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白月光她太难了!》作者:奎奎因因   文案:   温柔地帮助文弱的反派少年,耐心地陪伴其两年,车祸丧生——徐枝月敬业扮演配角,顺利完成推动剧情的任务。   然而徐枝月回到现实世界没几天,再次被拉进同本小说里。   书中世界已过四年。   反派岑格非长成英俊漂亮的男人,坐拥商业帝国,骄矜强大。一切都按原著剧情进行,除了——   徐枝月:岑格非为什么没去抢和我长得像的女主?   徐枝月:……算了,不关我的事。   徐枝月打算找个小地方隐居,不料被抓住,被五花大绑送到岑格非的卧室。   灯光缱绻,岑格非单手慢条斯理地摩挲衣扣,颈线优雅利落,“留在我身边。”   磁哑的嗓音里似有隐忍疯狂。   一句话简介:成为反派的白月光后我又回来了   立意:事业的成功离不开年少的奋斗。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豪门世家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枝月 ┃ 配角:专栏有其它文~ ┃ 其它: 第1章 001 “死”了的白月光。   水里的珍珠粉圆全部浮起来了。   徐枝月把火力调到小档,放缓搅拌的速度。   锅中散腾出的热气和七月的暑意,熬得徐枝月出了一层薄汗。   她用空着的手往脸上扇了扇,扇出几丝聊胜于无的风。   店长怎么就不在后厨间这儿装个空调或电扇呢?   呼——   真的是热……   “枝月!”店长推门而入,“ 你做什么又窝到后厨间?”   徐枝月:“我煮珍珠……”   “这些活有晓淑他们做,你回前厅去!”   早前徐枝月已经同连晓淑商量过,对方欣然同意。她站直身子,“店长,我想和晓淑换……”   “不可以。”店长挥手赶她,“快点出去。”补了句,“口罩别带了。”   “……噢。”徐枝月无奈地放下手头的活儿。   店长高声:“晓淑到后厨间。”   “哎。”连晓淑经过徐枝月身旁时,递给她个有点羡慕又爱莫能助的眼神。   将口罩往上提到几乎要盖住卧蚕,徐枝月站在收银台后,挑了个离玻璃大门最远的角落。   另一位前厅销售员是个俊秀的小哥,瞥了她一眼,“现在不需要戴口罩了吧。”   “我有点感冒。”徐枝月扯了个借口。   小哥:“戴得这么夸张,你怎么不干脆把整张脸遮住?”   徐枝月:“……”说实话,她很想这么做。如果掌握着她工资扣少扣多大权的店长允许的话。   徐枝月是个穷人,是个本来可能手头变得宽裕的穷人。   三年前徐枝月莫名其妙身穿进一本小说里。   自称为该小说的“系统”的无形东西告诉她,假如她扮演好“许枝月”这个角色,推动该书剧情顺利发展,她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并且获得八百万人民币的奖励。   徐枝月兢兢业业地“演戏”,终于在十天前完成任务。然而说好的八百万没有见影儿,更坑的是,六天前她再次被拉进同本小说里!   现实里一天,小说里一年。书中世界变成了四年之后。   这次徐枝月没有了“许枝月”的人设,没有了“许枝月”的家庭背景。   换句话说,徐枝月现在就是她自己:二十二岁,无父无母,二本学历,微信支付宝加上各种卡里的钱加起来不到一千八。   连换个城市租房的条件都没有,没有钱……   这几天徐枝月吃不好睡不好,起床的第一件事:联系所谓的系统。对方跟死了似的,没有半点回应。   她好气,每天都想口吐芬芳。   “我说吧,你必须得待在这里面对客人。”连晓淑趁着店长不在,溜到前厅徐枝月身旁,“你颜值这么高,店长哪可能会让你在后厨?”   徐枝月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或许店长是不让我‘偷师学艺’。”   “少来,我们店的糕点甜品又没什么祖传秘方。”连晓淑嘴巴一撇,“戴什么口罩啊?不要遮住那么漂亮的脸啊——”   “别。”徐枝月偏头躲开同事的手。   码放好一排三明治的小哥:“她说她感冒。”   “感冒也不用遮到眼睛吧?”连晓淑吐槽。   小哥耸了耸肩。   “你这么闲?活都干完了?”徐枝月没好气地回。   连晓淑“唉”了声,“哪能啊?这不是抽空来关心你嘛?”   “多谢。没必要。”徐枝月现在只关心怎么能减少露脸的时长。   ——今天下午进店之前,徐枝月望见马路对面的天湖广场附近,被一行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的,某个气场强大的高挑英俊的男人。   正是四年后的小说中的反派岑格非。   徐枝月可不想被他看见。   本该死了的白月光又出现在反派面前,这不是乱了套吗?   夜里下班回到家,徐枝月连连召唤系统,睡前在卧室又召唤了几遍,不止用上意念,甚至呼出声音。依旧得不到回应。   草草草!徐枝月气得抡起枕头砸了几下凉席。智障系统!垃圾小说!   约定好的钱没有就算了,竟然把她丢回小说里来,还面临随时被黑化反派发现的危险!   等等,现在距离她“死”去过去了四年啊。   按系统曾经给的剧情提要,岑格非在“许枝月”“死”去的第三年,遇见和“许枝月”六分像的女主,强硬地抢走男主暗恋的处于暧昧期的女主……   因此现在岑格非身旁应该是有女主作伴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压压惊,徐枝月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栏输入:岑格非。   作为华国有名的首富的继承人,岑格非年轻英俊、履历优秀、自身能力出众,是各路媒体最热衷关注报道的富二代。   页面很快弹出搜索结果。   徐枝月从第一条翻到最后一条,眉头逐渐蹙起,怎么没有出现过女主曾瑜的姓名?也没有出现“神秘女人”“不知名女性”等这样的字眼?   没道理啊,在这个资讯大爆炸的时代,就连岑格非和异性编剧在同家餐厅隔壁桌用饭都能被po上网,怎么没有关于女主的一丝半点痕迹?   难道岑格非没有抢到女主?不可能,男主现阶段处于初入社会的精英萌芽期,与岑格非比,犹如麻雀和鸿鹄。岑格非要抢一个人,男主根本不可能护得住。   难道……   岑格非没有去抢女主?   这、这不会吧?   徐枝月脑袋空了一秒,随即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没完成好任务,岑格非是不是没有把她视为白月光,所以后来他才没有去争夺作替身的女主。   可是徐枝月依稀记得,高三毕业聚餐那晚结束后,岑格非拥抱了她,将她整个人压在床上……吻了她的耳垂,亲了她的颈侧……   又或许是她酒喝多了记忆出错?   翻了个身,徐枝月瞥见躺在床头柜的手链。   □□细链,间隔缀着米粒大小的六颗珍珠,搭扣处一枚水晶月亮吊坠。   这是岑格非在她十八岁生日时送的,同他们初次见面时她戴的手链一模一样。   ***   穿进小说里的第一年,四月,一个普通的星期六下午。   徐枝月在偶然发现的小店买了杯鲜芋青稞奶茶,掀开小店的门帘出来,外面淅淅沥沥落着雨。   层层铅色的云覆住天幕,昏暗浸湿街道。   乍然间,一位侧脸精致的清瘦少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与此同时存在感极低的系统,在徐枝月的脑海里提醒:【宿主,这位是反派岑格非。】   徐枝月吸奶茶的动作一顿,没想到周末出来逛个街,提前遇到了和她的任务关系最大的对象。   “我该怎么做?用不用打招呼?用不用认识一下?”彼时的徐枝月对完成任务拿得奖金充满期待,对神秘系统抱有些敬意。   系统没有作声。   豆大的雨自乌云里坠下,密集得要连成线。砸在地面激起的水花,很快将徐枝月干净的玛丽珍鞋溅湿。   徐枝月和隔着一米多远的岑格非,以及几个路人,站在商铺的檐下等待雨势变小。   不自觉地,徐枝月暗自留意岑格非。   少年穿着侧边有点开胶的球鞋,蓝色运动裤,洗得发白的外套。往上,流畅利落的下颌线条,鼻梁高挺,眉骨微隆。   他蹙眉看了眼手机屏幕,又看向下个不停的雨,淡色的唇瓣微抿,拉开拉链,把刚买的两本书往外套里遮放——   “那个,同学,”猜到他意图的徐枝月靠近两步,“这把雨伞借给你。”   少年仿佛没听见,垂着眼睑拉外套拉链。   “穿剑高校裤的男同学。”徐枝月说得更加具体。   周围有两三个路人看过来。   少年终于侧眸,神色寡淡清冷。   徐枝月恍惚错觉冬季未过,残留的寒气兜头盖脸而来。   “伞借给你。”徐枝月重复,纤白的手递上雨伞。腕上坠有水晶月亮的细□□手链折射着细碎的光。   少年收回目光,嗓音冷冽,“不用。”   “哎——”徐枝月眼见着他径自踏进雨幕里。   “……”   这么高冷?宁愿淋雨都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吗?   嗐,任务都没开始,她就不应该上赶着自讨没趣。徐枝月指尖轻抠了下雨伞柄。   不过,少年高挑偏瘦的模糊在雨中的背影,看起来真的……有点可怜。 第2章 002 冷淡。   徐枝月再次见到岑格非是在四个多月后。   九月初,新学期。   徐枝月转学到岑格非所在的剑明高中的高二(2)班。   这是小说原文里,女三号角色“许枝月”与男二号角色岑格非产生交集的起点。   交集?怎么产生交集?徐枝月不知道啊。   她当初在绿江文学城无意戳到《别扭老公爱不停》这部小说,扫了文案,什么反派抢女主,囚那个禁啊,什么男主夺回女主,虐心虐身这样那样,觉得三观有点清(不)奇(正)。   奇怪于绿江怎么会有这样文名和文案的小说,徐枝月翻开了第一章。   这写的什么啊?这人为什么要这样搞?这事有这么简单能做到吗?徐枝月满脑袋的疑惑伴随着想吐槽的冲动。   要不是看到有个女三号的名字“枝月”和自己一样,有丁点微妙感,徐枝月压根没办法将该小说看到一半——极其粗略地跳着看。   寻常的一节自习课。   【第一个任务限时六十天,目前剩余四十天。】自称为“系统”的冰冷男声。   “嘶!突然在我脑袋里出声不知道吓人吗——什么?”徐枝月停止写作业,“任务?什么任务?”   【为了让宿主更准确地体现角色作用,文世界纠管部给宿主制定了量化标准,细分了数项不同阶段的小任务。】   徐枝月:“哦。”懂了,把“成为男二岑格非的白月光”比作让她这个学渣“高考考上211”的话,细分出的小任务相当于备战高考中的每一次测试。   “完不成这些小任务会怎么样?”   【根据任务的失败度,会有对应的不同等级的惩罚。失败度为20%以下即完成度为80%以上,宿主会受到一级眩晕惩罚……】   “停。任务完成得不好有处罚,那任务完成到百分百有奖励吗?”   【宿主完成全部任务,走完该参与的剧情后,可回到现实世界并获取八百万人民币的奖励。】   “呵。”这系统还挺会避重就轻,这八百万是老早前就说定的好吗?   算了,看在这数额对自己这个穷逼来说不小的份上,懒得和它扯皮了。   徐枝月:“目前的限时任务是什么?”她哪里记得小说里的剧情?   系统估计知道她对这部小说不熟悉,人性化地将原文内容节选投放出来:   【两个月里,岑格非和许枝月讲的话超过了百句,她是他在学校里关系最近的同学。】   乍一看,好像不是很困难。   天知道开学到现在的二十天,徐枝月主动和岑格非打过一二三四五……一共十二次招呼,地点包括但不限于校门附近、食堂、教室和操场。   然而岑格非连个眼神都不给。   “等会儿下课先陪我去洗手间嘛?”叶莎“咦”了声,转头问同桌,“你在看谁?”   徐枝月收回无意识落在岑格非处的视线,“噢,陪你去。”   叶莎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下课。   徐枝月和叶莎去了靠近田径场的卫生间。   人有点多,排队花了些时间,出来时上课的预备铃已经响过。   路上,三三两两的同学前往田径场西区排队处。   徐枝月边和叶莎闲聊边走,不经意一转眸,注意到形单影只的岑格非。   少年身后是体育器材室,手里抬抱着圆筒状球筐,里面装了篮球、足球和排球,至少有七八个。   搬体育器材这活儿本该由全班同学轮流做,每次需要两位。   如果当天值日的其中一个同学因故不能搬,另一个同学必定会拜托其他熟识的同学一起合搬。   一个人要搬这么一筐颇有重量的东西不容易。   今天岑格非的搭档请假,却没有其他同学帮忙搭把手。   ——也可能是岑格非没向别人寻求帮助。   徐枝月心思一活络。   机会来了!   同反派对话的机会来了!   给同伴叶莎留了句“不好意思你先去集合”,徐枝月快步朝“孤立无援”的岑格非走去。   “嗨,”徐枝月扬起友好的笑,“需要我一起搬……”   嗯嗯?   岑格非像看不到她这么个活人听不见她说话似的,漠然地稍显吃力地搬着器材往前走。   徐枝月的脾气并没有多好,三番两次地被无视,肺腑里早蹿腾着一股火。   “c……”ao。   冷静,淡定,任务重要……   做了两次深呼吸,徐枝月再鼓作气,追上岑格非,挡在他面前,“岑——岑同学,我和你一起搬。”   少年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   冰凉的,无机质的。   仿佛在看一块碍眼的拦路石。   徐枝月有点扛不住,纤长乌睫在风中颤了颤。   不愿放弃这个接近岑格非的机会,她硬着头皮去抓球筐的一只提手,“走、走吧。”   春末的阳光好像都褪去了温度。   徐枝月感觉冷飕飕。   不知道过了多少秒。   就在徐枝月要松手放弃帮忙的前半秒,手上一沉——岑格非由两手抬抱球筐换成单手提——大约一半的重量分摊出来。   岑格非沉默地抬脚往目的地走。   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尽管有些营养不良的瘦削,身量却不矮,目测在一米八左右。   他的一步约等于徐枝月的一步半,她勉强才能跟上。   这份主动揽来的活儿当真不轻松。徐枝月走了百三米,不自觉开始有些喘气。   让他走慢一点?   徐枝月偷偷觑了一眼岑格非没有表情的脸,默默咽下没机会出口的要求。   同时不停在思索如何撩他说话又不能引起他厌烦。哦,多少还要刷点他的友好度。   毕竟任务里有个要求是要成为“他在学校里关系最近的同学”。   这么冷如冰的一个人,真的能与其拉近关系吗?   徐枝月记得小说里反派的身世,凄惨而又狗血。他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应该不是天生的,是后天环境所致。   “看,这不是那个……”   “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穷酸味。”   “他的搭档是个女生?是凌少说挺好看的那个?”   “确实长得不错,怎么会和他混在……妈的走快点,上课了!”   徐枝月皱眉,这几个嚼舌根的别班男生音量不大,但话里的讽意恶意扑面而来。   简直是拿毒针扎岑格非的自尊心。   要不是怕耽误搬球筐和崩原女三人设,徐枝月都要上前去和他们问候问候。   话说回来,剑明高中虽然是省里升学率数一数二的优秀高中,但部分学生的人品素质并不多么优秀。   这所高中是由花梨市政府支持及剑明教育集团投资的民办学校,硬件设备齐全,教学环境先进,学杂费高出其它学校一大截。   通俗地讲,剑明高中是一所贵族学校。   招收的学生里,成绩出色的占百分之二。其余的百分之九十八成绩一般,靠踩着厚厚的钞票增高,敲开剑明的大门。   “许枝月”属于百分之九十八中的一员。   大部分富学生瞧不起好学生的呆板无趣,好学生看不惯富学生的不学无术,一道无形的膜隔在两种学生之间。   富学生们仗着家里有钱、人数多,底气足,在学校惯是骄横。   越靠近班级集合点,徐枝月越能听到那群富家子弟们的嗡嗡议论声。   “班长,不整理队伍吗?”徐枝月公式化地微笑,音量稍抬,“放任同学闲聊?”   左侧,单薄少年清冷的棕眸里闪过一丝讶异,极淡极浅极短暂。 第3章 003 一个不算陌生的人。   班长好歹算得上明事理,出声阻止了议论的同学。   正巧体育老师抵达,队伍变得安静整齐。   下课后,徐枝月再次主动帮助岑格非归还那筐球。   少年依旧不言不语,像棵沉默的白杨。   徐枝月憋了一路,回到教室灌了半听快乐水,还是满肚子不爽。   虽然是她自个儿强行凑上去搭把手,但是他连句“谢谢”都不说,未免太失礼太目中无人了啊!   经过这次碰壁,徐枝月一连三天没有主动向岑格非打招呼。   系统颁布的任务没有一丁点进展。   星期四下午,阅读课下课。   从学校图书馆出来,徐枝月被别班的一位男生拦住。   拒绝了对方的表白及奶茶,徐枝月拐过一个路口后,实在有点馋,自己去学校奶茶店买了一杯。   下节课的开头有自由探究活动,老师在十分钟后才会来。   徐枝月啜着四季奶青不紧不慢地上楼。   一进教室,她就注意到靠近前门的两人:岑格非和站他座位边上的矮个男生。   “是不是我弄的?是啊!怎么着?”矮个男生一抖手中的练习册,书页哗啦地掀动。   岑格非垂着眼,一言不发。   矮个男生音量不低,五官拥挤的脸上满是傲慢神色。   徐枝月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是矮个男生在挑事。   “不就一破本子吗?”矮个男生行状跋扈,嗤道,“我‘不小心’弄烂几页怎么了?”   “说话啊?喂,刚不是问这是谁弄坏的吗?哑巴了啊?”   周围的同学要么视若无睹,要么跟着讥讽一两句哄笑几声。   “这男的谁?”徐枝月问系统。   读书时期的反派有点惨啊,没有什么朋友,时不时被同学嘲弄,长期遭受校园欺凌,家里又是那样的……   系统客观地罗列出那位矮个男生的资料。   寥寥两行文字,徐枝月一下子扫完,这男的名叫韦健,成绩在班里吊车尾,靠交赞助费进的剑高,父母在老家镇上开个小制衣厂。   韦健爱吹嘘好玩乐,为人虚荣,踩低扒高。   不过是个在原著小说里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炮灰。   眼下,韦健仍在嗤笑他最看不惯的穷酸学生岑格非。   “天天穿这村得掉渣的校服,喂,你家连买件衣服的钱都没有啊?”   “正好,喏,这破本子多么配你——哪个抢我的本子……”   “抢?”徐枝月头微歪,“这本练习册是你的吗?”   韦健见到是她,气势弱了一半,“也……也不是你的。”   “对啊。所以我还给它的主人。”徐枝月将册子放回岑格非的课桌桌面。   韦健被噎得说不出话,暗地瞪了岑格非一眼。   “哎,这就走了?”徐枝月抬起奶茶,拦住想要溜走的韦健,“不道个歉?”   “什么?”韦健有点懵。   一直不声不响的岑格非眼睑轻撩,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帮自己讨公道的徐枝月。   徐枝月满门心思在让韦健道歉上。   她性格不算多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有一个或许称得上小优点的是,存着几分正义感。亲眼见了这么场校园欺凌,徐枝月多少热血上头,“你,韦健,不该向岑格非同学道个歉?”   “我……”韦健不敢跟“许枝月”正面刚。   富学生里同样存在着等级。韦健早在“许枝月”转学来之初,已私下打听到她的家庭背景——她的爸爸是本省著名的家电集团创始人,在商界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他家和她家根本不是一个阶级。   “听不懂人话?”徐枝月吸了口奶茶,“对了,你的练习册拿过来。”   韦健没什么犹豫地照后面这句话做。   徐枝月接过韦健的练习册,递给岑格非,切换到温和友好的语气:“撕回来。”   “……”韦健不敢有意见。   岑格非没有动作,甚至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徐枝月:“或许你要他的这本吗?”   岑格非没反应。   徐枝月随便翻了翻韦健的册子,“算了,上面有这么丑的字迹。”   韦健:“……”   “那,”徐枝月放下奶茶,对岑格非道,“我帮你报仇。”   毫不留情地在韦健的册子上撕拉出几页纸的裂痕。   将本子丢回韦健怀里,徐枝月拍了拍手,“说话啊?哑巴了?”   用他先前嘲讽岑格非的话回嘲他。   “要我教你怎么道歉吗?要不让班主任来?哦不,让你爸妈来教你更好?”徐枝月弯眸笑了笑。   韦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要是被他爸妈知道自己惹了“许枝月”,肯定少不了打骂和扣零花钱。“对……不起。”   窗外漫入的阳光浸着岑格非的半边身子,将他偏棕的短发和苍白的皮肤镀上薄薄的蜂蜜光泽。   但他眉目间的冰雪看起来丝毫没化。   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左左柚柚   徐枝月蹙眉,要求韦健:“道歉要面向岑同学,态度要诚恳。”   韦健顶着一撮看好戏的同学的目光,“……对不起。”他只想快点甩脱这件事。   徐枝月:“再来一次。”   韦健:“对不起。”   徐枝月:“再来一次。”   韦健:“对……”   “不必了。”岑格非嗓音低而冷冽。   韦健立即脚底抹油,“没我事了,我回座……”   “买本一模一样的练习册,明早赔给岑同学。”徐枝月挡在韦健面前说完最后的条件。   “呃……好的。”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没什么看头了。   几个旁观的同学陆续不再关注,该干什么干什么。   徐枝月在岑格非桌旁站了好一会儿,有心想搭话。   今天这么一遭,她不完全是出于正义感的冲动,也存有以此为契机,接近岑格非的目的。   但她不知道,岑格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般无害可欺,早在韦健说出第一句挑衅的话时,他就在脑海里考虑:是让韦健身上见点血,在这人的水杯里加点料,抑或是采用别的不易被察觉的报复手段?   旁人的插手让他有些意外。   声音有些熟悉……   于是他瞥了一眼,又是她。   一个不算陌生的,很奇怪的人。   在岑格非前十六年的时光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这样三番五次凑上来的人,这样向他释放出……善意的人。   尽管他认为这善意对他无用且无关痛痒。   ……   “岑同学,”迟迟没离开的这个奇怪的女生说,“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练习册吗?”   “放心,我会很小心地翻。可以让我看看吗?”   岑格非习惯活在自己的真空世界里,没有理会她的搭话。   “……”徐枝月脸上的笑僵了僵,不尴尬,一点儿都不尴尬。   她啜了口奶茶,厚着脸皮又说:“不说话是默认吧?那我翻了哦?”   徐枝月试探性地伸出手。   岑格非没有阻止,准确说,是没有给回应。   随机翻到的两页,答题处有不少做题痕迹。   都说字如其人,然而徐枝月觉得不适用于岑格非,他的字骨力遒劲、笔锋凌厉,他本人被别人欺负了却都不做反抗。   停,不要跑偏,现在的迫切任务是撩他讲话。   徐枝月挽了下鬓角的碎发,倾俯低身,食指点在练习册上的一题,“这道题我不会做,能给我讲一讲吗?”   “岑同学?拜托了?”   “给我讲一下好不好?”徐枝月简直都要嫌弃自己的厚脸皮。   岑格非眼睑抬都没抬,“不,上课时间。”   “那,我等会儿课间再来。”   “……”   刚踏出一步,没注意脚下的徐枝月,踩到一支圆筒状的东西,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往旁边一歪,“啊——”   脑海里跳出放大的两个字:完了。 第4章 004 生气。   非常不巧地,徐枝月歪倒的方向朝着岑格非。   ——可不能压着或撞着他!   ——手里的奶茶可不能泼到他身上或桌上!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徐枝月仍记挂着不能消耗岑格非的好感度(可能本来就是零),硬生生地用手肘“duang”地撑在他的桌面,另一只握着奶茶的手迅速转收。   哗。小半杯奶茶洒出来。   没有一滴沾到岑格非及他的物品,全泼在了徐枝月自己的衣服上。   徐枝月的皮肤很白,撞到坚硬桌子的肘部很快泛起红。   痛感丝丝缕缕地加重。   “谁掉的笔?”徐枝月捂住手肘,眼里涨起生理性泪水,“为什么不捡起来?草……”   【禁止说脏话。注意不要崩人设。】系统的电子音。   “……你这个没有感情的东西。”   徐枝月胸口起.伏,草!好气啊!   要是让她知道这笔是谁落地上,铁定要和这人“谈谈人生”。   徐枝月回到座位,同桌叶莎立马赛来一叠纸巾,“快擦擦。”   沾了奶茶的衣摆贴在腰间,有点黏糊。徐枝月擦了几下,心更烦,“唉。”   “要不和老师请个假,回宿舍换衣服嘛?”叶莎建议,“你穿我的衣服应该不会太宽?”   徐枝月选择走读,在学校没有宿舍,所以没有备换的衣服。   “好,多谢。”   唉,这么一对比,同桌简直是天使,而被自己帮助过的岑格非……呵呵,刚才她都那样了,他好像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脱衣服的时候,徐枝月没留心,布料蹭过受创的手肘,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爸的!垃圾岑格非!”   【说脏话。惩罚。】   “草……”腹部忽然一阵抽痛,徐枝月弯腰按住。   “老……娘……不干了……”徐枝月手握成拳,咬着牙,“你算个……什么……东西?”   “放……老娘……回原来世界。”   【没有权限。】   “呵呵……”   所谓的“惩罚”没有持续太久。   徐枝月很快恢复怼人的气势,“瞧你说话这逻辑,直肠通大脑吧?不对,你有脑吗?”   “一声招呼不打将我弄到这奇葩的什么小说世界里来,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怎么,我不要八百万了想走还不许?”   【抱歉。没有权限将未完成任务的宿主传送回原世界。】   “呵呵,制造你的东西肯定很幽默吧,要不然怎么生了个笑话出来?”   “我要回去。”   “听明白了吗?我现在立刻马上要回去!”   “让我离开这个垃圾小说世界。”   【若此时强行将宿主抽离,宿主将会以死亡状态回到原世界。】   “我会死?”徐枝月快要炸了,“我不想知道你有病,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好吗?”   【宿主选择要抽离小说世界吗?】   “抽你爸,草,凭什么让我死——嘶……”徐枝月的腹部再次掀起一阵抽痛,“有……毛病吗?在没别人……的时候……爆粗都……不行吗?”   “你……多少天……没吃药了?”   或许是心虚,又或许是残存几分人性,系统停止了对徐枝月的惩罚。   【请宿主确认是否要抽离小说世界?】   徐枝月呵了声,“能毫发无伤地回去我就抽离。”   【抱歉。只有等小说世界的时间到达‘徐枝月’与‘岑格非’分离的节点,宿主才能毫发无伤地回原世界。】   “意思是我得待在这鬼地方几年?”徐枝月捕捉到系统话里的漏洞,“我不完成任务,你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宿主必须要待够时间。若不完成任务,会有不伤及性命的惩罚。】   “什么叫不伤……”   “枝月你换好了没?”叶莎在卫生间外催促,“半节课要过去了。”   徐枝月边应着“快了”边赶紧套上新净的衣服。   “超级磨叽啊你,本来我还想去一趟商店买雪糕呢。”叶莎撅嘴。   “这……”徐枝月眼神有些散,“现在去可以吗?干脆等下课再回教室?”   “可别,都走到楼下了。再说,你这新来的是不知道老胡(班主任)多凶残,要是我们太迟不回教室,有我们好果子吃的。”   “在想什么啊你?”叶莎手掌在徐枝月眼前晃了晃,“走着路和我说着话都能出神?”   徐枝月:“没……”后半截的“什么”还没来得及说。   “你是不是喜欢岑格非嘛?”叶莎问。   徐枝月:“喜欢岑格非?我?”   叶莎:“经常见你和他聊天和他什么的,难道不是吗?”   “……不是。”徐枝月有些没精打采。她确实有找他讲话,可对方几乎不搭理啊。单方面的搭讪能叫“聊天”吗?   此时楼梯拐角走出个同班的瘦高个女生。   也不知道她没有听见她们先前的话。关于“喜欢”这种小秘密不宜第三人听到。叶莎挽着徐枝月,转了个话题,“放学你直接回家吗?要不要去逛街?”   “可以。”徐枝月点点头,“到时候请你吃雪糕。”   “我不,过了下午五点,吃雪糕容易变胖。”叶莎有一套自己的饮食理论。   又闲聊了一两句。在回教室之前,叶莎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知道栗梅和岑格非表过白吗?”   “谁?”徐枝月疑问。   “就刚刚遇到的那个女生,栗梅啊。”   “挺高挺好看的。”   “就那样嘛,不算多好看。喂!重点是她和岑格非表白了!”   “然后呢?”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的样子嘛——栗梅给岑格非递过情书,后来又当面表白,什么她喜欢他巴拉巴拉,能不能和他交往巴拉巴拉。”   “嗯……”   “然后岑格非从头到尾只说了两个字‘不行’,非常非常冷淡。”   “你怎么知道的?”   叶莎:“当时体育课,我身体不舒服,回教室桌位趴着嘛。谁想到听见表白现场。”   徐枝月:“牛批。”   “咦……”叶莎扭头端详了徐枝月一会儿,见对方的神色像极了吃瓜路人,“看来我猜错了,你是不喜欢岑格非的嘛。”   徐枝月嫌弃状往边上避,“你的瓜子脸别凑这么近。”   喜欢岑格非?   不好意思,她对他不存在什么个人情感,非要说有,也只是讨厌和迁怒。   “平生第一次听说我是瓜子脸哈哈哈,感谢美女的肯定。”   “不客气,麻烦你克制一下音量。”   “先别回去,我没有八卦完。”叶莎停步在楼梯间的平台,“我跟你说,哎,班上不是好多人议论过岑格非的家境差啊,老穿校服啊,性格孤僻啊什么的吗?然后栗梅也逼逼过,好几次。”   徐枝月不是很想听,“再不回教室……”   “你就说,栗梅奇不奇葩?她不是看不上岑格非吗?不是嫌弃人家穷吗?为嘛又向人家表白?”   “嗯嗯。”徐枝月敷衍地应两声,“该回去了。”   ……   过了第二个课间,又过了下午最后一节课。   徐枝月走出教室,背贴着走廊的墙远眺发呆,等约好要逛街的叶莎从办公室回来。   感觉旁边站了个人,这个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徐枝月眸光有些散的眼一偏转,意外地发现是岑格非。   他随即垂下眼睑,浓而直的黑睫笼住眸子。   好像不想和她有目光接触。   可过了好几秒,他也没走。   徐枝月因为先前和系统撕,深刻认为自己被坑,此刻见到岑格非心情并不怎么晴朗,没好气地脱口而出:“你有事吗?”   九月末的下午,日光大片大片地斜洒,走廊里塞满暖热。   校园广播站里谁点的流行歌唱到副歌。   此刻,徐枝月却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有些凉。   她看到岑格非淡红的薄唇微抿。   静默地,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回教室。   这人好奇怪……   等等——   徐枝月猛然想起,上上节课自己说过课间要找岑格非请教题目。   难,难道他是来提醒这件事?   混着橘色阳光的风吹动发稍,掀起徐枝月的满脑袋问号。   不会吧不会吧,这人不是整天冷着张逼脸,不把谁放在眼里,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不管,她才不去干假借请教问题实则搭话这事儿。   垃圾系统这么坑,她才不要去做那什么任务。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第5章 005 习惯了冷嘲热讽。   “岑同学,能给我讲一下这道题吗?”   是的没错,徐枝月打自己的脸了。在岑格非走开没多久,她拿着练习册凑到他跟前“请教问题”。   徐枝月为自己挽尊,这是识时务。反正走不走剧情线都得在这个破世界待几年,那还是认命刷刷任务吧,她可不想承受惩罚。   谁知道系统说的“不伤及性命的惩罚”会痛到什么程度?她可不是能忍耐身体折磨的人。   “岑同学?”徐枝月再次厚脸皮询问,“麻烦你帮我讲解讲解这道题?”   被求教的岑同学坐姿端正,八风不动,更别说开口回应。   “……岑同学,你有空吗?”   “说好的我有题目要问,你不能帮看看吗?”   徐枝月表示她的心很累。   所以她先前会错意了啊,岑格非怎么可能会在乎她问不问练习题。   一不做二不休,徐枝月索性将翻开的练习册,往低头看书的岑格非眼皮底下一放,“第8题,怎么做。”   很有几分强硬的气势。尽管嗓音还是那把软中透甜的嗓音。   校园广播放的歌播完了一首,又换了新的一首。   岑格非终于有了动作——从笔筒抽出支水性笔,单手拔盖,在草稿纸上刷刷地写。   一挥而就,几行字体遒劲的解析。   点明了解题思路,列出了关键公式,比练习册附带的参考答案要详细清晰……但这不是她预料的“讲”解啊!   徐枝月深吸了一口气,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有点不明白,第二个公式里的‘cos’数值怎么来的?”   岑格非修长的手指在原题目中的某句话一滑。   意思是,数值在题干里已经直接给出。   “……哦哦,我忘了。”徐枝月也就尴尬了那么一下下,“你还有时间吗?能不能再给我讲解第10题?”   有点着重咬了下“讲”这个字。   估计叶莎得好一会儿才能从办公室回来。   他大爷的,她就不信撩不动岑格非讲话。   “没空。”岑格非说。   徐枝月的笑僵在唇角,“……哦。谢谢。”   草,这男的是石头吗?是冰块吗?   ……憋住吐槽的冲动,徐枝月强行换个角度自我宽慰:这不是讲了一句话了吗。   “系统,记上啊,任务有进展了,我今天和岑格非讲了两句话。”   一句是:不,上课时间。一句是:没空。   【好的。】系统说,【宿主还差至少九十九句话。】   徐枝月:“……呵呵。”   ……   花梨市是一个年轻的二线城市。剑明高中所在的区域位置不怎么偏,周围零散分布不少休闲、娱乐、餐饮场所。   叶莎拉着徐枝月去逛天湖广场。   “你今晚回家吃饭吗?”   “回不回都可以。”   “fine~我们在外面吃,尝尝新开的一家烤肉店。”叶莎刚入了个合心意的轻奢发卡,心情相当不错,“莎姐请你。”   徐枝月笑,“我请吧,正好替换没请成的雪糕。”   “成,那我赚了啊。”   “多吃点,更赚。”   叶莎知道徐枝月的家境和自己的应该差不多,都高于普通小康水准。   从小不缺钱的女孩觉得朋友间请个客很正常。所以对于徐枝月说要请吃饭,没有推拒。   徐枝月给家里负责照顾她的保姆发了条短信,说今晚不在家吃饭。   原身的父母许炎涛夫妻,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许炎涛夫妇工作顺遂,资产丰厚。结婚近十年,两人和谐恩爱,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孩子。十一年前,他们收养了玉雪可爱的许枝月,对她很是疼爱,把她宠得像个小公主。   两年之后,许太太的肚子竟然有了动静,数月后生下个男婴。许炎涛喜出望外,带身体有些亏损的妻子和先天有些不足的亲儿子去国外调理。   他们一家三口一去就没有回来,在许太太喜欢的某国的滨海城市定居。   所以“许枝月”住的独栋三层别墅里常年只有她和保姆陈姨。   叶莎探到的烤肉店装潢文艺而不乏时尚。   徐枝月翻开菜单,首先注意到的是餐品的价格。穷人惯性思维,让她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些数字咋舌。   “牛五花,吃吗?”抱着另一份菜单的叶莎,“牛雪花也来一份?黑椒鸡翅很赞的样子?”   徐枝月稍挺直腰板,“想吃什么就点。”现在她这个人设挺有钱的,不用抠抠搜搜。   大概喜欢尝新鲜的小资女生去的地方容易重叠。   栗梅也来了这家烤肉店。她和两个女同伴有说有笑,选了张靠墙的餐桌,没发现高大绿植盆栽掩映后的徐枝月和叶莎。   “栗梅的妆好成熟。”叶莎瞄着栗梅那头,用气音同徐枝月说。   徐枝月抿了口红提米酒,“还好吧,看起来挺不错的。”   她很欣赏艳丽高挑的外貌,可惜自己的长相和这类型不沾边。   “这是什么品种?”叶莎用小叉戳起鲜果沙拉里的芒果,问服务员。   服务员正专业地烤着肉,“您好,近期店内的芒果都是桂七。”   “怪香甜——哎!你别烤了。”叶莎一看,盘里的肉被贴心的服务员烤了三分之一,“不要烤,我们自己来。”   烤肉烤肉,让别人烤岂不是少了一半乐趣?   “好的。祝用餐愉快。”服务员退到几步外。   徐枝月有点不习惯有人守在边上,“我们这桌不需要服务,你去忙别的或者去休息吧。”   “你去打包几个桂七鲜芒果,我要带走。”叶莎食指和中指夹着卡晃了晃。   服务员接过卡,“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按桌底的呼叫铃。”鞠躬离开。   雪花肥牛在烤盘里受热打起卷,“滋滋”的冒油声没盖住斜前方栗梅三人的谈话声。   “……三缺一,喊你男朋友来撒。”   “他学校周末才放假。”   “喊他□□出来,带上个月的那种果啤过来。”   被动听墙角的叶莎和徐枝月小眼瞪大眼。   “这意思是她在外校有男人了?还勾搭别人?”   “……没想到。”   之前听叶莎说,栗梅讲岑格非坏话嫌弃他却又向他表白,徐枝月还可以理解为那或许是少女的别扭心理。现在看来,栗梅压根不喜欢岑格非,完全是在玩弄他啊。   于是当第二天早上,早到教室的徐枝月瞧见栗梅在纠缠岑格非时,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徐枝月不喜欢岑格非,但他是她的任务对象,她自己都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有点看不惯别人去作弄他。   “岑同学,”徐枝月插进两人(实际上是栗梅单方面)的谈话,“给你带了早饭,你要全麦三明治还是香草可可卷?”   岑格非停下笔。   栗梅暗暗剜了徐枝月一眼,扭头回座位——她不希望别人尤其是女生看到自己“倒贴”岑格非。   “你要哪个?”徐枝月等了一会儿,再次示意手中精致的透明保鲜盒,“岑同学?”   “都不要。“岑格非平板无波地说。   十六岁多的少年,因为营养不良,气色不好,身材偏瘦。   岑格非无论坐或走,眼睑总习惯性地低敛。   有同学嘲笑他,看地上能捡到钱吗?不能。岑格非只会看到自己脚上这双开了胶损了边的旧鞋。   他抬起眼睑,有更多的同学嫌弃他,当着他的面说他长得碍眼,说他身上有臭味有穷酸味。   即使他一天洗两次澡,即使他见到同学就友好地点头。   岑格非进入剑明初中及高中读书,靠的是在全市拔尖的成绩以及学校的引尖政策。不需要支付学杂费,每学期可获一万元的奖学金,怎么看都是稳赚不亏。否则,岑格非的父亲岑田不会允许他来上学。   可几年前十二岁的岑格非宁愿不上学,也不想到这所充斥着同龄人的恶意的学校。   后来岑格非习惯了,习惯了垂眼,习惯了漠视周围的冷嘲热讽。   “你都不看一眼吗?”徐枝月头微歪,“要一杯鲜榨豆浆或橙汁吗?”   他应该讨厌这个女生,比讨厌那个姓栗的女生程度更深。岑格非想,她比姓栗的更烦。   岑格非蹙了蹙眉,抬眼,她的笑容撞进视野里。   女孩的肤颊白皙干净,水润的眼弯弯,像两泓朦胧的月。   “……不必。”岑格非挪开视线。   徐枝月没急着走。送不送得出早饭无所谓,关键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能刷一刷他的好感度就更好了。   “其实我转学快一个月了,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特别是不适应数学老师、物理老师的上课节奏。我有点担心……”徐枝月语气变得沮丧,“担心成绩落下太多。”   现编的。在这之前,她压根就没在意过什么成绩和学业。   “昨天你写的解题思路很清晰,让我豁然开朗。很感谢你,所以我特意给你带了早饭。”徐枝月闻到自己有股绿茶那味儿了,“我认为你讲的解题方式比老师的适合我,你讲得很棒。”   普通男生听到这样的话一般会客气地回“以后有问题可以来问我”,再不济也会谦虚“哪里哪里”。   然而岑格非不是正常人。他什么都没有回。   不尴尬不尴尬,一点儿都不尴尬。徐枝月撑着软和笑意再进一步,“那么以后我有不会做的题,能来请教你吗?” 第6章 006 融化。   “看情况。”岑格非眼睫半敛。   这已经比徐枝月预料的回应要好。一昧的纠缠恐怕会引得岑格非厌烦,她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一个早上刷了和岑格非的三句对话,可以,再接再厉。   徐枝月去到自己的桌位,喝了两口鲜橙汁,吃了一口香草可可卷,想到刚才看到的,岑格非桌上的装在食品袋里的素馒头。   他早餐就吃这,长年累月不营养不良才怪。   明明岑格非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现在却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小说里怎么描述岑格非的家境财力来着?   穷人本人徐枝月没仔细看,只记得岑格非的爸妈是光见市数一数二的富豪。   岑格非的父亲岑皑和善大方,收留了几个投奔上门的远房亲戚,将其中有几分统筹能力的岑田栽培为管家。   然而岑田早就嫉恨岑皑,暗藏祸心。在岑家的小少爷岑格非出生时,他胆大包天地用恰好同天出生的亲儿子调换掉岑格非。   岑皑和夫人毫不知情地爱养岑田的儿子,岑田不冷不热地对待岑家的少爷。   ——岑田的妻子身体不好,在生下孩子没多久后去世。   岑田一天天地看着亲儿子叫别的男人为爸爸,看着亲儿子和岑皑父子情深、亲密无间,他心里又是痛快又是怨恨。   他眼巴巴看着年幼的儿子在别的男人膝下玩闹,一转身,就把所有扭曲的忿恨发泄在岑格非身上。   岑皑夫妻恩爱怎样,事业有成怎样,身价百亿又怎样?此刻,他的亲生独苗岑格非不还是任自己这个一事无成的人磋磨?   岑田对岑格非动不动就用言语辱骂,有时喝醉了酒,还会动手打。清醒的时候,岑田偶尔会愧疚,稀少的良知谴责自己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岑田闯进岑格非的小房间,给几角几块零花钱,问他疼不疼碍不碍事,试图补偿他。   然而没多久,一喝酒或一从岑皑家回来,岑田又忍不住把负面情绪倾倒在岑格非身上。尤其是在因犯错被岑皑赶出岑宅后,岑田对岑格非的折磨变本加厉。   在这样的环境下,岑格非变得越来越寡言冷漠,自己竖起来的、隔绝周围环境的壁垒越来越坚固。   别说成为岑格非的白月光了,徐枝月叹了口气,光是吸引他的目光都够难了。   ***   国庆放假前,高二年级的九月月考成绩出来。   徐枝月考得年级第一百三十九名。乍一看这个成绩还不赖,可是剑明高中高二年级的理科生总共一百五十人。   “你这成绩是真的吗?”叶莎啃了口雪糕含糊问。   徐枝月皱眉,“当然是真的。我不屑于作弊。”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叶莎解释,“你转来那会儿,年级流传来了个学霸美女,大家都说你学习很好。”   “你这,是考试出了状况,答题卡填错还是什么?”   徐枝月眼角轻抽,“传言不可信。”神他爸的学习好,谁乱传的谣言?   叶莎:“而且枝月你长得也很像成绩好的样子嘛。”   徐枝月:“这是什么形容?那你长得像成绩差的样子?”   叶莎点点头,“是嘛,我成绩确实也差。”   这次月考,叶莎的成绩排在年级一百三十五,比徐枝月高四名。   徐枝月无语,两手一伸,趴在课桌面。   “数学不及格,化学三十来分,恶心。”叶莎自言自语,“估计这周末,老妈得压着我增加补课科目——卧槽,明天国庆节啊!”   “大好的国庆假,耗在补课上,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   “补课?”徐枝月若有所思地眨了眨清润的大眼。   ……   中午放学铃过去了十来分钟。   岑格非做完上午布置的所有作业练习,起身,离开教室。   “岑同学。”甜梨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岑格非充耳不闻地往前走。   “岑同学——”更近了。   接着,声音的主人追上来,挡在岑格非的身前。   少女肤光如雪,眉毛秀致,直视而来的双眸朦朦胧胧罩有雾。   “和你商量件事。”小跑过来的少女徐枝月,话语里带些喘。   岑格非面无表情地抬脚要绕开。   教室走廊不宽,徐枝月跟着后退改向,又挡住他。   岑格非深眉微蹙,漠然地垂眸望向她。   一个月来的进击,徐枝月摸索出了点和岑格非交流的方法。得不到他搭理太正常了,如果有事要同他说,开场白之后,千万别一直等他的回应,务必要往下说,否则“事”永远都说不出来。   “岑同学,国庆节和周末,可以帮我有偿补数理化吗?”徐枝月双手合十作拜托状,“一个小时一百元?两百元?价格你来定?”   岑格非这次月考成绩全年级第一。   她觉得自己诚意很足。为了不打扰到岑格非,放学后一直等到他忙完自己的事,见他要走,才跟上来商量;不白占他的时间,提出给他支付报酬。   这样做一方面想增加和他接触交流的机会,一方面想让他手里稍微不那么紧,不用天天只吃素馒头——小说里讲岑田在金钱物质方面十分苛待岑格非。   几乎是徐枝月话音刚落的同时,“没空。”岑格非冷声说,面沉如水地从她身侧大步离去。   “??”徐枝月摸摸被他衣角碰到的手臂,这人是生气了吗?为什么?   枯黄的叶子打了个旋,从树枝间飘坠。   大片秋天的干燥阳光涌洒走廊间。   用“生气”来形容岑格非的心情不太准确。   听到徐枝月说“有偿”、说“价格”时,恼怒、厌烦和别的辨不清的情绪霎时充斥肺腑。   听到了么,她露出了真面目,她和旁人没什么两样。   呵,她要么是要仗着自己有钱嘲弄他,要么,是要看他这样的下等人对她这种上等人感恩戴德吧。   转身进楼梯口前,岑格非不自觉地偏了一下清冷的眸,她仍站在原地。   大约三十度侧身对着这边。   能看到她鼓了鼓腮,眉头纠结。表情明摆着是疑惑和——有些委屈?   ……莫非他误解了她的用意?   徐枝月瞪着墙壁,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系统,你说岑格非为什么冷脸啊?”   【抱歉。无法分析。】这可难为系统了。系统再怎么高级再怎么智能,也没法弄懂人类变换复杂的情绪。   “唉,就很无语。”   徐枝月腹诽了几句,背上单肩帆布包下楼。   正午的太阳霸在头顶的天空,将影子捏得很短。   不住校的学生本来就少,不住校且中午出校的就更少。一路走来,徐枝月没见着几个人影儿。   这时,太阳伞遮住的有限视野里,出现一双旧球鞋,大长腿。   咦?徐枝月往后压太阳伞,看到真是岑格非,惊讶地问:“你中午也出校吗?”   岑格非精致的唇似乎动了动,似乎又没动。   不说话。   “……你,”阳光洒在徐枝月雪颈上的小红痣,“你有事找我吗?”   天知道这是反派第一次走到她面前。   她都不敢大声说话,怕吓跑他,咳不是,怕错失刷对话的机会。   三十秒过去。   一分钟过去。   “……”   “……”   校园午间广播的结尾音乐淡化,飘散在拂过少年少女的清风里。   不是吧,他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她要一直这么干等?   就在徐枝月打算再出声的前一秒,岑格非开口了。   “明天下午可以给你讲题。”