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小娇娇》作者:小庄周   文案:   京都里人人都说岁杪是个有福气的,自小被抱在太后宫里养着,吃穿用度皆比照着公主的待遇来,羡煞皇城一众贵女。   三皇子严翊为人淡漠,狠戾阴鸷,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运筹帷幄数载后,终坐上那个至高的九五之位,生杀予夺,说一不二。   旁人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岁杪却只想离他远点,只是怎么也料不到册妃圣旨会落到她的头上来。   岁杪小时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太后宠爱做过许多荒唐事,其中一件就是欺负严翊还抢掉了他最爱的白玉笛子。   册妃圣旨一下,岁杪慌了,想着莫不是这人要报复,日日夜夜留她在身边折磨?   小剧场:   册妃圣旨下达的那夜,岁杪背着一个小包袱,混在一顶小马车里,凭借着太后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南宫门。   出了宫,又是一番新天地。   只是那夜,南宫门的火把照得天如白昼一样,严翊站在宫门前,神情不耐,面色阴鸷,走到被吓傻了的小姑娘面前,声音寒冽:“抢了朕的玉笛不还,如今还抗旨不尊,私自离宫,岁杪,你真当朕脾气很好?”   小剧场:   岁杪自幼被宠坏了,被严翊强硬着当了妃子,他自然也没有怠慢了她,只是这小女人,日日夜夜都找借口不让他踏进房里,终有一日严翊忍不住了,强硬的去了她的宫里。   后来那小女人眼眸包着泪,哭的严翊再大的气都不敢发,只能又低声下气的哄了好几句好听的,半哄半骗的,娇气包才肯露出一点点位置给他,还扁着嘴道:“诺,不能再多了。”   严翊看着那一块都不够他放脚的地儿,都快气笑了。   一句话简介:当被我欺负的竹马成了皇上后   立意:要先自我成长才能去爱人   内容标签: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岁杪,严翊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新帝   冬夜,皇城里静悄悄的,风呼啸而过,吹刮着树枝发出声响,天色阴沉,只剩下街道上几盏高悬府邸的红灯笼,映在地上,发出微弱虚暗的光。   皇宫里,一条幽谧弯曲的回廊上,几个宫人提着小灯笼,低垂着头,瞧着,像是怕踩重了,惊扰到了里头的主子。   里头便是刚登基没几日的景渊帝。   光是想到景渊帝,宫人们都觉得后脖颈一凉。   先帝去世,新帝登基。   新帝登基,原本是一件喜事儿,可让大家不敢吱声的地方也是这儿,景渊帝先前是皇子的时候,皇上对他没有多喜欢,态度平平,反倒是看重二皇子多些,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众人都觉得,二王爷最有可能继承皇位。可先帝驾崩后,登基的不是二王爷,而是不受宠的三王爷。   这个皇位在众人的心里,来的也就有些不干净了,心中虽是如此想,面上倒是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承天殿内,几盏烛火忽明忽暗,冬夜风大,抨击着窗,外头的枯树枝咿呀作响,窗子被吹开一道缝,王福轻抬着脚赶忙将窗户关起。   末了,他悄悄地侧眼看了一下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男人脸庞在烛火下若隐若现,烛火照映下,清晰可见的五官,鼻骨高挺,薄唇紧抿,掌骨分明的大手攥着奏折,单薄的眼眸低垂,半晌后殿内响起啪的一声,奏折盖在了桌面上。   王福哆嗦了下回神,低头上前:“皇上。”   严翊垂眸,又瞧了几眼被放在桌面上的折子,王福没收住视线,不小心瞧到了奏折上的内容,也不过是纳妃几个字。   按理说,纳妃是没什么大事儿,也不至于如此烦心,可偏偏,奏折里的纳妃一事,不单单是纳妃如此简单。   新帝登基,朝纲不稳,外界传闻各个版本的都有。如今说的纳妃不过就是各别几个老臣们想要借现在这个机会塞一些人,也是变相的想要给新帝一个下马威。   “皇上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王福弯腰,往严翊的杯子里添了一些茶水,踌躇了半晌,道:“皇上,左相今日又来了,撞上了工部尚书在里头,便退下了,说是明日再来。”   殿内小香炉里燃起白色的烟,香味醒神醒脑。   严翊修长的手指轻捏鼻骨,轻轻的叹息了声,“朝中就属左相在朕纳妃一事上最是勤快。”   王福:“皇上......说起这事,左相今日来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一个女眷,瞧着,像是左相的女儿。”   “老奴觉得......”王福踌躇半晌,终究还是说了那句话:“大臣之女无召不得入宫,左相自先帝起就在朝为官,这点规矩,怎么可能不懂,这不是摆明了...藐视皇权吗?”   严翊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了些,沉吟不语,顿了顿:“这两日都未瞧见岁杪,可是去了哪里?”   王福:“回皇上,郡主这两日在料理太后生前的遗物,昨日听身边的宫人说,今日处理完了,说是已经出宫了。”   严翊眉头微蹙,半晌后,低声道:“是乖乖的回了郡主府,还是?”   王福心中咯噔一声,沉默了一会儿,知道瞒不住,于是便道:“回皇上,郡主今日出了宫便直奔元合世子那里去了,老奴?老奴也不知道现在郡主回了府没有......”   严翊:“明日宣郡主进宫,就说朕有事找她。”   “那万一......郡主不来呢?”王福沉吟片刻道:“皇上,郡主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平日里被太后先帝护着惯着,除了那几个亲近的,谁都不放在眼里,老奴去请,怕是有些难请动啊......”   严翊沉默了一会儿,道:“就说朕这里有珍藏的古玩,她若是要,便让她进宫来取。”   -   一夜下起了小雪,满地的雪霜,郡主府内。   “珍藏的古玩?”声音娇滴滴的,从里头的隔间传出,门没关紧,吹动了珠帘,响起哗哗声,珠帘轻晃动之间,往里探去,贵妃榻上躺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葱白的小手上捧着一个小暖炉,一双桃花眼还未完全睡醒的姿态,可一个眼神也能勾人心魂。   身边的清荷轻轻的替她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被子,轻声细语生怕惊了美人,“回郡主,今个儿一大早,王公公便亲自下来传话了,说是让你醒了再去,你看皇上对你多好啊......”   岁杪抱着小暖炉的手轻轻的握了握,语气软糯懒散:“今日他要是吵醒我了,我可还真不去宫里了,稀奇古玩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睡觉来的舒坦。”   清荷笑了笑,“郡主,那奴婢现在伺候您洗漱,等会儿用完早膳我们便进宫去吧。”   岁杪低低的嗯了声,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听说近日来,朝臣们一再催促三哥纳妃?”   清荷:“听说是的,对了,奴婢想起一件事,昨儿个左相带着他女儿进宫去面圣了。”   岁杪一愣,“左相的女儿?”   清荷:“就是京都第一才女,能歌善舞的。”   岁杪沉思一会儿,认真道:“没印象。”   岁杪是真的没印象,她平日里的生活,都是喜欢什么就干什么,甚少有去搭理这些闲事,更何况,她素来对这些名号的人物不感兴趣,能知道左相也是因为这几日他闹出来纳妃的风声太大了。   如今又带着自己的女儿进宫面圣,其中的意思,怕是傻子都能瞧得出来。   清荷自幼跟在岁杪身边,她是什么性子,再无人比她更清楚,“郡主没印象是正常的,她这个京都第一才女名号也是当年吹起来的,也就郡主不争不抢,平日里悠闲自在惯了,外头指不定怎么说我们呢......”   她的话岁杪听进去了,半晌后道:“虽他们怎么说,反正等多几日,这边稳定了,我也按着计划赶去江南那边,昨个儿我去问了,说是那边的东西都置办好了,就等我们过去了。”   清荷:“如此甚好,今日进宫,你也可同皇上说一声。”   岁杪正是这个意思,点点头,又慢慢的阖起了双眼。   方才才说要去见皇上,如今......清荷无奈的叹息一声,心中自然是知道这一觉,估摸着又能睡到午时去,换做任何人,哪能让王公公亲自下来传话,还特意嘱咐醒了再去。若是真有,那必然也是诚惶诚恐的赶紧去面圣,偏偏,这祖宗是谁都惹不起的,也都不怕的,哪怕先帝和太后不在了,但是这么些年来,先帝和太后明目张胆给的偏爱,已经让岁杪成了无人敢招惹的存在。   清荷小心翼翼替岁杪掖了掖被子,才转身轻声退出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午时末了,这一觉睡得香甜,岁杪懒洋洋的撩开被子,对外轻声唤了唤,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倦哑,软糯糯的招人怜的很。清荷带着一众人往里走,人未到声便先传进来了,“郡主可算是醒了,我们方才还在念叨你何时醒了,我们好备马车。”   岁杪任由清荷替她梳妆打扮,挑选衣裳,听她在耳边碎碎念,眼瞧着都快听睡过去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王公公来接人了,说是皇上派马车来了。”   岁杪彻底清醒过来,清荷把最后一支簪子簪进岁杪的发鬓里,“郡主,好了,我们出发吧。”   岁杪低低的嗯了声,葱白的小手伸出拿了一件裘衣,任由婢女搀着往外走,抬眸望了下外头的雪天,软声嘀咕道;“这天是愈发的冷了,不想动......”   岁杪的这句念叨让往这边来的王福听了进去,王福低声咳了咳,弯着腰道:“老奴参见郡主,郡主可莫要再贪睡了,皇上都等了郡主一早上了,方才还念叨着,这不,雪越下越大,皇上怕您着凉伤风了,还特意叫老奴带带暖炉的马车来接您。”   带暖炉的马车向来是皇上和太后才有资格去坐,岁杪尽管以前在太后那里再得宠,但是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享受这等偏爱,未曾想,居然在平日里她没多了解的三哥身上体验到了。   岁杪素来不同人客气,他吩咐了,她便坐上去。   车厢很大,中间还摆了几样精致的糕点和她平日爱吃的葡萄,这个葡萄是西域那边进贡的,以前太后还在,先帝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进贡的葡萄全都是赐给岁杪,只是没想到,她这个三哥还能记得。   马车一路平稳的驶向皇宫,进了皇宫,马车的木帘子被人撩开,王福道:“郡主,到了皇宫了,劳烦下马车,换上轿撵。”   皇宫内不能坐马车岁杪是知道的,清荷搀着她下了马车,旋即,换上了轿撵。   一路坐着轿撵到了皇上办公的承天殿。   承天殿极大,院内安静的只剩下几个宫人细碎的扫雪声,王福先一步进去告诉严翊,如今就留着和岁杪和清荷站在回廊,约莫等了一会儿,从里头走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有些老,女子看上去倒是年纪不大,温婉可人。   岁杪仔细瞧了一会儿,忽地想起,眼前的男人是左相,她曾在宫宴上见过的。联想起今早清荷的话,她猜测,左相身边的便是清荷口中京都第一才女,也是左相的女儿。   岁杪素来对这些没兴趣,略扫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而王福也在这时走了出来,一路小跑到面前,低声道:“郡主,皇上有请。”   岁杪低低的嗯了声,往前走,跨过了承天殿的门槛,往里走去。   殿内安静无声,只剩下严翊翻阅书籍的声音,在这寒冷的午后略显得有些沉闷,岁杪素来不怎么喜欢这种压抑的感觉,她缓缓往前走,抬眸便对上了严翊的视线。   岁杪哪怕再随性,但是不得不承认,严翊真的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严翊好看,是她从小到大都觉得的。   不知不觉竟有些看的入了迷,一时之间忘记了行礼。   “往日里见了朕不喊句三哥也就罢了,如今朕当了皇帝,你也依旧不把朕放眼里?”声音沉沉,辨不出喜怒,严翊将书放下,单薄的眼直直的盯着殿内的岁杪。   岁杪这才回过神来,那个平日里她看见了懒得开口喊,甚至幼时被她曾欺负过的三哥现在已经成了皇帝了。   而她......好像又不知不觉中把人给得罪了。 第2章 圣旨   承天殿内,不似外头那般寒冷,可岁杪的心被严翊吓得比外头的大雪还要冷上几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仅几天没见,平日她没放在心上的三哥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景渊帝了,而她再也不能像往常那般,高兴了就喊句三哥,不高兴了两人狭路相逢,她蛮横的要他先侧身让一条道给她。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岁杪还是有些后怕。   当时胆子大,是因为先帝和太后在撑腰,她便蛮横霸道,如今先帝太后去了,她身上也只落得一个郡主的头衔,眼前这个男人要怎么罚她、同她秋后算账,她都没有任何办法去应对。   如今的她,不管严翊是要杀是刮,她都只能受着。   可岁杪偏生就不愿意任人宰割,眼前若是只有死路,她便一定会用尽全力把死路劈开,变成生路。   更何况,她今日定是要完好无损的从皇宫走出去,毕竟两日后等着她的,可就是真正的自由了。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了链子。   “皇上恕罪,是岁杪没规矩,”岁杪跪在地上,低声道:“岁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个大礼着实给严翊行的愣了几秒。   严翊执着狼毫的手不动声色的收紧,沉吟半晌,“平身。”   “谢皇上,”岁杪站起身,旋即抬眸,看着坐在龙椅上的严翊,开门见山道:“听王公公今日说,皇上这得了许多古玩让随岁杪进来选,不知古玩在哪里?”   这才是岁杪。   想要什么开门见山,方才的行礼着实给严翊整楞了。   严翊:“等用了晚膳朕让王福带你去库房里挑。”   距离用晚膳还有半个时辰,换做以往,岁杪是绝对不会同他共进晚膳的,毕竟她素来散漫惯了,和他们用膳,规矩诸多,可如今,她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不能直接拒绝,起码面子还得做到,而且,两日后的那件事,她还得同他求个准话。   思及此,岁杪便应了下来。   -   严翊还在忙,岁杪便没有打扰,站在回廊那边赏雪去了,岁杪身子娇小,披着红色的裘衣,她生的好看,一双桃花眼灵动地像是能把人的魂都勾走,鼻尖翘挺小巧,朱唇轻抿,五官像是精心雕刻过那般,是个站在雪地的小精灵,惹了不少宫人走路都慢了几步。   被雪景吸引的岁杪,将葱白的小手伸出,任雪点子落在她的掌心内,慢慢的化成了一滩水,冷的她缩了一下。她忽地道:“听闻江南那边一年四季如春,冬天也如春日那般温暖,从没有下过雪,等我们去了江南之后,这一来一回都得耗上几个月的时间,你说,像我这般懒惰的人以后是不是看场雪都是奢侈的。”   清荷:“郡主说的哪里话,你以后若是想看雪了,尽管回来便是,哪能说看不着雪了呢。”   话虽如此,但是岁杪觉得皇城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她也不可能因为一场雪而回来这边,路途颠簸,她性子又懒,岁杪没有接清荷的话,因为身侧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岁杪接雪的手一紧,心中咯噔一声。   “老奴参见郡主,晚膳已经布好了,皇上叫郡主进去用膳,”王福弯着腰道。   岁杪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她方才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可她就是怕严翊知道这件事,毕竟她曾经没少针对他,若是被他知道这件事了,大度点的,便祝她顺风顺水,若是换作像她这般记仇的,估计不会那么容易放她去江南。   岁杪不确定王福是否听见了她说的那些话,她也不好问。   岁杪往里走去,清荷跟在身后,刚踏入侧殿,便闻到了香味,岁杪葱白的小手将裘衣的带子系开,递给清荷,食欲大开的模样让清荷看进眼里,清荷低低的咳了咳。   到底是主仆多年,岁杪一下子便懂了她的意思,她居然忘了这是在皇宫,差点失态了。   岁杪冲清荷眨了眨眼,旋即同她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主殿处理事务的严翊。   .......   “咕噜咕噜”殿内响起细微的声音,索性殿内就剩她们两人,没被外人听去,岁杪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她蹙眉,略带不满的看向了严翊处理事务的方向。   就连清荷也忍不住道:“郡主,你说皇上到底什么意思.......”   岁杪看着清荷,一字一句,声音不高不低:“报复我呗,报复我当年抢了他笛子的事,真没想到他这么小心眼儿......”   她话还没说完,便瞧着眼前的清荷挤眉弄眼,旋即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   岁杪吓得退后一步:“哎哟,清荷你何须向我行如此大的礼,虽然我说的是实话......”   清荷颤颤巍巍:“奴.....奴婢参见皇上。”   岁杪:“.......”皇上?   她这才感受到,自己的身后有一股气息,她方才后退的时候,似乎踉跄了一下,被身后的人似有若无的扶住了,转瞬即逝,她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她感觉错了。   还没等她彻底的回神,头顶上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平身。”   真的是严翊?!严翊来了!那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岁杪屏住呼吸,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之后,方才颤抖着转身,头都不敢抬的低声问安。   “免了,”严翊道:“在等朕用膳?”   岁杪:“是.....是的。”   严翊:“朕不知你在等朕,还以为你会先吃,不然朕便会早些来的。”   岁杪低着头默默的闭起了眼,他会这么说,不是没有原因的,记得是旧年,太后不知是因为何事请了严翊去她宫中用膳,当时也是大冬日,严翊替身体不好的先帝处理公务,等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刚进门就看见了快吃饱了的岁杪,太后正慈爱的夹菜给她,见他到了,也没有行礼,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先吃了,失了礼,倒是先喊了句“三哥。”   末了,她吃的小嘴油腻腻的,道:“三哥不会怪我吧,我今日饿的快,所以没等你就先吃了。”   严翊哪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她素来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爱等人罢了,不关肚子饿的事。   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岁杪的宠爱真是令他都有些嫉妒。   “先用膳吧,”严翊先入座,岁杪跟在身后。   膳食倒是一直用炭火在下面暖着,一点儿都没冷掉,香味依旧,岁杪着实是有些饿了,吃的不免有些急,严翊倒是一如既往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他生的好看,慢条斯理的做一件事时,比任何时候都吸引人。   岁杪不觉多看了几眼,冷不丁的听见严翊问:“皇祖母的遗物收拾好了,有什么打算吗?”   岁杪忽然想起今日在回廊同清荷说的话,眼睫轻颤,半晌后道:“岁杪暂时还没什么打算。”   话音刚落,岁杪似乎听见了殿内响起一抹冷笑,她心一缩,下意识往严翊的方向看去,却看见他面色温和的用膳。   岁杪松了口气,用完膳之后便立刻同严翊要了库房的钥匙,去库房挑古玩去了,她当真是不客气,一连拿了几件珍稀的古玩,末了,还是清荷看不下去了,劝阻了一番,她才停手。   岁杪挑了古玩,又变回那副没心肝的模样,连告别都没和严翊说,抱着喜爱的瓷器便出了宫。   -   王福回来的时候,严翊正处理完奏折,见了他,头都没抬便问道:“可挑到喜欢的?”   王福笑着,乐呵呵道:“回皇上,郡主何止是挑了喜欢的,我瞧着那样,一整个库房里的古玩她都喜欢,若不是清荷劝了,老奴估计郡主会把整个库房都搬完的。”   严翊嗓音淡淡,可说出的话,却让王福惊讶不已。   “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下次若是婢女再劝阻,你大可上去阻止,”严翊嗓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道:“她也就喜欢这些玩意儿了,朕若是还不能满足她,倒是让她过的不如以前自在了。”   王福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不敢吱声,片刻后又道:“皇上,您真的要放郡主去江南吗?”   严翊没有回话,沉吟了一会儿,摊开空白的圣旨,执起狼毫,垂眸写了一行字,待最后一个笔画落完,他才动了动嘴,薄唇轻启,嗓音低沉道:“明日,把这道圣旨送去郡主府。”   话音刚落,他便拿起玉玺,在圣旨上,盖下了印章。   -   大雪纷飞,街上一辆马车慢悠悠的驶过大街。   寒风吹起马车的窗帘,一张娇美的小脸露出,女子唇红齿白,正在沏茶,马车内冒出白色的暖气,女子将沏好的茶递给了坐在马车中间,闭目养神的中年男人。   “爹爹,喝茶。”   茶的香味浓烈,左相睁开眼,接过茶,借着被风吹起的窗帘,看着街边的府邸,沉声道:“茵茵,你老实同爹爹说,今日去见了皇上,你作何感想,可会害怕?”   李茵叶垂眸,一双杏眼微颤,模样楚楚动人,“回爹爹的话,茵茵不怕。”   左相盯了李茵叶许久,半晌后道:“不怕便好,待回府之后,你便收拾收拾。”   收拾收拾,这四个字,让李茵叶顿时有些高兴过了头,方才的得体温婉渐渐变了,一时口快便问道:“爹爹,今日皇上急着把我们送走,是不是就是因为站在门口的那个女子?”   左相的眼睛顿时盯着李茵叶,沉默了许久后,方道:“这些话,你在外切记不可乱说,你可知方才的那个人是谁?”   李茵叶被左相的眼神吓得只能摇摇头。   但其实她隐隐约约是知道的,毕竟总有人每次都要拿她同她作比较,次数多了,她便开始在意起那个让京都女子都羡慕的人到底是谁......   “今日的那个女子,是郡主,也是太后生前最疼惜的一个小辈,你应该不知道,太后还在世的时候,她几乎可以说是不把先帝放在眼里,包括如今的新帝,当初还是三皇子的时候见了她,也是得往后侧一步,不同她起了争执......”   李茵叶是了解过一些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岁杪的地位居然如此高。   “不过你倒是不用担心,”左相道:“她是不会对你构成威胁的,据我所知,太后生前似乎就为郡主找好了心仪的人选,而且郡主天性自由散漫,绝对不适合当宫妃,更不适合当一国之母。”   李茵叶不知为何,却不认同左相的话。   今日他们还在殿内,王福进来说了一句“郡主已到”皇上便立刻打发了他们......   李茵叶咬了咬唇,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第3章 逃离   夜,寒风呼啸而过,敲击着没关紧的窗,寒风沿着开了道缝的窗进去,把烛火吹的忽明忽暗。   岁杪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摆满了今日从皇宫挑到的古玩,葱白的小手伸出,她拎起一个玉器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   清荷端着宵夜进来,见了她这样,抿着嘴笑了会儿,将宵夜放在桌面上,“郡主,这个玉器就这么得你欢心?自打从皇宫回来了,你就一直抓着它看,当心累着眼睛了。”   岁杪:“你不懂,我这叫懂得欣赏美,而且,这个玉器真的是难得的宝物,色泽和质感,我敢说,整个无垠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清荷:“郡主若是这么喜欢古玩,那可要考虑清楚了。”   岁杪:“考虑什么?”   清荷:“江南离京都可远了,到时若是想要古玩,怕就难了。”   岁杪笑了,朱唇轻抿,葱白的小手端过宵夜,指尖攥着匙柄,搅拌着碗里的银耳羹,小口的尝了后方道:“比起古玩,我更想去江南,留在这里,万一哪天三哥看我不顺眼了,或者哪日不开心了,想起当年欺负他的事,我怕是小命都没了,古玩?我看我才会变成那个古玩。”   清荷:“不会的吧......我今日看皇上对郡主你,其实挺好的......”   岁杪冷笑:“你就是给他外表给蒙蔽了双眼,罢了,也不怪你,你们肯定不知道他内心是多黑的,也不知道今日我们在回廊说的话,王福听见了没,若是听见了,你看着吧,我们去江南这事儿,没那么顺利。”   却未想一语成戳。   翌日醒来时,往日早就等着伺候的清荷不在身边,岁杪秀气的眉头微蹙,葱白的指尖轻轻的撩开纱帐,小脑袋往外探了探,低声唤了句:“清荷?”   没人应。   岁杪掀开被子自己下了床,奇怪的是往日院中有仆人扫雪的声音,今日出奇的安静。   岁杪内心隐隐感到不安,自己简单的洗漱完,旋即随手拿了一件裘衣披起来,推开门走出去,门一推开,外头的寒风扑面而来,岁杪哆嗦了下,缩了缩脖子,顿时没了出去的勇气。   正欲退回来的时候,却看见清荷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许是跑的太快了,竟还摔了一跤。   “清荷?”   “郡主,郡主,”清荷带着哭腔道:“大事不好了,王公公来宣旨了!”   岁杪扶着门框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急忙追问道:“什么...什么旨意?”   清荷站在岁杪面前,深呼吸了几口气,颤声道:“皇上......封郡主你为...为妃。”   岁杪呼吸一滞,抓着门框的手狠狠收紧。   她早该料到的,严翊从小就小心眼,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了,怎么都不会让她好过。   -   承天宫内,王福站在门口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将寒意散去的差不多,才推开门往殿内走去。   一进去,便听见景渊帝头都没抬的问:“怎么样?”   王福:“回皇上,老奴去的时候,郡主还没醒,老奴怕当着郡主的面宣读,怕是出不来郡主府,于是.....老奴便趁着郡主睡觉的时候,叫清荷接旨了。”   严翊伸出手捏了捏高挺的鼻骨,半晌后,嗓音低沉道:“也只能这样了.....”   若是当着面宣读了圣旨,严翊怕王福真的走不出郡主府,那丫头的狠劲,虽然没真真切切在他身上发过,但是他曾经听过好多好多,几个皇子里面,还传出了一句话。   ——宁毁京都一条街,别惹岁杪太岁爷。   当时整个太岁爷还被先帝笑了许久。   严翊知道这件事的确是做的有些不厚道,但.......   “报——”门口响起侍卫的声音。   王福弯着腰走出去,过了一会儿,便往回走。   王福:“皇上,说是左相的女儿已经到了。”   殿内安静了半晌,只剩下外头寒风刮过的声音,一盏茶的功夫,殿内响起严翊低沉的声音:“宣。”   -   “茵叶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天殿内,李茵叶跪在殿中,光洁的额头触着地板,加上窗户没有关严实,有一些寒风钻进她后领,加之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有些过度沉默,她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方才在府内接到了皇上的口谕,宣她进宫。   整个左相府只有左相知道,传口谕的人一离开,李茵叶就被左相叫进了院子里,约莫一刻钟方才出来,回自己的院子里换了一件衣裳之后,便被府内的马车送去了皇宫。   一路上都觉得有些不真实,直到现在,才恍惚之间有了些真实的感觉。   严翊视线紧锁李茵叶,半晌后,嗓音漠然,用最平淡的语气,问了一句让李茵叶终生难忘的话。   李茵叶从承天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看上去有些惊魂未定,宽大袖口下的纤细手指也在颤抖着,等一步一脚印走出宫外的时候,她看着天空,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   夜即将来临,尽管是冬日,但是晚霞依旧美如画。   寒风压过枯树枝,响起怪异的声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郡主府邸,岁杪的院子内,早早的掌起了灯,影子印在窗纸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上去像是很匆忙。   “快快快,把这个也带上,”岁杪小手捧着一个极大的古玩,企图把它塞进那个小行囊里。   清荷:“郡主,行不通的,这个古玩根本放不进去,而且这样目标太大了。”   听见清荷的话,岁杪抱着古玩的手蓦然收紧,然后心痛的垂眸盯着古玩,咬唇道:“可是带着它,可以把江南的所有房屋都买下来......”   清荷自幼跟在岁杪身边,俩人虽是主仆深呼吸一口气,“郡主,你既然想今夜连夜离开京都,那么你就必须舍弃这些古玩,当然,若是你一定要带着这些古玩离开,那么你就明天去请皇上收回成命,然后让皇上心甘情愿的给你去江南,你还可以多挑几件古玩带着走,你选哪个?”   岁杪毫不犹豫地把古玩放下了,旋即小脸打了颤,“可别可别,我只希望今晚离开后,我同他江湖不见!”   岁杪抖了抖,“别提他了,我觉得一阵妖风从我后面刮过,怪瘆人的。”   清荷无奈的叹息一声,郡主哪哪都好,但是好像就是自幼同皇上过不去,无论皇上干什么,做什么决定,郡主愣是摇头否决,这也导致了宠爱郡主的先帝没那么看重皇上的小部分原因。   如今,清荷觉得皇上封郡主为妃,怕就是被欺负的惨了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才会如此。   清荷想到郡主和皇上头便疼的慌,收拾行囊的速度不自觉放快。   岁杪在屋子内晃晃悠悠,嘴里叼着一个糖人,忽然在床头看见了一支白笛,她忽然陷入了回忆。   当年抢严翊白笛的时候,其实也不是故意针对他,她就是在那一刻觉得,她这个三哥好像一直都冷冰冰的,她在那一刻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当时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会怕一个不受宠的严翊。   于是便抢了他的白玉笛子。   她犹记得,当时的严翊是不乐意的,因为小小年纪的他,眉头陷的很深,小手死死的抓住笛子,那股倔强的劲,岁杪到现在都记得。岁杪也记得当时自己抢不过的时候,还叉着腰,娇声娇气道:“你若是再不给我,我等下便让皇叔来这,到时我可不会替你求情。”   