷。”江遇说,“你回去的时候换一件厚点的衣服,我感觉这个冬天特别冷。”   訾落点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穿着的外套,伸手摸了摸料子:“太薄了。”   “我里面穿了件毛衣的。”   江遇说着还把纯白的毛衣领子揪起来,訾落看了他几秒钟,换成左手拿着花,右手悄悄去握他的手。   周围几乎都是大学生,江遇有点怂:“这都是人……”   訾落不理会,把他的袖口往下扯了扯,盖住了两个人紧紧相牵的手。   回到小屋的时候江遇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吓得一哆嗦,看了一圈发现这间屋虽然朝阳,但在冬天没有暖气还是太冷。他想着訾落在这种天气下一直住在这里,皱了皱眉。   这间房缺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訾落见他模样,转过身用温热的手搓了搓他微凉的脸颊:“冷吗?”   江遇握住他的手,不答反问:“我们还有存款,买个空调吧?”   “没事。”   “怎么没事?”   訾落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我火力大。”   江遇微微一怔。   訾落又说:“体力也挺好。”   江遇:“……”   有段时间没见,江遇看着訾落近在咫尺的笑容只觉得腿软,慢慢地也不觉得周围冷了,他承受不住訾落的视线,眼珠一转往别处看。   訾落也不再逗他,看了一眼时间:“饿不饿?下面吃吧。”   江遇整个人愣在那,傻傻应了声:“……啊?”   反应过来的訾落眨了下眼睛,难得说了回口头禅:“靠。”   “可以。”江遇点头,双眼盯住他,“来不来得及?”   訾落看懂了他的眼神,没忍住笑了好一会儿,伸手指了指厨房:“我是说……”   不待他说完,江遇已经抓着他直奔浴室:“来得及来得及!”   但这一回和江遇想的有点不一样,他以为长时间没见俩人的见面是温存的,哪知訾落特别狠,狠得他爬起来想逃,没爬出半米又被抓着脚踝拖了回去。   他忍不住了,伸手打他:“你怎么了啊……”   訾落未答,低头亲了他一会儿,给他时间缓一缓,哑着嗓子喃喃了声:“江遇。”   江遇眼尾都红,带着可怜劲儿看着他。   訾落又低头亲了他一下,说:“我会担心。”   江遇没明白。   “你下次出门要跟我说一声。”訾落把他抱在怀里,这才说明心里所想,“你路痴,这天还那么冷,你知不知道我会很担心?”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行。”   “……”   訾落说:“你做了什么我要知道,你去哪里我也要知道。你来找我,我更要知道。”   江遇盯着他看,担心他着凉,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后又往他怀里钻:“好,我下次不这样了。”   窗帘拉得严实,闹腾这会儿也没那么冷了。喘息之余,江遇捧着他的脸颊,凑近吻了上去:“其实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跨年。”   上方的人动作停了下来,紧接着回应他的是炙热深情的吻。   江遇说:“我只是想,新的一年看到的第一个人,依旧是你。”   ……   俩人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后出发去了火车站,元旦只放三天假,訾落没带什么东西,只背了一个黑色的包,怕江遇坐高铁的时候嘴馋里面装了不少零食。   但江遇这阵子没休息好,再加上刚刚被折腾得实在是惨,上车没一会儿头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窗外月色朦胧,高铁里开了暖风,但訾落还是怕他冷,一手握着他的手背,一手拿出手机点开了某个名牌的官网逛了逛,最后买了两件情侣棉服。   半夜十二点的漳城冷风刺骨,周围非常安静。三百吃饱喝足正趴在客厅里睡觉,几分钟后突然精神抖擞地抬起了头,它微微歪着脑袋在听,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拔腿就往门口跑去。   大门关上的,它急得转圈圈,没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訾落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一阵铃铛响,这会儿三百狂扒他的裤腿,兴奋地尾巴直摇。訾落捏了捏它脖子上的肉:“这么胖了。”   谢小安听见动静裹上睡衣从屋里跑出来,开了灯看清了门口的俩人一狗才放心:“回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吃饭了吗锅里有面……”   “妈。”訾落说,“我们来的时候吃过了,您去睡吧。”   江遇还站在门口没跟着进去,他指了指旁边的家:“我得回去。”   訾落明白,摸了一把他的脸:“去吧。”   徐美音睡眠浅,在大门被打开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她听见客厅的动静后坐起身来喊了声,又问:“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家。”   江遇平淡地答:“我去接訾落了。”   徐美音在漆黑的房间里皱了皱眉头:“人家不知道路吗,要你接。”   江遇没说话,洗漱完上了被窝。 第100章   元旦的天气太冷,放假时间短短三天,侯意几个人压根没回来。江遇跟訾落这两天逛了街,吃了好久没吃的火锅,又在古桥公园来来回回的走。   他们俩脖子上挂着围巾,在四周无人的公园附近吹冷风。   “快过年了。”訾落看着远处的灯光,“我们放假比你们晚几天,不准再跑去接我。”   江遇嘴巴一瘪:“知道了。”   訾落刚回去的那天江遇就收到了一个快递,很大,打开后是一件杏色的棉服,江遇抱着衣服发了会儿呆,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訾落发了消息。   遇:你买的?   落:穿上再拍   “……”   俩人身材相似,从小到大衣服尺码都差不多。江遇看着镜子里的人,杏色衬得他皮肤更白了些,他对着镜头比了个耶,拍给訾落看。   没过一会儿訾落也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穿着同款黑色棉服,也对着镜子比了个耶。   江遇看着照片乐得合不拢嘴,手插进棉服口袋里,握了一手的暖意。   即将过年,大街上一个又一个摊,已经开始卖年货了。江遇从实验室刚出来,跟大三的学姐打了声招呼回了宿舍。   谢明宇对他大一上学期就进实验室的这件事不止一次发表了意见,在他看来,大一的时候理论和知识涉及太少,进实验室纯属浪费时间,还会给学长学姐添乱。但认识了这么久他确定江遇的智商是真的高出他们很多,学习能力也是他没法儿比的。   可他就是觉得大一大二课太多,再进实验室那真是一点玩的时间都没了。   他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江遇都不理会,秦天总说他多管闲事。   江遇倒没想太多,他想让自己忙一点,訾落不在身边的情况下生活充实一点,这样就没空去瞎想。越早进实验室对以后的毕业论文也会有帮助,也许其他人在忙着弄毕业实验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专心准备考研了。   早准备的人,路总要走得比其他人更顺畅一点。   他想走得更快一点。   A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訾落刚从成铭章的琴室下来,抬头看见了漫天飘洒的白雪,他想着刚刚成铭章说的话,在原地站了好久。   成铭章明年开始举行全国巡演,有意让他一起上台演奏,从现在开始练还来得及。成铭章既然已经收他为徒,自然想让他上更大的舞台被更多人看见,这一点訾落很清楚的明白。   手机震了下拉回他的思绪,訾落看见江遇发来了消息。   他嘴角上扬,回了消息后,对着天空拍下了雪花落下来的画面,点了发送。   江遇很快发来了视频通话,訾落看着他牵着三百在遛弯,身后是他熟悉的百花街道。一片雪花落在屏幕上化开,江遇的脸洇湿了一小圈。   訾落笑着看他,抬手擦了干净。   他并没有答应成铭章,他的回答是再等等。   再等等吧。   侯意6号就放了假,放假后没着急回漳城,一个人横跨半个A市去找了秋凝三个人,又约着一起去了A大。   考试还没结束,訾落每天在教室自习室实验室还有租的小屋来回跑,时不时去一趟成铭章的琴室,压根没什么时间出去。他抱着书正要走,沈滨传来八卦:“楼下有帅哥!”   “我真服了。”白原灿说,“有帅哥关你毛事?人女生都没你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弯了呢。”   沈滨:“我也是从女生那儿听来的。真有帅哥,好几个人呢,看着不像我们系的。诶訾落,不会又是来找你的吧?”   訾落早就下了楼,拐弯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因为这阵子沈滨只要看见新面孔,不管男女,都认为是来找他的。   先不说别的,就冲刚刚沈滨说“好几个人”,訾落就知道绝对和他没关系。   但刚到楼下他就傻了眼。   “落哥!”侯意朝他挥手,旁边站着秋凝沈子路还有王峡。   訾落走过去:“你们怎么有时间来?”   虽说秋凝一直在A市,但是不在一个区,而且彼此都忙,这几个月里连一面都没见着。秋凝签的公司算是挺有名,一有活动更是忙得脱不开身。   “正好这两天没什么活动,跟侯意过来看看你。”秋凝风格变了不少,戴了顶帽子,越发帅气,他笑得灿烂看着訾落,“考试还没结束?快放假了吧。”   訾落说:“明天最后一天,考完放假。”   侯意在一旁听了后过来搭他的肩:“那咱们一起回去吧,我买的也是后天的票。”   几个人朝校门口走,沈子路说:“你妈怎么同意让你在这玩一个星期的?有这空你不如去找你女朋友。”   侯意沉默几秒没回答这个问题,商量着去哪里吃饭。   訾落跟着他们到了小龙坎,客人很多,周围太嘈杂,手机一直安静,訾落看了一眼放进了口袋里。   几个人都是隔了很久没见,一见面有问不完的话,一个话题能聊半天。訾落听着,话题基本都是围绕着秋凝几个人的演出活动,侯意一直在滔滔不绝说他在学校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阵,秋凝再次看向訾落,问了句:“江遇还好吗?”   訾落微微抬起了下巴:“挺好的。”   说话间沈子路把菜放进辣汤里:“其实学医也挺好的,就是太累了。”   “学什么不累啊。”王峡说,“不过江遇怎么会去医科大啊,之前没听他说过他想当医生啊。”   没人回答,訾落低头看了眼时间,也没有出声。侯意拿出手机拍了个视频,神采奕奕地看着手机,訾落不经意一瞥,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他一愣,问道:“你发给谁?”   侯意说:“江遇啊,给他看看,馋馋他。”   訾落眉头不明显的皱了皱:轻声道:“撤回。”   “啊?”侯意看着他,手里还拿着手机,“怎么了?”   訾落重复了一遍:“撤回。”   侯意一头雾水地点了几下手机,没几秒尴尬的抬起头来:“……没法儿撤回了。”   訾落低头捏了捏眉骨,微不可察的叹了声气,秋凝喝了几口水没有追问,侯意却忍不住:“到底怎么了,你和他闹别扭了?”   “不可能。”   “那是因为什么?”   訾落抿着唇并没有说话。   一直到吃完饭,訾落给江遇发的消息都没有收到回复。他拿起手机又放下,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该发什么过去。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在斟酌着用词,语气,生怕哪个字不对会惹得对方不高兴,以往他们聊天根本不用顾及这些。   他不喜欢这种渐渐有了距离的感觉。   两个人自从分开后说没有变化是不可能的,尽管把行踪都告知对方,但毕竟没有陪着对方一起经历,江遇怕跟不上他,他也会怕离江遇越来越远,尽管他不想承认,可他还是清楚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在悄然改变,抓不住的,道不明的。   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訾落回到家看了会书,躺在床上准备给江遇发个视频的时候,江遇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遇:刚到家我给季望补课去了   遇:我看见侯意给我发的视频了,你们今天在一起吃饭了?   遇:我也想吃。我不管,下次你要带我去   訾落看着内容,在屏幕前弯了唇角。   他回了一个字:好   遇:视频   訾落直接点了视频通话,江遇很快接起,他已经放了假,这会儿正在屋里待着,房间里开了一盏小夜灯。   他衣着整齐,訾落看着他:“去洗一洗进被窝吧,这天冷。”   “好,等一会儿。”江遇嘴上应着,也盯着他看,“明天考试就结束了吧。”   “嗯。”   江遇笑了笑:“真巧,明天我生日。”   訾落眸光温和:“明天老实在家待着等我回去,来得及。”   “可惜了。”江遇紧紧盯住他,“零点的时候……你是要在我身边就好了。”   以往的12号晚上他们俩准在一起,一起等待十二点整的到来,今年是他们第一次分开。   訾落压了压唇角:“没关系,视频也行,回去补上。”   第二天考试结束訾落回小屋收拾行李,放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按了接听后听见对方说:“您好,您买的空调已经到达A市,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免费安装。”   訾落皱了眉头:“我没有买空调。”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是一位姓江的先生下的单。”   “……”   訾落也沉默了几秒钟,对方没催,反而小声地在跟其他人说话,又隔了几秒,那边又问:“我们已经在楼下了,现在上去安装方便吗?”   “多久能装好?”   “半小时之内。”   訾落想了想,说:“上来吧。”   挂了电话后他就给江遇发了视频通话,但是一直没有接通。门铃被按响,打开门后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站在门口,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冒出,訾落看着那人的笑脸连话都说不出来。   昨天晚上聊了一整夜的人此刻正笑意浓浓的站在他眼前,訾落嘴巴微微张开,却被那人抢了先:“惊喜!”   工作人员已经进了屋,訾落看着江遇,终于反应过来:“……我不是说了不准来接我。”   “我知道啊。”江遇说,“你说的是不准让我接你回家,但我只是过来送你生日礼物的,然后再顺路一起回家,不一样。”   訾落被他的强词夺理打败,伸手去握他的手:“路上还安全吗?”   江遇冲他笑:“你别把我当小孩行不行,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啊,我都记住路了。”   尽管是这样,訾落还是放不下心,沉默一会儿心有余悸,开口道:“其实我不要什么惊喜,只要让我时刻都知道你平安,真的太远了,我怕你……”   “我知道我知道。”江遇晃了晃他的手,“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回家。”   訾落看着他沉默。   “而且明天你生日,我想来想去不知道送什么,所以买了台空调。”   买台空调送人,这种礼物属实不多见。訾落无奈之际突然想到一件事,神色一怔,江遇看出来,问了句:“怎么了?”   訾落看着他:“给你买的礼物这会儿应该到了。”   “啊,什么礼物?”   “……一把吉他。”   这个礼物早在十几天前他就看好了,他以为江遇真的会家里老实待着,到时候电话一接直接出门拿,那才是真正的惊喜,哪知这人不听话,直接跑过来找他。   江遇还没来得及高兴,手机响了。   訾落在一旁听出是吉他店老板的声音,江遇听了后说:“我不在家……要不你让我妈,诶算了。”   江遇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到底放哪儿好,訾落直接把手机接过来对那人说:“你去旁边的院子找一位姓谢的女士签收。”   半小时之内空调装好,两个人出去吃了顿饭,踏上了回S市的那班车。车站人挤人,和春运有的一拼。   高铁晚点,俩人在候车厅坐了一个小时左右,外面天色早就一片漆黑,訾落穿着黑色的棉服,怕江遇冷,把他的手抓进了袖子里。   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时间了,江遇开口问:“不要着急,车总会来的。”   “我知道。”訾落转头去看他,沉默一会儿又说,“我只是想到家给你过个生日。”   票是晚上七点多的,晚点一个小时,到家后估计也半夜了。   左右都是来不及。江遇手在袖子里捏住他的手指:“其实没关系,我跑这一趟就等于过生日了。”   訾落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笑了笑。   到家后已经接近十二点,江遇提前跟徐美音说了他今晚留在宿舍,这么晚了他也不想跑回百花街,訾落索性在附近开了间房。   两个人在阳台看夜景,但冬日的天不好,天空灰蒙,周围冷清,他们安安静静地等来了零点整。   江遇手里捧着一杯热水,他在寂静的夜里小声地说:“生日快乐。”   訾落伸手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喃喃着:“又一年……”   这一年他们二十岁。 第101章   百花巷口几乎每家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江遇和訾落回去的时候碰到一户人家正踩着板凳贴对联,那人见到他们俩后招呼了一声,随后贴上了横幅。   江家大门空荡,江遇停了脚步站了几秒钟,跟着訾落回家拿到了那把吉他。他抱着试了试音色,在訾落的指导下完成了一首非常简单的曲子,小星星。   谢小安从公司赶回来时拎了很多菜,和訾成民一起进了厨房忙,江遇没在訾落家里待太久,现在已经回去陪着徐美音吃饭了。   他的厨艺见涨,会做的菜也越来越多。母子俩坐在小圆桌旁,电视没开,安静地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不断响起,听不见其他。   “砰——”一声轻响,江遇下意识转头去看天空,但也许是前面的房屋遮住了那片天,他什么也没见着。   他快速地吃完了饭,没理会徐美音的唠叨,套上了睡衣爬上屋顶,离过年还有小半个月,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   这十几天里江遇又学会了几首曲子,几乎都是訾落手把手教的,俩人也没怎么出门,时不时去古桥公园逛逛,大街上转转,带着三百遛弯,时间一日一日走到了除夕。   今年的雪一直到除夕都迟迟没落下,鞭炮声此起彼伏,一出门就能闻到那刺鼻的硝烟味儿。訾落去了姥姥家过年,訾家大门被锁得严实,三百在江家院子里乱转圈。   除夕的这顿晚饭是江遇和孟璐一起做的,孟醇心在客厅里陪着徐美音看春晚,桌上摆了一些孟璐带来的零食小吃,孟醇心剥了几个开心果放在徐美音手心里。   孟璐买的菜很多,这顿饭丰盛,江遇吃饭吃得快,回屋里点了根烟,透过烟雾看着那把吉他发呆。   晚上的时候孟璐和孟醇心都没走,睡在了另一间屋。江遇坐在椅子上一直闭着眼睛,手机响了两声后他拿起看了眼,套上羽绒服出了门。   訾落等在大门外,见他出来后伸手抱了抱。   江遇问:“怎么不在那睡?”   “想回来。”訾落看着他,轻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特别特别想你。”   江遇笑了,笑了半天,对上了他的视线:“什么意思啊,就今天特别特别想我?”   “每天都想。”訾落跟着笑,“特别特别特别想。”   俩人出门去了趟漳城的公园,也许是因为这两天过年,半夜爬山的人挺多,在半山腰还能听见来自上方人的吆喝,江遇听清楚那人喊出了一句:新年快乐。   他嘴角扬起,笑着去牵訾落的手:“新年快乐。”   江莱忌日的那天江遇起得很早,做好了早饭后才发现徐美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外面天刚亮,早晨的天气冷得人直发抖。   下午訾落陪着他去墓园里待了好几个小时,江遇看了江莱又去看了江德志,默默烧完了纸,两个人迎着大风下了一层层石阶。   A大寒假假期只有40天,江遇比訾落早一天开学。再次在火车站送走訾落的时候,江遇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神情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开学后的两个人恢复了忙碌的状态,成铭章的琴室离A大有点距离,訾落每次去的时候坐地铁都要坐半个小时,回去时通常很晚了,江遇会在手机里陪他看夜景。   