岑格非平静淡然得如一泊无风的清湖,而双眼看向旁边的地面。   眼睫在说话的同时仿佛垂得更低。声音也低。 第7章 007 男生都不会拒绝。   富丽明净的餐厅,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   喝了一口板栗炖鸡汤,徐枝月对家中的保姆说:“坐下一块儿吃嘛,陈姨。”   “不不,我不饿。”陈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哪儿能吃得完。”徐枝月嘟了下嘴,“那以后陈姨你别做这么多菜了。”   陈姨:“不多不多,你在长身体,营养要跟上。”   “我吃不完,每次都浪费。”徐枝月说,“一个人坐在这儿吃饭怪孤单的。陈姨不肯陪我吃饭吗?”   小主人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姨再推辞就是不识好歹了。而且,照顾了小主人九年,她对这孩子是打心里的喜爱和心疼。   那年啊,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小女娃站在座机旁,几次拿起听筒却不敢拨出电话,扁着嘴哽咽着问:“为什么这周爹地妈咪还不打电话回来?”“陈姨,月月可以打过去吗?”“他们是不是忘记月月了?”   因为许太太两天前生产,喜得贵子,陈姨也不知道许太太徐先生有没有空余理会远在天边的养女,不知道小主人能不能拨去电话。   最爱的玩具和零食都止不住小主人的委屈,哄不了小主人开心。小女娃杏仁眼红通通:“他们是不是有了弟弟就不要月月了?”“月月好想爹地妈咪……”   “月月,这几天你真的不去那边吗?”陈姨迟疑地问眼前已是半大姑娘的小主人。   “那边”指的是哪里,两人心照不宣。   徐枝月将吐出的鸡翅骨放到骨碟,“不去。”想了想补一句,“我要趁着假期补补功课。”   陈姨:“可中秋……不和家人,许先生他们团聚吗?”   徐枝月:“要团聚,他们就飞过来呗。”   陈姨:“月月……”   “我就是随口一说。”他们一家三口怎么可能会飞到华国看她。徐枝月食指指腹在碗沿滑动,“暑假我才去过那边,国庆就不去了吧。”   原身和许炎峰夫妇及许小少爷,每年一般见两次,一次在寒假即过年,一次在暑假或中秋。   陈姨苦口婆心,“有机会还是要多和他们联络感情……”   “陈姨,最近我的学业退步了好多。”徐枝月神情耷拉下来,“我不想考太差,想成绩好看点,让爸爸妈妈高兴。”   “啊……对对,成绩是得搞好。”   “月月懂事了,要是许先生许太太知道月月这么用功,肯定会欣慰开心。”   陈姨被徐枝月的三言两语忽悠住,没再劝她去找许炎峰夫妇。   “补课找好老师了吗?还是要机构?要陈姨去打听吗?”   “找了。我们学校的,呃,老师。”   “找剑高本校的老师好啊,是一对一吗?”   “嗯嗯……”   ……   国庆中秋双节假第一天,下午三点多。   徐枝月提前来到剑明高中校门口。岑格非厌恶“父亲”岑田和那个“家”,哪怕是假期也选择留校住宿。   空闲的门卫大叔刚和徐枝月起了个闲聊的开头,岑格非就从学生宿舍楼走来了。   “岑同学,这里。”徐枝月站在显眼的空地朝岑格非招招手。   “学校图书馆假期不开门吧。我们去哪里呀?附近的星巴克可以吗?”   岑格非:“随意。”   “就马路对面,走三四百米。我们现在出发吧?”   岑格非:“。”   店里人不算多,徐枝月选了个靠落地窗的角落,放下帆布单肩包。   “我去点单,你要喝什么?”   岑格非:“不喝。”   徐枝月在点单台报了自己要的半糖摩卡星冰乐,点点下巴,再加一杯香草拿铁。   “许枝月?”   听见有人喊她现在顶着的名字,徐枝月转头。   是几个打扮得挺潮的同龄男生。其中背红色涂鸦黑底胸包的男生冲她道:“一个人啊?”   “不是。”徐枝月认出他是班上的同学,叫廖华凯。   他和同伴桌上的饮料喝得七七八八,都站着,大约正要离开。   “一起去玩吗?”廖华凯拇指划到肩膀高,往出店门的方向一比。   徐枝月摇摇头,暗忖,他们有这么熟吗?   正好饮品做好了,徐枝月朝似乎仍有话要说的廖华凯略一点头,走回较偏僻的角落座位。   依稀听到背后他们的对话。   “这女的谁啊?”   “许枝月,我们班新来的。”   “长得可以啊。”   “那当然,我们私下新评出来的班花……”   “级花都绰绰有余……”   徐枝月出门带的是数学课本和练习册,最近的月考试卷夹在里面。   “先帮我讲讲卷子吧?”她指向一道做错的选择题,“这个怎么解呀?”   岑格非提笔在空白的稿纸上刷刷写出解题过程,推到坐在左侧的徐枝月的面前。   步骤清晰,简明扼要,扫清了徐枝月的疑惑,“呀,原来用的是这个方法。”   “亏我设未知数算半天……”   “你好厉害呀~再帮我看这题。”   是一道难度比较大的填空题,光是文字题干就把徐枝月绕得头晕。   岑格非用了不到半分钟列出解题要点和方程,余光瞥见徐枝月纠结的秀眉,再次落笔,补充得更为详细。   “为什么x加二分之一的和的平方,要加y的平方?”徐枝月从第二个步骤开始茫然。   岑格非:“轨迹方程。”   “嗯……还是不太懂。”徐枝月咬了咬吸管,不着痕迹地向岑格非挪近一点点。   少年侧脸如俊峰清朗,唇线利落,身上的短袖整洁干净,领口袖口都有变形的皱痕。   他清瘦的手和骨节明显的腕骨从她面前掠过,拿起桌面的数学课本,精准翻到某一页,“这。”   手指关节叩了一下的段落,介绍的正是圆的轨迹方程这一知识点。   徐枝月佯装认真地去看课书页上的内容。   每个字都认识,但,连成句子,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的智商一般,没有丁点儿读书方面的天赋,平时对学业压根不上心。但现在不是以学习为借口找岑格非吗,她这么笨会不会被他鄙夷……   “好像懂了。”   岑格非不说话,往后翻了几页课本,指关节敲了敲附带的一道习题。   徐枝月:“啊?这道题?”   岑格非:“做。”   哦,做题。徐枝月读了两遍岑格非指定的题目。它和月考卷上的那题是同类型,应该要简单一点。   她试着在稿纸上解答,写了半行,发现大脑像短路一样,压根挤不出接下来的步骤。   “……我不会做。”   “岑同学……我不会……”   岑格非:“MA和MB的关系可用。”   “MA和MB的关系?”徐枝月指甲抠着笔上的纹路,“……MA等于m倍MB?”   岑格非:“绝对值。”   “啊?”徐枝月皱眉。   岑格非:“笔。”   “你直接说嘛,万一我能听懂呢?”徐枝月不放过任何撩他讲话的机会。   “给,喝点饮料润润嗓子。”徐枝月将特意点的拿铁放到岑格非的手边,“拜托给我说说做题方法嘛。”   轻软透甜的请求,是个男生都不会拒绝。   可落在岑格非耳里,掀起一阵说不清的闷躁。   怎么会有这般愚蠢还这般聒噪的人。   出来给这人讲题的他也是够无聊的。   “哎岑同学——”徐枝月见岑格非忽然起身往外走,也跟着站起来,“你要去哪?”   “要走了?”   “不给我讲题了吗?”   徐枝月追上去,想也不想地伸手揪住岑格非的衣角。   停住脚步,岑格非垂眸。抓在他衣服下摆的手白皙莹润,一看就知道是被娇宠长大的千金小姐,什么脏活重活都不存在于她的生活里。   “继续给我讲题,好不好?”   “嗯。”   岑格非眼里划过一丝讥诮。   他倒要看看,许枝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地靠近。 第8章 008 虚伪。   世界上会有人无所图地对另一个人好吗?   岑格非自记事起,就知道父亲——他厌恶这个称呼——对他不好,还比不上对待家门口的那条狗。   母亲早早就去世,冰冷的屋里剩他和常年酗酒的岑田。岑田从不做饭,心情好的时候,丢给岑格非几块钱或几个馒头;心情差的时候,粗粝的手随便一挥,打翻岑格非泡好的方便面。   老家的堂姐岑莲比岑格非大三岁多,粗麻花辫挂在肩上,两颊有晒出来的红。春节拜年期间,她对岑格非笑,拉他说话,给他塞了几块乡下的糖果和饼干。   她说:以后寒暑假,你都回爷爷家,来找我玩呗?   岑格非点点头。到了假期,自己背着小书包坐大巴去乡下。   爷爷家一栋三层的小青砖楼,岑格非住在岑田原来的房间,二楼最西边。岑莲住三楼东边。   好几个晚上,岑莲闯进岑格非的睡房,挤上他的床。   她夸岑格非长得俊俏,嘴巴像山里的野莓果。   她闭着眼凑近,让他亲亲自己的嘴。   岑格非年纪小不知事,但看过电视里放的肥皂剧片段,亲嘴是大人才能做的事。   八岁半的他摇头拒绝十二岁的堂姐。   岑莲不死心,赖在他床上说:亲一次,给两块糖。   岑格非不愿意。   岑莲不依不饶,软的不行来硬的,撅着屁股拱过去要亲他,岑格非躲开。她抓住他的手,要往自己胸脯放。   摸一摸我呗,很好玩的。岑莲用陌生的神□□哄。   岑格非潜意识抗拒这种行为,在被按着摸到堂姐的身体之前,用力挣脱她的手。   后来岑格非再也没有给过岑莲好脸色,再也没有让她近过身。顺便让她“意外”摔断了手。   所以,岑格非笃定,不会有人不带目的地对另一个人好。   ***   国庆中秋双节小长假过后,徐枝月隔三岔五地给岑格非送早饭。   岑格非不收,不理睬。   徐枝月眨巴着眼轻声说:“特意为你带的,感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题。”八天假期里有三天下午当面给她讲题呢。   “比起你的帮忙,这些早饭不算什么。”   “你就收下嘛。”   “不然我非常过意不去。”   “再说啦,你讲题讲得这么好,我以后要继续请教你呢。”   岑格非垂着眼睑,笔直的睫毛笼住寡凉的眸光。   是吗,他不过是一个学生,比他讲解得好的人大有人在。她为什么不去找其他同学,或者找专业教师?   “谢谢。”岑格非说。   “啊不,不用谢,”徐枝月愣了下,“那么,早饭放你桌上啦?再见~”   岑格非低“嗯”了声,一手撑住额头。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神态以及眼神,丝毫没有岑莲的那种恶心欲念,也没有栗梅或某些人的那种遮掩觊觎。岑格非可以确定,她对他这副皮囊没有什么兴趣。   钱,饮料,早饭。   虚伪。岑格非扯了下嘴角。   看他贫穷就想救济?看他可怜就想救赎?   善心漫溢,同情心泛滥,她这样的行为,摆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是施舍者,他是被施舍者。   岑格非知道很多“上等人”喜欢看“下等人”对他们感激涕零。   想来她大概也是这样。   ……   隔天,徐枝月再次在晨日初升时送来早饭。   “早上好,岑同学。”   “今天我带了水晶虾饺、糯米鸡和萝卜糕,你要哪些?”   徐枝月正打算强送,一句“不选那就都给你”没来得及说出口。   “虾饺。”坐着的岑格非抬眼。   “好的。”徐枝月忙不迭,“那饮料要橙汁还是豆浆?”   “豆浆。”岑格非顿了下,“谢谢你。”   漂亮苍白的面孔低垂,刘海遮住稍显凌厉的眉,话音里带了点哽咽。   看上去感激到有些诚惶诚恐。   “不用谢不用谢。”徐枝月惊懵地连连摆手,“我该回座位了。”   等人背过身离去,岑格非神色冷淡地打开练习册。   温热的早饭被冷漠丢到桌肚角落。   教室东南角。   徐枝月揉揉眼睛又捏捏耳朵,刚才是她看错听错了吗?   总觉得岑格非有那样的神态和语气有点违和。今早之前,他分明冷淡、疏离和萦绕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骄矜。   ……有点奇怪。   “统计没?多少句话了?”徐枝月问系统。   【离任务达标差四十七句话。】   草,任务时间过去一个半月,才完成任务的一半。徐枝月往课桌上一瘫。   接下来的十五天,她每天都得给岑格非送早饭找机会搭讪?   上午有节英语课,外教让全班分小组进行主题讨论。   每个小组二至四个人,可以自由组合。   徐枝月往岑格非的方向望去,他一个人安静坐在原位。没有人找他,他也没有找别人组队。   通常到最后,他要么是和其他没有队伍的人自动成组,要么是落单。   徐枝月英语不好,纠结了片刻,完成任务的紧迫感压过面子,和叶莎说了声她要和岑格非组队,“你要一起吗?”   “不要,”叶莎退避三舍,“我和别人组吧。”   徐枝月“噢”了声,抱上英语活动材料去找岑格非。   半路,一只手大剌剌地横来拦住她。   “那天是你和老胡告状啊?”廖华凯舌尖抵了下颊内侧。   徐枝月一头雾水,“告什么状?不知道你说什么。”   “国庆那天,不是碰到你了?我和朋友去酒——”廖华凯话头一转,“真不是你告的老胡啊?”   剑明高中对学生的生活作风管理比较严,不允许学生去酒吧、歌厅等营业场所。估计他是被老胡请去办公室“喝茶”了。   徐枝月往边上走,没空和他聊,“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现在才知道。   “成,我相信你。”廖华凯情不自禁跟上两步,“咳,这什么英语小组,咱们组一块儿呗?”   徐枝月摇头,“我有组队的人选了。”   “谁啊?加我一个啊?”   “不好意思,你找别的同学吧。”   徐枝月心里其实不确定岑格非会同意和自己一组,他这个人那么孤僻,很有可能会无视她。   唉,先上再说吧。徐枝月轻声:“岑同学,我可以和你一组吗?”   大不了到时候和外教说没有任何小组要她,顺势就能和同样无组属的岑格非凑一起了。   岑格非幽棕的眸抬起,目光在徐枝月脸上逡巡顷刻,“嗯。”   嗯嗯?同意了?徐枝月晃晃手中的资料,“那,现在开始?”   “这次讨论的主题是(意为:金钱是否能买来幸福?)Can money buy ha……”徐枝月不怎么会读这个单词,“happiness?”   岑格非不作声。   徐枝月指甲搔了搔粉润的腮,用英语磕磕巴巴地说:“我认为金钱不能买到幸福,因为……因为……”   因为她这个马大哈没注意看清主题就拿来同岑格非讨论;因为她现在的人设比岑格非有钱,若是说“金钱能买到幸福”,恐怕有炫富或者秀优越的嫌疑。   “金钱能买到幸福。”岑格非冷如碎冰的嗓音。   吐字清晰,音调准确,词句流利。   徐枝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陈述理由,微偏着脑袋:“为什么?”   “物质基础是人类生活的基本条件。”岑格非淡声,“没有这个条件,人类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对对对,非常对。勉强将他的话转换成中文听明白的徐枝月非常同意。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视金钱如垃圾的人,否则也不会心动于系统开出的“八百万”奖励。   问题是她现在已表明自己的观点,为了讨论必须得继续站定。   “人有了钱有了物质,不一定会幸福。”徐枝月说,“嗯……比如,我很喜欢的带月亮吊坠的手链不见了,买了几条类似的……我依旧很遗憾不快乐。”   词汇用得很初级,语法好像有错误,举的例子也并不怎么能作为论据。   岑格非瞥了眼徐枝月没有饰物的细白手腕,扯了下嘴角。   短促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像是从天空飘坠的雪瓣。 第9章 009 寂静孤冷的青山。   【宿主,第一个限时任务已完成。】   “算是提前了几天,真不考虑给我点儿奖励?”   【……】   “呵,抠门系统。”   徐枝月在脑海里吐槽了几句。   话说回来,任务里的“她是他在学校里关系最近的同学”这项,她居然达成了,神奇。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徐枝月保持着“好”习惯,两三天去找岑格非请教一次习题,偶尔给他捎带家里的早饭。   岑格非的态度吧,徐枝月琢磨不透。他仿佛一块南极坚冰,或许今天可能有点软化松动了,但明天又可能变得冷淡漠然。   初冬的风推走秋雨。   十一月十八日,剑明高中的校运会拉开了帷幕。   学校贯彻五育并举,体育和德育、智育等同样重要。   校运会为期四天,设置了许多项目。老师号召每一位学生参与到体育项目里来。   徐枝月运动细胞不发达,挑挑拣拣,报了一项跳绳应付。   跳绳和集体的接力赛、拔河项目在最后一天。意味校运会的前三天,徐枝月没什么事干很悠闲。   不知道从哪弄到几张请假条的叶莎,连着两天下午拐带徐枝月出学校逛街。   徐枝月大致查过,她现在的可动资产不少,银行卡里有七位数的余额,每月月中还有原主父母定期打来的六万生活费。   系统说她穿进书里这么一段时间的消费过低,不太符合原主的人设,让她放开手脚去花。   赚钱不会,花钱谁不会?   于是徐枝月没什么负担地逛逛逛买买买,三天吃了四块小蛋糕,喝了五杯奶茶。所幸她身材可以,不是易胖体质。   校运会第四天上午,当先的项目是以班集体为单位百米接力赛。   徐枝月吃过早饭,和路上碰到的同班同学前往比赛场地,为自己班级加油。   云层里漫出阳光,一小群鸟扑啦啦散向天际。   第一场先比的是男生组。   田径场上,四个参赛班级的选手在各自跑道就位。   “这么一看,我们年级有几个长得不错的男生哎。”   “我近视,不怎么看得清脸,身高都很可。”   “废话,挑出来的擅长运动的男生,能矮到哪里去?”   “最里侧跑道的第二个男生好帅……”   “帅什么啊,穿得这么磕碜寒碜。中间穿耐克最新限量款跑鞋那个最帅。”   “哇哦,这双鞋好看哎,有女生能穿的码不?”   ……   附近的同学叽叽喳喳的议论,徐枝月不耐烦听,往后面挪了挪。   男生们一水儿的潮牌或名牌运动服,要么在拉筋抻腿,要么在三俩聊天说笑。穿着校服校裤的岑格非显得有些突兀。   白色蓝袖边外套,露出灰色短袖领口,下颌流畅偏瘦削,这位沉静站着的高挑少年,像寂静孤冷的青山。   抛开服装、饰物等杂七杂八的因素,徐枝月真心觉得,这位未来反派的颜值很能打,和其他男生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裁判手中的发令枪一响。   第一棒的选手冲出起跑线。   3班的第一棒选手是个体育特长生,仿佛脱缰的野马,轻松甩开其余选手一截。1班暂时落在最末,徐枝月所在的2班和4班势均力敌,咬得很紧。   同学们自发变成啦啦队,呐喊声此起彼伏。   “廖华凯加油!廖华凯冲啊!”   “廖华凯跑快点!加油加油!”   “岑,呃,2班加油!”   接力棒交接到岑格非手中,班上同学的助威声小了稍许,喊的也都是“2班”而不是他的名字。   身高腿长的少年像把锋利的剑离鞘而出,寒光湛湛,锐不可当,很快将4班的第二棒压在身后。   他穿的鞋不是什么专用跑步鞋,他也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跑步训练,全凭着拼搏的韧劲,一往无前。   2班和最领先的3班的差距在缩小。   “加油,加油!”   “超过去,超过去!”   “2班加油!冲啊!”   受现场的气氛感染,徐枝月紧张关注着赛道上的形势,情不自禁地喊了几声加油。   将接力棒交给第三棒选手的前半秒,岑格非迎头赶上3班的第二棒,拉开半臂的距离。   如一滴水落进热油锅,围观的同学们都沸腾了。   赛况激烈精彩,徐枝月的目光跟了一下赛道后握着自带的水杯休息的岑格非,心里有个念头一晃而过。   ……   “枝月,你确定要资助剑明高中的尖子生吗?”   “是,我希望由区叔叔你出面。”   “我这边联系剑高资助办,指定每月奖励你们年级考第一名的学生?一千元?”   “对的。”   “资助多长时间?我先和学校办一学期的手续?”   “不,从这个月起,到我高中毕业为止。以及……   一定要和校方强调,不必告知岑,呃,被资助的同学的家长,助学金直接交到同学手里。区叔叔,钱款我等会儿如数转到你卡上。”   “这个不急。区叔叔多嘴问一下,为什么你要让我做这个好心人?咱们枝月做好事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匿名?”   “不想让同学知道……反正我有原因的啦。谢谢区叔叔,先挂啦。”   徐枝月抱住床上的长毛兔玩偶,摸了几下。   开玩笑,上次拜托岑格非讲题补课,她一提到有偿,他的态度立刻变得冷淡抵触。后来她设身处地想了想,推测他大概是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谁都有自尊心,她不想做让他人不舒服的事。   至于对岑格非资助,可以归结为心血来潮。   她这个人某些时刻同理心比较强,自己吃得好穿得好,就看不得和她认识的人过得惨——尤其是知道这人出身优渥,本该爸疼妈宠衣食无忧金尊玉贵。   反正她现在是有点小钱的“许枝月”,两年之后,这些钱也带不回现实世界,不妨现在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月月,九点半了,”陈姨上来敲房门,“要喝杯温牛奶吗?”   “好啊。”徐枝月赤足踩上柔软的地毯,伸了个懒腰。   ……   考试永远是高中学生的一项重要事情。   十二月初,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   徐枝月登上剑明高中查成绩的指定APP,点进高二(2)班,径直拉到最底部。   这次她在三十人的班级里排倒数第四,在年级排一百三十名。   可以可以,比上次的排名前进了几名。   看来找岑格非请教题(撩讲话)对学习有点实际作用。   不用说,他这种学霸这次肯定又是年级第一……草?徐枝月揉揉眼睛,成绩表里排第一的是廖华凯?   没有看错,岑格非位居班级第二,年级第二。   再去翻上一次考试即十月月考的成绩表,一样的排名。   该APP能查到每个学生入学以来的所有考试成绩。   嘶,不是她搞歧视啊,就很迷惑,这廖华凯从高一入学到九月月考,成绩皆是中下,怎么这两次一跃到最前,超过了岑格非?   一向成绩普通学习态度敷衍的廖华凯压过优秀拔尖的岑格非。   同样感到迷惑的除了两人的同班同学,还有任课老师。   自然,老师们再迷惑都不会在学生面前表现出来,也不会询问或质疑廖华凯,免得遭偏激的人抨击“这是偏见”“伤到学生自尊”等。   上课经常听不懂的徐枝月悄悄观察了几天,廖华凯上课也不专心嘛,时不时偷摸看看课外小说,或是低头玩玩手机,或是遮掩往嘴里塞小零食。   奇了怪了,他这样都能考年级第一?   什么鬼,她为岑格非量身设定的助学金要落到廖华凯头上? 第10章 010 触摸。   徐枝月自然不可能白给廖华凯送钱,以对方的家境,也不可能缺这千把来块钱。   当天下午,徐枝月联系区叔叔,拜托他修改一下助学金的奖励条件,讲着讲着,直接明示他按照“岑格非”这位学生来设立。   她没有忘记叮嘱区叔叔帮她匿名。   之后的十二月月考、期末考,廖华凯跟开了挂似的,占据着年级第一。   剑明高中每个新学期,会为上一学期成绩最拔尖的学生发放“学习标兵”奖。过去的高二上学期,岑格非只在九月拿到年级第一,剩下的四次考试,皆是杀出来的黑马廖华凯抢到第一。   岑格非与常年稳拿的剑高的“学习标兵”奖失之交臂。   徐枝月不知道岑格非失落不失落,反正从他那张英隽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失落什么?”叶莎听到徐枝月喃喃出口的疑问,“你这么关注他干嘛?”   徐枝月撑住下巴,“要是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也关注你。”   “……”叶莎撇嘴,“你这学渣少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没了一个奖,还有其它的奖啊。”   叶莎说得没错,纵观全班,获得嘉奖最多的学生非岑格非莫属。   这不,五月初,花梨市召开五四青年节座谈会暨优秀学生表彰会。全市数所高中里一共六名学生受表彰,其中剑明高中有且仅有岑格非一人。   综合条件位于全市前列的几所高中要在会上出节目。   剑明高中肩负三个节目的任务。负责统筹这方面工作的老师,想当然地把清美水灵的徐枝月划到名单里——这小姑娘家世好,怎么可能没上过兴趣班,跳一支什么舞或演奏随便一样乐器肯定不在话下。   徐枝月:“老师,我不行。”   徐枝月:“我不会弹奏任何乐器,不会跳舞,什么特长都没有。”   原主确实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特长,可她徐枝月没有啊。   老师半信半疑,“真的吗?”   徐枝月赶紧点头,“真的。”   老师:“你声音好听,要不唱首歌?”   徐枝月:“我没有专业地学过唱歌,而且,我……五音不全。”   后半句是假的,她纯粹是不愿意在舞台上唱歌。   “一个节目都不能表演……”老师沉吟,“那你去当礼仪。”   “啊?”徐枝月眨了眨眼。   老师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孩,“你的外形条件很适合。怎么样?为学校出点力,回头我让团委给你加综合素质分。”   “老师,我不会……”   “不用担心,这几天放学后会有同学来教你。”老师一锤定音。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徐枝月:“……哦。”   徐枝月的同桌叶莎和桌位附近的女生得知这事,都表示羡慕:   “太好了哎,能翘掉一上午的课!”   “我也想要有外出的机会。”   “这次礼仪的服装超可爱超好看噢~”   “重点是能看到其它高中的学生,靠,还有大学的优质学长学姐!”   徐枝月揉揉鼻头,“我愿意和你们换。喏,谁来换我下来?今天放学记得去培训。”   叶莎:“我一万个想去,可惜颜值不够,老师不同意啊。”   后桌:“就是。你以为说换就能换吗?”   徐枝月无语,招架不住女生们的央求,答应到时在现场多拍些照片同她们分享。   ……   五四表彰会当日早上,天空澄蓝,浮飘轻云。   两辆喷饰剑高校徽的中巴车,载送几十名本校学生抵达市政府礼堂旁。   先到的其他学校的学生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感叹,不愧是有钱或有智商才能读得起的著名私校,整体气势阵仗都与众不同。   再仔细一瞧,这个长得不错,那个长得也不错,哇,特别是走在中间靠后的,红格半身短裙上搭绀色薄外套的女生,长得真是绝,又甜又纯又美。   而女生本人不知道自己吸引了一片目光。   走进后台休息室,她软绵绵窝坐到角落的软椅,掩嘴打了个哈欠。   没办法,今早六点不到得起床集合,她可太困了。   “流程记住了吗?”礼仪队长不怎么放心,“许枝月,进出路线记住了吗?”   徐枝月杏眼迷蒙惺忪地,“记住了。”   “打起精神,你这外套脱了。”队长转身面向众人,扬声说,“大家调整状态,待会儿来一次彩排。”   众人:“好。”“收到。”   徐枝月参与颁发两个奖项,一个是市三好学生,一个是市优秀团员。   主持人的开场白传出会馆外。   负责礼仪的姑娘们在侧门排竖列站好。徐枝月身高一百六十公分,处于平均偏矮的水平,被安排到队列第二个。   “因为获奖人先登台,然后我们从北侧上台,所以你们每次上台前,迅速数好自己对应的是哪个人。”   “上台时走到他(她)的身后就站定,不要挪来挪去,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第一个颁奖环节马上到了,准备,端好奖杯,面带微笑,走——”   徐枝月宛如个按指示行动的工具人,跟随排第一的妹子走进会馆。   舞台上空的灯光很足,照得比外面的白昼还亮。   眼有点疼。   徐枝月抬目去找从南数站第二位的获奖人,巧了,是岑格非。   或许是应师长要求,这人今天穿了白色短袖衬衫,墨蓝色长裤,往时偏长的额发稍往旁梳,露出清俊而略深邃的眉眼。   这张脸,这一身,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冷淡严整,可她又恶趣味地觉着有股隐隐约约的“欲”味儿。   徐枝月踏上舞台第一级阶梯的同时,脑海里“隐身”了有一两个月的系统忽然出声:   【第二个限时任务:与岑格非发生超过三秒钟的肢体接触。剩余时间:三个小时。】   “??”徐枝月稳着身子往前走,“你还敢再突然一点吗?”   “什么鬼,肢体接触?还要超过三秒?”   原著小说里分明写了,反派岑格非由于童年时遭堂姐哄骗猥.亵(未遂),对任何人的肢体接触都很抗拒,尤其厌恶异性的触碰。   哪怕是后来岑格非抢走女主,也完全没有用肌体碰过她分毫。   身为英俊煊赫的富二代,不乏各色女人对岑格非投怀送抱。他俱是冷漠打发,不沾寸花。   某次,岑格非在合作伙伴的山庄游泳,池边走来个丰满婀娜的美人,没走稳,往水中他在的地方摔。他蹙眉避开。   任美人呼救扑腾,他看都不看一眼,寒漠地抽身离开这池“被污染”的水。   随后合作伙伴问起时,岑格非只说了一个“脏”字。   伙伴是个会来事的人精,猜测那美人十有八.九是刻意接近,为表对岑格非的衷心,果断找人处理了她。   “请问你是要故意害我吗?”徐枝月想一把掐死系统。   【是要协助你。】系统没有情绪波动的电子音,【过去的两个半月,宿主较为懈怠。请务必牢记自己的任务。】   “我哪里懈怠了?”徐枝月面上端着微笑,脑内劈里啪啦地质问,“隔两天撩岑格非说话,隔三天送他早饭,哪个人比得上我这么勤?”   系统似乎是语塞,【……请宿主争取早日赢得岑格非的倾慕。】   【任务一经颁布,无法更改。】   【请宿主注意把握时间。】   草草草,做了这个任务能刷到好感?不降好感都不错了。徐枝月咬牙切齿,“现在我确定你这东西有很严重的毛病了。”   系统整个儿隐身装死。   跟随着领头的礼仪妹子,徐枝月没出差错地走完大半个宽阔的舞台,站定在岑格非身后。   “……他们以品学兼优的实际行动,为我市全体学生树立榜样。祝贺荣获三好学生的同学。”主持人道。   岑格非等几人由面向观众转到面向礼仪同学。   徐枝月心里盘算着事情,没发现跟前的岑格非脸上有些微讶异和惊艳一闪而过。   该送上奖杯了。   烘托气氛的音乐飘荡在耳边。   徐枝月一手垫着厚块底座,一手扶着水晶杯身,递到岑格非胸前。   半垂黑棕的眼睫,岑格非抬手去接。   拿不动。对方没有松手。   他正要用上点劲,手背忽然被细腻白皙的手覆住大半。   温热的,柔软的。   像烘过春阳的鲜嫩花瓣落盖。 第11章 011 令他恶心不舒服。   是的没错,徐枝月为了不受惩罚不让身体伤痛,向坑爹的限时任务低头,采取了行动。   借着彩排颁奖的机会,她胆大包天地摸,不,按住岑格非的手。   足足有四秒钟。   徐枝月根本没敢看岑格非的脸色。   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她立即松开奖杯,快步跟上正离场的礼仪队伍。   岑格非过分出色,优秀团员奖也有他的名额。   徐枝月庆幸的是,颁这个奖,她对应的人不是他。   回到礼仪候场区,排徐枝月后面的单眼皮女生打趣:“第一轮时你怎么差点掉队了?舍不得走?是不是获奖小哥哥太帅?”   “是的是的,”徐枝月顺势说,“要不我和你换个位置?”   “讲真的吗?”单眼皮女生压低声音,“我很乐意近距离看帅哥的。”   她一直以为成绩好的男生没有长得帅的。   她来自公立的市二中,以前觉得隔壁班的级草就够好看了,没想到出来参加为优秀学生专设的大会,能看到更好看的小哥哥。   果然踊跃报名参加礼仪工作是正确的行动。   “真的,我和你换。”徐枝月扬起一抹和煦的笑。   “成交!”单眼皮怕这位格外美丽的女生后悔,快速挤到她的前边。   由此,徐枝月排到了第三位。   五四表彰会正式开始,徐枝月手中的三好学生奖杯颁给了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外校男生。   再走一轮,颁出优秀团员的奖,徐枝月事成身退,打算躲到后台休息室等回校,被老师赶到观众席去看表演。   徐枝月挑了个最边上的不起眼位置。   市级大会上的文艺节目的质量毋庸置疑,奈何全围绕着伟光正的主旋律,什么《芳华的起点》、《我爱我的祖国》、《我们俱是追梦人》等,不合徐枝月这个没有高级审美的人的口味。   徐枝月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眼前暗了又亮,有人经过她腿前的走道空地,落座在她的左手边。   “哈喽,你是哪所高中的?”   “同学?”   是在和她说话?徐枝月扭头,发现左边的男生在期待地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没事没事……我问,你是哪所高中的?二中还是剑高?”   “剑高。”   “噢噢。我是一中的。”   男生剑眉,厚嘴唇,小麦肤色,穿天蓝衬衫,是徐枝月换顺序后的颁奖对象。   徐枝月随意地点点头,以为对方没有别的话要说,再次即将沉入坐着打盹的状态。   “剑高是一所很不错的高中。”   “……”   “我对剑高的建筑、景物很感兴趣。”   “……”   “你有空能不能给我发点照片?”男生的手机举到徐枝月眼下,“加个微信吧?同学?”   “我没带手机。”徐枝月想也没想。   男生不改热切,“没事没事,你报微信号,我搜索添加。”   ***   观众席二层第三排。   岑格非无视了前排羞怯搭话的女生,眸色凉深地睇着下方的某个角落。   蓝色衬衫的男生面朝红蝴蝶结扎马尾的女生,上半身倾过去,似乎有说有笑。   岑格非后方有人在闲聊,聊及对象恰好是他不自知关注的某人。   “下面那个是不是礼仪里最漂亮的女生?”   “对啊,听说是贵族高中高二的。”   “和她挨着坐的男生也是?”   “这我就不懂了。不过男的系红格纹领带,妹子扎红格纹发饰,挺配啊。”   岑格非下意识地攥紧了喝了几口的瓶装矿泉水,手背上有挥之不去的柔软温热。   搅得他肺腑里充斥一团郁气。   岑格非把自己的烦躁归结于被旁人触碰,换作谁都一样,令他恶心不舒服。   可是他忽略了,被徐枝月的手沾上时,他只有讶异,没有别的情绪。她的力气远比他小,他明明可以挣开她的手。   塑料水瓶不堪握压,发出咯吱咯吱的痛叫。   岑格非浑然没听见,淡绯的唇抿得平直,心里想的是:为什么会有许枝月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   小麦肤色男生提出要徐枝月报出微信号。   徐枝月假笑:“我没有注册微信。”   “啊,加QQ号也可以,你的号码是?”   委婉的拒绝对方听不懂,徐枝月索性摊开说:“不好意思,我不想加你。”   “那你特意换了位置给我送奖杯,不是想……”   “不是。”   要不是怕太伤人,徐枝月此时非常想借用杨笠小姐姐的话: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普通,但是却可以那么自信。   不去理会男生的反应,徐枝月换了个往后两排的位置。   她快困死了,谁都不能打扰她小憩。   ……   像富家小姐一样生活实在惬意,时间猫着腰溜得飞快。如果不是系统提醒,徐枝月都没发觉,从她和岑格非在四月的第一次见面至今,已有一年零五个月。   升上高三的第一次考试,全市统一时间统一试卷。   成绩出来的当天,(2)班学生一片哗然。   一个多学期以来次次考年级第一的廖华凯,丢失了桂冠,竟排在班里倒数十几名。   高三阶段并没有增加新知识。考的全是之前学的内容。为什么廖华凯的成绩落差会这么大?   没多久,有别班同学向老师反映,廖华凯和文印室的小刘常一块儿打羽毛球,走得近。   老师们暂放教学杂务,优先调查这件事。结合几处视频监控以及对小刘的问话,他们发现廖华凯前阵子成绩“突飞猛进”的真相:   某次,廖华凯和小刘约着放学后打羽毛球,小刘的工作没做完,廖华凯去文印室边玩手机边等他。   中途小刘肚子不舒服,匆匆去厕所。   廖华凯注意到没关上的抽屉里有串钥匙,其中一把贴着让他瞳孔发震的字样。四下环顾确定没人,他大胆地用钥匙打开锁,进入保密室。   起先廖华凯只是好奇地摸摸试卷。旁门左道的心思一动,他掏出手机拍下卷面所有题目。   提前做过题目,私下找家教订正,背下答案。高二下学期的十月月考,廖华凯拿到年级第一,同学吹捧,家长奖赞,风光无限。   虚荣心强的廖华凯尝到这样做的甜头,目光短浅,不计后果,一次次用同种手段窃取校级考试的鳌头。   剑明高中作为私立学校,几乎不受教育局管辖,对此事的处理利落迅速。   通报批评,记录处分,勒令退学。一项项下来,廖华凯失去坐在剑高教室里的资格。   而他偷取的荣誉,老师统统郑重归还给实至名归的岑格非。   岑格非表现得波澜不惊。   有点意思的是,徐枝月逐渐听到有女生议论岑格非的外貌。   欣赏美是人类的天性。即使她们这群千金大小姐知道岑格非是个“穷小子”,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他不好看。   岑格非确实越长越夺目了。   他的五官本就昳丽漂亮,昔日苍白的面容添了些血色,身板也不再显得单薄。   这位成长发育中的少年明显是营养跟了上来。   徐枝月有暗自留意过,岑格非现在买的食堂餐比从前的一素多了一样荤菜。   不是她居功,岑格非伙食的改善多少有她每月资助的一千元的功劳吧。   哎,也不知道这位少爷什么时候能和他亲爹妈相认。 第12章 012 外套。   朝阳探出半个身子,校园里的景物像布景般静止不动。   六点半,岑格非踩着秋天的寂凉,进入空无一人的教室。天花板悬挂的灯自动亮起。   他的课桌上摆着一小盒蛋糕、一瓶常温豆奶。   大脑用了百分之一秒确认今天是周二,不是周一也不是周四——徐枝月送他早饭频率最高的日子——岑格非微蹙深眉,连带着包装拂开蛋糕,露出底下艳色花纹的卡片:   Hello,岑格非,我看上你了,交个朋友,一起玩,OK?   看都没看全落款里的姓名,岑格非漠然把这些出现在桌上的东西扔进垃圾桶。   班级里的部分同学座位应该有过调动。   与他座位隔着过道的斜前方座位,桌面有粉红色带弯月的金属网格笔筒,有米白色印卡通兔子的矮圆杯……只一眼,他就知晓这座位的主人是谁。   岑格非被老师推选参加数学和化学竞赛,经常要去训练,昨天晚上刚回校,今天下午又得外出三天。   意味着近一个多月,他没时间解答她的问题。   岑格非走到斜前方的座位旁,拿起桌面的明显未经主人收拾的月考试卷,数学、理综、英语……修长瘦削的手一顿,岑格非垂下长直眼睫。   没合上的草稿本纸面有其主人歪扭的演算、涂鸦,隐约可辨,出现两次的他的名字。   岑格非立刻将本子翻了个面,心跳陡然加快,仓促地离开。   ……   昨晚叶莎给徐枝月发微信,说有家特别美味的宝藏肠粉店,约她一同吃早餐。   今早两人在旧中山公园碰面,循着地图导航,七弯八拐地摸到个巴掌大的铺面。   美不美味徐枝月不好说,只能说这店的桌子小凳子矮、阿叔做肠粉的速度非常慢。   吃了几口,她一看时间,赶紧去结账,拉着叶莎曲折地绕出到街边打车。   到达校门口,她们不幸地挨值日的老师抓住。   灰溜溜地在记录本留下班级和姓名,两人没走几步,突如其来一场秋雨。   徐枝月的薄外套湿了一半。   一到教室,她就脱掉外套,用纸巾擦头上、脸上的雨迹。   部分同学的体质比较热,教室的两台立式空调开着一台。偏偏空调不能挪动,徐枝月离出风口最近。   冷风阵阵呼来,她打了个哆嗦,用笔戳戳前排怕热分子之一的男生蒲麒麟。   徐枝月搓了搓双臂,“你很热吗?能不能把空调……”调高一点或和我暂换位置?   “外套借你穿啊。”蒲麒麟的思维比较直,“不开空调我热。”   男生的同桌扭头,“麒麟的外套铁定不干净,有汗味儿。”   蒲麒麟砸同桌肩膀一拳,“滚,我的衣服干净得很。”   “真的,披我的吧。”同桌没空理蒲麒麟,殷勤地对徐枝月,“我的校服外套昨天刚洗,没穿过。”   绅士就该在女生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徐枝月长得清纯美丽,此刻被淋得冻得神态有些楚楚可怜,极大地激发直男们的保护欲。   蒲麒麟和同桌争着为徐枝月献上外套,你推开我的,我怼走你的,好胜心碰撞,谁也不退让。   看着两个男生的幼稚行为的徐枝月,掩嘴打了个喷嚏,实在无语,“要不你们……”都给我算了。   一团东西以抛物线的轨迹,准确从斜后方落到徐枝月的桌面上。干凉的布料不轻不重地蹭过她的右脸。   是一件用衣袖被稍微捆成团的校服外套。   这来自哪位热心同学?   徐枝月回头,大家不是在读书就是在低头做自己的事情,看不出是谁。   谭亭亭没穿外套,嗯,肯定不是她,这姐们从来不穿校服,哪怕有班级活动都不愿带校服来学校。   韦健没穿校服外套,嗯,必定不是他,上次被她教训后,他怕是恨不得时刻离她三米远。   岑格非没穿外套,嗯,一定不是……等等,进入九月中旬后,他每天都穿着校服外套的啊。   ——为什么她记得这点呢?因为上次她和叶莎聊到,很多男生穿外套会不锁拉链特意露出各色内搭,强调个性提升潮感,而岑格非总把拉链锁得严实,像个清朝老古板。   徐枝月手指颤颤巍巍地解开抛来的外套,里里外外检查,很快在内领口发现尾指指甲盖大小的手写字“岑”。   全班有且仅有一个人姓岑。   天啊,这人竟然会主动借她外套?徐枝月掐了下掌心,有疼感,没在梦里。   这衣服穿不穿?穿,必须穿。徐枝月边套上外套边对前桌两人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有外套了。”   蒲麒麟和同桌像被扎掉一半气的球,同时停手:“这谁的?”“哪个这么多事?”   徐枝月打发他们,“转头回去,早读。”   校服外套覆盖裸.露的皮肤,阻隔体温的流失,没一会儿,她身上变得暖和。   鼻端嗅到清淡的气味,让徐枝月联想到白桦叶尖挂着的露珠。她抬起袖口闻了闻,是经洗衣粉洗过的残留香味。   早读的结束铃声紧接第一节 课的预备铃。徐枝月不能离开座位。   她转身小声喊:“岑格非——岑格非——”   对方长眸半垂,鼻梁高挺,专注地做题,没有反应。   “谢谢你啊,岑同学。”徐枝月甜软的笑容不减。   从笔筒里取出支蓝色的水性笔,她准备写个感谢小纸条丢过去,趁机刷足存在感。   咦,这些是她的卷子吗?她之前放得有这么整齐吗?   徐枝月逐张翻了几张卷子,不少题目旁添上解题方法。   字迹骨力遒劲、笔锋凌厉,经过一年的“请教问题”,她很确定这些字出自谁的手。   草!   握了棵大草!   “系统!系统!”徐枝月喜出望外地在脑内呼叫,“岑格非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抱歉,没有检测人物好感度的功能。】   “你看他又是借外套又是订正卷子,”徐枝月下定论,“岑格非绝逼是喜欢我!我的任务完成了啊!”   【宿主的任务是成为岑格非的白月光。】系统公事公办地说,【目前没有完成。】   “……什么?”   【宿主务必要更接近岑格非,把关系变得更密切。】   徐枝月套着长袖的两手一搭,脑袋趴到桌上,霜打的茄子般蔫了,“哦。”   还以为达成了呢。   八百万可真不好赚啊。 第13章 013 他这么大的反应。   徐枝月当天下午回家洗了岑格非的外套,烘干晾晒,第二天叠好带去学校。   岑格非外出培训,一连三天不在教室。徐枝月把衣服连纸袋放进他的抽屉,附赠一小块坚果巧克力。   有一天,徐枝月和叶莎逛商场,买了个外观可爱的电子体重秤。   一上秤,她大惊失色,体重竟突破了47kg大关。一量腰围,竟然涨了2厘米。   作为美少女,一米六的身高不可以配这样的体重啊。徐枝月痛心疾首,为什么由穿书前的43 kg涨成了这样?   ……这段时间日子过于安逸,想吃什么买什么,想喝什么买什么,不胖才怪。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徐枝月发誓,要管住嘴迈开腿,要让体重降到45kg以下。   结果原身的养父母在国庆期间回了趟华国办小(亲)儿子的手续。为了表示对女儿的亲近,他们天天让陈姨做各种丰盛菜肴,频频给女儿夹肉添补汤。   徐枝月在家吃了两天饭,实在招架不住,第三天找借口躲了出去。   许父许母不知道女儿要减肥,在打电话被匆匆敷衍挂断后,开始反思他们是不是这几年忽略了女儿,导致她对他们变得不亲近。   徐枝月避了两天。假期最后一天,原身养父母离开了华国。她的卡上多了一笔来自他们的六位数的零花钱。   奇怪,这个月一号已经来过生活费,没到两星期又有?徐枝月点点下巴,不管了,有钱来就收下。   隔天,蒲麒麟课间找徐枝月闲聊:“你开始准备雅思了没?”   “为什么要准备?”徐枝月有一下没一下地咬橙汁吸管。   许父许母最近一次和她谈话,也问了这个问题,她说自己英语不好不想考。许父许母表示要给她找个优秀的家教或培训机构。   “你不用考雅思的吗?”蒲麒麟问,“你要换另一个国家?不去你爸妈那边读书啊?”   他的母亲和许父许母有生意,蒲麒麟知道徐枝月的父母长年住在加国。   叶莎挨过来,“枝月打算去哪个国家?”   “我有说……哎。”徐枝月手肘不小心碰到没盖好的钢笔,赶忙低头去捞。   她的手不够敏捷,钢笔啪地摔倒地上,飞溅出几滴墨汁。   钢笔骨碌骨碌地滚啊滚,好巧不巧,碰上岑格非的鞋子,遇到阻碍停下。   徐枝月立刻离开座位去捡笔,起身的瞬间,发现岑格非在看她。   视线堪堪对上的瞬间,他偏开眸,神色清漠淡然得如同一泊无风的潭水。   徐枝月没多想,“不好意思哈。”   岑格非不做声,眉骨冷峻,闭着的嘴唇似乎抿得更直。   徐枝月:“?”   这什么态度?   她的钢笔轻碰到他的鞋底边而已,没弄花没染墨,他为什么摆个冷脸?   徐枝月忿忿地用纸巾擦拭沾了地上些许灰的笔身。   前阵子她下的“岑格非喜欢我”的定论,在迎风动摇……   这头,蒲麒麟和叶莎由留学的备选国家聊到某国的食物。   “我可能受不了天天吃披萨土豆三明治。”   “三明治得看什么夹心嘛,牛肉生菜和黑椒很赞的。”   “也就那样啊——你喜欢吃三明治吗许枝月?”蒲麒麟这位颜控不可能冷落漂亮女同学,“你不觉得三明治像低配版肉夹馍吗?”   “嗯……有点像吧。”徐枝月没什么聊天欲望。   ……   下午,放学铃声响毕。   教室里的座位很快空了大半。   徐枝月用拇指食指提了提两边嘴角,抱着练习册走向岑格非的座位,“岑同学,有空帮我看看这道题吗?”   少年写完英语习作的最后一个字母,点上符号,才面无表情地睇向徐枝月的练习册。   十几秒,扫阅题目,三十几秒,列出解题要点。   徐枝月琢磨了一会儿,挑了个最难理解的地方,“这里……这个怎么得到?”   岑格非划出题干里的几个字,又刷刷写出由此展开的推导思路。   逐步递进,详细清晰。   哪怕是徐枝月这个基础薄弱的理科学渣都能看得明白。   “感谢!这道题解决了!”   “那,能不能再帮我看看这道?”   “……岑同学?”   徐枝月俯低上身,偏头凑近,狐疑地去看他的神情。   砰——   身体撞在硬质桌椅上的轻微闷响。   岑格非僵硬地别开脸,“不能。”手臂磕在桌角的部位隐隐作痛。   “你没有空了吗?”徐枝月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大,为什么整个人往旁边绷,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好吧,她刚刚确实没注意,靠得有点近,可他也不至于这么排斥啊。之前请教问题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距离。上次五四晚会,肢体接触都没见他有这般大的反应。   “为什么不能给我讲题?”徐枝月刨根问底,“为什么你今天怪怪的……”   “出国留学没必要做这些题。”岑格非语气淡漠。   徐枝月眨了眨清润大眼,“出国留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国啊?”   岑格非抿唇不语。   “我很坚定地和家人说了,我英语太烂,也不喜欢外国的月亮,要留在国内接受社会主义教育。”   “你以为我要出国读大学,所以你不给我解答问题,所以你不给我好脸色——等等,你是喜欢我了吗?”   “……没有。”   “你犹豫了,你不敢看我。”   校园广播倾诉着少年少女的迷惘忧愁。橘白的猫从花圃枝叶间跳出来,懒洋洋地散步。   “……没有不解答问题。”岑格非转过脸,视线仓促滑过她的下颌,被烫到似的刹止,眼睑垂下,“我解答了一题。”   徐枝月怀疑自己眼花,居然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些腼腆和慌乱?   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同学在附近,决定再添一把柴,推动任务进展。   “咳,你听好了啊。”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   “我呢,对你有好感。我喜欢你。”   霎时间,窗外风声、广播音乐声和室外同学喧闹声如潮水褪去,岑格非的耳边在循环少女的最后一句话。   我,喜,欢,你。   句子拆开,每一个字在人们日常交谈中使用频率都不低。   按顺序组合到一起,爆发出不亚于核武器的威力,炸得岑格非向来冷静高速运转的大脑卡滞。   “说完了。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你要给点儿回应吗?”   “好吧,既然你今天不愿意继续给我讲题,那我先走了。”   徐枝月的身影转没于教室门外走廊,岑格非终于回过神来,倏地站起来。想到什么,又缓缓泄了追上去的勇气。   天边没有晚霞,乌云层层侵染。橘白的猫不知藏在了哪处。   岑格非回到开着门的宿舍,两个舍友在外间的阳台,没注意到他。   “你洗好了没?快下雨了这天儿,你说要不要帮一哥收被子?”   “收呗,别淋湿了,让人没被子盖,整感冒了。”   “没错没错,不能影响一哥考年级第一。哇不是我说,这被子够旧的,起小球了都。”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里穷。”   “你说他拿这么多项奖,没有一点钱得吗?”   “他家里好像不给生活费。”   “奖学金什么的除去吃饭,不剩一点钱吗?都没钱换张被子吗?都没钱买身像样的衣服……一哥,你、你回来了?”   背地议论的对象出现在身旁,舍友尴尬得结结巴巴,“我、我正打、打算收你的被子,看、看起来要下雨了。”   “不必。”岑格非拧开水龙头,平静地洗手,“我自己收。”   冰凉的水汩汩冲刷皮肤,肌体里因为某人的某四个字燃升的炽热渐渐平息。   ——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好。   他在空荡的教室里设想了数遍的回答。   可是。   她是天上的昭昭明月,他是地面的枯窘泥沙,他有资格……喜欢她吗?有资格和她在一起吗?   他从前不觉得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今天真切地、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踌躇,什么是自卑。   岑格非合上眼,锋利的喉结挣扎地滚了滚。 第14章 014 撞见。   徐枝月发现自从她向岑格非“表白”,就少了很多和他接触的机会。   周三下午,她带上题目去找他,对方座位不知什么时候没了人;周四清早,她放早饭在他桌面,过了个课间,早饭原封不动地被退回她的桌面;周五下午,她一下课准备去堵他,被他的同桌告知他半个小时前离开了。   岑格非一走就是大半个月,理由很正当,参加省级数学竞赛。   数学老师为了鼓励学生踊跃报名,在班级里以赞赏的口吻提过,岑格非同学是自请参赛。   联系近期的一串事儿,哦豁,岑格非这是在躲她啊。徐枝月的神经还不算很粗。   一个被表白的人为什么会躲表白的人?   不存在过度骚扰、不存在她的力量压制性强过他的力量的情况下,被表白者避开表白者,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心里并不是水静无波?   徐枝月相信岑格非对她动了心。   学校运动会在十一月初如火如荼地举行。   开幕仪式里,每个班集体要列方阵走进体育场。方阵前需要个举班牌的领头人。   今年高三(2)班采取不记名投票选举方式。   “你的票数最高。”班长在自由活动时找上徐枝月,“明天下午第七节 ,你记得去团委办公室登记。”   不太关心校园新鲜事的徐枝月:“什么?”   “你啊,被选上了要举牌,还需要和其他班的举牌员一块儿拍宣传片。”叶莎啃了口雪糕。   班长点头,“对。开幕式当天的着装可以按你的喜好来,你先想好,提前两天和我说。”   叶莎期待地嚷:“jkjk,或者汉服,枝月身材棒,一定惊艳全校。”   “不是,”徐枝月想捂住叶莎的嘴,“举牌的任务我胜任不了,换其他人吧?”   “栗梅八票,蒲麒麟四票,史承一票,而剩下的十七个同学全部自发选了你。”班长如实报出数据。   叶莎“卧槽”了一声,“咱们枝月得到碾压性的支持哎,票数比栗梅的两倍还要多!”   “对。所以请你不要辜负同学们的信任。”班长的语气带上几分郑重。   其实很想偷懒的徐枝月:“……好吧。”   全校三个年级统共三十个班,徐枝月在团委办公室见到了别的二十九个举牌员,几乎全是俊男美女。   他们三三两两地聊天谈笑,一派赏心悦目。   徐枝月低头在看舞蹈老师发来的练习视频。   上个月她为了减肥报了个爵士舞的兴趣班,每周抽空去跳一个小时出出汗,还挺好玩儿。   “听说不是全部人都能去拍宣传片。”   “我们这批还要再经过筛选?”   “老师现在把我们聚集在这里就是要挑人啊,他们只需要十个同学。”   凑巧听了一耳朵后边女生对话的徐枝月:有这等好事?可以不去拍宣传片?老师怎么还不来?快点把我刷下去吧……   “教务处有点事耽误了几分钟,同学们久等了。现在分两排站好。”老师走到办公室中央。   “别吵,站好来,不要管个子高矮,不用按顺序。”   “别走动了,左边黄外套这同学,说你呢,就在这位置站好。”   “大家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这位老师很面熟,先前负责过五四表彰会挑选礼仪组。徐枝月顿时有不太好的预感。   老师:“我们学校计划拍个视频,大概要十一个同学参与。”   “我我我!”“我想参加。”几个学生积极地表示。   老师:“别吵。这是件重要的任务。”   老师:“我等会儿点到的人留下。”   “第一排左数第二个、第三个、第六个,第二排第二个、第五个……”   徐枝月心里的懒虫刚准备舒一口气。   “以及许枝月、蒋贵聪,你们两个。”   “其他同学可以走了。”   徐枝月:……   “集中点儿,站过来。”老师看了眼笔记本,“咱们要拍的视频非常重要,既是一个宣传,也是要交给市局的作业。”   老师大略点出这个任务的重要性,接着讲视频拍摄的主题、内容和安排,最后吩咐:“明天第六节 课先拍第三段,两位主角,今天回去务必熟悉我提到的实验。”   主角之一的蒋贵聪:“收到,老师您放心。”   另一位主角徐枝月:“……”   ***   暗稠的天幕映上繁华都市的灯光,冷风刮落枝头的枯叶。   岑格非的手机处在通话中,传送来另一头带队老师的念叨:   “怎么非要今天回花梨啊?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也没个照应,要不把票退了再回来住一宿啊?”   “等明天中午吃过饭,我们几个坐动车回去不行吗?”   “你说你一个高中生,独个儿坐火车,还是深夜,得在车上待一宿……”   “老师,我第一次独自坐火车在十四岁。”岑格非按了按因睡眠不足而晕胀的太阳穴,“您放心,我会安全回到学校。”   “火车上熄了灯乌漆嘛黑的,手机最好拿在手里,钱啊什么的财物要收好点,你要多注意……”   “嗯,我到火车站了。再见。”岑格非眸中泛开一丝自嘲,他一个穷人,哪有什么财物。   单手拎起双肩包的包带,他大步走下公交车。   明天是星期三。   如果火车不晚点,明天下午四点半前能回到学校,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找他问练习题。   学习之于他,是唯一能出人头地的机会,而对于她这样的富家小姐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真是可笑……”   低到转瞬间溶解在夜风里的自我厌弃。   明知道配不上她,明知道没资格站她身边,出来的这半个月,却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到她呢。   ……   徐枝月和蒋贵聪要拍的第一段视频得去化学实验室。   摄像师傅反复强调“自然一点”,NG了四次,花了半个小时,不得不换一个方法:“机器固定在角落,我和你们老师出去。你们该怎么做实验就怎么做,和平常一样。”   实验室里仅剩徐蒋两位学生。   “对不起,都怪我一直NG。”蒋贵聪束手束脚地道歉。   徐枝月摆弄仪器,“我们开始吧。”早点拍早点结束。   徐枝月:“我先烧热水,麻烦你洗干净这支试管和胶头滴管。”   蒋贵聪:“噢噢,成的。”   “试管和滴管还有水珠,尽可能地让它们干燥。”   “噢噢。”   蒋贵聪拔开试剂瓶的玻璃塞,随手放到桌面。   “瓶塞要倒放。”徐枝月纠正。   蒋贵聪不好意思地笑说:“一下子忘了怎么操作。”   实验员提前配置好了硝酸银溶液,装在棕色试剂瓶里。   徐枝月眼见蒋贵聪吸取溶液后,胶头滴管歪歪斜斜地伸到试管里碰到内壁,实在没忍住,“换我来滴吧,你照看在烧的水,冒泡就可以熄火。”   “成,你滴硝酸银要小心。”蒋贵聪说着,将试管和滴管递给徐枝月,不经意捏了一下滴管的胶帽,“啊小心——对不起对不起!”   硝酸银溶液滴了一滴到徐枝月白皙的手指上。   蒋贵聪惊惶失措地拉住徐枝月的手,用桌上的抹布给她擦。   “这样擦没用的。”徐枝月拿着装有试剂的试管,不好挣扎。   她已经够学渣了,这个搭档比她还不靠谱。   “那、那怎么办?”蒋贵聪丢掉抹布,“这东西有毒吗?会不会腐蚀皮肤?”   徐枝月想了下,“毒性应该不强,你松手,我去找……”转眸去寻找碘酒,眼角瞟见走廊外有道熟悉的身影。   侧脸精致,颈线利落,校服外套整洁……俨然是岑格非。   他回到学校了?   徐枝月黑水丸般的眼仁转了转,刚刚蒋贵聪和她的意外造成的那什么场景,他不会是看到了吧?   “这瓶碘酒可以吗?”蒋贵聪捧来找到的药品。   徐枝月“嗯”了声,“有棉签吗?”   “有的,我去拿!”   “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怪我害得你的手遭殃……需要去让校医看看吗?”   “没事,我们要抓紧时间拍摄。”   简单处理了手上沾的试剂,徐枝月和蒋贵聪从头做了一遍实验。请老师和摄像师来检查录像,又按要求补了几个镜头,录了两段音,他们今天的任务总算完成。   六点多接近七点,夜色已笼罩校园。   蒋贵聪赶着去教室,和徐枝月道了“再见”,匆匆跑下楼梯。   徐枝月走读,不需要上晚自习,可以直接离校回家。   从实验室所在的综合楼到校门,必须要经过一段种了白兰树的校道,路西边是错落植株、假山和石桌椅的三省园——学生们更喜欢称之为“情人园”。   园里有落地的古式灯,散染出柔和的光。   初冬的风呜呜刮在脸上,徐枝月没什么兴致欣赏夜景,裹紧外套,闷头快步往前走。   拐过转角时,没留神,她撞到几乎和夜色融在一起的人。   “不好意思……”徐枝月立即道歉,同时抬起脸。 第15章 015 真是蹩脚的谎言。   “不好意思……”徐枝月立即道歉,同时抬起脸。   岑格非?自习时间他不在教室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真巧。天挺晚的,我回家了哈。”徐枝月笑了笑。   少年沉默地挡在她面前。   徐枝月眨了眨眼,“你有话和我说?”前阵子不是躲她来着?   背着微弱的路灯光,高挑少年的面容模糊。   徐枝月耐心地等待。   深云一点点吞没淡如痕的细月,常绿乔木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抖动。   有话和她说吗?   她和谁走多近或做什么,与他有什么干系?   春天初见的心动,在冬天就该结束了。岑格非告诉自己。   ……不。   “等我。”岑格非的嗓音有些低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徐枝月懵懵的,“什么?”   “等我两年,不,最多一年半。”岑格非紧紧地盯着她,“等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徐枝月鼻尖盈着点冷风吹出的红,“现在为什……”   骤然,一束电筒强光晃过来。   糟糕!是专门棒打鸳鸯的教导主任!心虚的徐枝月一激灵,小声丢下句“分头跑”,拔腿就朝校门口冲。   “你们两个!喂!”   “哪班的?!”   “嗬……别跑!”   教导主任的吼声越来越模糊。   心有余悸地出了学校,徐枝月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透过金属门空隙往回看。没见到教导主任的身影,估计是去追了岑格非。   呼——徐枝月抚着胸口匀气。   岑格非腿生得这么长跑得这么快,不至于被抓住吧?   不对,她和岑格非两个既没搂在一起,也没亲到一块,连手都没碰,压根儿没做什么校规不允许的事,就稍微近一点距离地面对面说话,这……跑什么跑啊?   他们顶多被教导主任警告警告而已。可以坦荡地解释说是同学间讨论问题啊。   嗐,猪脑子。徐枝月对自己的傻逼行为无语。   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学生们的课间操照常要做。   教师讲话环节,教导主任站出来表示要“讲两句”。   他左手往后一背,右手举起个扩音喇叭:“同学们,今天我要再次强调一下,剑明高中不允许早恋。”   “没长好的花开得太早是个美丽的错,没成熟的果子摘得太早,苦涩的滋味只有你自己知道……”   这主任还挺会运用修辞手法。队伍里的徐枝月掩嘴打了个哈欠,话这么多,真啰嗦。   用掉三天下午的七八节课,徐枝月拍好需要出镜的宣传片part。   负责剪辑等后期的老师太高效率,校运会开幕式的当天,剑高综合楼墙面上的LED大屏循环播放新出炉的宣传片。加上入场式在方阵前举牌,徐枝月在学校里被迫变得更出名。   最夸张的时候,一天内收到三个同学的小礼物,上了四次剑高匿名表白墙。   叶莎私下打趣徐枝月:“爱慕你的人这么多,不从里面挑一个?”   “挑来做什么?”徐枝月吸一口奶霜莓莓果茶,甜度挺合适。   “处对象啊,天冷了,找个人拥抱取暖不好吗?”叶莎笑嘻嘻道,“我看昨天早上来找你的那个男的不错嘛。”   徐枝月挑眉,“哪里不错?”   “长得不错,青志协主席,家里有钱,”叶莎掰手指数,“出手大方,为了收买我这个同桌,家里茶餐厅的VIP券说送就送。”   徐枝月转了转吸管,“收买?出卖我了?对得起你的百万身家吗?”   “哪有这么严重嘛,就只透露你经常喝奶茶这一点,别的没了。”叶莎求生欲很强,“回头券分你大半,三张。”   徐枝月:“不要。以后别整这些事了啊。”   叶莎:“收到。”   叶莎:“我想跟你说件事……”   “说啊,什么事?”徐枝月稀奇地从同桌脸上看出娇羞的神色。   叶莎:“我……我昨天脱单了。”   徐枝月:“哦哦。”   叶莎:“你就这反应?”   徐枝月:“恭喜?”   “……谢你了啊,对我的感情生活真是丝毫不关心。”叶莎戳戳徐枝月堪比去壳鸡蛋的脸颊,“仙女同桌,不考虑趁着青春谈场甜甜的恋爱?”   叶莎这是自己谈了恋爱就鼓动同伴谈的活体例子吧。徐枝月唱反调:“没听到前几天教导主任说的‘中学时期的恋爱是早恋’,、‘早恋是一颗包裹糖衣的苦果’、‘早恋是一朵带刺的毒花’吗?我们高中生有这个阶段的……”   “停停停,别说了,我的遵纪守规好同桌。”叶莎举手投降。   徐枝月轻咬吸管笑了笑,翻开数学五三,挑几道题等放学请教岑格非。   哎,不是不能早恋,是只能跟岑格非早恋。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那晚岑格非拦堵她,说要她等一年半。转天再见,他对她的态度和从前没什么差别……不对,还是有点差别的。   比如说,会在迎面遇见时投来目光;会在她打招呼时回应“嗯”;会在写做题步骤时辅以出声讲解等。   “下午我桌上的那杯奶霜莓莓果茶,是你放的吧?”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一离开,徐枝月唇角弯弯地来到岑格非身旁。   岑格非撩起眼睑。   “知道我怎么猜出来的吗?”徐枝月微歪头,“因为别人送东西会附卡片或纸条,而且,别人不知道我喝奶茶喜欢五分糖少冰,而果茶喜欢七分糖。”   岑格非的关注点偏了,不太赞同地,“冬天应当喝温的。”   “温的果茶怪怪的。”徐枝月说,“以后不用给我买饮料的,我自己买。”   岑格非握笔的手一紧,心脏像被烈日炙烤的幽潭,风吹过,澜浪伏荡,波光刺目。   是考虑到他没有钱吗,考虑到他是个穷人吗。   “我更喜欢喝自己买的奶茶,因为每天可能想喝的不太一样嘛。”徐枝月对了对手指,“你要给我买也行啦,一周最多买一次吧。”   徐枝月干笑着补充:“我最近也不怎么喝奶茶了哈哈哈,怕变胖,要减肥。”   真是蹩脚的谎言。   岑格非眼底氤氲一片,看不分明。   为什么她这么善良,为什么她这么……温暖美好。   有时候他甚至憎恶自己的敏感。   “好啦,言归正传,教我做这几道题。”   “嗯。”   ……   这个冬天不怎么冷,过得很快。   徐枝月一放假就飞去加国。原身养父母再一次问她,高中毕业后要不要在他们长居的当地读大学。   徐枝月说不要,扯了一通留在国内读书的理由。   许父许母终于打消这个念头。   本只打算在加国待几天的徐枝月,在他们的挽留下,过完了春节,直住到寒假前一天。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许是高考的迫近,同学们变得更上进更努力。就连往日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们,都减少了上课看闲书自习玩手机的次数。   岑格非在高三上学期末获得水木大学的保送资格,不用参加众学子厮杀的高考。按理说,下学期他不必待在学校,可以自由支配时间。   徐枝月不知道岑格非在忙什么,但每周三、周五下午,他一定会在第八节 课前出现在教室里,等着她来问不会做的题或者是主动给她补课。   春日夏日的傍晚,明亮温柔的教室,独处的少年少女,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系统好一段时间没动静了。   徐枝月猜测她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接下来就是日子照过,等待最后的时间节点,她“出意外”离世。   高考如期而至。   没有出现奇迹,徐枝月没有超常发挥,考了个符合她真实水平的普通成绩。   许父许母不干涉她挑选大学的意愿,反正成绩就那样,只要女儿开心就好。   七月二十七号,徐枝月十八岁生日。   其实她也没法确认自己生日是哪天,只是原世界里福利院阿姨是在八月二十七号捡到的小婴儿的她,粗略推断她才一个月左右大,就定了七月二十七号是她生日。   巧的是原身许枝月的生日也是这一天。   徐枝月懒,不想办party。午后吃过陈姨做的小蛋糕,她独自出门,心血来潮地偷偷地去献了血。   下午三点多快四点,她收到岑格非的短信:   报哪所大学?   “你有什么建议?”徐枝月坐在奶茶店里,单手回复,“今天是我生日,你要出来喝奶茶吗?”   岑格非:在哪?   徐枝月支着下巴,把地址发送过去。   二十几分钟后。   白色短袖衬衫墨蓝色长裤的少年携着几分夏日的风,出现在徐枝月眼前。   “这么快?”徐枝月多看了一眼他的左胸口袋位置。 第16章 016 心意。   徐枝月注意到岑格非衬衫的左胸口袋往上的位置,挂了个小小的工牌。   他去电玩城兼职了啊。   这个点没到下班时间,那家店离得也不近,他竟然能这么快来到这里。   “坐啊,本寿星请客,”徐枝月唇边梨涡浅浅,“你要喝什么?”   “不用,我不喝。”岑格非说。   徐枝月左耳进右耳出,抬手示意奶茶店员工,“这桌加一杯金桔柠檬。”   瞧见岑格非微蹙的眉,徐枝月吐了吐舌,“这么热的天,得感谢你跑来一趟啊。”   “对了,填报志愿,你有什么建议啊?”   大片阳光从开阔玻璃窗投照进来,光影错落明暗。   岑格非声线一贯是清冷的,如冰击玉,现在却有些轻缓,“报城京的学校。城京工商大学和城京经贸大学不错,你的分够上。”泄露一丝忐忑和紧张。   他即将要读的水木大学在城京市。   “城京啊,有时候空气不怎么好,有雾霾……”徐枝月拖长语调。   岑格非手指略略一蜷,眸光变得黯淡。   徐枝月吸了口果茶,鲜红的细碎莓果肉沾到唇,她舌尖伸出舔去,歪头俏皮一笑,“不过,城京美食小吃很多,名胜古迹也挺多,在那读大学应该不错。”   “嗯。”岑格非知道自己的嘴角压不住地上扬了。   徐枝月设定的闹铃响了。   “咦,忘记今天星期六了。”徐枝月关掉一周一次的提醒,抬手简单地束了个马尾,“我要去跳舞,先走了啊。”   “你的手怎么了?”岑格非发现她白皙的手臂上有血点。   徐枝月顺着他的目光,“这个啊,下午去花梨医院献血了。”   “正好啊,当时听到旁边护士在说,有个可怜的小朋友得了罕见病,需要A型血。也不知道我的血能不能帮上——啊,不说了,我得赶紧过去了。”   “等等。”岑格非站起来。   “啊?”徐枝月回头。   “给你。”岑格非低声,“生日快乐。”   徐枝月接过精致的小盒子,“我可以现在打开看吗?”   “嗯。”岑格非别开眼。   “天哪,这手链和我丢失的那条旧的一样。”徐枝月杏眼圆瞪,“这,你来之前去买的?飞去的啊?”   花梨市没有专卖店。最近的专卖店在上百公里外的光见市。   “不是。”岑格非脸颊有点烫。   彼时听她说丢失了很喜欢的那条手链,他就开始打工攒钱了,攒到今年七月初,估摸着钱够了。   他不知道是哪个牌子,就一家珠宝店一家珠宝店地跑,厚着脸皮去问,向店员描述手链的样子。好在有人听得明白他指的是哪条,并好心告诉他去哪里买。   “这礼物我很喜欢。”徐枝月笑得眼眸如弯月,“今晚回去就带上。”   转身,快步下楼梯。   到最后一节台阶时,徐枝月忽然一怔愣,脚步慢下来。   她举起手中的盒子,这手链的价格不便宜,至少相当于岑格非半年的生活费啊。   系统给的指示好像仅是要让岑格非对她产生好感和朦胧的喜欢。现在他这……会不会太过?   ……   八月二日晚上,徐枝月的班级搞了个谢师宴暨毕业聚餐。   近年来有关部门管得严格,不允许教师参加各种宴会,所以实际上,这晚他们没有“谢”到任何一个老师。   聚餐的地方在一家酒店的露台,视野开阔,星光和灯火呼应。   东面中间有个小舞台,播着属于这个班集体的照片和视频。   不管彼此间曾经有没有矛盾、龃龉,在这个时候,至少表明上大家看起来其乐融融。   徐枝月在烧烤架前蹲守羔羊肉串。蒲麒麟拍胸脯夸下海口说自己最擅长烧烤,包揽下这个架子的烤肉活儿。   “地道的羔羊肉串不需要调料腌制,生肉切好串好,上火这么一烤。”蒲麒麟大厨煞有介事地解说。   “这可是来自乌拉特大草原的精选羊。口感细腻,鲜嫩多汁,瞧,这穿制也有讲究,两块瘦的一块肥的,再到瘦的。”   蒲麒麟用手在肉串上扇了扇,“闻闻,是不是有草原的香味?”   “没有。”徐枝月往后一仰,“别搞油烟过来。”   蒲麒麟:“……靠,我受伤了。”   前边乍然爆出一阵笑声起哄声。   “什么事这么嗨?”   蒲麒麟和徐枝月看过去。   “大家稍微安静点儿。”舞台上站着的男同学史承举起话筒,“抽到的是35号。”另一只手示意展开的小纸条。   全班都知道,35号是徐枝月。   “许枝月!”“快上台~”“哇哦,许大班花。”   被cue到的徐枝月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史承在台上温文尔雅地解释:“班干们想出一个小活动点子,间隔五分钟抽一次签,同时抽到的两位同学上台合作表演节目。”   “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也不会任何乐器。”徐枝月搬出先前用过的借口。   史承斯文一笑,“没关系,我们来合作表演小魔术。”   “我不会魔术。”   “没关系,你配合就好。”   行吧。徐枝月捋了捋鬓发,登上小舞台。   史承显然有备而来,取出两个纸杯和一瓶开过的雪碧放在道具桌上。   “这是两个纸杯,请你仔细检查是否有问题。”   徐枝月拿起杯子里外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问题。”   “这是从外边贩卖机买的雪碧。”史承说着往两个纸杯里倒雪碧,递其中一杯给徐枝月,“尝一尝?”   徐枝月象征性地抿一小口,没尝出和普通雪碧没什么不同。   “你你你真的喝了?”史承脸上做出惊讶表情,“这么信任我?”   徐枝月嘴角轻抽,“不是你叫喝的吗?”   “一般人都不敢食用魔术师给的东西。”史承一本正经地说。   同学们被逗笑,气氛调节得轻松欢乐。   徐枝月分神环顾了一下全场,岑格非至今没有出现。   也对,他向来游离在人群边缘,不喜欢参加这种聚会。   “今天我站在这里,说是魔术表演也不对,应该说是魔术教学。”史承看向徐枝月,“跟我一起学,好吗?”   徐枝月木着脸点头。都来到舞台上了,难道她还能说“不好”吗?   “现在两个纸杯里都有半杯饮料,你半杯,我半杯,然后,你先看一遍我的动作。”   史承将纸杯高举在头顶上,两手扶着,边说边演示,“缓慢地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不会难吧?”   “等会儿你顺时针转,我逆时针转,就可以合力把各自杯里的饮料变消失。”   史承:“准备好见证奇迹了吗?”   徐枝月:“开始吧。”   “请你先和我站到一条水平线上,把杯子放到发顶,OK,注意啊,转的时候一定要慢。”   “不慢这个魔术就不能成功。”   徐枝月按照史承说的,头顶着盛有饮料的纸杯缓慢地顺时针原地转。   这样的姿势肯定很二傻子。她嫌弃地在心里吐槽。   舞台背后的幕布切到纯灰色,四角的亮光聚拢在台中央的史承和徐枝月。   男生穿深蓝魔术师礼服,气质温润翩翩。女生着白绿格纹连衣裙,两条系带横扎在半露的后背,身形美好曼妙。   在围观的同学看来,两人尤其是徐枝月做这样的动作,并不傻气,甚至觉得更可爱了。   随即,他们见证了“奇迹”的一幕:史承在转到和徐枝月背对背时,趁着她看不见的角度,迅速把自己的纸杯拿下来,喝光里面的饮料,再放回头顶。   同学们:……这么狗。   史承若无其事地转完一圈,吩咐站定的徐枝月:“你的杯子先不要拿下来。”   “看我这里。一,二,三——”史承将自己的杯子取下,口朝下,“成功了!”   “那么许枝月同学有没有成功?”   史承小心地去拿徐枝月头上的杯子,“如果你完成了一个原地转,里边的饮料应该已经消失了。”   “好你可以听到有同学在底下笑对不对?不要理他们,他们脑子不太好使。”   “为了更直观地验证饮料是否消失,我们刺激一点,”史承用商量的口吻,“杯子在这里,让它旋转,口朝下,可以吗?”   徐枝月抬头,杯子悬在她上方。   底下的同学顿时骚动起来,“不要信他啊。”“他骗你的,枝月!”“里面有饮料!”“史承是坑逼!”   徐枝月看向同学堆里比较熟悉的叶莎——她喊得也挺大声——递上一个“你淡定一点”的眼神。   史承再次问:“可以从这倒转杯子吗?”   “倒吧。”徐枝月嫣红的唇小幅度弯了弯。   “再提个小要求,可以请许枝月同学把脸抬起来吗?”   “好,倒数三个数,一,二……”   观众们的心都被提起来,有人仍试图劝徐枝月让开,有人闭上眼不忍看美女被饮料泼。   徐枝月落落大方地站着,眉头都不皱一下。   离得最近的史承诧异了。   “……三!”   许多人屏住了呼吸,现场有一刹那的安静。   杯口一百八十度倒转,没有出现饮料倾泻的画面,甚至不见一滴液体。   “卧槽!”“发生了什么?”“牛批啊!”“怎么变没的?”   史承文雅笑着看向徐枝月,“非常感谢许枝月同学对我的信任。非常棒的一个搭档。”   将杯子放到桌上,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红丝巾,“请允许我额外增加一个小彩蛋。”   “这是一条普通的丝巾,”史承张开丝巾,前后翻个面,抖了抖,“来,你要检查一下吗?”   只想快点下去吃烤肉的徐枝月:“不了。”   “好,注意看。”   “请你给这里吹一口仙气。”   “……”徐枝月随便吹了下。   史承右手将丝巾一抖,拉开,左手里握着一枝鲜红的月季。   “谨以此花代表我对你的……感谢。”   “不用。”徐枝月礼貌性地笑了笑。   同学们“哇哦”“哇哦”地起哄,史承轻声:“收下吧。”   无人留意的昏暗楼梯口。   漂亮高挑的少年沉默地注视着炫亮的舞台中心。 第17章 017 相遇是为了分别。   岑格非很久没回过住着岑田的屋子。   他成年了,该去换新的身份证。派出所工作人员说必须要携带户口簿。   下午他去了趟那间屋子。和昔日一般,狭小的客厅里杂物乱放,喝过的酒瓶横七竖八,弥漫一股混合酒味的臭馊味。   岑格非面无表情地踩过地上的垃圾,径直去岑田的房间找户口簿。   用不了多久,在抽屉里找到。   岑格非特意挑了个岑田惯常不在家的时间,结果走出大门前碰上了他。   头发油腻糟乱的中年男人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进屋。瞧见有人形,他晃了晃头,睁大浑浊的眼一看,张口就骂:“崽种,死崽种。”   岑格非冷着脸,不理会他不干不净的话,径直往外走。   “你这崽种还、还没死啊?”岑田醉醺醺地拦岑格非,“回来干什么?是不是偷、偷我的钱?”   岑格非用看渣滓的眼神瞥他一眼,“让开。”   对面男人用方言吼小孩的声音从门缝泄出来,楼上夫妻互相指责乒乒乓乓地摔东西,这里随时上演着闹剧。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十八岁少年和他父亲的对峙。   “你敢用这语、语气和老子说话!养不熟的白、白眼狼,呃,”岑田打了个酒嗝,手指着岑格非的脸,“吃老子的,用老子的,住老子的,赶紧给老子钱!”   多么可笑,多么恶心。   有这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让岑田永远不存在于世间。   岑格非闭了闭眼,呵了声,“等你到法律规定的条件,我会定期支付最低数额的赡养费。”   一把拨开身体亏虚的岑田,岑格非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昏窄的巷道,车辆渐渐变多,行人来来往往。   万家灯火在夜色里点亮,岑格非驻足在交叉路口,心里很空,什么情绪都没有。   风起,云漫无目的地飘,露出柔和的月亮。   岑格非抬眼看向仿佛很近的月,脑海里浮现的是某张美好的笑颜。   突如其来几分想马上见到她的冲动。   于是他改变了不参加聚餐的主意。   ***   史承坚持要把鲜红的月季送出,徐枝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拂了他的面子,只好接过花,“谢谢。”   “不用客气。”史承盯着娇艳的花瓣,似乎仍有话要说。   徐枝月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转身就走。   “先别下台!别下!”叶莎跑上小舞台,一把挤开史承,拉住徐枝月白皙的手臂,“我们在这合张照嘛。”   叶莎调出相机APP,“哎韦健你过来点儿,拿住我手机。给,帮我们拍。”   势利眼的韦健哪里敢对两个千金小姐说“不”。   “保持这角度,举着手机,先等着啊。”叶莎转向徐枝月,换上黏糊糊的语气,“我们一起比个心嘛,脑袋挨一块儿,手弯到上边嘛。”   “……换一个姿势吧。”徐枝月有点嫌弃。   “快点嘛,就这个。”   “好吧。”   叶莎朝韦健扬了扬下巴,“可以开始了,多拍几张让我挑,记得喊数啊。”   韦健老老实实地喊:“一,二,三。”咔嚓。咔嚓。拍了两张。   “拍好了?”叶莎上前伸手,“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徐枝月摸摸肚子,“我去吃东西。”   羔羊肉串早烤好了,蒲麒麟特意给徐枝月留了三串放到餐盘里。   “去那么久,肉都要凉了。”   徐枝月连咬了两小块烤肉丁,嚼啊嚼,咽下去,“没凉,温度正好。”   “味道行不行?好吃吗?”蒲麒麟边翻烤着新一批烤串边问。   徐枝月随手将月季放到一旁,点点头,“嗯嗯,挺好吃。”   外层焦香,肥肉不腻,瘦肉不柴,口感细嫩中不乏筋肉相连的嚼劲。   “要再来几串吗?”   “不用了。我去喝点果汁。”   蒲麒麟:“许枝月。”   徐枝月:“啊?”   “你有喜……”木炭烘烧食材冒出滋滋热油,蒲麒麟笑了下,“算了,我觉着你这个人特不解风情。”   徐枝月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啥,说你这个人有股子距离感。”蒲麒麟玩笑似地说。   徐枝月以为他指的是她和同学们的关系不近,“……也许吧。”   先不说她是这个书中世界的外来者,就说对现在这个班级而言,她也是中途加进来的插班生。   再加上她没有家人,自小在福利院长大,不习惯和别人建立太近的关系。   徐枝月又咬下一小块烤肉,慢腾腾地嚼。   系统昨天发放最后一个限时任务:【乘车前往花梨市长扬机场。截止时间:八月三日十四点。】   明天,八月三号,她就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奖励八百万哎,也不知道是给现金还是打到卡上。   ……就是,好像有点可惜呢,走之前没有能再见任务对象一面。   徐枝月吃空几根烤串签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去找垃圾桶。   然后,她看到形单影只站在西北角的岑格非。   “你居然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也不找我啊?”徐枝月绕到他跟前。   岑格非目光落在她脸上。   徐枝月:“吃过饭了吗?”   岑格非:“不饿。”   凉风拂过这个角落,景观架上的藤蔓植物沙沙摇动叶片。   徐枝月眨了下倒映月光的眼,鬼使神差地,“高中毕业了,咳,可以拥抱一下吗?”   岑格非二话不说,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她身上有清幽的香气,像是雨下得冷瑟瑟的尘世间,拨开铅云的那枝桃花。   “祝你往后余生光明锦绣。”他听到徐枝月清甜的嗓音。   温软的身子让岑格非血液加速流动,头脑有些昏眩。他只以为这是普通的毕业祝福,“你也是。”   岑格非不知道,有些相遇是蓄意的,有些分别是注定的。   相遇是为了分别。   ***   “嘀嘀嘀嘀——嘀嘀——”   徐枝月鸦青的长睫颤了颤,睁开眼,离开大段重现回忆的梦境。   早上六点半,天光从窗帘缝洒透。   新的一天。   刷牙的时候,徐枝月走了神,导致上班迟到了一分多钟。   幸好该家糕点甜品店的店长今早没来巡视工作。   “枝月,你把左边的面包码上架。”同事小哥跑上跑下地核对新送来的货箱。   徐枝月“噢”了声,动手干活,没忘记带上口罩。   半个小时整理好,店铺开门营业。   这家店开在繁华商业区,物品定价小贵,但客流量也挺大。   八点半忙到十二点,中午囫囵吃顿饭,十三点接着忙到十七点半,徐枝月脱下店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去对面天湖广场逛逛吗枝月?”连晓淑和徐枝月同样上白班,也可以下班了。   徐枝月立刻想到昨天岑格非出现在天湖,果断回绝:“不了,你自己去吧。”   连晓淑:“别啊,你这么早回家干嘛?”   徐枝月:“吃饭,休息。”   “这多没意思啊,年轻人哪能这么早窝家里?”连晓淑去挽徐枝月的手,“和我在外面逛街呗?”   徐枝月:“没钱,不逛。”   连晓淑继续磨,“逛逛又不要钱。”   店里员工不多,和连晓淑同龄的,算上徐枝月只有三个。虽然徐枝月才来没几天,但她一见面就对这个漂亮小姐姐心生好感。   逛街吃饭什么的,连晓淑都想拉上徐枝月一起。   徐枝月抬手将口罩的鼻梁条捏得更紧,“逛可以,去中山公园附近。”   叶莎带她去过的中山公园在老城区,岑格非这种回归豪门的贵公子,现在应该不会去也没空去那儿吧。   “行啊,听你的。”连晓淑打了个响指。   两个没什么钱的女生乘公交车到达中山公园站。   老街没了,胡同巷拆了,高楼大厦盖起来了。   徐枝月意识到自己的认知该及时调整了。   过去了四年,城市怎么可能会没有变化?   唉,来都来了,不好反悔就走。花梨市这么大,也不太可能在这遇到岑格非吧。   连晓淑问徐枝月想吃什么,徐枝月随便选了家相对隐蔽的云吞店。   吃了一会儿,连晓淑向徐枝月借手机:“我没记得充电,手机没电了。我得给我妈发条短信。”   徐枝月从小挎包里摸出手机给她。   “可以啊枝月,你这手机,苹果的最新最贵版啊。”连晓淑正反面研究了一圈。   徐枝月讽刺地在心里笑了下。   该说这书中世界的系统人性化吗,无语,不打一声招呼地再次把她传送进来,八百万不见影,就给她准备了租期两个月的小房子、这部手机和她原世界的身份证。哦,还有岑格非送的手链。   “诶?你对这少爷感兴趣啊?”连晓淑转过亮起的手机屏幕,页面是徐枝月没退出的浏览器,搜索“岑格非”出来的内容。   徐枝月睁眼说瞎话:“不小心点到的。”   “这少爷的新闻蛮多。有钱长得帅身材好,可惜,”连晓淑随口提了句八卦,“听说他不举。”   徐枝月勺子都要掉了:“??” 第18章 018 再见。   “这少爷的新闻蛮多。有钱长得帅身材好,可惜,”连晓淑随口提了句八卦,“听说他不举。”   徐枝月手里的勺子都要掉了:“??”   依稀记得高三毕业聚餐那晚……隔着衣服硌到她的难道是别的东西?   “听谁说的?”徐枝月问。   “一个小众的博主,估摸是富二代富三代圈里的。”连晓淑说,“这博主说,想对岑格非自荐枕席的,无论男女,不在少数。岑格非没一个看得进眼里。”   徐枝月搅了搅碗里的几个云吞,“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这博主透露自己和岑格非认识,说他近两年经常出入医院……你品品,可不就是身体有毛病吗?”连晓淑一撇嘴。   徐枝月:“这样啊。”   所以这是反派岑格非不去抢长得像她的女主的原因吗?   中山公园这片区域真的变化很大。   有写字楼有商场,恰逢双休日,人流量不小,用过餐的徐枝月连晓淑两人走在热闹的夜街上,有成双的情侣夫妻出来牵手散步,也有结伴的中学生出来吃喝笑闹。   “哎……哎等一下,前面这位……”   有个紫灰短发的男生从后面追上来,看向徐枝月,“你……”   “你长得……很面熟,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徐枝月压下心里的惊讶,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我……”紫灰短发男生——蒲麒麟欲言又止,为什么看到她,心脏会跳得有点快。   总觉得她的模样很熟悉,总觉得她是他认识的人,可是当他绞尽脑汁去回想,怎么也想不起她姓什么名什么,想不起她和自己有过什么来往。   像隔着一团拨不开的迷雾。   蒲麒麟不死心,迟疑地猜:“你……是剑高……高中是在剑明高中读的吗?你是……和我同过班吗?”   “我没在剑明高中上过学。”徐枝月作势看了眼手机,“我和朋友赶时间,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拉着在原地磨蹭的连晓淑离开。   拐进旁的一条街,连晓淑狐疑地问:“刚那挺帅的男生,你真不认识啊?”   徐枝月继续走,“嗯。”   “喔,那他是搭讪啊。”连晓淑摸了摸下巴,“搭讪方式蛮老套的——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枝月你有点冷淡啊,不知道的以为你急着甩脱人家帅小哥似的。”   徐枝月:“……”我就是。   “许枝月”已经死在了四年前,她不应该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许枝月”。   不过,蒲麒麟的记忆这么差吗?好歹做前后桌有近一年吧,怎么他好像把她忘得只剩一二成了?   ……   打工的日子乏善可陈,重重复复,一个月终于过去。   打工人徐枝月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扣除五险一金,到手三千三百元。   再减去水费电费话费等各种费,剩下可怜巴巴的一千二百零八。   唉,生活不易。   店长抠门得紧,固执不和第三方外卖平台合作。   就这点薪水,徐枝月和其他店员的工作可不轻松,有时候还得去跑腿送餐。   这天午后,烈日炎炎。   出门逛街的人少,下的外卖订单多。   连晓淑出门没一会儿,又来一个新的订单。   “两杯金桔柠檬,其中一杯少冰,一杯小芋圆奶茶。”后厨的电脑显示器坏了,同事小哥陆海船在前厅报单。   后厨的员工很快调好三杯饮料送出窗口。徐枝月麻溜地打包,“这趟我去吧。”陆海船几十分钟前才回来,不能老让人家去。   “我一大老爷们儿,跑腿这事儿怎么能让女生来?”陆海船不忍心让文秀纤瘦的徐枝月去送餐,抹了把汗,另一只手捞起电瓶车钥匙。   徐枝月:“没事儿,晓淑能去,我也能去。”   陆海船:“……那好,辛苦你了啊。”   都忘了连晓淑也是女生了。   “我稍微等两分钟,要是再有订单,一块儿送了。”徐枝月考虑到人力和时间成本。   “成,还是你想得周到。”陆海船说,“路上小心点啊,慢点没关系。”   三十三摄氏度的天气,人一走出店门,登时被热浪裹袭包围。   徐枝月开着手机地图导航,骑了快二十分钟电车,来到祝康医院大门口。   这是一家定位偏高端的私立医院,据说不少二线以上的艺人和有钱人来这里看病。   如果是专门的某几个平台送餐员,有专门的制服和标志,门卫大概会直接放行。   可徐枝月不是。她顶着大太阳,好声好气地给门卫阿叔打招呼:“您好,我是来送外卖的,麻烦……”   “过来登记!”门卫阿叔横眉竖眼地喝道。   “噢。”徐枝月去到门卫亭,如实填来访登记表。   “口罩摘一下。”阿叔指了指上方一个角落。   徐枝月被吼得下意识扯低口罩,签完手机号码和来访目的。   “行了。”阿叔的态度软化了两分,“车不要乱放。”   “噢,好的。”徐枝月按规停好了电瓶车。   走出一段路,徐枝月反应过来,门卫让她摘口罩时指的似乎是监控摄像头。   订单收货地址在A栋住院楼,从医院大门出发,最短路线要经过一栋徐枝月没看清叫什么的楼。   一路走过来,几乎没见到什么人。前方有个不怎么大的林园,徐枝月不想绕路,直接踏上鹅卵石小径。   灌木茂盛,乔木高大,遮挡了一些炽热的日光。   三角梅后方钻出来个小女孩,估摸五六岁,扎着苹果头,圆脸上的圆眼睛瞧着徐枝月。   徐枝月朝小朋友笑了笑,想到自己戴着口罩,她可能也看不见。徐枝月忙着送餐,小心地绕开停在小径上的小朋友。   衣服忽然一重。徐枝月低头去看,小朋友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怎么了?”徐枝月温声问。   小朋友:“……”   “为什么拉住姐,咳,阿姨的衣服?”   “……”   徐枝月试着抽自己的衣角,怕伤到小朋友,不敢太用力,抽了几下没抽出来,小朋友反倒攥得更紧。   “你的家人呢?”徐枝月左右看了看,“是不是你和家人走丢了?”   “……”   天啊。这哪里来的小朋友,别是赖上她了吧?徐枝月有点无力,“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吗?能出声说话吗?”   小朋友一眨不眨地瞅她,许久,点一下头。   “要不,”徐枝月看了下时间,无奈地,“阿姨带你去前面楼找医院工作人员吧?”   “……”   徐枝月抬腿想走,宛如挂件的小朋友却不动,拖住了她的步子。   “怎么不走?”徐枝月没辙了,“你拉住阿姨是想做什么呀?”   “……”   “阿姨赶去送东西,你先松手好……”   “安安!岑许安!”回廊急走过来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稍不注意你怎么就往外跑——这位是?”   徐枝月尴尬地笑了笑,“我是来送餐的。”   “安安从不……”男人似乎有些诧异,随即礼节周到地表示,“对不起,这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徐枝月摆摆手,“没事,就是……你能让她松手吗?”   “安安松手。”男人半蹲身,带上几分严厉和小朋友说,“不要耽误姐姐的时间。”   小朋友噘着嘴,放开了徐枝月的衣摆。   徐枝月朝两人一点头,“我先走……”   抬起的目光触及不远处的人时,末尾的话缩回喉间,脚步与意识短暂地分离。   那人一头利落的深棕短发,皮肤很白,眉骨稍隆,鼻挺唇淡红。   赫然是岑格非。   他甚至比四年前更好看了,好看到锋利摄人,但气质上又掺融了成熟。   回到这书中世界以来,徐枝月和岑格非第一次正面对视。   天色十分明亮,洒满呛眼的灼热。   他朝这边走来,神色平淡,清雅而含冷艳,无形散出贵气和压迫感。   徐枝月脑袋里一片眩晕,掉头换了个方向,拎着外卖快步躲开。 第19章 019 【公告:下一章入V。】……   直到进入A栋住院楼跑上二层,徐枝月才慢下步子来喘口气。   草,吓死人了,来送个外卖居然能碰上岑格非。她居然还和他对视了。   不过她戴着遮去半张脸的口罩,他应该认不出来吧?   说是对视,其实目光相交不到零点一秒,他的视线只是短暂地扫过来……   手机在这时唱起来电铃声。徐枝月接通,是点餐客户的催促。她连忙道歉。   用最快的速度赶去送了外卖,徐枝月再下到一楼,已经是五分钟后。   徐枝月谨慎地先探头观望一番,确认岑格非不在方圆几十米内,然后走出住院楼。   头顶的太阳嚣张得不行。   徐枝月坐上电瓶车,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动速度转把,驶上回店的洒满日光的大路。   途径一家莆田系男科医院,浮夸的直白的广告牌勾起徐枝月的联想。   岑格非出现在医院……门诊楼……看来连晓淑说的“不举”传闻毋庸置疑了啊。   哎,可怜的反派,好不容易回归豪门,身体又出了毛病,命运可谓多舛,心理不出问题都难。   尤记得原文作者在文案页,用“偏执”和“不折手段”等词来形容他的性格。   话说回来原文里有写到反派得了这个毛病吗?徐枝月没仔细阅读且没把小说看完,没法对比。   算了,原文里的角色们如何活动、剧情如何发展,和她徐枝月有什么关系吗?她不过是个独立的无关路人罢了。   打工挣钱才是她现阶段的正经事。   唉,店长什么时候能涨一涨工资啊。   忙碌的日子又过去大半个月。国庆七天,徐枝月满打满算能轮休两天半。   五号上午十一点,徐枝月拎了挎包正要下班迎接假日。   店长喊住她,“帮花姐个忙啊,等会儿十一点,去鼎雅艺术中心接一下乐乐。”   “花姐”是店长,“乐乐”是她六岁的女儿。   这是工作之外的事情了,徐枝月面露为难,“家里有点事,我得马上回去。”   “你一个单身小姑娘,家里能有什么事?”花店长嘴皮子利索,语速很快,“像我这种成了家的,每天一睁眼,哪哪都是事。”   徐枝月抠了下包带,扯出个具体的借口,“我家里,家里的水池堵了。”   她就是这么懒一人,不乐意帮这些占时间的忙。   “水池堵找房东处理啊,最多赔他点钱。”花店长说,“我正弄材料,马上要参加线上会议,走不开。”   “这……”徐枝月心说,如果真是水池堵了,本穷人宁愿自己捣腾或找人处理,就是不想被房东抱怨不想赔房东钱啊。   