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当大魔头变成小可爱(重生)》作者:扛锄葬花   文案:   重生后,我把大魔头养成了小软妹——   喻思弋体质特殊,在灵虚山独居数年,天龛三十八年,她突破大能踏入圆满境,成为修仙界千万年来天资最高之辈,举世皆为震惊,此后便神秘消失,就连喻家家主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三年后,她再次出现,身后还跟了个瘦小邋遢的小可怜,至于小可怜的身份,却只有重活一世的喻思弋知道,这人正是——   未来的大魔头,她命中注定的妻,简随心。   【当大魔头变成小可爱——你才知道她会有多软】   阅读指南:   1、双重生   2、(伪)渣攻变忠犬   3、主体基调甜宠   4、两女主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5、先年上后互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喻思弋、简随心 ┃ 配角:新文【重生成恶毒师姐的日日夜夜gl】 ┃ 其它:在想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我把大魔头养成了小软妹   立意:重生追妻 第1章 楔子   楔子   “魔头,速速将那麒麟魂交出来,我可饶你一命。”   灵虚山山脚,一个白衣女子手执长剑,面目冷酷,剑锋直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瑟瑟秋风吹过,系在腰间的白色丝带随风飘扬,美的动人心魄。   “饶我一命?”简随心浑身抑制不住的颤动,一丝鲜血从唇角泻出,眸中满是震惊与哀痛,“喻思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替天行道罢了,圣兽麒麟本就不该落到你这等魔人手中。”   那么美的一双薄唇,说出的却是最无情的话,‘喻思弋’将手中的剑往前送了几分,剑尖上裹着一股劲风,刺痛着简随心的心。   痴心苦恋眼前人五年,恨不得将心窝子都掏出来给她,只盼她能多看自己一眼,纵然世人都说仙魔不两立,但简随心也从未想过放弃,只因她们是命定的姻缘。   曾被视为珍宝的姻缘线依旧稳稳的系在腕上,红的鲜艳,却如此刺眼,似乎在嘲讽她这五年来所做的一切不过都只是一场笑话。   五年,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只可惜,喻思弋她连心都没有。   珀魂散的药效越来越强,简随心有些支撑不住了,视线越发的模糊,几滴眼泪从眼角落下,闭上眼睛前还在喃喃自语——   你我是命定的姻缘…   只可惜‘喻思弋’并未听见,只见她翻手一转,收起长剑,抬步走到昏倒的女人身旁,面色高傲神情不屑,语气尽是鄙夷,   “已给过你机会,既然你不愿配合,就莫怪我狠心了。”   说罢便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向简随心后背,片刻后,一块晶莹剔透状似白玉的物体从女子体内浮出。   这便是世间最后一只圣兽——千万人都在觊觎着的兽魂麒麟。   简随心修的是魔功,体内魔气与麒麟天生相克,即便她修为已达圆满境高阶,麒麟仍是一团混沌魂体,连原本的模样都看不出来,但小东西已经生出了一点灵识,隐隐中知道自己的主人出了事,在‘喻思弋’手中不断挣扎,想要冲回简随心体内。   ‘喻思弋’如何会允许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东西逃离?她口中口诀源源不断,一手定住麒麟,另一手从腰间掏出一个白玉香瓶,对着瓶子念了两句,便将那小麒麟吸了进去。   此后便再也不去看地上的女子一眼,连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曾施舍。   麒麟离体那一刻,简随心就清醒了,疼,全身都疼,仿佛有几百只蚂蚁在从内往外啃食她的身体,压抑了十几年的暴戾之气从体内升起,一条黑金色的烛龙破体而出,天地瞬间风云色变,天雷滚滚。   ‘喻思弋’满目的不可思议,被眼前一幕震惊——这个魔头居然有两个兽魂!除了圣兽麒麟,体内竟还藏着一条烛龙!   烛龙?难不成,这魔头就是被冀北简家追杀三十年的不详之女?传闻中那个继承了烛龙的孽种?   她正欲上前,一道紫雷劈下,恰好落在简随心旁边,将地上劈开一个大坑,一股白烟从坑内冒起,好不吓人!那烛龙对着天空怒吼,龙吟声响彻山头,不一会儿又一道天雷劈下,若不是‘喻思弋’反应快及时闪了出去,这雷恐怕要将她伤到。   简随心知道自己要活不成了,麒麟离体,烛龙暴戾,自己修的又是魔道,原本呼风唤雨的烛龙,却要被天雷劈死,真是可笑,临死之前,她脑中回回转转,竟又浮现出喻思弋的脸。   眼睛闭上的一瞬间,她终是承认,她后悔了,若有来世,她定不会再招惹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最后一道天雷劈下,精准无误的落在女子的身体上,不过瞬间,她的身体便化为齑粉,一阵风吹过,粉末飞扬,从此世间,再没有简随心这个人。   ——————   ‘喻思弋’躲在一旁静静看着,直到简随心被最后一道雷劈中才从树下走出,白玉香瓶中的麒麟感觉到了不对,挣扎的愈发厉害,几乎要冲破瓶口,她只得往瓶口又贴了几道符,才将这小兽堪堪压住。   天生异象,方圆百里的道修与魔修皆注意到了,更何况这灵虚山的主人。   腕间的姻缘线缠的越来越紧,终于在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时崩断。   喻思弋如同往常一样在房间内打坐,心绪却始终无法平静,让她苦恼半生的姻缘线彻底消失,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屋外狂风暴雨大作,她心中愈发不安,待那雨停后终于从屋内冲了出来,直奔山脚而去。   方才几道紫雷劈过,山脚被砸出好几个大坑,喻思弋步子一顿,走到那坑前痴痴站着,胸中莫名浮现出一股难言的哀伤疼痛。   “师姐?”   身后传来一声极好听的轻灵女声,唤回喻思弋的思绪,待她回过头,才发现那树下站了一个女子,还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荀天星变成喻思弋模样一时忘了换回来,她手中握着白玉香瓶,从树下走了出来,一脸的轻盈笑意,不待喻思弋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便举着瓶子朝师姐扬了扬,主动开了口,   “那魔头已经死了,日后再也不会缠着师姐了,你瞧,她的麒麟兽魂也拿到了。”   小兽在香瓶中冲撞的厉害,这可是御兽宗最顶级的狩魂器,也险些敌不过圣兽的力量。   简随心死了?!!喻思弋耳边如有惊雷爆开,嗡嗡嗡的响个不停,就在昨日,那个女人偷偷送来了白云山的千年雪莲,离开之前还替小屋门前的青松树浇了水......   回想过往的一幕幕,喻思弋的身体泛出彻骨的冷意,只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一双美目也因为愤怒变得通红,顾不得眼前人是她向来疼爱的小师妹,直接对着那张清秀无暇的小脸扇了过去。   荀天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一巴掌喻思弋是用了全力的,绕是修道数十载,她也没能承受过去,身子猛的一斜直接摔在了地上,嘴角渗出几滴鲜红的血。   手中的香瓶也松了开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打了个转落到喻思弋脚下。   “谁让你动她的?”   御兽宗人人疼爱的小师妹荀天星,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更何况打她的还是她向来最为敬重的师姐,她怎么都无法接受,当即便捂着脸嘤嘤的哭了起来,却还是不服气的出声辩解,   “为何不能动她,那魔头日日来灵虚山缠着师姐,师姐也早烦了吧!圣兽麒麟,又凭什么让她得了去!”   “更不肖说她还是简家那个孽种,被追杀了几十年的不祥之人,天星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话语之间,荀天星已经变成自己原本的模样,喻思弋看着眼前熟悉的女子,心中愈发的厌恶愤怒,什么替天行道,还不是与外界那些心术不正之人一样,只不过是嫉妒简随心的麒麟兽魂而已!   “她来找我,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有何资格来管?!”   简随心爱慕自己已久,喻思弋何曾不知,只不过她一心向道,从小接受的都是正道思想,对于修魔之人向来不耻,面对简随心的追求也是一再拒绝,但那个女人却异常坚决,为了她放弃了魔主之位,守了这灵虚山五年。   更何况,她与那个女人之间还有一个世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御兽宗的不世天才喻思弋,与那魔界的大魔头简随心,有一段命中注定的姻缘。   传说中的定情红线从两人出生时就紧紧绕在两人腕上,将二人的命运紧密连接。   只不过这一切,都将在今天了结。   简随心已死,姻缘线已断,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那样一个傻子,会于她打坐时在屋外静静守候,直至夜幕降临,皓月悬空。   你这一生,不负天,不负地,偏偏负尽命中人——年少时戚行道人的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响起。   荀天星该死!   胆敢变成她的模样哄骗简随心,甚至要了那人的命,喻思弋胸中郁气难消,一股杀意怎么也掩不住,直接将凤凰魂兽逼了出来!   荀天星见那巨大金凰朝自己极速飞来,面上既惊愕又惶恐,她没想到喻思弋竟会因为那魔头对自己起杀心,十几年的同门情谊,竟比不过那个魔头!金凰越飞越快,越飞越近,扑面而过时引起一阵尘土飞扬,荀天星被这漫天灰尘迷住了眼,一边躲避一边召唤出三头狮挡在身前。   “我没有杀她!她是被天雷劈死的!”凤凰离她只剩一寸的距离,再往前一点就能要了她的小命,荀天星撑着手臂往后爬,在喻思弋面前,她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我本只想取出麒麟就放她走,谁知她体内竟还有一条烛龙,那烛龙失了控,引来天雷,才将她劈死的!”   喻思弋步步紧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若不是荀天星将麒麟从简随心体内逼出,那烛龙又如何会失控?说到底,还不是她的错!女子口中默念口诀,金凰周身泛出凛冽的寒光,几乎要将躺在地上无路可逃的少女刺穿!   荀天星眸中隐隐有水雾浮现,向来最疼她的师姐,竟为了一个杀人无数的魔修,要对自己下死手?可笑、可笑!她自知今日逃不过这一劫,也不再躲避金凰追杀,竟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闭上眼睛任由它朝自己胸口处飞撞。   神兽之力,巨大无比,这一撞只怕要将她丹田撞碎,运气好一点还能留下一口气,运气差些估计会当场毙命,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苍劲沉稳的男声在山头响起,   “还不住手!区区一魔人死有余辜,天星可是你师妹!”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男人从天而降,释出无数灵气挡在荀天星面前,生生的将金凰拦在原地前进不得。   此人便是二人师傅,御兽宗的宗主——祝寇,只见他面露厉色,手指朝空中轻点一下,那道透明的灵气屏障瞬间消散不见,金凰见没了阻拦,继续直朝前方冲去。   “孽徒,还不停手!!”   眼看喻思弋是真的不打算放过荀天星,祝寇急忙将人护到身后,随即唤出自己的魂兽红云鹰,与那金凰对峙起来。   他虽为二人师傅,但喻思弋修道天赋极高,小小年纪就踏入圆满境,此时此刻若真的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赢谁输,他想了想,又沉声质问道,   “外面那些谣言是不是真的——你和那简随心是不是在一起了!”   这句话终于让喻思弋有了些反应,但她依旧闭口不语,面色沉着,眸中全是杀意与愤怒。   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荀天星躲在祝寇身后只觉得双腿发软,体内的三头狮方才被金凰散出的光芒震伤,现在胸口还是胀胀的疼,她喉咙一痒,大咳一声,竟吐出一大口血来!祝寇见了又急又怒,喻思弋的沉默在他眼中成了默认,   “身为御兽宗弟子,竟与那魔人勾结,你将宗门置于何地、又将你喻家置于何地!”   “师尊还是让开吧,今日,我只要她的命。”   喻思弋往前一步,视线冷冰冰的落在荀天星脸上,女孩脸色苍白,嘴角还有几滴鲜血未干,身上的白衣也被方才咳出的血染成了红色,看着十分可怜。   “你、你这孽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祝寇被气的连话都说不连贯,宗门最有天赋的弟子,竟为了一个魔人要杀死自己的师妹,说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今日你若敢对天星出手,便视为自动退出宗门,从今往后御兽宗与你势不两立!届时荀家必定也要给你喻家下战书,你真当要为了那魔人将家族置于这种境地才满意?!”   家族,是喻思弋最后的底线,祝寇此话一出,无疑是往她心上压了一块巨石,即便到了此种地步,她都无法让无辜的族人来承受她带来的无尽辱骂与责怪,更不用说,荀天星还是荀家未来继承人。   半天过去,她方才冷静下来,终于将凤凰唤回体内,俯身拾起脚下香瓶后冰冷开口,   “今日可留你一命,不过你得将一物归还与我。”   “什、什么东西?”   “你的修为。”   女子口型微动,眼前闪过一根凰羽,荀天星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根漂亮的金色羽毛轻飘飘的从自己胸口穿过,喻思弋修为极高,这根羽毛便是她魂兽金凰的化身。   不过瞬间,荀天星体内的三头狮便被凰羽刺穿,一瞬间无数灵气从她体内泻出,这是她修炼了几十年的修为!   三头狮已死,修为已散,从今往后荀天星便是一个再也无法修道的普通人。   喻思弋不顾身后女人如何哭泣叫骂,手中紧握白玉香瓶转身离去,只不过刚背过身,眼角便无声的划过一颗泪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喜欢可以收藏一下~ 第2章   那日过后,灵虚山又恢复成最初的宁静,麒麟被喻思弋从香瓶中放出,小东西似乎受到了主人的影响,对喻思弋黏的紧,日日守护在她身边,等她打坐修炼的时候便乖乖的趴在窗户上看着。   麒麟是上古圣兽,也是这天地间最后一只圣兽,它生性善良平和,只是简随心修的是魔道,所以它才一直不得成型,如今跟着喻思弋修炼了不过几年,就生出了麒麟的模样来,看着可爱极了,十分招人喜欢。   每每看见熟睡的小麒麟,喻思弋的心脏都如同被刀割过一般。   那个女人,也最喜欢傻傻的站在屋外窗沿下看自己修炼,却从来不敢进来同自己说上一句话,甚至于等自己出去寻她的时候还会悄悄躲起来,只不过隔日她依旧会过来,还不忘在窗户上放些小玩意,都是人间哄女孩子开心的小物件儿。   喻思弋站在窗前失神的向外望着,却再也盼不来那人的身影,她看着看着眼眶便红了,心中既气自己,又气那个傻女人!   说什么喜欢自己,连喜欢的人都认不出来,别人换成自己的模样,她便傻乎乎的跟着去了,世上竟有这样傻的人!   其实终究还是怪自己对她太过冷淡罢,一腔热情爱意却碰上自己这样的人,她也一定很失望。   荀天星变成自己模样那天对她说了什么呢?喜欢?亦或是爱?要哄骗简随心,太简单了,不用说喜欢也不用说爱,单单是变成她的模样,那傻女人也会跟着走。   “你这一生,不负天,不负地,偏偏负尽命中人。”   戚行道人的话又一次响起,曾经的她对于天命不屑一顾,现如今却成了她的梦魇,每一次闭上眼睛,耳边都会反反复复响起这句话。   喻思弋眨了眨眼,一滴泪隐没在眼角,面前忽然浮现起简随心第一次向她表白时羞红的脸庞,   “喻思弋,我喜欢你…”   “你乃魔修,我乃道修,不可能的。”   “为何不可能,你我是命定的姻缘,若怕外界说道,光凭咱们手腕上的红线,便能叫他们闭嘴。”   “但我不喜欢你。”   “喜欢是可以培养的,你不喜欢我魔修的身份,我便退出魔界,日后我就在灵虚山脚下住着,同你一起守护这灵虚山如何?”   这一守,就是整整五年。   只不过一切姻缘情分都已经终结。   或许是圣兽庇护,这三年喻思弋的修炼速度越发的快了,她本就是御兽宗公认的修道天才,天赋是一等一的好,不过百岁,就已踏入了圆满境,宗门年年都派人来请她出山,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而荀天星,一次都不曾来过。   外界的人都嫉妒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佩服她独居深山不惧孤寂的定力,羡慕她一日精进一日的修为,却从不知道其中原因,纵有麒麟陪伴,喻思弋也察觉出自己的修炼出了岔子,如此快的修炼速度,不过是在提前榨取自己的灵力,早在简随心死掉的那一日,她就生了心魔。   简随心因她而死。   每次闭上眼睛打坐,她总能听到那个傻女人的声音,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杀了自己!怎么能为了麒麟就亲手杀死命定的妻!   “你没有心!”   “我是你的妻,你如何下的了手!”   喻思弋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她居然看到简随心满脸泪痕,哭着向她走来。   “我没有…”   伸手替那傻女人拭去泪水,喻思弋低声辩解,心脏疼的难受,意识也有些不清,早已分不清眼前的画面只是幻觉。   这已是入魔的前兆了。   “还说没有,你命中负她!”戚行道人竟也出现了,手中还拿着当年批过的卦字,满脸尽是鄙夷责怪,“是你——害死了她!”   喻思弋的手一顿,眼前的两人逐渐飘远,耳边只剩下戚行道人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是你,害死了她!   没错,是我害死了简随心…喻思弋胸中灵气乱窜,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一路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山脚下,正是当日简随心被天雷劈中的地方。   此时整座灵虚山上只有她一人,若有旁人在场,恐怕要吓出尖叫声,喻思弋已然入了魔,她修的是天地间至正至纯的道法,一旦走火入魔后果严重,又没有人及时来点醒,此刻七窍流血,面上血糊糊的一片,极为骇人!   小麒麟一路追随而出,趴在她肩上“嗷嗷嗷”的直叫唤,只可惜声音太小,根本没有什么用,喻思弋还是陷在幻想中出不来,她身子一挺,面朝着天空直直的倒在了地上,麒麟被甩到一旁,嗷呜嗷呜的又跑了过来,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了又舔,将血迹给舔了个干干净净,露出一张绝美脸庞。   那一瞬,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竟是凭着一己之力从心魔中走了出来,麒麟方才松了口气,开心的叫唤了两声,就见喻思弋又闭上了眼,放任自己重新陷入幻觉之中,刚才已停止流血的七窍又开始往外冒血,她口中喃喃自语,来来回回只有同一句话,   “来生,我定不负你。”   喻思弋不愿自救,甘心陷入心魔,麒麟再强大也无法救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流血而亡。   御兽宗千百年来最强大的天才喻思弋,就这样自戕于灵虚山脚,就此陨落。   谁都没有看见,待地上的女人彻底彻底没了气息后,那小小麒麟倏的一蹿,瞬间跃进了她的身体中,原本腕上消失的姻缘线也再一次出现。   ————————   “恭喜喻师姐,成功突破大破境,成为咱们御兽宗最年轻的大能境高手!”   御兽宗后山,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男子双手抱拳,对着喻思弋恭敬的拜了拜。   一旁围着的几个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女也跟着挤了过来,嘴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空旷的后山瞬间就热闹了。   “喻师姐太厉害了,这么年轻就踏入大能境。”   “那还用说,喻师姐的魂兽可是神兽凤凰,是你我等人可比的吗?”   “听闻三年后鼎天秘境就要开放,师尊他们会带上喻师姐吗?”   …   喻思弋脑中浑浑噩噩,耳边尽是御兽宗弟子们的羡艳之辞,吵的她头疼欲裂,步子虚晃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待她重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的再也迈不动脚步。   她不是死了吗?怎会出现在御兽宗?!   “对了,喻师姐,祝寇师尊让您出关后去他那里一趟,说是…天星师妹的病又犯了。”   荀天星的魂兽是三头狮,只可惜她先天不足,魂兽有缺陷,三头狮变成了两头狮,因此从小身体就极差,原本是不适合修道的,但荀家不愿让未来的继承人变成一个连道术都不懂的普通人,还是将她送来了御兽宗,拜在了宗主祝寇门下,成了喻思弋的小师妹。   是了,她的魂兽是凤凰,还是雌凰,雌凰有滋养生魂之效,所以荀天星刚入宗门那几年总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她,就是为了让她的雌凰多佑护那两头狮。   “喻师姐?可是有事不方便过去?”   那青袍男子见喻思弋始终面无表情,眉头紧皱,以为她不愿意,面上不免有些疑惑,往日喻师姐是最疼小师妹的,一听说小师妹发病了必定是第一个赶过去,为何今日反应如此冷淡?   喻思弋此刻十分笃定自己是重生了,还是重生回了百年之前,荀天星刚进宗门,简随心还不曾出现,她心中又惊又喜,面上虽不露半分,但内心早已激荡一片。   虽然不知道是因何缘故才让时间倒转,但这一世悲剧还未发生,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机会去挽回错过的一切?这一世,她定不会让戚行道人的话再成真!   她也不会再一次辜负那个傻女人,想到简随心还活着,喻思弋不自觉的轻轻笑了笑,撩起袖袍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谁知上一世紧紧绕在腕上的姻缘线此刻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同师尊说,我下午需要出宗一趟,无法去他那里了。”   喻思弋难得慌乱起来,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重生回来那定情红线却没了?难道代表着她与简随心此生无缘么?   她不信!   申琉点头应下,心中却暗暗称奇,今日的喻师姐真奇怪,居然舍得丢下病中的小师妹出宗,他正觉得不解,喻思弋便又一次开了口,说出一句更是叫他讶异的话来。   “还有,替我告诉师尊一声,日后小师妹的事莫要再来找我了,雌凰养魂,但只养道侣的魂,天星与我无亲无故,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怕是又要传出些不好听的谣言,对我二人名声都不好。”   上一世喻思弋替荀天星养了整整十年的兽魂,却不曾想她最后会生出那歪门心思,使计害了简随心,也害了自己,简直是养狼为患!这一世喻思弋不会再管她,若不适合修道,便早些滚回荀家做她的继承人,对谁都好。   “这…”申琉有些为难,祝寇十分疼爱荀天星,若是知道喻师姐不愿再替她养魂,还不知会不会发脾气。   “你按我说的便是,若师尊生气了,我会亲自去请罚,不会叫师弟你为难。”   喻思弋知道申琉的难处,却不得不这样说,上一世荀天星敢一个人上灵虚山诱骗简随心,怕是有师尊祝寇的授意,否则凭她那半吊子的道行,又如何骗得了简随心?那白玉香瓶,也是宗主才有的好东西,想到这里,喻思弋就又气又恨。   “那我便去师尊那里了。”   申琉得了喻思弋这句话,也放下心来,又朝她拜了拜,这才领着其他弟子陆续离开。   片刻后,偌大的后山又只剩下喻思弋一个人。   原本想立即去找简随心,但当务之急,她要先查清楚腕上的姻缘线为何会突然消失!她口中念起口诀,从体内召唤出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美丽又高贵,这就是她的魂兽,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凤凰。   那凤凰扑腾着翅膀,慢慢落到喻思弋身前,她纵身一跃,便稳稳的坐了上去,凤凰展翅,一路朝着喻家飞奔而去。 第3章   喻家乃东覃大陆四大修道世家之一,家族后人的兽魂都是凰鸟,但即便是凤凰,品质也有高低之分,只有未来继承人才有资格传承到实力最强的金凰。   喻思弋正是喻家未来的继承人,只可惜上一世还未等到她继承家族,便殁于灵虚山。   喻家的天之骄女,御兽宗的不世天才,年纪轻轻竟死于心魔,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叹过一声可惜,喻思弋不愿去想上一世自己死后族人该是如何的伤心哀痛,既然已经重来,她会好好把握住机会,爱人、亲人、家族——她会全部抓在手中!   巨大的金色凤凰从远处疾驰而来,落地时翅膀扇出一阵巨风,一声高昂的凤鸣响彻天空,方圆百里的小动物都被神凰威压吓得瑟瑟发抖,喻家大门口拴着的两只恶狼也抖着身体躲到了门后。   喻思弋方才从凤凰身上下来,那泛着光的朱红色大门就被打开,一男一女带着数个仆人从门内走出,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迎了上去。   “思弋回来了,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二婶也好提前准备准备。”   说话的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小臂挽着身旁的中年男人,笑的爽朗大方。   这人便是喻思弋的二婶,喻家二叔喻文犀的妻子,冯珂。   旁边那中年男人就是喻文犀了,他对于妻子的话十分赞同,也跟着点了点头,指尖释出一丝灵气对着刚刚归家的侄女探查了一番,眼神里露出几分赞赏,   “不错,思弋的修为又进步了,二叔若没看错的话,你这是已经踏入大能境了?”   “今日刚出关,此次突破倒是比之前要快些,”喻思弋点头应下,再次见到亲人,她心中难免有些激动,脸上也露出些笑意,主动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与二叔二婶的距离,“二婶也莫要说我了,我这不是一出关就赶紧回来了吗?”   冯珂听了这话笑容更甚,“行,二婶可不敢再说什么了,想吃什么?告诉二婶,一会就安排下人去准备。”   前世她修炼出了岔子,终日待在灵虚山,一待就是三年,这期间不仅未回过宗门,就连喻家都不曾去过,家里人多少也生出些怀疑,只不过喻家当时的家主,也就是喻思弋的父亲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才酿成大错。   倒是她二叔二婶,这么多年都没个一儿半女,也是将喻思弋当成亲生女儿看的,隔段日子便上灵虚山看看,生怕她修行时走了岔路。   只可惜千算万算,都不曾知晓那魔界的大魔头竟与他们疼爱的侄女有段姻缘。   而简随心,正是喻思弋的心魔,也是她选择自戕的原因。   回想前世种种,喻思弋心口又泛出几分疼痛,耳边还是二叔二婶关切的话语,叫她听的酸酸涩涩,眼眶微红。   三人一同进了家门,那群下人也散了开,各自去忙自己的事,难得大小姐回来了,他们自然要好生准备一番。   “为何不见父亲?”   喻思弋的父亲喻文骐身为族长,往日都是在家里处理各种大小事务的,今日居然没有出现。   “今日那简家小子又得了个儿子,大哥带着贺礼过去了,估计明日才能回来。”   东覃大陆四大修道世家,除了喻家,其余三家便是冀北简家、高山荀家、以及深居海岛的连家。   自从十五年前简家二少爷逃婚离家后,那象征着未来继承人身份的烛龙就迟迟不肯出现,简家现任家主年事已高,即将退位,可新的烛龙还没个影,便逼着几个儿子赶紧生孩子,短短几年,简家这一代便多了近十个男童,只可惜没有一个继承到了烛龙兽魂。   “说来也奇怪,加上简家小子今日生的那个,他们这一辈都出了十个儿子了,怎么还未得到那烛龙兽魂?”冯珂说着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八卦似的对自家相公低语,“听闻今日那新生儿,依旧是个资质一般的,简家老头子发了好大的脾气,莫不是当年那简二少爷逃出家族后在外头生下了继承人?”   冯珂的猜测不无道理,若非如此,怎么可能接连十个男童都是资质平平的?但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若传到简家人的耳中,可是莫大的讽刺。   那简家二少爷简清禄出生时便与连家小姐定下了婚事,虽然二人从未见过面,但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因此婚礼也是照常举行,本来是场好好的喜事,谁知他竟在拜堂时扔下了新郎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   婚事最后没结成不说,反而闹了个大笑话,两家皆是面上无光,简老爷子一气之下便废了他的兽魂,将他逐出了简家。   当年被逐出家门的不孝子,却生出了未来的家族继承人,说出去可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这话可别乱说。”喻文犀正色,没让妻子再说下去,人家的事,他们外人不好随便议论。   但喻思弋听她二婶这简简单单几句话,心头却是大震,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又飞快的隐于呼吸之中。   与喻家一样,简家也是凭兽魂定继承人的,谁出生时得了最强的兽魂,谁便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简家的魂兽是烛龙,女子阴气重,无法承受龙魂重压,在胎中便会被压迫至死,因此简家后人只出男丁,一旦有女丁出生,便被视为不详。   按照荀天星的说法,简随心体内还藏了一条烛龙,那她必定就是简家二少爷在外头生的、那个被简家追杀了三十多年的“不祥之人”——简家未来的继承人!喻思弋越想越觉得心惊,就连心跳都比从前快了几分。   烛龙和凤凰一样,都是极为尊贵的神兽,每一代只传一个,有时甚至一个都没有,直接传给下一代,魂兽一旦选定继承人,便不会再次出现,唯有等继承人死了,才会选择重新降生,也难怪当年简家拼尽全力不惜与魔界闹翻也要追杀简随心。   毕竟只有简随心死了他们才能得到新的烛龙兽魂啊,喻思弋心中冷笑,心中已有定数,同二叔二婶说了一声,便先回了房间。   距离她上次回家已过去半年有余,这间房虽然长期无人居住,却依旧干净明亮又整洁,看的出来每天都有人精心打扫,红木窗户被打开,窗沿上还摆了几株她最爱的风雨兰,小植物长的极好,充满了生命的味道,花朵儿朝着太阳仰着头,显得十分明媚,空气中还漂浮着一缕淡淡的清香,喻思弋方踏入房门,便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房间中心的圆木桌上早在她进来之前就备好了茶水点心,她移步走到桌前坐下,鼻尖稍稍耸动,便闻到一股熟悉的茶香,果然是她最喜欢的清茶,喻思弋心头一热,重活一世,她才发现这些小细节,更加体会到了家人的关心爱护,不免又生出一丝愧疚,直到端起清茶浅尝一口,眉间忧愁方才消散了些。   上一世她这个时候并未回宗,也不知道简家的这些八卦秘事,这会儿听冯珂和喻文犀说了些,也了解了个大概,若简清禄兽魂被废,那他就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普通人,只是不知那位令他叛出家族的女人又是谁,至于简随心又是如何进了魔界,就更是一个谜。   喻思弋心中苦恼,她对简随心了解实在太少,简随心的曾经、简随心的家人、甚至于简随心的修炼……一切的一切,她都不知。   端起茶杯又轻押了一口,唇鼻之间尽是茶香,杯中的茶叶随着手上的动作打着转儿,浮起一缕浅浅白雾,喻思弋轻叹一声,放下那杯还未喝尽的清茶,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喻家祠堂供奉了一面通天镜,这面镜子是喻家传家宝,份属上古神器,能照出世间所有人的前世今生,若知晓其中秘法,甚至还可窥探天机。   上一世简随心第一次说出两人有命定的姻缘时,喻思弋并未当真,姻缘线之事,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传闻,她如何会相信?直到后来她从通天镜中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根红线,才知道她的话是真的。   身为喻家下任家主,喻思弋自然有使用通天镜的权力,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去了祠堂,摒退周围守候着的下人,方才念起口诀,将那悬在高堂之上的黑镜取了下来。   原本普普通通的黑色小镜子,一到喻思弋手中便泛出一道极为刺眼的金色光芒,就连她也受不了这金光照射,手一松就往后退了两步,那镜子悬到空中翻转几次,变得越来越大,周身的黑色也逐渐消退,生出一层灰青色的花纹,看着既古朴又典雅。   喻思弋口中又念了几句,那镜子高度已及成人,终于服服帖帖的立在她脚边,将她整个人都照了进去。   镜中人看着美丽动人,面上却显得有些紧张,喻思弋站了好半天,终于伸出左手对着长镜撩开袖袍,低头看时腕上依旧空无一物,失落与慌乱再次浮上心头,她几乎不敢再去看那镜子,若镜中的自己腕上也没有那根红线,那便真的说明她此生与简随心再无羁绊!   心脏从未跳的如此之快,寂静的房间甚至能听见“砰砰砰”的心跳声,喻思弋闭上眼睛,片刻后才睁开双眼,鼓起勇气朝通天镜看去——   只见一根鲜艳的红线正紧紧的缠在她腕上,纵然相隔千万里,也将她与简随心紧紧相连!   作者有话要说:  修道等级:凡蜕——灵师——大破——大能——圆满——仙阶 第4章   喻思弋原本打算在家中多住几日再回宗,一来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与家人见面,心中难免不舍;二来则是为了避开师尊祝寇,荀天星此时发病,若是回了宗门,岂不是主动往枪口上撞?   许是重生带来的震惊还未消散,这天夜里她在床上躺了许久都不曾睡着,直到屋外虫鸣声渐响,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前世的一切都如同过眼云烟,唯有简随心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眼前。   回忆将喻思弋的思绪一点一点扯远,算算时间,简随心今年也才八、九岁,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否已经入了魔界,若她真的已经进入魔界,修炼了那邪门功法,自己又当如何?想到这未知的一切,喻思弋低低的叹了口气,右手不自觉的抚上左手手腕,依旧空荡荡的无一物。   思索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响亮的鹰哮,喻思弋心头一惊,急忙从床上翻身起来,指尖一点,一丝灵气便顺着夜风飘了出去,不过片刻,她眼前就浮现出一副画画——竟是祝寇亲自过来了!   她还是低估了荀天星在祝寇心中的地位。   喻思弋视线在房中扫过,最后落在书桌前的纸笔上,心下略微思索,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便悄悄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需得赶在祝寇到达之前离开,否则等人到了,那时候替不替荀天星养魂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碍于时间紧迫,她无法在信中交代过多,只说自己此次出关对于天地道法领悟更深,需下山历练一番,至于要去何处游历,则只字未提。   她前脚从后门偷偷离开,祝寇后脚就赶了过来,深更半夜扰人清梦,喻文犀面色不太好,想他喻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却因着一个同门情谊,思弋便总得替那荀家小女儿养魂,这祝寇还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真是看了就叫他心生不喜。   冯珂早在听见祝寇声音时就去了喻思弋房里,人没见到,却瞧见了桌上那封信,她心思聪慧,猜到了侄女深夜离家只怕是为了避开某些人,果不其然,祝寇这次过来,又是为了那荀家女娃。   “宗主来的不巧,思弋今天下午便离开了家里,说是要下山游历一段时日才会回来。”   大厅中喻文犀和祝寇互相看不顺眼,气氛僵持,冯珂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   简简单单一句话,两个男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喻文犀眼中尽是疑惑,不知自家娘子在说什么,至于祝寇,眉头高高皱起,连呼吸都重了许多,唇边的胡子被吹的一起一伏,看上去十分滑稽。   “只怕是她知道我要来才离开的吧!”   空气中沉寂片刻,祝寇才沉着脸开了口,之前喻思弋托申琉转告给他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现如今他刚来喻家,喻思弋偏偏就下山游历去了,明摆着是为了避开自己。   “宗主可不要说笑,思弋向来尊师重道,怎会做出这种事?她这次一回家就跟我们说想下山游历,这不,连她父亲都没见到就离开了,可真不是为了避开您呀!”说罢,冯珂又给喻文犀眨了眨眼,“相公,您说呢?”   喻文犀看到祝寇那副吃瘪的模样,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忙顺着说道,“就是,思弋修道天赋高,如此年纪就踏入大能境,是该下山游历了,若是日日被束缚在宗里,对修炼可没好处。”   祝寇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气的脸都绿了,但他二人说辞又无纰漏,他想反驳都不知从何处下嘴,只得强忍着怒意甩了甩袖袍,背过身想要离开,即将踏出大门时他又想起了什么,步子一顿停了下来,   “她可有提过要去何处游历?”   冯珂正要回答,喻文犀朝她摇了摇头,自己开了口,   “许是怕闲杂人等烦扰,思弋并未同我们提起这个,也望宗主同宗里其他人知会一声,千万莫要去打扰思弋才好!”   闲杂人等?祝寇差点被这四个字气的破口大骂,此番亲自出宗找人不成,反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讽刺,但这毕竟是喻家,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待祝寇离开后,喻文犀才从冯珂那里得知喻思弋真的离开了,望着手中的信纸,喻文犀既欣慰又担心。   自那荀家小女儿进了御兽宗,喻思弋就常常被祝寇要求替那小女娃养魂,若是养那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那祝寇得寸进尺,竟然安排那荀家女娃和思弋同吃同住,这打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什么师姐妹情谊,不过都是说给外人听的罢了!听闻那荀家小女儿先天不足,身体极差,根本不适合修道,但荀家人还是将她送到了御兽宗修行,喻文犀冷笑,只怕修行是假,假借师妹之名让思弋替她养魂是真,这荀家人算盘打的可真好!   雌凰养魂,但从来只养道侣的魂,但喻思弋天生冷情,对情爱一事向来不热衷,每每喻文骐和喻文犀拿这个来劝说她,她总说自己未来不会有什么道侣,既然不会有道侣,那替谁养魂又有何区别?喻思弋疼爱这小师妹,被人利用了也心甘情愿,喻家众人劝诫不成,只得放任她去。   只是不曾想到这次出关,她却突然变了个性子,主动避开了祝寇,念及此,喻文犀颇感欣慰,信中所说的历练,他和冯珂并未当真,只当这是喻思弋临时所想的借口,谁知那信中所言并无半句虚假。   喻思弋居然真的离开了御兽宗,离开了喻家,从此消失在世人面前,这一走,便是整整三年。   ————————————   三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   这三年来喻思弋踏遍大江南北,只为寻找简随心,只是在这偌大的天地间想要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喻思弋不甘心,又去了冀北简家一趟,也就是简随心父亲当年被赶出去的地方,只可惜“简清禄”这三个字是简家禁忌,简家众人对此皆是闭口不提,不肖说简随心的踪迹,就连简清禄被逐出家族后去了哪儿都没人知道。   她心中泛起几分忧愁,现如今大江南北都已走遍,都没有简随心的踪影,唯有一个地方她还未曾踏足,那便是魔界…   前世简随心修的是天地界最为残忍的术法——渡灵大法,修炼渡灵术的人必须每天吸取不同修道者的灵气,直至将人吸成干尸为止,此法通过吸取别人的灵气来提升自己的修为,所以修炼速度极快,短时间内就可以让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变成一个圆满境高手,不少魔修虽然羡慕这种修炼速度,却没有一个人真的敢去修炼,毕竟光是听到渡灵术这三个字,魔修们都会心生惧意。   与简随心的修炼道法不同,喻思弋修的是世间至纯至正的道法,前世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坚定的认为她和简随心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回忆起前世荀天星所言,麒麟魂从简随心体内被取出,那烛龙就失了控,或许正是因为简随心所修功法太过残忍,罪孽太过深重,加之多年吸食他人灵力,这才让体内那条烛龙变的暴虐无比。   那烛龙被束缚多年,没了麒麟的压制,甫一得到自由便试图向天道挑战,这才招来了天雷,活生生的将简随心劈死!   喻思弋越想便越觉得心惊,其实回想前世种种,从简随心选择修炼渡灵术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她的下场不会好,最后必定不得善终。   麒麟是上古圣兽,本性纯良,是护佑天下苍生的祥兽,它的存在本就与渡灵术相孛,简随心修炼几十年,麒麟都还是一团混沌魂体,反观烛龙,却变的越来越暴戾强大,这样下去,那烛龙迟早有一天会冲破麒麟压制,要不然当年简家人又如何会知道烛龙在简随心体内?   想到这里,喻思弋胸中忧愁更甚,只怕当年就算麒麟未被取出,再过些年岁,那烛龙一样会失控引来天雷。   这一世若想护简随心一生周全,势必是要阻止她再修炼那渡灵之术了。   她心头微动,如同她来时无人发觉一样,又悄悄的离开了简家的势力范围,转身便一人朝着魔界方向而去。   ———————————   峡暮山山脚,坐落着一个古老的村庄——开阳村。   此时天色渐暗,村尾一条无人踏足的荒芜小径中竟围着七八个半大的孩童,这些孩童嘴里不停的叫喊着,手上还捏着不少小石子往地上砸,   “打死她!打死她!”   “打死这个怪物!”   “…”   这条荒径向来无人经过,野草都有半人高了,刚好将这些孩童的脑袋挡了起来,若不是偶尔有些细碎的打骂声传来,只怕无人能发现这里还站了这么些人。   “滚开!”   一块又一块的石子落到身上,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瞬间又被砸出了不少伤口,地上的小女孩一手挡着脸一手撑着地,一步一步往后挪,地上全是硌人的石子,不一会儿,女孩腰间与臀间又多了几道鲜艳的血痕。   女孩挪动之际,还能听见一阵阵冰冷的叮叮当当碰撞声,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女孩四肢上都被绑了铁链,想来是为了防止她逃跑的。   那些孩童们听到一向任他们欺负的小女孩居然还嘴让他们滚,瞬间发起怒来,手上的石子砸的更重了。   站在众人正前方的男孩衣着华贵,腰间还别了块精致的玉佩,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他视线一扫,就瞧见脚边一块手掌般大小的石块,二话没说就将石块拾了起来,随后恶狠狠的开了口,   “敢骂本少爷,这小怪物找死呢!”   “把她给我按住!”   地上的小女孩望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男孩,胸中浮现一股惧意,她想爬起来逃跑,但两条腿被铁链锁着不说,还都被石头砸伤了,走连路都困难。   “滚开啊!”   到了此刻,女孩依旧不肯服软,一双眸子狠狠地盯着前面所有人,叫那些孩童无端端的打了个冷颤。   “这小怪物还嘴硬呢!把她嘴打烂了看她怎么骂人!”徐少发话,四个男孩也走了上来,一边一个按住了女孩的四肢。   人群中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徐少,您可别手软啊,上次周少可是将她身体里那宝贝打出来了的,您可不能让他小瞧啊!”   那徐少听了点了点头,脸上那暴虐冷酷的表情几乎不像一个十余岁的孩子,“那当然!”   看着男孩手中的石块离自己越来越近,小女孩一边摇头一边挣扎,只可惜她力气实在太小,加上长时间的饥饿,即便按住她的只是四个半大的孩童,她也没办法挣脱开来,只能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徐少举着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往自己嘴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鲜艳的红色从唇边、颊边淌下,那徐少如同失心疯一般的砸了几十下,旁边围观的孩童不但没有出来阻止,反而看的津津有味,直到女孩满脸鲜血,呼吸渐渐消散才有人拉住了徐少。   “徐少,再打该死了…”   那徐少这才反应过来,待他定睛一看,眼前赫然一张血肉模糊的烂脸,尤其是眼部以下,已经被血糊的分不清鼻子嘴了,这血脸把他吓了一大跳,险些翻到在地,他定了定心神,这才将手中的石块放下。   “我就打了几十下,她怎么会死!”   一行人将地上的女孩折磨至此也不离开,都一脸期盼的看着地上如同死尸般的人。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一团雪白的冷玉似的物体从女孩儿身体里浮了出来!围观的这群孩子仿佛见了宝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扑上去抢夺,只可惜刚刚摸到那白玉,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刚好的一切都是幻觉。   “没趣!又跟上次一样!”   徐少咂咂嘴,满脸失望的拍拍手,再也不看躺在地上的女孩一眼,推开一旁的人便转身离开。   其他孩童见了也纷纷跟上,没有一个上前看看女孩伤势,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人,而且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 第5章   简随心是被疼醒的,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久到脸上的伤口都结痂了,就连呼吸都会带来一阵钻心似的疼痛。   冰冷的月光映在地上,衬的周围愈发的安静。   又要死了吗?   简家那群人说的果然没错,自己这种人确实不该活在这世上——身为女子,却偏偏继承了那烛龙兽魂,当年若不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父母也不会早死;明知仙魔不两立,却偏偏要去招惹那个无心的女人,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如今重活一世,又妄图改变命运,不过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不知为何,简随心脑海中竟又回想起上一世临死前那个女人厌恶又嫌弃的眼神,只不过此时此刻她心中已无任何波澜,回忆前生种种,她竟低低的笑了几声,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也罢,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吧,这一世没了自己的纠缠,那个女人必定活的更开心。   夜风温柔拂过,简随心终于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可惜还未等到她真的死去,这寂静荒林就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过分秒之间,简随心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不等她做出反应,那黑影直接将她从地上掳了起来!   那四根绑住她手脚的铁链也应声而断!   “哈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可算找到你了!”   来人是火修澜,简随心上一世的“师傅”,此人心狠手辣,只可惜修炼天赋不高,数百年过去也才勉强踏入大能境,上一世也是因为他,简随心才会修炼那渡灵术。   此番重生,睁眼便是火修澜的家中,简随心不愿再重复上一世的命运,便趁男人没注意的时候从魔界偷偷逃了出来。   如今落到此人手中,日后怕是免不了又要修炼那邪功,想到这点,简随心暗道还不如死在这里,一了百了,当下不做它想,忍着脸上的疼痛张开了嘴唇,竟是打算咬舌自尽!   火修澜又如何会让自己辛辛苦苦找了那么久的人死掉?还未等简随心咬下去,就腾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叫怀里的小人再也动弹不得,   “想死?做梦!”   对于女孩一而再再而三不听话的行为,火修澜的耐心也用尽了,只见他手下稍一用力,空气中响起一道清脆的骨裂声,竟是将女孩的下巴捏碎了。   “日后你若再想着逃跑,老夫便削了你的双腿!”   骨头碎裂的瞬间,简随心再次晕了过去。   喻思弋一路循着火修澜的踪迹而来,夜色已深,那火修澜行踪又诡谲不定,她跟着跟着便走丢了,等再看到男人的时候,就见他手臂中夹了个小小的人,正偷偷摸摸的往峡暮山的方向走去。   女孩的脑袋随着火修澜的动作垂了下来,距离太远,喻思弋看不清她容貌,只是胸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正欲上前,就觉腕上被什么东西缠的生疼,撩开袖袍一看,那消失不见的红色线圈竟又出现了,还在腕上紧紧的绕了好几圈!   火修澜怀里那人除了简随心还能是谁?!   眼看男人抱着女孩就要离开,喻思弋口中念起口诀,唤出体内金凰朝着男人的方向飞速而去。   那火修澜正为自己重新得到麒麟兽魂而洋洋自得,对这只突然冲出来的凤凰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被撞的连连后退,纵是如此,他也不肯松开怀里的人。   被金凰这种高级兽魂撞了一下,岂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火修澜捂着胸口匆匆回首看了一眼,就见一位身着一袭白衣、手执长剑的美丽少女朝自己走来,他这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少女、长剑、金凰…联想看到的一切,火修澜心中大惊,难不成眼前这人是御兽宗那位天赋极高的修道天才、喻家未来的继承人?!   本想转身逃跑,无奈那金凰拦在身后,叫他无路可退,火修澜心中暗暗骂娘,那少女身形晃动几下,已然来到了自己面前。   “火道友留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御兽宗最有天赋的大弟子、喻家未来的继承人,光是这两个身份便叫火修澜不敢惹怒少女,更不用说少女的修为早已在他之上了。   今日若是喻思弋直接从他手中抢人,他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你将她交给我,我饶你一命,如何?”喻思弋指了指火修澜怀里昏迷不醒的小人,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然而这笑容却让人看了就不寒而栗。   火修澜往后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才开了口,“你要她有什么用?”   天地间唯一一只圣兽,火修澜如何也不想拱手让给他人。   “她是我的妻,你说呢?”喻思弋微微一笑,又往前走了两步,伸出左手让男人看见了手腕上的红线圈。   火修澜将信将疑,这定情红线的传说他自然听说过,却还是头一次真的遇见,若这喻家继承人真的和怀里这小女孩有段姻缘,那今日只能自认倒霉把人交出去了,但他心里终究还是存了些侥幸,趁着月色举起了女孩的右手,月光下果然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红色线圈。   这下他是真的死心了,只得将怀里的女孩送了出去,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的转身离开。   直到真的将简随心抱在怀里这一刻,喻思弋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纵然怀里人的脸上已经被血痂覆盖,看不出原来模样,但喻思弋也知道这人就是那个傻女人!   青翎剑不知何时出的鞘,朝着男人背影的方向稳稳的立在空中,喻思弋温柔的揽住怀里的女孩,轻轻的开口喊了一句,声音极为好听,   “火道友!”   火修澜闻言步子一顿,不等他回过头,青翎剑便如同一阵风一般刺穿他的身体,体内的金丹也瞬间碎成两半,这数百年修为也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你伤她一分,我便还你十分,”喻思弋手一招,青翎剑又飞回了剑鞘中,“今日姑且留你一命,滚吧。”   火修澜腹上鲜血直流,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此刻更是什么也顾不上,捂着伤口连滚带爬的消失在夜幕中。   空旷的荒林终于恢复成原先的寂静,皓月当空,照在女孩血肉模糊的脸庞上,看着直叫人心疼,喻思弋痴痴的立在原地,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那伤口,胸中的哀伤疼痛几乎要漫出来,凤凰感受到了她的难过,朝着夜空悲鸣一声才钻进了她的身体。   这么多的伤,很疼吧…喻思弋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唇边和颊侧的血痂都是新结的,摸上去还很软,喻思弋不过轻抚几下,指尖上便沾满了从伤口中渗出来的鲜血,叫她又气又心疼。   “还好,找到你了。”   “简随心,这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上一世简不能通过红线认出喻?   被红线系住的两个人只有在距离很近时才能看见双方手上的红线圈,双方互相表明爱意时才会让连接线圈的红线出现,所以上一世两个人其实都看不见中间的红线,是通过喻家的镜子确认两人姻缘的   为什么这一世线圈不见了?   喻对姻缘线了解很少,重生过来两人相隔太远,线圈不会出现的,所以才以为是消失了   别人能不能看见?   想让外人看见就能让外人看见,不想让外人看见外人就看不见 第6章   喻思弋本想带着简随心直接回喻家,但怀里的女孩伤势严重,身体太过虚弱,就这么将人带回去只怕路上就该撑不住了,她思前想后还是舍不得,于是在村子里找了间没人住的破败小屋将人暂时安置了下来。   这一晚上简随心睡得并不好,脸上的伤口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即便是昏迷着的,她也总是不自觉的发出细微的呼痛声,喻思弋坐在床头看着又难受又着急,只能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灵力输送到女孩体内,为她减轻一点疼痛。   所有伤口都检查过了,除了下巴是被火修澜捏碎的,脸上和身上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硬物砸的,至于是何人所为,喻思弋并不清楚,但想起那四根在月色下泛着冰冷光芒的铁链,她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喻思弋在床前守了整整一晚,期间不知给简随心渡了多少灵气,好在一切都没有白费,清晨时女孩身上的伤已经比昨夜好了很多,唯有脸上和下巴的伤还需静养一段时间。   温暖的阳光撒在脸上,简随心的眼皮动了动,片刻过后,终于艰难而又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原来自己…居然没死么?   她嘴唇紧闭,丝毫动弹不得,伸出手在脸上摸了摸,才知道自己整张脸都被纱布包裹住了,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在外面。   视线在屋内中扫过,她心头疑惑更甚,原以为自己被抓去了魔界,但这破败地方显然不是火修澜的住所…   难不成昨夜是有人救了自己?   简随心试着动了动,这才发现身上的伤也好了,她翻了个身,正准备从床上爬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随后那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白衣少女提着剑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喻思弋么!   简随心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少女,死命的瞪大眼睛,早已平静如死水的内心再次被惊起波澜,胸中情绪已不是震惊二字能够形容。   怎么会是她?!   慌乱、恨意、害怕…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简随心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胸口不停的起起伏伏,就连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白色纱布随之渗出点点红痕,脸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上一世与喻思弋第一次见面分明是在十年后,为何重生过来一切都变了?简随心不解,但回忆起前世被眼前这个女人取走麒麟的场景,内心依旧是止不住的惧意,只恨不得立刻逃离这方小屋。   只可惜她此时口不能言,只能看着喻思弋一步一步走到床前。   她要杀了自己么?也好,自己这幅身体不修那邪功也根本无法踏上修行之路,麒麟在自己体内也是浪费,这个女人修的是至正至纯的道法,倒是与麒麟兽魂般配极了,被她取走麒麟,总好过被别人取走…简随心心中千回百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正欲闭上眼睛等死,就见喻思弋行至床前,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别怕,我不是坏人。”   喻思弋对着床上的人温柔的笑了笑,简随心的害怕她如何看不出来,但她未曾多想,只当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女孩刚刚才从上一段痛苦的经历中逃出来,再看到陌生人害怕也是正常。   简随心开不了口,心脏跳的愈发的快了。   前世这个女人从未对她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伤口又裂开了,我替你换药,若是痛的话,你就眨眨眼睛,可好?”   简随心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的点了点头,随后,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泛着血色的纱布被解开,露出一张满是血痂的小脸蛋。   脸上这么多伤,现在的自己一定很难看吧,可是为什么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嫌弃?为什么她的动作这么温柔?简随心紧紧咬着嘴唇,她想不通,难不成女人担忧的眼神也全是装出来的吗?   “疼吗?”   喻思弋动作轻柔,生怕伤到了床上的人,伤口裂开,上了药必定要疼一阵,但女孩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   女孩并未回应喻思弋的话,依旧直直的看着给自己上药的少女,目光中其他的情绪已经被隐藏,只剩下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你会出现?又为什么会救了我?   似是察觉到女孩的困惑,喻思弋的手顿了顿,方才主动开了口,   “我名唤喻思弋,乃御兽宗弟子,奉师门之命下山历练,昨夜途经此地,恰巧看到那魔界的火修澜在峡暮山脚鬼鬼祟祟,这才跟了上去将你救了下来。”   这番说辞是喻思弋一早就想好的,此次为寻简随心,她特意去魔界走了一遭,只是依旧毫无收获,离开峡暮山时正好看到了行色匆匆的火修澜,上一世简随心“魔头”之名盛起,正是因为她在魔门大会上当着所有魔修的面将自己的师傅火修澜活活的吸成了干尸。   想到这点,喻思弋心思一动,悄悄跟在了男人身后,果不其然,如同上一世一样,火修澜真的找到了简随心。   “本想带你回家疗伤,但你伤势实在严重,加之路途遥远,怕是受不了这一路的劳累,这才将你暂时安置在这里。”   喻思弋说罢,又从袖袍里掏出一卷新的纱布,她伸出左手穿过女孩的脖子,抬起女孩的脑袋,小心翼翼的将纱布一圈又一圈的缠在女孩脸上,动作之间,隐隐约约能看见绕在腕上的红色姻缘线。   简随心呼吸一滞,心脏无端泛起一阵浓烈的疼痛。   为什么重活一世,一切都变了?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喻思弋松开女孩的脑袋,拾起床侧那团带有血迹的纱布起了身,随后拿起桌上的青翎剑,抬步走到了木门前,床上人的目光一路追随,喻思弋回身之际,视线与女孩相撞,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方才出去处理了一些事,弄脏了这青翎剑,待我去清理一番,稍后再过来看你。”   话音刚落,她便转身离开了小屋。   简随心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方才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少女背身的瞬间,竟见那袭白衣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看着鲜红欲滴,似是刚染上去的。   而村尾那处无人出没的荒径,此时竟躺着十几具孩童的尸体,正是那一日将简随心砸伤的一群人。 第7章   两人又在这破屋内多待了几日,夜间简随心睡床,喻思弋则在床尾打坐,场面倒也和谐。   每每夜幕降临,简随心看着身边端坐修炼的女人,思绪总是千回百转,上一世她求而不得的东西,这一世却这么轻易的就得到了,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她心中存了不少疑虑,前世直到自己陨落,喻思弋都未曾离开过御兽宗和喻家,这一世却忽然下山历练,还偏偏这么巧救下了自己,实在是叫她不敢将这一切归结为巧合。   此时已近五更,天色渐亮,村子里公鸡打鸣的声音也忽远忽近的传来,往日这个时候还在睡梦中的简随心却悄悄睁开了眼睛,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昨夜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待天亮后就一个人离开,上一世临死前她告诉过自己,若有来世,绝不招惹喻思弋,现如今老天真的给了她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必然要珍惜。   只不过踏出木门前她还是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床上打坐的少女,内心深处虽然不舍,但回忆起前生种种,简随心终是叹了口气,动作轻柔的合上了木门。   要出村必须经过那荒径,想起那群心狠手辣的孩童,纵是简随心也心有余悸,重生后她从魔界逃出,为了躲避火修澜的追捕才来到这小村,谁知无意中被那群半大的孩子发现了自己体内的麒麟,这才被困在了这里。   修为尽失不说,身体也变成了小孩,面对那些孩童的打骂,简随心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那一夜就算火修澜没有找到这里,只怕第二日自己也会被那群孩子打死。   天还未全亮,但开阳村的村民全都起来了。   简随心脸上依旧蒙着纱布,瘦弱的背影在晨光的映照下更显渺小,破屋离荒径有一断距离,她不敢走的太快,只不过离村头越近,她心中便越发的不安,隐隐约约中竟能听见一阵阵的哀乐声传来,似乎是谁家在办丧事。   眼看离那荒径越来越近,一直跟在女孩身后的少女终于出了声,   “你来这里做什么?”   早在女孩从床上爬起来的那一刻喻思弋就醒了,她不知简随心为何要一个人偷偷出门,也不说破,只一路跟在她身后,看她一直朝着村口走,这才明白原来这人是准备离开自己。   突如其来的女声将简随心吓了一跳,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直接拨开身前的野草堆冲了进去,只是方才往前踏了一步就被眼前的场景惊的再也迈不开步子——   原本被野草覆盖的泥地此时此刻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那四根粗长的铁链也断成了几截,上面沾满了大片的血迹,正孤零零的躺在泥地上,空气中甚至还能闻到细微的血腥味。   简随心前世见过不少血腥画面,但此时也有些难以冷静,这些血…难道是那些孩子的?纱布隐藏了她脸上的表情,喻思弋在一旁静静看着,面上毫无怜悯之情,眼见女孩眸中的震惊许久未散才淡淡的开了口,   “你被我救下后的第二日这些孩童便死在了这里,现下整个村子的人都觉得人你杀的,你若再往村头走,只怕他们不会放过你。”   不是我!   简随心无声的摇摇头,前世她有魔头之名,早年在火修澜的胁迫下杀了不少人,但这并非她本意,后来吸干火修澜灵气重得自由后便再也没有滥杀无辜,更不用说现在死的还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孩童!   “许是那火修澜做的罢,那夜我将他打伤不说,还将你救走,他心中必定不服气,只是可怜这群孩子了,白白被他取了性命。”   少女语气虽然是一贯的淡漠,却十分笃定。   看到那满地血迹时简随心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火修澜,这小村子里有能力一次性杀这么多人的也只有他和喻思弋了,人若不是他杀的,难不成还是喻思弋杀的?再联想到那人卑鄙狠辣的性格,这件事确实像他的作风。   “你无需自责,这是他们的命。”   他们要伤你,命中注定就得死——喻思弋口中虽说着劝慰人的话,但面上表情却十分冷漠,丝毫没有为那些孩童的死感到惋惜,只可惜简随心并未注意这些,只将一切算到了火修澜的头上。   原本想偷偷离开,现下却出了这么个插曲,简随心只得默默原路返回,就连喻思弋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都忘了问。   二人一同回了破屋,简随心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心绪始终有些不宁,喻思弋却坐不住了,直接拾起了青翎剑就拉着简随心的手出了木门。   不能再在这耽搁下去了,原本以为两人早就说好了的,待简随心伤好些了就一起回喻家,谁知今早这人竟想丢下自己偷偷离开,若不是自己看的紧,发现的早,说不定又要把人给弄丢,喻思弋有些后怕,嘴中念起了口诀,唤出了自己的魂兽。   “你可是想离开这里?”   喻思弋蹲下身子,视线与面前的女孩齐平,因着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女孩的身体已经不能用瘦弱二字来形容,身上几乎没有几两肉,摸上去全是骨头,想起那天晚上将人抱在怀里也是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喻思弋心中一酸,搭在女孩手臂上的右手便稍稍收紧了些。   纱布遮住了简随心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水润眸子,方才点了点头,就见少女又笑着开了口,   “那我们做个交换可好?”   什么交易?   简随心不解,小小的眉头也跟着皱了皱,目光间尽是疑惑。   喻思弋思考了片刻,终于开了口,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今日你若拜我为师,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简随心的身体,似乎根本不能进行正常的修炼,这几天夜里往她体内渡进去的灵气在她身体里转了几圈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全被那麒麟吃掉了,根本就没有多少是真正被身体吸收的。   照这样看,前世的她根本无法修炼那渡灵术,喻思弋怎么想都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方才灵机一动才想通,上一世那火修澜是简随心的师傅,此人修道天赋虽不高,却精通人体奇经八脉,估计是强行打通了简随心身体某些经脉,才让那些灵气避开了麒麟的吞噬。   这种方法虽然可以让简随心修行,但强行打通经脉对身体伤害太大,而且打通经脉时极为痛苦,绝非一般人能忍受的了,想起前世简随心受过的种种痛苦,喻思弋暗下决心,这一世定不让她再为了修炼那邪功而强行打通身体经脉。   御兽宗里有一名泉,名唤漓泉,有易经洗髓之效,听闻泉眼之处还可“生死人肉白骨”,若能将简随心带去漓泉辽养一番,必定能让她的身体更好,日后修炼时的灵气也不会全被体内的麒麟夺去,但漓泉向来只可御兽宗弟子才能使用,若要用这法子帮简随心重新塑身,就只能让她拜入御兽宗门下。   喻思弋思前想后,也只能让她拜自己为师。   而简随心早已被少女的话震惊的呆滞在原地,什么?拜喻思弋为师?这句话原比重生还要让她难以置信,想起前世两人对立的身份,她忽然有些想笑,果真是世事难料么?   “如何?”   喻思弋见眼前的女孩一直没反应,还以为她不愿意,便又凑近问了一声,两人隔的很近,喻思弋此时还是少女模样,是简随心前世不曾见过的,更何况此刻还是面带笑意,这幅美丽容颜就在自己面前,离的这样近,叫简随心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就连心思仿佛都被蛊惑一般,也不知少女问了什么,便傻乎乎的点了头。   片刻后,一声凤鸣响起,二人已经稳稳的坐到了金凰背上。   而被喻思弋以保护徒弟之名抱在怀中的简随心,此时此刻都还是晕晕乎乎。 第8章   喻家书房,喻文祺和喻文犀二人表情严峻,似乎在商讨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正说到关键时刻,却听得大厅传来一阵喧闹声,二人皆是面露疑惑。   喻文犀正欲出去看看,就见冯珂一脸笑意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外面发生何事,竟如此喧哗?”   “思弋回来了!”冯珂拉着自家相公的胳膊进了书房,这才转头朝喻文祺行了礼,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大哥,思弋回来了,您快随我们过去吧。”   三年前喻思弋突然决定下山历练,连句道别的话都不曾同喻文祺说,算起来,他父女二人也有五年未曾见过面了,想到这里,喻文祺心中百感交集,面上表情终于放松了些许,朝着门口的喻文犀夫妇二人点了点头,三人一同去了大厅。   身为喻家家主,喻文祺向来是严肃而又高高在上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喻文犀与他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长相七八分相似,虽也威严,但面目中却多了几分亲切。   大厅中的下人早已被喻思弋摒退,如今偌大的地方就只剩她与简随心两人。   即便金凰一日纵横千里,从开阳村飞到喻家也整整花费了十日,一路劳顿不说,小孩儿半路还发起了烧,喻思弋为此又是几夜没睡,此刻状态实在说不上多好,一身白衣早已被泥泞染成了黑色,腰间系着的白色丝带不知何时断成了两截,就连鞋子上也都是星星点点的黑泥,更不肖说那满头青丝,几日不曾打理,看着着实有些狼狈。   喻思弋在大厅中站了片刻,终于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见小孩儿还是一脸茫然的缩在门口,似在害怕,又起了身将人抱进了怀里,说话时眸中尽是温柔与怜爱,“莫怕,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简随心还未从连续几日的高烧中清醒过来,此时还是晕晕乎乎的,似是在做梦,对于少女的话并未有什么反应。   喻思弋伸手探了探小孩儿的额头,并不烫,这才松了口气,又笑着开了口,“这会儿可没烧了,怎么还一副傻傻的样子?嗯?可是前几日把脑袋烧坏了?”   简随心眨了眨眼,也不知将这话听成了什么,竟真的点了点头,喻思弋见状轻笑,将怀里瘦弱不堪的小姑娘搂的更紧了,“阿简真可爱。”   这句话连带着喻思弋的呼吸顺着空气轻飘飘的传到了简随心的耳中,终于叫她回过了神,她身体虽是小孩,但心理年龄却比眼前的人还要大,一时间不禁羞赧不已,后知后觉的在少女怀里扭动着想要下来,最后还是因为没有力气放弃,只能老老实实的被人抱在怀里。   只是蒙在面纱下的小脸蛋还是不争气的红了。   喻思弋嘴角扬的更甚,视线直直盯着怀里人,里面是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光芒,   “父亲与二叔二婶都会喜欢你的。”   简随心的小心脏砰砰砰的跳的更快,只能装作没听到,将头转到了一旁,前生她也曾偷偷来过这里,但她身份特殊不能被人发现,因此每次过来看喻思弋时都是偷偷摸摸,喻家人也从未知晓过她的存在,谁知重活一世,竟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来到喻家,她心中感慨,深觉世事无常。   待喻文祺三人来到大厅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向来冷情不喜与人接触的喻思弋,怀里竟搂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   此番回家,还是重生后第一次与父亲见面,喻思弋将怀里的人放开,起了身,朝着依旧如同记忆中一样高大威严的男人行了礼。   “父亲。”   低头瞬间,少女的眼角似有泪光闪过,只不过情绪波动只在呼吸之间,再抬起头时,她又变成了曾经那个天性淡漠、宠辱不惊的喻家大小姐。   “二叔,二婶,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   喻文祺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自家女儿一句话不说就离家三年,就连回来,都不曾提前打声招呼,哪里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他这人本就处于上位多年,不说话的时候就十分严肃,更不用说此刻还有些发怒的气势,话音刚落,大厅的气氛就冷了下来。   一旁的冯珂拉了拉喻文犀的手臂,希望他说句话缓解一下氛围。   “咳咳,大哥,思弋也是迫不得已,那祝寇当日都亲自寻上门了…”   喻思弋离家的原因喻文祺自是知道,但他真正生气的是女儿离家三年一句口信都不曾给家里捎过,就好似真的从世上消失了一般。   “一声不吭出门历练也就罢了,这三年来也不知给家中报句平安,平白无故要家人担惊受怕!”男人面上浮起一丝怒意,眉头紧紧皱着,深沉的目光始终盯在少女身上。   喻文犀夫妇二人没想到喻文祺会真的生气,这会儿也不敢再多劝,大厅中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再无一人说话。   简随心躲在喻思弋身后,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小脑袋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喻家家主到底在气些什么,喻思弋不是奉师门之命下山历练的吗?   不知又过了多久,少女终于开了口,   “父亲责骂的对,这事是思弋没有考虑周全,当日不留下踪迹只是怕被有心人烦扰,却未曾考虑过家人感受,是思弋的错。”   喻文祺闻言轻哼一声,拧成一团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些。   “稍后思弋会自行去祠堂领罚。”   “行了,”喻文祺到底还是心软,既然喻思弋主动认了错,他的气也就消了,自是不可能真的让人刚回来就受罚,大方的摆了摆手,面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喻文犀和冯珂二人也松了口气。   氛围甫一放松,喻文祺和喻文犀二人才注意到这大厅里还有个小女娃儿呢!   二人视线一转,齐齐落到躲在喻思弋身后的小姑娘身上。   小孩儿身上还穿着被找到那天的破烂衣衫,上衣尽是破洞不说,裤子从膝盖以下就消失了,露出一双尽是疤痕的细瘦小腿,脚上的布鞋也破的不能穿,大拇指时不时从鞋里钻出来,看上去又邋遢又滑稽,恐怕说是外面捡来的小乞丐都有人信。   喻思弋天性冷淡,也不知这女娃是何身份,竟能让她将人带回喻家。   “思弋,这小姑娘是?”   喻文犀耐不住性子,走到女孩儿身侧又将人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一看才知道,这小人身上全是伤,若是不好好养养,估计活不了几年。   “这孩子是思弋收的小徒弟。”   不等喻思弋回话,冯珂就笑着站了出来,她伸出一只手,温柔的将小孩儿从少女身后牵了出来,带着人走到了喻文祺面前。   冯珂见到女孩儿的第一眼就觉得十分喜欢,她偷偷用灵气查探了女孩儿的身体,也见到了她体内那团白玉似的物体,心中不禁又惊又喜,若是没有猜错,那物应该是刚降生的麒麟魂。   “大哥,您瞧瞧,这可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什么好苗子,这幅身体如此虚弱,只怕连修道都困难,喻文犀对于妻子的话嗤之以鼻,却还是和喻文祺一起,偷偷的用灵气查探了一番。   不过片刻,两人面上皆是大惊,这才明白冯珂所言之意。   “麒麟?!”   此等天赋,只怕比喻思弋还要强上几分!   早在多年前,就有精通天道之人算出世间最后一只圣兽麒麟将会降生,但那时并无一人相信。   距离天地诞生已过去数万亿年,人世间被各种污秽覆盖,圣兽修行所需的纯灵气越发稀少,这也是为什么没有圣兽降生的原因。   喻文祺再看眼前这女娃,恰好八、九岁模样,只怕她就是当年那人所说的麒麟之主。   “思弋?”喻文祺依旧不敢相信,只得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不出意料,少女目光沉沉,终是点了点头。   大厅中除了喻思弋,其他人心中皆是又惊又骇。   唯有简随心,在听到“麒麟”二字的时候,方才燃起一丝温度的心跳又冷了下去,再见少女点头,身体更是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冻的她浑身僵直,心头发冷。   果然,她早就知道麒麟在我这儿,若是没有这麒麟魂,她决计不会看我一眼!   上一世是为了麒麟,放下冷漠对自己好眼相待;这一世还是为了麒麟,将自己救下带回喻家!   简随心心冷身冷,浑身颤抖,前世被人取魂的疼痛似乎又回来了,眼前四个人的模样渐渐模糊,全都变成了前世那个冷漠无情的女人,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目光嫌弃,只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不!”   女孩内心泛起无边的哀痛与恐慌,眼前一黑,竟挺着身子直直的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才发现喻思弋这名字有点奇怪,我心里一直念喻(于音)思弋的,现在再念喻(玉音)思弋好奇怪啊啊啊,要不要改成余思弋/于思弋/渝思弋???哪个好点 第9章   简随心恍恍惚惚之中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失去意识之际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担忧焦急的呼唤。   “阿简、阿简?”   少女的声音有些发颤,向来平静无澜的脸庞沾上几分慌乱,叫一旁的喻文祺等人看了又是暗暗惊叹。   “莫不是被吓到了?”冯珂往前探了探身,果不其然,小姑娘额头上覆满了冷汗,纱布之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看着十分虚弱,“诗灵前几日回来了,现在就在乾园医庐,你快将人送去给她瞧瞧吧。”   喻诗灵是喻家这一代最有医道天赋的弟子,五岁起就在妙春馆学医,今年已是第十一年了,按辈分算,她还是喻思弋的表妹,年纪虽小,但“医仙”的名头已渐渐响亮。   喻思弋听说她回来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匆匆忙忙赶去了乾园。   这偌大的厅堂又安静了下来。   “思弋这次回来,似乎变了许多。”喻文祺低头思索,待少女的背影彻底消失方才开了口。   “我也觉得思弋比从前成熟了。”喻文犀应声附和,对于喻文祺的话他未曾多想,也没听出其中真正的含义。   倒是冯珂心思细腻,心中有如明镜一般亮澄,喻思弋的变化,又何止是这次回来才开始的呢?自上次出关回家起,她就与从前有所不同——只不过这变化却不是什么坏变化,反而让她更加有人情味,更加懂得变通,不再和从前那样,拿师门戒律当做真理。   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冯珂心头微动,语气颇为欣慰,   “思弋大了,终归也知道谁才是真正为她好的,否则三年前就不会离开御兽宗下山历练。”   明明是劝慰的话,喻文祺听后依旧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担忧些什么。   就连喻文犀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后开口询问,“大哥为何如此表情?可是出了什么事?”   “思弋生性冷淡,今日却如此紧张那小女娃,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不怪喻文祺会多想,知女莫若父,喻思弋天生冷情,不喜与人打交道,这一点没有人会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了解,御兽宗弟子无数,兽魂残缺者不知有多少,唯有那么一个小师妹被她放在了心上。   在荀天星来之前,无论别人如何叩首跪拜,即使是以性命相求,她都从未替人养过魂。   今日收了这么个小徒弟不说,还紧张的要命,这要是放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偏偏这小徒弟还是麒麟之主…喻文祺不得不多留些心眼,若喻思弋是为了那麒麟才将人收下,他这做父亲的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一旁的喻文犀却是听的是莫名其妙,什么好事坏事?师父关心徒弟,不是很正常嘛!   “那小女娃不是思弋的徒弟吗?思弋紧张她,也是应该的。”   冯珂听罢,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心思聪慧,自然听出了男人的话外之音,一方面深深佩服喻文祺的正气,另一方面又为自家相公这榆木脑袋感到无奈,沉吟片刻,终是放轻了声音,说出了一个本只有喻思弋才知晓的秘密——   “你真当那女娃与思弋只是简简单单的师徒关系吗?”   什么意思?   两个男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目光齐齐落在妇人身上,   “那女娃——是思弋命定的道侣。”   ——————————————————   许是前生被取魂的梦魇太过深刻、太过可怕,简随心这次昏睡了五日都未曾苏醒。   昏迷期间她又断断续续的发起了高烧,脸上好不容易才结的血痂也被她自己在睡梦中抓破,待人发现时,布满疤痕的小脸蛋早已是血糊糊的一片了。   虽是八、九岁的小女孩,但昏迷时的力气却十分的大,挣扎起来连喻思弋都按不住,连上药都成了件难事,最后只能让下人将冯珂请来帮忙。   喻思弋将小孩儿搂在怀里,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握住了小孩儿不安分的两只手,视线始终不敢落在那张布满伤痕的的小脸上。   “思弋…让二婶来吧。”   冯珂初见简随心摘下纱布时也是吓了一大跳,这么多的血痂,该有多疼,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有如此恶毒的心肠,竟然忍心这样折磨一个小孩子…饶是她看着都觉得心疼,更何况是喻思弋?   少女弓着身子坐在床边,脸色十分苍白,原本就散乱的长发此刻更是凌乱,额边随意垂下的几缕青丝,挡住了她满脸的疲惫与担忧,听闻有人在唤自己,过了片刻才抬起头,强撑着一抹笑意拒绝了妇人的好意,   “我想等阿简醒过来。”   那双美丽的凤眼中写满了疲劳,却强硬的不肯放手,一定要等人醒过来才安心,冯珂叹了口气,拾起药盆中浸泡着的丝帕,就着药水将小孩儿脸上的血迹慢慢抹了去。   裂开的伤口被药水碰到,又是一阵极强烈的刺激疼痛,女孩昏迷中又开始挣扎,但她下巴被捏碎,此时此刻即便是想喊想哭都成了难事,挣扎中只能微微张着嘴唇,发出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呜呜”声,听的在场的人皆是又心酸又难受。   “哎,可怜的孩子…”   冯珂听着这细微的呜咽声几乎不忍心继续下去,手上的动作一停再停,正是纠结之际,手背却被一颗冰凉砸过,她有些难以置信,抬首瞧了少女一眼,只瞧见一双通红的眼眶。   “二婶…继续吧,待诗灵配药回来也好上药。”少女眼尾发红,眸中隐隐有水雾浮起,她的声音看上去虽平静,但仔细听却不难发现其中藏了几丝颤抖。   小孩儿的呜咽声,又何尝不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一下又一下的往她心上凿呢?   冯珂见两人这幅模样,心中不忍,暗暗叹口气,只能继续手上的动作,药水顺着伤口流进肉里,带来的疼痛无异于肉、体上的酷刑,小孩儿挣扎不得,最后竟“呜呜呜”的啼哭起来,眼睛虽是闭着也挡不住眼泪往下掉,泪水顺着脸颊落到了喻思弋的袖袍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阿简乖,阿简不哭,很快就好了。”   少女将人搂在怀中,小心翼翼的腾出一只手替怀里人擦眼泪,嘴里还不断的说着诱哄的话,希望能让小孩儿好受一点。   待两人将简随心脸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喻诗灵方才回秒春馆拿药,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功夫,刚到喻家大门就一路小跑冲回了乾园,生怕病人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出事。   一路紧赶慢赶,女孩额头上冒出几滴圆润的汗珠,呼吸也微微急促,浅绿色长裙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摆,整个人显得活泼又可爱。   “犀牛角与玉清露都拿到了!”喻诗灵喘着气进了医庐,将手里的玉盒直接塞到了冯珂手中,“劳烦二婶,要快快将这犀牛角熬成膏状,这孩子下巴的伤实在耽误不得,若拖下去只怕那碎骨再难接上了!”   冯珂这才知道原来小孩儿的下巴也被人捏碎了,心中更是觉得可怜,接过玉盒点了点头便合上房门离开。   “表姐,人可是又昏过去了?”   喻诗灵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甫一打开,整个医庐就被一股极淡的药香味浸满,十分好闻。   喻思弋点了点头,怀里的小孩儿疼过之后又失去了意识,她将人温柔的放在床上,接过喻诗灵手中的小瓶,往手心中倒了些玉清露,小心翼翼的往小孩儿脸上涂抹。   喻诗灵与喻思弋差了四岁,两人却是一同长大的,只不过喻思弋性格十分冷淡,又是喻家众人称赞的修道天才,因此两人交集并不多,关系也说不上多亲密。   喻家毕竟是修道世家,喻诗灵的医道天赋再好也不被族人看好,又因着喻思弋比她大些,她对于喻思弋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拜感,这次回家竟正好碰到“女神”相求,她心中不知道有多高兴,恨不得将自己全部的本事都展现出来,   “那玉清露是治疗疤痕最好的药了,只需早晚各抹一次,不出半月,就能保证这孩子脸上的伤口全部恢复如初。”   “等犀牛角熬好了,再敷到下巴上,那碎骨就能慢慢长好了,只不过时间可能要久些!”   喻思弋听到这些话终于松了口气,弯着身子用食指点了些药,动作温柔的仿佛对待一件珍宝似的,叫一旁的喻诗灵看着又惊又奇。   这还是从小到大头一次见表姐这么紧张一个人呢!女孩心中感叹,又往床边走了两步,只看见阴影中一张美丽又专注的侧脸,叫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表姐,她真是你小徒弟啊?”   “嗯。”   喻思弋淡淡的应了声,简随心脸上的伤口已经全部上好了药,她此时才察觉自己的腰有些酸痛,倏地直起身子,将身后的喻诗灵吓了一跳。   “表姐,你从哪捡…啊,不是,哪里收的小徒弟啊?”   喻诗灵局促的笑了笑,面对喻思弋,她心中始终有些紧张,只能没话找话,只是心里还是偷偷感叹了一下,‘表姐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点都不爱讲话’。   喻思弋转过身子,素来平淡无澜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生的精致,气质又高冷,此时面上虽狼狈,但这一笑却依旧美的惊人,顿时晃了喻诗灵的眼。   “我在魔界山脚遇到阿简的。”   喻诗灵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表姐真的理自己了?往日同喻思弋交谈,都是她说十句,喻思弋回一句,今日她也不指望女神能搭理自己,谁知对方不但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还对自己笑了,简直就是在做梦一样,她心里高兴,话又多了起来。   “表姐表姐,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是怎么收她为徒的呀?”   “她就这么跟你回来了,她家人不担心吗?”   “…”   一连串的问题跟鞭炮似的往外蹦,喻思弋摇摇头,心道不论是哪一世,她这表妹永远都是这么爱说话,前生只觉她聒噪,此生耐下心来,却能发现她眼中那些不一样的光芒。   “这些待阿简醒了我再讲给你听,”喻思弋依旧微微笑着,抬手摸了摸喻诗灵的脑袋,“表姐让你拿的另一样东西,你可带回来了?” 第10章   缚魂丹是秒春馆的禁药,喻诗灵不知喻思弋要这药有何用处,却还是乖乖的从馆里偷拿了些,   “我只拿了三颗,不然要被师傅发现的…”   女孩咬着下唇有些纠结,这药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魔修们拿来害人用的,想起往日馆内医师教诲,她又有些害怕,生怕自己做了坏事。   喻思弋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明了,伸手接过那黑色药瓶,开口解释了一句,   “这药是给阿简用的,她身子太虚,体内的兽魂又太过强大,日子一久身体必定会挺不住,只能依靠缚魂丹暂时压抑她体内兽魂生长,我这样说,你可懂了?”   听完女神这番解释,喻诗灵总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恢复如初,朝着面前的美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喻思弋回以一笑,手中药瓶冰冷,丹药在瓶中滚动,她心头一动,又泛起一丝忧愁,才三颗,怕是不够用,正想着日后该如何拿到这药,女孩又悄悄凑到了她跟前,神秘兮兮的开了口,语气颇为骄傲,   “表姐,这药若是不够用可以和我说,我知道缚魂丹的药材,能炼出来的,”说到一半,她又往四周环顾了一圈,生怕被别人听了去,“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师傅,不然她会打死我的。”   喻思弋被女孩表情逗笑,点了头算是应下。   有了喻诗灵从秒春馆拿回的两味药,第二日简随心便清醒了。   与上一次一样,睁眼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依旧是那个被她铭记在骨子里的女人。   上一世她为了麒麟能杀了自己,这一世又要重复一样的命运吗?简随心心中冷笑,就连少女脸上露出的惊喜笑容都只觉得是莫大的嘲讽!   “阿简,可好些了?”   少女见人醒了,笑着弯下身子,伸出右手正欲摸摸小孩儿的额头,却被床上躺着的人偏头躲了过去。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喻思弋面上笑容凝固,收回手的瞬间,疲惫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小孩儿是嫌弃自己脏吗?这几天日夜守候在医庐,她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更不用说打理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回来那日的白衣,此时或许叫灰衣更合适。   喻思弋抿了抿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抬眼却见床上的小人依旧别着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愣愣的盯着墙壁,怎么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她何时受过这种冷淡待遇,前生都是简随心追求自己,将自己捧在手心,怎么重生了这人对自己就一点好感都没有了呢?喻思弋心里有些难过,终于体验到了上一世简随心的感受,一腔热切爱意被冷水浇灭,那个时候的傻女人一定比现在的自己更伤心。   前生喻思弋所认识的简随心是洒脱随意、放荡不羁的,对自己也是痴心苦恋,宠着捧着,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瞧着倒有几分可爱。   不对,现在的阿简确实只是个小孩子呢!这么一想,喻思弋心中又释然了,方才被嫌弃的忧伤一扫而光,又弯着身子凑到了小孩儿脸侧低声叮嘱,   “你下巴的伤还未恢复,万万不可张口说话,可知道了?”   少女语气真诚,没有惨杂一丝的虚伪贪婪,纵然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都是假象,简随心还是无法忽视心中那股抹异样的情愫。   “阿简乖乖听话哦,待我换身衣服就过来看你。”   这句话的语气比之前更加温柔,简随心似乎也被这关怀打动,扭捏着转过了头,惊愕间落下一只柔软的手指,将她额边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叫她一时之间动都不敢动。   直到少女从房间离开,简随心都觉得自己如坠梦中,喻思弋的好她无法安心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无法否认自己对于那个女人总是抱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真正的放手,舍不得将那段不该存在的感情割断,此时此刻的简随心既恨喻思弋的无心无情,更恨自己对她的痴心迷恋,内心煎熬不已,一股厌弃感油然而生,恨不得当即死在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面天都快黑了,喻思弋才端着一个黑色的小碗匆匆忙忙来了医庐。   简随心脸上的伤口没有及时上药,现在又开始发疼,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让她意识涣散,迷迷糊糊之中只看见那个女人放下了手中的药碗,一脸焦急的朝自己走来。   她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始终无法张开,只能“呜呜”的嘤了两声,听上去跟撒娇似的,喻思弋见她这幅模样,又将人抱进了怀里,动作轻柔的给她脸上的伤上起药来。   两人离的近了,简随心这才看的清楚,少女身上的衣服根本没换,还是那件又灰又脏的白衣。   许是这怀抱太过温暖,亦或是上药的动作太过温柔,简随心整个人缩在少女怀中,再一次睡了过去。   等小孩儿的伤都处理好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喻思弋将人放回床上,这才惊觉右臂又酸又麻。   望着小孩儿安静的睡颜,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喻思弋在床边静坐了片刻,终是起身离开,走之前轻轻带上医庐的大门,顺手下了道禁制。   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来。   只不过刚踏出医庐大门,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就阴沉了下来,喻思弋快步往前厅走去,青翎剑悬在腰间,整个人显得飘逸出尘,脸色却愈发的难看。   她回喻家不过几日,这消息就传到了传到了御兽宗,这不,方才她正准备回房间换身干净衣服,正好碰到那祝寇带着荀天星过来,祝寇点了名要找她,话说的客客气气,喻家人再不欢迎也不好赶人家走,只得将人叫了过来,这才耽误了给小孩儿上药。   喻思弋心中冷笑,她回来一事早在家中交代过,切不可传出去,可这祝寇还是知道了,要说他没有在喻家安插眼线,恐怕连鬼都不会信!   而此时的祝寇正面带怒色的立在前厅正中央,身侧还恭恭敬敬的站着数十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弟子,再看仔细些,才发现那群弟子身后还藏了个身形瘦弱、脸色苍白的少女。   这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长相十分清秀,只是天生兽魂不足,身体太过虚弱,走两步就要喘口气,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这便是御兽宗人人捧在手心的小师妹荀天星了。   荀天星和喻诗灵同岁,或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少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灵动,多了几分安静成熟,尤其是那两只眼睛,跟含了一汪水似的,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激起他人的保护欲。   祝寇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喻思弋出来,心头有些恼火,再看人群之后的荀天星,本就苍白的脸庞冒出几颗汗滴,呼吸也渐渐急促了些,想来是站累了,祝寇平日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小徒弟,见她身体不适,心中对于喻思弋更加不满,忙扶着人坐了下来。   “可真是好大的脸面,要祝寇师尊等她这么久!”   说话的是荀天星的贴身丫鬟云碧,这小丫鬟是从荀家出来的,伶牙俐齿,极为护主,最见不得荀天星受委屈。   “这喻家人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吗?”   往日在荀家、在御兽宗谁不把她们家小姐放在心上,今日倒好,竟让小姐等了这么久!云碧越想越气,却忘了她们今日上门是有事相求。   她话音刚落,这大厅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喻家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这两句话说的实在是有些过分,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以为他们是来讨债的,而不是来求人治病的,祝寇听了都觉的有些不妥。   幸好喻文祺和喻文犀此时都不在家中,否则当即就要将这小丫鬟给丢出去。   站在大厅正前方的冯珂脸色已然黑了,她脾气虽好,但也受不了荀家人这幅心高气傲、别人都欠了他东西的模样,也生出一股将这几人赶出去的心思。   “待客之道?什么待客之道?我喻家难不成缺这一条座椅?明知她身体弱还由她站着,最应该负责的人不正是你们吗?!如何赖到我们喻家来了!”   大厅中气氛正是尴尬,一缕清冷女音顺着空气传来,那道高挑美丽的身影也终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11章   喻思弋手持青翎剑,面目冷酷,语气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柔与耐心,   “若没记错,方才我已经将话说的清清楚楚了,我与天星虽是师姐妹,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有义务替她养魂,否则宗里其他兽魂不足的弟子都找上来,难不成我还要一个一个都替他们养魂吗?”   “师姐,我今日来不是这个意思…”   荀天星抚着胸口小喘着气,眼中含泪,面上尽是无辜。   这个表情喻思弋太熟悉了,前生只要荀天星用这双祈求怜爱与保护的眼神看她一眼,她便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也正是因为这双眼睛,她才不自觉的对这无亲无故的小师妹上了心,但此情此景下,再看到这双眼睛,她只觉得无比厌恶与虚伪。   “不是这个意思就更好了,小师妹身体弱,还是少出些远门为妙,不如尽早回荀家吧。”   喻思弋语气越发冷淡,不再看荀天星一眼,直接开口赶人。   之前她已经将话说的十分明了,不会替荀天星养魂,但这几人依旧拿所谓的师姐妹情谊来说事,仿佛不替荀天星养魂就是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喻思弋听的恼火,心里又惦记着受伤的小孩儿,这才离开这里去了医庐,谁知过了这么久,这些人还在这里。   云碧听了这话又差点破口大骂,幸亏被荀天星及时制止,女孩苍白的脸庞泛起一丝羞愧,起身朝喻思弋行了礼,语气中充满歉意,   “是天星给师姐添麻烦了,”她话未说完,气息又急促了些,整个人往后倒了倒,被云碧稳稳接住,喘了口气才接着开了口,“云碧,我们回家吧。”   主子发话,云碧再不甘心也只得同意,搀着荀天星慢慢的往门边走。   女孩步子极慢,走两步就要歇一下,转身离开时还双目带泪的望了喻思弋一眼,再配上那摇摇欲坠的背影,看上去实在是可怜。   那一刻冯珂似乎明白了为何之前侄女会如此执着于替荀天星养魂了。   “等等,”眼看那主仆二人就要走出门外,一直没有开口的祝寇终于出了声,“养魂一事,思弋既然不愿意,便不勉强了。”   祝寇这话一出口,喻思弋还当自己听错了,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讶异。   不止是她,就连荀天星本人都有些震惊。   空气逐渐凝固,祝寇伸手捋了捋胡子,面上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叫喻思弋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听闻思弋此次历练,还带了个小徒弟回来,这事,可是真的?”   祝寇竟连这事都知道了!   喻思弋胸中升起一股怒意,眼皮微微抬了抬,视线在那群青袍弟子身上扫过,冷冷的开了口,   “师尊想说什么便直说,何须这般拐弯抹角。”   祝寇脸上笑意更甚,唇边胡须跟着抖动,看上去有些滑稽,他抬眼看了喻思弋一眼,只是其中并无丝毫的师徒情谊,   “你既是我御兽宗弟子,应当清楚本派门规,本门弟子所收之徒,未经宗主同意,是不能入我御兽宗门下的,”祝寇的语气愈发得意,甚至还走到了喻思弋身前质问,“不知这小徒弟,你是以何身份收的?”   若喻思弋是以喻家未来继承人的身份收的徒,他祝寇自然管不着,但她若是想那小徒弟进入御兽宗,那他可不得不管了。   喻思弋冷着脸听祝寇将话说完,脸上表情未变,但隐在袖袍中的五指却紧紧的扣在青翎剑上,只怕下一秒就要拔剑出鞘了。   这老狐狸竟敢拿简随心来威胁她!!!   师徒二人对峙,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敢出声。   冯珂察觉到喻思弋体内的金凰正蠢蠢欲动,想要破体而出,连忙放出灵气安抚。   这两人可别打起来了,妇人眉头紧皱,主动打破了这份安静,   “那宗主想要如何?”   “天星留在这里,思弋那小徒弟入我御兽宗,夫人觉得如何?”   祝寇笑的精明,只要荀天星能留在喻家,能和喻思弋待在一起,那凤凰便会慢慢滋养她体内残缺的三头狮,时间一长,那病总会好的。   冯珂面色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身侧的少女早已敛去了浑身的怒意,又恢复成从前那个冷静、深沉的喻思弋,只是对于祝寇的提议依旧沉默不语,叫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荀天星见许久都没人说话,微微抿了抿唇,看了眼祝寇,又看了眼喻思弋,软着声音轻轻的开了口,“师姐若是为难便算了吧,若那人适合修道,师尊迟早会让她入门…”   只是这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喻思弋面上看不出喜怒,双目在荀天星身上掠过,不带有一点情绪,就连声音,都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留下吧。”   ——————————   荀天星和云碧就这样留了下来。   喻思弋直接将两人安排在了最偏僻的莘苑,光是从房间走到前厅便要好一段时间,更不用说她还日日待在医庐陪着简随心,那主仆二人一天下来时间都花在找人上了。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云碧气的不行,这日天还未亮,就直接守在了喻思弋房门口。   但她这点小心思喻思弋早就猜到了,从那主仆两人住进来的第一天开始,她便搬进了乾园,一来是方便照顾小孩儿,二来则是为了避开荀天星。   云碧在她房前守了整整一天,连喻思弋的背影都没见到,那些家仆也是一问三不知,直至夜幕降临,云碧才终于死了心,恨恨的迈着步子回了莘苑。   “为何此时才回来?可见到师姐了?”   荀天星倚在床头,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长衣,烛光映照下的脸庞毫无血色,若不是那双眼睛还有些神采,只怕别人都看不出来这是个活人。   房内的小桌上还放了一碗补品,想必是刚刚送来的,还往外冒着热气儿,云碧将那碗端起瞧了瞧,见里面的药材都是上好的燕窝鹿茸,这才端到了荀天星面前喂给她喝。   喻思弋虽不愿替她养魂,但吃喝用度给她的全是最好的。   “奴婢在喻家大小姐门前侯了一天都没见着人,只怕她早就猜到奴婢要去找她,所以才躲了起来…”   “胡说!咳咳咳…”   荀天星有些生气,呼吸一时不顺竟重重的咳了起来,将云碧吓了一跳。   “师姐、师姐不是这样的人…”   少女咳红了脸微微喘着气,任由云碧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   曾经,师姐也是这般照顾我的…荀天星双目迷离,似乎陷在了回忆中。   云碧作为荀天星的贴身婢女,自然知道喻思弋过去对自家小姐有多好,只是再好都已经是过去式,现在人家心里显然是没有她家小姐的地位,这样想着,她赌气似的开了口,   “小姐,不如咱们回家吧,那喻家大小姐分明就没有将您放在心上,咱们何必在这受气…”   回去?怎么能回去?若回去了,那师尊所做的一切不就白费了吗?喻思弋是喻家未来的继承人,神兽金凰之主,只要她在这里,整座喻家就都在金凰庇佑之下,自己的兽魂也会被滋养,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能这么轻易放弃吗?   荀天星摇了摇头,只当没听到这话。   “回去一事不可再提,你今日,可见到了师姐那小徒弟?”   “未曾见到,只不过奴婢听说喻家大小姐对她这小徒弟宝贝的很,从来不让她出来见人。”   “这样啊…”   荀天星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眸中飞速的闪过一丝光芒,片刻后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温婉无害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她要干嘛 第12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喻思弋日日在医庐照顾简随心,乐此不疲。   而荀天星那对主仆也突然安分了下来,不再执着于找她。   玉清露不愧是上品灵药,治疗疤痕的效果确是一等一的好,上药不足半月,简随心脸上的血痂全都恢复如初,再也看不出一点痕迹。   望着铜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简随心不知作何感慨,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修炼魔功,面上时时覆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灰蒙气体,虽是同样的一张脸,但此时她却觉得很陌生,铜镜中这个白白嫩嫩、漂亮可爱的小女孩,真的是自己吗?   简随心坐在梳妆台前默默的发着呆,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不用说,必定又是那个女人。   眼看那人就要推门进来,她忙将手中镜子放回原处,脱了鞋子又匆匆躺回床上,她的腿伤早已好了,能走能跑能跳,但喻思弋还是不放心,仿佛把她当成了瓷娃娃似的,时时刻刻都盯着她不让她下床乱动。   临近午时,正是要吃饭的时候,小孩儿下巴的伤还未好全,连张口都困难,更不用说咀嚼了,喻思弋每日让厨房换着法做些软烂的清粥,用管子让她吸食,今日依旧是一样,但这粥里却加了些别样的食材,闻着十分诱人。   简随心躺在床上也闻见了这香味,她自诩口舌之欲不重,但也被这味道吸引,不由得转过了小脑袋,视线回回转转,最终还是落在了喻思弋手中白玉小碗上。   “可是饿了?”   喻思弋端着小碗走近,将床侧的帘子拉了起来。   她今日依旧着一身素白长衣,青翎剑不知何时被取了下来,与从前相比,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温柔。   长身玉立,翩翩出尘——不知为何,简随心脑中忽然蹦出这两个词,不管是前世的冰冷,还是此生的温柔,喻思弋对于她,总是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怎么又在发呆?”   莫不是真的被烧坏了脑袋?喻思弋放下手中的粥,走到床边弯下身子,伸出手在简随心眼前晃了晃。   初来喻家时,小孩儿又脏又瘦像个小乞丐,因着有病在身,被喻思弋精心养了这么些天没长肉不说,瞧着还瘦了点,许是年纪太小,五官还未张开,这张小脸与长大后的简随心相差甚远,唯有那双眼睛,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喻思弋望着那双眼睛不知想起了什么,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想前世的事,伸手便要将小孩儿抱起来,不出意外的,又被躲了过去。   她有些无奈,两人认识也有半个月了,更何况还有个师徒名分在,怎么小孩儿还是这么抗拒自己呢!   “阿简,你我是师徒,你不必怕我的。”   喻思弋温声软语,语气里藏了些无奈,又朝小孩儿伸出了手,眸中闪着热切的期待,简随心撑着手臂从床上爬起来,目光撞进那眸子中,还是舍不得看到那人失望,扭扭捏捏的走了喻思弋怀中,乖乖让她抱着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喻思弋用管子将软粥搅了搅,确定不烫了才送到简随心唇边。   那诱人的香气瞬间更浓郁了,前世简随心坐过几日魔主之位,也见识过不少奇珍异宝,但这粥面上闪着光芒的白色颗粒,她还真不知道是什么。   “这粥里加了玉龙髓,对你身体有好处,可要多吃些。”   喻思弋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简随心差点将口中的粥喷出来。   玉龙髓?传闻中上古神兽残留在世间的体骨精髓、药用价值排名第一、能炼制出保命神药九纹灵清丹的玉龙髓?   就这么被自己吃了?   简直是暴殄天物,简随心食不下咽,内心深处一抹异样的情愫却在慢慢滋长。   “怎么不吃了?可是不喜欢这味道?”喻思弋见她表情纠结,只当是味道不好。   简随心摇摇头,安安静静的喝起粥来,只是吃着吃着,内心有些发苦,脑海中两个小人儿打架,一个说喻思弋这是在关心她,让她别想太多,另一个却说喻思弋对她这么好只是为了让她身体好起来,到时候才能顺顺利利的将麒麟兽魂取出。   回想前生,那火修澜也找了不少好东西给她滋补,毕竟,没有一副足够强大的身体,是不可能取魂成功的。   正午日头正盛,阳光落在院中映出一片斑斑驳驳的阴影,但屋子窗户开着,凉风时时吹过,倒是十分惬意。   简随心喝完了粥,喻思弋又将她抱回了床上,临走时还不忘解下帘子,叮嘱她好好休息。   “我下午再来看你。”   喻思弋笑的温柔,眼前这个白白净净小女孩儿的身影与前世那个向她表白的羞怯姑娘重合,叫她再一次感谢上天垂怜,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简随心侧过身假寐,装作没听到,口虽不能言语,心中却暗暗嘀咕,吃了睡睡了吃,那女人是将自己当成猪在养么?她不愿意日日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凝神静听,待少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再也听不见时,终于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房间的门不出意外被锁上了,这身体毕竟还是小孩子,简随心用上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让能让那房门动摇半分。   许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过是推了几下门,女孩就累出了一头的汗。   简随心坐在凳子上微微喘气,恰好一阵轻风拂过,她视线一转,目光落在大开的窗户上,想也没想就搬着凳子踩了上去。   片刻后,墙角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前世偷偷来过喻家很多次,对于宅内各处皆熟悉的很,也知道这里是医庐,从医庐出去往前拐便是前厅,此时天气正热,家仆们也都回屋休息,理应不会有人守岗,若是小心些,说不定能偷偷溜出去…   然后离那个女人远远的!   简随心算盘打的好,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意。   这医庐看上去不大,实际上却是处于空间阵法之中,简随心方才顶着太阳进了院子,这小小空地就变成了一片偌大的药田,药田两头密密麻麻的看不见路,全是各种珍稀药材,普通人若是误闯其中恐怕几天几夜都走不出来。   简随心在其中转了两圈,大致知晓了这阵法该怎么破,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在药田中扫过,不一会儿就找出了阵眼,她面上一喜,樱桃小嘴跟着弯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灵动可爱。   只不过离医庐大门越近,她便越发的走不动,身前似乎立着一堵无形的墙,叫她前进不得。   这是…被人下了禁制?简随心暗暗猜测,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果不其然,又被挡住,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至于这禁制是谁下的,除了那个女人还能是谁?   这是怕自己逃跑么?女孩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面上有些绝望,难不成这辈子就被囚禁在这了么?   想逃逃不得,想死又死不了,简随心不知自己此番重生意义何在,身怀麒麟,又无庇佑,活的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旦时机成熟,便只能任人宰割。   既然出不去,就只能回去,只可惜白费了这大半天的劲,简随心小脸垂丧,路过药田时只觉得又累又气,暗叹前途一片黯淡,不知何时能重得自由。   她心中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感觉,小脸又被日头晒的通红,鼻尖冒汗,实在是不想走,正好身后是几棵芭蕉树,这芭蕉树吸尽药材香气,生的极好,叶子都拖到了地上,简随心随手拨开两片长叶,弯着身子钻了进去,身靠树脚,蕉叶遮阳,原本只想休息一会,谁知竟靠着树干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   可怜喻思弋,回到房间看到小孩儿不见了差点急疯,直到注意到窗前的凳子才冷静下来。   想起在开阳村那次,小孩儿也是偷偷一个人离开,所以这一次…她还是想离开自己么?   喻思弋心乱如麻,庆幸自己给医庐下了禁制,至少人跑不了。   烈日过后,天色渐沉,似乎是要下雨了,窗户也被风吹的吱吱响,喻思弋心中烦忧,透过窗户往院中仔细瞧了一遍,并没有看到小孩儿的身影,只怕是不小心进了药田迷了路。   屋外风势渐大,太阳被乌云笼罩,天色已经快完全黑了,喻思弋再气也舍不得小孩儿淋雨,拿着伞匆匆进了药田。   找了半天,终于看到芭蕉叶下露出的一片衣角,她叹口气走近,拨开两片叶子,小孩儿正靠着树干睡得正香呢!   也不知是在哪里蹭的,简随心的脸上还沾了些泥,看着像只小花猫,喻思弋又气又想笑,一滴水珠正好砸到手背,不过片刻,那雨便哗啦啦的下了起来。   小孩儿睡的香,喻思弋舍不得叫醒,又怕她着凉,指尖释出一缕灵气,将人裹在其中,而她自己,则举着伞安静的看着简随心乖巧的睡颜。   “为何一次又一次想逃呢?”   少女眉间泛愁,面色说不上多好。   简随心睁眼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耳边呼呼的雨声风声还在响着,那个女人给自己撑着伞,目光中却没了往日的温柔,多了几分失望与无奈。   这个表情,是在生气吗?简随心抿抿唇,内心说不清是慌乱还是害怕。   喻思弋会讨厌自己吧。   一想起前生濒死前那个嫌弃又厌恶的眼神,简随心只觉得心脏一阵难受,双手不自觉的朝面前的少女张开,那双水润的眸子里还蒙了层水雾,瞧着委屈极了。   喻思弋看见小孩儿这幅表情,心早就软成了一滩水,所有责备的话都卡在喉咙中,不自觉得将手中握着的伞柄抓的更紧了些。   她刚举着伞往前踏了一步,就见小徒弟微微张了张唇,一个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和着耳边的风声雨声传来,叫她美目圆睁,心跳骤停——   “师尊,抱~” 第13章   被喻思弋抱进怀里的那一刻,简随心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否则她怎么会向那个女人撒娇呢?!莫不是身体变成了小孩子,连心理年龄也跟着退化了?   耳边的雨声滴滴答答,扰乱她的心绪,一只温暖的手却悄悄抚上了她的背,一下又一下有规律的轻轻拍打着。   充盈的纯灵气顺着少女的掌心渡进了女孩体内,为她驱走雨伞外的冷风寒意。   “下次可不许再淘气了。”   少女的声音顺着耳侧传来,声线依旧是一贯的清冷,但其中总包含了些其它的东西,譬如关怀、譬如无奈。   二人回到房间时身上皆被雨水打湿,小孩儿身体还是弱了些,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喷嚏,身上的白色中衣也在药田里蹭的满是泥巴,现下若能洗个热水澡是最好不过。   医庐虽是个适合养病的好地方,却没有澡池,小孩儿一幅狼狈模样,只怕下人把热水送来之前就已经病倒了。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势头渐小。   简随心打了个哆嗦,墨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粘在背上,十分不舒服。   她动了动想从喻思弋怀里出来,挣扎之间却被一件干净柔软的素色披风裹住,衣服上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流转在鼻尖,叫她再也不敢动弹——   这披风,是喻思弋的。   “别动,我抱你去洗澡。”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果然老实了不少,想起方才小孩儿主动要抱抱,喻思弋面上忍不住泻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心中如同吃了蜜一般甜。   这抹甜不仅仅来自于简随心第一次对她展露出亲近,更是因为某种意义上弥补了她前生的遗憾。   曾经的她对于简随心不甚了解,对于她的过去一概不知,但此生,陪在她身边、陪伴她长大的,一定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喻思弋将人直接抱去了自己房间,路上还碰到了喻文祺。   自从那天被冯珂告知自家女儿和那小女娃真正的关系,男人心中就总有些别扭,但后来还是想通了,与其让喻思弋成为一个无情无爱之人孤独终老,还不如让她和这小女娃互相陪伴着走下去。   “这么大人了还冒冒失失的!”   喻文祺见两人外衣皆被雨水打湿,不由得出声厉喝,这孩子身上本就带了伤,哪里还禁的起雨淋。   好歹已经认同了她二人的关系,男人心里已然将简随心当成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看待。   喻思弋还来不及辩解,怀里的小孩儿就从披风中钻出来,露出了小小的脑袋。   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怯生生的朝喻文祺望了一眼,里面包含了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叫他喉咙一梗,严肃的脸庞瞬间温和下来。   又有谁能对着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发火呢?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女儿命中注定的道侣。   “行了,还不快带人回房去换身衣服。”   喻思弋也不知自己父亲今日是怎么了,脸色变的这样快,但看上去,他好像挺喜欢阿简。   倒是简随心自己被这个小插曲吓了个半死。   她是真怕喻文祺。   前生大概也是这时候,那火修澜为了拿到缚魂丹,带着她偷偷去了秒春馆一趟,药是偷到手了,却被馆里守夜的医师发现,本来是能够安全离开的,只不过运气不好碰上喻文祺接喻诗灵回家,火修澜最后被打的活活只剩半条命,使了个金蝉脱壳之术才狼狈逃走。   从那以后,喻文祺正义凛然、魔头克星的形象就深深刻在了简随心脑海中,要说魔头,魔界还有比她更有名的吗?以至于每次喻思弋拿仙魔不两立的理由来拒绝她求爱的时候,她还挺能理解的。   毕竟喻文祺最想除掉的魔头可能就是自己。   每每想到这点,她都忍不住打冷颤。   简随心正想着日后在喻家该如何避开喻文祺,喻思弋就说出了一句让她哭笑不得的话来,   “阿简,父亲很喜欢你。”   曾经的魔界大魔头,这辈子竟然能让嫉恶如仇、一身正气的喻家家主喜欢——还真的很让人惊喜呢!   简随心不禁苦笑,直至此时此刻,她才真真切切的反应过来,她此生,似乎注定要走上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荀天星日日待在莘苑,即便性子喜静也觉得有些无聊,她住进喻家已有七八天,却只在刚来那次见过师姐,想着今日难得下了雨,说不定那人会在房中,这才带着云碧又来了喻思弋房前碰运气。   “小姐,你看!”   正想着见到喻思弋时该说些什么,云碧的声音就从身侧传来,荀天星视线往前一扫,恰好见走廊拐角处走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她找寻了几日的喻思弋。   荀天星面色一喜,苍白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红晕,正欲开口朝来人打招呼,却发现那人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儿,不过片刻,她脸上的笑容便消散的干干净净。   看上去,师姐真的很疼她那小徒弟啊…远处的师徒两人如此亲密无间,荀天星虽是万般嫉妒却无可奈何,手中的丝帕被她紧紧攥着,就连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察觉到自家小姐此时情绪不稳,云碧默默的将人扶住,心中对喻思弋的讨厌又多了几分。   眼见那人就要走近,荀天星再不喜也不敢表露出来,唇角微微扬了扬,一对美目溢出笑意,朝着喻思弋的方向软软的喊了一声,   “师姐~”   喻思弋光顾着和小孩儿说话,还真没注意到房前站了两个人,还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她步子一顿,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精致脸庞瞬间冷了下来。   这里又不是御兽宗,哪来的师姐,简随心初听见那声音还觉得有些奇怪,她此时正趴在喻思弋肩头,动也不敢乱动,只能偷偷的扭过头瞥了一眼。   但正是这一眼,却再一次引起了她潜藏在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恐惧。   许是重生后与喻思弋相处的点点滴滴太过甜蜜梦幻,她竟忘了她们二人之间还有一个荀天星。   那个被喻思弋捧在手心宠了一生的女人。   为一人养魂十年,该是怎样的情感才能做到?   前世简随心从来不敢去问、去想这个问题,坚定的相信既然姻缘线系着的是她和喻思弋,那她二人就该彼此爱慕,只不过她多爱一些,喻思弋少爱一些罢了。   直到那一夜…   简随心脑海中记忆翻转,内心痛苦不堪,被她生生压抑在骨子中的绝望又一次浮了上来,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来回念叨,反反复复都是同一句话,   “喻思弋所爱唯有我家小姐一人,若非你身持麒麟,她连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这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叫简随心心脏泛疼,竟真的伸出手捂住耳朵试图得到片刻的安静。   想起前世正是眼前这人将简随心害死,喻思弋心中便是一阵厌恶,纵然今生荀天星还未做些什么,但她也不想小孩儿和这人有什么接触。   她正准备开口打发这主仆二人离开,就察觉身上的小孩儿有些不对劲,浑身颤抖不说,竟出了一身的冷汗,就连后背都湿透了。   一旁的荀天星和云碧二人也看了出来。   “师姐,这孩子怎么了?”   荀天星眉头微皱,眸中还透着几分关怀,正想伸手去触碰简随心的额头,却被缩成一团的小孩儿一把推开,她本就体虚,这一推差点摔倒,幸亏云碧及时伸手搀扶。   “你发什么疯!”   云碧见主子被一个孩子这么欺负,当下就忍不住了,对着简随心狠狠的骂了一句。   这声音正是方才在简随心耳边反复响起的声音,叫她抖的更加厉害,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喻思弋只当她是被云碧吓到了,顾不得简随心也在这,直接伸出一只手对着云碧的脸扇了下去,那小丫鬟当即就被打翻在地,口吐鲜血。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喻思弋的徒弟大呼小叫?!莫不是把我这当成了你荀家?!”   喻思弋轻声冷笑,再也不看躺在地上的云碧,视线一转,目光落到满脸震惊的荀天星身上,说出的话更加冷漠,   “神凰养魂,亦能散魂。”   “日后你这小丫鬟若再敢口出狂言,你二人便直接滚回荀家,养魂一事我已退了半步,你再要得寸进尺就不要怪我不念同门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阿简   喻思弋前世就是块木头   【本来是明天更这章的,考虑到今天七夕,还是不断更了8   大家节日快乐鸭】 第14章   荀天星满目震惊,不敢相信喻思弋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重的话。   神凰养魂,亦能散魂——这话包含的意义不言而喻,话里话外分明都是在警告她,若想安安稳稳的留在喻家养病,就不要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荀天星依旧紧紧的攥着帕子立在原地,但震惊过后,心中便是一片嫉妒与怨恨夹杂,叫她面上更加苍白,再看不见一丝血色。   简随心从听到云碧声音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也不知少女为了自己差点和那主仆二人撕破脸,直到被抱回房间,两只手都捂着耳朵不肯松开。   喻思弋只当她是被云碧那声怒喝吓坏,只得将人搂在怀里温声哄了一番。   澡池的水已慢慢有了温度,氤氲的热气将人包围,简随心的情绪在这温暖雾气中渐渐平复,待她彻底从回忆中清醒,才发现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正停在她腰侧的衣带上,准备替她脱衣服。   她方才恢复理智,竟忘了自己此时只是个小孩儿,脸色瞬间爆红,急急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那只手。   喻思弋愣了愣,却并不意外,主动将手收回,抬步退回到屏风前,再过来时手上出现一套淡黄色的小衣,想来是新做的,那黄明艳的很,在这昏暗的澡池中十分亮眼。   少女将手中的衣服递给还在发呆的小孩儿,考虑到她口不能言,上面还贴心的放了一个小小的金色铃铛。   “这是换洗的衣服,若是不会穿就摇这铃铛,外间侯着的丫鬟听到了会过来帮你。”   清冷中带着温柔的女音混着热气扑面而来,简随心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中出不来,嘴唇微微张了张,却是一片静默无言,好半天才别扭着接过那新衣。   喻思弋前世见惯了死皮赖脸要留在她身边的简随心,却不知这人小时候竟是这样别扭的一个人,一时间甚觉好笑,抬手便在那小脑袋上摸了摸,   “可别贪热洗太久,着凉就麻烦了。”   简随心最受不了喻思弋用这种哄骗小孩子的语气跟自己讲话,那一瞬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个小孩子,可以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却依旧被捧在手心。   但前世的种种经历,都让她明白自己并没有资格要求谁的宠爱,此时此刻对于喻思弋关心的话语,也只是乖巧的点点头。   趁着小孩儿洗澡的功夫,喻思弋也换了身干净衣服,出了房门便去了喻文祺的书房。   距离她重生已过了三年,算算时间,三个月之后鼎天秘境就要开放,到时各族各派都会派人进去寻宝,前世她为了保护荀天星是与御兽宗众人一起进去的,也正是因为那次寻宝,她一人于秘境中独杀万厄灵蛇取出天地至宝惊寒玉,自此名动仙魔两界。   “你想以喻家继承人的身份进入秘境?”   喻文祺坐在案前思索,此法不是不行,但就怕祝寇知道了又该上门来闹,毕竟往日未出师的宗门继承人都是跟着师门同行的,从来没听说过跟着族人一同进去的。   “宗里人才济济,想来并不缺我一个,但喻家这一辈总共就我和诗灵两人,诗灵修的是医道,这次并不去秘境,女儿作为家中唯一一个能进入秘境的后辈,跟着族人同去,别人又有何理由多嚼口舌?”   喻思弋自然知道父亲在担忧什么,一番说辞轻易打消了男人的疑虑,若到时候祝寇真的来讨要说法,只将刚刚那段话说给他听便足够。   见喻思弋如此坚持,话说的又不无道理,喻文祺思索片刻也就同意了,他这女儿再三拒绝替荀天星养魂,只怕早被祝寇记恨上了,若真让她跟着御兽宗等人同去,还真叫人担心。   “那便这样决定吧,你寻个日子同你师尊知会一声,那荀家小女儿现下还仰仗你的神凰治病,想来他也不敢来闹。”   “谢谢父亲。”   喻文祺从来都是个严肃固执而又极守礼数的人,喻思弋不曾想过他会这么轻易就同意,精致脸庞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喻文祺听了这句“谢谢”反倒有些不悦,暗道父女之间何须这般客气?但想起喻思弋这冷淡性子和他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他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过去才开了口,问的竟然是简随心的事。   “那孩子可好些了?”   “用了诗灵的药,外伤已好了八、九分,只是下巴的碎骨还未长好,这段时间都不能开口说话。”   男人闻言沉思,放下手中书卷从案前站了起来,两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到了少女身前,   “明日诗灵就要从妙春馆回来,你可有空便去接她?”   “自是有的。”   小孩儿病能好全靠喻诗灵带回的两味药,喻思弋心中对她甚是感激,自然不会拒绝喻文祺的要求,直接点头应下。   “你到了妙春馆,先去找和春馆主,我与他素来交好,前几日已将小简的伤情告知与他,他那应当已备好了药。”   周和春,那可是仙魔两界最有名的炼丹师,天地间唯一一个有能力炼出九纹灵清丹的人,喻思弋虽然知道早就喻文祺与他关系亲近,却从未想过他会为了阿简动用这份关系。   男人似乎看出了少女的讶异,面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心道小简注定是喻家的人,他这做长辈的肯定要多照顾些,   “她既是你的徒弟,那也算半个喻家人了,自然要好生养着。”   喻思弋这才释然的点了点头,对于男人的话有些感动,更加感受到亲情的可贵之处。   从书房出来时天色渐暗,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势不大,但夏间雨后的风却十分凉快,喻思弋只着了件单薄的长衫,从长廊走过被那凉风吹了一路,即便有灵气覆身也觉得有些寒意。   这雨断断续续,凉风将院中的柳树条吹的四处摇摆,满地都是被风打落的叶子,看这天气,只怕这雨晚上又要下起来,少女从湿叶上踏过,留下一道轻盈又美丽的背影。   简随心早早就洗完了澡,身上穿的正是喻思弋准备的那件黄色新裙,本就是个长相讨喜的小姑娘,一张脸白皙如玉,皮肤水水嫩嫩,配上那对水灵灵的眼睛,秀气的鼻子,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可爱。   那新衣也是特意准备的,穿着合身极了,将小姑娘衬的更加活泼灵动,她方才换好衣服出来,还没摇这铃铛,外间守着的两个小丫鬟就主动围了过来,没一会就将她满头的湿发吹干,又扶着她坐到了铜镜前,将那乱糟糟的头发好好的打理了一番。   简随心并不习惯这样任人弄来弄去,但这两个丫鬟力气实在大,她挣扎不开,只得乖乖坐着任人打扮。   待再睁开眼时,只见镜子中映出一张极漂亮的小脸蛋,虽不施粉黛却叫人难以挪开眼,再瞧那满头乱发也被两根粉色发带扎成两个发髻,看着实在讨人喜欢,就连简随心自己,脸色都变的有些红润。   这还是她吗?   那两个小丫鬟似乎也很满意,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简太可爱了,难怪小姐舍不得带她出来见人!”   “这要是把小简放在街上,只怕马上要被人贩子拐跑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小姐没交代让我们替小简打扮呀!”   “…”   这两个小丫鬟名唤“元书”、“元画”,是从小就跟在喻思弋身旁服侍的,因此胆子也比其他丫鬟大,两人讨论了一番,害怕喻思弋责怪,恰好管家来喊吃饭,竟一溜烟儿的全走了。   简随心一个人坐在铜镜前发呆,只觉得像是在做一场美丽的梦,梦醒了,她又要面对凶狠的火修澜,又要开始无休无止的修炼,将一个又一个修道者的灵气吸干,然后被魔界鄙视,被仙界追杀…直至遇到那个人,那个命中注定与她有段姻缘的女人,她妄想从那个女人身上找寻一点从未拥有过的温暖,最终却发现只是一切都只是枉然。   