街头那颗公共的石榴树发芽了,江遇牵着三百回了家,收拾东西去了一趟季望家里。季望今年初三,唯一的目标就是考进一中,他希望江遇能重新回来教他,但江遇犹豫了一会儿,也没说到底答不答应。   等四月天暖和了一些的时候,江遇偷偷买了去A市的高铁票,周五晚上直接出发。他一路都很精神,訾落发来视频通话他找了理由没接,告诉他睡了后又在心里偷偷地乐了会儿。   到达A市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来过几次,江遇已经把路线摸透了。打车花了八十块钱直接到了訾落租的小屋,他抬高了脑袋,半天没看清哪间屋住着訾落。   他在门前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刚才两个人聊天的时候訾落让他早点睡,他应下,也知道訾落这个点并不会睡觉。可是现在敲门一直没动静,江遇纳闷,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床铺整洁,这里没人。   他拿起手机想问,但又实在想给訾落一个惊喜,便去浴室洗了澡,出来后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江遇才听见门口传来钥匙声。   江遇立马起身躲在了窗帘后,透过一层薄纱去看,看见訾落进来的身影。   訾落跟成铭章一起吃了饭,在饭局上认识了几位颇有名气的音乐家,这一趟酒没少喝,还被一位小提琴演奏家的女学生缠了半天,散场后走得快了些才脱身。   头晕得厉害,他坐在床上用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隐约闻到了一股清香。   沐浴露的味道。   訾落睁开微微泛红的双眼,借着夜灯看清了地上的水渍。他皱起眉头刚想转身,已经有一双手圈住了他的脖颈,那清香也越来越浓。   他看见了手臂上的那颗小痣。   “回来的好晚。”江遇趴在他脖子上,“还有酒味,去哪儿了?”   訾落愣了几秒,抓住他的胳膊后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说:“跟成老师去吃饭了,怕你担心,没跟你说。”   江遇唔了声。   訾落转身,灼灼地目光看了他半晌,手微微用力把他抱在怀中,低下头去寻那红润的唇,缠绵轻柔,啃咬□□。很久之后,他喘息着问:“怎么突然来了?”   唇被亲得红润,江遇捧着他的脸抵着他的额头:“想你了。”   訾落问:“不怕徐阿姨发现?”   江遇笑道:“实验室这个借口太好用了。”   訾落头还晕,抱着他挨得极近,两个人面对面说了会儿话,訾落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睛看他:“我去洗澡。”   这一夜的俩人缠绵到很晚,累了也不想睡。江遇的睡衣早被剥了干净,他这会儿窝在訾落怀里,眨了下眼睛:“落落。”   訾落环住他的脑袋:“嗯。”   “为什么不跟那个老师去巡演?”江遇睁着眼睛问,“这样会有更多人知道你。”   訾落沉默几秒,声音有点哑,只说了三个字:“再等等。”   江遇一时没说话。   其实猜一猜,不难猜出“再等等”等的是什么。也许訾落等的就是他,所以暂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成铭章是全球名声很大的钢琴家之一,他眼光高,一直以来收的学生并不多,机会难得,时间也从来不等人。   訾落可以等一等他,但机会也许不会等一等訾落。   江遇闭上眼睛:“落落,我没关系的。”   訾落没说话。   “我以前一直坚持着要在台下观看你的每一次比赛,一场都不要错过,那时候的我以为我们两个人会一直在同一个地方。但我现在开始明白……变化莫测,这就是生活的常态。”江遇声音很小,唇亲吻着訾落的锁骨,温热的气息来回吐出,“没有什么能够一直维持不变,我们选择的道路虽然不同,但目标却都明确。所以你先走,我会追上你的。”   訾落捏着他的耳垂,低下头去吻他的唇,寂静的夜里两个人口中发出的声音清晰无比,江遇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手牢牢抓住他挂在身上的浴袍。   “但也……也不要走得那么快。”江遇说,“你要在我能追上你的范围内,最起码四年后我来到这里,你也还在。”   訾落把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轻轻应了声。   江遇指腹蹭了下他的眼底,起身把熊娃娃拿了过来,按下1后,说:“以录音为证。”   “訾落要做一名出色的钢琴家,我呢……做一名优秀的医生。”江遇眉眼带笑,小声地说着,“有空我就会出现在你的观众席,没时间也没关系,我可以看重播,或者,你再弹一次给我听。”   訾落看着他笑,捏着娃娃的腿:“嗯,我们一起往前走,以录音为证。”   江遇醒的早,六点多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訾落熟睡的脸庞,以及他身后亮着的微暗灯光。他暂时没了睡意,睁着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整间屋子。   这间房不大不小,但是逐渐已经被塞满了。因为他总会从某宝上看一些家居用品,实用的不实用的,打折的不打折的,乱买一通,买了全往訾落这里寄,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能用上。   一个角落摆了一个折叠桌,上面没放什么东西。江遇仔细想了想,清楚记得这个地方阳光能照进来一半。   用来放钢琴再好不过。   再醒来时旁边空了,江遇闻到了香味,翻了个身看见訾落身上围了个小围裙,站在厨房那儿估计正在煮粥。   訾落看见他动了动,朝他看过来:“还睡不睡?”   江遇抱着被子,看着他摇摇头。   “那去洗洗吧,这鱼片粥我刚学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最后江遇喝了两大碗,撑得在床上窝着懒得起来。訾落把他揪起来下楼消食,到时间后送他去车站。   他一路都在叮嘱江遇回去该走哪条路,江遇其实已经记得路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听着。没几分钟,一道甜美的声音打断了訾落的声音。   “訾落?真是你啊!”女孩儿一头的波浪卷,眼睛很大,怀里还抱着书朝他跑来,看见江遇后顿了下,“这是你同学吗?”   这女孩身材高挑,长得精致,气质非常好。江遇看出了她见到訾落后的激动,眉头一挑,看向了身边的人。   訾落被打断说话一直皱着眉头,见到她后头有点疼,因为就是这姑娘昨天缠他缠了很久。   “有事吗?”   女孩儿瘪了下嘴:“我能有什么事呀……对了,你昨晚还好吧,你喝了好多酒。”   江遇再次挑起了眉头。   訾落说:“没事,我先走了。”   女孩子看着他的背影不太开心的样子,但还是没追上去。江遇咳了两声:“我说昨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訾落转头笑着看他。   “笑什么啊。”江遇非常不爽,“看来昨晚有漂亮小姑娘陪着你喝酒呢,我来的是不是有点不巧……”   訾落用吻堵住他的嘴,江遇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你疯了吧,这是在大街上!”   “没疯,我就想这么做。”訾落看着他,黑眸中笑意浓浓,“你吃醋的样子太可爱了。”   江遇气道:“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訾落说:“田琅知道吗?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刚刚那女生是他的学生,昨天吃饭她也在。”   “哦,她看起来挺喜欢你……”   “等新鲜劲儿过去就冷静下来了。”訾落又看了他一眼,“我的心很小,只有你,装不下其他人了。”   “……真土。”江遇憋了一会儿,拿着娃娃按下1,“再说一遍。”   訾落笑了声:“我只爱江遇一人,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第102章   成铭章音乐会第一站就在A市,倒省得訾落跑去外地。住的小屋里没有钢琴,他只能待在成铭章那,有时候练到很晚才回去。   江遇以实验室为借口经常在周五的晚上跑去A市找訾落,每次来回都坐高铁,时间一长,他就发现钱花的实在是太快了,照这么下去积蓄早晚花光。   于是他重新回去当了季望的补习老师,又在网上找了一份助教的工作。工作时间为星期六星期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以辅导小孩子写作业为主。因为他是大学生,再加上竞赛获得过奖状,那儿的老师给他算200元一天。   在漳城这个小城市,这个价钱不算低了。江遇的生活充实的简直腾不出其他时间,去訾落那里暂时改为了一个月一次,平时一空闲下来就会抱着手机给訾落狂发消息,再等訾落狂发回来。   为了大二能更好的申请到奖学金,江遇参加了大一的校运会,报了短跑和长跑。在校运会开始前天天早起去跑步,最后不负众望,拿了两个第一。   如此一来,两个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暑假跟着逼近,谢明宇总算抓到江遇比较空闲的一天,四个人久违地一起吃了顿饭。学校附近吃饭的店很多,谢明宇选了一家炒菜馆,要了酒,江遇没愿意喝。   谢明宇琢磨琢磨,蹦出一句:“想一下你,我感觉我就是个废物,天天除了上课就是玩。”   秦天加入了学生会,平时也忙,但不像江遇忙得几天见不到人影。热菜上了两道,他夹了一筷子,好奇地问:“说真的,你打两份工不累吗?”   江遇说:“累。”   “你家里又不穷,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啊。”秦天抬头,“课那么满不说,你还要去实验室,那密密麻麻的文献我看着头都疼,每天没有懒觉睡,你又不是超人。”   江遇尝了一口蛋汤,太烫,他用勺子搅了几下:“还是要赚钱。”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他,江遇说:“我想买架钢琴。”   陈柏杰惊道:“你还会弹钢琴?!”   秦天替他解释:“这还用想,肯定是要送给他那个男朋友啊。”   相处这一年他们经常看见江遇在晚上视频,有时候到了早晨都不会挂断,再加上他书桌上放着的合影,时间一长不难猜出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因为江遇没主动谈起过,所以三个人对他的另一半一无所知,连名字都不知道。秦天只记得他有一天无意间看见了手机里的那张脸,说实话,还挺帅。   秦天脑海里浮现他表哥秦悯的那张脸,认真对比了一下两个人谁更帅,但就算有亲情这个滤镜,他还是觉得两个人不分上下,不是同一个类型的帅。   想完后他实在憋不住,去问江遇:“你那个男朋友,在A市哪个大学?”   江遇愣了几秒,他以为他说过,仔细一想他确实没在他们面前谈论过訾落,对于这个问题他如实答道:“A大。”   三个人齐齐:“靠——”   学霸牛逼厉害啊等字眼频繁响起,江遇笑了笑,下一秒訾落发来了消息,问他在哪儿。   江遇回:在学校附近吃饭,这就回去了。   訾落又不回复了。   江遇问:怎么了?   訾落:没事,别吃刺激胃的。   江遇发了张照片过去:炒菜,味道还行。   訾落隔了十分钟左右才回:是叫味之源家常菜馆吗   江遇看着手机愣在那儿。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门外是太阳的光,却不见一个人。   也许是他想多了,江遇身子放松下来,低头打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訾落:傻不傻啊   ……江遇觉得他的心又死灰复燃了。   訾落:吃完就出来吧   他猛地站了起来往门口看去,动作太大差点带掉一副碗筷。秦天眼疾手快抓住了空碗:“怎么了怎么了?!”   江遇心跳得厉害,抬起脚奔出门外。   五月底的天气温已经很高,街上很多穿着长裙和短袖的人,阳光猛烈照得人睁不开双眼,江遇眸光一侧,看见了远处站在阴影下的人。   他屏住呼吸,看见訾落朝他笑。   秦天三个人追出来后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江遇使出了校运会长跑比赛的速度朝那个人狂奔而去,他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张开手臂,抱了个满怀。   訾落后退一步才抱稳了他,笑容像五月的阳光,灿烂又夺目:“吃饱了吗?”   江遇哪里还管到底吃没吃饱,他抱着他不愿意松手,闭着眼睛,说话也颤抖:“……你怎么会来啊。”   訾落说:“我说过,你过不去也没关系,我会回来。”   周围学生太多,他们俩已经引来很多目光,訾落看见不远处站得安静的三个男生,拍了拍江遇的腰。   “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男朋友,訾落。”江遇看了一眼不敢用力呼吸的三个人,咳了一声。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秦天,他一笑充满孩子气,看着訾落说:“你好你好,我叫秦天。听说你是A大的啊?”   訾落眉眼微微弯起,嗯了声。   简单说了几句后江遇把饭钱转给了谢明宇,带着訾落先离开。两个人在校区里逛了逛,江遇这才发现这个已经度过了一年的地方,他一直都没来得及好好观赏。   江遇眼眸一转,看了看訾落:“你带什么来的?”   “什么都没带。”訾落两手一摊,“来得着急,而且晚上就要回去。”   江遇低头看路上的石子,点点头:“那你不回去看看谢姨了?”   訾落想了想:“不了,她也不知道我回来。”   一个小石子被他踢来踢去,江遇盯着看了会儿,听见訾落说:“还有……”   “嗯?”   訾落脚步停下来:“暑假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而且估计待不了多少天。”   石子被踩在脚下,江遇也停了下来。他低着头没说话,心里却早就明白这些都是必然的。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一旦往前走就不会空出太多时间,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免不了还是会很闷。   很闷,喘不过气的那种闷。   訾落拉了一下他的衣摆:“只要有空我会立马回来。”   江遇又沉默了几秒钟,再抬头时已是满脸笑容:“没事,我也可以过去找你啊。”   “江遇……”   “我又赚了不少钱呢,都够多少个来回了。”江遇朝他笑,“说不定哪天你就在台下看到我了。”   訾落黑色的眸紧盯着他看了会儿,轻声道:“你去的话,提前跟我说,我留票给你。”   暑假的时候訾落果然没回来,江遇的兼职没停,助教那份工作一到寒假或是暑假就更加忙,老师一天能上七八节课,每节课都需要几个老师看着小孩子把作业完成,像赶场似的,连水都没空喝。   但江遇依旧每天准时到,一天两百块,訾落又不在漳城,不来又能干嘛去呢。   成铭章下一次演奏会在六月底,地点是厦门。江遇打算给自己放个假,这会儿在屋里吹着空调查了查去厦门的车票,高铁最便宜的也要五百多块钱,他有点心疼,最后选择了两百左右的火车票,十八个小时的车程,中间还要中转五个小时左右。   他没告诉訾落,决定提前一天出发。   月底的时候江遇再次以实验室为借口骗过了徐美音,带了一两件衣服,把熊娃娃装进包里,坐上火车离开了这座城市。   假期期间旅客很多,周围小孩子的哭声,吆喝声吵得人心烦,江遇喝了杯热牛奶,戴上了耳机,怀里抱着包把视线投向窗外。坐了两个小时左右没觉得不舒服,时间一长就不行了,他之前就觉得火车的硬座坐着太难受,现在他腰背都酸。   他伸手揉了揉腰,看见訾落给他发来了消息。訾落以为这个时间他还在兼职,便打了几行字说明他那里的情况,他也真的以为江遇是明天的高铁,说了一句要去接他,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接近下午六点的时候江遇出了车站,望着眼前的人群一瞬间感到了深深地迷茫,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他要在这里等待五个小时的中转换乘。   他太累了,想睡个午觉,可去宾馆又要花钱,江遇想了想,先去买了点饭填饱肚子,接着又回了候车厅。里面很多人躺在那儿等车,多了一个他也不多,他往那一坐闭眼小憩,周围安安静静。   在这种环境下睡又睡不着,等待太煎熬。半夜十二点的他坐上了去往厦门的火车,在火车上过了一夜,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江遇撑着一身疲惫的身体睁着眼睛看窗外,夏季早晨的天已经快要亮了。   可当出了站看见訾落的那一刻,江遇觉得这十八个小时压根算不上什么,乐观一点想的话,这都是为了相遇,只不过时间长了些,那有什么,他最能吃苦了。   訾落把他带回了住的酒店,碰上成铭章后互相打了招呼。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下,訾落看了眼时间,准备带江遇出去吃东西。   他还没转过头,借着镜子里看见江遇的身形歪了歪,几秒后才站稳。   訾落转过身:“怎么了?”   “啊?”江遇忍住脑袋的晕和胃里的不适,“没事啊。”   訾落却看着他,眉头微皱:“你不舒服?”   江遇笑道:“可能是车厢里味道太难闻了,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訾落没说话,去接了杯烫的茶,江遇喝完了一杯胃疼却没好半点,他想躺一躺,可怕一躺就会睡过去,只能硬撑。   他所有的一切訾落是最了解的,见他逞强訾落也没多说,拉着他一起躺在了床上:“睡一觉再去吃饭吧。”   江遇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感觉快升仙了,一碰到柔软的大床眼皮控制不住的往下塌,他一直想着睡一会儿就好,千万不要浪费时间,在睡觉之前还喃喃了声:“你要喊我啊……”   再睁眼时,外面天早就黑了。   江遇心里一惊,坐起身来看见訾落背对着他的身影,訾落这会儿正在看电脑为明天的演出做准备,江遇看了眼时间,他居然睡了这么久。   这点声响清楚传到訾落的耳朵里,他停下了打字的手,转头对上了江遇有点懊恼的目光。   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江遇心里突然泛起了苦涩酸楚的滋味,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他和訾落之间沉默多过了交流,隐瞒多过了坦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明明那么相爱,想要努力往前走,却好像始终不在同一个方向,逐渐越走越远。   他好像快要追不上訾落了。   猛烈冲上心头的窒息感使江遇皱了眉头,他低头急急地喘了几下,看着被子布料被手指抓出的褶皱,宛如一朵苍白的花。   訾落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如往常,起身朝他走过来,慢慢的,把他抱在了怀中。 第103章   看完演出的当天訾落总算有了空闲的时间,通过导航带着江遇去吃了厦门的美食。假期的街上人满为患,每一家店门门口都要排很久的队,江遇喝着奶茶,睁着一双眼睛左看右看。   他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漳城,这一年又实在太忙,连逛街都不曾有过,这两天算是訾落带着他补回来了。   訾落已经要离开厦门去下一站,他提前帮江遇买好了回去的车票,江遇拿在手里看了看,十个小时的高铁票,这是最早到达漳城的一班车。   他没说话,訾落看着他,声音很轻:“累的话就请假歇一歇,不做了也可以,别让自己那么辛苦。”   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江遇半张脸露在阳光下,他笑了笑:“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这一回去,两个人下次的见面已经是快要开学的时候了。   江遇穿着工作服看着几个学生在写作业,手机开了静音,没看见訾落发来的消息。等他把作业检查完交上去之后看了眼时间,下一个班马上又要开始辅导了。   他揉了揉酸疼的脖颈,推门离开了教室走到走廊处,拐了个弯听见了身后的一声:“——江老师。”   江遇一愣,转头看见訾落拉着行李箱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位置。   