接送孩子又不是她的义务,她有权力拒绝吧。   一份三千来块月薪的工作,不至于让她委屈自己无偿付出去巴结店长。   徐枝月指了下桌上的时钟摆件,“现在处于我的下班时间。”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惹店长不满意而被炒鱿鱼,大不了她重新找一份。反正类似这样没高门槛的工作不少。   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属于私人层面,店长抛掉那一点命令的口吻:“我这真没空去接乐乐,得麻烦你了。”   “中午你带她随便找个地儿吃饭,下午两点半这样再送去翰墨馆,成不成?回头给你报销费用,外加一百元辛苦费。”   徐枝月:“好的吧。”   鼎雅艺术中心的老师挺负责,在徐枝月表明来意后,没立即放乐乐小朋友出来。   “花姐应该给你发信息了,今天我来接乐乐。”徐枝月说。   “啊对,收到了。她还发了张合照过来。”老师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又看看徐枝月,“能请你露脸,让我认人吗?”   “不好意思,”徐枝月摘掉脸上的口罩,“是我没错吧?”   “嗯对。”老师扭头朝里喊,“李晓乐,家长来接你了。”   没多久,乐乐抱着小书包出来。见到来人是徐枝月,她脆生生地喊:“月姐姐!”   乐乐经常去妈妈的店里,接触过徐枝月,对这个漂亮姐姐不陌生。   徐枝月接过她的小书包,“练舞鞋不换掉吗?”   乐乐蹲下去,“要换的!舞鞋不能到外边踩脏。”   徐枝月笑笑,耐心等她。   “徐小姐,冒昧打扰一下。”先前的老师说,“你有兴趣做服装模特吗?”   徐枝月疑惑地轻抬眉。   “我和朋友开了家女装网店,走的清新文艺风。然后我觉得你的外貌条件很不错,很符合,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加这名片上的微信,和我们这边聊聊。工资待遇方面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徐枝月礼节性地收下名片,“好的。”   鼎雅艺术中心毗邻千达广场。乐乐吵嚷要去千达里的芭迪船主题餐厅吃午饭。   去那餐厅吃饭开销可不低。徐枝月打电话给花姐,让乐乐自己和她说。乐乐撒娇干嚎都用上,磨了几分钟,那头的花姐同意了。   踏进芭迪船儿童餐厅,仿佛进入色彩绚丽的童话王国。主体布景犹如一艘海盗船,一侧是海洋,另一侧是沙滩。   乐乐拉着徐枝月选了“海洋区”。   桌子印巨大的贝壳图案,椅子是独一无二的水母造型,地上“长”有不少大蘑菇饮料站。   “我选好啦!月姐姐,你要吃什么?”乐乐捧着螃蟹模样的菜单。   徐枝月从头扫到尾,挑了个便宜且管饱的茄汁鸡肉饭。   乐乐:“你只点一样哦?虾虾大力士好吃的,月姐姐不要吗?”   徐枝月:“不用了,月姐姐不饿。”   “那等会儿我分点给你尝尝哦。”乐乐从水母椅子上跳到地上,“月姐姐,我先去玩一下滑滑梯。”   “不要忘记回来吃东西啊。”徐枝月摸了把她蓬松的波波头。   “东西上来了你就喊乐乐!”   “嗯嗯,会喊的。”   这个餐厅的上菜速度着实不快,欢乐的儿歌播了一首又一首,面前的贝壳桌上还是空的。   徐枝月不大放心乐乐小朋友,留下点餐号牌立在桌面,去另一头的“沙滩区”找她。   滑滑梯像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城堡,共有两个“波涛汹涌”的大梯道和三个小梯道。   小朋友们爬上爬下地玩。   不少大人——或是爸爸,或是妈妈,或是姐姐——在滑梯外围照看。   “穿菠萝图案裙子这个娃?”   “对。听说是……的私生女。”   近处一个年轻男人和女人的议论传到徐枝月耳里。   “抱这娃来的女人谁啊?”   “想倒贴……的咯。私底下都说……很宠爱他的这私生女。”   “这女人够聪明喔,从这娃下手接近……”   “月姐姐!”乐乐发现徐枝月来了,招手和她打招呼。   小朋友活泼又大胆,存着求表扬的心思,从滑梯道往上跑,“月姐姐,你看我厉不厉——”   “小心!乐乐小心!”   徐枝月注意到滑梯上方起点,有个小朋友恰好坐下来。   这个梯道是小梯道,为了儿童们的安全,倾斜的角度较平缓。   但是,上方的小朋友没留意,一屁股往下滑,下方的乐乐回过头,反应不及。两个小人儿撞了个正着,一起滑下来。   地面铺满防护软垫,摔到磕到不至于,不过小朋友滑落的这一幕还是很让大人揪心。   徐枝月赶忙上前,“乐乐,你怎么样?”   另一个孩子那边更夸张,呼啦啦四五个人围过去,有个人还撞了下徐枝月,把她挤到一旁。   “我没事,月姐姐。”乐乐是个心大的小姑娘,刚刚也就摔下来的一瞬吓到,现在没事人似的。   “有没有哪里痛?”徐枝月伸手,“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乐乐走过来,拍拍自己的胳膊,拍拍小短腿,原地转了圈,“乐乐不痛,也没受伤。”   徐枝月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另一个小朋友情况怎么样,徐枝月关心地上前问:“小朋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知小朋友的这一伙年轻“家长”蛮冷漠,都不应声。挨小朋友最近的女人转头瞟徐枝月一眼,挺漂亮的脸上神态显而易见的排斥、傲慢。   徐枝月便不再自讨没趣,走回来对乐乐说:“午餐应该上来了,我们去吃吧。”   “好哦!吃虾虾大力士去咯!”乐乐牵住徐枝月的手。   “安……诶你去哪?”   “安安!岑许安!”   随后,徐枝月感觉右边的衣角一紧。她停下脚步低头去瞧,咦,原来这小萝莉是上次在医院碰到的那个啊?难怪刚刚觉得有点眼熟来着。   “又抓我的衣服干什么?”徐枝月点了点小萝莉揪住衣摆的手,胖乎乎的,“啊,你不说话的,我忘记了。”   小萝莉的圆眼睛水汪汪,红润的嘴唇动了,“姐姐。”   徐枝月没来得及应,便听到小萝莉的那群“家长”惊喊——   “安安?你说话了?!”   “安安会说话了?”   “快打电话报告岑少!” 第20章 020 【一更】      打电话报告岑少?岑??   不怪徐枝月敏感, 小萝莉第一次出现时,岑格非也在附近。同小萝莉说话的西装男人,还恭敬地站起来向岑格非问候。   同一个城市, 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   现在想想,当时岑格非可能不是走向她, 而是走向小萝莉。   小萝莉也姓岑。   所以,大概率,她身后这伙人所说的“岑少”是岑格非。   “松手, 小朋友。”徐枝月往回扯自己的衣角,“姐姐有事啊,不能在这耽搁。”   先前给徐枝月甩脸子的漂亮女人小跑过来,充满敌意地白徐枝月一眼。她弯腰, 跟变脸似的, 轻声细语地哄小萝莉:   “安安要去玩海洋球吗?”   “有红颜色的、蓝颜色的、紫颜色的,还有咱们安安最喜欢的橘色的呢。”   “超级有趣, 来, 姐姐带你去玩~”   小萝莉一脸纠结地看看地板, 又看看徐枝月,就是没看在说话的女人,想走又舍不得徐枝月的样子。   “或者你要吃芝士蛋糕吗?”   “你不是喜欢吃吗?昨天你吃了两块呢。”   “楼下有家很美味的蛋糕店, 姐姐带你去喔。”   “安安乖,别拉这个陌生人,姐姐牵你的手。”   徐枝月“啧”了声,趁小萝莉犹豫, 抓衣角的劲儿减弱,她拽回自己的衣服,“和这位女士去玩吧。”   “——乐乐, 我们走。”   乐乐蹦蹦跳跳,“好哦,去吃虾虾大力士。”   回到“海洋区”的餐位,食物已全部上齐。   乐乐小朋友戴好一次性手套,抓起虾仁培根卷就往嘴巴里塞。   徐枝月心里有些慌,轻声同乐乐商量:“咱们打包换个地方吃吧?”   “换到什么地方?”乐乐腮帮一鼓一鼓,“比这里更漂亮吗?”   “换到……”徐枝月卡壳了,不知道有什么能让乐乐满意的新去处。   “去哪里哦?我们为什么要换地方?月姐姐,你快说。”含着食物的乐乐口齿不怎么清晰地问。   徐枝月用餐巾纸擦擦小朋友嘴角的薯条屑,“……算了,就在这里吃吧。”   先不说岑格非会不会来找小萝莉,即使来找,也不会来到这里,刚刚那个女人不是说要带小萝莉去别处吗?   徐枝月让自己缓和下来,不用太紧张。   吃完茄汁鸡肉饭,徐枝月耐心地等乐乐用餐。   小朋友吃饭挺有意思。吃一根薯条,又咬一口牛肉卷,又转去嗦几条面。   只见她用叉子撩起波纹状的酱汁面,费劲地举起小短手,面条跟着被晃晃荡荡地拉起来,然后小朋友从底下张嘴接面条尾端。   动作可大,整个小人儿都站了起来。   徐枝月支着下巴瞧了一会儿,忍俊不禁,摇摇头,拿出手机捣鼓。   通信平台发来短信告知话费余额不足,徐枝月打开支付宝交去五十元。   返回来一看,账户总资产里的数字,小得可怜。   积蓄约等于零,月工资低,这样的生活别说幸福感,连安全感都没有。   单靠现在甜品店这份工作的收入可不行,她必须得增加赚钱的渠道。   徐枝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添加鼎雅艺术中心那位老师的微信。对方可能在午休,暂时没有动静。   乐乐小朋友这顿午餐吃了快一个半小时。   “吃饱了吗?”徐枝月让小朋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翰墨馆了。”   “好了哦。”乐乐擦擦嘴巴擦擦手,背起小书包,“月姐姐,我们快点出发。”   芭迪船餐厅出来往左,转角有电梯。   徐枝月按了轿厢外的下行按钮,和乐乐等待电梯来到这层。   精力旺盛的小朋友,和徐枝月相处了小半天下来,越发亲近,嘴巴越发不消停地嘚啵嘚啵。   “月姐姐,你觉得船餐厅漂亮吗?”   “嗯,漂亮。”   “滑滑梯太好玩了,乐乐没玩够哦,还想去玩。”   “改天让你妈妈再带来玩。”   “那月姐姐要一起来哦。”小朋友的思维相当有跳跃性,“你喜欢海星的灯还是珊瑚的灯呀?”   这俩灯她都没注意到,徐枝月二选一,“海星的灯。”   “我也喜欢海星的灯!超级可爱,用手去碰,粗糙的,会扎手哦。”   “所以不能随便碰呀。”   徐枝月有些好笑,不经意眨眼间,发现光亮的电梯门映出她们身后的人——尽管成像有些模糊,也能看出是——岑格非!   糟糕!她没戴口罩!   口罩呢?口罩呢?更糟糕的是,徐枝月觉察到岑格非透过镜面看向她。   徐枝月想和乐乐说换乘别处的电梯,“我们……”   “电梯到了哦。”乐乐拉着徐枝月往轿厢走,“快进去啦月姐姐。”   徐枝月硬着头皮:“……好的。”总不能耽误小朋友上课迟到。   进到电梯后,徐枝月终于从包里找出一个口罩,飞快地挂在脸上。   厢内四面全是金属板材,她背着身,照样能从堪比镜子的墙面,看到同在密闭空间的岑格非。   男人高挑挺拔,偏休闲的天蓝衬衫,黑色长裤,浑身无形的气场塞满整个轿厢,徐枝月根本没法忽略。   他戴着无线耳机,偶尔淡淡地“嗯”一声,应该是在接听电话。   这电梯怎么走得这样慢?快点到一楼吧。   徐枝月简直要把自己的鞋尖盯出两个洞来。   ***   岑格非的左胸口发疼,像有把锈钝的铁刀在里头搅动。   从站到电梯等候廊时开始疼,持续到现在。   这很不对劲。   上个月底的定期检查报告显示,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类似的状况前不久出现过。无缘无故,毫无征兆……不对,岑格非深锐的眼微眯,目光落在镜面里娇小的女子身上。   如果非要说这两次心脏疼有什么共同点……   上一次,在医院也是碰到这个女人——纵然她戴着口罩,但他能辨认得出她的身形以及眉眼。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是什么人?   “……岑经理?您在听吗?岑经理?”电话另一头的助理战战兢兢。   岑格非回过神,忍着身体的不适,“嗯。”   “本市两家酒店的考评制度,十分钟前已发到您的邮箱。”   “今天下午四点半,您计划出席天湖店的主管培训,晚上七点,您和建投集团的李总有约。”   叮。电梯降到一楼。   角落那女人拉着小女孩快步走出电梯,仿佛很赶时间。   她经过他身旁时,岑格非嗅到清幽的浅香。   人走了,香味却仍隐隐缠绵,勾得心尖微微颤动。   这气味,他是不是曾经在哪里闻到过……岑格非不由得略蹙起眉。   “……明天下午三点,您飞城京市参加RJ5峰会。”   “以上是您二十四小时内的行程。”   助理等了半分钟,出声请示:“您现在在哪?我开车过去接您?”   “千达广场。”岑格非按了按额角,走出抵达负一层的电梯。   “岑经理,还有一件事……”   “说。”   “家教老师私自把安安小姐带出门了……”   “即刻办解雇手续。”   “岑经理,游青青老师是喜木家居董事长的千金……”   “解雇。”   “她中午发来短信,说安安小姐开口讲话了,叫她‘姐姐’,您看……”   岑格非步伐慢下来,沉吟,“先留着她,告诉她别自作主张。”   “好的,我会传达您的意思。”助理报告,“我大约五分钟后到达千达广场,请您稍等。”   “来负一层。”   “好的。”   结束这通电话,岑格非解开停在专用车位的黑色慕尚,仰头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渐渐地,脑海里影影绰绰浮现一双女子的眼。   眼睫鸦青卷翘,眼仁像蘸了层初春夜晚的月光,潋滟朦胧。 第21章 021 【二更】      秋雨淅淅沥沥了大半个上午。   客人稀少, 店长没来,麦优甜品店里的员工难得清闲。   前厅的WiFi信号比较强,连晓淑赖着不走。   几个员工凑到一起, 很容易聊起八卦。   “昨天周进焰来咱花梨了哎,有人在岑金酒店看到, 就天湖路这家。”   “周进焰是谁来着?”   “靠,连他都不懂?前几个月最火选秀节目的亚军啊!你现在喝的多果粒的最新代言人,就他。”   “长得还行, 没有很帅。”   “好家伙,这叫还行啊?人不比你陆海船帅啊?”   麦优甜品店店草陆海船撂下手机,“废话,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哪个素人能和明星比?”   “你别说, 真有。”连晓淑马上想到,“光见市首富的大儿子岑格非。”   “几年前找回来的那位少爷?”   “对啊。他不比周进焰帅吗?”   “别说周进焰了, 岑少爷的颜值啊, 丢到娱乐圈里也是秒杀一众男明星的好吗?”   “对对对, 上个月我在千达看见他,那大长腿,那细腰, 那挺拔的背,那性感的喉结,那……”   “得了,很帅很帅, 你要即兴来篇八百字的小作文吗?”陆海船受不了地打断。   女同事阿茵翻了个白眼,“带你的妹玩你的农药去吧。”   “带什么妹?从不带妹好吧?”陆海船打开手机游戏,“谁知道隔着网线另一头是男是女。”   眼见话题要转了, 徐枝月佯装不经意地,“岑格非经常出现在千达广场吗?”   “上半年我见过他两次吧。”   “毕竟他家的岑金酒店开了一家在千达广场边上。”   “不止哦,听说千达里的超市也是他家投资的。”   “他爷他爸好特么有钱啊,靠,好羡慕!你们说,我会不会也是哪个富豪流落在外的崽?”   “读小学时我真做过梦,盼着哪天有钱的亲生父母找到我,把我领回豪门。”   “嗐,谁小时候没有过幻想?谁不想年纪轻轻拥有豪车豪宅?”   “你们以为你们和岑格非的区别只在家境吗?不晓得他个人本身也是很厉害的吗?”   “有多厉害?”   “跃知集团听说过吗?”   “搞房地产、搞电子产品、搞娱乐行业等,总之赚钱的行业都搞起的跃知?”   “对,就这个。”   “这和岑少有啥关系?难不成……他是跃知集团里的管理层?不能吧,他不是在自家的岑金酒店当高管吗?”   “不止,人家是跃知的创始人兼董事长。”   阿茵目瞪口呆,连打游戏中的陆海船都抽空感慨一句“我靠这么牛逼!”   “他这、这得多有钱啊?他和他爸岑皑谁更有钱?”   “这我就不晓得了。据相关博主扒,岑少戴的表啊,半个月都不重复的。”   “靠,有钱真好!世界上穷人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少我一个?”   陆海船开玩笑:“岑少没结婚没女朋友,你可以努力抱个大腿,过上挥金如土的生活。”   “拉倒吧,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人岑少咋可能看得上我?”阿茵说,“像枝月这样的,才有可能。”   徐枝月干笑两声,跟着自嘲:“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普通的打工人?”   “没事,咱们打工人是人上人。豪门的后妈可不太好当。”   “啥玩意?啥后妈?”   “你不知道?——岑格非养着个几岁的小女孩,以兄妹相称。这小女孩呢,说是收养的,但是啊,不少人私下说可能是岑格非的私生女。”   “淦,我以为岑少洁身自好呢,咋整出个私生女来咧?”   这说的是那个叫“安安”的小萝莉吧,徐枝月皱了皱眉,“假的吧……”   安安长得不像岑格非。而且她都五六岁了,岑格非现在二十二岁,意味着他在高中的时候“造”的人?   不可能。   徐枝月很清楚,十六七岁的岑格非,身边除了她,没有走得近的异性。他也不是那种会做出糊涂事的人。   其他几个同事仍在议论。   徐枝月的手机振动,收到鼎雅艺术中心梁瑞老师的消息,问她这周六或周日哪天有空。   上次梁老师递给她名片,加微信好友后,对方描述了店铺风格,发来店铺介绍视频和相关图片。   徐枝月有了大致的了解,对这份兼职挺感兴趣,和梁老师沟通了一番。   工作量不大,一周拍摄一到两次,薪酬当日现结。梁老师相当有诚意,给她这个新手模特开出的报酬不低于市场价。   徐枝月接下了这份活儿。   “星期六有空。”徐枝月回复。   没多久梁老师发来:“星期六早上八点在稻榭公园大门集合。PS:记得抹防晒霜。”   外面的雨势不知不觉变小。   叮咚。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店门口的红外感应迎宾器提醒。   闲聊的几人停下,“欢迎、迎……”   徐枝月从手机上抬眼,明白了同事变磕巴的原因。   来人深衣黑裤,手上提着把长柄黑伞,手腕精致骨节凸起,冷白凛冽。   正是他们刚刚八卦的对象,岑格非。   阿茵小声留下句“我回后厨”,鞋底一抹油溜之大吉。   连晓淑迅速仿照。   陆海船勉强算几人中最淡定的一个。   “欢迎光临,”他把手机反扣在桌面,微笑待客,“看看需要些什么。”   说话的同时,陆海船悄悄用眼神示意徐枝月。   他们两个前厅销售员,任务划分明确,一个在收银台打包结账,一个在货架区引导或帮顾客取甜品面点。今天轮到徐枝月负责货架区。   陆海船暗示了两次,见往常挺灵醒的徐枝月,这会儿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收银台,他只得自己走去货架区。   岑少周身散发无形的气场有点冷,陆海船不敢走近一米之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岑少好像瞥了收银台那边一眼?   “椰汁芒果糕,朱古力奶冻。”岑格非点了这两样。   陆海船麻利地从玻璃柜里取出甜品,放在托盘里,“先生您是要堂食还是打包带走?”   “堂食。”岑格非走向收银台。   徐枝月今早出门带的口罩不小心弄脏,丢进垃圾桶了。   猪脑袋,这个猪脑袋。她暗恼自己失策,没多备一个口罩在身上。   岑反派怎么会来这里?不会是特意来的吧?徐枝月想到上次进医院前,在监控摄像头前摘下过口罩……   为了避免和岑格非对视,徐枝月全程低着头,输入货品代码,计算金额,“你好,一共五十三元。电子支付请出示二维……”   “加一杯饮料。”岑格非不疾不徐。   徐枝月等了一会儿,“请问要什么饮料?”   雨沙沙地骤大,从铅灰的天空不停跌落。   唯一的客人迟迟没有回答,店里分外安静。   徐枝月指甲轻抠了下键盘缝,硬着头皮重复:“请问您……”   “冒昧问一句。”   客人嗓音冷冽,像深秋不近人情的风,“你用的是哪款香水?” 第22章 022 【一更】      五点多的公交车, 载满下课的学生和下班的工作党。   徐枝月坐在独列座位,单手支着下颌,玻璃窗隐约浮现一点影儿, 是过去的一段场景。   高三那年的仲春,周三的傍晚。只剩两人的教室。   岑格非勾了五道物理题给她做。   题目太难, 题量太多,这得做到天黑吗?她抗议,让他删掉三道。   “不行。”他面无表情, “这五道都是典型。”   她咬笔帽,“那我写不完你也不能走,在这陪我。”   “看情况。”他翻了一页手中的书。   “我不管,谁让你布置这么多练习。”她伸手盖住他在看的书, “一定要陪我写完, 我不会做的还要问你呢。”   他似是无奈地催促:“做题。”   她鼓了鼓腮,埋头对付复杂的物理题。   忽然听到他问:“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香水?”她低头嗅嗅, “我身上有味道吗?我没用香水, 也不喜欢用。”   ……   徐枝月眨了下眼, 耳边回响上午岑格非的问话——   冒昧问一句,你用的是哪款香水?   问过的得到过答案的问题,为什么会问两遍?   他的记性有这么差吗?   也对, 于岑格非而言,已经过了四年。   仔细想想,相隔四年后的这三次相遇,他的眼神、语气、态度……俨然是对待陌生人的。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 徐枝月的手肘磕到厢壁,又酸又痛。   【反派岑……】   失联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系统在这时出现。   徐枝月一听到它的声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爸的,快把我弄回原世界!快给我支付八百万!”   【岑格……】   “岑什么岑,垃圾系统!听得懂人话吗,打钱!送我回去!”   【滋……滋滋……】   “草!你搞什么鬼?”   “垃圾系统!喂!你又是哪去了?喂?”   【滋……过于……执念……】   【失去……】   电子音时断时续,混杂滋滋电流声,像信号非常不好,又像机器即将报废。   【滋滋……关于许枝……的记忆。】   “说的什么啊?”   徐枝月把它的话连起来,默念一遍,杏眼倏地圆瞪,“你是说岑格非失去了关于我的记忆?”   【反派岑……滋滋……导致剧情……滋……变动……】   【……脱离文世界……滋……管理局……控制……】   【原著……滋滋……后段……滋滋滋——】   徐枝月脑海里重归安静。   “喂喂喂?”   “草,不会真崩了吧?”   “你倒是先把我传送回我原来的世界啊!”   徐枝月极力平复心情,琢磨系统说的话。一琢磨,更想辱骂它了。   现在这都什么破事啊?徐枝月气得胸口又堵又疼。快到手的钱飞了,原世界也回不去了?   ***   黑色慕尚如一尾鱼游出地下停车场,汇进华灯初上的街道。   “去宏碧庄园。”阖着眼的岑格非吩咐。   助理恭敬:“好的。”   宏碧庄园是岑皑和他夫人肖千婵——岑格非亲生父母的住处,坐落于光见市的、风景奇秀的净觉山半腰,古朴大气。   岑格非有自己的房产,哪怕恢复豪门少爷身份后,依然独居在外。   今天中午肖千婵女士打电话,喊岑格非回家吃晚饭,是以他现在来了趟宏碧。   普通的家宴,大红酸枝圆桌,席上三个人,岑皑、肖千婵和……岑烨。   “哥,你来了。”岑烨刚为肖千婵盛了碗汤,“吃饭还是先喝汤?”   岑格非放下外套,“我自己盛。”   “行,饭勺在置物架第二……”   “我知道。”   岑烨失落地垂下眼,而后,整理好表情,转向岑皑,“爸,我帮您盛,你要吃什么?”   “半碗汤。”岑皑把碗推过去。   红木云石大吊灯放散橘色暖光,无差别地笼罩用餐的“一家四口”。   “尝尝这道糖醋咕噜肉。”肖千娟用筷子夹了一块,往岑格非碗里送。   岑皑朗笑附和:“这是你妈妈的拿手菜,她今儿下午弄了一个多小时喏。”   岑格非神色淡静:“我不喜欢吃甜的菜。”   那是岑烨爱吃的菜。   其乐融融的空气霎时凝滞。   惯居上位的岑皑笑意消失,面容不怒自威,“你这……”   “是我的疏忽,我的疏忽。”肖千娟有些不是滋味,都怪她不了解儿子的口味,都怪她和岑皑识人不清……   十八年啊,她的亲生骨肉在外流落遭罪了十八年。   他们做父母的,太不称职。是他们亏欠这个儿子。   一想到这里,肖千娟的鼻子就发酸。   “哥,这道酿豆腐好吃。”岑烨把玻璃转盘转了小半圈。   岑格非没动筷子,“多谢。”   “不客气。”岑烨憨憨地摆手,“咱们不用这么客气。”   “是啊,别这么生疏,都是一家人。”岑皑说。   岑格非置若罔闻,不声不响地用完后半程饭。   等最后一个人吃完,岑格非起身,拎起外套:“妈,我回去了。”   “今晚在这住一宿吧?”肖千娟跟上前两步,又不敢跟太近,“或者,或者再坐坐,晚点儿再走?”   儿子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她想多看看他,舍不得他走。   “急什么走?来喝杯茶。”岑皑率先走向茶室,“顺便和你聊聊工作上的事。”   “哥可能挂念安安,急着回去陪她吧。”岑烨打趣道。   肖千娟听到“安安”,心里的疑惑被勾出来,委婉地试探地问:   “这安安真的同……呃,你在哪家福利院收养的安安?”   这安安真的同你有血缘关系吗?   岑格非在岑皑对面坐下,“不是从福利院收养,是通过医院。”   至于当初收养的原因,他已经记不清。   墙布山水金纹,绘出层峦叠嶂。侧面直径八尺的圆窗,引进室外的松树和明月。   岑皑煮水、沏茶,谈公司里的情况,时不时考校岑格非一两个问题。   岑格非言简但意赅,观点精准犀利。   岑皑每听一句,心里就增加一分满意。   不愧是他的亲儿子,思维和能力像他一样拔萃,比岑烨这小子好得多。   可惜没有能从小带在身边培养,在人脉和民心方面有所不足,还要多打磨多积累。   岑皑斟出一杯茶,“后天调你去花梨市天湖路那家店的财务部。”   岑格非:“好。”   天湖路的岑金酒店是岑皑开的第一家酒店,也是最重要的一家。管理层设置,最高级别为董事长,下来是总经理,其次是副总经理。   现任副总经理是岑烨。   副总下来是八大部门的经理。岑格非即将调到财务部,升任部门经理。   岑格非瞥了岑烨一眼,发现对方面上露出和善的笑,也在看他。   这个因岑田调换而占了他十八年位置的人,似乎打心底里在为他高兴。   九点过半,岑格非出了宏碧庄园。   他没有叫助理,自己开车。窗降下大半,音响工作,夜风合着钢琴曲环绕。   中途有短信提示音。   直到遇见交通信号灯,等待红转绿的间隙,他单手解开手机锁,垂眼查看消息。   秘书发来的,关于徐枝月的个人资料。 第23章 023 【二更】      夜色混沌, 星子零散。   岑格非发现自己置身于陌生的地方,像是哪家酒店的露台。   灯光,气球, 舞台,青春韶华的男生女生。   联系饮料塔上横挂的字幅, 显然,这里在进行一场小型的学生毕业聚会。   音乐吵闹,鼓点聒噪, 岑格非没兴趣多待半秒,抬脚要走。   可,有无形的屏障阻挡,将他弹回来。   岑格非沉着脸, 边走边观察这个诡异的地方。   更诡异的是, 他发现,在场的人都看不见他。岑格非试着去拿桌上果盘里的黑布林, 触碰不到它, 手指像虚影穿透而过。   岑格非在凉如水的夜风中蹙眉。   景观架上的藤蔓植物沙沙摇动叶片, 他睇见角落里站立相拥的一对少男少女。   那男生和他长得很像,不,准确来说, 就是年轻几岁的他的模样。   “他”的手悬在女孩的背后,靠近,移开,靠近, 想碰又不敢碰。   胆小。   站在角落的岑格非嗤道。   女孩对“他”说:“祝你往后余生光明锦绣。”   音质清和柔甜。   这个声音……不久前分明听到过。岑格非眸光一凝,走近前去探看这女孩是谁。   等到女孩从“他”怀里出来,偏偏, 她的面容烟缭雾绕,岑格非无法看清。   女孩搬来一打啤酒,说要和“他”干杯。   “他”不大赞同,却拗不过她。女孩喝一口,“他”喝几口,最后反倒是他喝得最多,整整三听。   她的酒量明显不好,不过半听,像小孩般随意地坐在青石地面,咕噜咕噜再喝几口,便没骨头似的歪倒在“他”身上。   “他”丢掉啤酒罐,接住软玉.温香。   岑格非扫了一眼“他”泛红的脸和耳垂,嫌弃地点评:这个酒量也差。   随即整个人一沉,场景也随之一转。   米色月纹窗帘,藕粉欧式梳妆台,浅色系水晶挂饰……这是个陌生的风格甜雅的房间,应当是属于哪个女生的。   晚风吹动中央大床围挂的帐缦,飘飞扬荡,岑格非注意到当中的情状,眉峰略一挑起。   还是那个女孩和“他”。   女孩仰躺在米色缎被上,漆黑长发如海藻铺散,白绿格纹裙摆绽放成花。   “他”被她拽住衬衫领口,跪撑在其上方。   神色迟疑挣扎,仿佛在面对天大的难题。   “我得回去……”   “不许走,嗝——不许走,就不许走。”女孩醉得迷糊。   “他”腮侧的肌肉隐隐跳了下,“撒手,我去喊你的保姆……”   “不让喊,不许走,我,我不许你走。”女孩另一条藕臂乱动,勾住“他”的后肩,娇蛮地纠缠。   岑格非无意再往下窥视,却好像听到了他的心里想法:   快走,她现在不清醒……   不能再待下去,快挣脱她……   她的皮肤这么嫩,用力拉扯,会不会伤到她,会不会留下印子……该死——   女孩抬头撞上来,撞到“他”的下巴,不满地嘟嘟囔囔。   “他”的纠结心声骤然中断。   出乎岑格非意料地,“他”闭上眼,撑在被褥上的手弯折,低头,堵住她的醉言醉语。   这小子这会儿胆子倒是变大了。   岑格非扯了下嘴角,见“他”犹不满足,一路往下挪,挪到女孩白皙的颈项,唇贴上殷红的小痣。   ……   心脏不轻不重一疼,一切尽数消失,空荡无内容。   岑格非睁开眼,房间浸在安静的昏黑中。   “Dylan。”他唤醒智能家居控制系统,“报时。”   “现在是城京时间20xx年10月20日5时39分。”   没什么睡意了,岑格非捏了捏鼻梁,“打开主卧灯。”   冷调灯光亮得恰到好处。他翻身,倚靠床头而坐,取来床头柜上的财务报表览阅。   只是,效率比往常要低得多。   ***   星期六早上七点五十七分,徐枝月乘坐公交车来到稻榭公园正门。   梁老师和摄影大哥已经到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摄影大哥昆哥同徐枝月说:“刚才梁老师把另一位女生认成你,还上去打了招呼。”   “哎呀,那,乍一看,身形和侧脸确实像。”梁老师笑着辩解,“有棵桂花树半遮半挡,我可不就以为是小徐嘛。”   “我认为不像。”昆哥摸摸个性的络腮胡,“小徐身材比她苗条,整个人都比她好看。”   梁老师:“眉毛眼睛不大像,人中到下巴这部分是很像的。”   昆哥:“下半张脸也不怎么像,小徐的唇型更温柔精致,对吧,小徐?”   “呃,”神思早飘远的徐枝月,“不好意思,你说了什么?”   脑袋里同时还在想,他们说的那位像她的人,会不会是原小说里的女主角。   “哎呀,没什么,昆哥说你漂亮。”梁老师换了只手拎衣服,“我们马上开工吧?”   她和朋友合伙开的店才成立小几十天,规模不大,商品不多。外出拍摄的队伍规模自然比较小,摄影师、模特再加她这个老板兼打杂的,一共就三人。   昆哥左右观察了下,“这地儿不好,进去找个像样点的景。”   走走看看,他们挑中临湖的杨柳岸道。   徐枝月没有当过服装模特,多少有些束手束脚,拍摄的头二十几分钟成片率不理想。   她过意不去,向梁昆两人表达歉意:“对不起,我太差劲了。”   “不差不差,”昆哥安慰道,“你第一次拍,能有这样的表现很不错了。”   徐枝月虚心地向昆哥请教摆拍技巧。   “除了正面侧面背面的定点拍之外,你要不停动,不停换pose。”   “眼睛可以不看镜头。笑啊,转身啊,提裙摆啊什么的,自由发挥,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你的外貌条件相当优越,没有死角,自然就很美很OK。”   梁老师附和:“对,放轻松放轻松。我们今天要拍的衣服不多,时间充裕。”   “嗯嗯,好。”徐枝月心下感激,找回不少元气,“我们继续吧。”   湖水澄净泛澜,杨柳绿枝款摆,见证这位秀美的年轻姑娘拍摄状态由僵板转为灵动,渐入佳境。   太阳越来越炽盛。   临近十一点,梁老师喊停,“拍了四套,我们休息休息,剩余的几套下午再拍。”   午餐地点选在公园附近的一家茶餐厅。   他们三人晒了两个多小时,又热又渴,没什么精力闲聊,各自安静进食。   徐枝月正吃着椰奶水果捞,冷不丁听到边上软糯的一声“姐姐”,咀嚼动作一顿,缓缓挪动视线——   好家伙,她的衣角又被某个小萝莉抓住了。 第24章 024 红痣。      “姐姐。”突然出现的小萝莉安安, 抓住徐枝月的衣角。   僵住的徐枝月:“……”   这小萝莉为什么老爱揪别人的衣角,啊不对,这小萝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徐枝月警惕地环顾了下周围。   虽然知道岑格非失去了关于她的记忆, 但她照样不想在完成任务后和他有丁点交集。   “姐姐。”小萝莉软糯糯地又喊了一次。   徐枝月内心一片纠结,忍住不予回应。   小萝莉仰着苹果似的脸蛋, 黑葡萄般的眼瞳里满满的都是徐枝月。   一副期待徐枝月搭理她的固执小模样。   “哎呀真可爱~小徐,这是你妹妹啊?”对面的梁老师被萌得母爱泛滥,“你怎么不应人家小朋友?不会是闹别扭了?”   徐枝月赶紧撇清关系, “不是。我和她不认识。”   “这不能吧?”梁老师不相信,“要不认识,人小朋友为什么会又挨你又叫你又眼巴巴瞅你?”   徐枝月嘴角轻抽,“我也不知道。”   她还想问为什么呢, 别是专门碰瓷的吧?   “安安,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嗬……让我一通好找……”   和徐枝月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喘着气试探性地问:“这位小姐……上个月安安黏着的……在祝康医院……是不是你?”   来了一个和岑格非有关系的小萝莉, 又来一个和岑格非有关系的大人, 这都什么事啊?   当时她戴着口罩,不至于这么容易被认出来吧?   徐枝月果断否认:“我近半年没去过医院。”   “这样吗……”男人面色迟疑,“安安从来没主动黏过人, 哪怕是从小在身边照顾她的保姆,她也并不亲近。”   徐枝月打马虎眼地笑笑,“是吗哈哈,小萝莉蛮有个性。”   “哎呀, 这小朋友喜欢你,和你有缘分啊。”梁老师感叹,“瞧, 小朋友现在都还不撒手。”   男人顺势说:“可能有点唐突,请问你们介意我和安安坐到这桌吗?”   “坐呀,小朋友这么可爱,一起坐呀。”热情大方的梁老师招手。   昆哥同样大方:“来,位置绰绰有余。”   十分想说“介意”的徐枝月:“……”   男人坐到梁老师和徐枝月两人的对侧,“安安,松开姐姐,坐下来好吗?”   小萝莉板着小圆脸认真思考几秒,缓慢放开徐枝月的衣角,自己爬上软椅坐好——紧挨着徐枝月。   男人自我介绍姓何名灿晖,半真半假道:“我算是安安的保姆兼保镖。”   为避免太影响徐枝月吃饭,何灿晖说了安安两次,让她换来他这侧的空位坐。   安安不应他不看他,视线牢牢黏在徐枝月的脸上。   “小朋友,你挪过去些好不好?”徐枝月无奈地咬了下勺子,“靠太近我不好动。”   小萝莉想了想,软软萌萌地,“好。”   “说话了?”何灿晖见状,惊喜交加,“安安开口说话了?”后半句面向徐枝月,满脸不太敢确定的神情。   同餐桌的其余三位大人,尤其是梁老师,不明所以,“小朋友是说话了呀,这,有什么不对吗?”   “安安这孩子……”何灿晖犹豫了片刻,“你们不知道,这孩子极内向,极少说话,上一次出声是在……”   “就几分钟前,小朋友不是还说话来着?”梁老师直言直语,“不是叫咱们小徐‘姐姐’吗?还叫了两次呀。”   何灿晖几乎目瞪口呆,“你说,安安开了两次口?”   “对呀。我当时还寻思这小朋友挺自来熟的,冲过来就巴住咱们小徐。”梁老师说到后面,笑了起来。   “这……”   “这孩子……”   何灿晖整个人明显处于震惊状态。   “孩子怎么了?”“什么个情况?”梁老师和昆哥好奇。   何灿晖喃喃道:“这孩子两岁被诊断有缄默症……几乎不和任何人言语交流……”   “岑……老板请过很多的医生或专业教师,安安的症状都没有得到改善……”   昆哥:“竟然有这种病。”   梁老师:“那小朋友现在是好转了?”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是只对徐小姐……”何灿晖没法下定论。   持着竹箸的徐枝月听完小萝莉的情况,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饭后,徐枝月三人换了个相对阴凉的外景,继续拍摄。   安安一定要跟着徐枝月。何灿晖说不动哄不动,只得陪着这个小祖宗。   好在小萝莉算懂事,知晓大人在做正事不能打扰,只乖乖地站在边上看。   下午的拍摄工作比较顺利,徐枝月的表现非常好。   昆哥是个不吝赞美的师傅,举着摄像机边拍边给徐枝月肯定:   “表情不错!”   “哎,这pose可以!”   “镜头感nice!”   最后要展示的是一条连衣裙,方领长袖缀有宫廷风丝带,裙面粉紫天蓝浅绿不规则大面积混染。   “我朋友(店铺合伙人)觉得这条裙小众,不好卖,哎,但我个人好喜欢……”梁老师随口念叨。   她帮徐枝月涂深了唇色,散下自然带卷的长发,“好了。”   梁老师后退几步一看,由衷夸道:“好漂亮,哎呀,小徐简直是千金大小姐本人!”   可不是吗,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徐枝月,欣赏她的夺目美貌。   徐枝月心无旁骛地该动就动,该转就转。   咔咔咔完成了正面角度的拍摄,徐枝月热得撩了一下浓密的长发,露出雪细颈项,和锁骨上方鲜明的红痣。   隐隐地,有股如芒刺背的感觉。   徐枝月轻提裙摆,借着转身的动作向旁边看去。   这一看,手指把布料揪得出现皱褶。   岑格非这个男人,居然在几米远的凉亭里,用犹如鹰鹘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   从一个部门调到另一个部门,要处理的事项不少,更遑论跨了酒店。   工作上的事情,岑格非不喜欢假以人手,哪怕每天超负荷。   星期六,大部分人的休息日,下午三点多,岑格非结束了一场视频会议。   大捧阳光从大扇玻璃窗漫进书房,被特殊建材过滤去大部分的热度。   岑格非饮了一杯助理端来的香草拿铁,在片刻休息时间里,拿起电脑显示屏旁的手机。   通知栏提示有数条未读短信。   按接收时间的顺序逐一浏览,挑着有必要的,岑格非做了简洁回复。   他后仰靠陷入定制的软椅背,空着的另一手,指关节漫不经心地在厚质办公桌面轻扣。   最后两条短信,来自岑许安的监管人何灿晖。   祝康医院遇见过的年轻女人?   安安开口叫她“姐姐”?   岑格非修长清瘦的手指停止动作,脑海里顿时浮出一个姓名:徐枝月。   啧,有点意思。   岑格非没有回复这条消息,熄灭手机屏幕,重新投入工作。   电脑屏幕略微映出男人英俊淡漠的面容。   桌面右下角的数字,以限定的速度变化。   近二十分钟后,岑格非摘掉防辐射眼镜,面无表情地出了门。   他倒要去亲自看看徐枝月这个女人有什么猫腻。   何以让岑许安反常地亲近,甚至开口说话;何以让他一见到她,心脏便离奇地疼痛。   松柏偃盖,曲水潺潺,白肤黑发的女人在镜头前巧笑倩兮。   平心而论,她有一副很不错的皮囊,一举一动,轻灵而有韵味。   接着,岑格非睇见她雪颈上的红痣。   和梦境里看不清脸的女孩的那颗红痣,竟一模一样。 第25章 025 【一更】      “Well done!”昆哥检查过照片, 关掉摄像机,“可以收工了!”   徐枝月拎起繁复的裙摆,“我去换衣服。”   一转身, 一小一大两个人站在窄木桥上,挡住她的去路。   嘶……吓死个人。   “那个……”徐枝月有意不看存在感极强的岑格非, 对只到她腰间的小萝莉说,“让一下。”   小萝莉思索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挪到岑格非身后, 让出过道。   徐枝月低头匆匆要往前走,却再次被岑格非挡住。   垂柳摇曳,湖面起了点风,吹到大面积露出皮肤的徐枝月身上, 掀起阵阵凉意。   这尊煞神在搞什么……徐枝月咽了下口水, 选择不与岑格非正面对上,扭头准备退下这座小桥, 绕另一条远路走。   “徐枝月。”   岑格非冷冽低磁性的嗓音, 叫出她现在的姓名。   徐枝月不由得有些紧张, 停下脚步,没转身,背对着他, “先生你有什么事?”   鹭鸟张开洁白翅膀向岸上的树丛飞去,忽又旋回湖面,低掠开层层波纹。   徐枝月捏着把汗,等了好一会儿, 听到他说:“劳烦你和我们去一趟医院。”   什么?去医院?   徐枝月卷翘的眼睫颤了颤,绷着脊背,“你的请求有点无礼。”   “不是请求, ”岑格非走到徐枝月面前,“是要求。”   男人挺拔的身形落下背光的阴影,把娇小的女生笼罩了一半。   沉郁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徐枝月心脏砰砰地发慌。   “小徐!你没事吧?”岸边的昆哥和梁老师地关心地问,“那是你的朋友吗?”   徐枝月壮着胆子,“不是,我不认识他。”   昆哥一听,放下摄像机,撸起袖子要往桥这头来。   “抱歉。”何灿晖双手一张,敏捷拦住他,“岑总有事要和她谈,不会伤害她。”   昆哥看了看何灿晖,和另一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高大男人。   预估了下自己和他们身材、武力值上的差距,他打消冲过去找徐枝月的念头,“小徐……”   岑格非半分目光都不曾分给闲杂人等,神色淡淡,“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又没病,”徐枝月皱起秀致的眉,“凭什么让我去检查?”   岑格非垂眸,视线从这个年轻女人饱满嫣润的唇,滑到雪白细腻的颈,定在那颗红痣上。   “张助。”他召,忍着心脏处断断续续的坠痛。   岑格非后方的助理应了声,而后,对徐枝月态度客气地说:“徐小姐放心,体检不会对您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   “至于耽误的时间,我们会以每小时五百元的标准,给您补偿。”   看来今天非要她去医院了啊。徐枝月不觉得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能逃得掉。   不就是做个体检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徐枝月咬了咬牙,“……好。我先去换掉这条裙子。”   岑格非不紧不慢地跟她走到更衣室外。   徐枝月气恼得脸泛红,“我又不会跑,用得着跟这么紧吗?”   “以防万一。”岑格非面无表情。   草。徐枝月在心里暗骂。比起中学时期,现在这个姓岑的多么讨人厌,性格简直是可恶。   ***   岑金酒店天湖路店二十周年庆典晚宴。   红黑色调铺造极奢华丽,水晶灯点缀,流光溢彩。   岑格非作为财务部的新经理及东家少爷,作了番致辞。   掌声如潮。   宴会厅宾客稀少的一角。   “岑家大少爷不愧是天之骄子,真耀眼啊,”岑烨身旁的男人语气感慨,“对吧?”   岑烨温厚地笑了笑,“是啊。”   声色光影,觥筹交错。   下台后的岑格非身边一波又一波地来人。   他惯来不爱笑,不爱饮酒,不爱听奉承的虚话,只拣着比较顺眼的或有商业合作的交谈一二。   众人觉出岑大少性子冷眼界高,慢慢歇灭往他跟前凑的心思。   岑烨找到岑格非时,后者独自一人坐在黑色沙发上,平素湛湛的深眸合着。   “哥,”岑烨以为他喝多了,“要弄点醒酒茶来吗?”   岑格非睁开眼,“不用。”   每次听到这人喊他“哥”,他心里就有些讥诮,他们之间谁先出生可不一定,再说,他们有血缘关系么。   “我也躲会儿懒。”岑烨坐到同一张沙发上。   四年前岑格非回归豪门岑家,一手“狸猫换太子”的岑田被岑皑夫妇送进监狱。   而对于养育了十八年的孩子岑烨,夫妇俩认为他是无辜的。尤其岑皑舍不得赶岑烨走,默认他继续留在岑家。   岑格非和岑烨关系一般,惯常视他如空气。   岑烨却想和岑格非处好关系,仿佛体察不出他的冷淡,时常找机会和他交谈。   衣香鬓影,珠光宝气,钢琴名家奏出舒缓乐音。   岑烨顺着岑格非的视线望去,是个穿蓝紫色小礼裙的女人,长相清秀,气质独特。他笑着起话头,“这小美女是哪个部门的新人吗?”   “不知道。”岑格非漫不经心地。   多看了她一眼,不过是因为,她长得有点像那个叫“徐枝月”的女人。   岑格非指尖按了按额角,按不掉扰人的烦躁。   那天带那女人去医院,里里外外做了检查,没有查出任何不对劲。   又带她去给岑许安的主治医生面诊,也没有诊出任何不妥。医生只私下同他说,岑许安喜欢她。建议让她多陪伴小朋友,有助于治疗小朋友的病症。   ……   这天晚上,岑格非做了个梦。   天光初亮,教学楼尚未被学生们叫醒。   岑格非置身于空无一人的教室。   黑板上方的箴言,前角落的白鹤芋,墙面的集体照……所有事物都很熟悉,这里应该是他高中时期的教室。   岑格非想走近去看看墙上挂的照片,忽然,听见附近有响动。   一位粉衬衫红毛衣背心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   她哼着他辨不出的调子,将手中的一小袋东西,放在中后排的一张书桌上。   “特意起这么早送的,不吃完可对不起本小姐。”女孩的自言自语,听着有些娇憨。   岑格非看清了透明袋子里的东西,水晶饺、小笼包和一盒豆奶。还看清了桌上的试卷,左上角写有“岑格非”,竟是他的字迹。   女孩的脸像有雾气遮挡,他看不清,但根据她的声音、体型,以及颈上的红痣……他能确定她是上次梦见过的那个。   是的,岑格非知道现在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   他有预感,接下来,上次的那个“他”——和自己几年前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孩——也会出现。   女孩坐到另一个座位,两手压在桌面,歪头伏睡,鸦青长发卷成浪,躺在肩膀。   没多久,“他”从前门走进来。   经过她身边时,“他”停在过道中,敛下眼眸,安静地看她。   岑格非依稀从“他”脸上瞧出温柔。   窗外,太阳初升,橘红的光染上俯身凑近少女的少年。   岑格非一点点蹙起深眉。   如果说上次他是抱着些戏谑的态度旁观,这次,他心里的疑惑如雪球越滚越大。 第26章 026 【二更】      为什么他会连续两次梦到那个男孩和那个女孩?   为什么那个男孩长着他的模样?而那个女孩的几处特征……和徐枝月对得上?   岑格非站在清晨的落地窗边, 眸中的神色,如同寒潭般幽深。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两个梦不像寻常的梦醒来后会逐渐褪忘,相反, 有些细节甚至还历历在目。   教室,黑板, 校服……   岑格非极少去回忆“回家”前的那十几年经历,并非逃避,而是无必要。过去的已成事实, 当下有繁多的事务需要他处理。   此刻他有意去翻找记忆,却发现关于高中时期的片段寥寥无几。   他的记忆力有这样差吗?   时间线再往前拉,初中,乃至小学, 整个大框架, 他都仍有印象,哪怕放大去细究, 许多事情, 他都仍能拾起。   唯独, 模糊缺失了十六岁到十八岁的,在校园里的记忆。   城市在苏醒。   窗外下方几十米的平阔街道,车辆数目在增加。   岑格非闭了闭眼, 换下睡袍,动身去许久没回过的,只在高三升大学暑假住过的旧屋。   不知道那里能否找到一些过往的痕迹。   ***   接二连三碰见岑格非,徐枝月着实有点慌张, 打算跑路换个城市。   