究竟哪个才是梦?简随心分不清了,她不敢再去看铜镜中的人,痛苦的将头别开。   房门微微敞着,一阵凉风从门缝中飘来,拂起她额前碎发,终于让她清醒了过来。   天色已经全暗,房门口不知何时被人挂上了灯笼,映着门口明亮亮的一片,喻思弋手中提着两人的饭食,想起明日要去周和春那拿药,心情更愉悦了些,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伸手推开了房门。   甫一抬眼,视线便被眼前身穿新裙、白白净净的小徒弟给吸引了去,这样干净的简随心她也是第一次见,与前生魔气覆面的样子简直像是两个人。   一旁的简随心被这视线看的十分局促,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慌乱之下只能垂下头,但少女却越走越近,直到身前落下一片阴影,小姑娘才咬着唇抬起了头。   入目便是少女的笑容,简随心愣了愣,一只手伸到她那两只圆润可爱的发髻上摸了摸,叫她不敢再动。   “可是元书她们替你打扮的?”   简随心只晓得愣愣点头,却见少女嘴角的笑意又大了些,下一秒,轻飘飘的女音顺着微风传来,叫她心跳又漏了一拍,   “很好看。” 第15章   喻思弋对那两个小发髻爱不释手,摸了好几下才舍得松开,屋外虽是风雨夹杂,屋内却是门窗紧闭,一片暖意洋洋。   “外面风大,今夜就在此处睡吧。”   少女说话的时候,已经将两人的饭食拿了出来,两个白玉小碗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玉龙髓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简随心被方才那句“很好看”说的小脸通红,两只小手在袖中纠结的绞在一起,既想往桌边去,又怕被嫌弃。   这是喻思弋的房间,她前生虽来过多次,但从未真正进来过,更不肖说与那人一同坐在饭桌前吃饭了。   喻思弋将吸管放入粥中,细心的搅了搅,见小孩儿还不过来心下有些疑惑,纤细修长的五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又将那小碗朝简随心的方向推了过去,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简随心听到这话,终于松开了手,慢慢挪着步子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待走近了才发现,只有自己这碗粥里才有玉龙髓,喻思弋的那碗,只是普普通通的白粥。   这一刻她胸中似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不顺。   喻思弋修为已达到大能境,早就不需要依靠五谷杂粮维持体力,今夜拿了饭食过来也只是想陪小孩儿一起坐着,这白粥只吃了几口就被她摆到了一边,注意力全放在了安安静静喝粥的小姑娘身上。   屋内十分安静,闪烁的火烛立在桌上,映出少女精致的侧脸。   简随心被这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碗中的粥已经被喝的见了底,她却不肯将头抬起来,拿着管子在碗底戳来戳去。   这小动作看在喻思弋眼中又像是在发呆。   “明日我要出门一趟,到时候二婶会过来陪你。”   少女轻飘飘的一句话,终于让简随心有了反应,原本低垂着的小脑袋瞬间抬了起来,两只湿漉漉的眼睛落在喻思弋脸上,目光中有些不解。   喻思弋要走?是要回御兽宗吗?刚来那日喻文祺似乎说过,喻思弋离宗已有三年,也是时候回去了,想必荀天星会出现在喻家,也是为了此事…   她若走了,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有机会离开——逃跑的念头再一次从脑海中蹦出,女孩的心跳也随之急促了些,红润的小脸蛋在烛光映照下有如熟透的苹果,好看极了。   喻思弋看着心喜,想来小孩儿虽在家中住了半月,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乾园医庐,还不曾有机会将人带出来介绍给喻家众人认识,明日正好接诗灵回家,一家人也算齐了,不若趁这个机会让阿简在家人面前给自己端个茶行个拜师礼,也算是落实了这师徒关系,日后住在喻家也算有名有份。   她心中暗暗将这事定了下来,心情又好了几分。   这拜师仪式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多少需要提前准备准备,喻思弋收拾好二人碗筷,又提着饭盒出了房间。   元书元画二人早就候在了门口,得了小姐允许,这才赶紧进房间铺床,好伺候小简姑娘上床休息。   “小姐还是头一次让别人住她房间呢!”   两个小丫鬟离开的时候还低声的聊着天,简随心窝在被子中正好听见这句,小脸立刻红成一片。   这张床,是喻思弋的,这枕头这被褥,也都是喻思弋的,若是放在前世,简随心连想都不敢想,这一世却靠这幅孩童身体,从那个女人那里得到了前生求了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关怀与温暖。   只可惜明天就要离开了。   简随心缩了缩身子,让那柔软被褥将自己完全裹住,直到呼吸间只有那个女人身上的淡淡清香,方才浅笑着闭上了眼睛。   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枕头上多了一滴水痕。   知足才能常乐,她不会再奢求更多了。   喻思弋将饭盒送到了厨房,又分别去了三个长辈的住处,毕竟是她要收徒,喻文祺等人按理是要备礼物的,她对这礼物并没有什么要求,只当是个形式罢了,但喻文祺三人皆放在了心上。   “小简既然是思弋未来的媳妇,这拜师仪式,就权当订亲仪式了。”   喻文犀如此说道,竟也得到喻文祺和冯珂两人点头同意,三个人一合计,居然决定明日就将灵虚山送给小简当做礼物。   若被喻思弋知道,恐怕又是哭笑不得,灵虚山灵气纯粹且充沛,是个极适合修道的好地方,上一世她从鼎天秘境出来喻文祺就将这座山脉送给了她,谁知这一世竟被简随心捷足先登,可真是“有了儿媳忘了崽”。   待她回到房间,小孩儿已经藏在被窝里睡着了,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床角,只露出那两个圆润的发髻在外。   桌上的火烛依旧摇摇晃晃,喻思弋怕扰了小孩儿休息,挥手将那灯芯熄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放轻动作慢慢坐到床侧,伸手将被子掀开了些,心中默念起口诀,将隐在体内的金凰唤出。   不过瞬间,一道金色光芒穿过房顶直冲云霄,喻家众人都被这光芒吸引,皆在暗处议论,自家大小姐这是在为别人养魂呢。   而远在莘苑的荀天星,正站在窗前静立不动,视线直直的落在天空中的金光上,偶有雨水被风吹进来溅到脸上也毫无知觉,目光中一片愤恨。   那金凰甫一出现,不需喻思弋引导便主动覆在简随心小小的身体上,将她整个人裹在其中。   这画面连喻思弋看了都觉得新奇,但转念一想,小孩儿身怀麒麟,圣兽之力恐在隐隐之中吸引着金凰,因此才不需要她多控制,金凰便主动追着替简随心养魂。   她站着看了片刻,原本一切都很顺利,金凰却不知为何突然从小孩儿身上弹起,直接跃到了房梁上,在空中不安的来回盘旋。   喻思弋面露担忧,以为简随心的身体又出了问题,急忙弯下身子凑近,还未等她再做动作,一个白玉似的看不出形状的混沌物体就从小孩儿身体中跳了出来!   金凰显然很害怕这陌生生物,在房梁不安的飞来飞去又不敢靠近。   但小东西似乎很喜欢喻思弋,在她身侧飞了几圈,最后竟钻进她怀中不肯出来。   喻思弋心中大骇,只觉手心发烫,冷汗直流,嘴唇微微颤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若没看错,她怀中这个看不出形状的柔软物体,正是前生荀天星从简随心身体中取出的麒麟,那个陪了她三年,将她从幻境中唤醒最终又亲眼看着她自戕的麒麟!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没有榜单的一周,怎么会这个亚子   温馨提示:一般是早上九点更新,其他时间都是在修文喔:-O 第16章   小东西还未修出原本模样,圆润的像个白球,瞧着却十分有灵气,钻进少女怀中不说,还调皮的扭了扭胖胖的身体。   怀中熟悉的冰凉触感让喻思弋回想起前世的记忆,情不自禁伸出手在那柔软上抚了抚,眸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温柔。   麒麟对于少女的亲近很满意,打了个滚又从她怀中跳了出来,倏地一下蹿到了金凰背上,想要同它玩耍,却将那神兽吓得在屋中乱飞。   金凰身上的金色光芒与麒麟散发的微弱白光交相辉映,无意中将简随心丹田中盘卧着的黑色烛龙给照了出来——   因被圣兽光芒照耀,黑龙的模样格外清晰,看上去像是刚降生的一样,连龙角都未生出,额上只露出两个小小的鼓包,两只如同黑豆一般圆而饱满的龙眼虽紧紧闭着,却充满了威慑之气,再见那黑龙身体,大小只及成人手掌,龙身表面被一层泛着光的金色鳞片覆盖,美丽又不失霸气。   喻思弋无意中瞥了一眼,吓的呼吸都显些停滞,身子一晃,急急从床侧站起来。   女子阴气重,根本承受不住这兽魂,若烛龙苏醒,只怕会当场要了小孩儿的命!一股心惊肉跳之感从她胸前浮起,还来不及震惊,就见那烛龙的尾巴突然甩了甩,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   喻思弋暗道一句不好,准备放出灵气安抚,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那烛龙瞬间安分了下来。   原来是麒麟察觉到烛龙异动,重新回到了简随心体内。   阿简…果真是简家继承人。   少女心头大震,眉头却越皱越紧。   麒麟还未修出本体与灵识,为何能自由出入小孩儿体内?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再也不敢往下深想。   一夜很快就过去。   因着要去找周和春拿药,喻思弋早早就出了门往妙春馆去,昨夜所见对她的震撼不可谓不大,即便是在路上也忍不住去回想当时的画面。   天地已生千百万年,早年污浊之气不盛,世间灵气尚属纯粹,但十种圣兽传承到人间最后也只剩下四种,而不同的圣兽又有不同的特点——   麒麟高贵纯洁,能引出世人内心最贪婪丑恶的念头;青龙威武慑天,一声龙吟便可叫人跪拜臣服;白虎乃兽族之主,可控世间万种灵兽;朱雀性烈如火,专杀邪狞,属妖魔之物最强克星;   开阳村那群孩子估计是无意中见到了简随心体内的麒麟,被引出了贪念,才将她锁在那处折磨。   金凰迎风飞翔,喻思弋静坐其上,耳边呼啸风声不断,一股股劲风扑在脸上,将颊边垂着的几丝秀发吹散,配上那精致面容,更像坠入凡间的冷仙子了。   想起麒麟能自由出入小孩儿的身体,她不免有些担忧,面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世间皆是贪婪之人,不说魔界,就连修仙界也处处是道貌岸然的修道者,譬如前世的祝寇与荀天星,打着除魔的名义捍卫正道,实际却觊觎麒麟已久。   光是御兽宗就不知有不少心术不正之人,更不肖说别的家族门派,若麒麟离体时被那些人发现,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而最可怜的,莫过于身怀麒麟却无法修炼的简随心。   前些日子她从喻诗灵那处讨来的缚魂丹本是为了压抑烛龙生长,现下,只怕要用来束缚住小麒麟,不让它随意离体了。   至少在阿简能控制麒麟之前,不能让它随意离体。   喻思弋双目微闭,口中默念起清心诀,浮躁不安的心终于缓缓平静。   不知飞了多久,金凰发出一声响亮的凤鸣,速度渐渐放慢,最终稳稳的落在一个看上去既古朴又简单的道馆门口。   这里,就是赫赫有名的医道圣地妙春馆。   喻思弋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即便是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道馆看上去十分小,门口却立了块巨大的石碑,颇有些格格不入之感,这碑已有几百年的历史,虽历经无数的风吹雨打,却依旧屹立不倒,碑面被青苔覆盖,若不仔细看,恐怕看不出上面写着的“妙手回春”四个字。   想来这便是妙春馆之名的由来。   门口守着两个身穿道袍的弟子,见到那金凰兽魂,都知道眼前的少女是喻家的人,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给喻思弋开了门迎她进来。   从外面看,这小馆容纳十人都困难,但喻思弋方才踏步进去,就觉得里面与外面如同两个世界。   馆外简陋朴素,馆内却是别有洞天,所谓妙春馆,竟是一座人造的小森林,一排排木头小屋整整齐齐的列在林中,视觉上十分震撼。   医庐的空间阵法与这里的空间阵法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至于为何说是人造,只因为这森林中生长着的所有生物,无论品质高低,全是各种各样的药材,喻思弋这般无欲无念之人,闻着药香味都只觉全身畅快,连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周和春早知她今日要来,主动派了个弟子将药送了过来,还将她带去了喻诗灵上课的地方。   这林中小屋众多,有的屋子是上课专用的,还有的是炼丹专用的,喻思弋跟着那小弟子左转右转,头都快要转晕,终于在其中一间小屋门口停下。   这间屋子显然是用来炼丹的,屋内浓烟缭绕,窗户大开,浓重的药香味混着焦糊味从窗口弥漫散开,喻思弋好奇往里瞧了一眼,只见屋里摆放着数十个小小的药炉,而喻诗灵正蹲在其中一个药炉面前,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拿着木柴全神贯注的炼丹。   喻思弋站在屋前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那带路的小弟子与喻诗灵认识,凑到门口叫了她两声,终于让她从炼丹中回过了神,待她转头向门口看去,就见女神手持长剑立在那里,还朝自己点了点头。   喻诗灵当即就蹲在药炉旁乐的傻笑出来,手中的扇子刚停下,一股浓烟立马从炉中喷出,将她的脸熏成了黑色,喻思弋和那小弟子看在眼里,齐齐笑了出来。   今日这一场是月底考核,不炼出一品丹药不准离馆,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喻诗灵早就冲出去了。   待考核结束,已经过了午时,一时之间,数百个弟子同时从那排小屋中涌了出来,廊上立刻变的十分拥挤,喻思弋就站在小屋前的树下静静等待,喻诗灵刚出门,一眼便瞧见了女神,一路笑着朝喻思弋跑去。   她方才沉浸于炼丹之中,脸上被烟熏黑都忘了擦,看着有些引人注目,喻思弋还没来的及提醒,就看到一个青年男子从喻诗灵身后追了上来,嘴里还不断喊着“诗灵姑娘、诗灵姑娘”,那青年面貌生的十分好,虽与其他弟子穿的是一样的普通道袍,却掩不住一张俊脸,立在人群中可谓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   喻诗灵被青年喊的停下了步子,面上有些疑惑,见他朝自己递出一张白色丝帕,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才反应过来,小脸瞬间红成一片。   “擦擦吧。”   青年笑着将帕子往前伸了伸,整个人显得愈发飘逸俊郎。   喻思弋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怎么看都觉得那个青年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恰在这时另外一个弟子路过,戏谑着朝青年开起了玩笑,   “则之兄又开始追媳妇了啊。”   则之兄…喻思弋眉角一挑,总算想起这青年是谁了,钟则之,这不是喻诗灵未来的相公吗?! 第17章   想来前生她还喝过两人喜酒,只不过听闻二人婚姻生活并不美满,钟则之婚后不久就在外头四处拈花惹草,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若不是忌惮喻家势力,只怕他早就给喻诗灵下休书了。   想到这里,喻思弋再也站不下去,拿着剑直接走到了喻诗灵身旁,将人护到了身后,   “诗灵还小,什么都不懂,这帕子钟兄弟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少女的声音淡漠而威严,钟则之本欲解释些什么,却被眼前人所释灵气压迫的双腿打颤,只能强笑着点头离开。   喻诗灵并不知这其中暗潮涌动,满心都是女神来接自己回家的喜悦,刚出妙春馆大门喻思弋又往她手里塞了个小瓶子,说是送给她的,感谢她那两味药救了自己的小徒弟,她没忍住偷偷打开看了一眼,惊讶的连嘴都合不上,这药瓶中装的是玉龙髓,量虽不多,却足够她拿去研究了。   二人同坐金凰背上回家,少女顺口提了一句今日的收徒仪式,又让这小丫头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追问个不停,非要听她与简随心的故事。   喻思弋被缠的没了辙,只能将这一世两人初见的经历重述了一遍。   “能被表姐救下还收为徒弟,那孩子前世一定积了不少福才有这好运气。”喻诗灵撑着下巴听的津津有味,不由得出声感叹。   本是一句无心之言,却让少女面上的浅笑瞬间凝固,那一刻心脏骤痛,就像被针扎过一般——好运气?这三个字听在喻思弋耳中无异于天大的讽刺,但她向来冰冷惯了,此刻心中再苦涩面上也不曾显露半分。   “糟了,我还没准备礼物呢!表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听完故事喻诗灵才猛然想起送礼一事,但仪式就在今天,现在哪有时间准备礼物。   “礼物就不必了,父亲他们会准备的。”   喻思弋摇摇头,喻诗灵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哪能要她的东西,更何况这礼物本就是个过场罢了。   “这怎么行?”喻诗灵急急出声反驳,心中暗道既是表姐的徒弟,那也差不多等于是自己的徒弟了,这礼物,可含糊不得,“要送的,一定要送!”   喻思弋见她坚持,不再强求,只能随她。   两人一路上聊着天,虽然多半时间都是喻诗灵在说,喻思弋只偶尔应上两声,但关系却亲近了不少,倒真的像是一对姐妹了。   待二人从金凰背上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方才踏进大门,喻思弋就觉得家中气氛不对,偌大的前厅只有元书元画和冯珂在,其他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如此怪异氛围,就连一向都大大咧咧的喻诗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下午就是那收徒仪式了,家中怎么也不该如此冷清的。   “二婶,为何只有你们三个在?他们人呢?”   喻诗灵笑着上前,挽住了冯珂的手臂。   “他们…他们有事,都出去了。”冯珂勉强笑笑,不敢抬头去看喻思弋,她身侧的元书元画也是面色惨白,视线左右摇摆,生怕被小姐发现了什么。   喻诗灵心头不解,但也知道有不好的事发生了,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一旁沉默着的喻思弋忽然开了口,   “阿简在哪里?为何不见她?”   原本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此时却无人敢应,空气倏然安静,少女面色微沉,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   “元书?”   被点名的小丫鬟面露难色,不敢应答,急得快要掉眼泪,喻思弋又往她身前走了两步,元书终于坚持不下去,身子颤抖膝盖一弯直接跪了下来,就连声音里都满是哭腔,   “小简…小简姑娘不见了…”   “今日晨间奴婢们带小简姑娘吃了早饭,没过多久她就捂着肚子呼痛,二小姐又不在家中,奴婢只能将她送去医庐,方才转身出了个门,她、她就不见了!”   “呜呜呜……”   元书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元画也“咚”的一声跟着跪了下来,这两小丫头平日胆子虽大,但这时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皆是垂着头小声哭着,不敢去看喻思弋一眼。   冯珂见状不忍,这事并不能全怪元书元画两人,小孩儿要逃跑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否则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从几十个奴仆眼底下溜走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眼看侄女周身温度越来越低,浑身上下冷的如同冰块一般,她还是开口劝了两句,   “你父亲与二叔已经带人出去找了,理应能将人带回来的…”   妇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喻思弋脸色十分难看,从听到简随心又跑了那一刻起眉头就没有舒展过,难过吗?自是有的,辛辛苦苦精心照顾了半个月的小孩儿,却怎么也养不熟,昨日刚在眼皮底下逃跑被抓了回来,本以为她该收了这心思,谁知今日自己刚走,她就又想着法要离开,这放在谁身上都没法接受。   “人是何时不见的?”   “应当是辰时…”   冯珂话音未落,少女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辰时走的,现在午时已过,这期间两个时辰都未找到人,只怕人早就跑远了!   想起简随心一次又一次的逃离,喻思弋心中既无奈又愤怒,她不知哪里出了错,让小孩儿对自己如此抗拒,回想起前世那人对自己百依百顺、痴心追随的画面,她眸中一片晦暗之色,此后不再言语,直接去了祠堂。   跑?跑的了吗?!只要有姻缘线在,即便是跑到天涯海角她也能将简随心找出来!喻思弋心中冷笑,若那双腿是用来逃跑的,不如直接打断算了,至少这样,那人会老老实实的在自己身边待一辈子!!!   这想法一出,喻思弋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但正是这可怕念头,才反映了她内心深处真正所想。   喻家大部分仆人都跟着喻文祺二人出去找人了,家中只剩下一些妇孺老幼,喻思弋一路畅通无阻去了祠堂,玉手一挥,便将悬在高堂之上的黑镜给取了下来。   她心中默念了两遍简随心的名字,原本空无一物的左腕上慢慢出现一个红色线圈,颜色极为红艳,喻思弋将袖袍往上撩了些许,再拿通天镜一照,果然将线圈上系着的红绳给照了出来!   正是这跟红绳,将她和简随心两人紧紧相连。   喻思弋沿着红绳所指的方向走,每走一段路便照一下,还真的一路出了喻家。   喻家大宅处在半山上,周围并没有别的房屋,简随心此时还未开始修炼,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脚逃跑,从后院逃出后脚下就是一条下山的大路,喻家的人便是通过这条路进出山里,她不敢走这大路,选了个相反的方向,直接朝着山顶爬去。   喻文祺和喻文犀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往山上跑,出了喻家大门就带着数十个仆人边往山下走边在山间寻找,族人中有魂兽是专门用来寻人的凰鸟,也被他们唤了出来,只可惜简随心早就想到这点,半路上采了许多香味极重的野花,碾出汁水涂在脸上,将自己的气味生生的给掩盖住了,这才叫他们苦苦寻了两个时辰都一无所获。   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小孩儿从杂草树枝中穿行,不过片刻,身上就被枝草上积留的雨水打湿,加之头顶上又是晒的令人发昏的烈日,整个人又累又难受,她怕喻家人找上来,也不敢停下来休息,只得在这杂枝乱草中艰难前行,身上的新衣早被树枝划破,裙角全是黑乎乎的泥泞,全然没了之前的干净模样。   简随心原想爬上山顶,翻过山头从另一侧下山逃走,但这山实在是高,路上杂草横生,长年没人打理,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了,越往上爬,便越发的艰难,速度也越发的慢,一上午爬了两个时辰也才上去一点点,她站在杂草丛中,视线全被挡住,拨开野草悄悄往下俯视了一眼,就见喻家大宅正在脚下,不远处还有一群人在山林间寻找自己,看的她又加快了步伐。   小孩儿一路不敢停歇,直到天色渐暗,月亮高悬在夜空之上,终于离那顶峰只剩几步距离。   夜色深沉,山间各种虫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些白日里不敢出来的低级妖兽也出了洞穴游荡,女孩牵起裙角一路小跑,一鼓作气冲上了山顶。   直到这一刻,简随心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方才笑着松了口气,就见那皎白月光下立着一个绰约窈窕的女子背影,叫她面上笑容停滞,生生停住脚步立在原地打了个冷颤。   那女子显然是早就知道她要上来,早早就在这里等她的。   简随心越看那背影越觉得眼熟,两腿一迈想逃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慌乱之际,那女子悠悠的转过了身,露出一张极精致的漂亮脸庞——不是喻思弋又是谁。   简随心嘴唇紧闭,眼睛瞪的有如铜铃一般大,见到少女的第一眼,她心中竟浮现几丝惊喜,但再看少女面上表情,那惊喜又马上被忐忑所取代,叫她脚上如同灌了铅一样,寸步难行。   喻思弋面容冷酷,看不出喜怒,一双凤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白日里涂在女孩脸上的花汁已被汗水冲散,只剩下一层极淡的花香,一阵风吹过,将这香送到她鼻尖,那双美丽的薄唇终于动了动,   “从开阳村离开时答应我的事,我看你是早忘了罢——” 第18章   少女冷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顺着一缕夜风飘到简随心耳边,让她又想起两人从开阳村离开时的场面。   “今日你若拜我为师,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这句话突然从她脑海中浮起,同时出现的,还有她点头同意时那个女人眼中的盈盈笑意。   这一刻,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答,那一日的承诺,或许她是真的忘了。   “这半月来,你可曾有一天将我当成你的师傅?”   喻思弋见人不应,又一次冷笑着开了口,肩上垂落的散发随着风儿微微飘动,在这月光照耀下更显气质出尘。   少女冰冷的目光钉在身上,让简随心愈发慌乱,她想反驳却没有什么底气,毕竟眼前人所质问的都是实话,她确实无法忘却前世仇恨,真的去扮演一个听话的好徒弟。   空气倏然静默,唯有山间虫鸣声连绵不断。   小孩儿的沉默无言看在喻思弋眼中无异于是在默认,叫她心中的怒意又多了几分,但更多的却是一片悲凉,片刻过后,终是无力的开了口,   “你自由了。”   “.......”   “这半月相处,就权当是个笑话罢。”   说罢,她真的往后退了两步,似是在给女孩让路。   虽说从喻家醒过来的第一刻起简随心就起了逃跑的念头,但真正到了让她离开的这一刻,她又开始纠结起来,方才少女那两句话像是一把巨锤,重重的敲在她心上,更不用说——   那个被她放在心尖上爱慕了一辈子的女人,此时此刻正站在月光下黯自神伤,眸中甚至隐约有水雾浮现,喻思弋一定很伤心罢,否则依她那样的高傲性格怎么会说出“权当是笑话”这样的话来呢?   她本就万分纠结,抬眼一瞥,正好看到少女脸庞上一闪而过的一丝受伤,瞬间像被定住一样,怎么也迈不动脚步。   原本坚定想要离开的心也在此刻产生了动摇。   喻思弋在赌,赌简随心对她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半月的悉心照料,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是一个从小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小女孩?   她方才示了个弱,那孩子就忍不住了,那个表情,是在犹豫吧,这一次,她绝不会输!   简随心一张小脸如同小花猫一样,沾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汁,月光一照,更是看不清本来面目,她正犹豫要不要趁着这机会离开,就见少女缓缓朝自己走来,叫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喻思弋敛了浑身的冰冷寒意,又成了之前那个温柔的师尊,说出的话也处处是关怀,   “这是喻家的神符,本来准备今日送你的,你带在身上吧,夜间山中妖兽都会出来,有了这神符,它们不敢动你。”   说罢,她就从袖袍中拿出一道黃符,不待简随心反应,便将这道符挂在了她颈间。   黃符是被贴身保存的,上面还带了些温热,女孩将黄符握在手心轻轻捏了捏,一股纯灵气顺着她指尖钻进了体内,叫她瞬间通体舒畅,再无一丝疲惫之意。   喻思弋居然在这符中注入了自己的灵气!   简随心胸口一哽,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中的黃符如同滚烫的火炉,烧的她心口发热,呼吸急促,痴痴的往后退了几步。   喻思弋装作没发现她的异常,兀自蹲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又从腰间解下自己的帕子,细细的替她擦起脸来,   “你倒是聪明,还知道这样隐藏气息,难怪父亲他们白白寻了一天。”   女孩被这句话说的小脸通红,幸得月光掩护,看着并不明显。   少女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让简随心想起了她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亦是如此。   似乎重生以后,喻思弋待自己就一直是这样的,耐心且温柔。   这一刻,她忽然不想走了。   麒麟在身,却毫无修为,即便离开了喻家,离开了喻思弋,就真的能得到自由吗?怀璧其罪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前世因为麒麟被火修澜胁迫,今生是否又会出现其他觊觎麒麟之人?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唯有强大的修为才能改变任人宰割的命运,但自己这副身体根本无法像常人那样进行修炼,回想前生被迫修炼魔功,双手沾满无数修道者的鲜血才得了那盖世修为,简随心心中痛苦万分,如果此生只有重复上一世的命运方能保得一命,她宁愿死在喻思弋手中!   她在心中为自己找好了留下来的理由,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她终究还是见不得喻思弋在自己面前露出一点伤心神色,见不得她眼中的失望与难过,无法拒绝她给予的任何一丝温柔。   说到底,还是太渴望温暖,太渴望被爱,只要那个女人施舍一点点的光与热,简随心就忘了她曾经给自己带来的痛苦与失望,失去一切底线与原则,如同飞蛾扑火般鼓起全部的勇气再次靠近。   喻思弋将那张花脸细细的擦净,这才直起了身子,不等小孩儿反应,便主动往山侧走去,语气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被小徒弟“抛弃”的事实,   “师徒一场,最后再送你一段路罢。”   少女高挑的背影在月色映衬下格外好看,简随心只敢看一眼便飞快的挪开了视线。   眼看那人真的要送自己下山,她终是深深的沉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少女身边,随后一只小手落在了那白色衣角上,轻轻的摇了摇,叫身前的人停下了脚步。   喻思弋早已料到这一幕,却偏偏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可是白日里走累了,想要我御剑送你下山?”   话刚说完就真的从腰间将悬着的青翎剑给取了下来。   自己的意思完全被曲解,简随心急的直摇头,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两手都拉着少女衣角,不让她再往前走。   若非做戏要做足样,喻思弋只怕早就要被小孩儿这副模样给逗笑了,即便简随心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此明显,她都只能装作不知道。   今日,她一定要小孩儿亲口说出留下二字,彻底断了她逃跑的心思。   “你不必害怕,山侧脚下是个繁华村镇,我送你下去后自会替你寻个住处。”   少女笑的愈发温婉柔和,似乎真的只是在尽最后一点师尊情谊,玉手将那两只握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拨开,朱唇轻启,口中念起御剑诀。   不过片刻,青翎剑便飞向空中,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喻思弋见状,直接将女孩揽进怀中,双脚一点,二人皆站在了剑鞘之上。   眼看下一秒这长剑就要飞往山下,简随心终是按捺不住,顾不得那碎骨处传来的疼痛,哑着嗓子喊出了声,   “我不走了!”   赢了,喻思弋心中暗笑。   青翎剑随她心意而动,将两人送回地面,少女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小女孩,似乎在确认她的话是不是在开玩笑,   “什么?”   简随心被这视线看的脸颊发烫,小脸泛红,低垂着小脑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声音小了许多,   “我不走了...”   “可是真心话?”喻思弋蹲下身子,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一双美目钉在小孩儿眼睛上,强迫她看着自己答话。   简随心咬咬下唇,点了点头。   “真的要留下?以后也不逃了?”   “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在此刻却成了最重的诺言,被两人同时铭记在心上。 第19章   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话,喻思弋终于满意,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眸中浮起一片温柔的光。   方才为了让这人亲口许诺不会再逃,硬生生逼她忍痛开了口,也不知现在还难不难受,喻思弋虽然心疼,却并不后悔,玉手一抬,拇指与食指便将小孩儿下巴轻轻捏住,指尖隔着冰凉柔软的肌肤沿着骨头轮廓划过,暗道犀牛角的药效还是慢了些,半月都未让这碎骨长好。   “方才说了话,伤口可还疼?”   简随心乖乖的摇摇头,任由少女的指尖在下巴抚过,至于疼不疼,她早就不记得了。   “不疼也不许再随意张口了,知道吗?”   这碎骨本就该静养才能好的快,若非今日情况特殊,喻思弋决计不会让小孩儿开口,即便是此刻,她心中都十分自责。   简随心听了,又是听话的点点头。   喻思弋实在是喜欢她这幅乖巧模样,面上笑容又明显了些,心情显然很好,   “回家吧,今日父亲他们替你担心了一天,你回去可别忘了给他们敬杯茶道个歉。”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趁着月光照耀慢慢往山下走。   喻思弋十分珍惜这段路程,但小孩儿体力有限,白日又累了一天,因此也只让人走了一小段距离就唤出了金凰,抱着人坐了上去。   身下的凤羽柔软且温暖,坐在上面如同坐在床铺上一样令人心生困意,加之精神一整天都处于紧绷状态,简随心刚放松下来便累的睡着了,喻思弋替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倚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会儿虽然临近深夜,但喻家众人没有一个去休息的,皆候在前厅等待自家大小姐归来。   金凰挥动着翅膀停在大宅门前,少女小心翼翼的将睡着的女孩抱进了怀中,不知为何,精心细致养了半月的小孩儿抱在手中依旧轻飘飘的没重量,还是太瘦了些。   想来也是,日日吃粥,怎么可能不瘦呢?待小孩儿的伤好了,一定让厨娘每日换着法做好吃的给她补补,喻思弋边想着怎么把人养胖些边进了宅子。   因为家中人都未歇息,大宅门口还悬了两个大灯笼,偶尔被风吹过,那明亮的光便跟着轻轻晃动,简随心睡得不沉,路过大门被那光闪了眼,迷迷糊糊就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喻思弋的精致侧脸,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抱在怀里,一时间又惊又羞,方才在山上喻思弋叮嘱过的话也忘在了脑后,怯怯的开了口,   “师尊…”   这细微的声音像是撒娇的小猫在叫,又像是一根羽毛在心尖上撩了一下,叫喻思弋欢喜的不得了,但想起自己要维持师尊的威严,她还是冷着脸训斥了一声,   “方才同你说的你又忘了?!伤还未好不可随意张口。”   简随心刚从睡梦中清醒,人还是晕的,此刻被训了也不敢反驳,只是面上瞧着总有几分委屈,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就这么无辜的四处张望,喻思弋一看她这表情,心顿时就软了,   “今日去妙春馆取了新药,过几天你那伤便能好,到时候你愿意说多少便说多少。”   话语之间,二人已经到了前厅。   喻思弋没想到家人这么晚了都还不曾睡下,全都在等自己,心下不禁有些感动。   反观简随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抱在怀里,更是不好意思露出脸庞,小脑袋埋在少女胸前,干脆又闭上眼睛装睡。   “父亲他们寻了你一天,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少女的声音轻飘飘的从耳侧擦过,简随心只得睁开了眼睛,方才在少女怀中微微挣了挣,就被放到了地上。   “表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大家都担心死了!”   最先说话是喻诗灵,这前厅气氛本还有几分紧张,被她一句话轻易打破。   喻文祺坐在大厅正中间,目光中也尽是关切,   “回来了就好。”   喻文犀和冯珂站在一旁也跟着点点头,齐齐松了口气,这要是人没找回来,不知道思弋该如何伤心。   大厅中气氛一片祥和,没有简随心想象中的责怪与惩罚,喻家的每个人对她都很好,好到她真的像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一样。   前些日子在医庐养病的时候,冯珂几乎日日都来守着,生怕自己出了差池,喻文祺与喻文犀二人也悄悄来过好几次,虽然每次都没有进来,但离开时总会留下几样珍贵补品。   至于喻诗灵,虽与自己没见过两次,却不难发现她眸中藏着的关心。   简随心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要对自己这样好。   “阿简贪玩,让大家担心了。”   喻思弋语气歉疚,一句“贪玩”便免去了简随心今日引起的大部分麻烦,在场的人哪里听不出来她这是在护徒。   喻诗灵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意味,视线在少女与她身后的女孩身上扫过,心知这师徒二人关系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亲密,小脑瓜子一转,紧接着便笑道,   “人回来便行了,表姐不是准备今日正式收小简为徒吗?现在正好大家都在,不若就趁这机会将仪式办了如何?”   “诗灵这主意不错,我看可以!”喻文犀第一个出声附和。   “可以是可以,但现在时间有些晚,只怕无法像白日那样大操大办了。”冯珂面露难色,毕竟是家族未来继承人收徒,也算的上是件大事,可不能太简单了些。   “无妨,今日先拜过师,仪式日后再补便是。”喻文祺沉思片刻,竟也应声同意。   至于他口中的仪式是何意思,恐怕在场的人中就只有喻文犀和冯珂听的懂。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将这事定了下来,两位主角甚至都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尤其是简随心,稀里糊涂的接过了元书递过来的一杯茶,又稀里糊涂的在元画的指引下给喻思弋送了过去,最后还稀里糊涂的在其他人催促的目光中行了拜师礼。   这仪式竟就这样完成了。   “既然已经敬了茶行了拜师礼,那小简也算是我们喻家的人了。”喻文祺难得露出笑容,就连周身的严肃气势也散了不少。   简随心看着男人温和的笑容,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小简,你过来。”   男人朝简随心招了招手,那小脑袋藏在喻思弋身后悄悄往前探了探,却不敢过去。   冯珂当她怕生,又如同初见时那样,温柔的牵着她的小手将她带到了家主面前。   “小简已入我喻家族谱,今日入门,礼物是少不了的。”   等等?这就上了族谱?!!!   收个徒而已,用的着上族谱吗?简随心颇为震惊,心中默默感叹原来这些正道家族这样看重师徒关系,她还没来得及从这震惊中恢复,男人的下一句话又将她吓的往后退了两步,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便将这灵虚山脉赠与你罢。” 第20章   男人话音刚落,一个黑色令牌就被送到了简随心面前,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灵虚山,前世可是那个女人的所有物,这份礼实在太重,她如何敢收?   即便是喻思弋自己听到这句话,都有些难以置信,但她相信既然这一世父亲选择将这座山脉送给阿简,这便是她的机缘。   小孩儿面上的伤疤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与初来时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一道秀眉弯似新月,其中藏了几分疑惑与纠结,夜色虽深,但这偌大前厅却灯火通明,喻家众人皆立在两侧,视线齐齐落在这玲珑剔透的小姑娘身上,目光中尽是讶异神色——   灵虚山,从来都只传给喻家后人,家主今日此举,显然是在暗示小简姑娘今后在喻家地位可比两位小姐。   “接着吧。”   正是纠结时刻,简随心耳边又响起一道轻浅女音,她犹豫了会,还是伸手接过了山令牌,有了这块牌子,灵虚山日后便只受她控制。   小小的一块牌子,拿在手上却有如千斤,简随心只觉的手中沉甸甸的,甚至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捏着那冰冷令牌正欲退回喻思弋身旁,又被一道极清脆的女声喊住——   “等等!我也有礼物没送呢!”喻诗灵急急喊出了声,生怕自己的礼物被忽视。   小姑娘步子一顿,转头看向冯珂身旁的娇俏女孩,不知她想要做什么。   “我唯一擅长的事便是炼丹,便赠小简一颗九纹灵清丹好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呼吸一滞,九纹灵清丹,圣品灵药,当世唯有周和春一人能炼出,喻诗灵能许下这承诺只能说是勇气可嘉。   “虽然现在还炼不出来,但我保证,十年内一定可以实现今日所言!”   喻诗灵,妙春馆天赋妙绝的炼丹师,天生的医修者,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只当她在说大话,唯有喻思弋和简随心知道,女孩话中绝无吹嘘之意,不出十年,她在医道上的成就便会超越周和春,成为仙魔两界最厉害的炼丹师。   一场拜师仪式就这样匆匆结束。   今夜简随心依旧睡在喻思弋房中,或许是重回喻家后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直到躺在床上,她都还未反应过来。   但想着想着,她心头又浮起几分疚责之感,月光下黯然神伤的喻思弋,虽静默不语却比最厉害的蛊惑术还能魅惑人心,否则她怎会在那一瞬间,忘却一切前尘往事,满脑子都被那个女人占据。   就连简随心自己都不明白,明明上一世被喻思弋取了性命,为何重来一世却还是忍不住靠近?   这个问题一旦冒出,便一下接一下的在心尖上来回翻滚,叫她忍不住猜测是否真的是姻缘线的力量在暗中起作用,简随心微眉头微微皱起,随后被窝中悄悄探出一只细瘦手腕,红艳的姻缘线就缠在腕上,在灯火下愈发美丽,鲜艳的红线晃了她的眼,叫她心中又恨又难受。   回想前生二人之间种种,皆是她在追,喻思弋在躲,这一刻她又觉得,所谓姻缘线的传说,不过只是无稽之谈罢了——倘若姻缘线真的能让两人彼此吸引、心意互通,那她二人绝不会走到如今这地步…念及此,简随心心中不禁冷笑,将内心深处的疼痛掩埋。   只不过她二人前生结局如此惨烈,又何止是因为这简单原因?   简随心自小便失去双亲,不到七岁便被火修澜带去魔界,强行逼迫她吸人功法修炼魔功,名为“随心”,但来到魔界的每一天,她从未跟随自己的心意行事,也正是如此,她最向往的东西便是自由与温暖,魔功大成之后,她行事皆按心意来,什么世俗框架、仁义礼智,在她心中都是不值得在意的花架子,确定自己爱上喻思弋后,她甚至主动舍弃了这来之不易的魔界之主宝座,安安分分的住到了灵虚山脚,一待便是五年。   简随心行事洒脱、不拘小节,又是在魔界长大,解决事情的方法通常都是依靠暴力,从来不会去想事情的内在面,前生她苦苦追求喻思弋五年,却从未站在喻思弋的角度看待过两人这段感情,正道第一大宗天赋最佳的弟子、修仙界四大家族之一的喻家继承人——喻思弋,若是与魔界那位满手血腥、杀人如麻的魔头简随心在一起,只怕要遭受所有修道人士的耻笑与鄙夷了,更何况,这份耻笑鄙夷不仅要由她一人背负,还要连累宗派与家族。   喻思弋不敢动心,也不能动心,清心诀修炼到第九层,内心的欲望便愈发的寡淡,她逐渐看淡一切亲密关系,包括荀天星,包括喻文祺,唯有简随心,能在她心中惊起一阵波澜,终于,她还是退让了,她允许那人在灵虚山住下。   修炼重地,即便是荀天星想要进山都需提前通报,而简随心,一住便是五年。   简随心死后,喻思弋心魔渐生,最大的原因就是自责,责怪自己不够勇敢,为了掩饰感情,从未在人前对那个女人展露过一丝好颜,即便是荀天星仗着自己的疼爱,一次又一次的对那个女人嘲讽侮辱,她都从未替她辩驳过一句…她自责,责怪自己对简随心太过冷淡,如若自己当时对她态度好一些,再好一些,她是否不会被骗、不会傻乎乎的喝下那杯含了珀魂散的茶?喻思弋不愿去想,却不得不想。   最终才落得个走火入魔甘心自戕的结果。   山令牌就摆在床头,泛出冰冷的光芒,简随心看了看,又忍不住将它握紧手中,精神倒是越来越好了,她这边正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少女正好推开门进来,她听到声音,不敢再乱动,但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喻思弋笑着立在床前,等了好半天,小孩儿终于从被窝里探出小半张脸,偷偷的往外瞥了一眼,正好撞进她如炬的目光中,   “裹的这样紧,不热么?”喻思弋抬手将被子往外揭了些,随即坐到了床侧,眉目间尽是轻浅笑意,看着小孩儿红润柔软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脸都这样烫了。”   落在颊上的那只手很凉,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简随心盯着盯着便出了神,心跳却愈发的快。   “白日累了一天,现在可困了?”   小孩儿红着脸点点头,但一双眸子中却闪着奕奕有神的光芒,哪里有半点想要睡觉的样子。   喻思弋被她这幅“睁眼说瞎话”的模样逗笑,伸出食指在她额上轻轻点了点,语气中尽是宠溺意味,   “我看你倒是精神的很。”   简随心的脸瞬间更红了。   此时已是深夜,小孩儿即便不困也确实该睡了,喻思弋起了身,将桌上的火烛吹灭,旋即也躺到了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边传来一阵极轻浅的呼吸声,她才再次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白天还会更新一章,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 第21章   金凰不知何时被唤了出来,又一次主动覆在小孩儿身上,替她养起了魂。   方才喻思弋将缚魂丹磨成了粉,加进了她的饭食里,想来这段时间麒麟不会再随意离体了,但这终究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若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让阿简尽早去宗里的漓泉洗髓,毕竟只有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才能控制魂兽。   喻思弋思索一番,决定等她从秘境中出来便着手安排这事。   但说起这秘境,她心头又浮起一丝担忧,前生她这时候修为已达大能境高阶,由于不小心误入秘境中的空间阵法,才被藏匿在里面的万厄灵蛇盯上。   那灵蛇已活千年,修为深不可测,她原本是打不过的,只不过恰逢这大蛇蜕皮,修为大减,她手中又有祝寇相借的宝器雀羽,方才从灵蛇手中捡回一条小命,最后还从中取出了天地至宝惊寒玉。   反观今世,出关后三年时间皆用在了寻找简随心上,压根就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提升修为,大能境初阶虽在同辈修道者中属于上乘,但若再遇上那条大蛇,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更不用说想要拿到惊寒玉。   只怕明日必须得回宗里了,喻思弋暗叹口气,微微侧过身子,视线不自觉的又落到了身旁的小孩儿上。   小姑娘此时睡的正香,两只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经过微弱月光的映照,像是一把小扇子,顺着眉目往下看,一道秀挺的鼻子正随着呼吸轻轻耸动,瞧着十分乖巧可爱,喻思弋痴痴的看着,嘴唇微微动了动,   “此生,我定不负你。”   原本被寒冰包裹的内心此刻尽是柔情,但白天那个突如其来从脑海中冒出的可怕念头却再一次在她心头敲响了警钟,不正常的占有欲,潜意识中的禁锢与圈养,这真的是自己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喻思弋整整一宿,也让她一夜未睡。   第二日天才刚亮便去了喻诗灵那里,将昨日拿回的药递给了她,让她给小孩儿上药。   “我替小简上药,那表姐你呢?”喻诗灵不解,表姐向来最疼小简,怎的舍得让别人替她上药。   “今日我便回宗闭关了,三个月后鼎天秘境开放,到时我会与父亲他们一同进去。”   “不可以在家里修炼吗?再不济,也可以去灵虚山的!”   喻思弋摇摇头,昨日那可怕念头着实让她觉得后怕,她还是与简随心分开一段时间为好,思前想后,倒不如回宗里。   “修炼哪有你想的那样简单,需要清心无念方能进入状态。”   在家中怎么就不能清心了,喻诗灵低声嘀咕,却不敢让表姐听见这话,话锋一转,又道,   “小简可知道这事?”   “还未来得及与她说。”   回宗是喻思弋临时下的决定,小孩儿这时候还在睡觉,总不能因为这事把人弄醒。   “表姐,小简这么依赖你,你走了却不与她说一声,小心她到时候又该闹脾气了。”   阿简依赖我?   少女心下微动,一双美目微微睁了睁,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内心却隐隐浮起一丝喜悦。   “待她醒了我会去跟她说,”喻思弋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随后才语重心长的又开了口,“这段日子我不在,家中大小事务你可要多注意些,若有什么事,立刻派人去宗里通知我。”   说的虽是家中事务,但家里有文祺叔叔在,能出什么事?这话中所指,除了小简还有谁?喻诗灵不禁再次感叹,表姐可真是疼她这小徒弟疼到了骨子里!   “对了,待会你同我一起去躺莘苑。”   “去看那荀家小姐?”   喻思弋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今日我带她一起回宗。”   荀天星在喻家住了近十日,即便喻思弋没有亲自替她养魂,身体也好了不少,整个人看着终于有些人气了。   她昨夜发了烧,一早起来又咳了血,此时云碧手中正端着个黑色小碗哄她吃药,浓重的药味从碗中飘出,光是闻着便知道十分苦涩。   荀天星不知为何发起了脾气,倚在床头怎么都不肯乖乖喝药。   喻思弋二人进门时才发现满地都是被打碎的药碗碎片。   “师姐!”   荀天星紧皱的眉头在看到少女的那一刻展开,面上又惊又喜,顾不得自己身体虚弱,急急的就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被云碧伸手拦住。   “小姐,您的病…”   “我没事了,”荀天星挣扎着要起身,云碧却不让,动作之间急的脸都红了几分,又重重的咳了几声,“咳咳咳…”   喻思弋站在一旁冷冷看着,眸中一片冰凉,没有一丝的心疼之意,   “既然没事,今日便和我一起回宗吧。”   这话一出,那对主仆皆是愣在了原地,就连喻诗灵都有些讶异,往日听闻表姐与她这师妹感情是最好的,今日所见却与传闻大有不同,不说二人感情多好,光看现在这幅场面,表姐恐怕十分厌恶这荀家小姐,她心中暗暗分析,跟看戏似的。   “小姐,您看我跟您说了什么,有些人根本就没有把咱们放在心上,咱们又何必非要赶着往上凑,现下您的身体才刚好了些,人家就要赶我们走了。”   云碧本就不喜喻思弋,这下见她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为何意,心中更是不爽,明明知道小姐昨夜发了烧,还要让她离开,实在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她话里话外都是讽刺,喻诗灵听的都微微皱眉。   “你胡说些什么…咳咳…”   荀天星小声反驳,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更是咳的停不下来,但面上看着却有些失落,那对眼睛里含了些若隐若现的水雾,只怕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不知道的,恐怕以为她住在喻家受了天大的委屈。   喻诗灵看的眉头直皱,也觉得这两人有些烦人,明明是自己要赖着住在这里,现在还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云碧语气中的嘲讽喻思弋自然也听了出来,她面色微变,暗道上次那巴掌打的还不够重,又让这小丫鬟忘了自己做的的身份,她正欲出口训斥,身侧的喻诗灵就抢先开了口,   “主子说话,你这小丫鬟插什么嘴,荀家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么?”   “荀小姐不若将这丫头交与我调/教调/教,保证她以后不敢再胡乱说话。”   说罢她还调皮的笑了笑,眸中闪着热情的光芒,似乎真的想要替荀天星管教丫鬟,而云碧早就被这两句话气的脸色发白,手中端着的药碗都跟着微微颤动。   “云碧,你、你还不跪下…咳咳…”   荀天星自然不会真的把人交给喻诗灵,只得撑着手臂往上坐了些,方才咳重了,脸色泛着一股不正常的红润,喻诗灵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数。   云碧纵使再不情愿,也不敢不听荀天星的话,她负气似的将手中的药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又狠狠瞪了喻诗灵一眼,这才不服气的跪在了床前。   “云碧不懂事,是我管教不周,就不劳烦二小姐了。”   那药碗摆在桌上,正好就在喻诗灵眼前,她这才闻到那苦味中夹杂的一些清甜气息,这味道倒十分熟悉,像是燕窝鹿茸等好物。   “药中都要掺补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家小姐的身体早就亏空了,日日吃这些补品对她根本没有好处,反而会让她越来越虚弱。”   喻诗灵哂笑,将那碗端在手中把玩,状似不经意的往云碧面前走了去,又道,   “我猜荀小姐有咳血的毛病罢,若是再补下去,只怕就不止是咳血这么简单了。”   云碧这时才知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嗓子里跟哽了东西似的,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今日你便与我一同回宗吧,”一直在旁冷眼看着的喻思弋终于开了口,语气依旧是之前的冷漠,“让师尊替你看看。”   荀天星并不知她心中厌恶,听到喻思弋说带她回宗让祝寇看看,还当这是在关心自己,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温婉的点点头,   “这便让云碧替我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有小幅改动,可以重新阅读 第22章   荀天星既已应下,喻思弋也不愿多留,眼皮微敛,转过身便出了房间。   喻诗灵见状,像个小跟班似的赶忙跟了上去,临走前还故意朝跪在地上的云碧笑了笑,这笑容虽“和善”,其中却饱含警示意味,警告她这里是喻家,即便喻思弋没有多余功夫搭理她,但自己这二小姐却是很乐意替人管教丫鬟的。   两人方才从莘苑出来,管家便寻了过来,说喻文祺等人正在前厅等她二人吃早饭,让她们快些过去。   喻思弋此刻又记挂简随心来,也不知她醒了没有,若是醒来没见到自己会不会又使小性子,想来吃过早饭就要出发回宗,还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这件事…   思索之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前厅。   而被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小姑娘,此时此刻正乖巧的坐在冯珂身侧,低着小脑袋认真喝着碗里的清粥。   “这一大早又去了哪里,竟连吃饭都要人叫!”   喻文祺面露愠色,他这人向来看重礼仪规矩,在这方面对于家族小辈尤其严厉,见二人吃饭迟到,连原因都不问就沉声训责。   简随心正心不在焉的喝着粥,被男人突如其来的怒喝声吓了一跳,手中握着的小勺不小心掉入碗中,与碗壁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她抬起头往主位上偷瞄了一眼,随后便收回视线,看看喻思弋,又看看喻诗灵,小嘴微微的抿了抿。   她是被家族所摈弃的不祥之人——这一刻,前世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简随心眼前闪过,因为修炼魔功,那时她得罪了不少人,处处都是暗中蛰伏的仇家,刚从魔界退出那几年过的尤其困难,连魔界都有不少人给出高额奖赏换她人头,更不用说那些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上门寻仇的正道修士了,而这些人中,下手最狠的就是她那些名义上的“哥哥”。   从那时起,她便对世人口中颂扬的亲情失望透顶,什么狗屁亲情、血浓于水,还不是跟那姻缘线的传说一样,全是假的!她才不稀的要!但住在喻家的短暂时光,却让她看到了家人之间的温馨模样,知道了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又是如何相处的。   方才喻思弋与喻诗灵一同挨训的画面,刺的她心里发疼,揭开了她心中多年来自欺欺人的谎言——原来不是所有的哥哥姐姐都想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妹妹。   家人亲情真的像人间话本中描述的那样,温暖又美好,只不过是她简随心没人爱也没有资格享受到这份美好罢了。   喻文祺被这一眼看的手一顿,又见小姑娘面上有些闷闷不乐,还以为是被自己吓到,只得轻轻咳一声,将喉咙里剩下的责备之话都咽了回去,就连脸色都缓和不少,   “快坐下吃饭吧。”   喻思弋寻了个位子坐下,喻诗灵跟着坐到她旁边,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冯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诗灵坐过来吧。”说罢,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转身又笑着对着简随心说道,“你去坐你诗灵姐姐的位子。”   简随心愣了愣,见大厅中众人都看着自己,喻诗灵也将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咬了咬下唇,只得抱着碗挪着步子坐到了喻思弋身旁。   今日元书没有给她梳发髻,只将那满头青丝简简单单扎成了两个辫子,不动时就安静的垂在肩后,她坐到喻思弋身旁也不敢乱动,只是小脑袋却垂的更低,两个辫子从肩后滑到了身前,喻思弋轻轻的替她将这不安分的辫子又拨了回去,动作十分自然。   喻诗灵夹了口菜塞到嘴里,满脸羡慕,又一次感叹表姐对小简可真温柔。   “距离秘境开只余三月,这些日子可不能放松了修炼。”   众人正吃着饭,喻文祺突然提起了这事,众人目光齐齐落在喻思弋身上,叫她心中有些不安,又暗自庆幸父亲没有问她现在是何修为,若被他们知道自己修为毫无提升,只怕该怀疑自己这三年来到底做什么去了。   “大哥,思弋的天赋可是一等一的好,修炼一事她心中自有分寸的。”喻文犀想起侄女如此年纪便踏入大能境,面上尽是自豪,更何况喻思弋从小便十分自律,对于修炼一事向来勤奋,根本不用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提醒,“思弋三年前便突破大能,现如今应当是大能中阶了。”   喻思弋被二叔信任的目光看着,实在不忍心说出令他失望的话,终是违背本心点了点头,这一下,就连喻文祺眼中也浮现一丝赞许。   而一旁的简随心心中也是大惊,她早就知道喻思弋是御兽宗这一代最具天赋的弟子,却没想到她修为竟提升的如此之快,寻常人修炼几十年都达不到的境界,她却只用了几年便随意突破…也难怪前生她瞧不上自己。   如此天资,确实有睥睨天下的资格,那时自己修为虽高,功力却全是从别人那里夺过来的,倘若她是喻思弋,只怕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简随心暗暗感慨,愈发觉得自己与身旁的女人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她心下有些丧气,将手边的碗往外推了推,还未从这失望中缓过劲,那人又开了口,叫她瞬间连丧气的心思都没了。   “秘境凶险,不可轻视,我已决定今日就回宗闭关。”   “如此也好,”喻文祺欣慰点头,忽而又想到荀天星还住在家中,又道,“你不在家中,荀家那小女儿要如何安置?”   “荀师妹…她同我一起回宗。” 第23章   喻思弋与荀天星离开的时候,简随心就躲在门后,远处两位佳人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般配,她瞧着瞧着眼眶便泛了些红,想起前世那一晚…心中愈发难受,最后竟抱着膝盖就地而坐,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才将视线收回。   喻诗灵哪里知道她躲在这僻静角落,把家中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人,不过是回房拿个药的功夫,小孩儿便不见了!她心中又急又怕,生怕小姑娘又偷着逃跑,最后还是扫地的嬷嬷眼尖,说大堂门后蹲了个人,好像是小简姑娘,她这才拿着药赶了过去。   小孩儿身上穿的还是今早刚换的新衣服,就这么坐在地上也不嫌脏,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小脑袋枕在手臂上一动不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透过门缝失神的往外盯着,喻诗灵见她这幅模样,也不好再去责怪她乱跑,踌躇了半天,竟挨着她也直接坐到了地上,   “舍不得你师傅呀?”   小孩儿明明听到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呆呆的望着门外。   “倒是个嘴硬的,”喻诗灵见人不应也不生气,反倒笑了笑,“既然舍不得为何要跑,你可知表姐当时有多担心么?”   这话终于让简随心起了些精神,趴在手臂上的小脑袋微微回转,视线放到了喻诗灵身上,似乎在等她接着往下说。   “昨日表姐去妙春馆接我回家,路上便同我说了你二人的事,还说回家就要将你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   “虽然她不说,但我也知道她心中高兴,你倒好,竟趁她不在偷偷跑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发那样大的脾气,元书元画二人当时都吓哭了,幸亏最后将你找了回来,不然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喻诗灵叹口气摇了摇头,语气中有些羡艳,视线落在简随心的小脸上,才发现她满脸严肃,还在认真听着,不禁又轻笑道,   “自你来了家中,表姐的笑容比以前多了许多,她向来不与人亲近,待你却是极好——   日后你可要好好听她的话,不能辜负了她对你的心意。”   心意…这话听着实在有些叫人遐想连篇,简随心耳尖发烫,喻思弋对她的好她并非感受不到,但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总有些不一样的意义,她趴在手臂上静静听着,状似毫不在意,一抹红润却悄悄的攀上了脸庞。   喻诗灵见她不答话,又问了一句,“刚刚说的,可听进去了?”   小孩儿眨眨眼,将头从膝盖抬起,听话的点头应下,两个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摆了摆,乖巧又可爱,可真是个玲珑剔透招人疼的小人,喻诗灵看着心里也喜欢,抬手便揉了揉那小脑袋,又在小姑娘脸上戳了戳,丝毫不觉得见外。   她这一连串动作十分自然,面上也是真心实意的笑容,简随心脸色微变,想起这人是喻思弋表妹,终是忍下了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折断的冲动,咬着牙任她摆弄。   曾经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魔界大魔头简随心,现在就竟成了一个任人随便揉脑袋的小绵羊,只怕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   “这是表姐昨日从馆主那里带回的新药,药效可比犀牛角强多了,不出三日,你那伤便能好。”   “你坐过来些,我替你上药。”   简随心受下巴的伤折磨多时,日日忌口便罢了,连话都不能说,现在有人说她这伤很快能好,她倒也不客气,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便从地上站了起来,直接走到喻思灵面前,面无表情的将一张白嫩脸蛋凑了过去。   喻诗灵用食指沾了些白色药膏,小心翼翼的往小孩儿下巴上涂抹,待那药膏将整个下巴覆满,她又催动体内灵气,将膏药融化送入骨中,她修为并不高,体内灵气也少,待那药膏完全渗入皮肤,额上早已沁出不少薄汗。   周围偶有仆役路过,或是好奇而视,或是匆匆而过,竟也没有人来打扰这一大一小两个姑娘。   “可好些了?”   喻诗灵呼吸方才平缓了些便关心的开口询问,周和春给的这一小盒膏药可是千金难求的龙骨膏,是用蛟龙骨熬成的,专门用来治疗伤骨,此药见效之快绝非犀牛角能比。   淡淡的膏药香味弥漫在鼻尖,简随心看着女孩的真诚目光,心中居然生出几分难以言表之感,她从前从未想过能从喻思弋之外的人身上得到温暖,譬如冯珂,譬如喻诗灵。   她微微张了张唇,碎骨传来的痛感果然不似之前那般强烈,给人造成一种伤口已好的错觉,险些让她张口应声,喻诗灵见状,急忙开口制止,   “上新药的前三日最是关键,万万不可随意张口!”   简随心这才回过神来,乖乖的合上了嘴,喻诗灵见她这幅模样,没忍住又伸出手在她头上拍了拍,口中还夸道,   “小简真听话。”   简随心眸中晦暗不明,心中各种情绪夹杂,最终还是渐渐平静下来,接受了这句夸奖。   听话就听话吧,这里毕竟是喻家,不听话能行吗?   她暗叹口气,往后退两步,终于从喻诗灵的“魔爪”下逃出,转过身方才踏入大堂一步,门口就进来两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正是喻家家主喻文祺,而另一人,竟是妙春馆馆主周和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简重生后选择留在喻身边   作者想解释一下:   看到这里的读者,大概对简的人设有一定了解,她本来是死在胎里的,简父简母牺牲两人的命才让她活了下来(这点小简自己知道,所以她内心深处也认为自己是不祥之人,不配活在世上)   小时候被火带入魔界,修魔功,她本性善良,却修了世间最恶毒的功法(能被世人称为魔头,读者们请自行想象一下她将多少道修魔修吸成了干尸)   后来为了喻退出魔界(并且承诺日后不会使用魔功)   简家也发现她就是烛龙之主,个个都想她死(她死了,烛龙才会重新降生),追杀她数十年   所有人想要她死,对她自己的心境能没影响吗?出生就害死爹妈,又杀了那么多人,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种人死了活该!   喻虽然没表露,但对简是一点一点纵容的,允许她住进灵虚山,也是在保护她,后文也会提示,喻前世实际救过简好几次   所以即便被喻杀了,简心里甚至是认同的,她心中并无多少恨意(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活在世上),更多的是失望(失望至死都没得到过喻的爱)   重生后,她未修魔功,前世那些被她杀死的无辜人也还活着,这多少减轻了她的负罪感,但那些痛苦的记忆还在脑海中,被师傅杀,被哥哥杀,所有人都想她死,这就造就了她极度渴望被爱的性格,喻对她好,她这样的性格能拒绝的了吗?即使知道这个人前世杀了自己,她还是舍不得这份温暖(或许有部分读者理解为“贱”)   简的人设就是这样,不要再说不符合人物性格了,而且她留在喻家并不全然是为了喻,她身怀麒麟,又不能修炼,离开喻家说不定又要被别人抓去,万一走上前世老路,你觉得小简会愿意吗?   说的比较乱,希望大家理解   看文愉快_(:з」∠)_花花送给你们 第24章   简随心见到喻文祺来了,脚下跟生了风似的,三步并作两步直往外跑,还没等她离开男人视线,身后就传来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   “小简——”   小孩儿步子一顿,停驻在原地,心中虽万般不愿意,却只能转过身子,一步一步往两人身前挪去。   相比喻文祺,周和春看着慈眉善目多了,见到眼前的小姑娘如此别扭,以为她是怕生,还和善的笑了笑,   “就是这孩子?”周和春的视线在眼前的小人身上扫过,眸中浮现出几分赞许意味,“不错,确实是可造之材。”   喻文祺闻言,竟赞同的点了点头,历来严肃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目光中还带了些许自豪。   简随心听着这些期待之言,并没有感觉到半分开心,胸口反而跟堵了块石头一样。   所有看出她身怀麒麟的人,无一不夸赞她的绝妙天资,却从未想过她这幅身体根本无法进行修炼,即便是她自己,此刻也禁不住冷笑,若这些正道人士得知自己连最简单的纳气都无法做到,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想来,那个女人也不知道这件事,否则她绝不会对自己像现在这般好、这般在乎,毕竟,又有谁希望自己的徒弟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呢?   喻家众人对她的好,她实在无法理解,合计之下竟将原因归结在了麒麟身上,兴许是前世从未被人真正关心爱护过,所有人靠近她都是因为利益关系,简随心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平白无故的感情。   她越想思绪飘的越远,并未将喻周二人接下来所说的话听进去,直到一个古朴黝黑的小盒子呈到眼前,方才怔怔的回过神来。   “这玉灵石本是一对,一只当年送给思弋当百日礼了,这一只就赠与你当入门礼罢。”   周和春温和尔雅的声音从耳侧飘过,简随心微微征愣,赫然抬起头盯着眼前的和善男人,目光中尽是疑惑,不过是收个徒弟,喻家人送礼也就罢了,周和春一个外人竟也送礼…   她并不想收这份礼物,眉角微微蹙起,十分干脆的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周和春依旧是温和的笑着,面上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反而将手中的小盒又往她身前送了些,一旁的喻文祺也跟着开了口,   “既是给你,收下便是。”   简随心还是不想接,但周和春却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将那黑盒塞进她手中。   玉灵石落入手心的那一刻,一股极强烈的吸附感从黑盒中传来,简随心将手中的盒子握的更紧了些,待她抬眼一瞥,竟看到一个黑色漩涡透过盒盖若隐若现的映射出来,她还当自己眼花看错,周和春带着笑意的声音适时响起,   “传闻三花玉灵石可吞山河。”   “不若,就拿那灵虚山试试罢。”   玉灵石是东覃大陆最常见的储物石,一般修士手中的皆是独秀玉灵石,只能储藏一些小物件,高级些的是并蒂玉灵石,储存空间堪比一间房屋,最顶级的便是三花玉灵石,世间一共不出十枚,传闻其空间之大足以吞掉山河,这话听上去虽夸张,却并不假。   简随心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正式拜师那一夜的震惊,手中的三花玉灵石隔着黑盒泛出一阵阵幽暗光芒,灵石上的漩涡口时大时小,极为灵性,连她都禁不住感叹,这周和春出手也太大方了些,这样的好东西竟舍得将两件全送出去,留着自己用不好吗?   她面上还有伤,不便言语,喻文祺替她道过谢,这才允了她离开。   直到回到屋中简随心都还是恍恍惚惚,她将手中的黑盒放到桌上,对着这平平无奇的盒子看了好半天才打开了盒盖,没了盒子的阻隔,玉灵石上绚丽的三朵金花看着更清晰了,储物的漩涡若隐若现,小孩儿抬眼一瞥,正好看到悬在床头的山令牌,随手就将那牌子给扔了进去!   倒是个藏宝物的好东西,简随心将灵石握在手中把玩,心头疑惑却愈发的重——怎的才短短几天,她就无缘无故得了这么些好物,难不成重活一世,她的机缘气运也全跟着变了?   她自是不知道,喻文祺与周和春关系亲密,上次交谈时就将她与喻思弋是命定道侣的事给说了出去,周和春这次过来,也不好空着手,想起二十年前那对三花玉灵石还剩下一只,便顺手给捎上了,这灵石本就是一对,喻思弋一只,她未来的道侣一只,正好合适。   鼎天秘境即将开放,到时各派各宗皆会派人进去,喻家也不例外,到时除了喻思弋,还会有大批的家族子弟一同进去寻找机缘。秘境中虽然宝物众多,但也凶险异常,里面处处皆是上古阵法,一不小心踩到了阵眼,便会进入其中的小空间,这既是机缘,也是挑战,喻文祺这次请周和春过来,就是请他帮忙炼些上品丹药,到时候若出了什么状况,也好应付一些。   各个势力都在为这次的秘境之行做准备,喻思弋也带着荀天星主仆二人回到了御兽宗。   祝寇显然没想到她三人会在这时一起回宗。   想他费了这么大劲才将荀天星送到喻家,这才住了不到半月,喻思弋就把人送了回来!他越想越不满意,面上有些不好看,喻思弋按例朝他行了礼,他也是冷淡的看着,不给一点反应。   荀天星因为身体不佳,每日例行的拜师礼已被免掉,她自然知道祝寇不满意她这么早就回宗,住进喻家并不容易,她自己也不想放弃这唯一能让病好的机会。   现下倒是个好机会,想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柔和,笑着走到祝寇身边,软声道,   “秘境凶险,喻师姐练功心切,这才将弟子带了回来,待她从秘境中回来,自会接弟子回喻家的。”   “对了,师姐准备何时将那孩子带到宗里来呢?”   荀天星笑的温婉可人,字里行间却满是逼迫威胁,喻思弋听的眉头直皱,心中愈发厌恶起眼前这个女人,   “待我从秘境出来后自会安排。”   “也好,”荀天星点头应下,又道,“那孩子的魂兽是什么?师姐可与我们说说?”   荀天星居然敢提麒麟魂兽,这无异于触碰了喻思弋最后的底线,她脸色当即便冷了下来,眉目间对眼前人的厌恶不再有半分遮掩,开口便是冷冷反问,   “小简是我的徒弟,她的魂兽是什么,与你有何关系。”   荀天星被这句话噎的脸色通红,半晌都不好意思开口。   “怎么没关系?!既然入了御兽宗,日后便是御兽宗的弟子,按理来说,你那小徒弟还得叫天星一声师叔!”   祝寇见荀天星脸色不对,急忙让云碧扶着人坐下,而后对着喻思弋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但喻思弋心中对他早就没了半点师徒情分,听完他这些话面上依旧毫无反应,目光冷冽,看着祝寇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好半天过去,方才轻飘飘的开了口,   “小简不是御兽宗弟子。”   “一场心知肚明的交易,师尊不会真的当真罢。”   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出当日被胁迫的事实,荀天星的脸色十分难堪。   “小简没有什么师叔,只有师傅。”   “荀师妹,可听懂了?”   荀天星被这道冰冷目光盯的浑身打颤,双腿发软,不知不觉额间竟布满了冷汗,喻思弋见她这幅模样,嗤笑一声,终于收回视线。   一个人的气势会随着他修为的提升而不断加强,这小小房间中,修为最高的是祝寇,但此时喻思弋周身散发出的压迫之感连他都有些承受不住,这种压迫并非来自修为,而是来自灵魂。   喻思弋说罢,再也不看几人一眼,挥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美丽背影。   “逆徒!”   直到再也看不见少女的身影,祝寇才狠狠地骂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苟_(:з」∠)_ 第25章   三个月的时间,对于修士来说实在是短的不能再短,却足够喻思弋将修为从大能境低阶提升到中阶,虽然此时的修为依旧不比上一世,但面对那万厄灵蛇时,逃生的机会却更大了一些。   如若不是为了惊寒玉,喻思弋必定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再去挑衅那灵蛇,想起小姑娘身体里的烛龙,饶是她也觉得忧心忡忡。   女子阴气重,而惊寒玉却是至阳至正的上古宝器,若能让小简贴身带着,日后若碰上烛龙苏醒,也能给她一个缓冲逃命的时间。   静心闭关整整三月,喻思弋最记挂的,莫过于家中的小孩儿。   也不知阿简有没有想自己,少女忍不住笑着猜测,多少总会有些思念吧,小孩儿性子倔的很,即便心中想念,估计也是嘴硬不肯承认。   喻思弋从后山的修炼室中走出,忆起心中那人,嘴角微微勾起,按捺不住想要立马飞回家中的迫切心情。   修炼室石门禁闭,内里黑暗无光,她右手一挥,那石门便随之打开,屋外的阳光渐渐投射进来,预示这又是一个好天气,叫她的心情愈发的好。   她方才踏步出去,就见石门外站了个白衣黄裙女子,那女子身形瘦弱,长相柔美清秀,但面色却十分苍白,全靠脸颊上涂的那层薄薄的红脂来提升气色,乍一看还有种弱不禁风之美。   喻思弋的好心情在见到女子的那一刻消散的无影无踪,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厌恶,眼前这人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小师妹——荀天星。   荀天星没有看到喻思弋眼中的不喜,依旧扶着山石往前走,她身体虚,声音也小,一举一动都像踩在云端之上,稍不小心就要掉下来摔的粉身碎骨,喻思弋立在石门口,眼皮微挑,并不打算伸手去扶。   “师姐,明日秘境便要开启,我猜你今天会出关回家,所以特意来这里等你。”   荀天星面上带着笑,也不管喻思弋反应是如何的冷淡,还是热情的迎上前,从袖中掏出一个金色长盒递了过去,   “这是一根朱雀尾羽,是师尊前几日赠与我的,师姐拿着吧,秘境中凶险万分,有了这根尾羽,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老狐狸对待荀天星倒是大方,前生自己与宗门子弟一同进入秘境,祝寇也只是将雀羽借给自己,现下竟直接送给她了!喻思弋冷着脸,眼睛在金盒上瞥了瞥,接下来再无其他动作。   荀天星双手举着盒子停滞在空中,面色十分尴尬,她听闻雀羽最克魔物妖兽,这才从祝寇那里讨了来,谁知喻思弋压根就没将它放在眼里。   热脸又贴冷屁股,荀天星在哪里都是人人宠着捧着的,她一再放低姿态,却数次遭到这样的冷遇,心中十分不舒服,却还是固执的伸着手,红着眼睛将金盒往前送了送,语气里甚至带了些哭腔,   “师姐——”   喻思弋见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甚觉好笑,荀天星此人,大智慧没有,小心计一堆,最会利用自己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来博取别人的关注与疼爱,她此时面上瞧着有十二分的委屈,只怕心中已是怒极,想到这,喻思弋终于有了些反应,视线再次落到金盒上,悠悠的开了口,   “师尊赠与你的,你转头就给了我,就不怕师尊生气?”   荀天星闻言一颤,这才想起喻思弋与祝寇关系僵持,若被祝寇知道这雀羽被自己送给了喻思弋,估计要发大脾气,她隐隐有些担心,暗道为了一个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喻思弋而将祝寇得罪了,实在是不划算,加上身前的人还是一脸冷淡模样,她终是讪讪的将手收回。   如此装模作样、惺惺作态,实在是看了就让人心烦,喻思弋不愿再搭理,握着青翎剑径直离去,背身时带起一阵浅风,吹到荀天星面上,叫她有些许羡慕。   喻思弋此次闭关才短短三月,修为便提升了不少,不得不让人感慨一句天赋异禀,若自己魂兽完整,身体健康,是否有机会成为像她那样厉害的人呢?荀天星越想越觉得天道不公,再看眼前的那道美丽背影,心中又生出几分愤恨与嫉妒。   她将金盒收回袖中,目光直视前方,眸中柔和不再,狠厉之色渐浮。   喻思弋出了宗门,便一路通畅朝着喻家的方向飞去,家还是那个家,却因为多了一个人,让她将全部的心思都留在了里面。   周和春给的药十分有效,喻思弋走后不过三日小孩儿的伤便好了,但她自认为与喻家人不熟,心中又对这样的正派家族有些芥蒂,因此从不主动开口与人交谈,往往是冯珂等人问一句,她才懒懒的答一声,但她偏偏又长了一副乖巧懂事的样貌,怎么看都不是个冷淡性子。   喻家众人还以为她病未好全,没过几日又将周和春请了过来,让他亲自给小姑娘看看身体状况如何。   “小简下巴的碎骨已生好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周和春是什么人?当世最出名的药师,他别的不擅长,对自己所炼的丹药却是万分自信,给小孩儿检查过后得出这么一句结论。   “那她为何从来不主动与我们交流?”   喻文祺将人拉到角落,心头不解。   他听喻思弋讲过小简身世,知道她小时便父母双亡,自幼孤身在外漂泊流浪,后来还被一群心肠歹毒之辈押在村中折磨。   小小年纪便经历这些,实在叫他动容,后来知道了她与喻思弋的真实关系,他便干脆将人当做自己的小女儿一样看待。   曾经吃过那么多苦的小姑娘,现如今到了喻家,自然是要多关心爱护,若有一天能让她忘却幼时的痛苦,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才是最好。   “小简很懂事,你们待她好,她自然能感受到,或许她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喻文祺话里话外都是在担心小孩与喻家人有隔阂,作为相识多年的老友,周和春自然听的出其中的含义,不由得出言劝慰,   “小简的话再少,能比思弋小时候少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时你与文犀兄同她说话,她可是连应都不应的,现在不一样与你们亲近?”   想起喻思弋小时候的事,周和春又有些想笑,暗道她才是真正的不爱说话,她在小简这个年纪,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这样的冷漠性子,当时也没见得喻文祺着急,想来他是真的将小简当女儿看了。   “诗灵性子活泛,你让小简与她多处处,兴许会好些。”   听闻好友这样说,喻文祺总算觉得放松了些,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就看到喻诗灵风风火火的从侧门冲了进来,拉着乖乖站在一旁的小姑娘便往外跑,他还来不及出声训斥,一道清灵女声便从外间传来,   “表姐回来了!”   喻文祺无奈的摇摇头,随后也与周和春一同出了房门。   喻诗灵心思活络,与小简相处的这段时间也看了出来,这孩子看着虽听话,但心里却不与人亲近,或许说,是只与喻思弋亲近,对于喻家其他人,她总是客气而疏离。   喻诗灵倒是十分理解,小简虽小,但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性格不似自己这般活泼,不与人亲近也不奇怪。   但在外人眼中看来,这师徒二人感情却是极好的,这会儿喻思弋回来了,喻诗灵将小孩儿带到了前厅,随后又默默退了出去,好让她们两人单独相处。   短短时日不见,总觉得小姑娘长大了些,眉目间逐渐有了成年后的影子,喻思弋面上含着笑,目光温柔似水,逆着光站在大门口,全身都泛着柔和的光芒,她手中还握着长剑,但周身并无半点嗜血气息,一袭白衣仙气飘飘,脸颊两侧垂着的一缕长发随风而动,再配上那雪白的额、柳叶般的眉,嫣红的唇,实在是叫人难以挪开眼。   简随心早在听到喻思弋回来的那一刻,心跳便乱了节拍,明日秘境就开,她也早就猜到那人今日会回来,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她还是陡然生出几分紧张之感。   尤其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她要与喻思弋单独相处,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时间静静流逝,师徒二人就这么相对而立,谁也不先开口,喻思弋难得的沉不住气,握着剑主动走到了小孩儿身前。   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近,简随心心跳也愈来愈快,呼吸间也全是喻思弋身上的淡淡清香,她将头垂的更低,视线在地上乱摆,等了许久都不见少女有什么动静,这才好奇的抬起了头,一双雪亮而灵动的眼睛微微睁大,视线正好与少女含着笑的眸子相撞,叫她心中小鹿乱撞,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喻思弋目光灼灼,偏偏不主动开口,就这样温柔的看着。   小姑娘被她看的脸色发烫,嘴唇微微颤动,终是禁不住那样温柔的目光,缴了械投降,双手合并,朝着她行了礼,软软的开了口,   “弟子简随心——见过师尊。”   喻思弋嘴角微微上挑,她的小徒弟,终于接受她了。 第26章   “伤可好全了?”   喻思弋稍稍弯下身子,精致面容停在简随心眼前,一双明眸落在她下巴上,仔仔细细的瞧了又瞧。   距离实在太近,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呼吸之间尽是那个女人身上的淡香,叫她双颊泛红,耳尖发烫。   “嗯,早就好了。”   简随心低声应答,不敢与喻思弋对视,那双眼睛温柔似水,她只怕再多看一眼,就会沦陷其中。   小孩儿的声音又软又糯,听着便让人想要欺负,喻思弋忍不住露出一个浅笑,又道,   “那你张嘴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三个月的时间,即便是用犀牛角熬成的膏药那碎骨也早长好了,更不用说蛟龙骨,这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小孩儿居然当真了,没有丝毫的犹豫,真的将唇微微张开了些,许是怕喻思弋担心,她还软声替自己解释了一句,   “早就不疼了。”   小徒弟太乖了。   喻思弋心中似有水波荡漾,凉凉的,又甜甜的,那甜从心里沁到了脸上,叫她嘴角笑容愈发明显,就连眸中都盛满了笑意。   前世与简随心同住灵虚山五年,她虽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但言行举止之中皆带着抹不去的怯懦自卑,喻思弋并不喜欢她那副卑微模样,却又无法将心中所想告知,只能在无人时默默怀念初相识时的简随心,那个没有被爱情拘束禁锢的简随心——   小姑娘的性格,正是喻思弋心中所怀念的,灵动自然,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从不掩饰自己内心真正所想,恣意盎然,心无羁绊。   喻思弋笑的眉眼弯弯,小孩儿这才知道自己是被戏弄了,脸颊一红,伸手便将那爱耍人的师尊推开,气呼呼的鼓着小脸从大堂里跑了出去,留下喻思弋一人在房中乐不可支。   喻诗灵在门外候了半天,见到小姑娘满脸通红的跑出来,脸上还有些若隐若现的怒气,心下难免有些好奇,往小孩儿身后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喻思弋的身影,随口便问了一句,   “表姐呢?”   “不知道!”   小孩儿这是真生气了,往日喻家众人同她说话她都是爱理不理,与喻思弋小时候一模一样,说十句应一句,这时候回答的还挺快。   喻诗灵看她这幅架势还以为师徒二人在里面闹了矛盾,正欲上前劝和,就见喻思弋也跟着从厅中走了出来,面上还浮了层浅淡笑意。   简随心一见喻思弋出来,又气又怒的瞪了她一眼,随后便转身跑开,再也不想理这讨厌的师尊。   她此时还未长开,面容秀丽清纯,因着年纪又小,身形十分瘦弱,看起来又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无论做什么凶狠的表情都只让人觉得伶俐可爱,没有半分威慑的气势。   喻思弋立在厅门口,明媚的阳光映在她身上,落下一片斑驳光影,她唇角微扬,浑身的冰冷皆被阳光融化,整个人泛着温柔的气息,叫厅中的喻诗灵看呆了眼——   眼前这个白衣少女,还是她记忆中的清高冰冷的表姐吗?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想通,表姐哪里是什么冷漠无情的人呢?她所有的温柔与耐心,全都给了小简。   兴许是白天的玩笑折损了简大魔头那小小的自尊,直到夜间睡觉时她还在闹别扭,无论喻思弋同她说什么,她都不给回应。   她并非在气喻思弋,而是在气自己。   气自己无法抵抗那个女人一点点的温柔与关怀,只要她展露笑颜,自己就像中了蛊一样被迷的晕头转向,她说什么,自己便跟着做什么。   前世是这样,今生也是这样。   若非如此,当年她怎会傻乎乎的喝下那杯含了珀魂散的香茶呢?简随心越想心中越是郁闷,明明说好不能动心的!都怪喻思弋,对自己这么好、那么温柔!   太犯规了!   她半倚在床上,手中捏着被窝一角重重的哼了一声,听上去却更像是撒娇,一阵夜风吹过,床帘跟着摇晃起来,小孩儿透过帘缝往外瞥了一眼,这才发现房门大敞,刚才还坐在桌前的喻思弋不知何时出了门,又去了哪里。   那个女人…不会生气了吧。   简随心别扭够了,现在才知道担心,想起今日没给过喻思弋一个好脸色,心下又有些忐忑。   那女人毕竟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尊。   她在床上不安的坐了会,还是没等到人来。   房门渐渐被夜风吹的完全敞了开来,此时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丫鬟们在屋外经过,将悬在屋檐下的红灯笼一个一个取下,其中一个见门开了,贴心的将门合上,将屋内屋外彻底隔绝。   这一下,简随心更是慌乱。   好半天过去,她终于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身上只穿了件淡薄单衣便赤着脚跑到了窗前,小手一伸,窗门便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她探出小脑袋往外瞧了瞧,目光所到之处一片漆黑,只有淡淡月色映出的一点光芒。   此时已经入了秋,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地下十分冰凉,小孩儿未穿鞋踩在地上,不过一会便觉得脚心发冷,只得将脚微微踮起,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栏上。   喻思弋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小孩儿大半夜不睡觉不穿鞋子趴在窗户上做什么?她眉角微微蹙起,视线落在那两只白嫩的双脚上,语气里有些责怪,   “阿简?!”   地上这样凉,不穿鞋踩在上面,身体弱些的,只怕第二日就要着凉!   许是外面太暗,月色太浅,喻思弋从廊上穿行时简随心压根就没注意到,这才被抓了个现行,她脸上一慌,对上那双如水的眸子,更是连话都说的支支吾吾,   “我、我就…吹吹风…”   “不穿鞋子吹风?”   喻思弋沉着脸走近,小孩儿心虚,不敢应声,悄悄的垂下小脑袋准备挨批,却猝不及防的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环绕,   “明日我便要离家,你此时病了,岂不是叫我在秘境中也替你担心?”   原以为的批评之语变成了令人面红耳热的关怀,耳侧传来的少女声音还萦绕在心头,简随心不敢再动,任由喻思弋将自己抱回床上。   她方才钻进被窝中,喻思弋便将被子揭了开来,紧接着,一个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小纸袋被送到了眼前。   简随心闻着这熟悉的味道,身体微微一颤,面上闪过一丝惊愕,这味道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与喻思弋同住在灵虚山的那段时光。   喻思弋口腹之欲不强,修为踏入大能境后更是鲜少进食,灵虚山脚下有家卖糕点的小店,唯独里头的桂花糕入了她青眼,隔些日子她便要下山买一些。   简随心与她同住的第一年就看出了她这喜好,为了博美人欢心,竟日日都去那糕点店,只为买到最新出炉的桂花糕。   起初喻思弋不肯收,每次都将送过来的糕点扔出门外,她倒也不是不想收,只是简随心实在太会得寸进尺,今日收了她的桂花糕,明日她又该送别的来。   但喻思弋还是低估了她的执着,每日扔她的糕点她也不生气,全捡回去自己吃了,时间一久,不喜甜食的简随心也爱上了这香甜味道。   她日日送,喻思弋便日日往外扔,终于有一天,屋外空空荡荡,再也不见被扔出来的桂花糕。   这件事最终还是以喻思弋妥协告终。   鼻尖传来的香味让简随心想起前生这件小事,时隔多年,她心中竟有几分难以言说之感,如若喻思弋厌恶自己,依她的性格,当年是决计不会收下自己那些糕点的…   “要尝尝吗?很甜。”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简随心的回忆,也让她将心头疑惑压了下去,她喉咙动了动,翻身从床上爬起,这才接过纸包。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不在你眼前的时候你就不会去想,一旦出现,便能勾起你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回忆。   简随心手上捏着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果不其然,依旧是前世的熟悉味道。   原来,喻思弋方才出去,是为了买这个吗?灵虚山离喻家,可是有一段很远的距离…   前世今生记忆交错,桂花糕带来的回忆又何止这一件事呢?求爱被拒时的痛苦、荀天星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嘲讽侮辱、祝寇追杀自己时喻思弋的冷眼旁观…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她心头最隐秘的痛,竟就这样被一块糕点给引了出来。   她吃着吃着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口中的糕点明明是甜的,吃进口中却成了苦的,苦的她鼻子发酸,眼睛泛红,只差一点就要掉眼泪了。   “不喜欢么?”   喻思弋见小孩儿表情不太对,以为她不喜欢这味道,连忙将她手中未吃完的糕点给拿了过来。   也是,她怎么忘了,阿简最初是不爱吃桂花糕的,若不是自己将她送来的糕点都扔了出去,想必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吃到这甜食。   喻思弋心头苦恼,她并不多了解简随心喜好,只能按着前世的回忆来哄她高兴,谁知这第一次,便不小心走了误区。   简随心将口中的糕点咽下,使劲眨了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但眼眶已经湿了,声音虽依旧是软软的,却不难听出其中的颤抖,   “一点都不甜,师尊骗人。”   话音刚落,喻思弋便征在原地,面上尽是自责,片刻后嘴唇才动了动,吐出的竟是一句道歉的话——   “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简随心情绪彻底崩溃,眼前的喻思弋与前世的喻思弋渐渐重叠,埋在心底数十年的委屈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喷薄而出,这一瞬心脏钝痛,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珍珠粒儿似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全往喻思弋心尖上砸。   作者有话要说:  小简我好可!!!!   (为师尊解释一句,小简被祝寇追杀时她并没有袖手旁观) 第27章   小孩儿紧紧咬着唇,生怕泻出半点哭声,泪珠儿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明明是委屈到了心底,面上却偏偏还是一副倔强模样,看着叫人心疼极了。   喻思弋定定的站着,心中又酸又涩,她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块桂花糕,怎的就哭成了个泪人,那一滴滴的眼泪,顺着小孩儿白皙柔嫩的脸颊往下淌,接着便流进了她心里,将那一汪静水搅的翻天覆地,疼痛感顺着水波从心脏漫往四肢百骸,喻思弋此时才知道,原来让在乎的人哭泣,是那么难受的一件事。   眼看小孩儿越哭越伤心,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再也无法冷静站着,一对美目中满是心疼,愣了片刻,终是快步坐到了床侧,手足无措的将人搂进了怀中,   “阿简乖,不哭了好不好?”   “不喜欢吃桂花糕,以后就不买了。”   喻思弋温声软语哄着怀里的小姑娘,一只手还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但她越是这样温柔,简随心就越发难受,难受到她甚至忍不住想要问出那个她最不敢问的问题——   你怎么能杀我?你怎么下的了手!!!   她心中悲泣难忍,再也掩不住呜咽声,瘦弱的身体缩在喻思怀中颤动不止,没一会泪水就将白衣打湿,映出一大片泪痕。   怎么越哄人哭的越狠?   喻思弋眉间泛愁,只觉得胸前一片冰凉,胸口处的白衣全湿了,她稍稍往后退了退,面上愁容更甚,犹豫片刻,一只白玉似的手悄悄抚上小姑娘的面颊,食指方才碰上那柔嫩脸颊,便沾了满指的泪水。   “阿简,莫再哭了,明日我不走了。”   “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喻思弋暗叹口气,心口堵堵的,既是她将人弄哭,怎么着也得负责到底,再说小孩儿哭的这样撕心裂肺,她也实在是放不下心离开,思来想去,竟决定放弃这次的秘境之行,好好的陪小姑娘一段时间。   惊寒玉虽重要,却比不上简随心的心结。   小孩儿再三逃跑,喻思弋早就猜到她心里藏了心事。   她不去问,希望有一天小姑娘能自己说出来,但现下看来,是不大可能了,即便是与自己,简随心心中都有一座跨不过去的鸿沟。   “你还未曾去过灵虚山,明日我便带你过去瞧一瞧可好?”   灵虚山常年封锁,非喻家后人不得入内,整座山都被一层透明的灵气罩覆盖,山中灵气纯粹充盈,最适合修炼,山间还藏着数个狐狸窝,那些小狐狸受灵气滋润,聪明又通人性,十分亲人,最讨小孩子喜欢。   女孩儿都喜欢这样软萌可爱的美丽生物,到时候给阿简捉一两只,必定能让她忘却心中烦忧,喻思弋将小姑娘往上搂了搂,凑到她耳边,声音柔柔的全是宠溺,   “师尊带你去捉狐狸玩,好不好?”   “你想要几只便给你捉几只,全带回家里给你养着,可好?”   兴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小孩儿的哭泣终于渐渐止住,喻思弋也松了口气,她将手松了些,小姑娘慢慢从她怀里抬起了头。   因着哭了太久,简随心眼睛又红又肿,面上全是泪痕,就连头发,都显得凌乱不堪,喻思弋从袖中拿出自己的贴身帕子,轻轻的给她擦起眼泪。   二人靠的十分近,恍惚中一句蚊子嗡嗡般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喻思弋征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孩儿这是在跟她说话,她听的不大清楚,又凑近了些,这才听见了这句话后面几个字是“你去吧…”   去哪?喻思弋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欲开口询问,小姑娘又软软的开了口,   “去秘境,我、我不要你陪。”   小姑娘哭够了,将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了,但嗓子也跟着哑了,眼眶上还挂着两颗圆润的水珠儿,光是瞧着便让人心生怜爱,喻思弋心口一动,胸口被一抹异样的情愫填满,思绪飘回前世那一夜,这人正是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任由自己索取…   暧昧旖旎的房间、美妙的声音与触感,如同潮水般从记忆中席卷而来,喻思弋红唇微启,唤出了那个自那一夜后她再不敢喊出的名字——   心心…   小姑娘并没有听到这两个字,见喻思弋还在发呆,往她身前凑了凑,   “师尊…”   “嗯?”喻思弋还沉浸在那一夜的记忆中…想起这等亲密事,冷情如她,脸都微微泛红,“真的不要师尊留下来?”   简随心摇摇头,再一次拒绝这个提议。   鼎天秘境是喻思弋扬名天下的起点,修仙界最年轻的大能境高手,无上的绝妙天资、显赫的家族背景、宗派子弟的追捧,无一不被外人称道,加之她魂兽特殊,可为道侣养魂,提升天赋,秘境之行后,喻思弋便被那些男修士冠上了“仙子”之名。   再说,秘境里还有喻思弋的机缘,同为修道之人,简随心自然知道机缘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贵机会,坏人机缘无异于断人修道之路,惊寒玉这等好物,命中注定要被喻思弋拿到,她没有立场也没用资格阻止她放弃这份机缘。   “秘境不是非去不可…”   喻思弋眉头微蹙,小孩儿太懂事了,懂事的令人心疼,她犹豫片刻,还是将那双冰凉的小手握在了手中,语重心长道,   “我更希望你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要v啦!谢谢小天使们喜欢这篇文 第28章   喻思弋终究还是随喻家众人一同去了秘境,走的时候小姑娘躲在冯珂身后,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在外,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又红又肿,像只受了欺负的小兔子,叫喻思弋看的心里一软,差点又不想走了。   前方一群家族子弟已浩浩荡荡的出发,喻思弋同喻文祺说了一声,让他们先行出发,自己则退回前厅,将那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小姑娘领到了角落。   “可有什么要说的?”   秘境凶险,喻思弋十分想从小孩儿口中听几句关心的话,但从昨夜等到现在,愣是什么都没等到,这才耐不住性子问了出来。   简随心歪着头想了半天,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前生她并未去过鼎天秘境,也不知里面到底是何情况,但她唯一确定的是,喻思弋在里面仅凭一人之力杀死了一只高阶妖兽,还得到了秘境中最珍贵的宝物,前世是这样,重来一次,想来不会有多大变化。   但她却忘了,重生后许多事情都与前世不同,秘境中发生的事,又怎会与前世一模一样呢?   她本想摇头,却见喻思弋眸中闪着一种名为期待的热切光芒,动作一滞,还是软着声开了口,   “你回来,还带我去捉狐狸吗?”   少女的笑容被这句话带起,唇角微微上翘,点头应下,   “阿简若是喜欢,想捉几只都可以。”   简随心似乎也被少女面上的喜悦传染,浅浅的笑了起来,露出颊边两个小小梨涡,可爱极了,   “两只就够了…”   喻思弋越看小姑娘越觉得喜欢,玉手一伸,在小孩儿脑袋上摸了摸,心中愈发的不舍。   二人这就算是道过别了,多说了这么两句话,已耽搁了不少行程,冯珂见她从门后出来,连连催促几声,喻思弋再舍不得,也只能转身离去。   鼎天秘境每百年开放一次,其中宝物无数,有传闻说这是上古时期修道者飞升专用的洞府,即将飞升的修士会将自己所有的宝贵之物都藏在里面,还在宝物上覆盖无数的空间阵法,叫人寻而不得。   喻思弋御剑飞行,没过多久便追上了家族众人。   喻家这次派出了一百位修士,家族中年轻一辈几乎全部出动,其中不乏有一些是喻家旁支子弟,与她还有些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喻文祺走在那群人最前面,身躯挺拔,背直如山。   秘境凶险,这些人进了秘境,又有多少能活着出来?所谓机缘,说的好听些叫气运好,实际上不还是靠命博来的,前世与宗门同进,进去时是五十人,出来时仅剩了一半,秘境中的危险,绝非三言两语所能概括。   这些人中,年纪小的的不过二十余岁,甚至还没有娶妻生子,只怀着一个修道的梦想便无畏无惧的来到这里,喻思弋跟在众人身后冷冷看着,视线偶尔在那些年轻而又充满朝气的脸庞上扫过,心中竟是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秘境在东覃大陆最西边的海岛附近,入口藏在水下,待喻家众人赶到时,其他宗派家族的人也全到了。   四大家族相隔甚远,若非有大事发生鲜少聚集,这次秘境将开,各家家主全都到齐,喻思弋匿在人群之中,还是被喻文祺给叫了过去。   依旧是与前生一模一样的场景——四家家主密会,家族未来继承人同行。   前世喻思弋是以御兽宗弟子的名义进入秘境的,并未参加这次的四族密会,这一次,她却应下了这邀请。   荀天星修为太低,身体又弱,今世没有来到这里,至于简家,数十年都未曾迎来烛龙降生,自然也没有无法确定未来继承人的人选。   因此参加这次密会的继承人,只要她与连家小姐连紫幽。   喻、荀、连、简四大家族之长在屋内叙旧,留下喻思弋和连紫幽在一旁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连紫幽是连家下任家主,看上去与喻诗灵差不多大,但整个人既稳重又成熟,完全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调子,喻思弋与她并不熟稔,视线在她身上扫过,发现她修为连大破境都未达到,心中不禁有些诧异,此等修为,若进了秘境只怕是白白送命。   连紫幽似乎知道眼前人在想什么,主动朝喻思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她相貌十分普通,与喻思弋站在一起更是被衬的平凡无比,但气质却是极好的,整个人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温雅如竹的谦逊大智之感,方才被试探修为,也只是不卑不亢的点点头,更是显得大方有礼,倒让喻思弋有些不好意思了。   “紫幽姑娘。”喻思弋主动开口,算是给方才的失礼赔罪。   连紫幽并不在意,面上微微笑着,丝毫不奇怪喻思弋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目光在眼前的少女身上逡巡,眸中露出一丝疑惑,这个人…很奇怪!   她越看眉毛蹙的越紧,师傅教给她的推命之术路居然失灵了!她竟完全推算不出此人的命格!   第一次遇到这样奇怪的事,连紫幽对喻思弋倒是有几分好奇了,只见她轻轻眨了眨眼,目泛神光,一双眼睛里竟有四个瞳孔——   这连紫幽竟是天生重瞳之人。   喻思弋也是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重瞳者,不由的多瞧了几眼,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就听到连紫幽缓缓开口,   “喻小姐此次秘境之行,有大机缘。”   连紫幽无法推算出喻思弋命格,重瞳之中只看出眼前少女身泛红光,这红光将她全身贯穿,汇成一缕细线从她脚下一路钻入海中,隐隐预示她有机缘在附近,而且,还是大机缘。   重瞳者天生神目,在八卦六爻、奇门遁甲方面有极高的天赋,秘境中小空间无数,妖兽魔物皆藏在其中,重瞳者一看便能知道哪些能进哪些不能进,也难怪连家家主会将女儿带上。   喻思弋听她此言,心中并无太大起伏,只当她是说那块惊寒玉,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原以为今世修为不如前生,怕是难以拿到这至宝,但连紫幽的推算之言却坚定了她去寻那灵蛇的决心。   “紫幽姑娘也会玄学术数?”   “不过是与师傅学了些皮毛罢了,上不得台面,”连紫幽连连摇头,想起自己未经人允许便擅自提人推算命格,又觉得有些不妥,又道,“机缘虽大,但是好是坏全由你自己把握。”   这话说的又让喻思弋一头雾水,不过是一块玉而已,还有好坏之分?她虽不解,但也不好开口直接问,只能点头应下。   “我道行稍浅,虽重瞳在身,却无法看出更多,若师傅在这就好了。”   连紫幽语气中有些惋惜,她师傅精通推算之术,可算出天下所有人的命格,这几年一直在寻找命格特殊之人,想让自己的术数水平更上一层楼,这喻家继承人,倒是个命格及其特殊的,自己一双重瞳也难以看出她的过去与未来。   “所谓机缘,全由自己把握,坚持本心便不用忧虑这些。”喻思弋倒是无所谓,机缘是她的,日后如何利用,全是她自己决定,并非别人一两句话能改变,只不过,她倒是对连紫幽口中的师傅有些好奇了,“不知尊师是何人?”   喻思弋一番言语,连紫幽十分赞同,暗道此人也是个通透豁达之女子,听闻她问起自己师傅,不禁又笑了笑,   “家师成名已早,以一手推算之术闻名天下,喻姑娘或许不知他真名,但他的道号一定听过。”   “世人皆称他——戚行。”   戚行道人!连紫幽师傅竟是他!喻思弋心跳瞬间加速,想起前世他批过的姻缘卦字,心中又惊又怕。   你这一生,不负天,不负地,偏偏负尽命中人。   曾无数次在她梦中出现过的话又一次从脑海中蹦出,喻思弋面色变了变,一时之间竟有些晕眩之感,恍惚过后才反应过来,前世种种已经过去,但心中异样的情感再也无法忽视。   连紫幽见她也看到了她眸中的震惊,心下有些好奇,还以为她认识自家那个老顽童师傅。   “喻小姐,你可还好?”   喻思弋摇摇头,面色终于恢复正常,“无碍,戚行道人盛名在外,只是不曾想过你是他的徒弟。”   世间之大,要寻找一个命格奇异之人并不容易,今日既然遇到了一个,连紫幽并不愿放弃,纠结过后,还是开了口,   “喻小姐,不瞒你说,你命格颇为特殊,如若方便,能否让家师给你算上一卦?”   命格特殊…喻思弋太阳穴猛的一跳,大致猜到她话中的意思,重瞳者可看人前世今生,偏偏自己是重生而来,想必这连紫幽看不透,这才想找她师傅来。   戚行道人推算之术十分厉害,但喻思弋并不想将此生的命运依托在那飘渺无依的卦象上,她的命运,会由她自己掌握,想了想,终是摇头拒绝。   “不必了,我不信那些。”   不信吗?亦或许又是太过相信?喻思弋不敢去深想。   连紫幽见她拒绝,也不好强求,只得点头应下,再也不提此事,随后二人又聊了些关于秘境的事。   谈话之间,连紫幽又提点了喻思弋两句,大致是让她坚守本心,万万不可偏离本道,否则会有陨落之灾。她推算的道行还是浅了些,说的话又极为隐晦,喻思弋只听懂了其中最重要的四个字——   陨落之灾?   一瞬间她又想起了前生自戕时的场景,心中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之感。   对于这份好意提醒,她心中颇为感激,默默将连紫幽的人情记下。   秘境只开放半月,时间不长也不短,月光照进海岛之际,便是入口打开之时。   喻思弋一人站在偏僻角落,目光沉沉,静静的看着这各宗各派加起来的数千子弟。   这些人为追逐机缘,连命都舍得豁出去,却不知其中藏着多少危险。   即便已经从白天等到了黑夜,这些修士面上也不见分毫疲惫之意,个个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要第一个冲进去,毕竟,谁先进去,谁得到宝物的机会就大些。   时间静静的流逝,月亮如同新芽出土般终于悄悄的露出了头,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悬在空中的银月,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将月色遮蔽,阻碍了秘境的开放。   喻思弋从角落中走出,回到了喻家所处之地,喻文祺恰好在寻她,见到人后细细叮嘱了几句,要她在里面千万当心,不可被宝物迷了心。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圆盘似的银月已来到了海岛正中央,清寒月色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汇成一幅极美丽的画卷,众人皆是痴痴的望着,半天过去,照在水中的月光被投射回来,这深海竟顺着这道浅淡光芒,将水流分成了两股,露出水中央一条细窄小路,众修士心中皆是惊又骇,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动作,直到小路尽头的巨大石门缓缓打开,人群才骚动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往里冲。   秘境浅处尽是致命陷阱,最先进去的一波人几乎无一生还,全给后面的人做了垫脚石,喻思弋眉头紧皱,只听得一声又一声的惨加声从石门内侧传来,不一会就再也没了声响。   方才进去的二三十人,竟已全都丧命!浓重的血腥味从秘境中传来,让后面的跃跃欲试想要进去的修士们止住了步子。   死去的二三十人皆是散修,各宗派家族都十分谨慎,没有一个愿意再接着进去送死,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动。   来的时候这些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但真正见到别人死在自己眼前,他们又觉得怕了。   此情此景,与前世不差分毫。   喻思弋静静看着,若没记错,接下来便是连家第一个进去,前世她还佩服过连家人的勇气,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想必是连紫幽用她的重瞳探视过,知晓陷阱已破,这才让族人最先进去。   秘境空间极大,山河湖海样样不少,处处都是层叠覆盖着的小型空间阵法,而宝物,就藏在这阵法之中,一路同行的两人,一步踏错,便会进入两个不同的空间,至于小空间会遇到什么,就全靠各自气运。   与她记忆中的场景一样,没过多久,连家家主就带着连紫幽等人再次进去,而最先进去的那批修士,连尸体都无人替他们处理。   都说魔修心狠手辣,毫无人性,正道修士又好的了多少?喻思弋站在门外,视线落在那满地血肉模糊的尸体之上,愈发觉得前世自己为守所谓正道法则,将简随心拒在心门之外是十足的错误选择!   什么魔修道修,本质上不过皆是一群逐利之人罢了,区别仅仅在于前者将自己的目的直接暴露,从不掩饰内心所想,而后者却将心中龌龊紧藏,以匡扶正道之名行腌臜之事。   眼看连家众人安全进入,其他宗派家族也站不住了,纷纷抢着往里去,喻文祺并未真的想从这秘境中得到什么好东西,只把这里当成家族子弟一个历练的机会,因此也不着急,喻家众人竟成了最后进入秘境的一波人。   喻思弋跟在众人身后,方才踏步进去,那黑色石门便发出一阵巨响,如同它开时那样,轰轰隆隆的慢慢合闭。   石门再次开启时,便是半个月之后了。   喻家数百人虽是同行,但越往秘境深处走,人就越来越少,多数人在半路上就误踩阵法进入小空间,越往里走,空间便越发的大,不远处甚至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山脉,喻思弋步伐随意,心中一片宁静安然,也正是她这样无欲无求的内心,她方能一步一步踏入秘境最深处。   眼看离那大山越来越近,喻家的人也全都进入了不同的空间之中,唯有她一人走到了这里,喻思弋正欲再往深处走,忽听到有人在身后呼唤,生生叫她止住了步子。   “喻小姐!”   连紫幽从后方一路小跑过来,离喻思弋只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再往前,她便也必须进入小空间了。   喻思弋回首一看,才发现来人是连紫幽,也不知她为何喊住自己,目光中满是疑惑,   “紫幽姑娘,可是有事?”   “那座山里有很危险的东西,你真的要进去吗?”   这座怪异山脉被阵法遮蔽,连紫幽拥有重瞳也只能看清三四分,但她能感觉的到,里面藏了一只极强大的高阶妖兽,修为若未达圆满境,估计进去便是送死,她这才好意出声提醒。   喻思弋听她这样说,反倒是笑了笑,并不在意,点了点头,应道,   “我知道,但若没有危险,又叫什么大机缘?”   一句话说的连紫幽哑口无言,说人家有机缘的是自己,现在阻止人家进去的还是自己,这样想着,她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紫幽姑娘能走到此处,说明机缘也不差,为何不再向前多踏一步呢?”   多踏一步,便是新的机遇。   连紫幽修为太低,她这次回来只是想借重瞳给族人寻些好的机缘,却自己从未打算进入小空间,就连族人也个个劝她不要入阵,但喻思弋的话,却让她受到了鼓舞,既然都走到了这里,为什么不再往前走一步试试呢?   她的信念渐渐动摇,都到了这地步,若放弃了此时的机缘,只怕要后悔一辈子,连紫幽悠悠的想着,等再往前看时,喻思弋已经走到山脉脚下了,她心下一动,为这份少女的勇敢折服,下一秒,她也跟着挪动了步子,进入了自己的小空间。   喻思弋站在山脚回过身往后看了看,见连紫幽消失不见,心知她还是去寻找机缘了。   既然能算出别人的机缘,那自己的机缘必定心中也有数,更何况还是戚行道人的徒弟,能否入阵,她师傅必定给她分析过了,连紫幽不敢进入小空间,不过是缺了一点自信,喻思弋对她颇有好感,这才顺口鼓励了她一句,让她顺应心中所想,不要抱憾终身。   前世喻思弋便是走到这山脚下才误打误撞遇上了万厄灵蛇,但小空间具体是什么方位,她此时也记不得了,她绕着山脚仔仔细细的转了一圈,却没有踩中任何一个阵法,着实奇怪。   喻思弋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秘境中的空间阵法密密麻麻,一层叠的一层,时时刻刻都在变动,上一世他并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的,估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小空间的位置才变了。   但越这样想,她心中越发觉得不太妙。   前世她与宗门的人一同进来,是继连家人之后进来的第二波人,而今生却是最后进入秘境的人,这中间几乎隔了半个时辰,这么久的时间,还不知那阵法移动到了哪里?!若非方才在外面连紫幽说她有大机缘,只怕她都想要直接放弃了。   寻不到阵法,即便是她,现在也毫无办法,只能又沿着山脚仔细的来回走动,但效果甚微,依旧一无所获,按这样的寻法,还不知沿要找到什么时候,喻思弋停在原地,面上泛愁。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喻思弋还是未曾找到阵法所在处,山脉附近她全寻了一遍,不说阵法,连个魔物妖兽都不曾见到,若非有前世的经验在,她都该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十天时间,有的人喜笑颜开的从阵法中走出,带着自己的宝物离开,而有的人,却永远的留在小空间里,喻思弋看在眼中,心下有些焦急。   山脚下方圆几里都踏遍了都未曾找到,现在只剩下山上没去找了,喻思弋抬头空中看了看,就见那山脉顶峰直插云天,看上去十分震撼。   只剩五天时间,不若上去碰碰运气算了,她这样想着,竟真的拨开脚下杂草,一步一步的往山上爬去。   这一爬就是四天,除却那些在小空间中丢了命的人,其他人都已经从阵法中出来,连紫幽也在第十四天出现,虽被连家家主训斥了一顿,但她一想到拿到属于自己的宝物,心头还是开心雀跃多些。   山脚不远处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修士,目光皆在那半山腰上的白衣少女身上,喻文祺与喻文犀看着十分着急,他们早早就叮嘱过喻思弋千万不可为了宝物迷了心,但现在看她这幅架势,很显然是没有听进去。   喻文祺救女心切,想要进去将女儿唤出,却被连紫幽喊停,   “喻家主万万不可上前,这里面只有身怀机缘之人才能进入,你若误入其中,恐怕就出不来了!”   男人只得停住脚步,满脸担忧的与其他人一起,守在外面。   最后一天了,所有人都在等待,喻思弋还在往山顶爬,她已经五天未曾休息,脚下的鞋子、身上的衣服皆从白变成了黑,抬首往下望去,只见黑压压密密麻麻的的一片人群,都在看着自己,父亲,二叔,众多喻家子弟都在其中,有看热闹的,也有真正关心自己的。   喻思弋此刻口干舌燥不已,半月来都是靠露水解渴,嘴唇早已干裂,剩下的时间不多,留在原地感慨还不如多往上爬些,她心中这样想着,脚下便迈开了步子,不过一瞬,她眼前场景极速变换,再出现时,已经进入了一个幽闭的石洞之中!   而山下众人,只看到她活生生的消失在原地,至于是怎么消失的,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冰冷氛围。   喻思弋方才反应过来,便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失不见,瞬间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此处站着的地方是万厄灵蛇的洞穴门口,再往里走,便是深不见底的阴暗潮洞,而惊寒玉,就藏在灵蛇身下。   这大蛇已活了近千年,修为深不可测,前世若非碰上它蜕皮期修为大减,再加上那根最克妖兽的宝器雀羽,只怕根本无法从这里活着出去。   现如今修为不及前世,雀羽也不在手中,喻思弋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出宗之前,她与喻文祺商量过,为了多一分保命机会,连供奉在祠堂的通天镜都给带了出来。   这面镜子不是攻击性宝器,并没有多少杀伤力,但却坚硬无比,放在胸前必定能在关键时刻护住心口,保人一命。   前世她已与万厄灵蛇交过手,大致知道这大蛇的弱点在哪,喻思弋在心中细细的谋划好了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这才大着胆子硬着头皮洞穴深处里走。   与前世的感觉相同,越往里走,喻思弋便愈发觉得愈发的冷,像处在冰天雪地中一般,眼看离那深处越来越近,她心中突觉不妙,脚下步子稍稍放慢了些,。   洞穴里的大蛇早就知道有人进来了,巨大的尾巴在岩石壁上重重一拍,整个洞穴便跟着晃动,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坑路,少女踩在上面如同踩在悬崖峭壁之上,每走一步就叫人摇摇欲坠。   那灵蛇此时蜕皮,正是关键时刻,察觉有人进来心中异常暴躁,喻思弋抹黑前进,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她一手扶着冰冷的墙壁,壁缝中渗出的水滴从手心滑过,叫她愈发觉得寒冷,就连鼻间,也全是怪异的潮湿味道。   她将长剑紧紧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但即便她再当心,也未曾注意到灵蛇突如其来的攻击!她方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几百块拳头大的石块就跟下雨似的从洞穴上方往下砸,若非她反应快及时闪了出去,只怕要被当场砸成肉酱!   灵蛇已经开始发难,时间紧迫,不可多留,喻思弋凝神静气,脚下生风,口中念起口诀,直接御剑飞身直入洞穴深处。   与前世一样,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蛇正盘卧在洞穴深处,而惊寒玉,就在它身下!   喻思弋动作飞快,拔剑便去攻击,灵蛇心生怒火,却并不反击,只是甩动尾巴躲过长剑。   喻思弋心下不解,前世这灵蛇十分凶残可怕,与她打斗时招招点在她要害,一看便是想要她死在这里的架势,今生却变得如此“温和”,面对挑衅竟无动于衷,仅仅只是躲避,实在令人想不通。   巨蛇虽无心反击,但喻思弋也不敢放松,依旧是一剑接着一剑往七寸上去,巨蛇随她动作摇摆,喻思弋离的近了,这才发现端倪,前世她进入秘境后第二日便进了这小空间,想来灵蛇那时才刚开始蜕皮,修为虽受到影响,但并不影响它行动,现如今已是第十四天,蜕皮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那巨蛇如何不想杀了这个无端闯入的外来者?只不过是不能行动罢了。   隐隐约约泛着白光的蛇皮摊在地上,美丽又诡异,喻思弋心惊肉跳的看了一眼,心知这次自己是因祸得福,她不再使剑,飞身跃到洞中岩壁之上,从袖中取出一根金色长烛,食指一点,那长烛就被点亮,火烛光芒瞬间将这幽黑洞穴点亮,喻思弋这才看清了灵蛇的样子,心中一片惊骇。   她原以为这蛇是黑色,此时在烛光照射下才发现这是一条青白相间的赤尾青竹丝,蛇头呈三角形,其上尽是黑色圆鳞,喻思弋手中举着火烛对着蛇腹照了照,果真看见了一条细细的白色细纵线,竟是一条雌蛇。   洞中常年黑暗无光,甫一下被火烛点亮,那竹叶青眼睛却依旧紧紧闭着,它愤怒的“嘶”了两声,蛇口大张,露出两颗巨大的毒牙,叫人光是看着便心生惧意。   喻思弋将火烛插入石缝之中,纵身一跳又回到地面,那灵蛇明明被光亮所照十分不适应,却怎么都不肯睁开眼睛,与喻思弋猜测的一模一样,万厄灵蛇的弱点,就在它眼睛上!她走到暗处,将通天镜从胸前取出,对着烛光一照,镜面将火烛光芒射到灵蛇眼睛上,终于叫它吃痛,怒吼几声过后痛苦的睁开了蛇眼。   竟是一双妖异赤瞳。   喻思弋没有多少时间去惊奇,反手又将青翎剑拔出,对着那红瞳奋力刺去,灵蛇将她动作看在眼中,又怒又气,顾不得自己的蜕皮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倏然直起身子,对着女子而来的方向张大蛇口,喷出一口毒液!喻思弋早就猜到灵蛇不会毫无反抗,她将通天镜往身前一扔,毒液皆被挡了回去,脚下在地上轻点,再出现时已闪到灵蛇左侧,青翎剑离那蛇眼只差几寸距离!   就在她想要刺出这致命一剑之际,灵蛇正好完成了蜕皮,只见一只巨大的暗红色蛇尾从喻思弋身后升起,直接将她甩翻在地,青翎剑也被蛇尾卷起,直直的朝她倒地的方向飞去——   这灵蛇居然想用她的剑,来取她的命!   喻思弋丝毫不见怕,见青翎剑飞过也不躲避,只伸出右手以手挡剑,青翎剑锋利无比,又岂是□□之躯所能抵挡?!不过瞬间,剑锋便刺穿她手心,空中红血漫天,喻思弋看准时机,忍住疼痛,中指一弹,将一滴鲜红的血打进灵蛇赤瞳之中。   她这一连串动作实在太快,快到灵蛇还没能反应过来便失力倒地,在地上痛苦的扭成一团,喻思弋顾不得手上伤口,将落在地上的青翎剑拾起,面色淡然的走到巨蛇身前,那双眼睛如此平静、冷漠,仿佛在嘲笑灵蛇的愚蠢,被她一个小小修士戏弄成现在这幅可怜模样。   喻思弋冷笑一声,不再去看那大蛇一眼,拾起藏在它身下的惊寒玉,而后便悠闲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那巨蛇倒在地上痛苦嘶叫。   不过呼吸之间,原先倒在地上的巨型青蛇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个身无寸缕的美艳女子,那女子满目都是怒意,一对眸子恨恨的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白衣少女,心中又气又怕,出口便是一句骂人的话,   “你这卑鄙小人!”   “小人?”喻思弋轻笑,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悠悠道,“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从进入秘境的那一刻起,所有事情都在她策划之中,迟迟不进小空间,就是为了等灵蛇蜕皮的最后一刻,将通天镜带出,也不是为了保命,而是逼灵蛇睁眼,心甘情愿被青翎剑刺伤,是为了让灵蛇放松警惕,否则她又怎会如此轻易就将自己的那滴心头血送入灵蛇赤瞳之中——   强迫它与自己结契呢?   她需要为阿简找一个厉害的保护伞,万厄灵蛇,就是最好的选择。   世间难得一见的高阶妖兽,方才与人结契便化形成功,修为必定深不可测。   “那就杀了我!我宁愿死也不愿同你们这些无耻的人界修士结契!”   “我费尽心思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将你带走,你以为我会轻易杀你?”喻思弋冷笑,周身温度骤降,明明是人,却比天生冷血的蛇还要冷上几分,她一步一步走到灵蛇面前,伸手掐住那张美艳的脸,丝毫不为灵蛇美貌动摇,“我不会杀你,但你若想寻死,就不要怪我狠心。”   “灵宠有无思想,对我而言没有差别,我不介意将你变成一个失魂之人。”   失魂之术,是修仙界最有名的禁术,与魔界的渡灵术齐名,依照古籍记载,此术可将一个正常人三魂七魄全部打散,但又不伤人性命,最后将人活活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灵蛇活了千年,自然听说过这术法,她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女心竟如此狠毒,饶是她,也被这句威胁的话吓到,只得将心中自杀的念头放下。   “可有名字?”   喻思弋见灵蛇眸中闪过的动摇,知晓她已臣服,手下一松,将人放开,再下一秒,一件白衣出现在手中,被她丢到女人身上,盖出那白皙诱人的身体。   灵蛇愣在原地,此刻才知道羞,忙将白衣往身上扯了些。   名字么?自是有的,她犹豫片刻,终是认命般的开了口,   “遇竹。” 第29章   既已收服万厄灵蛇,喻思弋来这秘境的最大目的便达到了,今日是第十五日,秘境大门将开,时间不多,她不愿再耽搁下去,转身便往洞穴外走,离开时又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叫遇竹脸上又羞又臊。   “赤/身裸/体有伤风化,快穿上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遇竹修为极高,刚与人结契便可直接化成人形,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化形,哪里知道要提前准备衣服,被喻思弋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她故意不穿似的,虽为妖兽,但她也听说过人界所谓的礼义廉耻,一时间心中又羞又气,咬着牙偷偷的在心底骂了少女好几句。   千年时光流逝,洞穴外的风光与从前无异,勾起遇竹脑海中最久远的记忆——   许多年前,飞升还是道修们最为向往之事,那时的修炼与现在不同,因着世间灵气纯净且充盈,天赋差点并不打紧,只要够勤奋,也可将修为提升至上乘境界。   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灵气突然变的浑浊起来,这对于依靠灵气修炼的修士们无异于晴天霹雳,鼎天洞府正是在那时被建造出来的,这洞府隐在水下,又藏在空间阵法之中,竟生生的与外界隔绝开来,为那些想要飞升的道修提供了最后的修炼之所。   遇竹刚来这里时还只是一条未生灵识的普通小蛇,这么多过去,她早已忘了是谁将她带进来的,却只记得,那人飞升时让她守护好惊寒玉,若有机会,他会下界来取。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失了约,没能守住当初的承诺,让惊寒玉落到了别人手中,念及此,她不禁有些懊恼,侧头看了看身旁沉默寡言、面若冰霜的冷漠少女,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虽多年未曾与人类打交道,却也看的出来,这小女修年纪不大,但一点都不好惹,想起方才在洞穴中所听到的话,她多少有几分惧意。   她终是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意识的傀儡。   “惊寒玉只是暂时借来用用,时机到了自会还你。”   妖兽与人类结契后,某种意义上就变成了一种附属之物,若不刻意将意识海封闭,那么灵宠的一切想法皆会传到主人那里,因此遇竹虽未说一言,但心中所想已全被喻思弋知晓。   “你敢窥探我意识!”   遇竹此时才反应过来,不禁勃然大怒,眼前这少女可谓是得寸进尺,使计让二人结契便罢了,现下居然敢探视她内心!若非已缔结契约,她早就要出手教训!   喻思弋感受到灵蛇内心一闪而过的杀意,步子一顿,悠悠的转过身,视线直勾勾的盯在遇竹身上,面容残酷又美丽,   “怎么,不服气?”少女唇角微勾,眸中寒锋尽现,一步一步朝着眼前的美艳女人逼近,面上虽带着笑,口中说出的却最是残忍狠毒,“想杀主人的灵宠——我看也没必要留着了。”   话音未落,遇竹便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喻思弋伸手往她胸前轻轻一拍,灵蛇便被一掌打回原形,但尺寸,却比之前在洞穴中时小了许多,只有人手心大小。   “原本不想禁锢你太多,但如今,你还是这幅模样比较让人放心。”   喻思弋将青色小蛇从地上拾起,捏着它的尾巴将它提在眼前,遇竹何时被人如此戏弄过,不断扭动蛇身想要挣脱出来,但剧烈挣扎的动作却在听到少女下一句话时戛然而止——   “方才你在心中可是骂了我好几句罢。”   少女的声音冰冷而没有温度,说完便将这小蛇直接塞进了袖中,带着它一起出了小空间。   收服万厄灵蛇一事,喻思弋本就不打算声张,但带着这么一个大活人一起出去,是个人看到都会好奇,也多亏遇竹不安分,否则还真没有理由让她维持原形。   方才的话也不过是吓吓她罢了,喻思弋知道若是自己被人坑着结了契,估计反应比今天的遇竹还要激烈,想到这,她也怀疑自己是否做的太过,眼看快要走到山脚,她终于停下步子,将那小蛇从袖中拿了出来,让它盘在自己手心,   “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自不会为难你,方才听你心中所想,你是想要飞升?待我回去问过父亲,看他是否有法子帮你,但在此之前,你需得替我保护好一个人。”   少女此番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比之前那冷言冷语听着让人舒服多了,所谓打一棒槌再给颗甜枣,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但有些人偏偏就吃这一套,比如这条涉世未深的灵蛇。   遇竹被喻思弋这猝不及防的态度转换弄的有些措手不及,心中的不甘与怒火竟随之消散了一些,片刻之后,还是甩了甩尾巴,在心中应了声,   “谁?”   “我未来的道侣。”   想起家中的小姑娘,喻思弋面上终于有了些柔和的笑容,尤其是说到“简随心”三个字,语气更是格外温柔,遇竹听出她话语中藏也藏不住的爱意,不由得嗤了一声,这人费尽心思将自己带出来,竟只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倒是让她意想不到。   “她名唤简随心,回家后我便带你去见她。”   “你想我怎么保护她?”   “寸步不离,护她周全。”   此次秘境之行十分成功,收服灵蛇一事喻思弋未告诉任何人,下山时只将惊寒玉悬在腰间,这玉本就极为显眼,走路时更是一晃一晃的,引起众人惊叹与称赞。   她方才在洞穴中手心被刺伤,身上布满了不少的红色血迹,所有人都以为她已将那妖兽杀死在小空间,纷纷出声夸赞恭维,   “喻姑娘果真天赋绝代,竟能一人杀死高阶妖兽取出惊寒玉,实在是为我修仙界长脸!”   “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喻姑娘今年不过二十岁,修为却达大能中阶,实在叫人佩服,佩服。”   “…”   惊寒玉在阳光隐射泛着淡淡的美丽光芒,也将一切称赞之辞带着喻思弋,她面上虽带了些笑,但这笑意却未达眼底,视线在一众修士身上扫过,美目中只有冰冷锋芒的光。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方才她在半山上时,有几个人可是幸灾乐祸了好久。   眼下见自己成功取得宝物,又一个一个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了过来,如此两面三刀之人,真是让她倒尽胃口!少女越想越不喜,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冷淡,喻文祺在旁看着,知晓她不喜欢应对这种场面,主动接过话茬,与这些心口不一的修士们周旋,给了女儿缓气的机会。   秘境大门将开,各宗派家族的人都在静心等待离开的时机,而千里之外的喻家,又一次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荀天星。   