严翊当时还是紧紧的抓着笛子,见岁杪不是同他开玩笑,皇上他们也凑巧往这边来了,岁杪便顺势喊了句:“皇叔。”下一刻,手便塞了一个笛子进来,而同时还有严翊稚嫩的叮嘱:“既然拿了我的笛子,那便要替我保存好,若是坏了,我定是要找你的。”   岁杪当时没有听仔细,因为皇上被她喊到了这边,和蔼的问:“岁岁,喊朕过来是怎么啦?”   许是刚抢了人家的白玉笛子,岁杪也没好意思继续过分下去,倒是难得当了一回好人,“三哥送我一个白玉笛子,我瞧着甚是喜欢,正想着回送什么回去呢。”   当时的岁杪万千宠爱集一身可不是说笑的,皇上听见这话,居然让严翊学习处理政务。   严翊因为一个笛子得到了皇上的宠爱,此后,那些人更是尽力讨好岁杪。   岁杪后来对严翊了解到是少了,只是后来,他又不得宠了,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也没去问......   “郡主,郡主?”   清荷在岁杪走神的双眼前晃动了几下手,岁杪回神。   “收拾好了?”   “是啊,郡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岁杪垂眸道:“幼时的一些事罢了,收拾好了我们便出发吧。”   岁杪的离开是临时决定的,所以郡主府内没有人知道她离开,夜色降临,岁杪和清荷各背着一个小行囊从郡主府的后门走出去,是夜,寒风又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只剩下几个下了工急匆匆往回赶的男人,和几个守夜巡逻的侍卫。   岁杪手上握紧了通关文牒和太后生前给的令牌,一路上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冷的,牙齿都在打颤,为了不显眼,她们没让车夫在郡主府等,而是叫他等在巷子口,终于走到了车夫那里,岁杪和清荷慌慌张张的便钻了进去。   坐上的那一刻,岁杪松了口气。   清荷;“劳烦大哥送我们去南宫门。”   车夫:“南宫门?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出城吗?”   清荷:“对,家中老爷病了,接到家人的来信,说是让我同我家夫人赶紧回去一趟。”   车夫不是爱打听的人,点点头道了声好,抬手挥了一鞭子在马身上,车轱辘转动,马车往前驶去。   出了南宫门就是离了京都,越是接近南宫门,岁杪的心便悬的越紧,可似乎比她想象中的顺利,南宫门的守卫见了通关文牒之后,便立刻放行了,太后给的令牌岁杪也没派的上用场。   马车不急不慢的驶出南宫门,眼瞧着最后只有一点点的距离就算完全离了京都,岁杪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忽然听见几百个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而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下。   她下意识地撩开车窗帘子,眼前便出现了一幕景象。   原本黑暗的南宫门此刻被灯火笼罩宛如白昼,而尽头,一个男人穿着黑色华服,大雪纷飞,他就站在宫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鸷,任雪点子落在宽肩和头顶上,他眼也没眨,紧紧的盯着岁杪。   岁杪强撑了一晚上的淡定在这一刻全部瓦解,她吓得抓紧了窗沿。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因为一个白玉笛子,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去赔罪,她咬唇,咽了咽口水,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清荷,原因无他,站在宫门前的男人往这边走来,一步一步,沉稳有力,无声却狠狠的敲击着她的心房。   “岁杪,”严翊开了口,声音冷漠,面色阴鸷,深情不耐,一字一顿道:“抢了朕白玉笛子不还,如今抗旨不遵,私自离宫,你,可真当朕好脾气了是么?”   岁杪被现在的严翊吓傻了,咬着牙不敢吱声。   她就知道,严翊不可能这么容易放过她! 第4章 立后   夜深人静,街上没有一处灯火,只剩下寒风刮过呼啸的声音。   岁杪坐在马车内,大气都不敢出,单薄的背紧紧的贴着马车车壁,余光瞄到了坐在正中的男人。   男人眼眸轻阖,脖颈微扬,喉结突出,马车内只点了一盏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岁杪特别清楚现在的严翊不能惹,她还没有做好死在南宫门的准备。   一路上俩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南宫门距离皇宫还是有段距离,岁杪自早上接到圣旨之后就一直和清荷想对策,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没想到半路被严翊截了,一天下来,岁杪居然开始觉得疲倦。马车平稳的向前驶,哪怕她再想在严翊面前维持最后一点点的尊严,她的眼皮也撑不住了。   “咚”的一声,岁杪的头磕在了车壁上,声音不大,听上去有些沉闷。   过了一会儿,严翊睁开了双眸,往岁杪的方向睨了一眼,方才还有些炸毛的小猫此刻已经乖乖软软的闭起了眼,可能是怕再磕到,一只小手还搭在自己的小脑袋上。   严翊喉结滚动,拇指摩挲了一会儿,抬起手,眼瞧着指尖就快触到她的脸颊时,岁杪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红枣糕好吃,外祖母也多吃点。”   岁杪口中的外祖母就是太后,其实早前的时候,严翊曾经也好奇过为何太后和皇上会对岁杪如此的宠溺和爱护,也曾听人说过以前的一些事,岁杪如此受宠的原因,严翊猜测十有八九是和她父母有关。   岁杪吧唧的声音惊扰了看着她发呆的严翊,收拾了下有些狼狈的自己,严翊收回了仅差一点点便可以触碰到她脸颊的手,伸出手将放在一旁的裘衣盖在了岁杪的身上,继而坐回方才的位置,看着她发呆。   烛火在桌子中间,他隔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望着她,烛火笼罩下,岁杪的脸看不大真切,可严翊也能看得清楚,最初对她的印象不是特别的好,因为心爱的白玉笛子被抢了,当时他脑海里便烙下了她那时嚣张跋扈的面容,哪怕她在宫宴上再恭敬有礼,温婉可人,他都觉得她还是幼时那副嚣张的模样。   严翊看着岁杪,嗓音低沉呢喃道:“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   岁杪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清荷吵醒的。   清荷:“郡主,到了。”   岁杪看着眼前巍峨的皇宫,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她转头看着清荷:“他呢?”   清荷:“回郡主,皇上刚进去了。”   岁杪松了口气,还好他先进去了,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毕竟她深知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人任何人撑腰了,往日若是给严翊十个胆子,严翊也不敢堵在南宫门拦她。   可如今,岁杪觉得自己就是沦落到街头的落魄小狗,而严翊就是那个早就看她不顺眼的狗贩子。就等着她落魄的时候,狠狠的往死里整一顿。   岁杪下了车,王福便弯着腰道:“郡主,哦不,蕙妃,随老奴进来吧。”   这句蕙妃让岁杪彻底没了好脾气,“我就说他小心眼,你不信,封我为妃也就罢了,还给我一个如此含沙射影的封号,蕙质兰心,我什么性子我自个儿心里清楚,他倒好,还在册封我的时候讽刺我一番。”   王福听着,越听越觉得蕙妃对皇上的偏见不是一般的大......   严翊走在前头,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脚步微顿,   -   承天宫侧后方则是景渊帝居住的地方,身边则是东西六宫。   岁杪的宫殿叫“愿合宫”和承天宫挨着,岁杪嘀咕抱怨了一路自己和严翊的仇恨,当看见这个宫殿的时候,终于停了嘴。因为愿合宫这个宫殿和历代皇后住的宫殿不相上下。   “还算他有点良心,没有把我放在冷宫。”岁杪推开门走进去。   清荷:“蕙妃这是想通了?”   听见蕙妃二字,岁杪娇嗔道:“如今你也拿我取笑了是不是?”   清荷笑:“我可不敢取笑你,祖宗,夜深了,赶紧洗漱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若不然熬了夜,明儿起来你又该哭着说自个儿憔悴了不少。”   岁杪有个规矩,那便是不爱晚睡,熬了那么一会会儿明儿起来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自个儿憔悴不少,其实她熬了夜皮肤也不会差,只是她素来爱养生保养,更爱自己那张脸蛋,清荷的话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岁杪:“对,不能熬坏了身子,赶紧叫人送水我洗漱了躺着去,明儿一早我们便去找三哥说说理去。”   她不是那种同自己过不去的人,只要严翊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她也不会把这个脸皮撕破,她其实深知现在撕破脸皮,不利的只有自己,严翊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可能连郡主的封号都没了。   她打算明日去找严翊好好说说,以德说服他,让他心甘情愿的放她去江南,最好还能从他那里再顺几个古玩,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岁杪计划的好,翌日便早早的醒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上去温婉些,谁知,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却被侍卫拦住了,“蕙妃娘娘,皇上有口谕,未经他允许,你不准踏出愿合宫半步。”   -   岁杪手上捏着一朵玫瑰花,正一朵一朵的把花瓣给摘下来,每摘一朵嘴里便絮絮叨叨道:“闹、不闹、闹、不闹......”   待手放到最后一朵的时候,清荷忽然推门进来,一脸惊魂不定的道:“惠妃娘娘,奴婢刚刚在院子里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岁杪:“怎么,严翊死了——”话音未完。   清荷急了,捂住了岁杪的嘴,严肃道:“郡主当心隔墙有耳!”   岁杪挣脱开,“哼,现在知道叫郡主了,说吧,怎么了?”   清荷咽了咽口水道:“我方才听见院子里面的人说,今日皇上要纳妃了。”   话音刚落,岁杪愣了一下,不小心将最后一朵花瓣给扯掉了,“纳妃?”   清荷:“对,听说现在正在后花园赐牌子呢,赐了好几家大臣的了,还有......还有......”   岁杪看向她:“还有什么?”   清荷:“还有听说,明日就要立后了。”   严翊这个人哪怕和他不是很熟悉,但是岁杪对他的印象并不算特别好,幼时那面之后也曾见过几面,但是越长大便越觉得他很冷漠,而且也颇有手段和心机,岁杪不傻,不然也不会在太后和皇上的面前混的风生水起。   她觉得,严翊要纳妃是正常的,帝王,哪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她只是觉得,没有一点风声,严翊便立后了,这个皇后,岁杪下意识觉得,严翊被外界传皇位来的不干净,那么他那么无欲无求的一个人,会不会是因为那个皇后......   岁杪忽然来了兴趣:“可知是谁?”   清荷摇头。   岁杪桃花眼一眨,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对清荷低声道:“你去叫侍卫告诉他,若是不想让他的心上人明日立后,册后大典被我破坏了,就让他现在放我出去,安排好去江南的马车,否则明日会发生什么,我可不保证。”   -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严翊修长的手指捏着狼毫,垂眸看着桌上的奏折,漫不经心问道。   侍卫瑟瑟发抖:“回皇上,清荷是这么传给奴才的,说是蕙妃娘娘的原话。”   严翊漫不经心的呵笑一声,旋即将狼毫放置笔山上,嘴角划过一抹笑,转瞬即逝,嗓音淡淡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按照吩咐那样,没有朕的允许,不可放蕙妃出来。”   侍卫应了一声便退下了,王福趁这会儿功夫,上前给严翊杯中添了杯茶水。   王福:“皇上,蕙妃明日...”   “不让她出来就是了,”严翊顿了顿又道:“你明日.......”   王福看了眼严翊,半晌后,默默的收回了视线,眼前的这个人,同以前比,似乎更加心狠手辣了。   -   翌日,岁杪醒了个大早,收拾好之后便打算硬闯出去。   清荷:“郡主,这行不通。”   岁杪:“行不通也得行得通,错过今日就不知下次还有没有机会了!”   清荷还想说些什么,岁杪直接小跑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门,昨日站在这里的两个侍卫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王福站在门口,见了她似乎也没有惊讶,而是弯着腰道:“蕙妃娘娘,皇上说不劳烦您去找册后大典在哪,叫老奴带您去。”   岁杪脚步一顿,呆楞了半晌,有些不可思议。   王福笑:“蕙妃娘娘?”   岁杪:“三哥让你带我去?”   王福:“回蕙妃娘娘,是皇上亲□□代老奴,让老奴带你去册后大典的。”   岁杪抿了抿唇,虽然害怕,可还是提起裙摆往前走,她想看看,严翊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第5章 皇后   御花园内,岁杪跟在王福身后不远处,清荷在一旁撑着伞挡住了落在岁杪身上的雪。   岁杪伸出手轻轻的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融化在掌心,纤细的指尖微卷,“王公公,我问你个问题。”   王福心中咯噔了声,旋即咽了咽口水,“蕙妃娘娘请问,老奴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岁杪瞧了王福一眼,嗓音软糯糯的,“我还没问呢,你就吓成这样,难不成我会吃人么?”   王福捏了一把冷汗,旋即摇摇头道:“老奴只是有些冷罢了,不是吓得,蕙妃娘娘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便问,老奴定然会如实回答的。”   岁杪低低的笑了,“我问你,皇后是谁,可是本郡主认识的?”   王福听见岁杪还称呼自己为郡主,并非本宫,他就知道岁杪心中的那口气估计还没咽下去,怕说多错多,王福只能支支吾吾的道:“回蕙妃娘娘的话,老奴近日都不在皇上身边,许多事都是老奴的徒弟小德子待办的,老奴并不是特别清楚......”   岁杪才不信王福不知道,但索性也快到承天了,岁杪也没再为难王福,而是笑了笑道:“行,那等会儿本郡主就亲自去看看,到底是谁,让我们三哥这么放心尖尖上。”   王福低着头,只想赶紧把岁杪送到承天宫去。   索性愿合宫和承天宫距离隔得不远,绕过一条小路便到了,推开承天宫门的那一瞬间,王福背着岁杪松了口气,下一瞬脸上便带着笑看着岁杪道:“蕙妃娘娘,承天宫到了。”   岁杪淡淡的嗯了声,旋即跨过门槛进到了里面,几乎是双脚刚踏进殿内的那一刻,身后的大门便被关了起来。   