她向店长花姐提出辞职。花姐说,她当时签的是半年的合同,现在辞职, 不仅得不到十月份的工资,还必须赔三千块的违约金。   穷逼徐枝月拿不出钱,只得继续在麦优甜品店干活。   天阴沉沉,工作日的傍晚,店里没什么客人。   连晓淑给同样轮晚班的徐枝月,调了一杯新品奶茶,让她这个奶茶达人试喝。   连晓淑:“味道怎么样?有要改进的地方吗?”   徐枝月:“茶味有点淡,芋泥可以再打得更细。”   连晓淑在便利贴刷刷记下,“还有吗?”   “其它都挺好。”徐枝月又喝一口,“满分一百,我给九十五。”   “两位美女在聊什么啊?”大门口进来个身材矮瘦的中年男人,油里油气的眼神黏在徐枝月身上,“聊得这么入迷,都不晓得我来了?”   其实徐枝月和连晓淑都听到了迎宾器的提示音,只是不太想欢迎他这个人。   “看看需要什么?”连晓淑扯出个假笑。   矮瘦男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店里就剩你们两个了啊?”   “还有其他人,男的。”连晓淑忍住啐这个色鬼的冲动。   这男人叫苟兵,听说是隔壁开咖啡店的女人的老公。   自从徐枝月进入到麦优打工,苟兵三不五时往这儿跑,专挑店里员工少的当口。   第一次见到徐枝月,苟兵眼睛都直了,掏出手机殷勤地要加她的微信,说要交个好朋友。徐枝月果断拒绝。   苟兵每次来,照旧往徐枝月跟前凑,同她搭话。   私下里,陆海船给苟兵取了个外号:老狗比。其他几个店员也都瞧不上这个中年色鬼。   “小徐啊,你喝的什么?”苟兵直勾勾地盯着徐枝月的水润红唇,“我也想喝啊,怎么办?”   徐枝月啪地放下奶茶杯,“芋泥乌龙奶茶,售价二十八元。”   “要你吸过的这杯,行不啊?”苟兵嘿嘿笑道。   徐枝月拉下脸,丢了句“恕我没法招待”,坐到收银台后。   “啊哟喂,”苟兵手肘搭在收银台边缘,一腿往后翘,“小徐这脾气够辣啊。”电脑显示屏挡住了他的视线,也不影响他油腻发马蚤。   这男人很恶心,可偏偏没有做会留把柄的实质性的、构成骚扰的举动,徐枝月和连晓淑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徐枝月索性当这个客人不存在,当看不见听不见。总归店长也不会怪她给这苟兵摆冷脸。   “你来这到底买不买东西啊?”连晓淑拐着弯赶人。   苟兵在店里踱起步,“买啊。不许我先看看吗?”   十几分钟过去,连晓淑都准备发消息喊陆海船来店里了,让徐连二人反胃的苟兵总算离开。   ***   岑格非的旧屋里找不到高中阶段留下的照片、书籍或笔记本,找不到带有一星半点信息的物品。   选了个行程不那么满的上午,他直接驱车去了趟剑明高中。   教务处办公室。   听完来意,教务处副主任问:“你是哪一届哪个班的学生?”   “不记得了。”岑格非说,“只记得是理科班。”   “这……”连自己班级都不记得,怎么帮他查其他学生的信息?副主任面露为难。   换作是别人这么说,他早就下逐客令了。可眼前的年轻人明显非富即贵,他怕得罪到什么大人物。   “岑格……岑格非?”凑巧有个进办公室的老师,“是你吧?”   “嗯。”岑格非觉得这位比他矮半个头的男老师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是谁。   教务处副主任问男老师:“胡老师,你教过这个学生?”   “教过,怎么没教过?”胡老师说,“四年前毕业的那届,我带的班。”   副主任:“哦,这样啊。”   “程副,你去年刚调来,不知道这学生啊,在咱们剑高时多优秀。”胡老师自豪地炫耀得意学生,“整天考年级第一,经常拿各种荣誉,后来保送上的水木大学——”   “对了格非,你现在工作了吗?”   “嗯。”岑格非没时间和胡老师寒暄,既然他是自己以前的班主任,便单刀直入,“老师,问您个问题。”   “什么问题?”胡老师招呼他,“走走,去我办公室坐坐,边喝茶边聊。”   岑格非沉声:“以前班上有没有叫‘徐枝月’的女生?”   “徐什么月?女生?”胡老师皱眉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   “您再仔细想想。”岑格非道。   “姓什么?”   “徐,双人旁加个余的徐。”   “1X届理科2班。”胡老师默念回顾了一遍班上学生的名字,肯定地表示,“当时你们班没有人姓这个。”   没有这个人么?   朦朦胧胧,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岑格非,不应该是这个答案。   岑格非薄唇微抿,而后,“老师,能否让我看一下班级合照?”   “班级合照?”胡老师遗憾地叹了口气,“早几个月,我家发生火宅,好几届的照片都烧没了。”   “学校电脑里能否找到留档的照片?”   “前两年,咱们剑高搬校址,遗落了不少材料;半年前,学校网络系统出故障,别说照片了,往年的什么东西都丢失了。”   岑格非神色凝重,“有找过专人寻回电脑里的资料吗?”   胡老师:“找过几个电脑高手,都说不行。唉,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电脑,忽然集体出毛病……”   “改天,我找人来尝试恢复电子资料,行么?”岑格非不想放过任何探查真相的机会。   胡老师:“当然可以。校长肯定会同意。” 第27章 027 【一更】      “你好?”中午饭点, 徐枝月接到一通陌生的来电。   对方态度客气,“徐小姐您好,我是何灿晖。”   “噢。”徐枝月有印象, 他是安安小萝莉的保镖兼保姆,“你有什么事吗?”   “您有没有意愿来做安安的家教……”   “没有时间。”   何灿晖:“时间方面不是问题, 您可以自行安排。一周您能保证来两次,每次不少于一个小时就行。”   徐枝月:“我学历不高,也不是教育相关专业, 不会教小朋友。”   “没关系,不需要教什么。”何灿晖说,“陪她看动画片、陪她读少儿书籍、陪她玩游戏等都行,主要是要时常说话, 尽量引导她开口。”   敢情是找个陪玩陪聊的大人啊。   “我不擅长带小朋友, 也没有经验。”徐枝月鼓了鼓腮,“你找别人吧。”   “徐小姐, 上次也跟您说过, ”何灿晖叹了口气, 语气变得凝重,“安安身体不好,且患有缄默症。”   “这些年, 包括上次在稻榭公园遇见您过后,我们尝试让她接触过许多人,她要么是视对方如空气,要么是抗拒对方的靠近。”   “唯有对你, 她不仅主动缩小和你的物理距离,还开口和你说话。”   “所以,我希望您能抽空来陪安安。”   听到这话, 徐枝月不禁有些心软动容。可安安小萝莉和岑格非的关系密切……   “不好意思。我做不来这份活儿。”徐枝月补了句安慰的话,“也许很快又会有能让安安说话的人出现。”   “徐小姐再考虑一下吧,不会耗费您太多精力和时间。”何灿晖说,“报酬每小时一千八百元。”   嘶……徐枝月倒吸了口气。听错了吗?一千八百元,顶她半个月的工资呢。   何灿晖:“如果您对这个时薪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徐枝月:“……!”满意满意,她很满意了。   比她现在甜点店打工的时薪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陪小朋友两个小时,就能赚三千六百元,就能付清辞职的违约金——   等等,她从甜品店辞职是为了离开花梨市,离开花梨市是为了躲岑反派啊,要是去做安安的家教老师,不是平白增加和他碰面的几率吗?   草,差点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徐枝月无比艰难地,回绝了何灿晖抛出的24k纯金橄榄枝。   ***   岑格非请了华国最杰出的计算机专家去剑高,依然没有能恢复丢失的数据资料。   线索似乎在此中断。   通讯录没了,注册簿丢了,同学毕业后各奔东西,想确认一个人是否曾经存在,变得困难重重。   “班级合照。”岑格非再次联系胡老师,“当年除了你,还有哪些老师有集体照?”   电话另一头的胡老师:“我记得你们那届你们那班,洗照片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一整批合   照,绝大部分都是糊的。”   “包括我在内,一共六个老师,当时要照片的好像就……”   岑格非指节轻扣厚质桌面,耐心地等他回忆。   “就老潘,对,教你们数学的潘刚福老师。”胡老师说,“你数学成绩好,又摘得了几大竞赛金牌,他啊,非常欣赏你,直说要给以后的学弟学妹看,让他们向你学……”   “胡老师,能给我潘老师的联系方式么?”岑格非没耐心听题外话,摸到关键信息,迫不及待地要抓攫往下查。   “能啊。等一下我发过去给你。”胡老师说,“不过老潘大前天去外地培训了,至少要十天后才能回来。”   岑格非捏了下鼻梁,“嗯。多谢。”   层云厚重,秋雨连成线,擦滑过冷硬的建筑。   岑格非检查收件箱,里面有胡老师刚发来的一串号码,还有何灿晖半个小时前的报告。   想到什么,岑格非给助理拨去电话。   “联系剑明高中学校办公室,找前四年五年,出资帮助过贫困学子的个人或企业。”   “对于资助过我的,整理出名单发来。”   “顺便备好礼物,我要登门拜访致谢。”   尽管收到的资助,不及他如今月收入的九牛一毛,但对于当时的那个贫穷少年而言,那不亚于冰寒雪天里的碳火、泥沼边的绳索,让他得以向前向上,接近星空。   岑格非放下手机,困意忽然像浪潮般袭来。   眼皮一点点变沉。   ……   色调清爽、窗明几净的奶茶店。   主角还是那个女孩和“他”。   女孩扎束起满头漆黑的长发,拎起小帆布包要离去。   “他”关心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岑格非和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她手臂上的血点。   “这个啊,下午去花梨医院献血了。”女孩说,“正好啊,当时听到旁边护士在说,有个可怜的小朋友得了罕见病,需要A型血。”   岑格非听见“他”的心声: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她去献了血。   画面遽然一转。   岑格非认出这是他前不久去过的、高三暑假住的房子。   现实中,客厅的琴叶榕已经长到半米高了,在这个梦境里,它才有两拳左右的高度。   岑格非走了一圈,在光线昏暗的卧室瞥见“他”的身影。等到适应环境,走近瞧清“他”的形容,岑格非心头微震。   “他”倚坐在床头,面色苍白,双眸泛红无神,嘴唇起了干皮,整个人像丢了魂,死气沉沉,枯槁萎靡。   “他”左手抓着张巴掌大的东西,大约是照片。   岑格非垂眸想去看,胸腔骤然一缩,仿佛有数十把锤子重砸心脏。   床头柜上的手机在这时响起铃声。   岑格非看到备注是“花梨医院”。   响了好十几秒,“他”像才听见似的,撑着消瘦的身子,苍白可见皮下青紫血管的手拿起手机。   “你好。”   “我是前天和大前天叨扰你的岑格非。”   “嗯,她两个月前在贵医院献过血。”   “我明白……”   “是哪位小孩接受了她的血?”   “吴医生。请你告诉我。”   “我……”   “求你告诉我。”   “嗯,我是认真的,我想领养那个小孩。”   岑格非每听一句,头部就痛一分。原来这就是他领养岑许安的原因……   他咬紧牙,忍着心脏和头部的巨痛,定睛去看“他”手中的照片。   高马尾绀青制服的女生,举着班牌,站在队伍前面笑靥嫣然。   岑格非直觉,这女生必然是那个被雾遮盖面容的女孩。   她的脸……和徐枝月毫无二致。 第28章 028 【二更】      继十月中旬第一次拍服装广告图后, 徐枝月每个星期都去做一次这个兼职。   花梨市适合拍照的地方来来去去就几个,往往同时有好几家,甚至好十几家店在同一处取景。   不少店主看中肤白貌美身材比例好的徐枝月, 给她递名片、邀她做模特。   徐枝月有本职工作,分.身乏术, 接不了这么多兼职,全都拒绝了。   最主要的是,这些店主开出的时薪不如梁老师开的高。徐枝月不可能抛弃最初挖掘她的伯乐。   立冬过后的星期天, 在外地出差的店长花姐,再次托徐枝月去接陪乐乐。   临近中午,徐枝月等在鼎雅艺术中心门口。   小朋友们接二连三地出来,投进各自家长的怀抱。   “月姐姐!”乐乐像个小炮弹冲出来, 抱住徐枝月的腿, “好多天不见,乐乐超想你了哦!”   徐枝月揉揉乐乐的波波头, “好多天是多少天啊?”   “是五天, 六天……”乐乐抠着小短手指数。   “姐姐。”安安小萝莉的声音。   徐枝月十分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左右张望了下,“你家……大人呢?”   安安小跑到徐枝月的腿边,手指揪着双肩小背包的带子, 不说话。   “安安现在也是鼎雅艺术中心的小朋友!”小话痨乐乐积极地帮忙回答,“和我一个舞蹈班哦!”   徐枝月:“……好巧啊。”   “是哦!好巧哦!”乐乐嘚啵嘚啵,“可是安安都不和小朋友说话,练舞一点儿都不勤快, 动不动就要去旁边休息……”   “不要这样讲哦,安安的情况比较特别——”徐枝月弯腰轻声同乐乐说,“好啦, 告诉我,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去芭迪船餐厅!吃虾虾大力士!”乐乐脆声宣布。   徐枝月眼眸含笑,用食指轻戳她的脑门,“不行的。你妈妈交代说,这次不能去芭迪船餐厅啦。”   “啊……”乐乐失望地噘嘴。   “还可以去其它地方啊,比如说:外婆家菜馆,小肥牛火锅,”徐枝月列举花姐给的备选项,“三只椰子鸡,芝士很芒披萨……”   “芝士很芒披萨!吃披萨!”乐乐直接原地蹦起来。   徐枝月帮她扶住小书包,“好好好,吃披萨。”   腿旁的安安小萝莉安安静静地站着,像个小玩偶娃娃。徐枝月不大放心地多关照了句:“要不你进里面去等吧。”   小萝莉慢吞吞地摇头。   “梁老师,”徐枝月扬声对门口附近的老熟人喊,“你照看一下安安,我先走了。”   梁老师应了句“OK”,出来要带安安进屋内。   哪知安安一下子揪住徐枝月的衣角,浑身上下写着不配合。   “这,安安很黏你呀。”梁老师有些可乐,“她不愿让你走,怎么整?”   徐枝月有些头疼,“我和乐乐要走了,安安你松一下手。”   小萝莉抿着嘴巴,手上揪得更用力了。   “……”徐枝月无语望向自己的衣摆。   “谁手机在响?”梁老师问,“枝月,是你的手机在响吗?”   徐枝月从小挎包里拿出手机来,屏幕显示是“何灿晖”在呼叫。   “喂?”徐枝月接通电话。   何灿晖:“徐小姐,不好意思,我中午临时有事,没法去接安安。请您帮忙看顾一个小时。”   “?你怎么知道我在鼎雅?”徐枝月狐疑。   何灿晖:“十分钟前,我联系过鼎雅艺术中心的负责老师。”   “……怎么照看啊?”徐枝月说,“我带着个小朋友,正要去吃饭呢。”   何灿晖:“您把安安带上就行。除去竹笋和菠萝需要忌口,别的她都能吃。”   徐枝月:“……”   何灿晖:“到时候我忙完,马上去接安安。给您添麻烦了,万分感谢。”   徐枝月:“……”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好意思拒绝吗?   收起手机,徐枝月一手牵起一个小朋友,“走吧。”   她没发现,后方转角,声称有事要忙的何灿晖,探出半个脑袋很快又缩回。   ***   入夜,宏碧庄园。   一星期一次的“家庭”聚餐。   岑格非其实打心底里排斥和岑烨坐在同一屋檐下。   可没办法,岑皑舍不得这个精心养育许多年的“儿子”。岑格非心思深沉,不会蠢到出声表示厌恶。   岑格非冷眼看着面前父慈子孝的和融场景,要说心里多愤懑、多厌恨,倒也不尽然。   更多的是,他恶意地思忖,自己曾经不好过,岑烨这个既得利益者也别想好过。   有自己的商业帝国的岑格非,本来是不把岑皑的那些资产放在眼里的。但既然岑烨如此在意,他就一定要抢到手里。   ——尽管岑烨伪装得很好,岑格非依然能看得出他很贪恋占有了许多年的地位和富贵。   饭桌上的闲聊不知不觉引到“女朋友”这个话题。   岑皑喝了口汤,问岑烨:“什么时候把善春再带回来吃饭?”   善春是陆家的千金。岑烨十七岁时,两家有意让两人认识;岑烨十八岁时,当时算是门当户对的两人订了婚。   这几年,岑家发展得越来越好,超出停滞不前的陆家一截。照理说,陆家应该热络于两家结好联姻,陆善春应该变得更温柔小意,但……   “她最近忙。”岑烨面上显露出失落,“没什么时间和我见面。”   岑皑神色一凛,“她在忙什么?怎么会忙?”   “不知道……也可能是看不上我了吧。”岑烨后一句放得很低。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岑格非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唇角。   岑皑一放筷子,“看不上?怎么敢看不上我的儿子?她陆家不过是开了个制糖厂,以为自己有多……”   “阿皑,咳咳——”肖千娟打断丈夫的话,皱眉看着他,小幅度地摇摇头。   岑皑眉头锁起,意会了妻子的意思:这陆家大约是知道了岑烨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看不上了。   “没眼力见!”他岑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和亲生儿子也没多大差别了!   岑皑看向憨厚的岑烨,“不用再搭理他们陆家,爸妈帮你留意更好的姑娘。”   岑烨:“嗯……我听爸的。”   “格非,你呢?”岑皑没忘记关心亲儿子,“有在处着的姑娘没?”   岑格非用餐巾纸按了按唇,“没有。”   岑皑:“那我和你妈妈也帮你多留意。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   岑格非:“不用。”   “哥他最近好像和一个女生走得比较近。”岑烨说。   “哦?”岑皑和肖千娟都分外惊讶,“和哪个姑娘?”   岑烨先看了眼岑格非,“哥,我说了你不要怪我多嘴啊——应该是游青青小姐。”   “游青青?游,她爸是不是喜木家居那个?”   “对的。”   “家庭条件可以,也算配得上我们格非,那姑娘长得怎么样?性格怎么样?”   “我和她没接触。”岑格非淡声道,“原本也仅是雇佣双方的关系。两星期前,我把她解雇了。”   岑皑:“……解雇?她在你底下做事?”   岑格非:“差不多。”   岑皑:“人家好好的一个千金大小姐……”   “年轻人的事,我们别管啦。哎,说起来,年会的时间定了吗?”细心的肖千娟看出儿子的不耐,笑着柔声转开了话题。   岑格非垂下眼睑,深眉微蹙。   他不明白,为什么岑皑问他“喜欢哪种类型”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徐枝月那个女人的身影。   ……呵,莫名其妙。 第29章 029 教训。      岑格非辗转联系到的, 高中时的数学老师潘刚福,培训结束回花梨市了。   在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岑格非推延手头的安排, 登门拜访潘刚福,见到了他手上的20xx级(2)班毕业合照。   8寸的没有过塑的集体照, 泛着岁月划过的痕迹。   如班主任胡老师所言,画质大面积地轻度发糊。   岑格非深吸一口气,首先浏览底下的学生名单。   全班二十九个人, 的确没有哪一个姓“徐”,但,有个名字……   岑格非辨认出其中一个不知沾上什么污渍,而不清晰的姓名:许枝月。   在图像上定位, 找到对应的人。   虽然图像有些朦胧, 但能看出是和徐枝月一模一样的长相。   世界上存在外貌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吗?可能有,但概率很小。两个人, 外貌相同且年龄相同且特征相同且在同一个城市的概率……呵。   岑格非笃定照片上的女生就是徐枝月。   梦境, 过去……   他做的这三次诡异的梦, 难道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吗?   岑格非回到独居的家,在书房从薄暮静坐到星燃。   如果是这样的话,显然他失去了高中时期的这段记忆。   如果是这样的话, 显然他和许枝月或者说徐枝月曾经交过往。   心脏毫无征兆地发疼,一下疼过一下。岑格非眉间挤出浅“川”,牙关不觉地咬紧。   他厌恶这种无法掌控的未知。   笃笃。   “岑经理,”来到书房门口的助理扣两下门, “您该吃晚饭了。”   “……嗯。”岑格非神思不属地。   助理:“何灿晖三个小时前报告,今天中午让安安小姐和徐枝月小姐处了一个小时。”   岑格非:“嗯。”   “您看上去……好像不大舒服?”   “没事。”   助理尽职地提醒行程:“明天上午八点半,您需出席正庆市第五家分店的开业活动。”   “中午十二点, 您和正庆市财Z局陈主任有约。”   “下午三点半,您要到光见市和岑董参加董事会。”   岑格非鼻端“嗯”了声,一摆手,“你可以出去了。”   “好的。”助理躬了躬身,心里十分佩服。听到这么重要的一个会议,岑少还这么平静,这是心思深沉还是宠辱不惊?   岑少回归豪门岑家后,公司里不少人暗地里将他和岑二少岑烨放在一起比较。   四年里,岑少从基层做起,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升职速度却按部就班甚至。完全打了一些起初猜测他是“草包”、“全靠爹妈”、“肯定直接空降成实权高管”等的八卦小人。   公司上层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背后都有波涛汹涌。岑董没带岑烨少爷出席会议,而带了岑格非少爷,敏锐的人都品出了些信号——岑皑现在更重用卓越的岑格非少爷。   “等一下。”岑格非道。   助理以为是自己刚刚偷觑他那一下被发现,神经紧绷,恭恭敬敬地转身,“岑经理。”   面容英俊的男人敲了几下桌面,才不紧不慢地,“下次,岑许安再被别人照看,立刻告知我。”   助理愣了一下,“好的。”   至于这个“别人”指的是哪个人,稍微一思索,就能明白。   ***   冷空气汹汹袭来,花梨市气温大幅度下降,跳过秋季,一夜入了冬。   徐枝月在收拾堂食的客人留下的杯盘。   “枝月啊,今天中午又得托你去接乐乐了。”店长花姐整理着棉服外套的领口,准备出门。   徐枝月抿了抿唇,“不好意思,花姐,我不能去。”   花姐顿时不乐意了,“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徐枝月慢下擦桌子的动作。   因为她不想再被安安小萝莉黏上。   她智商是不高,但脑子不傻。岑反派家大业大,安排照顾安安的人手,不可能就何灿晖一个大老爷们儿。譬如上次在芭迪船餐厅,不就好几个大人(实际上是游青青的纨绔朋友们)陪看着安安吗?   何灿晖再忙,也肯定能找得到别的人来接安安。   她不是讨厌安安,事实上她还挺怜爱这个小萝莉。只是,她不能再和小萝莉有接触了,她要杜绝任何与岑格非碰面的可能。   “因为……鼎雅艺术中心里,有我的债主,对,我欠了他的钱!”徐枝月信口胡诌了个理由,“我不能让他看见我。”   花姐嘴皮子动得很快,“欠钱就还啊,总不能一直躲着啊。”   “没钱啊,我欠了他几十万,不,八百万呢!”徐枝月眨了眨眼,手心向上伸出,“要不花姐你借我钱,让我去还清人家钱?”   “那你还是欠着他的吧——阿茵,帮我一个小忙啊,十一点去鼎雅接乐乐啊!”   花姐风风火火地,“我得马上出门了,阿茵,等我上动车再在微信上和你说啊!”   “行,花姐再见。”阿茵目送花姐出了店门,然后,转过脸和徐枝月吐槽,“她真会使唤我们这些打工仔。”   徐枝月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她回头应该会发个小红包的。”   “有红包得?多少钱?”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徐枝月丢掉餐桌上的垃圾,将餐具收进后厨,洗干净放好。   回到前厅,正好听到一位吊梢眉高颧骨的中年女人问:“徐枝月在哪?”   “这里。”来人的态度隐约不对劲,徐枝月有些警惕,“你是谁?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隔壁咖啡店的副店长,找你——”中年女人忽然冲上来,伸出手掌扇向徐枝月,“教训你!”   幸亏徐枝月有所提防,往旁边一闪,没让女人伤到自己。   草,这哪里来的疯子?徐枝月火气窜上来,“你是我的谁?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要教训的就是你这个贝戋人!狐狸精!”女人面目狰狞,彪悍地要继续动手。   阿茵出去接乐乐了,陆海船轮休了,连晓淑今天请假了,店里就两个陌生不掺事的客人。   徐枝月体质一般、力气弱,知道不能跟这疯女人正面硬杠,一边躲闪找机会拿“武器”一边回嘴:“你最贝戋!你脑子有问题吧!”   乒里乓啷。女人来势汹汹,撞掉了不少装饰。   徐枝月一个不留神,被地上新放的的货箱绊了一下,紧接着被女人拽住左边胳膊。   “看我不打烂你的脸!让你勾.引我男人!”女人用力抓住纤瘦的徐枝月,另一只手使了十成的劲,招呼向徐枝月清嫩的脸。   徐枝月下意识闭上眼,明知已经躲不开这冤枉的“教训”,嘴上仍怼,用平生最快的语速:“谁他爸的认识你男人啊!你脑子有病就快去治啊!”   预料之中的巴掌没有落到脸上,徐枝月听到女人气急败坏的“你多管什么闲事!”,疑惑地睁开眼。   吊梢眉女人扬在空中的手被一只冷白的手制住。   手的主人,深棕头发,黑大衣,身形高挺。徐枝月心里猛跳一下,希望这只是个背影长得像岑格非的男人。   “闲事?”男人的声线冷如寒冰击玉。   像怕脏了手似的,他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女人往旁边地上一甩。   这声音,这行事作风……除了岑大反派,没有别人了。徐枝月默默后退两步。   “这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女人整个人摔跌在地上,手指着徐枝月,边哎哟痛叫边骂,“她勾.引我家男人,我是在教训贝戋人!”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徐枝月就火冒三丈,“我压根不知道……”   “她连我都看不上,会得上你家的垃圾?”岑格非语气淡漠。   “?!”   徐枝月被他这句话震得忘了词。 第30章 030 【一更】      她连我都看不上……   连我都看不上……   看不上……   徐枝月被岑格非的这句话震得忘了词。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   是她听觉出问题了吗?   “她、她就是勾.引了我家男人!”被制住手臂的吊梢眉女人犹在嚷, “我有证据!”   徐枝月被骂回了神,草,别的先放一边, 先捋一捋和这女人的事。   她火窜得大得不行,“有证据?有什么证据?”   “有你在微信上发.骚勾.引我男人的证据!你个死狐狸精!”女人扶着腰爬起来, “一天天大晚上的,发什么嗲,还索要红包, 呸,不要脸!”   “我的微信压根没加你男人。”徐枝月的脸都被气红了,“你造的哪门子谣!”   女人怒气冲冲,“你的名字不是叫‘徐枝月’啊?做了小三还不敢承认?”   “闭嘴。”岑格非沉声, “把你的‘证据’拿出来。”   女人扯着嗓子喊:“为什么要给你们看?你们是不是想毁灭证……”   对上年轻男人凉厉的眼眸, 迫于他无形的压迫感,吊梢眉女人周身打了个颤, “拿、拿就拿, 先说好, 你们不许删。”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很快找到所谓的“证据”,几张聊天窗口截图。   “我昨晚偷截的, 哼,狐狸精你要不要脸?骚.货!凌晨两点还给我男人发语音!”   “那不是我。我不会用这种身体部位特写的头像。”徐枝月解开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看清楚点, 我的头像长这样!”   “你肯定是今早换掉的!要么就是有两个微信号!”女人自以为抓对了人,“徐枝月这备注都在这上面了,你还给我狡辩!”   她爸的!徐枝月简直想骂脏话, “全国全世界这么大,难道没有重名的吗?再说了,谁稀罕你的渣男老公!指不定是你老公管不住下半身,自个儿去勾三搭四吧?”   “就是你!死贝戋人!”吊梢眉女人气急败坏得想动手,又碍于前面这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贝戋人指定是做了什么,引得我男人整天往这里跑……”   “图上这人的微信号是什么?”岑格非眉目凝寒,打断女人的谩骂。   “你要微信号干嘛?直接问这贝戋……”   “少废话。”   女人被这并不高音量的一声冷语,浇灭大半气焰,甚至从脚底升起一阵惧意,“要看微、微信号就看,我截了图。”   岑格非睇向徐枝月,“添加这个号。”   尽管十分疑惑,徐枝月还是照做了,“发送了,得等她通过。”   “你少装!还‘等她通过’,这就是你的号。”吊梢眉女人的话音刚落,噔噔,那个微信用户通过了添加申请。   “瞧见没?”徐枝月怼道,“我的小号?你现在有哪只眼睛看见我拿另一部手机去操作吗?”   女人梗着脖子,“谁、谁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向她发起转账。”岑格非说。   徐枝月一听,杏眼瞪向岑格非,想也没想,“我为什么要给她转账?”   “打开页面。”岑格非有些无奈。   “……好吧。”徐枝月发誓,她从岑格非英俊的脸上,看出了对她智商的嫌弃。   点右下角加号,点转账选项。徐枝月脑袋里叮的一下,明白了岑格非的用意。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徐枝月把转账页面亮到女人脸前,“认得字吗?这人的名字末尾看见没?是我徐枝月的‘月’吗?”   接连的证据砸来,女人已经相信了,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找错了人,“这、这……不可能,那为什么我男人给的备注是你的名字?”   “打电话去问你老公啊,”徐枝月一想到那个猥琐男人苟兵,胃里就犯恶心,“问问他吃错了什么药。”   “我……我回去盘问他!”女人灰头土脸地走往外走。   “慢着。”岑格非抬脚踢了张铁艺座椅,横拦住女人的路。   女人头皮发麻,“还、还有什么事?”直觉告诉她,这个好看得过分的男人不好惹。   岑格非扯了下唇角,“发了疯就走?”   “对、对不起。”女人嗫嚅。   岑格非轻嗤一声,“该向谁道歉?”   “该向……对不起,”女人窘迫地面向徐枝月,“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这蠢女人是怪可悲的,眼瞎地把苟兵那渣男当个宝。但是一句认错人就能揭过了?   徐枝月其实并不想搭理她的道歉,可碍于有别人(岑格非)在场,不好意思太小气,“行了,勉强接受你的……”   “她动手打你。”岑格非语气沉沉。   徐枝月实话实说:“没有打到我,就,骂了我。”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女人又愧悔又害怕,“我、我给你赔钱,赔、赔一万元作为精神损失费,你看行不行?”   徐枝月暗自咂舌,“这……”   女人:“赔三、三万……再多我真的拿不出来了。”   徐枝月轻咳一声,“行的吧,三万。”   “明天给你赔,我不会赖的。”女人说完,灰溜溜地跑了。   岑格非深浓的眉微蹙,被误解欺负成这样,她竟然就轻飘飘地放对方走了?   罢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岑格非的视线落在徐枝月身上。   她将挡路的铁椅挪回原位置,又温声细语地同两位坐在店里的客人赔礼。   接着整理掉落的、歪倒的物品,擦桌子抹椅子。   然后打扫了半个店铺的地板。   最后走进收银台后面。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   岑格非眼眸微眯。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他对那撒泼女人说的第一句话。   他是故意的,故意试探她的反应。   岑格非手指关节敲了下身侧的玻璃柜,对着徐枝月道:“我要买东西。”   呼吸顿了下,徐枝月摆出对待普通客人的态度,走上前,“您需要些什么?”   原先的其他客人已经离开了。   安静的明亮的前厅只剩他们两人。   岑格非迟迟没有回答。   徐枝月眼睛看着玻璃柜,其实脑袋里一直在回响他说的“她连我都看不上”,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快。   他为什么这样说……   他该不会……该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   像是印证她的猜测——   “为什么离开我?”低而轻的,却足以听清每一个字音的问话。   犹如晴朗的天空劈下一道惊雷,徐枝月整个人都懵了。   草!他他他真的想起来了!啊啊啊怎么办?她该怎么回答?!   这质问的语气!是要找她算账吗?!   徐枝月掐了下手心,眼一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该庆幸自己的声音没有抖,该庆幸自己几乎是背对着岑格非吗?   落地窗外,天阴风瑟瑟,数不清几辆车驶过街道,行人往来匆匆。   “是么?”岑格非忍着头部的眩晕,忍着左边胸膛的翻涌而至的剧痛。 第31章 031 【二更】      “岑经理, 游青青小姐半个小时前打来电话,说想约您吃饭,问您哪天有时间。”   “没时间。”   “她说, 等你有空,有话要跟你……”   “谁给的她电话?”岑格非靠着椅背, 拧开矿泉水瓶,仰头饮了两口。   脖颈抻出冷厉性感的线条,明晰的喉结上下滚动。   驾驶位的助理从后视镜瞄了一眼, 摸不准老板是不是的情绪,谨慎地回话:“游青青小姐这段时间去了两次岑宅做客,好像和岑董、岑董夫人及小岑总(岑烨)吃过饭。”   “屏蔽她的电话。”岑格非面无表情,“别再拿这个人的事情来烦我。”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 尤其是“烦”这个字, 顿时让助理大气都不敢喘,“收到。”   “去宏碧庄园。”岑格非淡道。   车子转进高速路, 左侧的绿化带和右侧的山林如流线后退。   车厢里淌泻似鸡尾酒般的旋律, 又像半醉的人的呢喃自语。   “I just need time to clear, clear my head”(《Thinking’Bout You》)   “Fires up,embers burned,can’t pretend”   “But every night I’m feelin something, for you”   岑格非脸偏向车窗,深棕的眼眸却有些失焦。   ——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他说什么?   ……难道她也失去那段记忆了吗?   许枝月,徐枝月。   岑格非确信两个姓名对应的是同一个人。   但,为什么她不止改了姓氏, 还彻头彻尾地换了个身份?   ……   岑格非担任天湖路岑金酒店财务部经理满一个月,参加了一次董事会。岑皑对他的表现十分赞赏,有意将更多的权利转放到他身上。   接连几天, 岑格非从天亮忙到夜深。   又是一个饭局。   中途,岑格非的手机振动两下。这个点是助理照例报告徐枝月动态的时间。   岑格非解开屏幕锁,打开未读短信:   “岑经理,今天一整个上午,我没看到徐枝月小姐去麦优甜品店。我进去打听,其他店员说,她好像昨天下午辞职了。”   扫到最后一句话,岑格非眸色微变,修长的手指敲下:“马上去调她家附近的监控。”   “收到。”另一端的助理回复。   “岑大少爷真是日理万机啊。”饭桌上一个谢顶的申字脸男人说,“和我们这帮老家伙吃饭,都要处理工作?”   岑格非勾了下唇角,“彼此彼此。”   席间看过或在看手机的并非只有他,包括开口点他的这个申字脸男人,几分钟前才刚放下手机。   申字脸男人姓谭,是岑金酒店一家分店的部门经理,在集团里工作了十九年,算是元老级的人物。   “我可没有岑大少爷这么厉害,一遇风云便化龙啊。”谭经理拉长尾调。   另一位和谭经理年纪相仿的酒糟鼻男人:“老谭你这话说得有问题呐,我们岑大少爷本来就是龙,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对。唉呀人老了,瞧我,一不小心就犯糊涂。”谭经理自个儿笑起来。   谭经理倒不是真的和岑格非作对,自然,他也没资格和岑格非作对。   在岑格非认回豪门前,他是半个岑烨的追捧党。现在两位少爷同在集团里,他这个老油条怂了,怕站错队,干脆两边都不站,作壁上观。   “老了?”岑格非眉峰一抬,“谭经理打算什么时候退休?”   “这这……这还早,还早哈哈哈,我还能为咱们岑氏出一点力。”   “唉呀要我说啊,我们岑大少爷能力真不是盖的。短短几个月,将酒店的利润拉高了好几个点啊。”谭经理连珠炮似的一通说,朝岑格非举了举酒杯,“我先干为敬,先干为敬啊。”   在座的职位比谭经理低的人都跟着纷纷举起酒杯。   “我也敬哥一杯。”岑烨笑得温厚且带有几分崇拜。   岑格非不置可否,纤薄的手机在手指间翻转。   助理的效率很快,不到十分钟,再次发来消息——   结合几处监控录像可确定,昨晚十点二十八分,徐枝月小姐背着一个大包出门,至今没再回来。   夜晚?背着包出门?至今没再回来?   岑格非心脏一坠,无名火瞬间腾腾烧起来。   想跑?呵。   “把她抓到我面前。”   ***   徐枝月装傻糊弄过了岑格非,可还是越想越不放心。   “花姐!我要辞职!”徐枝月一个电话拨去给店长,“今天就辞!”   花店长:“距离上次才多久?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要辞职?”   “这次是真的,我明天就不去上班了。”徐枝月郑重地说。   花姐搬出上次的说辞:“你可考虑清楚啊,现在辞职,不但十一月的工资拿不到,还得赔我三千元的违约金。”   “我考虑清楚了。”徐枝月很坚定。就当白给花姐打了两个半月的工。   反正现在她手上有当服装模特兼职的小几千,加上那中年女人赔的三万元。换一个小城市租房,哪怕她暂时找不到工作,短时间内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你这……”花姐语气变得为难,“这么突然,我上哪去儿找人补空缺啊。”   徐枝月很是惭愧,“不好意思啊,花姐。”   “而且也很难找到这么好看又利索的……”花姐嘀咕了一句,叹气道,“唉,你非要走,我也强留不住你。”   徐枝月:“我在店里等你,麻烦花姐今天内帮我办通手续。”   花姐:“这么赶,非急着今天要走?”   感觉岑格非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断线掉下来。她能不急吗?   徐枝月:“对,今天就要走。辛苦你了!”   坐立不安地等到月亮都出来了,徐枝月可算等到花姐来。   办完手续,付完违约金,徐枝月匆忙地赶回租房。   她拣着贵重的必要的物品,迅速打包,订了张能买到的最远的城市的火车票,连夜跑路。   连在花梨市的住房的退租问题,都是在火车上和房东交涉。   第二天晚上八点多,头晕眼花的徐枝月下了火车,脚踩在陌生城市的土地上。   坐了接近一夜一日的硬座,徐枝月感觉自己身上一股泡面味,腰酸背痛脑袋昏。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再找房子租。   不得不说,这个胡乱选的城市着实有点落后,至少比花梨落后了十年。火车站周围别说酒店了,连个都像样的旅馆都没有。   徐枝月一个孤身女生,该有的防范心还是有的。   她回到车站休息区,取出手机,搜索最近的过得去的旅店。   确定好目标,弄清楚路线,她刚要动身,两只手臂突然被扣住。   两个无声无息出现的体型高壮的女人,在瞬息间一左一右地控制住她!   徐枝月被这变故惊到了,张嘴就喊,“救……”   第一个字都没完全喊出来,就被用软布堵住嘴巴。   “!!”草!她是遇上人贩子了吗?!身手这么彪猛的人贩子科学吗?!   徐枝月拼命挣扎。   然而一点儿用都没有,马上被她们控制得无法动弹。   救命啊!徐枝月在心里一通骂,草!他爸的!大庭广众下劫人,没有人管管吗?!真他爸的离谱!   更离谱的是,她整个人被俩“人贩子”架起来,稳稳当当地,迅速搬上私人飞机! 第32章 032 绑住。      徐枝月醒过来时,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躺在陌生的房间的床上。   脑袋晕沉沉的,那俩人贩子肯定是对她用了什么药。   徐枝月强打精神打量这间关着门的卧室。   第一感觉,空间很大。   所有东西的颜色不是黑就是白或是灰。   装修布局整洁高端有格调。   天花板内嵌的中央空调在输送暖流, 床头柜上空气加湿器在喷水雾。   这么好的条件待遇?难道绑她的那俩女人不是人贩子?   不管怎么样,不能继续这么躺着。徐枝月想起身下床, 却发现手腕被绑住了,双腿也被绑住了。   徐枝月赶紧低头一看,好家伙, 她整个人从脖子到脚都捆着红色的粗绳子。   这绳子的颜色……款式……!她差点当场昏过去。   不是她脑子里塞了黄.色废料,这种绳真的很像某种道具。而且她原本的外衣也不在身上。   所以绑她的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是要干什么啊?   在未知的威胁面前,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恐惧往往会不断放大。   徐枝月在豁出去张口呼救和不呼救之间反复纠结。   咔嗒。   开门声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清晰可闻。   来、来人了?   怂逼如徐枝月, 条件反射地闭紧眼, 装作还在昏迷中。   ***   “岑经理,人抓到了。”   “她们将她送到了您的卧室。”   “我回去了。”   岑格非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揉了揉因酒意而发胀的太阳穴, 走向卧室, 拧开门把手。   低饱和度的灯光亮着,岑格非一眼看到床上的人。   黑卷长卷发铺散,清美的脸庞上眼睛闭着, 再往下……绳子捆缚住女人的肢体。   岑格非蹙起深浓而英挺的眉,谁干的这蠢事?   他只说把这女人抓回来,谁自作主张把她绑了,还往他床上放?   他都要怀疑手底下这么做的人, 脑子被狗啃了。   岑格非心脏一阵一阵地疼,刚要发消息召人来弄走徐枝月时,敏锐地, 注意到床上这人卷翘的眼睫在颤动。   岑格非将手机放到一边,走得更近,好整以暇地垂眸。   她的睫毛动得更明显了,胸脯起.伏得有点乱。   “别装了,”岑格非淡声,“徐枝月。”   “!”高度绷着神经的徐枝月一听,这声线,是岑格非!   眼皮死死地闭得更紧,呼吸放轻得不能再轻。   然后,她感觉肩膀右边的床褥一陷,紧接着,温热的什么东西触上她的脸。   “!!”徐枝月头发都要炸了,吓得睁开眼,“你干什么!”   只见岑格非左手撑在她颈侧,上半身俯低,整张脸距离她的不过二十几厘米。   徐枝月登时将脸扭向另一边。   他的另一只手的食指,半弯曲,停留在她下颌,光明正大地来回滑动了一下。   “你!你离我远点!”徐枝月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岑反派这是发什么疯?   岑格非逆着光,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躲什么?”   “你离我这么近,还还还绑着我!”徐枝月壮着胆子控诉,“我能不躲吗?”   岑格非眼眸像幽深的潭,“连夜逃跑,你躲什么?”   原本的勇气像湿海绵被大手掐了一把,猛地急刹车蔫了。   “我我没躲啊……”徐枝月胡乱扯了个借口强行解释,“我只是想去旅游。”   “大晚上去旅游?”岑格非喉间溢出声低“呵”,缓缓地,更靠近她,“你没有像我一样失忆,对么?”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他是笃定她就是原来的“许枝月”了吧。他在这之前以为她失忆了?徐枝月想要继续装傻,张了张嘴,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为什么要跑?”岑格非淡色的唇讥嘲地扯了下,“嗯?”   徐枝月闻到他唇齿和鼻息间的酒气,“你你……你能先把我身上的……绳子松开吗?”   现在她的处境非常不妙啊,原著小说里写了,岑大反派性格偏激阴暗,什么极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现在他还喝了酒……   “先把我的绳子松开……松开我们再聊……”   岑格非冷嗤了一声。   想到梦境里过去的自己对她的爱恋、对她的痴心,想到过去的自己以为她“死”去后的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而她却像个没事人,装作陌生人,甚至还再次离开。   他胸腔里的怨怼和恼怒破芽而出,肆意漫生。   两次三番顾左右而言他,当他是好糊弄的人么?   岑格非攥住徐枝月的下巴,用力一抬,沉沉地逼视这张脸,“看着我。”   徐枝月咽了下口水,发着抖的眼睫抬起,视线对上他凌厉的眉目,撑不过两秒,仓促地转开。   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徐枝月感到深深的“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的无力。   头晕,下巴疼,四肢发酸,为什么她要受这样的罪?   委屈冲上喉头,徐枝月喃喃道:“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怎么办?”   莫名其妙被系统拉进这本小说里,不完成任务就得受惩罚,她能怎么办?   走完了负责的剧情,没回去现实世界几天,再次被带进这本书里,她能怎么办?   他这个反派角色不去抢女主,不去同男主厮杀,她能怎么办?   问她为什么要跑?因为这是一本被书写了结局的小说!因为“许枝月”这个角色,只能是作为他记忆里的白月光啊!   徐枝月不管了,豁出去了,她要把真相告诉岑格非,“我跟你不应该再见面,不应该再有任何接触,因为这是……!!”   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后面的“一本小说里的世界”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们处在……”徐枝月尝试别的说法。   “我是……”   “这不是真实……”   不行,不行,无论换用什么表述,只要触及到这个世界的“真相”,统统会被消抹声音。   徐枝月要奔溃了,气愤的、委屈的泪意一股脑地涌上来,“呜呜呜呜……我太难了……”   “呜呜呜……我也不想这么做……呜呜呜呜……凭什么这样对我啊……”   眼角、鼻尖和下唇,全是绯红蒙着涟漪水泽。   她一落泪,岑格非的左胸口一缩,更加疼痛。   ……有这样委屈么?   岑格非薄唇一抿,动手去解她身上的绳子。   解了大半,酒意在身体里发酵,先前的恼怒卷土重来。   