自上次回到宗里后荀天星便十分后悔,想她好不容易住进了喻家,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真的同意和喻思弋一起离开,这些日子她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失去了养病的机会,从祝寇那里讨来的朱雀尾羽,也是想用来讨好喻思弋,谁知对方根本不买账。   她只得算计好时间,趁着喻思弋还在秘境便带着云碧重新上了门,到时候即便对方再不愿意,也不好赶自己走。   喻家能说的上话的都不在家中,只剩冯珂在处理日常事务,上次听闻那荀家小姐回去了,她还以为养魂一事已经结束,此时见到大厅中坐着的娇弱女子,她心中瞬间明了,笑着给女子递上一杯茶,状似为难般的开了口,   “荀小姐,你来早了,思弋还没有回来。”   “无妨,天星今日不是来找师姐的,”荀天星如何听不出冯珂话中的驱逐之意,却依旧接下话,转头又朝身旁伺候着的云碧道,“你去将东西拿进来。”   “上次与师姐一同回宗,她已允诺过,待她从秘境中出来便接我回来,这不,今日我便自己过来了,也省得师姐到时去接。”   荀天星笑的温婉可人,面上又时时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羞涩感,口中的话也尽是与喻思弋的亲昵之意,倒是让冯珂有些困惑,一时间竟不知她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原是这样,如此说来,你们师姐妹的关系倒比前些日子好了些。”   冯珂也跟着笑笑,口中的“前些日子”指的正是祝寇威胁喻思弋留下荀天星的那一晚,当时的场面,可不是荀天星此刻说的这般和谐。   女子听到这句话,也察觉出了其中的讽刺之意,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些,面上却依旧含笑,提到喻思弋时,眸中更是含了水似的,   “师姐一直待我很好。”   若非那天晚上见识到了自家侄女有多不愿替眼前这人养魂,冯珂还真的要被荀天星这些话骗到!这含羞带怯的眼神,令人遐想的话语,不知道的,恐怕她与喻思弋有暧昧关系呢!   冯珂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而方才出去的云碧已经提着行礼回来了,身后还跟了四个小丫头,是特意从荀家带过来的。   看着眼前这些人,饶是冯珂这样的好脾气都有些忍不住,若要住下也就罢了,带那么多自家丫鬟过来是何意思?前些日子这荀家小女儿住在这里,哪一天不是好吃好喝供着,现下倒好,带那么多丫鬟过来,这是在说喻家亏待她了么?还是说住在喻家委屈她了?   “荀小姐这又是何意?”   妇人面上笑容渐散,连语气都变得有些冷淡起来。   “婶婶莫气,外公听闻我要过来长住,这才非让这四个小丫鬟跟过来,婶婶若是不喜欢,我便打发她们回去。”   外公?冯珂闻言心中大惊,荀天星的外公,荀风淼,当世仙魔两界修为最高之人,听闻他十年前就开始闭关想要飞升,未曾想过他竟在此时出关了!   荀天星搬出荀风淼,不过又是另一种示威罢了,她面上笑的如同春风般温和,但话中句句都透露出威胁之意——   修仙界的规则是谁修为高谁说话就有分量,我外公荀风淼已出关,世间谁不敬他三分?今日我就是要住进你喻家、就是要带这些丫鬟过来,你又能拿我怎样?   冯珂征愣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云碧便带着那四个丫鬟往莘苑去了,而荀天星也往大厅外走,正好看到喻诗灵带着简随心在院中经过,回过身便朝身后的妇人问道,   “婶婶,那小姑娘便是师姐的小徒弟吗?”   女子的声音虽是酥软柔和,但在冯珂看不见的地方,一双惹人怜爱的眸中全是寒光。   “长得——还真是招人喜欢。” 第30章   妙春馆近日课业不重,喻诗灵便请了假回到家里,每日严格执行表姐临走前叮嘱过的话,寸步不离的和小姑娘待在一起,就连炼丹时也拉着她蹲在火炉边给自己帮忙。   “哎!火大了!”   “小简,你可别再扇了!”   简随心手中握着一把小扇,心中颇为郁闷,想她前世堂堂魔界最高领袖,万千魔修皆臣服于脚下,不说那些个极品丹药,即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都有人能替她摘下来,现在倒好,成了个炼丹小童,昨日刚帮喻诗灵在医庐收拾药材,今日又窝在这小小炼丹房给火炉扇风,实在是叫她有些挫败。   想着想着,她手上力气又加大了些,握着扇子对准火炉便是一阵猛扇,一阵浓烟从炉顶冒出,那炉中的丹药瞬间散发出一股焦糊味,这七纹灵清丹,又失败了。   这已是今日第十枚失败的丹药了。   小孩儿闻着糊味儿才回过神,知道自己不小心坏了事,心下有些愧疚,喻诗灵待她是真心实意的好,她自是感受的到,但不愿被束缚在这一方小室中也是事实。   “今日便不炼了,就到这里。”   喻诗灵并未说什么责怪的话,从药台上下来接过小姑娘手中的扇子,便领着人出了药房。   今日炼药失败与小简并无多大关系,是她自己修为太低,体内灵气太少,无法控制药炉火焰才会造成这种情况。   这秒春馆中,除了她,再也没有其他人用人力生火控火,但即便如此,她也是这一辈子弟中最出色的那个。   馆中药师都称赞她天赋异禀,却不知这天赋的背后是多少的努力与汗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颗又一颗炼废的灵丹,方才让她只凭人力控制火势也能成功炼出上品丹药。   喻诗灵也曾想过,如若她有表姐一半的修道天赋,是否也能在炼丹上轻松一些?但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与其羡慕他人的天资,倒不如尽力提升自己,毕竟,天赋差、修为低,不是光靠羡慕别人就能解决的。   小姑娘跟着身前的女孩一言不发的出了门,直到进了医庐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往日喻诗灵皆是一副活泼模样,话也是多的很,今日一上午炼丹皆以失败告终,她还是有些丧气,面色也比从前正经了许多。   小孩儿见喻诗灵心情不好,难得主动开了口与她搭话,   “炼丹…很难吗?”   稚嫩软糯的声音顺着风飘到耳中,喻诗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笑着应了声,   “难倒是不难,只是有些枯燥罢了。”   等等,小简为什么要问这个?莫不是今日跟着自己炼了一天的丹,对炼丹产生兴趣了?   喻诗灵想到这便停了下来,转过身直接蹲到了小姑娘面前,双手握着那小孩儿两只细瘦胳膊,脸上尽是雀跃的兴奋,哪里还看的到之前的失落。   这番变脸实在太快,简随心跟都跟不上。   “你可是对炼丹感兴趣?”   小姑娘听到这话面色猛的一变,还没来的及说不,胳膊一紧,整个人便被喻诗灵往上提了些,   “叔叔婶婶们都说你是修道的好苗子,这修为嘛,对炼丹师也极为重要——   不若,你从明天起便跟我一起炼丹好了。”   什么?   喻诗灵一句话可把小孩儿给吓坏了,今天方才在药房待了一上午,她就觉得度日如年,日后若真要学习炼丹之术,她不得憋死!   简随心急得连连摇头,口中赶紧推辞,   “师尊还未教我修炼呢!我炼不了的…”   “先教你入门,其他的待表姐回来再说。”   喻诗灵灿烂一笑,面上尽是期待之色,喻家子弟中只有她一人走的是医道之路,说不寂寞是不可能的,平日里遇到了什么炼丹炼药方面的难题,也不知该与谁诉说交流,家中几位长辈也给不了她太多建议,现下倒是好了,小简这般聪慧,若能和自己一起炼丹是最好不过,只是她已入御兽宗,不能再拜入秒春馆学习了。   简随心见到她脸上的希冀表情,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勉强点头,暗道等喻思弋回来给她撒个娇,她怎么着也不会让自己去学那么枯燥乏味的东西。   喻诗灵见人同意,面上笑容更甚,这才送开手,将小孩儿给放了开来,二人继续往医庐走去,快到大门口时,她又兴奋的开了口,叫简随心步子一顿,险些摔倒。   “和春馆主也很喜欢你,若知道你对炼丹感兴趣,他又该给你送东西了。”   小姑娘心里苦,别来,也别送,送什么都不敢要了。   二人边说话边进了乾园,还未走到医庐,就见乾园凉亭中站了两个人,正是前几日搬过来的荀天星与云碧二人。   喻诗灵上次陪喻思弋去莘苑的时候,已经见识过这主仆二人的难缠模样,此时全当没看到这两人,身子一斜,将小孩儿挡在身后,拉着她的小胳膊便视若无睹的从凉亭前走过。   简随心并不知荀天星又来了,她还未曾看清亭中是谁,便被喻诗灵遮住视线,虽有些好奇,却还是乖乖的往医庐去。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被那惹人厌的主仆二人弄的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了,喻诗灵心中暗暗吐槽,她方才走过凉亭,荀天星便带着云碧追了上来。   她走不快又跑不得,在后面追又追不上,没踏出两步便开始喘起气来,眼看人就要进医庐,才连忙出声将人喊停,   “二小姐!”   喻诗灵听见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心口一跳,不得不停下步子,笑着转过了身。   简随心还藏在她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看了一眼,只一瞬间,心中被厌恶与愤怒填满,就连身体都气的直发抖。   前世她最恨、最欲杀之而后快的人,便是眼前这荀天星!   明知自己对喻思弋心有情愫,还一次又一次当着她的面说那些仙魔不两立的鬼话!一次又一次仗着喻思弋的宠爱,对自己出言嘲讽,说自己肖想她是癞□□想吃天鹅肉。   若非看看在喻思弋的面子,自己早就对她动手了!   每每想起这些,简随心都恨不得用赤鸾刺剜出她的心,一刀一刀割成碎片,再拿去喂狗!   喻诗灵也察觉出了小姑娘的不对劲,忙将人拉回了身后,面色不佳的望着这烦人的主仆二人,   “荀小姐可有事?”   “若是没事不如回房歇着,身体不好自己也要多爱惜。”   她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荀天星身体不好还偏爱没事找事,将那娇弱小姐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云碧没听出这话中的嘲讽,加上上次喻诗灵提醒她不可给自家小姐多吃补品,还以为她是真的关心荀天星的身体,竟也点头附和。   喻诗灵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愚笨丫头,差点笑出了声,而荀天星,脸色更差了。   空气静默半晌,都无人应声,喻诗灵暗道一声没趣,转身便打算离开,那娇弱小姐这才开了口,   “秘境之行前几日便结束了,师姐怎的还不回来?二小姐可知晓原因?”   简随心听到她这句话,心中又酸又涩,眼睛都气红了,喻思弋对自己再好又有什么用?她们两个之间永远隔着一个荀天星!   “连家家主邀请父亲与表姐去海岛做客,耽误了几天,否则早就回来了。”   喻诗灵淡淡应声,心道,表姐厌烦你已到了极点,就算回来又如何?一样不会搭理你,表姐心中装着的,唯有小简一人罢了!   “原是如此,我还以为师姐在秘境中出了事,不是便好。”   荀天星浅浅一笑,仿佛真的松了一口气似的,语气中又带了些亲昵之意,就好像她真的和喻思弋很亲密一样,她面上笑容还未消散,视线又落到喻诗灵身后的小姑娘上,却见这小人满是恨意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如此狠毒深刻,几乎想要用目光将她杀死。   如此恶毒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荀天星被看的怕了,心头直发冷,微微往后退了两步,云碧见状将她紧紧扶着。   等她冷静下来,又发现那孩子一脸乖巧懵懂的站着,眸中尽是无辜,哪里又半分方才的狠厉。   兴许是看错了。   荀天星暗暗安慰自己,却再也不敢去看简随心那双眼睛,扯着嘴角强硬的露出一个笑容,往小姑娘身前走去,   “这便是简师侄罢。”   说着她便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去揉一揉那可爱小脑袋,只不过手才刚伸过去,便被简随心一巴掌拍开,空气中响起极响亮的“啪”的一声,气氛瞬间尴尬。   小姑娘这一下可是用了全部的力气,荀天星手背都被打红了,喻诗灵站在一旁越看越想笑,看笑话似的替小孩儿解释了一句,   “小简向来怕生,荀小姐还是不要随便动手动脚为好。”   第一次见面时就差点被这简随心推倒,第二次见面手上又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荀天星脸色十分难看,胸口一股怒气下不去又上不来。   谁让这是喻思弋的徒弟呢?   简随心望着这讨人嫌的女人,心中愈发厌恶,什么阿猫阿狗,竟也想摸她的头,若非此时身无修为,早就将她那双手给剁下来了!   “小姐,你的手…”   荀天星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平时摔一下留个伤口便要留疤的人,哪里有人敢这么对她动手,手背上的一片娇嫩肌肤,此刻也是又红又肿,云碧看着心疼,怒气却不能发泄,再也不敢像上次那样再对简随心做出些什么。   “无妨,一会拿些药擦擦便好了。”   荀天星摇摇头,一副大方模样,倒叫喻诗灵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小孩儿下手没个轻重,如此去想,自己也该负上一些责任,对着云碧道,   “医庐中有膏药,你同我进去拿罢。”说罢,又朝小姑娘劝道,“还不跟你荀师叔道个歉。”   道歉?还是像荀天星道歉?做梦!简随心心中冷笑,只当没有听到,依旧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这一下,荀天星更是尴尬,只得主动出声给自己找台阶下,   “不必了,简师侄还是个孩子,她也不是有意的。”   既然都这么说了,喻诗灵也不再强求,领着云碧便往医庐里面走。   简随心也立马跟了上去,不愿与这个恶心又虚伪的女人多待一秒。   “简师侄与我去凉亭中等吧。”   手背上被打红的地方现在还是火辣辣的疼,荀天星却是怒在心口不能说,面上带着笑,出声叫停了身前的小姑娘。   荀天星身子太差,让她一个人站在这等,还真让人有些不放心,喻诗灵看着小姑娘满脸的不乐意,低声劝了两句,让她留在了原地。   眼看喻诗灵带着云碧进了医庐,简随心捏着衣角,终是跟着荀天星往凉亭走去。   这凉亭是夏日用来纳凉的,每日都有仆人打扫收拾,干净敞亮,确实是个散心的好地方,荀天星寻了个位置坐下,脸上有些阴沉,再也没了刚刚的柔弱娇软模样。   小姑娘瞧她面上表情,心中不禁冷笑,暗道此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前世她就是靠着这人前人后两幅模样,将身边的人都骗的团团转。   “师姐对你很好?”荀天星歇了片刻,终于主动出了声,声音虽还同以前一样轻柔,但语气却不大好,质问与嫉妒夹杂其中。   回想前生被这女人多番嘲讽侮辱,简随心心里一动,迈着步子走到了荀天星对面,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我是师尊唯一的徒弟,师尊自然待我很好,她还说回来带我去灵虚山捉狐狸呢!”   “师叔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呀?”   简随心状似无意,但口中每一个字都能激起荀天星的妒忌之心,你是喻思弋最亲近的师妹又如何?现如今还是被她这个小徒弟抢走了全部的关注与疼爱?   看到对面那个女人暗沉的脸色,简随心面上的笑容又张扬了几分,想起拜师那日收到的大礼,现在终于能起作用了,   “师叔也可等身体好些再去,文祺叔叔已将灵虚山赠与我了,师叔什么时候想进去捉狐狸玩,同我说一声便是。”   喻文祺竟将灵虚山都送给这孩子了!荀天星只觉得嫉妒的快要爆炸,就连脸上的虚假笑意也维持不住,表情看着阴恻恻的,配上那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竟跟鬼魅一样,十分吓人。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也进不去,简随心就这样一脸无辜乖巧的看着她,等她答话。   好半天过去,荀天星突然大咳一声,竟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的全部洒在小桌上,连胸前的衣服,也被这红色沾满。   小姑娘看到这幅骇人场面,依旧是乖乖坐在原位,冷眼看着那些血滴,既不关心荀天星的身体,也不去喊人过来。   当年从魔界退出后,她被无数正道人士追杀,其中就包括御兽宗,她那时已受了重伤,不敌那祝寇老儿,又被荀天星从身后偷袭,心口处挨了三剑,若非麒麟护住她心脉,恐怕她早就要死在荀天星手中。   能咳出血来,想必是气急了吧,心口可疼?再疼也不会有你当年刺的三剑疼。   小姑娘眼若灿星,眸中杀意毕现,荀天星忙着找帕子擦拭唇边的血,面上全是疼痛难忍之意,并未注意到那杀意是冲着自己来的。   “快、快去将云碧找来…”想来她竟是被这孩子几句话气的发了病,若不快些吃药,这血一咳便要往外冒一点,是根本止不住的,“她再不来,我便要咳死在这里了…”   小孩儿听了这话,还是纹丝不动的坐着,荀天星以为她没听到,又轻轻咳了一声,手中的白色丝帕已经见红。   小姑娘不动如山坐在那里看好戏,荀天星提着一口气往她面上看了一眼——   就见众人口中那可爱听话的小简姑娘,嘴角微动,虽未出声,却能分辨的出来,她说的竟是,   “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第31章   荀天星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那样可怖的眼神,阴冷寒森,就像一个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深渊,几乎要活活把她吞噬在其中。   “你、你……”   她被那目光盯的浑身发颤,一句话还未说完整,便觉得喉咙发痒,血腥味瞬间从嘴中漫开,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简随心瞧她那副体弱多病的样子,这才觉得有些困惑,喻思弋没有帮她养魂么?   “师叔,你想说什么?”   小姑娘软着声音发问,抬眼一瞥,正好见喻诗灵和云碧两人从医庐走出,秀眉微挑,从椅子上站起,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一步一步朝荀天星走去,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你离我远点!”   明明是那么灿烂可爱的笑容,却让荀天星心里阵阵发毛,她自认为没有得罪过眼前这个八、九岁的小人,也不知为何她对自己会有这样大的敌意,眼看那小小身影越来越近,她终究是怕了,慌乱中竟抓起桌上的瓷杯,看也不看的就朝小姑娘身上砸了过去。   空气中猛然响起一阵急促短暂的碰撞声。   简随心没有躲,稳稳的站在原地不动,杯子重重的砸到她额上,随后坠落在地,散成满地的碎片。   红色的鲜血顺着那白皙的额头往下流,她愣在原地,征征的往脸上摸了摸,满手都是血迹。   荀天星这才反应过来,心下又急又慌,捂着胸口想过去看看,还未起身,便觉得腹腔中传来一股又一股疼痛,原来是她体内的魂兽三头狮受她情绪影响,也变的不安焦躁,叫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远处的喻诗灵与云碧二人,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你有病吗!用杯子砸人?!”   “小简还是个孩子!”   喻诗灵眼睛都气红了,急忙冲进凉亭便将被砸懵的小孩儿拉到了身旁,二话不说就从袖中掏出帕子,将那伤口轻轻的捂住。   那么重的杯子砸到脸上,该有多疼啊!伤口的血流个不停,几乎要将手帕打湿,喻诗灵摁着帕子不敢太用力,面上尽是心疼,想起小姑娘以前受过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来了喻家,叔叔婶婶和表姐谁不把人当宝贝宠着,今日竟在家中受了这样的欺负,实在是叫她难以咽下这口气,转头便朝那罪魁祸首怒道,   “没想到你心肠如此恶毒,难怪表姐不喜欢你!”   “若不是为了小简,她才不会让你住进家中!”   短短两句话,在场各人面色各不相同。   简随心惊讶片刻才听出这话中含义,这一世,喻思弋似乎不再亲近她这小师妹,但是后面那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她却听的稀里糊涂,什么叫“为了自己才让那个讨人嫌的女人住下”?   荀天星腹中本就疼痛难忍,又咳了好些血,脸色苍白的如同死人一样,听了喻诗灵的话更是摇摇欲坠,险些没扶住桌子,她这会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了,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一旁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强撑着一口气为自己辩解,   “是她、她想杀我!她说想我死在这里!”   “诗灵姐姐…我没有…”   小姑娘吸吸鼻子,看着委屈极了,方才被杯子砸了也没见她掉眼泪,现下被荀天星指着骂了一句,眼眶便渐渐红了起来,从伤口淌下的血凝固在颊边,衬的那娇嫩皮肤愈发白皙。   喻诗灵看着分外心疼,眉头也跟着蹙成一团,心中全是对荀天星的厌恶,她正欲开口,就见小孩儿瘪着嘴眨眨眼,豆大的泪珠顺着眼眶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小简额头好疼…”   喻诗灵只被那双满是水雾的眼睛看了一眼,便觉得心脏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往日在喻家,小姑娘总是以独立和淡漠示人,即便受过那么多磨难,也从未在众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现在该有多委屈,她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小简想杀你?”喻诗灵冷笑一声,眸中尽是嫌恶,“表姐今晚就要回来,这话,你还是留着和她说去吧!”   说罢再也懒得去看那个让她直泛恶心的荀天星一眼,牵着小姑娘的手慢慢进了医庐。   本来上午炼丹多次失败心情就有些失落,刚刚又遇上这种事,喻诗灵实在是笑不出来,扶着小姑娘坐到位子上便沉着脸去柜中拿药膏,看到她面上既心疼又焦躁的表情,简随心有些过意不去。   方才,她是能躲的。   荀天星此人最擅伪装,人前人后两幅模样,自己前世在感情上所受的挫败之苦,一半都来自于这她,刚刚不躲,也正是为了让她也尝尝被人冤枉误会的滋味。   喻思弋今夜归家,不知又会怎样处理这件事…若真如喻诗灵所说,她不再与荀天星亲近,那么…简随心不敢再往下想,额上的伤口恰好传来一阵疼痛,她紧紧抿着唇,想要将这疼痛忍过去。   “可是伤口疼?”   喻诗灵手中拿着药膏走近,就见小姑娘眉头紧紧皱着,知晓她是在忍疼,心中愈发自责起来。   表姐早就猜到了荀天星会来,提前嘱咐了她多次,说一定要看好小简,不可让她与外人接触,这外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现如今自己还是辜负了表姐的期望,让小简落了伤,喻诗灵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伸手将摁在伤口处止血的帕子松开,给小孩儿清理起伤口来。   “不疼的…”   简随心原本只想给荀天星一个教训,却从未想过有人因为自己受伤而感到伤心难过,她此刻竟也有些后悔,暗自猜测若是喻文祺等人见自己受伤,是否也会像眼前的女孩一样,替自己心疼…   想到这里,她心中竟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叫她身体满满的都被一种名为温暖的东西充盈——   这便是家人亲情的滋味么?   “这个时候还嘴硬,方才是谁哭着喊疼的!”   喻诗灵知道小姑娘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这样说,想起方才她哭的那副委屈模样,她对那荀天星又厌恶了几分,随口说道,   “等表姐回来,让她给你做主,一定让那荀天星吃不了兜着走!”   喻诗灵语气十分笃定,就好像是在告诉简随心,无论发生什么事,表姐只会选择你,而不会选择她那个师妹,听的小姑娘面颊泛红,连心跳都快了许多。   喻思弋会帮自己吗?简随心想期待却又不敢期待,失望过太多次,她连这最后一点自信都被消磨殆尽,她咬了咬唇,试探般的轻声问道,   “听闻师尊与师叔关系很好的…”   “皆是传言罢了,表姐最讨厌荀天星,她二人关系又怎么会好!”   “若非当日御兽宗祝寇宗主用你来威胁表姐,荀天星根本没有机会住进家中!”   喻诗灵一字一句落到简随心耳边,叫她听的心口发烫,耳尖微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全是震惊——   为什么重来一世,一切都和记忆中都不一样了?   “也不知表姐是怎样想的,非要让你拜入御兽宗门下,当日若以喻家继承人的身份收你为徒,可不就没今天这些事了么!”   “那荀天星也像个狗皮膏药,知道表姐能帮她养魂,便黏着表姐不肯放开了,哪里有半分大家风范!亏她还是未来的荀家家主!”   “那一日我去了妙春馆,并不在家中,但听婶婶说,表姐当时发了好大的火,差点在家中与那祝寇宗主动起手来…”   喻诗灵口中还在不断的说着,但简随心已经听不进去了。   前世求而不得的维护与关怀,今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喻思弋已经全部都给了她。   简随心心中又酸酸涩涩,眼睛又悄悄的红了,水雾迅速聚集在眼眶,她眨了眨眼,还是没有忍住,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从眼角划过,喻诗灵这才发现她不对劲,还在上药的手微微一顿,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小简,怎么又哭了?”   小姑娘红着眼睛摇摇头,片刻后才咬着嘴唇委委屈屈的小声开口,   “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哪个她?   喻诗灵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姑娘说的是喻思弋,这才笑着摸了摸那可怜兮兮的小脑袋。   小姑娘这是想她师傅了。   “表姐戌时应当可以到家的。”   ———————   因着那难得一见的“特殊命格”,连紫幽一出秘境便央求父亲邀请喻文祺和喻思弋一起去海岛做客,连家家主如此热情,喻家众人也不好拒绝,只得去住了几天。   喻思弋自然也在连家见到了戚行道人,前世记忆再一次从脑海中浮现,对于算卦之事,她毫不犹豫的直接拒绝,连紫幽与戚行道人缠了几天,见她态度实在坚决,这才让她离开。   在海岛多待一天,便要晚一天见到心中惦记的小姑娘,方才出了连家大门,喻思弋便独自御剑,孤身一人朝着喻家的方向飞速而去。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冯珂和喻诗灵正陪着简随心在医庐中吃饭,她跟着元书一路过去,想到即将见到阿简,心中愈发的柔和,就连面上也浮着淡淡的温柔笑意。   一旁跟着的元书纠结片刻,终是不忍破坏自家小姐的好心情,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只将人带进了医庐便默默退了出去。   “这荀家小姐到底想干什么,怎么无缘无故下这么重的手……”   三人吃过饭,喻诗灵便开始给简随心换药,冯珂是后来才知道这事的,还跑去莘苑想找荀天星理论,却被她带来的四个丫鬟拦在门外,进都进不去。   小姑娘额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但看着还是让人心疼,冯珂多年未得一子,这些日子是实打实的把小简当成女儿看了,这会儿见了那伤口,难过的都快要掉眼泪——   这里是喻家啊,怎么能让自家的宝贝受这么大的欺负啊!   简随心前世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关心爱护,听闻冯珂下午想为自己出头,却连荀天星的面都没见到,心中又感动又难受,她自认为与所谓正派家族之间有跨不过去的鸿沟,但这一刻,她却是真真切切的想要与眼前的和善妇人亲近了。   “二夫人,小简不疼的。”   小姑娘朝着冯珂甜甜的笑了笑,分明是在安慰人,却不知这笑容让妇人更加难过,这么乖这么懂事的孩子,为什么要受这些委屈!   “还说不疼…”喻诗灵小心翼翼的给小孩儿上药,语气有些无奈,想起马上到家的喻思弋,又道,“表姐看你受伤又该心疼了!”   她话音未落下,喻思弋正好推门而入,视线直直的落在二人中间的小孩儿身上,   “什么心疼?” 第32章   “表姐,你怎么回来了?!”   喻诗灵看着门口突如其来出现的白衣少女,吓得手中的药都差点没拿住,下意识的就将身体往旁边侧了侧,将额头受伤的小姑娘挡在身后。   “父亲他们走大路,我一人先回来了。”   喻思弋将表喻诗灵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面色虽未变,心中却有些不安,抬步往桌边走来。   冯珂也颇为纠结,心知若被侄女看到小简面上伤痕,必定又要发怒,还没等她开口解释,喻思弋已经将喻诗灵拉开,目光落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人身上,唇角方才勾起,笑容便凝固在脸上。   鲜红的血痂映着白皙的肌肤,如此红白分明的色彩让喻思弋想起这一世二人初见那一夜,她的小姑娘也是这样,被人打的浑身是伤,那时她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她不在小孩儿身边,才会让这些事发生。   但如今她已经将人养在身边,却还是让人被欺负,终究是她做的不够好,才会让阿简受伤…   喻思弋心中不断重复这句话,仿佛入魔了一般,手指在青翎剑刀鞘上划过,心中升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杀意,她体内金凰也受到她情绪影响,暴躁、愤怒,只等她一句允许,便能马上冲出身体。   神兽威压不知不觉被释放,整个屋中的人皆被金凰的气势震慑,就连冯珂都有些承受不住,更不用说修为那么低的喻诗灵了。   因有麒麟庇身,简随心倒未受太大影响,但她确实低估了自己在喻思弋心中的地位。   “师尊…”   小孩儿软绵绵的声音在这冷肃氛围中响起,如同冬日里最温暖的一抹阳光,飘飘洒洒落在喻思弋心上,就这样平息了她心中的滔天怒火,方才收也收不住的杀意,也戛然消失。   喻思弋忽然笑了笑,温柔中透了点清冷,一幅慵懒冷淡模样却美的勾人魂魄,与刚刚那个控制不住怒火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个笑容很熟悉,一下就勾起了简随心的回忆,在前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中,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这样的笑容。   那时她初进灵虚山,身上魔气甚重,这山里的灵狐却一点都不怕她,一个接一个的往她脚下跑,有几个调皮的小狐狸还挂在她身上,甩都甩不掉,这些狐狸亲人,瞧着又可爱,她也十分喜欢,方才从胸口放下一只,挂在背上的那只又钻进了怀中,一来二去,身上的狐狸竟越来越多了,她随手捞起一只,按在怀中揉了揉,甫一抬眼,便见喻思弋靠在竹屋门口,嘴角含笑、面若春风的望着自己。   那似乎,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笑…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只那一眼,便在简随心心中刻下了永生都难以磨灭的印记,生生让她记了两世都忘不掉。   喻思弋弯下身子突然凑近,将简随心从回忆拉回现实,她方才回过神,便听到耳边轻飘飘的传来一句话,叫她面红耳热,心绪全乱。   “这些日子,可有想师尊?”   还以为她会问自己伤口的事,没想到居然问这个…小姑娘脸色微微泛红,不敢答话,一对明眸怯生生的往前看了一眼,正好与喻思弋那盈盈含笑的目光相碰,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想么?”喻思弋挑了挑眉,面上露出几分失落,又往前凑了些,叹息般的说道,“阿简你说,我这小徒弟,是不是白养了?”   这样说话的喻思弋,简随心从未见过,一时间竟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红着脸反应过来,视线左右摇摆不知该看在哪里,她正想摇头替自己辩驳,又听到耳边传来一句“阿简”,那声音娓娓动听,似水如歌,不像喻思弋偏偏又是喻思弋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喻思弋嘴中说出,就像是情人间的歌谣,将简随心迷的晕头转向,一瞬间什么心里话都交代了,   “没、没有白养…我也想师尊的…”   怎么能不想呢?这一世的喻思弋,满足了她对情人的所有幻想,一日一日的相处,她终究还是沦陷了进去。   亦或是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惨烈,至少还未惨烈到能够让她放弃曾经追逐一生的温暖关怀,将一颗破碎的心从那段失败的感情中剥离。   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话,喻思弋终于满意,但小姑娘额上的伤口始终像一根拔不掉的长刺,生在她心口,叫她无时无刻不在为其难受疼痛,她终是无法忍受,起身之前抬手在那白皙如玉的额上抚过,眼中闪过一丝痴迷。   冰凉的指尖在白嫩肌肤上划过,简随心有些慌乱,一动也不敢动,不过呼吸之间,那手便倏然松开,如同它落下时一样,无声也无息,简随心还愣在方才的触感之中,喻思弋又在她耳侧留下两句话,似是承诺,似是誓言——   “阿简,不要怕,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怕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师尊都会保护好你。”   莫名的两句话,却像一阵狂风,在简随心心中搅起一阵翻天巨浪,她正欲应答,就见喻思弋直起身子,面上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温和笑容,就连眸中,都是冰凉一片。   “诗灵同我出来一趟。”   没有温度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叫喻诗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喻思弋,没有一丝人情味道,冰冷的像是个失去七情六欲的傀儡人。   冯珂眉头越皱越紧,知晓侄女这是要去找那荀天星报仇了,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此时此刻的喻思弋有些不一样,明明是因为心中有爱有情有在乎才会动怒,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纠结了片刻,眼见两人就要出门,还是开口将人叫住,想要劝说两句,可别做的太过分。   “思弋…”   “二婶放心,我心中有数。”   如若可以,喻思弋不介意直接要了荀天星的命,给她一个了结,但这也只是想想罢了,作为家族未来继承人,她自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荀天星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死在喻家。   喻诗灵一路忐忑,惴惴不安的跟着身前冷冰冰的少女出了门,明明刚刚和小简说话的时候,表姐还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小简不在,就变成这个样子…   “诗灵,”喻思弋感受到女孩的惧意,步子顿了顿,在廊侧停下,月光幽幽,照在她脸上,望着倒也不像方才那样没有人味了,“阿简额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喻诗灵听她语气好了些,终于不那么怕了,声音却还是微微发颤,将下午的事一字不漏的给说了出来。   “她说阿简想杀她?”   简直荒谬!喻思弋心中冷笑,眸中泛过一道寒光,喻诗灵看的又有些害怕了,   “表姐…”   “你、你不会是想…”   杀了那个荀天星吧?!   后半句太过严重,喻诗灵甚至都不敢说出口,但方才表姐释出的杀意,却是真真切切能感受的到的。   喻思弋笑着摇摇头,面上泛出森森寒意,在月光映照之下显得尤为无情,   “她不能死在喻家。”   喻诗灵听她这样说,方才放下心,只是这句话,她却未曾往深想——荀天星不能死在喻家,却能死在别的地方。   更深露重,荀天星早已睡下,她白日咳了血又受了惊,梦中也睡得不安稳,晕晕乎乎之中竟看见喻思弋举着剑朝自己走来,吓得她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她口有些渴,揭开床帘唤了两声云碧,却无人应答,心下正是疑惑,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她顾不得心口疼痛,急忙下床,鞋子还未穿好便扶着墙壁走到了窗口,方才往外瞧了一眼,就见到云碧以及那四个从家中带来的丫鬟全部吐血倒地,而打伤她们的人,正是她的师姐!   荀天星心中又急又怕,视线一抬,竟发现喻思弋手中提着长剑,不知何时在冷眼看着自己,一瞬间背后吓出冷汗,连中衣都湿透了,此情此景,与梦中场景何其相似。   只不过被这样看了一眼,她双腿便有些发颤,还未回过身,喻思弋已经提着云碧领子将人拖了进来,这丫鬟方才受了她两掌,现下已经疼晕过去了。   “荀师妹好大的脾气。”   喻思弋笑着开口,手下一松,云碧便从她手中滑下,毫无知觉的倒在地上,她手中握着青翎剑,一步一步朝窗边走去,经过桌边忽又停下,拿起一个水杯捏在手中把玩。   荀天星看着那白色瓷杯,想起白日里自己所做,脸色愈发苍白,一滴冷汗从额头留下,打湿颊边散落的刘海,被风一吹,冷的如同泡在冰水中。   “这杯子——说砸人就砸人。”   话未说完,她手一松,那精致茶杯便落到地上,碎了满地。   荀天星听着水杯落地的声音,心脏跳的又急又快,脸上的冷汗越流越多。   喻思弋不敢杀自己!她也不能杀自己!   “今日之事,我并非故意…是她、她自己想杀我!”   “师妹莫在说笑?阿简虽是我徒弟,但我至今未教她修炼,她有何能力来杀你?”   喻思弋冷笑一声,将青翎剑放在桌上,空着一双手走近。   但她愈是这样,荀天星便愈发害怕,不自觉的就一直往后退,直到背靠墙壁,耳边传来屋外呼呼的风声,才停下了步子。   “若有半句虚言,我必不得好死!”   荀天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却还是出声辩解,甚至立下了最毒的誓言,谁知喻思弋听了根本没有反应,好半天才嗤笑一声,悠悠的道,   “你的誓言,并不值钱。”   “我早已警告过你,若想留在喻家,就要安安分分,想来你还是没有记在心里。”   “神凰养魂,亦能散魂——   荀师妹,为了帮你永远记住这句话,我已将你这五个丫鬟的魂兽震碎,你可莫要辜负了师姐一片好意。”   荀天星听完这些话只觉得难以置信,脑中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云碧作为你的贴身丫鬟,枉顾你身体虚弱,带你在外乱行,实在是该死,作为教训,我已挑断她右脚脚筋,让她日后安分守己,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   “既然荀师妹不会管教下人,师姐便来帮你管教。”   直到这一刻,荀天星才真正的意识到,喻思弋,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师姐了。 第33章   云碧虽为荀天星婢女,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一般的主仆要深厚许多,此时听闻喻思弋竟将云碧脚筋挑断,荀天星心中又惊又怒,脸色又白了几分,若非背靠墙壁,恐怕早就要倒下去。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一口气呼到空中都要被这冷冽的氛围冻成冰块。   喻思弋站在离荀天星三步远处,一对凤眸冷冷的盯在她身上,整个人显得既冷漠又无情,如同在告诉荀天星,她二人之间,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的同门情谊。   “听闻你外公已出关,今日之事,你若是不服气,大可去叫他来。”   荀天星面上虽一副虚弱可怜模样,但身体却被气的直发抖,她正想着该如何将荀风淼找来为自己主持公道,就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叫她心口堵塞,万千怒火皆涌在胸口不得泄出。   “师姐,你我何必要闹到如此地步?”   窗边站着的女孩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额边一滴冷汗顺着脸颊落下,被风一吹,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水润含情的眼睛,饱含了困惑、委屈与不解,犹豫半天才敢看前方冷如寒冰的少女。   又是这种眼神!   喻思弋心中泛起一阵恶心,恨不得马上将那两只眼珠挖出来,每每被荀天星这样看着,都让她想起前世是如何被此人的伪装欺骗,如何一次又一次伤了阿简的心!   她别过头不再看那双眼睛,但心中熄灭的怒火却再一次冒出了头,冷着脸径直朝着荀天星走去,右手揪着她的衣领,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前。   “你我之间闹成这种地步究竟是为何,你心中没有数?你身体根本就不适合修道,你母亲却坚持将你送入宗里,不就是想借这师妹之名让我替你养魂?你对我一开始便只是利用关系,现下又露出这幅委屈模样,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喻思弋每说一句,荀天星脸色便难看一分,她正想出声辩解,喻思弋又一次冷冷开口,   “入宗之前,打探我的喜好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那么小的孩子,就知道要如何在人前伪装,讨好一个陌生人的欢心,那时你心中必定恨死我了罢!”   “我的好师妹,可别再说师姐心冷无情,不愿替你养魂,你自己对我,又有几分真正的情谊?”   荀天星听到这句,终于流下了眼泪,面若无辜的摇摇头,但她越是露出这幅柔弱模样,喻思弋便越发厌恶。   少女手下一松,直接将荀天星推入墙角,丝毫没有被那泪水打动,眼神依旧冷如寒冰,一字一句说道,   “如若你对我有半分真心情谊——   当日便不会放任师尊拿阿简来威胁我!”   此言一出,荀天星再也无法辩驳,她心中藏匿数年的隐秘心思全被喻思弋揭穿——   她真心喜欢过这位师姐吗?兴许年纪小的时候有过,但随她年龄渐长,修炼时时遇到挫折困难,无论如何都无法提升修为时,她便开始恨喻思弋了。   恨她为什么不肯帮帮自己,为什么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肯替自己养魂?这种怨恨随着时间发酵,终于在喻思弋带小徒弟回家那一刻,变成嫉妒与愤怒。   于是她刻意在向来疼爱自己的祝寇面前哭诉了两句,一手操控让祝寇以简随心做交换威胁喻思弋,这果真是一出好招,马上便得到了住进喻家的好机会。   但喻思弋与简随心相处的一幕幕,又点燃了她心中妒忌的火种,今日被简随心轻轻一激,那恨与妒的怒火便被轻易点燃,让她再也无法维持数十年的娇弱形象,朝着一个小孩子出了手。   自始至终,荀天星在乎的,不过是她自己而已。   经此一事,这对曾经亲密无比的师姐妹终于彻底闹翻,喻思弋原本以为自己将话说开,荀天星必是没有脸再在喻家住下去,但想来她还是高估了这个女人的羞耻心。   荀天星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第二日又亲自来了医庐,说想要给小姑娘赔礼道歉。   喻思弋自是不会再给她接触小孩儿的机会,带着人从偏门离开,师徒二人偷偷的去灵虚山捉狐狸去了。   喻诗灵原本也想跟着去玩玩,被喻思弋瞥了一眼,立刻打消了这心思,心中忍不住感慨,表姐真是太偏心了!   小姑娘刚出喻家大门便被喻思弋抱进怀中,一柄长剑从远处极速而来,停在两人身前,喻思弋抱着人飞跃上去,二人一同御剑往灵虚山的方向去。   飞剑不比金凰,快则快矣,却无任何蔽挡之物,简随心背对着风向,方才梳的齐齐整整的长发瞬间被风吹乱,她不敢乱动,整个人被喻思弋拥在胸前,呼吸之间全是喻思弋身上的淡淡清香,叫她闻着闻着脸色便红了起来。   说来倒也奇怪,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喻思弋召唤金凰了,像现在这种情况,直接坐在金凰身上岂不是更舒服?何必要用御剑这种方式?简随心想了半天都未想明白,不过出个神的功夫,脚下飞剑飞速向下,她一时还未适应,小脑袋重重的往喻思弋怀里撞去,一瞬间只觉得鼻尖好像埋进了一个温暖又柔软的地方,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早已羞耻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反观被小徒弟埋了胸的喻思弋,倒是一脸的轻快笑意,丝毫没有将这小事放在心上,飞剑缓缓降落停在山脚,喻思弋伸手将人揽在怀中,又让小孩儿与那团软绵绵的东西来了个亲密接触,一对小耳朵也红了起来。   “到了。”   喻思弋笑着将人松开,视线一扫,才发现怀里的小姑娘脸色红彤彤的,一双大眼睛雪亮通透,叫她心中一软,往那小脑袋上摸了摸,   “山令牌可带了?”   小孩儿一脸兴奋的点点头,从腰间掏出一颗黑色三花小石头,喻思弋看着有些眼熟,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三花玉灵石,自己也有一颗,还是小时候周和春送的,想来阿简这只,也是他给的。   倒是有心。   小姑娘念起口诀,将黑色的山令牌从玉灵石中取出,随后又乖乖巧巧的将牌子送到喻思弋面前,软着声音道,   “师尊来吧。”   不管怎么说,灵虚山前世是喻思弋的,今生只不过是被自己白白捡了个便宜罢了,简随心从未真的将自己当成这座大山的主人。   喻思弋见身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一瞬间心中全是看不见的甜蜜柔情,她手一伸,拉过那只小小的手,牵着人往山脚山门走去,又凑到小孩儿耳边说出打开灵气罩的口诀,方才笑道,   “阿简来。”   简随心被那笑容晃了眼,心脏扑通扑通的如有小鹿在乱撞,手中紧紧捏着那块黑色令牌,终是抵抗不住那温柔目光,将口诀念了出来。   二人手牵手一路往山中去,本是一派和谐景象,但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前世简随心被天雷劈中之处,这处平地此时还是完好无整,没有前世那个被雷劈过留下的大坑,但一旁的巨木却在提醒二人,当日简随心惨死的事实。   不知为何,再次来到这里,简随心竟没有想象中的悲伤、愤怒亦或是失望,她盯着那块空地看了几眼,随后收回目光,心中一片淡然。   喻思弋面色变了变,低头看了看身旁的乖巧小姑娘,见人还是还是之前那副懵懂模样,心中愈发自责疼痛。   她不愿再在这里多待一秒,玉手一揽,将简随心整个人拥入怀中,不过片刻,二人便一起出现在顶峰。   熟悉的竹屋,熟悉的青松树。   这一刻,前世相处的所有点滴都在两人心间浮起。   “阿简,你过来。”   喻思弋率先走到竹屋前,将门推开,方才挥手让小孩儿过来。   这声呼唤太过温柔,简随心立在原地犹豫半天,终于挪着步子慢慢往竹屋门口走去。   这屋子虽常年无人居住,屋内却没有一丝的灰尘,屋外的亮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整个小屋都显得宽敞明亮。   简随心跟着喻思弋往里面走,一眼便瞧见了里面的竹床,想起前世那一夜,二人正是在这张床上行了那云雨之事,心中顿时又羞又怯,连耳朵都红了。   “这段时间,你我便住在这里。”   少女一贯的清冷音调从耳侧响起,终于让简随心回过了神,她不敢抬头,装作好奇般背过身子往窗边走去,掩住自己那张又烫又红的脸。   二人在屋中坐了会,屋外一个白色物体从窗边一跃而过,原来是山中的灵狐感受到了有人进山,有几只胆子大些的,竟主动跑过来了。   小姑娘瞧着心里便喜欢,蹭蹭的便从椅子上站起,飞快的往门外跑去。   那些胆大的灵狐都已成年,不适合带回喻家饲养,喻思弋心里一动,起身走到门外,原本正试探着靠近小孩儿的狐狸们一见她过来,纷纷吓得四散逃离,小姑娘回过身,眼神颇有几分哀怨,好像在责怪她为什么要吓跑这些小东西。   喻思弋被那委屈目光看了一眼,心中软成一片,面上笑容却越发的明艳动人,她揉揉那小脑袋,将人牵起,走到竹屋外轻轻的唤了一声“遇竹”。   片刻后,一条青白相间的漂亮小蛇从草丛中钻出,兴奋的吐了吐信子,口中发出一阵阵“嘶嘶”的声音。   方才刚进山中,喻思弋便把遇竹放了出来,这灵虚山灵气充盈又纯粹,数百年来都维持的极好,竟与千年之前的灵气有些相似,遇竹可是爱死了这个地方,她修为虽高,但也卡在圆满境中阶近百年不得进阶,若能在灵虚山修炼,必定很快能突破。   喻思弋牵着小孩儿蹲下,将手中那只莲花般洁白的小手往地面上放了放,又唤了一声,   “遇竹。”   白而纤细的五指在地上敲过,灵蛇听到命令,虽不情愿,却还是拍了拍红色蛇尾慢悠悠的扭了过来。   待这条小蛇走近,简随心才陡然瞪大眼睛,这竟是一只高阶妖兽!   她还未从这震惊中反应过来,便见喻思弋敲着手指引导这小蛇爬上自己的指尖,蛇身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简随心竟是动也不敢动,只能看着那条蛇缠在自己腕上。   “喜欢吗?”   “它叫遇竹。”   喻思弋笑着出声询问,将小孩儿从地上拉了起来,想了想,自己还有一物未曾送出,又将怀中的惊寒玉拿了出来,温柔的别在小姑娘的腰带上,细心叮嘱道,   “日后便让遇竹跟着你。”   “它若敢不听话,你便告诉师尊。”   简随心听着这些话,心口仿佛噎住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她腕上缠着的小蛇却有些反应,尾巴在皮肤上扫了扫,留下一阵凉意。   原来这人的道侣竟才是个小孩子,遇竹颇有些嗤之以鼻,她闭着眼睛释出灵气正欲试探一下这小姑娘的天资如何,就听到空气中又响起一句轻飘飘的话,将她气的瞬间睁开赤瞳,恨不得马上恢复成人身。   “遇竹聪慧,已生灵识,便让它带你去寻几处狐狸窝罢。”   带孩子就算了,现在还让自己去山里找狐狸???遇竹气的想骂人,她堂堂一个高阶妖兽,被人从秘境里带出来,是为了干这些事的吗?!   这喻思弋,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是你该管的事,但你若想留在此处修炼,最好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遇竹方才抱怨了两句,脑中便又响起了喻思弋冷淡无调的声音,瞬间叫她闭了嘴,将意识海封闭。   简随心并不知一人一蛇之间的暗潮涌动,满脸尽是雀跃之情,纠结半天,还是伸手拉了拉喻思弋衣角,撒娇般乞求,   “师尊不和阿简一起去吗?”   喻思弋莞尔一笑,如何能拒绝的了小徒弟这样期盼央求的表情,抬手牵住自己衣角上的那只小手,带着人往林中走去,   “阿简想让师尊去,师尊便去。” 第34章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两人一蛇在山中安静穿行,虽无言语,但静默空气中弥漫着的却是和谐喜悦的欢快气氛,简随心跟在喻思弋身后慢慢走着,心中如同灌满蜜糖一般,甜的她连笑都止不住,偶尔抬头望一眼身前的窈窕背影,更是连脸颊上两个小小梨涡也露了出来。   兴许是喻思弋身上的气势太过冰冷强大,凡她所过之处,没有一只灵狐敢停留。   遇竹在前方带路,扭了扭小尾巴飞快钻进了草丛,它见身后两人还在后方,便一个人在草里乱逛起来,逛着逛着,空气中忽然升起一阵极特殊的诱人味道,便是它,闻着都有些难以自持,控制不住的想顺着那香味靠近,片刻过去,那香味越来越浓郁,她终是抵不住诱惑,摇摇摆摆的又从草里钻了出来。   那双赤红色的蛇目微微张开,对着喻思弋二人的方向看过去,她这才闻的清楚了些,味道是从那个小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   简随心离的越近,那香味便越重,灵蛇吐了吐信子,闻着这味道晕晕乎乎的,也不带路了,摇摇晃晃的立起身子,好像喝醉了一样,眼见简随心已经走到面前,竟顺着她脚下的白鞋往她身上爬,最后又勾着尾巴缠在了她腕上。   这味道,可真好闻,是不是在哪里闻过啊…遇竹迷迷糊糊,蛇身紧紧绕在小姑娘细瘦的手腕上,赤瞳微眯,记忆中一丝极久远的记忆猛然被挑起,叫她瞬间清醒,蛇尾失力一松,直接从女孩袖口掉了出来。   她记起来了,那个将她带进秘境,让她守护惊寒玉的人,不是他,而是她,是一个女子!那女子身上也有这样的诱人香味,自己也正是因为被这味道迷晕了头,偷偷咬着她的衣角才跟着她进了鼎天洞府!   千年前的记忆逐渐从脑中浮现,遇竹只觉得那香味越来越诱人,它在地上焦躁不安的扭动,终于想起来这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可不正是圣兽麒麟身上散发出来的祥瑞之气么!   千年之前,世间偶有圣兽降生,但自从灵气不纯后,圣兽便越来越少,那女人便是麒麟之主,祥瑞之兽降生,只会选择世间良善之人作为主子,遇竹恍然中想起,那个女人也十分爱笑,当年自己偷偷跟着她进了秘境,将她衣服都咬破了,她也不曾生气,甚至还为自己渡入一道温醇灵气,替自己打开了修炼之路…   往日的一幕幕跃进脑海,遇竹还未从回忆中脱离,便被一只小小手掌捧了起来,鼻尖弥漫着诱人的味道,她眨了眨眼睛,正好与小姑娘明亮澄澈的目光相碰,叫它又一次瘫软了蛇身。   瑞兽之主心中越开心,麒麟散发的香味便越浓郁诱人,这味道对于妖兽吸引力极大,只是闻着便能让它们如坠云雾,似梦似醒,不知不觉中,简随心身侧的草丛与树枝上都爬满了大大小小的灵狐,它们想要靠近却又不敢,只能停在不远处。   小姑娘见到这些狐狸瞬间亮了眼睛,将手心的小蛇往喻思弋怀里一塞,便小跑进了草丛。   灵狐本就亲人,再加上她身上的祥瑞之气,更是黏她黏的不得了,大的小的都往她身上蹭。   小姑娘身体瘦小,哪里禁得住这多狐狸的挤压推搡,一不小心就摔到了地上,灵狐虽通人性,却并没有生出灵识,一切都靠本能行事,见人倒地更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她身上压。   喻思弋在远处越看越担心,生怕把小孩儿给压坏了,再下一秒,玉手一扬,直接将手中的青色小蛇扔进了狐狸堆中。   遇竹只觉得自己在空中飞快的旋转了一圈,随后就掉进了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棉花上,它毕竟是一只高阶妖兽,即便是一条小蛇模样也对这些灵狐有极大的威慑作用,它方才在这堆棉花上扭了扭身子,身下软绵绵的狐狸们马上作鸟兽散,一瞬间便如同潮水退去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姑娘在狐狸堆里被挤的头发都乱了,那些小东西逃的太快,她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便全都跑没了,她撑着小手从地上爬起,屁股下面软软的,随手一摸竟摸到一条毛尾巴,再一捞竟捞出一只小小的灵狐,这小狐狸瞧着不过几个月大,一对狐狸眼睛又大又圆,十分有灵性,两个耳朵立在空中,毛绒绒的,简随心没忍住捏了捏,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喻思弋见她这样高兴,方才的担心消失的无影无踪,美目挑了挑,走到小姑娘面前将人拉了起来,   “若是喜欢,便带回家养着。”   简随心心里本就高兴,怀里的小狐狸又十分亲她,温顺的窝在她怀里一动也不动,此时听到喻思弋这样说,也只知道傻傻的笑着点头,哪有半分前世的狠厉模样。   原本打算捉两只的,但这些灵狐实在是怕喻思弋,只要有她在,根本不会再出现,捉狐狸捉到最后,也只捉到这么一只,简随心倒不失望,欢喜雀跃的抱着怀中的小狐狸往竹屋走去,还未走出两步,又想起那条被喻思弋随手一扔的小蛇,转身便进了草丛,也学着喻思弋的方法,轻轻唤了两声“遇竹”。   不过片刻,草里果然钻出一条小蛇,小姑娘笑着弯下腰,将指尖伸到了小蛇身前,示意它爬上来。   遇竹望着那纯真笑容,又想起秘境中那个为自己渡气的女人,竟发觉二人给她的感觉十分相似,一时间陡然生出一股“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呆呆的愣在原地。   “遇竹,上来呀!”   小姑娘又将手往前伸了伸,戳了戳那尖尖的蛇脑袋,小蛇这才有了反应,顺着她的手心爬到了腕上。   师徒两人在竹屋住了半月,每日都是一模一样的生活,白日里喻思弋在屋中打坐修炼,简随心带着一蛇一狐在山中游荡玩耍,夜里二人同睡一床,直到小孩儿陷入梦中,喻思弋便睁开眼睛,开始替她养魂。   今夜亦是如此。   夜深人静时刻,喻思弋方才敢召唤金凰,看着守护在小姑娘身侧的金色凤凰,她竟有些忧心忡忡,就连躺着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片刻后还是起了身,披了连薄薄外衣便踱步到窗前,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遇竹便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她此时化成人形,站在竹屋外不远处,显然是特意过来找人的,朝着窗下轻轻的喊了一声,   “喂!”   月色下静默出神的少女被这声音唤回思绪,视线往屋外一扫,一眼便瞥见了遇竹那张魅惑无双的妩媚脸蛋,想起这条漂亮蛇以后要时时刻刻和她的小姑娘相处,她倒有些不放心起来,眉头微皱,抬步朝外面走去。   “你在阿简面前,不准露出人形。”   少女的要求一如既往的强势霸道,容不得一点拒绝。   莫名其妙一句话,遇竹听的稀里糊涂,不知其中真正含义,不在那小姑娘面前化为人形更好,还省了她许多事。   “我还不稀罕给她看我的模样呢!”遇竹对这个要求嗤之以鼻,感受到少女周身的冰冷气势,她又有些害怕,语气放软了些,“我又不是真的来替你看小孩的。”   喻思弋微微侧身,满头墨发全部披散在肩,夜风一吹,颊边一缕青丝随之摆动,皎白月光洒在身上,竟有几分天人之感,连遇竹都有些看呆了。   美则美矣,就是太冷了些,没有一点人味。   “阿简并不知我是她命定道侣,这事你不准…”   “知道知道,我不说!”想起自己今晚过来是有事相求,不等喻思弋将话说完,遇竹便十分狗腿的应下话,接着也不管身前的少女脸色如何冷漠,又往前凑近了些,语气里颇有几分央求之意,“我能不能晚些时日再与你们出去…”   白日里喻思弋和小孩儿商量过几天便回喻家,想来是被这灵蛇听了去,它即将进阶,若能待在灵虚山是最好不过,念及此,遇竹这才放下脸面尊严,趁着夜色偷偷来了这竹屋。   少女沉默半晌方才出声,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声音倒不像从前那样冷淡了。   “要进阶了?”   说到进阶,遇竹的心情忍不住忧愁起来,她卡在圆满境中阶接近三百年,每次突破都以失败告终,若能从中阶突破至高阶,那离飞升,又近了一步。   “嗯。”   “可还记得我那滴心头血?”   秘境关闭那日,少女在洞穴中以一滴心头之血强迫自己与她缔结契约,如此屈辱之事,遇竹如何能不记得?   心头血落入眼中,契约便自动形成,将两人的命运紧紧相连,除非喻思弋主动解开契约,否则二人便永远都是主人与灵宠的关系,遇竹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自是记得。”   喻思弋听出灵蛇语气中的不服与屈辱,竟不生气,眉角微挑,露出一个浅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   遇竹见喻思弋在笑,心上又有些气急,面上怒意还未浮现,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指便轻轻落在她眉心,叫她连动都不敢动。   “契约已经形成,这滴心头血便可取出。”   喻思弋指尖微旋,往后一引,一滴鲜红色的圆润水珠便从遇竹眉心慢慢沁出,这滴血颜色是如此鲜艳,在月色映照下显得愈发美丽。   “当日以它为引,将其送入你眼中,现在它便是你的,你要如何利用,我不会多做干涉。”   少女轻飘飘一句话,却让遇竹心头大震。   心头血不似普通的血,里面包含了修道者最精纯的灵气修为,喻思弋修炼是世间至正至纯的道法,她的灵气有多纯粹,不必说遇竹便知道。   进阶时若能将这滴血炼化…一定可以突破成功吧。   遇竹只觉心脏突突突的跳的飞快,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喻思弋便将这滴血送进了她手心,鲜红欲滴的小水珠顺着肌肤没入体内,日后若想使用,她可自己取出。   “你什么意思?”   遇竹不知道喻思弋话中所言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对于眼前的少女,她心中始终有些惧意,不敢胡乱猜测她的意思,到时候若与她所想的不符,吃亏的还是自己。   胆子这么小,竟这么怕自己么?喻思弋知晓遇竹在忧虑什么,嘴角勾了勾,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总不能——白让你给我干活啊。 第35章   遇竹最终还是一个人留在了灵虚山修炼,既要进阶,喻思弋也不好阻拦,只叮嘱她出关后需速速去寻阿简。   话虽如此,但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圆满境界进阶不同于其他修炼等级,从中阶突破至高阶,少则十年,多则数十年,此次一别,还不知多少年后才能相见。   原打算让遇竹护着小姑娘长大,现下看这算盘不但落空了,还白白送出一滴心头血,喻思弋临下山前不禁反问自己,把灵蛇从秘境中带出来这笔买卖到底亏没亏。   只是她还未想出个结果,就被怀里抱着狐狸的小姑娘拦在了原地,   “遇竹呢?”   简随心和灵蛇相处了半月,也喜欢上了这条活泼聪明的小蛇,她并不知道遇竹已经可以化形,平日里有些心里话不敢和喻思弋说的,全在背地里对着小蛇说了,诸如师尊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师尊要是知道自己不能修炼会不会讨厌自己此类,偶尔甚至还有一些隐含暧昧信息的表白之语。   “遇竹修为已至圆满,即将进阶,我让它留在这里修炼了。”   喻思弋笑的温柔,并未隐瞒灵蛇的真实修为,但这句话听到简随心耳中,却成了平地惊雷,在她耳边轰然炸开,圆满境的高级妖兽?!灵蛇何止是生了灵识,只怕是不但能听人言,还能说人话了!   想起这些日子将遇竹当成树洞,对着它说了那么多隐秘的悄悄话,简随心只觉得心上又热又烫,似有一把火在上头烤着,让她脸上都透着几分散不开来的红晕——   这也太叫人难为情了。   她脸色一变再变,最后整个都红了起来,从额头到耳根,全是一片红霞之色,喻思弋并不知她为何会这样,伸手在那张柔软的小脸蛋摸了摸,果然烫的惊人。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小姑娘被心上人这么一问,顿时又羞又怯,低垂着小脑袋摇摇头,再也不去看喻思弋,飞快的朝山脚跑去。   原来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当成树洞的,简随心欲哭无泪,只得暗自祈祷,圆满境进阶,至少也要十年,但愿遇竹能忘了自己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否则若被喻思弋知道,还不得羞死?!   二人下山时经过山脚一个繁华小镇,又在镇上多留了会。   喻思弋生的精致,气质清冷孤傲,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驻足之际频频引起行人侧目关注,凡夫俗子并不懂修仙之事,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看的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结伴而行,不但没有被她身上那股“离我远点”的气势吓跑,还拿了一大堆昂贵胭脂和名贵首饰要送给她。   喻思弋手里牵着小姑娘,视线落在那堆礼物上,竟真的停下了脚步。   前世简随心为了讨她欢心,也时时去人界买些哄女孩子的小物件儿放在竹屋窗头,其中就有这些胭脂水粉和珠宝发钗。   她样貌虽极好,却并不喜欢在打扮上多费心思,这些水粉金钗对她来说根本用不上,但想起那人将东西摆在窗台时期盼又羞涩的眼神,她还是默默将礼物收下,全都细心的锁进了柜子中。   回忆起前世这些甜蜜小事,喻思弋心里泛出一丝喜悦,竟情不自禁的勾唇笑了笑,那几个少爷还以为是自己的礼物博得了美人欢心,被这浅淡笑容酥的连脚都软了,其中一个有眼力见的,赶紧抓起一把珠宝,飞快的送到了美人面前,   “姑娘,这些都是给您的,收下吧。”   那少爷手中抓着的一堆珠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里面有一个上等羊脂白玉镯,瞧着漂亮极了,隐隐约约还泛着白色的光芒,喻思弋一眼便被它吸去了注意力。   那时,阿简似乎也送了自己这样的镯子,因着这是自己唯一能用到的,收到东西后她便悄悄的将玉镯戴在了腕上…喻思弋思绪逐渐飘远,心下微微一动,竟真的将那镯子从珠宝堆里挑了出来,对着那少爷轻轻说了句“谢谢”。   此后再也不管围观路人是如何惊叹赞美她的容貌,直接牵着小姑娘的手转身离开。   手中的白玉镯子冰冰凉凉,喻思弋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将镯子戴在腕上,她自是没有发现,身旁小人的脸已经黑的堪比煤炭了。   前世送的礼物太多,简随心早已忘了自己曾经也送过这样一只玉镯给心上人,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   前世自己送喻思弋那么多东西,她都没个好脸色!现在被一个人界男子在街上拦下,不但不生气,还对着他笑!   凭什么!凭什么!   感情上的自卑怯懦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消失,即便是这一世,喻思弋待她这样好,小姑娘心里依旧缺了些自信。   回想当年放在窗台上的东西,究竟是被喻思弋收起来了,还是被她扔掉了,简随心甚至都无法确定,但今日喻思弋收下别人礼物,却是不争的事实。   小姑娘越想越气,凭什么不要她给的礼物,却能收下一个陌生人的东西!她胸中怒意渐甚,见喻思弋竟还在看着那白玉镯子,胸膛的火焰几乎要冲出来。   酸,太酸了。   前世即使是荀天星多次在自己面前炫耀喻思弋的宠爱,自己也没有体会过这般酸涩难忍的感受。   简随心步子一顿,脸上的怒意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又成了从前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   “师尊,前面有糕点店。”   喻思弋被这软糯声音一唤,方才回过了神,视线顺着小孩儿手指看去,一家糕点店伫立在前方,正是她最爱的那家。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糕点香味,店家门口正整整齐齐的摆着刚刚做好的各式糕点,还散着缕缕热气,显是新鲜出炉的。   “师尊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吗?”   “去买一些好不好?”   小姑娘撒娇似的扯了扯喻思弋衣角,似乎生怕她错过了这糕点,喻思弋看看桂花糕,又看看身旁的可爱小姑娘,终是点了点头,准备牵她过去。   “师尊,你去吧,我抱着小白,他们可能不让我进去呢!我在这里等师尊好不好?”   简随心将手里的小狐狸举了举,面上颇有些为难,喻思弋见她说的也有道理,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心中愈发觉得小徒弟懂事,   “那你便在此处等我,可不要乱跑。”   过了街就是糕点店,小孩儿身上还有喻家神符,喻思弋并不担心人丢,叮嘱两句后一个人往对面走去,只不过还未走出两步,身后的小姑娘又一路唤着“师尊”追了上来,小脸蛋上沁了些薄汗,连鼻尖都红彤彤的。   “怎么了?”   “师尊…那个镯子给阿简拿着好吗?”小孩儿一脸纠结的咬着下唇,终于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喻思弋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闻言不禁轻笑,没有半分犹豫便将手中的镯子递了过去。   而她身后的小姑娘,在她转身的瞬间,脸色就彻底阴沉下来,哪里还有一点方才的温顺模样。   简随心将那镯子紧紧捏在手中,眸中一片晦暗不明,黑着脸一言不发的独自退回墙角,小狐狸感受到她情绪不好,在她怀里轻轻动了动,用尾巴扫了扫她的脸。   “小白,你退远些。”   简随心将狐狸放下,让小东西往远处跑些,随后便站在角落,将那玉镯子朝墙角狠狠砸去——   玉镯碎裂的声音在空中乍然响起,落成大大小小的碎片。   简随心看着那满地碎玉,方才觉得心中畅快了些。   别人送的东西,喻思弋一样也不准拿!   小狐狸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见到主人朝自己挥手,才慢慢跑了回来。   等喻思弋从糕点店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的小姑娘不知发生了什么,正抱着膝盖蹲在墙角掉眼泪,小狐狸乖乖的坐在她旁边陪着,而地上,是星星点点的玉镯碎片。   “阿简…”   小姑娘见喻思弋来了,也不敢抬头,只知道埋着头闷闷的哭,一阵低泣呜咽声在空中响起,听的喻思弋又心疼又难受。   “可别再哭了…”   她越劝,小姑娘哭的越狠,不过是一个破镯子,哪里比的上小徒弟半分金贵,喻思弋终是再也听不得这哭声,将手中提着的糕点放到了一旁,蹲下身子将人搂进怀里细细的哄着,   “可是不小心将镯子摔碎怕师尊责罚?”   怀里的小姑娘听到这话,总算有了些反应,可怜兮兮的将头抬起,微微的点了点头,面上全是自责,   “阿简太笨了,什么事都做不好,师尊会讨厌阿简吗?”   小姑娘眼角还挂着两颗泪珠儿,喻思弋看着十分心疼,伸手替她拭去眼角泪滴,方才温柔安慰,   “阿简哪里笨了?笨蛋才不知道将花汁抹在脸上掩盖气味呢。”   小孩儿听她说起逃跑时候的事,脸色由白转红,眼中闪过一丝羞怯,眼泪终于停了下来,   “师尊……很喜欢那个镯子,不生阿简的气吗?”   喻思弋叹口气,摇了摇头,   “一个镯子罢了,摔便摔了。”   小姑娘听到这句话,方才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对着喻思弋露出一个浅笑,吸了吸小鼻子央求道,   “不行的,既是阿简打碎了玉镯,肯定要赔的,日后阿简再送师尊一个一样的,好不好?”   喻思弋闻言不仅莞尔,轻轻点了点头,   “好。”   世间万物,没有哪样能抵上你半分。 第36章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小狐狸一起回了喻家。   这次回家,简随心总觉得喻家众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就连向来喜欢逗她玩的喻诗灵,眸中都带了些惋惜。   她自是不知道,喻家几位疼爱她的长辈,都已经知道了她不能修炼的秘密。   ”小简自己知道这事吗?   喻诗灵想起之前提议过的让小姑娘跟着自己炼丹一事,心头有些后悔那时的乱做主张,她自己修为便低,在炼丹这事上吃了不少苦头,自然知道其中艰辛,若小简连修炼都做不到,体内没有一丝灵气,更是不可能踏上炼丹之路。   喻文祺三人也最关心这个,齐齐将视线放在了喻思弋身上,想听她怎么说,   “此事,我还未曾与阿简说,她身体太弱,修炼时的灵气全被体内麒麟抢走,宗里的漓泉有洗髓之效,我欲让她日日去那泉中泡着,待她身体好些,应该也能修炼的。”   只不过修炼速度估计连普通修士都比不上了。   少女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这已经是她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长久以来的疑惑瞬间消失,难怪喻思弋当日坚持以御兽宗弟子的身份收徒,原来是为了让小简借宗里的漓泉洗髓。   喻文祺微叹口气,思虑片刻方才开了口,   “此事还是同小简说一声罢,如此天资却不能修炼,虽令人惋惜,始终都是她自己的事,若我们都知晓了,却将她一人蒙在鼓里,实在是不公平。”   “大哥所言甚是,”喻文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小简这孩子,真是十分可怜。”   房间内的讨论声渐渐小了下来,喻思弋站在中央,面上看不出表情,但听着家人话语中的惋惜之意,心头颇不是滋味。   即便是他们,都觉得可惜,若是阿简知道了这件事,不知该如何伤心。   喻思弋生平第一次尝到忐忑不安的味道。   她去找简随心的时候,那孩子还在医庐药田里替喻诗灵捡药材,小小的身体蹲在地上,那么瘦,那么乖,长辫从肩头垂落在脸侧,随着她的动作一摆一摆,灵动又活泼,两只手腕细白纤瘦,在各种药材间穿梭,不一会就将能用的和不能用的全分了开来。   一旁的泥地上还懒懒的趴着一只纯白色小狐狸,安安静静不吵也不闹,小姑娘偶尔找一点珍稀的药材,趁着没人看见飞快的扔到泥地里,跟做贼似的,小狐狸极聪明,知道主子丢过来的是好东西,爪子猛的往前一伸,就将药材勾到了嘴边,囫囵两下便吞了进去。   喻思弋站在药田阵前,看着这一幕不禁轻笑,与简随心接触越多,便愈发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太少——   这个女人内心从来都很柔软,哪里是什么大魔头?她就像是一块深埋地底的美玉,等待人去挖掘、去发现其中的魅力。   何其幸运,前世错过的,今生又找回来了。   小孩儿刚给狐狸扔了几根血兰草,就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女子轻浅低笑,这声音叮叮咚咚如同泉水在心间流过,一听便知是喻思弋。   血兰草是一味珍贵药材,外面药材铺买都买不到,医庐里这些也是喻诗灵精心栽培好几年才养出来的,自己把这样的好东西给了小狐狸,还被喻思弋看到,不知她会不会生气,说自己浪费…   她有些紧张的抿紧嘴唇,起身的时候偷偷在小狐狸毛茸茸的屁股上拍了拍,让它先躲起来,小东西倒是精的很,抓起地上的血兰草就蹿进了药田里,再也看不到踪迹。   “师尊,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喻思弋笑着往里走,眼中泛着柔和的光,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小徒弟。   简随心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禁洋溢起一丝幸福之感,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方才摘了不少药材,手上全是泥土,又黑又脏,喻思弋并不嫌弃,依旧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医庐去,找了水,温柔的替她洗起手来。   少女纤长的五指在手心手背轻轻抚过,她的脸又有些发烫,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师尊,诗灵姐姐说想让我跟着她学炼丹…”   喻思弋手下动作一顿,二人的手在水中浸着,好半天才应声,   “我知道,她同我说过了。”   那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喻思弋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不能修炼,对于一个修道者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小姑娘虽未说过,但每每见到喻家子弟召唤凤凰,眼中都藏着不能说的羡慕。   “你身体还未恢复完全,暂且不能修炼,明日我带你回宗里辽养,待身体好些,再谈此事罢。”   终究,她还是舍不得见到小孩儿失望的表情。   转眼又过半月。   这半月以来,无论风雨,喻思弋每日都带简随心去往漓泉,宗里的弟子向来敬佩这位天资卓越又勤于修炼的大师姐,听说她收了个小徒弟,一些好奇心重的,竟也天天往漓泉跑,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入得了大师姐的眼。   简随心还是第一次以正道弟子的身份踏入御兽宗,心中百感交集,想来前世她每次过来,无一例外都要被这些青袍弟子追着喊打喊杀,顺便再骂上两句魔头,重生一次,往日那些不杀她仿佛就活不下去的人,竟都成了她的师叔师祖,实在是命运弄人。   这一日,依旧是喻思弋送她来宗里,待她进了漓泉,少女又安静的守在外面。   简随心泡在泉水之中,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潜移默化中有了些细微变化,但究竟是什么变化,她又说不上来,她抬首一看,便见到不远处那个白衣胜雪的高挑背影,心中一股暖意飘过,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丝疑惑。   喻思弋天天送自己来这里…不会很耽误时间吗?前世的她,可是最在乎修炼,平日不是在宗里闭关,便是在灵虚山修炼,从未将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反观今生,她似乎在自己身上花费了很多时间。   念及此,简随心有些自责,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拖油瓶,这念头一升起,便又叫她想起了另一个秘密,一件关于她为什么能活下来的秘密。   烛龙之主,只会是男子,当年,她本该死在胎中的。   是她娘亲不舍,牺牲了自己,将自己的魂兽麒麟,强制塞进了她身体里面,借助麒麟的力量将烛龙压制。   烛龙一日不醒,她便能多活一日。   简母生下她不久后便因为身体太差去世,简父痛失爱妻,竟舍下女儿自戕,也追随妻子去了。   二人双双离世,偏偏将这个本不该存活于世的女儿留了下来。   简随心从小便知,麒麟根本不是自己的魂兽,自己的身体里藏着可怕的东西,一旦苏醒,便能要了自己的命,直到后来被简家的人追杀,又听闻了烛龙的传说,她才渐渐了解了当年的真相。   因为她的存在,父母才无法相守,每每想到这些,简随心便痛恨极了自己,竟也逐渐认同起世人对她的诅咒之语,她这样的人,确实不配活在世上。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简随心不愿再去想,心里有些难受,父母的去世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不想因为自己,再影响喻思弋的修行,   “师尊,我还要来这里多久?”   喻思弋背着身子,光听声音便能想象到小姑娘脸上的苦恼表情,不禁轻笑道,   “怎么?这就烦了?”   “我是怕耽误了师尊的时间,师叔他们昨日都说,已经很久没看到师尊回宗闭关了…”   原来是在担心自己,喻思弋摇了摇头,心头略苦,修炼么…   “这个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你将身体养好最重要。”   方才还笑的温柔的少女不知为何声音突然冷淡下来,将小姑娘吓得再也不敢乱说话,在泉水中老老实实的待着。   空气倏然安静,两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却又无法向对方说明,气氛竟正是肃沉之际,泉外忽然慌慌张张冲进一个人,竟是喻诗灵过来了!   “表姐,莘苑起火了!”   一句话同时传到喻思弋和简随心二人耳中,一股不详之感同时在两人心中升起。   喻家出了这等大事,简随心哪有再在泉中待下去,不等喻思弋提醒,便主动从泉里爬了出来,将衣服重新穿好。   “荀天星、荀天星……她就要死了!”   “怎么回事?!”   喻思弋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荀天星此人,死便死了,但她万万不能死在喻家,否则怎么都该说不清,还要白白让家中背上一个骂名。   “今日你刚带小简离开家中,小白也偷偷溜了出去,不知怎的,它竟去了莘苑,荀天星在房中休息,那屋中药炉上还温着药,小白将药炉打翻,炉火点了窗前纱布,这才将房子烧了!”   喻诗灵说着说着差点急哭,连眼睛都红了,如若荀天星无事还好说,可谁知起火时她那苑中偏偏没人,莘苑本就前僻,平日里喻家下人也显少过去,待发现那里走水时,已是火光滔天,漫天白烟。   “方才二叔冲进火里将那荀天星救出来,才发现她就剩一口气。”   “那几个丫鬟说火是小白引起的,现下已经回了荀家请荀风淼过来,要、要让小简给她们小姐偿命!” 第37章   喻诗灵说着说着声音便有些发抖。   荀天星身后两座靠山,一乃荀家,二乃御兽宗,哪个都不是好惹的,现在她偏偏在喻家出了事,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只怕再也无法说清了。   “她们说是小白打碎了药炉,可有什么证据?”   “那云碧说,起火时她从外间回来,正好看到小白从莘苑跑出来,一口咬定是小白引的火…”   喻诗灵不过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遇上这样的事,终究做不到淡然平静,往日时常挂着笑容的脸蛋一片苍白,眸中全是担忧害怕,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就连腿都开始打颤。   喻思弋倒是面色如常,不见半分慌乱。   此事刚刚听了个大概,处处都能发现疑点,不说那四个新来的丫鬟,就是云碧,平日也从未离开过莘苑半步,刚好今天五个人都不在,把荀天星一个人丢在屋里休息,说出去鬼才会信!小白性子懒散,就算在家中玩耍,也不会跑出前厅,又怎么会去莘苑那么偏僻的地方!   更不肖说——那么大的火,竟没把荀天星烧死,偏偏给她留下一口气!   这一切的一切,分明是一场早就谋划好的局!绝非巧合二字所能解释!喻思弋心中冷笑不止,这场局,表面是冲着阿简去的,实际上,矛头对准的却是自己,荀天星是在用这件事告诉自己——   便是赔上我的命,也要让你替我养魂!   荀天星要拿命来赌,那陪她赌一场又何妨?   喻文祺和喻文犀前天去了简家喝喜酒,还未回家,喻家此时就只有冯珂管事,但她终究只是个妇道人家,对上荀家那群不讲理的人,只怕也应对不来,喻思弋思前想后,此时也只有自己来应付比较合适,至于她的小徒弟,不过是荀家人用来要挟自己的一枚无辜旗子罢了。   “你带小简去灵虚山待几天,这事我会解决。”   “表姐,这样会不会出事…”   喻诗灵苍白面孔尽是担忧纠结之色,她自然懂得喻思弋话中的意思,不管家中的火是怎么引起的,小简都已经成了荀家人的靶子,此时此刻若让她回喻家,无异于把人往枪口上送,但到时荀风淼等人到了,若见不到小简,必定要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表姐又是小简师傅,找不到徒弟,这罪最终也只得师傅来承受。   似乎怎么做,最后都会有人要受伤,这是喻诗灵最害怕的结果,无论表姐亦或是小简,都是她真心在乎的人,无论哪一个人因为这件事被荀家人罪责,她都无法坦然接受。   喻思弋自然猜得到喻诗灵在担心什么,安抚似得笑了笑,   “你不用担心我,便是那荀风淼来了,我也不怕他。”   如此沉着冷静的喻思弋,莫名给了喻诗灵一股力量,让她心中的害怕少了几分,更多的是无畏无惧的勇气。   “表姐…”   “按我说的做,不用担心。”喻思弋摇摇头,声音也与从前无异,看的出来,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你我心中都清楚,这场火究竟是怎么来的,这便够了。”   听着身前少女淡然无澜的声音,喻诗灵也渐渐缓了下来,方才太过震惊害怕,她未曾来得及分析云碧话中的漏洞,此时再去回想,终于听懂了喻思弋那句“这场火究竟是怎么来的”真正含义。   姐妹二人终于协商好,由喻诗灵带简随心离开这里前往灵虚山,而喻思弋一人回家与冯珂一起应付荀家众人。   但要怎么离开御兽宗,又成了个难题。   方才她来的时候,已经有弟子通知了祝寇,说喻家二小姐急急忙忙跑来了,这祝寇平日最疼爱荀天星,听闻喻诗灵过来,马上就猜到是喻家出了事,早就派人在漓泉附近堵着了,只怕现在无法从正门离开。   喻思弋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视线在漓泉水面飘过,随后领着二人走到泉边,   “泉下有一出口,你们便从此处离开罢。”   “表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出去吗?”   喻思弋摇摇头,喻诗灵二人赶到灵虚山之前,需得有人在漓泉替她们守着,否则迟早要被祝寇发现,至于自己么,到时候从正门离开,又有谁敢阻拦?   见表姐拒绝,喻诗灵也不好多说,伸手便拉着身边的小孩儿要往水里跳,却被她侧身躲开,   “我不去灵虚山。”   方才一直沉默着的小姑娘终于开了口,荀天星在喻家出事,会带来多大的麻烦简随心如何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已经认定是小白引的火,而她又是小白的主人,若现在逃去灵虚山躲起来,不就相当于把整个喻家推出去做替罪羔羊吗?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也早就将喻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将喻文祺等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现在出了这种事,她又怎么能安心离开,让这些人替自己承担罪责?   “我要回家。”   回家?喻思弋听到这两个字,竟轻轻笑了起来,她的小姑娘终于将喻家当成自己的家了么?人心终究是软的,养了这么久的小孩儿,终于养熟了。   “你若回去,岂不是给荀家的人把柄?”   “他们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你回去,你在家中,他们便有理由将喻家搅的鸡犬不宁,你若不在,我们才有机会与他们争论,可懂了?”   “阿简,听师尊的话,好不好?”   喻思弋弯下腰,伸手替小姑娘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指尖碰上那软嫩肌肤,叫她心中又柔软了些,   “不要怕,师尊会保护好你。”   如此温柔又强大的喻思弋,有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魅力。   简随心自是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咬着嘴唇纠结半天,方才低低的应了声,   “那阿简便在灵虚山等师尊…”   等师尊来接我回家。   “好。”喻思弋嘴唇微勾,抬手在那小脑袋上揉了揉,“阿简真乖。”   喻诗灵还是带着小孩儿悄悄去了灵虚山,山门不开,即使荀家人知道她二人藏在这里,也没有办法。   心中最珍贵的宝物被藏好,喻思弋总算松了口气,她估算了下时间,独自在漓泉等了半个时辰,方才一个人出去。   那守门的弟子见就她一人也不敢多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离开,直到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才飞奔到祝寇房间禀报。   待她回家时,荀家的人也早已到了。   喻思弋站在家门口,鼻尖漂浮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她心脏猛的一跳,抬步往屋里去,这才发现地上有一道血印,这血迹一直延伸到前厅,似乎看不到尽头。   元书守在门口,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哭过了,见到大小姐回来,眼泪再也忍不住,还未开口,视线便被眸中的水雾模糊,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灵虚山带回来的小狐狸,又亲人又有灵性,喻家哪个不喜欢它?   那个几个丫鬟污蔑小狐狸引了火后,冯珂便将它藏在了祠堂,此等重地,外人根本进不得,但那荀风淼等人实在蛮不讲理,刚一来,便直接放出三头狮在喻家四处寻找,最终还是将小白从祠堂赶了出来。   “您快去看看小白吧,他们、他们就要将小白打死了!”   喻思弋冷冷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想起小孩儿将小白抱在怀里的开心模样,心中一阵钝痛,那是她的小姑娘带回来的小狐狸,喻家人个个都喜欢的小狐狸,为什么要被荀家人这样欺负!   荀天星啊荀天星,你以死相逼,使出这种法子,无非是想要一个完整的魂兽——   今日,我就要你变成一个永远都无法修炼的废物! 第38章   荀风淼年近百岁,是荀家这几代天赋最强之辈,他几十年前就踏入了圆满境高阶,多次闭关想要飞升,却从未成功过,但他修为依旧是当世最高,这一点无人敢质疑。   此人从小就对修炼极为痴迷,又是年少成名,对于修为的追求更是到了近乎癫狂的地步,不惑之年才在长辈施压下成家,生下女儿荀鸢后便对家族事务不管不顾,将所有心思全部投入到修炼上,后来年岁渐长,才逐渐回归家庭,对于唯一的外孙女荀天星也是纵容宠溺到了骨子里。   喻思弋顺着那抹红的刺眼的血迹慢慢往里走,每走一步,脸色便难看一分,直至步入前厅,那鲜红才凝固在大厅正中央,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狐狸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没了气,狐狸身上原本的毛发纯白无瑕,此时全沾满了血,赫然已经成了个红狐狸。   “小白…”   喻思弋望着那血糊糊的小东西,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是了,她怎么忘了,阿简不在,荀家的人必定会先拿小狐狸开刀,带血的长棍躺在狐狸脚边,一滴又一滴的血从棍尖上往下流,汇成一股极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前厅之中,即便是喻思弋,看着这可怜的小狐狸,心里也忍不住泛疼。   之前荀风淼命人将小狐狸捉起来,冯珂虽不允,却无力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蛮狠之徒用棍子狠狠的打小白,眼见狐狸身上逐渐见血,就快要没了气,她终究是没挺过去,气急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此时偌大的前厅之中,竟没有一个喻家的人。   空气冷冽而肃穆,弥漫着一股极为压抑的气氛,喻思弋冷冷的看着在场的荀家人,视线最终落在那个满头发丝已成白色的老者身上,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这白袍老者眼睛微闭,面上皱纹有如沟壑纵横,两只手藏在袖袍之中,弹指间便能取人性命,他腰背微微佝偻,看着像个普通老人,但一举一动都能引起灵气波动,叫人无法想象他修为已经到了何等恐怖境界,他似乎察觉到了来自少女的冰冷视线,一双浑浊暗淡的眼睛在众人注视下缓缓睁开,一道锐利目光从中射出,死死的盯着身前的少女。   此人,便是荀天星的外公,荀风淼。   荀风淼旁边还站了个三四十岁的美妇人,这妇人一脸的精明干练,光是看她眼睛,便知她有多强势,此时她站在荀风淼身边,气势竟也不输半分,浑身上下都是身处上位才会有的强者之感,喻思弋上次去秘境时见过她——   她便是荀天星的母亲,荀家这一代的掌权者,荀鸢。   “世侄女,将你那徒儿简随心交出来,今日这事便算了。”荀鸢一开口便是要人,话中没有半分商量余地,“否则追究下去,你们喻家的人,个个都逃不了干系。”   “追究?你们有什么资格提这两个字?”喻思弋不禁冷笑,面上没有丝毫惧色,“若真有这个底气,为何要趁着父亲与二叔不在才过来,若真有这个底气,早该昭告天下,说你们荀家继承人在喻家出了事!”   “休得胡言!”荀鸢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女,竟有胆量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她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怒气,随后又恢复如常,怒道,“天星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作为她师姐竟能说出这番话,这喻文祺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   这一家子,性格果然是一模一样,天生的蛮不讲理,自私自利,喻思弋气极反笑,讥讽道,   “那您又是如何教女儿的?教她玩弄心计、惺惺作态,当众威胁自己的师姐替自己养魂?”   喻思弋这句话可谓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荀天星留,在场所有荀家的人听到这话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荀鸢也被她气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空中一阵静默,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   一缕劲风从众人身侧飘过,直直朝着少女而去,喻思弋反应极快,右手握住青翎剑,略一侧身,长剑出鞘,便将那股怪风挡了回去。   “荀老前辈,您要同我动手,直接说便是。”   “背地偷袭,不是正道人士所为。”   少女孤身站在众人中间,虽孤立无援,却不见半分惧意,此种坚定心态,便赢过了在场众多修士。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荀风淼被喻思弋这样讽刺,竟未动怒,反倒是笑了笑,直接将话给说开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老夫也不跟你废话,今日过来,只为一件事,天星在你喻家出事,无论真相如何,你们都必须背负这罪名,倘若你愿意同我回荀家,替我这小孙女养魂,我们便放过那简随心,你若不同意——   我便要你整个喻家,给天星陪葬!”   老者话音刚落,悬在高堂之上的牌匾便轰然砸下,惊起空中一阵灰尘。   荀风淼的话并非威胁,一个荀家或许做不到,但若加上御兽宗,却是真的有能力将喻家覆灭。   “替她养魂——不可能。”   喻思弋还未思索,便直接拒绝,此生她已立下誓言,绝对不会帮除了阿简之外的人养魂,她话还未说完,荀风淼与荀鸢脸色便一起沉了下来,二人手上一动,竟是想一起朝她动手,不顾她意愿就要将她抓去荀家!   “但我要用另一物来换喻家众人性命。”喻思弋视线冷冷盯着身前的老者,看到他手中动作渐停,方才在众人注视下开了口,一字一句说道,   “我自愿献出金凰一对翅膀,保荀师妹平安。”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发出一句惊讶“嘶”音,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宁愿自毁魂兽都不愿养魂,这喻思弋脑子怕不是坏掉了,要选择用这种方法来护住家族。   但荀鸢心中却是一阵狂喜,喻思弋要用什么法子将天星救回来,她管不着,但若是能替女儿拿到神兽金凰的一对神翅,莫说养魂,日后修为必定不可限量,还未等荀风淼应声,她便主动应了下来,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与父亲可未逼过你!”   话毕,她又觉不妥,担心此事被喻文祺知道要上家中来闹,若是传了出去,荀家还得落个仗势欺人的骂名,又提出要签订一份契约,免得日后再生事端,少女想了想,也点头应下。   荀风淼坐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片刻后才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小香瓶朝少女扔了过去。   这香瓶正是各族最顶级的狩魂器,喻思弋颇有些惊讶,这荀风淼竟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征了片刻才将那香瓶收入怀中。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喻思弋从前厅出来后,荀家人便带着被烧成重伤的荀天星离开,元书元画二人守在门口仍旧心有惧意,直到看见那群坏人走了才敢踏进家中。   前厅地上的血迹已经彻底凝固,喻思弋一人立在厅中,怀里抱着血肉模糊的小狐狸,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这么多的血,一定很疼吧?少女面色苍白,一缕又一缕灵气顺着掌心传到狐狸体内,元书元画知晓小姐是想救活小东西,虽几率渺茫,却也忍不住一齐落下眼泪。   “小姐,小白已经去了…”   元书不忍,但还是红着眼睛上前提醒,将已经僵硬的小狐狸从喻思弋手中接了下来。   小白死了…喻思弋听到这句话,终于回过神来,她方才自折金凰双翅,元气大伤,此时不过是强弩之末,硬撑着不肯倒下罢了,元画见她脸色不对,急急上前搀扶。   厅外此时又来了个丫鬟,说二夫人醒了,想见大小姐,喻思弋强行吊着一口气,摒退众人,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去了冯珂房中。   “二婶。”   魂兽受伤,对于修士来说伤害极大,喻思弋方才强压体内疼痛,此时此刻也开始忍耐不住了,推门时步子虚晃了一下,竟咚的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   冯珂倚在床上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来扶,知道侄女这是受了重伤,但见她身上并无伤痕,心头猛的一突,猜测是她的魂兽出了事,眼泪当即就掉了出来,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   “二婶还是这么聪明…”喻思弋白着脸,任由冯珂将自己扶到床上,金凰因为疼痛,疯狂抢夺她体内灵气,导致她越来越虚弱,连说句话都要大喘一口气,“思弋不孝,辜负父亲与二叔二婶期望,三年前便已经走火入魔了…”   “今日自毁魂兽,却是为自己多留一步退路,清心诀乃世间至正至纯之道法,一旦入魔,二婶应当知道会有多严重…”   少女脸色惨白,额上全是冷汗,说着说着又轻轻笑了笑,“方才我已将体内魔气全逼进了金凰双翅之中,一旦荀风淼将这双翅膀打入荀天星体内,那魔气便会瞬间爆发,震碎她体内三头狮,叫她以后永远变成一个不能修炼的废人…”   “你又何苦要用这般惨烈的方法…”冯珂越听越心疼,面上全是自责,作为喻思弋最亲的亲人,他们竟从来没有发现她在修炼上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这孩子心里究竟藏了多少事,才会将自己逼成走火入魔啊!冯珂无法想象,心头酸涩无比,眼泪更是无法止住。   “二婶不必担心,金凰可养魂,待思弋辽养些日子,那双翅自会再生出来…”   喻思弋说着便觉得喉咙发痒,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吐出一口血,她伸手在唇边摸了摸,手心全是一片冰凉的红色。   冯珂被这场面吓得惊哭出声,连忙将人放倒在床上,这才跑出去要找大夫过来。   待她回来之时,这房中唯有一封早就准备好了的信,再也没有喻思弋的身影。   ——————————   十年时间转瞬即逝。   当年的事情除了荀家人与喻文祺三人再无一人知晓,如同喻思弋离开前所说,荀天星虽活了过来,却带着那对毫无用处的金凰双翅,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无法修炼的废物。   因着当年荀鸢立下的契约,荀家人不敢上门闹事,只得接受这个结果,喻文祺知道此事前因后果后后悔不已,整整三个月都待在房中不肯出来,身为父亲,他竟从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心魔竟严重到了需要自毁魂兽来祛除魔气的地步,他愧对喻思弋死去的母亲,也愧对喻思弋。   十年时光,能改变很多人,很多事,譬如遇竹,譬如简随心。   当年的大魔头,如今在喻家庇佑、众长辈的慈爱关怀下长大,身上的戾气早已在岁月流逝中逐渐消散,十年洗髓,她也终于可以像常人一样修炼了,虽然修炼速度极慢,但比起前世那般惨无人道的修炼方法,她宁愿修炼速度慢些。   曾经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当年的事,她并不知道最后是如何解决的,但她却记得,当年说要接她回家的师尊,却怎么也没有来,小姑娘带着这份思念回到家中,便听到喻思弋闭关的消息,这一等,便是十年。   又是一年七夕,喻诗灵依旧跟着钟则之去人间游玩,丢下医庐里的繁忙事务给简随心处理,多年耳濡目染,过去看到这些草药便觉得头疼的小姑娘也渐渐能分清它们的种类了。   “小白,出来!”   少女弯着身子在药田间仔细寻找什么,墨色长发垂在肩头,将那张清秀小脸微微挡住了些,她往里走了几步,伸手拍了拍掌,方才直起身子,一只雪白的大团子便从草地里一跃而起,蹿进了她怀中,大尾巴还调皮的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臭小白,尾巴脏死了!”   少女佯装发怒,伸手就要打那棉花似的屁股,小狐狸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飞快的又从她怀里跳了下去,钻进药田里又不见了,动作之间,不难发现它有只腿是瘸的。   “待会叫诗灵姐姐收拾你!”   少女笑着拍了拍手,又开始捡地上长烂的草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美得灵动通透。   “阿简…”   简随心手中还抓着烂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极浅的呼唤声,与她梦中响起无数次的声音一模一样,她背着身子苦笑,这还是白天呢,怎的就开始做起梦了。   “阿简…”   又是一声,轻轻浅浅的,像是一根羽毛在心尖上撩过,少女征愣在原地甚至不敢再动,眼睛却飞快的红了。   “你转过身些。”   那声音又近了些,酸涩委屈感从简随心心头浮起,叫她再也无法忍住,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砸。   一只白玉似的手落在她肩头,强势到不容她做出一点拒绝的动作,便将人转了过来。   还是和从前一样爱哭,喻思弋轻笑,伸手替她的小姑娘抹去脸上泪痕,指尖顺着少女侧脸缓缓滑落,最终落到下巴上,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入目,便是那双红通通泛着泪光的眼睛,再接着,便是那张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脸蛋。   喻思弋心里微微一动,望着少女饱满的红唇竟有些痴了,深埋心底十年的思念,此刻再也压抑不住,手下一松,便将人轻轻拥进怀里,   “莫在哭了,师尊回来了。” 第39章   怀里人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喻思弋听的眼睛泛红,伸手在少女瘦弱的后背轻轻抚了抚,心头浮现几丝自责之感。   当年她伤势过重,实在不愿再让家人和小姑娘担心,这才趁冯珂出门的时候偷偷离开,至于那封信,也是提前准备好的,信中未曾交代她的去向,留下的,唯有一句话——   替我照顾好阿简。   曾经可爱乖巧的小姑娘,已经成了朱唇粉面的美丽少女,怀中的柔软身体如此美好,美好到喻思弋甚至觉得自己身处梦中。   前世她肖想一生都没有勇气表白爱意,这一世终于有机会将人光明正大的搂进怀里。   “阿简在灵虚山等了师尊整整十天…”   “却等来了师尊闭关的消息…”   小姑娘哭着哭着便停了声,开始诉说起这些年的委屈,但越说却越发越难受,抬起头埋怨的看了身前的女子一眼,眸中有哀怨、有思念、还有若隐若现的爱慕之情。   只一眼,便叫简随心呼吸急促,记忆飞速倒转,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与这人初见那一刻。   十年过去,喻思弋早已褪去了少女稚气,与那时相比,整个人更加成熟稳重,但气质比之从前更冷了些,站在那里若是不动也不笑,十成十像个冰雕的冷美人,但正是这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才对简随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样冷漠无情的人,若是真正爱上谁,必定是拼尽全力付出一切罢,简随心初见喻思弋之时,便被深深吸引,以至于后来知晓两人有段命定的姻缘,更是纠缠不放。   此时此刻的喻思弋,与前世那个寡淡冷酷的喻思弋逐渐重叠,叫她心中隐藏的爱意再次翻腾而出。   喻思弋听着少女的委屈控诉,嘴唇紧紧抿着,半天过去才应声,是她不好,没有提前提防那荀天星,着了她的道,这才错过小姑娘十年时光。   十年,能改变的太多,能错过的,也太多。   “对不起。”   “是师尊不好——”   失了约,没能陪着阿简长大。   修长纤细的手指从少女眼角滑过,带出一滴泪痕,喻思弋看着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胸中浮起一阵难言之欲,竟又回想起那一夜,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将视线略微挪开,不敢再去看那惹人怜爱的眼神,自己将人抱在怀里,脑中肖想的竟是那等事,实在是对怀中人的不尊重。   她微微松开手,方才往后退了两步,少女竟又主动扑到了她怀中,两只手抱着她的腰不肯松开,像只撒娇的小猫似的,在她胸前轻轻蹭了蹭。   “阿简不想听对不起…这三个字师尊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少女的声音闷闷的,每说一个字便在喻思弋心上敲一下,更不用说此时被人紧紧抱着腰身,动也动不得,不知为何,这种姿势之下,喻思弋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竟慢慢浮起一层淡淡粉色,   “那阿简…想要如何?”   “今日是七夕,诗灵姐姐和那钟则之出去玩了,阿简也想去…”少女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来,似是担心自己这要求太过分,师尊方才出关,还未得空休息,便又要陪自己下山,会不会太累了。   念及此,她又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被自己抱着的女子,软着声音道,“师尊若是嫌累,也可以不去的,药田还未收拾好,阿简本来也不该出去玩…”   这样的简随心,不是撒娇胜似撒娇,喻思弋根本就不敢去看,心思全飘到那双含着水的眼睛上了。   “师尊~”   小徒弟又凑到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喻思弋再也抵抗不住,别过头应了声,   “既然想去,那便去吧。”   听到女子点头同意,少女终于满意。   简随心这时才察觉到两人的姿势实在太过亲密,担心会被喻思弋发现自己那点隐秘的少女情思,心中虽然不舍,却还是松了手,从那柔软怀抱中退出。   一张小脸蛋红红的,怯生生的抬头望了心上人一眼,随后又飞速的低下头。   此情此景,喻思弋实在是太过熟悉,前世简随心第一次向她表白的时候,也正是这样的表情与动作。   二人同时静默不语,空气中的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少女不安的紧紧攥着身侧衣角,低着头不敢乱动,正是紧张时刻,药田里倏然蹿出一个大白团子,飞快的钻进她怀里,离得近了,方才看的清楚,这团软绵绵的白色团子,正是当年那只差点被打死的小狐狸。   这么多年过去,小狐狸已然成了大狐狸,当年那顿残酷暴力的毒打,虽给它留下了最后一口气,却将它的右腿生生打断,永远成了一只瘸腿的狐狸。   小白,竟活了下来--喻思弋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当年她查看过了,小狐狸不是没气了么她越想越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玉手一抬,直接从少女手中接过了狐狸。   小白显然还是很怕喻思弋,方才和简随心在药田中玩乐时嚣张又调皮,现下到了她手中,愣是动都不敢动一下,就连两只铜铃般圆润的眼睛,都吓得不敢睁开,喻思弋瞧着有些想笑,她心魔未消,体内总有魔气流转,如同当年一样,即便隐藏的再好,好到能瞒过身边所有人,却瞒不过这些最低级的灵兽。   当年在灵虚山也正是这个原因,那些狐狸们看到她如同见了鬼,一刻也不敢停留便四散逃跑。   小白性子本就安静,经过当年一事,胆子更小了,只有与简随心在一起才会活泼一些,此时它只觉得自己鼻尖呼吸着的,是魔鬼才会有的冰冷气息,唯有装死,方才能逃过一劫。   喻思弋怀里抱着这软绵绵的狐狸,也觉得可爱极了,随手摸一把那洁白顺滑的毛发,手感也是极好,但摸着摸着,怀里的小东西竟又没了气息,连身体都慢慢变得僵硬起来!她眉头微微皱起,又伸手在小狐狸身上揉了揉,却没有什么反应,还来不及震惊,就见一只洁白无瑕的手飞快的在狐狸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又装死!”   简随心不是第一次被小狐狸骗,这么多年相处,她早已摸清了小东西的脾性,一旦遇到了自己觉得危险或是受到威胁,小白马上会闭着眼睛装死,当年也正是因为它这本领,方才从荀家的棍棒之下捡回一条命。   被主子这么狠狠一拍,小白颇有些委屈的睁开了眼睛,两只耳朵直立在空中抖了抖,瞧着还真有些可怜兮兮。   喻思弋看着这一幕不禁莞尔,也猜测出来这小东西当年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手下一松,不再为难它,又将它送回了少女怀中。   “小白很可爱。”   “跟阿简一样。”   动作之间,二人指尖相碰,耳边又响起这样一句夸赞似的话,叫简随心面上又泛出些红热,只低着头不敢应声。   这一刻,少女心中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手腕上系着的姻缘线又一次出现,这爱意每强烈一分,姻缘线便缠的紧一分,十年间,每一个不眠的夜晚,每一个思念心上人的夜晚,这根红线都会悄悄的跑出来,给简随心心底的隐秘情思送上一点安慰——   师尊闭关的时候,有没有想自己呢?   一定也想了罢,师尊最疼自己了。   不行不行,不能想,闭关时分心,最容易走火入魔了!   …   自毁魂兽有多痛呢?喻思弋知道,前世被取魂的简随心也知道,但她不知道的是,正是靠着这根红线,在每一个因为疼痛无法入眠的冰冷夜晚,她的师尊才坚持了下来。   腕上的姻缘线缠的愈发的紧了,少女心跳也微微加快了些,她不知该如何让这弥漫心间的爱意褪出,片刻后抬起头,怯生生的瞪了身前的女子一眼,方才低声嗔道,   “不理师尊了,我去换身干净衣裳。”   话音还未落地,便抱着小狐狸飞快的奔出了药田,只留下喻思弋一人在原地浅笑不止。   此次回家,过来找简随心之前,喻思弋还未见过几位长辈,这些年漫长而又寂寥的时光,她终是挺了过来,当年送出那双翅膀,也已经在金凰自身修养下恢复如初。   巨大的金色凤凰,浑身流转着美丽动人的光芒,在阳光下发出夺目耀眼的光彩,那双新翅,挥动时熠熠生辉,刮起一阵极强烈的劲风,能瞬间将人扇出百里之外。   喻文祺三人将那金凰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再也没有一丝魔气方才放下心。   当年的事,他这个做父亲的最是自责,如今再见女儿,喉咙竟哽咽起来。   “父亲。”   喻思弋笑了笑,走到喻文祺身前,主动拥住了这个向来铁血严肃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子一僵,半天方才回过神,在女儿肩上拍了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女二人都不是喜欢将情绪外露,直接表达爱意的人,此时一个拥抱,已经抵得上千言万语。   冯珂在一旁看着心头酸涩不已,回想当年喻思弋虚弱到吐血的画面,心疼的不得了,但今日人回家了,便是个好日子,她可不能掉眼泪坏了气氛,想到这里,她又开玩笑似的道,   “可见到那孩子了?”   那孩子?说的可不正是简随心。   喻思弋心里一动,面上虽还没有什么表情,但眸中却闪着温柔的光,眼看几位长辈都满脸戏谑的看着自己,终是点头应下,   “方才…已经见过阿简了。”   众人听她这样说,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冯珂微微往前走了一步,说出的话,连喻思弋听了都只觉得脸红——   “小简今年,已经十八了。”   “你们俩虽名为师徒,但家里人都知晓其中原因,这些年,也都是将那孩子当成你媳妇看的。”   “你打算何时将你二人真正的关系告诉小简呢?” 第40章   冯珂的话说的虽委婉,但喻思弋如何听不出来,家中长辈这是开始催婚了。   想起方才趴在自己怀中嘤嘤哭泣的小姑娘,她心里微微一动,这一刻竟也生出几分想要将人娶回家的心思,但她终究还存了些理智,这念头在心口稍一浮起,马上又被压了下去。   成亲——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阿简还小,不知何为情爱,此时告诉她这件事,只怕她并不懂。”   “她不懂,你也不懂吗?你二人是命定的道侣,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冯珂依旧温声劝说,她看的出,侄女对小简早已是情根深种,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她白白受祝寇威胁,甚至于宁愿自毁魂兽都不肯替荀天星养魂。   神凰虽能养魂,但在认定道侣后,只可帮道侣养魂——这是喻家千百年来留下的祖训。   妇人的话一字一句皆说到了喻思弋心坎里,叫她刚刚坚定下来的心又动摇了起来。   “孩子们的事,就让她们自己决定吧!咱们管的太多可不好。”   一旁的喻文犀笑着打哈哈,既然侄女不愿意这么快成亲,心中必定有自己的考量。   想起喻思弋年少时走火入魔竟无一人发现,这性格爽朗大方的男人只以为是她身上背负的压力太重,喻家人给她的期望太多,才让她走上了岔路,如今在成亲这事上,他也不敢再去过多干涉。   冯珂见丈夫这样说,方才觉得是自己心急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总有一天,侄女是要与小简成亲的,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成亲一事,便就此揭过了。   三人问起喻思弋这些年是在哪里度过,又是如何疗伤,她也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一说出。   当年她体内的金凰双翅断裂,剧痛难忍,刚出家门就差点晕死过去,却还是硬挺一口气御剑去了传闻中的极北之地,那里常年被冰雪覆盖,一眼望去全是延绵不绝的皑皑雪山,好在这极度冰寒之感果真有效,压抑住了她体内的疼痛。   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喻思弋方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整整十年天寒地冻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下去的,每一次她想要放弃、想要冻死在雪山之巅的时候,腕上的姻缘线就会及时出现,将她从寒冷中唤醒。   有好几次,她甚至在极端疼痛下出现了幻觉,恍恍惚惚中竟看见她的小姑娘哭着朝她走来,搂着她冻僵的身体嚎啕大哭。   但这一切终究只是幻影,阿简在喻家被保护的很好,对于自己真正的去向也并不知晓,否则依她的性子,又该哭鼻子了。   想起那总爱掉眼泪的小女孩,喻思弋心头微微发热,坚硬冰冷的内心一片柔软,又对三位长辈说道,   “阿简性子单纯,这些事既已过去,便不要再让她知晓了。”   冯珂听出她话中真正的含义,心中再一次感慨,外表愈是冷漠无情的人,内心便越是情深不渝,既有这份命定的姻缘在,但愿小简莫要辜负了思弋这份深情。   几人还在前厅谈话,小姑娘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   身姿窈窕婀娜的美丽少女,光是站在那儿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更不肖说,今日是与心上人的第一次外出。   简随心身上一袭浅黄色长裙,清素且淡雅,腰间悬着的惊寒玉泛着微弱的光芒,又衬的整个人有几分明艳动人之感,她面上似有些紧张之色,清秀无瑕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红晕,就连那小小的秀气鼻尖,都挂着一滴可爱的汗珠,一阵风吹过,裙角随之摇摆,两只洁白如玉的小手紧紧抓着袖口,怎么都不敢松开,一双灵丽动人的眸子含羞带怯,犹豫了好半天才迈着小步子往心上人面前走去。   年轻又美妙的少女,在阳光下竟如此耀眼,喻思弋一时竟有些看呆。   冯珂等人一眼就看出来小姑娘是精心打扮过的,想起今日还是七夕,三人同时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不欲再打扰师徒二人相聚,齐齐离开了前厅。   小姑娘见家中长辈走了,脸上的红热才消下去了些,往日只要她问起喻思弋何时回来,冯珂总是要与她开玩笑,说她是喻思弋的童养媳,明明是同样的玩笑话,每一次都能将她说的脸红心跳,她心中虽开心,却也知道这只是一句戏笑之言,但还是忍不住去奢望,倘若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师尊…”   喻思弋心中最爱简随心这幅乖巧娇羞模样,面上表情虽不变半分,但心中早已软成一片。   “可收拾好了?”   小姑娘咬着唇点点头,还未踏出一步,攥着袖口的小手便被一只冰冷又柔软的手握住,再下一秒,便被人牵在了手中,耳边响起的,是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   “当年,我便是这样牵着你的手,将你带回了喻家。”   “那时你又瘦又小,如今,也成大姑娘了。”   喻思弋说着也笑了起来,回头看一眼她的小姑娘,果不其然,小孩儿脸上泛着浅浅的红,脸颊两个小小梨涡若隐若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的令人想去亲一亲。   “师尊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回家前虽想过她的小姑娘已长大成人,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喻思弋还是有几分虚幻之感,她对着身后人笑了笑,并未答话,心中再一次庆幸起当年没有将这人从手中放走。   二人手牵着手,动作十分自然。   从喻家到山下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但二人默契的如同约好了一般,一路并肩而行,走的虽慢,但每一步都饱含温情与爱意。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偶有凉风吹过,便要撩起山间野花一阵淡香,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将这段长长的路走完,临到山脚时,太阳也快要下山,简随心心中竟还有些不舍,她实在太喜欢身旁的女人,两世所有的爱慕全都给了她还不够。   二人同行,即便是最普通的一段路,都恨不得能走上几天几夜。   喻思弋虽是第一次过这情人间的节日,却也听喻诗灵说过,这人间的七夕节,格外的繁华热闹,尤其是晚上,往日里闭门不出的大家闺秀们,也会出来寻找如意郎君,期盼老天能赐给自己一份好姻缘。   眼看天色渐暗,不可再在这山脚再耽搁,她手下一动,将那只软软热热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些,好半天过去,方才不舍的松了开来。   淡淡虫鸣声忽高忽低的响起,小姑娘心头莫名浮现几丝委屈,默默将手收进袖中,待她抬起头时,身前已经停着一个巨大而又美丽的金色凤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身旁的人揽住细腰,如同小时候那样,坐在了金凰柔软的后背之上。   逐渐暗淡的天色挡住了那张满是红云的小脸,简随心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她抬起头飞快的瞥了一眼,见到将自己揽在怀中的女人正气定神闲的看着前方,这才放松了一些。   金凰翅膀猛的一扇,扬起一阵大风,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凤鸣,从地上直冲而上,金凰双翅此时完全张开,苍劲有力,她这才发现出一些异样端倪,喻思弋的金凰,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   但她并未多想,喻思弋闭关十年,想必现如今已踏入圆满境,如此高的修为,大概让她的魂兽也变得更加强大了罢。   金凰在空中极速飞过,没过一会就慢慢放缓了速度,最终停在了一座威武庄严的巨大城门之外。   新洲城是距离喻家最近的凡人聚集地,小小地界生活着成千上万人,往日便十分繁华,因着今日是七夕,更是热闹非常,街上熙熙攘攘,人挤着人,路边挂满了美丽的红色花灯,二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人前人海的场面,一时间停在城门前好半天,方才抬步进去。   街上行人太多,各处都是卖花灯的小贩,简随心在人群中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稍不留意,她与喻思弋便被来往人群冲散。   身后的小贩还在问她要不要花灯,说能算她便宜一些,小姑娘此时哪有心情想这些,站在原地不安的踱着步,又不敢乱走,也不知过了多久,街对面终于出现一个白衣清冷女子,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喻思弋。   “师尊!”   小姑娘像个迷了路的孩子,这会儿见了心上人,再也顾不得其他,逆着人群便要往对面去,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头上的精致发钗被人顺势摸走都没发现。   喻思弋站在远处,密集人群之中只见她的小姑娘一脸焦急的要过来,脚下步子也快了些,待两人汇合,简随心才发现她手上还提了花灯,上面还画了几朵莲花,倒是与她很是相配。   “方才见这莲花灯甚是好看,正想买下来,你便不见了。”喻思弋将花灯递过去,嘴角噙着笑,见小姑娘还傻傻的站着不动,又道,“不喜欢吗?”   其实她是想买那同心结灯的,但在这七夕佳节,同心结的含义便又特殊了一些,想了想,她又担心会吓到小徒弟,最终还是挑了这盏漂亮的莲花灯。   “喜欢的。”   简随心红着脸征了半天,方才颤着手将这花灯接过来。   师尊应当不知道送花灯的含义罢,莲花灯乃求爱,红灯乃求亲,而同心结灯,则代表一生一世一双人。   七夕当日,这花灯是不能乱送的。   街上人群来来往往,男男女女手上都提着花灯,简随心听着耳边的喧闹杂音,心中愈发滚烫,似被热火抚过,她垂头盯着手中的莲花灯,灯中火烛的光焰随风摇摆,映出一张红得惊人的小脸。   喻思弋不知花灯真正含义,见小姑娘盯着不放,还当她是头一次见到这物件觉得新奇,又轻笑道,   “若是喜欢,便每种样式都买上一个。”   话毕,身后便走来一个手提鸳鸯灯的男子,花灯上的鸳鸯戏水图画的活灵活现,十分传神,喻思弋看着也觉得好看,遂牵起小姑娘的手往外走了些,指了指男子手中的花灯,   “我瞧那鸳鸯灯也不错。”   鸳鸯灯,是为求欢之意。   小姑娘的脸,已经彻底红了。 第41章   那提着花灯的男子行色匆匆,似是要去会见情人,此时见到两位身姿绰约的妙人指着自己手中的鸳鸯灯,还以为被二人同时看中,步子一转,竟色眯眯的朝其中一位清冷如玉的大美人走了过去,   “姑娘可是想要这鸳鸯灯?”   喻思弋虽不知晓这花灯真正含义,但见那男子一脸的好色之相,心中甚是厌恶,眉头也不自觉的微微皱起。   她往后退了几步,正欲拒绝,被她护在身后的小姑娘却忽的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朝那好色男人一掌拍去,口中还怒骂道,   “滚开!谁要你的破灯!”   简随心修为尚低,今年也不过灵师中阶,但她前世今生加起来,手脚功夫却越来越厉害,对付一个凡间男子倒是绰绰有余。   那男子被她一掌拍翻在地,她还觉得不够,想起方才他看着喻思弋龌龊又猥琐的眼神,恨不得将那双满是淫/邪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不要就不要,打人干什么!还不是你们自己指着我的鸳鸯灯!”   “耽误了老子去找人,老子还没骂你们呢!”   “两个疯婆娘…”   那男子显然不服气,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一边呼痛一边骂骂咧咧,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   鸳鸯灯翻倒在他脚边,在烛火映照之下更是艳丽无比。   简随心手里提着莲花灯,手下稍一用力,便将那杆细细的灯柄给抽了出来,随后再也不顾围观人群的议论之声,沉着脸朝那男子一步一步走去。   打你又如何?今日即便是要杀了你,也不过如同踩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你、你想干什么!”   那男子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眼神,口中骂人的话终于停了下来,眼见那黄衣妙龄少女手持灯柄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终于心生惧意,求救似的向四周看戏的路人看了过去,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将他从这骇人氛围下救出。   简随心并不应声,手腕一转,灯柄稍尖的那头便对准了男人的眉心,众人见她动作心下皆是一凉,暗道这男人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喻思弋站在少女身后,并未看见她手上动作,但见围观的路人面色全变的惊恐起来,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她沉默半刻,终是赶在少女动手之前,出声将人叫停,   “阿简,不可。”   少女闻声,手下动作一滞,半天过去,终是听话的将灯柄插回了花灯之上,那男子趁着这机会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连鸳鸯灯都来不及捡就从人群中飞奔逃离。   众人见状齐齐松了口气,却还是舍不得离开,目光皆放在这两位气质不同又各有特色的大美人身上。   喻思弋往前走了些,周身流转着一股极冰冷的气势,她冷冷的扫了人群一眼,不过片刻,便再也没有人敢在这一处待下去。   没有杀了那好色男人,简随心心中自是不甘心,兴许是前世杀人太多,即便她本性纯良,也逐渐在环境影响下改变了心性,变得视人命如草芥。   若放在前世,胆敢有一个人敢用那样亵渎的目光看喻思弋,不论是谁,她势必要取走那人的命。   “方才为何动那么大的怒?”   喻思弋悄然上前,扶着简随心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果不其然,看的是一张闷闷不乐的小脸蛋。   往日小姑娘在她面前都是又娇又软还爱掉眼泪,像个爱撒娇的小猫咪,未曾想到她还有这样凶狠的一面,发起怒时竟与前世毫无二致,一旦起了杀人的心思,下手时动作便又快又狠,绝不留情,方才若非自己将她喊住,只怕此时躺在地上的,便是那男人的尸体了。   简随心垂着头,不肯答话,一只手提着莲花灯,另一只手藏在袖中紧紧握着,她心头怒意未消,面上也比平日冷了些,两个小脸蛋气鼓鼓的,看着倒是又凶又可爱。   这哪是什么小猫咪,明明是刚和人打完架的小老虎,连獠牙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喻思弋心中莫名想起这个比喻,竟低低的笑了一声,惹的小姑娘十分不满的轻瞪了她一眼。   喻思弋被小姑娘这么一瞪,面上笑意却更明显了,   “好阿简,告诉师尊,那人究竟如何惹到你了?”   简随心依旧咬着唇沉默不语,方才别过头,那坏师尊又凑到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好阿简”,听的她心都酥了一半,唇下一松,气呼呼的开了口,   “那鸳鸯灯有求欢之意!”   “难不成师尊也对那人、对那人……”   小姑娘说到这里,终是说不下去,视线一瞥,又看到那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鸳鸯灯,也不顾喻思弋面上如何尴尬,沉着脸走到花灯面前,随后便一脚踩了下去。   明亮的火烛瞬间熄灭,原本漂亮艳丽的花灯也变得又烂又扁,像个破烂似的被风一吹便飞到河中。   喻思弋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下颇有几分窘涩,难怪阿简会这么生气,若是自己知晓那男人的意图,只怕下手会更重,她在原地纠结半天,终是压下方才被人调戏的难堪,抬步走到了小姑娘身旁,将人拉到了自己身侧,目光直盯盯的看着莲花灯,一字一句问道,   “鸳鸯灯是为求欢——那这莲花灯,又代表何意?”   少女不敢应声,脸却悄悄的红了,自己明明知晓这些花灯的真正含义,却还是偷偷接下了喻思弋送的莲花灯,此时被这样问,如同一个偷东西的小贼被人当场捉住,难堪又无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而又暧昧的氛围,二人都不肯主动开口,时间静静流逝,简随心终是受不了这气氛,一言不发的将手里的莲花灯塞进了喻思弋怀中,只留下一句“师尊在这里等我”,便一个人朝着街对面卖灯的小摊跑去。   等她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抱满了花灯,红灯、鸳鸯灯、莲花灯、同心结灯……几乎所有种类的都被买了回来,因着一路小跑,她额上沁出了几颗汗珠,停下来时还微微喘着气,脸色又红又烫,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师尊、师尊想要知道哪个花灯的含义…”   想来她是想用这法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难堪,将花灯都买来,师尊必定不会再独独追着问那莲花灯了。   “莲花灯是何意?”   喻思弋面上含笑,举起手中的莲花灯,一脸戏谑的看着小徒弟。   “莲花灯……代表求爱。”   “那这同心结灯呢?”   “同心结寓意…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样啊——喻思弋眼角挑了挑,见小徒弟还是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心下微微一动,伸手就将那同心结灯挑了出来,悠悠的道,   “这个意头倒是不错。”   此时她左手提着自己送给小徒弟的莲花灯,右手提着从小徒弟那里拿来的同心结灯,面上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她刚刚被心上人表白了呢。   而简随心见她将灯拿走,脸色已经红的彻底了。   二人虽互相爱慕,却生怕这份厚重爱意会吓到对方,并不敢直接向心上人表白,只能在这特殊节日,借着一两句暧昧调笑的话,将心底的隐秘情意偷偷泻漏几分。   送花灯只是求姻缘的第一步,接下来不论男女,都要将收到的心上人的花灯放出去,方才能被天上掌管姻缘的神仙看到。   耳边是热闹喧嚣的叫卖声,偶尔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男女互诉衷肠的低声情话,更是叫两人心中情思渐甚,喻思弋抬头望向夜空,一个又一个精致美丽的花灯朝着银月飞去,离那冷月近一分,便变得渺小一分,直至消失不见。   数百个花灯同时在夜空中飘动,像是一颗一颗闪亮的小星星,不仅好看,还代表了美好的寓意,喻思弋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凡间的男女每年都要过这七夕节。   因为只有这种节日,方才能给他们带来爱与希望。   手中的两个花灯互相映照,烛火辉煌,也将喻思弋的心照亮,她回头看了小徒弟一眼,就见那人怀中抱满了花灯,面上红通通的,瞧着又羞又怯又乖巧,叫她心中又软了几分,   “阿简,你看。”   喻思弋的声音顺着夜风轻飘飘的传到耳边,简随心循着她的视线往天上看去,一时间竟被这铺满花灯的夜空惊呆,足足看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真漂亮。”   少女被这美丽又壮观的景象看的挪不开眼,不由得出声感叹了一句,难怪往日喻诗灵总是说人间的节日虽多,唯有这七夕佳节最有意思。   “我们也过去放灯。”   喻思弋看着小徒弟呆滞的傻样轻笑,眸中盛满了温柔,手中提着两个灯走在前方带路。   我们…放灯?   简随心停在原地征了半刻,心中暗道,只有心上人送的灯放了才有用的!   按理说,那莲花灯和同心结灯都不做数,都是放不得的。   但难得看到喻思弋这样的冷淡性子对一件事这么感兴趣,她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致,还是傻笑着追了上去。   更不用说,她自己也十分想亲手放出师尊“送”的莲花灯。   放灯地点在河边,若是临放灯前不愿意继续这段姻缘,也可将对方送的花灯丢进河里,代表往日情谊一朝散,双方日后再无爱情纠葛。   喻思弋顺着人流慢慢往河边走,发现那河中零零散散的竟也飘着数十个花灯,未曾想过,这凡人间的男女爱情是这样儿戏,送灯的时候柔情蜜意,你侬我侬,扔灯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恋,没有半分余情可言。   她正想着,就见不远处的河边小石上蹲了个细瘦女子,这女子瞧着不过二十余岁,似是十分生气,将手中的莲花灯扔进河里还不够,竟从脚下捡起石头往河里的花灯上砸,看的喻思弋眉头紧紧皱着。   那女子砸了好几下,方才觉得泄了愤,拍拍手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夜色甚暗,喻思弋离的远有些看不清,但那女子样貌衣着却越看愈发眼熟,她还未想起是谁,耳边便响起小姑娘清脆灵动的担忧声,叫她心中咯噔一下,浮起一股不安之感。   “那个…不是诗灵姐姐吗?” 第42章   简随心前世并未与喻诗灵有过交集,但因着有喻思弋这层关系在,倒是时常关注喻家的事,对于她那不幸的婚姻也有所耳闻。   今日约她来放花灯的男子,正是她未来的相公——钟则之。   简随心平日见二人走的近,也经常有意无意的提醒,说那钟则之不是什么好人,少和他接触为妙,但喻诗灵心性并不成熟,那俊郎男子表面上又待她极好,她自是没有听进去,时间一久,与男子的关系却是愈发的亲近。   “为何不见那钟则之?!”   少女怀中搂着花灯,眸中隐隐有怒火浮现,今日早晨那花言巧语的男人便将喻诗灵从喻家接了出来,现下却把人丢在这里,实在是有些过分。   “钟则之?”   “他是妙春馆弟子,也是诗灵姐姐的…好友。”   好朋友会一起过七夕?喻思弋心中已然明了,想起表妹前世真心错付,一腔爱意全被这朝三暮四的负心汉辜负,面上扬起些微冷意,顾不上小徒弟的呼唤便直接朝河边的女子走了过去。   被她提在手中的两盏花灯摇摇晃晃,灯中烛火的光芒明明灭灭,将这河侧这片寂静角落给照亮了些。   喻诗灵并不知喻思弋今日已经回家,此时一心沉浸在低落情绪之中,身后来了人也不知道,直到那灯离她越来越近,晃的她眼睛疼才一脸失神的转过了身。   甫一回眸,便是她从小崇拜敬佩的女神,原本垮着的小脸瞬间有了色彩,面上全是惊喜之色,再也看不到半分与情郎断绝情谊的伤心。   “表姐!你何时出关的?!竟也不提前说一声!”   “今日午间。”喻思弋拧眉应声,面色说不上太好。   “是不是算好了日子,特意选在这七夕佳节回来的?”   喻诗灵笑的暧昧,探头往表姐身后看了看,一眼便看见本该在医庐收拾药材的少女,面上笑容更是玩味十足。   显然,她已经知道两人真正的关系了。   喻思弋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想起这傻表妹被负心男人骗了心,心头又有些自责,后悔离开前没有提前告知冯珂,万万不可让她同那钟家的大少爷有接触。   河里的花灯随着水流摇摇摆摆,越飘越远,但已经生出的情意却无法说忘就忘。   若没记错,七夕节过后,钟则之便会上门提亲,二人订下婚约,而诗灵三年后便会嫁到钟家。   念及此,喻思弋沉默不语,眉间紧蹙,月色映照下更显冰冷。   喻诗灵以为是自己那句玩笑话惹的她不高兴,连忙上前道歉,   “表姐,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怎的就你一人在这?”喻思弋见这么多年过去,这表妹还是怕极了自己,心中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过怕些也好,至少会听自己的话。   “方才见你将灯丢到河里,那灯又是谁送的?”   喻诗灵刚和钟则之吵了一架,此时不想再提到关于他的事,脸色微微变了变,对于表姐的询问,第一次沉默不语。