岁杪耳尖的听见了门把锁起来的声音,她直觉有些不对劲,转身像开门,却发现怎么都推不开,后知后觉严翊居然干了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岁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旋即坐在了座位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桌面上摆了几串葡萄,还有一些小糕点,她拿起一颗葡萄,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嘀嘀咕咕道:“我倒想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居然让他这么在意。”   岁杪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严翊的皇后给吸引住了,她是真的好奇,到底是谁,居然让严翊这么保护着。   估摸等了一阵子,她把桌上的葡萄都吃完了,隐隐有些瞌睡的现象,岁杪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眼,睡眼惺忪的看向门口,殿内地龙暖和,她没撑多久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隐隐听见门口有轻微的动静,似乎是听见谁“嘘”了一声,她没太在意,小脑袋动了动,正欲翻个面继续睡,却忽然一阵寒风钻了进来,她被迫睁开双眸,便看见门口站了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龙袍,顺着他看去,外面的天空已经落日了。霞光刚好洒在他的肩上,岁杪忽然看的有些痴沉,他登基那日,她在后宫处理太后的东西,没空去观赏,她从未见过他穿的如此隆重,今日算是第一次。   他身后的门下一瞬便被宫人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冷风瓢进来的几个雪点子。   “岁杪,”殿内忽然响起严翊的声音,低沉有力,他的视线紧紧的盯着岁杪,半晌后,嗓音带着零星的笑意道:“可睡得舒坦了?”   这话问的,属实是在岁杪糟糕的心情上又添了一把堵,她彻底清醒,旋即站起身看着严翊道:“托三哥您的福,我睡得可好了,想不到你居然会把我锁在承天殿,怎么,你的皇后就这么见不得人?”   严翊自然知道她在气什么,理了理袖口,抬脚往里走,经过岁杪身旁时,顿住了脚步,轻声慢语道:“皇后见不见得人,你等下便知了,今日把你放在这,是朕得不对,但是若是你真的出去捣乱了,朕要如何应对,这不是给文武百官看笑话去了吗?”   岁杪盯着严翊,半晌后没心肝道:“那你直接同我说不就好了,关着我传出去像什么话,况且,你若是给我去江南,我还至于会闹你的册后大典么,你若是大大方方,我也大大方方的给你送纳后大礼了。”   严翊除裘衣的手忽然一顿,嗓音忽然变得有些沉,“送什么大礼,你安安分分的呆在愿合宫就是对朕的大礼。”   说到愿合宫,岁杪彻底的恼了,但是理智让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能任性,于是她破天荒的开始讲起了道理,“我们先把皇上和妃子的身份放在一旁,我叫你一声三哥,你就把我关在皇宫吗,外祖母当时可是同我说,任我想去哪就去哪,怎么到了你这,就被关在愿合宫,还当了你的后宫妃子呢。”   岁杪说的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严翊淡定自若的给她倒了一杯水,修长的手指轻触杯子,缓慢的推到了她的面前,眼神示意她喝下这杯水。   岁杪原本不想喝的,可是吃了许多的葡萄,现在口中发腻又涩涩的,她不争气的端起了杯子,一口饮了下去,旋即,又死死的盯着严翊。   男人侧眸,将她喝完水的杯子拿了过来,又添了一杯进去,只是这次却没递给她,而是自己饮了下去。   岁杪看着男人的动作,联想到那个杯子是自己用过的,旋即怒斥道:“严翊,你——!”   话音未完,严翊将空杯子放下,旋即一本正经的看着岁杪,仿佛共喝一个杯子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语气也淡淡道:“总之你呆在宫内,朕不会亏待你,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岁杪:“我不是说受委屈和亏待!”   “那你说的是什么,”严翊道:“想出宫?那你便想想就好,我留你在宫内,自然是有我的打算,你大可相信我。”   岁杪看着严翊,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她忽然沉默不语,现在的朝堂的确是动荡不安,她之前依着太后和皇上,他们二人多宠爱她,她是知道的,外界自然也知道,眼红的人自然也不少,如今太后和皇上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并不被人看好的新帝,外界指不定多少人等着宰她呢。   岁杪竟一时之间忘了这一点。   她光顾着猜测是严翊同自己有仇,想把当年幼时受过的欺负都还回来,却没往更深一层面想去。   岁杪倏地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还忘了问,你的皇后是哪家大臣的还是你自个儿藏着的地方女子?”   话音刚落,外头王福尖细的嗓音便响起了,“皇后娘娘驾到。”   严翊垂眸,嗓音淡淡道:“宣。”   宫殿的门被推开,寒风跟着灌了进来,岁杪抬眸便看见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衣裳往这边走来,头上的金簪随着步伐一摇一晃发出动静,面容娇小,一双杏眼楚楚动人,朱唇不点而红,待走近了些看,岁杪眼眸忽然睁大了些,眼前的女人,不就是那日在承天宫门口瞧见的么......   京都第一才女,左相的女儿!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茵叶跪在殿内,轻声细语的道。   敢情那日进宫来是进来说亲的?看来左相一直要求纳妃的原因,是在给自己的女儿争取,那她这个后位,到底是左相给争取到的,还是严翊心中自个儿喜欢的,岁杪在心中嘀嘀咕咕的,看着某处出神发呆,连严翊何时说了平身,李茵叶何时起身了,她都没有察觉,还是李茵叶身边的宫女叫唤了一声,方才让岁杪回神。   宫女傲气道:“不知这是哪位,见了皇后也不行礼,还需人提醒么?”   岁杪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宫女说的那个人是自己,她眨巴了几下眼,看向了李茵叶和她的贴身宫女那边,却看见李茵叶也一直盯着她这边,眼神里的情绪,有些难以辩驳。   岁杪心中多少不乐意,但是想起这毕竟是严翊的妻子,多少还是得给点面子,换做往常,她早就直接甩手而去,或者当即给主仆二人一人一嘴巴子,可如今,她不能。   太后先帝不在这,眼前又是严翊的皇后,她若是因为这事闹起来了,估计没人会给她撑腰。   岁杪不是那种不过脑子做事的人,此刻没人撑腰,她也不会贸然就闹事,心中宽慰了自己一番,岁杪从座位上站起身,正欲欠身行礼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严翊倒是说话了。   听着,倒像是在护着她。   “朕都没说话呢,”严翊看着宫女道:“你倒是敢替朕吩咐蕙妃了?”   李茵叶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交叠放在腹部前的手用力的握住,眼瞧着严翊的脸色渐渐变了,她立刻转头对着宫女呵斥道;“放肆,蕙妃是你能吩咐的!”   严翊和李茵叶的话让宫女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跪地道:“皇上恕罪皇后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都怪奴婢多嘴,奴婢只是一时口快,还请皇上皇后饶命!”   李茵叶垂眸看着宫女,可余光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岁杪。   怎么总是你。   岁杪。 第6章 请安   殿内,只剩下宫女求饶和跪地磕头的声音,岁杪觉得耳边聒噪的很,正欲开口,李茵叶却快她一步。   只见李茵叶跪在殿内,旋即,低声道:“求皇上恕罪,都怪臣妾没有管教好身边人,让她胡乱开口,臣妾回去后会惩罚她的,还望皇上不要动怒。”   岁杪的眼神顺势看向了严翊,只见他也瞧着她这边。   那眼神像是在和她说让她做决定,换做往常,岁杪定然不会去理解这个理解那个,毕竟的确是宫女先仗势欺人,这种人留在宫内,往后只会仗着皇后贴身婢女的身份,更加的放肆,只是宫女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仗势欺人,遇见的偏偏是她。   但转头一想,也容不得她太任性,今日毕竟是帝后大婚的日子,岁杪沉吟一会儿,对着宫女道:“看在今日是帝后大婚的日子,加之你又是初犯,我就不与你计较那么多,只是你记住,往后莫要出现在我面前,今日我因为帝后大婚心情好,我放过你,但是我可不是每日都心情好的。”   这句帝后大婚让李茵叶没忍住多看了岁杪几眼,她嘴角微微一扯,并未说话,收回视线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皇上,只见他面色不善,比方才的面色还要冷上几分。   李茵叶隐隐觉得,和岁杪有关。   李茵叶看着岁杪,顿了顿,侧眸和宫女道:“还不快谢过蕙妃娘娘。”   宫女立刻又冲岁杪这边磕了几个响头,旋即哭的两眼泪汪汪,哪有方才嚣张跋扈的模样,一边哭着还一边叩头道:“谢蕙妃娘娘不杀之恩,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说着话的功夫,又叩了几个响头。   “好了,别磕了。”岁杪看了眼宫女,旋即又看着严翊道:“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   “急什么,”严翊道:“用了晚膳再回去。”   这句话让李茵叶瞬间瞪大了眼,然后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严翊。   今夜可是他们的洞房之夜......他们是要饮合卺酒,连续三天都要住在一起的!   可为何,他要岁杪留着用膳!哪怕是蕙妃,可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   岁杪淡淡道:“不用了,皇上和皇后今日大婚——”   “朕不是邀请你留下来用膳,”严翊嗓音冷冽,“朕是要你留下来用膳。”   李茵叶脸上的笑变得更加僵硬,她看向岁杪,望她能拒绝,毕竟她不但是蕙妃,还是郡主,更是先帝和太后眼前的红人,她若是强硬拒绝,皇上也不能真的如何......   可李茵叶终究还是失望了。   岁杪见严翊如此强硬的留她用膳,她只觉得严翊是不好意思了,毕竟第一天大婚,她颇为认同自己的想法,又在心中嘲笑了严翊一番,旋即望了望门口的寒风大雪,的确是有些冷,她素来懒惰惯了,便当做了个顺水人情,顺势应了,“好,那我就留下来用膳吧,顺便帮我叫御膳房熬个乳鸽,我昨夜睡得不怎么好。”   严翊淡淡的嗯了声,旋即侧眸看着王福:“按蕙妃的要求,吩咐下去。”   王福:“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严翊侧眸看着李茵叶,道:“明日众嫔妃会去你的宫中请安,都是同一日进来的,一些事,你该要做好表率。”   李茵叶垂着头,低声道:“臣妾明白。”   岁杪在一旁,看见这一幕,觉得严翊态度不怎么好,心中不禁有些感概,她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皇宫,看惯了后宫妃子的无奈,都是皇上一时兴起,纳入后宫,男人嘛,得到了便开始不珍惜了。   她目光带着怜悯的看了李茵叶一眼,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上前宽慰她几句,可如今她是严翊这边的人,怎么说都不能拂了严翊的面子。   岁杪只想赶紧用完膳然后回到自己的愿合宫去,明日妃子们见面,指不定会是什么样的大场面,她可得避着点。   晚膳都是提前早早的便开始做了,没等多久便传了膳。   三人用膳着实有些诡异,往日大大咧咧的岁杪也用的不怎么随意,索性李茵叶是个会调节气氛的,见严翊碗里没菜了,还会夹一些菜进去。   岁杪看着他们二人的模样,在心底松了口气。   严翊还是喜欢李茵叶的,不然也不会刚登基便把后位给了她,不露一丝风声,保护的严严实实,连她都是今日才知道的,况且担心她闹,还把她关在了承天宫。   暂且不说严翊这个人是如何的,但是对李茵叶的心,倒是满真的。   岁杪吃着吃着,忽然端起眼前的汤碗,对着严翊和李茵叶道:“祝你们白头偕老——”   “吃饭!”严翊看着岁杪,面容冷峻,“食不言寝不语,皇祖母没和你说过么?”   李茵叶看了岁杪一眼。   严翊的火来的莫名其妙,岁杪被吓得许久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想同他争执几句,但是一想到如今她寄人篱下,身份卑微的只剩下一个妃位,她愣是把这口气给咽回去了。   随便吃了几口,岁杪彻底没了胃口,脾气也上来了,便站起身,“膳我也用完了,今日关了我一日,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转身出了宫殿。   清荷匆忙开伞,追在身后:“蕙妃娘娘你等等我,外头雪大。”   殿内响起筷子掉地的声音,李茵叶的视线被吸引过去,是岁杪走时没有把筷子放好,所以掉地上了,可比起地上的筷子,她先看见的,是一脸冷漠的严翊。   今日成亲行礼,他全程都是这个表情,同方才那个会怒,会皱眉的他多有不同,哪怕他没笑,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可怎么现在又冷着一张脸。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李茵叶既然进来了,那便做好了严翊身心都不在自己这里的打算,只是她不懂岁杪和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李茵叶不敢多问,也不敢再猜忌,只低声道:“皇上,嬷嬷说,一刻后便是饮合卺酒的吉时了,让臣妾同皇上去寝宫——”   “朕知道了。”严翊打断她,然后起身往寝宫的方向走去。   李茵叶坐在凳子上,低头微微一笑,才站起身跟在身后。   -   岁杪一回到愿合宫便叫下人送了水进来,清荷伺候着沐浴完后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游记。   清荷在一旁刺绣,嘴里还叨叨道:“蕙妃娘娘,你说皇上他的宫殿距离我们这这么近,这大半夜过去了,我怎么都没听见承天宫的人传水呢。”   岁杪:“传水?什么传水?为什么要传水?”   清荷咳了咳,被岁杪一本正经的模样弄得有些脸红,于是靠上前,低声解释了。   岁杪恍然大悟,旋即调侃道:“管他呢,指不定乐的不可开交,忘了叫水也说不定。”   清荷又咳了几声,旋即不敢再吱声了。   殿内安静了下来,岁杪忽然感觉困意袭来,把游记放在了一旁,侧了个身便睡了过去。   清荷见状,将被子替她掖好,也睡在外间的屋里头去了。   -   翌日,岁杪翻了翻身,准备继续睡个好觉时,便听见清荷在叫她。   清荷:“蕙妃娘娘,起来了,起来了。”   岁杪困倦的嘤咛了一声,不满道:“干什么呀,一大早的,鸟都没睡醒呢。”   清荷气笑了,“蕙妃娘娘,今日你和嫔妃们都得去向皇后请安。”   岁杪还想继续睡,却被清荷拖着起了来,她耳边是清荷嘀嘀咕咕说的话,像是大白天闲的没事干的蜜蜂一直在耳边嗡嗡嗡的,炒的她耳廓生疼。   岁杪:“好好好我去我去,你别再拽我了,我起来还不行嘛,这外头风大的冷死了。”   