身边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大部分小孩对他印象最深,非常喜欢他,有个小男生拉了拉他的衣摆,张开手,手掌心里放了一颗奶糖。   江遇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声谢谢。接着他把糖剥开,喂进了訾落的口中。   “又不提前跟我说。”   訾落笑着看他:“冤枉,我说了,但估计是江老师太忙没看见。”   江遇掏出手机,果然看见了几个小时前訾落发的消息。   “我可能还要两个小时左右才能走。”江遇看了一眼他的行李箱,“你要不去前台等等我?”   訾落把行李箱放好又原路返回,跟着他一起上了节课,辅导的时候一个人能管一整个班。   其他几个辅导老师以为他是新来的,对于他的能力瞠目结舌,个个都笑道以后能轻松些了,却听见江遇说只是等他顺便帮个忙,惋惜之余便各忙各的去了。   回去时江遇帮他拉着行李箱,去路边随随便便吃了点饭,手机响了一声,他看了眼,笑道:“季望天天都问我你有没有回来,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   訾落抬头:“嗯?”   江遇回了消息后放下手机:“考上一中了。”   “啊。”訾落说,“那是你的功劳啊。”   江遇挑眉:“他喜欢你啊,而且去年你也帮了他不少。”   手机连连响了好几声,季望得知訾落回来后激动地直发表情包,江遇看了眼,问訾落:“什么时候去?”   “都行。”   几天后的俩人来到了季望家里,大别墅依旧空空荡荡,只有阿姨一个人前院后院来回跑在打扫卫生。   “你们来啦!”说话声伴随着下楼声,季望步伐很快,笑得特开心,“訾落哥好久不见!”   訾落笑着说:“恭喜你考上一中。”   “嘻。”季望早就换好了衣服,这会儿要去换鞋,“走吧,你们想吃什么?”   江遇没动:“别那么麻烦,在家随便弄点吃就行。”   “那怎么行?”   “听话,就在家里吃。”江遇拉住他,“外面太热了,我和你落哥不怎么挑食,做什么都行。”   阿姨出门买菜,季望把俩人带到了画室参观,神采奕奕地介绍着每一幅画的灵感来源,以及他获得过的一些奖。季望画画确实有天赋,就像訾落弹钢琴一样。   江遇回头看了一眼訾落,两个人视线悄悄对上。   阿姨没做太多菜,但每道都丰盛。三个人吃着说着差不多饱了,再抬头时,江遇看见了好久没见的季清。   “爸!”季望喊了声,“你怎么回来了?”   季清穿着一身休闲服,把车钥匙随手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听见自家儿子这么问,他无奈一笑:“我的家,我还不能回来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季望站起身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江遇哥的……”   话被江遇一嗓子打断,季望反应过来,急忙改口:“他叫訾落,也是之前给我出卷子的老师。爸,他可是A大的学生,厉害吧?”   季清看着他身旁的两个人,目光一停,怔了好几秒钟:“訾落?”   訾落看出他的迟疑,并没追问,微微点了下头:“叔叔好。”   “我知道你。”季清站在桌子旁,“成铭章钢琴巡演,你有上台。”   訾落还没来得及说话,季望在一边瞪大了眼睛:“……落哥就是外公常提到的那个天赋异禀的学生?!”   这回轮到江遇惊了,他回头去看訾落,俩人脸上都出现了同样讶异的表情。他只知道季望的外公是钢琴家,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成铭章,訾落的老师。   俩人回去时接近傍晚,外面气温下降了些,空中刮着沉闷的风。   接下来的俩人很少再出门,一是天气实在太热,二则是漳城就那么大点儿,压根没什么好逛的。江遇吃完了饭抱着吉他去找訾落,房间里开着空调,俩人都穿着纯白短袖。   江遇还是只会弹那首小星星,不熟练,一首歌卡壳就卡壳几次,惹得訾落看着他直笑。   看了一会儿后,訾落走过去手把手教他,像前几次那样,从后方把他半拥在怀中。可渐渐的,俩人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亲着亲着亲到了床上,疯狂似的闹了好一阵。   因为徐庆要去外地工作的原因,余老太没人照顾。她其他女儿家里都忙,只有徐美音还算清闲些,江遇跟着徐美音一起把余老太接了回来,到家后把屋子收了干净,坐在屋里跟老人说了会儿话。   转眼到了开学的时候,江遇再一次在车站送走了訾落。   他把行李推给了訾落,再抬头时两个人目光对上,直到离开都没人开口说上一句话,哪怕是一句再见。   江遇转身看着天空,突然发现,好像这一年里他们总在离别。   回到家里时余老太正拄着拐杖站在客厅门前,江遇把门关上,走上前扶她:“怎么不在屋里坐着?”   老人年纪大了,听力不好,没听清。   江遇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老人不答,只是握住他的手:“你去哪儿啦?”   江遇说:“没去哪儿。”   老人似乎没听见,又问了句:“上哪去了?”   江遇笑了声:“出去了一趟,进屋吧,外面热。”   “那个隔壁家小男孩呢?”   江遇手往下垂了垂,说:“他走了。”   老人又没听清。   江遇停了几秒,大声道:“我说——他走了,他在外地上大学呢。”   “噢。”余老太还握着他的手,混浊的双眼看着门外,“那是个好孩子,有出息。”   江遇看着她,嘴角噙着笑,应了声是。   大二生活依旧忙忙碌碌,江遇回百花街的时间谈不上多,因为把余老太接了过来,徐美音自己也会做一些简单的饭,母女俩吃饱了后一个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一走,一个会出门去店里看一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   直到入了秋的某天江遇从实验室里出来后看见了不远处的身影,脚步停在那半天也没踏出一步。   “走啦。”实验室里的学姐跟他打招呼,见他怔愣的模样又问:“你怎么了?”   江遇回过神:“……没,学姐再见。”   訾落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走近,笑着伸出了手。   江遇一手拿着书和资料,另一只手握住了他,半天才开口:“这一次你是真的没告诉我。”   “嗯。”訾落笑道,“惊喜。”   江遇目光炯炯,盯着他看了半晌,俩人一起往北门的方向走:“不忙了吗?我记得成老师巡演还没结束呢,下半年还要去国外吧。”   訾落沉默两秒:“我不去了。”   江遇转头看向他:“为什么?”   “嗯……”訾落想了想,“平时也忙,没那么多时间,偶尔跟一跟就行,我跟老师说过了。”   江遇哦了声没再追问,訾落又去握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捏了两下:“还在做兼职吗?”   “对啊。”江遇脚踩着落叶,和他十指紧扣,又喃喃了句,“还差好多。”   “什么差好多?”   江遇看着他,笑着没回答。   钱还差好多。   给你买钢琴的钱还差了好多。   訾落这次回来待不了太久,明天上午有课,晚上就要回A市。俩人吃完了饭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路灯静静洒下橙色的光,照亮了他们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小路。   “什么时候到头呢。”江遇没忍住,又喃喃了句,“这才第二年。”   拐了弯,俩人走到了火车站旁的广场上,有很多人在散步,也有很多人每天晚上在这跳广场舞。訾落转头去看他,看见了路灯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他很久都没看见神采奕奕,真正开心的江遇了。   彼此都沉默了阵,江遇闭了闭眼,后悔刚刚一时冲动的脱口而出,他轻声说:“对不起。”   “我只是不想一次又一次送你离开……”江遇迟疑着说完了一句话,觉得越说越不对,又说了句,“对不起,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訾落看着他,几秒后喊了声:“江遇。”   江遇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要说对不起了。”訾落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些事情无法改变,自己也无法控制,但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比如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里寻找让它变好的方法,现在的我们就在找。”   “不管多久我一定找得到。”訾落看着他,“你不要说你不可以。”   江遇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大脑一懵,密密麻麻地无措涌上了大脑:“对不……”   訾落直接低头吻住他,把剩下的话随着气息卷了口中。   “我不想听。”   江遇咬住下唇,嗯了声,说:“好,不说了。”   訾落不再跟着成铭章巡演后恢复了正常的大学生活,江遇会在一个月里挑一两个周末买了火车票,然后咣当咣当八个小时去A市。   周五晚上江遇从学校里出发去车站,他包里装着录音娃娃,回复訾落消息时生怕说露了嘴,总会在大脑里过一遍确认没错再发出去。   他每回都提前四个小时就坐上了火车,却还要骗訾落没出发。   这次去的时候赶上秋凝几个人一场活动刚结束,几个人约着吃了一顿饭,侯意离得太远,这会儿急匆匆地刚到饭店。   江遇和訾落在吃饭间得知了他和孟姝已经分手的消息,早在去年过年之前就分开了,原因侯意没有明说,江遇隐隐约约猜得到。   太久没碰酒的江遇今晚犯了酒瘾,白酒啤酒掺着喝,一喝就是整整一杯,沈子路惊讶道:“靠,这么久没见你酒量这么好了?”   訾落一直在看着他,他看着江遇再次喝完了一杯啤酒,眼尾微红,眼里泛着水光。   他早就醉了。   江遇冲沈子路笑,慢慢转头,笑盈盈的双眼映着訾落的面容。   他说:“我厉不厉害?”   訾落酒没喝多少,这会儿杯子里还剩下一点一直没动,当他看见江遇喝酒像喝水似的他就不打算喝了,江遇醉了,他得保持清醒。   但现在江遇端起酒杯跟他说:“试试吗?”   訾落就那样看着他:“试什么。”   “试一下……我们俩谁酒量好。”江遇醉的眼神都飘忽,却多了些勾人神魄的味道,他又笑,“试不试?”   訾落抿了下唇,手握紧了酒杯,看着他没说话。   江遇咧嘴笑了声,抬头一饮而尽。   天气即将步入冬季,秋末的A市路两旁落满了叶子,随风慢慢飘得越来越远。訾落牵着江遇回了小屋,去浴室给他放了洗澡水。   他试好水温,转头看见江遇在门口一件一件的脱衣服。   “水还没放好,不准脱。”   但江遇已经脱光了上身,訾落怕他着凉,找来一套睡衣盖在他身上。   江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醉了的双眼含着笑:“你不想看?”   这个问题訾落一时没想出要怎么回答,但江遇已经贴了过来,在他耳边喃喃道:“你都多久没看了。”   ……这是真的醉了。   喝醉的人重得厉害,訾落一手没把他推开,被他步步紧逼贴着墙壁站在了花洒下。   他看见江遇抬起手,急忙道:“别——”   话音未落,水已经淋湿了两个人的脸颊,逐渐湿了身上的衣服,重重地贴着皮肤,接着是炙热狂乱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江遇亲了他一会儿又去咬他的下唇,咬住不动了,低低的笑出声来。   他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轮月,訾落最终被他打败,褪去了两个人身上的衣物,一个小时后才抱着还晕乎乎的江遇回到了床上。   江遇往他怀里钻,吐出的气息炽热:“落落。”   訾落调整好了睡姿抱着他:“在。”   怀里的人安静了好一会儿,訾落以为他睡着了便低下头去看,发现江遇睁着眼睛,睫毛跟着一颤一颤,不知在想什么。   他抬手抚摸着他的背,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柔的似月光:“睡吧。”   江遇说:“唱首歌听。”   “小星星?”   “嘁。”江遇闭着眼笑,“哄小孩呢。”   訾落看着窗外的月色,想到了一首前几天刚在大街上听到的歌。   江遇听着訾落轻柔的嗓音,把脸埋在他胸口,带着他的歌声一起进入了梦乡。   希望他能做一场一直拥有訾落的美梦。 第104章   在大二上学期期末时江遇拿到了奖学金,他算了算存下来的钱,尽管他一直以来省吃俭用,但买钢琴的钱还是差了一些。   他买不了太好的,但怎么着也不能买差的,他已经看好了一款,参加完活动打完折也要四万多。   月底跨年即将来临,訾落今年元旦不回来,江遇从实验室出来才终于得空去看车票,但接近假期,车票价钱涨了不少,更糟糕的是没有座位。   他连坐着难受的硬座火车票都买不着了,只剩下站票。   于是江遇怀里抱着娃娃上了火车,站在车厢门的位置,开启了咣当咣当的八个小时车程。车厢里的人满满登登,买站票的人也不少,江遇戴着耳机靠着那儿看窗户外的景色,站多了后腿发麻,只能在原地来回走了走。   到中午时乘务员推着小车子卖零食,江遇摸了摸肚子,买了一桶方便面泡了吃,接了热水回来后原本的位置被一位大哥占了,这会儿正蹲在那休息。   江遇默默走向了一旁的位置,端着桶装方便面等了一会儿,喝了热腾腾的汤精神状态才恢复了些。   他蹲在原地,把娃娃拿出来放在眼前看了看,两只手捏住娃娃的腿,后又轻轻把它垫在下巴的位置,睁着眼看向地面发呆。   手机响,訾落发来了消息,问他在做什么。   江遇笑了笑,回复了两个字:想你。   訾落:诶?这么肉麻啊   江遇:我哪天不肉麻啊   江遇:你在干嘛   訾落:在成老师这   说了没几句訾落就没空碰手机了,快到站时江遇站起来,但蹲了太久腿发麻,站着又缓了好一会儿,下车后把火车票藏进包里,全身疲惫,出了火车站直接打车去了小屋。   他并不知道訾落这个时间有没有回来,钥匙拿在手里,抬头敲了敲门。   迟迟听不见声响,看来是没人在。   进去后把空调打开,等屋子里渐渐暖和了江遇去浴室洗了个澡,又在落地窗前坐着看了会儿夜景,时间已经走向十一点钟,他等得有点犯困,慢慢爬上了床。   太累,加上这一路都在站着,他这一睡睡得极沉,感觉到脸上痒得不行才睁开眼睛,看见了弯腰看着他的訾落。   訾落的手还停在他脸上,江遇一把抓住后往心口位置放,声音有点哑:“……刚回来吗?”   “嗯。”訾落眉眼带笑,顺势躺床上了,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遇想了几秒:“不知道啊,现在几点了?我上午的车……不是,我下午,呃,我也忘了几点……”   本来还犯困,结果差点说漏嘴江遇就瞬间精神了,他看见訾落悠悠盯住他的视线,起身直接往他怀里钻:“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在排练。”訾落说,“你来阿姨知道吗?”   “不知道,我跟她讲我在实验室。期末嘛,忙。”   訾落摸着他的后脖颈,轻声地说:“那你还跑这一趟。”   江遇抬头看他:“想跟你一起跨年啊。”   訾落亲了他一下,洗了澡后煮了点热汤给他喝下,度过了又一年的零点,夜里两个人相拥入眠。   一直到假期的前一天晚上江遇才回去,到家时余老太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到了他问了几句话,江遇扯着大嗓门回答后,看见徐美音从门外走进来。   她的脸色谈不上好,江遇也决定不找事,抬起脚步准备回房间。   “你这两天都去哪儿了?”   江遇心里一惊,回头去看她,从表情来看应该是没发现的,他不可能说实话,开口道:“在学校实验室,有份报告要写。”   徐美音看着他,没回答,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去年的生日江遇能抽出空跑去A市和訾落一起过再一起回家,但今年的两个人实在腾不出时间跑这一趟,两个人维持了二十年的相伴过生日,在今年被打破了。   这一年的漳城依旧没下雪,连片雪花都没见着。訾落回来后待了几天就去了爷爷奶奶家,江遇在家里做饭,孟璐和孟醇心在一旁打下手。   孟璐还笑嘻嘻地夸他,说他成绩又好又会做饭,以后老婆准有福气。   孟醇心刚洗好菜,一手湿漉漉的,她抬头去看,看见江遇微微一笑又低下了头。   因为訾落在外地上大学的原因,回来家的次数实在太少,吃完饭二老都没同意让他出门,拉着他问了一大通,担心他在外面受苦受累,吃完了饭还往他怀里塞吃的,訾落把这些吃的都用袋子装起来,想着回去时带给江遇吃。   而这会儿的江遇跑上顶楼看烟花,在寒冷的风中裹紧了厚厚的睡衣。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收到了来自男朋友的大红包,5200块钱。   虽然没下雪,但是有烟花,百花街每一年年味儿十足,大年初二那天訾落吃完饭就跑了出来,在附近的街道上和江遇碰面。   天气实在太冷,訾落小跑过来,直接抓住了江遇的手:“冷不冷?”   江遇还戴着那个羊毛手套,他把手套摘下去摸訾落的脸:“给你暖一会儿。”   訾落把他的手握在手心搓了搓,放进了自己的棉服口袋里,俩人在没什么人的路上压马路,走着去了一马路附近,路过糖葫芦小摊时一人买了一个。   .   江遇回了百花街,拐进巷口时看见他家门口站了个身影,再走近些,发现这人有些眼熟。   女人不停地看向江家院子,江遇站在她身后:“哪位?”   女人吓了一跳,转头去看他,江遇看清她的面容后皱了眉头,似乎是在想到底在哪儿见过她。   那个雨天。   “又是你。”江遇看她模样打扮得体,便把别的可能性排除了,“请问你到底找谁?”   女人这次没有慌张地跑开,她手指紧紧缠在一起,暴露了她的不安。   “你是……江遇吧。”   江遇看着她:“是。”   女人迟疑了一会儿,抬头看他一眼:“可能有点突然,但,我这次来是找你的。”   “找错人了吧。”江遇说,“我并不认识你。”   女人点点头,说:“你当然不记得我了。”   说话这会儿有人路过,大妈拎着小板凳好奇地看着他俩,却在看清了女人面孔时惊了一惊,拎着小板凳远远走开了。   女人接着道:“你两个月的时候就离开我了,不记得是正常的。”   江遇大脑嗡的一声,好一会儿才从她的话里回过神来。   他想起来江德志说过的话,明白眼前这个人也许是他的亲生母亲。   “我一直很愧疚,在你小的时候我偷偷来看过你。你这个,你这个妈妈不让我进门,还把我赶走了。”女人苦笑了声,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你那时有个哥哥,他对你特别好,我也就放心了。”   “自从你哥哥去世后,我就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我一直想来找你,可我又不敢。”她停顿了下,“你那个爸爸去世后,我听说你这两年过得不好……”   “谁说我过得不好?”江遇居高临下望着她,打断她的话,“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我没有什么亲生母亲,我只有这一个家,只有一个妈妈。”   江遇手指向江家大院:“是里面的这位。”   女人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安静的这几秒里,江家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徐美音几乎是把她轰出百花巷口的。   她像发了疯似的警惕地看着江遇,拉着他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江遇不想刺激她,回答道:“没说什么。”   “你知道她是你妈妈了?”徐美音还是那样瞪着他,眼中闪过慌乱不安,“她跟你说什么了,她是不是让你跟她走?”   “没……”   徐美音死死抓住他:“是不是?她让你跟她走?是不是……”   “妈。”江遇看着她,笑了笑,“妈。”   什么亲生不亲生,他只有这一个妈妈。   又一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江遇大病了一场。他这两年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天周六打工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回到家后越来越严重,这会儿他脑袋昏沉躺在床上,累得什么都没空细想。   门被敲响,徐美音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你干什么呢?出来做点饭。”   呼吸滚烫,全身都没力气,徐美音没听见回应又敲了敲门,江遇睁开眼看了几秒钟天花板,回答一句:“知道了。”   但他病态太明显,徐美音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江遇越过她,“我做点面吧。”   