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感受到这对姐妹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好,简随心在旁不敢说话,将自己怀里的花灯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地上。   喻思弋半天得不到应答,脸色愈发阴沉,少女纠结半天,还是凑了过去,伸出右手扯了扯那纯白袖角,口中低声央求,   “师尊,阿简想放灯了…”   碧玉年华的少女声音煞是动听,喻思弋最经不得心上人这样撒娇,脸色缓了缓,好看了些。   至于喻诗灵,还是倔强的沉默着,纤瘦背影在月光映衬下显出几分落寞。   “诗灵姐姐也和我们一起放吧,买了好多。”   简随心从地上拿起一个红灯,指了指天空,笑着塞进了喻诗灵手中。   这样纯真可爱的笑容,任谁看了都要被打动。   喻诗灵怔怔的望着手中的红灯,心头一暖,重新露出笑容。   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待三人将那些花灯全放到天上,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夜色虽深,市集上却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河岸边有家卖凉茶的小店,喻诗灵来的次数多了,那店家都认得她了,见她往这边走,身边还跟着两个以前从未见过的曼妙佳人,热情的迎了上来。   待将人送到位上,那老板又随口问道,   “七夕佳节,怎的不见那位公子?”   一句无心之言。   喻诗灵脸色微变,面上有些苍白,朝着老板摇了摇头。   “老板,快上茶吧。”   简随心怕这老板再不走又要说错话,手中捏着杯子催他去拿茶水。   喻思弋坐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桌上的茶水都喝完了,三人终于起身离开。   临出门时,喻诗灵突然开了口,   “和春馆主想让我接手妙春馆,则之哥哥不高兴了。”   “他说我修为太低,若成为妙春馆的主人,必定会让妙春馆遭世人耻笑。”   “我从未想过,他也会这样想我…”   “修道天赋差,是我的错吗?明明已经在很努力的弥补了啊…”   她越说,声音便越发颤抖,走了两步,终于没有忍住,眼睛一红,眼泪夺目而出——   “出生便是个连魂兽都没有的废物,难道是我想这样的吗?!”   从小就活泼外向的人,内心竟藏了这样多的苦。   喻思弋和简随心一时都愣在原地,心疼万分。   想来这才是她今晚伤心的真正原因。   就连喜欢的人都用修道一事来嘲讽她,摧垮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更不用说背地里有多少人质疑过周和春将妙春馆交到她手中这一决定。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你有没有能力接手妙春馆,没有人会比和春馆主更了解!”   “你又何必因为他一句话,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   喻思弋虽心疼,但口中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强硬。   喻诗灵这样的坚毅性格,不需要温柔如水的安慰,她需要的,是强势又笃定的信任,让她知道只要她想,就一定可以做到!   “你记住,喻家的人——   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就轻易质疑自己。”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如同冰天雪地里的一点火光,将女孩内心的阴暗自卑驱散,喻诗灵眼睛还是红的,抬起头看了看她最崇拜的那个女人,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了。   月光下的白衣女子,清冷又强大,有如神祗一般立在那里,喻诗灵红着眼睛看了两眼,内心忽然充满了力量,再下一秒,就见那神仙一样的人物,倏地软下了声音,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无奈又浅淡的笑容,叫她心中一酸,眼泪流的更多了——   “诗灵,我是你姐姐。”   “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同我说的。”   简随心在一旁看着也深受触动,抬眼看看身旁的女人,心跳竟愈发的快了,这样温柔又有人情味的喻思弋,比平时还要吸引人。   喻诗灵心中感动不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过去,眼泪终于停下,口中小小的叫了声‘表姐’,看着怪可怜的。   “快将眼泪擦擦,一会回去,二婶又该担心了。”   姐妹两人终于重归于好。   简随心作为一个中间人,总算送了口气,她心中颇有些忿忿不平,暗道都怪那个钟则之,不但是个负心汉,连话都不会说!   下次再敢来喻家,一定要好好整整他!   经过这事,三人也没有什么心情再逛下去,在这长街上走了会,又一起回到了家中。   夜色已深,家中三个姑娘都没回来,冯珂睡也睡不着,躺下没一会又披着衣服去了厅中。   待三人回来时,见喻诗灵面色憔悴,双眼红通,又不见那钟则之身影,大致也猜到了是什么事。   她未多问,只嘱咐三人早点休息,这才安心回了房。   喻诗灵同表姐与阿简道了别,带着红肿的双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简随心见人一个个离开,这才想起一个问题,脸上忽的就爬上几朵红云。   这些年,她一直住在喻思弋房中的。   方才忘了问二婶,今晚要睡在哪里。   “不去休息吗?”   喻思弋起身先行,走了几步都不见身后少女跟上,不由得放慢脚步问了一句。   “师尊…我、我今晚住哪?”   想起喻思弋马上就要躺在自己睡过的床上休息,她心脏跳的都快了几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往日住哪,今日便住哪。”   喻思弋似乎不知道小徒弟住的是自己房间,她应了声,又往前走了些,快要出前厅了身后的人还站着不动。   好奇之下往后看了一眼,便见那娇俏少女满面红晕的立在原地,一脸的为难之意,她心下微微一动,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没过一会儿,那人就像个温顺的兔儿似的,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   “我往日…住的都是师尊的房间啊。”   二人离的近了,简随心方才低着头开了口。   喻思弋瞧她这幅模样,又是轻笑一声,   “我知道。”   “二婶已经替我收拾好了别的房间,我先送你回房,再过去。”   小姑娘征在原地,眼神愣愣的,显然没想到喻思弋都回来了还会将房间让给自己,   “师尊为什么不住自己的房间?”   喻思弋挑了挑眉,忽然想起十年前,小徒弟还是八、九岁大的时候,二人夜夜同睡一张床的画面,嘴角微微勾起,笑道   “阿简这么大了,还要和师尊同住吗?”   小姑娘被她这句话说的又羞又燥,再也不想理她,怯怯的瞪了她一眼,便一个人快步回了房间,随后便将门锁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心如擂鼓般狂跳。   喻思弋站在门外,想起自己将人调戏过了头,没好意思敲门,好半天过去,房内也没什么动静,到那火烛却还是明晃晃的亮着。   她踌躇片刻,正欲离开,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小徒弟就往她手心塞了个东西,随后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手里的东西冰冰凉凉,喻思弋松开一看,是一只羊脂白玉镯。   与她前世送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 第43章   喻思弋回了房间才将镯子重新拿出来。   玉是上等的玉,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白光。   她将镯子捏在手中静静的看着,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弯了弯,而后便将玉镯戴在了腕上。   往日她总嫌这些珠宝首饰累赘,如今看自己腕上这只,却是喜欢的不得了,想起小徒弟将东西塞给自己时的脸红模样,她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明显。   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阿简她——真的不懂何为情爱吗?   喻思弋生平第一次生出困惑之感,从回到家中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天,但阿简对她的依恋却是如此真切。   暧昧到让她无法分清这份依恋是对长辈的依赖,还是情人间的爱慕情思。   她腕上的姻缘线也在这一刻出现。   鲜艳的红线与洁白的玉镯互相映衬,愈发的夺目耀眼。   那红线是没有实体的,喻思弋伸手碰了碰,食指落到腕上,留下一片冰凉之感。   阿简——   她望着红线,情不自禁的在心中唤出了小徒弟的名字,满腔的情意几乎要溢满这安静小屋。   她自是不知道,此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简随心,也正痴痴的望着腕上红线发呆。   思念让人彻夜难眠。   白日里被深埋心底的思恋爱慕,夜晚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翌日一早,两人同时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在对方面前。   “阿简,将你那山令牌借师尊用用可好?”   喻思弋笑的温柔,即便一夜未眠,精神气色不佳,却依旧美丽无比。   简随心只是望着那张脸,便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傻笑的点了点头,将自己那颗三花玉灵石递了过去。   “师尊要去灵虚山吗?”   “嗯。”十年过去,喻思弋昨夜才想起灵虚山那条灵蛇,也不知它进阶成功了没有,作为契主,她还是该去看一看,“可还记得遇竹?”   何止记得,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提起那条小蛇,少女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时简随心年纪尚小,不知遇竹已通人言,对她说了许多隐秘的心里话,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每次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心生羞愧。   半天过去,她方才低低的应了声,   “自是记得……”   “我今日去看看它,阿简要一起吗?”   “我……我不去了,诗灵姐姐心情不好,我在家陪陪她。”   简随心终究是不好意思,摇头拒绝。   喻思弋想起昨夜哭成泪人的表妹,也觉得有些不放心,让小姑娘看着她也好。   想到这,她忽的记起一件事,眉头微皱,又道,   “那钟则之今日兴许会过来,你拦着诗灵,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他们二人见面。”   既已知晓喻诗灵日后境况,喻思弋就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她被负心汉欺骗。   思来想去,只得用些强硬手段将他二人分开。   简随心也知道钟则之不是什么好人,不用喻思弋提醒,她都想这样做,此时更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师尊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再弄哭诗灵姐姐!”   小姑娘这幅正义凛然的模样着实可爱,喻思弋不禁莞尔,抬手便在她头上揉了揉,   “阿简真听话。”   ——————   灵虚山离喻家有一段距离,喻思弋御剑而行,也花了近半个时辰才过去。   她方才靠近山门,便看到一个红衣女人从山上往下走,待她进山,那女人竟已经来到她面前,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便不再往前。   女人的脸妩媚又精致,浑身都散发着妖媚的诱人气息,正是当年秘境中那只高阶妖兽——万厄灵蛇。   喻思弋见到遇竹,心中生出几分与故人再会之感,感知到眼前女子修为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测,不由得替她高兴。   她面上微微一动,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当年那个冷漠无情的冰人。   但遇竹见到这笑容,非但没有给出回应,眸中还闪过一丝忧愁。   她缓缓往后退了两步,半天过去,才皱着眉头开了口,语气中满是担忧,   “你的心魔——很严重。”   喻思弋唇角微动,并未答话,当年她将体内魔气逼入魂兽之中,随后自断金凰双翅,虽然将魔气散了出去,但心魔却并未因此得到消除,如今十年过去,金凰新翅已生,她体内魔气也再次出现。   离开雪山后,她自认为掩饰的很好,甚至骗过了喻文祺三人,却还是没有躲过遇竹的眼睛。   “你进秘境时便已经生了心魔,那时你我方才结契,我并未感受到你体内魔气,后来我感知到你魂兽受伤,猜测你修炼出了问题,未曾想过,你竟是走火入魔了。”   喻思弋当年身受重伤,一个人离开喻家后不知该去向何处,冥冥之中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轻语,让她去那极北之地的雪山之上,那里的冰雪极寒能救她一命,想来,这声音正是遇竹的。   “不错,早在十三年前,我就生了心魔。”   喻思弋并不否认,淡淡应声,面上也毫无担忧浮躁之色,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兴许是前世简随心之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即便今生已经将人好好的养在自己身边,她还是无法走出那段痛苦的回忆。   午夜梦回时,她脑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这一世单纯又可爱的阿简,另一个,便是前世因她而死的简随心。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腕上崩断的姻缘线,忘不了竹屋外的风和雨,以及那道将简随心劈成齑粉的天雷。   这些,全都是她的心魔。   “你不担心么?”遇竹见喻思弋反应如此冷淡,更是觉得奇怪,又道“你所修道法乃上古神卷中记载的清心诀,此法是至正至纯的道法,共有十层,层级越高,修道者便会愈发漠视身边一切亲密关系,你心魔在身,清心诀的忘情在你身上非但起不了效果,还让你变得越来越追逐、留恋人间情感,难道你自己不曾发现吗?”   遇竹此话一出,喻思弋再也无法保持淡然,面色微微变了变。   遇竹说的这些,她自然早就发现了,前世她将清心诀修炼至第七层的时候,便逐渐看淡了家人亲情,而这一世,情况却完全不一样。   “那又如何?有什么不好么?”   与其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修道者,还不如做一个有人情味的修魔者,反正无论是道修还是魔修,在喻思弋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不是不好!”遇竹听到喻思弋这样问,终是急了,若只是简单的走火入魔还好办些,关键这清心诀一旦修炼,便再也没有退路,“你现在虽未察觉,但时日一久,你内心情感会愈发丰富,待你尝遍人间各种情爱感受,忘情便会彻底反噬,到那时——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喻思弋闻言,心中不由得浮上几分慌乱,即便是她这样的冷静之人,此时也觉得有些害怕。   当初修炼这清心诀时,那古册上只写着不可入魔,但并未详细讲述究竟有何后果,若非今日过来见遇竹,恐怕到死她都不会知道这些。   “你怎会知道这些?”   “你也不想想我活了多少年,”遇竹叹口气,思绪又飘回千年之前,“那时秘境之中有许多修道者,个个都想要飞升上界,其中便有一人与你一样,修炼的正是清心诀,他那时已经修到第十层,但每次飞升都不得成功,最后终是生了心魔。   “你可知他最后是如何死的?”   喻思弋听着千年前那位修道者的故事,心头猛的一跳,浮起一阵不安之感,嘴唇颤了颤,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自戕。”   遇竹显然没想到她一说就中,眉角稍松,点头应声,   “不错,正是自戕。”   修炼清心诀的人,一旦入魔,后果只有一个,那便是自戕。   前世因心魔自戕,今生又要走上这条老路么?喻思弋露出一个苦笑,脸色白了白,想起家中还在等她回去的小姑娘,心中更是苦涩一片。   遇竹记忆中的喻思弋,总是凶狠无情又冰冷的,此时见她脸色苍白,面上尽是无奈,想起她那时送给自己那滴宝贵的心头血,不由得有些心软,半天过去,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将解决的办法说了出来。   心魔既生,便再难消除。   但喻思弋魂兽特殊,乃是神兽凤凰,世人有云,“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心魔隐在她心中,她唯有先死,方能重生。   “你既去过极北之地,应当知晓那雪山不远处有一座深渊火山,那火山下藏着天地间最烈的火焰——幽冥之火,只有这幽冥火,方才能烧净你的心魔。”   遇竹说罢,又朝着喻思弋心口呼出一口气,竟将那金凰唤了出来。   兴许是因为有契约关系在,金凰并不排斥她,甚至主动将体型缩小至手掌大小,飞到了她手心,用翅膀轻轻的蹭了蹭,想要跟她玩耍。   遇竹没想到这小凤凰竟如此亲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手指朝金凰身上一点,便出现一层淡淡的黑雾弥漫在金凰周身,这便是喻思弋体内隐藏的魔气。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那时你若真去那火中洗净心魔,涅槃的是这只金凰,重生的,却是你。”   这话中隐含的意思,喻思弋却是听懂了,若要在那火中活下来,这只金凰便要替自己去死。   这也意味着,从那以后,自己便会变成一个没有魂兽、无法修道的普通人。   “没有别的办法么?”   “我所知道的,唯有这一种方法。”   遇竹摇摇头,在小凤凰身上摸了摸,那层黑雾也跟着消失不见,她手一扬,金凰便再一次回到了喻思弋体内。   消除心魔的代价,实在不小。   金凰是自己的魂兽,陪伴自己两世,喻思弋对它不可能没有感情,此时想到要用它来换自己的命,心中甚觉不忍。   遇竹知晓她在纠结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你看,不过是一个未生灵识的魂兽,竟都让你变得犹豫不决。”   “若不快些去那幽冥火山,你只会变得越来越心软。”   “到了那时,忘情便会彻底反噬,而你,就只能走上自戕之路。” 第44章   从未想过,入魔的后果竟是这样。   喻思弋站在原地,心中有些寂凉,她不欲再谈此事,微侧过身,视线再次落回到遇竹身上,   “今日过来,不是为了我入魔之事,而是为了接你出去。”   遇竹听到这话,面上颇有几分为难,纠结了好半天才摇摇头开了口,   “我还不能离开这里。”   说罢,便在喻思弋的讶异目光中撩开了红裙一角。   这裙下藏着的,并非双腿,而是一条青色蛇尾。   “怎会这样?!”   蛇尾人身,喻思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即便是她,也是震惊不已。   “进阶时出了一点意外,暂时只能保持这半人半妖之态,我若这样跟你出去,只怕要吓坏那孩子。”   遇竹略带歉意的笑笑,将红裙放了下来。   早在三年前她就完成了进阶,谁料出关后这条蛇尾就一直不得变成人形。   想来还是她心急了,现下并不是应该进阶的时机,就是加上了那滴心头血,也无法完全成功。   喻思弋听她所言,不由得又朝她下半身看了过去,面露忧色。   “你若真替我担心,不如将惊寒玉还给我,有了那玉,我必定马上就能恢复人身。”   遇竹妩媚一笑,还朝身前的女子眨了眨眼,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惊寒玉给不了你,”灵蛇媚态毕现,喻思弋却丝毫不为所动,不经思考便沉声拒绝,但想起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又道,“你暂且在此处待着,至于你的腿…我自会替你想办法。”   多年过去,两人再也没了当年争锋相对的气焰,倒真的像是一对老朋友。   而此时的喻家,也正如喻思弋离开前所言,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是那钟则之。   钟家是医道世家,家族子弟皆是妙春馆弟子,钟则之是这一代的继承人,修道天赋上佳,虽比不得喻诗灵,但在一众妙春馆弟子中也算的上优秀,加之他修为又高,综合来看,他也是接手妙春馆的好人选。   昨夜听闻周和春没有选择他,反而选了喻诗灵,他一时气不过,才说出那样嘲讽难听的话来发泄心中嫉妒。   等他回到家冷静下来,方才后悔不迭。   当初他接近喻诗灵,不断放低姿态讨好她,博她欢心,正是看中了她那绝妙天资,想着日后若能将她娶回钟家,对于家族未来前途必定是一大助力,到了那时,妙春馆的主人是她还是自己,又有何区别?   他这才一大早提着礼物登门赔礼道歉。   喻诗灵还未从昨夜的悲伤中走出,脸上虽挂着笑,但这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简随心与冯珂都看出她心情不好,轮流陪着她。   这会儿正好是简随心在房中陪她坐着,二人时不时闲聊两句,气氛倒是不错。   冯珂恰在此时进来,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喻诗灵一直失神的望着窗外,并未发现二婶神色不对,反倒是简随心,马上反应了过来。   小姑娘聪明的很,一见冯珂脸上为难,便猜到是那钟则之来了,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朝门口的妇人眨了眨眼,   “二夫人过来陪诗灵姐姐坐一下吧,药田里有些药今日该收了。”   “我去吧!”   喻诗灵听到“药田”二字,终于回过了神,这一年来,她时常同钟则之出去游玩,对于药田的打理也不如从前上心,若非简随心耐心替她守着,只怕药田中的珍稀药材早就枯死了,念及此,她心中颇有些惭愧,脸色愈发的苍白。   “天气干燥,许久未曾下雨,只需洒些水便可,小简一个人去就够了,诗灵姐姐在房中歇着吧,明日还要炼丹呢!”   小姑娘粲然一笑,喻诗灵望着这笑容心头泛出一股暖意,知道她这是在担心自己,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不再强求。   简随心一人从房间出来,只往外走了几步,一只白狐狸就从院中草丛中蹿了出来,拐着腿跑到她脚边亲昵的蹭了蹭。   方才准备去找小白,没想到它竟早就等在这里了。   简随心笑的眉眼弯弯,蹲下身子一捞,便将狐狸抱进了怀里,而后便抱着它往外走去,只不过去的并非医庐,而是前厅。   “小白啊小白,你一会,可得放聪明些,此事若是成了,晚上让厨娘给你做烧鸡吃。”   临进厅前,她又在小白耳边叮嘱了一遍。   小狐狸在灵虚山出生,本就极通人性,这些年简随心又时常给它喂些仙芝灵草,喻诗灵那些炼废的上品丹药,也全进了它的肚子,如今愈发的有灵性。   小主人说的那些话,它听的一知半解,但“烧鸡”二字,它却是听懂了,想起那香喷喷的鸡肉,口水都流了下来。   简随心知道这小东西又馋了,没忍住笑意在那毛茸茸的耳朵上摸了摸,这才抱着它进了前厅。   钟则之已经等了好半天,都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不由得有些烦躁,眼见外面走进一个婀娜女子,还以为是喻诗灵,待那人进来才发现不是,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他并不知晓简随心在喻家的真正地位,往日过来,也总见她乖乖的帮喻诗灵整理药田,还以为她只是喻家一个普通丫鬟,因此对她也是极不客气。   钟则之面容俊逸,站在那里还真有几分潇洒倜傥之感,他手中提着几盒珍稀药材,都是药田中没有的品种,见眼前的少女看了几眼手中的礼物,态度更是傲慢起来,   “怎么是你,诗灵呢?”   “诗灵姐姐昨夜很晚才回来,眼睛现在还肿着,二夫人让她在房中歇着。”   “那我自己去见她。”   这钟则之是吃准了喻诗灵心中对他还有情意,不会因为昨夜那件事就断了二人情分,竟二话不说就要去喻诗灵房间!   “哎,你不能去!”   简随心急忙将他拦住,一只手偷偷在小狐狸尾巴上拍了拍,小白立马会意,顺着她的意思从她怀里跳了下来,也龇牙咧嘴的挡在了男子面前。   未出阁的女子闺房,又岂是男子能进的?钟则之也明白这道理,见少女拦着自己,只好退了一步,   “我不进去,就站在屋外,待人将礼物送进去,我就走。”   “那也不行!诗灵姐姐不想见你!”   少女依旧语气强硬,不依不饶,钟则之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在这样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即便喻诗灵是喻家二小姐、是难得一见的医道天才,却依旧有人在背后嘲笑她是个没有修道天赋的废物,尤其是,她还有个那样厉害出众的表姐。   钟则之心中终归是有些瞧不起喻诗灵的,就算昨夜是他不对,但他既然都登门道歉了,喻诗灵就该好好接受,毕竟,除了自己,又有哪个大家族的子弟会看上她那样的废物?   “让开!”   这简随心一再阻拦,实在是烦人,他正欲伸手将人推开,身前那只小狐狸便嘶吼一声冲了上来,咬着他的鞋子要将他往外拖。   “你不能过去!”   少女见他面上隐隐有怒意浮现,知道这事今日必定能成,小狐狸就在脚下,她趁着男子没注意,轻轻踢了踢小白的屁股。   小狐狸会意,马上对准男子的脚腕猛的咬了一口,它这一口可是用了七八分力气的,钟则之痛的往后连退几步,手里的礼物都被他甩了出去。   今日本是好心上门道歉,却碰上这样的事,钟则之心中怒火滔天,脸上凶相毕露,脚下重重一甩,便将狐狸甩了出去。   “小白!”   二人在前厅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些人,元书元画首当其冲,不等简随心将小狐狸抱起来,她二人便急急的冲了上去。   “小简姑娘,怎么了这是?”   少女背过身子,在钟则之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元书元画两人努了努嘴,差点将二人逗笑。   “诗灵姐姐不想见他,他还非要进去!不仅如此,还踢伤了小白!”   少女似在告状,听的钟则之心头愈发恼火,明明是这只狐狸无缘无故先咬的他,怎么现在说的好像全是他的错一样?!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那畜生先咬的我!”   钟则之出声辩驳,低头看了看脚腕,已经渗出血了,他眸中倏地闪过一丝杀意,朝那躺在地上的小狐狸望了过去,小东西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股想杀人的视线,身体在地上弹了弹,紧接着便再也不动。   所有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满脸都是震惊,就好像是他亲手凌迟了这只可爱的小狐狸一样。   “小白!”   少女眼睛一红,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而后飞快的将狐狸从地上抱了起来,她怀中的柔软身体却渐渐冰凉,就连心跳,都慢慢消失!   小白死了!   “你杀了小白!”   少女眼眶湿润,眸中全是愤怒与恨意,一步一步抱着小狐狸朝男子走过去,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为什么连小白都不放过!   钟则之其实也有些慌了,方才那一脚,他踢的并不轻,想到这,他说话的底气少了许多~   眼见少女就要走到自己身前,他还是有些扛不住这满室的责怪压力,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辩解,   “胡说八道!我一直站在这里,何时动过它了!”   “若不是你踢了小白一脚,小白怎么会死!”   少女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下去,从眼睛中挤出两滴眼泪,更是显得这钟则之蛮狠不讲理。   她手一伸,竟将小狐狸放到了钟则之怀里。   僵硬冰凉的尸体落在手心,将男子吓了一跳,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将狐狸的尸体丢了出去。   厅中的气氛瞬间尴尬无比。   空气倏然安静,再也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走进一个白衣女子。   她脸色阴沉,冷冷的出了声,打破了这份尴尬,   “欺我小徒,杀我灵宠。”   “钟公子就是这样登门道歉的吗?” 第45章   钟则之多年前在妙春馆与喻思弋有过一面之缘。   但那一次会面,体验却并不算好,回想起当年被她那惊人气势压迫的双腿打颤,他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喻小姐,我从未想过要杀这只小狐狸,是它先咬的我,我才将它甩开。”   “那又如何?”喻思弋冷眼反问,眼睛落在地上的狐狸尸体上,脸色又难看了些,“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难不成全都看错了吗?”   “信不信由你,反应这只狐狸的死与我无关!”   钟则之气的脸都红了,他视线在厅中众人面上扫过,最终停在简随心身上,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那红着眼睛的伤心少女,似乎冲他笑了笑。   那是一个充满挑衅的笑容。   钟则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再望过去时,少女正抱着狐狸尸体轻声哭泣,光听声音便知她极为伤心,面上哪里有半分笑过的痕迹。   他心头大惊,终于反应过来,指着少女怒吼出声,   “是她、是她……陷害于我!”   “钟公子开什么玩笑?小简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牺牲小白的命来陷害你?!”   未等喻思弋出声,元画便一脸气愤的出来指责,在场的喻家下人皆是十分认同她的话,纷纷点头附和。   这外面一时间聚集了这么多人,若再吵闹下去,该将喻诗灵引出来了,简随心有些担心,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对着喻思弋眨了眨眼,她眼角还挂着两滴泪,却偏偏要做这样活泼俏皮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好笑。   喻思弋面上虽是冷的,但心里早已被小徒弟这幅可爱模样给逗笑,若非有这么多人在此处,她真想将人搂进怀里,再揉一揉那软软的小脸蛋。   小姑娘的暗示如此明显,喻思弋自是看懂了,她眉眼微垂,轻声咳了咳,随后便带着迫人的气势朝那钟则之走去,如同多年前一样,再次对他发出警告——   “你父亲与和春馆主相熟,看在他的面上,今日这事不与你计较。”   “日后,你若再敢来我喻家,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钟则之修为不差,但在喻思弋面前,却没有丝毫的反手之力,来自金凰的魂兽威压围绕在他周围,叫他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半天过去,他才强撑着往后退了几步,从那骇人氛围下逃出。   “离诗灵远点,否则,我不介意帮你们钟家换个继承人。”   钟则之退至墙边,还未定下心神,耳边便轻轻的落下一句话,女子话中的浓重杀意听的他心脏狂跳,连腿都吓的直发软。   “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   直到离开,钟则之都不知道这只是一场骗局,一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的骗局。   事情解决,所有人都笑着散开,转眼间前厅又只剩下喻思弋和简随心两人,以及那只躺在地上装死的小狐狸。   “小白!”   少女抹了抹眼泪,面上笑容明媚如阳光,她只是轻唤了一声,小狐狸便猛翻了个身子,飞快从地上爬起来,在她裙边兴奋的甩着尾巴,似乎在求夸奖。   “又馋了是不是?”   简随心笑着将狐狸抱起,准备带它去厨房。   她刚刚转过身,就看见喻思弋静静地站在身后门侧,嘴角微扬,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一如二人今生初次见面时一样。   “这些鬼点子,都是谁教你的?”   前世的简随心,虽被世人称为魔头,但在喻思弋面前,从来都是老老实实,有时甚至迟钝的像个呆子,不管对谁,都是有一说一,从未有过这些逗弄人的小心思,这一世,她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   喻思弋笑着走近,连语气中都带着轻快的调子。   她每往前一步,简随心便往后退一步,直至后背抵墙,方才被逼的停下了步子,   “钟则之不是好人,我、我也是为了诗灵姐姐好…”   小姑娘垂着头不敢抬起,连耳尖都红了,喻思弋瞧着那小小的红色的耳朵,竟都觉得可爱无比,心思一乱,还未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在那泛红耳尖上捏了一下。   入手的触感,软软的,热热的。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好到她甚至舍不得松开。   空气中渐渐流转着一股淡淡的暧昧之感,喻思弋手一松,终于放过了那只可怜的小耳朵,也放过了被她逼在墙角的可怜少女。   身下人的反应如此青涩,又夹杂着浅浅的欢喜。   “阿简,你是不是——”   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只需要再多一些勇气,喻思弋就能将堵在喉咙的后半句话说出口,但她终究没有前世那样的自信。   半天过去,还是没有将那句话问出来。   “是不是什么?”   少女红着脸抬起头,那双灵动的眼睛中尽是水润光泽,墨色瞳孔比世间最美丽的宝石还要明亮几分。   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神,喻思弋只是看着,便情不自禁的抿了抿唇,喉咙也跟着微微动了动。   “没什么。”   “你的眼睛,很漂亮。”   “以后在师尊面前,不要总是低着头。”   说罢,她又轻轻笑了笑,揉了揉少女的小脑袋,这才肯放人离开。   “去吧。”   简随心听着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抬眼悄悄看了眼心上人,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模样,也不敢多问,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抱着小狐狸从墙角退出,红着脸去了厨房。   你的眼睛,很漂亮——她边走,脑子里又浮现出方才喻思弋夸她的这句话,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师尊今天可真奇怪。   自那日过后,钟则之就再也没有来过喻家。   喻诗灵最初几天还有些伤心难过,但时间一久,在家人陪伴下,还是慢慢从这段失败的恋情中走了出来。   其实她对那钟则之并没有多少深厚爱意。   她天赋属妙春馆最高,少不得有些嫉妒心强的,时时拿她的修为来说事,暗地里也不知有多少人拿这事来嘲笑讽刺,但钟则之似乎与那些人不同。   他尊重她,在她成功炼出上品丹药的时候给出真心祝贺,也从未嘲笑过她的修为低,但七夕那夜,男人所有的完美伪装都轰然破碎。   原来他与那些人,从未有过什么不同。   认清了这件事,她便不再难过,甚至庆幸自己早早认清了钟则之的真面目。   很快的,她又成了从前那个活泼外向的喻诗灵。   这日又到了回医馆的日子,因着她日后要接手妙春馆,这次回去,估计要待上几个月方才能再回家。   临出门前,喻思弋忽的想起灵虚山的那条灵蛇,心中一动,将喻诗灵拉到了一旁,   “诗灵,你可会炼那化形丹?”   “化形丹?”喻诗灵摇摇头,甚感奇怪,化形丹是一品丹药,但当世高阶妖兽数量极少,屈指可数,这丹药炼出来也多半用不上,因此馆中药师从未教过她们这个,“表姐,你要化形丹做什么?”   “自是有用处。”   “既是如此,我去药阁找找方子,若有方子,我便能炼的出来。”   喻思弋听到这句话,终于放下心来,想起喻诗灵总是因为修为被人嘲笑,又语重心长道,   “可不要再轻视自己,你瞧瞧,每次表姐需要什么丹药,不都是你帮忙的?”   这话对于喻诗灵来说,无异于是一句极高的赞赏,听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未等她从这份喜悦中缓过神,喻思弋再一次笑着开了口,   “阿简的十九岁生日快到了,你可别忘了,还欠她一颗九纹灵清丹。”   “表姐…”   喻诗灵脸色一垮,颇有些为难,似乎在为自己当年的誓言后悔,她那时年少无畏,不知炼丹多难,轻易便许下诺言,如今十年之期将过,却无法兑现承诺,实在是惭愧不已。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喻思弋笑着摇头,伸手在表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轻声道,“表姐知道,你能做得到。”   她的语气是这样笃定,又充满力量,喻诗灵最需要的,便是这样的鼓励。   更何况,这些话还是来自于她最钦佩的女神。   妙春馆遭受的欺负,背地里受过的嘲讽,表姐一定都猜到了罢。   否则依她那样的冷淡性子,又怎会变着法来安慰鼓励自己呢。   若非真的到了伤心时刻,喻诗灵显少掉眼泪,但这一刻她的眼眶却倏地红了。   “谢谢表姐。”   “傻孩子,”喻思弋见她快要哭出来,心中又软了软,虽知有心魔作祟的成分在,还是忍不住走近了些,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柔声劝诫,“那钟则之不是好人,日后,不要再同他来往了。”   “我知道的。”喻诗灵红着眼睛,郑重的点点头。   得到表妹的承诺,喻思弋总算放下心,心中微舒口气,将人送出了家门。   喻诗灵回到妙春馆第一件事就是去药阁找化形丹的方子,不负她所望,方子是找到了,却缺了重要的一味草药——化形草,馆中不炼化形丹,自然也未曾养育这化形草。   她翻遍整个医馆,都没有找到一颗化形草,最后只得给喻思弋写了封信,将缺少的药材全写在了信中。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想起家人,喻诗灵心中满是幸福,某一瞬间,她竟觉得——反正叔叔婶婶他们待自己这么好,就算一辈子不嫁人都无所谓了。   但她哪里知道,冥冥之中,她的另一段姻缘,已经悄无声息的降临了呢?   转眼又到了回家的日子。   喻诗灵还在房中开心的哼着小调收拾行李,却忽听得窗外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猫叫声。   “喵~”   “喵~~”   这叫声极细微,听上去有气无力的,若非此时房间只有她一人,她是万万注意不到的。   馆内丹药香味与草药香味极重,经常会吸引一些低级灵兽进来偷吃,门口虽有弟子日夜守着,却总会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   想必今日这猫儿,也是被馆内散发的药香味吸引来的,喻诗灵不欲搭理,依旧收拾着自己的衣服。   但屋外的猫叫声,却越来越弱,弱来越少。   她终于听出了一些不对劲,这猫,似乎是受了伤。   毕竟还是个心软的姑娘家,终究是见不得这样的小东西死在自己面前,喻诗灵听着那虚弱的叫声,手下动作一顿,终是放下了衣服,走到窗前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   一只小小的、瘦的皮包骨头的小黑猫就趴在窗户下。   每叫一声,那双圆圆的猫眼便微闭一分,喻诗灵瞧着可怜,不禁开口“呀”了一声,那黑猫似乎听见了她的惊呼,撑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万分,丝毫没有寻常小猫该有的可爱与温顺。   “喵呜~”   又是一声软软的猫叫,喻诗灵终于是看不下去,怎么都没办法看着这小野猫死在自己房前,不多纠结便小跑出门外,爱怜的将那猫儿从地上抱了起来。   “哎!”   小东西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喻诗灵在小猫肚子上摸了摸,方才觉得手心一片湿润,她将手拿出一看,才惊觉这满手鲜红。   难怪这小猫儿会叫的这样凄惨,它肚子上和腿上好几处刀伤,有的甚至砍到了骨头上,喻诗灵看着这些伤口,又气愤又心疼,忙将小东西抱进房中包扎伤口。   也不知是什么人,竟这样歹毒!要这样虐待一只小猫!   喻诗灵心中虽有怒意,但手下的动作却极其温柔,生怕伤到了小东西。   小野猫在这过程中已经昏死过去,不知不觉就被喻诗灵带回了喻家。   “诗灵,这是哪里捡来的猫,怎的这样脏。”   喻诗灵今日回家,冯珂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待见到她回来,连忙将人迎了进来,此时天色已黑,门前灯笼一照,妇人才发现她怀里竟抱着一只小猫。   “包成这样,可是受伤了?”   “也不知是被什么歹人伤的,这小猫肚子和腿上全是刀伤,我实在不忍心,只能将它带回来。”   冯珂倒是理解,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想要摸摸这小可怜,却被喻诗灵怀里的小猫察觉,那双锐利的猫眼猛然一睁,生生将她的手吓停在空中。   “这猫儿,瞧着倒不是十分亲人。”   冯珂越看小猫的眼神越觉得吓人,好半天过去,终于将目光收回,再也不敢去看它。   “二婶,它很乖的,我刚才帮它上药,它特别听话。”喻诗灵说着,又将小猫儿搂紧了些,想起简随心最喜欢这些可爱乖巧的小动物,又笑了笑,“小简也会喜欢它的。”   说罢,二人便一起进了家门。   甫一抬头,便见厅中站着两个人,正是喻思弋和简随心。   “小简,你快看我怀里什么!”   要说亲近,整个喻家和喻诗灵最亲近的,必定要属简随心。   此时她捡了只小猫回来,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也是简随心。   厅中站着的少女被她这样一叫,也连忙笑着迎了上去,两只眼睛方才落到那小猫身上,就被吓得往后连退几步,面上表情飞速变换,瞬间从惊喜变成惊吓——   只不过一眼,她便认了出来,喻诗灵捡的,哪里是什么小野猫?分明是她前世最得力、最忠诚的下属,被正道人士日日追杀的另一个大魔头——魔姬霍无忧!!! 第46章   “小简,它好可怜…”喻诗灵越看越心疼,小心翼翼的在猫背上抚了抚,“身上全是伤。”   简随心远在几步之外,看着那只黑猫,心脏瞬间狂跳不止,怎么也不敢上前。   那小野猫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窝在喻诗灵怀中懒懒的睁开了眼,直直的朝她看了过去,目光中射出一道锋芒。   阴恻又冷鸷。   依旧是她熟悉的那个无情魔姬。   简随心看着那眼神,一切前尘往事又从脑海中浮起。   前世她魔功大成,直接给魔主霍岚风送去战书,魔界也是实力强者为尊,霍岚风不敌,在这场决战中身亡,她也如愿成了魔界的新魔主。   而霍无忧,正是那霍岚风的徒弟,从小便被当成下任魔主继承人培养,师尊被杀,魔主之位被夺,这位向来心高气傲的魔姬如何能忍受的了这样的屈辱?短短一个月,她便暗杀简随心三次,每次都被打成重伤,最后一次,甚至被简随心用那渡灵术吸干了灵气。   没了灵气,便意味着没有修为,这对于霍无忧来说比死还痛苦,以至于在赤鸾刺从她心口穿过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反抗,只是用那双饱含恨意的阴鸷目光,冷静的看着那个将她所有尊严都踩在地上的女人——   “你很强。”   “但我不会向你认输。”   这副倔强又不服输的模样,倒是激起了简随心的兴趣。   她手下一松,将赤鸾刺抽了出来,而霍无忧在痛苦之中,变成了一只瘦小可怜的小猫咪。   简随心终究还是没有杀霍无忧,不仅如此,还将她的灵气全还给了她,只给她下了一道咒,一道不能让她恢复成人形的咒。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魔界最尊贵、最狠毒的魔主简随心,出门总会带着一只黑猫。   强者为尊的世界,强大的实力胜过千言万语。   二人相处之中,霍无忧似乎明白了为何霍岚风在赴战之前,会多次叮嘱自己不要为他报仇。   连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觉被这个凶狠残暴的女人给折服。   后来简随心退出魔界,这魔姬还一直在暗中帮她,甚至在她重伤昏迷时,将她送去了灵虚山。   前世种种如走马灯在眼前飘过,简随心还陷在其中,耳边忽的传来一声猫叫,那声音十分微弱,满是痛苦,她心头一震,终于回过了神。   霍无忧并非妖兽,只不过她修炼的功法比较特殊,修为越高,本体便会逐渐和魂兽融合,正因为她的魂兽是猫,此时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但说起来,若非受了极重的伤,她绝不会在他人面前变成魂兽模样。   简随心心中升起一阵不安,终于抬步上前,走到了黑猫面前,担忧的问道,   “它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白日我正要离馆,就见它浑身是伤的躺在门外,只好将它带了回来,也不知是何人,竟这样狠心…”   喻诗灵的话还未说完,简随心就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了,只怕是霍无忧被正道追杀,重伤之下溜进妙春馆,想偷些好药疗伤,这才恰好被捡了回来。   “诗灵姐姐,我能抱抱它吗?”   “喏~”   喻诗灵点点头,心知小简最喜欢小动物,温柔的将怀里的猫儿送了过去。   原本在她怀里服帖安静的猫儿,一到少女手中便剧烈的挣扎起来,明明连呼吸都是痛的,却还是不停的动来动去。   霍无忧很焦躁。   简随心能感受出来,小猫腿上身上被纱布覆盖,只露出个小脑袋在外面,她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了这小东西。   一人一猫,倏然对视。   那双阴冷猫眼中映出少女温柔的侧脸,居然瞬间安静了下来。   “别动。”   简随心笑了笑,抬手在小猫脑袋上摸了摸,一缕灵气顺着她指尖传到了猫儿体内。   如此纯净的灵气,是霍无忧从未见过的,还不等她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将那灵气吞噬吸收。   简随心见状心头大震,她怀里的小猫何止是受了重伤,根本是修为尽失,这分明就是——   有人用渡灵术,将霍无忧的灵气全吸干了!   “阿简,怎么了?”   少女浑身泛出一股寒意,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她身边的喻思弋见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有些担心。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小东西很可怜罢了。”   简随心勉强笑笑,心头又浮起一些往事。   前世她作恶虽多,但也不是见人就杀,但后来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上门寻仇,她那时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竟是有人和她一样,偷偷修炼了那渡灵术,杀了人又栽赃到她头上!   “不要怕,诗灵会医好她的。”   “嗯。”   喻思弋的安慰终究是起了些效果,少女点点头,将猫儿还给了喻诗灵,但心间忧愁渐甚,霍无忧日后要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将她养在这里吗?   倘若被外人发现喻家竟藏着一位魔姬,只怕又该说不清了。   ————   化形丹所需的药材,除了那颗化形草,其他的都已经找齐,喻思弋将这些药材交给喻诗灵,第二日便找了个借口离了家。   她需得尽快将那化形草找回来,让表妹炼出化形丹,要不然,还不知遇竹何时能从灵虚山出来。   小徒弟知道她又要走,安安静静的送她出门,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满是不舍,看的喻思弋步子一顿,都出了门又差点折回来。   “阿简乖,师尊过些时日便回来。”   小姑娘倚着门点点头,怀里抱着狐狸沉默不语。   表情又委屈又可怜,就好像在说,‘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喻思弋微叹口气,小徒弟修为这么低,身上又有一只麒麟,虽然这些年都用缚魂丹阻止麒麟离体,却也只敢将她养在喻家,倘若将人带出去,还不知会被多少心怀不轨之人惦记。   念及此,她还是狠了狠心,转过身离开。   坏师尊!说走就走!   少女红着眼睛,看着心上人坐上金凰朝天边飞去,嘴上虽是轻声骂着,眼底却是浓的化不开的爱意。   她这边才将喻思弋送走,马上又想起一件令她头痛不已的事。   医庐里躺着的那只小黑猫,已经奄奄一息快没气了。   毕竟是前世故人,未来的魔界之主,简随心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死了,想了想,还是回了房间,从三花玉灵石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面露忧色的朝医庐走去。   “小简…”   喻诗灵看着软被上的可怜猫咪,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昨夜给小东西换了药,本来恢复的还挺好的,可不知为何,今日一早,小猫就成了这幅样子,软绵绵的趴在被垫上,一动也不动,就连呼吸都快要消失。   她并不知道眼前的猫不是猫,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简随心听她声音便知猫儿情况不好,攥紧手中的瓷瓶,慢慢走了过去。   小东西眼睛紧紧闭着,动也不再动一下,嘴唇微微张着,露出两颗白而尖利的牙齿,此情此景,简随心并不陌生,前世那些被她吸干灵气的修道者,临死前就是这种样子。   此时若再不渡些灵气给霍无忧,她必定也和那些人一样,熬不过今晚。   “诗灵姐姐,你去歇歇,我来看着吧。”   “它会没事的。”   喻诗灵昨夜为了照顾小猫睡在医庐,夜间又时时关注它的伤口,这一夜下来,根本没有睡到几个时辰,面上憔悴极了。   “小简,我真没用!”   看着软垫上的猫儿,喻诗灵心头一阵懊恼,身为妙春馆最出色的弟子又如何,还不一样连只小猫都救不活?   “生死有命,诗灵姐姐不是应该比小简更明白这个道理吗?”   治病救人,总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少女善意的提醒,倒是让喻诗灵好过了一些,她静静看了那虚弱的猫儿一眼,似乎是想通了,无力的点点头,起身离开。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看见这只小猫死在自己面前。   喻诗灵一走,简随心马上就将房门给关了起来。   她不会让霍无忧死,但是也不会让她在喻家待下去,若被人发现魔界未来的魔主与喻家有关系,必定又要给喻家带来□□烦。   房门与窗户皆是紧紧闭着,屋外的光线被阻隔,屋内瞬间变得有些黑暗,少女手中捏着瓷瓶,一步一步朝猫儿走近。   那瓶中装着的,是三颗上品聚灵丹,当年周和春听闻她不能修炼,第二日便送来了这等好药,也正是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她心中隐藏的秘密,已经被所有人知晓,心防,在那一刻卸下。   原来喻家的人对她好,根本与麒麟无关,也与她能不能修炼无关。   所谓聚灵丹,就是用来帮助天赋不好的修道者聚集灵气的,喻诗灵没有魂兽,这么多年正是靠着这丹药积累灵气。   但简随心的情况,又与喻诗灵不同,多年洗髓,她已能修炼出灵气,但这幅身体还是无法与神兽相提并论,每每炼化出一些灵气,还未等她进行下一步——纳气,将灵气转化为修为,大部分灵气就被小麒麟吃了,因此这聚灵丹对她作用并不大,即便是汇聚再多的灵气,也没办法帮她提升修为。   但这药,此时用在霍无忧身上却是极合适。   少女渐渐靠近,猫儿身前落下一大片阴影,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皮抬了抬,只看了一眼少女,又缓缓的闭上。   霍无忧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霍岚风多次叮嘱她不可随意离开魔界,一旦出去,被那些修道者发现,便只有殒命的份,她却从未将这话听进去。   魔界的天之娇女,未来的魔主继承人,万千魔修眼中最优秀的魔姬,霍无忧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放眼修仙界,除了那几个快要飞升的老东西,还真没有人能伤到她,但这次她却是倒霉透顶,竟碰到一个修炼渡灵术的道修,或许,那人已经不配被称之为道修。   那人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行踪,特意埋伏在她回魔界的路上,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吸走了她全部的灵气。   若非关键时刻化身成猫,成功从那群人眼下逃走,估计她早就死在那里了。   灵气全无,修为尽失,霍无忧便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只小猫,魔门紧闭,她回不去,加之这幅狼狈模样,她也不想回去。   她早就听闻道界有一医馆,名唤妙春馆,馆中奇珍丹药无数,她一路强撑着一口气,终是来到馆前,趁着看门弟子不注意,便偷偷溜了进去,循着药香,她最终停在了其中一间屋子前,再然后,就被带到了这陌生的地方。   霍无忧并不知道这里就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喻家,但她也隐隐能猜测到这里是正道家族,昨夜抱她回来的女孩子,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给自己用的药,也是极上等的,想到那个善良的女孩,她忍不住又在心中反驳了霍岚风的话,这修仙界,也是有几个好人的。   只不过,她怕是连师尊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她闭着眼睛哀叹了一声,但这声音出了口,却变成一声低低的“喵”~   简随心见她都快死了还能“喵”的出来,一时又气又笑,弯着身子将这可怜的小东西抱进了怀里。   前世欠你的,当年被追杀,多次得你相助,也害了你与正道结仇,这些恩情,现在一并还你,少女忽的笑了笑,伸出食指点在小猫额头,将体内积攒十年的灵气全部送了过去。   纯洁又充盈的灵气,本就十分珍贵,更何况这灵气还日日在麒麟身边流转,效果更是比寻常的灵气还要好一些,不过片刻,猫儿就将那些灵气全部吸收吞噬。   少女的脸已经苍白如纸,面上全是冷汗,她手一松,那猫儿就摔在了软垫上,她自己,则强撑着身子倚在床侧,虽头疼欲裂,却还不能倒下。   而软垫上的小黑猫,因着这股深厚的纯灵气,终于缓缓睁眼,再接着,一个黑衣长发少女出现在软垫上。   少女面相美而不妖,眉眼之中带着一种英气,年纪与简随心一般大,但浑身都散发着一缕高傲之感,此刻即便是被陌生人救了,也是紧紧抿着嘴唇,倔强的不肯开口道谢。   正是魔界那位心高气傲的魔姬,霍无忧。   简随心十分了解她的性格,也不跟她废话,手撑床栏站了起来,白着脸走到了她身前,直接将手中的瓷瓶塞到了她手中。   “这里有三颗聚灵丹,对你的伤有好处,你走吧,以后不要来这了。”   霍无忧依旧静默不语,眼前的少女与她素不相识,却平白无故给她渡了那么多灵气,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霍无忧,还真是和前世一模一样,明明就很想感谢自己,却别扭的不好意思开口,简随心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   “想救便救了。”   “是你自己要救的!我可没求你!”   “我又没说是你求我救的,你急什么?”少女白着脸笑笑,忽的想起一件事,面色变得极为严肃,“你可知道,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不知,那时是晚上,那人浑身全都被黑布罩着,我根本看不出他的容貌。”霍无忧想起当时的惊险场面,现在依旧觉得后怕,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修为很高,至少圆满高阶。”   “好,我知道了。”   简随心点点头,行至窗前,将窗户打开一道小缝,转头便看着屋中的黑衣少女,似在催促她赶紧离开。   霍无忧知道自己身份特殊,确实不该在此处多待,脚下一动,朝着窗边走去,待路过少女身旁,还是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两片金叶子,塞进了简随心怀中,   “这金叶子上有我的气息,日后你若有事请我帮忙,对着它唤一声‘霍无忧’,我便来了。”   说罢,她又指了指其中一片,轻声道,“只有这片是你的。”   简随心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两片泛着金光的小叶子,正准备问她另一片叶子是给谁的,黑衣少女就变成了一只小猫,从窗口一跃而过。   她这时才恍然大悟——另一片金叶子,是给喻诗灵的啊。   霍无忧就这样离开了。   喻诗灵回房间躺了会儿,还是放不下心,没到半个时辰,又乱着头发往乾园跑,路上还被冯珂训了两句,等到医庐的时候,猫不见了,简随心也不见了。   她心下一慌,匆匆往外跑去,正好看到简随心苍白着脸,满面沉重的往里走,她心头浮起不安,红着眼睛开了口,   “小简,那只猫…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第47章   简随心本想说猫儿已死,彻底断了喻诗灵收养小猫的心思,但一看她那副伤心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片刻后才咬着下唇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   “没有死,你走后它便好了些,我没注意,让它从窗户偷偷跑了,方才出去,也是为了追它…诗灵姐姐,你不要怪小简好不好?”   “我怎么会怪你?”   野猫总是不习惯被束缚的,跑也正常。   喻诗灵摇摇头,听到猫儿还活着,终于放下心来,毕竟跑了总比死了强。   她并未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在她看来,这只小猫咪只是受了点外伤,怎么也不该有生命危险。   “诗灵姐姐要是喜欢小猫,小简下次去新洲城买一只回来也未尝不可。”   少女面上尽是歉疚,脸色有些苍白,额前还布满了一滴滴的冷汗,就连站着,都有些勉强。   喻诗灵这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看她身形摇摇晃晃,急忙上前搀扶。   “你怎么了?”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瞧着这么虚弱?表姐今日刚走,小简可不能出事啊!   喻诗灵有些担心,一手搀着简随心,一手悄悄扣到了她腕上,想要探她脉象,但她方才将食指搭到那细白手腕上,少女就将手轻轻抽了回来,面上还带了些浅色绯红,   “没事的,只是肚子有些疼…兴许是因为月事来了…”   简随心不敢让喻诗灵探脉,否则体内灵气无故消失,又该让她们替自己担心,纠结半天,只能说是月事在身,身体不适。   同为女孩子,喻诗灵自然也知晓这种痛苦,眼看简随心一脸尴尬,她不好再多问,只扶着人进了医庐,给她开了一剂舒缓疼痛的药,看着她喝了下去才放心。   “可好些了?”   一碗浓药下肚,少女苦的脸都皱了起来,对于喻诗灵的好意询问,还偏偏只能点头回应,   “好些了。”   “这药虽苦了些,但治那天葵疼痛是最有效的,明日你不必过来医庐,我让元书送到你房中。”   天天都要喝吗?   简随心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这药毕竟不是用来治她体内灵气亏空的,喝下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作用,这会儿坐在这里陪喻诗灵说了几句话,就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而后身子一斜,竟倒在了床榻之上。   “竟这样疼吗?”喻诗灵见她突然倒了下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简随心不让她摸脉,她也无可奈。   “嗯…这次比以前更疼些,我躺会便好了,诗灵姐姐去忙吧,不用陪我的。”   因着之前常同钟则之出去游玩,喻诗灵对打理药田和炼制丹药这两件事都松懈许多,加之又被喻思弋提醒还欠简随心一颗圣品丹药,她心中也有些着急,此时听到眼前的少女这样说,只得点头应下,离开前又多叮嘱了两句,   “我就在隔壁药房,你若还不舒服,叫我一声便是。”   “可千万别自己傻撑着,不然表姐回来又该心疼了。”   喻诗灵丢下这两句话便出了门,却又将简随心心中的思念引了出来。   今生二人名为师徒,但自己早已在多年相处中将心给了出去,喻思弋是否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呢?每每想起这个问题,她都不敢擅自回答猜测,前世受过的失望太多,如今她连这点小小的奢望都不敢想。   但无论爱与不爱,这一世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了如仇敌般对立的身份,那也意味着,至少自己能以徒弟的名义永远留在那人身边。   即便日后要亲眼看着她与别人拜堂成亲,相濡以沫。   这个时候的简随心以为自己能放下,能将这份不能说出口的爱埋在心里,但真正到了那一刻,她却如何都无法做到淡然处之。   “好想师尊…”   “她现在在哪里呢?”   “若被她知道自己将灵气全送了出去,还是送给了魔界的人,她一定又要生气罢,但是生气过后,她肯定会原谅自己,会替自己疗伤的…”   小姑娘躺在软榻上越想越抑制不住思念,不过才与心上人分别一上午,竟会想念成这样,都怪喻思弋,将她宠成这幅样子。   眼睛愈发酸涩,她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水润逼了回去,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唯有深陷梦中,方能让她平静。   转眼又过去十天,任由家中的小姑娘盼穿了眼,喻思弋仍旧没回来,只给家中送了封信,算作报平安,信上内容极短,只有四个字“甚好,勿念”。   但就是这么一封简简单单的信,都让简随心欢喜了好几天。   “小简,就四个字,用得着反反复复看吗?!”   喻诗灵摇摇头,觉得表姐和小简两个人真的是够奇怪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二人互有情意,但偏偏不肯同对方说,非要将这份喜欢埋在心里。   “嗯…没有了,我只是担心师尊安全而已…”   少女被这么一问,立即羞红了脸,前些日子因灵气亏损引起的体虚症状,已经好了些,脸色也跟着好看了不少,此时这幅面泛潮红,眼含春水的模样,一看便知是又想心上人了。   这没成婚都这么腻歪,若成亲了还得了…喻诗灵瞧眼前人这幅模样没忍住又笑了笑,忽而觉得,这才是陷入爱情中的人该有的样子。   反观她与那钟则之,每日交流的话题除了炼丹炼药再无其他,就算二人一同出去游玩,也是规规矩矩,没有任何亲近的动作,至于她自己,更是从未有过像小简这样面脸羞红的小女儿之态。   想到这,她竟是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药草放下,歪着头朝少女问道,   “小简,你有没有心上人?”   “什么?”少女还沉浸在思念中,恍然听到这个问题,一时都未反应过来,脸蛋还是红红的,“诗灵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小简有喜欢的人吗?就是像二叔二婶那样的,以后要成亲的那种喜欢。”   被人问了这样隐秘的问题,少女羞怯不已,内心十分纠结,好半天才低着头应了声,   “有、有的…”   “让我猜猜——是不是表姐!”   喻诗灵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面上挂着戏谑的笑容,她心中早已知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捉弄捉弄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话音刚落,简随心脸上的羞涩浅笑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她原以为自己将这喜欢掩饰的很好,从未料到,竟会被喻诗灵轻易发现,如若她告诉喻思弋这件事,告诉家中长辈这件事,他们会不会讨厌自己——   一个从外面捡来不能修炼的废物,竟也敢妄想喻思弋这等人物,实在是有些不知羞耻。   更何况,师徒相恋本就不被世人所接受。   心中隐藏的最深的暗恋情意被人看穿,少女面上一阵尴尬难堪之色,半天过去,方才白着脸摇头反驳,   “没有,不是师尊,不是她…我怎么会喜欢师尊呢…”   “诗灵姐姐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被师尊听见…会不高兴的…”   喻诗灵原是抱着好玩的心思,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句话会将少女吓得面色惨白,眼露水光。   但她心中的疑惑却是更深了,要说喜欢,表姐表露的爱意比小简明显多了。   从将小简带回家开始,表姐便对她的成长倾注了太多心血,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哪里是养徒弟?分明是在养媳妇!   喻诗灵脑中灵光一闪,方才恍然醒悟,小简和表姐之间必定是有什么误会,要不然,眼前的少女怎么也不该被自己一句话吓成这样。   她想了想,话锋一转,又开玩笑般的说道,   “不是表姐吗?那就是我猜错了…对了,说起来,表姐也有一位心上人呢!”   “是、是吗?”   原本被人揭穿心思,面色苍白的少女,听到这句话,脸色又难看了一些,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的喻诗灵心疼不已。   “表姐喜欢她好多年了,就是不肯表白,前些日子,二婶还催她成婚呢!”   好多年?   简随心听到这话,心中难受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一瞬间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这些年的画面,竟只有荀天星一人符合这要求!   想起前世喻思弋将那荀天星宠在心尖的画面,少女眼睛倏地又红了。   喻诗灵看她都快要哭出来了,心中有些不忍,听到表姐要成婚,都难受成这样了,这还不是喜欢?小简怎么这么倔!就是有天大的误会,这时候也该说出来呀!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别扭,看的她这个外人都要急死了,想了想,都已经将小简逼成这样了,不如将她心里话逼出来,   “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少女红着眼睛摇摇头,眼中已经能看到水雾,喻诗灵瞧着心疼,若被表姐看到自己将人欺负成这幅模样,少不了又要挨一顿骂!   “我知道,是荀师叔,师尊一直都喜欢她。”   谁?喻诗灵听到荀师叔三个字,一时都未反应过来,半天过去,方想起曾在家中住过的荀天星,一时之间差点气笑。   小简是有多不自信?宁愿猜那荀天星也不肯猜自己!要知道,表姐如今厌恶那荀天星已经到了恨不得她去死的地步,又怎么会喜欢她!   “表姐喜欢她?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不是她吗?”   少女眨了眨眼,心中更酸,眼眶通红,眼泪终是忍不住——一颗接一颗的往下砸。   从进入喻家的第一天起,除了喻思弋闭关的十年,她二人就鲜少分离,若不是荀天星,那便是别人。   一个被喻思弋藏的严严实实,连她都从未发现的人。 第48章   “不是荀天星,你再猜猜?”   小姑娘已经掉眼泪了,喻诗灵还是不肯放过她,非让她接着猜。   “我猜不到…”   少女摇摇头,眼泪流的更多,方才低下头,地面便被一颗滚烫的泪珠砸出一片水渍。   即便前世被喻思弋拒绝那么多次,简随心也从未有过这般难受窒息之感,兴许是今世的喻家人对她太好,好到她甚至无法像前世那样,去责怪质疑喻思弋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现在的她,早没了当年的戾气,完完全全成了一个陷入爱情困境的可怜姑娘。   “哎,可别哭了,”喻诗灵终究是不忍心,心道这孩子也太倔了,都这样了还不承认喜欢表姐,既然这两个人都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让自己来帮帮她们好了,她微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怎么会猜不到——   能让表姐放在心尖上惦记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短短的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将简随心耳边倏然炸开。   眼泪,悄然止住,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却依旧红通通的。   感情上的不自信让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过去她才反应过来,心脏瞬间狂跳不止,就连双手都藏在袖中紧张的攥在一起,   “你说……什么?”   “表姐喜欢的人,就是你啊!难道你一直感受不到么?”   喻诗灵从未想过眼前少女在感情中竟如此自卑,明明是个没有过感情经历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么不相信自己呢?!若非她一时兴起,恐怕这辈子都听不到小简吐露心声。   “师尊待我很好,却不是那种好…”   喻诗灵的话虽让人开心,但简随心终究还是保存了几分理智,她红着眼睛摇摇头,眼眶还挂着两颗泪珠儿,看着便让人心疼。   都到了这时候,还不肯信自己的话!喻诗灵差点被小姑娘气笑,忽的又想起一件事,总算明白了为何小简不肯相信表姐喜欢她——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她与表姐真正的关系啊!   虽说喻思弋多次叮嘱家中知情的几人不可对简随心说这事,但今日话都说到了这地步,那件事再瞒下去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小简作为成年人,也有权利知晓自己未来的道侣是谁!   “怎么不是那种好了?!小简,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对表姐,究竟有没有情意?”   少女见又是这个问题,征在原地半天,正欲开口回答,喻诗灵又厉声说道,   “如果你真的将我当成姐姐,就跟我说实话。”   此话一出,简随心更是纠结,片刻后终是红着脸点头,承认了这份深埋心底的爱意——   我对她,又何止是喜欢。   喻诗灵见少女点头应下,这才满意,面上露出一个狡黠笑容,往简随心身前凑了凑,随后牵起她的右手,将袖子撩起,想要看看传说中的定情红线。   因着前世喻思弋曾说过不想被外人知晓姻缘线的存在,简随心也从未给除了霍无忧之外的人展示过这红线,更不用说今世她想要将这份情意埋藏,更是不可能让别人看见姻缘线。   此时喻诗灵左看右看,怎么也没有看到红线的影子,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不见你腕上的红线?”   白玉无瑕的手腕上空无一物,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芒,简随心不知喻诗灵怎会知晓姻缘线的事,心上愈发慌乱,只能强作镇定,   “什么红线?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姻缘线啦!”喻诗灵找半天都没有找到,只得放弃,随口又说道,“表姐说,你和她有命定的姻缘,手上绑着同一根红线,我已见过她腕上那根了,却从未见过你的。”   “她虽让我们不要告诉你,但既然你都承认喜欢她了,跟你说了也就没事了。”   “诶?怎么没有呢?”   …   喻诗灵还在好奇怎么看不到姻缘线,一旁的简随心已然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今世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过姻缘线,喻思弋怎么会知道红线的存在?!她心头莫名浮起一阵不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中升起,却又不敢相信。   “其实当年表姐将你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和二叔二婶他们说了这件事,否则光凭一份师徒之名,又如何能让你入喻家族谱。”   “你可知表姐为何要收你为徒?”   简随心正为自己心中那个不安的念头感到害怕,就听得喻诗灵这样问自己,她稍一回神,不敢再顺着那个可怕的念头往下深想,面上露出一个苦笑,白着脸摇了摇头,   “不知。”   “还不是为了让你借着御兽宗弟子的身份,进那漓泉洗髓!那时你刚到家中,躺在医庐昏迷不醒,祝寇老道用你来要挟表姐,要不然那荀天星根本不可能住进喻家。”   “竟是为了这个原因么?”   少女口中喃喃出声,脸色已然无法用震惊形容,原来这些年的安稳又平静的幸福生活,全是喻思弋替她一手撑起。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   简随心越想,心头越是酸涩不已,为什么前世求而不得的东西,这一世全部都轻易拥有?这些时光,美好的像是一个梦,稍不留神,她就会从中惊醒,再次回到前世那种炼狱般的痛苦中去。   “表姐这么喜欢你,你竟说她喜欢她那个师妹,这话若被表姐听见了,她该伤心了。”   “我…”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肯定是碍于这份师徒关系所以才不敢承认,其实家里人早就知晓你和表姐的真实关系了,前些日子,二婶还问表姐准备何时娶你进门呢!”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喻思弋闭关的十年,冯珂总说自己是她的童养媳,这话竟不全是开玩笑…   简随心脸色全红,嫁娶之事,从喻诗灵嘴中说出来,让她十分不好意思,半天过去,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开了口,羞怯的像是刚过门的小媳妇,   “那、那师尊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跟你一样呗,生怕你不喜欢她,说你年纪小,不懂情爱。”   喻诗灵摇摇头,这对师徒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风格也太像了些,将爱情看的庄严、神圣、又敬畏。   既是喜欢,便应该早日向对方表明心意才对,藏着掖着,那还叫喜欢吗?   “我年纪不小了…马上就满十九。”   简随心听到喻思弋竟这样说,不由得红着脸反驳了一句,喻诗灵听出她话中意思,没忍住又笑了笑,小姑娘这是想要嫁进喻家呀!   “这话,你得去和表姐说,”话未说完,她又扫视了一眼身前亭亭玉立、身姿婀娜的美丽少女,开玩笑般的说道,“不若,你也可以试试那个法子,反正表姐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拒绝。”   “什么法子?”少女没有看出身前女孩眼中的戏谑之意,还真的认真询问起来,惹得喻诗灵差点又笑了出来。   “待表姐回来那天晚上,你躺在她床上等她,你便知道了。”   简随心愣了半天,方才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当即羞得连耳朵都红了,喻诗灵所说的法子,竟是让她主动去勾引喻思弋,这也太难为情了吧!   “诗灵姐姐,你又逗我!”   “我没有逗你呀,我看那些人间话本中就有这样的故事,叫什么来着——生米、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表姐总拿你当孩子看,你得让她知道,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要不然,你们何时才能成亲?”   喻诗灵说完这些,发现小简竟一脸严肃的认真听着,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对于亲近之人说的话,从来不会去怀疑。   “好啦,这些都是逗你的,你只需同表姐表明你的心意,她便不会再将你当成小孩了。”   “我就知道你在逗我!”   少女无奈的笑笑,想起喻诗灵方才说过的那些话,心中如同吃了蜜糖一样甜——喻思弋喜欢自己,喻家人也已经接受了她二人的身份,最奢望的两件事就这样同时出现,如同寒冷冬夜的一缕暖光,将她心头捂热。   那么,等喻思弋回来,就向她表明心意罢。   少女垂着头扬唇轻笑,浑身上下都是溢出的爱意情思,看的一旁的喻诗灵又羡慕又开心。   这两个人,应该早些将话说开的。   时间飞逝,转眼半月已过,喻思弋也再次送回了一封信,说已寻得化形草,不日便会归家。   这信看的简随心又是开心不已,一想到马上就要向心上人表白,她心头又有些雀跃幸福,对于喻思弋的思念,又重了几分。   前些日子从医庐跑走的小野猫,一直被喻诗灵记挂在心上,兴许因为这是自己亲手救下的小东西,所以才更难忘记,隔几日便要在简随心面前念叨几句。   要是她知道那不是一只猫,而是魔界最强大的魔姬,估计会吓得再也不敢碰猫。   简随心看喻诗灵日日惦记也不是办法,只得去新洲城替她买一只小猫回来,但冯珂不放心她一人出门,非让元书元画二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三人一同下了山,刚到新洲城,元书元画二人就熟门熟路的带着她在这错综复杂的小巷中转来转去,想来她二人也是常来这里。   繁华兴盛的长街角落,竟还藏着几家专门贩卖低阶灵兽的馆子,简随心还是头一次知道人间竟也有这样的地方。   这馆子虽小,里面装修却极为精致,进进出出的男女们也全是衣着华丽,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   三人跟着一个小丫鬟往里走,路过其中一间房时,元画突然轻轻惊呼了一声,似乎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怎么了?”   简随心不知她看到了什么,竟露出这样的讶异表情,也准备退回去看看,却被元书拦了下来,   “元画性子咋咋呼呼,只不过是一条金蟒就吓成这样,惊到小简姑娘实属无意,姑娘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是、是啊,那条金蟒太大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元书脸色严肃,元画却是面目慌张,若只是一条巨蟒,不足以让她二人露出这样截然相反的表情,简随心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点点头,不再往回走,但心里却这间屋子留了意。   那小丫鬟将她三人带到了猫兽房,她便让元书元画二人先挑,自己则偷偷溜了出去。   方才那间屋子,门上似乎标着“飞禽”二字。   循着记忆中的两个字,少女在这数十个房间门口来回寻找,终是看到了那间“飞禽房”。   方才那门口还是开的,如今却紧紧闭上了。   简随心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趁着没人,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只见一个瘦弱女子正背对房门而立,女子对面站着个瘸腿的奴婢,来回走动为她家小姐送上一只又一只小雀儿。   简随心只看那奴婢一眼,便瞬间认出了屋内二人是谁——   这一主一仆,正是当年在喻家住过的荀天星与云碧! 第49章   多年过去,虽只有一个背影,但简随心也能一眼认出屋里那个黄衣女子就是荀天星。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如今的荀天星与从前有些许不同,似是为了映证心中猜想,她体内的麒麟,也开始兴奋躁动,妄图从身体里跑出来。   少女捂着胸口,有些控制不住体内魂兽异动。   若不再快些离开,麒麟真的要冲出来了,简随心有些好奇,这荀天星身上带了什么东西,竟对麒麟有这样大的吸引力?!   “小姐,你看这些雀儿,个个都亲人的很。”   “嗯,咱们选一只给外公做寿礼,他必定也会喜欢。”   “只要是小姐送的,老太爷都会喜欢的!”   …   屋内两人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简随心大概听懂了些,原来这两人是来给荀风淼选礼物来了,她不欲多待,正准备将门闭上,就见荀天星转过了身,露出一张面色红润的脸庞。   与多年前相比,她的身体好像好了很多。   当年荀天星在喻家被一场火烧成重伤,喻思弋自献金凰双翅才救下她的命,但简随心不知道这些,问起这事,家中长辈只说是给了荀家一颗九纹灵清丹,将事情平息了下来。   她并未质疑过这些话的真实,如同喻诗灵曾经说过的,对于亲近之人所言,简随心从来不会去怀疑,也正是如此,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发现其中真相。   荀天星身体变好了,是因为那颗九纹灵清丹的缘故吗?   少女倚在门缝偷偷看着里面的主仆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荀天星掌心流转着一缕金色的纯灵气,瞬间将那些低阶翎雀给吸引了过来。   金色乃凤凰象征,寻常修士的灵气皆是没有颜色的。   如此纯粹的金色灵气,不是喻思弋才能修炼出来的吗?!为何荀天星也有?!   简随心心中大震,将门缝又稍稍推开了些,里面二人的话,听的更清楚了——   “小姐的修为似乎又比精进了不少!”   “你这丫头,就会哄我开心,如今不过是大能中阶而已,哪里能称得上‘精进’二字。”   “自从小姐换了魂兽以后,修为提升的便愈发的快了,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宗里最优秀的弟子!”   “胡说什么!喻师姐还在宗里呢,我又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听闻她前些日子回来了,也不知她的修为到了何等境界…”   “回来了又如何?!如今她也不过是个魂兽残缺之人罢了!”   “…”   什么意思?喻思弋是魂兽残缺之人?简随心听的不甚理解,但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喻思弋的魂兽,她早已见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同…   等等!金凰的那双翅膀,确实比之前的大了许多!   她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关于当年的真相,关于为什么荀家会轻易放过小白,也放过自己的真相。   正是不安之际,屋内两人的声音,再一次低低响起——   “胡说,金凰既能养别人的魂,也可养自己的魂,如今十年过去了,还怕生不出一对翅膀吗?”   “原是这样,那喻家小姐倒是命大,当年自折金凰双翅,竟未殒命,若是别人,恐怕早就疼死了…”   “我与她毕竟还有一层师姐妹关系,如今的新魂兽也全是靠那对凰翅才得以生成,你以后可不许再说这些风凉话了。”   自折双翅——   简随心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因为震惊睁的极大,双唇微微张开,身体忍不住的战栗颤抖,这四个字如同一把锋利匕首,在她心口狠狠地插了一下。   前世因麒麟被夺而死,那时的痛苦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喻思弋自折金凰双翅,只会比那时的自己还要痛苦!   少女眼眶突红,两只手紧紧抓着门沿,指甲已经全然陷了进去,就连那白皙手背,都因为愤怒而青筋毕现。   喻思弋,你怎么会这么傻!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简随心不断地问着自己,内心痛苦不堪,其实这问题还需要问吗?当年荀家人一定是拿自己来威胁喻思弋了,否则她那样的孤高性格,又怎么会甘心自毁魂兽!   什么九纹灵清丹,什么闭关十年,全是用来骗自己的鬼话!   隐瞒了十年的真相如同血淋淋的伤口,被硬生生的揭开。   简随心终是受不了这打击,无法接受喻思弋为了自己毁掉魂兽的事实,捂着嘴蹲在门口哭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眼泪都流净了,她方才从这蚀骨疼痛中冷静下来。   眼睛,早已是红肿不堪,内心,除了复仇二字便再无其他。   即便前世被无数人追杀打骂,简随心内心也从未起过报仇的心思,但如今喻思弋却为了自己,亲手折断金凰双翅,她接受不了,她也不可能接受!   荀天星,你害我心爱之人至此地步,今日我便对天发誓,此生,必要亲手毁你魂兽,散你修为,要你——   不得好死!   生命的前十八年,被喻思弋保护的太好,被喻家人宠爱的太好,竟让她忘了潜伏在暗地的危机。   荀天星、荀鸢、荀风淼,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没有强大的实力,复仇又从何谈起?   少女面上露出一个自责无比的笑容,原以为的幸福生活,竟是由喻思弋付出这样的惨痛代价换来的。   而自己,竟也沦陷在这宁静安乐的生活之中,守着这幅不能修炼的废物之身,不知修为为何物,不知强大为何物,甚至妄图一辈子躲在喻家的护佑之下。   那十年,喻思弋去了哪里?不管去了哪里疗伤,都过的一定很痛苦,否则十年间又怎会连一封书信都未给家中传过呢?   少女摇摇欲坠的站起身子,想起心中那人,笑着落下一滴泪,   师尊,以后就让阿简来保护你。   ————   小猫儿是元书挑的,小小的一只,瞧着只有几个月大,通体黑色,除了身形小了点,性格温顺乖巧,与喻诗灵捡回家的那只竟十分相像。   这两个丫头并不知道简随心偷偷溜出去过,突然发现她眼睛突然又红又肿,似是哭过,不由得有些担心。   “小简姑娘这是怎么了?”   元画站在一旁不敢去问,元书想起方才那屋子中站着的两人,心底有些不安,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自己则走到了简随心身边,将手中的猫儿塞进了她怀里,笑着道,   “姑娘拿着吧,这小猫乖的很,二小姐肯定会喜欢的。”   少女痴痴的望着怀里的小猫,心里一动,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霍无忧——兴许可以帮自己。   如今,也只有她能够帮自己。   元书见身前的人还在红着眼睛发愣,心中暗暗祈求,可千万别被小简姑娘发现了当年的真相,不然,喻家又要掀起一阵波澜了。   当年的事,除了喻家几位长辈知晓,元书元画也知道一些。   当年喻思弋受伤,便是她二人去医庐找的医师,但人找来后,喻思弋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冯珂在房内哭个不停。   冯珂哭泣之中,也隐隐透露了一些喻思弋的伤情,听的元书元画二人心头大惊,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说,对于被喻思弋放在心尖上宠爱的简随心,更是将此事隐瞒的严严实实。   谁知今日来这小馆中买只猫儿,竟这样倒霉,碰到了那对不要脸的主仆,若是因为这事被小简姑娘发现了当年的真相,那她与元画二人便是千古罪人了。   “姑娘可是不喜欢这只?”   少女怀里的猫儿似乎听懂了这句话,竟在她怀中轻轻蹭了蹭,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这么明显的讨好意味,简随心如何不懂,她心中虽是痛苦万分,却硬是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朝着元书摇摇头,   “就这只吧,诗灵姐姐会喜欢的。”   三人选好了小猫,这才一起回到了喻家。   买猫一事,本是瞒着喻诗灵,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但她一早就发现简随心不在家中,心中甚是奇怪,便朝着冯珂问个不停,妇人禁不住她这样缠问,只得将这事告知与她,听的她是期待万分。   这不,中午一到,人还没回来,她便早早候在厅中等着了。   这会儿一看人回来,马上笑盈盈的迎了过去,不等简随心说话,便主动将她怀里的小黑猫给接了过来,   “谢谢小简啦!”   “你对我这么好,我真怕表姐回来要吃醋~”   一句玩笑话,引得厅中几人同时笑出了声,就连冯珂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又胡说八道,过几日思弋回来,正好让她好好管管你。”   “师尊过几日便要回来吗?”   想起那人就要回家,少女心中酸酸涩涩,眼睛又红了些。   “是啊,方才又送回一封信,说现在在海岛的连家做客,过几日便回来。”   冯珂面色柔和,永远都是一副温润如水的模样。   但妇人越是这样对简随心好,便愈发让她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喻家所有疼爱自己的人。   这一瞬,她甚至不敢看妇人的眼睛。   “嗯,我知道了。”   她心头终究是埋了事,无法伪装成平常那副懂事模样,此时此刻被喻家关爱她的人包围着,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之感,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他们都对自己这样好,而自己却害得喻思弋差点丢了命。   简随心不敢再去想,白着脸摇摇晃晃的回到了房间。   喻诗灵一心逗弄怀里的小猫,并未发现哪里不对,但冯珂心思细腻,却是看出来这小姑娘心里藏了事,未等她出声询问,元书便主动走到了她身旁,纠结半天,还是将今日所见低声说了出来,   “今日在那灵宠馆,我们遇见了荀家的人。” 第50章   冯珂有些急了,当年一事,并无多少人知晓真相,就连喻诗灵,也只以为喻思弋离家是为了闭关。   今日难得让小简出一趟门,却偏偏遇见了那荀天星,若是被她知道喻思弋自毁魂兽的事,还不知得自责成什么样!   “荀家的人?莫不是那荀天星?”   “正是荀天星与云碧二人。”   云碧,冯珂是有印象的,当年便是她一口咬定是小白引的火,听闻此人也在场,她更是担心。   喻诗灵满心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小猫上,正想同简随心商量给小东西取个名,刚抬起头,才发现人已经走了,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妇人身上,   “二婶,你看我们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   冯珂的愁思被女孩的询问打断,只得将眉间担忧压下,温柔的笑着应声,   “既是送给你的,便应当由你自己来取名。”   “那叫小黑怎么样?”   “你喜欢的话,叫什么都行。”   冯珂说着又走近了些,自从被上次捡回来的小野猫用那阴冷嗜血的眼神看了一眼,她便有些害怕这些猫猫狗狗了。   但此时喻诗灵怀里的这只小猫,却是极温顺的,那双圆润的猫眼毫无杀伤力,怎么看都是无比可爱,她伸手在小猫身上摸了摸,小东西也不反抗,甚至还顺着她的手心蹭了蹭,实在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小猫咪。   “这只倒是亲人。”   妇人言下之意,就是上次那只不亲人。   喻诗灵听着没忍住反驳了一句,   “上次那只也很亲人啊!它很亲近我的!”   冯珂见她如此坚持,无奈的摇摇头,反正之前那只已经离开,到底亲不亲人,也说不清了。   喻诗灵得了只猫,一天都处于兴奋状态,甚至晚上吃饭都不舍得将猫儿放下。   “诗灵姐姐,吃完饭再同它玩不是一样吗?”   简随心这时已经将情绪稳定下来了,面上再也看不到白日时的痛苦忧愁,有的,是盈盈如月的温婉笑意。   所有的仇恨愤怒都被悄然埋藏,她又成了喻家众人眼中那个乖巧又懂事的小简。   喻诗灵听到她这样说,终于将怀里的小东西送到了元书手上。   冯珂在这期间一直默默观察着简随心,见她面色如常,偶尔还拿那只猫来打趣喻诗灵,心中不禁放松了些,待晚饭过后,她又私下去找了小姑娘一趟,问她白日里是不是有心事,怎么像哭过一样。   简随心早知道妇人会这样问自己,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她面露羞怯,似是不好意思,脸上隐隐泛着红光,纠结片刻才开口解释,说今日在外面只是恰好想起师尊,一时思念过重,才忍不住落下几滴眼泪,未想到竟会吓到家里人。   冯珂听到这回答,心中了然。   喻思弋还担心小简年纪小不懂何为情爱,但如今看来,这孩子并非什么都不懂。   这事也便就此揭过,之后的几天,简随心也表现的和从前一样,每日帮喻诗灵打理药田,整理药草,等她进药房炼丹的时候,又替她细心的照看猫儿。   然而这平静,却只是表面的。   少女的内心,早已是急躁不安,被仇恨占据。   每每想到荀天星,都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折磨致死,从新洲城回来的那一夜,她就借着金叶子呼唤了霍无忧,但如今过了三日,人居然还不出现,更是叫她心烦意乱。   眼看离喻思弋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简随心愈发烦躁。   这一夜她刚回到房间,便马上卸下了白日的乖巧伪装,正在这时,一道锐利的目光从窗前闪过,她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小黑猫就从窗口跃了进来——   正是她等了好几天的魔姬霍无忧。   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简随心面上一喜,急忙走到窗前将窗户合上,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房中还藏了个人。   待她回身时,那黑猫已经消失不见,身后多了个黑衣长发少女。   霍无忧上次出门,被人吸干了灵气,若非简随心及时给她渡了灵气,只怕她早就丧命了。   那日她从喻家离开,并不敢再在修仙界停留,拖着受伤的身体直接回了魔界。   霍岚风知晓事情经过后又气又怒,给霍无忧疗伤后不忘将她禁足,再也不准她离开魔界。   她今日过来,还是瞒着身边的人,趁着夜色偷偷溜出来的。   “你唤我过来,可是有事?”   黑衣少女面色依旧高傲冷漠,但心中对于简随心却十分好奇,她回魔界后就派人调查了喻诗灵和简随心的身份,知晓二人都是喻家的人,一时甚觉神奇,尤其是那个简随心,竟能一眼看出自己真身,倒是有几分本事。   “我要你帮我做三件事。”   简随心前世和霍岚风交过手,知道此人虽为魔界之主,但性格刚毅,还极为护短,一下便猜到了为何霍无忧迟迟不来的原因,此时也不拿这个责怪她,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要求。   “哪三件?我若能办得到,必定会全力替你做到。”   “魔界地宫有一宝器赤鸾刺,我要你将它拿过来,这是其一。”   少女话音未落,霍无忧面上便飞快的闪过一丝震惊,眼前这人对于魔界的事未免太了解了些,就连地宫里藏着一条赤鸾刺都知道!   “你要赤鸾刺做什么?!”   赤鸾刺名为刺,实际上却是一条带有无数灵钩的红鞭,鞭尾匿着的灵钩上满是符咒,极为嗜血邪性,若是插入修士体内,不说五脏六腑,连魂兽都能直接钩出来。   这赤鸾刺是上一任魔主传下来的,它虽算的上是一件极强大的宝器,但却无人知晓该如何唤醒它,因此这些年一直收在地宫之中。   若非今日简随心说要这个,霍无忧还真忘了他们魔界还有这等厉害的宝贝。   “赤鸾刺能用来做什么,你不知道?无非是杀人、取魂罢了。”   简随心听霍无忧这么问,竟轻轻笑了笑,一双平静乖巧的眸子中隐含着的,是浓重到藏不住的嗜血杀意。   面上明明是轻描淡写的笑容,嘴里说的却是杀人取魂的话,霍无忧眉头轻皱,周身泛起一阵冷意,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退。   这简随心,不是从小在喻家长大的么?看上去倒不太像正道人士,开口便要赤鸾刺这等杀人利器,比一些魔修还要残忍血腥。   “那这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替我寻一个人。”   “谁?”   少女眼睛微闭,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色彩,半天后方才开口,轻轻吐出三个字,   “火修澜。”   若想真正开启修道之路,便不能再让麒麟与自己争夺灵气,为今之计,简随心只能将她前世的师傅火修澜找来,让他,像前世一样,替自己打通经脉,方能让灵气避开麒麟吞噬。   “那第三件呢?”   “我要你去荀家,把荀天星带出来。”   荀天星之名,霍无忧常来修仙界,自是听过,此人是荀家未来继承人,深得荀风淼那个老东西的宠爱,让自己将她从喻家带出来,若被霍岚风知道,可不得骂死自己!   “你疯了!荀家守卫森严,我怎么把她带出来?!若被人发现,岂不是自找麻烦!”   简随心听她这样说,却并不吃惊,反而笑了笑,   “你的伤,还没好吧?”   “你什么意思?”霍无忧见眼前人莫名笑了笑,心中有些不安。   “你把她带出来,我帮你恢复修为。”   自上次灵气被吸干,霍无忧的身体便一直处于极度需求灵气的状态,修为也下降了许多,霍岚风为了给她留个教训,未曾给她渡灵气,只让她自己慢慢修炼,此时简随心提出的这个条件,对她来说实在是十分诱人。   “什么办法?”   明明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但霍无忧总觉得简随心好像什么都懂得。   她心中其实已经相信了简随心有办法能替自己恢复修为,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到时你便知道了。”   少女勾唇轻笑,知道霍无忧已经动了心。   一场再公平不过的交易,就这样达成。   霍无忧隔日晚上便又偷偷出现在喻家,竟真的带来了赤鸾刺。   鲜艳如火的红鞭,在月色下泛着嗜血的冰冷光芒。   鞭尾是一个巨大的金色钩子,上面映着点点红痕,似是死在鞭下的无数亡魂所留下的血迹。   霍无忧还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赤鸾刺的模样,也颇有几分好奇,这鞭子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鞭尾只有一条长钩裸露在外,那些可勾人魂兽的细钩,却是一个都没有看到。   简随心将赤鸾刺握在手中,只一瞬间,前世那些杀人取魂的可怕记忆便涌入脑海。   这条鞭子,是她修炼渡灵术的路上最得力的助手,勾人魂兽,吸人灵气,全由这条红鞭来完成。   夜色愈深,喻家各处悬着的灯笼一个一个被取下。   直到所有人都歇下,两人才一起出了大门,朝着荀家的方向走去。   月光照耀之下,霍无忧愈发觉得身边这个手握赤鸾刺的少女残忍无比,没有半分修仙人士所标榜的正道之气——   反倒,像极了他们魔界的人。   “你看我做什么?”   简随心挑了挑眉,忽的停了下来,转过身冷冷的看了身旁的霍无忧一眼。   “没什么,”霍无忧尴尬的摇摇头,自然不会说自己觉得她像魔道中人,视线一扫,目光落到那红鞭上,好奇问道,“你拿到了赤鸾刺又如何?你又不知道怎么用……”   就连当今魔主都不知赤鸾刺使用之法,你一个正道之人又如何会知道?霍无忧心中暗暗吐槽。   少女听到这话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反问道,   “你又怎知我不会?”   月光下残酷又美丽的笑容,让霍无忧都觉得浑身发颤,她还来不及震惊,就见到身前的少女,将那长钩握在了手心,用一种无比淡然的语气开了口,   “长钩一端,并非鞭尾,而是鞭首。”   “唯有鲜血,方能唤醒赤鸾刺。”   霍无忧惊异于少女口中所言,还在思索其中含义,就见简随心将长钩放在手心,紧紧的握了下去!   红色的、还带着温热的血从手心漫出,顺着长钩流满整个长鞭,最终汇聚成一滴又一滴的红珠,淌到泥土之中。   原本空无一物的红鞭另一端,竟瞬间生出无数条细小金钩,循着血液的味道疯狂的钻入地下,将那些渗入泥土的血迹全部吸干!   霍无忧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画面,吓得连嘴巴都合不上。   赤鸾刺沉睡多年,一朝被唤醒便是极度渴望血液,这周围除了简随心便只有霍无忧一人,这些细钩竟像有了意识一般,将钩尖猛然对准了她心口,想要吸食她的血液。   “你做什么!”   简随心不做动作,任由赤鸾刺追着霍无忧而去,面上还带着浅淡笑意,将那魔姬吓得连连后退。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它要做什么。”   少女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埋在自己手心软肉中的长钩,一字一句全是威胁,   “赤鸾刺一旦苏醒,不吸够鲜血就不会罢休。”   “今夜,你若不将那荀天星从荀家带出来,便只能由你——来替她受过了。” 第51章   “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你的命,本来就是我救的。”   简随心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袖袍轻挥,红鞭又被她收了回来,更何况,她知道霍无忧有能力替自己办到这件事。   数千年前,这片修道之地还未曾有仙魔之分,那时有一修士,名唤崇凌。   崇凌修道天赋极高,年纪轻轻便轻松突破圆满境,而后又顺利破开天门,成为天地间第一个飞升上界的修士,被世人尊称为崇凌仙君。   传闻有言,崇凌仙君飞升之前,给后世修道者留下了两件金缕蔽影衣,这金缕蔽影衣可是个好东西,穿上之后不仅能掩蔽气息,还能隐匿身形,当年他正是穿着这金缕蔽影衣,走遍天地山川,寻到了天门的位置,成功飞升。   现如今,这两件金缕蔽影衣,一件被供奉在御兽宗,而另一件,就在魔宫之中。   简随心前世乃魔界之主,自是知晓这金缕蔽影衣并非虚幻之说,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笃定霍无忧能安然无恙的将荀天星从荀家带出来。   赤鸾刺被她握在手中把玩,鞭首的长钩不知何时被拔了出来,留下手心一个铜钱大的伤口,看着血淋淋的,极为瘆人。   霍无忧见那红鞭安分了下来,总算松了口气,恍惚间身前的少女又猛然抬起了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叫她浑身泛出一股凉意,陡然生出一种想要跪拜臣服之感。   她心中虽有些惧意,却不肯服软,眸中尽是倔强,不服气的说道,   “你别忘了,赤鸾刺可是我魔界的东西!”   “那是以前,现如今,它是我的了。”简随心将赤鸾刺扬了扬,随后别在了腰上,动作熟练的不像是第一次用这条鞭子。   她在喻家众人面前总是乖巧又懂事,也唯有与霍无忧在一起,才会露出这般赖皮霸道模样。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将那魔姬气的脸又白了几分。   简随心瞧着有些好笑,又想起前世二人并肩作战的画面,终是放软了声音,宽慰般的开了口,   “走吧,过了今夜,我必定能让你修为恢复八成。”   “有这么厉害么?”   霍无忧口中虽是暗暗嘀咕,但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灵气,就这样被人一朝夺取,她总归是不甘心,按霍岚风的想法,是希望她按从前的路子再修炼一遍,她虽不愿意,也只能接受,如今有人能帮她恢复修为,她自是不会拒绝。   “信不信由你。”   简随心淡然一笑,不再多言,从袖中掏出提前备好的膏药将伤口的血止住,这才又重新带着霍无忧继续上路。   子时一到,二人便来到了荀家的势力范围。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这方圆十里,除了一些微弱的虫鸣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简随心匿在阴影里,一动也不动。   在这片寂静之中,一只毫不引人注目的小黑猫从荀家大门一跃而上,顷刻之间,便消失在荀府之内。   金缕蔽影衣,唯有魔主才有资格使用,若非为了让修为快些恢复,霍无忧哪敢从霍岚风眼皮底下将这好东西偷出来一用。   不过片刻,她便找到了荀家小姐的房间,直接将人给掳到了与简随心约好的地点。   离开之前,她也没忘记少女的话,提前给荀天星喂下了整整一瓶珀魂散,许是分量太多,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人都还未苏醒。   “这丫鬟一直守在门外,我只能将她也一并掳来。”   霍无忧将蔽影衣换下,坐在桌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云碧?”   简随心冷笑一声,来了正好,前世今生的仇一并报了。   霍无忧看见那目光中的嗜血杀意,竟觉得周身尽是冷意,一瞬间好奇心又浮了上来,   “你与她们…究竟有何仇怨?”   别在腰间的那条赤红长鞭,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胸中的怒意,顺着少女的细腰缓缓上爬,最终缠在了她手臂上。   这副诡异画面看的霍无忧浑身发麻,她盯着看了几眼终是别过了头,视线却正好与少女那双冰冷暴戾的眼睛相对,惊的她马上将口中的茶水咽了下去,不等人回话,便抢着开了口,   “算了,当我没问过。”   空气依旧安静无比,简随心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视线死死的盯在角落的两个女人身上,虽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却不难发现她此时已是怒意滔天。   摇曳的火烛映出一张美丽又无情的脸蛋,霍无忧不敢再待下去,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那个…我还是去外面替你守着吧。”   说罢,便再次披上了蔽影衣,飞快的从房间溜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瞬间只剩下三个人。   珀魂散药效极强,短时间内能让一个顶尖修士修为全失,任人摆布,简随心看了看地上的主仆二人,竟浅浅的笑了笑。   明明是温润柔和的笑容,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残忍味道。   她行至桌前,将茶壶提在手中,慢慢朝着角落里的荀天星走了过去。   前世今生,所有受过的侮辱折磨,所有藏在心中的苦与痛,都在此刻顷然爆发!   冰冷的茶水从天而降,落在女人的清秀面庞之上,不过片刻,荀天星就被这蚀骨凉意惊醒,甫一睁眼,便看见身前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还未等她看清这人是谁,两片薄如蝉翼的纸片便朝她面上极速而来,瞬间飞进了她双眼之中,严严实实的覆盖在她眼珠之上,让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荀天星只觉双目之中犹如有万千蚂蚁在爬动,又痛又痒,若非双手被绑,只怕此刻她能将眼珠子抠出来。   珀魂散药效正强,里面还混了些别的药,她浑身无力,嗓子已被毒哑,竟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躺在地上痛苦抽搐,偶尔发出两声细微的沙哑叫声。   少女冷漠的看着地上的女人,眸中没有一丝情感,   “眼睛,于你而言,不过是伪装的工具,不要也罢。”   话音未落,荀天星便挣扎着往后退了些,她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一场噩梦。   “听闻,你有了新的魂兽?”   “原先连修炼都是难事的废物荀天星,如今,也踏入了大能境,可真是叫人钦佩。”   “不若,也让我见识见识你这新魂兽是何物。”   少女笑着出声,将臂上红鞭拿在手中,长钩再一次埋入手心,细钩闻血而现,不顾地上的女人如何哭泣挣扎,便毫不留情的没入她体内,钩出一只白色小狮子!   竟是极为罕见的松白神狮!   这神狮天地间只为一人所有,那便是荀天星的父亲,楚羌!荀家的魂兽是三头狮,份属极品灵兽,而松白神狮却是足以与金凰、烛龙并肩的神兽,而且数量稀少,楚羌更是神狮最后的传承人。   当年楚羌对荀鸢一见钟情,自愿入赘到了荀家,此后修仙界便再也没了他的消息,如今他的魂兽,却到了荀天星体内,即便是简随心,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头小狮子方才从荀天星体内被取出,就变得极为虚弱,小小的一只躺在少女手心,一动也不动,身上的神兽气息也越来越弱,仿佛下一刻就会魂飞湮灭。   简随心心下一动,马上明白了过来。   荀天星已然因为取魂之疼晕死过去,而赤鸾刺还埋在她体内贪婪的吸食着渴求已久的血液与灵气。   少女手下稍一用力,那细钩便往她丹田处逼近,果不其然,钩出了两片小小的金色翅膀,正是当年喻思弋送出去的金凰双翅。   小狮子似乎是察觉到了凰翅在附近,竟闭着眼睛从她手心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循着金凰的味道缓缓的飞到了凰翅之上,而后便如同睡着了一般,彻底没了动静。   按理来说,当年有了喻思弋给出的金凰双翅,这荀天星必定能保住一条命。   但凰翅毕竟不是魂兽,无法让荀天星再踏修行之路,唯有利用金凰的养魂之效,再往她体内渡入一个新的魂兽,方能让她重新修炼。   现如今,这新魂兽却是楚羌的松白神狮,简随心有理由怀疑,这神狮是不是楚羌自愿给出的了。   毕竟,活体取魂,痛苦难忍,承受能力若是稍差一些,便会当即殒命。   简随心看了看手心的白色狮子,来之前,她原本打算亲手打散荀天星的新兽魂,可如今,看着这只虚弱可怜的小狮子,她竟有些不忍心。   “也罢,若那楚羌未死,便将你再还给他。”   她口中喃喃自语,终是无法下手,从怀中拿出早已备好的白玉香瓶,将松白神狮与凰翅一同装了进去。   待做好这一切,赤鸾刺也已喝够了血液,不需简随心控制,便自己甩了甩细钩,将不小心洒在地上的血迹也吸的干干净净。   这些吸血的钩子细如银针,插在身体上几乎看不出伤口,此时荀天星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只怕到死,她都不知道是谁将自己再一次从天堂,踢回了地狱。   事情已然解决,简随心正打算呼唤霍无忧进来,将这两人再送回去,视线一扫,这才记起还有个人没有处理。   她面上露出一个残酷笑容,缓缓蹲在了云碧身前,从玉灵石中拿出一把精巧匕首,竟直接将这丫鬟的舌头给割了下来!!!   说起来,这匕首还是冯珂送给她防身用的,现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云碧此人,最喜仗势欺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仗着有荀天星撑腰,一次又一次出言挑衅,若没记错,当年便是她一口咬定是小白引的火,这才害得喻思弋自毁魂兽!   当年纵火一事,荀天星是主谋,云碧便是□□!   这两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霍无忧再次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被这满室的血腥气味惊的连步子都迈不动,吓得她马上将门给紧紧合上。   地上虽无一滴血迹,但光看地上那两个女人的惨状,便能知晓她们受了各种折磨。   即便是从小生活在魔界,见过了各种各样残酷暴戾的修士,但霍无忧仍旧觉得,此时坐在桌前喝茶的冷淡少女,比她所认识的所有魔修都要狠毒百倍。   “你将她们送回去,再过来。”   “我替你疗伤。”   少女将茶杯放下,淡淡的出声,仿佛刚刚在屋内做出这些可怕之事的并不是自己。   但她愈是这样平静,霍无忧便愈发的害怕。   站在门口好半天,方才定下心往角落走去,耳边又想起一阵冰冷声调,   “今夜一事,你我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两人的伤虽是我动的手,但人却是你带出来的,日后你若敢往外多说半个字…”   霍无忧只觉得自己上了一条贼船,这简随心太会拿捏人心,自己根本斗不过她!   “我保证不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少女面色柔和了些,微微笑了笑,却不知自己这笑容在霍无忧眼中有多可怖,只恨不得赶紧离开这满是嗜血味道的小屋。   “如此甚好,快些将她们送回去吧。”   一句话犹如特赦令,霍无忧抓起地上两人,一阵风似的从窗户跳出,连开门都嫌耽误时间。   许是心中担忧,害怕那冷如魔鬼的少女责怪自己动作太慢,这一次,霍无忧竟比来时快了不少,连简随心都讶异于她这惊人的速度。   “这么快?”   “咳咳,我想早些恢复修为。”   这理由倒是令人信服,简随心未曾多想,直接将腰间的赤鸾刺塞进了魔姬手中,   “你将长钩握在手心,这鞭子方才吸入的灵气,便会尽数归入你体内。”   用法器夺人灵气,再转入他人体内,这不是修炼渡灵术的人才能做到的吗?霍无忧痴愣愣的看着手中长鞭,心中又惊又骇,想问,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眼前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让她看不透。   简随心看出她心中忧虑,再一次悠悠的出了声,   “作为一个魔姬,你思虑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   “当年能从一阵小童中被霍岚风选中,难不成你那时也是现在这个优柔寡断的样子吗?”   霍无忧被一言击中,回想起小时候的事,她又何尝不是踩着同伴的尸体,才成为如今众人尊敬的魔姬。   念及此,她不再多想,将那长钩握在手心,任由它扎进肉中,鲜血渗出的同时,一股股充盈的纯灵气从红鞭汇入她体内,连绵不绝,似乎没有用完的时候。   这些,便是荀天星修炼了十年积累下来的灵气——   也是她一生之中,最在乎而又求而不得的修为。   灵气虽多,但没入人体不过转瞬之间。   只待霍无忧将其再炼化吸收,便能再次转换为自己的修为,感觉到体内充沛的灵气在流转运行,她面上也浮出一丝喜意,正欲放下赤鸾刺,耳边又响起了少女的声音,   “既已恢复修为,依你的境界,一定能生出灵火罢。”   修炼到了大能境,便能将灵气转为火焰,霍无忧不知此话何意,却还是点了点头,   “应当可以了。”   “那便将赤鸾刺烧了罢。”   霍无忧还当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又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将这条鞭子烧了。”   简随心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又答了一句,这赤鸾刺对她而言,意义非比寻常,前世陪伴自己一生的法器,烧掉它,便意味着同前世的自己,彻底告别。   “这么好的宝贝,你不要就不要,烧掉做什么?!”   霍无忧今晚算是见识到了赤鸾刺的厉害之处,方才她还觉得这条红鞭吓人,现在让她烧了,她倒是舍不得了。   “你要留着这长鞭,等荀家的人到魔界闹事么?”   荀天星身上的伤口一看便知是赤鸾刺所害,若是将它继续留在魔界,到时又该说不清,霍无忧知道这话不错,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反驳了一句,   “那你自己怎么不动手?”   “我若是有灵火,又何需让你动手。”   此话一出,霍无忧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之前被简随心渡了灵气,她还以为这人的修为与自己相差无几,谁曾想,竟是连大能境都没有!   想起她方才还借赤鸾刺威胁自己,更是觉得又羞又愤。   骗子!   霍无忧还是没忍住在心里大骂了一句,抓起赤鸾刺,恨恨的扔到了地上,她手中释出的灵气,方才落到长鞭之上,便变成了阵阵火焰,不过顷刻之间,就将长鞭烧成了灰烬。   风一吹,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少女见事情已经全部办完,不欲多留,转身便出了屋子。   赤鸾刺陪伴她多年,无数次危机关头,都是这条红鞭从敌人手下救出她的命,前世被紫雷劈中,赤鸾刺也随她一起化为齑粉,而今世,却是由她自己,将这条鞭子烧成灰烬。   没有人看到,在火焰燃尽的那一刻,少女眼角的一滴泪,与没有说出口的那三个字   ——对不起。 第52章   喻思弋一路向北,总算在海岛附近寻到了一颗化形草,还未等她离开,连紫幽就带着人赶了过来,再一次邀请她去家中做客。   这化形草长在海岛附近,按理来说算的上是连家的所有物,喻思弋虽不情愿,却无法拒绝连紫幽的邀请,只得跟她回到了家里。   果不其然,前世替她算过姻缘的戚行道人,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只可惜,重瞳者都无法看清的命格,即便戚行道行再高,也无法推算出喻思弋前世今生之事。   在连家多待一天,心中对于简随心的思念便愈发的强烈,喻思弋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提前辞行,便听外界传来了两件大事——   这第一件,便是魔界地宫失窃,丢了好几件上等法器,赤鸾刺就在其中。   而第二件,便是荀家的大小姐,夜间被人从房间掳走,而后又被赤鸾刺取出魂兽、吸净灵气。   听那下人所言,荀家的人已经带人去魔界寻仇了。   但魔主也不是吃素的,对于此事坚决不认,地宫失窃也就罢了,如今又被人如此冤枉,霍岚风气的直接将荀家的人全打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   “若要报仇,与其来魔界,不如找出究竟是何人偷偷修炼了渡灵术!”   此话也是有理有据,光凭一个赤鸾刺,便将这件事推到魔主身上,确实有些草率,更不用说,赤鸾刺如今在哪儿,都无人知晓。   荀天星并非第一个被渡灵术吸干灵气的人,这事一出,在修仙界立刻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所谓正道修士,深藏在阴暗处的龌龊比那些魔修还要多。   这些年断断续续有不少散修被人吸净灵气、攫取修为,本来这事应由四大家族出面查清,喻文祺听说修仙界有人偷偷修炼了渡灵术,也早早与其他三家沟通过,得到的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简家近年来忙于寻找当年被逐出家门的简清禄,想要知道是不是他在外生下了烛龙继承人,对于是何人修炼渡灵术不甚在意。   而连家,这些年深居海岛,不再理会外界之事,对于修仙界所发生的一切,也是抱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至于荀家,态度则更是冷淡。   喻文祺对荀家的人早已深恶痛绝,但有一点却怎么也想不通,荀风淼乃当世修为最高者,在修仙界声望极高,出了这种事,他怎么也不该如此冷漠,任由那些散修被人剥夺修为。   因此,这件原本应由四家联合解决的事,最后就只有喻家在暗地调查。   往日的受害者以闲散修士为主,皆是无门无派,无亲无故之辈,被人吸净灵气甚至残忍杀害,都没有人出来为他们主持公道,而如今,受害者变成了四大家族的人,事情马上就得到了各家族门派的重视,就连御兽宗,都主动插手此事。   宗主祝寇,听闻荀天星双目已瞎,修为尽失,当即是又气又怒,若不是被宗里几位长老拉着,只怕会直接冲到魔界找霍岚风报仇了。   如此对比,实在是令人唏嘘,往日那些被人吸走灵气的修士尸骨未寒,无人问津,今日荀天星一人,便惊起这么大的波澜。   同样是修道之士,却总有贵贱之分,数百个散修的命,也比不得荀天星一人。   离家不过短短半月,竟发生这么大的事。   喻思弋听着连家下人口中所述,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惊恐之感。   渡灵术、赤鸾刺…放在前世,无一不是简随心的代名词。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再也无法安心在连家待下去,听下人将事情说完,终于起身告辞回家。   连紫幽知晓此事并非小事,又听闻那重伤的荀天星是喻思弋师妹,居然误解了她急着回家的真正目的,虽未阻拦,却提出想要和她一起过去,也算代表连家参与调查此事。   连家愿意主动现身,喻思弋自然不会拒绝。   二人连日赶路,隔日,便回到了喻家。   喻思弋到家的时候,简随心正在药房给药炉扇火,荀天星被害一事,越闹越大,事情发生后各方反应,与她所料想的竟一模一样。   赤鸾刺虽是魔界之物,但霍岚风不会平白无故吃下这个哑巴亏,而荀天星丢失的魂兽,荀家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外人公布是什么。   只怕那松白神狮,并不是楚羌自愿献出来的。   想到这里,简随心心中一股冷意浮过,楚羌身为荀家的女婿,自与荀鸢成婚后,便鲜少出现在世人面前,荀家所有大小事务,全由荀鸢一手管理,若非那一夜发现荀天星的新魂兽不对劲,恐怕她也早就忘了荀家还有楚羌这么一号人物。   松白神狮最后的继承人,最后竟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即便是简随心,内心也有些同情,忍不住又暗自猜测,这荀天星知道自己的新魂兽是从自己父亲体内夺来的吗?   但就算知道又如何?   一个人自私到了极点,便只会在乎自己的利益,哪里还会去管别人呢?   她一个人蹲在药炉旁安静的想着这些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视线一转,正好看到趴在药房门口晒太阳的小黑猫,这才倏然反应过来——   荀天星很明显是被渡灵术吸尽了灵气,按理来说,荀家如今应该找出究竟是何人修炼了渡灵术,但如今已过去了两天,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行动,反倒是日日去魔界纠缠霍岚风。   还真是奇怪!   药炉中的火明明灭灭,少女握着扇子轻轻扇了扇,那火瞬间又燃了起来,热气也跟着冒出,将她的脸映的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喻诗灵去药田拿药草就要回来,简随心不敢再偷懒分心,大仇得报,后面的事情会如何发展便不是她该担心的,念及此,她也不再多想,终于将心思都放在了火候上,丝毫没注意到有两个人进了药房。   喻思弋方才进屋,扑面而来的便是这满室药香味道。   她放轻步履往药炉前走,离的近了,终于看见了心尖上的那个人,她心下一动,面上表情也跟着微微变了,温雅又柔和,与人前那副冰冷模样大不相同。   “阿简?”   简随心蹲在地上,眼睛被火炉中的烟熏的红红的,她注意力全在火候上,突然听到耳边熟悉的呼唤声,竟呆愣了好半天才傻傻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又红又热的小脸蛋,看的乖乖巧巧,极讨人喜欢。   “傻了吗?”喻思弋笑着出声,她的小姑娘似乎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傻了,“还蹲着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惊喜弥漫在少女心头,还未等她从这惊喜回过神来,身体便已经做出了反应——   从地上站了起来后,她便直接扑进了喻思弋怀里。   “师尊,怎的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   少女的声音又甜又软,响起时有如撩动琴弦般动听。   喻思弋被这个拥抱弄的有些猝不及防,犹豫了片刻,终是伸手揽住了怀中人的细腰。   “连夜赶回的,便没有提前通知。”   少女听到这话,自是猜到了喻思弋急着回家的原因,似是不满意喻思弋因为荀天星的事受到影响,竟撒娇似的“哼”了一声,在喻思弋怀里又蹭了蹭。   “阿简好想师尊,下次师尊出门,将阿简也带上好不好?”   “阿简一定乖乖的,不给师尊惹麻烦…”   怀里的少女悄悄的抬起了头,一双水润眸子中尽是乞求,看着叫人怎么也无法拒绝。   喻思弋静静地看着那张脸,心脏跳动的愈发快速,还未开口应声,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连紫幽却笑着开了口,   “喻姑娘便应下吧,再不答应,这孩子就该哭了。”   连紫幽早就听喻思弋说过家中有个小徒弟,今日一见,这才发现这哪里徒弟,明明就是藏在家里的小媳妇,红的鲜艳的姻缘线缠在二人腕上,即便别人都看不见,但在她重瞳之下,却是看的再清楚不过。   简随心这才发现屋里除了她与喻思弋二人,竟还有第三个人,当下脸色便羞的又红了几分,双手一松,赶紧从喻思弋怀里挣了出来。   她原以为屋里只有她和师尊两人,这才露出这样的娇羞小女儿姿态,谁知刚刚撒娇的一幕,竟被一个外人看了去,实在是叫她不好意思。   她面上羞涩,想躲又没处躲,脸色正红,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却将她藏在袖中的小手紧紧握住,更是叫她连动也不敢再动了。   “这位是连家大小姐,连紫幽。”   喻思弋清冷深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随心终于红着脸抬起了头,朝着面前的女人看了过去。   喻思弋怕她紧张,手指在她手背轻轻撩过,似在催她叫人,却不知自己这动作,让小姑娘更加的紧张了。   “这便是你那小徒弟,简随心罢。”   连紫幽看出少女还在难为情,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想起喻思弋同自己提起徒弟时的温柔模样,忍不住又对着少女说道,   “喻姑娘在连家住的那几天,可是经常提起你呢。”   简随心听了这话,又惊又喜,看了看连紫幽的表情,确定她不是在骗自己,这才又转过身,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喻思弋,想要确认真假。   喻思弋被这眼神看的心跳加速,终是点了点头,看着少女的眼睛说出了心里话,   “这些日子,师尊也很想你。”   简随心没想到喻思弋竟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样亲密的话,一时间又羞又喜,想起喻诗灵之前说过喻思弋早已对自己动心,心中更是开心,手指微翻,那隐在袖中的两只手,便成了十指交握的模样。   而为人处世向来冷淡的喻思弋,竟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面上也悄悄浮起一层淡淡粉色。 第53章   不知是不是错觉,喻思弋总觉得这次回来,她的小徒弟似乎变得与从前有些不一样。   譬如今日午间。   她方才在屋内软榻上小憩了片刻,小姑娘便悄悄的摸进房来,待她睁眼时,那人也已趴在榻边睡着。   额前散落的刘海垂在脸侧,衬得少女的脸蛋愈发白皙,喻思弋从榻上坐起,静静的看着那张俏丽的侧脸,一瞬间竟觉得世间所有美好岁月都抵不上这一刻。   趴着睡终究是不舒服,喻思弋哪里舍得她的小姑娘受这样的苦,想了想,还是将人抱去了床上,平日里这人看着就瘦弱,如今抱在手里,也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叫她心疼不已。   十年前,小孩儿从喻家逃跑,最后也是自己将她抱了回来,就跟现在一样。   回想起简随心小时候的事,喻思弋心中愈发的柔软,唇角也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垂首去看怀里的小姑娘,还是那么乖巧懂事,只需看上一眼,便能让她浮躁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下来。   她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到了床上,动作温柔的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若有旁人见了,恐怕也要惊叹那双冷漠眸子中所隐藏的浓重情意。   简随心似是累了,睡觉睡到一半挪了个地方都毫无知觉,依旧睡得香甜,刚到床上便满足的翻了个身,许是感受到了被褥的软绵,竟还轻轻嘤咛了一声,像是冬日午后晒够阳光的猫儿,慵懒又餍足。   喻思弋看着看着又笑了出来,心下一动,抬手便抚上了少女的额头,冰凉指尖沿着少女的侧脸轻轻描摹,最后停在了那张饱满又红润的双唇之上。   少女的唇很软,还带着微微的热气。   喻思弋禁不住回忆撩拨,又想起前世她喝醉那夜将人按在竹屋门上亲吻的画面。   如此美好的感觉,她永远也忘不了。   越是想念那时的香甜滋味,心跳便愈发的快,她面上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但内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手指触电似的从少女的红唇上松开,再也不敢多看一眼,飞快的逃离了这间充斥着暧昧的房间。   一出房门,她便去了喻文祺那里。   荀天星被人吸干灵气一事,这些天来越闹越大。   各宗各派关注的焦点,也都从赤鸾刺转到了渡灵术之上,一时之间,仙魔两界的修士都是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吸走灵气的倒霉虫。   出乎她意料的是,连紫幽居然也在书房。   “喻姑娘不必惊讶,四族同气连枝,今日是荀家的人被害,说不定哪天便轮到我了,这次与你同来,就是想要代表连家,将这事调查清楚。”   这番话与喻思弋猜测的并无差异,既然连家愿意加入,那再好不过。   喻文祺几年之前便开始调查这件事,但始终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些被吸干灵气的散修,死相皆是平静无比,而且魂兽也没有被取出,看的出来,杀死他们的人,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攫取修为。   但这次荀天星的遭遇又与他们不同,她灵气被吸干、魂兽被盗走不说,还彻底成了一个又瞎又哑的废人,连喻文祺都忍不住出声感叹,觉得那人与荀家有仇。   喻思弋听父亲所讲,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愈发觉得杀死散修之人与重伤荀天星之人,并非同一个。   “父亲,这些事,若不是同一人做的呢?”   “你是说,不止一人修炼了渡灵术?!”连紫幽惊叹出声,面上全是震惊之色。   “确实有这个可能,”喻文祺也早就有过这个怀疑,此时听到喻思弋这样说,竟缓缓点了点头,面色十分沉重,“恐怕这两人,还都是修仙界的。”   无论是那些被害的散修亦或是荀天星,体内都没有魔气侵袭的痕迹,唯一的解释——便是吸走他们灵气的人,都不是魔界之人。   说来可笑,魔界的渡灵术,却被所谓的正道修士给偷偷修炼了,说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件事,并没有向魔界公布,否则,又要引起一众魔修耻笑。   三人在屋内商议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专选散修下手的那人,行踪诡异,行事极为干净利落,而且修为极高,这些年断断续续杀了近百个修士,竟无一人看过他真面目,而深夜将荀天星掳走的那人,害人手法狠毒老练,不但要吸干她的灵气,甚至连魂兽也一并取走。   相比之下,竟不知这两人中哪一个更加可怕。   喻思弋和连紫幽一同出了书房,脸色都不太好看。   连紫幽早些年也听父亲说过这事,却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回想起族人曾经的冷漠态度,她心中甚是不好意思。   而喻思弋,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除了简随心之外,竟还有人偷偷修炼了渡灵术,回想前世,那傻姑娘仇敌众多,还不知替人背了多少黑锅!   二人都有心事,但连紫幽毕竟是客人,今日才是她来喻家的第二天,作为主人,喻思弋如何也该好好招待。   念及此,她将人带去了花园凉亭,吩咐元书备好茶点,亲自招待起这位远道而来的大小姐。   此时正值夏末,园内小池中的荷花恰好盛开,微风拂过,满池荷花随风摇曳,送来一股淡淡花香。   连紫幽气质淡雅,与这荷花十分相配,她面相虽普通,但在红花绿叶映衬之下,竟也有几分好看。   二人时时交淡,偶有笑声传出,似是关系极好。   简随心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竟躺在喻思弋的床上,乐的差点找不着北,从房里出来看到元书,一打听才知道心上人在花园,便一路傻笑着也跟着过来了。   谁知一来,便看到这样和谐的画面。   气的她心中又酸又涩。   除了她之外,喻思弋明明待人很冷淡的!前世也不曾听说她认识这个连家大小姐,这一世,平白无故去连家做了两次客不说,这回还将人请回了家!   还对着她笑!   太过分了!躲在树后的少女看着凉亭中的两人,像是吃了柠檬一样,口里心里皆是又酸又苦,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了个人。   “醋坛子打翻了,这么酸。”   喻诗灵刚刚炼出化形丹,知道喻思弋急着用,这才赶快送了过来,丹药还未送出去,竟看到这样的画面,玩闹心起来,又开始逗这小姑娘了。   简随心听了她的话,倒也没在意,她心中自是清楚喻思弋与连紫幽仅仅是朋友关系,但看到二人说笑的画面,还是忍不住想要吃醋。   小黑小白不知何时也跑来了,从草丛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围着喻诗灵,一个围着简随心。   少女的心思全放在不远处的两个女子身上,哪有功夫理会小狐狸,小白等了半天,也不见主人抱自己,可怜兮兮的叫唤两声,总算将简随心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喻诗灵在旁看着直摇头,在狐狸身上揉了揉,又将小猫放到了狐狸身边,让这两个小东西自行玩耍,而后也不管身边少女的意愿,直接拉着她往凉亭去。   “躲在这里,表姐又看不到。”   她边说边往前走,声音传到亭中,引起里面两人的注意。   连紫幽一眼便瞧见了喻家二小姐身后的少女。   简随心身着一袭黄裙,面露红晕,在阳光下明媚动人,极为好看,与喻思弋,也是很般配,连紫幽这一刻竟想起一个词来——金屋藏娇。   “喻姑娘可真是好福气。”   连紫幽重瞳突现,将那根红线看在眼里,不禁有些许羡慕。   这可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嗯?”   喻思弋闻言不解,长眉微挑,眸中隐有疑惑浮现。   连紫幽看看往这边来的少女,又看看喻思弋,方才轻笑着开了口,   “能将命定的道侣养在身边,这还不够令人羡慕吗?”   喻思弋并不奇怪连紫幽能看出自己与阿简真正的关系,但听到这话心中却冒起一阵淡淡的苦意。   命定的姻缘又如何?即便有这根红线在,也不代表两个人能相守一生。   “若能携手共度余生,自是令人羡慕。”   想起前世她与阿简那惨烈结局,她心中甚是后怕,就算这一世的一切都与那时不同,她还是会害怕,担心两个人会再次走上前世的老路。   而这,也正是她不愿意戚行替她推算命格的原因。   “喻姑娘多虑了,既是命中注定的姻缘,自然会一生一世相互陪伴,否则,这姻缘线的传说,岂不是假的?”   连紫幽精通玄学术数,对于姻缘线这类玄妙之说也是十分信服,若非前世已经经历过,喻思弋兴许也会被她这笃定的语气说服。   “或许,本来就是假的。”   “道玄之书有云,只要有人被姻缘线绑在一起,无论他们性别如何,是何身份、有何仇怨,最终都会爱上对方,这是上天选中的道侣,没有人能将她们分开。”   连紫幽所言,都是从书中看到的,道玄册蕴含天机,内容精妙绝伦,寻常人根本参不透,她与戚行研读数十年,虽有重瞳在身,也只看懂极小部分的内容。   “道玄册?”   提到道玄册,喻思弋才正视起连紫幽的话。   无字天书道玄册,天地初开之际便存在于世,里面蕴藏无数天地秘闻,甚至包括数万年前神族陨落的秘密。   “不错,道玄册上就有关于姻缘线的信息,我刚刚说的,也都是里面记载的,这下,你总该信了。”   喻思弋听了这话,眉头却皱的更紧。   若暗道玄册所言,被姻缘线绑住的两个人必定会在一起,那上一世她与简随心又怎会走到那一步?   她越想越觉得不解,再抬首,那人已经走到了眼前。   少女眼含春水,面色娇羞正朝着自己笑。   喻思弋望着这熟悉的笑容,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瞬间领悟到了连紫幽话中的含义——   前世已过,一切重新来过,若非因为前世悔恨,她与阿简这一世又怎会如此亲密无间?   所谓重生,不过也只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命运罢了。 第54章   喻诗灵拉着简随心进了亭子,将手中的药瓶拿给喻思弋,又同连紫幽打过招呼,随后便笑意盈盈的坐了下来,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喻思弋收下化形丹,心中却还在思考着连紫幽说过的话,身边的小徒弟叫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师尊在想什么?”   简随心本就吃味,此时见喻思弋分心未理自己,心中更是难受,说话的时候,眼睛里还带了几分埋怨之意。   喻思弋不好回答这个问题,摇了摇头,随后便走到连紫幽面前,轻声道,   “多谢连小姐指点迷津。”   若非刚刚与连紫幽一番交谈,恐怕她将一直被前世之事困扰,如今知晓道玄册所上关于姻缘线的部分与她期待的一模一样,终是放下心来。   她与阿简,这一世,终归会在一起罢。   一阵风吹过,池面惊起一阵波澜,连紫幽站在亭边靠近荷花池的位置,腰间别着一根长笛,气质温润如兰,虽貌不惊人,却总能吸引住别人的视线。   自与喻思弋相识以来,连紫幽便十分欣赏她这样通透豁达、看淡一切的性子,心中已然将她看成了知己,此时听她道了谢,也知道她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想到这,连紫幽甚是高兴,面上扬起些喜意,还未来得及开口应声,便察觉到旁侧传来一道阴冷视线。   那目光又急又快,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若不是重瞳者天生敏感,连紫幽估计会以为这只是她的错觉。   “喻姑娘客气了。”   连紫幽笑笑,侧头看了看那乖巧安静的黄裙少女,面上有几分无奈。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占有欲倒是强的很,自己与喻思弋之间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事,她竟要用那些吓人的眼神看自己,实在是有些过于草木皆兵,只怕自己再在此处多待一刻,她会更加误解。   连紫幽想了想,只得找了个借口离开。   转身的时候,她忽又停了下来,朝着少女的背影轻飘飘的扫了一眼,一瞬间双目之中四瞳尽现,竟是在窥探简随心的命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以为喻思弋命格已十分特殊,未曾想过她的道侣,简随心,命格竟更为罕见,连紫幽原本是一时好奇,才用重瞳看了那黄裙少女一眼,谁曾想居然发现她命格之中一片空白——   就好像,她根本不属于这天地之间。   连紫幽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活了二十年,她还是头一次生出重瞳出错的念头,即便是道玄册,也是说重瞳可看世间所有生灵命格,不但能看窥探其前世,还能预测其未来。   喻思弋命格被黑雾蒙蔽,叫她看不出前世今生,但这简随心,命格竟是空无一物!   连紫幽不敢再往下想,眨了眨眼,重瞳消失,转过身不去看凉亭中的少女一眼,便匆匆离开   喻诗灵见连紫幽走了,知道这“好戏”也结束了,这会儿撑着下巴从凳子上起来,摆摆手也跟着离开。   说起来,方才小简看那连紫幽的眼神还真有些吓人,爱情的力量竟这样大,平日里那么温柔听话的小姑娘,竟也会露出这样的恐怖眼神,实在是令她意想不到。   凉亭内的小桌上摆了好几样精致的糕点,其中便有喻思弋最爱的桂花糕。   简随心看着那盘诱人的点心,心中怒火欲盛。   她以为,桂花糕是她与喻思弋之间的小秘密,可如今才知道,原来这糕点,喻思弋也会分享给别的女人吃。   她越想心里越酸,还未反应过来,就伸手从那盘中拿出了一块小小的、又香又热的桂花糕。   仅仅是捏在手中,便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味。   只不过还未等她将糕点送入口中,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就从她手中拿走了糕点。   “阿简不是不爱吃这个吗?”   多年之前,简随心因为一块桂花糕而哭的泪流满面的场景,喻思弋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她面上含笑,接过糕点也是好意,却不知这动作让小姑娘又伤心了几分。   “谁说我不爱吃了!”   简随心心里酸酸的,就连说出的话,也带着一股酸味,喻思弋刚将糕点放回盘中,又被她拿了回来,还重重的咬了一口。   说起来,这桂花糕还是她亲手做的,没见喻思弋吃几块,反倒让连紫幽给吃了。   “好好好,想吃便吃吧,只不过我与连小姐都觉得味道有些甜了。”   喻思弋未曾多想,只当是厨娘放多了糖,并不知道这桂花糕是她的小姑娘为了讨她开心亲手做的。   连小姐连小姐,什么都是连小姐!   简随心听了这话,更是不开心,两个眼睛瞪得老大,口中还塞着糕点,气的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待她将口中甜点咽下,方才不服气的出了声,   “我怎么不觉得甜,诗灵姐姐和二夫人都吃了,也没说甜!”   喻思弋没有想到小姑娘会突然发脾气,立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未等她出口安慰,简随心竟直接端起了盘子,将那一盘糕点全倒进了池子中!   “你这是做什么?”   “反正连小姐也不喜欢,还不如全倒了!”   即便是向来宠爱眼前这人,喻思弋也觉得此时的简随心有些无理取闹。   糕点虽甜了些,却也是厨娘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怎么能说倒就倒,此刻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将少女宠过头了,才让她变成现在这幅蛮横模样。   想到这里,喻思弋脸色倏然冷了下来,面上再没了方才温柔耐心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简随心记忆中最害怕见到的冷漠又无情的神色——   “你乱发什么脾气?!”   如此冰冷的语气冻伤了少女的心,本想着心上人爱吃那桂花糕,她才特意跟着厨娘学了好些日子,结果喻思弋不但不领情,还嫌味道太甜!   简随心有些难以置信,没有想到喻思弋会再次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一世被喻家成当做宝贝宠着长大,她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眼睛倏地就红了,疼痛感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叫她再也不想再此处待下去,手下一松,那盘子便落到了地上,砰的一声碎了满地。   喻思弋见状也不忍心,正欲上前,小姑娘却沉默着转了身,从凉亭中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瘦弱又倔强的背影。   直至再也看不见那道背影,喻思弋都没想明白简随心到底在气什么。   她一人又在这凉亭中站了片刻,终是待不下去,唤来元书将亭中碎盘收拾好,随后便冷着脸一人立在池边,看着被池水泡散的桂花糕发呆。   想起简随心离开时泛红的眼眶,她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刚刚确实有些凶了,怕是吓坏了小姑娘。   那孩子,估计现在又躲在哪里偷偷哭罢。   满地狼藉,有打翻的糕点也有锋利的碎瓷片,加之喻思弋一人站在那里,不用想都知道这两个人又吵架了。   元书手中握着笤帚有些奇怪,午间小简姑娘还是从小姐房里出来的,那时面上瞧着还挺高兴,怎么半天过去,就和小姐闹矛盾了呢?   她心下好奇,但也看出喻思弋心情不好,不敢上去劝说,只是远远的瞥了一眼,只一眼,便瞧见了水中漂浮着的的糕点,不由得“咦”了一声。   “这糕点,不是小简姑娘亲手做的吗?”   她嘴里轻声嘀咕,面上颇为好奇,所有喻家下人都知道小简姑娘在家中真正的地位,谁敢扔她做的东西?难不成是大小姐扔的?   元书虽有些惧怕喻思弋,但又担心她二人之间有误会,还是大着胆子走近了些,指了指池子中糕点,轻声询问,   “小姐,这些是您扔下去的吗?”   喻思弋心中甚是烦躁,皱着眉摇了摇头,“是阿简扔的。”   “欸?”元书更不明白了,又疑惑道,“阿简姑娘为什么要扔掉这些桂花糕?这可是她学了好些天,才亲手做出来的…”   “什么?!”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喻思弋如遭雷劈,滞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简姑娘说您喜欢吃这个,就想学着做给您吃,白日里又怕被您发现,都是夜里去厨房让厨娘教她的…”   元书多说一句,喻思弋便觉得心中多愧疚一分。   难怪阿简反应会这样大,想起自己刚刚对她所说的话,实在是有些过分。   “你方才过来,可见到她了?”   原本以为是小姑娘无理取闹,喻思弋还想着这次要给她留个教训,绝对不会主动去找她,现下知道真相,只恨不得马上去到她身边,将人搂在怀里好好哄一哄。   “没有,”元书摇摇头,忽而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往日这时候,小简姑娘总是待在药田的,小姐可以去医庐碰碰运气。”   喻思弋闻言点点头,转身便急急忙忙的往药田走去。   十年之间,喻文祺又请人将医庐院中的空间阵法给修整了一遍,如今这药田的空间有之前的四五倍大,就这么进去寻人,恐怕要找上四五天。   幸好喻诗灵也在这里,方才她见简随心红着眼睛回来,也猜到两人吵架了,问了几句,但什么也没问出来,就连安慰都不知从何开口,此时见表姐来了,终于放下了心,不等喻思弋出声问她,便主动抬手往西面指了指。   药田西面生长的都是些参天巨木,喻思弋方才从药草中穿过,便看到一个黄裙少女背对着自己对着一棵小树又踢又锤,看着好笑又可爱。   这小树是新栽的紫衫,哪里禁得她这样对待,只怕再踢两下就该倒了。   “再踢下去,这紫衫就该死了。”   喻思弋直接上前,趁着少女还未反应过来,便直接将她扬在空中的手捉住,将人往药田深处带了些。   二人静静地走着,简随心心里有怨气,这些年被人宠着也有了小脾气,最终停在一颗古木下,狠狠地将手抽了出来。   “灵虚山脚下那家糕点铺里头的糕点味道正好,师尊不如去那里买些桂花糕回来给连姑娘吃。”   沉默半天,简随心第一句话竟是这句,喻思弋就是个傻子,也能听出其中浓浓的醋味。   吃醋就代表在乎。   对于简随心的反应,她心中虽高兴,却也有些无奈,   “别胡说,我与紫幽姑娘只是好朋友。”   紫幽姑娘,叫的还真是亲近!   简随心不想听这些话,想起方才喻思弋对着连紫幽笑脸相迎,对自己却是冷言冷语,心中郁气更甚,转身便想离开。   只不过还未等她走出两步,便又被喻思弋拉了回来。   “阿简,方才那些糕点,都是你做的吗?”   “才不是…”   小姑娘别过头,不愿意承认。   “为何不承认?元书都跟我说了。”   “承认了又如何?反正也没人稀罕,往后阿简也不会再做了!”   多少年过去了,小姑娘的性子还是这么倔,喻思弋望着那双雪亮灵动的双眼,被其中若隐若现的倔强吸引,心下一动,将人揽进了怀中,   “我稀罕的。”   “哼!”简随心在喻思弋怀中动了动,没有挣开,自己又贪恋这温暖怀抱,也便由着心上人将自己拥在怀中。   这句“我稀罕”也像一颗小石子,叫她心间涟漪荡漾,尽是甜蜜。   “方才,是师尊说话太重,阿简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那桂花糕做的本来就不好吃。”   怀中人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显然还是在意刚刚的话,喻思弋微叹口气,手下略微松了松,将人从怀中放了开来。   “好吃又如何,不好吃又如何?若早知是你亲手做的,我才舍不得拿它出来招待客人,一定要藏在房间一个人吃。”   竟不知喻思弋说起哄人的话来,也这样好听,简随心听着这句话,脸上无端飘起两朵红云,连耳尖都泛着粉色,   “师尊就会说这些话逗我…”   少女飞速的抬头瞥了心上人一眼,又马上将头低下,眼中尽是羞怯。   “不是说过吗?不要在我面前低头。”   喻思弋往前逼近两步,少女便往后退了两步,二人一进一退,直至少女背靠古树,方才停下。   空气中陡然升起一阵暧昧气息。   心脏,砰砰砰的跳的飞快,简随心不用抬头,便知道喻思弋此时此刻再看着自己。   二人距离极近,她已无路可退,转身想溜,又被身前的喻思弋伸手圈住。   “将头抬起来。”   温柔又霸道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简随心征愣半天,还是不敢不听,缓缓的将头抬起。   她不敢与喻思弋对视,视线左右乱摆,往哪放都不对。   正是纠结之际,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那双美丽的眼睛,   “师尊…”   简随心突然有些紧张,心脏跳的愈发的快,喻思弋眸中隐藏的情绪太多,她看不懂,只得可怜兮兮的出了声,希望她的师尊能放过她。   “别动。”   喻思弋最见不得简随心露出那样的眼神,她看着那双眼睛,渐渐有些痴迷。   手下的肌肤又软又嫩,叫她爱不释手,食指在上轻轻撩过,带起一阵痒意,简随心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双唇轻启,又唤了一声“师尊”。   少女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带了几丝央求,打破了喻思弋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柔软又美好的红唇一张一合,似是勾引。   喻思弋喉咙动了动,欺身上前,将身上的少女压在树下,痴痴的看着,而后,再也不去压抑心中欲望,寻到那双美妙的红唇,温柔又强势的吻了下去。 第55章   少女的唇是那样的柔软香甜,与记忆中的美好触感一模一样。   喻思弋不自觉的就想要更深入一些,香舌舔舐过每一颗贝齿,又轻轻咬了咬少女那饱满娇艳的下唇,身下的人才傻乎乎的松了口——   “唔…”   简随心此时此刻说是傻了都不过分,直到被亲的喘不过气,都还是晕晕乎乎的。   原本白皙如玉的脸蛋红的像是天边的晚霞,灵动漂亮的眸子湿漉漉的,似是含了水,突然被心上人按在树上亲了,瞧着更是委委屈屈,好不可怜。   身下的少女太过美好,喻思弋手下微一用力,将人的抱的更紧,唇下的柔软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叫她怎么也舍不得松开,若不是看到少女脸色越来越红,呼吸困难,她竟还想再亲一会。   简随心方才红着脸喘着气被放开,脸上又热又烫,还未缓口气,耳边便传来一股温热气息,还伴随着一句暧昧撩人的话,   “阿简好甜啊。”   话音未落,那人又微附下身子,凑到她颈间轻轻嗅了嗅,   “身上也好香。”   天天与草药打交道,简随心身上多少带了些药香味,喻诗灵也曾打趣过这事,说这些草药一旦被她沾上,香味便永远留了下来。   然而她自己是闻不到这药香的,对于喻诗灵的话也不以为然,但此时听到心上人这样说,她心中却开心不已,面上爬满红晕,就连那可爱的小小耳尖,也冒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喻思弋双手撑在树干上,将人紧紧的圈在怀里,让少女想跑也跑不了。   小徒弟模样俏丽,偏偏又羞又怯,连呼吸都香甜无比,她心下微微一动,坚硬如冰的内心瞬间化成一潭春水,映出来的,唯有简随心一人。   “阿简——”   喻思弋笑意盈盈,又唤了少女一声,她声音向来清冷无调,但此时竟像带了钩子似的,将简随心心中所有的爱意全都钩了出来,再也隐藏不住。   “师尊不要再说了…”   这些话…太羞人了,少女羞红着脸,不敢抬头,也不知往哪里躲,最后心一横,竟扑进了喻思弋怀中,闻着她身上的淡淡冷香,心跳才渐渐平息。   喻思弋又笑了笑,伸手握住少女的细腰,将人又往怀里带了些,   “为什么不说?”   感受到喻思弋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腰上,简随心更是不敢动弹,方才消减下去的紧张感又浮上心头,半天过去才低低的应了声,若非两人贴的紧密,恐怕连喻思弋都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   “这些话…太难为情了…”   喻思弋闻言,嘴角的笑意又明显了些,眸中的冰冷不知何时起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浓重的温柔爱意,小徒弟太乖了,一举一动都是在她心尖上撩拨,即便被强吻,也不生气,竟还主动投怀送抱,简直是傻得可爱,   “只是这些,就难为情吗?”   难道这些还不够羞人的吗?少女心里暗暗嘀咕,却不敢说出口,在心上人柔软的怀抱中轻轻蹭了蹭,像是在撒娇,   “嗯…”   “既然觉得难为情,那接下来的话,师尊便不说了。”   话音未落,少女便急着抬起头,一双水润的眼睛静静的盯着心上人,呼吸又急又热,全洒喻思弋脖子上,叫她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什么话?阿简要听的!”   少女的脸红的惊人,也美得惊人。   喻思弋面上含笑,眉目之中全是藏不住的爱意,还未出口,便先伸手在那张满是红晕的脸蛋上摸了摸,如她所料,指尖触感又软又热,美好的令她舍不得松开,   “阿简真可爱。”   只是可爱吗?从小到大,喻思弋夸她最多的,便是“可爱”二字。   简随心瞪大眼睛心脏砰砰砰的跳的极快,亲都亲了,原以为会听到表白心意的话,谁知只是一句可有可无的“可爱”,心中难免失落。   她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伤心的想要垂下头,还未动作,耳边又传来一道低沉女音,叫她再次抬起了头,面上尽是震惊与欢喜,   “还有,我喜欢你。”   “什、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喻思弋喜欢简随心。”喻思弋不吝于表达爱意,阿简既然爱听,说一句不够,那便说两句,话毕,她又凑到了小徒弟耳边,轻轻问道“这次——可听清了?”   这么大的声音,怎么可能听不清呢?   简随心静静地仰着脑袋,眼中是喻思弋温柔的笑,她瞧着瞧着,眼睛突然就红了。   喻思弋喜欢简随心。   八个字,却让她等了足足两辈子。   这么幸福的一刻,她不想哭的,但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只是眨了眨眼睛,滚烫的泪珠便一颗接一颗的落了下来,将喻思弋砸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中拿出带在身上的帕子,温柔又耐心的替那爱哭的小姑娘擦起眼泪,   “怎的又哭了?”   少女边掉眼泪边摇头,因着怕喻思弋担心,硬是扯着脸露出笑容。   喻思弋越见她这幅模样,越是心疼,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小徒弟,竟让她想起了前世的简随心,那根扎在心上的无形之刺,又往肉里钻了些,让她难受的几乎要晕眩过去。   心魔竟在此时犯了!   “莫再哭了,我心疼。”   喻思弋忍着疼痛安抚似的笑了笑,伸手抹去少女眼角挂着的一滴泪,眼前一花,差点倒下。   少女一时激动,方才喜极而泣,半天过去,眼泪也渐渐停了下来,想起还未回应这份期盼已久的表白,面上一红,轻轻的开了口,   “我、我也喜欢师尊的…”   不知为何,简随心眼泪止住之际,心魔也如同潮水退出一般随着少女的眼泪一起消失,喻思弋胸中疼痛也瞬间不见,好似方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虽然只是一阵极其短促的疼痛,却比酷刑还要折磨人,不过短短一瞬,便让喻思弋额上冒出几颗冷汗,若非她耐力惊人,恐怕早已晕死过去。   “我知道的,阿简早就喜欢我了。”喻思弋眉角微挑,看着那张红彤彤的小脸,没忍住上手捏了捏,笑着道,“哪有人每次跟师尊说话,都会脸红成那样的。”   简随心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哪里知道早就被心上人发现了,一时间更是羞怯,但嘴上却不肯承认,弱着声音反驳,   “哪有!”   “怎么没有?”喻思弋见小姑娘嘴皮子硬,伸手捉住她的一只小手,放到了那张红的惊人的小脸上,“你自己摸摸,脸都这么热了。”   何止是热,简直可以烫熟鸡蛋了。   简随心又羞又怒,目光含羞带怯,水灵灵的眸子轻轻的瞟了喻思弋一眼,方才娇嗔着开了口,   “明明是师尊每次都欺负人…”   喻思弋舍不得松开少女的手,看着那张红透了的脸,那张微微嘟着的唇,又怀念起方才那个又热又湿的吻,喉咙微动,低着头凑到了少女面前,轻轻摇了摇头,认真道,   “不是欺负人,是只欺负你。”   只喜欢你,所以只会欺负你。   简随心如何听不出其中深藏的爱意,这句话不是表白,却胜似表白,撩的她浑身发热,呼吸急促,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心中为这话高兴,眉眼微敛,笑着咬了咬唇,再抬眼时,喻思弋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依旧停在眼前,她心中一软,飞快的凑过去,在心上人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一个不带有任何情/欲,却饱含了爱意的吻。   十八岁的少女,就这样剖开自己的心,献上赤诚而热烈的爱意,又有谁能拒绝的了?   喻思弋性子再冷淡,终归也是个人,也会有欲望。   这个不带有一丝情/欲的、清纯的令人惊叹的亲吻,却将她心中隐藏最深的情/欲带出,像是一把火,将她克制欲望的堡垒顷刻烧净。   少女羞红着脸送出一个吻,还未拉开两人距离,便被人托住脑袋,一瞬间水眸陡睁,还未反应过来,双唇就被人轻轻咬住——   喻思弋竟又亲上来了!   少女脸上的红热方才退散了一些,又马上汇聚回来,而且,比之前的还要严重。   第一次亲吻,毕竟不够熟练。   第二次,她倒长进了不少,不知不觉竟闭上了眼睛,不需等心上人催促,便微张开口,甚至伸出小舌主动勾引…   一吻结束,二人皆是脸红耳热。   尤其是简随心,连头上的发带在都在树干上蹭断了,此时满头墨发都披散开来,像个不小心坠落凡尘的调皮仙女,喻思弋瞧着极是喜欢,心中暗暗感叹,竟未想到阿简散发都这般好看,微风吹过,扬起一缕长发,她难得起了玩心,抓起一把秀发在手中把玩。   少女红着脸,手中还捏着发带,原本想将头发系起,但见喻思弋如此喜欢这头墨发,只得由着她去了。   直至快要走到药田出口,她才红着脸轻声提醒,   “师尊…要出去了…”   喻思弋这才反应过来,抬眼一看,喻诗灵已经看到两人,正伸着脖子的往这边张望,她面色微变,稍转过身,不动声色的将简随心护在身前,挡住了后方那道好奇的视线。   “发带给我。”   少女走着走着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迷迷糊糊抬起头,耳边就传来这样一句话,还未等她动作,喻思弋已经从她手中将发带取出,而后又细心的将那头散乱秀发全系了起来,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   “日后不要被别人看到你这幅模样,可记得了?”   “为什么啊?”   “我不喜欢。”喻思弋摇摇头,伸手又替少女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刘海,轻轻道,“阿简散发这么好看,我怕被别人惦记上了。”   披头散发明明像个疯子,估计也就只有喻思弋会觉得好看了,少女心中虽在嘀咕,却还是忍不住高兴,听话的点了点头,   “嗯~阿简记得了!”   “真乖~”   喻思弋笑笑,伸手在那小脑袋上揉了揉。   二人这才一起走出药田,经过喻诗灵身旁的时候,免不得又要受那戏谑视线的来回扫视,简随心脸皮薄,还没等到喻诗灵开口脸就红了。   喻思弋见不得别人欺负这人,轻轻的看了喻诗灵一眼,终于让这好奇心浓厚的表妹安分下来,随后又当着她的面,直接牵着简随心的手离开了医庐。   “诗灵姐姐她…”   “她迟早会知道的,”喻思弋知道简随心在担心什么,却将袖中那只小手握的更紧了些,“不止是诗灵,到时候父亲与二叔二婶也都会知道。”   “嗯。”   二人静静的走着,行至后院时,少女却突然停了下来,问了一个有些莫名奇妙的问题,   “师尊知道那桂花糕为何会这么甜吗?”   “为什么?”喻思弋不解,面上尽是疑惑。   少女见状唇角弯了弯,歪着头轻笑道,   “因为阿简做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师尊啊。” 第56章   “阿简每次想到师尊,心中都是甜甜的。”   少女红着脸说出藏在心底不敢说出的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又羞又怯的看着心上人,里头全是甜蜜爱意。   如此明显的表白之语,就连喻思弋听了都觉得面上发热。   她滞在原地半刻,方才微微勾了勾唇,轻轻应声,   “我也是。”   每当想起你,心中也总是甜的。   简随心未曾想到心上人竟会如此回应,一瞬间如同吃了蜜糖一样,甜的她连笑都掩不住。   喻思弋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眉眼温柔,嘴角含笑,终是见不得小姑娘这幅娇羞姿态,上前捏了捏那只满是粉色的小耳朵,   “桂花糕,可还有剩的?”   “有的。”少女点点头,其实桂花糕午间就做好了,那时她进喻思弋房间,也正是为了送糕点,“午间送到师尊房中去了,但那时师尊还在睡觉,我便没有出声打扰。”   喻思弋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人中午会趴在榻上睡着,原来是为了给自己送吃的。   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临出门前,屋内桌上确实摆着一个精美食盒。   “我会好好吃的。”   小徒弟做的,无论味道如何,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刚刚还嫌太甜呢!”   一提桂花糕,简随心就来气,白皙小脸气的圆乎乎的,煞是娇憨可爱。   “其实,我还未曾尝过,是连小姐说有些甜。”   “她说甜师尊便信了?连尝都不尝一下!”   如今二人已确定关系,简随心吃醋便有了借口,更是不肯放过这件事,尤其是想起喻思弋与连紫幽在凉亭中笑颜相谈的画面,心中更是忿忿不平。   “好阿简,可别再气了,”喻思弋知晓这人还在吃醋,连忙上前柔声哄着,“我与她仅是朋友罢了,多年前在秘境中,她也曾帮过我。”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简随心就更酸了。   未曾想到,连紫幽与喻思弋是在秘境中相识的。   若是早出生几年,当年的自己是否也能与喻思弋同行呢?   她越想,心中便愈发失落。   喻思弋微叹口气,知道她在伤心什么,无奈之下,只得执起她的一只手,放到心口处按了按,   “这里头,装的只有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简随心心中所有伤心郁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手心还贴在喻思弋胸口,稍一用力,甚至还能感受到心脏在跳动。   简随心被这柔软触感迷的晕晕乎乎,像是喝醉了酒,喻思弋说了什么,她早已听不见也没有心思去听,还未反应过来,便情不自禁的往下按了按。   什么桂花糕,全抛去了天边,满脑子只有一个感受——   师尊的胸,好软啊。   胸前柔软被人揉了揉,喻思弋如何感受不到,此时此刻的她,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身前少女的脸不知何时起又悄悄红了,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暧昧的味道。   喻思弋见状轻笑,吐气如兰,凑到少女耳边轻轻开口,   “阿简——”   这清冽声音像是冰潭里的冷水,落在简随心心上,让她瞬间清醒,马上将手缩了回来。   “喜欢吗?”   “”什么喜欢?”   喻思弋笑着发问,简随心没听懂其中含义,红着脸仰起头,待看到心上人眸中隐藏的戏谑笑意,方才明白过来,霎时间再也不好意思待下去,两手一伸,将人推开,一脸羞怯的瞪了喻思弋一眼才跑开。   二人确定关系的第二天,整个喻家的人便全都看了出来。   喻思弋倒与从前无异,人前依旧是冷面冷心,从未露出半分柔情之姿。   但陷入爱情的少女,表现却与从前大不相同。   无论是帮喻诗灵捣药,还是给小白洗澡,简随心都会傻乎乎的笑出来,笑着笑着,小脸还红成一片,眸中也全是藏不住的的甜蜜爱意。   就连在药田采药的时候,都是迷迷糊糊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一失神便狠狠的栽了个跟头,手都磕出了血。   喻诗灵叹口气,小心翼翼的将她手心的细刺往外挑,语气尽是心疼,   “就算跟表姐确定关系了,也不用乐成这样罢。”   “诗灵姐姐,也知道了吗?”   简随心颇为讶异,她与喻思弋并未将这件事公布出去。   喻诗灵闻言轻轻的看了她一眼,面上有些无奈,   “整个喻家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小简自那天与表姐从药田出来,就一天天乐的只知道傻笑,笑便笑了,还脸红,尤其是看到表姐,两只眼睛都是泛光的,恨不得时时刻刻跟表姐黏在一起。   更不肖说,昨日表姐有事去灵虚山,因着过几日就会回来,便不让她跟着,这傻姑娘竟生起了气…这么明显的表现,就是傻子也该看出点什么了。   “他们、他们怎么知道的?”   简随心还是脸皮薄,一听说大家全都知道了,脸又红了几分,连手心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都知道了才好,昨夜我还听叔叔婶婶商量哪一天吉利,说要把日子先定下来。”   这日子,指的可不就是嫁娶的日子。   简随心听的又开始傻笑,喻诗灵摇摇头,伸手在那小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担忧道,   “你还笑的出来,这青釉花的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全部挑出来,过几日可有你受得。”   青釉花是炼制九纹灵清丹所需的一味药材,近日花期将近,喻诗灵才让简随心有事没事去看看,这青釉花是好东西,但□□上的尖刺却是有毒的,一旦没入身体,轻则上吐下泻、发烧咳嗽,重则头晕脑胀、心悸吐血。   原以为小简向来心细,才敢让她去打理这青釉花,谁知陷入爱情的女人,竟会变的如此蠢笨,也幸亏表姐不在,否则又要挨骂了。   “都挑出来了,不会有事的。”   简随心倒是毫不在意,依旧笑的灿烂,却开始隐隐期待起婚礼了。   她虽想问问喻诗灵,二夫人有没有将日子确定下来,却还是不好意思,纠结半天终是没有开口。   婚礼,属于她和喻思弋的婚礼。   这一切,都美的像是一个梦。   简随心心思神游天际,想象起自己穿嫁衣时的样子,面上红晕渐浓,又想起喻思弋那幅冷淡清高的模样,若是穿上红衣,必定艳丽动人,艳压群芳。   说起来,还从未见过师尊穿红衣呢!少女笑的连眼睛都微微眯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撑着下巴,歪着头不知在看向何处。   喻诗灵见她这幅傻样,无可奈何的直摇头,   “没救了。”   时间静静流逝,喻诗灵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将简随心手心的细刺全找了出来,随后又细心的往伤口上敷好膏药才放心,临走之前又叮嘱了几句,让她这几日不要去药田,就留在房中歇着。   对于喻诗灵提出的种种要求,简随心皆是笑着应下,乖巧又听话,让人不忍心责怪。   “那你便好好休息罢。”   喻诗灵将膏药留下,又喊来元画在门口侯着,这才放心离开。   殊不知自己方才转身,少女面上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乖巧、什么听话,不过都是伪装。   简随心静静地看着布满膏药的左手,半天过后,才将右手从下巴上挪开,松开一看,手心竟也扎着几根青釉花的毒刺!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喻思弋离开。   当初让霍无忧答应自己的第二件事,也该兑现承诺了。   是夜,皓月悬空,万籁俱寂,喻家所有的人已全部歇下。   子时一过,简随心便于黑暗之中睁开了双眼,金叶子就在枕下,她随手一摸,便将其捏在手中,而后便摸黑下了床,踩着月光走到了窗口,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霍无忧”三字。   话音落地,一只黑猫就从院中草间蹿过,带起一阵窸窣之音,再下一秒,便从窗口跃进了房间。   房中黑暗,月光映过,猫眼泛出冷幽的绿光。   再下一秒,黑猫便化为一个黑衣少女,出现在简随心面前。   “你师父,不在吧?”   霍无忧甫一开口,居然问的是这个,简随心有些莫名,却还是如实摇了摇头。   “师尊昨日出了门,过几日才回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   霍无忧摸摸鼻子,自然不会说出真正的原因。   前些日子她又偷偷从魔界溜了出去,正好碰上了一群喻家子弟下山,她本性调皮爱玩,尤其爱捉弄正道人士,竟大着胆子变成猫的模样,大摇大摆的混进了人群中,还未来的及作弄这些喻家的小弟子,便被喻思弋一把抓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她化成猫形,身上便再也没了人味,按理来说是不会被发现的,可这喻思弋似乎看出了什么,竟将她装进了笼子中,日日用香薷来逗弄戏耍她,直至那些人安全到了目的地,才将她放了出来。   现下光是想想,霍无忧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从那时起,她才知道霍岚风的话是对的,修仙界比魔界可怕千万倍。   简随心见她不说,也不多问,话锋一转,终于说出了今晚唤她前来的目的。   “可找到那火修澜了?”   “找到了,不过他丹田碎裂,如今已是一个废人了。”   霍无忧不解,不知简随心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找这样一个人。   “我要见他。”   “那我明晚将他带过来?”   “不必这么麻烦,我们现在就去魔界。”简随心摇摇头,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留下霍无忧一人在原地震惊。   这个人,真的是修道之人吗?   怎么一点都不害怕魔界?就这样说去就去?!   “你磨蹭什么,还不快些?太阳出来之前我还得回来!”   少女冷着脸立在窗下,话语中尽是催促。   话音还未落下,一只黑猫便从窗口跳出,稳稳的落在她肩上。   与此同时,寂静夜空响起一声响亮的猫叫——   “喵~” 第57章   火修澜当年被喻思弋一剑刺穿丹田,修为尽失,只留下半条命,苟延残喘多年后,人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霍无忧将他从街头找回,便用铁链把他锁在了地牢之中。   他虽成了个普通人,但依旧精通奇经八脉之术。   简随心让霍无忧在外守着,自己一个人进了地牢。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再无一人知晓。   直至屋外鸡鸣声起,简随心还未出来,霍无忧有些担心,纠结半天,想起天快亮了,还是抬步往地牢走去。   她方才推开地牢大门,一个满身污垢、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便从门侧砰然倒地,好不吓人!   霍无忧暗道一声不好,将男人身上绑着的铁链解开,急忙将人翻转过来,伸手探过男人鼻息,果不其然,已经没气了。   “简随心!”   地牢深处阴暗潮湿,并未点灯,一眼看去便是黑乎乎的一片。   霍无忧并不知晓少女此行究竟是想干什么,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得在牢门轻轻唤了一声。   空气依旧沉默,无人应答。   地牢深处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霍无忧看看地上已经没了气的火修澜,心下一沉,眼睛微闭,再睁开时,一对眼睛已经变成猫瞳,将这阴冷地牢中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而令她担忧不已的简随心,此时就躺在不远处的干草堆上,一动不动,似个死人。   眼看天就要亮,她不敢再耽搁,匆匆架起昏迷不醒的少女,一路疾行,终于赶在太阳出来前将人送了回去。   前世受过的通脉之苦,这一世也无法逃脱。   许是这些年在喻家过的太好,什么苦都未受过,才让简随心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前世修炼渡灵术时,她仅十岁,也正是那时,她便尝过了通脉之苦。   如今她已十八,承受能力居然还不如小时候,这一认知,又让她失落不已。   其实刚回喻家她便醒了,此时此刻躺在床上,额上全是因为疼痛冒出的冷汗,四肢百骸中的经脉犹如被齐齐割断,又疼又胀,连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床上少女如此虚弱,霍无忧不敢离开,悄悄关上了门窗,将被子揭开后才发现这人手脚冰凉,身上中衣已全被冷汗浸湿!   “我去叫人来!”   二人认识已有一段时间,霍无忧也将简随心看成了自己的朋友,现下见她脸色惨白、呼吸微弱,躺在床上一幅将死模样,也是担心的不得了,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就要去找喻家的人过来。   她方才转过身要出门,被子中便伸出一只冷如冰块的手,将她衣角紧紧拽着,不肯让她离开。   “不准去!”   少女身上没有一处不疼,连说话都有气无力,虽受疼痛折磨,但她终究还是存了些理智,若被喻家的人发现自己与魔姬相识,估计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念及此,她只得狠心道,   “你走吧,那三件事你都替我已做到,救命之恩得报,日后你我便再无瓜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每说一个字,便像是在全身经脉上划过一刀。   太疼了…疼的她甚至抑制不住的窝在被窝中颤抖。   师尊,你在哪里呢?   简随心忽而在这巨痛之中想起了喻思弋,眼睛一红,眼泪便簌簌的流了下来。   霍无忧原本听到那番赶她走的话,心中是有气的,但见向来凶狠无比的简随心突然哭了,竟呆滞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去便不去,你、你哭什么?”   简随心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眼泪流了会儿,将她最后的力气也全部带走,她眼睛微微睁了睁,视线彻底模糊,连霍无忧的脸都看不清,但嘴唇却轻轻动了动,冒出两个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字——   师尊。   随后便晕死过去,再也没了动静。   霍无忧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看着床上双眼禁闭的少女,心中浮起一阵恐慌,她轻声叫了几句,却没得到回应。   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肯让自己叫人过来!霍无忧又气又无奈,默念起口诀,化身成猫,跃上窗台,从窗户缝隙钻了出去。   她还记得,当初将她带回喻家的那个女孩,医术是极好的。   天色刚亮,喻家下人也都从屋中出来了,他们见到这只黑猫也未惊讶,还以为是二小姐养的小黑。   一个小丫鬟甚至主动将它抱起,送到了喻诗灵房间。   孰不知真正的小黑,还在药田和小白玩闹。   “二小姐,小黑不知怎的跑去后院了,奴婢给您送过来了。”   那小丫鬟怀里抱着猫,在门前静静侯着,不敢随意进去。   “小黑?”   屋内的喻诗灵刚刚穿好衣服,面上有些讶异,小黑昨夜待在药田,那里夜间下了禁制,它怎么跑的出来?   她将袖口理好,方才推开了门,甫一抬眼,便与小丫鬟怀中的黑猫对视了一眼。   猫眼中射出一道冰冷又瘆人的眼神,瞬间让她想起那只被自己带回喻家后来又偷偷逃跑的黑猫。   它居然又回来了!   “给我吧。”   喻诗灵心中虽是一阵狂喜,面色却不变分毫,笑着将黑猫接过,便摆摆手让丫鬟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丫鬟背影,才一脸惊喜的开了口,   “你怎么又回来了?”   霍无忧当然不会回答她,乖乖的窝在她怀里任她揉了几揉,便又跳到了地上,一路引着她去了简随心的房间。   喻诗灵来到这寂静的房前,方才察觉有些不对劲。   往日习惯早起的少女,今日天已大亮,却还在床上躺着。   还未等她敲门,黑猫便从窗户钻了进去,在房中“喵喵喵”的叫了起来。   这声音听的与喻诗灵心中慌乱,顾不得其他,直接推门而入。   少女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脸色苍白,呼吸微弱,额头的冷汗被风吹干,留下一片冰凉寒意。   喻诗灵光是看着就觉得害怕,直接跑到床边揭开了被子,这才发现她身上已经湿透,连床单被汗水印出一道痕迹。   “小简?”   喻诗灵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却无人应答,伸手摸过简随心细瘦如柴的手腕,才惊觉她体内好几条经脉竟都无缘无故断了!   而她体内为数不多的灵气,竟沿着这些经脉运行起来,避开了麒麟的吞噬。   简随心不能修炼的原因,喻诗灵多少也听得家中长辈提起过一些,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相信。   断脉之痛,何其恐怖。   外人想帮,也帮不得,只能靠自己熬过去。   喻诗灵眉头越皱越紧,庆幸身上随时带着药,给床上的少女喂下一颗八纹灵清丹,又将她身上湿衣换下,才苦着脸坐在床边等人醒来。   期间冯珂来过一次,喻诗灵不想她担心,只说简随心是昨日被青釉刺扎中,犯了毒不舒服,吃过药又睡下了。   冯珂并未多想,见喻诗灵又特意候在这里,才放下心离开。   直至晚间,简随心才悠悠转醒。   一天过去,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份痛苦。   刚睁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叹气的喻诗灵。   “醒了?”   耳边传来一声清灵女音,语气之中饱含关心,简随心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似是懵的,半天过去,才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表姐知道这件事吗?”   一日未曾进水,少女嘴唇角些干裂,喻诗灵瞧着心疼,动作轻柔的将她扶起,这才将小心翼翼的茶杯送到了她唇边。   喝过水,似乎连力气都回来了一些。   身上疼痛依旧,却不再像白天那样难熬了。   少女低垂着头,不做声,心知喻诗灵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我就猜到,表姐肯定不知道。”   表姐这样疼小简,怎会忍心让她受这样的苦呢?   “你真傻,就算是想要修炼,也不必做到这样的地步…更何况,表姐会保护你一辈子,你又何必非要执着于修为呢?”   喻诗灵并不知当年喻思弋自断魂兽双翅的事,也不懂为什么简随心要做出这样的牺牲、忍受这样的痛苦,只为了换取一幅可以正常修炼的身体。   在她心中,喻思弋是强大而又无所不能的的,作为她的道侣,简随心不需要有多厉害的修为,只需要乖乖陪伴在她身边,那便足够了。   但她却忽略了一件事,爱情是平等的,无论修为如何,也会想要保护对方。   简随心眉眼低垂,静静地听着,半天过去,才哑着嗓子细细的出了声,   “我也想要保护师尊的…”   未来很长,没有人能预料的到以后会发生什么,若有一天,喻思弋遇到了危险,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什么忙也帮不上,那该有多痛苦、多自责。   “唉,你可真是…”喻诗灵听她这样说,只能无奈摇头,小简脾气倔,她又如何不清楚,只可惜,表姐回来又该心疼了,“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表姐的感受,你这样瞒着她…”   她是想要将这件事告诉喻思弋的,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   原本在床上安静坐着的少女,闻言马上抬起了头,眸中一片慌乱,语气里也全是哀求,   “诗灵姐姐,这件事不要告诉师尊好不好?”   “师尊若是知晓,肯定要生气的。”   “求求你了…”   少女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看的喻诗灵心有不忍。   “罢了,这件事也不该由我来说,你自己寻个时间,将这事主动给表姐交代了最好。”   喻诗灵纠结半天,还是松了口,情人间的事,她这个外人干涉太多并不合适。   “过些日子,待身体恢复些,我会自己同师尊说的!”   少女眼眶还是红着的,面色因为虚弱,看着也没有多少血色,此时坐在床上乖巧点头的模样,让喻诗灵心疼不已。   太傻了。   她心中默默叹气,再也不发一言,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简随心在房中养了几日的伤,身体渐渐好了些,因着众人都知道她前些日子中了青釉刺的毒,又有喻诗灵帮忙掩饰,倒也没人怀疑。   倒是霍无忧,竟待在喻家不肯走了。   她也见到了那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色小猫,尤其是看到它乖顺的躺在喻诗灵手心任由她抚摸的时候,心中竟莫名有些郁闷。   连灵智都没有低级宠物,有什么好喜欢的!   她趴在草中正是忿忿不平,颈子却突然被一只手提起,四肢悬在空中,吊的她脖子疼,她在那人手中挣了挣,却没有挣开,正想扭头咬一口那只烦人的手,耳边却陡然响起一句冷淡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吓得她再也不敢动弹——   “又是你。”   喻思弋手中提着猫,双眸冰冷一片。   这只猫她认得,不仅认得,前世还和它打过好几次交道。   魔姬霍无忧,简随心前世最得力的下属,这一世,居然又找到喻家来了。   胆子可真不小。   喻思弋沉眉看着这只露出尖齿想要咬人的小猫,又看了看远处的喻诗灵,忽而想起来,当初被表妹救回家的,正是这一只。   前世与简随心相识,这一世又被喻诗灵救下,这魔姬与他们喻家,缘分倒是不浅。   只可惜,是孽缘。   她正想着要如何处理这小东西,眼睛就被两只柔软无骨的小手蒙上,耳边响起的,还是她心心念念想了几天的声音——   “抓到了。”   少女的声音,软软的,又甜甜的,说话时呼出气息混着淡淡的药香落在耳侧,撩起一阵痒意,却酥到了骨子里。   喻思弋心思全在身后的少女身上,手下稍松,那黑猫便瞬间挣脱,一下子就跑没了影。   此时此刻,一只猫,又哪里比得上心上人半分重要。   喻思弋无声轻笑,伸手将覆在眼睛上的那两只小手握在手中,而后便转过了身,轻轻道,   “抓什么?我不就在你心里吗?”   一句话,就轻易让少女傻笑起来,   “师尊终于回来了…”   光是听着,喻思弋便知道这这句话中藏了多少爱意与思念。   这一瞬,她也开始纠结起一个问题,总让阿简待在喻家,真的是好事吗?   正是思索之际,少女竟惦着脚凑到她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又红着脸羞涩的表达起自己的思念,   “阿简好想师尊啊…”   一个吻,一句话,便给出了问题的答案。   喻思弋再不纠结,情不自禁的伸手碰了碰方才被少女亲过的地方,面目之中,尽是温柔,   “日后若要出门,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阿简愿意与师尊一起吗?”   话音落地,少女眼中便迸出一阵惊喜,半天过去,才真正反应过来,重重的点了头答应,   “愿意的!”   陷入爱情的少女,只恨不得天天与心上人待在一起,哪里会拒绝这个提议呢?   喻思弋又笑了笑,忽而想起这次回家还带回了一物。   眉角一挑,伸手打开少女的一只小手,而她腕上的小青蛇,也顺势爬到了少女手心,仰着头立起身子,似在与少女打招呼。   刹那间,儿时在灵虚山住过的那段美好时光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简随心望着这条小蛇,不禁感慨时光飞逝,   “这是…遇竹?” 第58章   “从今往后,就让它跟着你罢。”   喻思弋将灵蛇送入少女掌心,稍稍松了口气,有遇竹跟着,日后将阿简带出去,也不怕被有心人惦记了。   少女捧着小蛇点点头,任由它沿着手心爬到腕上,随后呆呆的看着手腕出神——   高级灵兽,修为必定不低。   当年喻思弋在秘境中留了遇竹一命,想必也是为了让它留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罢。   原来那么久以前,那人就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简随心想着过去十年来的一切,不免有些感动,愈发觉得前几日受过的疼痛算不得什么。   她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笑意,主动牵住了心上人的手,二人十指相扣,慢慢往院里走去。   不少丫鬟婆子从旁侧经过,也都是捂嘴偷笑,有几个胆子大的,竟开始讨论起什么时候办喜事。   简随心听着连耳朵都红了,抬眼轻轻瞥了一眼喻思弋,却见她面色如常,丝毫不为这些话所动。   二人静静走着,少女的脸皮还是薄了些,即便心中再好奇心上人对婚事的态度,也没好意思问出口。   如此娇羞纠结姿态,实在是惹人怜爱。   喻思弋将人牵在手中,心中早已软成一片,满腔爱意流转在胸前,带来的尽是甜蜜喜意。   明明是宁静又幸福的时刻,心脏却突然泛出一阵短暂又剧烈的疼意。   这疼痛来的猝不及防,喻思弋毫无准备,一时未反应过来,突的轻轻闷哼一声,顿在原地。   二人的手紧紧相握,喻思弋吃痛,手下力气大了一些,将简随心的手都捏红了。   “师尊怎么了?”   少女刚刚沉浸在羞涩中,并未听到那声轻哼,但右手突然被人用力捏住,让她察觉出了不对劲。   但再看喻思弋脸色时,却看不出什么变化。   “无事,”疼痛还在继续,一波接着一波,似是巨石在心尖上来回翻滚碾压,好在喻思弋定力强大,绕是如此痛苦,面上也看不出一点异样,她不愿被小姑娘知道自己已有心魔的事,强忍着疼弯了弯嘴角,将话题转移了过去,“方才那只猫,是怎么回事?”   “什么猫?刚刚那只,不是小黑吗?”   喻思弋最讨厌自己与魔界之人往来,此时被问起,简随心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只,并不是小黑。”   喻思弋摇摇头,不再多说。   二人说话之间,已经来到了内院。   而被喻诗灵抱在怀里的那只,才是真正的小黑。   小白早早就闻到了主人身上的药草清香,人还未曾进来,便倏地一声从草中蹿了出去,喻诗灵被这动静打扰,也跟着站了起来,甫一抬眼,便见到了手牵着手的喻思弋和简随心。   今日喻思弋依旧穿的是白衣,素雅高洁中带了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感,而简随心穿的却是一件亮眼的黄裙,衬得她愈发俏丽动人。   两位佳人,一清冷、一活泼,并肩而站时微风吹过,裙角也随之飘扬。   即便同为女子,看着也是般配极了。   二人面上都带着浅淡笑容,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柔情蜜意,就连喻思弋,都收起了冰冷,露出温柔的一面。   喻诗灵只看了一眼,便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流转不停的淡淡情意。   想起家中好事将近,她也十分高兴,   “表姐可算回来了!”   喻思弋扫了扫喻诗灵怀里的小猫,才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又询问道,   “我不在的这几天,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这话一出,喻诗灵和简随心都有些心虚,二人偷偷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没有啊,二婶还在家中呢,能有什么事发生。”   喻诗灵撒起慌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十分笃定。   但喻思弋却有些不信,霍无忧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喻家,这几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若说有事,还真有一件事!前几日,小简中了青釉刺的毒,在床上躺好几天呢!表姐可是想问这个?”   眼看喻思弋满脸都写着“不相信”三个字,喻诗灵没法,只得将简随心前几日生病的事给招了出来。   话音刚落,喻思弋所有的注意力便全部转移到了身侧的少女身上,就连脸色,都变得有些严肃。   喻诗灵看情况不对,不敢多待,朝简随心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把通脉之事给交待了,之后便带着小黑小白一溜烟的离开了内院。   “诗灵说的,都是真的?”   喻思弋面色瞧着不大好,隐有怒意浮现,但其中又夹杂了一丝自责,简随心将这两种情绪看的分明,更是不敢告诉她自己私自通脉之事,纠结了好半天,终是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   “那日不小心在药田里摔了一跤,才让青釉花的刺扎了手…”   捧在手心宠着的宝贝,几天没见,就将自己弄伤了,喻思弋又气又心疼,但小姑娘那一脸委屈的表情,愣是将她心中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喉咙中,化为一句叹息,   “怎的这样不小心?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走路竟也会摔倒…”   喻思弋颇为无奈,想起简随心中毒那几日自己都不在她身边,愈发觉得愧疚。   “只是一时不小心罢了,师尊不必担心,你看,阿简现在不是早就好了吗?”   少女俏皮的笑了笑,似是为了让喻思弋放心,又主动伸出手,将那白嫩手心呈到她前面,主动给她检查。   纤细白皙的五指,在阳光照耀下更是漂亮,喻思弋看着这双手,再大的怒气也平息了。   “日后可得小心一些,若再有下次,就不要再想着进药田了。”   这是喻思弋最后的底线,所有可能让小姑娘受伤的事物,她都会一一摒除。   “阿简知道了!”   少女重重的点头应下,郑重的像在做出什么承诺,喻思弋见她这幅可爱模样,心中爱意渐浓,面上笑容还来不及绽开,那股难言的阵痛便再一次袭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   情意越甚,忘情发作时便越疼痛。   喻思弋垂了垂眼,不敢再去看身侧少女,别过头,视线落到廊角摆着的风雨兰上,才低低的出了声,   “光是知道还不够,得记在心里。”   荀天星被伤一事,还在调查之中,喻文祺、喻文犀和连紫幽三人前几日便离开了喻家,外出查探究竟是何人修炼了那渡灵术,唯有冯珂留在了家里。   而喻思弋这次回来,与简随心关系又比从前亲近了些许,这变化也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这日吃过晚饭,喻思弋正准备带她的小姑娘去人界走走,却被冯珂悄悄拦下,说是有事商量。   至于是什么事,自然就是二人的婚事。   简随心在旁安静听着,心脏突然跳的比从前快了些,这几日家中到处都有人说要办喜事,叫她也忍不住开始期待起婚礼,如今冯珂叫走喻思弋,说的多半就是这事。   她看着二人一同进了喻思弋房间,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等待,片刻过后,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偷偷的跟了过去。   偷听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真的太想知道喻思弋对于婚事的反应了。   少女面色酡红,做贼似的倚在门口,将耳朵轻轻贴在了门上,正是紧张时刻,屋里忽然响起了冯珂的声音,   “小简那孩子,怕是早就喜欢上你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下个月初十,便是个好日子,大哥他们也会赶在那之前回来。”   “咱们喻家,可是很多年没办过喜事了。”   光是听声音,简随心就知道冯珂面上必定是带着笑容的,即便知道里头二人看不到自己,却还是觉得羞涩,但嘴角却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二夫人的提议,师尊她——必定也会答应罢。   少女羞红着脸暗自期待,手心因为紧张也布满了汗,她垂着头掏出帕子擦擦手,耳朵还未凑到门缝,另一道清冷声音便轻轻传了出来,叫她面上笑容瞬间凝固,再也笑不出来——   “阿简还小,婚事还是过几年再说罢。”   喻思弋居然拒绝了?   简随心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就连屋里的冯珂,也觉得诧异。   “小简也快十九了,算不得小,那些人界女子,十九岁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上次是这个理由,这次又是这个理由,冯珂这一下也不知道侄女是在纠结什么。   喻思弋闻言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在顾虑些什么?小简对你的心意,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不能总将她当成孩子。”   冯珂对待小辈向来温柔,尤其喜欢简随心这样又听话又懂事的,喻思弋一再拒绝婚事,她十分不理解。   “二婶莫在说了,婚事暂且放着吧,若非要寻个理由,就当是我无法确定自己的感情好了。”   这理由比起之前那个,就显得更为敷衍。   冯珂都听的眉头直皱,这些年喻思弋所付出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说她对小简的心意吗?   俗话说的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冯珂能看穿这理由的拙劣,但屋外的简随心,却已经红了眼眶。   满心期待的婚礼,却得到心上人这样的答复——   无法确定自己的感情。   太可笑了。 第59章   简随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又是怎么离开的。   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喻思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在她眼中,前些日子的表白与甜蜜,都只是玩笑话吗?   难过到极致时,反而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喻诗灵还在厅中等待,一见有人出来,立马好奇迎了上去,   “二婶与表姐,可是在说婚礼的事?”   “我、我还没听见,便叫师尊发现了,她让我到这里等她。”   简随心摇摇头,面色略苦,厅中灯火通明,映着她的脸愈发苍白,眼中甚至隐隐有水光浮现。   “神神秘秘的,这么怕被人听到,表姐肯定是替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惊喜?   她闻言不禁苦笑,紧紧咬着下唇,压抑住即将崩溃的情绪,低低的应了声,   “或许是吧。”   “怎么能是或许呢?表姐最喜欢你,等到婚礼那一日,她一定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喻思弋口中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脑海里已经想象到了身穿嫁衣的简随心是何模样,就连眸中,都闪耀着名为兴奋的光芒。   喜欢、婚礼、新娘子…每一个曾经让简随心心动雀跃的词语,如今都成了锋利的刀刃,将她那颗小小软软的、只能装得下喻思弋一人的心,捅的鲜血淋漓。   元书元画二人候在一旁,边听边捂嘴偷笑,明明是欢快活跃的气氛,但简随心却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窒息感从胸前漫出,令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此时此刻她只想离开,立刻逃离这个溺蔽的空间。   “我有些累,今晚不想出去了,诗灵姐姐替我…同师尊说一声好吗?”   少女的声音如同往常一样,又细又软,似在羞怯。   喻诗灵见她始终低着头,只当她是害羞,并未多疑,遣了元书送她回房。   却没发现,少女走路时步履凌乱,跌跌撞撞,若非有人在旁搀着,恐怕早就摔倒在地。   喻思弋一再拒绝婚事,冯珂毫无办法,只得等喻文祺回来再做商议。   主子们的命令,也很快就传到了下人耳中,几天过去,家中再也没人提起婚礼的事。   喻诗灵倒是忿忿不平,她并不知道其中端倪,又不敢去问喻思弋,私下偷偷找过冯珂,却没有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原以为简随心会因此失望伤心,但看她每日表现并无异常,就好像——早就知道了婚事的结果会是现在这样。   婚礼一事便这样轻轻揭过,像是一阵风,从简随心心中飘过,什么都没有留下,还带走了她最宝贵的爱情。   那夜过后,她便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去看待喻思弋。   二人相处时,也不再是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喻思弋感觉到了简随心身上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月色皎皎,落在廊上撒出一片银色的微光。   喻思弋静静地立在窗前,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内软榻上坐着一位红衣美人,手里捏着一串葡萄吃的不亦乐乎。   正是化为人形的遇竹了。   “她疏远你,可不正好?你瞧你现在心魔多严重,光是看着她便心疼难忍,若她时时在你面前晃荡,你早晚得疼死。”   遇竹抬眼看了看那道窈窕背影,吃下最后一颗葡萄,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情之一字,真可怕。   “你不懂。”   夜风飘过,吹起喻思弋散落在肩后的长发,给人一种凌乱之美。   “对,我不懂你们人类的情情爱爱,但我却知道,你再不将心魔解决掉,莫说与简姑娘成亲,就是想要活下去都难!”   遇竹见喻思弋说她不懂,心里有些不服气,起了身也走到窗前,学着身旁人的动作,将两手搭在窗沿上,感受夜风吹拂。   夜空中的星星闪烁不停,其中有一颗极为明亮,泛着奇异的红光,被其他星星包裹在其中,看着十分特别,遇竹抬起头,不由得惊叹了一声,还当是自己看错了,片刻过去,居然还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你看见那颗星星了吗?”   遇竹伸手碰了碰喻思弋的手臂,又指了指夜空。   “看见了,那颗星——怎会是红色的?!”   喻思弋沉浸在心魔的苦恼之中,若非遇竹提醒,她还真不会注意到那颗闪着妖异光芒的红星。   红光还在闪烁,遇竹仰起头痴痴的看着不知过去多久,方才悠悠的开了口,   “有圣兽要降世了。”   “圣兽?!”   千年以来,这天地间只出过一只圣兽,那就是简随心体内的麒麟,如今听遇竹说有圣兽降世,喻思弋也有些不敢相信。   “星动红芒,这颗星星,名唤红煞星,代表的是圣兽朱雀,如此异象,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朱雀即将降世。”   “世间灵气不纯,怎会有圣兽入世?”   “灵气不纯是真,但圣兽消失却与这个没有多大关系,”遇竹将目光从红星上移开,转头朝身旁满脸讶异的喻思弋笑了笑,“这些年圣兽消失,是因为天门被上界的人关上了。”   作为千年前见证最后一批修道者飞升上界的高阶灵兽,遇竹也原以为是因为灵气不纯才导致圣兽消失,但来到喻家后,她却渐渐听说了当今修仙界的许多秘辛,譬如荀家那位修为极高的荀风淼,多年前已经突破圆满境高阶,次次飞升都以失败告终。   圣兽的消失、修士们不得飞升…这种种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原因,那就是飞升上界的天门,在千年前就被关闭了。   “你应当听说过崇凌仙君的故事,当年他一人寻得天门之处,随后打通了上下两界,为后世修道者提供了飞升的去处,但从千年前起,下界灵气就变得十分浑浊,天门也正是在那时被关闭。”   “圣兽降世,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天门被重新打开了。”   崇凌仙君破开天门的事迹,喻思弋从小听到大,她原本只当这是个传说,从未想过这竟是真的。   原来世间,当真有天门存在!   遇竹一番话,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天门重开,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下来取走她的惊寒玉…”   遇竹叹口气,又想起当年在秘境中将惊寒玉交给自己的那个女子,即便如今已不记得她的容貌、她的声音、甚至是她的名字,但当初的承诺,却一直铭记在心头。   ——————   简随心躲了喻思弋几天,却发现心上人压根就没有什么反应,更是在心中坐实了她不喜欢自己这一猜想。   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又要这么快的消失吗?   她终究还是舍不得,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再去试探试探那人,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一晚夜色渐深,简随心见众人都已睡下,才偷偷溜出了房间,去了喻思弋那里。   说起来,她们两人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此时站在喻思弋房门口,视线落在窗缝撒出的余光之上,简随心竟有些胆怯,生出了几分想要离开的心思。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来到这里想要将话说清楚,哪能说走就走。   她纠结半天,还是伸手叩响了门。   片刻过后,房门才被轻轻打开,露出一张精致无双的美丽面容。   喻思弋应当是刚刚洗过澡,身上还散发着温暖的热气,发梢沾了不少水,将身上那件薄薄的中衣都给打湿,隐隐约约的映出衣服下的曼妙身姿,简随心不敢多看,抬头扫了一眼,便又飞快的低下了脑袋。   “阿简?”   喻思弋见到来人倒是很惊讶,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喜意。   她越与简随心接触,心魔便犯的愈加频繁,这几日在遇竹劝说下,几乎再也没有单独与她的小姑娘相处过。   二人单独相处,免不得有些亲密行径,牵手、拥抱、亲吻,对喻思弋来说已然成了甜蜜的毒药,每一次都让她在幸福中感受痛苦的滋味。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心中虽高兴,却依旧拦在门口,简随心有些不满,抬头瞪了她一眼,语气中颇有些委屈,   “师尊都不要阿简进去吗?”   喻思弋闻言一滞,终于将手从门上拿下,微侧过身,给门外的人让出了一条过道,   “进来再说罢。”   两人光是独处一室,她心脏便又泛起一阵疼,似是在提醒她赶紧将心上人赶走。   愈是深情,忘情反噬带来的痛苦便越大。   “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喻思弋即便是心疼难耐,也不忍心让小姑娘不开心,她伸手将人牵住,想让人坐下来说,只是还未走出一步,手就被简随心狠狠甩开,这个动作让她呆滞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怕今夜再不过来,明日又该见不到师尊了,昨日阿简便听二夫人说,家主来了信,让师尊明日去暮皑山一趟,今日等了一天,也不见师尊与阿简说这件事,想必,师尊又是想像从前那样,一句话不说就直接离开吧!”   少女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明明前些日子就已经答应自己了的,以后出门也会将自己带上同行,这才没过去几天,喻思弋就要违背诺言,难不成她曾经承诺过的话,也全是假的吗?!   “既然觉得阿简是累赘,为什么又要轻易许下那样的承诺!师尊是觉得这样戏弄人很有意思吗?”   喻思弋听着这些话,心中又自责又难受。   少女的眼泪让她心疼,也让她心脏处的疼痛愈发剧烈。   若是可以,她又何尝不想将阿简带在身边呢?那时她还未想到,忘情的反噬竟来的这样快,这样严重。   但少女的指责也是真的,她无法反驳,收到喻文祺的信后,她竟松了口气,庆幸终于有了一个正当的借口离开家中里。   但她却忘了,一次又一次的不告而别,对于简随心,又是一种多大的伤害。 第60章   烛火映照着少女的苍白面孔,衬得她的眼睛血红一片,喻思弋望着那双瞳孔,所有解释的托辞都堵在心口,一句都说不出来。   空气是死一般的沉寂。   简随心倔强的咬着唇,死死的盯着身前沉默不语的女人,眼眶愈发的红了,她身形本就瘦弱,此时立在桌前,竟生出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长久的静默让她觉得窒息,少女终是熬不过这痛苦的折磨,嘴唇微微动了动,自暴自弃的开了口,   “师尊不说话,是默认了吗?”   “一个不能修炼的徒弟,带出去也只会给师尊丢脸,给喻家丢脸,是这样吗?”   少女说着说着,竟轻轻笑了笑,喻思弋看着那自嘲的笑容,心脏瞬间传来一阵疼痛,两手藏在袖中紧紧握着,连指甲都已经陷进了肉里,   “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当年收你为徒,我就已经知道你不能修炼,若是嫌你累赘,我又何必、何必…”   何必将你带回喻家?何必费劲周折让你进入宗里洗髓?又何必——为了你,自毁魂兽?   剩下的话,喻思弋没有说出口。   心尖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浑身颤抖,几欲晕死,不知不觉中就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那些话,即便没有说出来,简随心也全部听懂了。   喻思弋这些年对她的付出,她又何尝不知?   这天底下,谁都会嫌弃她,只有一个人不会,那就是喻思弋。   简随心眨了眨眼睛,想起眼前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愈发酸涩,她正想开口,耳边又传来一句低吟,叫她情绪彻底崩溃,眼泪如同河水决堤,瞬间流了下来——   “我从未觉得你是累赘。”   小姑娘又哭了。   喻思弋看着有些着急,眉头微微皱起,还未做出安慰的动作,怀中便扑进了一个人,这个人用力的搂着她的腰,怎么也不肯松开,因为哭泣,身体还一颤一颤的,可怜极了。   “阿简知道,阿简都知道的,师尊不要再说了……”   少女趴在心上人怀中,边哭边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听的人心都要跟着碎了。   喻思弋本就被忘情折磨的快要昏死过去,耳边还时时传来少女的低泣,又加剧了心魔带来的疼痛。   绕是她承受能力再强,到了这一刻,也无法坚持下去。   两人若再抱下去,只怕真的会如遇竹所言,她要活活疼死了,喻思弋轻叹口气,伸出手悄悄握住了圈在自己腰上的那两只手,犹豫片刻,还是将人从怀中推了出来。   二人身体分开之际,疼痛感也瞬间消减。   “师尊…”   少女眼角还挂着泪,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心上人狠心推开,惊讶之余,目光中还带了些失落伤心,瞧着委屈极了。   喻思弋果然不喜欢自己了!   此时此刻,浮现在她脑中的,竟是喻思弋拒绝冯珂时说的那句话——   “若非要寻个理由,就当是我无法确定自己的感情好了。”   原来这句话,是真的。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是不是?!”   前世今生,在爱情中受到过的所有的苦,全部从心底蔓延出来。   痛苦与无力感交替出现在心头,似乎在一遍遍的告诉简随心——   看吧,就算你二人有命定的姻缘又怎样?喻思弋不爱你,永远都不会爱你。   她终是伪装不下去,无法接着当喻家人眼中那个乖巧懂事的简随心、也无法再变成喻思弋眼中可爱听话的小徒弟。   前世被冷眼相待,这一世以为得到了幸福却被告知是假的,简随心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喻思弋的沉默,在她眼中也成了无言的认同。   眼泪倏然止住,少女立在原地,突然轻笑一声,极为渗人。   喻思弋听这声音有些不对劲,忍着疼痛抬了抬眼,却被身前像是变了个人的简随心惊到——   眼前的少女,压抑又阴冷,浑身带着一股与身俱来的戾气。   这不是她所认识这一世的阿简,反倒…像极了前世的简随心。   “师尊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吧?”   少女一步一步逼近,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虽然还是往日那张清丽可爱的脸蛋,但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个人。   “那一夜,师尊与二夫人说的话,阿简也全部都听到了——既然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呢?”   少女笑着质问,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却又一次流了下来。   明明是命定的姻缘,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这样欺骗自己的感情呢?如果注定不能拥有,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自己希望!   “在师尊眼中,阿简的感情,就这样不值钱吗?”   这些话,比之前那些还有要伤人。   不仅伤了喻思弋的心,也伤了简随心自己的心。   少女步步逼近,气势凌人。   喻思弋本就疼的快要晕过去了,听着这些话,更是难受不已,她想开口反驳,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步步后退,最后停在了床前,双腿一软,竟轻喘着气撑着手臂坐了下来。   如此痛苦表现,若在平日,简随心定能发现其中异样,但今日,她实在是气昏了头,一心沉浸在愤恨之中,竟是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口中的话,也是越说越过分,   “当年师尊将阿简带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阿简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如今看来,是为了阿简身体里这只麒麟吧?”   “毕竟,那可是天地间唯一一只圣兽。”   话音还未落下,空气中就响起一道极响亮的“啪”声,简随心脸上也多出五道红痕。   喻思弋的手微微颤抖,扬在空中不曾放下,多年心意,竟被这样揣测,她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   一巴掌打在简随心脸上,但最痛的,却是她自己。   “滚出去!”   额前的冷汗一颗接着一颗往外冒,就连手心,也全湿了,喻思弋呼吸又急促了一些。   若再不让简随心离开,估计她会当场晕过去。   “师尊…”   简随心捂着脸,眼中闪着泪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年,无论她多任性,多调皮,做了什么样错事都将她护在身后的喻思弋,会出手打她!   那一巴掌,打的可真疼,不仅打在了脸上,还打在了她心里。   她想问问喻思弋,是不是真的对她一点情意都没有,要不然,这个人怎么能在自己哭泣的时候,那么毫不留恋的将自己推开呢?   少女依旧附身凑近,二人距离越来越近,喻思弋却无处可逃。   眼看那人就要凑到面前了,她终是承受不住心脏传来的疼痛,颤抖着声音开了口,   “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师尊,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此生,我从未想过要表露心意,也从未奢求能与你在一起,是你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主动撩拨,如今,将我的心骗到手了,你便要离开,喻思弋——你未免太狠心!   少女掉着眼泪露出一个笑容,一只手落在喻思弋肩膀上,轻轻一推,那人就被她推倒在床。   “师尊,别赶阿简走好不好?你要什么,阿简都会给你,你不愿成婚,我们就不举行婚事,你不愿带阿简出门,阿简以后就乖乖留在家里,好不好?”   “别不要阿简,”少女的可怜乞求混着眼泪,像是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砸在喻思弋的心上,正想开口解释,自己从未想过抛弃她,耳边又轻轻的响起了一道哀求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似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刺进了她的心脏,“师尊,别不要阿简,这辈子,阿简只有师尊了。”   没有修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辈子,就只有你。   简随心哭着说出自己心底最害怕的话,这些年的生活虽然幸福,却美好的像是虚幻的泡沫,她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害怕终有一日,会有人将这泡沫打破,然后告诉她,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唯有喻思弋的关心与爱,是那样的真切,真切到让她愿意永远陷在这片美好梦境之中,再也不醒过来。   喻思弋被这些话震惊,她竟从不知道,被喻家人捧在手心长大的简随心,竟是这样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该有多害怕被抛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少女双手撑在喻思弋身体两侧,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刚好砸到她脸侧,留下一瞬的冰凉触感,紧抿的红唇微微动了动,还未开口,少女便闭着眼睛将唇印下。   一个苦涩的吻,一个寻求安全与爱的吻。   带来的,却是毁天灭地的、足以让人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可以,会死的。   喻思弋挣扎着摇摇头,身体被痛苦折磨这么久,早已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方才抬起手,想将人推开,压在身上的少女竟主动抬起了身,将她松开,   “还是不可以吗?”   少女低声发问,也不等人回答,便自顾自的再次开口,   “没有退路了。”   话毕,一个带着浓重爱意的湿吻,再一次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少女的手,也从身下人的中衣下钻了进去,在腰侧的柔软皮肤轻轻划过,引起一阵战栗之感。   指尖一路往上,将中衣衣带轻轻解开,露出一副美丽诱人的胴体,少女将人压在身下,一吻过后,又温柔的亲了亲喻思弋的唇角。   随后又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解开,侧躺在喻思弋身旁,主动将那只冰冷的不像正常人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师尊…”   少女轻轻唤了一声,眉眼低垂,满面羞涩。   依喻思弋的修为,想要拒绝也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但她至今都未曾挣扎,应当也是愿意的罢…   简随心红着脸静静地想着,却一直不敢去看身旁那道美妙躯体。   她方才只顾着脱衣,也未曾注意到喻思弋早已晕了过去,直到将那只毫无反应的手放到胸前,才察觉出异样。   喻思弋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就连额头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简随心终于开始慌了,她将人轻轻摇了摇,还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面色瞬间惨白,   “师尊?!”   二人皆是赤身裸、体,简随心一时不敢去叫人来,手忙脚乱的将两人衣服穿好,这才跌跌撞撞的爬下床,出门叫人之前,又往床上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将她吓得双眼通红,浑身战栗——   喻思弋的七窍,已然开始往外冒血了。   简随心从未想过,她的一时任性,竟会酿出这样大的错。 第61章   简随心活了两辈子,从未见过喻思弋这幅模样——   气若游丝,浑身冰凉,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   她不忍心再看一眼,红着眼睛跑出房间,一路上压抑着恐慌连哭都不敢哭,直到来到喻诗灵房前才停下来。   她张了张唇正欲喊人,还未说话,口中却先泻出一道轻细的呜咽声。   而后便再也忍不住,直接拍打着房门大哭起来。   深更半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止喻诗灵被吵醒,喻家其他人也都跟着醒了,冯珂身上连披风都没来得及穿,就急急的提着灯从隔壁屋中走出,   “小简?”   妇人面上尽是讶异,连忙走近将人扶起,心头却隐隐浮现一阵不详的预感,   “这是发生何事了?”   简随心一生之中从未有过这样害怕的时候,当年无论是被正道人士追杀,还是被紫雷劈中即将丧命之际,她都未曾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惧意。   她从不怕死,但她却怕喻思弋会死!   “师尊、师尊出事了…”   恐惧感像是波浪,一阵接一阵的扑面而来。   少女眼睛红的几乎能滴出血,冯珂越听脸色越发担忧,还未问她喻思弋是出了什么事,房门就被吱的一声打开。   喻诗灵终于出来了。   她今夜早早睡下,若非门口哭声渐甚,她还真醒不过来,此时站在门口也是睡眼朦胧,不知发生了何事,   “二婶、小简…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喻诗灵揉着眼睛发问,还未听见回答,便被人拉着胳膊拽离了房间。   时间紧迫,简随心不敢耽搁,也不解释,直接拉着人就往外跑,冯珂则紧紧跟在二人后面。   待几人来到喻思弋房间,才发现她面上已经覆满鲜血,就连身下的白色床单,也是映着点点红痕。   喻诗灵被这场面吓得滞在原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想走都走不动。   床上那个被鲜血掩住面容、一动不动的女子,真的是表姐吗?   她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从未想过,像喻思弋这样强大又自律的女人,竟也会有这样虚弱可怜的一刻,一时间喻诗灵甚至觉得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表姐这是怎么了?!”   七窍流血…冯珂立在床前眉头紧皱,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恐,她鼻尖泛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味道瞬间让她回忆起多年前喻思弋魂兽被毁、倚在床头吐血的那一幕。   心魔、是清心诀引来的心魔!!!   她居然又骗了自己!骗了喻家所有人!   冯珂一时间竟气的浑身发抖,却又猛然间想起喻思弋养伤归来的那一日——   那时的她意气风发,在所有家族子弟面前展示那双新生的凰翅,那双威武霸气又不失美丽的凰翅,明明被众人围着夸赞,却不见她有多高兴,反而一直一言不发。   到了这时,冯珂才知晓其中真正的原因。   这么多年过去,喻思弋的心魔,其实一直都在。   “我去看看表姐!”   喻诗灵终究是看不下去,抬步要往床前走,却被冯珂伸手拦住,   “思弋病了,这病你治不了。”   冯珂不愿在这时向两个小辈说出心魔的事,也不许喻诗灵与简随心再靠近,眉头紧锁,一个人坐到了床边,从袖中取出帕子,将侄女脸上未干的血迹轻轻擦拭干净,而后才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屋中烛火随风摇曳,冯珂轻叹一口气,愁容满面。   一只白色透明的蝴蝶从她胸前飘出,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喻思弋锁骨上,朝着那软肉狠狠地咬了一口,鲜血流出的瞬间,一股股纯灵气也从伤口中泻出,渐渐消散在空中。   许多年前,魔界曾有一个极为恶毒的家族,专门攫取别人的灵气以提升修为,就连他们的魂兽噬灵蝶,也是专门用来吸取灵气的,而冯珂,正是这个家族最后一个传人。   就连喻文犀,都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许是家族罪孽太重,上天才给了这个家族一个报复,但凡是冯家女子,皆没有生育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多年也无法为喻文犀生下一儿半女的原因。   普通修士,只要被噬灵蝶咬上一口,灵气便会自发的从伤口散出,而后便可以任人吸取。   喻思弋的心魔不仅与清心诀有关,更与她的修为密不可分,唯有让她短时间内降低修为,方能抑制心魔。   虽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却也是唯一能救她命的法子。   冯珂坐在床前守了片刻,直至喻思弋散了不少灵气,方才将魂兽唤回体内。   而躺在床上昏迷已久的女人,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二婶…”   喻思弋刚睁眼,头虽是昏昏沉沉的,却还是感应到了身体的不对劲,体内原先充盈流转的灵气,此时竟消失了大半,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的灵气呢?”   “这个时候,还想着灵气?”妇人摇摇头,想起喻思弋又骗了自己,面上稍有愠色,低声质问道,“这么多年,你又骗了我们,你父亲、你二叔、还有我,在你心中就这样不值得信任吗?我们是你最亲的家人,为何连心魔未除这样的大事,也要一个人默默扛着?”   “你是不相信我们?还是不相信自己?”   冯珂是个温柔的女人,即使生气了,也很难从她脸上看出怒色,但喻思弋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向来疼爱自己的二婶,这次是真的被伤到心了。   同一件事,一次欺骗,还能原谅,两次欺骗,却是连解释的话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外人口中的修道天才、喻家数百年来天赋最强者,若被人知道年纪轻轻就走火入魔,该是多大的一个笑话?事情若传出去了,恐怕连喻家的名声也会被败坏。   空气中是长久的沉默。   但就算喻思弋不说,冯珂也能猜的出来。   “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诗灵和小简,但总瞒着,也不是办法,诗灵那边,我会去和她说,至于小简,我希望你能自己同她解释,这孩子今晚吓坏了,哭的可怜,还以为是自己害了你。”   冯珂摇摇头,想起方才哭成泪人的小姑娘,又是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道,   “前些日子,你一再拒绝婚礼,想必就是担心心魔复发罢。”   提起简随心,喻思弋心头猛然一疼,她不敢再想,微微别过了头,半天过去,才轻轻的应了声,   “心魔在身,我无法与阿简——行那亲密之事。”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有些难以启齿。   其实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另一件事她没有说出来。   烛龙本就是种极其暴戾的神兽,如今虽安分沉睡在简随心体内,但没人知道,一旦它吸入了魔气,会发生什么事。   倘若成了亲,二人免不了要同床共枕,一旦交合,她体内藏匿着的魔气,便会不受控制的传到简随心体内。   前世正是因为日日被魔气侵袭,烛龙才会变得残暴不堪,最终招来天雷,害死了简随心。   这一世,喻思弋不敢去试,更何况,失败的代价很有可能是小姑娘的命。   冯珂闻言,也觉得心疼不已。   但爱情这件事,始终是两个人的事情,作为喻思弋的道侣,简随心有资格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自己一次又一次被拒绝的真相。   “二婶理解你,但二婶也始终觉得,这件事,你不应该瞒着小简,那孩子…哎,也是个可怜人,一颗心全给了你,你不该这样不信任她。”   “你受心魔折磨,将她蒙在鼓里不说,还将她推得远远的,你自认为是在保护她,不让她替你担心,实际上,跟在她心上插刀子有什么区别?”   “方才她哭着来找我们,一直说是自己害了你,难道你隐瞒一切想要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冯珂的话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轻轻落到喻思弋心田之中,惊起一阵涟漪。   她这时方才惊醒,她眼中所谓的保护,全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她也从未问过简随心,愿不愿意、想不想要接受这样的保护。   “明日我会让你父亲与你二叔回来,你的心魔,太严重了,绝对不能再拖下去。”   冯珂捏着帕子,起了身,又替喻思弋将被子掖好才离开,走之前想了想,又道,   “我叫小简进来,说与不说,你自己决定罢。”   话音落地,不等喻思弋拒绝,房门便被轻轻带上。   而躺在床上的人,还在痴痴的想着刚才冯珂说的那番话。   她正出着神,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叩门声,还未等她开口让人进来,敲门的人就主动推开了门。   果不其然,正是简随心,她自觉做错了事,一脸自责的站在门口,两手不安的抓着袖口,想进来又不敢进来。   “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喻思弋挥挥手,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惨白惨白的,简随心看着心疼又自责,眼睛又红了几分,却不敢上前。   她做错了事,连师尊病了都不知道,还一直任性,活该师尊不喜欢自己!   喻思弋又唤了两声,但这人却始终不肯抬步,只肯远远的候在门口,像个被大人骂过的孩子,可怜兮兮的。   “也罢,你就站在那里,听我说便够了。”   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喻思弋垂下眼,视线落到腕上的白玉镯子上,竟勾着唇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阿简对自己的误会,好像有一点多呢。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对二婶说那句话吗?”   “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这话连二婶都不信,没想到却让你记了这么多天。” 第62章   “这么多年了,你竟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么?”   喻思弋靠在床头,声音轻细而温柔,说话的时候,远远的看着门侧的少女,目光盈盈似水,丝毫没了刚才赶人出去的冷漠与怒意。   门外的月光透过门缝洒进房中,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少女垂着头蔽在阴影之下,死死的咬着下唇,想要出声解释,却发现所有的话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多年付出,却被揣度为“觊觎麒麟”,喻思弋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简随心不敢深想,眼睛却悄悄的湿润了,一瞬间,羞愧自责等情绪齐齐攀上心头,让她痛苦的恨不得逃出房间。   明明想要在喻思弋面前扮演一个听话的好徒弟,为什么却要说出那么过分的话,让她伤心难过呢?   少女闷声不语,瘦弱的身体缩在阴影之中,一阵夜风飘过,将她额边碎发微微吹起,露出了那双泛红的湿润眼眸,看着可怜极了。   喻思弋光是看着便觉得心疼,想起冯珂那番话,也后悔不迭。   她从未想过,被所有人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内心深处竟会这样没有安全感。   心魔一事,是她错了,不仅错了,还错的彻底,错的可笑。   每每想起那人在自己面前撒娇玩闹的可爱模样,喻思弋的心都忍不住隐隐作痛,她只看见了简随心的笑容,却从未想过,笑容背后隐藏了多少的患得患失。   对于一个在爱情中缺乏安全感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多么好听的甜言蜜语,而是“被需要”,尤其是被所爱的人需要。   喻思弋终是将冯珂的话听了进去,目光盯在少女身上,冷静又沉着,一字一句的开了口,   “阿简,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不要害怕——”   “师尊!”   少女本就自责得不得了,听见这话更是慌张,终于将头抬起,满脸都写着哀求与慌乱,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喻思弋不要自己了!   “不要怕,”喻思弋看到少女表情的瞬间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安抚似的轻笑了笑,“可还记得那天我与你说过的话?喻思弋——喜欢简随心,如今,我还要再加两个字,喻思弋——永远喜欢简随心。”   话音未落,少女身体便猛的一颤,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这些日子,你我朝夕相处,我以为我对你的心意,你能看的懂,未曾想过你竟因为那样一句话,就失控至如此地步。”   “什么无法确定自己的感情,不过都是借口罢了,若非、若非……”   喻思弋说到一半,忽又停下,面上露出一个苦笑,脸色又白了些,空气倏然安静,桌上红烛的蜡顺着柱身往下淌,一直流到桌边,一滴一滴的砸向地面,带起一声极轻微的咚音。   “若非心魔在身,我又何尝不想娶你为妻?”   心魔?!   两个字轻轻落地,却重重的在简随心脑子中炸开,她想过无数种喻思弋拒绝婚礼的理由,却从未想过,竟是因为心魔!   所有情感一瞬间被震惊取代,少女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嗡嗡的轰鸣声,吵的她头疼欲裂。   清心诀何其有名,御兽宗最高级的古卷宗法,对修道天赋要求极高,当世也只有喻思弋一人有资格修炼,前世也正是凭借着清心诀,她才成为了外人口中的修道天才…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入魔?!怎么可能入魔?!   许是情绪起伏太大,简随心觉得有些眩晕,不知不觉就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有墙壁相倚,恐怕此时已经倒了下来。   “清心诀之名,你应当听说过…”   何止听说过,简直了解的不能再了解!简随心越听呼吸越快,一手搭在门上,稍微一用力,指甲便在上面狠狠划过。   清心诀与渡灵术,两种功法,一正一邪,天生相克。   前世魔功大成后,简随心阅遍所有关于渡灵术的古籍,上面无一不是写着唯有清心诀可克制渡灵术,那时她还不认识喻思弋,想着要防范于未然,便让霍无忧去御兽宗将清心诀的功法给摹写一份带了回来,她也是从那时起,知道了喻思弋的名字,知道了御兽宗里有个修炼了清心诀的天才——   那个天地间唯一有能力取走她命的女人。   关于清心诀的一切,她甚至比喻思弋还要了解。   忘情反噬,只要想起心中最重要的人,心脏就会疼一次,像喻思弋那样的人,该有多疼,才会将自己推开呢?   这个人哪里是不爱她?分明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才会将她推开。   想到这里,少女的眼泪流的更多了。   喻思弋再接下来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未曾听清,直到眼泪留净,她才平静下来,伸手将眼角的泪水胡乱抹了抹,转过身便跑出了房间。   “阿简?”   喻思弋将关于心魔和忘情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却未曾想过会将小姑娘吓跑。   她靠在床上虽有些无奈,却也理解,毕竟在她眼中,简随心还是个没有离开过家门、也没有见识过外界可怕之处的孩子罢了。   微风吹拂,夜色愈深,但房间却依然是灯火通明。   想起今夜发生的一切,喻思弋竟莫名的觉得松了口气,她在床上坐了片刻,方才觉得身体好受了一些,便穿上鞋子下了床,而后走到窗前,将微闭的窗户推开,又静静地看起了月亮,望着夜空发起了呆。   每至深夜,那颗妖异的红煞星就会出现,散出的红光映在周围的星星上,竟是又一种异样的美丽。   朱雀降世,只怕又要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这些日子,她已经隐隐听说各族各派都开始准备寻找下一个圣兽之主。   天,很快就要变了,届时,又有多少人会在乎是谁修炼了渡灵术呢?   重生一世,所有事情都与记忆中的一切背道而驰,到底哪一世,才是真正的天道?   喻思弋猜不透也看不透,这一瞬她竟生出一股众生缥缈、没有人能与命运对抗的无力感。   如若世间有神,看世人是否也像在看一只只蝼蚁呢?   月色皎洁、星空闪烁,虽是一副静谧美丽之景,但立在窗前的冰冷美人,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   喻思弋仰着头出神的看着夜空,月色照耀下只能看得到那截白皙如玉的颈子,半天过去,也觉得有些累。   她伸手搭上窗台,正欲将窗户闭上,忽的一个通体雪白的看不清形状的东西就从窗口爬了进来,那张看不出鼻子眼睛嘴的丑脸还朝着她笑了笑,绕是她向来以冷静自持,深更半夜看到这样的丑不拉几的东西也是吓了一大跳,马上将手缩了回去。   丑,实在太丑了,几乎已经到了惊悚的地步。   歪嘴斜脸,那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被人打的,两只眼睛也是一大一小,恐怖异常,圆溜溜的脑袋上空无一物,连耳朵都找不到,四肢也是有长有短,光看外形还真看不出品种,但可以想象,这丑东西的爹娘长得该有多磕碜。   喻思弋看的直皱眉,不知道这大半夜是哪里来的小怪物,她指尖稍抬,一缕灵气便顺着空气直冲那怪物而去,将它从窗台拍下。   丑东西倒是聪明的很,居然知道自己是被嫌弃了,趁着窗户即将合上的最后一瞬,直接飞了进来!   还是朝着喻思弋的方向飞去!   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青翎剑悬在墙上,随主人心意而动,不过瞬间,便自动出鞘,剑峰直至那怪物,凌冽寒芒射向那两只大小不一的眼睛中,似乎将它吓坏了,竟直直的从空中掉了下来,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喻思弋手中执剑,眉头紧锁,还未等她做出动作,那丑东西居然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垂了垂歪嘴,似是委屈,又要往她脚下去,直至青翎剑从天而降,拦住了它的路它才停住不动。   “呜呜、呜呜…”   怪物前后四肢长短不一,爬行姿势十分好笑,此时被拦住前路,只好往后退了些,它大着胆子看了身前的女人一眼,又觉得委屈,两只大小眼眨了眨,口中竟发出一阵呜哇哭声!   很明显,这丑东西已经生了灵智了。   喻思弋听着这声音总觉得耳熟,再看怪物这滑溜溜一根毛都没有的身体,总算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眼前这个丑不拉几的小东西,不正是阿简身体里那只麒麟吗?!!!   简随心小时候她曾见过麒麟一次,那时的麒麟还未生出形状,是个圆滚滚的可爱白团子,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怎么如今竟变成这幅模样了?!   喻思弋将剑收回,弯下身子一捞,便将那小麒麟抱进了怀中,随后沉着脸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果不其然,窗外阴影中藏着一个细瘦身影,不是简随心又是谁?   “还不进来,你是打算在这墙角蹲一晚么?”   外面夜风凛凛,也不怕被吹生病了!喻思弋心疼,却也生气,见人还缩在墙角不动,直接将怀里的麒麟丢了过去。   麒麟被丢回,简随心终于有了些反应,通脉后她便开始偷偷修炼,速度虽快,却不至于让麒麟生出形状,方才她去医庐偷吃了几颗聚灵丹,聚集了大量的灵气,才让麒麟生出了模样,这才赶紧送到了喻思弋房中,想要替她缓解心魔之痛,未曾想到她竟不肯接受。   “阿简不能进去,师尊会难受的…”   少女哭了一夜,嗓子都哭哑了,喻思弋听着难受,这个傻子,有麒麟在呢,难受什么?她步子一迈,径直推门而出,走到墙角,牵着小孩儿的手将人带进了房中。   吹了那么久的风,少女的手又冰又凉,喻思弋握着便舍不得松开,带着人坐到了床边,眉头皱成一团,指了指那只丑的不能看的麒麟,冷冷出声,   “怎么回事?” 第63章   麒麟感受到喻思弋的冰冷目光,竟伸出前肢将自己那张丑脸捂住,然后便缩在简随心怀里一动也不动。   天地间唯一一只圣兽,居然变成这幅模样,恐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麒麟圣洁,必定能让师尊少受些苦…”   少女伸手在麒麟那圆溜溜的小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也不管喻思弋如何反应,便将小东西塞进了她怀中,又将自己如今已能修炼的事情娓娓道来,但对于霍无忧和火修澜的存在,则只字未提。   “阿简已经可以修炼了,日后,就让阿简来保护师尊,好不好?”   静谧的房间,紧密相连的两颗心。   少女带着期盼的目光是那样闪亮、灿烂,犹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   又有谁,愿意永远生活在爱人的庇佑之下?   喻思弋望着那双眼睛,面色渐渐柔和,最后,竟露出一个温柔浅笑,   “阿简长大了。”   如今,也知道要保护师尊了。   喻思弋的反应,超出了简随心的想象,她原以为,师尊知晓她私自通脉,势必是要发大脾气的,如今非但没有生气不说,竟还对着自己笑,还夸自己长大了!   眼前所见所闻,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既然已经能够修炼了,日后可需勤奋些,明日父亲他们回来,若是知道这事,也会替你高兴。”   初听得小姑娘趁她不在私自通脉,喻思弋心中第一感受便是心疼与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有将人保护好,才会让小徒弟这么急切的想要提升修为,但思绪平静过后,她却又理解了,若不是为了自己,阿简又何需做到这样的地步…   今夜她能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应当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罢,受了这样大的痛苦折磨,最后若还要挨一顿骂,该有多难受?   “师尊…不生气吗?”   少女纠结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发问,两道好看的眉毛因为担忧微微皱起,话一说完,便又轻轻咬住下唇,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瞬间又让喻思弋想起前世的简随心,心脏瞬间抽痛。   还未等她从这痛苦中抽身而出,一只洁白无瑕的玉手便已经落到了少女的粉嫩面颊上,修长指尖在那柔软肌肤上轻轻划过,最终停在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上再也不动。   时间似是静止了一般。   喻思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今晚的阿简,总是给她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怎么看,都像极了前世的简随心,无论是生气发怒时周身隐绕的戾气,还是方才那副怕极了自己生气的卑微模样——   都与前世别无二致。   天道之怒,与寻常天谴不同,当年简随心被天雷劈成齑粉,三魂七魄也一并消散,按理来说,她是不可能重生的。   喻思弋想通这点,终于从这困惑中回过神,指尖在少女眉心轻轻揉过,方才笑着将手松开,   “你我皆是修道之人,我自是能够理解,又怎么会生气?只不过,这种事还是太危险了些,若有下次,不可再瞒着大家。”   “诗灵姐姐知道的…”   少女确认喻思弋真的不会生气后,终于放下了心,卸下了满脸的害怕不安,嘴角也跟着微微弯起,又成了喻思弋心中那个乖巧可爱的阿简。   “嗯?告诉诗灵,却不肯告诉我?”喻思弋挑了挑眉,似是不满。   “师尊…”   少女委委屈屈却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样子着实娇俏可爱,喻思弋不忍心再逗弄下去,笑道,   “不要怕,我没有生气,你与诗灵向来关系好,我自是清楚的。”   二人坐在床侧又说了些亲密的话,直至屋外虫鸣声渐渐响起,方才都觉得有些困意。   少女虽是不舍,却还是起身离开,走之前,还将麒麟留了下来。   喻思弋看着怀里的丑的吓人的麒麟,微叹口气,伸手拉住了简随心的手,   “今夜,便睡在此处罢。”   只怕,不止是今晚,心魔恢复前的每一晚,二人都该同床共枕了。   麒麟高贵、纯净,任何心魔在它面前,都做不了乱。   遇竹不止一次提过,让她将阿简体内的麒麟借来压制心魔,但每一次,都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烛龙尚未苏醒,她将麒麟带走,岂不是变相的将她的小姑娘推进危险之中?   遇竹不知道烛龙的存在,但她却是知道的,她又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命,就做出这么自私的事,但如今阿简已经能够修炼,事情又另当别论了。   “不可以的,阿简不想师尊难受…”   少女怎么也不肯同意,坚决摇头,若不是喻思弋抓的紧,恐怕她早就跑出去了。   “麒麟对魔气有净化之效,你不必担心我。”   “那也不行…”   少女还是要走,喻思弋没有办法,直接将人又拉回了床上,指尖朝着桌上红烛一点,屋内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唯有窗缝洒下的一道淡淡月光,映出一点微弱光芒。   简随心呆滞了片刻,还是撑着手臂想往外爬,身体却被一只手禁锢,怎么也动弹不得,她正想伸手将人推开,嘴唇却突然被一个柔软的物体含住,吓得她再也不敢挣扎。   一个短暂的带着驯服意味的吻。   若非唇上残留的浅淡清香,简随心甚至怀疑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自从喻思弋心魔频发,二人便鲜少有过这样的亲密时刻,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就像是一把火,同时在两个人心中燃烧起来,少女侧躺着身子,腰背微微弓起,不知为何,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想起方才二人皆是未着片缕,她甚至碰过了师尊的软腰,竟羞得满脸通红,更是不敢转过身。   喻思弋那时已经晕了过去,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此时虽然也被这个吻撩的心痒难耐,却还是生生克制住了欲望,没有再做更进一步的动作。   空气倏然安静。   两个人明明都醒着,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话。   一旁被忽略的麒麟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趴在床脚“咕咕”了两声,喻思弋这才想起床上还有这么个小东西,她心念一动,一只小小的金凰便从胸前飞出,麒麟见有了玩伴,马上追着金凰飞了出去,两个小东西不知道飞到了房间哪处,闹得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好半天过去,方才又安静下来。   又过了许久,久到简随心以为喻思弋睡着了,她才轻轻的将身子转了过来,对着月光下那张精致无双的漂亮脸蛋发起了呆——   喻思弋,可真是好看,这么强大、这么优秀的人,这辈子真的是属于自己的么?   直至此刻,她还是有些患得患失,似乎无论听多少句甜言蜜语,前世那些被拒绝的痛,还是会像一根刺一样,永远扎根在心中。   她正痴痴的看着,却未曾想到,身旁人也突然睁开了眼睛。   二人目光碰撞,引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暧昧火花。   简随心不敢再看,没了生气时的大胆气量,率先收回了视线,她正想转过身,避开这暧昧气氛,腰间却被一只手紧紧箍住,想动,也动不得。   “疼吗?”   寂静床帏之中,忽然响起一道低沉好听的女声,将少女平静的内心瞬间搅乱。   简随心没有听懂,也没有应声,喻思弋似在自言自语,又轻轻的开了口,   “一定很疼吧。”   这声音极细,里头包含了心疼与自责,简随心这时才反应过来,喻思弋问的,应当是她通脉一事。   喻思弋心中,终究还是在意的。   通脉断脉,哪一样都足够让人疼到死去活来,是她没用,才会让她的小姑娘受这样的苦。   “不疼的,一点也不疼。”少女眨了眨眼,俏皮的笑了笑,显然是在安慰,“就像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一样,梦醒了,阿简就能修炼啦。”   傻姑娘,哪能不疼呢?   简随心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喻思弋就越发的心疼。   正是自责时刻,少女却主动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将唇凑到了她耳边,像在倾诉一个秘密似的,软声道,   “那个梦里,有师尊哦。”   少女的声音又甜又软,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香甜味道,说话时的热气洒在耳旁,成了最撩人的情药,喻思弋自制力再强,也有些无法自持,伸手将人往怀里带了一些,二人便成了面贴面,鼻尖对鼻尖的暧昧姿势,   “那阿简给师尊讲讲,那是个什么样的梦。”   太近了,近的让人连呼吸都喘不过气。   本是随口一句安慰的话,哪里真的做了梦呢?疼晕了哭着喊喻思弋的名字倒是真的。   少女被人抱在怀中,想逃也逃不得,如此羞涩姿态,与之前想要霸王硬上弓的模样判若两人。   幸亏喻思弋那时昏了过去,并不知道小徒弟连衣服都脱了个精光,还强按着自己的手行了那揉胸之事,否则连她,恐怕都要脸红。   “怎么不说话了?”   “就是梦见…梦见了婚事罢了…”   “阿简与我的婚事吗?”   喻思弋轻笑一声,连眼睛里都洋溢着笑意。   婚仪这件事,真的成了阿简的意难平了。   “嗯…”少女羞涩应声,干脆将头埋进了心上人怀中,撒娇似得蹭了蹭,又柔声请求道,“等师尊的除了心魔,就与阿简成亲,好不好?”   “好。”   小徒弟都开口求嫁了,哪有再拒绝的理,喻思弋笑着应下,软玉温香在怀,绕是她,也有些把持不住。   她将人又搂了片刻,虽是不舍,却还是松开了手,稍稍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否则,再抱下去,她也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将人给吃了。   “阿简困了…”   “睡吧,师尊在这。” 第64章   暮皑山脚有一小宗,一夜之间族中所有人都被吸干灵气,全部死在了睡梦之中,观其死状,很显然是渡灵术所为。   喻文祺怎么也想不到,那人会这样胆大猖狂,散修满足不了他,居然直接挑小宗派下手,如此肆无忌惮,简直是在欺修仙界无人!!   几人一路调查至此地,本想让喻思弋也过来帮忙,没想到会在深夜收到冯珂送来的一封信,信中所言犹如晴天霹雳,让喻文祺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   因着这是喻家的私事,连紫幽留在了慕皑山脚,并没有一同回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喻思弋再也无法隐瞒,终于将自己当年去雪山养伤的事和盘托出,冯珂在旁听的眼泛泪花,心疼的不得了。   是他们将清心诀的心魔想的太简单了。   如此厉害的功法,走火入魔生出的心魔又怎会这么轻易被祛除?当年喻思弋虽然将体内的魔气全逼入了凰翅之中,但心魔的根源依旧存在于她心里,除非她死,心魔才会消失殆尽。   冯珂坐在床侧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泪,喻文祺和喻文犀两人也是一脸担忧的站在床前,虽是一言不发,却不难看出二人心中已是为此事焦灼到了极点。   如此沉闷氛围,像是一座大山同时压在四人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喻思弋最怕的就是家人替自己担心,犹豫片刻,还是率先出口打破了沉默,   “大家不必如此,思弋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除掉心魔的法子。”   “你能有什么法子?若有法子,还需瞒着我们这么多年么?”   妇人不相信侄女的话,又悄悄掉了两滴眼泪,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安慰别人!   她往床侧坐近了些,将喻思弋的手紧紧握住,似乎担心自己稍不注意,侄女就会重新陷入到心魔的折磨中去。   “极北之地的雪山深处,有一座火山,那深渊之下,是天地间最厉害的幽冥火——”   “胡闹!幽冥火何其厉害,你想借它烧净心魔,只怕自己的命也得丢在哪里!”   冯珂一听,马上猜到了喻思弋的想法,还未等侄女说完便急急出声反驳,她的魂兽不是凤凰,对于这种神兽的理解自是不如其他三人深,也并不知道金凰的特殊之处。   “二婶莫急,难道您忘了我还有金凰在身护佑吗?”   喻思弋说的虽轻松,但另外二人却听出了其中隐含的代价。   幽冥火十分厉害,□□凡胎只要沾上这火,就会被瞬间烧成灰烬,喻思弋修为虽高,但依旧只是个凡人,跳进火山下若想活命,便只得依靠体内的金凰护住肉身。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涅槃的是凤凰,重生的,却是她。   这就意味着,从那以后她便会彻底成为一个没有魂兽、无法修炼的普通人。   喻文祺从进门后便没有说过话,此时听见喻思弋所言,深知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与其受忘情折磨而死,还不如成为一个普通人,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但一旦踏入深渊火山,便意味着满身修为尽散,从一个人人敬仰羡慕的天之骄女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接受这样的结果。   喻文祺沉思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算是同意了这个方法,   “你可想清楚了?”   喻思弋闻声点了点头,朝着三位长辈笑了笑,   “修炼一事,我早已看透,在我心中最重要的,莫过于能与阿简携手共度一生,有她相伴,能不能修炼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还有一事忘了与大家说,阿简如今已经可以正常修炼了,她昨夜还同我承诺,以后由她来保护我呢。”   想起简随心说这话时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喻思弋的心又软了些,但麒麟不在,忘情又开始作祟,刚想起心上人的名字,心脏抽痛便一阵接一阵的侵袭而来。   “小简……是个好孩子,日后有她在你身边,我们也放心些。”   对于喻思弋的选择,喻文祺无条件的支持,但终究还是觉得亏欠了女儿,面上表情尽是苦涩。   火山一行凶险非常,喻思弋一旦在幽冥火中发生了什么危险,他们连看都看不到,更遑论想去帮忙。   因为心魔严重,冯珂便让这对苦命鸳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两人白日里尽管互相思念着对方,却是想见不能见,唯有深夜,等到所有人都睡下,简随心才敢抱着麒麟偷偷去心上人那里。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喻思弋起身点好火烛,坐在窗前静静地等着她的小姑娘过来。   今夜星星不多,但子时一过,那颗红煞星立刻准时出现在夜空,妖异的红光与皎白的月光交相辉映,有种令人惊叹的美。   一个人影从窗前匆匆而过,留下一串轻而急促的脚步声。   喻思弋闻声而动,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向门口,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少女推门而入,面上还蒙着一层黑纱,生怕被人看去了样貌。   “自己家中,也要穿成这幅模样么?”   喻思弋无奈轻笑,起身走近,伸手揭下黑纱,露出里面那张干净纯秀的脸蛋。   年岁渐大,简随心的五官便愈发的与前世接近,但面上,再也没了那层骇人的淡淡魔气。   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喻思弋望着挪不开眼,眼里洋溢着的,全是喜欢与爱意。   少女并未错过这道暧昧视线,这一次居然没有因为羞涩低下头,反而微微将头扬起,也笑着回望了过去,麒麟挂在她腰上,她伸手背到腰后将小东西托住,送到了喻思弋怀里,而后,便踮起脚尖,主动凑到心上人的嘴角,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下。   “二夫人让元书姐姐在屋外守着呢!若不穿上黑衣,她肯定要发现的!”   少女的语气有些委屈,两只手搭到喻思弋肩上,轻轻环住她的脖子,随后又将头慢慢靠近,最后整个人倚进了她怀中,   “都怪师尊,不肯让阿简说出麒麟的事,不然,二夫人又何需天天派人盯着,害我、害我…”   害我日日受那相思之苦!   这后半句不说,喻思弋也能猜到是什么,她面上尽是无奈,一手抱着麒麟,一手却搂住了少女的细腰,满头青丝全被解下,垂落在脸颊两侧,月光下看着,与仙子无异,   “你偷吃聚灵丹,将麒麟变成这幅模样,倒真是不怕挨骂。”   “二夫人他们才不会骂我呢!”   简随心低声辩驳,靠在喻思弋怀中微微动了动,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时的气息全洒在了喻思弋脖子上,又痒又撩,   “文祺叔叔和文犀叔叔明日又要去慕皑山,让阿简也跟着同去呢!”   喻思弋除去心魔,注定要成为一个普通人,而喻家,未来必须要有一个修为极高的人坐镇,守护家族的责任若无法由喻思弋承担,便只能由简随心来承担,再加上她如今已能够修炼,也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了。   “阿简想去吗?”   喻文祺的想法,喻思弋自然理解,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自私,将天赋这么好的小徒弟当成金丝雀一样,一辈子藏在家中。   “阿简只听师尊的,师尊希望阿简去吗?”   一句只听师尊的,包含了多少的信任与依赖。   喻思弋面色微变,心中全是感动,若非麒麟在她手中,恐怕忘情又该出来折磨她了。   “那便去吧,阿简长大了,也该出去看看了。”   喻思弋伸手揉了揉怀中的小脑袋,手下松了松,将人放开,又灭了蜡烛,这才牵着人往床边走。   今夜,便是二人同眠的最后一夜。   喻思弋这时才后知后觉,她与简随心,马上又要分别。   淡淡的苦涩从心上蔓延,此时的她竟也痛恨起自己为何要走火入魔,平白让二人受思念之苦。   窗户未闭,夜风一阵一阵的往里吹,撩动床帏轻轻晃动,莫名生出一股春光暧昧之感。   喻思弋还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分别之中,未曾注意到睡在里侧的少女正一点点的往自己身边靠。   二人皆着一层薄薄的中衣,完全掩不住身体的热度,等喻思弋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紧紧挨在了一起,   “师尊…”   少女甜甜的嗓音是适时响起,又为这暧昧氛围添了一把火。   喻思弋闭着眼睛,没有应声。   阿简想要做什么,她哪里猜不到,但正是因为猜到了,她才不敢回应。   “师尊睡了吗?”   少女见无人应声,又轻轻唤了一句,声音比之刚才,更加甜腻,光是听着,便撩的人动情。   喻思弋依旧没有应答,甚至悄悄背过了身子。   无言的拒绝,一次又一次。   少女有些委屈,望着那道背影,眼睛倏地就红了,再也不好意思去呼唤心上人。   身后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喻思弋终于忍耐不住,睁开了眼睛,方才回过身,便看见了那张月色映照下的哭泣小脸,让她瞬间征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人,怎的又哭了?   她还未曾想通,便已经伸出了手,轻柔的替她的小姑娘拭去了泪痕,   “怎么了?”   少女见心上人终于肯理自己,更是觉得委屈,这几夜二人同眠而睡,无论她如何暗示,喻思弋都假装不懂,每次都是给一个吻敷衍了事,不肯与她做那更亲密的事,可明日她就要走了,这一走,少不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她这才更急着想将自己送出去。   “阿简明日就要走了,师尊、师尊就不想…”少女红着眼睛,咬着下唇,浑身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她心中虽是急切,却终究还是个小姑娘,话说一半又觉得不好意思,停了片刻才鼓起勇气说出了后半句,“师尊难道就不想对阿简——做些什么吗?”   美人在怀,喻思弋何尝不想做些什么。   她叹口气,拇指在少女的红唇上划过,而后认命般的无声靠近,正欲吻上那软唇,却被身下人侧头躲过。   喻思弋有些惊愕,滞在原地。   少女的声音却又一次委屈响起,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打破她的底线,   “阿简不要亲亲…”   不要亲吻?   喻思弋眉头皱了皱,右手却被小姑娘悄然抓住。   那只手隔着衣服被少女放在了一个柔软的物事上轻轻按了按,等她反应过来那团柔软是什么,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   “唔…”   身下人轻如猫叫的撩人声音从耳边传来,像是烟花一样,在喻思弋脑中,轰然炸开。   (人美心善的审核小仙女,这章真的没有写什么哦,重头戏一点都没有写呢!就不要锁了好不好球球你们了可怜可怜我吧QAQ你们都是最善良的小仙女) 第65章   屋外天色渐亮时,简随心还窝在喻思弋怀中睡得正香。   许是昨夜弄得狠了,少女的唇有些红肿,颈边和锁骨全是吻痕红印,中衣胡乱系着,雪白的玉沟从领口处微微露出,喻思弋侧身静静看着,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想起昨夜这人哭着求饶的画面,她心中愈发荡漾,凑到少女额头轻轻吻了吻,才恋恋不舍的将人从怀里放开,随后起身换好衣服,赶在天亮前把人送回了房间。   简随心昨夜被折腾的哭了半夜,睡得极沉,直至日上三竿才在元书的敲门声下悠悠转醒。   夜行衣已被细心叠好放在床头,上面还放着她的惊寒玉。   这些东西无一不提醒着她昨夜发生了什么。   简随心的脸不知不觉就红成了一片,门外元书的催促声渐大,她急忙坐起身,这才发现脖子下面全是激情过后留下的痕迹,羞得赶紧用被子遮住了身体,这才允了人进来。   “小简姑娘快些过来洗漱吧,大家都等着在外头等着您呢!”   元书将水盆放到台前,又拿了帕子想伺候她洗脸,却被床上的少女侧身躲了过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吧,元书姐姐去门外等我就行了。”   这么明显的痕迹,若被人看到不得羞死,简随心又窝进了被子中,只露出一个红红的小脸蛋在外,元书虽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退了出去。   前世那一夜,喻思弋口中那句“心心”,让她误会成了荀天星,因着这个原因,她并未从那一夜的经历中得到多少快乐,直到昨夜,她才知道喻思弋口中深情呼唤着的名字,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她心甘情愿的沦陷在喻思弋的温柔之中,尽情享受心上人的触碰,所感所想,全与前世不同。   简随心不敢再想,匆匆换好衣服,将脸洗了一遍又一遍,面上红热这才褪了些许。   今日便是她离开家的日子,喻思弋身体不便,并没有出来相送。   简随心没见着心上人脸上有些失落,呆呆的接过喻诗灵递给她的一大包上品丹药就跟着两位长辈一起走出了家门。   却不知道,她转过身的瞬间,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便从门后走了出来。   “表姐…”喻诗灵叹口气唤了一声,跟着上前,望着屋外三人的背影愈来愈远,直至再也看不清,才轻轻开了口,“你托我准备的那几味药,已经全都给小简了。”   “谢谢你,诗灵。”   喻思弋转头温柔道谢,面上虽带着笑,却不难发现,她眸中隐藏的苦涩与担忧。   “小简这么聪明,还有这么多人保护她,不会有事的。”   喻诗灵轻声劝慰,忍不住替这对总要忍受相思之苦的情人惋惜。   “嗯。”喻思弋笑着应下,心中也开始盘算起去火山的时机。   幽冥火太过厉害,只靠金凰护体并不够,恐怕还需要另一样物体——   神海深处的护心龙鳞。   天地初生之际,四大圣兽皆为兽体,但即便是圣兽,也会有死亡的那天。   麒麟与其他三兽不同,乃瑞兽象征,死后便化为一道光芒为人间洒下祥瑞之福。   朱雀化为一支尾羽,专降天下妖魔邪物;白虎化身成玉,可号令世间所有灵兽。   至于青龙,则留下了两片护心龙鳞,无坚不摧,是天地间最好的护身宝器。   这三样宝物,只有一样已经现世,那就是祝寇送给荀天星的那根朱雀尾羽。   另外两样,都未曾到现世的时机。   喻思弋记得清清楚楚,天龛五十五年,神海突现红光,一红衣女子以一人之力击退各派强者,于万千人手中夺得那两片护心龙鳞。   天龛五十五年,恰是三年之后。   而那红衣女子,正是前世的简随心。   龙鳞现世,并非偶尔,那时天地不宁,道修魔修关系紧张,大战一触即发,有位魔修重伤之下落入神海,机缘巧合下进入了海殿,触动机关,这才让龙鳞得以重见天日。   或许这一世,她可以提前将龙鳞取出,待从火山出来,再将其送还给阿简…   ——————   简随心刚出家门,心情有些低落,喻文祺和喻文犀都看了出来,却又不好安慰,路过一些繁华地界时,特意走慢了些,好让她放松心情。   暮皑山和峽暮山紧紧挨着,都处于魔界与修仙界的交界地带,因着峽暮山附近有条长河,所以在此处生活的凡人更多,至于暮皑山,则人烟稀少,鲜少有人过去。   紫天宗是修仙界众多宗派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整个宗里所有人加起来不足二十人,实在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宗派,宗中子弟常年生活在暮皑山脚,过着平静又与世无争的生活,就连他们的尸体,也是隔壁山头几个调皮的小孩无意中发现的。   喻文祺等人如何也猜不透,那个人为什么会选择紫天宗下手,此宗虽小、名气也几乎没有,但宗里的弟子修炼等级并不高,就算他将所有人灵气都吸走了,恐怕也提升不了多少修为。   十八具尸体,整整齐齐的摆在紫天宗大堂之中。   连紫幽面露疲惫,眼中全是红血丝,   “你们离开那夜,那人又来了一趟,将周希云的尸体抢走了。”   周希云是紫天宗宗主的儿子,今年不过十六岁,还只是个小小少年郎,死时似乎还在修炼,等人发现时正在床上打坐,眼睛紧紧闭着,但早已没了气。   “太猖狂了!”   喻文犀性格直爽,向来心直口快,初来见到宗中惨状,本就恨极了那凶手,此时听说那人居然还敢折返回来盗走周希云尸体,更是气的双眼发红,两手紧紧握成了拳状,恨不得立即将凶手找出来。   喻文祺沉眉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白色的布将尸体紧紧盖住,风一吹,便跟着微微摆动。   简随心悄悄走近,一手揭开白布一角,往里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所有尸体皆是面色枯白,脖子往下,身体全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色。   显然是灵气枯竭而死。   这个人,修炼的渡灵术并不完全。   真正的渡灵术,能够一瞬间吸干修士的灵气,让他们瞬间毙命,根本不会出现身体发青的状况。   “简姑娘可有什么想法?”   连紫幽见简随心将所有尸体都仔细观察了一遍,不禁有些好奇她发现了什么。   “不知这些人的修为高不高?”   少女将白布放下,将尸体重新掩盖好,两道好看的眉紧紧拧在一起。   “大多数皆是灵师与大破境,只有一个达到了大能境。”   这些弟子修为如此之低,若真是为了得到灵气,根本不值得那人下手。   除非,他的目的根本不在灵气上。   少女心念一转,视线在大堂扫过,这才发现堂中各处都悬着青蜂模样的装饰物,她伸手取下一个,握在手中看了看,这青蜂外形上与普通的蜂儿无异,唯有那两根触角,又细又长,格外特殊。   “这是什么?”   “此乃气蜂,是紫天宗弟子的魂兽,最擅追踪气味,你看这两个触角,比普通的蜂长了足足两倍。”   连紫幽指了指简随心手中的蜂儿,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个。   气蜂?   简随心听着这两个字,总觉得有些熟悉,她想着想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瘦弱青年的模样。   她这才记起来,前世有一次她受了重伤,麒麟也十分虚弱,一时大意让烛龙在体内占了上风,烛龙的气息也是在那一次不小心泄露。   从那天起,简家的人便对她开始了多年追杀之路。   她还记得,她名义上的那位大哥,身旁永远跟着一个瘦弱青年,那青年身边围绕着一只小小的不起眼的蜂儿,像只甩不掉的苍蝇,次次都能准确无误找到她的位置。   前世种种与今世种种逐渐重叠,简随心这时才反应过来,那个青年,恐怕就是周希云。   这一刻,简随心又想起青年每次看向她时死气沉沉又充满恨意的眼神。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个人,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前世的周希云与今世的周希云一样,经历了灭宗之痛。   而她,就是他眼中那个一夜屠尽紫天宗的恶魔。   “简姑娘?”   连紫幽没有错过少女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愕,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将少女思绪重新唤回。   “我、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少女说罢,也顾不得其他几人如何应答,便直接转身走出了大堂,倚在廊上栏杆上发起了呆。   很多话,简随心想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个人的渡灵术,根本没有修炼到极致,周希云此时很可能还活着。   渡灵术到后期,对于修为的提升,效果会越来越差,大量的吸入灵气,反而容易让修为停滞不前,唯有至纯灵气,能对修为起到帮助作用。   若没猜错,那个人抓走周希云,就是希望他替自己找出那些拥有至纯灵气的修士。   可是,为什么前世周希云会和简家的人在一起?   简随心不敢再往下想,目光落在手中的青蜂上,心中百感交集。   夜间,四人直接住在紫天宗。   简随心睡的应当是周希云的房间,房间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诗词画本,不难看出,他也是个有趣的人。   窗台前的桌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笔墨纸砚,简随心看了几眼,心生一计,行至桌前拿起笔正欲书写,忽想起什么,又换了左手握笔,在纸上写下了两行潦草的几乎看不清的小字,随后又细细折好,猫着身子从房间溜出,小心翼的将信从门缝塞进了喻文祺房间。   宗里就他们四人,此时深更半夜,其余三人都已歇下,简随心并不怕被人发现,她将信送出,转过身方才松了口气,却突然发现长廊角落阴影中藏了个人,她心中大惊,还未做出反应,那人便主动从阴影下走出,露出一张熟悉的带着笑意的脸庞——   正是那位多日不见的魔姬,霍无忧。 第66章   简随心显然没想到霍无忧会出现在这里。   未等魔姬开口,她便沉着脸将人拽到了自己的屋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霍无忧心中是将简随心当成朋友的,但听她语气不耐,似乎很不欢迎自己过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   “荀家人已经将荀天星一事推到了魔界,你这个时候过来,若被他们看到,岂不是自找麻烦?!”   “你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魔姬不服气,她是听说手下的人说简随心也来了,才偷偷从魔界溜过来的,谁知不但没听到一句好话,反而被无缘无故责怪了一顿,脾气顿时也上来了。   “你以为我们在这调查是闹着玩的?且不说暗处不知道有多少荀家的人在盯着,就连隔壁屋子里住着的,都是位天生的重瞳者,她一眼就能看出你的身份!”   少女所言,句句属实,霍无忧这时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她心中虽气,却不知该如何反驳,瞪大眼睛看了简随心几眼,便直接转身出了房间,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窗户与门皆是大敞,少女嘴唇紧闭,眸中一片暗沉之色。   她又何尝不希望能再一次与霍无忧并肩作战?但连紫幽今日说的话,却让她多留了心眼。   那个人既然敢去而复返甚至于大摇大摆的盗走周希云尸体,说明他根本没有将正道人士放在心上,若被他看到霍无忧还活着,保不齐他又会对她下手。   