清荷这才作罢,等收拾好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岁杪难得早起一趟,为了不辜负自己起得早,她给自己都挑了极好的胭脂,唇也用胭脂点缀了下,清荷替她挑选了衣裳,一件鹅黄色的宫裙,看上去温婉可人。   岁杪去到皇后的恩玉宫时,已经不少人在那里聊着天坐着喝茶了,看样子,她还是来迟了。   岁杪一进去,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她抬眸轻扫,把嫔妃都扫了一眼,只在心中感叹了一番,只觉得严翊未免太有福气了,这一晚上换一个,每天还不带重样的。   岁杪是真心的羡慕了。   岁杪既然来了,那便会按照礼数见过坐在主位上的李茵叶,哪怕她知道自己从未把自己当成蕙妃,可如今在后宫的她,身份就是蕙妃,是严翊的妾。   岁杪走到殿内,看着似乎没什么精神的李茵叶,微微屈膝欠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茵叶嘴角一扯,并未很快的叫岁杪起身,而是先问了岁杪话。   “妹妹今日睡迟了,”李茵叶抿了一口宫女递过来的茶,才缓缓道:“众姐妹早早的就来了,就你一个晚了许久,本宫当是你不来这里了,忘了同本宫请安。”   岁杪只觉得膝盖屈的疼,一大早就被吵醒,已经难受的不行了,现如今还被人数落,她的好脾气眼瞧着就快磨没了,若不是念在她是自己的皇嫂,又是严翊的心上人,她可真不想如此委屈。   岁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茵叶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不敢多加放肆,说完这句话,便顺口叫岁杪起身。   岁杪正欲站起身,不知从何冒出来的一个小嫔妃,忽然按住了岁杪的肩膀,旋即嚣张的对着岁杪道:“不知这位是哪个宫的娘娘,居然如此嚣张,第一日的请安都能来迟,这是当众给皇后娘娘脸色看么?”   这一下按肩膀,把岁杪的好脾气彻底弄没了! 第7章 争吵   恩玉宫内,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殿中间的方向,顺便时不时扫一眼坐在主位上,辨不出喜怒的皇后。   因为看热闹吸引了视线,她们都没发现人群中一个宫女悄悄地溜走了。   “按臣妾说,今日是皇后您入宫的第一天,这位妹妹便敢如此藐视宫规,算什么呢?”小嫔妃边说,还边在岁杪的身边转来转去,似乎是对上了岁杪的视线,发现岁杪脸色不好看,她笑得愈发的猖狂,“怎么,自个儿请安迟了,皇后娘娘同我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怎么就脸色不耐呢?”   “姐姐也不是故意想为难你,”小嫔妃莞尔道:“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姐姐也不过是想让我们一群人更加的和睦相处,不要恃宠而骄。”   小嫔妃说完,然后转头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您说臣妾说的对吗?”   李茵叶盯着小嫔妃,没有立刻答这句话,而是先问了句,“你是哪个宫的?”   被皇后这么点名问,小嫔妃自然是欢喜的,她方才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因为想要以后自己的宫妃之路顺利些,她明白,在后宫中无依无靠是不可能走得长远的,她只能仰仗在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人,那么今日,这个迟到的藐视宫规的嫔妃,便是她拉拢皇后的好办法。   坐在高位上的人,没有一个会愿意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受到打压。   她就赌这一次,若是赌赢了,她以后的路比起别人起码顺遂些。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是翠善宫的,”小嫔妃道。   李茵叶有些记不起来,于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嬷嬷,嬷嬷低头道:“皇后娘娘,翠善宫住着的是丽嫔。”   李茵叶还想说什么,一直欠身行礼的岁杪却忽然站了起来,旋即侧眸紧紧的盯着丽嫔,朱唇轻启,语气轻蔑,带着淡淡的调侃:“翠善宫?”   “翠善宫,据我所知,当年我在皇宫住着的时候,里头最高的位份不过也就是个嫔罢了,”岁杪掩唇笑了笑,“若我没猜错,你便是嫔位吧。”   丽嫔顿了顿,她其实一直觉得自己一进宫当了丽嫔已经是很光宗耀祖的事了,可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嫔位就这么的上不得台面,丽嫔心中不舒服,可只能强撑着,“对,我是嫔,那你呢,又是哪位贵人?”   “你暂且不用管我是谁,”岁杪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看向丽嫔道;“你只要知道,你让我因为早起而烦闷的心情变好了。”   丽嫔急了,“你什么意思?!”   岁杪掩唇笑,环视了周围一圈,温声细语道:“还能什么意思,自然是觉得你这人像是一条流浪犬,哪里唤了你一句,你便摇着尾巴往哪里跑。”   把她比喻成狗!   丽嫔气的胸膛起伏极大,旋即转头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您瞧瞧她,来迟了不认错,还在你的宫殿里说我的不是,这哪里轮得到她说,皇后娘娘,你评评理!”   李茵叶看了眼岁杪,忽然想起昨夜的事,心口都在发涩,她开口道:“蕙妃,暂且不论今日妃嫔向本宫请安这件事你是否来迟了,可就看现在,本宫都未曾叫你平身免礼,你便直接起来,这像什么话。”   岁杪侧眸看向李茵叶,只在心中吐槽了严翊一番,纳后的眼光未免也就这样,还以为李茵叶能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没想到也是一个俗人。   自懂事开始,先帝和太后都未曾让她如此委屈。   请安?   别说向皇后请安了,当年向太后请安,因为她起不来,太后都免了她每日的请安。虽说太后和先帝没了,但是她岁杪也不是吃素的,哪能任由一个小嫔妃和刚入宫的皇后在头上撒野。   “你算什么东西,”岁杪笑了,看着丽嫔,又瞄了一眼皇后,“想当年先帝和太后免我礼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蹦哒呢。”   丽嫔听见先帝和太后时,眉心一蹙,还没仔细想,宫门口却忽然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只见全部妃嫔们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的古玩似地,一个一个的低头理着自己的衣裳和发饰,旋即都站了起来,包括坐在主位上的李茵叶,只是她面色不像众位妃子们那般高兴,反倒有种不安的感觉。   严翊面色一如往常那般冷峻,看上去喜怒难辨。   以李茵叶带头的一众宫妃们欠身行礼:“臣妾、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当全部人都欠身行礼时,只有一个岁杪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丽嫔:“蕙妃娘娘,你不向皇后请安,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如今见了皇上都不行礼,是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岁杪淡淡的看了眼丽嫔:“区区一个小丽嫔,我让你说话了吗?”   丽嫔:“你!”   岁杪见她如此气急,嘴角讽刺的笑容便越深。   “好了,都别吵了,”严翊沉声道。   丽嫔瞬间委屈着小脸道:“皇上,你看蕙妃娘娘,今日是她请安来迟了,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她便如此不把你们放在眼里,还......还把先帝拿出来说。”   “你又是哪个宫的,”严翊蹙眉问。   丽嫔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她觉得自己赌对了,“回皇上的话,嫔妾是翠善宫的,封号是皇上给的,丽。”   严翊属实想不起,他纳了不少妃子,全都给了封号,并没有任何人是特别的。   “都平身吧。”   嫔妃们站起身后,丽嫔似乎就是和岁杪过不去,还没站稳,便道:“皇上,蕙妃娘娘——”   “朕都没说话,轮到你教朕怎么做事了?”严翊面色不善,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他睨了一眼李茵叶和丽嫔,淡淡道:“蕙妃不用向任何人请安,这是先帝早早就定下来的规矩,轮不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严翊看了眼李茵叶,后者垂下了头。   他将目光一转,看着丽嫔道:“念你也是不知情,朕便饶你一命。”   “王福,”严翊道:“丽嫔以下犯上,将丽嫔降为贵人,收回封号和翠善宫,和其他贵人共用一个宫殿。”   严翊话一出,全部人都瞪大了眼,看着一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岁杪。   李茵叶垂落在袖口的手微颤,不敢再声张。   丽嫔最后是给拖出恩玉宫的,拖出去时,眼泪一直往下掉。   -   岁杪并未在恩玉宫呆久,几乎是丽嫔被拖下去的那一刻,她便借口也跟着离开了。虽说丽嫔今日这般大闹,可她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生气,可如今,她忽然有些惆怅,若是以后日日都如此,今日一个丽嫔,明儿一个德嫔,她可没这个精力。   岁杪越想,心里头越不舒服,连带着面色也不悦起来,清荷跟在身后,鼓足勇气便上前道:“蕙妃娘娘——”   像是一下就触碰到了她的燃点。   “别叫我蕙妃!”岁杪抬高声音道:“什么劳什子蕙妃,我才不稀罕——”   她说着,提着裙摆往前赌气的走了几步。   “你又在闹什么脾气?”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   也正是这一声叹息,让岁杪隐忍了一早上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她不看都知道是谁,于是她随手团了一个雪球,转身便朝身后男人砸去。好巧不巧,正中心口。   男人穿着明黄色的华服,手下意识地拽住了她砸过来的雪球。   王福和清荷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上去拦,毕竟岁杪不好惹阿。   严翊蹙眉,“你在闹什么!”   都是眼前的男人让她在这里,不是他她早就去江南了!   岁杪怒了,跑了起来,企图跑到严翊面前,却没曾想就在快到他面前时,她忽然被雪绊倒了。   整个人像是给严翊行了大礼一样,跪在了他面前。   “连老天都欺负我!”   岁杪眼眶瞬间红了,可心底的怒气却没有一点点减少,她看着严翊,开口大骂道:“什么叫做我闹!?我还想问问你呢,我要去江南,你把我留在这里,说是什么保护我,你保护我你封我为妃做什么!谁稀罕当你的妃子,我告诉你,今天就让我出宫,我受够了在皇宫的日子!”   严翊看着向他“行大礼”的岁杪,被她这些话刺得心口和耳膜生疼,他神吸了一口气,嗓音带着隐忍的怒意,一字一顿道:“暂且不论保护你这件事,朕问你,当朕的妃子,你就——”   话还没说完,岁杪便抢先一步道:“对!令我讨厌!你今天放我出宫,我明日就要去江南!”   严翊深呼吸了一口气,企图把岁杪从雪地上拽起来,修长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岁杪一把拍开。   严翊吸了吸腮,好脾气道:“如今去江南不安全,路上太多人盯着了——”   “哪怕路上被人杀了,我也要去江南——”岁杪红着眼,“我不喜欢这里,我讨厌这里!”   严翊的隐忍到了极限,他彻底没了好脾气,一把将耍赖不肯起来的岁杪拽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喜欢与不喜欢你都给朕呆在愿合宫,等朕彻底的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朕会带你去江南!”   岁杪有些被生气的严翊吓到,可她还是强忍着眼眶的酸涩,一字一句的道:“谁要你陪我去,我自己去!”   “朕最后再说一遍,”严翊拽着岁杪的手因为怒意,青筋凸出,“去江南只能朕陪着你,还有,你以后的身份就是蕙妃,没有什么郡主,朕也会交代下去,你只安心呆在愿合宫就好。”   严翊说完,转身便走了,留下岁杪站在原地,红着眼看着他的方向,越想越气,她蹲在地上又团了一个雪球往严翊的背后砸了过去。   严翊脚步一顿,喉结滚动,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雪球一直落在背上,他无奈的叹息了声,只当给身后的小家伙泄泄气。 第8章 轻哄   寒风瑟瑟,风刮过,吹的人瑟瑟发抖,脸都生疼,平日不大不小的雪,这会子到了晚间愈发的大了起来,岁杪的愿合宫内,雪积了厚厚的一层,宫人们踩上踩下,发出响声,留下了一大一小的脚印。   清荷站在殿门口,面带着急的看着往这边走来的宫人。   “快点快点,”清荷催促道:“里头等着用药呢。”   宫人们急匆匆的将药递到了清荷的手里,殿门口两边各站一个小太监,见清荷端着药来了,于是一人便立刻举起挡风被,另一个推开殿门,这样一来,寒风便被挡在了门口。   清荷快速的走了进去,殿门再次被关了起来。   里头一股浓郁的药味,清荷一闻到,脸上心疼的表情就藏不住,她轻手轻脚的往里间走去,一边走,一边看向了躺在床榻上,一直低低咳嗽的女子。   “早就同你说雪地呆不得,你不听,这下好了吧,苦了自己,”清荷边说,边拿着汤匙在碗里搅拌,等药冷了一些的时候,她才上前,又止不住的唠叨了几句,“你同皇上赌什么气,光着一双手去团雪球砸他,你看他厚实衣裳挡着呢,也不疼,反倒是自个儿,落了风寒。”   方才从雪地里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进了殿内的时候,裘衣一脱,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便委屈着一张小脸同清荷道,说是头痛,嗓子眼儿也疼。   清荷自幼跟着岁杪,一看这情况,便知这祖宗估摸着又把自己倒腾病了,赶忙宣了太医,一看,果然是染了风寒,开了药,方才喝了一点,她又闹着脾气不愿喝,好说歹说才喝了两口进去,两口后愣是再怎么劝她也不愿开口。   这不,药冷了,又重新叫人断了一碗新的上来,谁知,岁杪就是装作看不见。   岁杪唇色白白的,看上去一点气色都没有,她低低的咳了几声,都病成这样了,她还在耍小性子不愿意喝药。   “你若是还不愿意喝,我可就请皇上来了,”清荷半真半假的威胁道。   原以为岁杪和皇上刚发了脾气,听见“仇人”多少能吓到她让她喝几口药,可清荷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岁杪的思路同正常人的差别极大。她听见这句话,非但没有赶紧喝几口药,而是哑着嗓子都要顺嘴骂一句,“他若是敢来,你看我拿不拿药泼他。”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清荷下意识地看向了手中黑乎乎的药,然后赶紧藏在了身后,这些动作自然没能瞒过坐在身旁的岁杪,她正欲开口叫清荷拿药给她,外间便响起了男人清冷的嗓音,“闹什么小性子,如今生病了,药也不喝,你想同谁作对?”   