脚像踩了棉花,步子悠悠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徐美音喊住他,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发烧了。”徐美音声音淡淡的,“行了,去床上躺着吧,我做点粥,吃完了再吃药。”   这一睡就没再起来过,徐美音喊人喊不醒,门被反锁,打又打不开,最后徐美音差点把门卸了江遇才终于睁开了眼,艰难地起来把门开开。   徐美音一脸着急,见他没大事才松了一口气:“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锁门,家里又没有别人。”   全身没力气,江遇没理她,开了门就要回床上,徐美音在他身后说:“去喝点粥,我给你热一热。”   江遇闭上眼睛:“不吃了。”   徐美音没再多说,端了一碗水走进来了:“那把药吃了吧。”   吃完了药江遇躺进了被窝,翻了个身说了声:“谢谢妈。”   徐美音看着他一时没动。   江遇又说:“帮我把门带上。”   訾落最近有演出,江遇不想打扰到他,一直瞒着他生病了这件事,但訾落要求视频他就没法儿躲过了,起来后洗漱完坐在书桌前,照了照镜子看脸色有点苍白,犹豫着回了个视频。   视频里的訾落穿着正装,帅气的脸露出来,看着他问:“在家里吗?”   江遇笑:“对啊。”   訾落听见他的声音后皱了眉头:“嗓子怎么了?”   生病的这几天嗓子哑的厉害,江遇咳了咳,眼神飘忽:“没,有点干,我等下喝点水就好。”   身边都是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匆匆而过,訾落走到了角落里,因为即将要上台,他并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他紧盯着江遇的笑脸看了会儿,看出这人在硬撑。   但江遇不打算说,他也不打算问了。   “我马上要演出。”   “啊,那你快去吧。”江遇用手撑着下巴,侧脸对着镜头,悠闲道,“正好我去看直播,你要加油啊。”   訾落皱着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身边有人喊他,已经没时间了。   他看着江遇,说:“好好休息。”   演出结束后訾落跟成铭章说了一声,又跟老师请了两天的假,简单收拾了点衣物坐上了高铁回了漳城。   到地方时天色已暗,百花胡同清香弥漫,依旧是前几年他离开时的模样。   徐美音正在院子里松土,听见脚步声后回过头,看见了面露急色的訾落匆匆走进来。   “落落?”   “……阿姨好。”訾落微微一愣,没注意到院子里有人,只能暂且停下脚步,眼睛往江遇窗户那儿看。   徐美音惊讶地看着他:“这没放假啊,你怎么有空回来的?”   “有点事。”訾落轻声问,“江遇在家吧?”   徐美音迟疑片刻:“在。”   訾落指了指房间的方向:“我进去看看他。”   屋内昏暗,窗帘被拉得严实,訾落把门反锁,开了夜灯,屋里亮起了暖黄色的光。   床上鼓起了一小块,江遇身子蜷缩成一团,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睡得很沉。訾落蹲在床边看他,伸手把被子往下拉了一些。   他看见江遇在睡梦中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做一场可怕的噩梦。   “……江遇?”   他轻轻喊,伸手去摸他的脸颊,刚触碰到的那一刻江遇全身一颤,下一秒睁开了通红通红、还带着浓浓恐惧的双眼。   两个人对视,一时都愣在那儿。   他的眼睛黑得犹如一望无际的黑色梦魇,像是被铺天盖地的黑暗牢牢困住,不知道此刻的场景是否依旧是走不出来的梦,也不知道为什么梦中的画面会突然一转,訾落会出现在他眼前。   江遇的手牢牢抓住了被子,空洞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会儿,缓缓又闭上了眼睛。   訾落想要触碰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终缓缓垂在了床边。   不到一分钟,他看见江遇再次睁开了双眸。   不同于刚刚的恐慌,现在他看向他的目光呆滞茫然,訾落压住心尖的酸疼,对他轻轻笑了笑。   下一秒,江遇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他声音沙哑,尾音微微发颤:“……是你?”   喉咙痛,訾落缓了几秒,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嗯。”   江遇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声音又哑又闷:“我没事的。”   他身上还烫着,訾落的手探向他腰间:“吃药了吗?”   “吃了。”   訾落问:“几天了?”   江遇答:“第三天。”   訾落把他拉了起来,出门时看见徐美音正在做饭,他脚步停下,如实道:“阿姨,我带江遇去吊水。”   徐美音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江遇身上,又看了看眼前一直看着他的少年。   訾落没等她回答,直接把人拉走了。   吊水期间訾落去买了粥,一口一口喂进江遇口中。从出门后一直到挂完了一瓶水,两个人都没真正意义上说过一句话。   訾落一直在一旁陪着他,也不看他,目光停在某一处。   江遇顺着他的视线,什么也没看见。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拉住了訾落的袖子。   两个人的目光里情绪饱含了太多,訾落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又认认真真盯着他的脸:“瘦了好多。”   江遇看着他,带着笑:“不好看了吗?”   訾落没动,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不要打工了吧。”   江遇摇头。   訾落深深吸了口气,清楚知道他就是这个性格。高考前几乎一年的时间里这人一熬就是半夜,不是他拉着睡觉估计都会熬通宵。他在身边的时候都是如此,不在了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你能不能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下?”訾落看着他,“从大一开始已经两年了,现在大二都要结束了。你要这样一直打工到什么时候?”   江遇听出他话里的愠气,也看出他不高兴了,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咬了咬下唇淡淡看着他。   察觉到放在胳膊上的手力道越来越重,訾落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江遇,放过自己好不好。”   “从离开这里的那一天起,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訾落一直低着头,声音轻轻,“你一直都是这样,逞强,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我本来就看不到你,也摸不着你,如果你再不跟我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遇就那样看着他,黑色的瞳孔里没有光亮,訾落一直没抬头,也没看见他慢慢湿了眼眶。   “我知道了。”他小声地说,“再等等我好不好?等到了大三,我就什么也不做了。”   尽管他的声音再软,尽管带着恳求,这次的谈话依旧是不欢而散。   訾落想要他立刻停下来,但是江遇不想。他的积蓄还差一点点就够买那架钢琴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下,也不想去换别的款式,他就要那一款。   一眼认定,绝对不换。   江遇并不知道訾落请了两天假结果被他气得提前一天离开,送他到车站的时候他们还在僵持,谁也没有先开口,訾落一直往前走,步伐越来越慢,强忍着没有回头。 第105章   暑假时訾落跟着成铭章在巡演,江遇天天给他发消息,表情包轰炸,语音狂发,说等他回家。   依旧是快开学的时候訾落回到了漳城,他没提前告知江遇,却也知道这个时间他在哪里。   他下了车就去到他打工的地方,前台坐了很多等孩子的家长,再往前走,能看见一间教室里有很多学生,还有几个老师。   江遇也在其中。   气归气,但还是得接人回家。   訾落一直对他打工的事耿耿于怀,江遇哪里会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也没把人真正哄好,可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他认真想了下,再过两个月钱应该就存够了。   回去的路上俩人去吃了顿饭,江遇一直笑着跟他说话,伸着脑袋夸他,最后訾落没绷住,伸手抱住他的腰回了家。   訾落先是去看了爷爷奶奶,姥姥和外公,最后几天待在家里哪儿都没去。江遇缠着他让他弹琴,又实在想学别的曲子,抱着吉他让訾落手把手的教他。   离开的那一天,訾落才把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他。   今年成铭章的巡演都在国外,訾落还要上课,不可能全程跟着,只能挑着去几场,江遇听了后沉默几秒,抱着他笑着说,我的男朋友是个钢琴家啦。   訾落没说话,他看出了江遇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国庆的时候钱差不多存够了,江遇辞掉了助教的工作,空闲之余继续给季望补习。訾落在成铭章的琴室排练,放假没有时间回来。   于是江遇又买了站票咣当咣当八个小时去了A市。   这两年来他多次以实验室为借口偷偷从漳城坐车去A市,徐美音并没有发现他撒谎,江遇也逐渐没当回事儿。他以为这一次还能蒙混过关,却在假期快结束回到家时,发现家里狼藉一片。   茶几四分五裂,地上是碎了的茶具,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其他东西,地上的水渍一直蔓延到客厅门口,慢慢滑向了他的脚边。   碎掉的玻璃块旁边坐着头发凌乱的徐美音,她听到声响,双眼通红朝他看过来。   母子俩僵持了几秒钟,徐美音猛地起身扑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去哪儿了!”   这一句咆哮,还有眼前的这一切,足以让江遇明白是因为什么。他没说话,余光看见了余老太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耳朵不好使,但眼睛还看得见。老人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问徐美音,没人理又去问江遇。江遇过去扶住她,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未消,提高了声音:“没事,您进屋睡会吧。”   老人走两步停下来,又问他怎么了。   江遇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哄进屋里,没理会暴走的徐美音,走去客厅把碎掉的玻璃一块块捡了起来。   “我在问你话!你这几天上哪去了?还收拾东西走的,你是不是想离开这个家?”徐美音站在他身后,形象全无,“你去找谁了……你去找谁了?你别忘了我才是你妈!”   江遇手里握着一块玻璃,盯着地上碎掉的小光点。   徐美音还在一旁大吼着,像癫狂般:“白眼狼!白眼狼!是我把你养这么大的,跟她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觉得这个家不好就想认亲娘去是不是?行,你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你哥,你哥他……”   不拿扫把和垃圾桶解决不了这一地的玻璃,江遇脚步一转朝门外走去,徐美音以为他真的要离开,一把抓住他,跪在地上:“别走小遇,你不能走,妈求你了……妈就你一个儿子了,你走了妈怎么办啊,她,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她就把你扔掉了,她有什么好啊,你别去找她,妈求你了……”   她眼角落了泪,哀求的模样和刚才的发狂判若两人。   江遇压下了喉咙间涌出的酸楚,看着这个年纪已经快接近六十岁的母亲,她这辈子一直在赚钱,为这个家操劳,没有一天可以好好休息过,可到头来却是亲生儿子早逝,丈夫因病抢救无效离世。   只剩下一个没有血缘的他,两个人在一起勉勉强强算个家。   江遇握紧了拳头,慢慢蹲下去扶住了她:“我不走。妈,您放心。”   他声音很轻,看见徐美音在他面前哭红了双眼,头发还乱糟糟的,伸手帮她捋了下:“……我只是去找了落落,没去别的地方。”   徐美音抬起头狐疑地看着他,江遇接住她的目光,感觉到手指尖冰冰凉凉。   他知道,徐美音在害怕他去找了亲生母亲,所以暂时不会思考为什么他会去A市找訾落。   他也是猜中了这一点才选择说了实话,因为现在徐美音已经没心思考虑其他。徐美音在害怕他丢下她,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尽全力保护着他和訾落的关系。   看,他多坏啊。   这次过后徐美音管他管得比以前更严,一天见不到他就神智不清醒,一直喃喃着他的名字,后又加了句不能走。   江遇很长时间都没和訾落见过面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失眠越来越严重,常常呆坐在床上等天亮,旁边是十几个烟头,早晨胃开始痛,去卫生间什么也吐不出来。   抬头看向镜子里的那张削瘦死气沉沉的那张脸,江遇想的却是,还好訾落见不到他。   结束了下午的课江遇回到百花街,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包裹,虽然大,但是很软,他从代收点一路抱回了家。   他避开了徐美音回了屋,拆开后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哆啦A梦公仔,发货地点显示A市,訾落住的那个小公寓。   直觉使他伸手掏了掏哆啦A梦的口袋,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后,一枚戒指映入眼帘。   还附带了一个小小的纸条,那是訾落的手写字迹:我的江遇要天天开心。   一股强烈的撕裂感从心底涌出,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撑不住的跪倒在床边,咬住下唇,下巴却抖动得厉害,眼泪模糊了那句天天开心。   真的好简单,可是原来真的做不到。   他的手再次伸向那个口袋,再也压抑不住那痛苦的喘息,手指死死抓住了戒指。   “能不能,给我一个竹蜻蜓啊,我想去他身边。”他声音颤抖着,小小的,带着悲凉,带着冲破了头脑的想念,“我只想去他身边……”   我只想去有訾落在的地方。   只想去有訾落在的地方。   ……   江遇很少再接过訾落的视频通话,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訾落一次又一次。   訾落也从来没追问过。   又一年的秋末,街道上落满了枯黄的枝叶,秋风瑟瑟,伴随着一场彻骨的细雨,宣告着冬日即将到来。   三百在床边趴的老实,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床上躺着的人,江遇身子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熊娃娃在发呆。   过了几秒后,他把手抬了起来,盯着那枚戒指看了会儿。   当訾落的声音从录音娃娃中传出来时,三百一个激灵伸直了脑袋,带着铃铛跟着响。江遇转头去看他,愣了那么一会儿:“三百?”   三百盯住他手里的娃娃,歪着脑袋好奇地在看,似乎在等待訾落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你也想他了是不是?”江遇摸了摸他的脑袋,轻轻叹了声,“我也想……特别特别想。”   訾落结束了一场巡演,这段时间太忙太累,一直没休息好,半夜下飞机时被A市的冷风吹得清醒不少。他跟成铭章说了再见,打车回租的小屋。   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低头看见门缝里透着隐隐的亮光。   一道颀长瘦弱的身影站在偌大的落地窗旁,背对着光,和窗外的黑夜几乎融为了一体。   听到声响,那人慢慢转过了身。   隔了几个月再次相见,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屋里,在橙黄色的灯光中对视了足足三分钟,空气仿佛都跟着凝结,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门被关上,訾落把行李放在一旁,发觉上场时都稳得不行的双手此刻却有点抖,他五指蜷缩站在那儿,直到被人从身后抱住。   江遇把脸埋在他背上,闷着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訾落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江遇的手臂越收越紧,贪婪地呼吸着属于訾落的气息,“我趁我妈睡着后偷偷跑来的,你真的打算不理我吗?”   他这么说着,手上的力道却没松半分,訾落挣脱不了,身子猛地松懈下来倒在了他的怀抱里,一出声嗓音居然哑着:“……被阿姨发现怎么办。”   “不会的。”江遇说,“明天一早离开就行了。”   訾落看着墙角斜射进来的一道月光,沉默几秒后:“也不用跑这一趟,我本来打算这两天就回去。”   “不一样。”   訾落不出声,又听见江遇重复了一遍:“那不一样。”   这回訾落使劲儿掰开了他的手臂,转过身去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夜灯的光太暗,他只能看到江遇亮着的一双眼睛和模糊的轮廓。   刺眼的灯光猛地亮起来,江遇还无法适应,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看见訾落皱着眉头紧紧盯住了他。   江遇却笑:“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啊。”   訾落没理会他的故作轻松,抬头捧住了他的下颚,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照顾好自己很难吗?”   江遇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和他面对面对视着。   “你瘦了太多。”訾落说,“你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停了片刻,江遇才继续说,“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大不了。”   訾落看着他笑了,重复了一遍:“没什么大不了?”   “对。”江遇看着他的双眼,“你觉得那些事能压垮我吗?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僵持的氛围溢满了整间屋子,把他们从上到下包裹住,訾落偏移了视线不再看他,呼吸轻,表情淡,看不出心里所想。   最后江遇去握他的手,轻声道:“好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舍得我们这样吗?”   “我也不想这样。”訾落顿了顿,“我只是想让你对我坦诚,可你从来不听话。”   江遇心往下沉了沉,用力抓紧了他的手指,摩挲着那枚和他一样的戒指:“说了也没用,说了也解决不了,多大点事,我一个人承受就行了,我不想让你也受到影响。”   “影响,”訾落喃喃着,“从小到大你什么事我不知道,要说影响,从记事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影响了。”   江遇拉着他的手猛地一松。   “可我不觉得影响了我,江遇。”訾落转头看他,“你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的喜怒哀乐,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訾落看着他颤抖的眼睫:“这一部分永远不会被剥离,我希望你明白。”   江遇深深地皱了下眉头,觉得心一阵一阵的疼,他低头看着两个人缠在一起的手指,小声地说:“对不起。”   訾落深深呼吸:“……我是真的不爱听。”   “哦。”江遇声音依旧闷闷的,带了点委屈,“我不说了。”   