毕竟,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从他手下生还的人。   简随心不敢冒险,只能冷着脸将人给赶走。   且说这霍无忧,从紫天宗出来后无处可去,又翻山回了魔界。   霍岚风知她贪玩,又听说她近些日子结识了一位正道朋友,总是想着偷溜下山,这次干脆守在她门口,直接将深夜归房的徒弟给抓了个正着。   等听霍无忧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霍岚风倒是对那位名为简随心的少女产生了些兴趣,霍无忧没听出那话中的担忧与保护,他却是听懂了。   眼看徒弟口中甚是不满,说一腔好意打了水漂,他不由得轻笑出声,   “傻孩子,那位姑娘分明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我可没这么觉得,她每次见到我都让我走的远远的,还不让去找她玩,我可是真心拿她当朋友的!”   霍无忧越想越委屈,她生性骄傲,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正道的人做朋友,却受到这样的对待,实在是令她伤心失望。   “罢了罢了,”霍岚风无奈摇摇头,想起紫天宗被灭宗一事,面上闪过一丝震惊,“既然人家不愿意看到你,你也少管些闲事,这几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哪都不许去!”   “师尊!”   “好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你今夜偷溜下山,我可还没罚你。”   霍岚风再疼霍无忧,也不敢拿她的命开玩笑。   这些日子外界动荡不平,那个修炼了渡灵术的道修行踪诡谲多变,杀死那么多人至今却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可想而知他修为多高、行事有多缜密。   即便是霍岚风自己,也没有把握战胜此人,更遑论霍无忧,上次能从那人手下逃出,实属幸运,但这样的好运气,可不是次次都能遇到的。   昨夜之事,像是一阵风,悄悄的来又悄悄的消失。   除了简随心之外再无一人知晓。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喻文祺便已经收拾完毕,他正欲出房,撇眼间突然发现地上躺着一张信纸,拿起一看,顿时又惊又喜。   多日以来的调查,也终于有了些眉目。   “周希云未死,以纯灵气为饵,可引他现身。”   纯灵气,可比普通的灵气珍贵多了。   信纸上所言瞬间点醒几人,难怪那个人煞费苦心要屠灭紫天宗,只怕是为了周希云体内那只长须气蜂。   “既是为了气蜂,他为何不直接将周希云带走?却非要多此一举,等我们来了才又将他尸体取走?”   连紫幽不解,越来越觉得事情蹊跷。   “因为——他想让我们以为周希云也死了。”想起记忆中那个青年,简随心面色微变,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倘若这人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此刻周希云还拿他当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   众人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少女所言何意,一时间面上皆是惊骇不已——   先屠你宗门,再假意将你救出,灭门之仇可不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救命之恩?日后再想要利用周希云替自己办事,可就简单多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将周希云找出来?”事情渐渐变得明朗,连紫幽面上也露出些振奋表情,不再像前几日那样疲惫不堪,“真要依那纸上所言,找到一个拥有纯灵气的人为诱饵,引他出来吗?”   一个修士,能不能修炼出纯灵气,与很多原因有关。   魂兽、天赋、所修功法…无一不影响着灵气的质量,因此,世间拥有纯灵气的人并不多,但若真要找,也不是没有。   喻思弋是一个,简随心,也是一个。   喻文祺和喻文犀听了连紫幽的话皆是内心纠结,一言不发。   喻思弋身体受伤,此时还在家中静养,不可能让她赶过来,至于简随心,修为还太低,若是对上了那人,恐怕没有一丝生还之力。   这两个人,无论是让哪一个去做诱饵,他们都舍不得。   简随心取过那张纸,忽的笑了笑,   “不若就由我,来引出那个人好了。”   如此轻松语调,就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连紫幽这时才知道喻家二位长辈为何突然沉默,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她怎么也没想到,修为与她差不多的简随心,竟也是个纯灵气道修。   “不行,”喻文祺思虑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不肯同意,“太危险了。”   这次将小简带出来之前,他已经向女儿保证过,绝对不会让人出事。   “若未记错,清平道宗的玄一长老,修的也是纯灵气,我明日便去将他请来帮忙。”   喻文犀也跟着开口,语气更加坚定。   两位长辈既然这样说了,简随心也只得点头同意。   但有一事她倒觉得有些奇怪,这纸虽是她送到喻文祺房中的,但其他人并不知道,为何他们都不怀疑其中内容?就这样轻易相信,并且还照着去做,实在是叫她想不通。   她纠结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文祺叔叔知道这信纸是何人送来的吗?”   “我也不知,不过我猜,兴许是那霍岚风送来的。”喻文祺也不确定,想了想,又道,“荀家将这脏水破泼向魔界,霍岚风烦忧已久,他知道我们在调查这事,前段时间派人给我们送来了不少消息,也希望快些查清此事。”   “原来是他——”   难怪大家都如此相信信上内容,简随心总算放下了心,日后若再要传递消息,倒是可以借霍岚风之名了。   这十八具尸体,一直摆在堂中也不是事,既已知晓那人的真正目的,也是时候将这些可怜人下葬。   直至将最小的那个弟子埋入土中,简随心都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这一刻,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生命很脆弱,也很珍贵,没有绝对的实力,在强者面前就只有等死的份。   白日里她说要以自己为饵,不过是仗着麒麟在身罢了。   但她却未曾想过,倘若那人的修为已经到了不惧麒麟的地步,那时她又当如何?是否也只能像紫天宗这些人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吸净灵气?   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知晓,喻文祺和喻文犀,其实一直都在保护着自己。   十八座墓碑,整整齐齐的立在山头。   四人一一上前摆过,方才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   喻文祺走在最前,简随心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将他叫停。   “怎么了?”   喻文祺在人前总是严肃又不苟言笑,但面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却总是和颜悦色,说话时的语气都会不由自主的放轻,宛如世上最温柔的父亲。   简随心一开始对于眼前的男人,总是惧意多过亲近,但随着年纪渐长,她也慢慢地将喻文祺放在了父亲的位置。   她不止一次的想象过,如若简清禄在世,是不是也会像喻文祺一样,宠着自己长大…   “可还是为白日那事伤心?”今日这小姑娘自告奋勇,想要当诱饵引那人出来,却被自己一口拒绝,想必心中总会有些失落,喻文祺暗自猜测,想起临行前女儿的叮嘱,又宽慰道,“你不必觉得难过,我与你文犀叔叔不让你做那诱饵,也是为你好,你若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没法与思弋交代。”   如此耐心安慰,又让简随心心生感动。   “小简知道的。”   “那个人的修为深不可测,若由我去当诱饵,反而是给大家添麻烦。”   少女释然一笑,乖巧模样讨极了喻文祺喜欢。   这样懂事听话的人,若能陪着女儿携手共度余生,他也没什么可担心遗憾的了。   念及此,男人笑了笑,面色是少有的温和,   “可是还有什么事?”   少女抿了抿唇,似乎在下什么决心,半天过去,才微微点头,   “您看这个。”   话音刚落,那只变了形的白色麒麟,便慢慢从她体内跃出,化为手掌般大小,在她手心兴奋的跳动。   喻文祺并没有见过麒麟,但麒麟乃祥瑞之兽并非浪得虚名,这白团子甫一出现,他便觉得这多日来的担忧焦躁犹如被春雨洗净,心中一片清明。   “这是…麒麟?”   强行聚灵,让麒麟变成这幅模样,简随心也有些不好意思,心念一动,小东西便变大了一些,悬在空中围着她调皮的飞来飞去。   喻文祺这才看清麒麟形状,不由得也讶异了一声,   “怎么是这幅模样?”   他虽未曾见过麒麟,但一些古卷中却是画了麒麟的模样的,怎么看,和眼前这个小东西不太像。   “我吃了几粒聚灵丹,让麒麟强行化形…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怪,麒麟与其他魂兽不同,形状是随着主人修为提升才会逐渐改变的,倒不用担心,日后等你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它便会正常。”   简随心并不是担心这个,听完喻文祺所言,面上依旧没有放松,她将手伸出,小东西便自觉的跳进了她怀中,格外听她的话。   她眉眼微敛,视线落在麒麟身上,方才缓缓的开了口,   “小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通脉过后,我虽已能修炼,但还未想好修炼何种功法。”   “文祺叔叔,应当听说过音福古卷罢。” 第67章   音福古卷之名,喻文祺自然听过。   这古卷共有四本,每一本上记载的都是一种圣兽的修炼功法,四大家族各自供奉一本,喻家保管的,就是麒麟古本。   世上已过千年,麒麟越来越少,这古卷也慢慢失传,到如今,只剩下一本残卷了。   简随心既是开口问了,便是想要按照此功法修炼,喻文祺虽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却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   “音福古卷,我如何不知,但早在数百年前,这古卷就已经失传了,如今四族手中的,不过都是残卷罢了,你想按这古卷来修炼,怕是不行。”   “只是残卷吗?”少女静思片刻,喃喃出声,而后又释然的笑了笑,指尖在麒麟身上轻轻抚过,“那文祺叔叔觉得还有什么功法是适合小简修炼的吗?”   “你如今只是灵师境界,暂且不必为功法之事着急,待到了大破境,我再与思弋好生商量商量此事。”   眼前的小姑娘这么急着提升修为,多半是为了家中的喻思弋,喻文祺对比了然于心,面上颇为动容。   紫天宗弟子尸首都已下葬,众人也知晓了那人的真正目的,第二日便分别离开了这里。   喻文犀去清平道宗去请玄一长老,喻文祺三人则正好趁这次的机会回了一趟喻家。   距离离家时已过了近十日,说不思念家中那人是不可能的。   每离喻家近一步,简随心心中便紧张几分。   这多日的相处,也让她对连紫幽多了些好感,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这会儿二人同行,偶尔还会说上两句话,气氛倒比从前好多了。   日光下红的耀眼的姻缘线从少女腕间一路延展向前,无论见到几次,连紫幽都觉得十分神奇。   “你在看什么?”   简随心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不禁有些好奇,撩开袖袍将手伸出仔细看了看,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在看你与喻小姐的那根姻缘线。”连紫幽笑笑,语气中有些羡慕。   重瞳者天生可视世间万物,能看见姻缘线并不奇怪。   少女心念一动,原本空无一物的白嫩手腕上,就这样凭空出现了一根细细的红线。   她眉眼低垂,看着腕上的姻缘线轻轻出声,   “我与师尊是命定的姻缘。”   一句话,饱含了对心上人的占有欲。   连紫幽闻言默不作声,突然觉得这小姑娘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淳静。   明明在喻家的人面前,总是一副安静内敛的乖巧模样,但面对外人,却是强势又自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让人不知不觉就将她的话当成了想要臣服的命令。   “喻小姐也同我说过了。”连紫幽觉得自己还是要将话说清楚些,否则眼前这人不知还要误会自己多久,思索片刻,又开玩笑般说道,“不知何时能喝到你二人的喜酒,若到了那一天,可得早些告知与我,我也好替你们备份礼物。”   这话说的深得简随心喜欢,她抬眼盯了连紫幽几眼,嘴角一弯,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那是自然,小简便先提前谢过紫幽姐姐的心意了。”   少女心情一好,连称呼也跟着变了,听的连紫幽都有些不好意思。   “紫幽姐姐重瞳在身,又精通术数八卦,小简有一事困惑已久,不知姐姐能都解答一二?”   多日相处,连紫幽对于少女的了解比从前更深刻了一些,也知晓她心思聪慧反应机敏,并非面上表现的那般低调平凡。   若论知识渊博,恐怕她还不如简随心,对于少女口中的困惑之事,她倒有些好奇了,   “你且说来听听。”   回想起前世与喻思弋的惨烈结局,简随心心中瞬间浮出一股难言之痛,她抿了抿唇,终究是将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世人都说姻缘线代表上天注定,被红线系住的两个人必定会爱上对方,这话,可是真的?”   连紫幽怎么也没想到她想问的,竟是这个问题,惊讶过后,眸中显出一片浅淡笑意,暗道这对师徒果真是心有灵犀,同样的问题,师傅问过之后,徒弟又来问一次。   “自是真的,不然这红线又怎会被人称之为姻缘线,这个问题,喻小姐上次便已经问过我了,你若想知道的更清楚一些,待会到了喻家,可以自己去问她。”   原来师尊也问过这个问题了…   连紫幽既然都这样说了,简随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头应下后又道了谢,方才结束了这个话题。   三人一路同行,很快就回到了喻家。   原本这次出去是准备至少要在外待半个月的,但因为中途那张没有署名的信纸,给了他们不少线索,这才让他们得以提前回来。   遇竹这一路上被喻思弋安排躲在暗处保护简随心的安全,此时也跟着三人一起回了喻家。   几人到家的时候,喻思弋还在房中看书。   清心诀她已经很久没有再修炼了,如此一来,她的时间就多的几乎用不完,每日除了在房中休息,便再没有别的消遣,元书元画二人见了,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大堆的人界话本,本子里讲的都是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故事,一问才知,这些都是她的小徒弟看过了的。   喻思弋原本对这些哀怨的男女爱情不感兴趣,但听说是简随心看过的,她便得了趣,竟也开始看了起来。   为情化蝶,倒是感人至深,这本梁祝,算是她最喜欢的故事。   喻思弋还沉浸在故事中,桌台上忽的洒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一看,这才发现小徒弟正趴在窗户前对着自己傻笑。   而麒麟,也乖乖的立在少女的肩头。   岁月静好,或许说的就是此时此刻罢。   少女的笑容太过美好纯真,喻思弋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嫩的肤、殷红的唇,杏眼秀眉,浅浅梨涡,这可不正是她亲手养大的小姑娘么。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主动开口。   但那根系在二人手腕上的红线却同时显现出来,虽不言语,但两人心中想着的、念着的,皆是对方。   少女撑着下巴歪着头,呆笑了半天,忽又想起什么,将手从下巴上挪开,伸到肩上将麒麟接在手中,从窗口递给了心上人。   “师尊,阿简回来了。”   终究是简随心先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   喻思弋这才反应过来,嘴角微微勾起,放下手中的书,起身从桌前站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往外走,屋外的人往里走,从窗台到门口,被思念折磨数日的两个人,不需多言,仅仅是一个最简单的拥抱,便足以抒发心中的想念与爱意。   “阿简好想师尊啊…”   情意热烈的少女,向来不吝于在言语上表达自己的爱。   此时依在心上人胸口,更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心里话都一股脑的说出来,好让喻思弋知道自己有多想她。   “嗯。”   相比于少女的热切,喻思弋则冷静了许多。   简随心自然不满足这句简简单单的“嗯”,她两手圈着心上人的腰,轻轻的抬起了头,微仰着脑袋看着心上人的精致脸庞,眼睛中水波流转,尽是爱意。   “师尊不想阿简吗?”   不想?怎么可能不想?每每独处,脑海中便会浮现小徒弟的音容笑貌,一次又一次忍受忘情折磨。   喻思弋回看过那双眼睛,没有应声,身形微动,便将人抵在了墙上,她握着少女的软腰,眉眼含笑,俯身留下一个吻。   似乎无论亲了多少次,这傻姑娘都学不会如何调整呼吸。   喻思弋看着身下人低垂着头满脸通红的喘息模样,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没有哪一日不在想阿简。”   这样的冷淡调子,说出却是表白爱意的甜言蜜语。   简随心不知道有多喜欢这样的喻思弋,她心中欢喜,面上也跟着表现出来,红热透着脸颊往外渗出,口中还有方才亲吻过后留下的淡淡清香,虽沉声不语,但心里早已笑成了一朵花。   心魔在身,没有麒麟,每想念一次喜欢的人,心脏便要疼上一次。   暧昧氛围静静流转,喻思弋最喜看简随心这幅脸红模样,伸手正欲捏捏那红彤彤的小脸蛋,那人却突然扑进了她胸口,一脸凶相的威胁着她,   “不许想!”   简随心想起这件事,方才被心上人思念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只要无尽的心疼与害怕,   “会难受的,不要想。”   生气的小老虎,眼睛睁的和铜铃一样大,里头全是威胁与担忧,明明一脸凶意,却怎么看怎么可爱。   “好,不想。”   喻思弋笑笑,顺着心意摸了摸那红脸蛋,点头应下。   短短三个字,便轻轻松松就让凶巴巴的小老虎变成了软绵绵的小猫咪。   少女得了心上人的承诺,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此次外出调查,简随心可算是帮了大忙,喻文祺白日里将事情都告诉了喻思弋,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多夸了简随心两句,听的她满脸通红,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原来阿简这么厉害,喻思弋听完这些也有些震惊,但心中终归是替她高兴。   夜间二人又在床榻缠绵了片刻,待少女累的陷入梦境,喻思弋才悄悄的起了身,她推开门,院中正站着位红衣美人,原是遇竹早已在此处等着了。   “你可真有心情…”   方才屋中穿出的阵阵喘息声,遇竹多少也听到了些许,即便是她,也有些脸红耳热。   “究竟有什么事?”   被人听了墙角,喻思弋面色不太好,眸中泛着些微冷意,遇竹被这眼神看的犯怵,不敢再开玩笑,脸色也严肃了许多,   “你怕是还不知道罢,你的阿简——与魔姬的关系可是不一般。” 第68章   遇竹的话,喻思弋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在她心中,简随心永远都是那个听话又懂事的徒弟。   这次随喻文祺外出调查,也是小姑娘第一次出远门,这样的一个人,哪里会有机会与魔姬相识?   “莫要胡说,阿简日日待在喻家,怎么会认识魔界的人。”   “信不信由你,那一夜我看的清清楚楚,魔姬翻山而来,天色一暗便摸到了紫天宗,小简看到她,可是直接将她领到房间了。”   红衣女子在月色映衬下显得魅惑又动人,披散在肩后的墨发微微翘卷,配上那张妩媚妖娆的脸蛋,更是风情万种。   遇竹似乎早就猜到了喻思弋不会相信自己的话,立在原地想了想,又记起一件事,说出的话越发叫人心头震惊,   “还有一事忘了告诉你,不过就算说了,料你也不会相信——   那张信纸,也是小简深夜送到你父亲房中的。”   与魔姬结识、还知晓周希云未死…   若光是前者,喻思弋还能说服自己是遇竹看错,但一旦牵扯上周希云,她便不得不多留些心思——   毕竟,前世众人口中屠戮紫天宗满门的凶手,正是简随心。   夜风阵阵,喻思弋只着一件极薄的中衣便出了门,虽有灵气护体,却怎么无法掩盖那股从骨中渗透出的冰冷寒意。   她面上表情微变,嘴唇翕动着,但千言万语皆堵在胸口,一句都说不出来。   遇竹与喻思弋结识已久,早把她的性子给摸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她此时虽然面色如常,但心底恐怕根本无法接受小徒弟和魔界的人交好,甚至于还可能与紫天宗灭门一事有关。   眼看喻思弋冷着脸滞在原地已有好半天,却依旧闭口不言,遇竹不免有些担忧,犹豫了会,终是面露忧色的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那魔姬,我瞧着心眼倒也不坏,小简与她相识,或许并非坏事…”   霍无忧品性坏不坏,喻思弋根本不在乎,她真正担忧的,是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那个很久之前就曾经起过一点苗头又被她强行埋在心底的猜想。   回想此生与简随心相识相伴、互表心意、最终确定关系在一起的种种,那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的膨胀起来。   从将简随心带回喻家开始,这人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的好意,三番两次想从她身边逃离,再到数月前,荀天星无缘无故被人用渡灵术吸干灵气取走魂兽,如今,阿简不仅与魔姬相识,还知晓那么多关于紫天宗被灭门一事的细节…   这一切的一切,若分开来看,喻思弋还能替她的小徒弟开脱,但全部放在一起,要说巧合,连她自己都不信。   有没有可能,阿简与自己一样,这一世也是重生而来?   这个念头犹如一道火苗,一旦燃起,便再也无法熄灭。   喻思弋越想,心跳的越发急速,就连手心,都在不知不觉间遍布冷汗。   前世直至心死身亡,这傻姑娘都以为是自己杀了她,那么这些年,阿简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待在自己身边的?   向来冷静透彻的脑袋,头一次生出几乎要爆开的疼痛感,喻思弋不敢再想,震惊于简随心对她的爱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重活一世居然能够忘却杀身之恨,重新投入仇人的怀抱!   太傻了!傻得令人替她痛心!   即便自己从未对简随心起过杀心,喻思弋还是忍不住心疼。   这疼一点点从心尖上漫出,而后蔓延到身体中每一处经脉骨血,最后从皮肉中散开,似乎在嘲笑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所爱的人,也从未真正走进简随心的内心。   所有的笑容与爱意,连带着那颗热情又滚烫的心,都献给了喻思弋。   至于痛苦与委屈,则全部留给自己,孤身一人于黑夜中慢慢舔舐着心上的伤口静静疗伤。   在这可怜又可悲的两世中,简随心有没有哪一次是真正毫无芥蒂的展露笑颜呢?   答案恐怕是没有。   想到这里,喻思弋再也站不住,身子一歪,竟踉踉跄跄的往后倒了几步,若非遇竹手快将她扶住,恐怕会直接倒下。   忘情的厉害之处,不仅在于能够让两个相爱的人无法互相思念、倾诉爱意,更重要的是,即便是痛苦,两个人也无法共同分享。   无论简随心开心还是伤心,喻思弋所能感受到的,都只有难忍的疼意。   心魔突犯,她脸色猛的一变,头晕的愈发厉害了,一双美目因为疼痛微微眯了眯,等再睁眼时,眼前妖娆妩媚的灵蛇,已经变成了她心中最深爱也最对不起的那个人。   遇竹并不知身前的女人已经犯了病,见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也是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这些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至于…”   话还未说完,喻思弋竟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遇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速度之快,几乎让人措手不及。   耳边女子的呼吸声浅浅响起,落在耳侧泛出一些痒意,遇竹活了千年,还是第一次与人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一时间竟征在原地,好半天过去,才红着脸反应过来,两手抵上胸前女人的肩,想要从那怀抱中挣脱出来。   “喻思弋!你松开我!”   “阿简…”   短短两个字,如同一道枷锁,从天而降,将遇竹禁锢在原地,再也挣扎不得。   原来,她是将自己当成小简了。   也是,她向来只将自己当成灵宠的,又怎么会突然抱自己呢?   喻思弋的怀抱很小,从来都只容得下简随心一人。   心中弥漫出的情绪,很奇怪,像是失落,却又比失落更叫人难以忍受,酥与疼交织其中。   遇竹不懂,又好像懂了。   “阿简…”   痛苦又压抑的低沉女声从耳畔响起,即便知道这人口中唤着的不是自己,遇竹却还是鬼使神差的抬起了手,回抱住了眼前的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   所有想说的话,无论是关于自责还是关于疼惜,最终都化为“对不起”三个字。   喻思弋不知说了多少遍,到最后,竟连嗓子都哑了。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将她心中万分之一的歉意表达出来。   二人不知抱了多久,久到喻思弋忍受不了忘情的折磨晕死过去,方才松开。   红衣美人看着眼睛紧闭脸色惨白的喻思弋,竟有些挪不开眼睛——   虚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爱怜的喻思弋,似乎比清醒时冷漠又无情的喻思弋,更要吸引她的目光。   “对不起对不起,说那么多对不起也没听你说出个所以然…”   “站得我腿都疼了!”   她口中虽是抱怨着,但眸中若隐若现的羞意却无法隐藏。   因着喻思弋突陷幻境,时间便耽搁的有些久。   等少女起床寻人的时候,便只见到了屋外紧紧相拥的两人。   一个,是刚刚才与自己在床榻缠绵恩爱的心上人;另一个,是位千娇百媚的绝世大美人。   如此相拥,倒是般配的很!   少女气的眼睛通红,满身皆是止不住的杀意——   那个红衣女人,不管是谁,都必须死!   一夜过后,两个人各有心思,相处的氛围与从前,也总有地方不太一样。   喻思弋并不知昨夜自己曾经陷入幻境,还将遇竹当成了简随心给抱在怀里,此时此刻她心中想着的,还是该如何将二人皆是重生者的事实给说出来。   某个瞬间,她甚至想要将这件事永远隐瞒下去,毕竟,阿简这一世已经爱上了自己,也忘却了前世的苦与痛,又何必再让她回想起曾经那些不堪的往事?   但若不说,对阿简又太不公平,被所爱之人手刃,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若能将当年的真相告知,她心中必定会开心许多。   这件事她想了几天,最终还是觉得不该隐瞒。   只是要怎么告诉那傻姑娘,却成了一个难题。   她这边还在为这件事烦恼,那边简随心已经来来回回的将喻家翻了个底朝天。   那么漂亮的女人,任凭她翻遍记忆,也没有想出是谁。   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存在,想要隐藏起来,便能让所有人都寻不到踪迹。   找不到人,简随心便愈发暴躁,前世的杀戮,对于她性格的影响是无法磨灭的,每当遇到解决不了亦或是想要逃避的问题,她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将引起问题的人杀死,一了百了。   本就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亲眼见到喻思弋和别的女人亲密相拥,对于她的打击是毁灭级的,什么爱、什么信任,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前世五年相伴,她也以为喻思弋对她会有那么一丁点情意,可最终呢?老天爷还不是狠狠的打了她的脸——   喻思弋非但没有爱过她,甚至跟其他人一样,想要她体内的麒麟,想要她去死!   前世在感情上的自卑,或许是来自于喻思弋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与冷眼相待,但这一世对安全感的匮乏,根源却是前世喻思弋亲手将她杀死!   简随心虽然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是自己杀人太多,不配活在世上,死了也活该,但这种事情,又有几个人是能够真心释然的?   被心上人手刃之痛,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在爱情上的自信,而这份信心,是听多少遍“我爱你”都弥补不回来的。   如若不能确保喻思弋的心只在自己这里,那她宁愿将她身边的女人全部铲除!   嗜血杀气一瞬爆发。   少女从堂中匆匆穿过,脸色漠然冷峻。   周边的丫鬟婆子看着有些不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元书跟在后头好半天,终于按捺不住,伸手将人拉住,   “小简姑娘这几日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在找一个人。”   简随心沉着脸勾唇笑了笑,笑容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元书越看越觉得不妙,等再抬眼时,少女却又成了从前那副眉眼乖巧的娴静模样,似乎刚刚的狠厉只是她的错觉。   “家中最近没有什么陌生人出没,姑娘是不是看错了?”   元书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也小心翼翼的。   “我没有看错,前几日我还看到她了,她穿着红衣,生的极好看,恐怕当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美的女人。”   “红衣?”元书终于记了起来,眼睛一亮,笑道,“姑娘说的莫不是秘境中的那条灵蛇,遇竹罢!”   “遇竹?!”   “是啊,遇竹姑娘最喜穿红衣,前些日子,大小姐还特意让我们从山下请了师傅回来,替她做了好几件新衣呢。”   “这样啊…那便谢谢元书姐姐了!”   少女歪头一笑,俏皮又可爱,再也不见方才的怪异之感,元书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孰不知在她离开之后,少女的脸色便瞬间冻成了冰块,目光中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特意请师傅回来做新衣,师尊可真是有心啊! 第69章   遇竹原本是被喻思弋安排日日跟在简随心身边的,但手上缠着条蛇,还是个生了灵智能听人言、说人话的高阶灵蛇,怎么看都像是被监视了一般,简随心终究是不习惯,待在家里的时候,便将小蛇扔进草中,让它自己寻个舒服的地方待着。   但凡灵兽,无论高级还是低级,对于灵芝仙草的喜爱总是一样的,和小黑小白相同,遇竹最爱的地方,便是医庐院中那片大药田。   一望无际的药田,一眼看过去是各种各种的珍稀草药,偶尔趁着打理药材的仆役不注意,偷偷吃上几颗,倒是畅快又有趣。   于是,一条蛇,带着一只狐狸和一只猫,渐渐将药田中的所有药材都尝了个遍。   小黑小白这种品级略低的灵兽,对于高阶妖兽总有种天生的惧意,尤其是小白,生了灵智后时时都能够感受到来自遇竹身上的威压,更是不敢靠近。   但时日一久,这条大蛇非但没有伤害它们,反而还经常给它们分享在药田中找到的灵芝灵草,这番美食收买,一下子便起了效果,不过几日,两个小东西就与遇竹混熟了。   简随心过来的时候,遇竹还是人形模样,她一手抱着小狐狸一手抱着猫儿,倚在树干上闲坐着,两腿悬在空中晃晃荡荡,好不惬意自在。   小白反应快,第一个闻到了少女的味道,瞬间便从遇竹怀中一跃而下,朝着药田出口处跑去。   简随心将冲出来迎接自己的小狐狸抱进怀里揉了揉,呼吸中鼻尖缭绕着的,是她从未闻过的沁人香味。   应当是遇竹身上的。   她离家不过几日,这灵蛇倒是厉害,这么快就取得了小白的信任。   少女心中不禁冷笑,指尖在狐狸身上扫过,那香味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仿佛这样,就抹去了它曾与遇竹亲近过的事实。   药田中的仆人皆与简随心熟识,见她来了个个都笑着同她打招呼,而她,也温和的敛眉浅笑,一一应下。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因着喻思弋曾交代过,不许在简随心面前露出人形,遇竹便从未在少女面前化过形。   早在小白跑出去迎接主人之前,她便抱着小黑从树上跳了下来,随后又变成了那条又细又小毫不起眼的青蛇。   猫儿趴在树下晒太阳,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落下大片斑驳阴影,遇竹就缩在猫儿柔软的肚皮下,慵懒又无聊的甩着小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猫儿见这尾巴动的有趣,伸出一只爪子就要去抓,但蛇尾反应极快,瞬间便躲了过去。   一蛇一猫,一个简单的游戏,玩的却津津有味。   简随心在远处看了一会,方才笑着往树下走,还未等她靠近,小蛇便主动从猫肚下爬了出来,悠悠的来到了她面前,甚至还主动立起了身体,似是在打招呼。   若放在从前,简随心必定会高兴的笑出来,但此时此刻,她看着这个小蛇,脑海中出现的全是它化为人形时与喻思弋紧紧相拥的画面。   喻思弋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少女心中将这句话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杀意在话语起落之间来回积累,直至汇聚胸膛,凝成一把无形的杀人利器,蓄势待发藏在暗处,随时想要将这条小蛇斩杀于利刃之下。   “遇竹~”   简随心笑着轻唤一声,将怀里的小白放到地上,朝着小蛇伸出了手。   白嫩又圆润的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白色的光芒,少女的笑容温暖又甜美,又一次让遇竹想起了千年前为她渡入第一道灵气的那个女人——   简随心和她,太像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对于那个女人,遇竹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是知遇之恩的贵人,又是修道之路上亦师亦友的前辈。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简随心,不知不觉中便产生了十二分的信任,更不用说某些时刻,她甚至还直接将简随心错认为那个女人。   此时听到少女的温柔呼唤,遇竹再次生出了错觉,分神之际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千年前,那个女人也是这样笑着替自己取了名,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叫着“遇竹”、“遇竹”…   “遇竹~”   少女又轻唤一声,趁着小蛇愣神之际,指尖从它鼻尖擦过,一阵清淡药香便顺着风被小蛇吸入体内。   麒麟的祥瑞之气也在这一瞬从少女体内慢慢释放,像是慢性迷药,将小蛇迷的晕晕乎乎。   太香了,香到遇竹甚至忘了自己方才闻过了奇怪的东西,便循着麒麟的香气爬上了少女的手心。   它又哪里知道,因为昨晚那个阴差阳错的拥抱,危险已经悄悄降临了呢?   感应到遇竹的呼救心音时,喻思弋还在苦恼要怎么告诉她的小姑娘,她也是重生的。   妖兽一旦与人类结契,二者灵识便会打通,但通常只有契主能感受到灵宠的意识,灵宠却无法窥探契主的想法。   喻思弋坐在桌前,面上尽是烦忧之色,宣纸铺在桌面,手中握着毛笔,直到墨点汇聚在笔尖,落到纸面晕成一个圆圈,她都无法下笔将心中所思所想书成文字。   正是焦躁之际,一阵火一样的燥热突如其来的袭上了心头,她还未反应过来,脑海中便响起了一道微弱的求救声——   “喻思弋…”   是遇竹!   灵蛇像是快要不行了,光是喊出她的名字就废了极大的力气,喻思弋脸色一变,心中的不安被猛然放大,叫她再也坐不下去,将笔一扔直接冲出了房门,一路朝着遇竹释放残意的方向而去。   药房…   怎么会是药房?想起那股莫名的热火烤灼之感,喻思弋眼皮飞快的跳了跳,直接伸手推开了药房大门。   数十个药炉整整齐齐摆在房中,中间那个最大的,炉火烧的正旺,喻思弋不敢相信,遇竹居然被人狠心丢进了炉中!   蹲在药炉下方的少女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了,手中还握着几根木柴,想要将火再烧旺点。   喻思弋只看着那道细瘦身影,便一眼认出了生火的人是谁。   手掌微旋,指尖朝着炉火点了点,五道灵气便从五个方向将那烧的呼呼作响的大火包围,然后将那条被烧的只剩一口气的小蛇从火中抽离。   遇竹的身体滚烫的吓人,连表面那层蛇皮都被烧的散出一阵焦味。   要不是方才中了药,被暂时封住了灵力,她又怎会被困在这炉中这么久!   幸亏这幅修炼千年的蛇身足够强大,普通的火根本就烧不动,但即便是这样,喻思弋再来晚些,她不被烧死,也要被这火活活闷死!   少女丝毫不知小蛇已经被人救出,而她的师尊此时正站在不远处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   回想起将小蛇丢进药炉中的那一刻,那双红色蛇瞳望着她居然有几分伤感之意,她心中生出几分不忍,手中添柴的动作竟渐渐慢了下来。   喻思弋面色凝重,说不出是生气、震惊还是失望,眼看少女还在往火中加柴,势必是对遇竹下了必杀的决心,她想不通,为什么简随心会突然对遇竹生出这么大的敌意。   沉默半晌,她还是看不下去,将遇竹放在手心,用灵气将它包裹着替它疗伤。   “阿简。”   熟悉的声音在劈裂的火声中响起,简随心手下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做过的一切都被心上人发现,禁不住又惊又怕,双手一失力,木柴便从空中落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不敢抬头,也没有勇气抬头。   方才用药封住了遇竹七窍与心脉,让它无法向外求救,但简随心却忘了,灵宠与契主之间的心窍,是她永远也无法用外力切断的通道。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喻思弋会为了遇竹讨厌自己吗?   恐慌感再一次从心间弥漫开来,少女在地上蹲的久,起身时脑袋忽的一晕,下意识就伸手在炉身上扶了一把,那药炉被火烧了许久,鼎身温度又岂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不过轻轻一碰,掌心的娇嫩肌肤便被烫的通红、迅速肿胀。   屋内烟雾缭绕,喻思弋并没有看清少女起身时的异常,但看她面色如常,不见丝毫内疚愧色,心中的异样感愈发强烈。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晚,少女哭着问她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自己的那一晚,隐藏在雾气中的暴虐杀戮气息,轻的似乎感受不到,但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丝苗头。   简随心慢慢向前走,烟雾熏红她的眼睛,看着惹人极怜爱,喻思弋静静的看着,却见她面上忽然浮现一个极淡的笑容,随后,竟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师尊,将它还给阿简好不好?”   喻思弋不知到了这样的地步,简随心竟还这么执着的想杀死遇竹,但她性子终究更沉稳,如今又知道眼前的少女也是重生的,更是不敢随意揣测她做出这般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静思片刻,未露出愠怒之意,反而安抚似的,温柔的出声询问,   “给你可以,但是能不能告诉师尊,为什么?”   原本躺在喻思弋手中的小蛇听了这话,瞬间扭着身子翻腾起来,与此同时,遇竹虚弱无力的声音再一次从脑海中响起,   “喻思弋,你疯了!她要杀我…”   “你不能将我交给她!不能!”   若是化为人形,此刻恐怕她早已气的双眼通红了。   “莫急,阿简不是这样的人。”   喻思弋打开意识海,温声安慰那条无辜被烧的小蛇,但目光从始至终,都放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就凭她——对师尊有亵渎之心,这个理由,够了吗?” 第70章   亵渎之意?   喻思弋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但少女语气中泛出的浓重酸意,她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   想来是自己前几日与遇竹夜聊被这傻姑娘看了去,这才误解了二人关系,念及此,她面色愈发温和,主动往少女面前走近了些,摇了摇头轻声解释,   “你误会了,我与遇竹之间并没有什么…”   “这不是误会,不是。”   对于自己亲眼看到的场面,少女坚信不疑。   月光下紧紧相拥的两人,墨发交缠,身躯紧贴,她忘不了遇竹看向喻思弋时眼中的那抹羞怯,若非喜欢,一个女人又怎么会对另一个女人露出那样的眼神。   少女如此激烈的反应以及毫不容许别人质疑的反驳,让喻思弋既心疼又自责。   她一直以为这一世给简随心的爱已经足够,却忘了,有些伤口,不能光用语言就能抚平的。   如果是从前,恐怕喻思弋也会觉得是少女在无理取闹,胡乱杀人,但此时的她,心中有的,只有无尽的愧疚与悔意。   如若前世再勇敢一些,不受规门教条禁锢,顺应心意与这人在一起,好好的疼她、宠着她,那么此生的简随心,必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毫无自信罢。   “阿简——”   “遇竹很漂亮,师尊喜欢她吗?”   喻思弋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少女出声打断,问出的,竟是这样一个问题。   就连窝在喻思弋手心的小蛇都停住了挣扎的动作,一动不动的想要听她的答案。   “这个问题,有意义吗?我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面对少女一次又一次无理的质问,喻思弋始终不曾动怒,她清楚的知道简随心所有的不安,都来源于前世那场误会。   而今天,就是将误会澄清的时刻。   然而喻思弋的否认与温柔,在简随心眼中已然成了敷衍之辞,都将人搂在怀里了,还说不喜欢?她越是强调自己心中只有简随心一人,便让这人胸中怒火愈发强烈,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直接爆发了出来,   “那师尊的意思,是不喜欢吗?既是不喜欢,为何又要将她搂在怀中?上一秒还在床榻与阿简缠绵,下一秒便将别的女人拥在怀里,这便是师尊口中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吗?!”   “我将遇竹…搂在怀里?”   喻思弋听到少女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心脏倏然一疼,但少女口中之言,她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阿简怎会这样误解你我二人的关系?!”   遇竹闻声一滞,沉默半晌,方才在心中应声,   “那一夜你心魔突生,将我看成、看成了小简…”   接下来的话,不用遇竹再说下去,喻思弋也能猜的出来。   也难怪阿简会非杀遇竹不可,依她那样缺乏安全感的性子,只怕当时忍住不对遇竹下手已经是最大底线。   这个误会,可真有些大。   “你为何不将这事告诉我…”   不过是偷来的一个怀抱,遇竹并不想告诉任何人,面对喻思弋的询问,也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罢了,一会我先送你到妙春馆处理伤口,你也…不要怪阿简,她不过是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种事。”   这件事,遇竹也只能算是受害者,喻思弋不好过多责怪,那一晚她得知简随心与她一样,皆是重生而来,一时未能控制住情绪,方才让心魔钻了空子,这才在三人之间引出这样误会。   终究,错都在她。   遇竹听了喻思弋的话,非但没有被劝慰,心中更加难过,她差点连命都丢了,结果这人还让她不要去怪简随心!   一句一时冲动,就将简随心的罪责全部免除。   她遇竹的命,在喻思弋眼中,就这样不值钱吗?!   灵蛇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受,心口又酸又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抬眼再看喻思弋时,发现她那双向来冰冷无情的眸子,盛满了温柔的爱意,每一丝每一缕,都与眼前的少女相关。   或许不是她的命不值钱,而是简随心的存在,已经超过了世间一切。   爱情本就是一件自私的事,喻思弋的心里,永远都只有简随心一个人,哪能不护着她、替她说话呢?   “师尊果然没话说了吗?”   喻思弋的沉默,像是一根长针,狠狠地在简随心心上划过,将那颗柔软的心脏,扎得鲜血淋漓。   “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喻思弋依旧摇头否认,她本想立刻将一切误会都说清楚,但手心的小蛇却突然弹了弹,身体很快就由热转冰,显然是被火闷出病来了,加之之前又被简随心下了药,小蛇这会儿情况并不算好。   “你不要乱走,就在此处等着,我将遇竹送去妙春馆给诗灵看看,待回来,便将一切都告知与你,好不好?”   明明知道自己想杀遇竹,却偏偏将她救下,还要送去给诗灵姐姐治病,都做到这样的地步了,还说与遇竹之间没有什么——少女鼻子一酸,委屈感铺天盖地的袭来,险些就伸出手牵住了喻思弋的衣角,想叫她不要走,不要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   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想要哀求的心思,沉默的看着心上人将那条灵蛇捧在手心,动作小心的像是在对待一件无价之宝一样。   除了自己之外,这是喻思弋第一次对一个人这样在乎罢!   遇竹对她,果然有特别的意义。   少女眼角泛出些微红意,心脏难受的几乎想哭出来,在药房中站了半天,还是没办法再等下去,跑着出了乾园,再也看不见踪影。   喻思弋一路御兽而行,很快就将遇竹送到了喻诗灵那里。   她心中记挂着家里的简随心,想起自己离家之前,小姑娘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便愈发着急,只给喻诗灵交代了一句这段时间让遇竹留在她身边,就直接离开了。   待她匆匆回到家中,简随心早已不在药房。   喻思弋起先只当她还在生气,又躲到药田哪个角落偷偷掉眼泪去了,只可惜等她将药田全翻遍,都没找到她的小姑娘。   直到这时,喻思弋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元书性子聪慧,早已看出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对,早在简随心冲出家门时便让元画一路在后头跟着。   方才收到元画传来的消息,说小简姑娘朝着灵虚山去了,众人这才放了心。   喻思弋得了小徒弟行踪,一刻也舍不得耽误,马上也去了灵虚山,待她到了山脚,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元画在山口处守了一天,终于得空回喻家。   要进山,就必须要有山令牌,这牌子如今在简随心身上不说,山门也被刻意关上,这会儿喻思弋孤身一人在山脚站着,心中再着急也进不去。   “阿简…”   山口与山顶有秘符相连,喻思弋的一言一行,皆被竹屋中的简随心看在眼里。   “让师尊进去好不好?师尊有话要对你说。”   喻思弋知道这傻姑娘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口中语气渐渐放软,似是乞求,她一手扶着山树,一手捂着胸口,步子虚晃一下,险些倒下。   果不其然,简随心眼看心上人心魔再犯,心中又气又疼,再多的怒气,在喻思弋的痛苦表情面前都成了不值一提的浮影。   片刻过后,一只玉雕似的白团子从少女体内跃出,还未等她开口,便主动张口衔住那块黑色令牌,朝山脚飞快的冲去。   喻思弋捂着胸呼了半天的痛都不见山上下来人,还以为自己装病的计划失败了,她正欲松开手,麒麟便冲跳进了她怀中,讨好似的将山令牌送到她手里。   阿简终究是心软了。   拿到牌子便能进山,喻思弋终是抱着麒麟,笑着打开了山门。   而在竹屋的简随心,看到喻思弋脸上的笑容时才发现,自己又被她骗了。   这个人,就会欺负自己!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响起,简随心虽生气,却还是忍不住起了身,推开门走到了竹屋外,一张小脸全是委屈与生气,倚在竹栏旁生闷气。   月色下的喻思弋美得惊人,清冷高贵的气质被月光放大无数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牵动着简随心的心。   此情此景,像极前世二人发生关系的那一夜。   喻思弋深夜未归,简随心守在门口等待,乖巧的像是一个等待外出相公归家的小娘子。   月色下的美人走着走着忽又弯下了腰,将麒麟轻轻放到了地上,自己一个人朝着竹屋而来。   夜风撩动她脸颊两侧的碎发,飘逸又动人。   明明还在生气,但简随心却看的挪不开眼。   直至心上人一步一步逼近,如同前世那样,将自己抵在竹屋门上,她才反应过来。   喻思弋一手揽着小姑娘的腰,另一手落在那清秀脸庞上,目光中,除了炙热的爱意,再无其他。   “还在生气吗?”   喻思弋凑到简随心耳边,轻声询问,语气温柔的几乎让少女耳朵都烧起来。   显而易见的一个问题,不需要少女应答,喻思弋便猜到了答案。   “莫再气了,那夜遇竹同我商量事情,我突然犯了心魔,错将她当成你,才会出现你看见的那一幕。”   真诚又笃定的语气,让简随心无法再去怀疑其中真假。   但小姑娘终究是好面子,不肯承认是自己误会了另外两人,还要不服气的再问上一句,   “师尊没有愚弄阿简罢!”   一句话,却戳中了喻思弋心中最疼的那个点。   这样没有安全感、没有自信的简随心,却是被她亲手逼出来的。   回想前世二人第一次见面,这人是那样的自信耀眼、傲气风发,即便被世人称之为魔头,却依旧美得夺目,让她心驰神往。   可是后来,这些难能可贵的信心与傲气,是怎样一点一点消失的?   喻思弋不敢去想,脑海里却已经给出了答案。   每一次,都是因为宗门桎梏。   明明喜欢,却偏要以冷眼冷语对待这个为了爱情付出一切的少女,默默看着众多同门对她无礼辱骂,即便最后让人住进了灵虚山,她也还是无法放下自己那些所谓正派者的尊严,以一颗真心来回报这份珍贵的爱。   简随心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是她一手造成。   “没有,没有骗你,从今往后,也不会骗你。”   喻思弋看着少女那双熟悉的眼睛,怎么也笑不出来。   “遇竹…还好吗?”   提到灵蛇,简随心便有些愧疚,既然喻思弋对遇竹没有情意,那也不至于非要了小蛇的命,想起因为一个误会,白日差点将那小蛇闷死,少女终归是有些自责。   “遇竹很好,”喻思弋喉咙微微耸动,伸手挑起少女的下巴,二人皆靠在门上,静静对视,   “那你呢?”   你好吗?   少女不甚明白心上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面上全是疑惑,正想着要如何回答,耳边又传来一句轻轻的叹息,听着更是莫名其妙,   “阿简,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莫名的一句道歉,让少女心中浮上一股不安,两道秀眉,也紧紧的拧在一起。   “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与痛苦。”   “师尊在说什么?”   喻思弋的话,简随心越来越听不懂,但心上人再接下去的话,却让她倏然一下,便红了眼眶,   “与你相识的第一眼,我便已经动心了。”   “在你我相识的十年中,我永远都忘不了的,是你我初见的那一刻——   青鸾山头,传闻中魔界最厉害的魔头简随心,为救魔姬从天而降,她手中握着赤鸾刺,只一鞭,便取走了云岐宗宗主的命。”   “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世间竟有这样意气风发、潇洒不羁的女子,若非被魔气匿了面容,她一定也是个很美的姑娘。”   “仙门大会,我知道你必定会来,特意让宋青师弟提前将你拦下,再装作巧合,与你相遇。”   “甫平一战,祝寇让我出手将你生擒,清心诀克制渡灵术,我又何尝不知?我虽不想,却不能不与你交手,那一回,是修仙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你捉住,至于那个将你从牢中放出的人是谁,我想,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   “那日,荀天星化为我的模样,哄骗你喝下那杯含了珀魂散的茶…”   原来,那个人,不是喻思弋,少女闻声轻颤,那根深埋在她心肉中的细刺,终于被连根拔起。   她喜欢的人,从未想过杀她。   “前世无论何时,我都从未对你,起过一丝一毫的杀心。”   前世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被翻出,连带着被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也被全部揭开。   少女听到最后一句,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喻思弋心口苦涩,眼睛竟也跟着红了,伸手替她的小姑娘将面上的眼泪温柔擦拭,又一次轻轻的开了口,   “你看,我就是这样虚伪的一个人,明明喜欢,却从来没有勇气说出口”   “阿简,这样的我,你还愿意接受吗?” 第71章   喻思弋所说的每一句话,冥冥之中皆化为寒夜之下的凌冽狂风,将少女前世所有的认知统统推翻。   那双漂亮的星眸不可抑制的陡然瞪大,里面承载着的,尽是震惊与苦涩,就连嘴唇,都因为痛苦而不断翕动。   “你骗我!你骗我!!你那时候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饱满又圆润的眼泪,沿着通红的眼眶一颗接一颗的往下砸,很快就在那白皙娇嫩的脸颊上留下两行泪痕。   巨大的疼痛感从心尖慢慢渗入四肢百骸,叫简随心手脚冰凉,浑身颤抖,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   她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质问喻思弋——   如果喜欢,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我、推开我?!   如果喜欢,为什么能冷眼看着我被御兽宗的那些人追杀辱骂?!   如果喜欢,你又怎么忍心看着我伤心难过,却没有丝毫动容之情!   前世所有受过的委屈同时爆发,少女的情绪彻底崩溃,她情愿曾经的喻思弋不爱自己,也不肯相信她明明喜欢自己,却一步一步将自己逼进那样的田地!   “你不喜欢我!你从来都不喜欢我!”   少女终是忍不下去,哭出了声音。   委屈与酸涩在心头弥漫,简随心不知该以什么面目面对眼前的喻思弋,边哭边伸手在女人肩前锤打着,拼命想要挣开这个紧密的怀抱。   “对不起…”   少女嘶哑的哭叫声让喻思弋心如刀绞,任凭那双手如何拍打自己,都咬着唇默默承受。   悔恨与愧疚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在她心上来回捅刺,直至将心划成了碎片,方才肯罢休。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前世将教条门规视为真理,行事皆信奉宗门教导,说到底,不过是她太过执着,也太过糊涂,既想保全宗门声誉,又不愿放开所爱之人。   即便最后那个骄傲肆意的魔主爱上了她,也心甘情愿抛下一切与她同住灵虚山,但终归还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她守护终生的宗门、她最信任的师妹与师傅,联合起来杀死了她爱的人。   而简随心,在这场爱情追逐的道路上,丢了心,也丢了命,成了唯一一个可怜又可悲的牺牲者,甚至于到死,都不知道付出一切爱了一生的女人,也早已爱上了自己。   小麒麟感受到主人的悲伤,竟也蹲在旁边的草地上低低的呜咽起来,瑞兽的低沉情绪在空气中渐渐散开,让周边数十里的灵兽纷纷开始伤心嚎叫。   少女的哭声,伴随着四周灵狐的啼哭,在喻思弋耳边连绵不断的响起,忘情恰在此时发作,恍惚间一股极强劲的劲风从她胸膛前穿过,就连体内的金凰也发出一句无声的痛苦哀鸣。   月色映耀,墨发及腰的白衣美人,就这样悄悄松开了手,任由怀里的可怜少女独自哭泣。   心魔愈发的严重了。   心上人如此伤心,皆是由她而起,内心的愧疚与自责,让忘情的痛苦比之前更加强烈。   什么东西,从脸上缓缓落下,一滴接着一滴,湿哒哒的,迷了她的眼,让眼前的一切景象全都开始模糊。   眼睛,看不清了,只有耳朵,还能听的见声音。   血腥的味道扑满鼻尖,将喻思弋刺激的晃了晃,她伸手摸了摸眼睛,迷迷糊糊之中只看见满手的血迹。   再下一秒,视线忽又变得清明,眼前的场景飞速转换,居然来到了前世简随心被天雷劈中的地方!   “你负了她!”   戚行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喻思弋身体一颤,望着脚下被天雷劈开的巨坑,眼中倏然流下两行泪。   “是你,害死了她!”   戚行将当年批过的卦字高高举起,满脸鄙夷。   “我没有,我从未想过她死,将她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她…”   喻思弋痛苦的摇头反驳,眼泪却越来越多。   “保护?明明是自私的禁锢!”   戚行哂笑,说出了她内心最不敢面对事实,   “她为魔,你为仙,世人皆说她配不上你,可依我看,分明是你配不上她!”   “她付出生命也要爱你,可你,连一句喜欢都不曾说给她听!折断她的翅膀,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还美其名曰保护?多么可笑!”   “她死了,你也去死吧,唯有死,才能赎清你的罪过。”   戚行的话像是最厉害的蛊毒,渐渐迷住喻思弋的心,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心口传来一股难忍的剧痛。   如同前世陨落时一样,她再次陷入心魔制造的幻境之中,七窍全都开始流血,滴滴答答的顺着脸颊往下淌。   简随心还在低着头默默掉眼泪,忽的一滴黏腻温热的液体从空中飘落,精准无误的砸到了她的眼睛上,她原本未曾在意,但那液体却越来越多。   浓重的血腥味悄然飘散,传到少女的鼻尖,她抬头一看,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惊叫出声,眼泪下意识的停住,但马上又因为恐慌再次流了出来。   “喻思弋!!!”   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山头,光是听着,便让人想要落泪。   月色下的喻思弋满脸血迹,双目无神,嘴唇微微轻启,似在喃喃自语,简随心留着眼泪捂着嘴将耳朵凑近,方才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一瞬间心脏犹如被一只巨手捏住,疼的她浑身发颤。   喻思弋口中所言,竟是——   我用我的命,来偿她的命。   “我不要你偿命!不要!”   少女哭着摇头,两只手微微抬起,却颤抖着停在空中,不敢去触碰心上人。   麒麟循着血腥的味道慢慢靠近,双腿一蹬便飞向了空中,丝毫未被那血脸吓到,反而伸出舌头将那血舔的干干净净。   瑞兽的口水,也是极难得的珍贵之物。   麒麟靠近的瞬间,心魔骤散,喻思弋眨了眨眼,眼神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   身前的少女脸上全是泪痕,瞧着便让她觉得心疼。   “莫再哭了,我心疼。”   简随心听她这样说,心中更是难受,鼻子一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今日荀师妹对你说了那样难听的话,莫再气了好不好?日后,我不会再让她上灵虚山了。”   喻思弋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简随心呆滞在原地,如同被冰冻住了一般,动也动不得。   “前几日那魔姬又来寻你,被我打发走了,你若是想与她叙旧,明日我便去将她请来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简随心越听越难以置信,脑中嗡嗡作响。   喻思弋口中之言,分明都是前世的事,这些话,全是她曾经想说,却没有勇气说出口的。   “只不过,你二人说话的时候,我也要在旁边,我的心心这么漂亮,我一秒钟都不愿被别人看了去。”   喻思弋说完便笑了笑,眉目间全是温柔爱意,她见简随心还呆愣着不动,竟垂首凑到她唇边吻了吻,   “心心,你真好看,初见时我便在想,如若那层魔气消失,你定是个极美的女子,如今看来,我当初果真没看错,日后,可不许再偷偷修炼渡灵术了,我会好好保护你一辈子。”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灵虚山就是我们的家。   前世在心中藏了一辈子的话,终于有机会说给喜欢的人听。   少女听着这些话,心脏疼的快要裂开。   “心心——”   喻思弋见身前的少女依旧一言不发,又轻轻唤了一声,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简随心一愣,半天过去,方才反应过来,眼泪无声的往下掉,垂首瞬间砸到喻思弋手背,让她的心猛然就疼了起来,   “怎的还在哭?”   “可是手又疼了?昨日放在你屋前的药,你是不是又忘了吃?”   喻思弋的记忆,应当是停留在简随心刚住进灵虚山的那段时间,那时她身上还得带着旧伤,左手手筋被简家老大,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大哥简克南砍断,虽然后来被医治好了,但每到阴雨天气,那根断筋便会开始泛疼,严重时甚至整夜都睡不着。   简随心听到这句关心之语,心头又惊又气,直至此刻她才知道,前世那些药,那些每到阴天都会准时出现在窗台的药,原来不是霍无忧送来的,而是喻思弋给她的!   这个人,究竟藏了多少事没有让自己知道!   千种情绪,万种言语,皆堵在心头,抒发不出。   少女眉头紧紧皱着,稍一愣神,喻思弋便揭开了她的袖子,但那本该布满疤痕的左臂上,却是一片光洁如玉。   空气突然安静。   喻思弋痴痴的看着那截白皙藕臂,终于从错乱的回忆中惊醒。   都过去了。   曾经的一切,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都已经过去了。   她终究要为她的错付出代价。   “我从未想过她死。”   一句无力的辩驳,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幻境中的戚行道人听。   但这句话,简随心却听的清清楚楚,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一句“喻思弋”还未叫出口,身前的人便双目泛白,倏然倒地。   而刚刚停止流血的七窍,再次往外冒血。   如同前世陨落时一样,喻思弋自甘陷入幻境,便不是外人能够唤醒的。   即便麒麟在旁,简随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面上的血越流越多,呼吸越来越浅。   “喻思弋,你不能死!”   少女哭着靠近,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扑进心上人怀中低声呜咽,   “我不会让你死,不会!”   ————————   喻思弋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与简随心同住灵虚山的日子,这一次,她没有掩饰内心的爱意,每一句想对少女诉说的情话,她全都说了出来。   再美好的梦,也终究会有破碎的那天。   在床上躺了整整五日,喻思弋方才悠悠转醒。   倒是个极好的天气。   她刚睁开眼睛,迎接她的,便是温暖的阳光,小麒麟在窗前慵懒的趴着,不知为何,它看着有些虚弱,原本已经生出的五官也渐渐模糊,又变成了之前那个白团子模样。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装饰,屋外的青松树蓬勃生长,已经有屋子高了。   喻思弋的记忆有些混乱,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简随心刚死的那几天。   难道所谓的重生,才是一场梦吗?   她撑着手臂正欲坐起,丹田处却忽然传来一股空虚之感,她体内的灵气,竟然平白无故消失了大半,就连金凰都因为灵气亏空陷入了沉睡。   她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关于那一夜的回忆,也只剩下了简随心在自己怀里哭泣的画面。   对了,阿简呢?!   正是惊慌之际,屋外忽的传来一阵清浅脚步声,竹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一个黄衣少女应声而入,正是她心心念念想着的简随心。   少女显然没想到竹床上的人这么快就会醒过来,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房间,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想要逃跑的心思。   二人视线相对,望向对方眸中,皆是各种复杂情绪夹杂。   “阿简——”   喻思弋痴痴的唤了一声,脸上从未露出过那样悲伤愧疚的表情,简随心只看了一眼,心中瞬间泛出一股酸涩之意,眼泪差点又掉了出来。   她心头难过,眼睛便跟着红了起来,犹豫片刻,终是慢慢走到了床前,不等喻思弋反应,便委委屈屈的开了口,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听的人心疼。   “不许叫我,我还没有原谅你!”   “好,我不叫了。”   喻思弋恍惚半天,嘴角露出一个轻浅笑容,但眼睛,却悄悄的湿润了。   这一次,她终于赶在简随心之前,先落下了眼泪。   这么好看的人,即便是哭,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那一滴滴圆滚滚的泪珠儿,比珍珠粒儿还要漂亮珍贵。   简随心活了两世,从未见过喻思弋哭,此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心里一着急,竟也跟着哭了。   这一下,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是满脸泪痕。   “你、你哭什么?!”   不知不觉,简随心便坐到了床边,她心中还是委屈,但更多的,却是心疼,经过那一夜,不需喻思弋多言,她也能猜到心魔的根源,必定是自己。   究竟是有多愧疚悔恨,才会让心智那样坚定强大的人——心甘情愿被心魔控制?   每每想到这里,简随心的心便会泛出密密麻麻的疼意,心疼喻思弋,也心疼她二人错过的爱情。   “我哭我自己,蠢笨似猪,明明爱一个人,却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活的那样痛苦。”   一定是被阿简传染了,怎么这眼泪,一流就停不下来呢?喻思弋边哭边笑,伸手将少女拥入怀中,温柔的替她拭去眼角泪滴。   “不准这样说自己!”   少女嘴上说着不原谅,心中却早已放下了过去的一切。   老天垂怜,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应该珍惜。   “好,不说。”   “只有我能这么说你!”   “好,只有阿简能说。”   无论少女说什么,喻思弋皆笑着应下。   何其幸运,能得到这个人的爱,这样纯粹又珍贵的爱。   二人静静抱着,少女的眼泪也渐渐止住,哭泣过后,连说话都像在撒娇,那样轻盈似水的声音,却像是一把灼热的火,将喻思弋的的心烧的滚烫滚烫。   “我不想听你叫我阿简——”   喻思弋未曾应声,将人搂的更紧,片刻过后,红唇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   “心心。”   两个字,饱含了太多的爱意。   前世所有不敢说出的情话,全都藏在这两个字中。   往日若非情绪压抑不住,喻思弋绝不会叫出这个名字,但如今一切误会都已解开,她终于有勇气,光明正大的这样呼唤心上人。   每每听到这两个字,简随心都觉得喻思弋在向自己表白,内敛冰冷的女人,一旦释放爱意,便是极炽热又激烈。   她心中终究是高兴,但想起前世被眼前这人骗得这样惨,心中还是有些生气,依在那人怀中蹭了蹭,轻声道,   “以后再也不许骗我了!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   “好。”   阿简的意思,这就是原谅自己了?   意识到这一点,喻思弋终于松了口气,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怀中少女身躯娇软,引人心猿意马,她还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体内便猛然传出一阵细微的疼意,这疼与心魔引出的心疼不一样,虽然轻微,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想起体内灵气无故消失,喻思弋忍住疼痛,将人从怀里松开,温声问道,   “我的身体,怎么了?那一夜,后来发生了什么?”   少女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眸中有些自责之意,半晌过去,才轻咬下唇开了口,   “那夜、那夜你陷入幻境,如何也清醒不得,我没有办法,只得用渡灵术、用渡灵术——吸干了你的灵气。”   喻思弋听到这话,并未露出太多震惊,心魔与清心诀紧密相关,灵气没了,心魔便没了作恶的工具,想起自己灵力全失却还能活着,她不禁有些好奇,伸出一指搭在少女腕上,果不其然,简随心体内的灵气也所剩无几了。   难怪,麒麟看着会这般虚弱。   这傻姑娘,为了给她保命,竟将自己与麒麟体内的灵气全逼了出来!   她喻思弋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的爱。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皆化为了一句叹息。   “你生气了吗?”   小姑娘一直不见心上人应声,以为她在生气。   毕竟,灵气就代表修为,没了灵气,修为也就没了。   喻思弋前世最痴迷修炼,如今知道修为散尽,生气倒也正常。   “我没有生气,”喻思弋摇摇头,看向少女时眸中尽是心疼,半天过去,才语重心长的开了口,“我只是在想,我欠你的,实在太多。”   简随心闻声一滞,片刻后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竟微微笑了笑,随后凑到心上人脸颊啄了一口,红着脸轻声道,   “那便用你的一生,来偿还罢。” 第72章   能用一生来偿还这份宝贵而无私的爱,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喻思弋抿抿唇,喉咙微微动了动,这一刻所有情绪全部在心头散开,苦涩与甜蜜交织起伏,叫她又想哭,又想笑。   好半天过后,她终于郑重的点点头,许下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承诺,   “此生,我定不负你。”   少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灿烂的光芒,比阳光下的珠玉彩石还要美上千万倍,一双粉唇情不自禁的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明媚又自信的笑容。   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笑容了?   喻思弋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与这人初见的时候——   彼时简随心手中赤鸾刺高扬,呼吸间隙红鞭落地,鲜血与飞灰同时洒向空中,那一刻她嘴角扬着的,正是这样肆意自信的笑容。   虽残酷可怖,却美丽异常,让喻思弋铭记到骨子里也忘不得。   “心心,你笑起来真好看。”   误会尽解,好听的话便也信口拈来。   喻思弋伸手抚上那张白皙软嫩的小脸,指尖落在脸侧的小小梨涡上,似有意,又似无意,暧昧的一划而过。   好看?   少女闻言一愣,待瞧见身前人目光中的痴迷,才知晓喻思弋并不是在开玩笑。   在简随心印象中,似乎很少有人夸赞过她的容貌,前世魔气覆面,并未有多少人见过她真容,而这一世,在那些与她熟识的人中,也是夸她可爱的居多。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心下一动,再次扑到心上人怀中,笑的娇俏动人,   “那有遇竹好看吗?”   遇竹本是条妖媚灵蛇,化成人形,容貌自是一等一的好,若论好看程度,只怕与喻思弋不相上下。   要不是她外貌如此出众,简随心也不至于对她起杀心。   就像喻思弋不准遇竹在简随心面前显露人形一样,简随心一样不放心这样的绝世美人追随在喻思弋左右,尤其是这大美人还对她的心上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小姑娘这是醋劲儿又上来了,喻思弋想起那个错误的拥抱,只将一切都怪到了自己头上,想了想,竟反问道,   “遇竹…好看吗?”   少女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片刻后才轻轻的哼了一声,似在表达不满。   二人静静的拥着,气氛却突然变得旖旎起来。   喻思弋还想着要怎么哄她的小姑娘开心,却被怀中人推倒在床,只不过是一时未反应过来,竟被压了个严严实实。   “喻思弋~”   “喻仙子~”   “师尊~”   “思弋姐姐~”   少女口中唤出一个又一个称呼,直到听到最后那个,身下人的表情方才变了变。   原来喻思弋喜欢自己叫她姐姐!   简随心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一样,面上笑容愈发灿烂,她压在心上人身上,一点一点往上挪,直到凑到喻思弋耳边方才停下,   “思弋姐姐~”   少女软腻的嗓音像是蜜糖一样在喻思弋心尖爆开,让她心中各处皆是甜意,耳侧洒落的,也都是小姑娘呼吸时留下的香甜气息。   脑中那根名为克制的弦,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崩断。   青涩的挑逗,又撩又纯。   喻思弋别无他法,只得抿紧唇将头别开,一眼都不敢看那个压在自己身上胡乱点火的人。   “你看看我,好不好?”   少女的声音,又软又甜,语气中,委屈与乞求夹杂,见喻思弋不肯应声,竟直接喊了一句“姐姐”。   这两个字的杀伤力对于喻思弋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她终是听不得这样的软声哀求,再次将目光放回了简随心身上——   少女的墨发,不知何时被人解开,顺着肩头滑落,与心上人的青丝交缠在一起,如同两人的命运,一丝一缕皆互相缠绕,永远都不会分开。   喻思弋自然知道简随心的小心思,二人虽已做过好几次亲密之事,但每一次她都未曾做到最后一步,直至现在,她的小姑娘还都是处子之身。   “可不许再乱叫。”   喻思弋伸出食指,点在少女唇上。   柔软的粉唇,光是触碰,便能让人回忆起它的美好滋味。   她不敢再想,正欲将手收回,那人竟伸出舌头在她指尖轻轻舔了一口!   酥麻感瞬间从指尖传到心脏,她征愣几秒才反应过来,触电一样飞快的将手指抽离。   “那叫什么?师尊?还是仙子?”   前世,也正是在这张床上,二人发生了那般亲密关系。   再来一世,简随心依旧想在同样的地方献出自己。   玉手一挥,帘帐被放下。   不知不觉中,喻思弋竟真的被迷了心。   待她回过神,小姑娘已经开始解她的衣服了。   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不可——”   两个字,叫停了简随心的动作。   少女面上尽是委屈与不解,不知为什么到了这样的地步,喻思弋竟还能如此冷静克制,若非已见过她在□□上的强势模样,恐怕又要怀疑她对自己毫无欲望了。   “你忘记你体内那条烛龙了?”   喻思弋叹口气,握住少女的手,身体略往后退,稍稍分开了两人的距离。   “如今我心魔在身,体内魔气流转,如若同你做到那一步,只怕会将魔气传到你身体中,将烛龙唤醒。”   “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欲念,便将你置于那样的危险境地,明白吗?”   喻思弋三句话,句句都是为简随心考虑。   所有的克制自持,皆是由爱而起。   柔软温暖的棉被被打开,盖住少女白皙诱人的身体。   如此撩人春光,即便是喻思弋,看了都觉得脸红。   “待你修为再高一些,麒麟便有能力彻底压制烛龙,到那时,我们就可以…”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红唇便被少女堵住。   原来心上人所有的克制,全是为了自己。   一吻过后,少女将唇松开,甜蜜的感觉在这一刻浮满心间。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乱来了。”   明明是被拒绝,但却是那么令人高兴,简随心还未来得及露出笑颜,腕上的姻缘线却突然出现。   白皙修长的手臂悄悄从被中探出,带出一根艳丽无比的红线。   少女将手送到心上人眼前,脸色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娇艳欲滴,引人垂涎,   “你看这个。”   喻思弋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也被红线给系住了,   “红线…竟也出现了。”   前世从未出现过的那根红线,这一世终于出现。   喻思弋心头又惊又喜,连手都有些发颤,指尖将红线挑起,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喻思弋,我们这辈子,会永远在一起吧?”   少女红着脸发问,两只眼睛中似是含了水,日光下泛着盈盈的光,白皙饱满的额头,小巧秀挺的鼻尖,殷红娇软的嘴唇…   喻思弋看着看着便痴了神,她面上虽依旧冷淡沉静,但心脏却越跳越快,片刻后才记得回答心上人的问题,   “会的。”   伸手替那人拨开散乱的青丝,喻思弋望着那张纯秀脸蛋也勾唇轻轻笑了笑,又道,   “日后可不许再问这个问题,姻缘线已说明了一切,再问,可就有质疑天道之嫌了。”   不过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却让简随心当了真,她眉头一皱,面上笑容跟着消散,眸中的温柔爱意全换成了倔强,语气中,也都是不服气,   “哼,天道算什么东西?!我不在乎,我也不怕!”   “不管有没有这根红线,我都知道你爱我,而我,也爱你,这便足够了。   喻思弋知道小姑娘还在为前世的事不平,悄悄将那只缠着红线的小手握住,指尖穿进指缝,二人便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不许瞎说。”   对于一个修道者来说,质疑天道是最大的禁忌。   前世烛龙之所以会招致天雷,原因之一便是它试图向天道挑战,彼时天地间最厉害的护体宝器护心龙鳞还在简随心身上,却依旧抵不住天道之怒。   可想而知,依凡人之力想要逆天是何等痴心妄想之事。   喻思弋这一世的思想观念比之前世,虽改变了许多,但因为家族与出身,某些想法已经在她脑中根深蒂固,一时难以转变倒也正常。   而简随心本性潇洒不羁,无论是精神还是行为都从未真正被世间教条禁锢,一旦得到心上人的支持,世上便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使她害怕。   这便是她二人性格的最大不同。   对于喻思弋的话,简随心自是理解,眼见心上人面色紧张,她也十分听话的收起了脸上的忿愤表情,又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好,我不说了。”   如此乖巧可爱又无所畏惧一往如前的小姑娘,又有谁会不喜欢?   一时间,前世的简随心与这一世的简随心完完全全重叠起来,占据了喻思弋内心每一处角落。   这一瞬,她竟也在心底认同了少女刚才的说法——   什么天道,什么姻缘线,不过都是虚物罢了,抵不得她两人之间一丝一毫的爱!   因着喻思弋修为大减,二人便在灵虚山多住了几日。   但也正因为灵气散尽,心魔倒很少出现,正好给了两人相处的机会。   小麒麟原本病恹恹的,这几日也慢慢恢复了过来,而且更神奇的事情是,它居然懂得纳气吐灵!   可真是见鬼了,天地已生上万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有魂兽可以脱离修道者自己修炼的!   简随心看着狐狸堆中的白团子,又惊又喜又气。   这小东西明明可以修炼出灵气,为什么在自己体内待了两世,却偏偏要和自己抢夺灵气?!   简随心一想到自己白白忍受了那通脉断脉之痛,便觉得十分气人!   麒麟早通人性,极为聪明,即便隔了老远,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竟晃晃悠悠挣扎着从大大小小的狐狸中爬了出来,一步一步朝着少女的方向走去。   因着体内灵气骤减,它刚生出不久的五官与四肢也渐渐消失不见,于是走路便十分艰难,瞧着倒有些可怜。   可以飞,却非要爬,分明是在博取同情!简随心一眼便猜出了这小东西的心思,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的喻思弋便看不下去了,主动走近将小东西捞进了怀里,   “你不会当真同它置气罢?”   喻思弋笑着发问,语气颇为无奈,眼看身边小姑娘还气呼呼的鼓着脸,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   “它不让你修炼,其实并非坏事,毕竟烛龙才是你真正的魂兽,你的修为越高,烛龙便越强大,那它苏醒之时,你所要面对的危险也就越大,你看,它可都是为了你好。”   喻思弋这番话,麒麟好像真的听懂了,竟将脸贴在她手心蹭了又蹭,似在表示认同。   小姑娘被这解释说的哑口无言,扭头便瞪了心上人一眼,嗔怒道,   “你也同它一起欺负我!”   喻思弋闻言不禁莞尔,抬手在少女满是愠意的脸庞上抚了抚,语重心长道,   “不是欺负,都是为了你好。”   “若没猜错,这麒麟,应当是你母亲的魂兽罢,按理来说,一些强大的魂兽,虽可以通过剥离主体直接传承,但效果终究不如自然传承好。”   “但像麒麟这种状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它似乎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实体,还能自由进出你身体,这若放在别的魂兽身上,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喻思弋所言听的简随心似懂非懂,她前世修炼渡灵术,根本不需要魂兽相助,因此对于麒麟和烛龙的存在根本就不了解。   直至听完这些话,她还依旧是迷迷糊糊,满脸困惑,   “什么意思?”   喻思弋被她这幅表情逗笑,正欲开口回答,一道闷闷不乐的声音却直接通过意识传到了她的脑中,她表情一征,顿时滞在原地,   “能让我进来吗?”   竟是遇竹来了! 第73章   遇竹在妙春馆修养了近十日,身体才渐渐恢复,想起那一日药房中喻思弋所言,她心中苦涩无比,愈发觉得自己多余。   她虽活了千年,但从未真正动过心,也不知该如何控制自己这份不该存在的好感,一个人在妙春馆住了几天,终究还是待不下去,半夜偷偷溜了出来。   或许,面对这种尴尬境地,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心中已经默默做好了决定,这才一路循着喻思弋的踪迹来到了灵虚山。   而此时的喻思弋,对于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失落女音,竟不知该怎么应答。   “怎么不说话了?”   简随心还想听喻思弋再多说些关于麒麟的事,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下文,不禁有些急了。   喻思弋面色稍变,表情有些纠结,她原本打算等二人下山,便亲自带简随心去给遇竹道歉的,可谁知道,遇竹居然自己过来了。   倒是让她有些难办。   “怎么了?”   小姑娘看出了心上人眉目间的忧色,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替喻思弋抚平微皱的柳眉。   麒麟湿软的舌头在手心舔了舔,似乎是在催促喻思弋快些应声,她犹豫片刻,还是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毕竟,山令牌如今并不在她手中,即便她愿意让遇竹进山,一样也需要简随心的同意。   “遇竹…过来了。”   少女初听遇竹二字,眉角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讶异,但一想到心上人的苦恼表情,马上又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正好,前几日不小心伤了她,我心中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今日正好可以向她道歉了!”   果不其然,喻思弋听完这句话,面色倏然轻松。   简随心将这变化看在眼里,有些话虽未说出口,但心中却有如明镜一样澄澈——   喻思弋对遇竹无心不假,但遇竹对喻思弋有情却是真。   对于那一日的冲动之行,少女心中自是有几分歉疚。   情之一字,何来错误一说?这件事,她怪不得喻思弋,更怪不得遇竹。   不过也只是爱错人罢了。   小麒麟懒洋洋的窝在喻思弋怀中,舒服又惬意,它还未享受够,后颈便被人提起,整个身体悬在了空中,看着十分好笑。   “有客人来了。”   少女简单叮嘱了一句,便将山令牌放到麒麟面前,小东西对于送“钥匙”这件事已是轻车熟路,不需主人多言,便主动张口衔着黑牌朝山脚飞了去。   远远的看着,背影像极了一块又圆、又白的玉石。   不知为何,喻思弋竟有些感动。   有客人来了——阿简是将这里当成她们两人的家了么?   她的目光放在麒麟身上,还未来的及收回,五指便被身侧的人紧紧扣住。   无需多言,二人便已经极默契。   两人手牵手也一路往山下走,一起去接遇竹上山。   走到半路,简随心还是没有忍住,扭扭捏捏的将她最好奇的问题问了出来,   “遇竹她——喜欢你,你知道吗?”   喻思弋愣了愣,将袖中那只小手握的更紧。   如此聪慧之人,岂会不知道这件事?   光是遇竹刻意隐瞒那个错误的拥抱,便能让她发现其中端倪。   喻思弋静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两个人又走了一段很远的距离,方才轻声开了口,   “我知道,但我觉得,那种感情,并不是喜欢。”   作为被爱慕的一方,喻思弋的感受自然比旁人更深,简随心听到她这样说,随即也放下了心,不再多说此事。   她二人还在山间慢悠悠的往下走,麒麟已经先行一步来到了山门处。   依旧是熟悉的瑞兽之味。   遇竹虽早就知道简随心的魂兽是麒麟,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麒麟本体。   不过一眼,千年前的记忆便如同火山爆发一样,从她回忆的角落中蓬勃而出。   她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当年那个送她一道灵气,为她打开修行之路的女人,叫做轻鸿。   千年的时光,能让人忘记的事,实在太多了。   轻鸿离开前,叮嘱她的,又何止保管惊寒玉这一件事呢?   音福古卷、麒麟、惊寒玉……每一件事,都是轻鸿交代过的。   但她那时候太小了,小到不过是一条放到蛇堆中都没有人能找出来的一条最普通的蛇。   灵智初生,小蛇记不得太多事,到最后,竟只记得惊寒玉三个字,其他的,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但今日见到麒麟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她全都想了起来。   艳丽红衣随风摇摆,遇竹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庞上全是震惊。   回忆起轻鸿曾经说过的话,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低沉的心情瞬间被惊骇取代,直至山门被打开,小麒麟好奇的围在她身边转了几圈才慢慢冷静下来。   冷汗从颊边落下,一阵风吹过,叫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麒麟围在她身边,见这个奇怪的人一直傻站着不动,竟飞到她肩背处轻轻撞了撞,催她快些进山。   遇竹被这动作惊到,呼吸陡然变快,她心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颤着手在麒麟身上碰了碰,果然,是她记忆中的冰凉触感。   眼前的小东西,压根就不是什么魂兽,而是真正的兽体,天地初生时的第一只圣兽,能瑞泽天下的圣兽,麒麟。   在遇竹寥寥无几的记忆中,轻鸿是个极优秀,也极努力的修道者。   那时天门将闭,轻鸿并不愿飞升,但她修为极高,高到什么程度呢?有传闻称只有当年破开天门的崇凌仙君能与她一决高下。   如此人才,上界的人并不愿意错过,更何况,轻鸿还拥有世间唯一一只真正的圣兽——麒麟。   兰奚仙君便是那时候下凡的,印象中,这位名叫兰奚的女子,漂亮又温柔,便是她,一直陪在轻鸿身边,成功劝说她飞升上界。   轻鸿离开的那日,遇竹才刚生灵智不久,很多事情她根本就不懂。   “上界的生活,我并不向往,但我不愿意她失望…”   “惊寒玉中有我一滴心头血,日后若有机会,我或许会下来取走,你可得替我好好保管…”   “这音福古卷,便也留给你…”   “我走了,你要好好修炼,莫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这些话,隐隐约约的又在遇竹耳边响起,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听懂了话中之意——   轻鸿,根本不愿意去上界,她对自己若说的每一句话,留下的每一样东西,不过都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遇竹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不敢相信回忆中的一切。   远处山头慢慢浮现两道身影,麒麟低声叫了两句,见这人还痴痴傻傻不理自己,干脆将山令牌丢进她怀中,自己则晃悠悠的朝主人的方向飞了过去。   十指相扣的两个女子,慢慢往山下走,愈来愈近。   遇竹木着脸愣在原地,目光在喻思弋脸上一扫而过,而后,便慢慢挪到了简随心身上。   难怪,难怪她一直觉得简随心和轻鸿很像!   同一个人投胎转世,容貌总会有略微的差异,但与生俱来的气质,却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简随心的笑容,便与当年的轻鸿,一模一样。   她们两,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认知犹如一扇轰然倒塌的石门,将遇竹紧紧压在门下,动弹不得。   她滞在原地,心脏似被攫住,连呼吸都带着些微的痛意。   为什么,简随心会是那个女人?   曾经送她灵气的贵人,如今却对她起了杀心?   她还在原地痛苦纠结,远处的二人却已经抱着麒麟走了过来。   喻思弋怕她二人尴尬,率先开了口,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清冷似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唤回遇竹思绪,她抬眼看了看身前两人,表情十分苦闷。   对于喻思弋的问话,她并无心思回答,视线左右摇摆不知看向哪里,最终一个人沉默着迈着步进了山。   对于灵蛇的奇异表现,另外两人都未曾过分惊讶,只以为她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   简随心望着那道红色背影,挣开了喻思弋的手,一路小跑上前,拦住了遇竹步伐,   “对不起,那一日,是我冲动了。”   少女的道歉,很直接,也很真诚。   遇竹凝眉看着身前的人,脑海中竟渐渐浮现出轻鸿的脸,一时间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过去,才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又兀自往山里走去。   这一下,连简随心也开始迷惑,这人,究竟是生气了,还是真的原谅自己了?   她还想上前,却被一只手轻轻拉住,待回过头,才发现是一直未曾说过话的喻思弋,   “再等等吧。”   灵蛇心中有事,喻思弋虽不知道是什么事,却能猜到一定不是小事。   遇竹生性纯真烂漫,极少为什么事情烦恼,但方才瞧她面上表情,显然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而她猜测的,一点也没有错。   灵蛇确实遇到了难题,很大的难题。   当年轻鸿将东西留给遇竹时,说的虽是自己会来取,但实际隐含了另一层意思——   但凡修道之士,一旦飞升上界,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下界,除非是像兰奚那样,身上带着任务,方能来到下界。   轻鸿既已去了上界,便再无可能回来,因此喻思弋“借”走惊寒玉后,遇竹虽气,却还是默认了,因为在她心中,轻鸿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轻鸿居然放弃了满身修为,宁愿重新投生,也不愿留在上界!   至于原因,是否是因为她在上界发生了什么事呢?   遇竹想不通,但惊寒玉和音福古卷,本就是轻鸿的东西,如今已经确定了简随心就是轻鸿转世,那东西也该还给她,只不过,千年前的事,要不要告诉她,又成了一个难题。   小蛇一个人在山头寻了个僻静角落,一待,便是一个下午,直至夜色渐暗,也不见她身影。   竹屋中的两人,也十分担心。   二人终究是坐不住,齐齐披好衣服,才刚将竹门推开,便看见了瑟瑟夜风下背身而立的窈窕身影。   “遇竹?”   简随心轻声喊了一句,女子闻声而动,转过身,露出那张妖媚至极的脸蛋。   即便是简随心,看着那张脸都有些失神,她还未做反应,那张脸的主人便朝她笑了笑。   月色下,红衣美人朱唇微动,叫她顿时又生出一些恍惚之感,耳边的声音,也飘飘渺渺,似一缕风又似一粒沙,轻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我原谅你了。”   能生出灵智、能化形、甚至于能有今天的修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轻鸿,面对恩人转世,依遇竹的性格,又怎会再去多说一句责备之言。 第74章   对于千年前的事,遇竹并未多言。   既然轻鸿选择忘却一切重新转生,想必也不愿与过去再做纠缠。   只不过她的豁达大度,却让简随心更加为当日的冲动后悔。   “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吗?”   少女低声轻询,眉目间尽是纠责之色。   遇竹将那表情望在眼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个人,便是让她等了一千年的人,直至此刻,她还是不敢相信。   她没有应声,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喻思弋脸上,   “今日过来,本是想同你辞行,但如今,还有一些事等着我去做,想来,是走不了了。”   红衣美人说完,又微微笑了笑,月色蒙蒙,那笑容虽淡,却极为夺目,像极了月光下泛着七彩光芒的琉璃宝石。   遇竹想走,不需要说理由,另外二人心中也有数。   喻思弋思虑片刻,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平心而论,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将遇竹看成了朋友,也无法再像初见时那样,以性命相要挟。   更不用说,若非遇竹提点,恐怕她永远不会知晓忘情的可怕。   遇竹想离开,喻思弋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但有一件事,她却必须问清楚,   “你要走,我不会拦你,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够想明白,你对我——真的是喜欢吗?”   不是吗?   喻思弋的话,令遇竹开始困惑。   究竟何为喜欢,何为爱?她不懂,但那一夜被喻思弋抱进怀中那一瞬的奇异触感,是她漫长生命中从未体会过的。   “什么是喜欢?”   懵懵懂懂之中,灵蛇问出了这世间最难、也最简单的问题。   此言一出,一旁的喻思弋和简随心齐齐笑了出来。   两世的情缘,让二人对于喜欢和爱的理解,比寻常的人更为深刻。   少女嘴角噙笑,静思片刻,方才沉声解释,   “喜欢就是——看不见她的时候,心里总想着她,等看见她的时候,又希望她心里只想着自己。”   “这种感情是自私的,你永远都不会想看到她身旁有其他人,”少女说到一半,忽又停下,转过头对着红衣女子笑了笑,问道,“那么遇竹你呢,有没有哪一个瞬间,希望我离开师尊?”   遇竹抿了抿唇,想了很久,终究还是说出了“没有”两个字。   即便偶尔会因为喻思弋的话伤心,但她确实没有起过让简随心离开的念头,在她心中,甚至觉得二人般配至极,容不得外人插足。   从未动过心的灵蛇,将心中那一点点懵懂好感,错认成了喜欢。   简随心这才明白了白日喻思弋话中的真正含义。   喜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苦痛往往会伴随其中,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美则美矣,一旦触碰,便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温馨甜蜜是喜欢,占有嫉妒也是喜欢,只有同时体会到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方才能尝到爱情真正的滋味。   “我想,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能让你明白这种感受。”   带着简随心的这句话,遇竹再一次悄悄离开,就像她来时那样,无声无息。   夜间喻思弋与简随心躺在竹床上,皆是睁着眼睛睡不着。   棉被中,一只不安分的手摸索到喻思弋腰间,随后,整个人都埋进了她怀里,   “为什么这么多事,都和前世不一样呢?”   少女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响起,像是被秋风吹散的落叶,飘飘洒洒从天而降,扑满整个寂静竹屋。   喻思弋侧过身,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小脑袋,将人拥的更紧了些,她知道简随心话中所言,既关于遇竹,也关于二人重生后所有的一切。   前世遇竹是死在她手中的。   “难道你希望我们再经历一次前世之苦吗?”   喻思弋轻声安慰,温柔的几乎能掐出水来,简随心最受不了这声音,光是听着,便能让她春心荡漾,身体发软。   正是一切都与前世不同,才给了她们重来的机会。   想通这点,少女便不再纠结,仰首凑到心上人锁骨处轻轻吻了一下。   精致漂亮的锁骨、白皙如玉的肌肤…光是一眼,她便红了脸,一缕青丝恰在这时悄无声息的落在她唇边,撩起一阵酥痒之感。   少女正欲伸手将那根烦人的头发拨开,喻思弋便已经看了过来,借着月光体贴的替她撩开了乱发。   那双凤眸,和煦温暖,满是爱意,只不过是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少女的呼吸便陡然急促起来。   夜色太撩人,就连月光,都蒙着一层淡淡的旖旎暧昧。   喻思弋面色如常,但心绪却始终无法平静。   一时之间,二人竟都情动了。   终归还是她更理智,将手从少女细软的腰肢上放开,又往后挪了挪,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荀天星的伤,可是你做的?”   这件事喻思弋很早就想问了,但每每想到前世错信奸人酿成大错,她都没有勇气开口,现如今气氛正好,也是时候将这些事一并问清。   “是我做的。”   吸干荀天星的灵气、取走她的魂兽、以一纸银锡蔽她双瞳让她再也无法视物、甚至于毒哑她的嗓子让她再也不能开口说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做的。   即便已经将荀天星彻底变成了一个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废人,简随心心中依旧恨意满满,对于那个女人,就算千刀万剐,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前世受过的屈辱,这一世喻思弋被迫送出的魂兽双翅,每一件她都无法接受。   既然喻思弋想知道,她也不隐瞒,一口气将她与霍无忧相识相交,又如何在她帮助下成功重伤荀天星之事全部说了出来。   “荀天星胆敢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我便不可能放过她。”   “那双眼睛、还有那双嘴唇,最擅伪装与欺骗,再留着,也没有必要。”   “她最重修为,我便散她灵气,取她魂兽,要她一辈子都不能修炼,痛苦一生。”   轻描淡写的语气,描绘出那一夜可怖的一幕幕。   然而对荀天星残酷折磨的背后,隐藏着的,全是简随心曾经受过的委屈与屈辱,还有无法保护心上人的痛苦无力。   喻思弋静静的听着,心中既心疼又自责。   “为什么不说话,你心疼她了?”   想起前世喻思弋最是疼爱荀天星,少女语气中便冒出了些酸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心上人,眸中春光潋滟,煞是动人。   心疼?是心疼,不过不是心疼她,而是心疼你。   喻思弋在心中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勇气说出来,等再开口时,所有心疼的话,都变成了三个字,   “对不起。”   是她不好,让她的小姑娘担心,还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替她报仇。   满是歉疚的声音倏然响起,简随心愣了愣,马上便反应过来,知道心上人这是在为前世的事情道歉。   明明已经决定放下,怎的又开始道歉了?少女终究是不舍得,搂着心上人的腰,凑到那红唇旁轻啄一口,   “不许道歉,也不许再想以前的事。”   唇边还留着一抹淡淡的清甜香气,是少女身上特有的味道,喻思弋勾唇笑了笑,点头应下,   “好。”   原本好不容易拉远的距离,又一次在这个蜻蜓点水的亲吻中再次靠近,两幅火热的躯体紧紧贴近,时间似是凝固了一般。   简随心被心上人的目光看的脸都要烧起来,只能羞红着脸将头别开,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水中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湿漉漉的诱人模样。   少女媚态毕现,正是情动时刻,耳边忽的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终于将她从情/欲的回忆中拉出,停止了羞涩的幻想。   “荀天星的魂兽呢?”   被喻思弋提醒,简随心方才想起那只被她遗忘在角落的松白神狮。   说起来,距离那时已过了数月有余,那神狮一直待在白玉香瓶中,倒是乖的很,从来没有吵闹过。   “那不是荀天星的魂兽,而是她父亲楚羌的。”   简随心丢下一句爆炸性的话,便掀开被子一角从床上爬了起来,随后走到窗台前借着月光在衣服里翻找起来。   少女低头的瞬间露出一张认真又安静的小脸,□□上的喻思弋一时看呆,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墨发半披半散,白色中衣领口稍敞,白嫩肌肤从中若隐若现,这个人所有的一切,全是照着她心尖最爱的模样生的!   三花玉灵石终于在外衣袖口处被发现,少女举着黑石颇有些骄傲,手掌翻动,一个白色瓷瓶便出现在手中,再下一秒,那头小小的松白神狮便悬在了空中,而那双凰翅,就被它踏在脚下。   “你看!”   月色下的那只小狮子,对喻思弋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松白神狮,世间最后一只松白神狮,居然被荀家的人从楚羌身上夺下,拿给了荀天星!   “这是楚羌的魂兽!”   即便是喻思弋,见到这头小狮子也是惊骇万分,若未记错,荀天星不止一次说过,她的父亲楚羌从小便不喜欢她,她初进御兽宗,拜师大典那日没有出现不说,就连她接手荀家事务,成为荀家家主,楚羌也未给过一个好脸色。   联想起这一切的一切,喻思弋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惊人的猜想——   楚羌,很有可能不是荀天星的亲生父亲。   “也不知是楚羌自愿给的,还是被逼迫的。”   少女叹口气感慨了一句,小心翼翼的捧着小狮子一步一步往床侧边走,随后慢慢钻进了床帏。   还未等她将小狮子放下,喻思弋身上熟悉的金凰之气便吸引住了小东西的注意力,二人都未反应过来,神狮便踏着凰翅轻松跃入喻思弋怀里。   神凰养魂,而神狮此时正虚弱,若非那双凰翅支持,恐怕踏早已死在香瓶中了。   喻思弋知晓这点,主动唤出了金凰,果不其然,小狮子很温顺的又飞向了金凰身边,餍足的蹭了又蹭。   而那双多余的凰翅,便也没了作用,在喻思弋的口诀之下,化为两片轻飘飘的羽毛,似落叶一般从空中飘落。   喻思弋看着被金凰包裹疗伤的神狮,心中那个猜想愈发的坚定,沉思过后,面色极为严肃,更不用说口气,是多么正经,   “关于荀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荀天星是喻思弋的师妹,前世二人关系还十分亲近,要说对荀家之事,她应当是最了解的,但有些事,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往往最接近真相的人,反而会被各种雾霭遮住眼睛。   反倒是简随心,因着前世那份苦恋,愣是把“情敌”荀天星的事给查了个底朝天,比起喻思弋,或许她更了解荀家的一切。   “你想问什么?”   对于心上人的问题,少女十分不解,她确实曾经派人查过荀家底细,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可见过楚羌?”   想起这个入赘荀家的可怜男人,喻思弋也有几分同情。   “我不曾见过他,但那时无忧曾去过荀家好几次,她同我说,荀鸢与楚羌感情十分冷淡,二人关系恶劣,就连夜间,都是分房睡的。”   霍无忧能化为灵兽,是打探消息的不二人选,前世一旦有什么事需要调查的,无一不是霍无忧去办,简随心脑海中回想着霍无忧曾经告诉她的每一件关于荀家的事,目光微微出神,说着说着,她又记起另一件事,眼中顿时焕发出一道讶异的光芒,   “无忧还跟我说过,楚羌特别不喜欢荀天星,有一次甚至因为一件小事动手扇了她耳光,这事后来被荀风淼知道了,楚羌被打成了重伤,还被荀家的人关进了地牢!”   前世的她听闻这件事,注意力全放在荀天星身上,何曾去关注过楚羌。   如今再想,光是这一件事,便是疑点多多。   即便是入赘,但楚羌也是荀鸢的相公,荀天星的父亲,仅仅因为打了女儿的耳光,就被重伤甚至关进地牢,那他在荀家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些。   喻思弋越听,心跳的越快,倏然间回忆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霎时间心凉如冰,冻的她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四岁便拜入御兽宗,跟随祝寇学习道术,天赋绝佳又异常努力的徒弟,没有哪一个修道者不喜欢,祝寇也不例外,那时的他,是真心疼爱喻思弋的。   直到那一夜,向来勤奋聪颖的喻思弋修炼时难得遇见一个难题,深夜来到祝寇房中求教,她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答,但门却悄悄透开了一道缝隙。   隐隐约约中喻思弋只看见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人从祝寇床上爬起,女人衣衫不整,面上尽是惊慌失措,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匆匆跳窗离开。   那时候她还太小,并不知道眼前的事代表什么,而她向来敬重佩服的师尊,那一晚非但没有解答她的问题,还一脸怒意的将她赶走。   也正是从那天起,祝寇对她便极为冷淡刻薄,甚至于连教她道术功法都不愿意,后来还直接将她丢给了别的长老。   活了两世,喻思弋直到这一刻才想通,为什么祝寇后来会对她那么冷漠,冷漠到偶尔还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淡淡的杀意。   原因不是其他,正是因为,当年那个出现在他房中的美妇人,正是荀天星的母亲、楚羌的妻子——荀鸢。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串联起来,喻思弋却依旧难以相信,那道好看的柳眉紧紧凝成了一团,半天过后,方才颤着声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荀天星……是不是有一个姐姐?” 第75章   “姐姐?”简随心愣了愣,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才有了些许印象,“你说的,可是荀家那个早夭的长女?”   “你也知道她?”   喻思弋面上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简随心居然真的知道这个人。   荀天星的姐姐,当年世人口中的另一个天才。   荀家的三头狮,不过只是上品灵兽,而楚羌的松白神狮,却是和凤凰烛龙同品阶的神兽,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博得荀风淼青眼,与荀鸢结成夫妇。   他二人成婚第一年,荀鸢便怀了孕,生下的,正是荀天星的姐姐荀明月。   明月玲珑乖巧、天资聪慧,还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三岁识得千字,随后便在荀风淼的教导下开始了修道之路。   她的魂兽虽是三头狮,但品阶却接近于神兽,当时荀风淼还为此高兴了很久,在明月满月酒那日大摆宴席,来者只要送上一句祝福,便能进门吃酒。   那时的荀家是风光的,但这风光还未持续三年,上天便收走了这个三岁小女孩的命。   明月不与星同在。   或许是命中注定,或许是天妒英才,荀明月死了,死在妹妹出生的那一天。   荀鸢诞下荀天星的那一刻,荀明月的尸体也从池塘中浮了起来,三岁的小女孩,聪明又懂事,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父亲为她新买的小裙,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池塘中溺毙。   消息一出,整个修仙界皆为之惋惜。   而楚羌,也正是在这件事后,慢慢淡出了世人的视线。   从那以后,荀家再没有人敢提荀明月这三个字,而荀天星,则取代了姐姐的位置,成了人人捧在手心的公主,在母亲和外公的宠溺下长大。   “我只知道她死在荀天星出生那日,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少女摇摇头,关于这件事,她也只是听霍无忧提过一嘴,毕竟荀明月死的那年,她和霍无忧都还未出生,自然也不会知晓其中更多细节。   但喻思弋听的,却是眉头紧皱。   荀天星一出生,荀明月便死了,如今看来,她的死大有文章。   如若父母魂兽不同,则子女既可能继承到父亲的魂兽,也可能继承到母亲的魂兽,譬如荀明月,她就未能继承楚羌的松白神狮,而是继承了荀鸢的三头狮。   那么荀天星呢?   倘若她出生时继承的,不是荀鸢的三头狮,而是祝寇的红云鹰——   喻思弋想到这里,心中咯噔一下,就连手心,也全都是冷汗。   御兽宗乃正道第一大宗,而荀家,更是四族之一,荀家的小女儿,魂兽不是狮而是鹰,岂不是当众向世人公开祝寇与荀鸢之间的奸情?!   活体取魂,不仅对修道者的身体要求极高,对魂兽的要求也很高,若想要偷龙转凤,将荀天星的魂兽换成三头狮,最合适的人选,只能是荀明月。   毕竟,唯有几近神兽品阶的三头狮,方能在剥离宿体后存活。   而当年不过只有三岁的小女孩,便成了母亲遮掩私情之路上最可怜的牺牲品。   荀家隐藏的罪恶,实在太多太多。   一个正道家族,竟做出这样的腌臜事,说出去恐怕连魔界的人都要震惊。   喻思弋此时此刻愈发觉得自己前世所恪守的正道法则,不过只个笑话。   “怎么了?”   少女望着满面愁容的心上人,情不自禁伸手替她抚平了紧皱的眉头。   喻思弋看了看简随心,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猜想全部说了出来。   祝寇此人,最是疼爱荀天星,此时听说她二人是父女,少女倒没有多少惊讶之感,反倒是荀明月之死,让她觉得难以置信。   一个母亲,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仅仅是为了隐瞒自己红杏出墙的事实。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怖。   人心能有多坏,永远是最让人猜不透的。   回想前世被那些名义上的哥哥们追杀数十年,只为让烛龙重新降生,简随心心中也有些难过,最亲近的人,却想亲手将她逼上死路,某种意义上,她与荀明月,还真是很像。   有朝一日,烛龙苏醒,简家那些人,是不是依旧会像前世那样,不死不休也要取走自己的命?   少女面上的伤感一瞬即逝,但喻思弋却还是发现了她眼神的不同,这傻姑娘,怕是又从荀明月的死,联想到自己了。   “不要将你自己同荀明月比较,你忘了,你还有我,还有父亲,还有二叔二婶和诗灵,我们也都是你的家人。”   失落的心思被轻易看破,少女的脸稍稍有些红。   “莫要怕简家的人,如今,你不是魔主,而是我喻思弋的道侣,你的身后,是整个喻家,即便有朝一日烛龙苏醒,他们也不敢对你做什么。”   女子的声音,温柔又低沉,话语之中满满的全是令人安心的安全感,不是承诺,却比承诺更让人感动。   简随心红着脸静静听着,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情绪,心一横,又扑到了心上人怀中,轻轻的应了声,   “嗯,我才不怕他们,他们全都打不过我。”   软软甜甜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喻思弋听着少女的话不禁莞尔,伸手捏了捏那泛着粉色的小耳朵,轻笑道,   “那是从前,如今,只怕光是简禾渊就能将你捉回简家。”   简禾渊是简家十兄弟中最小的那个,也是简随心唯一一个弟弟,今年不过才十一二岁,还是个半大孩童罢了。   简随心听得心上人这样打趣自己,不由得抬眸瞪了一眼,明明是在瞪人,却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像是在撒娇,越看,越叫人喜欢。   “再过些日子,我一定比他们都厉害…”   喻思弋的话虽没有恶意,但却是事实,简随心听了终归是有些失落,反驳的声音也少了底气,听得喻思弋有些后悔,不该拿修为一事来开玩笑。   “我的阿简这么聪明,天赋又这么好,日后一定会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小姑娘生气了,少不得要说两句好话来哄。   喻思弋将人搂在怀里,凑到她耳边将人夸了又夸,孰不知一语成谶,今日之言,在来日,全都变成了无法撼动的事实。   自遇竹离开后,二人又在灵虚山多住了几日,直到喻文祺派人送来了朱雀降世的具体时间,这番平静生活才被打破。   世间精通玄学术数的道修无数,但有能力算出朱雀入世时间的,唯有戚行一人。   不难猜测,正是因为有连紫幽这一层关系在,喻家才能知道这个宝贵的消息——   一个月后,圣兽降世。   朱雀性烈,专杀邪狞,天克妖魔之物,它的降生,早已是注定。   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盯着那个幸运的、能够继承朱雀的新生命。   想起喻思弋烧净心魔后正好缺一魂兽,这朱雀,来的倒是时候。   送上门的魂兽,可不能不要。   少女看着信忍不住勾唇,而后又马上恢复成从前那副乖巧模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再与喻思弋交谈时,话里话外,总是在催促她尽早去那深渊火山。   “为何如此着急?”   喻思弋不解,心魔一事,她此时并不着急,自从修为散了大半,忘情也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若是进了深渊,依遇竹所言,至少也需在幽冥火中将肉身淬炼七七四十九日,放才能将心魔彻底烧净。   四十九日,不长也不短。   但此时二人正是浓情蜜意,就算是一天,喻思弋也舍不得同她的小姑娘分开,更何况还是整整四十九日。   简随心自然能猜的到心上人心中所想,但她不敢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纠结了半天,支支吾吾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脸反而红了起来。   “怎么脸这么红?”   喻思弋探手摸了摸那小脸蛋,果不其然,和她想象中的触感一样,又软又烫。   她还未从这美好感觉中回过神,身前的少女就扑到了她怀中,将她推到了墙上,二话不说便吻了上来。   与之前那些蜻蜓点水的亲吻不同,这次,少女的吻热烈而急切,充满了浓浓的情/欲味道。   二人亲着亲着,简随心便有些腿软,喻思弋倚着墙,伸手揽住怀中娇躯,不让她摔下去,二人的身体挨的极紧。   不知何时,少女竟踮起了脚尖,目光与心上人齐平,即便隔着衣服,喻思弋也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少女的柔软,就贴在自己胸前。   美妙的回忆瞬间从记忆中苏醒,二人的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   本就是极暧昧的时刻,少女竟贴着心上人轻轻蹭了蹭,如此亲密又旖旎的接触,像是一缕火光,将二人的心烧的又热又烫。   明明是在好好说话,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副场面了?   喻思弋还未想明白,耳边便响起了少女软软的、又像是羽毛一样撩人的声音,   “因为、因为……阿简想与思弋姐姐做更亲密的事了…”   为了哄骗心上人早日去深渊,少女只能用这个理由。   即便被认为是小色鬼,也没有办法了。   果不其然,即便是喻思弋这样的冷静性子,在听到那句话后也是不可抑制的红了脸。   好半天过后,才稍稍缓了过来,故作镇定的朝着小徒弟轻声训斥,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思弋姐姐不想吗?”   少女的语气似有几分委屈,喻思弋正想出言解释,那道柔软的身体却又贴了上来,一点都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要去,也不是不可,但去之前,我需得提前寻得一物。”   喻思弋抵不过心上人这般勾引,终究还是松了口。   她的小姑娘,总得由她来宠着。   简随心得了允,面上笑容愈发灿烂,不需喻思弋说更多,马上便猜出了她口中所言是何物。   “护心龙鳞?”   “不错。” 第76章   传说中的护心龙鳞,就藏在神海之下。   二人商议过后,决定立刻出发前往安乐城。   安乐城、神海,皆是上古神族的领域,但万年前的一场天怒,让神族一夜之间从世上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至于他们居住的地方,则渐渐被凡人占据。   喻思弋与简随心两人前世都已经来过此处,此时也是轻车熟路,二人并肩走在大街上,时时刻刻都是街边传来的惊艳目光。   此情此景,又让简随心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时也是这样,喻思弋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在街上静静的走……   思绪渐渐飘远,少女逐渐沉浸在回忆中,脸上的甜蜜笑容还未全部浮现,身旁的人却忽的停下了步子。   原来是一青衫长袍的青年拦在了道路中间——   “喻仙子?!”   青年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喻思弋,面上又惊又喜,若非喻思弋冷着脸,眸间隐有愠意浮现,恐怕他早就贴了上来。   “孔道友。”   喻思弋点过头,冷冷的打过招呼。   孔斯然,清平道宗的少当家,宗主孔恪之子,往日喻思弋在御兽宗修习道法时,他经常随他父亲过来,二人也曾有过几面之缘。   “喻仙子竟也来了安乐城,简直是缘分啊!”   孔斯然眼中全是掩不住的喜意,就差在脸上刻上“喜欢”两个字了。   如此明显的爱慕之意,不说喻思弋,就连旁边的简随心都察觉了出来。   三人此时正站在一座茶楼门口,隐隐约约中一道寒芒从茶楼二楼窗口落下,在两位曼妙佳人身上来回逡巡,喻思弋感受到了这股意味不明的视线,眼皮稍稍抬了抬,目光瞬间对上了窗口窥视的那人。   虽是逆着光,但也能看清那人的脸。   窗口那个男人,面如冠玉、雍容闲雅,但眉宇之间总透着一股浓浓的阴郁之气,让人不敢接近。   喻思弋看着那张脸心头大惊,面上虽无波澜,却悄悄的侧过了身子,将身旁的少女挡在了身后。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二楼坐着的,竟是简家大公子,简随心的大哥——简克南!   “孔道友可还有事?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喻思弋不知简克南怎会出现在这里,目的又是什么,但想起简随心体内的烛龙,心中终究还是不放心,不敢再多停留。   说罢,也不等孔斯然回答,就直接牵着少女的手离开。   “仙子、仙子!”   青年的呼喊还在身后一声接一声的响起,喻思弋不曾理会,拉着简随心拐进了巷口,转身朝着茶楼相反的方向走去。   此地不可多待。   她如今的修为不过只有从前三成,若是被简克南发现烛龙的秘密,她并无多大把握可以安全脱身。   二人一路朝着神海而去,很快便来到了安乐城外侧,只要翻过眼前这座瑶山,便能亲眼见到神海。   天色渐暗,夜间赶路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喻思弋在城郊处寻了个小客栈,带着少女住了进去。   偏僻地界的客栈,条件自是比不得城里。   但即便如此,二人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也是觉得幸福无比。   想起白日那个青年男子,简随心心里始终有些疙瘩,她闭着眼睛依偎在心上人怀中好半天,还是没有睡着,最后干脆睁开了眼睛。   “睡不着?”   喻思弋微侧过身,借着月光看向怀中少女,果不其然,那人正睁着一双清澈水润的眸子看着自己。   不待少女应声,她便再一次主动开了口,   “白日那人,名唤孔斯然,是清平道宗宗主孔恪之子,我与他并不相熟,只不过曾在御兽宗见过几次罢了。”   喻思弋温声解释,一只手悄悄摸到了少女身后,在那柔软瘦弱的后背上轻轻的、有规律的抚着,   “快些睡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呢。”   温柔的抚摸,充满着让人安心的味道,少女的疑惑得以解答,终于放下心,睡意在这一下下的轻抚中渐渐袭来,直至进入梦乡,那只温暖的手都不曾从她身上放下。   月色凉凉如水,身旁的人已经被自己哄睡着了。   喻思弋小心翼翼的将手收回,看着少女的乖巧睡颜心中一动,没忍住凑到那软唇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此时已是深夜,屋外除了淡淡的月光,便是乌黑一片,虫鸣声在山间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喻思弋起了身穿好衣服,怕夜风吹病了她的小姑娘,又将窗户细细的关上,等做好这一切,才轻迈着步子离开了房间。   白日里简克南那玩味的眼神她忘不了。   兜兜转转之中,她又一人来到了白日的茶楼。   夜色已深,整条繁华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的声音偶尔由远及近的传来,带来一丝人气。   周围的饭馆酒楼全都打了烊,唯有这茶楼还是明灯高悬,灯火通明。   两个火红的灯笼挂在屋檐之下,随着夜风左右摆动,笼中烛火的光芒明明灭灭,更衬夜色清寂。   “喻仙子!”   孔斯然的声音适时响起,喻思弋站在大门口,抬眸向茶楼里间看去,果然见到了白日里那两个青年。   喻思弋静静地立在原地,视线停留在简克南身上,而被她忽视到天边的孔斯然,已经笑嘻嘻的出来了,   “克南可真是神了!”   “他说你今夜会过来,让我在茶楼守着,果不其然,你居然真的来了!”   孔斯然还在喋喋不休,喻思弋已经没有心思听他再说下去,   “孔道友——”   灯火映照下的白衣女子,模样精致,气质无双,只需望上那么一眼,便能叫人丢了魂。   更不肖说,这还是青年从年少时起就开始仰慕的人。   无上的天赋,特殊的魂兽,绝佳的容颜,没有哪一样不深深吸引着他,如今只不过是被佳人唤了一句,孔斯然都觉得幸福的快要晕过去。   如此痴迷姿态,喻思弋早已见得多了。   如同前世一样,自她从秘境中取出惊寒玉,那些男修们就为她冠上了仙子之名,想方设法的同她结交。   究其原因,不过有二,一乃喻家属于四族之一,家族势力不容小觑,若能与喻家结亲,不失为一件天大的好事;二来,则是因为喻思弋的魂兽——金凰,神凰养魂,尤其可养道侣的魂,如若可以得到她的芳心,与她双修,对于修道天赋的提升,绝对是巨大的。   喻思弋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青年,眸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眼角余光在屋内简克的身上一扫而过,而后,竟对着孔斯然轻轻笑了笑。   一个清浅的几乎让人看不到的笑容。   刚一出现,又瞬间消失。   孔斯然方才捕捉到那笑意,还未从惊叹中清醒,美人竟抓着他的胳膊走到了门侧角落,一片阴影之下,他看不见美人的脸,但呼吸间沁着的,全是她身上独有的冷香。   喻思弋带着青年匿到黑暗中,恰好挡住了屋内简克南的窥视的目光。   “不知孔道友来这安乐城,所为何事?”   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的佳人,却更吸引人,耳侧响起的声音,比之白日,也少了许多冷淡与寒意,多了几分温情。   孔斯然已然被迷晕了头,喻思弋的手却适时松开,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既是美人想知道的,他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连好兄弟多次叮嘱他不能说出去的事,他也全说了出来,   “克南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说简家那位,被逐出宗门后来了安乐城…”   话还未说完,他又怕被听到,稍探出头往茶楼内看了看,确定里面的人未曾出来才放下心,压低声音接着道,   “简家老爷子,怕是快不行了,此行过来,就是要找出简家流落在外的后人。”   “仙子,这些话,我可只跟你一个人说啊!”   孔斯然笑的殷勤,夜色遮住了喻思弋的脸,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一时之间竟忘了这人从来都是个冷漠的没有心的人。   他从袖中抬起手,在黑暗中朝着美人伸了过去,还未摸到美人袖口,一根白羽便无声无息的从他手心划过,轻飘飘的看不出力道,但掌心却倏然间飞溅出一道血鲜红,血液的味道充斥鼻尖,伤口的疼痛从外往里传,青年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便赶紧将手收了回来。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美人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连手都未曾动过,冷漠又美丽的面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无一不让孔斯然为之着迷。   也正是这份迷恋,才让他忘了,喻思弋,就像地狱中生长的曼珠沙华,永远都不是他这等人所能觊觎触碰的。   “仙子莫动怒,是在下逾矩了。”   孔斯然忍着痛道歉,顾不得手心伤口便往后退了几步,主动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他这幅模样,倒是让喻思弋已经到了喉咙口的怒言又咽了回去。   说到底,也是她先以□□之。   不摸清简克南的来意,她始终无法放心,思虑良久,便只能从孔斯然这里下手。   沉默片刻,她方才应了声,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无调,   “没有下次了。”   说罢,便从门侧走出。   而简克南,也正好从茶楼大堂出来。   “啧…”   男人背着手立在门口,看着从阴影下一前一后走出的两人,眸中闪过一道不明的光芒。   孔斯然的手还往下滴着血,明光之下尤为显眼,不用想,也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简克南似笑非笑,从袖中掏出提前备好的帕子,慢悠悠的走到了受伤的青年面前,   “斯然,早跟你说了不可心急。” 第77章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喻思弋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若非修为大减,此刻她必定要亲自出手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男人。   简克南面色带笑,眉间的阴郁之气却没有消减半分,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竟主动出声称赞起身前的美人,   “早听斯然说喻家大小姐天生丽质,有倾城之姿,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明明是夸赞之语,但从简克南嘴里说出来,总多了一点别的意味。   喻思弋听着这声音就心生厌恶,既已知晓他来此处的目的,便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对于这些话,也权当没有听见。   她转身冷冷的睨了一眼身旁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孔斯然,语气中尽是警告意味,   “我已有道侣,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好尽早收起来。”   话音未落,两支白羽从天而降。   一支朝着孔斯然而去,而另一支则冲着简克南飞去,速度之快,几乎让两人无法躲避。   这白羽是金凰的凰翅所化,神兽之力,不容小觑,即便只是一对翅膀,也能在分秒之间取人性命。   孔斯然的手方才被此物所伤,见到白羽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马上反应了过来,飞快侧身避开了这道攻击。   至于简克南,则没有这么幸运。   他早已听说喻思弋此人性格孤僻,冷漠无情,但同为四族后人,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敢直接对自己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   就好像——   她根本没有把简家放在眼里。   白羽迎面而来,激起一股劲风。   不过呼吸之间,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就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那伤口又深又长,从鼻翼滑向唇角,裂开的血肉里像是有刺一般,扎的他面上又疼又痒。   简克南来不及呼痛便伸手将左脸捂住,血液从他指缝往外冒,不一会儿,小半张脸就全被鲜血浸湿,夜色下一看,如同骇人的鬼魅。   “简公子下次可要记得多备些帕子。”   喻思弋指尖稍动,两支白羽便飞回了她手中,洁白的羽毛上沾了讨厌之人的血迹,她心中不喜,从袖中掏出自己的丝帕当着二人的面将白羽擦得干干净净,随后,又将带血的帕子扔到了地上。   此番动作下来,就连孔斯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身为简家长子,简克南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他心中已是大怒,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不过瞬间一条巨龙便从他体内冲出,直朝眼前的女人而去!   “克南,你干什么!”   孔斯然见状心中一慌,伸手想要阻止,却根本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条愤怒的巨龙朝美人袭去。   喻思弋静静地看着巨龙朝自己飞来,面上不见一丝惊慌。   简家的烛龙,唯有阿简体内那一条,才是真正的神兽,其他的,不过只是灵兽品阶罢了,即便她修为大减,但她的金凰天生就比简克南的魂兽强大。   寂静夜空,一声凤鸣响彻万里。   一只美丽而又霸气的金色凤凰破空而出,来自神兽的威压让巨龙生生止住了前进的动作。   喻思弋身形略动,转瞬便来到简克南面前,二人同时使出一掌拍向对方,掌风散开的瞬间,两人齐齐被震开。   简克南此时还是大能境中阶,在同辈人中尚属佼佼者,但依旧比不得喻思弋。   她修为比之从前虽有大减,但此时将体内灵气全都聚在一点,威力依旧巨大无比。   只一掌,就将简克南打的口吐鲜血,翻倒在地!   而她自己,却连脸色都不曾变过,   “简公子,魂兽不如别人,修炼,可得更加努力些。”   喻思弋冷笑一声,神色悠然,似乎根本不受简克南那一掌的影响,她抬眼轻轻瞥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又接着开了口,   “倘若两样都比不得人,最好记得管住自己的嘴,祸从口出这个道理,简公子应当不会忘了吧。”   月色下的白衣女子,美丽又动人,面上笑容冷艳高贵,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耳边的嘲讽之语让简克南心生杀意,但实力的差距却成了他行动上的桎梏。   神兽在身,又有绝佳的天赋,如此年轻便踏入圆满境的女人,的确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烛龙的失踪,是每个简家人心里的痛。   强者为尊的世界,强大的魂兽是修行之路上最重要的东西。   烛龙消失数十年,简家便失去神兽庇佑数十年,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喻思弋的话,每一句都精准无误的戳到他的痛点,叫他又气又恨,连双眼都浮上一层血色。   