方才才说拿药泼他,下一刻便出现在跟前,岁杪喉咙里跟卡了什么似的,一时之间竟然上不来也咽不下去。   虽然知道岁杪不会真的以下犯上,但是清荷还是不敢把药给岁杪,万一真的泼了皇上一身,那可能今夜她们主仆二人就只能睡大雪地了。   清荷干脆叛了主,将药端给了严翊,“皇上,劳烦您劝一下蕙妃娘娘,奴婢、奴婢没辙了。”   换做其他宫女说出这番话,严翊或多或少都觉得是奴才在为自家主子争取独处的机会,可换成是岁杪的宫女,严翊只觉得是真的拿岁杪的小性子没了办法。   岁杪不爱喝药,严翊是曾听见过的。   严翊低低的嗯了声,旋即,接过了药,走到了岁杪的身旁。   被药味刺的难受的岁杪侧过了头,完全没了方才口出狂言的模样,焉焉的像是受伤的小奶猫,软趴趴的,让人怜惜的紧。   “别闹,”严翊端着药,拿着汤匙的手转了转,“把药喝了。”   他勺了一勺,递到了岁杪的面前。   谁知她竟然委屈的要哭了出来,哪里还有今早上在御花园里砸他雪球的模样和气势,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严翊知道了,药就是岁杪的死穴。   “我不要......”岁杪皱着一张小脸,委屈又加上嗓子不怎么舒服,说出的话嘶哑的很,听上去更是可怜了几分,“你拿走,我不喝......”   严翊蹙眉,他素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连喂药都是第一次喂,可瞧着她那副委屈到快哭的模样,心口又揪着疼,只能生硬的哄道:“赶紧喝了,喝了等你好了,朕带你出宫买好玩的去。”   生病的岁杪性子如孩童般,娇气又乖巧,听见好玩的便想出去,可张嘴想喝的时候,一闻到药味便觉得胸口都作呕。   被人哄着,岁杪又恃宠而骄了几分,看着严翊,委屈道:“我不喝,你拿走,太难闻了......”   严翊侧开眼眸,不愿去看岁杪那张可怜兮兮的脸,生硬道:“快点喝了,等会儿药凉了。”   “我不要喝,”岁杪为了不喝,甚至包着眼泪喊了严翊一句,“三哥......”   严翊倒是希望她同今早那般冲他生气也不愿见她如此,强忍着心口的不舒服,严翊再次低声轻哄:“真的,岁岁喝了,朕带你去宫外买好玩的。”   似乎是病了,思绪也有些混沌,她听见岁岁二字,便想起了先帝,像是回到了那时候,先帝也拿出宫玩做哄她喝药的借口。   岁杪想起先帝未免就想起太后,一想起她老人家,便红了眼,这会儿又不想当着严翊的面哭出来,于是立刻低下头,一口喝了严翊递过来的药。   药味苦的在喉咙里让她想呕,她趁着这时候,轻轻的流了几滴泪,她都没敢和别人说。至于为何哭,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岁杪眼眶包着泪,一口一口的喝下了严翊送入口的药。   严翊看着尖细的下巴上那几颗金豆子,视线移开,对着清荷使了使眼色,后者立刻明了,赶忙端了桌上的蜜枣。   药终于喝完,岁杪便一直低着小脑袋,下一刻,就被人用温热的大掌轻轻的盖住了,嘴边被人塞了一颗蜜枣。   枣入了口,那滋味甜充斥着整个心口。   -   雪一阵一阵,一会儿下了一会儿又停了,此刻没有下雪,御花园的小路上,王福掌灯走在前头。   严翊素来沉默,走路不快不慢。   王福跟在他身边久了,皇上的情绪他多少能感受到,此刻的他虽说同以前一样,可王福知道,皇上今夜是高兴的。   -   承天宫内,严翊刚换好衣裳,便听见王福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在外头。”   严翊披外衣的手一顿,旋即沉默了会儿,道:“她来做什么?”   王福低着头,“皇上,今日是大婚第二日,按照规矩,前三日都要......”   严翊蹙眉,半晌后,“宣。”   李茵叶今夜特意换了一身颜色靓丽的衣裳,昨夜是她同皇上的新婚之夜,可皇上并没有......   李茵叶觉得是自己的魅力不够,于是便想了许久,换了一身衣裳,同平日淑女端庄的颜色有些许不同。   李茵叶满心期待的走了进去,跪在殿内请安。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有地龙,并不会冷,但是李茵叶穿的又少又薄,跪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倒是冷的有些瑟瑟发抖了,她不禁抬起眼眸,却和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视线对上。   严翊面无表情,一点都没有对她此刻的着装动容,反倒是开口道:“皇后夜里穿这么少,不怕冷么?”   李茵叶当严翊关心自己,低声道:“回皇上,臣妾不冷的,谢皇上关心。”   严翊并未答话,而是继续低头批阅奏折,李茵叶沉吟了好一会儿,或多或少是知道他因为什么事,加之方才来的路上,她听了一些,“听说蕙妃着凉了,不知宣了太医看了没?”   李茵叶抬眸一看,严翊在听见蕙妃二字时,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些表情。   “宣了,”严翊忽然盯着李茵叶,半晌后,方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朕单独宣你进宫的时候,同你说的那些话吗?”   李茵叶心一紧,咽了咽口水,垂落在袖口的手死死的扣着自己掌心的肉,她扯了扯嘴角,明知笑不出,却还是要强迫自己笑着,“回皇上,臣妾一直谨记在心,今日是臣妾第一日当皇后,面对这个情况,臣妾不知该如何面对,所以臣妾做的不对,还请皇上原谅臣妾。”   严翊执着狼毫,漠然的看着她,“朕知了,你起身吧。”   李茵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后,便低声道:“皇上,夜深了,臣妾伺候您歇息吧。”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若累了,你便先去歇息吧,”严翊看着李茵叶,一字一句道:“朕今日去见了蕙妃,怕也染了风寒,为了不让皇后的身子也受累,今日你便先回恩玉宫歇息,朕等会儿吩咐与御膳房送点糕点给你。”   李茵叶眼眶瞬间红了,可她不敢吱声,更不敢忤逆严翊,因为赐的这顿糕点,就是在给她留最后的面子,不至于明日被妃子们笑话她,而不让她伺候着歇息,便是给她没听话的惩罚。   李茵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梗着嗓子道:“臣妾知道了,谢皇上赐糕点,臣妾告退。”   严翊头也没抬的嗯了声。 第9章 探病   御花园的小路上,雪又开始下了起来,雪花落在李茵叶的肩膀上,她面色没了往日的温柔,让一旁的嬷嬷和宫女都不敢吱声,等到了恩玉宫,沉默了一路的李茵叶方才对着安嬷嬷道:“传水。”   安嬷嬷赶忙应了,旋即立刻吩咐下去。   李茵叶吩咐完之后便坐在贵妃榻上发呆,安嬷嬷瞧见了,转身便叫殿内的宫女们都退下去。   “皇后娘娘,可别不开心了,”安嬷嬷上前,捏着李茵叶的肩膀道:“当初老爷就同你说过,进宫之后不是事事如愿的,您得学会放宽心些。”   李茵叶叹息了一声,安嬷嬷是她带进宫的,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李茵叶对安嬷嬷自然要信任一些。   “这些道理本宫都懂,可......”李茵叶忽然叹息了声,有些话,她不能说,但是每每想起的时候,心口就觉得锥心般的痛,偶尔梦里都还能清晰的想起那日皇上同她说话的样子。   门口忽然响起了小太监的声音,安嬷嬷前去开门,便听见道:“皇上赐了些糕点,说是给皇后娘娘的,让娘娘早些歇息。”   小太监说完便转身走了,安嬷嬷端着糕点喜出望外的道:“皇后娘娘,你看,奴婢就说皇上还是惦记您的吧。”   李茵叶看着那一叠糕点,不知为何,心口却是愈发的酸了起来。   旁人不清楚这盒糕点是如何来的,可她却十分清楚。   这份糕点不是赏赐而是打发她的,为了不让她伺候休息,为了今早她没有帮着岁杪,也算是一个惩罚。   想到岁杪,李茵叶心口都在发酸。   安嬷嬷兴高采烈的把糕点摆好,她的思绪,趁着这寂静的夜开始飘的好远。   -   那日听见皇上口谕,她高高兴兴的进了宫,等了一会儿便进去了,一进去,她的心口便忐忑的不行,她多少能猜到皇上宣她进宫要同她说什么,可她不敢笃定。   当皇上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朕传你入宫,所谓何事么?”   李茵叶:“ 臣女不知。”   “你爹爹,左相,”严翊眼眸扫了一眼跪在殿内的女子,“一直催促朕立后纳妃,也曾在朕面前提起你,带你入宫。”   殿内静悄悄的,只剩下外头的寒风敲击着窗,发出沉闷的嘶吼。   “朕知道左相的心思,”严翊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半晌后才又继续开口道:“朕问你,你可有意愿进宫为后?”   李茵叶当时感觉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她强忍着惊喜砸中头的兴奋,咽了好几次口水方才道:“皇上,臣女愿意。”   说完这句话,皇上并没有直接叫她平身,而是盯着她的跪地的模样许久,又一声寒风呼啸而过,他才又道:“既如此,朕要你明白一件事。”   “为后起,尽职尽责,管理后宫,可只有一事,你不得插手。”   李茵叶咬着唇,“皇上吩咐,臣女自然谨记在心。”   严翊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狼毫放在一旁,沉声道:“愿合宫里的人和事,你永远不许插手。”   愿合宫乃是后宫贵妃居住的宫殿。   李茵叶大概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他在告诉她,他有心仪之人,若是入宫了,不可以让她插手他心上人的事。   可尽管如此,皇上也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李茵叶还是跪地,叩谢了皇上的恩,当了这个皇后。   -   “娘娘,用点糕点吧,”安嬷嬷出声打断了李茵叶的思绪。   李茵叶回神,看着面前的一叠糕点,扯了扯嘴角,伸出手拿起一块,倏地红了眼眶,她早该知道的,这是她自个儿选择的路,怨不得别人,更怨不得皇上。   她相信,自己可以等到皇上眼里有她的那一天,只是需要时间罢了,可没关系,她愿意等。   不过是现在有心仪的人罢了,可自古以来皇上就不可能独宠一人,哪怕再喜欢,也得和她先有皇长子。   愿合宫,岁杪。   李茵叶看着满桌的糕点,一点胃口都没,她就是觉得岁杪是天生同她作对的,她其实早就听闻过岁杪是谁,听的还不少,还都是和她有关的,这也是李茵叶最恨最讨厌的一点。   她记忆犹新的一件事便是,当初不知是谁先起了头,说她是京都第一才女,女子爱被赞美,李茵叶也不列外,可京都第一才女的称号还没几天便有人开始拿岁杪和她对比了。   说论才识,岁杪一直跟着皇子们读书。   说论眼界,岁杪自幼跟着皇帝见惯了大场面。   说论琴棋书画,岁杪乃是皇室亲自培养的。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了,李茵叶不禁也跟着他们开始把岁杪当成一个对比的人物,她原以为自己进宫了,当了皇后,总算是把岁杪给压下去了,可没想到,皇上口中愿合宫的主人就是岁杪!   之前她不明白岁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但是如今她明白了,因为一个请安,她没有向着岁杪,便能在大婚的第二晚拿借口不让她伺候。   李茵叶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糕点软糯好吃,她细嚼慢咽,沉默了许久之后对着安嬷嬷道:“听说蕙妃病了,本宫记得进宫时,爹爹给我带了一根老人参,明日你拿出来,随我去一趟愿合宫。”   安嬷嬷:“皇后娘娘,蕙妃今日这么不尊重你,你怎么还......”   “你不懂,”李茵叶道:“你只管拿就是了。”   她现在大概懂了,皇上对她的态度,就是她对岁杪的态度。   -   翌日,一阵药香味充斥在整个殿内,清荷将药装进了碗内,旋即端着药往里间走去。   “蕙妃娘娘,起来喝药了,”清荷低声道。   岁杪就安安静静的睡着,一动也不动,像是很疲倦很累一般。   可只有清荷知道,自家的娘娘为了不喝药,能装到什么境界,她将纱帐撩开,然后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蕙妃娘娘,若是再不起来喝,皇上等会儿就下早朝了,奴婢可得去请皇上来这里了。”   原本看似熟睡的人立刻翻身看着清荷,旋即娇嗔道:“清荷,你还嫌我不够丢人的是么?”   昨夜喝了药之后,岁杪的混沌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所以当回过神反应过来,早上被自己骂了砸了打了的人,夜里自己居然冲他软声软气的喊三哥。   还因为人家的一句带她出宫玩而乖乖的把药喝了,还哭了!   岁杪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头一回这么丢人,如今别说看见严翊了,光是听见他的名字便能让她哆嗦好一阵子。   “好端端的,提起他作甚,”岁杪埋怨的看了眼清荷,“你昨夜干的那叫事儿吗,你怎么能把药给他呢?”   清荷:“奴婢不也是没辙了,那今日你若是乖乖的喝药,皇上来了,你就说睡下了,不就好了。”   话虽如此,也得岁杪喝得下去方才可以阿,岁杪可是最讨厌喝药的。   可一想到等会儿严翊要来,若是又像昨夜那样,岂不是更加丢人了。   岁杪:“那你先放在那里吧,等我洗漱完了,我自个儿会喝。”   岁杪的调虎离山之计,清荷自小就见的多了,她正欲拆穿岁杪,却听见门口的小太监道:“皇后娘娘驾到!”   岁杪眨巴了几下桃花眼,对李茵叶的到来不是特别的理解,“她来这做什么,不会是说我今日没去请安吧!”   清荷:“奴婢去看看,你们先伺候蕙妃娘娘洗漱穿衣。”   几个站在外间的宫女们应声下来,旋即端着水走进了里间,清荷一边听着岁杪娇声娇气抱怨的声音一边往外走去。   -   愿合宫的主殿内。   岁杪赶去的时候,皇后正坐在主位上,一口一口悠闲自在的喝着茶,见了岁杪,完全没了昨日请安迟了后不悦,反倒是关切问候道:“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这是来关心自己身子的?岁杪眼睫轻颤,也没失了礼数,欠身道:“岁杪参见皇后,皇后金安。”   “免礼,”李茵叶莞尔道:“本宫昨夜去皇上那便听见皇上提起你了,也说了你身子不适,本想着昨夜来瞧瞧你的,但是又伺候着皇上,加之太晚了,便没来,这不,一大早本宫便来了,你如今身子如何了?”   岁杪看了李茵叶一眼,眼眸轻扫,“我身子好些了,昨夜喝了药,劳烦娘娘惦记了。”   岁杪不是这么讲礼数的人,李茵叶多少也有些耳闻,如今这么客气,可想而知,昨天早上的事情她还介怀着,她今日的目的便是让她消掉这个芥蒂。   “我今日来,是给你送参来着,”李茵叶莞尔道:“昨夜听你身子不适,回到恩玉宫我便找了这条参,这是我爹爹给我的,说是补元气甚好,便给你寻了来。”   岁杪抬眸,似乎对她送参这回事儿,有些讶异,可她没表现出来,“无功不受禄,岁杪——”   “你瞧瞧,放面上说,同是后宫的姐妹,我身为六宫之主,照顾你们身子也是应该的,往私底下说,你自幼与皇上兄妹相称,算下来我也是你的皇嫂,送一根参,怎么还扯到功禄了,”李茵叶顿了顿,又道:“况且,昨日当着众姐妹的面,我也不好太偏袒你,毕竟我也要在后宫立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然往后也没人打心眼里服我,只是没想到,第一个便是你,我当时是想偏袒你的,可这么多人看着,我也左右为难,可委屈你了。”   李茵叶的这番话,让岁杪又重新的审视了她一遍,她没想那么复杂,况且昨日她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逗着丽嫔好玩罢了,这下子李茵叶认认真真的道歉,让她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岁杪摆摆手,“皇后娘娘您太客气了,我昨日可没生你的气,我就是贪玩罢了。”   “你若是没生这个气,那你便把这根参给收了,我心里才踏实些,”李茵叶说着,把参交给了安嬷嬷,安嬷嬷又直接递给了清荷,李茵叶做状起身了,“那既如此,我也不打扰你了,等会儿皇上下朝,本宫还得去承天宫伺候着。”   岁杪有些不好意思,“皇后娘娘不如留下来用个午膳吧,三哥这会儿下了朝,估计是要来这边的。”   岁杪想着严翊会来这里是因为她要喝药,可李茵叶听着倒觉得刺耳的很。   正说着,门口便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李茵叶莞尔:“那本宫便叨饶你了。” 第10章 出宫   愿合宫内。   严翊刚进去的那一瞬间,李茵叶便站在了面前跪地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几乎是李茵叶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严翊便顿住了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严翊没有表现的明显,但是李茵叶却能感受到眼前男人的不悦,她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于是立刻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昨个儿听您说蕙妃病了,想着我进宫时还带了一根老参能补身子,便寻思着拿给蕙妃。”   李茵叶的话一出口,严翊便多看了她两眼,不紧不慢的嗯了声,旋即道:“平身吧。”   李茵叶站起身,莞尔道:“皇上,方才臣妾和蕙妃正在说着您呢,今日也巧,不如您也留下来用午膳吧。”   严翊是想留下来用午膳的,但是他知道要岁杪开口,那比登天还难,也就对李茵叶客气一下,拿人手短所以留她用个午膳,往日她可没这个好心。   严翊看着并不怎么情愿的岁杪,“那朕就不客气了。”   哪怕他笑容转瞬即逝,可他扬起嘴角的那一刻,李茵叶还是清楚的看见了,她垂眸一会儿,方又莞尔道:“皇上,午膳还有一会儿才来,不如您先坐着,臣妾给您沏茶喝。”   说起茶,严翊才念起今日来的目的,他看着岁杪道:“药喝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岁杪原本听见他留在这里用膳本就不好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加不好了,“喝了——”   话说到一半,严翊便直接看向了清荷。   “你家主子喝了药没?”   清荷默默的摇头:“回皇上,还没喝。”   岁杪瞪大了眼,看着清荷这个叛主的人,满眼的不可思议。   “把药拿来,”严翊淡淡道。   岁杪连忙揪着想要去端药的清荷,表□□哭无泪,“别别别,我等午膳用完了再喝,我自个儿会喝的。”   清荷有些为难的看着被自家主子扯着的袖口,挣脱不开,她低声道:“娘娘,喝个药而已,不怕的,眼一闭就喝下去了。”   这句话恰好被李茵叶听见了,她眼眸微颤,有些后知后觉为何岁杪笃定皇上会来了,原来是因为药苦,她使小性子不喝药,可李茵叶也清楚,这不喝药的人前提得是他的心上人。   “妹妹怎么这么怕喝药,”李茵叶掩唇笑笑,“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还是要把药喝了。”   岁杪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清荷便挣脱了她的手往外走去。   “今日这药,你是怎么都得喝。”   岁杪睁大了眼看着严翊,正准备耍赖皮,却像是被严翊洞悉了想法那般,便听见他嗓音沉沉道:“明日晚闹市街灯,你若乖乖喝药,朕允你去。”   闹市街灯,岁杪往日最想去的,但是因为人太多,若是她出行,太后和先帝定会派一群人保护着,到那时定会惊扰到游玩的人,岁杪每次想到这,便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是那么想去。   可他是怎么知道她想去的!   岁杪抬眸看着严翊,又想起昨夜他哄她喝药时,说带她出宫买好玩的,对比之下,她好像对他这个三哥不甚了解。   清荷正巧端着药进来,惊扰到了岁杪,她便立刻收回了视线,目光带恐惧的看向清荷手中那碗黑乎乎的药。   严翊喉结滚动,旋即转头对着王福道:“呈上来。”   岁杪和李茵叶视线一同往那边看去,只见王福端着一盒极罕见的糖糕,做工繁琐,岁杪也只在那年不知是什么宫宴上吃过一次,那个味道,她到现在都还在回味。   岁杪:“糖糕,三哥,你哪里弄来的糖糕啊!”   “叫御膳房做的,”严翊睨了一脸笑意的岁杪,淡声道:“想吃么?”   岁杪点点头,眼睛里都是对糖糕的执念,像极了缠食的孩童。   “那你便先把药喝了,”严翊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明日的街灯给你去,糖糕也给你。”   李茵叶抬眸,看了眼严翊,抓着帕子的手揪着,她方才是听出了的,他声音虽然听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可仔细听着,多少能听出几分宠溺。   岁杪皱着小脸,看着严翊亲自将药端过来,于是只能哼哼唧唧的喝了下去。   最后一口喝完的时候,严翊及时的塞了一块糖糕进她嘴里,才让岁杪的眼泪在下一瞬收了回去。   严翊的手捏着糖糕,塞进她嘴里的那一刻,垂眸看着她,轻声道:“娇气。”   岁杪委屈着一张小脸,正欲同他争口气时,却忽然看见糖糕。   罢了,他也是为她好。   -   午膳一用完,严翊便赶着批阅奏折去了,他一走,像是把李茵叶的魂都带走了,于是也没再打扰岁杪,吩咐宫人回恩玉宫。   只是刚回到恩玉宫便听见安嬷嬷叹息一声。   李茵叶:“怎么了?”   安嬷嬷:“皇后娘娘,奴婢是心疼那根参,更心疼你。”   李茵叶自然是知道安嬷嬷的意思,可事情还只是刚开始,谁知道这根参到底是值、还是不值呢。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李茵叶便得到了这根参带来的价值。   宫门口王福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往这边走来,李茵叶抓着袖口的手收紧,她就知道自己没有赌错。   “皇后吉祥,老奴奉皇上的口谕,说是娘娘今日记挂郡主属实有心,故赏了一些东西,命老奴给您送来恩玉宫。”   王福说完,转头向身后的宫女和太监道:“把东西搁里头去,轻手轻脚啊。”   “欸欸,注意脚下,”王福念叨:“摔坏了你可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王福说完,又回头对着李茵叶笑着道:“皇后娘娘去看看赏赐吧,老奴还得回去复命呢。”   李茵叶莞尔,对着安嬷嬷使了使眼色,后者上前给王福塞了几颗金瓜子,道:“辛苦公公。”   王福:“应该的。”   雪下的极大,李茵叶望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发呆,直到安嬷嬷出声才将她的思绪牵扯回来,她回眸,一眼便瞧见了殿内桌子上放着的那些赏赐。   她忽然不知道该欢喜还是悲伤,可悲的是她一个皇后,居然要靠讨好妃子才能得到皇上的赏赐,而她若是没讨好那个妃子,居然连夫君的一个眼神都是妄想。   -   皇后昨夜被皇上“拒之门外”的传言在今日赐了糕点后不攻自破,原本想看热闹看笑话的人,现在都默默的闭起了嘴。   李茵叶还沉浸在皇上给的赏赐里时,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   皇上封岁杪为贵妃。   李茵叶忽然扯了扯嘴角,心上人果然不同,什么都慢慢来,她虽然进宫就是皇后那又如何,还不是连一个妃子都比不过,他处处为她着想。   -   岁杪接到圣旨的时候莫名其妙。   “都说了要去江南了,还封我为贵妃做什么?”岁杪道。   清荷:“奴婢倒觉得,皇上这是在保护你呢,娘娘别想这么多了,明晚不是要出去看街灯嘛,我给娘娘挑衣裳去。”   岁杪可最喜欢漂亮衣裳了,她听见清荷的话,立刻从贵妃榻上起身,跟着清荷往里间走去,“好好好,给你也挑一件衣裳,我们穿一样颜色的衣裳。”   清荷惊讶的声音从里间传出:“娘娘,您拿这么大的包裹做什么!”   “别问,”岁杪降低嗓音,软声软气道:“明日听我......”   -   王福宣完旨便回了承天宫,刚进去,便听见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问:“读了?”   “回皇上,读了。”   “没闹吧。”   “没有,”王福笑:“贵妃娘娘接完旨便同清荷去挑明晚要出宫的衣裳了。”   严翊垂眸,眉目温柔,嘴角扬起一抹笑,转瞬即逝,旋即道:“你也去找件便衣。”   王福惊了,“皇上您的意思?”   严翊看了他一眼,王福沉默了,然后转身正欲往外走,便倏地想起一件事,旋即立刻转身往严翊那边靠近,低声道:“皇上今早肖吟托人传信进宫,说是丽嫔的父亲礼部尚书.......”   “朕知道了,退下吧。”严翊揉了揉眉心,看着奏折上,礼部尚书的名字。   -   或许是岁杪心心念念街灯,所以一晃眼的功夫便到了未时。   岁杪带上了清荷,清荷提着背着一个小包裹举着伞,岁杪走在前头。   清荷:“娘娘,我们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眼瞧着宫门口就到了,岁杪便拽着清荷加速往前,“我们出了这门就自由了。”   清荷闭着眼,内心忐忑的跟着岁杪往前走。   侍卫们照例拦住俩人,“来者何人,出宫所为何事?”   清荷赶忙上前拿着令牌道:“大人,贵妃奉皇上之命,出宫一趟。”   侍卫一看令牌,立刻让行,弯着腰道:“贵妃娘娘请。”   岁杪点点头,正准备抬脚往外走的时候,便听见身后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出个宫而已,背着个包袱做什么?”   岁杪往外走的小步子顿住了,有些僵硬的回头看。   一回头就撞进严翊那对眼眸里,他背后是落日,霞光洒落下来,有光在他肩上跳跃。   岁杪鼓着嘴不敢吱声,却难得见他眉眼微弯,似乎是笑了。 第11章 花灯   夜色来临,雪还是一点一点的下,不大不小,但是寒风依旧,风呼啸而过,树枝摇曳,风刺的人脸生疼,可尽管如此,街上还是人来人往,丝毫未察觉到冷意那般。但岁杪却是能理解,毕竟这可是皇城每年的习俗。   皇城每年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放街灯的日子,因为快要到新年,每年缝这个时刻便会在渡鹤桥许下自己的心愿,然后把心愿写在花灯上,让花灯游到桥对面,若是顺利游走,这个愿望在来年必成真。   渡鹤桥似乎真的很灵验,岁杪以前也听人提起过,说是渡鹤桥许下的愿望就没有不成真的。   岁杪昨夜便和清荷说了,若是今日出宫了,一定要去一趟渡鹊桥,然后再按照计划行事......   可如今,岁杪看着身旁的人,只剩下无限的叹息,她的计划在出宫的那一刻,遇见了严翊便不可能再实现。   可岁杪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她忍不住转头问道:“你怎么、你怎么跟着来了?”   闹市街灯,灯火通明,岁杪转头看着严翊,她身上披着白色的裘衣,还戴了厚厚的一圈围脖,毛茸茸的,将她的小脸衬托的愈发精致娇嫩,可她的那双桃花眼,不管是轻描淡写的瞧你一眼还是认认真真的看着你,都能让你从中感受到那种想靠近的滋味。   见严翊没回答,岁杪眨巴了几下桃花眼,等了一小会儿,脾气也上来了,忘了她面前的这个人是皇上,撅着质问小嘴道:“问你话呢,你怎么跟着来了。”   害她计划都实现不了。   严翊从她的双眸中回神,眉目微挑,倒是好脾气的没计较她此刻的冒失,他往渡鹤桥的方向望去,嗓音清冷道:“我没有跟着你,只是也想看看街灯罢了。”   一阵风刮来,岁杪将自己的小脸埋进了围脖里,上等的毛烘的她脸暖洋洋的。   “我才不信,”岁杪露出一对眼看了严翊一会儿,埋在围脖里的小嘴笑了,道:“那既如此,我们不顺路,不如分开行动吧,你去看街灯,我和清荷一道走。”   “哦?”严翊看了眼街灯,视线未移,却开口道:“你和清荷打算去哪里?”   岁杪有些支支吾吾,慌慌张张的模样自然也没能逃了严翊的眼,他垂眸,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随手一指道:“这大晚上的,清荷背着包袱作甚?”   果然问到了这个问题,岁杪一双眼瞪大,然后立刻将清荷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能干嘛,自然是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买了回宫去啊,”岁杪咽了咽口水,不敢去看严翊。   “哦,我还以为你们这是打算要出远门呢。”   岁杪紧紧的闭着嘴,不敢吱声转身便往渡鹤桥的方向走去。   严翊跟在身后,看着岁杪的袖口下,那颤抖的小手,倏地垂眸笑了。   -   渡鹤桥这边人来人往,桥的两边都是卖花灯的小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桥的两边设了石台阶往下,方便大家放许好了愿望的花灯,岁杪图热闹,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去,这探头进去看看,那探头进去看看,觉得什么都新鲜。   不远处一个小贩摊前站满了人,岁杪好奇的跟着上前,一瞧,原来是捏糖人的,可他捏的糖人不是猫狗,而是对着人的脸捏出来,眉眼栩栩如生。   岁杪瞧了一眼便直接排在了后面,她不但自己要排,还拉着清荷一道,转身看见严翊,见他一人站在一旁,身后永远跟着一个王福,岁杪倏地想看看若是要严翊买糖人,站着给捏糖人的打量会是如何。   毕竟她了解她的所有皇兄,但除了这个三哥,她每每看见都是冷着一张脸,让她失去探知的欲望。   可如今不同,因为她身边只剩下这个皇兄了,加之她如今的身份是他的妃子,哪怕她没承认过,但是事实的确是,所以她想知道,他会如何。   于是便笑嘻嘻的伸出了手,将站在一旁冷着脸的严翊一把拉了进来,娇声娇气道:“三哥,你也捏个糖人吃吃吧。”   严翊看着笑得一脸得逞的岁杪,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悄然松懈下来,却还要凶巴巴的来句:“下不为例。”   岁杪将小脸埋在围脖里,转过身去笑得眉眼弯弯。   捏糖人是个技术活,等了许久岁杪才等到她自个儿,还没同小贩说话,他倒是先笑了,乐呵的道:“我开这个小铺子这么多年了,头一回见到长得如此好看的女子。”   话音刚落,她身后便响起一道极冷的嗓音,“快点捏。”   小贩也是个胆大的,听见这个声音,反倒没有被吓到,而是顺势看向了岁杪的身后,顺嘴道:“这是您相公?可真登对。”   岁杪正欲否认,身后那人倒是又来了一句,“快点捏。”   只是这次,声音较为缓和。   糖人捏的不快不慢,等了一会儿岁杪便拿到了。   她仔细端倪了一会儿,举着糖人,仰着头问严翊,“你觉得,它同我像吗?”   严翊垂眸睨了一眼,旋即淡淡的嗯了声,“像。”   岁杪觉得同他说话无趣的很,于是便拿着糖人走到了一旁卖花灯的地方,买了四个花灯。   王福清荷各一个,岁杪也给严翊买了。   旁边就是桌子,上面摆了毛笔和墨水,岁杪抽了一张白色的纸,将糖人塞进了嘴里咬着,垂眸,认认真真的写下了自己的愿望,身边的人是严翊,岁杪的头没忍住,往他那边偏过去看,却被他用毛笔的尾巴抵住了额头,“专心写自己的。”   岁杪嘀咕了句小气,便又咬着糖人往石桥那边下去,将自己的纸放进了买的花灯里面,任它游。   几乎是刚放下的那一刻,另一个花灯便追随在它身旁,岁杪一抬眸望去,是严翊的。   