訾落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被他打败似的叹了声气,在夜里熬了碗粥,两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喝下。   “江遇。”   “嗯?”   訾落轻声道:“把烟戒了吧。”   屋里留着夜灯的光,彼此都没有睡意,一直到天亮也没有人再开口。   江遇说是一大早就走,但还是没忍住磨磨蹭蹭待到了中午,两个人一起去了趟超市买了菜,回了小屋一起做饭,期间他趁訾落不注意时偷偷打了个电话。   这次的他进了站口一步三回头,訾落站在原地看着他,冲他挥了挥手,没说其他。   高中那几年江遇总想着时间能走得快一些,那样他就可以和訾落一起离开了。上了大学的前两年他也在想,时间能不能快一些,再快一些,那样,他就可以考研来到A市了。   可现在看着訾落笑着看他的面容,江遇突然想让时间停下。   打算的事情总是好的,当初的信誓旦旦逐渐被实现磨灭,这几年里他们两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是渐渐都不了解的事情将他们两个人越拉越远,他不敢想,訾落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每次回头,都会离他更远一些。   回到漳城已经接近傍晚。   江遇小心翼翼走进院子里,没听见什么声音,客厅里依旧是离开时的模样,他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   再转身时,他却看见徐美音正坐在他书桌前,桌子上摊开了很多他和訾落的照片,还有这几年去A市来回的厚厚一沓火车票,但最让他瞬间感到血液倒流的,是那枚玉。   ……訾落送给他的另一半玉。 第106章   江遇一直认为这世上感情是最难得的东西,难拥有,难维持,难永恒。即便他和訾落从小一起长大,他也会在心里产生深深地惧怕,越爱就越害怕,比如他和訾落现在的渐行渐远,哪怕再相爱都拉不回的距离,比如时间一久总会露出破绽,导致谢小安早已经察觉的胆战心惊,再比如现在,他一直锁住的抽屉被打开,所有的事情终于被发现的场景。   江遇想过当他和訾落的事情被徐美音发现会是什么样子,可是他每每又侥幸地想,他和訾落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再近也是正常的,哪会轻易被发觉。   可这一回错在他自己,他临走前忘记了锁抽屉。   越期望的事情越不能如愿,越害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江遇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在经历这些。   徐美音目光一直停在那枚玉上,余光看见一道人影后转过了头,那眼神足以把他割了千万遍。   “又去找訾落了是吗?”说出的话像是压着浓浓怒火,徐美音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些都是什么?”   车票和照片凌乱的放在桌子上,江遇看见了最上面那一张,是他和訾落去云港玩的那次,两个人带着草帽笑着看镜头,连同身后的阳光一起照了进去。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徐美音的手一直在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你都敢干这种事,你的脸呢江遇,你还要不要脸了,啊?”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你一个男孩子,你怎么能——”那些词汇徐美音无法说出口,眼睛里的恨意从话语中传达出来,她猛地抓住那枚玉朝他走过来,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恨极了一般,“这枚玉是你谢阿姨家祖传留给她以后儿媳妇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江遇抿着嘴一言不发,目光随着徐美音的手移动,他觉得下一秒徐美音就会把那枚玉摔得粉碎,如同他和訾落岌岌可危的关系,一旦破裂,无法复原。   徐美音握紧了那枚玉,手指捏的发白,说出来的话仿佛是从齿间磨碎:“你对得起你哥吗?你想想你哥!想想你爸!你爸才离开没几年,你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给你这条命是让你这么来报答我们的吗?我们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来恶心我?!”   也许是因为知道这枚玉有多重要,徐美音到底只是握在了手里,长长的红色绳子坠下来跟着摇晃,江遇看着,却在想,不会摔碎就好。   见他一言不发,徐美音怒火更盛,转身抓起了桌上的车票和照片,手颤抖着,用这些纸张一下又一下打着他的脸:“原来这几年你没少往他那里跑啊,什么在学校实验室……江遇,你现在撒谎成性了是不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知道吗?!”   话音未落,这张四四方方的纸片已经朝他的脸扔过来,也许是棱角太尖的缘故,也许划破了皮肉,江遇感觉到脸上一阵阵刺痛。   这些纸张在空中停留,不到几秒钟,静静落在地上,以及他的脚边。   江遇垂头去看,那是某个夜晚,他和訾落一起看星空的合照。   是他们都还在这座小小的城市里,真正快乐的时光。   徐美音的怒火一个小时都未散,老人家睡梦中被吵醒,拄着拐杖慢慢走来,江遇余光看见她的身影才动了动,阻止了余老太的脚步,把人送回了屋里。   “你也知道丢人啊?你姥姥要是知道这件事得活活被你气死!”徐美音用力地在他胳膊上扭了一把,“你以后不许再去找他,不许再和他见面!别人A大高材生,你是个什么东西!”   江遇突然笑了。   “妈。”他小声地问,“你知道我当年高考的分数吗?”   徐美音当然不知道,他高考的分数就连訾落都不知道。   江遇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觉得这种辩论毫无意义,已经过了两年之多,他已经选择了留在漳城,当初考了多少分又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被困在了这里啊。   徐美音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死死抓住江遇的衣领,重复道:“你以后都不要再跟他见面,联系方式删掉,如果让我看见你打电话你这手机也别想要了听见没有?!”   江遇不说话。   “……行,江遇。”徐美音知道他这是无声的抗拒,一把把他拉出门外,“你跟我走。”   轿车在路上快速行驶,停下来时江遇看见了这是什么地方。他一路几乎是被揪着上去,他以为徐美音是带他去见江德志,哪知最后来到了江莱的墓前。   徐美音指着墓碑,看着他:“你现在对着你哥说,说你干了什么事,说给他听!”   眼前的人笑得灿烂,江遇往后退了退,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见江莱,也不想在江莱的墓前争论这些,他张了张嘴,无力道:“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徐美音咆哮着落泪,打断他,“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是为了救你!”   ……霎那间,仿佛五雷轰顶!   江遇呼吸一停,惊骇的看着徐美音,听见她歇斯底里地大哭着:“你以为他真的是因为抢救无效死亡吗?不是!不是!他是为了救你,为了救落水的你!”   “那时候他才刚出院没多久啊……”   “那时候,进手术室后……医生,跟我和你爸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我怕得不行,怕我儿子就这样离开了我,”徐美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无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可是他挺过来了,那么危险的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啊……我儿子,他还是挺过来了……”   “结果为了救你,死在了天安湖!”徐美音悲愤地指着他,“我的儿子为了救你死在了天安湖,那年他才十五岁啊!你凭什么啊江遇!”   江遇脸色惨白,听见徐美音的声音一字一句在他脑海中炸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站立着,头痛欲裂,往日零零散散的记忆在此刻完整的浮现在脑海里,那个溺水的噩梦带来的窒息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喘不过气。   那个梦里黑暗寂静,无法呼吸,他坠入湖底,有人在喊他,带着恐慌和担忧,原来那是来自江莱的声音。   原来那些不是梦。   从记事起江德志对他的厌恶,打骂,冷冰冰的眼神,周围人远离他,亲戚不喜欢他……一切都有了原因。   尖锐的疼痛使他无法站立,江遇单膝跪地,灵魂出窍般看着江莱的黑白照片,徐美音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   “你一直都在怪你爸对你不好,你有什么资格怪?你有什么资格怪任何人?你害死了我们的儿子,我们还要对你百般疼爱吗?!”徐美音的声音早就破裂,她一巴掌一巴掌打着他,“你现在对着你哥说,说你用他救回来的命搞同性恋,说!”   江遇一动不动。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当初你就该死在那个湖里,还救你干什么!”她跪在地上,哭着求着,“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   江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没吃没喝,床头上的手机反复亮了又灭,直至最后没电关机。   从墓园里回来后他一句话都没说过,脸上是未消的巴掌印。徐美音在客厅里坐着,眼睛肿得如核桃般。   他依旧没给徐美音答案。   余老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按下门把打不开,她伸手敲了敲江遇的房门,说让他出来吃饭。   没人理,她又去看徐美音:“你怎么还不去做饭?弄点饭给小遇吃。”   “吃什么,饿死他算了!”   余老太手攥着衣角,又敲了几下房门,喊了他一声。   百花街里谁家一有什么事向来瞒不住,江家这么大的动静早就被传开,只不过那些人并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且也习惯了江家隔段时间闹一回,感叹几句便扯开了话题。   只有谢小安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站在院子里听着徐美音和老人的对话,一个不解,一个狂躁。訾成民好奇地问她什么事,谢小安想了想远在A市的訾落,什么都没说。   徐美音熬了整整一夜,脸色蜡黄,憔悴不已。她给余老太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饭菜,转身去敲江遇的房门。   没人理,她用脚踹,出去又拿了个铁棍一下一下狠狠地砸。   江遇从角落里抬起头来。   徐美音冷眼看着他,那眼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刺骨:“哪怕是这样,你都不愿意跟他分开是不是?”   江遇全身冰凉,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你怎么不死啊。”徐美音说,“当初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啊,你看看现在,你克死了我的儿子,克死了我的丈夫,养了你这二十多年,我几乎一无所有了。”   “你留在漳城觉得委屈是吧?没有我们,你估计早就被野狗咬死了,哪还有命让你去搞同性恋啊。”   她的话字字像针,一点一点扎进皮肉,江遇身体轻轻颤抖着,如狂风中的落叶。   徐美音手里还拿着那根棍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和他断不断。”   几秒后,一股剧痛从背后传来,江遇承受不住整个人往前趴,闭上嘴巴忍着没哼出声,抬头看见余老太出现在门外。   “你干什么呢!”在第二棍落下去之前,余老太大声地喊着,试图想要阻止徐美音,“你总打孩子干什么!你看看从我来之后,你哪回不说他,你这个当妈的怎么能这样对孩子?”   徐美音红着双眼,近乎于癫狂:“你别管!”   “我怎么能不管,你打我外孙我肯定不同意!”余老太用拐杖戳她,把江遇护在身后,“你出去,出去!”   “你出去才对吧!我说了你别管,你什么都不懂!”   老人家已是高龄,情绪不易激动,更别说徐美音现在也是理智全失,江遇忍着痛站起身来搀扶住她:“……姥姥,没事的,您先回屋。”   余老太一把抓住他:“走,我们走。”   徐美音伸手把他扯到了一边:“你留下!”   “你这是干什么……”余老太气得直接上手打她,“你看看小遇被你打成什么样了,你想要把他打死吗?”   徐美音被推搡的烦了,尖叫一声又吼道:“我说了你什么都不懂——”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紧接着是江遇的惊呼在耳边响起,徐美音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没站稳摔倒在墙边已经一动不动的老人。   120车子开进了百花巷口。   一条街上不少人出来看,而江家人走得匆忙,连门都没来得及关,谢小安站在门口目送120的车渐渐远去,伸手把江家大门关上了。   在这天晚上,她接到了訾落的电话。   訾落已经一天没联系上江遇了。   他站在租的小屋里,旁边是一架昨晚刚刚送来的钢琴,他惊愕不已,工作人员告知他是一位叫江遇的先生买下,要求送到这个地方来。   看着眼前的钢琴,几乎是立刻,訾落就明白了为什么江遇这几年一直在坚持打工。   他想赚钱送他一架钢琴。   从心底涌出密密麻麻地刺痛感,訾落拿出手机,却没打通那个电话。   手指停在黑白琴键上轻轻按下,四周回荡着钢琴的音色,像极了沉重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   他坐在落地窗旁,目光悠远,静静看着远方,没再拨打那个号码。   “家里还好吗?”   “好,都好。”谢小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就跟之前一样,三百又长胖了,都挺好的。”   訾落轻轻嗯了声,谢小安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   他盯着琴键看,犹豫不定要不要问,谢小安在这时开了口,语气像往常一样跟他聊家常:“不过小遇家挺闹腾的。”   訾落微微睁大了双眼。   谢小安说:“好像是因为小遇去了趟A市被发现了,回来后你徐阿姨特别生气,这会儿一家人都去医院了。”   “医院?”訾落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江遇怎么了?”   “他没事。”谢小安停了两秒,“是他姥姥。”   訾落沉默。   谢小安坐在院子里看着天,叹了声,语气缓慢:“你还记得江遇小时候来咱家玩,咱们都闭口不提江莱的事,每天担惊受怕他会想起来。你徐阿姨也跟我说过,说她这辈子都不会让江遇知道这件事情,到现在都快二十二年了,我觉得小遇不会想起来了,挺好的。”   “但是昨天吧,你徐阿姨拉着江遇去了墓园,我猜啊,可能是带他去见江莱了吧,走的时候很生气,回来后逼着小遇下决心,小遇不肯说话,但我知道小遇什么都想起来了。”谢小安停了下来,依旧没听见訾落说话,她继续道,“你徐阿姨说过,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江遇,不希望他有心理负担,不希望他一直带着这个负担生活,你说她为什么突然说出来了呢?”   谢小安说:“有些事情妈都明白,所以你也明白,是不是?”   訾落后退数步,身子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窗外夜色的光亮洒在了钢琴上,慢慢又消失不见。   电话挂断,周围恢复了寂静。   该来的总要来的,早晚的事。   老人家经不起这么一摔,抢救无效离世。   余老太几个女儿全都到齐了,老大徐庆第一时间买票回了漳城,现在还在路上,徐美音坐在那儿,像是一具躯壳。   她一路丧失神智似的回了家,江遇一直在身后默默跟着她。   他跟老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大舅徐庆家里守孝,屋里摆放着棺材,正前方放着余老太的照片,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烧了纸钱又退了出去。   徐美音在一旁瘫坐着,身上披了一层白布,老人家的儿女到齐了,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话。   他们并不知道老人去世的真正原因,徐美音只是说,是她没有照顾好自己的母亲。   江遇默默地听着,眼睛里黯淡无光。   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余老太的墓立在了附近的土地里,江遇一声不吭跟着徐美音回了百花巷,周围死寂,母子俩站在客厅里一言不发。   “……江遇。”沉默了半晌,徐美音说,“你不是一直想走吗,从哪来回哪儿去吧,回你亲生母亲那。”   江遇看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往前。   “你从来不听我的话,我还要你干嘛。”徐美音没回头,“走吧,我一个人也能过。”   ……   江遇攥紧了手指,心里绞痛一阵高过一阵,他思绪混乱,像是什么都理不清了,只有一个念头深深刻在了他脑子里——   他又害死了一个爱着他的人。   余老太从他还小的时候就很疼爱他,偏爱他,保护他,那是他童年里来自亲人为数不多的宝贵记忆,平时学习忙,他一直非常挂念着老人家,过节总要跟着回去看一看。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间接害死这个人最疼爱他的人。   “对不起。”他颤抖着呼吸,声音小小的,哽咽着,说,“……我听,我答应。”   窗外夜色浓,到处灰蒙蒙一片,像起了大雾。   江遇拿出手机,看见他和訾落的聊天记录停在八天前。   他的手用力地揪着头发,像是压抑着的情感无处宣泄,只能把脑袋轻轻往墙上一下又一下的撞,从嗓音里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拨打了那个号码。   对方好久才接听,那边更是静得吓人,几分钟过去,没人先开口,连一声问候都听不见。江遇不知道訾落此刻在做什么,他望着窗外被雾遮住的朦胧月色,听到三百在隔壁一直叫个不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到了訾落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开了口:“……钢琴收到了吗?”   他的声音实在太哑,听得让人心惊。訾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旁,看着同样的天空。   “收到了。”他缓了缓,“太贵了,钱你可以自己留着……”   “我要钱也没什么用。”江遇打断他,“钢琴……你的梦想嘛,我早就想送了。”   訾落哑然。   江遇跟着沉默了会儿:“我,姥姥去世了。”   “因为护着我,不小心摔倒了。”他出神地望着手指,那里泛着点点亮光,“因为……”   他没了声音,訾落却听懂了他的沉默。   江遇扯了下唇角,苦笑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留不住那些爱我的人……江莱,还有姥姥。”   “你跟我说,要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里寻找变好的方法,你找到了吗?”他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对不起落落,我没有找到。”   “我感觉我找不到了。”   外面刮起了大风,呼啸的声音隔着厚厚的窗户听得真切,A市的大街依旧繁华,到处亮着光点,映在了訾落的瞳孔中。   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落落。”