愤怒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他简克南会将今日所受的屈辱千万倍的还回去!   孔斯然早就知道喻思弋的实力有多恐怖,此时吓得连气都不敢大喘,只能慢慢挪到好友身旁,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   喻思弋伸手召回金凰,冷脸看着远处狼狈不堪的两人,心口处虽已痛极,面上却未露出一丝异样。   今夜简克南之言,不得不让她心生疑虑。   简家自从丢了烛龙后,实力便渐渐不如其他三族,简家此时的家主简清远,也就是简克南的父亲,近年来也是极为低调,从不主动招惹是非。   而那简克南,明知她是喻家继承人,还偏偏出言不敬,实在是嚣张的有些过头!   对于这种人,不能有一秒落于下风,否则,永远都要被他踩在脚底。   四族之间,本是同气连枝,但多年过去,嫌隙也早就生了。   这些年的和平相处,只不过是表面现象。   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会有一段潜伏的平静期。   不知为何,喻思弋心中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隐隐浮现,她抬头望向夜空,那颗红煞星正泛着妖异的红光。   天门重开,朱雀降世…   今世的一切,都与前世彻彻底底的不同了。   再回客栈时,已是半个时辰以后。   方才简克南那一掌,终究还是让她受了不小的伤。   身体的疼痛让她的感觉也变得缓慢,甫一进门,便被隐在黑暗中的少女推到了墙上。   “这么晚,你又去哪里了?!”   简随心不得不生气,想起这人哄自己睡觉时还说着甜言蜜语,但转眼就丢下熟睡的自己偷偷出门,实在太过分了!   少女气呼呼的将人抵在墙上,心中正生着气,两只手却突然环住了她腰,她还来得及反应,被她按在墙上的喻思弋竟又主动倚在了她肩头!   灼热的呼吸半着夜风在面上扑过,简随心的脸倏地就红了,   “你…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少女嘴上明明说着不肯原谅,但语气却慢慢软化。   喻思弋在她面前,向来是强势又霸道的,二人的年龄差也让她成了被照顾的一方,说起来,这还是心上人第一次倚在她怀中呢!   小小的窃喜在心中蔓延开,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早就没了怒气,待她从这喜悦中回过神,方才察觉耳边的呼吸声似乎有些急促,   “喻思弋?”   “师尊?”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却无人应答。   简随心这时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急忙手足无措的将人扶到床上,等她伸手探过喻思弋脉息,更是慌乱。   不过是出去一趟,怎的会受这么重的伤!   所幸她出门前将玉灵石给带上了,里头装了不少喻诗灵给她准备的救命药,倒是派上用场了。   八纹灵清丹虽比不得九纹的珍贵,但依旧是极上等的好药。   少女跪坐在心上人身侧,惴惴不安的望着那张苍白睡颜,心中已是恨极。   心心念念爱了两辈子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面前受伤,这无疑是在提醒她,是她太没用,才保护不了所爱之人。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少女痴痴的抚上那张精致脸庞,口中喃喃细语。   也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屋外虫鸣声都不再响起,床上的人终于懵懵的睁开了双眼,   “阿简?”   喻思弋似乎还未从伤痛中回过神,夜色深沉,她看不清少女的脸,那张脸离她那样近,只要她抬起手,便能触碰的到。   少女察觉到了心上人的动作,微微抚下身子,主动抓起那只冰凉无力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不知不觉中,两人的手便扣到了一起。   “你去哪里了?”   简随心轻声询问,语气之中尽是心疼,那双星眸中浮着隐隐的水意,在夜色中也看的分明。   喻思弋望着那双眼睛,忽的便说不出话来。   今夜之事,是她冲动了吗?   虽打伤了简克南,但自己也落了伤,还害小姑娘替自己担心,听上去,似乎是不怎么划算。   “白日,我看到简克南了。”   少女闻言一顿,怎么也没有想到心上人半夜出去是因为简克南也在此处。   “他与孔斯然同行,似是在寻找你父母踪迹,当年从简家出来后,他们来了安乐城,或许,你就是在这里出生的,这些,你可还有记忆?”   父母……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遥远到甚至活了两世,简随心也记不起任何关于他们的事。   前世她人生记忆的起点,是一人在旧巷中乞讨生存,待被火修澜带入魔界,往后的回忆,便全是痛苦与折磨。   漫长的人生中,除了麒麟与烛龙,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件事与她的父母相关。   “我不记得了。”   简随心摇摇头,心中苦涩。   喻思弋见她眸中浮现痛苦之色,心中不忍,不再多问,悄悄将掌心的小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不记得,就不要再去想了。”   “简家的人,已经开始找你了,既已寻到了安乐城,说不定还真的能顺藤摸瓜查出你的身份,这段时间,你可要多留意一些,千万别泄了烛龙气息。”   “可记得了?”   心上人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是温声软语的劝说,但少女却始终咬着牙不肯应声。   好半天过去,屋内才响起一道低语,语气中满是倔强,   “记得了。” 第78章   少女口中说的虽是“记得”,实际上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是简克南打伤了你?”   面对简随心的询问,喻思弋未曾应声,她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该如何回答,难不成要告诉她的小姑娘,自己被人用语言调戏了?   这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你不说,我便当你默认了。”   少女的语气有些不高兴,默默在心中给简克南记了一笔账。   前世追杀之仇,看在血缘关系上她从未对简家的人下过死手,今世他们胆敢打伤喻思弋,那就不要怪她不念亲情。   “他的伤,比我的更重。”   喻思弋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开了口。   一句话,彻底坐实今夜被简克南打伤的事实。   少女听到这话,不再追问下去,只小心翼翼的贴着心上人躺下,二人的手在被窝中紧紧相扣,直至天色微亮,两个人也没有睡着。   喻思弋受了伤,自是不能带伤赶路,简随心便陪着她在这简陋客栈住了下来。   期间,遇竹过来了一趟,还带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音福古卷。   “四本全在这里,你都收着吧。”   红衣女子将那一摞古卷塞进少女怀中,面上表情总有些别扭。   不光是简随心,连喻思弋都觉得十分震惊。   四族手上的音福古卷,虽然只是复刻版的残卷,但也是极珍贵的宝物,而遇竹居然有办法拿到最初的古册!   “为什么?”   简随心愣了愣,满目皆是不可思议。   前些日子遇竹差点死在自己手上,可如今她竟替自己寻来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是叫人难以相信。   “什么为什么,这些东西本来…”   本来就是你的!   灵蛇一时口快,险些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好在她反应也快,及时改了口,   “你要不要,不要就还给我!”   简随心抿抿唇,眉色纠结,看了一眼身旁的喻思弋,想起她一次又一次被人伤害,终是坚定的点头应下。   “谢谢。”   拿了人家的东西,自是要道谢,遇竹在她最需要提升修为的时候送来音福古卷,无异于雪中送炭。   手中古卷虽轻,但灵蛇这份恩情却重于泰山。   少女朝着眼前的红衣美人微微笑了笑,纯真笑意从眼睛扩散到脸上,美丽又动人。   依旧是灵蛇记忆中最熟悉的笑容。   恩人不记得转生前的事,却依然是自己的恩人,遇竹望着眼前的少女,似乎又回到了千年前在鼎天洞府的时光。   她嘴角一弯,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古卷,是从秘境中拿出来的?”   喻思弋从少女怀中抽出一本册子,恰是朱雀那一本,好奇之下便翻阅了起来。   这么珍贵的古卷,只可能是秘境中的。   “是,”遇竹并未隐瞒,关于秘境,其实还有一个世人不曾知晓的大秘密,“秘境有别的入口,只不过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所谓的百年开放一次,其实都是假的。”   喻思弋闻言倒是颇为感慨,万千修道者舍命追求的秘境之行,竟只是个骗局。   对于二人为何要来安乐城,遇竹没有多问,既然简随心收下了古卷,那么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即便喻思弋一再邀她在城中多游玩几日,她也没有留下。   望着灵蛇离开时的落寞背影,少女忽的有些愧疚,四本古册已经被她收进了玉灵石,却依旧像是一块巨石,重重的压在她心上。   “和遇竹比起来,我是不是很坏?”   耳边的少女嗓音有些沙哑,语气中全是闷闷不乐。   喻思弋太了解简随心的性格,知道她终究还是无法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尤其是那个人还差点死在她手上。   感恩与愧疚两种情绪在少女心中交织起伏,让她连得到音福古卷这样的宝物也高兴不起来。   “不可胡说,遇竹愿意帮你,自是有她的原因,与你坏不坏又有何关系?”喻思弋悄悄握住那只隐在袖中的小手,指尖在少女掌心划过,似在鼓励又似在安慰,“既已得到这等好物,日后可要好生修炼了。”   简随心听着心上人的话,歉疚感终于消减了些许,还未等她应答,喻思弋便又一次轻笑着出了声,   “莫忘了,日后喻家可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心魔烧净之日,便是魂兽消失之时。   一个没有魂兽的人,连修道者都称不上,又如何有能力守护好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喻文祺明白这个道理,喻思弋自然也会懂。   这句话,她虽是笑着说出来的,但语气中却藏了一丝微不可闻的酸涩失落。   一个从小被族人寄予厚望、被世人称之为天才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平静的接受自己失去魂兽、再也不能修炼的事实?   洒脱豁达终究只是表面伪装。   简随心抬眼看向心上人,那红唇微微扬起,喻思弋的笑容一如从前,有着勾人心魄的魅力,却又如此刺眼,让她眼睛泛酸,心痛难忍。   前世的误会与隔阂,才造成了今时今日的困境。   她心口发苦,喉咙似被堵住,突然间又想掉眼泪了。   只不过是想和爱人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对她来说,却成了世上最难的一件事。   所谓命定的姻缘,经历的苦楚磨难,为什么比寻常人的爱情还要更多?   “我会守护好喻家。”   保护好大家——也保护好你。   少女的眼泪并没有掉下来,她想,她不能再哭了,她的喻思弋已经开始依赖她,她又怎么能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想哭就哭呢。   活了两世,她终究也要学着成熟,学着长大。   二人又在客栈中多住了几日,总算到了要出发的日子。   瑶山乃上古时期便留存至今的神山,是神海的守护山脉,山势又高又陡不说,还不能用灵力翻越,若想翻过这座大山,便只能依靠脚力攀爬。   考虑到喻思弋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简随心怎么也舍不得再让她受苦,劝说良久,还是起了效果,最终还是将人留在了客栈,只由她一人去拿护心龙鳞。   光是爬那瑶山,便花了整整三天。   等简随心再回客栈之时,已是半个月之后。   短短十五天,喻思弋像是过了十五年,每一日都是不安的等待,但真的见到那人,浮躁的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依旧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容。   但怎么看,似乎都与从前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喻思弋又说不出来。   “已经拿到护心龙鳞了。”   少女面上带着笑意,一步一步走近,直到来到心上人面前,才将藏在胸口的那两片银白色鳞片送了上去。   不难看出,她是一路奔波而回的,离开时脚上穿着的那双新鞋,如今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喻思弋看着心疼,护心龙鳞已经呈到她手边,她却觉得双手重如千斤,连抬也抬不起。   这傻姑娘,自己都还是一副狼狈模样,心中却还惦记着别人,瞧那衣裳鞋子,早已烂的不能穿了,走时明明给她备好了好几件新衣服,她却不知道换着穿,偏偏只穿这一件!   “我去让小二烧些热水。”   喻思弋没有接过龙鳞,她刚想出去唤人,转身的瞬间,右手却被一只手拉住,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两片小小的、贵重的护心龙鳞,便被塞进了手心。   “怎么,你嫌我脏啦?”   少女笑着贴近,双眸灿若星辰,里头浮着的,尽是期待的光芒。   劳累奔波多日,再回到这里,她只想听心上人好好的夸夸自己。   那鳞片因着一路都被少女藏在胸前,此时还带着温热,这股热意从喻思弋手心一直传到她心尖,烧的她心脏发烫,浑身发抖。   她微转过身,视线落到少女面上,才将那满是期许的笑容看入眼中。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撞上,浓重的爱意从中迸发,一时竟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喻思弋打破了这寂静,她微微倾身,贴上少女面颊,片刻后,一个纯净的不带有一丝情/绪的吻轻轻落下,轻飘飘的砸在简随心的唇角。   虽是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但喻思弋却不舍的松开,她停在那柔软唇侧好半天,才将放开了怀中的人,而后才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的阿简怎么会这么厉害。”   少女得了心上人的吻与夸赞,笑的更是开心,又自夸似的开了口,   “以后,我会更厉害!”   喻思弋被她这幅骄傲模样逗笑,这一瞬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终于看出了她与离开时有何不同。   那双雪亮水润的眼睛中,似乎再也看不到对未来的担忧,有的,只是睥睨天下、藐视众生的自信。   这样的简随心,比之前的,更要瞩目万分。   喻思弋不知是何原因才导致这番转变,却发自心底的替她高兴,她想了想,又顺着小姑娘的话多夸了一句,   “我的阿简是世间最厉害的人。”   心上人一再的夸奖,终于让简随心满意,好半天过去,方才笑着将手松开。   待喻思弋出门的一瞬,屋内忽又响起了一道极轻浅的声音,听的她心头发热,眼角微红。   “喻思弋,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护心龙鳞、朱雀…甚至于我的生命,只要你想要,我全部都可以给你。   这两世,我所有的一切乃至重生的意义,全都是为了你。   所以,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也不要因为心疼不舍而吝于接受我的好意,好不好?   简随心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这些话,她心中坚定的相信——即便她没有将话说透,喻思弋也能听懂她话中真正的含义。   相识相爱两辈子,这两人对于对方的了解,有时候甚至强过对自己的了解。   喻思弋自是听懂了那番话,也正是如此,她才不敢再在房中多停留一秒,便推开房门离开。   这样强烈又炽热、恨不得将整颗心掏出来献给对方的热烈爱意,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无动于衷。   喻思弋一个人在外站了片刻,待脸上的红热散去才回了房间。   小二早在她进房之间便将热水送到,她的小姑娘正在屏风后的浴桶中沐浴,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喻思弋轻迈着步子走近屏风,将地上那件破烂的白衣拾起,这时她才发现,这件衣服并不是简随心走时穿的那件——   而是她自己的。   这人居然偷偷拿了自己的衣服,还穿了这么多天!喻思弋将衣服握在手中,面上不可抑制的浮起一层粉色。   不必想也知道原因是什么。   “穿着你的衣服,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为什么不可以?”   喻思弋几乎已经能想象少女撒着娇朝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情景了。   屏风后的水流声偶尔响起,扰乱了她的思绪,她不敢再往下想,只静静的将简随心换下的衣物一件一件拾起,等她转身离开时,终于记起还少了一样东西——   当年她送给简随心的那块惊寒玉,不见了。 第79章   惊寒玉至正至阳,恰能消减女子阴气,待烛龙苏醒那日,势必能够帮助简随心逃过一劫,不至于让她像前世那样惨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喻思弋才费尽心思将它从秘境中取出,这十年来,简随心日日将惊寒玉带在身上,如今不过是去了一趟神海,这玉就不见了,不得不叫人担心。   喻思弋怀中抱着小姑娘换下来的脏衣服,身体一转,往屏风处走了些,抬眼之间,眸中只有一片雪白无暇的光洁裸/背,看着,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光滑细腻。   步子硬生生被眼前的美景叫停,喻思弋征愣片刻,还是别过了头,伸手在屏风侧边敲了敲。   少女泡澡正是惬意,忽听得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下意识的就伸手往胸前挡了挡,待见到来人是被她放在心尖上的喻思弋,方才嬉笑着松开了手,主动转过了身,歪着小脑袋趴在了浴桶边。   哗啦啦的水声随她动作而起,半天过去,才渐渐平静。   “要一起洗吗?”   少女的声音又软又甜,伴着刚才的春光一同出现在喻思弋脑海中,叫她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连心跳都不可抑制的加快了一些。   “胡闹!”   喻思弋低声训斥,脸颊却浮上一层淡淡的红,幸得这屏风热气腾腾、水雾缭绕,倒是替她遮掩了这难得的羞怯。   “思 弋 姐姐~”   虽被训了,但浴桶中的少女却一点也不见怕,反而愈发得寸进尺,竟还撒起娇叫起姐姐来了,喻思弋听着这清脆甜美的声音,愣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她手下一松,将那脏衣服又扔回了地上,两道柳眉挑了挑,竟真的一步一步朝屏风后走去。   “嗯?一起洗?”   喻思弋双手撑在桶壁,少女赤/裸的身体一瞬间全都被包裹在阴影之中。   白色的袖角被桶沿漫出的热水打湿,喻思弋慢慢附身靠近,眸中晦色一片。   这玩笑,好像开过头了。   想起之前每一次都是自己哭着求饶这人才肯停下,简随心望着那眼神便生出了一些胆怯,两手悄悄从桶壁放下埋进水中,就只露出个脑袋在水外。   喻思弋见她这幅模样,还是没忍住严肃的表情,勾唇笑了笑。   原来小老虎也有害怕的时候。   “惊寒玉为何不见了?”   如此珍贵的上等灵器,能被世人称之为天地至宝,自是比寻常的玉石要厉害许多,喻思弋并不信简随心会无缘无故丢掉这么个大宝贝。   严厉而又冷冽的女声从上方轻轻飘落,少女将身体往后缩了缩,整个人都倚在浴桶内壁,片刻后,才略带歉意的开了口,   “惊寒玉……已经碎了。”   “碎了?”   要不是这话由简随心说出来,喻思弋恐怕绝对不会相信。   惊寒玉这等宝物,哪里会这么容易就碎掉。   少女似乎早就猜到了心上人不会相信自己的话,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小了不少,   “玄青那时未跟我说,那装着护心龙鳞的盒子有机关,我才打开,里面便射出一根龙骨针,情急之下,我躲避不得,便只能、只能用惊寒玉替我挡下…”   玄青,便是前世发现护心龙鳞的那个魔修,而龙骨针,顾名思义,正是由青龙尾骨化作的长针,威力比凰翅化为的白羽还要强大千万倍,确实能够将惊寒玉震碎。   喻思弋轻叹口气,她早该料想到了,取出护心龙鳞的过程不会像简随心说的那样轻松顺利,这一路上,除了龙骨针,是否还有别的惊险之事发生?她想问,却没有问,因为她知道,无论有或是没有,她的小姑娘都不会将这些危险告诉她。   “可受伤了?”   与简随心相比,惊寒玉终究算不得什么。   “没有呢,多亏了惊寒玉,我现在可不是好好的吗?”   少女知道眼前这人消了气,也不再怕了,说话的语气又变得轻快调皮起来。   因着担心喻思弋替自己担心,简随心又朝她笑了笑,只不过还未等到她面上笑意扩散开来,一只手便伸进了浴桶中,将她的手稳稳的握住。   “真的没有?”   对于少女的话,喻思弋已经有些不相信了,刚回来时明明和自己说一路上极为顺利,没有遇到任何不测,可结果呢?若不是惊寒玉在身,恐怕这傻姑娘早就将命丢在神海了。   不管这人怎么说,终归还是自己亲自检查一遍,方能放下心。   “真的!”   少女缩在浴桶之中,想逃却无处可逃,那只手,顺着她的小臂一路向上,又慢慢向下,似是有魔力一般,瞬间便让她瘫软了身子。   “没有受伤?这是什么?”   滑嫩如同羊脂玉的细腰,横亘着一道凹凸不平的伤疤。   指尖从疤面划过,引起一阵战栗之感。   少女面上已经全红。   而喻思弋的脸则彻底阴沉。   那疤口是圆的,摸上去像是箭伤,她伸手在伤口处按了按,手下的身体便跟着颤了颤。   不知是因为欢愉,还是因为疼痛。   “那个不是…”   简随心看到喻思弋表情不对,更是不敢承认这伤是在神海受的,她的身体此时已是酸软一片,整个人又往水中滑了一些。   “不是?”   喻思弋冷着脸反问,口气中隐着淡淡的怒意。   二人自表明心意过后,她便时时恪守简随心说过的话,不管任何事都不会对对方隐瞒,可她的小姑娘,却连受了伤,都不肯同她说…   既是不听话,那便得惩罚,教训深了,下次就该记得了。   指尖顺着少女腰侧往下,在那光滑如玉的肌肤上仔细寻找着每一个伤口。   后肩、腰背、臀侧,一共三处。   每一处都是新伤,突兀的覆盖在光洁玉体上,让人心生惋惜与愤怒。   “别处可还有伤?”   喻思弋的手在那三道疤痕处轻轻抚过,一直红着脸沉默着的少女终于无法忍受这痛苦又甜蜜的惩罚,在一片震颤中可怜兮兮的仰起头,看着心上人低声呜咽起来,   “没有了、没有了,姐姐饶了我吧呜呜呜…”   求饶?   喻思弋似乎并未听到,甚至将另一只手也探入了水中。   接下来,便再也听不到二人说话的声音。   氤氲的雾气中,响起的,只有急促的呼吸与少女的低泣轻吟。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浴桶中的热水渐渐转温,那磨人的惩罚才终于结束。   喻思弋身上已是半湿,至于简随心,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气呼呼的顾着一张小脸蛋半缩在浴桶中,面上红润胜似天边晚霞。   这个人太过分了!   居然这么欺负自己!   直到喻思弋将干净衣服递到眼前,少女口中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快些将衣服穿好,水已经凉了。”   温柔又低沉的声音,与方才欺负人时完全不同。   简随心却越听脸越红,为什么这个人,什么时候都能这么冷静,明明刚刚还、还…   “你、你出去!”   “好。”   喻思弋看着浴桶中浑身上下都泛着一层淡粉色的某人,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而后才将手中的衣服放下,退出了屏风外。   因着方才那场激烈惩罚,喻思弋自己的衣服也已经湿的不能再穿,她侧目看了看屏风后模模糊糊的曼妙身影,心中煞时一动,舔了舔唇,也开始脱起了衣服。   待简随心从屏风后走出时,喻思弋才刚穿好那件贴身的小衣,半截细瘦腰肢裸露在外,像是一块羊脂玉似的,白的有些灼眼。   她望着望着便再也挪不开眼,喉咙也跟着动了动。   “你换衣服,怎的也不说一声!”   小姑娘终究还是脸皮薄,无论做过了多少亲密的事,都不能像喻思弋这样淡定应对。   “为何要说?”   喻思弋问的理所当然,毕竟在她眼中二人早已“坦诚相见”过了。   少女被这句话问的无话可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站着不动,看着心上人一件一件的将衣服穿好。   直至喻思弋将腰带系好,简随心终是忍不住的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一身白衣的喻思弋,可真是太好看了。   这样的她,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让人觉得满足。   “怎么,看傻了?”   喻思弋一回头,便是不远处傻站着的简随心,那双星眸中的痴迷,全是由她一人而起。   “我、我才没有…”   被心上人抓住自己犯痴的模样,简随心的脸比之前又红了些,虽是摇头辩解,但语气已经出卖了她。   喻思弋立在原地,轻轻笑了笑,随后便走到了少女身旁,握住那只柔软的手,将还在生气的小姑娘牵了出来,   “日后,若受了伤,还跟不跟我说?”   还敢不说吗?   简随心听见这话气的将头别开,好半天过去,再怎么不服气,却还是应了声,   “嗯…”   喻思弋闻言,面上笑意渐渐扩散,眉眼也微微弯起,   “阿简真乖。”   安乐城一行,至此便结束了。   二人带着护心龙鳞直接回了喻家,遇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医庐,每日与狐狸和猫儿玩耍,倒是乐的自在。   直到简随心偷偷过来找她时,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遇竹?”   当年的小蛇,如今已经能化为人形了。   简随心盯着红衣女子细细的看了两遍,不禁感叹了一句时间飞逝。   “你…”   遇竹眉头一皱,总觉得眼前的少女与半月前有些不同,但经过上次被火烧一事,她却是不敢再胡乱猜测,也不敢惹怒这位曾经的恩人。   少女瞧见灵蛇眉间疑惑,勾唇笑了笑,   “惊寒玉,已经被龙骨针震碎了。”   玉中那滴心头血,也回到了她体内。   千年前的一切,她都记起来了。   “轻鸿?!” 第80章   遇竹的心情已非震惊二字所能形容。   那双美丽的薄唇微微颤动,好半天过去,才将困扰她的多年的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回来?”   世人求之不得的飞升、趋之若鹜的上界,难道对于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吗?   灵蛇想不通,即便是现在的修仙界,依旧有一大批修道者做着飞升的美梦,作为最后一批去到上界的修士,轻鸿未免也太不珍惜这好机会。   “为何不能回来?这里肆意自由,可比那地方好多了,当年若不是因为…”   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她又怎会放弃下界的平静生活,去往那个满是教条束缚的上界呢?   少女说着说着,目光渐渐看向远方,就连思绪也跟着飘远。   但那个名字,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兰奚——   千年时光已过,再想起这个人,她终于能够淡然面对、心无波澜。   简随心的话虽未说完,遇竹却听出了其中的无奈与失望,那时她刚生灵智,很多东西都不懂,也不知轻鸿与上界那位仙君的真正关系,如今想来,若不是因为喜欢,依轻鸿刚才所言,是绝不会去上界的。   灵蛇脑中回回转转,恍惚之中记起了一些轻鸿与兰奚相处的画面,心脏猛然跳快了一些。   曾经的兰奚,如今的喻思弋,不止有一点地方相似。   这两个人,性格皆是对外冷淡且又冷漠无情,唯有面对眼前的少女时,才会露出温柔似水、笑靥如花的一面。   回想二人在一起时的一幕幕,灵蛇忽有些替喻思弋担忧。   她虽不懂的何为爱,但她却知道,那时的轻鸿,必定是喜欢兰奚的。   “喻思弋,知道这件事了吗?”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少女轻易就从过往的苦痛回忆中走出,轻盈明媚的笑意倏然从面上浮现,就如同她曾经说过的,无论心中是如何的酸涩难受,只要想到喻思弋,便只剩下了甜。   “我自然会同她说,但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许是上次的甜蜜惩罚起了效果,少女倒真的不敢再对爱人有什么隐瞒了。   灵蛇望着恩人脸上的灿烂笑容,心中的担忧忽然莫名消散的无影无踪。   千年前轻鸿去上界后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但她却能确定,如今的轻鸿,心中唯有喻思弋一人而已。   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能做的,便是给出最诚挚的祝福,而不是在这里杞人忧天,去质疑恩人与喻思弋的感情。   想到这里,她也跟着笑了笑,   “今日你过来,应当不只是与我说这些事吧?”   恢复记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简随心想要瞒着自己,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她却特意将这事告知,势必是有事要让自己帮忙去办了。   少女闻言面上笑意又盛了些,两道秀眉微微弯起,模样与千年前别无二致,让灵蛇一时看呆了眼。   “当年的小蛇如今竟这么聪明了,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简随心笑着走近,记忆也回到了千年之前。   而遇竹听到“小蛇”二字的瞬间,脸上倏地覆上一朵红云。   她被轻鸿带进鼎天洞府之时,还未有自己的名字,那些修道者也都跟着轻鸿一起,整日“小蛇”、“小蛇”的叫,现如今她已能修成人形,再听“小蛇”这熟悉的称呼,不免有些羞怯之意。   灵蛇虽知道恩人是在打趣自己,却还是红了脸,忍不住低声辩解,   “我已经有名字了…”   倒还是条要面子的小蛇。   简随心虽很想笑,但顾及到灵蛇的脸面,还是正了正脸色。   说起来,遇竹这个名字,还是她给取的呢。   “便不笑话你了,今日过来,确实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说到正事,少女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就连周身气场,都与方才不同。   “何事?”   灵蛇不解,轻鸿的修为有多高,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   当年她离开前留下的那滴心头血,里面蕴含着的修为,只怕比寻常人修炼百年所得的功力还要多。   即便她现在的实力不及千年前一半,在当世也该属于佼佼者了。   遇竹想不到有什么事是她自己解决不了,竟还要求助自己的。   “我要你去荀家,救一个人。”   重活一世,加之恢复了转世前的记忆,简随心此时才终于明白自己前世为何会被荀天星那小把戏骗过,甚至到死都没有发现杀死自己的人根本不是喻思弋。   只怕荀家背后,是有高人撑腰,特意授意荀天星来杀她的!   少女眉角微挑,已然猜测到那个想要取她性命的人是谁。   天门重开,那个人,看来又是想重复前世的老路子,只可惜,这一世,谁生谁死,再也不会和上一次一样了。   “荀家的人?谁?”   “楚羌。”   对于十年前的事,灵蛇多少有所耳闻。   逼迫喻思弋自断魂兽双翅的,可不正是这个荀家么,至于这个楚羌,她倒是没有听说过。   “他是谁?”   “他啊,”对于楚羌的身份,少女眯了眯眼,思虑片刻方才接着开了口,“他是一个很可怜又很重要的人。”   一个能帮助她,彻底弄垮荀家的人!   对于恩人的请求,遇竹自是不会拒绝。   但救人这事,终究不是件小事,简随心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将事情告知喻思弋。   “你是说,遇竹已经同意替你去荀家救人?”   夜间二人同坐凉亭中赏月,少女才大着胆子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如她料想的无二,心上人果然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很奇怪吗?”   “你摔了她的惊寒玉,她还肯替你去救人,难道这还不奇怪?”   喻思弋握起茶杯轻押一口,口气不冷不热,叫人猜不透她对这件事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但她这质疑却是不无道理。   遇竹之前主动替简随心寻来音福古卷,就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现如今又听她的话,甘愿冒那么大的险去荀家救人,这何止是奇怪,简直是匪夷所思。   “咳咳…”   “若没记错,前些日子,你还险些要了她的命罢。”   话音落地,又是一口茶。   喻思弋淡淡瞥了一眼身旁忸怩不安的少女,总觉得这人和遇竹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非遇竹曾对自己表明过好感,恐怕她此时也要误会遇竹是不是喜欢她的小姑娘了。   “那些、那些不是都过去了吗?”   “是吗?”   喻思弋挑眉,就差在脸上写上“不相信”三个大字了。   “不管是不是,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赶紧将楚羌救出来!”   既然解释不了,便只能靠撒娇来让心上人同意。   不等喻思弋回答,少女便软着声音再一次开了口,   “姐姐,思弋姐姐,全天下最好的思弋姐姐…松白神狮脱离宿体太久了,再不将它还给楚羌,它可就得魂飞魄散了,这可是世上最后一只神狮了…”   小姑娘这般央求姿态,又有谁能拒绝的了。   喻思弋扶额,也不再去纠结简随心是用了何种办法,竟能成功说服遇竹去荀家救人,但既然当事人都已经同意,她也没有说不的资格。   更何况,楚羌此人确实可怜,没了魂兽不说,连女儿都被害死。   念及此,她终是点头应下,   “也可,但是你需记得,荀家不比一般的地方,楚羌在家中地位虽不高,却是个重要人物,对于荀家这些年所作所为,他必定知晓不少内幕,只怕荀鸢早已派人将他监视起来了,所谓救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时霍无忧能将荀天星从荀家带出,若不是靠那件金缕蔽影衣,又怎会这么顺利?你若与她交好,不如再找她借用一下这蔽影衣,也好保证遇竹安全,她修为虽高,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一番话下来,简随心心中又惊又喜,对于喻思弋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找霍无忧借金缕蔽影衣,她怎么就想不到?!!   白日纠结了一天的问题,就这样被轻松化解。   她喜欢的人,不仅好看,还这么聪明,她是修了多少世的福气,才能与这样的人结成命定的姻缘。   喻思弋看着少女面上的惊喜表情,不禁轻笑出声,她心思微动,放下手中冷茶,主动站起身,朝少女招了招手,   “过来。”   简随心还沉浸在喜悦中,坐在椅上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夜色渐深,恰好四周无人,她顾不上其他,便傻笑着冲进了心上人怀中。   越来越喜欢喻思弋了。   无法控制的,也无法消减的强烈爱意,伴随着喜悦与甜蜜,像是波纹一样,在她心田一下又一下的荡漾开来。   “做什么啊…”   少女的声音悦耳动听,语调之中散发着淡淡的甜意。   再平常不过的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就成了撩人的钩子。   喻思弋听着心喜,伸手揽住怀中人的软腰,待对方讶异抬起头时,顺势便在那双诱人的唇上亲了一口,而后,方才轻笑着应了声,   “去找霍无忧。”   两个正道之人,深更半夜去魔界寻那魔姬?   简随心还当自己听错了,还未来得及震惊,身旁的人便揽着她踏风而行。   片刻后,青翎剑出鞘,载着二人一路朝着魔界的方向而去。   夜风微凉,渐渐便吹红了简随心的眼。   她倚在心上人温暖的怀抱中,大部分的寒冷都被这怀抱抵挡在外。   抬眼,依旧是喻思弋的精致侧脸,凌冽的风吹乱了她的发,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少女静静的看着,恍然间突然明白,为什么她要带自己来魔界。   这是喻思弋,在向前世的自己道歉啊… 第81章   简随心前世虽为魔界之主,但真正与她交心的,却只有霍无忧一人而已。   只可惜这情谊再珍贵,也比不得她心中最宝贵的爱情。   她知晓喻思弋不喜她与魔修往来,住进灵虚山后便再也没有主动和魔姬联系过。   想来,喻思弋也知道这件事,要不然今夜也不会亲自带她去魔界。   “没关系的…”   少女将头埋在心上人肩上,呼啸而过的夜风将她的清甜声音全部吹碎在空中,叫人听不分明。   “什么?”   风声太大,而少女的声音又太小,喻思弋没有听清怀中人说的是什么。   她微一垂首,目光恰好撞上简随心的视线,皎白的月光从夜空中洒落,将二人完完整整的笼罩在其中。   月色之下,少女将头微微仰起,在砰砰的心跳声中伸手攀住了心上人的肩膀,主动将唇送了过去。   一个又软又甜又勾人的吻。   天地万籁俱寂,两位窈窕佳人共御一剑,忘情亲吻。   情到浓时,就连风声都成了曼妙的乐章。   二人沉浸在这星空之下的旖旎氛围中,直到分开,都没用发现身后偷偷跟了个人。   “下次不许乱来了,若是摔了下去…”   温柔又低沉的女声在寂静夜空轻轻响起,明明是训斥之语,语气中非但听不出一丝责怪,反倒全是纵容宠溺。   至于被斥责的那个,则仗着心上人的宠爱得寸进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刚刚的勾引有多危险,   “才不会摔下去!”   “那也没有下次。”   喻思弋这次的语气倒是坚决了许多,她手下一紧,将人往怀里带了些。   亲密无间的动作,紧密相连的两颗心。   少女将头别开,在心上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起了唇角,嘴中却还是不满意的轻声低喃,   “亲完就不认账!”   两个人贴的近,这一句,喻思弋倒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她一时未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花前月下,互诉衷情。   眼前这幅柔情蜜意的场面,着实看呆了霍无忧的眼。   她是真没想到会在深夜回魔界的路上看到这么劲爆的一幕,都说正道最恪守礼教伦常,眼前这两人不但同为女子,还是师徒,若是被那些道修看到,只怕她二人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但更让她震惊的事情却是另一件——   这个倚在喻思弋怀中娇羞浅笑的少女,真的是她认识的简随心?那个杀人取魂不眨眼、割舌下毒不留情的简随心?!!   魔姬脑中记忆翻转,又回到了将荀天星从荀家带出的那一夜。   那个时候的简随心,看着可没有现在一半乖巧。   她一时间过于讶异,竟不小心泄了气息,不过呼吸的功夫,便露了行踪。   此时就是想躲,也来不及了。   魔修身上特有的魔气从空中散出,喻思弋和简随心同时反应过来,还未等她二人再作下一步的动作,一个脚踏红扇的黑衣少女便主动现出了身形。   “别动手、别动手…”   喻思弋的性子,霍无忧多少了解一点,想起之前自己不过是戏弄了一下喻家子弟,就差点被她丢进河中溺死,此时都还觉得后怕。   “霍无忧!”简随心看到来人的一瞬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笑意也跟着从眼中倾泻而出,“你怎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罢,这里可是魔修的地界…魔姬喃喃自语,抬眼便是喻思弋那张冷漠又精致的脸庞,更是不敢让她听见自己的话,酝酿了半天,才轻轻应了声,   “我在这里,自然是要回魔界…”   少女闻言不禁轻笑,霍无忧性格与她有七八分相似,天性崇尚自由,最受不得禁锢。   修仙界近日被那位修炼渡灵术的道修弄的人心惶惶,想必霍岚风禁了她的足,不许她出门,她白日偷偷溜出去玩,这才趁着夜深归家。   “倒是巧,我正准备去找你。”   “找我作甚?你都不要我去找你…”   魔姬的语气有些埋怨,前些日子她听闻简随心来了紫天宗,高高兴兴便寻了去,结果话还未说上两句,就被这人毫不留情的赶回了魔界,现在想起来,她依旧觉得委屈。   “那时候不是特殊时期么,不要气了,我是拿你当朋友,才不让你来找我的。”   简随心想起自己那时的冷硬,确实有几分不好意思,不由得软着声音道了歉,语气十分真诚。   “你真的…将我当成了朋友?”   这个,才是魔姬最在乎的。   “自然。”   似乎没有想到霍无忧会怀疑这一点,少女面上有些惊讶,在月光下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个人,是自己前世唯一的朋友啊…   “好吧,那我原谅你。”听到了想听的回答,霍无忧心中的郁闷终于消散了开来,想起这人深夜为了自己来到魔界,又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想找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金缕蔽影衣。”   世间唯有两件的金缕蔽影衣,这可是魔界最珍贵的宝贝之一了,若是寻常人来借,霍无忧必定不会答应,但简随心开了口,她却说不出拒绝,犹豫了半天,还是点头应下。   “要过几日才行。”   霍岚风马上要闭关,霍无忧也只有趁着他不在才敢将那宝贝借给外人用。   “无妨。”   救人一事,并不急在这几天,既然魔姬已经答应,简随心便放下了心。   她与喻思弋一路将人送了回去,正欲准备离开之际,忽又想起了一件事,生生唤回了已经进入魔界的霍无忧,   “这个,你自己给她吧。”   少女从玉灵石中拿出一片金叶,月光一照,那片小叶子便闪着淡淡的光芒,好看极了。   这金叶是两人刚认识时霍无忧留下的,她一片,喻诗灵一片。   因为不知该如何向喻诗灵解释这金叶的来源,简随心便迟迟没有将金叶送出去,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数月了。   魔姬看着那片泛着微光的金叶子,征了片刻方才明白,难怪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那个女孩召唤自己,竟是因为这金叶,从未到过她手中。   “她叫……喻诗灵?”   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就和她的人一样,善良的像是跌入凡尘的仙女。   “是。”   简随心点头应下,而一旁的喻思弋,却越听越糊涂。   霍无忧同她的小姑娘认识也就罢了,怎么又与诗灵扯上关系了?   她在脑中回忆了一遍这一世所有关于魔姬的事,终于想了起来,将受了伤的黑猫从妙春馆捡回喻家的人,可不正是她的好表妹么!   这么说来,诗灵倒也是这魔姬的救命恩人了。   念及此,她也冷冷的出了声,语气中总有些警告意味,   “诗灵没有同魔修打过交道,你可不要吓到她。”   “我是去报恩的,又不是去吃人的。”   许是因为到了家门口,霍无忧的胆子倒是大了一些,竟出言反驳了喻思弋一句,而后便不管她反应,捏着金叶一路小跑进了结界中。   喻思弋心中清楚知晓,霍无忧本性并不坏,但让她与表妹结交,究竟是好是坏,她也不敢预测,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   简随心将她担忧表情看在眼里,情不自禁的出声安慰,   “不必忧心,诗灵姐姐与无忧都是有分寸的人。”   她们都知道魔修与道修的界限在哪里。   所谓报恩不过是另一种割离,若不让魔姬将这份救命之恩还掉,依她的性格,恐怕日后更是有的纠缠。   “但愿如此。”   经历前世的一切,喻思弋也已看开许多,与某些道修相比,至少霍无忧更加光明磊落。   转眼间又过了几日,魔姬倒是很守信,真的在某个夜里亲自将金缕蔽影衣送了过来。   走之前时她还不忘将简随心拉到一旁,旁敲侧击的打听起喻诗灵的事,一会问她房间在哪里,一会又说怎么白日都不见她出现。   少女被她缠问的没了办法,只得将喻诗灵的行踪说了出去。   妙春馆继任大典即将举行,作为妙春馆新一任馆主,喻诗灵不得不待在馆里,算起来,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喻家了。   魔姬得了这消息,终于安静了下来,朝少女道过谢后便化身成猫,三两下就跑没了影。   不用想,肯定是去妙春馆了。   既已得到金缕蔽影衣,救人的事便提上了日程。   灵蛇出发前,简随心多番叮嘱,将要注意的事项说了一遍又一遍,方才肯放她离开。   喻思弋看着,倒是极放心,毕竟有神衣相助,成功将楚羌救出的几率确实大了不少。   夜深人静,天地间一片安宁。   遇竹一到荀家附近,便立刻隐在阴影中披上了那件能隐人身形、蔽人气息的金缕蔽影衣,等再出来时,果真再也没有人能看见她。   她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在荀家畅通无阻的游走,不过片刻,就跟据白玉香瓶中神狮的指示来到了一间别院前。   这小院离主院甚远,破败不堪不说,连门口都是杂草丛生,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院中正对立着两间房屋,松白神狮在香瓶中使劲冲撞,遇竹感受着力道,将目光放到了左边那小屋上。   走的近了,才听见屋内偶尔传来的一阵铁链碰撞的清脆声音,她正欲推门进去,别院外忽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再抬眼时,一个美貌妇人便带着数个高壮仆役走了进来。   想来,这美妇人便是荀鸢了。   遇竹匿在墙角,跟在荀鸢一行人身后进了房间。   直至火烛被点亮,她才将屋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楚——   这哪里是什么破财小屋,分明是用来折磨人的刑房! 第82章   遇竹匿在神衣之下,视线落在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身上,一双红瞳骤然收缩。   两根粗长的铁链从男人琵琶骨穿过,光是看着都让她觉得周身泛寒,更不肖说,男人的手腕和脚踝处那血肉模糊的四道伤口,该是如何的血腥渗人。   想来这荀鸢,为了防止楚羌逃跑,已经将他的双手双脚全废掉了。   遇竹看着那坐在椅上的美妇人,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整个人都隐在了角落。   乌黑的长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男人满是血污的后背,没一会儿,那背就全都烂了,血淋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   而楚羌,自始至终都处于昏迷状态。   遇竹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早已被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屋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之气,时时充斥在她鼻尖,叫她连气都不敢大喘。   香瓶中的松白神狮察觉到主人就在身边,冲撞的越来越厉害,遇竹不敢松懈,马上伸手将瓶口按住。   时间缓缓的流逝,男人挨了足足数百鞭,直到呼吸都快要消失,荀鸢方才满意的笑着站起身,如同来时一样,带着那群高壮仆役去了对面那个房间。   灵蛇此行的目的是楚羌,对于对面屋中即将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兴趣,荀鸢一行人一走,她便立刻解开了金缕蔽影衣,紧皱着眉头朝着躺在地上濒死的男人走去。   这楚羌,可真是可怜…即便是遇竹,此时也觉得心生不忍。   男人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她未做犹豫,直接给他渡入了一缕纯精灵气,随后才将人翻转过身,将提前备好的药喂了进去。   动作之间,铁链碰撞的哐当声不断响起,荀鸢那些人还未离开别院,遇竹不敢轻易将铁链砍断,她蔽在门口,从门缝中往对面那小屋望过去,隐隐约约之中,只听到一阵极微弱的女子哭声。   那呜咽声并不连贯,隔一会儿才响一下,像是深夜的风,断断续续,让人避不得,躲不开。   遇竹听着听着便有些焦躁,她转头看了一眼还昏迷着的男人,终是无法再无动于衷,重新披上金缕蔽影衣,迈开步子朝另一件屋子走去。   这破败别院是牢笼,这两间屋子就是牢房。   遇竹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推开门,溜进了屋中。   那些仆役围在门口,将月光挡住,她正好藏在这些人身后,还未等她抬起头,耳边就突然响起一声“砰”音。   是额头砸向墙壁的声音。   “不敢了,明月不敢了,阿娘不要打明月了…”   “明月再也不玩水了,阿娘饶了明月吧…”   “明月身上好疼…”   女孩的啼哭求饶声一声接一声,遇竹光是听着,都觉得心里难受的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   “贱货!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荀鸢似乎被那两声“阿娘”刺激到了,转手便扯着女孩的脑袋往墙上重重撞去,不过片刻,墙壁上便留下了几道清晰的血印子。   遇竹被这一幕看的心惊肉跳,还未来的及心疼,荀鸢又抓住了女孩的头发,强迫她将头仰起,随后伸手狠狠地朝那苍白的脸庞上打了过去,   “你跟你那个废物爹一样,早就该死了!”   “贱货!”   “你知不知道你多让人恶心?!”   “你一出生我就恨不得掐死你!”   荀鸢像是疯了一样的咒骂,满腔恨意几乎要从眼中喷薄而出。   当年她被荀风淼下药送到楚羌的床上,不过一夜,肚中便怀上了胎,因着肚中的孩子,荀风淼便施压让她与楚羌成婚,彻底断了她和祝寇的姻缘。   她恨,恨这个不该到来的孩子,恨那个突然出现在荀家的楚羌,也恨她的父亲,为了家族魂兽,生生让她嫁给了一个不爱的人。   楚羌该死,荀明月也该死!   只有荀天星,才是她的女儿!   每每回忆起前尘往事,她都将一切错误全都推到那个这个可怜的女孩身上。   聪明伶俐招人疼的荀明月,就这样在自己母亲的设计下,被所有人误以为死在了三岁。   唯有楚羌,才知道当年的真相。   “明月不去水塘了,明月再也不去水塘了,阿娘不生气了好不好…”   明月当年沉塘是真,但却没有死,但从那时起,荀鸢便将她锁在了这间屋子中,她的记忆,似乎也停留在了三岁,停留在了落塘的那一刻。   一定是因为她贪玩落水,阿娘才不喜欢她的,女孩执着的这样认为,似乎听不懂荀鸢的咒骂,依旧“阿娘”、“阿娘”的叫着。   她叫的多,荀鸢打的便越发的狠。   遇竹在旁站着,几乎看不下去,女孩额头淌下的鲜血,像是一根无形的刺,在她心上来回扎过。   太可怜了。   这世上竟有母亲这样虐待女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打累了,荀鸢终于松开了手中的女孩,又恢复成外人面前那个端庄得体的荀家家主。   遇竹的视线始终盯在奄奄一息的女孩身上,直至荀鸢离开,才红着眼慢慢靠近。   明月被身上的疼痛折磨的无法呼吸,方才额头被撞了数下,现在只觉得头疼的几乎要裂开,就连眼睛,也渐渐看不清东西。   恍惚之中,一只柔软的带着暖意的手抚上了她被鲜血覆盖的额头。   这世上,除了父亲,再没有会这么温柔的对待自己了,可是父亲现在也被关起来了,这个人是谁呢…   做梦吗?   一定是做梦吧!   明月晕晕乎乎,歪了歪头,小半张脸都贴在了那只手上。   “真是个可怜人…”   遇竹轻叹口气,看着女孩陷入昏迷。   离开之前,她将储物石中所有的药都留了下来。   等再回楚羌那屋时,人已经醒了。   遇竹不欲多言,挥刀将铁链斩断,扶起男人就准备离开。   楚羌在荀家生活多年,心性早已不是普通人可比,此人要来救他走,他却怎么也不肯离开。   “你不要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遇竹轻声劝说,还将手中的香瓶递了过去,“你的魂兽在里面。”   楚羌闻言依旧摇头,他面上虽全是血污,但从那双眼睛中不难看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个俊俏公子,   “我如今已是这样了,离不离开,已经没有意义,姑娘若真想帮楚某,不如将明月带走吧。”   男人说着,两行泪便从眼眶中落下,未等遇竹应声,便撑着虚弱的身体跪了下来,一下接一下的朝她磕起了头。   “明月还小,不该被困在这个地方…姑娘救救她吧…”   “带明月走吧…”   一个父亲声泪俱下的乞求,让遇竹无法不动容。   拒绝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直至将昏迷的女孩抱进怀中,她才考虑到回到喻家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恩人让她救的人,是楚羌,而不是荀明月。   想起此行的目的,灵蛇开始苦恼起来。   罢了,人都救了,再想那些也没有用,恩人若是生气了,大不了再去一趟荀家,将楚羌也救出来…   遇竹不再去想那些,垂眸看了看怀中的人,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等到彻底离开荀家势力范围时,她才将金缕蔽影衣解开,一瞬间她便与怀中人一起暴露在月光之下。   呼啸的风声从耳旁吹过,明月身上有伤,遇竹担心她被吹出风寒,体贴的侧了侧身,替她将一切寒冷挡在外面。   二人在空中急速而过,不过片刻,便回到了喻家。   遇竹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在怀里,慢慢的落了地,在月色映照下一步一步朝着大门走去。   她正想着该怎么和恩人解释,耳畔忽然响起一道轻柔无力的女声,叫她瞬间停住步子,滞在原地,   “姑娘,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荀明月竟醒了。   遇竹愣了好半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被荀鸢虐打时的女孩,无论说话还是神态,皆是痴痴傻傻,像是个孩童,怎么现在,倒像是个正常人?   她垂眼看了看被她抱在怀中的女孩,月色之下,只见一张满是污痕的小脸,看不清面容,唯有那双眼睛,满是光彩,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你身上有伤,走不得。”   明明是想要关心,不知怎的,说出口时,语气竟变得强硬起来。   遇竹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会,不再多言,直接将人抱了回去。   而早早候在门口的简随心与喻思弋,看到遇竹与她怀中的女孩时,面上皆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直至进了前厅,二人才将女孩容貌看清。   女孩长相,竟和荀天星有七八分相似。   一时间,不需要遇竹多说,喻思弋和简随心就已经猜到了她是谁——   荀明月,那个被世人以为三岁就沉塘溺蔽的女孩。   虽未救对人,但简随心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让喻思弋安排了家中最好的医师替明月检查身体。   至于遇竹,则在医庐外默默守到了天渐亮才离开。   荀明月未死,不止简随心觉得惊讶,就连喻思弋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二人还未从这震惊中走出,隔日便又听下人传来一个大消息——   荀家深夜失火,楚羌不幸葬身火海,一命呜呼。   事情一出,世人皆唏嘘不已。   先是荀明月,后是楚羌,丧女又丧夫,这荀鸢,可真是个可怜的女子。   但他们又哪里知道,被他们同情着的荀鸢,丝毫都不在意相公和女儿的生死呢。   明月就这样在喻家住了下来,许是在荀家受过的折磨太多,她极不爱说话,无论谁同她说话,她都只是回以微笑。   “她不会说话吗?”   简随心站在医庐外远远的看着,语气中尽是不解。   而她身旁的喻思弋,也是一脸无奈,   曾被荀风淼捧在手里宠着的人,又怎会是口不能言之人?   “她会说话,只不过不愿开口罢了。” 第83章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喻思弋前往幽冥深渊的日子。   喻家众人面上看不出担忧,但心中却都沉重万分,就连喻诗灵,也特意从妙春馆赶了回来。   “这段日子,你要与阿简一起,好好守着喻家。”   喻思弋对着表妹轻声叮嘱,视线一摆,落到角落那只黑猫身上,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与三位长辈一一道过别,便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刻。   此行,喻思弋没有让任何人送自己,就连简随心,也不是例外。   身后虽站了不少人,但少女的脸皮这次却比从前厚了不少,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凑到心上人唇边亲了亲,而后又贴在心上人耳边,软着声音轻轻的开了口,语气中尽是不舍,   “我等你回来、回来……成亲。”   喻思弋的心早已软的一塌糊涂,成亲,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阿简穿嫁衣,一定很美吧。   光是想象着她的小姑娘身穿喜服的模样,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好。”   回来,便成亲。   喻思弋离开后,一连几天,整个喻家都陷在一种肃穆的沉默中,直至喻诗灵成功炼出九纹灵清丹,这沉默才被喜悦打破。   多年前立下的誓言终于达到,最高兴的,莫过于喻诗灵本人,这枚九纹灵清丹,对她而言不止是一份肯定与鼓励,更重要的是,击碎了妙春馆中所有难听的闲言碎语。   谁说修为不高就没有资格继承妙春馆?   每一个曾用修为嘲讽讥笑过她的人,如今都被这枚九纹灵清丹狠狠的打了一耳光。   不过一夜之间,喻诗灵这个名字,就响彻了东覃大陆。   千金难求的九纹灵清丹,就连四族手中都不见有,更何况其他人?   回想前世,喻诗灵大概也是这时候声名渐起。   简随心看着眼前的女孩,除了替她高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做到了。”   喻诗灵似有些不好意思,手中捏着药瓶,未有犹豫,便直接塞进了少女怀中,   “这是当年承诺过的,你可得收下,不然表姐回来我又得挨骂。”   太珍贵了,简随心并不想收。   炼丹的辛苦她并不是不清楚,正因为她知道有多难,才无法坦然收下。   或许,这枚九纹灵清丹拿去妙春馆,才是最合适的。   少女正欲开口拒绝,对面的人便又一次抢先出了声,一点也容不得她说“不”。   “不许不要,这不仅是你当年的入门礼,也是你与表姐的新婚礼物,那一日你二人说的,我们可都听的清清楚楚了。”   喻诗灵笑着打趣,倒是让简随心红了脸,也让她再也没办法拒绝,只能收下这份大礼。   喜事过后,喻家也慢慢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继任大典已过,作为新馆主,喻诗灵直接住进了妙春馆,回喻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少,简随心知道魔姬一直跟在她身边,倒不担心她的安全。   遇竹日日带着小黑小白在乾园逗留,也不知是为了偷吃药田新熟的灵药,还是为了照看医庐中某个人。   而喻文祺和喻文犀,依旧在追查那位修炼渡了灵术的道修,将喻家事务都交给冯珂打理。   但说来倒是奇怪,他们请来清平道宗的玄一长老帮忙,以纯灵气做饵,竟没有将那人引出来,简随心起初也觉得讶异,直到想起安乐城的孔斯然与简克南二人,心中才有了底。   简家因丢失神兽,近年来实力愈发不如其他三族,但即便如此,简随心依旧坚信简家那些人不会蠢到通过修炼渡灵术来提升修为,前世周希云跟随在简克南左右,只怕是因为简家与那个修炼了渡灵术的道修勾结上了。   孔斯然与简克南交好,又是清平道宗的少当家,必定知晓玄一长老出宗的真正目的,倘若简克南这个时候已经与那道修达成了某种交易,那他是否会为了那人从孔斯然口中套话?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这件事蹊跷众多,但目前更重要的,却是另一件事——   朱雀就要降世了。   距离戚行道人算出的日子愈近,夜间那颗红煞的妖异光芒便愈发的明亮,不论仙魔两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颗红星,妄图找到那个继承朱雀的幸运儿。   少女夜夜望着红星入眠,终于在忐忑之中,等到了朱雀降世的那一天。   朱雀性烈如火,专杀邪狞,属妖魔之物最强克星。   女子之身为烛龙宿体,本就是逆天而行。   试问这世间,又有什么妖魔之物能比她体内那条烛龙更邪祟?   朱雀入世之时,便是烛龙苏醒之日。   她要以身体为诱饵,将那只新生的神兽,引到幽冥火山之中。   此事她思虑良久,一个人都没有告诉,就连遇竹,都不知道。   离开喻家的时候,简随心也只是说心中甚是思念喻思弋,想要出去散散心,冯珂体谅她的相思之情,自然不会阻拦,只是让遇竹一路同行。   但二人刚一离开喻家范围,简随心便马上找了个理由将灵蛇打发走。   遇竹心性虽单纯但也不傻,外头这么乱,她自是不放心让简随心一个人在外游荡,但因着是恩人的要求,她也不好拒绝,只得假意离开,暗中跟随。   眼见恩人一路往极北之地的雪山走,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恩人是来看喻思弋的。   遇竹并未多想,只当恩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被别人发现自己如此思念心上人才不肯让她跟着,因此便守在了雪山脚下,没有一同上山。   雪山之中,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皑皑白雪覆盖其上。   即便有灵气护体,少女也禁不住这寒意,走两步就要哆嗦一下。   太冷了,只不过待了不过片刻,便让人无法再继续前进。   简随心眼睛泛红,脚下白靴已被雪水渗透,一股凉意从脚底冲上心脏,让她忍不住微微发颤。   失去凰翅的那十年,喻思弋是怎么在这里坚持下来的?   光是想到这个问题,心脏便忍不住发疼。   而疼痛,似乎更能激起人的奋斗心。   对喻思弋的疼惜,便成了少女最坚实的力量源泉。   一步一步,从冷到热,从雪山到火山。   灼人的热度从深渊底下散出,只是站在上面,就像是被火焰包围一般,少女额角冒汗,一冷一热的折磨让她面色异常潮红。   炙热烘烤之中,时间静静流逝。   汗水从脸颊流入脖颈,就连衣服,都已经从里湿到了外。   少女凝神静气,眼睛先闭再睁,不过是呼吸的功夫,一只黑金色的巨大烛龙,便从她体内跃出。   响亮的龙吟声破空而出。   山脚下的遇竹被这声音惊吓到,身形一晃,直接飞到了山顶。   但已经来不及了。   九天之上,一道红光骤现,从天而降,直冲烛龙而去。   少女纵身一跃,栽进深渊,烛龙护主,也一起跌了进去。   而那道红光,紧追其后。   遇竹赶来的时候,深渊处已是空无一人。   方才的龙吟声,也像是错觉。   灵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活生生的一个人会这样凭空消失。   “简随心!”   “轻鸿!!”   呼唤声在空旷的深渊响起,寂寥,又无措。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沉默。   烛龙的怒啸,消失的少女——遇竹眼睛倏地便红了。   火光从深渊中冒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简随心体内竟还藏了一条烛龙,更没有想到,她会以身为饵,替喻思弋引来朱雀。   直到这一刻,遇竹才恍然明白,她之前的担忧何其可笑,喻思弋心中只有简随心,而简随心又何尝不是?   即便是她,此时此刻也为恩人的良苦用心感动不已。   麒麟在身,简随心必定不会出事,但遇竹不敢松懈,干脆守在了深渊外侧。   她早就听说简家的人在寻找烛龙之主,如今烛龙现世,那些人估计要全体出动了。   这一等,就是整整四十日。   直到喻思弋心魔烧净,简随心都未曾出现。   遇竹这才开始慌了,她原以为只要将朱雀引入喻思弋体内,恩人便会安全出来,谁知道这人竟像消失了一样,彻底没了踪影!   眼看喻思弋就要从深渊中出来,她没有勇气再待下去,只得先行离开。   她不敢想象,倘若喻思弋问她简随心去了哪里、这朱雀又是怎么来的,她应该如何回答。   冯珂当初是让她跟着恩人的,如今把人弄丢了,她更是不敢回喻家,一时之间,灵蛇竟生出一股茫然无措之感,不知自己应该去向何处。   失了金凰,得了一只朱雀,从深渊中离开的喻思弋并未觉得有多开心,今日怎么也算的上是她“重生”之日,她原以为她的小姑娘必定会在此处等着,但抬眼望去,来接她回家的人很多,却偏偏少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阿简呢?”   “小简前些日子说想出去散心,我便让遇竹陪她一同出门游玩了,也不知她二人是去了哪里,竟一直没有回来。”   遇竹的修为,喻家的人心里都有数,修炼千年的高级妖兽,即便是荀风淼来了,也不一定能伤的了她,让她保护简随心,冯珂等人倒是极放心。   但今日可是喻思弋回家的大日子,简随心却没有出现,这一点,确实让他们想不通。   喻思弋听冯珂这么说,倒也放下了心,她与灵蛇之间有契约相联,感受到遇竹此时安然无恙,也没有刚才那般担忧。   “她们兴许是去远处游玩了,这才没有赶回来。”   喻诗灵也出言劝慰,心中又道,小简手中还有她给的那枚九纹灵清丹,那可是能将死人救活的神丹,有这神丹在手,即便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也总能化险为夷的。   “嗯。”   接连的劝慰终是起了效果,喻思弋朝众人笑了笑,面上担忧渐渐消散。   “表姐,你的眉心为何会是红的?”   直到快要下山,喻诗灵才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而这,也是在场所有人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眉间一点红,乃是朱雀之主的象征。   喻思弋闻言步子一顿,眉头皱了皱,伸手摸上眉心,轻启红唇,吐出两个字,   “朱雀。” 第84章   火红的小雀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便被主人从体内唤出。   头背绯红、额透霜白,红羽白喉、灰喙褐爪,红色的火焰在周身流转,双翼挥动之中,轻易带起一阵灼人的热风。   这,便是传说中的朱雀。   在场众人无一例外,全部看呆了眼。   就连见多识广的喻文祺,眼睛都微微湿润,连连说了几声“好”,更不消说冯珂等人,又有多激动开心。   原以为是劫,没想到是福,还是这么大的福气。   天佑喻家——所有喻家的人脑海中都是同样的想法,只有喻思弋本人,面上忧色聚集,未曾露出一丝一毫的笑意。   怎么会这么巧?   神凰湮灭,朱雀降临。   回想前些日子,简随心多次催促自己来这幽冥深渊,她心中愈发不安。   短短的四十九日,大事接连发生。   烛龙现世,在简家掀起了轩然大波,如同遇竹料想的一样,几乎所有弟子,全部被简老爷子派了出去,全力寻找那位流落在外的后人。   也正因为此,喻思弋才猜到朱雀是怎么来的。   女子之身继承烛龙,就像简家人所说的一样,是大凶之兆,也是不祥之兆,那傻姑娘,必定是唤醒了烛龙,才将朱雀引到了自己体内。   一时间,喻思弋心口生疼,心脏像是被攥住一般,酸涩与疼痛感从中漫出,叫她瞬间便红了眼睛。   原来世上真的有这么傻的人,满心满意装着的,只有喜欢的人,却没有自己。   越是感动,便越是想要见到简随心。   喻思弋再也无法安心等待,循着遇竹踪迹,一路疾行,竟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鼎天秘境。   怎么会是这里?   喻思弋站在海岛外侧,想要前进却寸步难行。   秘境有别的入口,但除了遇竹,再无人知晓。   “遇竹——”   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浮起一阵烦躁之感,离家之前,喻思弋原以为她的小姑娘是怕被简家的人发现才躲了起来,直到来到秘境,她才惊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遇竹——”   连唤几声,皆无人应答,但契主与灵宠之间的联系却告诉她,灵蛇就在这里。   “出来。”   愈是无人应声,便愈是叫人担心。   喻思弋面色一沉,指尖朝海中一点,巨浪随她手上动作翻腾而出,隐匿在海下的洞府也跟着晃动起来。   “出来!”   想来这次,她是真的怒了。   灵蛇盘着身子藏在山洞之中,一动也不敢动,意识海中突然灌进一股极盛的控制之力,强迫它化为人形,一步一步往外走。   “出来,别让我说第三次!”   冰冷的女声在脑中响起,遇竹终是不敢不听,步子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是在主人面前。   “舍得现身了?”   喻思弋冷冷出声,视线从红衣美人身后望去,果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姑娘。   她心下略微沉重,脸色又差了几分。   至于被斥责的遇竹,则一直低头不语,也不知是在自责,还是在害怕。   “她在哪里?”   喻思弋不欲多言,出口便是强硬的逼问。   冷冽的寒意将灵蛇包围,还未等她应声,一道寒芒便重重的落在她身上,让她更加没有勇气抬起头,也没有勇气回应。   是她辜负了大家的期待,将恩人弄丢了。   遇竹的沉默,让喻思弋越发焦躁,她微叹口气,不由得放轻了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冷硬无情,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不会怪你。”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那一日,那一日她从家中出来,便不让我跟着,我不放心,假意答应,一路跟着她去了雪山…”   遇竹吞吞吐吐的将自己那日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到最后,声音也有些哽咽,   “等我来到山顶,早已不见她的踪影,她为引朱雀跌入深渊,麒麟在身,我并不担心她的安全,只是以为她会比你先出来,但等了数十日,她还是没有出现…”   就好像,从世上消失了一般。   这句话,遇竹没敢说出口,话毕,她抬头看了看眼前一直闭口不语的冷面女子,眼睛变得更红了,   “对不起…”   如果当时她再勇敢一些,陪恩人一起跳下去,会不会就不会将人弄丢?   “这不是你的错。”   喻思弋凤眸微闭,心中一片凉意,听完遇竹所言,她终是冷静了下来。   “我当时、当时应该一起随她进火山的…”   遇竹还是愧疚,说话时声音微微颤抖,两手紧紧攥着袖角,甚至不敢去看喻思弋。   “莫要胡言!幽冥火并非凡物,你若跳了下去,只怕会被直接烧成灰烬!”   遇竹是妖兽,并无护体灵兽,进了火山只有死路一条,喻思弋再是担忧,也不会将简随心失踪之错推到她身上,面色一变,立即出声训斥,不让她再陷入在这自责之情中。   “那现在是要如何?”灵蛇眼眶泛红,也担心恩人会出事,看着比喻思弋还要担心,慌乱之中,她目光一转,落在那双隐在白袖之下的玉手之上,顿时有了主意,“你与她之间,不是有一根姻缘线吗?!”   命定的红线,比契约结成的关系还要紧密。   喻思弋闻言一颤,并未应声。   姻缘线,她早就想到了,然而无论她在心中如何呼唤爱人的名字,那红线都未曾出现,甚至用通天境,也瞧不见一点踪迹。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简随心将红线隐藏起来了,她不想有人找到自己。   喻思弋眉眼微敛,双手隐在袖中紧紧交握,指尖在原本应有红线缠绕的光洁手腕上擦过,却是空荡荡的无一物。   “她将红线藏起来了。”   清冷的声音,无奈的语调,凤眸中一闪而过的伤感,无一不让遇竹震惊。   似是怕她不相信,喻思弋竟直接撩开了袖袍,露出那只白嫩如玉的手腕,口中轻轻唤了一声“阿简”。   情意纠缠,爱意绵密,皆藏在这两个字中。   然而就算如此,姻缘线,却依旧不肯出现。   遇竹看着眼前的一幕,霎时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喻思弋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思来想去,现在只有一个地方,有可能找到她的小姑娘。   “走吧,再随我去一趟深渊。”   相识相爱两世,喻思弋对简随心的了解,太深了。   这个人,只有在陷入爱情时才会偶尔失去理智,但像如今这种情况,却让人想不通,她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或许,深渊之下,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凤眸微闭,再睁开之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喻思弋率先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窈窕曼妙的背影。   灵蛇痴愣片刻方才回过神,步子一迈,急忙跟了上去。   朱雀是在火山中降世的,这幽冥火某种意义上便是它出生的温床,此时此刻不需要护心龙鳞,喻思弋也能自由进出深渊。   遇竹依旧候在外侧,看着主人毫不犹豫的跳下去,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   深渊之下,一片火光之中,火山石壁上一颗翠绿的石头泛着耀眼的光芒,一下便吸引住了喻思弋的视线。   这是她曾送给简随心的绿珠石!   果然、果然!   失落的心瞬间被点亮,所有的担心与不安全部消散。   她没有猜错,阿简不会一句话都不说便直接离开,她的小姑娘,对她的信任到了何等程度,竟这样笃信她一定会重新来这深渊…   喻思弋慢慢朝绿石的方向移动,走的近了,才发现绿光下隐隐约约藏了一张纸,绿石压在纸上,挡住了大部分的灼烧,纸面因被灵气覆盖,即便已在深渊放置了好些日子,依旧平整无皱。   这灵气罩极薄,一碰就得碎。   喻思弋将绿石拿在手中,又凑近了一些,才看清纸上那行小字写的是——   天门重开,遇竹知我去向。   喻思弋不解,眉头微微一皱,指尖不小心触到纸面,灵气罩瞬间破碎,那张纸条,也立刻被火焰吞噬。   方才她已经同遇竹聊过,很显然遇竹和她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但依阿简留下的纸条所言,遇竹是知道些什么的。   她不敢胡乱猜测,却也坚信遇竹不会骗自己,脚尖在沿壁上轻轻一点,借着力从中跃出。   而遇竹,已经在上面等的开始着急了。   绿珠石被幽冥火烘烤了几日,此时握在手中都还有着烫人的温度,但再灼热,喻思弋也舍不得松开。   “可有什么发现?”   灵蛇满面焦急,额上也开始冒汗,喻思弋将她焦虑表情看在眼里,面上更是困惑。   “阿简留了信,她说,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喻思弋张开掌心,露出了那颗绿珠石。   日光下,这宝石更是明艳美丽,泛着淡淡的绿光。   “我?”   这一下,连遇竹自己都懵了,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简随心早就知道自己一直跟在她身后。   但要说恩人去了哪里,她是真的没头绪。   光看灵蛇表情,很明显是什么都不知道,喻思弋静下心,又想了一遍纸上的内容,一字一句提醒道,   “天门重开,阿简会去哪里?你应当知道的。”   天门重开,恩人会去哪里?   遇竹心口一跳,脑中蹦出一个猜测,就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双勾人心弦的红眸,不可抑制的微微瞪大,随后看向对面的白衣女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她、她去上界了?!”   用“去”这个词,似乎不合适,灵蛇意识到这点,又马上补了一句,咬着唇摇了摇头,   “不——她回上界了…” 第85章   简随心,亦或说轻鸿,本就是上界的人…   遇竹话音方才落地,喻思弋面色便不可抑制的白了白,就连双腿,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叫…回上界?”   喻思弋在外人面前向来冷静自持,头一次露出这样无措的表情,叫灵蛇看着喉咙一哽,心生怜惜。   但简随心既然留下了纸条,想必也是在暗示她可以将千年前的事说与喻思弋听。   念及此,她再是不忍,纠结过后还是开了口,将她知道的关于轻鸿的所有一切都说了出来,   “……”   “她曾说过,若有机会必定会重回下界,但那时我并未将这话当真——毕竟,一个飞升上界的仙君,又怎么可能再回凡间之地?”   “即便是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从上界逃离,又是如何转世为人的…”   遇竹每说一个字,喻思弋的脸便多苍白一分。   难怪、难怪遇竹会对阿简的话言听计从,甚至连杀生之仇都可以原谅,还特意为她寻来音福古卷。   相识相恋两世,喻思弋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的爱人竟是上界的仙君!   震惊之余,心头却总浮着一缕淡淡的失落与无助。   按遇竹所言,阿简是在惊寒玉碎了后才恢复了转世前的记忆,也就是说,她拿到护心龙鳞后便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那张美丽而苍白的脸孔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悲戚之色。   喻思弋莫名有些难过。   既然那么早就恢复了记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天门重开,说回上界就回上界,为何不同自己商量一下?还是说,她害怕自己会不让她回去?   毕竟,那可是所有修士都趋之若鹜、一生向往的上界,又有几个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遇竹见喻思弋脸上已毫无血色,不由得有些担心,主动出言安慰。   “你不要伤心,恩人她、她早就想将这件事告诉你了,她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这话说的确实是真话,孰不知,喻思弋听了,心中却是更加难受。   合适的时机…难道就是趁自己治伤闭关,就一句话都不留便回去上界么?   她不愿再想,双目失神的落到深渊之中,脑海中却不断的回忆起与简随心相处的一幕幕。   绿珠石被紧紧握在手中,直到将手心硌出血,喻思弋才缓缓平静下来。   她想问遇竹,她的小姑娘还会不会回来,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那双红唇翕动许久,终是一言未发,将所有心事与情绪,全部埋藏在心底。   遇竹不知该如何劝慰,又怕自己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只得在旁干瞪着眼睛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喻思弋终于从那股难言的心疼中走了出来,她不愿遇竹为自己担心,不过瞬间,便收起了脸上所有的伤心失落。   “这件事,暂且不要同其他人说,倘若家中有人问起,就说——说她闭关去了。”   喻思弋将头别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冷淡且又漠视一切的喻思弋。   遇竹不敢多言,点头乖乖应下,抬眼轻轻瞥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见她面色已恢复如常,总算放下了心。   恩人消失一事,遇竹心中已有了数,面对喻文祺等人询问时,倒是轻易糊弄了过去。   而被喻思弋所担心惦记的简随心,也正如灵蛇猜测的一样,此时此刻已经回到了上界。   回到了曾经的梦魇之地。   朱雀降世之时,便是天门重开之际。   唯有在这一天,简随心才有机会重回上界,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那日,她在跌入深渊前便封住了体内的麒麟,待烛龙将朱雀引入喻思弋体中,她又将烛龙也一同封印,随后便任由幽冥火烧灼自己的肉身。   没了灵兽护体,简随心修为再高,也只是个凡人。   幽冥火实在太厉害,不过片刻,她便陷入了昏迷之中,而接下来的一切,也正如她所料想的一样,那个女人,出手救了她。   兰奚将她带回了上界。   是对当年所做之事有愧才救了自己么?   简随心昏迷时晕晕乎乎的猜测着,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好笑到连心脏都泛出疼意,叫她连睡梦中也不得安生。   这一睡,便是三日。   待她再清醒时,眼前见到的第一个人,正是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兰奚。   千年未见,二人一时竟相对无言。   简随心躺在床上,视线并还未完全恢复,坐在床前的女子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面容,但只看那道优美轮廓,便能让她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兰奚。”   女人听见这两个字,身体微微颤了颤,好半天过去,才轻轻的开了口,   “你早就知道我会救你。”   简随心看不清楚,隐隐约约中只见那女子的嘴唇动了动,就连耳边响起的声音,也像被风捂住了似的,听不分明。   兰奚这才记起简随心双目中还有残留的火息,思虑过后,竟微微俯下身子,将唇凑到了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面前。   她正欲呼气将那火息吹散,床上躺着的人却忽然将头偏向了一旁,躲开了她的动作。   这么亲密的动作,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或许是不太合适。   兰奚表情微变,眸中闪过一丝受伤,   “你爱上她了。”   不是问句,而是笃定的肯定句。   天门重开那日,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轻鸿竟为了那个凡间女子义无反顾、不顾安危的跳进了幽冥火山之中。   若不是爱,又如何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简随心未曾应声,却也知道兰奚口中之人说的是谁。   只是想起那个名字,心中的思念就马上漫了出来。   若非她提前将姻缘线藏了起来,恐怕此时必定要被兰奚发现二人真正的关系。   “她是我的师尊,曾经救过我的命,我替她引魂,不过是还她救命之恩,你无需多想。”   简随心轻声解释,因着怕兰奚不相信,又补了一句,   “倘若我对她有别样的心思,又怎会趁天门重开的时候让你带我回来?”   这话听上去,倒是有些道理。   兰奚凝神看着床上的少女,似在猜测她话中真假,片刻后,终是点头应下,随后起身去了外间,再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一个小小的绿瓶。   这是晨间碧水,天地间最好的灵药,只需一滴,便能驱散简随心眼睛中幽冥火的火息,让她重获光明。   兰奚将绿瓶打开,往那双漂亮的眸子中倒了一滴碧水,动作温柔,一如她千年前一样。   方才简随心虽已解释过并不爱那凡间女子,但她还是心存疑虑,想了想,又刻意提醒道,   “不爱便最好,她是凡人,你是半神,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半神?!!   一句话,让简随心心中大骇,幸得她眼睛未能视物,还是无神状态,否则必定要让兰奚看出什么。   “半神?什么意思?”   兰奚轻叹口气,思绪又回到了千年前,那时她还是上界四尊之一,与其他三位仙君一起辅佐崇凌治理上界。   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她才有机会从崇凌口中得知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神的秘密。   数万年前,天地间还没有修道一说,天道的信仰者,也有有随天地一起出生的神族。   直到那一日,神族试图脱离上天掌控,逆天换运——一切都变了。   神族想要自由,真正的自由,但他们却忘了,天道才是天地的主宰,而他们,不过是由天道创造出来管理凡尘世人的棋子罢了。   生了叛变之心的棋子,就只能是废棋。   既是废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于是,一夜之间,一场天谴,神族便彻底覆灭,消失在天地之间。   而正是在神族覆灭的那一日,世间诞生了第一个修道者——崇凌。   在天道眼中,修道者终究是不能与神族比肩的存在。   神族有无上的神力,无尽的寿命,能够偷天换日,甚至变沧海为桑田。   而修道者,则太弱,与神族相比,他们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或许这世间,还是需要神的。   但这一次,天道没有直接创造自己的神,它要从修道者中亲自挑选,挑选出这个世界的主人,它最忠诚最强大的信仰者。   作为世间第一个修道者,崇凌无疑是打开天门的最好人选。   神之候选人,必定要是天资卓越之人,若是连飞升都做不到,又怎么有资格成为天地的主人?   当年所有飞升上界的修士,便全都成了半神之躯,而唯有被天道选中的那一个,方才能成为真正的神。   关于成神的秘密,只有崇凌一人知晓。   天道赋予他打开天门、管理上界的能力,却忘了,他也是从凡人变成半神的。   但凡是人,都会有贪婪之心,崇凌也不例外。   天道想选出一个神,为什么不能是他?   贪欲一起,就再也无法消退。   随着越来越多、越来越优秀的修道者的到来,崇凌变了,在他眼中,这些比他强大的修道者,全都是他的敌人。   曾经自由无律的上界,不知从哪一日起,便突然多出了许多束缚规则。   崇凌表面上以管理上界为由,私下里却实行打压之计,将那些天资比他好,修为比他高的修士,全都关了起来。   上界早已不是传闻中的上界。   想起崇凌曾经无意间告诉自己的话,兰奚忽的叹了口气,   “天门关闭之前,所有飞升的修士,都已成了半神,包括你在内,神族陨落,天道要挑选新的神主,而我们这些半神,便是最好的候选人,当年…我不愿让你离开,也是不想让你错过这机会。”   一个成神的机会。   只有留在上界,方才有可能被挑中。   简随心静静听着,心中却突的冷笑一声,兰奚所言,究竟有几分是真?   碧水的药效渐渐起了,她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眼前女人的容貌——   白肤红唇,峨眉星眼,一颦一笑,皆让人挪不开眼。   依旧是从前那样美。   那双眼睛中似是含了水,盈盈的看着床上的少女,像是在诉说爱意。   明明是那么温柔美丽的一张脸,却让简随心生生泛出一阵恶心——   不愿我错过成神的机会?   还是不愿你自己错过成神的机会?   简随心思绪一转,记忆再次被拉回到千年之前。   当年的她因着对兰奚的那份好感,也来了上界,然而上界的一切,全都与她想象中不同。   繁琐复杂的规矩、枷锁似的束缚,每一样,都压的她喘不过气。   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坚持不下去,她找到了兰奚,希望兰奚能和她一起逃回下界。   兰奚劝说未果,最终只得同意。   但到了离开的那一天,待她打开天门后,等来的,却不是她喜欢的人,而是那位残酷无情的暴君——崇凌。   谁背叛了她,瞬间明了。   直到那一刻,简随心才明白,原来兰奚根本就没有想过和她一起离开。   身为四尊之一,若被发现亲手放走了上界的修士,惩罚必定不会轻。   兰奚没有勇气承担这责任,最终亲手向崇凌告发了这件事。   也亲手,将她喜欢的人,送上了死路。   往日不是没有修士想要逃走,但却没有一个成功,被抓回后,等待他们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囚禁。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崇凌似乎是铁了心要轻鸿死,但既是半神之躯,又如何会轻易陨落?   无论他如何折磨,轻鸿永远都会留下一口气。   最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能让她彻底消失的办法。   你不是想要回下界么?好啊,我成全你。   崇凌说完这句话,就放轻鸿去转世了,然而,他却让她投生到了简家,甚至让她继承了烛龙——   他要她,直接死在胎里! 第86章   回想曾经被折磨的一幕幕,少女眸中浮现一丝痛苦之色。   崇凌此人太善妒,身为世间修道第一人,他已经足够出色,根本没有必要这样打压其他修道者。   更何况,天道对于神主的要求,又不仅仅只有“天资与修为”这一个标准。   简随心想不通,为何他当年要对自己赶尽杀绝,甚至于在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特意去到下界,与荀家的人勾结,借荀天星的手除掉自己。   “轻鸿,原谅我好么?”   兰奚望着沉默不语的少女,自是没有错过她面上一闪而过的脆弱,纠结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想要乞求心上人的原谅,   “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没有想到,崇凌仙君会那样对你…若早知道,我一定同你一起离开…”   话还未说完,兰奚的眼睛便已经红了。   明眸覆水,似是白玉蒙尘,让人忍不住想替她擦拭那隐隐的水光。   简随心冷静的看着美人落泪,心中却没有升起一丝一毫的波动与怜惜。   “不必道歉,我理解你的难处。”   理解,但也仅限于理解。   少女微微笑了笑,似乎根本不在乎当年被背叛之事。   而兰奚,在看到那抹熟悉的笑容后,也停止了哭泣,只可惜她却忘了,理解,有时候并不等于原谅。   被谅解的喜悦从心头漫起,兰奚轻易便从愧疚中走出,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带着雀跃的味道,   “你这次,是决定要回来了么?”   “是。”   听到了肯定的答复,那双含情动人的眼睛瞬间迸出一阵光彩。   但这光彩,却只让简随心觉得虚伪万分。   她不愿再看那张脸,也不愿再看那双眼睛,将头微微偏开,视线无意间落到墙壁上,只一眼,就看到了她此行的目标——   那条陪伴她度过修道之路上万千孤独夜晚的斩月鞭。   简随心望了半刻,面上表情未变,心跳却不自觉的快了许多。   当年被崇凌抓回天牢后,她便把大部分修为全渡入了斩月鞭中,这次重回上界,也是为了拿回这条鞭子恢复功力。   她原本还担心崇凌会将斩月毁掉,没想到居然到了兰奚这里,这一下,想要拿回鞭子倒是容易许多了。   兰奚见少女突然沉默下来,不由得又有些忐忑,视线顺着简随心的目光往墙上看去,也看到了那条被她悉心挂在墙面的软鞭。   未等简随心开口,她便主动起了身,抬步走到窗侧,将那根细长的红色软鞭取了下来,   “当年你离开后,我便央求崇凌仙君将斩月交给我保管,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   兰奚温言轻语,小心翼翼的扶着少女坐起,随后便将鞭子递了过去。   这般讨好姿态实在太明显,只可惜,如今的简随心,早已不是当年的轻鸿了。   “这些年,可有人动过斩月?”少女握着红鞭,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你那时不是将斩月封印了么,除了你,又有谁能挥的动它?”   兰奚闻言,轻轻笑了笑,趁着少女看鞭的空隙,又坐近了一些。   听了这话,简随心终于放下心来,她还未从这激荡心情中回过神,兰奚便又说出了一件事,叫她呼吸一滞,手中的红鞭都险些没有握住。   “说来,你的神骨还在崇凌仙君那里…”   “但他前些日子去了下界,只怕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兰奚的语气略微苦恼,要说这神骨,就是半神与凡人之间最大的区别,简随心转世之前,崇凌便命人剜去了她的神骨,彻底断了她回上界的路。   “这么多年过去,我想,他的气也该消了,待他回来你我二人一同去求他,他应当会将神骨还给你的。”   话说到这里,简随心才反应过来,原来当年被剜走的那块体骨,是她的神骨。   但一切又岂会像兰奚说的那样容易。   崇凌这次去下界,恐怕就是为了杀死自己,简随心暗暗猜测,将手中的鞭子握的更紧了几分,待她再抬起头时,面上已换了一副表情,   “不要等他回来了,我们现在就一起下去找他好不好?”   那样柔弱、可怜、又带了几丝乞求的模样,又有谁能拒绝的了?   兰奚一时愣住,她还未做出回应,双手便被人轻轻握住,二人本就靠的很近,少女突的贴过来,无形中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我想回来……也想,和你在一起。”   呼吸交缠,四目相对。   少女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像是最厉害的蛊虫,扰乱了兰奚的心。   这样朝自己示弱的轻鸿,她拒绝不了。   “好。”   神骨之于简随心,某种意义上,比斩月鞭更重要。   普通修士突破至圆满境,便已经到了修道的上限,再修炼下去,也无法进一步提升。   而上界的道修,因为拥有了神骨,却能继续修炼,□□之躯再也不是束缚的桎梏。   她原以为待她拿回斩月鞭就能恢复功力,现下想来,还是想的太轻松了,只怕不拿回那根神骨,她也只能像荀风淼一样,一生都被困在圆满境。   倘若真的是这样,她拿什么去和崇凌斗?拿什么去保护喻思弋?拿什么去守护喻家?   那根神骨,她必须拿回来。   而兰奚,就是帮她拿回神骨的最好人选。   既已拿回斩月鞭,简随心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压抑沉重的上界,但为了不引起兰奚怀疑,她只得日日强颜欢笑,装作喜爱这里。   这样难熬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十日,终于让她等到了离开的机会。   “崇凌仙君昨夜给我传了消息,竟让我也去下界一趟。”   兰奚语气中尽是不解。   这天地间,唯有崇凌一人有能力开启天门,这些年他偶尔也会去到下界,但每一次都是一个人,这次倒是奇怪,竟让她也下去。   话毕,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少女,眉目间颇为担心她的身体还未恢复完全。   对于兰奚的担忧,简随心并不在意,反倒微微笑了笑,   “崇凌仙君如此急着让你下去,势必是有事情需要你帮忙,你倒不必替我担心,我虽没了神骨,身体却也比凡人强些,早已没有大碍了。”   如此温顺体贴模样,又一次让兰奚想起了千年前二人相处的暧昧时光。   那时虽未挑明,但轻鸿心中应当也有自己罢,兰奚望着少女的笑脸,心脏都忍不住轻轻颤动,这一次,她再也没有抑制住心意,伸手将人揽入了怀中,   “轻鸿、轻鸿…”   突如其来的拥抱,加上耳边一句又一句温柔的呼唤,一时之间,简随心竟呆愣了几秒才回过了神。   兰奚的手压在她肩上,力度极大,似乎生怕她会消失。   简随心脸色微微变了变,面上闪过一丝厌恶,恨不得立刻将身前的人推开。   不知怎的,此时此刻她竟忽然想起了喻思弋,不过瞬间,眼眶便迅速的红了。   被压抑数日的思念在此刻倾然爆发,像是涌涨的潮水一样扑面而来,让人连呼吸都喘不过气。   “你弄疼我了…”   少女的声音轻如细风,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苦涩酸痛,立刻让兰奚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抱歉,我…”   兰奚的手触电似的从少女身上收回,转而往后退了几步,待见到少女那双通红的眼眶,心中更是悔恨不已。   简随心并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微微侧过了脑袋,伸手在眼角抹了抹,等再回过身时,面上再也见不到一丝伤心情绪。   刚刚的事,二人很默契的没有再提。   而兰奚,也终于带着简随心从天门,来到了下界。   此时距离简随心消失已过去了半个月。   除了喻思弋与遇竹二人,再无其他人知晓她真正的去向。   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荀天星要成亲了。   而男方,竟是简随心的二哥,简泽西。   喻思弋得知此事后第一感觉便是,荀简两家——结盟了。   荀家只有荀天星这么一个女儿,简泽西想要娶她,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和楚羌一样选择入赘。   考虑到荀天星的身体,喻思弋方才明白简家打的是什么心思。   因着魂兽丢失,简家实力大不如前,而荀家却因为荀风淼的存在而声名远扬,威势渐渐有超过其他三族的趋势。   这样的家族,未来本是无可限量,无奈家族未来继承人荀天星,却是一个又瞎又哑还不能修炼的普通人,这无异于是将荀家推到了峭壁之上。   简泽西与荀天星成婚,就代表他日后会取代妻子在家中的地位,成为荀家真正的主人。   荀简两家联姻的消息一出,不过三日,喻家便收到了婚事的请柬。   喻思弋望着手中的红笺,不自觉的又想起了简随心。   “我等你回来、回来……成亲。”   少女软软甜甜的声音忽的从脑海中响起,像是一把裹着蜜糖的尖刀,在她心上轻轻划过,隐秘的痛苦与思念全部冲了出来,叫她喉咙酸涩,眼睛泛红。   阿简、阿简…   无边的思念从心底卷起,在心海中翻出滔天巨浪,远在医庐的遇竹,也感受到了这份难言的悲伤。   “遇竹姐姐,你在想什么?”   灵蛇的突然走神,让女孩有些不开心,在她周身玩闹的小狮子察觉到了女孩情绪不对,似乎是有些害怕,竟又冲回了女孩身体中。   “没什么…”   遇竹勉强笑笑,但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   简随心迟迟不归,她十分担心喻思弋,再这样下去,好不容易被驱除的心魔,又要卷土重来了。   “它回去了,我要怎么将它召唤出来啊?”   女孩看出灵蛇的失神,愈发觉得不舒服,但即便如此,她面上还是乖巧笑着。   “这个,我明日再来教你。”   微弱的心疼酸涩感从心底传来,遇竹终是坐不下去,猛的站起身,朝女孩道了身歉便直接离开,孰不知,原本笑意盈盈的女孩,在她走后的瞬间,便变了脸色。 第87章   遇竹出了医庐便匆匆赶去了喻思弋房间,路过窗口时,目光落在桌台上的红笺上,立刻猜到了她心中的难过来源于何处。   那张红笺,应当是婚帖罢。   恩人离开前曾许诺过,待喻思弋从深渊出来,二人便要成亲的…回想那日的场景,遇竹忽的伤感起来。   也难怪喻思弋会被刺激到心疼难忍的地步,即便是她这个局外人,也觉得那请柬红的有些刺眼。   灵蛇微叹口气,轻迈步伐从廊上走过,随后便直接推开房门,进了屋子。   直至她步步走近,喻思弋方才从思念的苦痛中回过神来。   “这是荀天星的婚帖?”   经过十年前那件事,荀喻两家早已暗中绝交,但明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礼数。   荀天星大婚,喻思弋怎么说也是她名义上的师姐,就算二人关系不和,但请柬还是得送上一份,但至于人来不来,就另当别论了。   "嗯。"   喻思弋垂首看了看手中的婚帖,又长又密的睫毛在日光下轻轻扇了扇,遮去了那双凤眸中的失落与悲伤。   遇竹见她表情依旧如前,冷淡又漠视一切,愈发的替她心疼。   明明就很伤心,伤心到连心底的情绪都无法控制,为什么还要装出这幅不在乎的淡然模样?   她心一横,胆子忽就大了起来,竟一言不发的直接从喻思弋手中将请柬一把抽出,抢到了自己手上!   就连喻思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痴愣了几秒方才沉着脸反应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   许是以因为伪装的坚强被人看出,喻思弋语气含了些许蕴怒,脸色也由白转红,像是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遇竹本就对喻思弋心存惧意,此时做了这样逾矩的动作,压根就不去看那张好看的脸,面对耳边的怒责,也只是倔强的别过头,不服气的出声辩解,   "她的婚事,你又不会去,还看这请柬做什么?"   反正看了,也只不过是徒添烦恼。   后面这句话,遇竹自是没有胆量说出来,她知晓喻思弋生平最厌恶的人中就有她那恶毒又自私的小师妹,当年自毁魂兽也全是因这师妹而起,按理来说,喻思弋是没有理由去参加这场婚事的。   然而这一次,她却完完全全猜错了主人的心思。   空气中沉默半晌,好半天过去,才响起一道清冷无调的女声。   "谁说我不会去?"话音还未落地,喻思弋便朝着灵蛇伸出了手,"拿来。"   轻轻的两个字,却充满了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遇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人果真如她猜想的一样,脸色已经隐隐有些阴沉了。   她心下一慌,不敢再忤逆,双手拢在身后动了动,片刻后,还是将请柬交还了回去。   而重拾红笺的喻思弋,心情却在这细微争执之中平静下来。   “师妹成婚,我这个做师姐的,自然要去。”   喻思弋的话,并非开玩笑。   三日后,荀天星大婚,她竟真的一个人去了荀家。   喻文祺不放心,安排了遇竹在后跟着。   因着之前不小心将简随心跟丢,这次灵蛇倒是多留了不少心思,一路上都是寸步不离的追随在喻思弋身后,直至来了荀家,也不肯离开半步。   那收礼的小童似乎没有想到喻家会有人来,二人进门的一刻,他竟伸手将人拦了下来,似乎是害怕她们会进入扰乱这场婚事。   喻思弋理解他的顾虑,还未开口解释,那小童便唰唰的冲进了大堂,将荀鸢给叫了出来。   “喻大小姐竟来了。”   荀鸢的口气并不算好,留下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便挡在了门口,摆明了是不欢迎喻思弋进去。   若非荀天星要求,这婚帖,她压根就不想送给喻家的人,尤其是送给喻思弋。   当年原以为那双凰翅可以恢复天星的身体,谁曾想竟彻底震碎了她的魂兽,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要不是眼前这个女人在凰翅中做了手脚,天星怎么会受那么多折磨!   荀鸢越想越气,面上表情也愈发恼怒。   不少宾客在后面排着队想要进去,她竟直接无视了喻思弋,笑着招呼起后面的客人。   这一下,就是瞎子也能看出荀家和喻家不合了。   虽被忽略,喻思弋倒并未觉得不悦,依旧安静的站在原地,落落大方,丝毫不见失态。   反倒是遇竹,在一旁忿忿不平。   请柬是她们自己送的,如今又不让人进去,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她心中有气,眼睛看向荀鸢之时也是满满的怒意,直至那些排在喻思弋身后的宾客全都被迎了进去,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这老妇什么意思?!”   荀鸢这些年虽保养得宜,但毕竟是一个中年妇人,终究还是不能与那些小姑娘相比,此时被人骂作“老妇”,脸色一下就黑了。   她在外人面前强势惯了,还是头一次露出这样吃瘪的表情,外间围着的宾客看了,无一不捂着嘴偷笑。   这架,有时候是说吵就吵。   一个天性单纯的小丫头、和一个尖锐刻薄的中年妇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喜堂外闹了起来。   许是动静太大,就连门内的人都被这声音惊扰,也一个接一个的跑出来看好戏。   喻思弋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免也有些担心,她眉头微皱,正欲上前将遇竹拉回来,就见门口围着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红嫁衣的美丽女子,顿时叫她滞在了原地——   竟是荀天星出来了。   而且,她的身体,和传闻中的完全不同。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哪里像是目盲的样子。   “母亲…”   荀天星似乎没有想到荀鸢会在外面和人吵起来,还引来这么多人观看,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失脸面,原本就涂满胭脂的脸蛋瞬间更红了。   待她将荀鸢从人群中拉出时,方才看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师姐!你真的来了!”   她眼中迸发出一股惊喜,真实的吓人,连喻思弋都有些困惑,眼前的荀天星到底是太会伪装?还是失去了记忆?居然还能对着自己露出这样的喜悦表情。   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她二人感情有多好呢。   “你都给我送来了请柬,我自是要来。”   喻思弋将红笺递了过去,脸上看不出情绪。   荀天星望着那婚帖,面上忽的浮起一朵红云,片刻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居然直接松开了荀鸢的手往门后走去,转身时,还不忘朝喻思弋笑了笑,   “师姐,你等等我,我去替你叫一个人出来。”   这个笑容,太奇怪了。   和方才那惊喜相比,这个笑容简直虚伪的不得了。   就连遇竹,都看出了其中不同。   荀天星走了,荀鸢也不想再待下去,瞪了遇竹一眼也跟着离开,周围的宾客见没有热闹可看,也断断续续的散了开。   不过片刻,原先还喧闹着的门口便安静了下来,还在门前等待着的,也只剩下了喻思弋和遇竹二人而已。   遇竹方才和荀鸢吵了一顿,原以为又要挨一顿批评,没想到过了许久,还是没有听到身旁的人开口,这倒叫她心中更加忐忑,她像是没话找话,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要去叫谁?”   “怎么还不出来?”   “不会又像她娘一样,将我们晾在这里罢?”   “……”   灵蛇的声音在耳畔接连响起,终于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三道窈窕身影从空寂的大门中走出——   身着红色嫁衣的,正是今日的新娘子,荀天星。   中间白衣短裙的那位,气质清冷高洁,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傲然独立的味道,着实吸人眼球。   那最后一位少女,身上是一件黄色小裙,日光照着,更是明艳又动人,清秀脸蛋被映衬的愈发白嫩无暇,像是一块羊脂玉,散发着闪闪动人的光芒。   喻思弋的目光死死的盯在那黄裙少女身上,面色虽未曾变过,但隐在袖袍中的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遇竹察觉到身旁人的细微变化,脸色变了变,望向门口三人时,眉目间尽是忧愁——   那白衣女子,与那黄裙少女的手,是握着的。   喻思弋虽不知道,但她却是记得的,中间那女子,是当年的兰奚仙君,而那位黄裙少女,不就是她们苦苦等待了多日的简随心么。   或许,如今称她为轻鸿,更合适。   “喻思弋…你还好吗?”   遇竹有些担心,将视线从兰奚与简随心身上收回,一脸担忧的看向了喻思弋。   好?   怎么可能好的了?!   她心心念念、苦心思念的心上人,正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牵着别的女人的手!   喻思弋痴痴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像是怖人的梦魇,要把她活活吞噬在其中。   铺天盖地的疼痛从心脏漫出,延传到四肢百骸,太疼了,疼的她几乎要掉眼泪了。   即便是被心魔折磨,也不及此时此刻的万分之一。   喻思弋张了张唇,像是一条窒息濒死的鱼,眼中没有一丝光彩。   而台阶之上的荀天星,似乎没有看到她的痛苦神色,竟笑着跑下来,牵着她的衣袖,将她带到了简随心面前,   “师姐你应当还不知道罢,简师侄是上界的仙君呢,前些日子我知道这消息,也惊讶了好久…”   前些日子…所以,阿简很早之前就已经回来了吗?   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   喻思弋只觉得自己像是坠入冰窖一般,浑身上下都泛着冻人的寒意,就连身体,都忍不住的开始颤抖。   “阿简…”   短短两个字,几乎耗尽了她毕生所有的勇气。   “师尊。”   少女将手从兰奚手中抽出,朝眼前的女子规规矩矩的行了个拜师礼,眉目之中,只有尊敬之色,哪里能见得到一分情意?!   师尊?!阿简叫她师尊?!喻思弋不可置信的睁了睁眼睛,就连呼吸,都变得喘不过气。   “跟我回家。”   喻思弋想要去牵简随心的手,还未碰到那黄色衣袖,就被轻轻躲开。   最后一次,她放下骄傲,低声请求少女和自己离开,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喻思弋无声的将手收回,半天过去,只等到了一句轻细的道歉声。   “对不起。”   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喻思弋眉眼微垂,沉默片刻后,竟朝着少女微微笑了笑,   “没有什么对不起,我还未谢过轻鸿仙君替我引来的那只朱雀呢。”   “你曾救过轻鸿的命,那只朱雀,就当是还你的救命之恩。”   一直未曾说话的兰奚忽的开了口,语气中尽是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喻思弋,像是怜悯,又像是同情。   救命之恩?   太可笑了。   喻思弋只觉得心冷身冷,再也无法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   怎么离开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每每想起简随心与轻鸿在一起的那一幕,喻思弋的心便疼的快要碎开,直到回到喻家,她都没有从这疼痛中缓过神来。   夜间,月色凉如水。   月光透过窗户铺满了一地,喻思弋回想起白日所见,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疼痛,眼泪无声的从眼角落下。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都流尽了,她方才觉得那疼痛舒缓了一些。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转眼便过了子时。   即便是哭了一场,喻思弋心中依旧难受,闭着眼睛如何也睡不着。   正是恍惚之际,床前忽的落下一道阴影,将阴冷的月光挡在外头。   她微侧过身,睁开红肿的双眼朝床外看了看,只一眼,便叫她刚刚止住的泪水,再一次落了下来——   白日里唤她师尊的少女,此时此刻正一脸懊恼的站在她的床前,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是梦吗?   一定是吧。   要不然,这个人怎么会出现?   喻思弋笑着流泪,连声音都是沙哑的,语气之中,尽是委屈,   “你还回来做什么?”   想来,她是将眼前的少女当成幻象了。   “轻鸿仙君…”   “怎还记得我等凡人…”   喻思弋痛苦的别过头,即便是幻象,她也不敢去看眼前的人了。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少女摇摇头,眼睛也跟着红了,她终是无法看着心上人痛苦哭泣,慢慢坐到了床侧。   床上的人仍在无声的落泪,少女无法劝说,咬了咬唇,竟俯下身子,直接吻上了那双红唇。   唇舌交缠之中,二人的呼吸渐渐急促。   喻思弋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人,并不是幻觉。   她方才清醒了些许,就直接伸手将人推了开来。   简随心一时未做准备,竟直直的摔到了地上,额角不知碰到什么东西,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光是听着,便觉得疼。   喻思弋虽心疼,但想起白日的一幕幕,还是强迫自己狠下了心。   她在腕间摸了摸,直接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了少女脚下,随后便深呼了口气,痛苦的闭上眼睛,伸手指了指房门,朱唇轻启,毫不留情的吐出三个字——   “滚出去!”   少女撑着手臂爬起,脚边躺着的,正是当年她送给喻思弋的白玉镯。 第88章   白色的圆镯,在月色映照下泛出一道微亮的光芒。   少女坐在地上,鲜血慢慢从额角渗出。   “我不走——”   微弱的哭腔从喉咙传出,少女将手镯拾起,重新站到了床侧,这一次,她再也不顾喻思弋如何推拒,便直接扑进了那个思念已久的怀抱之中。   白日那一幕,深深刺伤了喻思弋的心,当初遇竹与她讲述千年前的事情时,她已经知道了轻鸿与兰奚的关系并不单纯。   今日一见,心中所有猜测都被证实。   既是与兰奚两情相悦,今夜为何还要回来?   这一刻,她只觉得眼睛酸涩无比,像是被风沙迷了眼,眼眶倏地便红了。   怀中的身体微微颤动,她再是舍不得,却也只能伸手将人推开。   无声的拒绝,比任何恶语责骂都要伤人。   简随心将头抬起,痴愣愣的看着心上人,眸中尽是伤心与震惊。   不一会儿,一颗圆润的水珠儿便顺着眼角落下。   她没有资格伤心,也没有资格难过,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喻思弋。   “对不起。”   依旧是一句道歉的话,少女说完便站起了身,离开前将白玉镯子小心翼翼的放回到了桌上,只留下一个落寞又孤寂的背影。   喻思弋看着她离开,心中已是难受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日子对兰奚的示好并未白费,简随心已经拿回了神骨,她今夜过来喻家,只不过是想看看喻思弋罢了,并未想过要留下,但被人赶走,心情终归是好不起来。   回想起白日喻思弋离开后荀天星那得意的笑容,她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等再出现时,已然到了荀家大门前。   两大家族联姻,婚事很热闹,也很隆重。   即便到了子时,厅堂中依旧有许多客人在喝酒聊天。   简随心腰缠红鞭,身着一身黑衣,墨色长发随风飞舞,如同神祗降临一般立在门前,冷酷而又无情。   沉重缓慢的推门声随她动作而起,如此深夜,除了这些嗜酒之徒,大堂之中再无其他人。   这声诡异清晰的咯吱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门口的少女面色深沉,眼睛泛红,周身是一股浓郁的挡也挡不住的杀意。   一个守夜的下人认出了她,知道她是上界的仙君,家中的贵客,立刻殷勤的迎了上来,   “轻鸿仙君回来了啊…”   那下人谄媚笑着,弓着身子将大门推开,讨好的将人往堂内引。   那声细小的“仙君”二字,也顺着风飘到了客人们的耳中,一时间,所有人都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统统将视线转向少女身上。   来这酒席之前,他们就早已听说过荀家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不仅将荀天星一身的伤病给治好了,还要帮助荀风淼飞升。   试问除了上界的人,世间又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流言渐起,说上界仙君下凡,要寻找新的修士飞升,白日婚议之上众人未曾见到传说中的仙君,都颇为失望,此时此刻听见“仙君”二字,个个都兴奋了起来。   这少女模样生的秀丽俊俏,眉目间隐有怒意浮现,再看她周身,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冷意与杀气,若论气质,倒与传闻中上界的仙君不太相符。   一些修士起了歪心思想要上前结交,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里间走。   “仙君是想去何处啊?方才兰奚仙君还在找您…”   那下人在旁喋喋不休的说着,简随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瞬间便让他额头惊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问多一句。   下人一路追随,只见少女逐渐向荀天星的房间逼近,终于提心吊胆的轻声提醒了一句,   “仙君,那是我家小姐新房,现在过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岂止是不太合适,简直是有失礼仪。   婚议方才结束,新人刚进房间不久,此事在里头办正事也说不定,但少女“仙君”的身份却让下人不敢阻拦,只能出言劝解。   “仙君、仙君,停下吧,兰奚仙君还在等您呢!”   下人见少女不听,愈发着急了,慌慌张张的想要将人拦住却又没有这份胆子,只能一句接一句的求她停下,然而,这请求却没有一点效果。   新房附近,并无下人把守。   简随心一路畅通无阻,径直穿过别院,来到了荀天星房门前。   屋内灯火通明,想来这对新人暂时还未睡下。   偶有男女说话的声音从窗口传出,言语之中,只有一片浓情蜜意,可真是听的人心生羡慕。   “仙君,您可不能进去啊!”   那下人见拦不住了,干脆整个人抵在房门口,两只手直直伸开,不让少女推门进去。   “滚开!”   简随心轻喝一声,双目怒视,一道寒芒骤降,落在下人身上,还未等他做出反应,肚子便被一脚踢中,而房门,也应声而开。   屋内一男一女手中正握着酒杯,想要喝下那杯合衾酒。   只不过二人动作,却同时被门口传来的巨响打断。   荀天星似乎未曾想到简随心会这时过来,目光中不由得浮现出些许困惑,不待人进来,她便主动迎了上去,   “轻鸿仙君为何这时来了?”   话音未落,桌前坐着的新郎官,也就是简随心名义上的二哥,简泽西也跟着站了起来。   少女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面上露出一个冷笑。   “你连我与喻思弋真正的关系都猜出来了,今夜我为什么来,你猜不到?”   少女清灵的声音伴随着冷笑落下,荀天星听着这声音,脸色不自然的变了变。   “仙君在说什么,天星听不懂。”   “听不懂?”   少女步步逼近,周身杀意越来越重,一双星眸死死的盯在眼前的新娘身上,像是一把利剑,想要将她狠狠刺穿。   与兰奚相处的这些日子,简随心虽做出对她依旧有情的假象,但二人却时时保持着距离,并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但今日喻思弋过来,兰奚却偏偏要牵自己的手,还要与自己摆出那般亲密姿态,就像、就像是在宣示主权一样!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将她与喻思弋真正的关系告诉给了兰奚,至于这个告密之人,除了荀天星还能有谁?!   喻思弋一过来,她就特意将消息告诉了兰奚,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简随心越想心中怒意越盛,直接跨步上前,伸手扣住荀天星喉咙,将人按在了墙上,   “今日看到喻思弋被兰奚羞辱,你很得意吧。”   少女每说一个字,手下力气便重一分,不过呼吸之间,荀天星的脸已经变得通红。   “你既然知道我与她真正的关系,为何还要这样不惜命?”   “我没有、没有…”   荀天星挣扎着摇头,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对于十年前那件事,她与荀鸢一样,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喻思弋头上,她恨,恨喻思弋宁愿自毁魂兽也要断她修行之路,她嫉妒,嫉妒喻思弋没了金凰却又得到一只朱雀,她气,气天道不公,将所有的好东西全给喻思弋!   于是,今日喻思弋一来,她便心生一计,想要借兰奚的手来打压羞辱那个令她记恨一生的女人。   但她却没有想到,轻鸿能为喻思弋做到这样的地步,居然夜闯自己的婚房,毫不留情的对自己出手!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心中都只有喻思弋?!   一时间,荀天星又气又恨,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你没有?”   少女冷笑一声,再一次加重了手下的力气。   而一旁的下人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冲了出去。   至于简泽西,早就试着召唤体内的烛龙出来,却没有一次成功。   此时被人威胁着的,怎么说也是他的新婚妻子,他终是无法再看下去,虽知晓自己不是眼前这位仙君的对手,但还是念起了口诀,使出一掌朝少女重重拍去。   简随心早已猜到他会出手。   前世她多次与简家的人交手,也参透了他们所修功法的破绽,这套掌法名为驱魔斩,一共十层,掌风中掺杂烛龙的暴虐气息,十分厉害,一旦落上人身,这气息便会从毛孔中钻入体内,活活将人疼死。   简泽西修为并不算高,这驱魔斩只修炼到第九层,若对付寻常人,倒还能拼上一拼,但面对寻回神骨的简随心,便像是一阵不痛不痒的微风,根本不值一提。   简随心甚至没有躲,直接站在原地以肉身接住了这一掌。   简泽西原本还想心存侥幸,直到看到少女安然无恙,才知道事情不妙,他转身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简随心手掌翻飞,也朝他落下一掌,直接将他打的飞出窗口——   这一掌,居然是十层的驱魔斩!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股侵入他体内的烛龙之息,阴冷又强劲,绝非灵兽气息,反而、反而像极了简家丢失的那条神兽烛龙!   疼痛从四肢百骸弥漫出来,简泽西晕死之前方才想明白,为何刚刚自己的魂兽一直无法被召唤。   因为里面的少女,正是他们简家流落在外的烛龙之主!   简泽西已经被打晕,方才那一掌简随心虽没有下死手,但也不轻,只怕不养上半个月,他是不会醒过来了。   眼见房中只剩下简随心和自己两个人,荀天星终是慌了,她拼命挣扎着想要张口,却只让那只箍在自己喉咙上的手,愈发用力。   少女看着女人的痛苦之色,表情意味深长,似是在欣赏,又是在怜悯,仿佛在看一只快要被人打死的过街老鼠。   片刻过后,她忽的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   “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第89章   喉咙上的那双手越来越紧,被按在墙上的女人呼吸困难,脸也越来越红。   少女感受到女人挣扎的力气渐渐微弱,嘴角竟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支白羽从窗外飞速而来,精准无误的钉在女人身体两侧。   白色的纯灵气在羽毛周身流转,散出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   不过一瞬,简随心便认出来这是何物,那双血红的眸子陡然瞪大,竟直接将已经晕死过去的荀天星甩到了地上,接着抓起墙上的白羽就从窗口跃了出去。   皎皎月色下,一个白色的身影立在屋顶,只看身形,便知道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簌簌风声从耳边吹过,少女站在窗下微仰起头,一双星眸之中,只剩下了那道窈窕背影。   方才逃跑的下人此时已经去叫了人来,即便相隔甚远,也能听见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盛。   屋顶上的白衣女子似是看见了荀家的人正往这边来,眉头不由得轻皱,视线落到少女身上又飞快的挪开,随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手中的白羽柔软且温暖,像是一粒火光,照亮了少女黑暗无助的内心。   这是金凰凰翅所化的白羽。   不知怎的,简随心忽的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眼睛竟没由来的红了一圈。   院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还痴愣在原地不动,直到一只红色的小雀儿从墙外飞来,衔着她的袖角催促她离开,她方才反应过来。   圣兽与圣兽之间,似乎有着特殊的感应。   简随心一路跟着雀儿的方向而行,走到半路,她体内的麒麟便自己溜了出来,追着要同雀儿玩耍。   她的修为已恢复了转世前的七八成,麒麟也终于修出了原本的模样,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骇人,反倒可爱极了。   朱雀方才降生,修为自是比不得麒麟,还未飞出半米,便被麒麟两爪子捂在手心吊着玩。   小雀儿被欺负的可怜,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软绵绵的一点威力都没有,周身原本覆着的一层淡淡火芒,也被麒麟给舔的没了一点光泽,浑身上下都是麒麟的口水,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麒麟是将这小雀儿当成了食物。   同是圣兽,区别好像太大了一些。   简随心望着这场面,又气又想笑,她伸手一捞,便将麒麟抱进了怀中,随后又从那张滴着哈喇子的嘴下,将红雀儿给救了下来。   这朱雀虽降生不久,倒是有些脾气,刚逃离魔爪,便飞的远远的,在少女上方盘旋片刻之后,直接朝麒麟脸上喷出一口烈火!   这一口可是朱雀的本命真火——南明离火,比幽冥火还要厉害千万倍,不过瞬间,麒麟眉心处便被那火烧成了黑色,隐隐还有焦糊味传出。   就连简随心,都被吓了一跳,待她再看向小麒麟时,终于没忍住笑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白白软软的小东西,现在整个额头都成了黑色,看着实在是有些滑稽。   麒麟似乎也知道主人笑话自己的原因,居然伸出爪子捂住的脑袋,随后又将整个身体都埋进了少女怀中,再也不肯出来了。   这还委屈上了。   这一下,少女面上的笑容,倒是更欢了。   朱雀见麒麟吃了瘪,也满意的叫了两声,这才接着在前方带起路来。   一人二兽默默前行,最后,竟来到了灵虚山脚下。   而那白衣女子,此时正背身而立,停在山门处。   少女望着那背影,心脏跳的越来越快,手下一失力,麒麟便滚到了地上。   小东西三两下爬了起来,蹬着腿飞到了天上,又开始追着雀儿跑。   两个圣兽不知道主人间发生了什么事,倒是在一旁开心的耍了起来。   而少女却始终站在原地,只是望着,不敢上前。   想起之前被心上人赶走,简随心心中一阵绞痛,根本不敢猜测她为何要将自己引到这里。   时间静静地流逝,天地之间,除了山间隐隐响起的虫鸣蛙叫声,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少女局促不安的交握着双手,两只眼睛红的像是渗了血一般,妖异却又清纯。   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谁都不肯先开口。   月色映在地上,将影子拉的长长的,这偌大寂静的山脚之下,只有她们两人,莫名中竟生出一阵孤寂荒芜之感。   最终,还是年纪小的那个,先沉不住气。   少女红着眼睛,鼓足了毕生中全部的勇气,一步又一步慢慢靠近,快要碰到那白色衣角的时候,身前的女人竟突然转过了身,露出了那张精致、却又无比冷漠的脸庞。   简随心看不懂那张脸上的情绪,是厌恶,还是嫌弃。   这一世的喻思弋,从来没有对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只是一眼,雾气便迅速在眼眶中汇聚,凝成了一滴圆润的水珠儿,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所有想说的话,也全被堵在了胸膛,一句也说不出来。   直到这一刻,简随心终于后悔了,她不该,不该瞒着喻思弋一个人去找兰奚,也不该在喻思弋误会的时候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说。   说爱喻思弋的是她,说两个人之间不能有所隐瞒的也是她,但到头来,违背承诺、让喻思弋伤心的——还是她。   “我…”   满腔话语,到了口边,竟只汇成了一个“我”字。   话音还未落,少女的哭泣便从口中无法抑制的泻出。   这一瞬间,简随心只觉得自己既难过、又委屈。   为什么是她?   上界优秀的修道者不胜其数,为什么崇凌偏偏不肯放过她?   她只是,想要和喜欢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做不到?   曾经的兰奚背叛自己,如今的喻思弋——也不要自己了吗?   想要拿回神骨自保有错吗?隐瞒喻思弋,不想将喻家牵扯进来有错吗?   或许,一开始死在胎中,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吧。   少女望着心上人的冷漠脸庞,漫天的悲伤与绝望从通红的双眼中浮出。   喻思弋冷冷的看着,面上表情不变,但心中却早已心疼的不得了,若非还有一丝冷静留存,恐怕早就将她的小姑娘搂进怀里好好哄着了。   “哭什么?”   少女的眼泪越流越多,喻思弋却依旧冷着脸,就连声音,也比从前冷了许多。   现在还不是哄人的时候。   今晚,她一定要将所有事情全部问清楚。   自简随心从喻家离开后,喻思弋终于察觉出了这一连串事件的不对劲。   这一世,二人携手同行,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都从未想要同对方分开过,她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怎么舍得抛下她,去别人那里呢?   冷静过后,喻思弋方才知晓自己白日的担忧有多可笑。   就算阿简与兰奚同为仙君,甚至千年前就已经认识了又如何?这一世,她二人才是天定的姻缘,只是因为仙君与凡人的身份隔阂,便判定阿简背叛了自己,实在是太轻率。   “不肯跟我回家的是你,现在倒还委屈上了?”   喻思弋冷冷发问,眼睛也跟着红了。   即便已经知晓白日那一幕或许并非少女真心,但每每想起,她依旧会觉得心脏生疼。   “我没有,我没有!”   听到心上人这样说自己,少女哭着摇头反驳。   她怎么会不想回家?   来到下界后住在荀家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煎熬,都是痛苦。   面对兰奚,她要做出乖顺听话的模样;面对崇凌,她要伏低做小,违心奉承;甚至于面对最讨厌的荀天星,也要笑脸相迎。   一切,只是为了那根神骨,那根能帮她与崇凌对抗、能在接下来的斗争中保护好喻思弋、也保护好喻家的神骨。   这一世,她不想等死,不想被崇凌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的等死!   倘若有选择的余地,她怎么会用这样的方法?!   少女哭着看着心上人,一颗泪从眼角划过,片刻后,方才摇着头轻轻的出了声,   “我想跟你回家的…”   一个从来没有过家的人,才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温暖亲情。   如果回去,会将喻家引入漩涡之中,甚至于支离破碎,那么她,宁愿永远都做一个无家之人。   少女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淌,然而喻思弋却依旧一言不发。   简随心望着那张好看的脸,心,慢慢就凉了下来。   就连手中握着的白羽,也变得僵硬冰冷。   手心微一用力,羽毛便刺进了掌心软肉中,不多会儿,那白羽,就被鲜血染成了红羽。   “喻思弋,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眼泪似乎已经流尽了,少女忽然轻轻笑了笑,悄悄将手背到身后,心中再怎么疼痛,也舍不得将目光从心上人脸上挪开。   少女的笑容,终于让喻思弋的表情变了变。   此时此刻,问出这句话的人伤心难过,她又何尝不是?   她没有回答简随心的问题,反倒是轻叹口气,说了另一句听上去不相干的话,语气,也比之前柔软了许多,   “我曾说过,喻思弋喜欢简随心,喻思弋——永远喜欢简随心。”   “那么,如今的你,是轻鸿,还是简随心?”   少女愣了片刻才听懂心上人话中的含义——   轻鸿喜欢兰奚。   而简随心,却是爱着喻思弋的。   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无声的流了下来。   这一次,她不肯再哭出声音,倔强的咬着嘴唇,睁着那双委屈又可怜的水润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心上人,似乎在怪她为什么到现在才肯说出这句话。   这样的眼神,惹人爱怜的眼神,世间又有谁能抵挡的住?   喻思弋也不例外,她正欲抬手替那哭成泪人儿的少女擦去眼角泪滴,那人便又哭着开了口,可怜兮兮的像只被人欺负了的小兔子,软的令人心疼,   “我是阿简,永远都是阿简——   喻思弋一个人的阿简…”   话音未落,喻思弋便再也无法伪装下去,终于顺应了心中的意愿,将那哭的可怜的小姑娘揽进了怀中。   “傻吗?我怎么会不要你?”   温柔的、满是爱意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明明是她期待已久的——哄人的、安慰的话,却让她的眼泪流的更多,就连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喻思弋感受到这颤动,更是心疼,不由得又将手下的软腰箍紧了几分。   待二人紧紧拥在一起,她方才惊觉,一段时日不见,她的小姑娘长高了不少,身影虽依旧瘦弱,但已经有自己高了。   “今天白日,你与那兰奚…”   “我跟她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切都是荀天星搞的鬼,你信我,好不好?”   喻思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少女急匆匆打断。   她闻言不禁微微笑了笑,抬手温柔的替她的小姑娘拭去了眼角挂着的一滴泪珠儿,片刻后,方才语重心长的出声安慰,   “我信你,但是,你要将所有的事全部都告诉我。” 第90章   面对心上人的温柔询问,少女终于将千年前被剜去神骨的事说了出来。   轻描淡写的语气,讲述着痛苦如梦魇的过去。   剜骨,不过只是她受过的千百样折磨中的一种,至于疼不疼,她早就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那时候的每一天,都生不如死,被喜欢的人背叛,比酷刑折磨还要难受千万倍。   还好,一切前尘往事,都已经过去。   如今,她终于找到了对的人,而那个人,永远也不会丢下她。   “前世荀天星能骗过我,必定是崇凌在背后帮她,否则,只依她那点障眼法,我又怎会将她错认成你…”   回想起前世简随心惨死之状,二人心头皆是心有余悸。   喻思弋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她的小姑娘宁愿用那种方法,也要将神骨取回来——   拿不回神骨,这一世,阿简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和上一世一样,死在崇凌手中。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喻思弋心疼,却也无力,此时此刻,她竟开始痛恨起自己,为无法帮助爱人度过难关而觉得自责万分。   “我不想将你与喻家牵扯进来,倘若到时候真的与崇凌撕破脸,我怕他会伤害你们…”   少女看出了心上人面上的歉疚,嘴角弯了弯,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随后两手环着心上人的腰,将唇贴到那张精致脸庞上轻轻啄了一口。   