她委屈?呵,她该委屈么?她好意思哭诉么?   岑格非盯着她水润的哭得轻颤的红唇,辨不清是火气还是什么的热意,猛然烧起。   徐枝月哭得正伤心,眼前一暗,她抬起泛红的眼皮,“呜呜呜……呃!”   她被岑格非的举动惊得打嗝,解了绑的手不停推拒他,“你要……呃……做什么?” 第33章 033 咬痣。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岑反派发什么酒疯?   “呜呜呜……呃……呜呜……”徐枝月用力推他的月匈膛, “你给我呜呜呜……起来……”   她接近崩溃了,委屈、害怕得眼泪本能地往外涌,抽抽噎噎得停不下来。   ……好吵, 她好吵。   岑格非的心脏像被无形的钢刀翻搅,醉意在太阳穴发酵, 又痛又昏又烦躁。   她怎么好意思哭呢?   此刻意识已不太清醒的岑格非,生气地捂住她的唇。   手掌上传来温软湿润的触感,他手指一颤, 不由自主地卸去些力道。   她身上的幽香似乎格外勾人。   岑格非偏头凑近,在柔腻莹白的颈侧深嗅。嫣红的小痣鲜艳分明,想到梦境里十八岁的自己虔诚地吻过它,他冷哼一声, 张嘴咬上去。   “唔!唔唔!”徐枝月整个人一抖, 他这个疯子!疯子!   她拼命地用力地用手去推、去打身上人的肩膀,两条月退不停地蹬。   挣脱了原先已经解掉小半的绳子, 徐枝月使劲地扭, 使劲地试图踢岑格非。   然后, 她的大月退感觉到碰上什么突出的东西。   由于不停地撞、反抗,她还碰到了两次。   上面的人闷哼一声,松开她的脖子。徐枝月以为自己取得了抗争的初步胜利, 结果下一秒,两条月退被沉重地压住。   而她也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碰到的是什么东西!   啊啊啊!草!到底是谁传的岑格非不举?!   纯属造谣!!!   而且这很不科学,在酒醉的状态下为什么还会这样!!   被迫零距离地接触这个真相, 徐枝月吓傻了,脸颊刷地泛红,不敢再动。   见下面的人不说话也不再扑腾, 岑格非眉梢略略一挑,以为她学乖了,松开捂在她唇上的手掌。   “你起……呜呜……起开!”   徐枝月胆战心惊地说:“要不就……呜呜呜……让我走……”   听到“走”这个字,岑格非染上酒醺的眉眼倏然变得森寒。   与体内冲涌沸腾的血液相反,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解衬衫上的扣子,露出的颈肩线条优雅利落。   徐枝月:“呜呜呜……你要……干什么?”   岑格非食指竖在唇前,“嘘——”   “我不……呜呜呜……你放……我走吧呜呜呜呜……”   “留在我身边。”   话一出口,岑格非自己怔住了。   这样透着卑微的话,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么?   ……他恶心现在这种不像自己的状态。   “不许离开,在我恢复记忆之前。”以及在他弄清楚、解决心脏痛这怪症状之前。   “你先……呜呜呃……”徐枝月觉察他的桎梏有些松了,哭势缓下来,“你先……起开!”   ……   和店长花姐辞职的第三天,徐枝月又回到了麦优甜品店上班。   “枝月!”   “太好了枝月,又能和你作伴了!”阿茵和连晓淑再次见到徐枝月,都很高兴。   开心的同时,连晓淑十分自责,“都怪我那天请假,要不然苟兵的老婆也不会眼瞎地欺负到你。”   他们几个同事都以为,枝月是因为被误会被伤害,一气之下辞的职。   “不关你的事,”徐枝月将热敏卷纸放进收银打印机,“该怪的是渣男和他没搞清就搞事的老婆。”   “而且那女的也没能拿我怎么样,她是想扇我巴掌,但是被……”徐枝月顿了一下,“没打着。”   连晓淑扁了扁嘴,“可是你的眼睛都肿了,肯定是被那女人欺负哭了。”   “没有没有,不是她。”徐枝月抬手摸了一下眼周,肿得有这么明显吗……草,都怪岑格非这个神经病。   连晓淑和阿茵都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真的不是那女人,而且她也给我道歉赔偿了。我这眼是因为……因为昨晚看了部很虐的小说,虐得我把眼睛哭肿了。”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请我喝几杯奶茶吧?”徐枝月有意活跃气氛。   “好,请你喝奶茶,请你喝一个月,不,喝到年底。”连晓淑说,“现在就去调一杯,你要喝什么?”   徐枝月作势思考了一下,“既然晓淑要请,那就,来杯店里最贵的吧。”   “成。”连晓淑一口答应。   中午,客流量少,三个人凑在一块儿吃饭。   有朋友在隔壁咖啡店的阿茵,提了一嘴苟兵和他老婆咖啡店副店长的近况——   他老婆不知道怎么突然变聪明了,找出来了真小三,蹲守在对方家楼下,等到她出现,狠撕了小三一通。   紧接着,她跑到苟兵工作的制衣厂,在大庭广众下怒骂了他一通。两人撕扯扭打在一起,场面非常疯狂激烈。   “老狗比的脸啊,脖子啊,被挠出了好多道痕。”阿茵幸灾乐祸,“他老婆虽然也受伤了,但没他惨。”   “大前天晚上,老狗比出门买酒,还被人拖到黑麻麻的巷子里,暴打了一顿。那个狠哦,听说腿都断了,那啥都废了!”   连晓淑拍手称快,“活该!谁让这狗比这么恶心,骚扰我们枝月不算,跟别的女人乱搞还意.淫是我们枝月!”   “出手的人干得漂亮!哎,是谁打的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阿茵扒了一口饭,“估计是老狗比坏事做多了,还有其他恶心他的人。”   连晓淑伸手在徐枝月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眉头都皱起来了?”   “……啊,没什么。”徐枝月甩掉脑子里冒出来的“岑格非”这个名字,加入聊天,“呃……那女人和苟兵离婚了吗?”   阿茵摇摇头,“我朋友没说到这点,应该没离。”   “卧槽,老狗比都出轨了还不离?”连晓淑实在无法理解,“而且他今后都不举了。那副店长守着个废渣干嘛?”   阿茵叹了口气,“不说他们了。今天这个炒排骨蛮好吃,枝月你受委屈了,多吃点。”   “对对对,”连晓淑用公用勺挖了几块排骨到徐枝月碗里,“枝月多吃点肉。”   徐枝月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地看着她们。   这样可爱友好的同事,是她选择回到麦优甜品店的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现在工作不好找,她一个没特别技能没高学历的普通人,短时间内不知道找什么工作。正好缺员工的花姐,发短息劝她回来,承诺如果她回来,退还三千元。   徐枝月没什么理由拒绝,想着至少做完当初签合同约定的半年,就顺势接受了花姐的邀约。   午饭后,干了几个小时活。徐枝月的下班时间到了。   “六点超十几分钟了,免费加班半个多小时了都,徐枝月你还不下班?”上晚班的陆海船问。   徐枝月坐着不动,“不想下班不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陆海船笑道,“两天没见,不舍得我,要多和我待待啊?”   徐枝月嘴角抽了下,敷衍地,“是的,被你发现了啊。”   “谁让我火眼金睛——我靠!豪车啊!”陆海船目光无意扫到店门口附近,眼睛都直了,“布加迪威龙!牛逼啊!”   徐枝月下意识跟着望过去,然后看到车里下来一个不算陌生的男人。   头皮登时一紧,徐枝月抓起桌面的鼠标,埋下头,佯装在工作。她心里不断地祈祷:不要进来,不是来找我的……   几十秒后,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店里。   站在收银台前,他对徐枝月鞠了个躬,“徐小姐,我来接你回去。”   陆海船一个手滑,手机啪叽摔到地板上。   以为能拖一秒是一秒,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来“接”,心里拔凉拔凉的徐枝月:“……我我我还有活没干完。等会儿我自己走。” 第34章 034 【一更】      徐枝月觉得, 被抓回来那晚,岑格非对她所说的“留在我身边”,还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岑格非强硬地让徐枝月住在他家。   徐枝月一番挣扎反抗无果, 被迫妥协。   回麦优工作的第一天傍晚,徐枝月故意磨蹭不走, 结果岑格非的助理来接人。   她“回”到岑格非家,专人已经做好了晚饭。   助理说岑格非仍在公司工作。徐枝月不想等他,自己一个人迅速地吃了个七分饱, 跑进暂住的房间,关门上锁。   对,不幸中的万幸是,徐枝月住另外的房间, 不和岑反派住一间。   后来徐枝月发现之前关于那方面的担忧有点多余。连着三天, 她都没有在这套房子里见到它的主人。   再者,被绑回来的那晚, 严格来说, 除去咬了她一口, 其实岑格非也没有做什么很出格的事——当然她绝对不会原谅他的绑架、压迫行为。   她再静下来仔细琢磨,横跨了四年时光的岑格非,不止性格变得更高冷、手段变得狠辣, 就连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失去了一些……东西。   这种东西叫好感,叫喜欢,叫恋慕。   徐枝月开始相信了, 岑格非扣留她在他的领地,仅仅是为了找回高中时期丢失的记忆。   这么一思索,徐枝月就不那么提心吊胆了, 提防心渐渐松懈,不再每天刻意躲进房间——反正在这房子里也没碰见过岑格非。   被系统和命运折腾了许多次,徐枝月现在甚至学会了自我调节心态:就当免费住高档酒店,免费享受食住行高端服务了。   ……   冬至前一天,徐枝月要上白班。   早上六点五十几分,她梳洗整理完毕,拎着包走下简约的旋转楼梯。   下到三分之二,视野转变。   一楼的宽阔阳台里,岑格非坐在单人灰色沙发上,穿着浅色的家居服,优雅的侧脸,在晨光下依然透着几许冷郁。   他单手持着一叠纸质文件,在垂眼览阅,未加整理的深棕发丝覆在额际,微隆的眉骨配上高挺的鼻梁,连唇峰、下颌的弧度都完美无缺。   徐枝月得承认,岑反派是她见过的骨相和皮相最优越的人。   但那又怎么样,现在她完全不想正面对上这个手段恶劣的男人。   往回走还是继续往下走?隔着十来米远,又隔着阳台的玻璃门,岑格非应该注意不到她。   徐枝月只犹豫了一下,就快步下楼梯,尽量不弄出动静而又迅速地绕去玄关,连早饭都不吃,溜出大门。   冬季早晨的风掠过樟树,刮在徐枝月的脸上,冷得她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岑反派是怎么做到穿得那么单薄坐在阳台的,总不会阳台上也装了暖气设备吧?   草……不要外想这个人了。   腹中空空的徐枝月裹紧围巾,朝最近的地铁站走去。   岑格非的助理倒是有说,每天送她去上班。徐枝月觉得不自在,坚决不同意。   但是接她下班这事,徐枝月拒绝无效。   徐枝月只能让准点出现的助理,把车子停在离麦优甜品店远一点的地方。   她实在不想再费脑细胞编借口,应付懂车的陆海船的东问西问。   距离岑格非助理第一次接徐枝月过去了六七天,陆海船在客人少的时候,仍时不时凑到徐枝月身边神神秘秘地问:   “我老早就觉得你的气质不像普通人,其实你是哪个富豪家的千金吧?”   “你是不是厌倦了挥金如土的日子,隐姓埋名出来体验生活?”   “又或者是和家人闹矛盾?”   ……   类似以上的问题。   徐枝月每次都说“不是”、“你想多了”、“我是个普通打工人”,但陆海船一脸的不怎么相信。   唉,她真心觉得男人八卦起来也是很恐怖的。   ……   “枝月……”这天午后,阿茵悄悄将徐枝月拉到角落。   徐枝月等了一会儿,疑惑地眨眨眼,“怎么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没有。我就是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啊。”   “就是……”阿茵舔了下嘴唇,“陆……海船是在追你吗?”   徐枝月忙不迭否认:“不是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阿茵小声地说,“那他最近怎么经常……”   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到阿茵没说完的是什么,徐枝月扶额,“他最近经常和我说话,其实是……在催我还钱,对,我借了他一笔钱。”   “这人啊,哎,没到期限就开始不停地催。”徐枝月佩服自己,这张口胡诌的功夫提高了不少。   “原来是因为借钱啊。”阿茵表情恢复阳光明媚,然后,关心地问眼前的朋友,“你现在缺钱啊?需要我借一点吗?”   “不用啦。凑合点还是够花的。”徐枝月拍拍阿茵的肩膀,“我去干活啦。”   “嗯嗯。我也去——靠!连晓淑你怎么在这儿!”阿茵吓了一跳,“你偷听?”   连晓淑讪笑着表示:“没有偷听,哎呀,我正好在”   “你听到了多少我们的对话?”阿茵羞愤地用手一指。   “差不多全听见了。”   “淦!连晓淑!”   “我确实不是故意的,正好在仓库里整理东西……”   “不管,你千万不能再说给第四个人听!晓得吗!”   “不说,保证不说——哎,你喜欢陆海……”   徐枝月没再参与她们的聊天,回到前厅看店、招待客人。   花姐这两天蹭着#冬天第一颗草莓#的话题,搞了一波宣传营销。店里的奶油草莓泡芙卖得特别好。   徐枝月进后厨搬出一托盘新的奶油草莓泡芙,用食物夹将它们整齐地放进玻璃柜。   拳头大的泡芙,外层是黄灿灿的酥皮,露出里头浸在白奶油里的几瓣红彤彤的鲜切草莓,瞧起来让人食欲大开。   “再来一个草莓泡芙!”用餐区的客人马上加单。   “好的。”徐枝月夹了个泡芙放在白瓷甜点碟上,送到对方的桌上,“祝您用餐愉快。”   客人是个年轻的男人,他朝徐枝月笑得斯文温厚,“谢谢。”   “不用客气。”可能是错觉,徐枝月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探究,“这是我应该的。”   其它餐桌上的两个客人也要点泡芙,徐枝月有条不紊地去取。   “你好!有包裹!”快递小哥抱着个纸箱站在店门口,“签收一下!”   聊完天的阿茵迎上去签收,“好沉……”吭哧吭哧抱回来,“靠……枝月你买的什么啊?”   “啊?”徐枝月送了甜点给客人,回到收银台,“我没有买东西。”   阿茵指着纸箱外贴的快递单,“这姓名是你的啊。”   徐枝月一看,还真是,“可我的确没买东西,都百八十年没打开过网购软件了。”   “谁买来送给你的?”阿茵抓来把小刀,递给徐枝月,“要不先拆开看看呗。”和大部分女生一样,她对拆快递有种热衷。   “等一下,会不会是什么新型骗术?或者里面装了什么不正常的东西?”徐枝月犹豫,“我们退回去吧?”   阿茵前后左右研究了一圈包裹纸箱,“不可能是骗术。上面印这串意大利文,看到了吗?一个死贵死贵的家电品牌。”   “这纸箱的质感和普通的纸箱不一样,肯定是真的。骗子不可能这么下血本来行骗。”   “这么一说,我更好奇里面是什么了。枝月,我开了啊?”   徐枝月后退两步,“你……要开就开吧……”   阿茵用刀划开边缘平整的包装条,翻开纸箱盖,“哇!好酷的配色!好潮的科技感!枝月你快看,这是什么机器?”   徐枝月不太确定,“扫地机器人吗?”   “允许我搬出来瞅瞅吗?”阿茵期待地搓搓手,“我会很小心的。”   徐枝月:“这都不是我的……你搬就搬吧。”   阿茵小心翼翼地取出纸箱中的机子,看到箱底的小本子,“里面有说明书,这意大利文?看不懂。”   她往后翻了几页,“幸好有中文版,哇!真的是扫地机器人!”   “哪个有钱人给你买的啊?”阿茵羡慕极了,“这么贴心!这么大方!”   “……我也不知道。”徐枝月不太敢收,心里琢磨着,有空去快递站把这东西原路退回去。 第35章 035 【二更】      收到不知是谁买的包裹的当天下午, 徐枝月带上它跑去对应的快递站,说要原路退回去。   快递站里的小哥正好是先前到店里送件的那位。他唤醒电脑登上系统,输进单号查了一下, “这个快件不好退……”   “方便把显示屏转过来,让我看一下这个包裹的相关信息吗?”徐枝月想, 或许能找到些是谁下单的线索。   “这个……”小哥迟疑了一下,“对不起,不可以。”   徐枝月鼓了鼓腮, “那你就帮我退回去吧。我不收来历不明的东西。”   小哥:“哎……你等等,我打电话去请示一下。”   徐枝月:“噢。”   小哥拿着手机拐进里间。   墙壁的隔音挺好,徐枝月只听到小哥在说话,语气似乎挺恭敬, 但没听清内容。   “徐小姐, ”打完电话的小哥很快出来了,“对不起, 上头说真的不能退, 您就收下吧。”   徐枝月咬了下唇, “那就放这里吧,反正我不要。”   不管小哥的反应,她干脆地留下快件, 扭头离开。   结果,第二天早上,徐枝月到麦优店里上班,再次看见同一个包裹。   “花姐, 这个是怎么回事?”   “你的快递啊。昨晚送来的。”   “不是我的,天啊,”徐枝月扶额, “为什么他又送来……”   “上头写着你的名字,怎么不是你的?”花姐用手机侧楞敲了敲纸箱。   “我压根没买东西,也不知道是谁买的……”徐枝月累了,不想重复车轱辘话了,“总之这包裹不是我的,我也不敢要。”   花姐“哦哟”一声,“别人匿名买给你的啊?打开来看过是什么吗?”   “看过了!”阿茵正好进店门,“SMEG家的扫地机器人!超贵!超高颜值!”   花姐有些惊讶,“这玩意儿确实不便宜喏。”   “那可不?枝月竟然不收,靠,昨天下午非要去退。”   “这败家姑娘!肯定是哪个朋友的一片心意啊。既然寄给你,就收下嘛。”   徐枝月皱眉,“我又用不上……”   “怎么用不上,你住的地儿平时不用扫啊?”花姐反问。   目前住在别人家的徐枝月:“……不用扫。”   “嗐你一个姑娘家这么懒?”花姐嘟囔了声,又说,“那你来这上班,平常得扫地啊——”   “要不这机器人放店里?就不用你们每天辛苦去扫地了?”   退又退不掉,不如方便大家。徐枝月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行的。”   花姐说不能白占徐枝月的便宜,要退补部分钱给她。徐枝月再三推辞,没好意思收。   花姐索性在发徐枝月这个月的工资时多加小几百。   就这样,店里的几个员工每天少了一项扫地的任务。大家减轻了工作量,都很感谢大方的徐枝月。   而关于这个扫地机器人背后的匿名购买人是谁,徐枝月心里隐约有个大胆的猜测……   ……   元旦这天,徐枝月轮的是晚班,早上不用去店里。   她习惯了这里的大床,睡眠质量不错,躺到快九点钟才起。   在房间配套的卫生间里洗脸时,徐枝月听到有人敲房门。   她以为是像往常一样提醒她吃早饭的助理。   怕对方听不见,徐枝月发带都没摘,礼貌性地小跑过去,拉开门探出张湿漉漉的巴掌脸,“谢谢,我快……”好了。   门外站的是几天不见的高挑男人,也是这套房的主人,岑格非。   他一袭深棕毛呢长大衣,内搭墨蓝羊绒背心,露出里头白色衬衫的领子。   面孔英俊漂亮,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徐枝月尴尬地收回头,“……早啊。”甚至想把门关上。   “姐姐。”   岑反派的气场过于强大,听到这一声,徐枝月这才发现,安安小萝莉在他的身旁。   “她闹着要来找你。”岑格非淡声说。   “噢。”脸上的水珠汇聚到下颌尖,往下坠了一滴到地毯上,徐枝月用手背蹭了蹭脸,“我先去打理一下。”   岑格非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圈,“嗯。”   摸不清这位反派是不是要等自己,但徐枝月绝对不会请他进房间。   关上房门,徐枝月以平常的速度擦脸、涂润肤乳、梳头发,最后换下睡衣。   等她再次打开房门,走廊外不见了人影。   一楼餐厅,只有安安和何灿晖两人在吃早饭。   徐枝月悄悄舒了一口气。   “徐小姐吃早饭。”何灿晖问候。   抓着小勺子的安安跟着软软地喊:“姐姐吃早饭。”   “嗯,乖。”徐枝月坐到安安旁边的座椅,自己盛了小半碗燕麦粥。   专门做饭的勇叔有问过徐枝月的喜好和口味,她当时满脑子沉浸在被扣留的郁闷中,回答说“随便”,打发走了他。   勇叔是个细心的人,观察出哪种食物哪种菜色徐枝月动得多,一段时间下来,将她的喜好摸得差不多,每天餐桌上都准备有合她口味的菜。   比如,今天早餐里的水晶虾饺和萝卜糕,徐枝月就挺喜欢。   “我吃好了。”何灿晖放下筷子,“徐小姐慢吃。”   徐枝月:“嗯好。”   “岑经理吩咐我过去一趟。”何灿晖看了眼手机,“今天上午,得拜托徐小姐陪一下安安了。”   徐枝月:“……知道了。”   “让安安看图书、电视或玩拼图、积木等,您可以在旁边忙自己的事。或者带出去散步也可以。”   徐枝月:“……噢。”   阳光不算好,风又大,这套豪宅周围也没什么可逛的。徐枝月不打算带安安出门。   她征求过安安的意见,取来一大盒积木放到柔软的羊毛毯上,让小萝莉玩,自己在旁边看杂志。   何灿晖私下告诉过徐枝月,安安是她曾经献血帮助的小病人。   徐枝月有点惊讶,她只记得自己成年那天献过血,但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小朋友接受了她的血。   岑格非居然恰好收养了安安?该说缘分这个东西很神奇吗?   但是仅因为献过血,安安就对她这样特别?徐枝月不太理解,小萝莉的记性这么好吗?   何灿晖也不太能搞懂其中的缘由,笑说大概是安安和她特别投缘。   不得不说,安安这个小家伙真的很乖。   她安安静静地自己摆弄积木,好不容易搭高的城堡,一块没放好,全部倒了,也不哭喊也不发脾气。   徐枝月从书页间抬头,见小萝莉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以为她被打击得沮丧了,安慰道:“没事的,再来搭一次吧。要我帮忙吗?”   小萝莉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说:“我在思考。”   “啊,好的。”徐枝月摸摸她的圆脸蛋,“我不打扰你,慢慢来啊。”   安安软萌萌地蹭了蹭她的手掌,然后继续捣鼓积木。   壁灯亮在墙侧,明暖的光洒在一小一大两个人身上,加了层恬柔的滤镜。   小的探身搭积木。   大的低头看书,侧面鼻梁秀挺,嘴唇红润饱满,颊侧长发别在耳后,松软温婉。   岑格非进门走到玄关时,入眼的便是这一幕。   可能站了许久,可能又不过须臾,等他回过神时,诧异地,发现心脏不像往常般一见到她就疼。 第36章 036 真相。      徐枝月总是能敏锐地感觉到岑格非的目光。   知道他站在身后不远处, 她整个人顿时不自在了。   尽管已经明白岑格非现在对她没有男女那方面的感情,但是真正和他共处一室,徐枝月还是有点发怵。   大概是被绑回来那晚的后遗症吧。   所以在勇叔做好了午饭, 招呼她和安安过去吃饭时,徐枝月不好意思地表示:“我不饿, 我上去午睡了。”   “不饿也得吃点嘛,”勇叔劝道,“年轻人别以为少吃一顿饭没什么, 等身体出了毛病就晚了。”   “我……我真的不饿。”徐枝月压低声音,“等晚点,我再下来吃吧。”   餐厅和这里离得不远。   徐枝月不想多待,麻溜地套上拖鞋, 快步踏上楼梯。   “站住。”   男人的嗓音沉稳冷淡, 同时也不容置喙。   徐枝月停在阶梯上,不情不愿地转过身, “有什么事?”   岑格非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盛了一碗汤, “下来吃饭。”   徐枝月:“我现在不饿……”   “下来。”岑格非抬眼, 眸光暗含凌厉。   下……下就下,不就是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吗。徐枝月硬着头皮来到餐厅。   每道菜肴做得都很不错。   徐枝月不是真的不饿,吃了第一口, 食物落进胃里,逐渐缓和了些许紧绷。只要不和岑格非对视,她觉得这顿午饭的体验也不算很差。   安安小朋友惯常不说话。   徐枝月自认为和岑格非没有共同话题,更不可能说话。   三个人将“食不言寝不语”发挥得彻底。   吃到八分饱, 徐枝月端起空了的碗和筷子,忙不迭地撤离,“咳……我饱了, 你们慢吃。”   岑格非有些窝火地收紧下颌,这个女人就这么唯恐避之不及吗?   想到自己魔怔了似的,又是找人去收拾那个骚扰意.淫她的渣滓,又是命人买扫地机器人送去店里——那天在店里看到她扫地,有种不舒服的情绪,仿佛他认知里她不应当做这样的事——   呵,他的脑子大概是出毛病了。   也对,自打遇到这个女人,发生的奇怪的事还少么?   “徐枝月,”岑格非说,“给我讲高中时期的事。”   模糊缺失了一段记忆的感觉实在糟糕。   徐枝月身子一僵,“讲……讲什么?”   “稍等。”岑格非打了个电话通知何灿晖来把安安接走,而后,对徐枝月道,“去书房。”   “不用吧……就在这里讲。”徐枝月不太敢和他共处更小的、更封闭的一室。   岑格非视线转向椅子上的岑许安。   徐枝月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我们……去客厅吧。”其实安安听到也没什么,难不成岑反派以为,有什么小朋友不能听的事吗……   “那个,”徐枝月手指抠着口袋里的缝线处,“你想听什么时候的……”   “从我们的认识说起。”岑格非坐在她对面,隔着长茶几。   认识……   徐枝月尽量用寻常的神态和语气,“就,高二上学期,我转到你当时所在的班级,就这样成为同学,我们就认识了。”   岑格非往后靠,一手搭着沙发背,一手把玩转动着手机,“继续。”   继续什么?   被他这么径直地盯着,徐枝月实在不大自在,“呃……我的成绩不好,而你是年级第一。有时候我会找你……请教问题。”   “其实……”   “其实一直到高中毕业……我们的交流来往也不怎么多。”   “就……就和普通朋友差不多……”   岑格非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地,勾起唇角笑了,“是么?”   普通朋友会送早饭么?普通朋友会拥抱在一起么?普通朋友会躺在同一张床上么?   啧,好一个“普通朋友”。   这个女人,嘴里究竟有多少句真话?   她怎么能这么轻飘飘地掩盖曾经和他在一起这件事?   她到底有没有心?   “是……是啊。”徐枝月不知道为什么岑反派的神色变得这么冷,冷得她几乎要打颤。   她的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难道是最后这句?   可是严格来说,自己当时和他的确没有确定关系……她也不算撒谎吧。   而且他现在不是失忆了吗,怎么会知道她说的对不对?   徐枝月找回些底气,挺直腰杆,“还要我接着说吗?”   “不用了。”岑格非寒着脸抽.身走了。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掐住她的脖颈,或者像上次那样……咬住。   ……   “岑经理,小岑总打电话来说,他请了沁园春的师傅到岑宅。”   “他问您今晚要回去吃饭吗?”   “不去。”岑格非捏了捏鼻梁,“上次说让你找几年前资助过我的人,找到了么?”   助理端上一杯香草拿铁,“找到了,以个人名义出资的仅有一个。是姓区的先生,冬花家电华南区总经理。”   岑格非:“和我同期的,他一共资助了多少人?”   助理:“一个人。他提供的奖励金,按条件每月发放,名额为一人。从20xx年至20xy年的一年多里,每个月都是您获得这份奖励。”   岑格非两手十指交叠抵在下颌,“每个月都是我获得……这项助学金的资料找得到么?”   “有小部分缺失了。”助理打开手机,翻到照片,“这是剑明高中学校办公室提供的,当年的项目信息图片。”   岑格非的目光在“奖励条件”这一栏停留了好一会儿。   “你联系一下对方,询问今天下午是否有空。”岑格非缓缓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登门拜访。”   助理退出去打电话,几分钟后,重新回到办公室,“岑经理,区先生说整个下午都方便。”   “嗯。”岑格非饮了口甜度适宜的拿铁,“你去准备礼物。三点半出发。”   区先生住在邻市的一个别墅小区里。   布局规整,绿植环绕。   岑格非下车步行到别墅大门,按门铃。   屋里很快走出一位面容周正、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   “区先生你好,我是岑格非。”   “哎,你好你好,进来坐啊。”   区先生引着岑格非来到会客厅,“喝茶还是咖啡?”   “茶。”岑格非从助理手上取来包装精致的礼物,“多谢你的帮助。这是一点心意。”   “不用不用,你这年轻人太客气了。”区先生连连摆手推辞。   岑格非见他不接,索性直接放到茶几上,“比起你对我的帮助,这点东西何足挂齿。”   “哎,实际上不是,”区先生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又改了,“谁出手帮别人,都不是图回报的。”   “再说了,一个月两千块,算下来一年半三万六千块,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数字。哪里值当你这个事业有为的大老板专门跑来这一趟啊。”   “区先生,”岑格非神色郑重,“每个月两千块甚至两百块,对于当时的我而言,都是不小的数字。我很感激你曾在我囿于穷困时伸出援手。”   眼看岑格非站起来要鞠躬,区先生惊吓得跟着站起来,赶忙扶住他,“别别,实际上我没做什么。”   “区先生不用自谦。你是我的恩人。”岑格非语气诚恳真挚。   “哎你的恩人不是我啊……”   “嗯?怎么会不是你?”   “实际上当时设立这个助学金的人……”区先生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惋惜伤感,“是许枝月小姐。我记得她和你应该是同班同学。”   “枝月她一心要帮助你,奖学金的条件完全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其实她不让我说的,但她……唉,她指明要以我的名义,又嘱咐我不许说出去,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是她做的。”   真的是她,真的是徐枝月。   分明是隐约已有的猜测,为什么他听着听着,心脏会变得又堵又闷。   岑格非垂下眼睑,半遮住晦暗不明的深眸。   “我那时问枝月为什么要‘匿名’,她……笑着糊弄过去。我想,可能她不希望你心里有负担吧。”   “唉……我今天告诉了你真相,算是违背了和她的承诺。”区先生通红的眼角渗出泪意。   “不过……她人都走了……也没办法责怪我吧。“   岑格非的喉结在颈线上滚了滚,“多……谢区先生告知。”   第一个字音哑得差点叫人辨不出来。 第37章 037 交易。      徐枝月发觉, 和岑格非碰见的次数变多了。   如果她上的是早班,那么回到住处,晚饭餐桌上会有岑格非;如果她上的是晚班, 那么出门前,早饭餐桌上会有他……   她已经在考虑找什么长久有效的理由, 避免和岑反派同坐一个餐桌前用饭了。   这天早上,天都没亮透,徐枝月特意提前半个小时起床。   她轻手轻脚地下到一楼, 小声同勇叔打招呼,说不用准备她的早饭。勇叔劝她早饭很重要不能不吃,徐枝月连声说赶时间,只拿了个勇叔塞来的水煮蛋, 就匆匆地出了门。   早点下楼果然不用遇见岑格非。   徐枝月站在豪宅前的空地上, 沐浴着熹微的晨光,放松地哈出一口白气。   ——但凡徐枝月在这时转头, 视线三十度向上移, 就会发现二楼某扇落地窗后, 站着个高挺清冷的男人。   ……   这个点到店里好像太早,徐枝月琢磨了一下,在半路一个烟火人气比较多的站点下了公交车。   这里有不少开门营业的早餐店铺, 颇有几分市井的热闹。   徐枝月选了一家食客不多的装潢简净的店,点了一份招牌的米粉。   上餐的速度不算慢。米粉浸在热腾腾的汤汁里,上面缀有油炸黄豆、酸豆角、葱花,和几片叉烧。   味道还可以, 不如前几天下午勇叔做的好吃。   徐枝月吃了半份米粉,擦了擦嘴,看时间还有剩余, 距离也不远,就没乘车,步行去麦优甜品店。   在十字路口等人行道绿灯时,徐枝月瞥见有辆黑色的车子降下速度,副驾驶位上的男人好像对着这边举了下手机拍照……她转头想去看是什么情况,对方的车子却升起车窗、加速驶走了,只依稀捕捉到车标,以及车牌末尾的8和9两个数字。   徐枝月皱眉思索:那辆黑色奔驰里的人好像在哪里打过照面?对方从刚才的角度拍的是她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拍她?   绿灯亮了。其他行人纷纷踏上斑马线。   徐枝月落后几秒,也走进了人行横道。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说不定只是错觉,或者人家拍的是风景呢。   徐枝月到达甜品店的时候,连晓淑和陆海船居然已经在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她边脱下外套边随口打招呼。   陆海船一摊手,“昨晚系统维护升级,没游戏可打,睡得早。”   “我是睡得晚,几乎通宵。”连晓淑打了个哈欠。   徐枝月:“大冷天晚上不睡觉,你去干什么?”   连晓淑:“刷微博刷豆瓣刷各大八卦论坛,吃瓜啊。”   “来,和我们分享分享,”陆海船将手机丢去充电,“吃了什么瓜?”   连晓淑后腰靠上收银台,“可多了,你确定要听?”   “货还没来,店长也没来,闲着也是闲着。”陆海船下巴一抬,“对吧徐枝月?”   在扣店服外套扣子的徐枝月:“啊……对。”   “一个是周进焰跳舞时摔跤;一个是木希佑拒绝和出轨的老公离婚;再有一个是梁爽直播时情绪失控,还有一个……”   “全是娱乐圈八卦啊。就不能来点贴近民生现实的新闻?”   “要贴近民生现实,你去买份《花梨早报》不就好了?我哪里会关注那些……诶,别说,有一个和咱们有点关系的瓜。”   连晓淑手指了指天湖路的岑金酒店方向,“这家集团的董事长,大富豪岑皑,前些天将大儿子岑格非——就上次来过咱们店里的那位少爷,提升为了总经理。”   “大儿子当总经理,那另外一个当什么?”陆海船问。   “另外一个是副总经理。”连晓淑补充,“两人现在都在最核心的同一家店。”   陆海船:“几年前刚认回的大少爷后来居上?听着有点牛逼啊,那他们两兄弟会不会为了权利明争暗斗?”   连晓淑:“听集团里的人匿名爆料说,岑二少性格和软温厚,争权应该不至于……诶,岑大少爷手腕也太厉害了,参与事务才几年,就走上了许多人半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岂止是半辈子,给我一辈子我都做不到!”陆海船生出几分人比人气死人的自惭形秽,“而且你上次不是说,他自己有个白手起家的跃知集团吗?我上网搜过了,牛逼,比岑金集团还要牛逼!”   “有专业人士分析,岑少的资产早已超过他爹咯,早已经可以排进华国富豪榜前三了。”连晓淑耸了耸肩。   “羡慕啊,膜拜啊,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底层打工人和人家一比,连渣都不是。”陆海船叹气。   “倒也不用这样。虽然你没人家高没人家帅没人家有钱,但是你……”连晓淑想办法安慰他,“但是你可以过得‘性’福啊。”   “什么过得幸福?难道人家岑少过得不……我靠,记起来了,你说过他‘不行’。”陆海船说着说着,面露同情,“那岑少岂不是没法生育下一代?豪门不应该很讲究继承人这一套吗?岑皑为什么还这么看重岑少?”   连晓淑撇嘴,“你傻啊,我不是还说过岑大少爷有个私生女吗?”   “咳咳……”这些不实谣言到底是怎么流传起来的?徐枝月有点听不下去了,“花姐也差不多该来了,我们别聊了,赶紧干活吧。”   ……   服装模特这份兼职,徐枝月没有丢,还跟着梁老师在做。   元旦假期第二天上午,梁老师的合伙人,另一个店主钟再鑫发短信约徐枝月去拍摄。   徐枝月到达约定的咖啡馆,只见到这位比较陌生的钟再鑫店主,打了招呼,有些疑惑地问:“就我们两个人吗?在这里拍?”   钟再鑫收起手机,神色显出几分歉意,“对不起,徐小姐,今天约你出来不是为了拍摄。”   “是……有个人想要和你聊聊。”   “他准备来了。我把空间留给你们,先走一步。”   徐枝月有些懵逼,“哎!钟店长……”   “徐小姐,你好。”木质隔断墙后面绕出来一个年轻男人,国字脸,长相普通,衣着不凡。   这个男人前段时间去过麦优店里,在她端上奶油草莓泡芙后,对她说了谢谢。由于他的笑容给人一种温厚的感觉,徐枝月对他挺有印象。   “是你要找我?”   “不错。”男人弯唇露出个笑,“有件事想和徐小姐商量。”   徐枝月微微皱眉,“你不先介绍一下自己是谁吗?”   “瞧我,急着要说正事……呵呵。”男人口中说着‘急’,语速却和和缓缓,“我姓岑,单名烨。”   这个名字不是……?   他是岑皑的养子,顶替岑格非十八年的岑烨?徐枝月顿时警惕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和徐小姐做个小交易。”岑烨吹了吹手上端着的咖啡,“你把岑格非每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知道多少都告诉我,从后天起到月底。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你这是要让我当间.谍?”岑烨这个表面无害的男人要对岑格非搞背后动作?徐枝月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我做不到,我和岑格非没有什么接触。”   “徐小姐说笑了。全天下也只有你能做到了。”岑烨低头啜了口咖啡,“毕竟你现在被岑格非拘囚在他家,不是吗?”   看来他是调查过了……徐枝月觉得有些搞笑,“住在他家不代表能接近他,不代表能探听到他的行程吧?”   “徐小姐要相信自己。”岑烨再次露出笑,轻声说,“你对岑格非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呢。”   徐枝月放在桌底下的手紧了紧。   “徐小姐不是想逃走吗?”   “我知道徐小姐你不想困在岑格非的牢笼里。”   “帮我做完这件事。一到月底,我马上助你远走高飞、重获自由,还会再给你一笔满意的报酬。” 第38章 038 【两更合一。】 ……      “呜噜——呜噜——”   “哈——”   徐枝月握着小巧酒瓶的手垂下。   酸酸甜甜的梅子酒顺着喉咙一路流进胃里, 回酝出淡涩的酒香。   连晓淑送的这箱酒还挺好喝,就是味道不像酒,跟梅子汁似的。   “呜噜——”徐枝月仰头又灌了一口, 很快,空了一个瓶子。   她倚着墙坐在地板上, 腿边已经横着两个空酒瓶了。   上午和岑烨的见面,他抛出的交易条件非常诱人。   徐枝月很心动,也很纠结。   有其他行程在身的岑烨让徐枝月回去慢慢考虑, 最迟今晚十二点给他答复。   向岑格非的对手递消息,做二十来天的间.谍,就能换取往后的宽裕而自由的生活。   怎么看都是很划算的一笔交易。   可是……   徐枝月抬手捶了捶有些发沉的脑袋,里头像塞了麻似的一团糟乱。   可是……她真的要出卖岑格非吗?   如果岑烨这个小人, 因为她给的消息而得逞了, 他一定不会让岑格非好过。   如果岑烨没得逞,以岑格非的手段, 不止处理岑烨, 也……一定不会让她这个间.谍好过。   她究竟要怎么做啊?徐枝月烦躁地撬开第四个梅子酒的瓶盖, 这么俗套的商战剧情为什么会让她碰到?她现在本应该是个无关的路人啊!   “草……”徐枝月一口气喝完整瓶酒,丢掉瓶子,猛地站起来。   岑烨他算什么玩意儿?书里着墨没比她多几个字的人, 有可能斗得过原著中的终极反派吗?   打了个踉跄,徐枝月扶着墙站稳。   发烫的额头抵在手背上,她缓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   她要去……去把岑烨找他这事告诉岑反派, 对……她才不要掺合进他们这些人的斗争里面!   夜色已经深了,勇叔收拾完餐具早回家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徐枝月和岑格非两个人。   走廊墙壁上,悬着的极简式圆弧灯静谧地放出柔和的光。   砰砰砰——   自以为清醒的徐枝月, 用力地砸响二楼东侧尽头房间的门。   “开……开门!岑……”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醉眼朦胧的徐枝月没察觉,伸手去敲,惯性之下,整个人往前倾。   岑格非不避不让,任由她歪倒在自己身上。   嗅到一阵偏甜的,不算难闻也绝对称不上好闻的味道,他略蹙起眉,“喝酒了?”   “没……没有……”徐枝月软绵绵的手搭在他手臂上,勉强地直起身,“算什么……酒啊,充其量就……就是饮料。”   岑格非目光沉沉地落在她酡红的娇靥,“找我有什么事?”   “有事啊……当然有事啊,”徐枝月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今天那个岑烨……找我……”   岑格非淡绯的唇抿起,等徐枝月往下说。   事实上,在岑烨和她见面的第一时间,他便得到了消息。就连他们的谈话内容,他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岑格非想听徐枝月在他面前怎么说。   “岑烨找我……要利……利诱我,”徐枝月眨了眨比平常更潋滟的杏眼,“他说……我当他的……间谍……他就给我钱……帮我得到自由……”   岑格非低头,语调沉缓,“你怎么回答?”   “我怎么回答……我啊……”有温热的鼻息拂在脸上,徐枝月觉得有些痒,抬手想挠,却被一只劲瘦的大手攥裹住。   “啊……”一股力道将徐枝月整个人抵在墙上,手折向上扣在头侧。   “嗯?”岑格非的拇指轻轻抚摸掌控着的柔滑手腕内侧,“怎么回答?”   窗外冬季的夜风凛冽呼啸。   卧室中,空气里的燥热分子成倍地裂变增加。   “我不……回答……没回答……”徐枝月感觉嘴唇有些干,下意识伸出软红的舌尖舔了下,“为什么要……要出卖你……我才不要……和他……和他交易呢。”   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答案。   岑格非扣住她手腕的掌心,泛出些微的麻楚,迅速蔓延至胸口。   他微微直起身子,舌头舔了下后牙,仿佛有点小时候吃了黏糖后牙齿发软的感觉,连带着四肢散了些力道。   不算缺失记忆的那两年,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完全地站在过他这边。   血液在四肢百骸沸腾,指尖在颤抖。   岑格非仰起头,望向没什么内容的天花板,勉力地将呼吸变回平缓。   觉察到手腕上的桎梏松了,徐枝月歪着头挣开,踉跄着要从男人和墙壁之间出来。   “啊……”再次被抓住,被更紧密地压住。   他的手指格外炙热,触在她的脸颊,烫得她一个哆嗦。   “你干……干嘛呀……”梅子酒的后劲实在大,徐枝月此时已经醉得厉害,嗓音和身子又软又绵。   像一汪咕哝咕哝冒泡的春水。   岑格非听到自己心脏急遽跳动的声音:   “吃掉她——吃掉——吃——”   她不清醒又怎么样?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趁人之危的事情,几年前不是也对她做过吗?   只不过那时只开了个头……但现在——   岑格非俯身,咬了一口她颈间的小红痣,不管不顾她的挣扎,坚定而强势地堵住她的喊呼。   舌尖尝到几丝甜酸的梅子味,像在啜一壶醉人的酒。   为什么要啃她?岑反派……为什么要啃她?   徐枝月晕乎乎地,只觉得又热又不舒服,哼唧着要推开他。   她这点力气和他的比,简直是蚍蜉撼树。   身上一凉,横倒在深灰的大床上时,徐枝月这个醉鬼的脑袋瓜还没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她好像……是来向他告发岑烨的计划吧……为什么他要用手……掐她的腰?   “啊!”突如其来的撕裂感,痛得徐枝月喊出声,迷蒙的眼睛瞬间涌出生理性的泪水。   “痛……你在……干什么……起开啊呜呜呜……”   目光触及她艳红的眼角,滚落的泪珠。   好一阵子没发作的心脏疼又汹涌袭来,岑格非的胸口仿佛被锤子砸了似的。   所以现在这怪毛病是变了,一看到她落泪就会疼么。   岑格非讥嘲地扯了下唇角,佩服自己在这进退两难的当口,还有心思推测总结。   “别哭了……”岑格非忍得下颌角都发疼,“我尽量轻一点。”   ……   灰铅多日的天空难得放晴,剔透湛蓝,像稻榭湖清澈的水。   二十六层的落地窗,往外,可以俯瞰到花梨市商区晨景的一角。   天价的楼盘林立在周围,各色的车辆在规整的道路上逐渐汇成流。无形的金钱泡沫在各个角落翻滚,此起彼伏升空,像无穷无尽的欲.望。   “岑总,早上好。”助理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六家门店今年度的人力资源开发方案昨晚已经发到您的邮箱。”   “嗯。”岑格非支在木地板上的长腿一挪,带着身下的黑色软椅转了个方向。   “今天您的行程如下,十点钟有场中高层管理的周例会。”   “十一点半接见入住碧山森林路店的城京市书记。”   “下午三点赴光见市出席省商联组织的今益慈善拍卖会。”   “五点回花梨出席天湖店的月初工作计划大会。”   助理两手交叠在身前,“红达纸业的副行政总裁林亦荷约您今晚吃饭,岑总,您的答复是?”   “拒绝。”岑格非手指轻点,唤醒电脑显示屏。   “Bozuivel乳业的华北区执行董事赵笠军,十二月中旬至今,在等候您的空档期,您看今晚要不要和他……”   “不。”岑格非登录专用邮箱,打开收件处,“我今晚回家吃饭。”   助理有些意外,“好的。”以往每天参加各种饭局的岑总,最近回家吃饭的频率好像越来越高了?   他有点同情为求见岑总,苦等了大半个月的别家董事长赵笠军。   岑格非浏览着工作邮件,吩咐道:“九点让王昌巡检碧山店的各部门情况。”   “好的。”助理在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上记下。   查阅完两份汇报,岑格非抬眸瞥一眼仍在办公室里站着的助理,“还有什么事?”   “昨天小岑总(岑烨)找徐枝月小姐会面这事,”助理斟酌着开口,“您打算怎么处理?”   岑格非:“徐枝月不会和岑烨勾结。她昨晚把这事告诉我了。”   “那么……”助理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提建议,“岑总你要不要让徐枝月小姐佯装答应小岑总,然后配合你,将假的消息情报传给小岑总?”   岑格非“呵”了声,轻轻扯了下嘴巴,目光在助理的脸上一转,“电视剧和电影看多了?玩儿无间道?”   “抱歉……”助理明白了岑总的态度,带上要负责的文件告退。   岑格非漫不经心丢开鼠标,上半身向后仰靠。   其实昨天晚上在听到徐枝月向他坦白的某一瞬间,他动过让她将计就计,把他“加工”过的东西传递给岑烨的念头。   但吻上她的唇尝过她的滋味之后,他果断打消了。   他岑格非没必要让一个女人来搅合进他和岑烨的厮杀里。不,说厮杀简直是抬举岑烨了。   区区一个岑烨,还远不够格和他斗。   啧……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岑格非捞起桌面的手机,扫了眼时间,九点五十六分。   思索了片刻,他给勇叔拨去电话。   ***   笃笃。笃笃。   深灰大床上,雪肤黑发的女人皱了皱眉,卷着米色蚕丝被翻了个身。   笃笃。   “徐小姐……”   睡意被门外的响动驱走了一半,女人意识逐渐苏醒,浓翘的长睫扇动了几下,艰难地张开些眼缝。   “嗯……?”这不是她的床?   徐枝月打了个激灵,睁大眼,从身上的被子看到墙壁,到衣柜……这是岑反派的房间!   原谅徐枝月实在印象深刻。   上个月她试图逃走,被岑格非的人抓住绑起来,被丢到这个房间待过。   昨晚……昨晚她不是来找岑格非告发岑烨吗?后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在这里过了一夜?   徐枝月颤颤巍巍地掀开昂贵的被子,低头往下看——   “!!”   仿佛当头挨了狠狠的一棍,徐枝月大脑瞬间当机,差点儿昏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岑格非这个……这个混蛋啊啊啊!   为什么要对她做这种事?!   徐枝月纤瘦的手臂撑在床上,试图爬起来,浑身各个部位却像被拉扯拆开过似的,又酸又痛,动一下都难受。   他爸的!垃圾岑格非!   徐枝月捏着拳头,无比想马上冲到岑格非面前,将他大卸八块。   床头柜上有一整叠从内到外的衣服。   使不上力的徐枝月缓慢地下了床,恼火地往身上穿衣服。   “徐小姐?”伴随着敲门声,勇叔的声音从房间外传进来,“您起来了吗?”   草……连勇叔都知道了她在岑格非的房间这里。   徐枝月羞愤地捂了下脸,“……起了。”   “好的。”勇叔说,“我就是上来提醒一句,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您要记得吃。”   徐枝月:“……谢谢。”   还吃什么早饭,她现在只想回房间一个人待着……等等,她今天得上早班!现在多少点了?   徐枝月左看右看,没在这间房里找到显示时间的物品。   她不会迟到了吧?   徐枝月趿着不知道是谁的宽松的软毛拖鞋,撑着酸软的身子快步赶回房间。   很快找到书桌上的手机,她拿起来,摁亮屏幕。   十点十三分了!   迟到将近两个小时了啊!   千万不能被扣掉五十块钱……   徐枝月手忙脚乱地翻找通讯录,给花姐打电话。   店里有个规定,迟到了也要打电话向店长花姐说明情况。   嘟嘟——   “枝月啊,你男朋友不是说你身体不舒服,今天要请假吗?   “花姐对不……”   花店长的嘴皮子很快,徐枝月刚说了几个字,她已经说完了一句话。   她男朋友?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   徐枝月消化了两秒。   难道是岑格非自作主张地帮她请了假?……还自称是她的男朋友?或者是说了什么话让花姐误以为他是她的男朋友?   “枝月?怎么没声了?喂?”   “啊……花姐,我不请假了,十一点过去上班。”   “哎你这姑娘,身体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嘛,我又不是那种压榨员工的人,又不扣工资。”花姐劈里啪啦地,“你这个月有两次请假的次数可以用啊。”   身体确实不怎么舒服的徐枝月:“我……好吧。”   不仅有因为挨那混蛋折腾导致的酸痛,她的头还昏疼得厉害,是昨晚喝多了酒造成的。   她就不应该碰酒,也不应该碰酒后去找岑格非那混蛋……   事情都发生了,再后悔能怎么办?就当作无知无觉地睡了个鸭子吧。   咕噜咕噜。空荡荡的肚子在叫。   徐枝月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了。   简单地洗漱完,她扶着楼梯扶手挪下楼,来到餐厅吃不能称为“早饭”的早饭。   桌上有她喜欢吃的几样面点,还有一碗清淡的白粥,和一碗黄褐色的什么水。   徐枝月将那碗黄褐色的水挪到面前,凑近闻了闻,一股不算重的中药味。   放在餐桌上的肯定是给她喝的。   那么这是……   古早小说里好像经常有这种情节:男人和女人一夜鼓掌后,不想留下后代,第二天一早让女人喝下避孕汤。   徐枝月认为很有可能。   不说别的,岑格非这个混蛋心思深沉,身在豪门,肯定不会随便在别人身上留下什么把柄隐患。   这么想着,徐枝月很干脆地端起这碗汤咕噜咕噜喝下去。   正好,她也不想年纪轻轻稀里糊涂地“升级”当妈。   还别说,这避孕汤的味道清甜清甜的,丝毫没有中草药的那种味道,怪好喝的。   吃过早饭,徐枝月回到自己的房间,眼皮沉沉地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快三点。   徐枝月有过宿醉的经历。每一次至少都要头昏发痛到第二天晚上。   但这一次,她午睡醒来后,发现脑袋不昏不痛了,其他地方的不适也好转了很多,整个人恢复了八成九成的精气神。   没什么事可做,徐枝月在考虑要不要到麦优店里转转。   不成想,下到一楼,瞧见安安小萝莉在客厅玩拼图。   “安安,”徐枝月对待小朋友,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态度还是能保持友好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安安听到她的问话,先过来用肉乎乎的小手抓住她的食指,才慢吞吞地回答:“两点十七分到。”   觉察到小萝莉要拉着自己走,徐枝月眨了眨眼,“你要拉我去哪呀?陪你拼图呀?”   地毯上堆了小山似的拼图零片,徐枝月粗略目测了一下,好家伙,这至少得有三百块,小萝莉这么厉害的吗?   安安仰起苹果似的圆脸蛋,黑葡萄般的眼睛瞅着徐枝月,“姐姐,和我拼。”   “……行吧。”徐枝月顺着小萝莉揪着的力道,在茸软地毯上坐下。   “安安,把原图拿出来,我们对照着拼?”   “没有。”   “啊?没有原图?……这是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啊。”   “我们,加油。”   “……行的吧。加油。”   徐枝月深吸了一口气,埋头和安安小萝莉研究拼图。   窗外的太阳以恒定的速度挪向西边。   时间在不知不觉地流走。   “岑总,”勇叔的问候声由远及近,“我帮您放外套。”   徐枝月条件反射地一抬眼,对上站在近前的岑格非的视线。 第39章 039 负责。      对上站在近前的岑格非的视线, 徐枝月呼吸一滞,当即低头,想起身离开。   安安小萝莉拉了拉徐枝月的衣袖, 另一只手指着地毯上完成了小半的拼图的空位,软糯糯地提醒:“拼这里。”   “……噢。”徐枝月将捏着的手中的零片拼上去, 迅速穿好棉拖鞋,“安安,我身体不舒服, 要去休息。你自己慢慢玩。”   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她现在完全不想面对、不想看到岑格非这个人。   也不在乎自己看起来躲得明不明显了,徐枝月咬着唇快步走上楼,进入房间, 反手将门带上。   没有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 徐枝月狐疑地回头,吓得心脏差点跳到喉咙——   岑格非站在门口, 左手肘抵着房门, 一推, 房门大开。   “你你……跟着我干什么?”徐枝月后退两步,满脸防备的表情。   岑格非没穿外套,没系领带, 骨节分明的手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徐枝月气恼地喊道。   然后,目光注意到他冷白的颈项,喉结往下几厘米, 有三线淡淡的红痕。   这是什么……?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她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需要帮你叫医生来么?”岑格非走进房间。   “你别过来……”徐枝月强撑起气势,“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岑格非挑起眉梢, 轻声重复后两个字:“出去?”   “对!现在立刻马上出去。”徐枝月手指指向房门口,得胸脯起.伏明显,“昨天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   “当作没发生?”岑格非勾了勾唇角,深棕的眼眸像凛冽寒风下的深潭,“说得可真轻巧,徐小姐可真豁达。”   那不然她要怎么样?他阴阳怪气地说的这是什么话?徐枝月眼眸里泛起一层水雾。她打又打不过他,逃又逃不掉。难不成要自我了结才叫做不“豁达”?   徐枝月的火气腾地往脑袋窜,短时间内能想到的对着干的话往外丢:“都二十一世纪了,成年男女之间发生这些事有什么稀罕?你怕不是活在封建时期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只要我愿意,今天和这个人,明天又可以换另外一个人!”   是啊,她的第一次是没了,但比起那层没什么用的膜,她更烦闷的是……对方是岑格非。   她丝毫不想再和他有更深更乱的牵扯。   “换一个人?”岑格非拇指压在食指关节上,发出“咔”的轻响。   “是……是啊,不允许啊?”徐枝月的身体感知到压迫性的气场在应激性地轻颤,嘴上还硬怼,“难不成你想要我对你负责啊?”   “嗯。你要对我负责。”岑格非的目光深黢黢,仿佛潜藏着鬼魅。   没想到他做这样的回答,徐枝月懵了一下,“负什么责?你、你做梦呢!”   “吃干抹净,想当作无事发生?”岑格非不紧不慢地问,“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什么叫我吃……分明是你趁我喝醉,强迫我……”徐枝月说不下去,莹白的脸臊怒得透出彤红。   “嗯。是我强迫你——”岑格非坦荡地承认,缓步逼近。   徐枝月浑身绷紧,连连后退,“你别过来啊,你要干什么?”   “所以我要对你负责。”岑格非站定在她半米外,语气平静淡然。   ***   餐桌上的那碗清甜的汤水,一定是有避孕效果吗?她会不会猜错了,其实只是醒酒汤?   徐枝月思来想去,不太放心,第二天一大早去上班前,绕路去了趟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   在执业药师的建议下,她买了盒合适的避孕药,当即按剂量服用。   咽下药丸的瞬间,脑海里一晃而过某张英隽淡漠的脸……   徐枝月皱了皱眉,推开药店的玻璃门。冷冽的冬风扑袭而来,吹散还没来得及察觉的细微情绪。   ……   元旦过后,麦优甜品店有个员工离职,新来了个十八九岁的男生。   男生全名甘宣达,让大家叫他阿达。   他性格活络,嘴甜会来事,浓眉大眼高鼻梁,肤色介于古铜色和小麦色之间。   连晓淑说阿达长得很像bilibili网站上的一个小有名气的up主。   “很像吗?”阿达在搬货箱,“要是我是网红就好咯。”   “你长得也很帅啊,诶,你可以试着在网上,随便发点自拍、Vlog什么的,万一火了呢?”连晓淑开玩笑。   阿达放好东西,直起身,“哪有这么容易火啊?”   “不火也没关系,吸引得到粉丝就行。”连晓淑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我看好多人都这样,靠脸刷刷热度,十天半个月,粉丝有个小几万,就开始带货赚钱了。”   “是吗?”阿达挠了挠后脑勺,“有这么容易吗?”   连晓淑:“就是这么容易啊,你以为呢?他们不就是靠脸靠身材靠外貌嘛。你颜值也不比他们差啊。”   阿达:“枝月姐的颜值更高,还有船哥,你可以让他们试试哈。”   “陆海船可不行,他下了班后满脑子只有游戏,技术还菜得一批。”连晓淑耸了耸肩,“至于枝月嘛——枝月,说真的,你怎么不混个网红当一当?”   徐枝月嘴角抽了抽,“你以为攒粉丝像喝奶茶一样容易啊?这年头,人人都有手机,人人都能发作品,比我好看的人千千万,怎么可能光靠颜值就能变现?”   “那现在网上很多火了的人就是靠颜值嘛。”连晓淑翻出手机,“比如说,这个Axx,这个Bxx。”   徐枝月摇了摇头,“能被你看到的这些人,颜值只是一部分因素,主要靠的一定是作品的内容。给我看一下你手机——”   “这个Axx擅长做手工,这个Bxx很会讲段子。他们的视频内容都是经过精心打造。   “而不能被你看到的很多人,肯定也不全是颜值低的,肯定也有长得好看的。”   阿达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徐枝月一眼,眼眸里闪过些赞赏。   “好嘛,”连晓淑接过自己的手机,“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徐枝月斜斜睨她,“昨天说好要请我喝的四季奶青呢?忘了?”   “没忘没忘,这就去做。”连晓淑信守承诺地去调制奶茶。   徐枝月戴上一次性手套,将新出炉的甜品往玻璃柜里摆。   其实最近她在思考接下来的工作问题。   还有一个多月,当初和店长签的合同就到期了。   要和花姐续约在这里接着打工吗?   徐枝月心里十分迟疑。   这里的同事、条件和工作氛围都挺好。但她不太想一直这么待下去,不想每个月只领两三千的工资。   对于今后怎么赚钱维生,其实徐枝月有一点模糊的规划。 第40章 040 击中。      徐枝月对梁老师的合伙人钟再鑫, 以拍摄的借口骗她出来,让岑烨和她会面这事,心存芥蒂。   转天就向梁瑞老师说明了缘由, 不再和他们合作。   曾经递出过邀约的服装类店铺不少,徐枝月仔细挑了半天, 选出一家开了两年多的、口碑不错的、风格是她喜欢的类型的店,联系上店主。   对方诚心和外形条件好气质佳镜头感不错的徐枝月合作,开出的薪酬也不比梁瑞差。   徐枝月提出的每周最多只能拍一次广告的限制, 对方没有什么意见。徐枝月就和他先定了一个月的合约试试看。   徐枝月很少考虑过未来,一度只活在当下,想得最远的也就是明天吃什么、这个月的工资有多少。她盼望、相信随时有一天能回到现实世界,所以对这个小说世界没有多少真实感, 常常有种自己是个看客的心理。   但现在接连发生了些事情, 徐枝月遭受了刺激,彻底认清了处境。垃圾系统都崩溃了, 她恐怕很难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她得认真思考今后怎么办了, 她不想一直在工资两三千的甜品店里月复一月。   一个多星期前, 徐枝月心里萌生了自己开奶茶店的想法。诚然,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从风格定位到店铺选址, 光是前期筹备工作就一箩筐。   最关键最现实的一点是要有资金。   徐枝月清点了一下支付宝、微信钱包和所有卡,全部积蓄加起来五万三千六百零几元。   她不打算选择加盟现有品牌的模式,所以不用考虑加盟费。但其它杂七杂八的方面要花的钱也不少,她的五万来块至少要乘以三, 才能着手去启动一家奶茶店。   这么一笔钱怎么来呢?   徐枝月吃饭的时候都在想。正好连晓淑打来电话,问她店里的热敏纸放在哪。   徐枝月想了想,“在收银台下面左数第二个抽屉。”   “谢啦。”连晓淑说, “你在干嘛?有没有打扰你?”   “在思考怎么来钱。”徐枝月随口开玩笑道,“要不你借我吧?”   另一头的连晓淑:“借多少?”   徐枝月喝了口勇叔煲的板栗乌鸡汤,“十万块。”   “再见!”连晓淑迅速地挂掉电话。   “唉……世态炎凉。”   ***   “最近工作忙吗?”肖千娟夹了一块清蒸鱼肚,给难得回家一趟的岑格非。   岑格非神色淡静,“还行。”   “一天开三个会议,一周跑九个城市。比我最忙的时候行程还要多。”岑皑啜了口茅台,声如洪钟。   肖千娟听着心疼,有些埋怨地,“你为什么安排他做这么多事?把身体累垮了怎么办?”   “我都不怎么管事了,可没有安排咱儿子干活。是格非自己主动揽活。”岑皑语气里透出掩不住的骄傲,“年轻人肯拼肯干是好事。我们家格非未来可期,大有可为。”   肖千娟不太赞同,却也不好插手什么,温声嘱咐儿子:“要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少喝酒。”   “还有,小烨说看到你前阵子去了几趟医院,你是不是哪里出……哪里不舒服?”肖千娟关心而小心翼翼地问。   “没出毛病。”岑格非冷白偏瘦的手放下红檀木筷,“岑烨为什么这么关注我?”   觉察到儿子的态度变冷,肖千娟噎了一下。   岑皑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们是两兄弟,他关注你,关心你,是情理之中。你也应该和他多培养培养感情。你看你回来这四年……”   “找人跟踪我、监视我也是情理之中么?”岑格非轻撩眼睫,不耐烦听岑皑说那些废话。   肖千娟十分诧异,“跟踪?监视?什么意思?”   “小烨怎么会做这种事?”岑皑皱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岑格非讥诮地勾了勾唇,丢出一个半指长的U盘,金属外壳落在红檀木桌面,发出闷响。   岑皑夫妇的视线都落到泛着冷光的U盘上。   “你放这个……”   “里面有岑烨找人‘关心’我的证据、造谣我性功能有障碍的证据,以及,”岑格非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近半年来,他收受红达纸业贿赂、投放使用不合格餐巾纸、挪用公款等证据。”   乓啷——   岑皑震怒地一把摔了瓷碗,“他,他怎么敢!这个孽子!”   “小烨他……”肖千娟也是又惊讶又生气。   “爸、妈,慢慢吃。”岑格非拿起手机,起身,漫不经心般的补充了句,“对了,再往前岑烨应该也做过不少‘好’事,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慢慢查。”   说完,不管岑皑夫妇是什么反应,他面无表情地径自离开。   冬夜的寒风横冲直撞,扑腾跌碎在深色的车窗上。   岑格非手肘搭在方向盘上,指节随着偏巴洛克风的钢琴曲轻叩。   此刻他的心境其实很平静。   击倒岑烨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称不上什么让人惊喜的事。   知道岑皑和肖千娟对养了多年的岑烨有感情,知道岑皑舍不得赶走岑烨,知道岑烨在岑皑心里的份量不一定比自己轻,岑格非从来没有直接表达过对他们留下岑烨的不满。   他清楚地明白,要让岑皑放弃岑烨,仅靠三言两语的对抗,可能性不大。所以他动了些手段,放大岑烨的野心,勾诱他一步步触犯岑皑的底线……   ——岑格非像头理智冷漠的狼,善于潜伏等待,务求一击必中。   手机铃声在钢琴曲的末尾插.进来,岑格非扫了一眼屏幕,按下接听键,“勇叔。”   “岑总,晚上好。”   “徐小姐在吃晚饭的时候接到个电话,对方应该是她的同事。我听到徐小姐向对方借钱。”   “借钱?”岑格非朗致的眉梢一挑,“借多少?”   “徐小姐说是十万元。但是,对方不愿意借。徐小姐看起来有点失落。”   岑格非淡声:“嗯。挂了。”   结束和勇叔的通话,岑格非拇指摸了摸淡红的下唇,而后打通助理的电话:   “今天之内给徐枝月转去二十万元。” 第41章 041 男主。      徐枝月收到入账提醒短信, 愣了一下。   再定睛数清数额,她皱了皱秀气的眉,第一反应:这是什么新型骗术吗?过一会儿是不是要打电话来骗她银.行卡密码?   不对啊, 徐枝月确认了两遍发消息方,确确实实是对应的银行方。往上还有十几条她得工资和支出的账款信息。   这么大一笔钱……徐枝月掐了把脸颊, 嘶,会痛。这是连晓淑借给她的?   徐枝月马上拨出连晓淑的电话。   嘟——嘟——   “喂,枝月……”   那头一接起, 徐枝月直接就问:“你给我转来这么多钱?不是经常抱怨说没钱吗?”   “转什么钱?”连晓淑摸不着头脑,“我没有转钱给你啊,我自己都月光,还得靠花呗度日呢。”   “不是你?那……会是谁转给我的?你有跟别人说过我向你借钱吗?”徐枝月从被窝里爬起来坐着。   “没有啊。诶这会儿店里客人多事多, 我先去忙了, 徐大仙女,回头有空再和你聊啊。”   “啊好……”   徐枝月抬手抓了下披散的长发, 除了晓淑, 她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借钱啊……总不可能是银行人性化地发现她穷, 大发慈悲地给她送钱吧?   到底是谁转的钱啊……   脑海里仿佛一条光弧划过,徐枝月睁大了漂亮的杏眼,难道是岑格非?   ……好像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徐枝月胡乱套上棉服外套, 想去找岑格非问清楚。   一路走到东侧尽头,抬手准备敲房门前,徐枝月又怂了。   冲动的劲头像潮水似的退下。   ……哪里用得着当面问?徐枝月暗骂自己脑子短路,发个短信问就行了啊。   收回手, 徐枝月转身往回走,结果,看见岑格非在楼梯口, 在往这边走。   “找我?”岑格非素来冷峻的面容因为逆着微弱的光,有些模糊暗昧。   自从上次岑格非说出“我要对你负责”,这几天徐枝月一直躲着他。   当下这么一打照面,先前刻意压下的丁点羞臊再度出来。   徐枝月尴尬地停在原地,“对……想问一下,今晚那笔钱是你转来的吗?”   岑格非没说话。   徐枝月当他默认了。“为什么要转钱给我……”问完,她觉得好像有些多余,大概是在晚饭桌上她和连晓淑讲电话的那句,被勇叔转述给了岑格非。   心脏不知踩到了哪个鼓点,忽然跳得有些快。   “我用不了这么多,十万元等会儿退给你。”徐枝月指甲掐了下掌心,“剩下的十万,以后连带利息还你。可能需要的时间有点长,但我一定会还的。”   岑格非淡声说:“不用还。”   “那怎么行?”徐枝月脱口而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她白皙的纤颈下,两痕精致的锁骨,睡衣领口宽松,往下大片肌肤若隐若现。   岑格非深幽的目光勉强往上移,落定在她额间的细软碎发。   “徐枝月。”他停顿须臾,“你曾经每月资助我,持续一年零六个月。”   “那笔钱我是不是也该还你?”   “不用还,不用……”话说,他怎么知道是她?徐枝月清润的眼眸微瞠,硬着头皮,“我没有资助你啊,你在说什么?”   岑格非扯了扯唇角,前一分钟分明都间接承认了还要装作不知晓,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智商如此堪忧。   “区先生已经告诉了我实情。”岑格非善心大发地解释。   徐枝月脑袋空白了半秒,“……这样啊。”   “可、可是加起来也才三万多,远远比不上你的这二十万。”   别说二十万,就是两百万、两千万,他都可以不眨眼地给她。岑格非根本不想和她算这些。   但她非要从这个角度掰扯,他眉目沉敛下来,“首先要考虑通货膨胀。其次,当年的三万块对我而言,意义深远。”   “你可以称得上是我的恩人。”岑格非走向房间,经过徐枝月身旁时,挺括的呢子外套衣袖擦过她的衣角。   徐枝月长翘的眼睫连连颤动,脸颊泛起轻红,“哪、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就这样,这个话题被带了过去。   ……   店长不在的中午,麦优店闲聊会照例火热开展。   闲聊会会长连晓淑分享最新吃到的一个大瓜:“你们知道吗?昨天下午好几个岑金酒店的员工爆料,岑二少爷被警.察带走了!”   “啥?他是犯了什么事吗?”阿茵松开没咬下来的劲韧鸭肉。   “犯了受贿、虚开发.票、挪用公款等经济罪,听说还做了什么事,触犯了刑法。”   “我去!不是说他性格好,什么软和温厚、不争不抢吗?”   “全是装出来的,他做违法的事好几年了呢!嗐,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闲聊会新加入的成员阿达举了下手,“岑二少这么会装,是怎么翻车的?”   “问得好。”连晓淑示意他可以把手放下了,清了下嗓子,“岑大少爷明察秋毫,收集到岑二少的很多证据,丢给董事长岑皑。”   陆海船“卧槽”一声,“然后岑皑就大义灭亲,报警处理了自己的亲儿子?”   “不可能吧?这有点太狠了吧?”阿茵抓着筷子,“做父母的,哪里会舍得处理自己的孩子?”   徐枝月边吃饭,也边竖起了耳朵。   连晓淑摇了摇食指,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确实是岑皑联系警方,但他这不叫‘大义灭亲’。”   “什么意思啊?”   “难道岑皑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连晓淑夹了一筷子豆芽往嘴里塞,一脸高深莫测地卖关子。   “你倒是说啊!”阿茵着急得想敲碗。   “岑烨不是岑皑的亲生儿子……”徐枝月顺口往外说,见同事们齐刷刷看着自己,连忙装傻补救,“……吧?是我猜的这样吗?晓淑?”   连晓淑朝徐枝月一比大拇指,“好家伙!这都能猜中!”   “呵呵呵……”徐枝月掩饰性地笑道,“随便蒙的。”   阿茵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岑烨不是岑皑的亲生儿子?啥情况?”   “岑烨是岑皑老婆和别人生的?岑皑老婆给岑皑戴了绿帽子?”陆海船大直男很快往这个方面想。   “人家岑皑的夫人好得很。”连晓淑白了陆海船一眼。   “岑格非是岑皑和老婆的亲生儿子,而岑烨其实是岑皑家的佣人的孩子。这个佣人贼胆包天,用自己的儿子岑烨和岑格非掉包。岑皑夫妻不知情,一养岑烨就是十八年。”   “我说呢,岑少怎么会流落在外十八年,原来是这样啊!”   “卧槽,这也太狗血了吧!匪夷所思!”   “岑烨这个假少爷居然占了岑格非的位置这么多年!还贪得无厌搞事情!好恶心!”   ……   闲聊会会员们激动地八卦议论。   徐枝月低头挖了一小勺米饭,脑海里荡开水波纹,模糊浮现当时那个沉默、冷淡、孤独的少年身影。   那个让她有些同情心疼的少年。   ***   徐枝月没想到有一天能碰到陆明尧,小说原著里的男主角。   当时徐枝月在前厅帮一个客人夹取甜点,有个年轻男人走进店里,就一直停在旁边。   等前一位客人接过甜品,徐枝月转向后来的这位奇怪的客人,礼貌问候:“欢迎光临,看看需要些什么。”   客人原先在看着她的脸发呆,好一会儿,才别开眼,“呃我要……我先看看。”   “好的。”徐枝月面带微笑。   视线划过客人左胸前的工牌,她不由地顿住。   陆明尧。   起初徐枝月没敢确定这个年轻男人是原著男主,毕竟同姓同名的人不是不可能。   但是看他的外貌,实话说,挺出众——虽然她对这款长相无感——这样的颜值在小说里应该不会是路人甲。   “要一个朱古力奶冻。”   “打包还是堂食?”   “呃,打包。”   “好的,稍等。”   “你好,一共二十元。电子支付请出示二维码。”   这位客人左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码支付。   徐枝月娴熟地将奶冻放进打包盒,装入环保小袋,递给他。   客人用左手去接。   小说原文里讲,陆明尧是左撇子,小学时和欢喜冤家女主角打闹,不小心被小刀伤到左手食指。   徐枝月看到他左手食指上有道旧疤。   目送陆明尧走出店门,徐枝月若有所思,他的工牌上除了姓名外,前边还有“宁昂”、“技术部副部长”。   他现在才混到宁昂公司的技术部副部长?和岑格非差得也太远了吧?原著小说里时间线走到这里时,男主应该已经自己创业且小有成就了吧?   这和原著小说的剧情好像有出入啊……   当天夜里,徐枝月做了个离奇的梦——   临近大学毕业的她,做完了毕设,没什么课业。无聊之下,她点开绿江小说阅读app,发现存了众多小说的书架栏里,有一本格外显眼的《*******》。   这是书名里所有字都被屏蔽了吗?   是哪本书来着?   里面不会是有很多涩情的东西吧?哪个作者这么厉害?   她好奇地点进去,文案的页面一片空白,最近阅读的页面一片空白。奇怪地翻了几页,发现全是空白…… 第42章 042 恢复。      徐枝月醒来时, 躺在被窝里用晕懵晕懵的脑袋思索了好一会儿。   从上初中以来,她看过的小说没有一万本,也有大几千本了。她的绿江文学城APP收藏栏里的小说, 简直可以用“种类各异”、“琳琅满目”来形容。   梦里书名全是星号的小说到底是哪本?   七个星号对应着七个字……七个字文名的小说有哪些来着?   徐枝月费劲巴拉地搜索记忆。   ……《别扭老公爱不停》?草,难道是她穿进来的这本小说?   徐枝月的直觉告诉她, 就是这本。   那……为什么从文案页到内容页全是空白的?   联系到当下种种与原著内容有出入的地方,以及崩溃消失的系统,徐枝月有个大胆的猜测——   原著小说因为同样的某种缘由, 所有本来写好的剧情也全崩了。   “嘀嘀嘀嘀——嘀嘀——”   闹铃将徐枝月从类似怅惘的情绪中拉扯出来。   她拍了拍睡得暖热的脸颊,掀开被子,换衣服下床。   今天上晚班,趁着上午有空, 她要去折腾奶茶店的店铺租赁事宜。   徐枝月最近闲暇时间全扑在筹备奶茶店上面, 了解、考察、琢磨,开店规划和事项写了两指厚的大半个16K笔记本。   奶茶店的成本风险有一半取决于选址风险, 位置、租金、周边商圈环境等因素都要考虑。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 徐枝月锁定的最适宜她的目标店铺有两个。   一个在稻榭公园的外侧, 店铺内总面积二十几平方米。地段虽然不多么繁华,但附近有一所高中学校,有几家文创方面的小公司。意味着平常有不少高中生和年轻人经过。   徐枝月约好了和房东见面, 里里外外看了几圈铺面,心里还挺满意。   谈到租金问题,房东开出的价格是每年十五万。   尽管知道房租是开奶茶店的最大一笔投资,但这个数目实在不小, 已经占去了她预计总投入成本的三分之二。而且就这个铺面的价值来说,这个价格有些过高。   徐枝月尝试和这个看起来就很社会精英的房东讲价,对方却一分一毛都不退让。   不知道是看出徐枝月是个穷逼(?), 认为她没可能和自己长期合作,还是后续有其他在沟通的租客,不担心租不出去,房东在交谈过程中频繁查看手机、收发短信,对徐枝月则是爱答不理,没有什么做生意的诚心。   见实在谈不拢,徐枝月干脆放弃。   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来小时,徐枝月这个行动派想着索性今天之内看遍、问清两家店。她按照招商平台里查到的号码,发短信联系另外一家店的房东。   对方回复得很快,说现在就有空,可以让她看铺面。   徐枝月赶紧招了辆计程车,前往碧山森林路中段。   正值人们午后上班的时间,车辆多,路况比较复杂。计程车司机只顾自己转向方便,将徐枝月放到了一个靠近路口的地方,并催促她赶快下车。   徐枝月本身也赶时间,打开后车门,拎起座位上的包,匆忙弯身下车。   后一条腿刚踩到地上,她眼角余光瞥见后面方向驶来一辆速度很快的车,瞬时距离不足十几米。   大部分人在焦急的情况下遇到突发危险,通常会条件反射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徐枝月也不例外。   该车的司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竟然没有减速或调方向避让,而是长按着喇叭,径直地继续往前开。   不到一秒,眼看汽车头要撞上来了——   “当心!”   惊慌得脑袋一片空白的徐枝月肩膀一紧,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转带到安全的路边,整个人被密不透风地拥进宽阔的怀抱里。   徐枝月平复了一会儿,听到是熟悉的嗓音,鼻端闻到清冷的像白桦树叶般的淡香,绷紧的身子逐渐缓和。   “谢谢……”她往后挪,想从及时出现的岑格非怀里退离。   抵在徐枝月后腰和按在她后脑勺的手却倏然收紧,用力到像是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   岑格非的心脏很疼。   胸腔里像是无数钢锤在不断地敲砸,心口像是被万千钢丝蛮横地撕扯。   头部也很疼。   神经仿佛在跳动,大脑仿佛要炸裂般。好像触到了哪个开关,大段大段的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内容如泉涌,翻腾在他的眼前——   雨天的书店门口,她善良地递上伞,撞进他的世界。   苍白乏味的体育课,她笑吟吟地打招呼,主动帮他分担球筐的重量。   黄昏时分的教室,她揪着练习册的纸页,抱怨他勾的题目太难。   ……   从春日的初见,到秋日的心动,再到夏日的死别……一桩桩一幕幕,正是岑格非丢失了的同徐枝月的过往记忆。   他曾困于无边黑夜,是她划出天光黎明。   如海潮般的各种情绪在肺腑间发酵、冲撞。   岑格非闭上泛红的眼,低头深深埋在怀中人柔顺的发丝间,手心、虎口都在轻颤。   几年前已经出车祸逝世的她,现在再次在她怀里。   一想到这点,岑格非就鼻腔发酸,喉咙发烫。   他可以抛弃唯.物主义,不在乎为什么人可以死而复生,只要她回到他的身边。   但是她……为什么重逢后要躲避要装作不认识他?   为什么要否认他们曾经的过往?   为什么要骗失忆的他?   “我快被……勒死了……”   侧脸紧贴在他大衣布料上的徐枝月艰难地挣扎,“松手啊……”   徐枝月怀疑自己的脸都被压变形了。   “岑格非……你赶紧放开我……”   “我还有紧急的……事情要办……”   岑格非改拥抱为抓住她的手腕,“我和你去。”嗓音轻而低,不像往日的清冷,隐约有几丝喑哑。   “到朝华!走快点!进C口!”徐枝月一心挂念着和房东的约见,挂念着抓紧时间看铺面,没觉察到岑格非的反常。   徐枝月看中的这第二间店铺,位置处在朝华地下商场C口稍往里,店铺内总面积也是二十几平方米。   依托人流量大的商业广场,附近又有地铁站,这个地段比第一间店铺的地段要好太多。   徐枝月以为房东的开出的年租金至少得要二十万,做好心理准备了。   “十……十万,您看……”房东的态度意外的非常好,“徐小姐,您看怎么样?”   徐枝月以为房东没听清她刚才问的是什么,“我问的是年租金。”   “对啊……十万一年……是、是太高了吗?”房东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小心地觑一眼徐枝月的旁边,“八万……您觉得合适吗?”   徐枝月嘴巴张了张,怀疑自己听力出问题了,“年租金八万?人民币?” 第43章 043 陪伴。      “年租金八万?人民币?”年轻漂亮的徐小姐问。   这位特殊的客人是什么意思?是嫌八万的价格高吗?但是再低就过于离谱了……   ‘房东’闵茂礼心里十分纠结。   其实闵茂礼根本不是这间铺面的所有者, 只是挂名代理者,俗称帮老板打工的。   半个小时前上头打来电话,吩咐他等会儿要拿出友好的态度, 接见一位叫徐枝月的女士,并且要给出令她满意的符合市场的价格, 让她租下商铺。   闵茂礼觉得这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事儿。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他的最顶头上司岑总,跟徐枝月小姐一起来呢?!   原谅他一个底层员工, 完全没有过机会和岑总交流,现在冷不丁这么近距离打照面,毫不夸张地说,他的脚心都在冒汗。   现在这事儿要怎么谈?   传闻中冷漠、严苛、不近人情的岑总, 目光几乎一直在徐小姐身上。   明摆着徐小姐和他的关系不一般啊……   商场里温度调控设备开得很适宜, 闵茂礼的脑门和背后却淌出了一层汗。   “或者……徐小姐您……自个儿开个价?”闵茂礼诚惶诚恐地问。   他觉得自己的表现糟糕透了。   “啊……?”徐枝月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好说话的房东,态度客气得过分, 她都要产生怀疑了, “你这间商铺别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不然为什么价格开得这样低, 而且还让她出价,像是急忙要脱手。   “没有没有!没有问题!”闵茂礼急得嘴差点瓢了,“这间商铺非常好, 我们这里的任何一间商铺都非常好!”   胆战心惊的闵茂礼,偷瞄了一眼面前的整个地下商场的所有者。   摸不透岑总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徐枝月总觉得不太对劲,“不好意思,今天时间比较紧, 我再考虑考虑吧。”   千万不能被馅饼砸昏头,回去她要仔细调查搜索,搞清楚这家店到底有没有陷阱。   “这……这……好的。您考虑好……决定要租的话, 务必要联系我。”闵茂礼恭敬地送他们出门。   今天这事儿怎么看自己都没有办好,他只祈祷岑总高抬贵手,责罚不要太重……   乘电梯出来的一路上,徐枝月心里在琢磨这间商铺和房东态度,不自觉地就小声念叨出来:“地段、位置、客流量都很好,铺子里外都蛮新……”   “房东开的租金低得不合理吧……”   “而且他好像很希望我租这间商铺的样子?”   “或许他缺钱急用。”岑格非低磁的嗓音。   “缺钱急用也不至于……”   徐枝月这才发现这人还攥着她的手腕,而且攥了这么久。   “你、你松手,我要去上班了。”   岑格非“嗯”了声,左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我送你过去。”   “……!”徐枝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用!”   开玩笑,他这么一个瞩目的人,开着那么瞩目的车,送她去到麦优店门口……肯定吸引周围一片目光。   到时候那群闲聊会的同事们不得围着她,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这场景想想就十分恐怖,叫徐枝月头皮发麻。   “不用,我要自己去。你松手啊!”徐枝月另一只手用力去掰他骨节分明的手,怎么都掰不动。   情急之下,她发了狠,指甲掐在岑格非的手背、手指上,都戳出了红痕,他仍牢牢地扣着她纤瘦的手腕。   “岑格非,松手啊!你发什么疯?”   “我送你去。”   岑格非敛着眼眸,长睫缝隙里,眸光深黯而晦涩。   “我不希望车辆撞向你的事情再发生。”   周围的空气忽然有点冷,手腕上的桎梏变紧了但没有弄痛她。   徐枝月皱起秀气的眉,“今天这是意外。我自己不小心,加上司机可能没注意。纯属小概率事件。”   徐枝月感觉岑格非今天的语气好像有点奇怪,不对……他整个人都有点奇怪。   好像他现在很生气但是……在压抑自己的样子?   “你再说话,”岑格非收紧下颌,每个字仿佛都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就吻你。”   “……!”徐枝月赶紧闭紧嘴。   手无缚鸡之力的徐枝月并没有能拗得过岑格非,被迫坐上了他的黑色慕尚。   飞机在窗外天幕划过,从丝状的白云间拖出一条长长的尾迹。   车子平稳地驶向麦优甜品店。   眼看拐过前边的弯就到了,徐枝月打破了车厢内的安静:“放我在这儿下车!别再往前开了!”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   普通的打工的一天。   徐枝月想着自己在麦优的合同快到期了,趁客人少的时候,和正好在店里的花姐私下提了一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不继续在这做了?”花姐放下账目本,“这次真想清楚了?”   徐枝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清楚了。”   “唉。行吧。”花姐惋惜地拉起徐枝月的手,“说实话,真挺舍不得你这么个盘正条顺、干活麻利的姑娘。”   徐枝月弯眸笑了笑,“之后你肯定能遇到比我更好的员工。”   虽然说过不久要从麦优离职,但剩下的二十来天,徐枝月照样会尽职做好本分工作。   傍晚时分,店里没有客人,徐枝月在收银台清点白天的账单。   店门口的红外感应迎宾器发出“叮咚”的提醒。   “欢迎光临,”徐枝月从电脑屏幕后抬头,“看看需要些什么。”   “是你?”刚进来的客人几乎在同时惊讶地出声。   来人一头紫灰短发,浓眉单眼皮,穿搭很潮。   是徐枝月曾经的前桌,蒲麒麟。   徐枝月想要像三个多月前,在中山公园碰到他的那次一样,装作不认识他。   哪知,蒲麒麟偏头“靠”了一声,大步走上前来,“又碰见你了,许枝月。”   “这几年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大家都以为高三暑假那年你出车祸……”蒲麒麟刹住,改口继续说,“我……,不是,叶莎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为什么连电话号码都注销了?为什么上次要假装不是许枝月?”   曾经的许枝月现在的徐枝月佯装迷茫地眨了下眼,“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吧?”   下意识地,她不想、也不知道怎么和过去的同学叙旧。   “你不要装了,许枝月。”蒲麒麟满脸笃定。   徐枝月有点懵逼:“……”上次他不是没人出来吗?他不是记性不好吗?   蒲麒麟嘀咕道,“也不晓得上次是怎么回事,我居然没想起来你的名字,没想起来我们之间的一些事……因为那段时间我严重睡眠不足吗……也不太可能啊。”   “反正你就是许枝月,靠,别想再骗我!” 第44章 044 【送1500字】      “后来你去哪里念的大学?为什么都不联系我?”   麦优旁边的咖啡店里, 叶莎刚哭过一场,眼睛红通通地看着坐对面的高中好友。   徐枝月搬出昨天用来回答蒲麒麟的借口:“我在DX省(离花梨市所在的省份很远)上的大学,暑假的时候手机丢了, 又生了病,整个大学期间情绪不太好, 记忆力也不太好……”   叶莎:“生了什么病?严重吗?”   徐枝月:“不算严重,现在差不多好了。”   “枝月你怎么会到甜品店当收银员?我不是说这工作不好,就是, ”叶莎疑惑地问,“叔叔阿姨知道吗?”   “为什么三年多前,我去加国参加一个华商晚宴,碰上许叔叔, 向他问你的近况, 他说你出车祸丧生了?”   徐枝月握着咖啡杯弯把的手指紧了紧,“我确实出了车祸, 不过幸运地醒过来了……总之一言难尽。”   “你醒过来的事, 叔叔阿姨不知道吗?你居然没有告诉他们吗?”   “不知道。”   叶莎非常不理解, 心直口快地,“为什么啊?这些年你怎么生活的啊?”   徐枝月轻咬下唇。   因为她的“复活”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同学朋友还好, 当年没有确切知道这件事,但许父许母是确切见过了她的“尸体”。   徐枝月不知道怎么和以为她离世了的长辈解释自己的“死而复生”。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被吓到吧,会以为她是怪物吧——话说岑格非好像对此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态度,咳, 岑格非这个反派不是正常人……   徐枝月中断脑子里发散的念头。   “其实我是领养的,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在领养了我没几年,有了自己的小孩……”徐枝月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让他们以为我离世了吧。”   叶莎听了,脑补出好友遭到了这样那样的偏心和冷落,心疼地瞅着她,“枝月……”   “反正我现在的日子过得也还行,靠自己,饿不着也冻不着。”徐枝月捧起杯子喝了口拿铁。   心里默默地对远在海外的许炎峰夫妇说了句“抱歉”。   叶莎经过这一次交谈,往后没有再问徐枝月怎么不和父母相认。   “实际上我没有这么惨啦。”徐枝月见叶莎频繁光顾麦优甜品店,一来就是大笔消费,还经常说要请自己吃饭,心里又感动又无奈,“我攒了一笔钱,又有人借了……一些,咳,我在筹备春节后自己开家奶茶店。”   “开奶茶店?进行到哪一步了?”叶莎关切地问。   徐枝月将自己的计划、已完成的步骤简单说了说,顺便提了一下昨天去地下商城看商铺的事。   “……你不觉得房东开的租金很低吗?而且他的态度怪怪的。但是我上网查了一晚上,没有发现那商铺有什么问题。”   叶莎抓住关键词,“你说的是碧山森林路的朝华地下商场?”   “对啊。”徐枝月点头。   “你见到商铺的房东了?”   “对啊。”   叶莎神色古怪地,“你和他没有相认?没有叙旧?”   “啊?”徐枝月满脸迷惑,“我和人房东完全不认识,叙什么旧?”   “也对,大老板不可能会亲自出面谈这种小生意。”叶莎撇了撇嘴,“肯定是手下的小兵小将上阵。”   徐枝月眨了眨润滟的大眼,“你在说什么啊?大老板是谁?我以前认识的人?”   “何止认识啊!整个高中里,他只搭理你好吗?他和其他同学说的话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和你说的话的一半数量。”   “谁啊……”   “你当时老去请教问题的那个。”   “……岑格非……吗?”   “不是岑格非还能是谁?”不怕冻的叶莎往嘴里挖了勺冰淇淋,半是感慨半是吐槽,“谁能想到当初寒酸得要命的穷同学,竟然是大富豪的亲儿子呢?”   徐枝月皱了皱眉,向她确定,“你是说,朝华地下商场C口往东第二间的商铺,所有者是岑格非?”   “何止C口往东的第二间啊!一整个朝华地下商场都是岑格非的好吗?再往上,旁边那栋什么金融大厦也是他的!再远一点——哎,要我给你数数整个华国里岑格非所有的地产吗?”   ……   被蒙在鼓里的不爽滋滋地在徐枝月的心里窜腾。   明明自己就是房东,却要在旁边看着她和假房东交涉,是把她当猴耍吗?   和叶莎分别后,一回到现居的地方,徐枝月气冲冲地直奔岑格非的书房,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时值冬天,走廊里铺着厚软的羊毛地毯。   哪怕徐枝月是快步走在上面,脚步声也几乎完全被吸收掉。   书房的门半掩着,徐枝月气头之下,并没有丧失基本的礼貌素养。   她抬手刚要敲门,看见岑格非手里把玩着的东西有点眼熟。   冷色调的灯光下,他姿势疏懒地坐在书桌前,穿得稍显单薄,灰黑色浴袍,露出优雅的颈项和小片胸前肌肤。   额前的深棕发丝半湿,有几分凌乱,中和了惯常给人带来的严肃疏离感。   此刻的岑格非和平常很不一样。   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身甚至透露着一丝丝……温柔。像寒冬里潋滟的一抹春色,教人不自觉地去探究,然后逐渐沉沦。   他修长冷白的手指间拈着的……   徐枝月蹑手蹑脚地往前靠近小半步,定神仔细去看。   ……是她丢失了两个多月的一只耳坠。   当时她以为是掉在哪个不好翻找的角落里,不成想竟然是在岑格非手里。   徐枝月很快想到,大约是……上次喝醉后在他房间里落下的。   两三厘米长的银质细链上挂着小圆球状的红色贝珠,耳坠的款式简单普通,价格也很便宜。是徐枝月某次和连晓淑逛夜市时随便买的。   岑格非食指和中指来回纠缠、松开银链,时而用拇指轻点末端的贝珠。   灯光把他的侧脸和精致的手浸润得玉质通透。   他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缱绻。   手上的动作,近乎爱.抚,仿佛想到了什么极美好的事情。   莫名地,徐枝月的脸颊开始发烫。   心里的先前的气愤换成了不可言状的情绪。   算、算了……现在不适合找他。   徐枝月边转身后退,边和自己说:等明天在餐桌上见到,再问他好了。   结果,徐枝月一个不注意,手背打在木质门框上。   嘶……好痛。   “砰”的一声闷响,声音其实不大,但是在此刻安静的环境里,突兀而明显。   徐枝月吓懵了半秒,紧接着,埋着头想要赶紧溜走。   “站住——”   徐枝月怎么可能听他的话,恨不得脱了鞋,拔腿跑快点儿。   “啊!”脖子一紧,徐枝月外套上连着的帽子被揪住了。   岑格非抓住她之后,没有一直勒着她,转而握着她的肩膀,一转,控制着力道一压。   纤瘦的徐枝月被他整个人抵得贴靠在走廊的墙面。   “你……你干什么?”   岑格非手掌一路下滑,扣住她的手腕,拎起压在她耳侧的墙上,“偷窥我?”   挺拔的上半身带着背光的阴影压下来,把徐枝月的身影遮得严实。   ——————————————————————————   ———————————赠送1500字——————————   ——————————16日新增的分割线——————————   ——————————————————————————   ——————————————————————————   (VIP章节按首发字数计算收费。分割线往上是15日首发的。分割线往下这部分是16日新增的,也就是免费赠送的。)   “偷窥我?”   “没、没有!”   徐枝月两靥的绯红有变深的趋势,新月般濛泷的眼盈着水汽,“我来找你是有事情的。”   想到这个“事情”,徐枝月身体里的火气又卷土重燃,“那间商铺的房东是你吧?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岑格非略挑了下深眉,“我有说过那间商铺不是我的吗?”   “你也没说过那是你的啊!”徐枝月杏眼瞪得圆滚。   她这样的神态,看在岑格非的眼里,觉得鲜活而有趣。   他稍稍偏开脸,低笑了声,然后转望回来,“你也没有问过我,不是么?”   “你!”徐枝月气得捏起拳头,月匈脯都在明显起.伏,“你在旁边看我折腾、看我烦恼很好玩吗?你是把我当猴子耍吗?”   岑格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她来说,可能有些过分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只是担心她知道店铺是他的就不租了。他只是想尽可能地让她接受他的帮助,不要这么辛苦。   只可惜她还是发现了。   也是,闵茂礼这个人这么蠢,一件小事都弄得一塌糊涂。   “说话就好好说话!”炸毛的徐枝月不停地挣扎,“你放开我!”   岑格非轻扯了扯唇角,“一放开,你就逃。根本没有说话的可能。”   徐枝月:“你!……我保证,现在你松手,我绝对不跑!”   岑格非:“我更喜欢自己掌控在手,杜绝意外。”   这混蛋的控制欲未免太强了吧?草!完全没有办法正常交流啊!   徐枝月一咬嘴巴,用没被攥扣的手使劲儿地去推他。   指腹和掌间的触感温热、紧致且略有点坚硬,好像不太对劲……   徐枝月视线顺着看去,他的灰黑色浴袍松松散散,一侧领口滑落到肩胛,而她的手,按在没有遮盖的光洁的月匈膛处。   皮肤白的人,肌肉纹路往往很难显现,但徐枝月还是看到了凸起来的肌肉和凹下去的线纹,可见这人的身材有多优越性.感。   肌群饱满却不过分膨胀,右胸口隐约露出正中的一点褐红……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非常不妥,徐枝月赶忙收回手、别开眼。   窗外,月牙在不动声色地爬升。   或许是墙和玻璃隔绝了夜风,或许是此刻场景里,空气裹成一团,呼吸混淆。   有细碎的痒从岑格非的肌底深处一点点爬出。   岑格非抚上眼前女人透粉的脸颊,拇指滑过她饱满嫣红的嘴唇,在下方小凹陷处轻轻摩.挲,“我想吻你。”   不是询问,是通知。   岑格非捏住徐枝月精致的下巴,低头舔了下柔软的唇瓣。   徐枝月的惊呼只发出了吸气声,就被严实地堵住。   月要间禁锢着手臂,口腔里有入侵者搅弄肆虐,压迫住她慌乱的躲避。   徐枝月的脑袋像失去信号的电视屏幕,密密麻麻一片灰白的花点。   岑格非的意识也并没有多么清醒。   一沾上她的嘴唇,热意当即直冲心口。   算上喝醉的那次,这是徐枝月第三次进到岑格非的房间。   不行,不能和他再继续这样……   徐枝月沾着水汽的眼睫像脆弱的蝴蝶翅膀,在狂风骤雨中仓促地打颤,细软鬓发在腮边、耳际凌乱纠缠。   ……算了吧,反正已经有过一次了。   而且这样的滋味不算难受……   模模糊糊间,她觉得自己如同摇摆不定的一叶孤舟,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深潭中。   “……唔!”   徐枝月的十指不由自主地蜷起,抠着铺在榻上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布料,指尖抓出放射状的痕路。   岑格非极轻轻低地说了句很短的什么话,但她分不出心留意,一个字都没听清。   一弯镰刀月不知何时挂上苍冷的树梢,光华斜染在摇曳的窗帘尾角,晃悠着,晃悠着,像枯旱沙漠里一抹新芽。   ……   最后,徐枝月也没有记得要回自己的红贝珠耳坠。 第45章 045 上车。      徐枝月犹豫了两天, 租下了碧山森林路朝华地下商场的那间店铺。   毕竟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地段好、位置佳、大小合适的商铺——年租金比朝华这家贵六七万都能接受,但真的没有。   确定租店的当天,徐枝月坚决不让岑格非这个真房东陪同, 自己吃了早饭就拎包出门,和“房东”闵茂礼签订合同。   接下来, 店铺的装修、布置是一项耗时耗精力的事。   叶莎和蒲麒麟主动陪着徐枝月折腾。叶莎自己的家在光见市,父母家也早搬出了花梨,来得相对没这么频繁。蒲麒麟目前就住在花梨市, 大学时的专业又是装修设计相关,三天两头跑去徐枝月的新店。   除夕前的第五天,徐枝月的铺面软装硬装都弄好了,也到了从麦优甜品店离职的时间。   店铺里的设施工具已经买全, 在叶莎的帮助下, 徐枝月招到两个合心意的员工。开业前,她得对他们进行一小段时间的培训。   这天, 徐枝月吃完早饭, 穿上外套正要如往常般出门。   “去哪?”岑格非从楼梯走下来, 冷白的手指扣着另一边手的暗色宝石袖扣。   徐枝月暗自加快走向玄关的脚步,“办点事。”   “什么事?”岑格非看向女人随着走动,轻晃的微卷发尾。   他们已超过一个星期没有面对面地、小于一米距离地交谈。   岑格非知道徐枝月有意躲着自己。他当然想见她, 但又不想逼她太紧。   临近年关,工作事务十分忙,再加上突然恢复了记忆,尚且没有闲暇来整理, 岑格非的思绪其实非常繁杂冗乱。   唯一能无比清晰地肯定的是,他不会让徐枝月走,不会让她再离开他的世界。   “奶茶店的事。”徐枝月弯腰换鞋, 回答得含糊。   岑格非的鞋和腿侵.占入徐枝月的视野里。   他说:“我和你去。”   “啊……”徐枝月迟疑地站直身子,“不用了吧。你今天不工作吗?”   手指勾起实木置物架上的其中一串钥匙,“工作可以往后挪。”   “……不需要你去。”徐枝月咬了咬红润的嘴唇,内心一片抵触,“我是要去培训员工的,很无聊的。”   岑格非直接打开玄关尽头的大门。   三分钟后,岑格非开着深灰色的轿车压近徐枝月身侧,“上车。”   “……不。”徐枝月别开眼。   岑格非手肘支在降下的车窗框,指尖敲点方向盘,“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   拒绝无效的徐枝月,不得不坐进岑格非的新座驾。   ……至少这辆车看起来比以往的豪车低调含蓄了。徐枝月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徐枝月不知道,其实岑格非对于让她独自出门尤其是独自乘车,有心理阴影,若不是她抗拒,他恨不能接送她的每次往返。   途中,徐枝月的手机铃声作响。她接了个不长的电话——   “早呀。你到了?”   “在路上,我也准备到了。”   “不用,好的。”   结束和对方的通话后,徐枝月注意到岑格非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看就看吧。徐枝月无所谓,视而不见地低头刷社交软件。   又不是刚穿进书中世界那会儿,又不是必须得刷任务,她现在完全没心思和岑格非开启聊天模式。   车子驶入奶茶店附近的停车场,一停稳,徐枝月就飞快地开门从车厢里出来。   “哈喽。”早十几分钟到的蒲麒麟指了指吧台上的东西,“今日份新鲜的蜂蜜烤鸡翅和酸辣脆藕。”   徐枝月眼眸一亮,“感谢。回头给你发红包。”   蒲麒麟打包带来的烤鸡翅和脆藕,出自一家叫汉禧的小吃店。店址在光见市。   前一阵子,叶莎拎着一袋路上没吃完的零食来花梨,徐枝月初次尝到汉禧家的酸辣脆藕和蜂蜜烤鸡翅,顿时爱上了它们。   之后,蒲麒麟从光见市来花梨市,经常主动地顺带捎上这两样。   口腔里的唾液频繁在分泌,徐枝月见时间还早,打开了小吃的塑料包装盒。   她戴上一次性食品用手套,礼貌性地问了下蒲麒麟:“一起吃吧?”取出个鸡翅,斯文地开吃。   “我早饭吃撑了。”蒲麒麟在徐枝月对面坐下,歪倚着墙和座位扶手,坐没坐相,姿势懒散。   徐枝月点了点头,认真地对付美味。   搁在桌面的手机振动了两下。徐枝月用没沾到食物的左手无名指和尾指,把手机扒拉到面前。   是八卦闲聊会会长连晓淑发来的消息,分享娱乐圈今早爆出来的一个大瓜。   徐枝月被吸引了注意力,边啃鸡翅边看,一不小心,鸡翅上的一小块皮掉到桌面,“啊。”   “我来。”蒲麒麟眼疾手快地抽了张纸巾,帮徐枝月收拾掉她手肘边的鸡翅皮,擦干净桌面。   徐枝月冲他笑了笑,“谢谢啦。”   到达奶茶店门口的岑格非,看见的正是里面这有些刺眼的一幕。   “客气什——你……岑格非?”   蒲麒麟抬眼看向忽然进店的男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岑格非一手搭着西服外套,身姿挺拔,径自走到徐枝月身旁,才淡声回应蒲麒麟的问题:“来陪她。”   “??”蒲麒麟不明就里地从岑格非看向徐枝月。后者头往下低,状似认真地啃着鸡翅上的最后一点肉。   “你和枝月是什么关系?”岑格非的个子着实高,蒲麒麟感觉坐着的自己仿佛在气势矮了一头,登时站了起来。   岑格非扯了扯嘴角,骄矜而傲慢地睇了蒲麒麟一眼,语调里流露着近似挑衅的情绪,“我们在同居,你说呢?”   “咳咳!咳——咳咳!”徐枝月额角一跳,喉间被食物呛到,“你在胡说……咳咳……什么?”   “胡说?”岑格非轻哂,声线清冷,“前半句陈述的不是事实么?”   徐枝月差点用戴着一次性食品套的手捂脸,“……”   他说的好像是事实,没有办法反驳,但听起来很不对劲啊。   “你们……这……”蒲麒麟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有些破裂。   岑格非单手拖来张椅子,在徐枝月旁边落座,不疾不徐地,“就是你心里猜测的那样。”   “……”   “……”   “店长,早上……”员工小姑娘推开门进来,招呼打了一半,感受到店里不寻常的氛围,声音变小变犹豫,“……早上好。”   小姑娘的视线一下子被坐在店长身旁的、比蒲麒麟先生更英俊的男人吸引。   妈耶,这位非常帅非常有气场的男人是谁?是工作上的甲方或乙方,还是店长的朋友?   徐枝月没有读心术,不知晓员工小姑娘的疑惑,等另外一个稍微晚一点的员工小哥到了,就拎着两个员工去培训。   蒲麒麟想要跟上前去帮忙,徐枝月摆手说不需要。   蒲麒麟心情复杂地坐在岑格非对面,审视着这个曾经许多同学瞧不起的人。   谁能想到他竟然是著名富豪家的少爷?谁能想到他现在的事业这么成功?谁能想到他现在所位于的高度远超所有冷眼相待过他的人?   而且……   他和徐枝月的关系……   蒲麒麟沮丧地紧了紧后槽牙。   对于蒲麒麟的视线和变化的神情,岑格非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薄薄的眼皮半敛,十指修长干净,翻阅着助理刚才送过来的文件,神色淡漠。   窄小的简装的奶茶店,甚至因为他,而变得多了几分矜贵感。   徐枝月在奶茶店待了多久,岑格非就等了多久。她吃的是普通盒饭,他也不挑地跟着吃。   回程依然是岑格非驾车。   圆日西坠,在天空尽头拉扯几朵绚丽的晚霞,草长莺飞的时节里,冷硬的道路和别墅仿佛都显出温柔。   深灰轿车滑进私人停车场,速度慢下来。   徐枝月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做好下车准备。   喀哒。   车门被控制者锁住的声音。   “?”徐枝月眨了眨清润的眼,扭头向驾驶座上的岑格非,“开门啊。”   怎么到达目的地了,反倒把车门给锁上? 第46章 046 喜欢。      “?”徐枝月眨了眨清润的眼, 扭头向驾驶座上的岑格非,“开门啊。”   将车子停回到专属的位置,岑格非摘掉耳间的蓝牙耳机, 随手丢进置物格。   “蒲麒麟经常来找你。”   陈述的句式。   “啊,他在装修方面帮了不少忙。”徐枝月用手扳了下车门把手, “不是,你干什么锁门?不下车啦?”   岑格非喉咙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呵”,然后, 目光瞥过徐枝月放在腿上的没吃完的汉禧家小食,“好吃么?”   “超好吃!”徐枝月没觉察出他的些微异样,由衷夸赞自己喜欢的食物,“这个藕片啊, 酸辣适中, 一咬下去,脆脆的……唔!”   温热的唇覆上来, 徐枝月僵住, 神经一松懈, 软舌被碰了一下,又一下。   她的尾椎骨激起一阵阵的轻微震麻。   徐枝月试图往旁边躲,肩膀都贴上了车门。   可是车厢里就这么一丁点空间, 她能躲到哪儿去?   在徐枝月纠结要不要闭眼时,岑格非停止了对她红唇的侵袭。   徐枝月白生生的小脸染上绯色,眼眸湿润秀气,嘴唇微张着喘息。   岑格非冷白如净玉的食指略弯, 轻擦过她柔软唇瓣上的潋滟水光。   若不是亲眼见过,他很难相信,这样一张月光般净纯的脸, 竟会生出那般诱人心魄的身子。   “还行。”他平定稍乱的气息。   徐枝月的浆糊脑子起先没反应过来,什么“还行”。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他之前问零食好吃么,她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他……所以他是自己“亲口”尝了一遍吗。   ……就很无语。   “咳咳……还下不下车了?”徐枝月故作平静地。   岑格非没有说话。   “……”   徐枝月鼓了鼓右侧的腮帮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岑格非这男人是在吃醋吗?   啊,等等——“我并没有给你介绍过我同学的名字,你怎么知道他叫‘蒲麒麟’?”   岑格非是找人调查过她接触的人,还是说,他恢复了高中时期的记忆?   像是看穿徐枝月的试探,岑格非眉梢略一挑,“蒲麒麟难道不是我的老同学么?”   “你记起了蒲麒麟!你是不是记起了高中时的事情?”徐枝月噌地整个人转向岑格非,脸上显而易见地写着激动。   岑格非:“嗯。”   “太好啦!”徐枝月漂亮的眼睛在发光,高兴得笑成弯弯的月牙儿,“你恢复记忆了!太好啦!”   岑格非心里一暖,唇边也染上些许笑意。   “那我今晚收拾收拾东西,明早就搬出去吧!”徐枝月盘算着,等会儿下车,就可以上网物色租住的房子了,啊,可能有点赶,没关系,可以先找个价格合适的酒店过渡几天,同时寻找合适的房子。   “搬出去?”岑格非的面色倏然凝寒。   徐枝月点点头,“对啊,你不是说恢复了记忆,我就可以离开吗?”   夕阳坠落天边,余晖和晚霞荡然无存。   四周的气体仿佛在冻结,   “我没有说过那句话。”岑格非的手臂搭在方向盘,靠近内腕的地方青筋微微凸起,“我当时说的是:在我恢复记忆之前,不许离开。”   “对啊,那你现在不是恢复记忆了吗?”徐枝月的思维没转过弯。   “我只说了恢复记忆之前。”岑格非眉棱清冷,眼窝深邃,“并没有承诺恢复记忆之后允许你离开我身边。”   “你!你这是偷换概念!简直阴险狡诈!”徐枝月气得拍了一下腿侧的座位。   “你为什么非要我住在你家呢?你为什么要剥夺我的居住自由?为什么非要我和你待在一个……”   “我喜欢你。”   “……屋檐下……呢……”   徐枝月质问的语气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四个字,而逐渐变弱。   本就不聪明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死机。   “你喜欢我么?”   岑格非低而缓地问。   “当初你说喜欢我,现在你的心变了么?”   那时候她说喜欢他、表现得喜欢他,是为了任务啊,她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他。   “我……”徐枝月为自己的迟疑而皱眉,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以来笃定的答案说不出口?   岑格非看向徐枝月,瞳色幽深,“我希望你留在身边,请你留在我身边。”   或许是由于岑格非的告白,或许是由于第一次听到岑格非用“请”字,又或者两个的原因都有,徐枝月的心跳频率变得乱七八糟。   徐枝月不知道,就算她不答应继续留在岑格非的身边,他也有千百种手段迫使她屈从。   岑格非本质上是一个道德感不高的人。在不触犯法律法规的前提下,别人所谓的“不该做的事情”、“不能做的事情”,他丝毫不以为然。   只要能达到预期的目标,他就势必会去做。   ……   岑格非的独栋别墅大门外,站着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约摸四十岁左右,长发在脑后盘成单髻,缀有几粒翠绿玉石珠,优雅的颈项上戴着同成色的玉石项链,浅灰色皮草外套,手上挎着个爱马仕喜马拉雅Kelly包。   从头到脚的服饰以及通身的气质,都在告诉徐枝月,这是一位优雅贵气的女性。   徐枝月看向牵着她的手如常往家门走的岑格非,小小声地问:“门前的女士是……”   “我妈。”岑格非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天气。   这、这是岑格非的妈妈?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徐枝月,下意识就想将手从岑格非的手里抽.出来。   岑格非握得更紧,十指紧扣,不让她的手挣脱。   门前的女士感知到了这边的动静,视线转过来,笑容和蔼,“格非,我带了些今早从澳国空运来的……”   她看见岑格非身旁的年轻女孩,表情有掩不住的意外,顿了一下,很快接着说,“新鲜葡萄和牛肉。”   “你不用亲自过来。”岑格非脚步没有停。   女士变得有些局促,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我和你爸半个月没见到你了……除夕你回去吃团圆饭吗?”   “不确定。”岑格非牵着徐枝月路过亲生母亲肖千娟,走上三层台阶。   岑格非和他母亲之间的相处方式明显的不对劲。   也对,毕竟岑格非流落在外十八年,亲生父母起初找到他后,又舍不得赶走家里的假儿子……岑格非和亲生父母生疏好像也不难理解。   但从小形成的礼貌习惯使然,徐枝月在走近岑母身旁时,问候了一声“阿姨好”。   “哎哎,你好。”岑母没有一丁点富太太的架子。   岑格非解开大门的指纹锁,“进来。”往家里拽了下徐枝月的手,话也是对徐枝月说的。   “你不……”徐枝月用气音问岑格非,“不请伯母进屋吗?”   岑格非帮徐枝月从鞋架中取下粉色棉拖鞋,“不用管。”   “……噢。”徐枝月不好再说什么。   勇叔见岑格非回来了,迎到玄关,又透过没关的大门看见外面的岑格非母亲,立刻很有眼色地走出去问好。   徐枝月不知道勇叔和岑母说了什么,只知道岑母没有进屋来,勇叔很快拎着她送的食材回来。   ***   晚上七点多,宏碧庄园。   能供八人围坐用餐的大红酸枝圆桌边,仅有岑皑和肖千娟两人。   岑皑吃得差不多饱了,“今天格非有和你说什么吗?”   “没有。”肖千娟垂眉喝一口汤。   其实今天傍晚肖千娟回到岑宅时,已经跟岑皑提过自己去给儿子送东西。岑皑当时马上放开报纸,故作镇定地问了一通“这次格非对你的态度怎么样?”“他喜欢那批葡萄吗?”“你有没有问他回不回家过年?”等。   “格非他会做菜吗?要不我等会儿喊擅长做牛肉的小李过去?”岑皑说着就要起身拿手机。云石大吊灯散洒的灯光,映出他鬓角间的几根银丝。   肖千娟保养得宜的手去拉他的胳膊,“不用你喊人,格非屋里有专门做饭的勇叔。”   “哦,有就好有就好。”   岑皑坐回来没一会儿,又想起另一茬,“上次闵茂什么说的那个姓徐的姑娘,当真是格非的对象吗?”   “应该是的。”肖千娟脑海里浮现今天打照面的那位小姑娘。水灵秀气,面相和善有福,还同自己打了招呼,肖千娟对小姑娘挺有好感。   “那姓徐的小姑娘无父无母,一个孤女,学历也不怎么样,工作也不稳定。”岑皑从闵茂礼那里听到儿子陪女孩子“逛商场”后,找人简单调查过这个女孩的背景,“她配得上我儿子吗?不如我帮格非介绍几个条件更好的姑娘?”   肖千娟不太赞同地,“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   “我儿子这么优秀,得找一个模样好家世好性格好各方面都好的姑娘才行。”岑皑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搜索合适的人选了,“剑明教育集团副董黎材的千金行吗?比跟小——比跟那混账小子(岑烨)订过婚的陆善春条件好很多。”   “上次在南湖聚餐,老黎和我聊了几句,打听过咱儿子的近况,我估摸着他有结亲这方面的意思。”   肖千娟给丈夫倒了一小杯茅台,“你别操心了,难得格非有了走得近的姑娘,而且看起来他很中意那姑娘。你做什么要去折腾呢?”   “我这是为咱儿子好!”岑皑理直气壮。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活法。按照你说的,格非这么优秀,是吧?”肖千娟循循劝道,“那他不需要通过婚姻来为事业添助力啊。”   岑皑皱起眉头,“我也没有说一定要儿子找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姑娘。我是盼着他找个优秀的,我是为他好。   爱人有了,家业挣来了,岑皑活了将近半辈子,唯一的遗憾是对不起亲生儿子。   他现在最大的心愿是补偿自己亏欠了许多的亲儿子,缓和修复同儿子的关系。   “格非现在的对象,我瞧着就挺好的。”肖千娟顺了顺丈夫的后背,柔声说,“你就别管了。我们要是给格非介绍别的女孩啊,说不准会惹他生气、惹他烦。”   岑皑将信将疑地嘟囔:“……会吗?” 第47章 047 同床。      如果要徐枝月描述目前她和岑格非的关系, 她有点犯难。   糊里糊涂地继续合住,糊里糊涂地……好像就在一起了。   大年三十的早上,岑格非语气很平常地问徐枝月, 晚上要不要去他父母家吃年夜饭。   徐枝月当时窝在床上刷小视频,吓得iPad都差点摔地上, 拿稳之后连声拒绝。   开玩笑,她腹诽,哪有才刚确定恋爱关系没几天, 就去对方家里见父母、过节的啊?   岑格非听徐枝月说不去,单手解开衬衫的前两颗扣子,揽住她的腰,随意般地, “那我也不去了。”   “别啊, 哎……”徐枝月被温热的大手撩得有发痒,边笑边躲闪, “过节你得和家人……哎别弄我……好痒……得和家人吃……团圆饭啊……”   岑格非眸色微沉, 将徐枝月的iPad夺走, 放在床头柜,闯进她的被窝里。   “啊,过分!”徐枝月柔荑握成拳锤到他的胸膛上。   “你不是要去开会吗?你可别乱……”徐枝月后面的话全被淹没了。   胡闹了一个上午, 午饭时,徐枝月还有点气鼓鼓。   徐枝月吃了几口菜,实在憋不住,没好气地劝他:“晚上你去你爸妈家吃饭吧。”   岑格非细致地挑了块鱼腹的嫩肉, 蘸上酱汁,送到徐枝月的碗里。   “你要是不想去,也别拿我当借口。”徐枝月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虽然以后不一定会接触到岑父岑母, 但是她不希望他们觉得岑格非是因为她而不陪家人,不太希望他们对她有意见。   “不会拿你当借口。”岑格非凉冽昳丽的眉眼间透出些笑意。   眼前的她的神态,恢复了几分高中时期的骄纵,这样很可爱,很好。   ……   从除夕到正月初五,岑格非都没有外出工作,也没有去岑皑的宏碧庄园。   徐枝月几乎是每天睁眼到闭眼,身边都是岑格非。   初一上午,在徐枝月的提醒下,岑格非吩咐岑许安的保镖兼保姆,将小朋友送过来。徐枝月这个大孩子,和安安这个小孩子,玩了一整个白天。   徐枝月、岑格非和安安三人一块儿吃的晚饭。   六道菜一上桌,样样色香俱全。据勇叔说,其中有两道菜是岑格非做的,每一个步骤,都不假人手,亲自动手。   岑格非竟然会做菜?做得看起来还不错?徐枝月有些惊讶。   她谨慎地夹起湖藕烧牛排里的一块牛排,小口地碰了碰地尝味道——哎,还挺好吃的?   徐枝月不再犹豫地吃掉整块牛排,又夹了片切得厚薄均匀的湖藕送进嘴里。   另一道出自岑格非之手的金汤焗澳洲龙虾也很美味。   吃到最后,徐枝月发现,自己的筷子光顾得最多次的是这两道菜。   晚饭后,徐枝月摸着有点胀的小肚子,边和岑许安看着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随口感叹了句想放烟花。   岑格非坐在旁边翻阅集团报表,没抬眼,说最近的夜景不错,让她和安安上顶楼的露台玩。   徐枝月以为是播电视的声音以及自己和安安偶尔的聊天声音吵到岑格非,便拎了两瓶橙汁,牵着安安上楼顶吹夜风、看星星。   没多久,勇叔和何灿晖扛着一大箱东西来到她们跟前。   “这是什么?”徐枝月看不懂纸箱外面印着的几串意大利文。   勇叔周到地划开包装封条,“岑总半个月前专门定制的烟花。”   徐枝月惊喜而期待,“可以马上放吗?”   “当然可以。”勇叔将精制纸箱打开敞口,递上小巧有质感的打火机,“您自便,祝您玩得愉快。”   徐枝月笑着向勇叔道完谢,立刻扭头招呼岑许安,“我们一起来放烟花吧。”   粗略看去,箱子里至少有十二种烟花。徐枝月先取出一支半臂长的烟花棒,口端朝向天空,点燃尾端的导火线。   火星一路攀爬,引燃棒筒内部,咻——拇指头大小的光团冲向夜幕,倏而炸开,幻化出形象可爱的一杯珍珠奶茶。   徐枝月还是头一次见到奶茶图案的烟花,岑许安也是。大朋友和小朋友一气儿将纸箱里的所有棒状烟花逐一点完,解锁了好几种新奇有趣的图案。   方块状烟花做得像个雅致的礼盒,有点重,在纸箱的最下面的角落。   别的烟花都燃尽了,徐枝月将留到最后的它点燃。   一轮璀璨的“月亮”飞升到蓝黑天空,散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格外柔和漂亮。   就在徐枝月和安安以为这个烟花结束的时候,它“砰”的变得闪耀,“月亮”中间显现出清晰可辨的内容:CGF(爱心图案)XZY。   天啊,这好像有股直男式审美的俗气……   徐枝月嘴上忍不住小声吐槽。   安安小朋友没听清徐枝月姐姐说的话,但看到姐姐白皙的脸颊眨眼间泛出好看的粉红色。不爱说话的小朋友,圆滚的眼睛写满了疑惑。   ……   安安和徐枝月一直玩到晚上十点多,何灿晖不得不提醒小朋友该回去休息了。   徐枝月看出小萝莉黏着自己,不太想回去,就建议让她今晚留住在这边。   “今晚住。”安安揪住徐枝月的衣角,“和姐姐,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   徐枝月摸摸小萝莉的圆脸蛋,也没多想,温软笑说:“好啊。”   “这……”办事稳妥的何灿晖拿不准主意。正好此时岑格非出现在楼顶,他快步上前去征询老板的意见。   岑格非的目光落在夜幕里的徐枝月身上,长腿也朝她走去,淡声回应何灿晖:“留在这过夜可以,但要自己一个房间。”   “是,岑总。”何灿晖相当善悟人意地,“我现在带安安下楼,顺便去收拾客房。”麻利地抱起懵懂的还没来得及挣扎的小朋友离开露台。   “安安年纪这么小,你怎么让她一个人睡?”徐枝月秀气的眉微蹙,放下先前和安安玩的玩具小酒杯。   “六岁不小了,她可以自己睡。”岑格非握住徐枝月的柔荑,将她拉得站起来,淡红的唇贴近她耳边,“难道你要让我一个人睡么?”   徐枝月反应过来,这几天自己莫名其妙都和他住到一个房间,“你、你自己睡就自己睡……谁要跟你睡啊!”   “我要跟你睡,需要你陪。”岑格非回得理所当然。   “我不要。”掌在腰间的大手有些烫,徐枝月掰了两下,没掰开,“你要干什么……哎我还要在楼顶玩一会儿……”   岑格非舌尖碰了下她雪颈间的红痣,“该休息了。”   ……   徐枝月的奶茶店在正月初六正式开张。前三天做开业活动,主推的几款饮品打六折。   第一天客流量还可以,当晚清点下来,营业额有将近四千。第二天比第一天有小幅度增长。但没有达到徐枝月的预期,她不是很满意。   第三天中午,店里来了个徐枝月不知道算不算朋友的熟人。   “我要一杯芝士奶青,去冰全糖。”   “这款不打折,十六元。”   “没有友情价吗,枝月姐?”   “啊?”忙着核对进货单的徐枝月抬眼,看清收银台前的客人,眼眸一弯,“是你啊,阿达,这杯请你喝吧。”   阿达,今年一月初麦优甜品店新招的员工,十八九岁,肤色健康,阳光俊帅。他和徐枝月的同事关系约摸一个月,在店里共同工作时相处得算融洽。   “那就多谢枝月姐了。”   “给,小票。”   新手上路的徐店长没有空和阿达寒暄,有客人来就收银打单,没客人的间隙就检查电子文件。等到手头的紧急材料整理清楚,奶茶店里已经没有阿达的身影。   徐枝月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开业打折活动的峰值过后,客流量减少了,营业额下降到日收两千五左右。   徐枝月心知,这样的营业情况能达到同规模饮品店的平均偏上水准了,保持下去,每月也能有两三万的盈利,比她以前给别人打工好得多。   但是徐枝月并没有满足,除去回岑格非家吃饭、睡觉,几乎全副心思投在工作上,竭力改进存在的不足,挖掘放大现有的优点,打造有别于其它品牌的特点。   努力是有成效的,奶茶店的生意每天都比前一天好一点。   正月十七这天,客人格外的多,比开业第三天还多。徐枝月不得不动手干活。   其中,含芝士的饮品尤其畅销,下午三点刚过,店里今早调配的芝士就告罄了。   之后点单的好几个顾客,得知不能再点芝士芒茶、芝士奶青或芝士莓茶,都遗憾地提到什么“不能打卡”什么“安利”——徐枝月没有听得清楚——然后可惜地选择其他饮品。   人来人往,客聚如潮。   临近朝华地下商场结束营业的时间,奶茶店里终于逐渐清静。   徐枝月拾掇干净收银台,走向坐在绿植墙边的最后一位顾客,温声提醒:“女士,感谢您的惠顾,我们店即将关……”   “你就是徐枝月吧?”对方抚了下指甲上的水钻。 第48章 048 湿发。      “女士, 感谢您的惠顾,我们店即将关……”   “你就是徐枝月吧?”   “嗯。你哪位?”在被对方用毫不客气的眼神打量的同时,徐枝月也在打量她。   灰金及肩直发, 精湛的眉眼鼻,菱唇小巧红艳, 每一笔都像是精工雕画。   红钻扇贝形项链,中古风的小香外套,乳白色圣罗兰风琴包, 显然,这是位漂亮的有钱的顾客。   徐枝月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女人描画深栗眼线的眼角斜勾,“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徐枝月不是傻子,品察得出她态度里的高高在上, “哦, 我不想听。本店即将结束营业,请您尽快离开。”   女人没料到徐枝月不接自己的茬, 神情卡滞了片刻, 随即有些凶横地从奢牌包里抽.出一张照片, 甩到奶茶桌面。   本能使然,徐枝月的目光转到照片上。看到上面的全身人像,她秀眉疑惑地皱了皱。   “照片里的女孩像不像你?”女人恶意地盯着徐枝月的脸, “非常像呐。你知道这个女孩是谁吗?”   女人急于“揭伤疤”,没有给徐枝月说话的机会,“这是岑格非的初恋,陪伴了他大半个高中时期。”语气有些酸, “是岑格非唯一很喜欢过的女孩,是他的白月光呐。”   徐枝月望了望天花板,等着女人快点讲完话, 等着清场。   “姓徐的,你有在听吗?”女人没料到徐枝月满脸不在状态的样子,不知道她是没听明白还是压根没听,有些恼羞成怒,“岑格非喜欢的人是她。你在岑格非的眼里,只不过是她的替身!”   徐枝月有些想笑,“你想说什么?”   “劝你认清现实,岑格非根本不喜欢你。”女人尖尖的下巴微昂。   “所以呢?”徐枝月来了点兴味,作出懵懂样陪她聊。   女人差点被空气噎到,“你有没有一点自尊心?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徐枝月:“你这么激动地多管闲事,你喜欢岑格非?”   女人:“我……你不需要知道!但凡你要点脸,就应该主动离开他。”   “哦。”徐枝月眨了眨清润的眼,“我喜欢他啊,我才不走呢。”   女人险些折断精心美护的指甲,“你只不过是一个代替品,条件又不好,根本不配留在他身边!而我,和岑格非门当户对,剑明集团副董——我爸爸,他说,岑格非的父母对我很满意!”   “从你这么一位新时代背景下的年轻女性嘴里说出‘门当户对’,总觉得有点违和哎。即使叔叔阿姨和你似的在意般配不般配又怎么样,和我在一起的既不是叔叔阿姨,也不是你,而是岑格非。”   “他非常想要和我在一起呢。你找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就去找他啊。”   难道是被岑格非折腾得久了,耐性和嘴皮子功夫都有长进?徐枝月发现自己有蛮久不说脏话了,面对目前的这种情况,能够气定神闲地怼来搞事的人。   徐枝月的后两句话直击女人的痛点,后者几乎失去了教养,差点摔了桌上没喝几口的奶茶。   “很得意吗?你一个替身凭什么这么得意?”   “那你既然问了,我就回答一下吧。”徐枝月抬手托了下脸颊,“你应该调查过岑格非的‘白月光’叫什么名字了吧。哎,你没发现我们不仅长得很像,名字也很像吗?”   女人狠狠地咬牙,好一会儿,猜测道:“你去整过容,还把名字改了?没想到你这么有心计!”   “扑哧——”徐枝月忍着没笑得太大,给这位暗恋岑格非的女人下逐客令,“店要关门休息了,你赶紧走吧。”   ……   当晚回去,洗漱完毕,穿着睡衣的徐枝月坐在床沿边擦头发,边和极其自然进入她房间的惹事源头岑格非吐槽了这件事。   末了,徐枝月轻撅了撅红润的唇,“这个小姐姐是谁啊?”   “不知道。”岑格非走到徐枝月的身后,抽走她手上的毛巾,力度适中地帮她擦拭湿发。   “我没有在工作以外接触过别的异性。”   徐枝月“嗯哼”一声,偏过脸,灵秀的眸子往上睨他,有意唱反调:“我不怎么相信哎。”   尽管从现在这个角度去瞧,岑格非仍然好看得令人发指。   浴袍里露出的半痕锁骨漂亮性感,颈项线条骄矜精致,随着他说话,喉结略微一动,带着莫名惊心的美感。   再往上,下巴弧线干净利落,嘴唇淡绯,唇峰清晰,下唇中央有些许凹陷,非常引人想去亲吻……   徐枝月心里刚起了个念头,眼睛倏然被他的大手蒙住。   “眼神太勾人。”岑格非手抵在她的脑后,俯身。   句末的“人”字揉散在两人的唇齿间。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发晕的徐枝月得以呼吸。然后她身子一轻,被岑格非横抱起来。   “哎……去哪?”   “我们房间,这里的床太窄。”   “不要……”   直到凌晨,徐枝月半湿的头发都没有干,甚至还泅上了点点汗珠。   ***   奶茶店的客流量为什么会在一天之内激增?   徐枝月联系起客人口中的“安利”、“打卡”等词,猜测是有人替她打了比较有影响力的广告。   这个雷锋会是谁呢?   徐枝月在吃早饭的时候,问岑格非是不是他帮的忙。岑格非说不是。   徐枝月看他的语气不像在撒谎。   “那……是哪个做的好事啊?”徐枝月含着筷子头,喃喃自问。   岑格非眸光轻动,若有所思。   他原以为她不喜欢旁人插手她的工作领域,就按捺着没给她提供帮助。如今看来,她好像不怎么排斥?   徐枝月不知道岑格非心里已经开始起草数项有助于她的奶茶店创收的方案。她一直在思索“雷锋”是哪个。   十点整,徐枝月首个到达奶茶店准备材料,调制芝士的途中,脑袋里“叮”的一下,冒出个之前没注意的人名。   徐枝月依稀记得,阿达当初入职麦优甜品店时,娱乐八卦达人连晓淑提过一嘴,说阿达长得很像某个知名视频弹幕网站上小火的up主。   再加上,前几天阿达来到店里,点的饮品是含芝士的一款……   百分之九十九是阿达帮做的推广。   徐枝月打开微信,从头翻了一遍列表,发现并没有加阿达的微信。   之前甜品店同事间的闲聊小群还在,她从里面给阿达发出添加好友申请。   接近中午十二点,阿达通过好友添加验证。   徐枝月向他表示感谢,借着没过完的正月,发出一个数字吉利的新年红包。   阿达没有点领取,回了一条带着笑意的语音消息:“不用这么客气,枝月姐家的奶茶这么好喝,我是真心安利的~真要谢我的话,不如再请我喝六杯奶茶哈~”   “没问题,再请你喝六十六杯都没问题。”徐枝月答应得爽快,“随时欢迎你的光顾。”   下午三点多,穿着造型阳光干净的阿达来到奶茶店。   徐枝月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事情要忙,就亲自调配了一杯他点的芝士芒茶。   “枝月姐做的奶茶,我一定会认真品尝。”活宝阿达恭敬状地两手接捧过饮品,一脸虔诚。   徐枝月被逗笑了,跟着坐到他的圆桌旁,“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在麦优只打了一个月的工。”阿达用小勺子挖了点芝士奶盖,“现在是无业游民。”   “每天产出视频的、粉丝数六十几万的网红,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徐枝月第一个不同意。   向阿达发出添加好友申请后,她去某视频弹幕网站随便搜了搜,很容易就找到了阿达的账号。   阿达做的视频的内容主要关于手机游戏这方面。操作技术好,语言又诙谐幽默,她一个外行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偶尔他会分享一些美食小吃探店,看得出来安利得很真诚。   粉丝数六十几万,近期几个视频的平均播放量三十几万、平均评论数过千条,这样的影响数据,按连晓淑推测的,随便接个广告都得八万元起步。   阿达笑出八颗白牙,低头打开放在邻椅上的双肩背包,取出一袋东西。   “给你分享近日发现的神仙小吃。”   “汉禧!”徐枝月皱了下秀挺的鼻子,“你今天去了光见市啊?”   阿达脸上露出纳闷,“没有去光见啊,枝月姐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你是在光见买的这家小吃,因为汉禧在咱们花梨没有。”   “谁说没有?就这地下商业城,离你的店百来米,A口附近就有一家哈。”   徐枝月水亮的眼圆瞠,“汉禧的老板不是个固执的大叔吗?不是说配方不外传,不开分店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阿达打开食品包装袋,“不过地下商业城新开的这家我没尝过,前阵子尝的是表姐买的,应该是在光见那家买的。看见相同店名,我今天就兴冲冲地买了。”   徐枝月:“地下商业城这家……不会是山寨的店吧?”   阿达:“啊这……你要去看看那家店吗?”   阿达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行动派,领着没有事情要忙的徐枝月去到“汉禧”。   奈何徐枝月没去亲眼过光见市的店,阿达也没去过,没办法判断这到底是不是正版店。   瞅着没什么旁人的当口,阿达上前就问:“老板,您这是光见市汉禧小吃的分店吗?”   “不是喏。”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在砍鸭架,语调慢悠悠。   阿达挠了挠侧边脖颈,“那您这家店是、是取了个一样的名字?”   他这个问题问得也太虎了吧。徐枝月顿时想后退溜出这家店铺。   “一样的名字?”中年男人略歪了下嘴,抬眼瞟了眼门口的两位陌生客人,“这就是原来光见的汉禧,搬到这里来喏。”   “啊?汉禧的老板不是说不愿意换店址吗?”这句话是惊讶的徐枝月脱口而问。 第49章 049 正文完   惊讶的徐枝月脱口而问:“啊?汉禧的老板不是说不愿意换店址吗?”   “以前不愿意是没有心水的条件, 不想费时间费精力折腾。”   男人将砍好的鸭架放进托盘里,“半个月前喏,有个年轻老板请我和店员来花梨, 给了个厚厚的红包。还有这个铺面,招牌、装潢都搞好了, 这么好的地段喏,还给我免一年的店租。”   “哇塞!那个老板非常大方!”阿达没忘记夸一夸面前这个汉禧老板,“当然哈, 肯定是您做的小吃太美味,那个老板才会舍得花大价钱请您来这里。”   男人咂咂嘴,“美不美味我不好自夸,反正有时候来买咱家小吃的人呐, 排队都要排到店门口外。”   “老板, 那个,”有些走神的徐枝月, “那个请你来的年轻老板, 是不是头发和眼睛眼色有点偏棕, 个子挺高的?”   男人斜眼瞟向年轻漂亮的女客人,“你问这个干什么呐?”   “就想确认是不是我认识的人……”其实徐枝月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个子是很高,很有气场, 我没仔细看那个老板,哪知道他的头发和眼睛什么颜色?”男人眯着眼回忆,“就记得长了一副好相貌。”   拎着新买的两盒酸辣脆藕走出汉禧一段距离,阿达压低声音问徐枝月:“汉禧阿叔说的‘年轻老板’, 你认识啊?”   徐枝月点了点头。   阿达“哇塞”了一声,很有分寸地没再往下问。   岂止是认识,简直是……朝夕相见。一年的店租加大红包, 至少得小几十万吧。这人也真是够浪费钱的。   徐枝月抿唇压住不听话地要冒出来的笑意。   回到奶茶店,阿达和徐枝月坐着喝奶茶、吃小食,间或随意聊几句。度过半个悠闲的下午,阿达在太阳下山前告辞回家。   ***   出了正月,徐枝月的奶茶店的客流量有小幅度回落,但收益依旧可观,在整个花梨市内领先于绝大多数的同规模饮品店。   风还带着料峭,雨水已经浅了,莺啼燕雀鸣。   生活像枝头新抽的青芽,一天比一天蓬勃美好。   一天清晨,徐枝月在阳台浇盆栽,发现两周前买的月季开了一朵、多长了两个花苞。欣喜得她忘记右手拎在半空中的喷壶,素净的脸凑向娇艳的月季。   阳光从玻璃顶和玻璃墙流照进来,女人肤光如雪,眼仁似黑水丸,嘴唇红润,秀挺的鼻尖前开着奶黄的重瓣花。   让得以捕捉到这一幕的人恍然理解什么叫“人比花娇”。   “早。”岑格非从后面环圈住徐枝月的细腰,发肤间带着洗漱后的清爽水汽。   徐枝月开心地和他分享:“你看!开花啦!我就说它会开花吧。”   “嗯。”岑格非鼻息里带了些轻笑的气音。   “没想到有这种颜色的月季,真好看。哎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   徐枝月想进房间里拿手机将花开的景象拍下来,扭头想叫身后抱着自己的岑格非松手,一转眸,撞进他安静而专注的目光里——   也不知道他这么看着她,看了多久。   徐枝月浓长的睫毛扇了扇,“你先松开,我要进去拿手机。”   取了手机出来,徐枝月咔擦咔擦地绕着月季拍照。拍完了,她低头逐张逐张地仔细察看、挑选。   “肖千娟想约你喝下午茶。”岑格非忽然说。   徐枝月从手机屏幕上抬头,“啊?肖……是谁?”怎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我妈。”岑格非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你、你妈妈要约我?”徐枝月纠结地咬了咬嘴唇,为什么肖女士要约她啊?“呃……我可以不去吗?”   岑格非:“当然。”   徐枝月仔细地观察岑格非的表情,没看出什么变化,仿佛他只是问了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捕捉到她的视线,岑格非眉梢微挑,旋即大致猜到她在纠结什么,“在我身边,你不用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也不是不愿意……就,”徐枝月有些自嘲地,“就是担心你爸爸妈妈对我不满意。”   上次虽然她当场怼走了来“劝分”的黎千金大小姐,但是对方的那句——岑格非的父母对我很满意——像细小的沙砾卡在她的胸口,一想起来就不太舒服。   “我喜欢的人,他们不敢不满意,”岑格非语声沉缓,“也没有资格不满意。”   徐枝月鼓起半边腮,纤白的食指拨弄身前的绿叶。   “上月底去你店里的女人,叫黎园园。”岑格非在得知这件事的次日就让人调查过了,“岑皑和肖千娟近三年没有见过她。”   这段时间岑格非没有提这件事,一来是看徐枝月当初复述怼人过程时轻松随意,二来是觉得没必要再提没机会再出现的路人。   现在看来,有必要摊开来解释清楚。   他不能让他的心上人有一星半点委屈、不舒服。   “肖千娟并没有说过‘很满意黎园园’及含类似意义的话。”   “事实上,肖千娟只说过,你十分合她的眼缘,让她十分中意。”   “岑皑上个月同包括黎材在内的老家伙们明说,我有未婚妻了。”   胸口扎刺的沙砾化作齑粉,消散于无形。   “知道啦。”徐枝月有些傲娇地,“你现在变得话好多。当年啊,某人多高冷啊,我问三句某人都不回一个字的。”   岑格非被勾起了“当年”的记忆。   不同的是,他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全是徐枝月:她笑容清澈地走来、她元气友好地打同他招呼、她孤身大胆地替他出头……   “哎,你笑什么啊?”徐枝月不满地抱怨,“你都不知道那时每次被你无视,我有多郁闷。”   岑格非低冽的嗓音里带着些笑意:“以后不会了。”   朝阳犹如新鲜可口的大圆橙子,晨风都好像染上了水果的清新甜味。   晴朗浅蓝的天边飘着两团白云,从他们阳台这里看去,非常像两只相向曲颈贴额的天鹅。   在此时,岑格非忽然低声叫了一声徐枝月的名字,“可以允许我成为你的合法丈夫么?”   语气仿佛云淡风轻。   手指托着展开的嵌着精致戒指的蓝色丝绒盒。   徐枝月愣了两秒,脸颊渐渐升温,“太、太突然了吧——等等,你的手腕怎么回事?左手腕有图案?”   岑格非修长的手指三两下将衬衫袖口往下一折,露出冷白凛冽的手腕。骨节精致凸起,靠近内腕的地方,可以看到蓝紫色的血管。腕骨内侧往下,直径三厘米左右的月牙图案和遒劲漂亮的字母“XZY”。   徐枝月:“……这是纹上去的?你什么时候纹的啊?”   岑格非:“2月14日。”   “天呐,一个月了,我都不知道你纹了身,居然到今早才知道。”纹在皮肤薄血管又多的手腕,一定很疼吧。徐枝月“嘶”了一声。   岑格非淡淡睨她,“每晚我刚脱衣服,你就喊着要关灯。”   “谁会好意思开着灯做……咳,”徐枝月将濒临拐到危险边缘的话题扯回来,“你为什么要去纹身啊?”这完全不像是他会干的事啊。   岑格非敛下长睫,遮住氤氲一片的深眸。   好半晌,“因为,”他说,“害怕再忘记你。”   徐枝月心跳漏了一拍。他居然用上了“害怕”这个词……   左手无名指凉凉的,徐枝月低头看去,好家伙,一晃神的功夫,她被他的钻戒“套牢”了。   “你这、这求婚,求得也太随便了吧。”徐枝月嫌弃状地吐槽,颊上透出漂亮的浅粉。   岑格非的鼻尖抵近她的鼻尖,“过几天再求一次?”说话间,唇峰几乎要触碰到她的红唇。   “算、算了。”徐枝月被撩得痒痒的,想要往后躲。   岑格非握住徐枝月戴上戒指的手,五指分别从指缝间插过,缠住,筋连着筋,骨连着骨。   低头,岑格非含住她的唇,眼底揉进斜风春光,有笑意点亮在其中。   她走进他的世界,给了他太多帮助,他不想说“谢谢”,只想用余生来报答。   从今往后,他们彼此的人生,只能不断交织,来回缠绕。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