江遇说,“弹首曲子听吧。”   訾落在钢琴前坐下,把手机放在了一旁,手指垂在琴键上,感觉到两只手在轻轻发颤。   琴声响起已经是几分钟之后了。   屋里没有开灯,江遇坐在角落里,在琴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没忍住红了眼眶,他忍得喉咙剧痛,把脸埋进了膝盖中,不想让喘息传到訾落耳朵里。   一直以来,他把自己包裹的像个铁桶,唯一一个能走进他世界的人只有訾落,他的喜怒哀乐牵扯着訾落的人生,訾落的世界里好像没什么不开心的事,所以,他带给他的,永远都是最亮的一道光。   一直以来,他不懂如何去珍惜一段感情,不知道该怎样让事情变好,所以他一直在躲避,躲着不见,躲着不处理,以至于他和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僵,成了现在的局面。   从小到大一直以来……他不知道要怎么要守护住和訾落的这份感情,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在一起的逐渐沉溺,他一头栽了进去,没想过要走出来。可他忘记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离开的不再归来,失去的不再拥有,大多时候人们都带着遗憾度过这一生。   可在此刻他也真实感受到了,强行让自己从一个人的世界里剥离出来的痛楚,像有把刀一下又一下在他心口上划着,直至最后的破碎不堪,鲜血淋漓。   他好像总留不住爱他的人……一个一个都在以残忍的方式离开他,措手不及,不容他反应。可现在訾落还在这里,他知道在什么位置,耳边还响起他的声音,可最让他无力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訾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明明看得到,明明触碰得到,明明听得见。   琴声悠悠,缓慢沉重,伴随着訾落微微颤抖的声音,江遇把那首歌的旋律牢牢记在了心中。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   对不起。   他听着訾落颤抖的歌声,连这三个字都说得断断续续,他一直在重复,哪怕訾落不爱听。   ……对不起,落落,对不起。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他身旁。”   ……   琴声突然停了下来,恢复了平静。   谁也没有先挂断,谁也没有再开口。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明白,一旦挂断,断掉的不止是这通电话,还有他们这二十一年来刻骨铭心的时光。   江遇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我的世界就像是一片沼泽,你一直在身边陪着我让我以为我脱离了黑暗,可现在我才发现是你陪我站在黑暗之中,原来我从未挣脱。 第107章   十二月的天温度骤然下降,空中刮起了刺骨的寒风,路上落满了枯黄的树叶,街上的人寸步难行。   江遇听见有人说,今年的冬天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冷。   北方的小城冬天确实冷,但今年的冬天冷得过分了,风再一刮,让人全身止不住发颤。江遇回到宿舍时其他三个人正窝在被窝里打游戏,房间里开着空调。   谢明宇探出脑袋看见了好久未见的他,愣了一秒:“你没去实验室啊。”   江遇刚从实验室出来,他没多说:“拿书。”   眼见他又要走,谢明宇说:“你以后都不住宿舍了吗?”   江遇停顿了下:“大概吧。”   徐美音情绪比江德志去世那会儿更不稳定,每天都像发了疯,每天都要见到他才行,他被管得死死的,只好缩短在实验室待的时间。   谢明宇下了床,伸手递给他一根烟。   江遇看了一眼,结果转身去了阳台,阳台风大,俩人背对着风点了烟,看着窗外的天空。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谢明宇问完后又说,“当然不说也没事,我就是觉得可能说出来会更好些。”   吐出的烟雾瞬间被大风吹散,只有口腔里停留的苦味。   谢明宇见他不说话,灭了手指间的烟:“你照过镜子没?你现在瘦得吓人。”   江遇依旧闭口不言,谢明宇也不再问了。   因为江遇每天都不在宿舍的缘故,几个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见面时会打个招呼,但江遇开口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除了学习上的事情,其他的问什么都不会回答。   谢明宇想起来开学那会儿见到的江遇,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人模样差别太大。   江遇叫了车回了百花胡同,地上到处都是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他回到客厅,看见了徐美音呆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在徐美音看过来之前他移开了视线,去厨房简单煮了碗面端到她面前。   他回到屋里,熟练地掏出了那盒烟,坐在书桌前看着那把吉他一言不发。   到了半夜,地上的烟头已经七八个了。   他睡不着。   他也不敢睡。   只要闭上眼睛,江莱的面容就会出现在他脑海中,带着一声又一声担忧急切惊恐的呼唤,冰冷的湖水从心里冒出,一点一点浸湿着他所有的一切,直到最后几乎窒息般的醒来。   他一直在重复这个梦,被惊醒时四周死寂,只有他的呼吸声。   房间里没开空调,他手脚冰得几乎没了知觉,手指间的烟夹不稳,轻轻一抖,烟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出神似的盯着看了会儿,几秒后感到了皮肤被灼伤的痛。   一口烟吸进肺里,胸腔霎时涌出一股猛烈的反胃,他弯下腰一直在咳,咳完了又吐,眼眶通红挂着泪,但肚子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来。   天已经大亮。   侯意放假比他们几个人都要早,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去医科大找了江遇,他在冷风中等了很久,冻得直哆嗦,再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身影时几乎一下就愣在了原地。   周围的学生被冷风吹得受不了,小跑着着急离开。而那道身影走得缓慢,脚步极轻,任寒风吹打在脸上没有反应,瘦弱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侯意连忙跑过去把手套围巾全部摘下给他套了上去,抬头把江遇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脸色惨白,眼神如一潭死水。   附近的餐饮店暖气开得很足,侯意端来一壶热水给他暖手,让他喝下暖身,急得坐都坐不下来,站在他身边来回走。   “你怎么瘦了那么多?”侯意皱着眉头,“我找你你什么也不说,把我吓死了,你和訾落到底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分开了啊?”   江遇还是不说话,侯意站在他身边:“行,你不愿意说我不问了。但你也不能这样对自己啊,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要是落落看见会——”   对上江遇的视线,侯意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江遇的目光忘记了要说什么,只觉得果然在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他的情绪才会发生波动。   冷静下来后服务员上来几道热菜,跟着又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面,侯意看着,犹豫了一下:“我回来前去找过訾落。”   江遇的手指摩挲着瓶身,店里非常暖和,他身上好像没那么凉了。   “……他也瘦了一些,也没去琴室了,巡演什么的,也不再跟了。”侯意说,“我也问过他原因,他跟你一样,什么都不说。”   面散发着热气,江遇看了很久,抬手揉了揉眼睛。   “你知道我和孟姝是因为什么分开的吗?”侯意笑了笑,“没有什么原因,是因为我腻了,和一个我们学校的学姐在一起了。”   “其实和孟姝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次真的非常认真地在想,要不要和她一直走下去。但是吧,”侯意顿了下,点了根烟,“感情这玩意真是没法儿控制的,我渣,我对不起她,我承认。”   “去A市的前几个月我就想过要不要和她分开了,我本来也觉得长久不了。”侯意抬头,透过薄薄的烟去看他,“但我真没想过你和訾落会分开。”   “你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总要比其他人坚固的多吧,虽然你们俩都不愿意说原因,但我还是觉得……啧。”侯意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没人想看到你们这个样子。”   说话这会儿功夫面已经在慢慢变凉,侯意叫来服务员去加热,江遇始终低着头,侯意也不再说了,见他一直不吃,便夹了些菜给他。   面上来后江遇一口没动。   “话不说,饭还是要吃的啊。”侯意说,“吃碗面出去就没那么冷了,这么多菜我哪儿吃得完啊。”   江遇手指动了动,摇了摇头,说:“我吃不下。”   侯意没明白:“什么意思?”   江遇闭口不言。   接近期末的学生每个人都很忙,江遇这几天没去实验室,在图书馆自习室复习,到了时间后就回家,到家时才发现地上又是狼藉一片。   徐美音还在发狂,捧起一个陶瓷杯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滚!滚!你是个什么玩意跑到这问我要儿子,我应该问你要儿子才对吧!你的儿子害死了我的儿子,想带他走?门都没有!我就让他一直留在这个家里,永远都不要忘了这些发生过的事!”   徐美音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大吼着,说话间把旁边能砸的东西全砸了:“我的儿子谁还给我啊……你把我儿子还给我啊,你是个什么东西……”   徐美音并没发现他,江遇看了一会儿,慢慢走出了大门外。   他坐在石墩上发了会儿呆,想到他和訾落的生日近在眼前,拿出手机时却突然反应过来已经没用了,訾落的联系方式被徐美音强行删除,手机号删除拉黑,那么多年的记录全没了。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记录全没了。   江遇知道删除的好友可以重新加回来,拉黑的电话号码可以拉回来,他完全可以打电话过去听一听訾落的声音,哪怕什么都不说,听见呼吸也是好的,他可以在心里把那一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隔着手机再重复一次……希望訾落听得见。   ……我好想你。   江遇把自己缩成一团,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冰凉的石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远在A市的那个人,无时无刻都想说这句话。   前方响起了轮胎声,谢小安把车停好后,看见了门前的身影。   “小遇?”她走上前,“这大冷天的你坐门口干什么?”   话音刚落,徐美音的咆哮声又响了起来,谢小安叹了声:“跟我回去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胃里刺痛,江遇在冷风中站稳,他看了一眼訾家的院子,轻轻摇了摇头。   谢小安没再坚持。   进门前,江遇转头看着谢小安,喊了声:“谢姨。”   谢小安轻轻笑了笑。   江遇说:“对不起。”   A市的天比漳城好一些,訾落没围围巾,准备好了期末要用到的资料,这会儿刚刚回到租的小屋。   窗帘没拉上,屋里被外面的光照亮,不用开灯依旧看得清楚。訾落看了眼时间,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已经快要零点整了。   寂静的夜里门突然被敲响,訾落几乎是猛地一下转过头去,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他盯着看了会儿,打开后却看见一个笑意盈盈的女生。   祯熹还背着小提琴,看着他笑:“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这女孩是田琅的徒弟,在小提琴大赛上获得过不少大奖,见了他演出的视频一直邀请他做她的搭档。訾落感到疲惫,眼见她一个女孩子,也没打算让她进屋:“回去吧。”   “你都拒绝我多少回了,别那么铁石心肠啊。我们俩搭档,第一名肯定是我们的,这个奖对我们以后出国留学有很大好处。”祯熹满脸期待看着他,“我不是有意要缠着你,我那个搭档我本来就不满意,你就跟我合作一回,我们双赢。”   訾落微微颔首,看着她:“我没打算出国。”   “我从我师傅那里知道美国一所音乐学院联系你了。”祯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跟成老师继续巡演了,但这些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真的要放弃吗?”   女孩的目光越过他,看见了沐浴在月光中的那架钢琴。   最终訾落什么都没说,把她安全送回了家,步行着回了公寓里。入了夜的时间非常冷,风一阵一阵吹过,他站在楼下抬头望,楼太高,他并不知道哪一层是他住的那一层。   他又去看被云遮住的月光,时间早已过了十二点。   “生日快乐。”他轻轻说。   后方突然传来轻响,像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訾落转身看去,路灯照亮了每一颗树,四周只有树木的倒影。   他没有动,目光没有移开。   一阵冷风从远方传来,落叶被吹远,树后的影子晃了晃,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訾落微微睁大了双眼,脚步往前踏。   可是那道身影在后退。   江遇在慌乱中后退数步,踩碎了无数片树叶。   訾落停在那儿,静静地望着他的方向。   江遇在冷风中一直抖个不停,他抓住树干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眼前的身影本就模糊,现在几乎看不清了。   他想,如果今晚的月色再亮一些就好了,也许他就能看清訾落是不是一直在看着他了。   今年开始百花街禁止燃放烟花炮竹,这使本就没有过年气氛的江家更是陷入了沉沉的黑夜。孟璐买了很多菜带着孟醇心过来,待不了一会儿又离开,让孟醇心陪着徐美音说话。   可是徐美音脾气实在是阴晴不定,孟醇心只是默默陪在一旁,剥了一小碗开心果。   江家大门被锁住,江遇连自己房间的屋都没出,因为徐美音怕他和訾落见面。   熊娃娃被他抱着,他呆愣的看着窗外,盯着大门的缝隙,试图在人来人往中认出訾落的身影,他一直在想訾落回来时路过家门口的那个画面,希望訾落能多停留一会儿,好让他认出来。   一根烟灭,江遇听到了铃铛声。   他全神贯注地在听动静,只听见了谢小安在喊訾成民的声音,这一年他们依旧要去老人家里过年。江遇听见訾成民问了句,落落去过了吗。   可是谢小安声音实在是低,江遇听不清回答。   大门响,孟璐从商场里赶回来做饭,孟醇心在一边帮忙。中午时分午饭已经做好,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孟醇心给他夹肉,孟璐让他多吃一些。   一顿饭还未结束,江遇去卫生间全吐了干净,他吃得本来就不多,这么一吐胃里空了,腿发软,狼狈地坐在地上。   卫生间的门开着,孟醇心给他递来一张纸,轻声喊:“江遇哥。”   江遇没接那张纸。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吧。”孟醇心不忍的看着他,“我看见訾落哥了,他回来后没一会儿又走了,估计是去过年了吧。”   “他也看见我了。”孟醇心说,“他什么都没说,在门口停了几分钟,我看得出他很担心你。”   “所以,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你这样,他看见要心疼死了。”   江遇起身去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他长时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吃了一点又会吐出来,因为经常做噩梦,导致他不敢闭眼,每晚几乎都在睁着眼等天亮。   镜子里的人他看着都不喜欢,訾落还是不要见了他吧。   除夕刚过没几天,徐美音说已经找好了房子,打算从百花胡同里搬出去。搬家队把东西一点一点往外搬,江遇站在院子里看着柿子树的枯干,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铃铛声。   三百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这会儿兴奋地直往他身上蹦,江遇摸着它的脑袋,听见有人在喊他。   侯意手里拎了些礼品盒,说来看看他。   江遇没去看客厅里的徐美音,侯意说了句阿姨好跟着他进了屋。   侯意捏了捏三百的大耳朵,笑着说了句,这狗真肥。   江遇抽出一根烟递给他,侯意没接,说,别抽了吧。   他眼睁睁看着江遇吸完了两根烟,三百不喜欢烟味儿,跑到一边去玩,铃铛声一直在响。   江遇一直盯着大门外,看着货车几乎要被装满。   忽然,他听到了熟悉的提示音——   他转头去找声音的来源,看见三百咬着那个录音娃娃看着他,江遇立马丢掉了手里的烟冲了过去,想让三百松开它。   提示音还在响。   “按3您可以说出关键词戴戴会为您搜索录音……”   江遇大吼:“三百!”   “……按0有加密录音,输入密码即可……”   江遇脚步一停。   什么?   侯意帮着他抓住了三百,江遇把娃娃拿回手中拍了拍,心跳得猛烈,按了好几下0。   娃娃提示:“请输入密码。”   什么密码?他又怎么会知道!   江遇急得手一直在抖,他像是丧失了理智,急忙间输错了好几次密码,他的手停了下来,娃娃也跟着停了三秒钟,提示道:“为你搜索到一条密码提示,播放请按1。”   江遇按下了1,听见了訾落的声音。   很久很久没听到的,訾落的声音:“——密码是1314啊,笨蛋。”   江遇的手颤抖着输入了这四个数字,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訾落的声音,带着笑,带着宠溺,带着开心,带着期待,带着难忍,带着心疼——   江遇,十八岁生日快乐,我喜欢的人是你,傻子。   好吧,你这个没有耐心的人并没有发现这里的录音,那——江遇,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江遇要天天开心。   偷偷告诉你我在攒钱,我想上大学的时候租房子住,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没有发现这里的录音?你真的是个大傻瓜。   大傻瓜江遇。   每次看见你因为家里的事明明不高兴却还要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时我就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我想和你一起离开,每天每分每秒都想,发了疯的想。   ……   从来没有想过你不在身边会是什么样子,原来这么难熬。   你在我身边睡着了,很踏实,我想,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不要再买站票了,我心疼。   江遇,不要离开我身边,哪怕就是这样一年见几次面也好,不要丢下我。   ……   侯意看见江遇步步后退,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眼神空洞得可怕,脸色惨白,几秒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把头一下又一下往墙上撞。   他急忙过去拉住了他,却看见他通红通红的眼眶中溢满了泪,顺着脸庞慢慢滑下。   他听见江遇在哭,从一开始的隐忍变成了痛心至极的嚎啕大哭。   他从没见到有人会哭得这么撕心裂肺,也从没想过江遇会这样哭。   