一个淡淡的,又满是情意的吻。   “我是不是很没用?”   少女将头倚在心上人肩上,面上虽带着浅淡的笑意,反正语气中却透出了几分闷闷不乐。   带着清香的呼吸顺着脖颈处往上飘,萦绕在喻思弋鼻侧。   这撩人的味道,甜的令人心神荡漾。   “我的阿简,是世间最厉害的。”   “你不要哄我,我打不过崇凌的。”   少女微仰起头,闪亮的眼睛向上抬起,一时间,目光中映着的,只有那张漂亮的、勾人魂魄的脸蛋——   这个人,可真好看啊…   少女在心中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视线顺着柳眉、秀鼻、红唇一路往下,沿着雪白的脖子,最后停了下来,直直的看向隐藏在白衣之下的柔软娇躯。   心思,不知不觉就歪了。   想和这个人,做更亲密的事。   想将她,彻底占据,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也想让她……快乐、舒服。   少女的视线太过火热,里面的情/欲味道过于明显,就连喻思弋本人,都察觉了出来。   自那场甜蜜的惩罚后,二人便再也没有行那等亲密事,回想起怀中少女的柔软又敏/感的身体,喻思弋情不自禁的动了动喉咙。   她眉眼微敛,浓密的睫毛便跟着扇了扇,落下一道浅浅的阴影,好看极了。   “看够了没有?”   少女痴痴的盯着心上人,一双水眸已渐渐迷离,恍惚之中,只见到那双薄薄的红唇张了张,但说的是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勾人的唇,魅惑的声,呼吸时带起的阵阵冷香,无一不将少女迷的七荤八素,早已不记得此时是何时,此地是何地。   “喻思弋…”   “什么?”   “我想、我想…”   “想什么?”   心上人笑着逼问,却让少女猛的红了脸,怎么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但她不说,喻思弋也能猜的到。   十九岁的少女,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年轻气盛的时候,欲/望就像潮水,说来就来,更何况,还禁/欲了两个月。   “是想舒服…还是——想要我?”   女人低沉的轻笑声在空气中响起,暧昧气氛缠绕其中,将两个人的心无声无息的熨热。   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声缠绵的低笑。   小心思被人看破,少女似是觉得羞怯,别扭的将头扭到了一旁,再也不敢去看心上人。   她方才哭的狠,眼睛现下还是肿着的,喻思弋瞧着不免心疼,不知不觉便抬起手,温柔的贴上那双通红、又惹人怜爱的水眸,在上面轻轻抚了抚。   这样的眼睛,笑起来才好看。   喻思弋疼惜小姑娘,心便软了不少,对于那个小小的愿望,自然是不会拒绝。   反正,她们两个人,迟早都会是对方的。   “刚刚看我看的那样露骨,现在倒知道羞了。”   喻思弋望着显然是在害羞的少女,竟突然起了玩心,故意说出一句又一句调戏的话。   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浑身的冰冷全部都被心中的爱意融化,再也不是别人眼中那个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女神。   简随心听着耳边这一句句话,面色越来越红,眼见心上人还要说出更加“过分”的话,她终于忍不下去,倏然间转过头,寻到那双柔软诱人的红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既然无法说出口,那么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心上人,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热烈又充满占有欲的吻,像是一把火,将两个人烧的身体发颤。   这个吻,太过用力,太过强势,喻思弋竟只能被迫承受,没有一点主动权!   盈盈月色下,两颗飘荡炽热的心,跨越所有的隔阂与束缚,终于以爱的名义,靠在了一起。   少女面脸通红,似是羞怯,微微低垂着脑袋轻轻喘着气,而另一个清冷美人,面上也映着一层薄薄的粉色。   只听着两人略微急促的呼吸,便知道方才那个吻,是如何的令人情动。   喻思弋有些讶异于少女今夜的热情,但心中多少也有了些数。   这个从小被她养大的孩子,长大了。   气氛恰到好处,喻思弋不舍得让她的小姑娘失望,轻笑一声正要去牵那只手,却被少女侧身躲了开。   “嗯?”   这人,不仅不让她牵,还将手悄悄收到了身后,像是在隐藏什么秘密一样。   喻思弋眉角微挑,又往前逼近两步,而简随心,也跟着退了两步。   “藏什么?将手伸出来。”   愈是推拒,喻思弋便愈要追根究底,凤眸微转,视线缓缓落到少女腰侧部分,待她低头时,才发现自己胸前印着点点红痕。   深红的血,落在白衣上,像是冬日盛开的红梅,美得令人惊艳。   喻思弋心口一跳,脸色瞬间变了,此时此刻再也顾不上少女是如何想要隐瞒受伤的事实,强硬的将那只被白羽刺伤的右手从背后拉了出来。   鲜艳的红从掌心渗出,在月色映照下尤为显眼。   而那两只白羽,已经被染成了红羽。   不需少女多言,喻思弋便已经能猜到她的手为何会受伤。   此时此刻,她已是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心翼翼的将红羽从少女手中抽出,鼻尖还流转着淡淡的血腥味,喻思弋又气又心疼,幸得玉灵石中有不少伤药,直到给伤口上好药,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二人一路无言,喻思弋的沉默让少女觉得心慌,待走到竹屋前时,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声的开口询问,   “你生气了吗?”   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与口气,瞬间便让喻思弋心中的愠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疼不疼?”   白色纱布裹着的手,蜷缩在袖袍之中,只露出一截小小的、圆润可爱的大拇指在外,喻思弋叹口气,未等少女回答,便将手伸入了袖袍之中,悄悄的圈住了那只细瘦的手腕,温柔的将人牵进了竹屋中。   “不疼的。”   少女愈是这样说,喻思弋便愈发心疼。   这白羽可不是普通法器,回想简克南被羽毛割伤脸颊时露出的痛苦表情,不难想象,这伤口会有多疼。   喻思弋怜惜小姑娘的乖顺懂事,没有再追问下去,反倒是放轻了语气,一字一句温柔的叮嘱起来,   “这白羽是为了引你出来,而不是要伤害你,下次不许这样了,可记得了?”   “我记得了。”   见到心上人不生气了,少女也总算放下了心,扬起唇角笑了笑。   此时已是深夜,寻常人家早已睡下。   但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待两人吹熄了火烛,一同躺上了竹床,都没有睡着。   时间慢慢的流逝,竹屋中一片寂静,除了身边人的浅淡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想起山脚时那个炽热而激烈的吻,简随心连闭着眼睛假寐都坚持不下去。   她躺在床侧翻了翻身,动作不算大,但在这小小的空间之中,却无法让人忽视。   喻思弋感受到了她的躁动,竟也悠悠的睁开了眼睛,身子在黑暗中侧了侧,停下来时,目光恰好撞进少女情意绵绵的双眸中——   那个眼神,清纯却又勾人。   喻思弋心跳不自觉的加快,就连嘴唇,都有些口干舌燥。   她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过了。   月光透过竹窗,将两人覆盖在一层淡薄的银色光芒之下。   二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脸,所有的缠绵爱意,全部写在了眼睛中。   “可是手疼,睡不着了?”   喻思弋不敢再看下去,默默地将视线从少女脸上挪开,落到了那只受伤的手上。   “手不疼的!”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的急切出声反驳,随后羞红着脸,一点一点的往心上人身旁挪。   随着她的动作,两人靠的越来越近。   就连呼吸,都分不清是谁的了。   少女咬咬唇,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左手握住了喻思弋的右手,紧接着,便喘着气凑到了她的耳边,软软的说道,   “你刚刚问的,还算数吗?”   是想做舒服的事——还是,想要你。   少女呼气如兰,脸颊爬满红云,就连声音,都湿漉漉的。   像是盖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轻轻一撞,便在月光下碎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喻思弋听着那声音愣了愣,片刻方才轻轻的笑了笑,反问道,   “那么,你的回答呢?”   原被少女攥在手中的右手,反手一转,窝在被中的那两只手,便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喻思弋的动作,以及笑容中的纵容宠溺,无一不让少女心跳加速,这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那双晕着水雾的星眸,死死的盯在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说话时,声音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我要你——”   也只要你。   (审核小仙女放过我叭5555什么都没有写呀!球球你们了,敏感词也都改了,可怜一下我叭也可怜一下看不到的读者5555) 第91章   缠绵又悱恻的夜晚,互相深爱着的两个人,卸下最后一层遮蔽之物,如同置身于潮水中,随着水波飘摇、浮荡。   晨间微光渐现之际,喻思弋便已经醒了过来。   而她旁边的少女,依旧闭着眼睛睡得香甜,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居然无意识的咧嘴笑了笑。   喻思弋看着那笑容,心中已是软成了一片。   何其幸运,爱上了正确的人。   “阿简…”   情/事过后,最好的温存似乎就是轻声呼唤爱人的名字。   喻思弋静静地看着身旁人的侧脸,嘴角情不自禁就扬了起来,口中的声音,也越来越温柔。   想将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献给这个人,包括自己的心,自己的命。   炽热饱满的爱意浮在心头,稍不小心,就会从中溢出。   喻思弋没有控制、也不想控制这份热烈的爱。   一只白玉般光洁无暇的手臂,从被子中悄悄伸出,指尖轻晃,缓缓落在少女的脸上,一点一点温柔的描摹,恨不得将这张脸,生生世世铭记在骨子中。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   喻思弋脑海中倏然冒出这样一个异想天开而又自私天真的想法,活了两世,这还是她第一次像个不成熟的小女孩一样,贪恋起与爱人相处的缱绻时光。   沉默、又浓重无比的爱意,从那双本该冰凉无比的凤眸中流出,直至阳光高照,简随心才在心上人的温柔注视中醒来。   很自然的,不待喻思弋做出什么动作,抑或是说出什么表达爱意的话,她便主动凑了过去,将小脸伸到了那双红唇旁——   她想要心上人的吻。   年少的人,勇气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少女毫不遮掩的索要爱意与亲密,那么直白又纯真。   喻思弋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视线落到那张粉粉嫩嫩的脸颊上,正欲靠近,忽又想起了什么,偏偏停下了动作,对着少女挑了挑眉,故意问道,   “这是做什么?"   简随心显然还没有彻底清醒,眼见心上人不肯亲自己,竟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将喻思弋压在了身下,然后轻轻的亲了亲对方的唇角。   就连说话时的语气,也是无意识的撒娇,   “亲亲我......”   话音未落,便又将头埋进心上人的颈窝中,像只小猫咪似的蹭了蹭。   喻思弋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面颊泛红,想起二人此时皆是未着寸缕,红被之下肌肤相贴,顿时连耳尖都映出一道粉色。   “喻思弋,你亲亲我......”   少女闭着眼睛、凭着感觉撑起手臂,又将脸颊送了过来。   喻思弋静静的盯了会,伸手勾住身上人的脖子,正欲送上双唇,少女的眼皮就微微动了动,竟是快要睁眼了。   此刻还红着脸的喻思弋,可不好意思让她的小姑娘瞧见自己这副羞怯模样,她手下微一用力,再翻身一转,二人的位置上下调换,变成了她将简随心压在身下。   昨夜之事,热烈又刺激,床头上挂着一件白色的心衣,她顾不及分辨这是谁的,便伸手抓了过来,盖在了少女眼睛上。   “别动......”   清冷低沉的声调,待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身下的少女果然不动了。   喻思弋低声轻笑,伸手捏起那只白而瘦削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从鼻子、到嘴唇、再到脸颊。   一个接一个的亲吻,温柔又满是爱怜。   “够了吗?”   喻思弋笑着发问,将心衣从少女面上揭起,而她自己,面色早已恢复如常,再也见不到丝毫羞怯之意。   反倒是简随心,清醒过来后,脸就像被火烧过一样,红的像是天边的晚霞。   喻思弋以为她是害羞,伸手在那红透了的脸蛋上摸了摸,果不其然,与她想象中的一样,又软又烫,光滑触感如同最上等的丝绸。   “脸怎得这么红?”   昨夜明明连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了,怎的现在不过是亲了几下,脸就红成这个样子。   喻思弋不解,却见少女咬咬唇,将头别开,视线闪闪躲躲,落到那心衣上又马上挪开,她这时才反应过来——   这件白色心衣不是别人的,而是她自己的。   还是一会儿要穿在身上的。   这一下,不仅简随心满脸通红,连喻思弋自己,都觉得十分别扭。   方才一时情急,竟将自己的贴身穿着的小衣当成了蔽目之物,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   喻思弋心中虽觉得尴尬,但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情绪。   最后只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玉手一伸,将心衣勾到了手上,随后便背过身,将墨色长发拢到身前,慢慢穿起了衣服。   还在被中躺着的少女,红着脸盯着心上人洁白无瑕的后背,怎么,也舍不得将眼睛挪开。   缠绵过后,喻思弋方才冷静下来,回想昨夜简随心在简家做出的种种过激行为,心头不免有些担心。   外间阳光正盛,二人立在竹屋门口,沉浸在这片难得的宁静之中,静静地欣赏着山间的美景。   偶尔,一些胆大的灵狐好奇的围了上来,离得越近,圣兽的味道便越浓郁,更是不愿意离开。   简随心见这些小狐狸全聚在竹屋门口,心下一动,便将体内的小麒麟唤了出来。   南明离火着实是厉害,一夜过去,麒麟额间的黑痕依旧不曾散去,简随心无奈的摇摇头,在麒麟脑袋上拍了拍,便将小东西放了出去。   麒麟向来最喜热闹,爱极了和其他灵兽玩耍嬉闹,没想到这次竟没有去到狐狸堆中,反而从地上跃进了喻思弋怀里,还讨好的舔了舔她的手心。   这是想让她将朱雀唤出来一块儿玩呢!   喻思弋片刻后反应过来,也轻轻笑了笑,随后,一只小小的红雀儿从她体内浮出,麒麟见了雀儿兴奋的叫了两声,正准备追上去同雀儿玩耍,竟被雀儿狠狠地啄了一口!   还啄在昨夜被南明离火烧黑的地方!   小麒麟委屈,在喻思弋怀里赖着不肯下去,简随心没办法,只好上前安抚,半天过后,方才让它跟着狐狸们离开。   望着眼前这一幕和谐景象,二人的心同时平静下来。   但有些问题,却无法逃避,依旧等着她们去解决。   “昨夜你夜闯荀天星婚房,还将简泽西打伤,可有想过后果?”   喻思弋温柔询问,语气中没有一丝责怪语气。   她已经知晓荀天星为了打压自己在背后做了什么,对于这个曾经的师妹,她一点都不同情。   那时以白羽出手阻止,不过是碍于荀家的势力,以及那些所谓仙君的包庇。   她不想简随心因为一时冲动,便重新落到前世那般境地,永远都过着无穷无尽被追杀的生活。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   少女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目光望向远处,眸中浮现出一丝迷离。   “听闻,那崇凌与荀家交好。”   不仅如此,已经有传言说,崇凌要帮荀风淼飞升了,如此关系,倘若阿简在荀家杀了荀天星,恐怕崇凌也会对她出手。   想到这里,喻思弋越发担心,眉目之间,尽是担忧之色。   “交好?”少女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竟倏地一声笑了出来,“身为上界之主,崇凌会和一个凡人交好?你们,未免将他想的太简单了。”   喻思弋闻言眉角轻轻挑了挑,将视线转向少女脸上,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信不信,就算我杀了荀家所有人,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四族在下界虽是不可撼动的存在,但在上界那些人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更何况是崇凌这等身份的人,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荀天星,就替荀家出手报仇,倘若没猜错,所谓的帮助荀风淼飞升,也不过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罢了。”   简随心对于崇凌的了解,不可谓不透彻,在荀家居住的这段时日,更是彻底看清了他的面目。   兰奚带着她初次出现在崇凌面前时,她没有错过他目光中那抹浓重的杀意,所以她很聪明的选择了示弱,选择了违心奉承、伏低做小,甚至于刻意将自己懦弱无能的一面展示出来。   而这一招,果真降低了崇凌的防备。   直到这一刻,简随心才发现,崇凌对她,嫉妒大于仇恨。   也正是这份无边的嫉妒,才让她的示弱与奉承起了作用。   崇凌想要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羞辱她,来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好胜心,那她就满足他。   连日在崇凌面前表现出的懦弱无能,彻底让他陷入了骄傲自满之中。   原本打算一看到简随心就将她彻底抹杀的计划,也悄无声息的改变。   “他为何要这样做?”   喻思弋不明白,眸中尽是困惑。   “因为他想像上一世一样——借荀家的手除掉我。”   “既是如此,他为何又要将神骨还给你?”   提到神骨,少女微微愣了愣,好半天都没有应声,直到喻思弋又问了一句,她方才回过了神,   “神骨,是兰奚替我求回来的。”   话音未落,简随心便从玉灵石中拿出了一小块纯白色的长骨,这小骨头长度约合成人小拇指,十分小巧玲珑,周身还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听到兰奚二字,喻思弋脸色也变了变,但她终究还是未曾多说什么,只是将注意力全都放在神骨上。   “崇凌知晓我想拿回神骨,于是在上面刻上了一层缚魂符,一旦将它送回体内,我便会瞬间失去所有修为,并且再也不能修炼。”   少女说着,又拿出一个白玉瓷瓶,将里头的液体倒在了神骨之上,果不其然,上面覆盖一层密密麻麻的黑色符咒,极为骇人。   喻思弋看了,都觉得心惊肉跳。   “兰奚她…知道神骨上面有符咒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   少女浅浅的笑了笑,伤感从眸中一闪而过。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现在,兰奚从未选择过她。   一次,又一次,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将她推入绝境。 第92章   少女立在原地,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淡又冷静,却那么叫人心疼。   喻思弋舍不得,伸手握住了那只隐在袖袍中微微颤动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传了过去。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无论,发生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了少女莫大的鼓励,她回首朝身旁人看了看,只见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满满的全是怜惜与疼爱,心脏瞬间被甜蜜的情意填满。   “我知道。”   简随心又如何会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将她抛弃,只要喻思弋不会。   浅淡纯真的笑容从她面颊上浮现,透出一丝绯红,像是成熟了的梅子,等着人去采撷。   “这神骨上的符咒,可有办法消除?”   喻思弋听完简随心之前所言,终于明白了她为何丝毫不担心昨夜之事——   崇凌故意将涂满缚魂符的神骨交还给她,此时估计正等着她将神骨送回体内,待到那时候,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也能轻轻松松取走她的命。   只怕在她将神骨送入体内之前,他都不会对她动手了。   想到这一点,喻思弋忽然觉得有些不解,依简随心所说,崇凌修为极高,为何不直接对她出手?上一世借荀天星的手杀了她,这一世又借这根神骨,暗中迫害她。   既然有能力,为何不干脆自己动手?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借用他人之力?   喻思弋凝眉思索,脑中猛然浮现一种惊人的猜测,还未待她惊呼出声,少女便笑着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自是有办法解决。”简随心笑了笑,举起手中的瓷瓶在心上人眼前晃了晃,“这里头,可是麒麟的口水。”   此言一出,连喻思弋都觉得颇为讶异。   麒麟的口水,那可是极好的东西,难怪能让神骨上的符咒现形!   “我早就猜到崇凌不会这么好心,所以拿到神骨后便用这口水涂在上面试了试,果不其然,神骨还真的被动了手脚…”   少女说着,忽又停了下来,眼中含着笑意往喻思弋身旁靠近了些,轻声道,   “原本我也不知该如何解决,可过了昨夜,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好法子,一个崇凌绝对想不到的好法子。”   “什么法子?”   “方才,你可看到麒麟头上的焦痕了?你怕是不知道,那是怎么弄的吧?”   喻思弋闻言皱了皱眉,麒麟的能力,她早已见识过了,倘若世间有什么火能在麒麟身上烧出痕迹,恐怕就只有朱雀的本命真火——南明离火了。   但这南明离火,只有成年朱雀才能控制,她体内这只小雀儿,降世才不久,按理来说,是不会生出南明离火的。   她心中有些困惑,犹豫片刻后,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南明离火?”   “不错,正是南明离火。”少女说着,忽又俏皮的笑了笑,朝着心上人开玩笑似的道,“你说这只朱雀,会不会以前就是你的魂兽?不然怎么它这么小,就能生出南明离火?”   少女语气虽不正经,但口中所言,却不无道理。   与普通灵兽相比,圣兽与宿主之间的羁绊要深的多,倘若宿主投胎转世而圣兽也修出实体,圣兽是极有可能为了宿主也重新降生的。   譬如简随心与麒麟,转世前这只麒麟就已经是她的魂兽,转世过后,麒麟通过她的母亲,再次回到了她体内。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在她小时候,麒麟便已经有能力自由出入她体内。   毕竟,重新转世的宿主会失去一切,包括修为和记忆,但转世后的圣兽,却总会有那么一些特殊。   刚降世不久的朱雀,便能像成年朱雀一样,控制南明离火,会不会,也是为了追随曾经的宿主而选择重新降世?   喻思弋听懂了少女话中真正含义,竟也认真的点了点,   “不失为一种可能。”   少女听见心上人应声附和,面上笑意更深,眸中浮现一股骄傲色彩,满脸都写着求夸奖,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喻思弋望着少女的脸,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那张白皙的脸蛋,顺口便夸了一句,   “嗯——我的阿简最聪明,所以你是想用南明离火…将神骨上的符咒烧除?”   简随心没有错过喻思弋语气中的不确定,她也知道这个方法有些天方夜谭,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不可以吗?我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   “不是不可以,我是担心朱雀太小,生出的南明离火不足以将符咒烧净。”   喻思弋的担心并不多余,朱雀虽能生出南明离火,却也只能控制一小撮,若只靠这么一点离火,还不知要等到何年马月才能将符咒彻底清除。   “那要怎么办?”   辛辛苦苦想出的办法,就这样被轻易否决,少女不免有些沮丧,不过瞬间,小脸就立刻垮了下来。   喻思弋叹口气摇摇头,想了想,终究是将方才那个骇人的猜想说了出来,   “你倒不必太担心,在你将神骨放回体内之前,崇凌不敢动你,亦或者说,不能动你。”   “你难道就不曾发现,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未曾亲自对你出过手吗?”   “前世他靠荀家,这世他靠神骨,依你之前所言,他的修为在上界已算顶级,而你,只不过恢复了七八成功力,倘若他想杀你,为何不直接动手,非要用这样麻烦的方法?”   “若没猜错,他恐怕是——根本就无法用自己的手取走你的性命。”   “联想千年之前,他偏偏不肯放过你,却又对你嫉妒万分,你有没有想过——   你就是天道选中的那个人。”   那个注定成为神主的人。   喻思弋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的猜测,都来自于连简随心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恐怕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像她这样,将崇凌的心思猜的如此通透。   轻飘飘的几句话,落下来的时候,却是那样沉重。   简随心虽然讶异于崇凌对自己的针对,却从未想过,原因竟是这个。   回想兰奚之言,天道将挑选神主的标准只告诉了崇凌一人,她此时才恍然大悟。   当年那些想要逃离上界的修士无一成功,原因不过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没有能力打开天门。   而她,却轻轻松松单凭一己之力便将天门推开。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崇凌开始了对她的迫害。   直至此刻,她才知晓了那个只有崇凌一人才知道的惊天秘密——上界半神之中,能够打开天门之人,便是天道选中的神主,未来尘世间的主人。   是因为自己被天道选中,所以他才不能对自己动手吗?   少女面色微微变了变,千年前崇凌对她的折磨,如同喻思弋所言一样,没有一样是由他亲自动手的。   “这些…不过都是猜测罢了!”   被天道选中的人,是无法逃脱命运控制的。   倘若简随心真的是这个人,那么终有一天,她要脱离尘世,去到九天之上,做那无欲无求、与天同寿的上神。   这不是她想要的。   “我不是什么神!我也不想做神!”   想起成神的后果,以及兰奚曾说过的一句话,心中更是焦躁。   半神与凡人在一起,尚且困难,更何况神与凡人?   “若所谓的天道非逼我当那劳什子的神,我势必与要与它斗下去,用行动告诉它,它挑错人了!”   少女急切的反驳,让喻思弋十分心疼。   早知这人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就不该这么早将这个猜测说与她听,这一下,不知道她又该怎么烦心了。   念及此,她不免有些后悔自责,微叹口气后,终是将人揽进了怀中,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喻思弋倒并不是十分担心这事,她与简随心之间毕竟还有一根命定的姻缘线,这姻缘线是上天赐予的,说明天道也认同了她们这段情缘。   既是天道,应当不会如此出尔反尔,送出了姻缘线又不让她们在一起,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但简随心一向对众人信奉的天道嗤之以鼻,加之她还极有可能是那位天选之人,此时若再拿天道赐予的姻缘线来安慰她,恐怕只会起反作用。   考虑到这点,喻思弋终究还是没有多提姻缘线之事,只是将人搂在怀中,温柔的哄了又哄,一再承诺自己绝不会不要她,才终于缓解了她的焦虑。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不要我!”   少女鼓着脸威胁,面上有些苍白,瞧着让人心疼,语气虽是恶狠狠的,却没有半分吓人的气势,反而带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意在其中。   “嗯,不会。”   喻思弋闻言有些难受,又有些好笑。   怀里的小姑娘,太傻了。   成神,多少修士求而不得的机遇,就连天地间第一个踏上修道之路的天才崇凌,也没有逃过这诱惑。   打压上界修士,隐瞒神主人选,千年前就开始迫害简随心,直至今日,都不曾放弃。   而她,害怕的竟是自己不要她?   真是又傻,又让人感动。   喻思弋忽的鼻尖泛酸,眼眶微微发红,苦笑着轻轻的开了口,   “我还怕你——不要我呢。”   “不许乱说!我要生气了!好不容易才与你在一起,怎么会不要你!”   这两世的苦,每一件,简随心都记得清清楚楚。   来之不易的幸福,才会让人真正珍惜。   在她心中,这世间,再没有一件事能重过喻思弋。   什么成神,她不在乎,也不稀得在乎。   与心上人平平淡淡的共度余生,才是她一生的追求。   “好,不说了。”   喻思弋笑笑,伸手在少女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二人在竹屋门口紧紧相拥,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气质高雅、容貌秀丽无双的女人,将她二人所有的亲密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第93章   昨夜简随心大闹荀天星婚房,还将简泽西重伤之事,不过一夜之间就传了出去。   至于崇凌的反应,也和她猜想的不差分毫——   他压根就没有将此事放在眼里。   而兰奚,却还是没有忍住,偷偷瞒着崇凌找到了灵虚山,只不过眼前的画面,着实刺痛了她的心。   虽然荀天星早已告诉过她,轻鸿与那喻思弋之间不止是一层师徒关系,但等她真正看到二人亲密相拥的场景,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了嫉妒。   曾经,轻鸿是喜欢她的。   这道嫉恨的目光实在太过显眼,喻思弋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手依旧安抚似的在少女背上轻轻拍着,视线却往远处树下看了去。   兰奚…喻思弋愣了愣,没有想到来人会是她。   不过倒也不奇怪,灵虚山山门已关,没有山令牌,寻常人是进不来的,想来,也只有上界那些半神能无视山门直接进山了。   喻思弋朝兰奚看过去,未曾露出丝毫惧意,想起她一次又一次背叛自己的小姑娘,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厌恶。   而一直盯着两人的兰奚,自是没有错过喻思弋眼神中的嫌恶。   一个凡人,有什么资格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   兰奚心中本就嫉妒,此时怒气也愈发的强盛,身形一晃,便来到了竹屋门口,速度之快,令人讶异。   喻思弋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道身影极速而来,不过呼吸之间,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她未做多想便直接将怀里的小姑娘给推了开来,随后以掌相迎。   只不过还不等兰奚对她出手,地上便一阵震响,随后,一个巨大威武的白色麒麟从天而降,生生将兰奚拦在了竹屋外。   想来,这才是麒麟真正的形态。   虽是瑞兽,但发起怒时还是十分有威慑作用的。   兰奚望着这只对她没有一分善意的麒麟,并不敢贸然前进,视线一转,直直看向了尚未从这一系列事情中回过神的简随心。   “你爱上她了。”   还是同样的一句话,当初简随心在上界初醒时,她就已经问过的一句话。   只不过那时,她所听到的回答并不是真的。   “是,我爱她。”   这一次,少女没有再隐瞒,甚至还当着兰奚的面,紧紧握住了心上人的手。   兰奚想不通,为何千年时光已逝,轻鸿还是这样执迷不悟,贪恋尘世,甚至还与凡人相爱!   上界有什么不好的,当神有什么不好的?!   多少修士求而不得的飞升,在她眼中就这样不值一提吗?   兰奚脸色白了白,她虽不想承认,但简随心每一次的逃离,都好像是在嘲笑她,她所在乎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她只不过是个凡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配不上?   在爱情这两个字面前,有什么配不配的?   简随心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她歪着头想了会,轻笑一声,反问到,   “她配不上,难道你配的上?”   “接二连三背叛我的人,是不是你?”   “神骨上有缚魂符,你应当知道罢,可是你依旧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是不是这一次,也准备和千年前一样,看着崇凌将我抓回上界折磨至死?”   “像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谈配不配?”   “昨夜我离开荀家,你难道不知道原因?在我身上下符不说,还特意找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爱吗?还是喜欢?”   “亦或是,单纯的不甘心?”   少女笑着戳破兰奚心中隐藏着的秘密,目光中冰冷一片,面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兰奚,脸上早已没了一丝血色。   她没有想到,简随心会这么聪明,不但发现了神骨上的符咒,甚至还猜到了她也知晓此事。   她不说,只不过是被崇凌威胁而已!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兰奚沉默片刻后,终是低着声音回应了一句。   少女望着那双熟悉的眸子,却恍然觉得无比陌生,她冷笑一声,沉声出口,语气之中尽是嘲讽…   “那你是怎样的人?”   “我猜,你没有将神骨上有符咒的事告诉我,是因为崇凌威胁你了罢。”   听到简随心猜到了自己的难处,兰奚立刻抬起了头,眸中飞快的闪过一道光彩。   只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多高兴几秒,少女下一句话,便像一支飞箭,再一次精准无误的击中了她的心脏。   “他威胁你,所以,你又一次做了和千年前一样的选择——出卖我,保全自己,是不是?”   兰奚心中自我欺骗的城墙,所谓的为了简随心好、为了她两人未来能够在一起的谎言,在这一刻,轰然倒下。   所有的伪装都被当场拆穿,兰奚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同坠入冰窖一般,连身体都身体忍不住颤抖。   少女见状,步子轻迈,越过麒麟,走到了她面前,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拿什么和喻思弋比?”   “你又有什么资格和她比?”   “她为了我,甘愿自毁魂兽,你能做到吗?”   “这世上,只有她,值得我去爱,而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是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上的。”   “半神又如何?我爱她,就算我是神——   我也依旧爱她。”   这些话,彻底打破了兰奚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她早就应该明白的,从千年前她将轻鸿出卖给崇凌的那一天开始,她二人,就永远不会再有未来。   她喜欢轻鸿吗?或许多少是喜欢的。   但这喜欢太轻薄,轻薄的像是一层沙子,风一吹,就消散在空中无影无踪。   兰奚彻底沉默了。   二人相对而立,许久过去,她终是从痛苦中恢复了理智,背身离开之际,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像是善意的提醒,又像是末日来临前的警告。   “既然爱她,就不该和她在一起。”   简简单单一句话,蕴含的信息只有一条——   崇凌,要对喻家下手了。   少女一时间愣在原地,直至兰奚背影彻底消失,她方才冷静下来。   虽为上界之主,但崇凌心术并非世人口中所流传的那样正直,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是做不出伤害喻家人的事。   只怕缚魂符被消除的那一日,便是他对喻家下手之时。   想到这里,简随心心中一阵苦闷,依她如今的修为,对上崇凌,其实并无多少胜算,倘若到时再被他以喻家所有人的性命威胁,恐怕更是没有活路。   思来想去,若想保护好喻家,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发制人,在崇凌发现她将符咒消除之前,就将他彻底击杀!   少女还在为如何杀掉崇凌烦恼,喻思弋已经悄悄走了过来。   方才小姑娘与兰奚最后的对话,她并未听见其中内容,虽然不难猜到是什么,但喻思弋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怎么了?”   温柔如水的声音,像是一阵清流,顺着呼吸淌进心田,瞬间让简随心从烦闷中舒缓了一口气。   她其实不想将兰奚的警告告诉给喻思弋,不想让她像自己一样担心。   但事关喻家,纠结片刻后,她还是将心中烦忧之事说了出来,   “兰奚方才说、说崇凌好像准备要对喻家动手了…”   话音刚落,喻思弋脸色也变的凝重起来,再也不见之前的轻松。   这件事,她其实早就猜到了。   兰奚知道她与阿简真正的关系,崇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之所以一直没有对喻家下手,只不过是在保留最后的筹码。   一旦阿简将神骨上的符咒消除,恐怕他就要以喻家人的性命来要挟阿简了…   喻思弋思虑过后,竟与简随心想到了一块——   与其在这被动等待,还不如主动出击。   反正,崇凌不能伤害阿简。   “不急,我们还有时间,待符咒快要消除时,再想想办法。”喻思弋舍不得见她的小姑娘露出那样忧愁的表情,安慰似的笑了笑,“其实我们不一定要等着他动手,这样太被动,或许,可以换一种思路,可不要忘了,你才是天道选中的人。”   心上人的温柔鼓励,比起其他言语,要强上千百倍,少女望着喻思弋嘴角的笑容,忽的什么都不怕了。   是啊,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崇凌修为再高,不还是不能动自己吗?   这样想着,她竟松了一口气,想来,还是前世之死,带给她的影响太大了。   “我懂的!这叫——化被动为主动,先发制人,对不对?”   “嗯。”   喻思弋点头应声,望向少女的目光愈发温柔,这一刻,她竟生出一种与她的小姑娘心灵相通、心有灵犀之感。   二人还在商量着具体要怎么行动,一旁的麒麟却等的没有耐心了,眼见主人不搭理自己,只得抖抖身子,又变成了白团子模样。   紧接着,倏地一声,便飞进了少女怀中。   方才主人的话,它可全听见了,好像是要去打架,这事,它可最擅长,算起来,自天地初开之后,还没有什么人能打过它呢!   “嗷呜…”我特别厉害的!   “嗷呜呜…”没有人能打赢我!   小麒麟叫唤了两声,只可惜,没有人能听懂它话里的含义。   少女甚至还以为它哪里不舒服,在它身上轻轻揉了揉。   麒麟被伺候的舒服了,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帮主人打架不说,还要打赢!   刚刚那个女人,太弱了,只需一脚,它就能将她踩死。   “它怎么了?”   怀中的小东西,半眯着眼睛,嘴里时不时的嗷呜嗷呜叫唤两声,简随心越看越担心,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说起来,刚刚好像还是麒麟第一次恢复原形,难不成是留下后遗症了?不然怎么老是撒娇似的叫唤?   喻思弋伸手摸了摸小麒麟的脑袋,摇了摇头,轻笑着猜测道,   “它好像…是有话要跟你说。” 第94章   简随心修为不够,还未能达到与魂兽心意相通的地步,此时就算是知道麒麟有话想与她说,也没有办法听懂,最终只得无奈放弃。   自这日过后,兰奚就再也没有来过。   而她二人,也干脆在灵虚山住了下来。   这山中灵气充盈,十分适合修炼,加之魂兽又是朱雀,不过短短数月,喻思弋便连连突破。   她修为高了,朱雀的能力便也跟着增强,所控制的南明离火,也越来越多。   察觉到这一点,喻思弋愈发刻苦的修炼,想要早日将神骨上的符咒消除。   崇凌知晓她与简随心关系匪浅,也知道她继承了圣兽朱雀,却怎么也猜不到,那只刚刚降世的小雀儿,就已经有能力召唤南明离火。   他还在安心的等,等待简随心将神骨送入体内,一旦使用灵力催动,她就会彻底失去修为,成为一个真正的废人,到时候,不需要他出手,也能随随便便将她从世间铲除。   可这一等,便是三个月。   即便是崇凌,也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他不禁猜测,是否是神骨上的符咒被简随心发现,若是被发现了,那泄密的人会是谁?   这一切猜测——都指向同一个人,兰奚。   多年的忠心追随,似乎在崇凌看来,并没有一点作用。   在兰奚不知道的时候,他便轻易读取了她的记忆。   看来,千年的时光,还真的让那个女人变聪明了不少。   崇凌心中冷笑,再抬眸时,眼中的恶毒消失不见,依旧是那个大度而明理的上界之主。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   喻思弋沉浸在修炼之中,鲜少再有时间与简随心相处。   就连神骨,也直接放在了她这里。   这一日,又到了她闭关的日子。   少女不舍得,在心上人离开前,将人按在墙上亲了又亲,直至二人都喘不过气了,才恋恋不舍的将人松开。   “你这样,我如何能静下心来突破?”   喻思弋看着少女被亲的红肿的嘴唇,心下微微一动,又想起夜里那美好滋味,不禁勾唇笑了笑。   “亲一下,都不成吗?我记得你的定力,可是很强的!”   听到心上人揶揄自己,少女的脸又红了几分。   前几日她便嗅到了离别气息,夜间在床上百般勾引,怎么都不肯放过心上人。   “只是亲一下吗?”喻思弋摇摇头,伸手握住少女那只冰凉的手,拇指在手背上轻轻划过,像是在撩拨,又像是在提醒,提醒她昨夜的美好与激烈,“再说,我在你面前,哪有什么定力?”   若有定力,又怎么会在那般拙劣的勾引下,轻而易举的就丢了原则,跟凡尘间那些沉迷情/欲的男男女女一样,不知克制为何物。   喻思弋话中真正含义,简随心如何会听不懂。   也正是因为听懂了,她才更舍不得这次的分别。   即便只是短短半个月,她也不想等。   都怪那个崇凌!要不然他,喻思弋又怎会需要这么努力的修炼!   思来想去,少女竟将错全都推到了崇凌身上,在心里狠狠骂了他一顿。   “你可要早些出来…”   少女终归还是高兴不起来,送别时的语气,也是闷闷不乐。   许是沉溺在爱情中的姑娘都是这样,但喻思弋还是为简随心对她的依赖而感到些许震惊。   相比简随心,她总是要更理智。   此时见到她的小姑娘这样不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闭关,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嗯。”   喻思弋点了点头,算是允诺,片刻后,看到小姑娘还低着头不肯看自己,不免有些讶异,她玉手一伸,直接捏着那小巧的下巴,强迫少女抬起了头。   果不其然,那双圆润灵动的眼睛中,已经被水汽覆盖,怎么看,怎么委屈。   “怎的哭了?”   喻思弋虽早已猜到这人方才低头是在偷偷掉眼泪,但真的亲眼见到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疼惜,从腰间拿出贴身的帕子,温柔的替那沉声哭着的少女擦起了眼泪。   不是没有察觉的。   这些日子,简随心黏她黏的紧,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要与她在一起,偶尔在房中静心打坐,那小姑娘也要躲在窗口往里头望。   依恋痴迷的眼神,与前世别无二致。   喻思弋原以为是自己多心,但今时今日,爱人的眼泪,却告诉她一切都不是错觉。   她的小姑娘心里有事,却没有告诉自己。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为何哭成这样?即便是闭关,我也依旧在灵虚山啊…”   喻思弋温柔的安慰,终究还是她先退一步,将人抱进了怀中。   少女依在心上人怀里静静的流了一会儿眼泪,好半天过去,终于冷静了下来,身体轻轻颤了颤,未等喻思弋主动,便从她手里接过了帕子,乖顺的给自己擦起了眼泪。   “我不想与你分开…”   那天兰奚离开前留下的话,还是给简随心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她不怕死,却害怕在乎的人死。   与喻思弋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当成了二人相处的最后一天,如此巨大的压力,全被她一人承担。   想来,还是前世的惨死,让她心中不安,无法平静。   “只是半个月罢了…”   喻思弋依旧是温柔的安慰,但这一次,似乎并未起到多大作用。   少女沉默了片刻,好半天过去,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不想与你分开…”   与之前的委屈相比,这一句的语气中,压抑着让人心疼的情绪。   喻思弋直至此刻方才明白,她的小姑娘在担心什么。   她轻叹口气,没有回应少女的话,反而说出了另一句莫名的话,语气中还带了些失望,   “你就这样——不相信自己么?”   “你可知道,前世我为何会喜欢上你?”   “那时的你,有着睥睨天下的自信,无论对上谁,都是一样的肆意张扬,眼中从来不会露出一丝怯意。”   “如今不过是一个崇凌,就让你惴惴不安,杯弓蛇影,这样的你,还是那个吸引着我的简随心吗?”   少女痴愣愣的听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若非喻思弋提醒,她竟忘了,她曾经也是个不惧天地、令世人胆寒的大魔头。   那时的她,被那么多人追杀,怕过吗?   好像并没有。   可如今,为何一个崇凌,就将她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想不通,但喻思弋却是知道的。   前世的简随心,无亲无友,孤身一人立于天地之间,那时的她,是没有软肋的。   一个没有软肋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害怕为何物?   可这一世的简随心,有了太多可以牵制她的东西,包括自己,包括喻家。   心中有羁绊,再面对敌人时,能不害怕吗?   喻思弋虽看的通透,却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简随心现在需要的,不是刨根问底的去追究产生惧意的原因,而是鼓励,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的鼓励。   “别害怕,也不需要害怕,有我陪在你身边呢。”   “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这一世,我再也不会让你像前世那样,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   温柔如水的声音缓缓响起,顺着微风飘进胸膛,瞬间疏解了少女多日来的紧张与不安。   简随心抿抿唇,好半天过去,终于微微笑了笑,   “好。”   有这个人陪着,自己还怕什么呢?   “阿简真乖。”   喻思弋看到少女重新展露笑颜,终于放下了提着的心,她微微俯下身子,未等人反应过来,便在少女额上爱怜的亲了亲,   “我闭关这些日子,不许再躲着哭鼻子了,可知道了?”   温柔的喻思弋、强势的喻思弋、生气的与喻思弋、亦或是笑着的喻思弋,无论是哪一种模样,都是简随心爱着的。   她望着眼前温柔似水的女人,红着眼睛乖乖点头,   “嗯,我不哭呢。”   喻思弋闻声轻笑,想了想,轻声道,   “真听话,等我回来,再好好奖励你。”   少女听到奖励二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气中也是藏不住的兴奋雀跃,   “奖励?什么奖励?”   对于这个问题,喻思弋并未回答,只是挑了挑眉,将少女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随后暧昧轻笑,   “到时便知了。”   ……   自喻思弋闭关后,简随心的生活,便变得无趣了许多。   她原以为自己想向往平静的生活,可如今看来,她所向往的,分明是有喻思弋的生活。   一个人的时光,总是漫长而又无聊。   白日虽有麒麟陪伴,但简随心还是常常走神。   这日傍晚,她闲来无事带着麒麟下了山,准备去山脚处不远的小镇上逛一逛,熟料还未到前门口,便看到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正匆匆往山上赶。   因着天色渐黑,她有些看不清,直到来人走到山门处,她才认了出来,那身影,不正是遇竹吗?   简随心心口没由来的跳了跳。   遇竹被喻思弋安排就在喻家暗中守护,若不是出了大事,她是不会随便离开的。   此时她突然过来灵虚山,莫不是喻家出了事?   简随心越想越担心,不等遇竹过来,便晃动身形,直接来到了她面前。   “轻鸿?!”   遇竹急着赶路,猝不及防被人拦下,发现来人是简随心,顿时又惊又喜。   想来,她并不知道二人已经和好的事。   “发生何事了?为何如此慌张?”   简随心皱了皱眉,她面上虽镇定,却不自觉的将怀中的小麒麟抱的更紧了些。   “你与喻思弋和好了?她人呢?”   遇竹朝少女身后张望,却没有看到想看的人,眸中的慌乱愈发明显。   “她前些日子闭关了,暂时还未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灵蛇这幅表情,让简随心更加担心,语气之中,也是浓浓的忧愁。   遇竹似是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将事情告诉眼前的人,沉默半晌后,她终究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还是将喻家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方才、方才清平道宗的少当家…来喻家提亲了…”   清平道宗?少当家?   简随心心中生出一股熟悉感,半天过后,她终于想起来此人是谁——   孔斯然,当日在安乐城当街拦着喻思弋,还喊她“仙子”的那个青年。 第95章   若论家世,那孔斯然倒也不差。   但坏就坏在,他所仰慕的女神,心中早已有了别人。   他性格向来软弱,并非喜欢强人所难之人,今日会突然过来喻家提亲,少不得是有人在背后怂恿。   至于是谁,除了他那位好兄弟简克南,还能有谁。   此时此刻,伫立在喻家前厅的,除了清平道宗一众人,简克南,也在其中。   聘礼已经带到,孔家人的话也说的客客气气。   孔斯然恭恭敬敬的站在父亲身旁,想起马上就要将心中爱恋已久的女人娶回家里,面上不由得浮起一抹温润笑意。   “喻叔叔放心,斯然日后必定会真心真意对待喻小姐,绝不会辜负于她。”   虽是真诚承诺,但喻文祺眉头却皱的更深。   外界如今动荡不安,喻家不知不觉之中,便被其他家族宗派挤入了漩涡中心,行动处处受限制,就像寒风骤雨下一株摇摇欲坠的小草。   考虑到女儿一生的幸福,喻文祺未做纠结,便直接摇头拒绝,语气中是不可逆转的威严,   “这亲事,我们喻家不能接受。”   话音未落,孔斯然面上笑意便悉数消散。   而始终未曾说话的宗主孔恪,终于悠悠的开了口,   “喻兄莫不是觉得我清平道宗配不上你们喻家?”   这话说的,可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喻文祺祺脸色微变,看起来比平时还要严肃许多,   “思弋已经找到命定的道侣了,我想孔兄也不会去做那拆人姻缘之事罢。”   喻思弋有道侣这件事,孔斯然上次在安乐城便已经知晓了,但今日过来之前,他却并未将这事说与孔恪听,反而还在简克南的撺掇下,说他与喻思弋互相爱慕、情投意合。   儿子的话都说到了这地步,孔恪自是没有办法拒绝,最终也只得遂了他的愿,带着他来喻家提亲。   喻思弋之名,他早已听过,对于她那无上的天资,他也是十分满意,原想着这是一桩好婚事,谁知现在竟被告知她已有道侣,自家儿子才是那个多余的人,他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男人微转过头,目光沉沉,看向青年的目光中有些责怪之意。   但终究还是舍不得责骂,几秒钟后将视线收回。   一场闹剧!丢人都丢到喻家来了!孔恪心中无奈,却也知道,这桩婚事不会再有下文。   他沉思片刻,正想着该如何体面的带着孔斯然离开这尴尬之处,隐在孔家众人身后的简克南,却忽的走了出来。   “有了道侣又如何?喻小姐应当还未与她那所谓的道侣成亲罢?”   “对了,喻前辈说的那位道侣,莫不是上界那位轻鸿仙君?”   “若是她的话,喻前辈可要当心一些,听闻崇凌仙君与她——关系可不大好啊…”   “若与她牵连上,喻家只怕是凶多吉少…”   简克南说着说着,便停下来笑了笑,眉目间阴郁之气愈发浓重,说话时的语气,也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与轻视。   直至看到喻文祺脸色渐渐阴沉,他才重新开了口,   “喻前辈怕是不知道吧,昨夜崇凌仙君去了清平道宗,他对斯然可是赞不绝口,若喻前辈能应了这桩婚事,必定可保喻家平安。”   此话一出,不仅喻文祺脸色大变,就连在场的孔家人,面上也都是震惊。   崇凌仙君向来只与那荀家人交好,从未与清平道宗有过纠葛,他昨夜居然来了宗里,还只找了孔斯然?!   孔恪大惊,这么重要的事,儿子居然也没有告诉他!   孔斯然察觉到了父亲的惊讶与怒意,只得回头看了简克南一眼,直到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他才鼓起了勇气,从袖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朝父亲递了过去。   这是一件极难得的上品圣器。   凡界不超过三件的上品圣器。   显然,这是崇凌赠与孔斯然的,作为他前途无忧的保证。   孔恪毕竟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这事事关重大,孔斯然有几斤几两,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上界的人可不好惹,尤其是崇凌那等人物,怎会突然朝斯然示好?若说天资,就是在场的简克南,也要比他这儿子强上不少。   思来想去,他总觉得这事不对劲。   孔恪将那匕首收起,又朝孔斯然摇摇头,不让他胡乱说话。   事情越闹越大,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场面,但见那简克南一脸刻薄笑意的立在原地,他忽的明白了些什么。   他们清平道宗,可不要是被人当枪使了。   孔恪心中有些不安,正思考着这事要如何收场,那手握折扇的俊美公子,又一次咄咄逼人的开了口,   “喻前辈,为了整个喻家,您可得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接受这门婚事。”   “这喻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生死,可全由您一人决定。”   最后一句话的威胁意味实在太过明显。   就连孔斯然本人,都觉得有些过头,他回身看了看自己好兄弟,竟陡然发现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他终究,也只不过是个被父亲护在家族羽翼下无忧无虑长大的单纯青年,面对伪装已久的简克南,他已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好友的真正面目。   数百条人命的生死,真的都由这场婚事来决定?   恍惚之中,孔斯然有些后悔,或许今日,他不该光凭那几句怂恿之言,就欺骗父亲来到喻家。   他正想开口,说这亲他不提了,但话刚到口边,一道寒芒便从旁侧落下,生生让他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知晓,简克南目光中的阴郁,有多恐怖。   事已至此,在简克南搬出崇凌的那一刻,这桩婚事就失去了最开始的意义。   孔家人与喻家人的看法,早已不重要。   简克南虎视眈眈的看着喻文祺,非要让他点头同意。   整个大厅中亦是一片寂静,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清。   众人心中各自有着自己的算盘,皆在思考此事要如何收场。   恰在这安静又紧张的时刻,大厅外,却忽的传来一道清浅又规律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一下接着一下,让人无法忽视。   这个时候,谁会过来?   莫不是是喻思弋回来了?她回来倒也不怕,毕竟喻家人的生死,可全由这场婚事控制。   简克南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面上自信满满,目光直视大厅之外,静静等待着来人。   两个窈窕身影,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踏入了大厅。   前面是个黄衣少女,容貌清纯秀丽,年纪看着不大,但周身的气势,却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强。   后面那个红衣女子,生的魅惑妖媚,一张勾人的脸蛋瞬间便吸引了众多男修的目光。   简克南与其他人一样,第一眼先是被红衣女子吸引,第二眼,方才落到了少女身上。   这黄衣女孩,似乎有些眼熟之感。   简克南握着折扇向前走了几步,直至离少女只有几步之遥时方才想起她是谁。   当日在安乐城遇到喻思弋那时,她身边站着的,好像就是这个人。   他心头猛的一突,这时才察觉过来,这黄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他口中方才提过的——   轻鸿。   那位已经与崇凌闹翻了的轻鸿。   可昨夜,崇凌不是说过,她绝不会出现在喻家吗?!   简克南有些慌了。   他不怕这些与他同为凡人的修士,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怕已是半神的轻鸿啊!   更何况,这个少女前些日子才一掌将他二弟简泽西,打的差点丢了命!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未说出口,少女便朝他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干净无害的笑容。   “崇凌昨夜与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告诉你,但凡是与我轻鸿沾上一点关系的,都有丧命之忧?”   清灵又甜软的声音在大厅中悄然响起。   众人齐齐吊着一口气,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无形之中,都将目光转移到了中间的俊美公子身上。   少女所问,与昨夜发生的分毫不差,但简克南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望着那笑容不自觉的动了动喉咙,还未出声,少女便又抢先开了口。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我猜的并没有错。”   “只不过若真是那样,那第一个倒霉的,恐怕不是喻家,而是简家了。”   “毕竟,我身上流着的,可是简家的血,你觉得我说的对吗?我亲爱的——   大哥。”   大哥二字,像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还未落地,便在半空中轰然炸开,每一块飞石,都精准的砸中在场所有人。   即便是喻文祺,也被这爆炸性消息惊的连嘴唇都合不上。   “你叫我什么?!”   简克南脸色一变再变,可谓是精彩极了。   他早知轻鸿还有一名,唤作简随心,但世间姓简之人何其多,他也从未想过,她会是简家的人。   “我叫你大哥呀,怎么,前些日子听闻你们还在寻我回简家,这时候倒不认账了?”   少女微微笑了笑,语气中竟有些委屈,若不知道其中缘由的,恐怕还以为她是真的把眼前的青年当成了哥哥呢。   “休得胡言!”简克南听着那一句又一句的大哥,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他手指微动,将折扇收起,随后像是在自我安慰一样,怒气冲冲的反驳,“世人皆知,我简家从不出女丁,你说你是简家的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看看这在场的人,又有几个相信你的!”   青年虽气急败坏,但说的话却是有几分道理的。   少女闻言,竟真的抬首扫视了厅中众人一遍。   除了喻文祺目光中的担忧,其他人看向她时,皆是一脸的不相信。   少女见状,不气也不怕,反而是怜悯的看了简克南一眼,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在这一阵沉重的步伐中,屋外狂风渐起,暴雨将落。   是烛龙,传闻中可以呼风唤雨的神兽烛龙。   熟悉的暴虐气息在鼻尖升起,简克南脸色瞬间惨白。   而那条被他们简家丢失数十年的烛龙,如同天谴降临一般,从少女体内猛的钻出——   朝着阴暗的夜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   简克南的腿倏地便软了。   少女像是神祗一样站在他面前,冷冷的开了口,   “还不跪下吗——我的哥哥。” 第96章   冰冷残忍的嗜血味道从少女体内散出。   简克南又气又怕,浑身发抖,傲气与尊严让他无法弯下双腿向眼前人下跪,但骨子中天生对烛龙的敬畏与惧意,却让他生出一股难以抗拒的臣服之意。   他不想跪,却不得不跪。   简家族谱有云,但凡继承了烛龙,无论男女,皆是家族未来之主。   现如今,他的族长梦不但彻底破碎,而且还要朝抢走他族长之位的人俯首称臣——   他不甘心。   简克南面色苍白,终是屈下膝盖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少女的身份被承认,围观众人同时惊呼一声,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跪着的滋味可好啊?哥哥。”   少女俏皮一笑,明明是个干净纯洁的小姑娘,但周身围绕着的淡淡杀气,却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那声好听的哥哥,像是嘲讽、又像是奚落。   简克南双手握拳,紧紧贴在身侧,在场众人的眼神如同一个接一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日后再也无法抬起头。   所有引以为傲的尊严,在这一刻,全部被少女踏在脚底踩碎。   简随心的笑容越灿烂,他内心的怒气与怨恨便越多,片刻后,再也顾不上什么名门气概,直接破口大骂,   “一个不祥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叫我哥哥?!”   “你以为爷爷会承认你的身份?做梦去吧!”   简休元便是简克南口中的爷爷,当年也正是他,将简随心的父亲逐出了简家。   居然将简休元搬出来了,想必这简克南是真的急了,不过不得不说,他现在这幅模样,还真是狼狈又可笑——少女在心中暗暗感叹,面上笑意比之前,又盛了些许。   想来,她竟是完全没有将青年说的话,放在心里。   少女眉角微挑,重新迈开步伐,直至走到简克南面前,方才弯下了身子,轻轻凑了过去,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说对了,我就是个不祥之人。”   “这次回简家,你猜我有什么目的呢?简休元这个老东西,废了我父亲的修为,还将他赶出家门,最终害得他惨死在外…”   “哥哥,你觉得我——该怎么报复他才好?”   轻快的语调,说出的话,每个字都带着渗人的寒霜。   简克南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额前渗出大片冷汗,就连心跳都不自觉的跳的飞快。   “就让你们所有简家的人,都替父亲陪葬吧。”   陪葬?   这个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简克南嘴唇翕动,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那双向来被阴郁之气充斥的眸子,终于有了别的情绪。   少女目光中的冰冷寒意,让他知道她刚才说出的话,绝对不是再开玩笑。   “你发什么疯?!”   简随心笑笑,并不应声,随后直起身子,视线冷冷的在众人面上扫过。   转身之际,烛龙朝天怒吼一声,又降下一道巨雷,将门口的两颗青松树都被劈出了一阵焦糊味。   喻文祺有些担心,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少女却忽的朝他看了过来,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笑意,还微微摇了摇头。   依旧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他轻叹口气,看到遇竹出现的那一刻,便猜到了简随心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世人都知她在喻家长大,还是喻家未来继承人的徒弟,若论亲密,必定是喻家排第一位。   可现如今,她却自曝身份,将众人的矛头从喻家转到了简家。   这份用心,实在是令他动容。   ****   那夜过后,这所谓的婚事便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而简克南,也只能在烛龙的威压之下,将简随心带回了简家。   简休元是上一任烛龙之主,自简随心降生那日起,他体内的烛龙便已经消亡。   此人性格固执,这些年全靠着各种灵丹妙药吊命,一定要看到新的烛龙出现方才安心离世。   简随心一进简家大门,便释放出体内隐藏多年的烛龙气息,让所有人都知晓了她的身份。   简家这一辈最小的孩子,也是简随心唯一的弟弟,今年不过十岁的简禾渊,竟笑着跑到了她面前,怯生生的问她,是不是自己的姐姐。   “你身上有很熟悉的味道,你一定是我的姐姐!我也有姐姐咯!”   小男孩儿兴奋的很,他从小在族人护佑下长大,偶尔也会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既有哥哥,又有姐姐,不像他,就只有九个哥哥,而且还时不时的欺负自己。   但简随心听了这话,却痴痴的发起了愣。   姐姐?   一个从来没听过的词语。   倒是,有点好听。   少女嘴角微翘,正欲点头,旁边忽的冲上来一个妇人,猛然将那男孩儿抱进了怀中。   “他、他还是个孩子…”   那妇人慌慌张张,身体发抖,见到简随心像是见了鬼一样,生怕她会碰到简禾渊一根头发。   少女看到妇人面上的惧意,笑容凝固在嘴角。   不祥之人。   她是会给简家带来厄运的不祥之人。   “四婶,将禾渊抱走吧。”   简克南朝妇人点点头,那妇人像是被赦免刑罚的犯人一样,赶紧抓住机会逃离了少女周边。   青年略带得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拉回了简随心的思绪,她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一旁站着的简家人,个个脸上都是害怕恐慌的表情。   “你以为继承了烛龙就能真的控制简家?”   昨夜所受的侮辱,简克南全部记在心里,他像是泄愤似的,在少女耳边一句接一句的说个不停。   “睁开眼睛看看,这里的人,谁肯服你?”   “一个不祥之人,还妄想成为简家之主,简直可笑!”   “爷爷就算再希望烛龙归家,也不会让你回来的…”   简随心听的不耐烦,这些话对她倒没有什么影响,但这简克南,实在是太过聒噪。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直接开口打断了青年的话,   “不想变成简泽西那样,就闭嘴。”   简克南呼吸一顿,气的脸色发白,却毫无办法。   最终只得沉默下来。   “带我去找简休元。”   一句话,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   简休元强行续命,已是逆天而行,这几年,身体是越发虚弱,时常在床上躺着躺着就没了气。   也正是为此,他身边时时都会有人守着,今日在他房中的,是个年纪小小的少年,看上去和简随心一般大。   这是简家的九公子,简玉申。   这少年已在床榻前站了一整夜,此时已是昏昏欲睡,就连房中进了两个人,都毫无知觉。   而那位躺在床上形如枯槁的老者,胸口一颤一颤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停止呼吸。   简克南知道简休元这是快要断气了,心下一慌,顾不得什么就要冲到床前给他喂药,只不过还未等他抬起脚,整个人便被一股莫名而来的力量禁锢在了原地,再也不能动弹。   少女回头对他笑笑,轻声道,   “哥哥还是站着吧,这可是我报仇的好机会。”   简克南被这话惊出一身冷汗,危机关头,他终于抢在少女之前反应了过来,朝床前的少年怒喝一声,   “玉申!”   “拦…”   只不过话还未说完,嘴唇便直接合了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方才那声怒吼还是起了效果,让少年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简玉申还未完全清醒,也不知眼前是什么情况。   他看看简克南,又看看简随心,正想问大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在空中响起,   “九哥。”   与这声音同时出现的,是少女纯真可爱的笑容。   这声九哥,让简玉申彻底懵了。   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看到一只白玉团子似的小东西从少女体内蹿了出来,飞快的朝床上的老者飞了去。   白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不一会儿,又将这偌大的简家罩在其中。   与烛龙的暴虐之气不同,这白光中散出的气息,是温暖而柔和的。   像冬日的阳光,却比阳光更要吸引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异象吸引,纷纷围到了房前。   是麒麟。   福泽凡世的祥瑞之兽——麒麟。   意识到这一点,屋外瞬间喧闹了起来。   若非身体被定住,恐怕简克南早已倒下去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简随心体内居然还藏着一只圣兽!   还是麒麟这样的瑞兽!   在麒麟面前,哪还有什么不祥之说?只怕不需要她主动开口要这族长之位,简休元就要主动将简家交到她手上了!   想到这一点,简克南愈发厌恶起眼前的少女,目光中的怨恨几乎要化成刀子。   只是这一次,隐藏在恨意之下的,还有丝丝缕缕的嫉妒。   有了麒麟庇佑,简休元这次竟没靠丹药就醒了过来,而且精神瞧着,也比从前好了不少。   如同简克南猜测的一样,对于这个身怀麒麟的孙女,他可谓满意的不得了。   简随心也会哄他开心,一口一个爷爷叫的他眉开眼笑,早把那不祥之兆的传说忘到了脑后。   就连简克南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女很可能会给简家带来厄运,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多年心愿已了,简休元彻底放松了下来,象征家族之主的金章,也被他送给了简随心。   麒麟的陪伴,让他的面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但几天后的夜里,他还是躺在床上断了气。   他的离世,简家的人,倒并未特别伤心。   或许死亡,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解脱。   倒是简克南,将这件事,又推到了少女头上,族人守夜那天,更是闹得天翻地覆。   整个简家乱成一团。   金章到手,简休元已死。   简随心也没有耐心再与简克南耗下去,这一次,她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生生逼出了他的魂兽,只需一掌,就能将那条小龙彻底消失于世。   所有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简克南目光中带恨,鲜肉在喉咙中涌动,口中全是血腥味道。   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手中举起小龙,五指一缩,小龙便化成了灵气在空中散了开,   “日后有谁再敢放肆,下场,就和他一样。”   成为一个没有魂兽的废人。   少女的目光未多做停留,只看了一眼厅中的墓棺,便转身离去。   屋外一片寂静。   她纵身一跃,便飞向了屋顶。   这一刻,孤寂感油然而生。   少女撑着下巴看了会月亮,心情愈发低落,恍惚之中,竟看到一道窈窕身影踏月而来,美得,像是下凡的仙子。   这是第几次了?在幻觉中见到喻思弋。   少女自嘲的笑笑,微微低下了头。   却不知道,月色下的美人,真的来到了她面前。   “阿简——”   女人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   少女随着声音抬起头,果然看到了心心念念好多天的人。   压抑已久的思念瞬间爆发,眼眶,也无法控制的红了。 第97章   虽只分开了短短的十五日,但在简随心眼中,就像过了十五年一样。   此时此刻她看着立于身前的白衣女子,竟傻傻的愣在了原地,任由眼眶慢慢转红。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所有的思念都化成了一缕青烟,随着女人的靠近而消散的无影无踪。   真的是喻思弋吗?   少女眨眨眼,眸中隐有水雾浮现,片刻后,似是试探一样,朝心上人伸出了一只手。   喻思弋见到这孩子气的动作,不由得微微笑了笑,随后俯下身,回握住少女的手,也挨着坐了下来。   今夜她刚出关,却并未在山中看到小姑娘身影,直到回到喻家,才知道她回到了简家,又听喻文祺说简休元已死,简家乱作一团,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连自己的眼睛都不信了?”   指尖在少女手心轻轻划过,喻思弋感受着温热的触感,禁不住心中的喜悦与爱意,伸出另一只手,温柔的捧起身旁人的脸,凑到那双软唇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现在呢?”   直到这时,简随心才知道眼前思念的人,并不是她的幻觉。   少女嘴唇微翘,眼中红意稍褪,露出一个娇俏浅笑,朝着心上人摇了摇头,   “不够。”   只是这种程度的吻,又如何补偿的了她这多日的思念?   喻思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推倒在屋顶之上,不过瞬间,那小姑娘便欺身压了上来,就着盈盈的月光,送出一个热烈而急切的吻。   一如那晚,强势而又充满侵略意味。   喻思弋温柔承受,双手在少女腰侧撩过。   气氛旖旎且暧昧。   一吻过后,微微的喘息声在空中响起。   少女的脸,已经全红了。   眼见心上人戏谑的眼神在身上停留,她终是将头别开,半天过去,未曾听到喻思弋呼唤自己,又悄悄将视线挪了回来。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略带委屈的声音悄然响起,少女抬眼瞥了心上人一眼,又飞速的将头低下,而后,耳边便响起了一阵温柔又低沉的轻笑声。   其实二人,都已经情动了。   少女方才的暗示,也很明显。   喻思弋自然不会听不懂,想起此行真正的目的,她心中立马泛出一阵甜蜜滋味,连一双凤眸之中,也全是笑意。   对于少女的问题,她并未回答。   翻身一转,直接揽着简随心的腰踏上了青翎剑。   今夜,注定是个特殊的日子。   二人御剑而行,少女紧紧拥着心上人,心跳渐渐加速。   喻思弋闭关之前,说出来要给她奖励的…   她心中忍不住雀跃,开始隐隐期待起这份未知的礼物。   长剑一路顺畅而行,待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简随心方才发现,喻思弋带她来的,不是别处,而是喻家。   大红色的灯笼悬在门口,笼身上印着大大的囍字,欢庆喜乐的气氛从中透出。   少女站在大门口往屋内看去,前厅亦是一片灯火通明,丝毫不像是深夜,反而像是白天。   “这是…在办喜事吗?”   简随心视线往里望去,竟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连紫幽、戚行、甚至连霍无忧都来了。   她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但不敢相信,眼睛又一次的红了起来。   “是啊。”喻思弋笑的温柔,朝少女点了点头,“今夜,有人要成亲。”   成亲?   简随心呼吸一滞,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倏地便掉了下来。   “哭什么?”   明明是很幸福的时刻,为什么要哭呢?   喻思弋替她的小姑娘拭去泪水,却在指尖被打湿的瞬间,也红了眼睛。   她们两个人,经历了多少事,方才能走到这一步?   回想一起经历的种种,喻思弋心中亦是感慨万分,望着少女哭花的小脸,忍不住开玩笑道,   “不想嫁给我吗?”   这句话还是起了效果,瞬间便让简随心停止了哭泣。   她怎么会不想嫁给喻思弋呢?   此刻她连身体都微微颤抖,更不肖说,心中有多激动开心。   “你明知故问!”   少女佯装生气,娇嗔的瞪了心上人一眼,但动作之中,透露出的,尽是无边的喜意与娇羞。   “我想听你亲口说。”少女的回答虽已近于默认,但喻思弋却固执的不肯放过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愿意吗?嫁给我。”   被这样炽热又深情的眼神看着,又有谁能说出一个“不”字?更何况,这本就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爱了两辈子的人。   少女鼻子一酸,刚止住的眼泪险些又掉了出来。   但这终归是个该高兴的时刻,眼泪,总是不合时宜的。   她咬咬唇,终究是忍住了眼 泪,双手勾住心上人脖子,整个人都倚在对方怀中,郑重应声道,   “愿意的。”   愿意成为你的妻子,与你白头到老,共度余生。 第98章   少女红着脸送出一生之中最为宝贵的承诺,娇憨可人姿态在月色下尽显无疑。   喻思弋伸手摸摸那张清秀的小脸,二人相视一笑。   孰不知喻家大门口,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喻诗灵站在最前方,她身旁站着的,是魔界那位大名鼎鼎的魔姬,霍无忧。   再往旁边看,便是遇竹与明月二人,明月不爱与人打交道,十分依赖遇竹,即便是这样的喜庆时刻,也是紧紧挽着遇竹的手臂,怎么都不肯松开。   至于连紫幽,则笑着站在门侧,目光落在门外二人手腕间的红线之上,眼中时时闪过羡慕光彩。   这两人,可真是羡煞旁人的一对。   “表姐,还不将人牵进来么?”   喻诗灵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开口催了一声。   表姐与小简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能走到一起,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此时望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她心中亦是十分动容。   霍无忧听出她声音中的开心与颤抖,转头悄悄看了一眼,见她眸中隐有水光浮现,终是鼓起了勇气,将自己的帕子从袖中递了过去。   听到表妹的声音,喻思弋和简随心方才从甜蜜中回过了神。   这一次,少女倒是未曾露出什么娇羞姿态,反而朝着门口众人落落大方的笑了笑,主动凑到心上人唇上亲了一口。   这幅场景,瞬间叫看热闹的几个姑娘红了脸。   “我们进去吧。”   喻思弋将怀中人松开,温柔的牵起那只稍带凉意的小手,带着人走进了喻家。   元书元画早已候在前厅,二人手中各自捧着一套嫁衣,红的美艳、红的动人。   简随心不过是瞧了一眼,小脸蛋马上就红了。   比起自己穿,她更想看心上人穿——   身着红衣的喻思弋,必定会美到名动四方。   少女的幸福与期待,已经全被写入了眸中,围观几人看出了她的羞怯,纷纷捂着嘴偷笑,就连向来不爱参与这些事的明月,也被这氛围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遇竹替恩人与主人开心之余,也发现了身旁人与之前略微有些不同,她心下微动,将手臂从女孩手中抽出,一个人走到了角落。   这些日子的相处,遇竹愈发觉得明月对她的依赖,似乎有些过了头,或许,让她多与别人接触才更好。   遇竹的念头是好的,但被她抛在人群中的明月,却不这样认为。   她面上依旧挂着单纯的笑容,但隐在袖中的双手却紧紧我写,连指甲都深深陷入了掌心的软肉中。   只可惜这变化太细微,隐在阴影中一直观察着她的遇竹,也未曾发现。   众人的调笑终究是让少女不好意思再在厅中待下去,她顾不得区分这两件嫁衣有何不同,便随便取过一件,红着脸跑回了自己房间。   徒留喻思弋一人站在原地,面上只有宠溺的笑容。   “小姐,这件是你的。”   眼见元书已经追着简随心离开,元画方才笑着将另一件嫁衣送上。   转眼间,两位新人都已经回了各自的房间梳妆换衣。   大堂气氛一片喜气洋洋,众人皆沉溺在这门婚事的喜悦之中,唯有一人,面色严肃,目光中,总是带了些忧愁。   “师尊为何如此表情?”   连紫幽看出戚行表情与此时的欢乐氛围格格不入,心下不禁有些不安。   她不愿让其他人也发现这异常,小心暗示戚行,二人最终一齐出了前厅,来到空无一人的后院。   “师尊,怎么了?她二人是命定的姻缘,这场婚事,迟早是要办的…”   连紫幽与喻思弋关系颇佳,今夜对方成婚,她也是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但见戚行面容,总好像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命定的姻缘?”戚行眉头忍不住皱了皱,随即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方才我替她二人推算,一如你之前所说,喻思弋命格浑浊一片,看不清前世今生,至于那简随心,更是连命格都没有…按理来说,一个连命格都没有的人,是注定要孤独一生的,又怎会有道侣?”   “什么?!”连紫幽听闻戚行所言,面上尽是讶异之色,任她阅遍所有术法之书,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样的矛盾现象,“但那红线也是真的!为何会这样?!”   “我也不知,所以才替她们担心。”   戚行背过身,抬眼望了望独悬于星空中圆满银月。   方才,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连紫幽——   今夜,这门婚事,恐怕无法圆满办成。   他暗叹一口气,将目光从星空中收回。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不远处的大堂,倏地传出一声巨响。   急促又猛烈。   月色之下的二人心头皆是一震,连紫幽顾不得其他,手中握着长箫就要冲过去,却被戚行一把拦住。   “莫急。”   今夜,总有大事要发生。   白袍老道隐约有了预感,拦下冲动的徒弟,待到厅中声音小了些许,方才带着人赶了过去。   不似戚行那般沉着冷静,连紫幽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探头往大堂内看了一眼,只见三男一女正立于堂中,四人手中皆持着武器,一看就不是来贺喜的。   而喻思弋与简随心,已经换上了嫁衣,毫不畏惧的与那四人对峙。   “那些人…”   这四人气势威严,修为极高,绝非大堂中的修士可比。   戚行看不出他们来自何处,不由得也好奇起来。   而他身边的连紫幽,脸色已是大变。   重瞳之下,那四人周身流转着一股淡淡的金光,一看便知不是凡人,只有可能——   “是上界的仙君。”   话音未落地,那四人中唯一的一位女子,便劝说似的开了口,   “轻鸿,随我们回去吧,崇凌仙君不会让你留在这里的。”   说话的人,正是那日从灵虚山狼狈离开的兰奚。   即便她已经知道自己与眼前身穿嫁衣的少女再无可能,却还是在看到她与别人拜堂的那一刻,忍不住内心的酸意与难过。   “我若是偏要与她成婚呢?”   面对上界修为最高的四尊,少女面上依旧丝毫不惧,她步履轻移,站到了喻思弋身前,从兰奚的角度看,便是一种完完全全的保护姿势。   兰奚身旁的三个男子,听到少女这话,脸色不约而同的阴沉下来。   其中一个,似是四人中的首领,只见他抬眼环视堂内所有人,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杀意,说话时的语气,也尽是威胁,   “那轻鸿仙君,就不要怪我们不顾念往日相识情分了。” 第99章   说话的男人,正是上界四尊之首——玄羽仙君。   此人修为极高,千百年来对崇凌亦是忠诚不二,当年也是他,亲手剜去了轻鸿体内那根最为宝贵的神骨。   即便往日相识一场,又有何情分?   多年过去,留在简随心心中的,也只有无边的恨意罢了。   “玄羽仙君莫要忘了,这里不是上界。”   少女往前走了几步,孤身一人站在四人对面。   天门之内的世界,表面上看自由自在,实则是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活,无数镇魂阵法覆盖在其中,虽然不影响修炼,却压抑住了那些上界修士的修为。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年崇凌能如此轻易就将轻鸿捉回去折磨。   阵法的秘密,大家都心知肚明,简随心话中之意,那四人自然也听懂了。   这里不是上界,依他四人的修为,恐怕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玄羽明白她的意思,视线从在场的喻家人面上轻轻扫过,眼神中的威胁之意,浓郁的几乎要弥漫出来。   直到他将堂中所有人都看过一遍,方才出声应答,   “不是上界又如何?轻鸿仙君能保证今夜过后,在场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吗?”   他们的目标,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简随心乖乖的与他们离开,否则,在场所有人的命——都必须留在这里。   此时虽只有他四人现身,但喻家周围,已经全部被包围了。   上界仙君想对付下界的凡人,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饶她轻鸿本事再大,也保护不了所有的人。   玄羽话音刚落地,一旁的兰奚也跟着开了口,   “轻鸿,你还是与我们一起去见一见崇凌仙君吧,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些人都因你而死吧。”   她说话的时候,顺手在少女与其他人之间立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二人话全挡在了里面。   如此明晃晃的威胁,像是一把刀抵在简随心颈边,她在原地停留越久,刀刃便要往她肉里深入一分。   空气倏然安静,气氛降到冰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半天过去,这威胁终是起了效果,少女抑制住心中怒火,点了点头。   “放过他们,我和你们离开。”   而这些话,屏障外的人一句都不曾听到。   喻思弋望着那道背影,大致也能猜到小姑娘必定是受了威胁,她虽想要跟上去并肩作战,却无法将身后这么多人弃之不顾。   “阿简!”   眼看简随心离那四人越来越近,她终究是无法安心,轻轻的唤了一声。   少女闻声步子一顿,杵在原地不动,半天过后,方才转过了头。   “不要怕,我一会便回来。”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灵动的光彩,俏丽又动人,丝毫看不出一分惧意。   即便如此,众人还是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冷汗,更不用说喻思弋,又该如何的担心。   “嗯。”   等你回来,继续拜堂,喻思弋手中捏着红盖头,也回了一个笑容。   四尊带着少女离开喻家,一路朝着秘境的方向而去。   秘境中,有直通天门的入口。   行至半路,少女忽的停了下来。   玄羽有些不满,还未等他开口询问,一只白色的小团子便从她体内钻了出来,直冲他面上而来——   是麒麟!   轻鸿转世之前,这只麒麟是被崇凌关起来的,可轻鸿转世后,它居然自己逃了出来,至于它是怎么从天门离开的,至今也没有人猜得到。   当时这件事着实震惊了上界那群仙君,就连崇凌,也不知这小东西是如何做到的。   兜兜转转多年过去,谁也没想到,这只麒麟居然又回到了简随心体内。   难怪,难怪她能在烛龙压迫之下活着出生,甚至于安然无恙的长大成人。   玄羽侧身一避,急速后退,而他方才站的地方,倏然闪过一道白光。   若是反应慢上一些,恐怕他就要承上麒麟这一爪子了。   “你不是玄羽。”   少女立在原地,目光冷冽而锋利。   冰冷的月光映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长影,无情又美丽。   她的话,让在场三个人脸色都变了变。   唯有不远处的玄羽,竟笑着点了点头,   “多年不见,你倒是聪明了不少。”   脸,还是那张脸,声音,也依然是之前那个声音,唯有语气,却变得完全不同。   男子挥袖走来,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上位者气息,目光中,也全是高高在上的嘲讽之意。   兰奚三人感受到玄羽身上的熟悉气息,脸色大变,竟同时跪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是诚惶诚恐,   “崇凌仙君!属下眼拙,未曾认出仙君,还望仙君谅解。”   崇凌似乎非常享受他人的跪拜,挥挥手,便让他们都起来了。   而他的目光,也再一次转到了眼前身着嫁衣的美丽少女身上——既然无法亲自对她下手,他只好用献祭之术暂时占用玄羽的身体。   这一路上连兰奚都没有发现崇凌真正的身份,却被简随心一眼看穿。   此时此刻,崇凌都不得不感叹一句,重新拥有神骨的简随心,修为果然恢复成了千年前的水平,甚至比那时还要高。   “你还想着杀我?”   少女不甚在意的挑了挑眉,这下界并没有镇魂阵法,她若拼死要与崇凌一战,并非没有获胜的可能。   “我不想杀你,我也杀不了你。”   千年过去,崇凌终于放弃了杀死眼前人的念头。   半神,是永远都不会死的。   与其费尽周折杀了她,还不如将她永远囚禁起来。   “跟我回去吧——用你一生的自由,来交换那个凡间女人的命,如何?”   高高在上的姿态,咄咄逼人的话语,无一不让简随心怒火中烧。   虽然早就知晓崇凌会用喻思弋来威胁自己,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感觉到了滔天的愤怒与恨意在心口来回翻滚。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简随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怒火中冷静下来,再看向男人时,眼神中的杀意几乎能凝成数万根尖针。   “就凭她的命——现在在我手上。”   崇凌笑着应声,视线向少女身后看去。   只见一个发须皆白的佝偻老者,正追着一个红衣女人朝此处急速而来。   那白发老者,是想要飞升而不得成功的荀风淼。   而那红衣女子,正是从喻家追来的喻思弋。   眼见二人越来越近,崇凌竟然径直走到了少女身旁,提醒似的说道,   “她中了噬心毒,不想她死,就乖乖和我离开。”   噬心毒,上界最厉害的毒药。   也是崇凌用来折磨那些不听话的修士的工具,这药虽杀不死半神,却也能让他们每日都生不如死,在痛苦中度过。   它的滋味,简随心当年也尝过。   连上界仙君都尚且无法忍受的毒药,一个凡人又怎么能承受得了?   作为上界之主,崇凌拥有许多外人不知道的能力,包括起死回生的救命之术。   这些,都是天道额外赐予给他的。   荀天星的一身伤病,全是被他治好,如今喻思弋中了那毒,是生是死,也全由他来决定。   他语气中的势在必行,连旁边三人都听的心生惧怕。   兰奚不敢动作,只略微抬了抬眼,飞速而过的目光之中,只看见了少女面上无边的杀意,竟比崇凌还要让人觉得害怕。   直至喻思弋和荀风淼同时落地,都没有一个人出声说话。   察觉到心上人即将来到自己身边,少女对着面前的男人冷冷的开了口,   “我不会跟你走,她也不会死。”   兰奚闻言,更是担心不已,朝着简随心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忤逆男人的意思。   简随心自然也看见了这小动作,却根本没有在意,目光直视崇凌双眼,唇角动了动,无声的吐出几个字,让四人面色大惊。   尤其是崇凌,表情瞬间由笑转怒,再无半分得意之情。   “我才是神。”   虽然没有出声,但四人全看懂了她这句话。   兰奚三人心中又惊又怕,对于天道选从上界挑选新神一事,四尊都从崇凌口中听说了一些。   联想千年前发生过的一切,三人这才开始怀疑起崇凌这些年打压上界修士的动机,甚至于他当年费尽心思也要对轻鸿赶尽杀绝,是否真的是因为——   轻鸿才是那位天选之人?   兰奚与周围二人互相看了看,皆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待再看向崇凌时,目光中少了些许敬意,多了些害怕。   这样的大秘密被他们三人知道了,只怕今夜过去,是凶多吉少。   三人心中都在暗自盘算要如何保命,喻思弋已经来到了简随心身旁。   “受伤了?”   少女想起方才崇凌所言,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紧张之感,她伸手拉过心上人的手,转头看过去时,眸中尽是担忧。   “没有。”   喻思弋摇摇头,表情上看不出半分欺瞒之意。   自简随心从喻家离开后,她便担心不止,众人都看出她的不安,主动让她追了过来,不曾想刚出喻家大门,守在暗处的荀风淼便现了身。   二人缠斗一阵,喻思弋才发现他是在拖延时间,不再与他再做纠缠,便跟着姻缘线的指示,一路追随简随心的踪迹而来。   直到离秘境越来越近,她才终于猜到崇凌的打算。   这一次,她没有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倘若再晚些,她的小姑娘恐怕就要被人带走了。   想到这里,喻思弋依旧后怕不已。   但简随心听到“没有”二字时,心却咯噔了一下——喻思弋说自己没有受伤,那这噬心毒,恐怕是崇凌进喻家那时下的。   也就是说,不止喻思弋中了毒,刚才在大堂中的所有人,都中了毒。   想到这一点,她眉头微微皱了皱,很快又恢复过来,不愿意心上人为此烦恼,少女只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隐在袖袍中的五指,却将喻思弋的手握得更重,   “没有受伤便好。” 第100章   崇凌将两人的小小动作看在眼中,面上闪过一丝哂笑。   千年前,轻鸿已经在感情上栽过一次跟头,千年后,她终将重复同样的命运。   念及此,他目光一转,视线落到那清冷的红衣美人身上,仿佛在给予什么贵重恩赐,   “你——可想要飞升?”   飞升成神的诱惑,又有谁能拒绝?   情情爱爱,不过只是一堆虚言幻语,也只有轻鸿这种人,会将它放在心上。   崇凌不屑所谓爱情,朝着喻思弋抛出橄榄枝,话语之中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背叛爱人,换去飞升上界的机会。   这么好的条件,没有人能说出“不”字,崇凌对于这一点异常自信,他眉眼微抬,视线始终看着女人。   另外几人,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时间,脸色皆是大变。   那荀风淼嫉妒的连胡子都抖了抖,想他这些日子,付出这么多的代价才换来了一个飞升的机会,今日这喻思弋,什么都没干,就能轻易得到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可真是叫他又气又急。   兰奚三人脸色也颇为讶异,没想到崇凌会以飞升来诱惑喻思弋放弃简随心,三人互相看了看,终究是不敢多说。   兴许是此情此景让兰奚想到了千年前出卖轻鸿的事,此时的她,面色十分难看,再也不敢去看眼前的少女一眼。   空气悄然无声,唯有简随心,隐在袖袍中的手紧紧攥着。   喻思弋不会答应的。   她心中虽默默告诉自己这句话,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眼见心上人还不应声,她终是怕了,软着声音摇了摇女人的手,轻轻的唤了一声,   “喻思弋…”   面对外人强势又冷酷的少女,在心上人面前,却还是那个软软甜甜的小姑娘,兰奚看着这一幕,内心刺痛不已。   后悔吗?自是有的,但亲手将这个人推开的,不也正是她吗?   兰奚痛苦之际,耳边忽的响起一道清润低沉的女声,在这肃穆气氛之中,明明是这样动听,但说出的话语,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猛然刺进她心脏之中——又酸、又疼。   “我只想同她在一起。”   喻思弋摇摇头,视线从身旁少女身上,转到男人脸上,目光也由温柔,变成了冰冷。   “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将修为视为人生追求,你所引以为傲的上界、飞升,甚至于成神,在我心中,比不得她半分重要。”   喻思弋一脸平静的说出藏在心里的话,这番话,不仅给了她自己,也给了简随心莫大的勇气。   是啊,她早该知道的,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不要自己,唯有喻思弋不会——   少女想通这一点,眼眶忽的便泛出酸涩,藏在袖中的指尖被心上人轻轻握住,像是无声的劝慰与鼓励,隐在其中的,是丝丝缕缕的浓重爱意。   只不过这番话,听在崇凌耳中,便成了暗含嘲弄与蔑视的忤逆之言。   向来被世人吹捧崇拜的上界,在一个小小凡界修士眼中竟成了如此不值一提之物,这样的轻视让崇凌无法不生气。   他面色一沉,知晓千年前用过的方法这一次不会再管用,便不再与二人周旋,不过一瞬,右手就从袖中伸出,竟隔空朝喻思弋一掌拍去!   且不说喻思弋此刻已经中了毒,就算她修为恢复至前世巅峰状态,恐怕也接不住这一掌。   半神出招,是凡人无法看清的速度。   不说喻思弋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就连一旁的荀风淼,也被这一掌吓得往后连退几步。   幸亏喻思弋这次出关后朱雀就将神骨上的符咒给烧净了,否则此时即便是简随心,也无法冷静应对。   神骨在身,少女也和兰奚等人一样,拥有了半神的身份。   这一掌,她自是不怕。   不过呼吸之间,她便将喻思弋护在了身后,随后便祭出红鞭,将迎面而来的攻击轻松化解。   这一掌,崇凌是下了七分力的。   她若慢上一步,恐怕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喻思弋的尸体了。   想到这里,少女面上尽是怒气与杀意。   既然崇凌不肯放过自己,那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这足足延续了千年的仇恨纠葛,就在今日了解吧。   麒麟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气,也恢复成原本的形态。   崇凌看出少女意图,不禁冷笑一声,心中暗道一句,不自量力,便也召唤出了自己的魂兽——青龙。   这是一条修炼了数千年的青龙,修为与崇凌一样,深不可测,对上麒麟,也不见半分惧意,反倒是不屑的朝天发出一声龙吟。   它看的出来,这只麒麟还很年轻,修为也比不得它一半,这样的对手,只会让它看不起。   麒麟似乎听出了青龙的轻视,竟也朝天怒吼一声,一瞬间,天上竟降下三道紫雷,精准无误的降落在青龙身侧!   若非青龙反应够快,恐怕会直接被这天雷劈的魂飞魄散!   眼前这一幕,不仅连崇凌都觉得不可思议,连简随心本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几道紫雷,分明就是前世将她劈成齑粉的天雷!   若未猜错,这可是天谴!   她的小麒麟,怎么可能召唤出天谴?!这一定是错觉!   简随心不敢相信,却还是禁不住心中的震惊,伸手在麒麟伸手摸了摸。   很真实的触感。   这只麒麟,真的只是魂兽所化的实体吗?   三道紫雷,地上留下三个巨坑。   喻思弋望着这深坑,思绪不禁也回到了前世,那时灵虚山脚下,就有这样的大坑。   她心中一惊,还以为是前世的天怒再次降临,要取走她的小姑娘的命,不由得慌乱起来,来不及多想,她便直接将人拉进了怀中。   “莫怕。”   温柔又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的声音,在少女耳旁轻轻响起。   简随心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还来不及感动,眼睛便红了。   这个人,以为天雷是来取自己的命吗?   “莫怕,我在这里。”   感受到怀里身体在轻颤,喻思弋只当小姑娘是想起了前世惨死时的记忆,又将人抱紧了些。   我在这里——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饱含了多少的浓情爱意。   这一刻,简随心居然觉得,这一辈子,即便是死了,也值了。   眼睛红了,心也跟着软了。   少女伸出手,回抱住心上人,终于软软的应了声,   “我不怕呢。”   有你陪着,我什么都不怕。   麒麟硕大的身躯抵挡在前,二人的亲密动作全被挡住,面对如此厉害的圣兽,崇凌也有些胆怯。   千年前,这麒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魂兽,与其他圣兽看不出半分不同,可千年时光过后,它竟变得这样强大,强大到能召唤出紫雷,天怒之雷!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天道已经发现了这个天选之人。   是天道在帮眼前的少女。   意识到这一点,崇凌心头倏地惊慌起来。   他脚尖轻点,便飞身站到了青龙身上,视线向空中望去,依旧是除了一片寂静星空,再为不见其他。   天道就在此处。   没由来的预感,崇凌却深信不疑。   欺骗天道的后果,会是什么?他不敢去想,这么多年,只是为了一个成神的梦,他做了很多事,不论是对的,亦或是错的,都没有被天道知晓。   因为在他发现天门的那一刻,天道就将寻找新神的任务交给了他,并且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   崇凌迷失在成神的美梦之中,从未想过天道醒来发现这件事会怎么办。   或者说,他是不敢去想。   如今,麒麟召唤出的三道天雷,就像是一个警告,一个死亡的预告。   他越想,心中越发慌乱,青龙感受到他的害怕,也变得焦躁不安,方才被它轻视的麒麟,正慢慢踏着步朝它走来。   动作之中,一道五星金印在麒麟额上映出,崇凌并不认识那金印是为何物,但青龙却认了出来,那金印,是天地初开时撒向人世的第一道光——   这只麒麟,根本就不是什么魂兽,而是天地初生时的第一只圣兽!   吸收了日月神光的圣兽!   青龙终于怕了,它为自己刚刚的自大后悔,然而,上天却没有给它后悔的机会。   麒麟的威慑之气,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而它,竟被这股气势困在空中,动弹不得!   这一下,连崇凌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体内所有的灵气都不见了,在麒麟面前,连修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快让它停下!”   眼看麒麟就要走到身前,崇凌终于忍不住出声。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以为是简随心在控制麒麟。   “再不让它停下,我就要她——给我陪葬!”   崇凌威胁着指向喻思弋,脸上冷汗直流。   而在地上的简随心,也开始慌了起来。   她与麒麟之间的连接,不知何时断的干干净净,这时的麒麟,根本就不受她控制!   空气中温度骤降,几道天雷在空中闪过,将夜空映成白色。   麒麟一步步朝着崇凌走去,夜空愈发的明亮。   兰奚等人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吓得连连后退——   只见半空中,一道白光在青龙与崇凌身上缠绕,麒麟抬起前爪,只不过是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光,便引出一阵火花,而被火光包围的一人一兽,就这样被活活烧死。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火,竟能将身怀神骨的崇凌烧成灰烬,但火光熄灭的那一刻,喻思弋,连同喻家数百口人,也一同倒了下去。   崇凌的威胁不是假的。   他即便是死,也要拉上别人给他陪葬。   简随心要杀他,那他就要带走他爱的人。   至死,他都没有想过,杀死他的,从来都不是简随心,而是被他欺骗的天道。   “喻思弋!”   喻思弋倒下的那刻,少女彻底崩溃,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中响起,叫人听了,也忍不住落泪。   兰奚不忍,正欲上前,一脚抬起,还未落地,时间——却戛然而止。   时间停滞,世间一切都变得静止。   一道透明的虚影,从麒麟体内盈盈走出。   白发如雪,从虚影身后垂到地上,再看那张脸,却是雌雄莫辨。   虚影立在原地,白瞳中泛出诡异光亮,视线直穿百里,看到了喻家倒地的百具尸体,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它行至少女身前,看到她眼角的泪滴愣了愣,半天过去方才蹲下身子,指尖在喻思弋眉心轻轻一点,一道与它一样的透明魂魄,便顺着指尖被它拉了出来。   那魂魄长着一张与喻思弋一模一样的脸,但眼睛却始终是闭着的。   虚影松开指尖的那瞬,魂魄,终于睁开了眼。   “浮光上神——你输了。”   虚影朝魂魄笑了笑,两个人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语气熟稔,却又带了几分陌生。   那魂魄,或者说浮光,听见虚影的话,不由得朝跪在地上痛哭的少女望了过去,果不其然,少女背后,一道金灯正缓缓亮起,那金灯明亮又美丽,灯火摇曳之中,释放着动人的光芒。   这是代表成神的金灯。   浮光走近几步,眉头微微皱了皱,视线落到少女哭泣的惨白脸庞上,内心隐有几分疼痛。   输了?   她怎么会输?   这个被天道选中的女孩,已经彻底爱上了她,又怎么会变成一个无情无感之人?   她隐去心中痛意,微转过身,恭恭敬敬朝着虚影行了礼,方才轻轻开了口,   “天君,浮光没有输,输的——是您。”   “若未记错,当时天君与我约定的,是三世考验。”   “方才应该死的,是她,天君为何要提前现身?”   “是不是因为天君,不想看到她再死一次?”   浮光句句逼问,语气平淡却暗含利箭,视线偶尔放到少女身上,目光中便是满满的疼惜。   在这场赌约中,她成功让简随心爱上了她,而她,也丢了自己的心。   虚影听了这几句话,脸色微微变了变,却还是忍不住出口反驳,   “当时约定的三世,是为了给她更多时间成为一个无欲无求之人,如今目的既已达到,又何需再浪费时间?赌约完成,提前结束有何不可?”   “浮光上神,你输了。”   虚影再一次强调输赢,浮光听了微叹口气,片刻后,方才道,   “时间静止,所有情绪都定格在同一时刻,若真的想论输赢,天君不妨让时间重新流逝,到那时,便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情感的人。”   作为天道,始终要顾及自己的面子,明明已经有了感情,却不肯承认,浮光无奈,只得提出这个办法。   而那虚影,却不满的轻哼了一声,随后轻打响指,果然,原本静止的一切,都重新动作起来。   兰奚的脚落到地上,朝着少女步步靠近。   荀风淼见势不妙,背过身想要逃跑。   少女搂着心上人痛哭…   虚影与魂魄看着这一切,耳边听着少女的哭声,心中都有些不好受。   而那盏金灯,也在时间重新流逝的那一瞬间,倏然熄灭。   即便没了爱人,少女也不会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人。   这场赌约,虚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数千年前,向来信仰天道的神族,因为生出人类情感,而在一夜之间消失在天地之间。   彼时的天道,固执的认为,神不能有七情六欲,有了感情的神,是对自己的背叛,于是,它降下天谴,一夜屠尽神族。   神族族长浮光,濒死之际,怒斥天道不公,情感乃是万物生灵的本能,没有七情六欲,即便是神,也没有任何意义。   通晓万物的天道,听见了浮光的话,将她从天谴之下救出。   浮光认为,世间生灵,无论是人是神,都会有自己的情感,即便是天道选中的人,也不会例外。   而天道对于这种说法,则是万分的嗤之以鼻。   一场长达数千年的赌约,也由此拉开序幕。   赢了,天道将当年死在天谴中的神族族人救活,输了,浮光将生生世世投胎为人,每一世都将被感情折磨。   赌约开始,浮光转生,成为了天选者的道侣。   她要用她与天选者之间的爱情,来告诉天道,没有人会真正成为一个无情无感之人。   而赌约的结果,也如她猜想的一样——   无论经历几世,天选者都爱上了她,无药可救。   但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化身麒麟陪伴在天选者身边的天道,竟也生出了感情。   金灯熄灭,少女的哭声萦绕在耳边。   天道失了面子,好半天没有说话,直至少女哭声渐弱,它方才出了声,   “金灯熄灭,是因为她割舍不下,那你呢?”   “曾经号称绝不动情的浮光上神,也爱上她了吗?”   赌约开始之际,浮光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她虽相信情感,却不相信人世间所谓爱情。   当年主动要求成为天选者道侣的时候,她也曾说过,绝不会真的动心。   如今再被问到这个问题,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许久过后,她方才露出一个苦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天君陪伴在她身边两世,我爱不爱她,天君应当最清楚。”   听到浮光的回答,天道终于觉得自己赢了一成,它满意的笑了笑,指尖朝透明魂魄一点,二人同时消失不见。   而被少女抱在怀中的女人,也渐渐恢复了呼吸!   简随心哭的伤心,还是兰奚先发现这不对劲,她见喻思弋手指像是动了一样,立刻惊叫着出了声音,   “她没死!”   中了噬心毒的人,竟还能活过来?!简直就是神迹!   少女眼角挂着泪,终于感受到了怀中人的动静,眼泪刚刚止住,喻思弋眼皮便动了动,随后,便睁开了眼睛,   “阿简?”   这一刻,少女终于没有忍住,俯下身子将头埋进心上人怀中,什么都没有说,再一次呜咽着哭了起来。   谁都不会知道,她刚刚有多害怕,害怕失去这个人,害怕再也见不到这个人,那一瞬,她甚至有想过随喻思弋一起死掉。   还好,喻思弋没有丢掉自己。   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最开始的痛苦害怕交织于心,让简随心的眼泪越流越多,怎么也停不下来。   喻思弋心疼不已,只能将人抱在怀中,手掌在小姑娘背上轻轻拍着,像哄小孩儿似的,温柔的不像话,   “阿简,我的好阿简……”   “可别再哭了,你哭的我心疼。”   “…”   一句又一句甜言蜜语从喻思弋口中说出,兰奚在旁看着,愈发觉得自己多余,她不愿多待,只好带着剩下两人离开。   片刻后,这片偌大空地上,便只剩下两个紧紧相拥的曼妙身影。   朦胧月色之中,少女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委屈的看向心上人,目光中写着可怜两个字,叫人见了便忍不住心生怜爱。   喻思弋也不例外。   她的小姑娘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怎么忍得了?   玉指抚上少女沾泪的小脸,目光盯在那双诱人的软唇之上,温柔的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们二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101章 甜甜的番外1   甜甜的番外1   那夜过后,世间终于归于平静。   但喻思弋,却总觉得她的小姑娘有些不对劲。   譬如现在——二人和被而眠,中间却始终隔着一道不远不近的距离。   少女闭着眼睛,身体紧紧贴着墙,只留下一道瘦弱后背给心上人。   屋内外皆是一片寂静,偶有几声虫鸣声响起,扰乱两人的心思。   喻思弋平躺着,如何都睡不着。   距离那夜,已经过了整整五日了,明明危机已经解除,但这几天夜里,小姑娘对之前热衷的那事,却冷淡的不得了。   喻思弋苦恼了好几日,怎么也想不通。   身侧的呼吸声轻轻浅浅,伴随着少女身上的香甜气息,在空中肆意飘散。   真是,极撩人的味道。   喜欢的人就躺在旁边,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喻思弋思来想去,只得轻叹口气。   半天过后,她终是按捺不住,微转过身子,悄悄挪到少女身旁,直接伸手将人从背后环住。   “别动,我知道你未睡着。”   温柔似水的声音,瞬间让简随心停止了挣扎的动作。   而那只手,也越箍越紧,直到二人(自行想象),方才停下。   “这几日,在气什么?”   喻思弋轻声询问,说话时的呼吸全洒在少女脖颈处,引起怀中身体(放过我吧,别锁了)。   空气静默半晌,并没有人回答。   黑暗之中,少女其实已经睁开了眼睛,面上还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只是被喻思弋这样从身后(不能写),就足够让她(这里也不能写,大家脑补吧)了。   “还不肯说吗?”   喻思弋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语气稍稍变严厉了些。   简随心听到这声音,身子往前挣了挣,反而被(作者哭了),还未反应过来,一只略带凉意的手,便从她中衣下(不可描述),顺着纤细的腰(这里不能写哦绿绿的晋江)…   就在那手快到(不能描述)之际,少女方才从羞涩中回过了身,隔着衣服将那只手一把按住,不让它再作乱。   身体,依旧是忍不住(再锁作者就死了)。   但口中的语气,却强硬的可爱,   “不准(社会主义好)我!”   喻思弋一听到这四个字,竟低低的笑了一声。   “你身上——还有哪里是(富强民主文明)?”   “那、那也不许(和谐)!”   简随心被心上人的话说的羞红了脸,一手按住喻思弋的手,另一只手也(自己想象吧),将那只手(不可以写哦)。   她本欲将手松开,未曾想到,喻思弋动作更快,反手一握,便将她的手重重握住。   呼吸间的功夫,隐在红被下的两只手,便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为什么?”   已经成婚了,小姑娘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喻思弋再一次发问,语气真诚之中,还带了些罕见的无措。   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少女,这一次终于松了口,在心上人身上的冷香环绕之中,闷闷不乐的开了口,   “还没有拜堂,怎么可以先洞房…”   拜堂?   喻思弋愣了半天,方才反应过来。   那夜崇凌等人来的时候,恰是二人要拜堂的时候,后来简随心随他们离开,这天地自然也没有拜成,到两人归来,堂内众人皆是惊魂未定,也没了喝喜酒的心思。   二人的婚事,确实是少了最重要的那一步。   只不过,让喻思弋想不到的是,简随心竟然会将这件事看得这么重——   重到,连她的求欢,都一再拒绝。   “就因为这件事?”   少女等了半天,原以为心上人该哄哄自己,未曾想到,就等来一句这么冷淡的话。   就因为这件事?难道拜天地这件事还不重要吗?!   少女越想越委屈,似乎自己这几日的别扭,在喻思弋眼中,像是无理取闹似的。   她心里不高兴,身体也跟着挣扎起来,拼命想要从女人怀里挣脱。   但喻思弋哪会允许她逃离,怀里的人挣扎的越厉害,她就将手缩的越紧,到最后,二人的姿势倒是越来越亲密了。   整个房间一片安静,唯有少女急促的呼吸声慢慢响起。   半天过去,喻思弋终于将手松开,温柔的开了口,   “好阿简,莫再气了。”   “既然想拜堂,那明日让二婶挑个好日子,再成一次婚便是了。”   “这一次,换你娶我,好不好?” 第102章 甜甜的番外2   甜甜的番外2   听到喻思弋说这一次换自己娶她,简随心再也没法淡定,她猛的翻了个身,二人便成了面对面的样子。   “换我娶你?”   喻思弋看见她眉目间的惊讶,不由得微微一笑,   “不愿意吗?”   相爱着的两个人,心里装的也只有彼此。   她想娶阿简,阿简又何尝不想娶自己?   房间静悄悄的,少女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半天过后,才主动将脑袋埋进了心上人怀中,轻轻的蹭了蹭,   “我怎么会不愿意?”   期盼了两辈子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只是同样的仪式,但意义,终归不一样。   喻思弋知晓小姑娘现在必定心情激动,又将人拥紧了些,一手卷起少女肩后一缕青丝,冰凉柔滑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到了心底。   在简随心没有看见的地方,她竟偷偷将二人的头发打了个结,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幼稚事的时候,喻思弋面上就只剩下温柔的笑意了。   永结同心——她忽的就想起了这个词,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明显。   婚事,就这样重新定了下来。   冯珂第二日听喻思弋说了这事,也觉得可行,当即就挑了个好日子,就在五日之后。   “会不会太匆忙?”   喻思弋有些担心,上一次为了给小姑娘一个惊喜,婚事办的有些仓促,这一次,她想让那人留下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放心吧,二婶早就准备好了。”   冯珂语气笃定,面上尽是自信的笑容,喻思弋一时未听懂她话中含义,一旁的元书笑着开口解释,   “二夫人早就准备再办一场婚事,所有东西都已经提前备好了,小姐不必担心的。”   元书刚说完,元画也跟着插嘴,   “小姐倒不如趁这几日带小简姑娘出去玩玩,待玩够了,正好回来成婚,可不正好?”   喻思弋静静听着几人所言,这才了然。   原来所有人都认定她欠阿简一场婚事,就她自己不知道,也难怪小姑娘会偷偷生闷气。   念及此,她竟觉得元画的提议不错,倒不如趁游玩的机会,好好哄一哄小孩儿,也当做是赔礼道歉了。   思虑片刻后,她终是点头应下。   “也好。”   说走就走,速度快到令简随心措手不及,等她想起来询问时,已经站在了青翎剑之上。   半空之中,劲风扑面,简随心正欲伸手遮拦,一层透明的灵气罩就将两人包围,将强风抵挡在外。   “我们这是去哪儿?”   “安乐城。”   安乐城是简随心父母最后居住的地方,自上次来过后,她心中便对这个地方有了些不一样的情感。   她虽不说,但喻思弋心细如针,一样察觉的到,这次出来游玩,想到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安乐城。   简随心听到这三个字,心头又酸又暖,她感动于喻思弋的体贴与细心,想说些感谢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依她二人的亲密关系,说“谢谢”确实见外,纠结了小半天后,她终是伸出手,轻轻环住了女人的腰,将身子倚进对方怀中。   “我正想看看他们生活的地方。”   他们,指的可不正是简清禄夫妇二人。   兴许是因为想起了年纪轻轻就因为自己而双双陨落的父母,少女的声音总有些闷闷不乐,喻思弋听的心疼,舍不得她的小姑娘一辈子都要在心里藏着这么大的遗憾。   “嗯,我知道。”   既然是简随心想要的,她自是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满足。   飞剑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落地的那一刻,灵气罩在空气中轻轻消散,引起一阵极轻微的灵气波动。   其他人察觉不出,但简随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   她这时才发现,自那夜后,喻思弋的修为就提升了许多。   现如今不过是过了短短几日,她就能控制灵气生成灵气罩,这修炼速度,恐怕比上一世还要快上数十倍。   简随心心中甚觉神奇,不由得悄悄探测了一下心上人的修为,竟发现她如今踏入圆满境——甚至比圆满境还要高!   二人肩并肩在街上走着,耳边偶尔传来路边小贩的叫卖声,虽然喧闹,却充满了人味儿。   少女纠结了小半天,还是忍不住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的修为…为何提升的这样快?”   喻思弋闻声一顿,这才记起刚刚随手聚出的那道灵气罩。   方才只想着给小姑娘挡风,未曾顾及那么多,没想到只是一个灵气罩,就让她发现了不对劲。   思虑片刻,喻思弋只得搬出了朱雀,   “或许……是朱雀,你之前不是说过么,朱雀可能在很早以前就是我的魂兽,这些日子,它修炼的速度十分之快,竟也影响了我的修炼。”   这个理由,说实话,简随心是不大相信的,古往今来,都只有主人影响魂兽,却没有听说过魂兽能够影响主人。   但喻思弋既然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多问,最终也只是点头应下。   二人手牵手在长街上慢慢走着,日光正好,确实是游玩的好天气。   上次过来时,因着身上带着任务,简随心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玩乐,这一次可就不同了,喻思弋可是专门带她出来玩的——   每每想到这一点,甜蜜的笑意就忍不住在目光中流转,衬的那双雪眸愈发闪亮动人。   “傻笑什么?”   喻思弋摇摇头,身旁的小姑娘正在胭脂摊前,手中拿着一盒胭脂痴痴的笑着,着实娇憨诱人。   她瞧着心喜,又随便拿了几盒,待付好了胭脂的钱,便牵着小姑娘去了下一个摊子。   “我还没挑够呢!”   走神的瞬间被拉走,反应过来的少女有些不满,两只杏眼睁得圆圆的,明明在生气,但看向喻思弋的眼中,却只剩下了撒娇与可爱。   “这里还有。”喻思弋想来不喜欢用胭脂水粉,对于这些东西也不甚了解,见简随心生气了,便将自己随便挑的那些也一并递了过去,随后又笑着问,“用这些东西做什么?我的阿简——已经很漂亮了。”   说情话的喻思弋,温柔的几乎能掐出水来,又岂是简随心这样的少女能抵抗的了的?   被这样的夸赞之言包围,心上的的视线还始终落在自己脸上,少女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是、是元画姐姐让我买的,她说新婚那日要用到…”   喻思弋瞧见那通红的脸庞,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伸手抚了上去,口中的话,也是越来越好听,   “我就说,我的阿简天生丽质,哪里需要用这些东西。”   单论容貌,喻思弋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一张精致脸蛋上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   简随心面目清秀纯丽,虽不是喻思弋那种惊人之美,却也能称得上是位小美人,但这些,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此时此刻被心上人一再夸奖,她却只觉得脸红,觉得自己禁不住这称赞,眼见喻思弋还要再开口,她终是听不下去,直接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唇,   “不许再说这些话哄我开心了…”   “我早就不生气了…”   少女的掌心,又软又热。   喻思弋愣了愣,方才看见少女眉目之中的不相信与窘迫。   想来,她并不相信自己刚刚说的话。   那些话,是她的真心话。   小臂微抬,喻思弋伸手将少女的手从面上挪开,   “你以为那些话,只是哄你开心?”   她语气里有些讶异,也带了些失望。   简随心自然也听了出来,她不敢去看心上人,只得将头别开,但口中,还是不服气,   “难道不是吗?”   其实不止是容貌,就连喻思弋之前说过的,前世第一眼相见时便对她有了好感,这一点,简随心也是不敢相信的。   那时她魔气覆体,面上全是黑雾,连五官都看不清,喻思弋又怎么会喜欢那时候的自己?   但这些话,她是不敢和喻思弋说的。   “跟我走。”   喻思弋眉头紧蹙,直接拉着人离开。   “这又是去哪儿?”   “真言泉。” 第103章 甜甜的番外3   甜甜的番外3   作为神族曾经居住的地方,安乐城自然有其与众不同的地方。   真言泉全就是其中之一。   “真言泉?不是早就枯了吗?”   少女听见心上人的话,不由得露出几分讶异之色。   她知道喻思弋是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但此时提出真言泉,却更像是无稽之谈。   毕竟,这口神泉早在神族陨落的那一天,就彻底干涸。   真言泉,顾名思义,就是让人只能说真话的泉水,在它面前,没有人能说一句假话。   天道兑现诺言,神族重现,真言泉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喻思弋揽起小姑娘的纤腰,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就唤出体内朱雀,抱着人坐了上去。   两人直朝东面而去,传说中的真言泉,就在安乐城东山之下。   寂静无声的高山之下,是一片茂密树林。   喻思弋牵着少女慢慢往里走,脚下所踏之处,杂草自动分开。   这神奇的一幕让简随心看呆,她还没有从这惊讶中回过神,就已经在心上人的引领下,来到了树林深处。   一谭清润透明的山泉水,就在两人面前。   偶有风吹过,水面露出几道浅淡的波纹,美丽,清澈。   喻思弋白衣飘飘,双手隐在袖中,轻轻牵着少女的手走近。   平静泉水上倒映出两张美丽动人的脸。   喻思弋微微弯下腰,伸手去触碰水面上的倒影,指尖一点,便引起一阵细微波纹。   长发如墨,在半空中飘散,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不等心上人先开口,简随心就红了脸,受真言泉影响,她竟然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喻思弋,你真好看。”   “你知道吗?以前我甚至想过…将你永远囚禁在身边,只有我才能天天看着你…”   “我讨厌荀天星,也讨厌你对她笑…”   话语之间,少女眼中流露出痴迷向往。   明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才将人带到这里,怎么现在反倒成了简随心在吐露真心话?   喻思弋握着少女的手,将人圈进怀中,   “你的这些想法,我又何尝不曾有过?”   “灵虚山同住的那五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现在,也无法忘记。”   两道曼妙身影紧紧相拥,互诉衷情。   谁都没有发现,一个虚幻人影,在不远处悄悄出现。   隔日,喻思弋又带着简随心去了她父母最后住过的地方。   这是一座古朴破财的老宅,门前杂草丛生,显然是很多年没有人居住了。   简随心站在门口,整个人还处在恍惚中,她心中既好奇又害怕,一时间,居然停在原地,连步子都迈不动。   数十年过去,屋里早已是布满灰尘,破旧不堪。   多年前的人生活过的痕迹,在时间的流逝中,消磨的一干二净。   少女眼眶湿润,双目泛红,将屋里屋外走了个遍,直到看见门前的种着的枇杷树依旧高高挺立,终于忍不住扑在心上人怀中哭了出来。   关于父母的记忆,永远的被封存在回忆深处,注定只能成为一个无法解开的遗憾。   但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的父亲和母亲,全都深深的爱着自己,也曾想过给自己一个家。   这便,足够了。   二人从小屋出来时,天色已经半黑。   小姑娘哭过之后,心情依旧低落,喻思弋本想趁着晚上带她出去逛逛安乐城的夜市,此时却只能打消主意。   客栈小二很会察言观色,不等二人传唤,就已经将晚饭端了进来,连同饭菜一起的,还有安乐城里最有名的甜点。   喻思弋将人抱在怀里哄了半天,效果并不好,至于这饭菜,简随心也没有吃上多少,倒是那甜点,她尝了几口。   微叹口气,吹熄房间的火烛,二人相拥躺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之上。   屋外的天空上,月光盈美,星光渐现,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虫鸣声。   时间尚算早,喻思弋并无多少睡意,她怀里哭红了鼻子的少女,却是闭着眼睛安静的睡着了。   “阿简——”   少女白皙小巧的脸庞就在眼前,夺目又美丽。   喻思弋静静看着,心头犹如暖阳照耀,所有冰冷坚硬的外壳,全部融为一汪盈盈流动的春水。   “以后莫在哭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代替你的父母,代替你的亲人,永生永世陪伴在你身边。   虽然听不见这饱含爱意与承诺的绵绵情话,但少女却不自觉的往她怀里又钻了钻,似是在应答。   喻思弋被这无意识的小动作逗笑,嘴角微微上扬。   她忍不住,就想去唤她的名——   “阿简、阿简…”   两个普普通通的字,却犹如世间最美妙的音符,怎么听,都听不够。   夜风渐起,怀中佳人睡意正浓,窗外,却忽的飘过一道白色影子。   速度之快,几乎令人咋舌。   喻思弋脸色微变,目光穿过空气直直看向屋外,就见不远处,一白衣窈窕女子正目光殷切的看着自己。   她眉头微蹙,小心翼翼的将怀中少女推开,旋即换好衣服,从窗口纵身一跃,接着身影晃动,只用了三两步,就来到女子身前。   显然,二人是认识的,不仅认识,还是多年的老朋友。   喻思弋面上褪去冷酷,定定的看着女人。   数千年未见,她在脑海里开始回忆起从前的时光。   “素心——”   女人名唤素心,是她在神族担任族长一职时随身侍奉的侍女。   记忆似潮水般涌来。   喻思弋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恍然,   “是天君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女子嘴唇微抿,轻轻点头,眼中尽是不解与埋怨,   “上神既已恢复记忆,为何迟迟不回族里?”   “大家都很想念您…”   素心话未说完,喻思弋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我并未打算回去。”   神族族长之位,堪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与天道一样,受尽世间修道者的崇拜与供奉。   只可惜如今的喻思弋,早已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即便要她永远留在枯燥乏味的凡间,她也甘之如饴。   短短七个字,让素心如被雷劈,整个人完全呆滞在原地,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嘴唇翕动,还未开口,手中,便被塞进一块圆润如玉的红珠。   这是神族之主的象征。   一旦舍弃,就代表喻思弋将永远放弃族长的位子。   素心不懂,她曾敬仰的族长——浮光上神,居然为了一个凡间女子,要永远留在下界!   手中攥紧红珠,素心眼中隐有湿意浮现,从神族复生的那一刻起,眼前的女人不止是她们的族长,更是她们的救命恩人。   时间缓缓流逝,喻思弋面色坚决。   素心却还是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着嘴唇开口,   “上神——当真考虑清楚了么?”   “当真。”   未做思考,喻思弋直接点头应下。   与此同时,压在她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彻底消失。   往后余生,还很长,这世间大好河山,终将由她牵着简随心的手,一起走遍。   掷地有声的回答,让素心彻底死心。   她点点头,没有再劝说,只是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那素心——便祝愿上神与那位姑娘,幸福相伴,白头偕老。”   真诚的祝福,让喻思弋也跟着笑了笑。   只不过还未等她眼中笑意散尽,对面的女人,就轻轻指了指她身后,面色讶异。   喻思弋不解,蹙着眉头转身。   只见月光之下,本该在床上睡觉的少女,正捂着嘴,满脸泪痕的看着自己。   身后的素心已经不见。   喻思弋杵在原地,一时竟不敢出声呼唤。   她是神族之人这事,还没来得及跟她的小姑娘坦白,就被人提前发现了。   哭成这个样子,怕是又生气又委屈。   她心疼简随心,往前踏了两步,但对面的少女,却冲她摇摇头,不许她再走。   这是真生气了…   喻思弋难得慌张起来,正想着要怎么将人哄回来,眼前就掠过一个曼妙身影。   再下一秒,她以为还在生气的某个少女,撞进她怀中,眼角含泪,双臂微抬,勾住她雪白的颈子——   温柔的,送上自己的唇。   喻思弋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揽住怀中人的酥腰。   一吻过后,少女忍不住开始颤抖,两条腿都是软的,眼泪方才止住,便红着脸靠在心上人怀中。   语气中,还带着软软的哭腔,   “为什么这么傻?”   “我好怕,好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神族之主的位子,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这个女人,就这样为了自己放弃。   简随心既感动,又心疼。   喻思弋静静听着,直到少女说出所有担忧,才轻轻开口,   “这世上只有一件事,会让我后悔——   那就是,放弃你。”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傻话。”   强势又温柔的语气,令人沉溺。   少女仰起头,在心上人唇边轻轻啄了啄,一双眼睛,似是含了水一般,盈盈泛光,美得惊心动魄。   “喻思弋,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想同你成亲,现在就成亲。”   喻思弋痴迷的看着,精致无暇的五官被皎洁月光愈□□亮勾人。   “好。”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