仿佛全身的血液冲上了大脑,引起了长时间的耳鸣,胸腔的窒息感如同湖水一点一点把他淹没,江遇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死死抓住胸前的衣服布料,用力地一下又一下撕扯,痛苦地把头砸向墙面,找不回理智。   ……訾落什么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一直带给他希望带着他往前走的人,一直都在规划和他的未来。可是他在选志愿的时候丢下訾落一次,后来又在与家人的选择中将他彻底丢下,再也找不回来。   ……他后悔了。   他后悔了,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留在这里,如果当初他报了A大,那么姥姥是不是也不会去世,爱他的人依旧爱他,訾落也依旧会陪在他身边?   可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什么都回不去了。   搬家队来了两次,江遇看着訾家紧锁的大门,把一个小小的信封压在了门前的枯木枝下。   他坐在车里,看着这个巷口,这里充满了他和訾落二十二年的回忆,开心也好,难过也罢。   一户人家门口的墙裂了一小块,江遇突然想到他小时候摔倒被訾落背回家的那次,他们两个人年龄相同,个头一样,谁也背不动谁,那时的訾落用力地背着他往前走,再累也不说累。   五岁之前訾落真的背过他,江遇想起来了。   ……   胡同恢复了平静,过了一会儿后,那个信封被人打开,一枚玉和一把钥匙被那人握在了手中,几行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谢阿姨,感谢这二十多年来的关心与爱护。我非常放心不下院子里那颗柿子树,希望我不在的时光里它依旧能够发芽开花,请您帮我悉心照顾好它。——江遇。 第108章   “今天天气不错,小遇想去哪里玩吗?”   刺骨的冬日已经过去,此时百花街春意浓浓,江莱牵着江遇在街上走,手里拎着一袋绿豆糕。   江遇刚吃了两块,嘴巴里还留着香味儿,他舔了舔唇角,抬头看见了天空中燕子形状的风筝。   江莱带他去街上挑,但图案不多,江遇选了一只鸟。   出门前,江德志再三叮嘱江莱注意安全,出门后,江遇看见訾落的身影从巷口那头走过来。他扯着江莱的衣摆,睁大了眼睛看着訾落,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吗?   訾落眼睛很亮,乌黑,望着他的时候充满笑意。   天安湖附近的人很多,放风筝的人也不少,江莱半天才选出一块比较空旷的地方,他教江遇拿着线往前跑,但却屡屡失败,风筝一次次落下。   江遇沮丧地停在那儿不动了,江莱笑着说,再试试。   訾落把风筝从他手中拿走,看着他说,我们一起吧。   两个人小小的身影往前跑,跑了多远江遇不知道,只知道最后的风筝飞得很远很高,他甚至害怕会不受他掌控,明明线握在他手中,可就是害怕无法收回。   这一年的他们才四岁。   .   “小遇!”   一声轻柔的呼唤从远方传来。   时节正是炎热的夏日,四岁的江遇穿着一件卡通T恤,躲在死胡同里偷偷在吃冰棍,听到这声音后吓得连忙把嘴里的冰咬碎咽下,凉得他嘴巴半天合不上。   江莱看到他这副模样哭笑不得,也不忍责怪,只是点了点他的脑袋:“我不让你吃你就偷偷跑出来是不是?”   江遇嘴巴被冰得没了知觉,只是微微张开看着他,手里还拿着那根小木棒。   “我说了两天只能吃一个,你今天吃两个了,又拉肚子怎么办?”江莱帮他把嘴巴擦了干净,牵着他的手,“好了,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不准再有下次了。”   江莱一直疼他,江遇知道。他擦了擦自己的另一只手,两只手都牢牢抓紧了他,进家门前,旁边的院子里跑出来一个男孩。   那男孩模样精致,眉眼都挂着笑,他看见江遇时似乎想跑过去,却在看见江莱后停了脚步,笑着朝他挥了挥小手。   江遇也看见了訾落,他扯了扯江莱的胳膊,在他看过来时,伸手指了指訾落。   江莱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句去吧。   在微风中,江遇跑向了訾落。   .   百花街的秋意比市里更要浓一些,路边的枯叶都落了,江遇还在幼儿园等人来接,他背着书包在角落里用树枝戳戳画画,再抬头时身边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一个。   他有些惴惴不安,两只手攥着衣摆,衣服上蹭了些灰。   老师要给徐美音打电话的时候,江遇阻止了她,说,会有人来接他的,就是会晚一些。   老师被他的执着打败,让他回到办公室里,不允许他乱跑。   四岁的江遇踮起脚扒着窗户一直盯着大门口,他一次又一次看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他坐在角落里,盯着老师给他的梨看了看,突然听见了匆匆跑步声。他猛地站直朝门口看过去,看见了訾落背着书包出现在门口,随后他看见了谢小安。   江莱还没放学,訾落带着谢小安过来把他接回了家。   他在訾落家里吃了晚饭,饭后跑去把梨洗了干净,对訾落说,我们一人一半。   谢小安当时笑着说了句,梨是不能分着吃的。   江遇和訾落哪里懂,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只觉得梨的味道很甜。   .   那一年的烟花很绚烂,江遇一直记得。   江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刚出院没多久,烟花大会在除夕当晚,江遇被他牵着走出了家门,身边围了许许多多的人,这场烟花两个小时都没停下,江遇看见小火种飞上了天空,绽开了各种各样的花。   当他看见一个降落伞图案的烟花时,他激动地拉了拉江莱的手,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訾落,烟花散发出的光芒将他的瞳孔照亮,江遇看见他笑着转过了头,伸手朝他挥了挥,大喊道,新年快乐。   他怔愣的看着訾落的笑脸,连烟花都忘记了看。   过年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江遇这一年收到了江莱的红包,他回到屋里新奇地看着那通红的红包,拆开后看见了两百块钱。   他隐隐约约记得江莱有时候会回来的比较晚,也记得江德志对他的打工表达过不满,江遇猜,这应该就是江莱辛苦打工赚来的钱。   他跑到江莱的屋里,把崭新的两百块折了折,塞进了江莱桌上的存钱罐里。   年味逐渐淡了下去,江莱牵着江遇去了天安湖,那天阳光灿烂,跑道上很多人在散步,人群太多,江遇走丢了。   这一丢就是几个小时,他不敢乱动,哭也不敢哭,怕过路的人看出来会把他拐走。他站在原地茫然地注视着周围,看见了远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   这片湖很大,周围没人靠近,他一步步走过去伸着脑袋看湖面中的倒影,捡小石子扔进湖面,看着湖面荡起涟漪,他的模样也不清晰。   他不知道这样玩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声呼唤隐隐传来。   这声音带着焦急,一声声在喊他的名字,江遇听出来是江莱的声音,他转身就跑,却在刚上坡时脚一滑,整个人往后仰。   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那一瞬间仿佛进入了比冰窖还要冷的地方,江遇睁不开双眼,使不上力气,没有办法呼吸,一张嘴就是冰凉凉的水顺着咽喉传入胸腔里。   在奄奄一息之际,江遇听见了越来越近的呼喊声,从焦虑变成了恐惧。   “噗通”一声,好像有人跳了下来。   那天过后,醒来的江遇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全是暂新的,他看见的江德志是凶狠的,看见的徐美音是漠然的,他站在院子里,听见有人在喊他,转过身,看见了訾落是阳光的。   ……   江遇在窒息中醒来,他的额头满是汗。   市区的夜里没有百花胡同里的静,时常都会有喇叭声说话声响起,搬家这几个月来,他的睡眠比在百花胡同还要糟糕,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每晚都在挣扎中惊醒,今晚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会儿只觉得喘不过气。   窒息般的疼痛使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揪着胸口那一块的衣服布料,只觉得想念快要冲破了大脑,自从他的记忆完整后,他反反复复做坠入湖里的噩梦,也会反反复复梦见五岁之前的他和訾落。   他和訾落二十二年的记忆终于完整了。   一阵阵寒意把他包围,江遇感觉到冷,慢慢把身体缩成一团,再也没了睡意。   这个家不像百花胡同的家,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见窗外的月亮,此时的他看见的是朦胧一片,就像他看不清他的未来。   暑假来临的时候侯意回来的很早,找不到江遇时打来了电话,问了地址直接跑了过来。   他来时徐美音并不在,侯意进了门把整间房参观了一遍,看见江遇已经背对着他回房间的身影,他跟了过去,几秒后看清了江遇的模样。   他一时说不出话。   明明是江遇给他开的门,但江遇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个人。   他在书桌前坐着,掏出一盒烟,熟练的点了火,静静看着窗台上那把吉他,一根烟灭又是一根。   侯意看不下去,伸手抢过来踩灭,看着他,沉声道:“这都多久了,你一直这样?”   江遇动了动手指,伸手想去拿烟盒,却被侯意抢先。   “江遇,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吧,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侯意看着他,皱着眉头,话语中充满了愠气,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天才轻声地说,“早知道这样……哪怕家里人不同意,你当初也不该和他分开,起码……”   江遇不做声,从他手里拿走了烟盒,点了一根吸了一口,始终一言不发。   侯意看着他吸完了烟回到床上躺着,什么也不做,只是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侯意深深吸了口气,很久很久之后才说:“……你病了。”   江遇朝他看过来,眼神中带了点莫名。   “我不想跟你讲的,我怕你难受,但是你俩都这样我真是……我夹在中间我怎么办啊……”   江遇听到了最关键的一句话,坐直了身体盯着他:“什么?”   侯意看了他一会儿:“你知道訾落他为什么不跟着去巡演了吗?”   江遇呼吸一停,抓紧了手指看着他。   “因为他……弹不了钢琴了。”侯意说,“自从跟你分开之后,他就没法儿再弹琴了。”   江遇大脑嗡嗡作响,似乎听到了不可理喻的事:“……怎么可能?”   “那架钢琴是你送的吧,我回来之前去看过他。”侯意看着他说,“他的老师也在,我听到了。”   侯意见他神情恍惚,叹了声,道:“不过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也会。”   江遇茫然地望着他。   “你病了!”侯意见他这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不明白为什么他变成这样自己却没察觉,“你听我的,要么现在跑去找他,要么去看医生!”   “……不。”   江遇好像刚从一个梦魇中醒来瞬间又陷入了下一个梦魇,他现在像每晚从噩梦中醒来的样子,缩成一团,不抬头看任何人,只是喃喃着这一个字。   侯意还没来得及再多说,徐美音已经回来了。   对于他的一声阿姨好徐美音没有半点反应,冰冷冷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角落缩成一团的江遇,又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过了几分钟才回了房间。   在看见徐美音的那一瞬间,侯意就已经知道江遇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了。   再开学时他们都成了大四的学长,侯意有一天发来消息,说訾落已经重新开始弹钢琴了。   江遇闭上眼睛,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飞快,可他的状态却越来越糟糕。   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像个行尸走肉般,而徐美音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怒火发散得不到回应就会乱摔东西,江遇却早已习惯。   他收拾东西时徐美音在一旁死死瞪着他,最后扑过来一巴掌一巴掌打着他,哭着说,见不得他这张脸,让他把她的江莱还给他。   如果没有出现过就好了。   如果他不曾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这种想法逐渐根深蒂固,总有一天会爆发。   江遇回到家照旧给徐美音做饭,进门听见了谈话声,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的面孔,一旁坐着徐美音。   他不认得,那女人却好像认得他,笑着说了声:“小遇回来了啊。”   江遇没理,转身回房间,女人在身后瞥了他一眼。   才走了几步路,他突然听见了熟悉的音调,沉沉的,像是吉他声,从他房间里传来。   房间门没关,江遇猛地冲了过去,看见一个小孩正抱着那把吉他使劲儿地拨弄琴弦,一下又一下,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   “不要碰!”他瞪着她大吼,“谁让你乱碰的,放下!”   女孩正玩得兴起,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里还用小铁片压着琴弦,江遇的心跳随着她的动作静止了,女孩看见他凶狠地模样,突然哭了起来。   江遇眼睁睁看见吉他砸在地上,琴弦断了一根。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干什么?”女生的妈妈连忙跑了过来,大概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见自己女儿哭得这么凶,连同刚刚的不满正好一起发泄了出来,“不就是一把吉他吗?线断了不能再换一根?她还是个孩子,你凶她干什么呀?江遇,不是我说你,你从小时候就不懂事,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个样啊?”   江遇把吉他抱在怀里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划痕,只要换很弦就可以了,饶是这样,他还是心疼的不行,压根没注意女人的话有多难听。   女人带着孩子离开,徐美音在门外阴沉沉看了他一会儿,她握紧了拳头猛地冲了过去,把吉他高高扬起,重重地往地上摔。   江遇来不及反应,看着吉他再一次落在地上。   徐美音指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吧!这吉他从哪儿来的?你还在想着那些事!你不恶心啊?!”   江遇像听不见似的,一直盯着那把破了一角的吉他,只是破了一点,修一修一定还可以用,他刚想上前,徐美音却不给他捡的机会,拿到客厅举起了棍子,抬手一下又一下砸了下去。   江遇从心底发出惊吼:“不要——”   四分五裂。   怎么修都无法复原。   “我看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毛病!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结果养出来个变态!”徐美音指着他,红着眼睛,“你就是个扫把星!每天街上死那么多人为什么死不着你!”   “江遇,我一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让你进了我家的大门——”   “那你当初就不要把我留下啊!”江遇猛地抬起头,和以往每一次的沉默不同,他的状态像是随着破碎的吉他崩塌了,颤抖地看着她,大吼着,“我让你养我了吗?!我让你留下我了吗?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把我丢掉?!”   徐美音没想到他会突然吼出这么一段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整个人僵在那儿。   “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为什么留下来了不好好对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都不要我!”他像是丧失了理智般,吼得嗓子都哑了,疯了似的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可你们都知道,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把我随便一扔让野狗咬死就是了!我知道什么啊,我不知道疼,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消失了这么多年又想把我找回去!江莱,我的哥哥——”江遇看着徐美音,“那是我想的吗?!为什么要救我?该死的人是我不是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短暂的沉默,他的声音由歇斯底里变成了沙哑痛苦至极的呜咽:“……我只想留住一个人,为什么也不行啊?”   外面冷风瑟瑟,转眼又是一年冬季。   江遇夺门而出,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孟璐在客厅里急得团团转:“咱们出去找找吧,我担心得很……”   “让他走!不要再回来了!”   “你别说气话!”孟璐说,“我还能不了解你?你是最不希望他走的那一个,这个时候就别气了!”   孟醇心一脸担忧,转身出了门。徐美音坐在那不动,孟璐又劝:“我早就看出小遇的状态不对劲了,刚才又这么一闹……我真怕他出什么事啊!”   气被这番话消了几分,想起刚刚江遇崩溃的模样,徐美音心里开始后怕。她颇不自然地站起来,嘴上还在说着:“找什么找,他肯定会回来的……”   然而一无所获。   漳城说是个小城市,但要找一个人纯属大海捞针。   徐美音去了百花胡同的那个家,问了谢小安,问了其他人,没人见过江遇的身影。   孟璐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   “不可能!”徐美音知道她的意思,变了脸色,“绝对不可能!”   天色已暗,孟醇心在一旁急得不行,身体不好又不能一直跑,她看了一眼徐美音和孟璐,转身原路返回。   她问谢小安要了訾落的电话号码。   第一遍没人接,再打第二遍的时候才被接起,那边很安静,没有声音。   “……那个,是訾落吧,我是孟醇心。”   訾落停了几秒钟才出声:“什么事?”   孟醇心紧紧握着手机,问道:“你见到江遇哥了吗?”   这一回訾落停顿的时间更久了,孟醇心等不及:“江遇哥不见了,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就想问问他有没有……”   “没有。”訾落打断了她,“什么时候的事?”   孟醇心不敢迟疑:“中午。他跟徐阿姨吵了一架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都很担心他,他没有去找你?”   訾落没回答她,声音沉沉:“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   ……   年年冬天都有人说,今年的冬天最冷。   空中没下雪,风中却像带了刀似的猛刮,大街上的人被吹得难以行走,更别提湖边的风到底有多刺骨。   江遇已经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了。   他的瞳孔映出了一片漆黑的寒冷,看着湖面随着风荡起的阵阵涟漪,借着昏暗的光,看清了一旁的警示牌。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那个做了无数次的噩梦。   冬天,江莱,天安湖。   人生中有很多事情躲避只是为了欺骗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以为躲得过,却无法阻止这些情感在心底弥漫,像血液化为硫酸,最后呈现出的是一颗早已腐蚀的心。没有人会那么好运,痛苦的事可以遗忘一辈子,他终究要面对。既然失去的已经回不来,那么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就让一切停下来吧。   夜里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狂风与他作伴,江遇睁开眼睛一步步往前走,站在五岁那年掉下去的位置停了下来。   ……好累啊。   这偷来的二十多年的时光,真的太累了。   黑夜沉沉,没有月光,狂风肆虐,路灯突然暗了几盏。   “噗通”一声轻响,湖面荡起了波澜,久久未平静。   湖水冰冷入骨,阵阵风呼啸而过,像极了一次又一次梦里的场景,他闭着眼睛任由身子往下落,不再像梦里那般挣扎,不再祈求有人能够救救他,他像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梦魇,这一次他不想醒来。   他祈求他的尸骨永沉湖底,祈求不要有人发现他。   也许是风吹散了乌云,天边的月亮悄悄冒出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静谧的雪白。月光静静照耀着人世间,周围的景象和一闪而过的身影再次倒映在湖面上,像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可成真,伸手不可及。   长椅上垂落下来的绳子在狂风中摇摆不断,月色照亮了那两个小小的字,平安。手机下面压了一张纸,字迹在月色下清晰可见。   ……   我一直都在偿还。   可有两个人我永远无法还清。   哥哥,江莱。   爱人……訾落。 第109章   手术室的灯亮到深夜。   安静的走廊上坐着徐美音和孟璐,孟醇心在一旁站着,时不时看向走廊尽头的那道身影。   好久都没人开口说话,直到手术灯灭,江遇被推进了病房。   孟璐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她转身去扶徐美音,不经意间看见了远处的那道身影,背对着他们,开着窗户,手指间夹了一根烟。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他全身湿透了。   “那孩子……”孟璐欲言又止,对孟醇心说,“去接杯热水给他吧。”   徐美音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过,在知道江遇自杀时差点晕了过去,还好孟璐一直陪着。   “徐姐。”孟璐喊了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放过你和小遇吧。”   徐美音一下红了眼眶。   “我们这些当家长的,不都是为了孩子吗?更何况我们丈夫都没了。”孟璐轻声地说,“醇心心脏还不好,不知道吃药要吃什么时候,我特别害怕有一天她会突然离开我,留我一个人怎么活啊。”   孟璐叹息道:“我这辈子想得很开啦,好在醇心也懂事,放弃了好的大学留在这陪我,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可惜,但是吧,我是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外地。”   她转头去看徐美音:“徐姐,你肯定也知道,当初的小遇完全可以去A大,去清恒,可是他为什么选择留下来呢?”   “他挺孝顺的。”孟璐看着前方,“你不是常跟我说吗,说江德志他那个弟弟江德兴,俩孩子养大了一个都不在身边,就跟没有家似的,疏远得很。像咱们这样的年纪,比事业,比谁更有钱,但比来比去,都比不过孩子在身边强。”   “他江德兴虽然有钱,他那个媳妇再瞧不起我们,但在这一点上,她永远都是输给我们的。”孟璐拍着她的手,“有些心结该解开就解开吧,你当初怎么劝的江德志忘了吗?既然小遇已经选择留下来,你们母子俩就该好好生活。”   孟醇心已经进了病房,孟璐朝尽头那个身影看去,那个少年没接那杯水,一根烟吸完了再也没动过,窗户也没关上。   “那孩子救了小遇。”孟璐指了指,“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小遇会去天安湖,他想到了。”   徐美音自始至终都没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孟璐看见他的大衣还在往下滴水,心疼的说:“这大冷天的跳湖救人,衣服都没换,着凉可就不好了。”   孟璐拍了拍她的手。   夜里的风更大了,訾落身上的衣服被冰冷的湖水浸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暖的,他背过身再次点了根烟,闭着眼睛迎面吹着冷风,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虽然他已经足够清醒了。   他挂了电话买了最近的一班地铁赶了回来,下车后几乎想也没想直接去了天安湖,周围死寂,他从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一晃而过的身影跳了下去。   那一刻他的心跳都要跟着停止了。   他不敢想,如果再来晚一些会怎么样。   他也不敢想,分开的这段时间江遇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只要一想,灼伤般的疼痛就会一阵接着一阵,像是要把他活生生撕裂。   身后传来脚步声,訾落从玻璃倒影中看见了徐美音出现在他身后。   他把烟掐灭,窗户关上,转过身喊了声:“徐阿姨。”   徐美音没抬头,一直在看他湿漉漉的衣服和裤子,再走进些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冷气,让人止不住发颤。但是他却站得笔直,个头比前几年又高了很多。   互相沉默了阵,徐美音把江遇的那把钥匙拿给他,告诉他地址后说:“回去洗一洗吧,找一身江遇的衣服穿……这衣服就放那吧,明天我给你洗。”   訾落看着她,没伸手接:“谢谢徐阿姨,不用了。”   “去吧。”徐美音手又往前伸了伸,“谢谢你救了小遇,你要是生病了你妈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訾落没动,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犹豫不决。徐美音把钥匙放在他口袋里,却被冰得手指发疼,她转过身留下了一句:“你休息一下直接走吧,不用回来了。钥匙就放在家里。”   “阿姨。”訾落喊住她,说出了刚刚想说的话,“我只是想,让您陪在江遇身边。”   “他那只是不懂事,醒来就没事了。”   “麻烦您一定要陪在他身边。”訾落停顿了一下,声音小了些,“我有点放心不下。”   徐美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眶红红:“我的儿子我自己了解。”   当初找房子找得急,徐美音租的房子在一个老小区里,环境一般,房屋隔音不好,家里已经被打扫干净,家具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显得很空旷。   訾落摩挲了几下钥匙,随后放在了桌子上,他往前走了走,看见了江遇的房间。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没别的东西了。   书桌上放着几本厚厚的医学书,訾落的指腹浅浅划过封面,慢慢地停在了一盒烟旁边。   这盒烟已经空了。   他打开抽屉看了一眼,发现有七八个空掉的烟盒,江遇不习惯扔掉,他一直知道。   洗了个澡后訾落穿着江遇的毛衣和裤子,外套依旧是自己的那件,他出去买了些菜,回来后煮了点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六点了。   熬了一夜,他乏得不行。原本今天答应成铭章去琴室,看来也去不成了。   回到住院部的时候訾落很远就听到了一阵嘈杂声,走廊上站着几个病人,全都一致往一间病房里看,訾落快步跑了过去,听见一声嘶吼:“滚——”   他的脚步停在门外。   “江遇哥,你别动啊,你还在吊水……”孟醇心急切地声音响起来,却被江遇失控的声音盖住。   身后传来脚步匆匆,徐美音推开他冲了进去,看见的是一片狼藉,她全身发麻,指着江遇还想训:“你这是在干什么……”   然而江遇什么都听不进去,拔下了手背上的针,把吊瓶狠狠摔在地上,刺耳破碎。   “出去!都出去!滚啊!”他尖叫着,大吼着,不明白怎么一睁眼怎么还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人,谁也不想。   等医生带着护士进去后才慢慢没了动静,徐美音被孟璐扶着走了出来,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訾落。   没人说话。   孟璐让她在长椅上坐下,深深叹了口气,很久很久之后才说了句:“我们都不够了解小遇。”   没人知道江遇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孟醇心再次进入病房时看见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安安静静,一丝声响都未曾发出,面容雪白如纸,眼神茫然空洞。   訾落带来的粥已经变得微凉,他去热了热,让孟醇心端进去,自己仍然守在门外。   在孟醇心进去后的一分钟,江遇猛地皱了眉头,眼睛看向了那碗热气腾腾的粥,久久没移开。孟醇心看了一眼病房外,步步靠近他,出声道:“江遇哥……”   她越靠近,江遇攥着被子的手就越用力,他的眼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像濒死前的鸟儿。   孟醇心停下,把碗往前递:“吃点东西吧……”   话音未落,江遇却说:“……不。”   门外的影子动了动,江遇心底的抗拒几乎冲破头顶,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道:“……不要过来!”   他不敢再去看门外那道影子,只是把头埋得很低,失了魂似的喃喃着这一句,不要过来。   孟醇心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再次回了病房内,红着眼睛喊了声江遇。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么无忧无虑的两个人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当初如胶似漆的他们如今却在互相躲避对方,明明靠一碗粥就可以认出,明明熟悉到这个地步,明明转身就能够看见,但这几步的距离,却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为什么这么难。   “江遇哥。”孟醇心看着他说,“他走了。”   在病床上缩成一团的人慢慢抬头起来,那双猩红的眼睛看起来可怖,可他始终看着一个方向,伸手把碗接了过来。   江遇说:“你出去吧。”   “可是你……”   “我没事。”他看着那碗鱼片粥,声音很轻,“出去吧。”   周围浓厚的药水味被眼前这碗粥的香气覆盖,江遇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他吃得着急,像是饿了很久很久,几秒后动作渐缓,一滴泪不声不响落入碗中。   他捧着那碗粥小声地在哭,试图用手掩盖住声音,却忍得喉咙剧痛,碗里装着的像是一根根细针,吞咽下去会一点一点刺入他的心脏,每次呼吸剧痛都会穿遍四肢百骸。   訾落在楼梯处碰上了刚刚回来的徐美音,她手里拎着打包盒,脚步却停在那不再往前走。   她似乎有话要说。   “落落。”   訾落面对着她,一言不发,静静地等着。   “阿姨谢谢你救了小遇。”徐美音说,“但真的够了……真的……到此为止吧,你们知道你们这样像什么吗?别人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听出她的尾音发颤,訾落低下头看着手指间夹的那根还未点燃的烟,突然想起来之前他劝过江遇,把烟戒了吧。   可现在他好像也上了瘾。   “他脾气倔,人看着一直在身边,心却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我不管他是真的不想活了还是以这种方式逼我,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好,我都不可能接受,我就他一个儿子了,我绝对不会接受他做这种事。”徐美音目光静静停在某一角,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事总要做一个了断。”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徐美音转头看他:“你去走你该走的路。”   .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侯意空余时间变多,基本一个月回漳城一次,在又一年春季到来的日子里,他回来时带来了一张门票。   他站在江遇身边,把票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张国际钢琴总决赛的门票。   “这场比赛结束后,落落就要出国了。”侯意看着他,停顿了下又说,“去看看吧。”   春日的阳光和煦,窗户半开着,空中的花香随着风吹到了屋里,那张门票在阳光下,很久之后才被人拿起。   江遇的手指抚过那些文字,一下又一下,轻轻抬头看窗外。   今年的钢琴国际比赛与四年前稍微有点不同,众人都知道成铭章收了个徒弟,有些人看过訾落之前的演出,也看过他和成铭章的巡演,这个消息传出后,一些人赞叹之余又想起如今的他有一年时间没碰钢琴,原因不知,但能不能夺冠实在不能轻易下定论。   决赛当天门口记者并不少,成铭章站在人群之中正在接受采访,周围人来来往往,在比赛开始前,观众席几乎被坐满。   侯意等人坐在前排,他凭凭回头去望,却总被人挡住视线,站起身后看见那个位置还空着,秋凝在一旁说,会来的。   那个人会来的。   比赛开始后的一个小时,大屏幕出现了选手的资料,訾落的照片与获得过的奖项一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周围灯灭,十分钟后,一个身影出现在台上,那束光在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了正中央。   周围安静的不可思议,他们看着台上的那个少年,看清了他的面容,神情和那张照片一样淡,他朝观众席鞠了一躬,一直没抬头看。   訾落坐在钢琴前,看着眼前的黑白键,几分钟后抬起了双手。   琴声缭绕耳际,静静的,安然的,如诉说着一个故事般,开头的音色缠绕心头,悠悠扬扬随着记忆传去远方,有多远呢,江遇闭上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两道小小的身影在眼前奔跑,前面的男孩不停回头,笑着朝身后的男孩伸出了手,墙边的树木长得旺盛,一阵风吹过,落叶从他们肩头滑过,好似参与了他们这一年的时光。   再长大些两道身影并肩而行,依旧是这条小巷,春的花香,夏的绿树,秋的落叶,冬的白雪,他们从未缺席过任何一个季节,每一步都留下了脚印,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痕迹。   琴声渐渐高亢,仿佛每一个音符都有了生命,眼前的身影长大成少年,躲避的眼神,不自然的羞怯,大胆的试探,炽热的内心,对未来的向往……一切的一切随着琴声再次鲜明起来,江遇把手指捏的发白,指甲陷入皮肉,好似要掐出血来。   这首曲子和他之前听过的好像不同了,多了些什么他无法形容,或许是比之前的音调多了刻骨的哀念,多了冲破脑的想念,多了遥不可及的爱恋,沉重的敲打着每个人的心,江遇只觉得整个人随着琴声快要炸裂,往日的一幕幕,一句句,一声声不间断地在脑海中浮现,几乎要把他凌迟而亡。   强有力的琴声牵动着每个人的心,他们屏住了呼吸看着台上的少年,他闭着眼睛,眉头微皱,灵活的十指弹奏出阵阵旋律,从他指尖溜出来的情感逐渐变得低沉,带着丝丝凄凉,由缓到强烈,反反复复,像是要把已经失去的最好的时光追回来,他在用琴声传达着,央求着,慢一些吧……不要离开啊。   一个扣人心弦的双音重重响起,琴声戛然而止,少年没了动作,眼睛依旧紧闭,好像沉浸在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几秒后琴声再次慢慢传出,往事回响在每一处,悲凉揪动着人心。   江遇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怕会压到怀里的花,他蹲下了身子蜷缩起来,周围的人沉溺在琴声中,并未有人发觉他的异常。   他没法儿再听下去了。   琴声如诉,沉淀了所有的过往,它随着风触碰到了新芽,触碰到了花儿,触碰到了每一角,却再也无法触碰到属于他们的人生。   一曲结束,周围鸦雀无声,人们怔怔地看着那个少年,身上铺满了光,他的手重重地垂落下来,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通红的双眼,直接朝观众席某一处望去。   很多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他,女人被这众多目光吓了一跳,却发现那个少年看的是她身旁的位置,她转过头看,想不起来刚刚身旁有没有人在,但是她看到了一捧小雏菊,它的花语是纯洁,藏在心底的爱。   訾落没有收回目光。   他知道,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属于他和江遇的世界。   这场总决赛他毫无悬念获得了金奖,赛后记者惊喜地得知他同意了采访,他们围绕着演奏问了些问题,最后有人问:“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訾落低头看着小雏菊洁白的花瓣,一时没回答,周围的嘈杂随着他的沉默渐渐消失,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镜头,说:“过好自己的人生,永远不要相互遗忘。”   这首获奖曲名为——《萌芽》   ——   2016年8月,訾落离开了中国。   2018年2月,江遇考研成功,如愿以偿进入了A大。   2019年4月,A大的樱花开了,娇嫩的花瓣随着风飘落,像下了一场花雨,江遇在远方看了很久,没有靠近,转身离开。   2019年6月,新闻报道在今晚会有一场流星雨,江遇正在宿舍中看着这条新闻,起身收拾东西回了漳城。   他回了百花街,踏过那条小路,推开门看到了那颗叶子茂盛的柿子树,晚上的时候他爬上了屋顶,静静望着星空。   依旧璀璨,一如往年。   热浪滚滚,夜色越来越深,那轮圆月挂在天边,静静俯视着这茫茫人世间的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它不知道寄载着多少人脆弱的情绪和深处的秘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深夜的星空一道浅浅的光亮滑过,而月光下的人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他呼吸安稳,好似在做一场梦,梦里的他和訾落依偎在一起,这一次都等到了流星。   ……   我有很多次想过死亡,我也问过很多次为什么,可是我没有说出口,我也知道没人听得见。我一直渴望陪伴与爱护,我也一直害怕接受与面对,我一直想躲起来,可是因为有他在,我可以不顾一切地往前跑,我知道他会拉住我,会回头看看我,会停下来等等我,他永远都不会抛弃我。   之前的我觉得没心没肺挺好的,把一句又一句“没关系”听进心里也挺好的,我小心翼翼保护着我和他的感情,我有在努力,他那么优秀,我也要变得优秀,这样我可以和他站在同一个地方,再难也不怕。可是我到底哪一步走错了呢,从选择留下开始,还是从一次次对他的隐瞒开始,还是最后和他彻底告别开始?   我不知道,我没有答案,这个我一生中最不可代替最重要的人被我亲手推开,我那么爱他,可我却留不住他,我那么依赖他,却还是先和他说了再见。   他说得对,人生是自己的。我的难过与痛苦他统统看在眼里,但这终究是我的人生,他陪着我分担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他的陪伴最终换来了我的一场窒息而亡,我想,我死了后看见他的样子,我的灵魂也会痛苦疯狂地想要爬回我已经冷掉的躯壳里吧。   我只有这一条命,他的陪伴支撑着我,走到现在我别无选择,我应该好好活着,他的人生那么灿烂,我是被他爱着的人,我也要亮着光,让他一眼就看得见。   他有他的成就,我有我的人生。   虽然我知道我们没有未来了。   -故事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