人声鼎沸,桥头人来人往,岁杪没忍住,低声询问:“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严翊睨了岁杪一眼,嗓音温淡道:“国泰民安。”   听见国泰民安这四个字,岁杪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到处传闻严翊的皇位来的不干净,她动了动嘴巴,想问,却又不敢问,万一她问了,他也把她灭口了怎么办?   岁杪自认没这个胆子,可一想到严翊这个皇位,她便对这个街灯没有任何兴趣了,于是一群人便打道回宫了。   -   恩玉宫内。   一位小太监走到了殿门口,安嬷嬷瞧见了,鬼鬼祟祟的往外走,低声说了些什么,旋即两人分开。   安嬷嬷回到了殿内,行了礼,欲言又止的模样,李茵叶一眼便猜到了安嬷嬷有话想说,旋即遣散了所有的宫人,低声道:“说吧。”   安嬷嬷道:“皇后娘娘,听说今夜里,丽嫔的父亲去拜访老爷了。”   丽嫔......   李茵叶当然是知道因为什么,她曾在府中的时候,也见过几次礼部尚书,算是爹爹的挚友,只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这是来做什么,但不管礼部尚书做什么,李茵叶想知道,爹爹想做什么。   李茵叶:“那爹爹呢,他怎么说?”   安嬷嬷:“听方才那人的意思,老爷是叫你不要强出头,他没想到岁杪也当上了妃子,原以为就是个郡主,但是皇上既然敢为一个妃子直接降了前朝的官,那么岁杪在皇上心中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事情其实李茵叶也有想过,可是她居然没想到,皇上会因为一个后宫的事情牵扯到还没把控好的朝廷,他不是就是因为朝廷......可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降了礼部尚书的职位?”李茵叶问。   安嬷嬷道:“方才那个人说,是降了,也罚了俸禄,说是教女无方。”   李茵叶喝了口水抚了心头的震撼,她有些觉得荒谬,岁杪到底是给大家喂了什么迷药,让先帝和太后如此的宠着爱着就罢了,没想到她命不薄,和新帝幼时不怎么对付,长大后,却能成了她的贵妃。   若不是朝堂不稳,恐怕......   李茵叶又喝了口水,继而低声道:“我可不会插手这件事,这件事本就是丽嫔先开的头,同本宫可是没关系的。”   安嬷嬷:“这是自然,皇后娘娘也莫担心,老爷说了,他会处理好的。”   李茵叶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倏地想起什么,站起身道:“夜深了,替本宫更衣,去承天宫,今日是第三日,按照规矩,还需得去伺候。”   李茵叶心中无比庆幸还有这个规矩,不然她这个皇后可能自入宫开始就没有被皇上翻过牌子,哪怕她只是......   安嬷嬷和宫女们给李茵叶换好了衣裳。   宫人们掌灯往承天宫的方向走去,李茵叶蓦然瞧见御花园的路边有四个人的身影,她伫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前面的人影。   待确认是谁之后,李茵叶快步往前走,快到时,轻声细语道:“臣妾参见皇上。”   正在和严翊讨要糖人银子的岁杪一顿,转身看去。 第12章 . 吃糖 夜明珠   从宫外回来夜已经很深了,冬夜的天上星光点点,白雪皑皑,覆盖整个皇宫,御花园的小道上厚厚的一层积雪,一踩下去便会留下深深的印记。   寒风袭来,岁杪将自己的小脸埋在了围脖里,王福和清荷在前面掌灯。   安静的都能听见脚踩进雪地的声音,岁杪觉得这样的气氛怪尴尬的,于是便拿出了方才进宫前买的糖,十分舍不得的递了一颗给身旁沉默寡言的男人,“三哥,吃糖吗?”   她现在嘴巴是越来越甜了,虽然还是没喊他皇上,不承认她是他的妃子,但是能听见她今日喊了两三次三哥,倒也是奇事。特别是还问他要不要吃糖。   他以前了解的岁杪都是护食很厉害的,除了太后和先帝,还没人能真的从她身边拿走东西。   如今倒是主动给他了。   “不要么?”岁杪秀气的眉头微蹙,嘟着嘴看着严翊。   严翊其实不爱吃糖,今日的那个糖人已经是他觉得的极限了,他正欲摇头,却被岁杪强行塞了放在掌心。   直觉没那么简单,他干脆就等着岁杪接下来的话,岁杪的心思很简单,不难猜出她有话想说。   “也没什么,”岁杪侧眸看了眼严翊,眼眸微颤,旋即轻声细语道:“今日花灯和糖人花了我不少银子......”   她欲言又止,悄悄地偷看了他一眼。   严翊自然没去催促她,而是等她接下来的话,但其实都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曾也听说过,岁杪贪财,有时候哄不好了,先帝和太后便会给些小碎银,她特爱小碎银子,喜爱程度同古玩差不多。   她估摸着......想同他讨些小碎银子。   思及此,严翊眼底的笑便藏不住了,眼瞧着小家伙就快说出同他讨要的话,身后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臣妾参见皇上。”   岁杪眨巴着双眸,不经意的一瞥,却忽然发现方才还好好的三哥忽然面色就不善了,岁杪瞪大了眼,该不会是知道自己要同他讨要碎银子.......   生气了吧?   岁杪紧紧的闭住了嘴,她侧眸看了眼行礼的李茵叶,小手把糖揪得很紧,她不是特别喜欢给不熟悉的人吃糖,毕竟是花了银子买来的,下次出宫还不知是何时,她思索片刻,将糖悄悄地藏了起来。   这小动作自然没有瞒过严翊和李茵叶得眼,倒是两者的表情差别较大。   岁杪倒是在这方面识趣,她赶忙微微行礼道:“皇上皇后,夜深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便往愿合宫的方向走去。   李茵叶望着岁杪的方向,待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时,她才慢慢的走上前,又行了礼道:“皇上。”   严翊低低的嗯了声,视线从岁杪消失的身影收回,方想起回道:“平身吧。”   “谢皇上,”李茵叶对着身后的安嬷嬷使了使眼色,安嬷嬷立刻递上了一把伞,她接了,往严翊那边举着,旋即轻声道:“皇上,这雪大,怕湿了鞋子染了风寒,对龙体不好,臣妾给您举伞。”   严翊看着李茵叶,旋即手背将伞推开了一些,嗓音低沉道:“朕还要批阅奏折,你先回去吧。”   李茵叶抓着伞柄的手狠狠收紧,面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有些僵硬道:“皇上,今日是第三日,朝廷规矩,前三日帝后是必须——”   “朕不喜欢拿规矩压朕的,”严翊淡淡的睨了她一眼,“你要清楚,朕才是那个可以立规矩的人。”   夜风袭来,李茵叶感受到了眼前人的眼神里那种漠然,是她越矩了,是她太心急了,这才进宫三天,她就如此,这不是摆明了暴漏了缺陷吗?   “臣妾冒犯了,还请皇上恕罪。”李茵叶欠身道。   “下不为例,”严翊转身便走,留下了一个背影。   御花园的风呼啸而过,李茵叶的眼眶渐渐变红,又一阵风刮过,她方才直起身,往恩玉宫那边走去。   翌日,天微微亮,岁杪便自个儿醒了。   许是昨日玩的欢了,回来后便躺着睡着了,竟也没做梦,睡得格外香甜。   她这一醒,倒是让清荷觉得惊讶,一边吩咐宫女们端洗漱的东西,一边又吩咐小太监赶紧去御膳房传早膳,待做完这些事,她便站在柜子前,替岁杪挑选衣裳。   清荷:“娘娘,等过些时日便换些衣裳罢,最近都好些时间没作新衣裳了。”   岁杪以往每个月都会换置一些新衣裳,前些时间处理遗物,倒是没时间也没心情去置办这些。   如今清荷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倒不是提醒她换新衣裳了,而是提醒她,自个儿手头上的碎银子没了!   昨夜李茵叶忽然来了,她倒是张不开这个口。   可她还是想要碎银子的。   岁杪在想着办法怎么弄来些碎银,一边想着,清荷便一边替她换衣裳,等衣裳换完,早膳便又恰好上来,岁杪出去玩了一趟,心情都变好了,用着早膳便对着清荷道:“你等会儿去箱子里翻一个好玩的东西,我们送给皇后去。”   清荷:“娘娘这是为何?”   她也无需仰仗皇后,怎么还送礼了。   岁杪,“她送我参,自然是不能白拿的,如今是刚相处,往后若是起了争执,指不定拿这件事怎么说呢。”   “我可不想占便宜。”   清荷点点头,觉得甚是有道理,于是便去挑了一个小夜明珠道;“娘娘,这个如何?”   “罢了罢了,还是换一个吧,”清荷有些心疼道:“这个可珍贵了。”   可岁杪不愿,就是要送这个,倒不是她大方,只是夜明珠她特别多,边疆这几年进宫的夜明珠,先帝都赏给了她,原本只一颗的时候,她可珍惜了,可如今多了,倒不觉得稀奇。   她素来不喜欠人,但夜明珠可以送,毕竟那东西她得来的时候也没有花费银两,可糖不行,糖可不会随便给人,那可是花了碎银子买的。   “就它了,”岁杪站起身道:“走吧,随我去。”   眼瞧着都快走到宫门口了,清荷心痛的将它装进盒子里,捧着便追上了岁杪。   一路上清荷心疼的样子让岁杪觉得好笑,她打趣了她几句,一抬眼,恩玉宫便到了。   -   恩玉宫内,笑声传到了刚踏入宫殿大门的岁杪耳朵里。   看来还挺热闹的。   似乎是想起了丽嫔,岁杪眉一挑,旋即步子都有些轻松的往里走去。   几乎是刚走到门口,太监便往里头大喊道:“贵妃娘娘驾到。”   这下好了,想听听她们谈什么这么好笑的岁杪脚步一顿,只能冲着里头看过来的人们莞尔道:“你们继续,继续。”   除了李茵叶,倒是都站起身向岁杪请安,岁杪眼尖的看见了丽嫔也在行礼的人群中,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严苓也在这。   岁杪楞了,严苓进宫了,怎么没和她打声招呼?   瞧着严苓看着她发呆的模样,许是也没想到,她会在后宫。   哪怕不认贵妃的身份,但是面子也还得做好,岁杪对着周围行礼的人虚抬了抬手,轻声道:“免礼。”   她的视线从严苓放在了李茵叶那,旋即便拿过了清荷手上的夜明珠道:“皇后娘娘,那日劳烦你的老人参,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看来看去,也就这个夜明珠衬得起你。”   李茵叶倒是没想到岁杪会回礼给她,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她客气道:“有劳妹妹费心了。”   岁杪不会客气的寒暄,将东西打开,让清荷递给了安嬷嬷。   夜明珠的光芒太亮,李茵叶一眼便觉得此物价值非凡,她曾偶然听爹爹说起过,夜明珠是边境那边极罕见的,三年一颗,放在夜里,可以照明整个宫殿。   李茵叶想明白了,便知道这个夜明珠多么的珍贵,当时她送参的时候,可犹豫了许久,且送出去后,虽没说,可内心却心疼了小一阵子。   如今对比起来......   她忽然觉得岁杪好像根本没稀罕她的参..... 第13章 . 元合世子 边疆   皇宫内的雪又开始落了,风也愈发大了起来。   恩玉宫内,李茵叶面上功夫做的十足的好,她命安嬷嬷带着宫女们在殿内煮茶,茶味清香,茶叶一煮开浓郁的味道便散发出来充斥在整个宫殿内。   李茵叶莞尔,面上带着笑道:“这雪忽然就下大了,本宫便自作主张留各位在这喝茶了。”   她说着,便有另一个嫔妃附和道:“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是嫔妾们打扰了才是真的。”   几个人便轻声笑了笑,岁杪又没忍住,看了严苓一眼,这下倒是看见她也看了过来。   眼神还是如以前一样,见了她便躲躲闪闪的,像是她会把她吃了似的。   岁杪觉得无趣,收回视线便等着喝茶。   茶彻底的煮开了,香味四溢,安嬷嬷带着宫女们挨个沏好茶之后端着奉茶。   第一个奉给李茵叶,她端过。   安嬷嬷倒是犹豫了会儿,第二个便奉给了李茵叶侧下方的严苓,可谁知,严苓居然直接婉拒了:“先给贵妃娘娘吧。”   岁杪眉微扬,倏地觉得有些好笑,她也没忍住,扑哧一声便笑出声了,倒是吓得大家都不敢吱声了。   特别是正递茶给她的安嬷嬷,倏地有些心虚。   她方才的确是心虚,严苓和岁杪到底先给谁,可她一想到接连几夜,自己的主子都被景渊帝拒之门外,她心口便多少替主子不舒服,所以借着奉茶便故意后敬。   可没想到,严苓居然没有接过,反倒还先把第二盏茶主动给了岁杪。   岁杪更是笑了出声,安嬷嬷下意识有些发抖,递着茶的手也抖得有些厉害,“贵妃娘娘,请喝茶。”   岁杪倒是不明白安嬷嬷抖什么,茶水都快洒出来了,“你抖什么,我这么可怕吗?”   安嬷嬷:“贵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听您笑了,以为做错了事,还请娘娘恕罪。”   见安嬷嬷如此,李茵叶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岁杪才没这功夫和一个半老的人扯东扯西,她接过茶,旋即见安嬷嬷还站在原地,她便无奈道:“我笑只是因为闻到了茶香罢了,无关你的事,你也无需多想,起来罢。”   安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下一刻,李茵叶倒是开了口,“妹妹可是也觉得我这茶是好的?”   岁杪秀气的眉微挑,巴掌大的小脸上划过一抹笑,旋即打开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方才很认真的道:“嗯,好茶。”   李茵叶也跟着喝了一口,便对着岁杪以及众人道:“这个茶乃是家父当时听闻我入宫的时候给我带的,若是喜欢,我便遣人出去再拿一些,你拿回去喝。”   “这倒不必了,”岁杪又喝了一口,这才笑道:“皇后娘娘有送不知,我不爱喝茶的,只是觉着这茶味香甜,便喝了,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既如此,李茵叶倒是也没强求着送,只是下一瞬,便听见一个嫔妃微笑道:“皇后娘娘,这茶,似乎是边疆那边特有的吧。”   李茵叶的眼神瞬间往那个嫔妃看去。   这个小嫔妃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很认真的想听答案。   李茵叶收回视线,面上一如既往的带着笑反问道:“哦?这是边疆那边的茶叶吗?本宫竟不知,边疆居然也喝茶?”   “回皇后娘娘,嫔妾也是不久前去过一次边疆那边游玩,喝过当地的茶叶罢了,”嫔妃道:“可能是嫔妾没喝过几次茶,倒是把这些茶叶给搞混了。”   李茵叶莞尔,眼底却没笑,道:“往后多喝点茶,你就知茶味也是分很多种的。”   小嫔妃眼眸颤了颤,旋即点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婉儿日后多喝点。”   李茵叶又抬眸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岁杪觉得李茵叶有些怪怪的,但是也说不出哪里怪,越呆便越觉得恩玉宫冷的不行,眼瞧着雪小了,于是便起身道:“茶喝了,雪也小了,既如此,岁杪便不打扰了。”   李茵叶倒是没拦着,众嫔妃起身给行了礼,岁杪免了便带着清荷往恩玉宫门口走去。   她前脚一走,严苓后脚便跟着上去了,旋即嫔妃们都跟着告退,这场茶局也就到这散了。   待所有人都走后,李茵叶便看了安嬷嬷一眼,旋即指尖攥着杯盖,用杯沿拂开了浮在上面的茶叶,轻轻的抿了一口茶,轻声细语道:“这茶,真香。”   后者垂眸,默默的退了下去。   御花园内,雪倒是落的不大,瞧着也午时了,风也没那么冷,岁杪便慢悠悠的散着步。   可刚走到亭子内,清荷还没把暖炉生好火暖身子,身后便听见了一道娇软的嗓音,“怎么你当了贵妃也不说一声,害元合好找。”   岁杪坐在凳子上,周围布了竹帘子挡住了外头的寒风,她微微抬起下巴,不用回头便知晓是谁。   严苓,先帝唯一一个女儿,可却不怎么受宠,岁杪也不甚了解,只听说,严苓的母妃并不是用正当手端怀上的,所以生了之后,先帝便没留她母妃,倒是留下了严苓。   她倒是性格也没因此变得懦弱,先帝倒也没亏欠她什么,公主该有的都有。   只是宠爱,几乎没有,倒是几个皇兄对她这个皇妹宠爱多些。   岁杪桃花眼微微一弯,道:“我当了贵妃,我同谁说去,我又没觉着自己是贵妃。”   “你什么意思,”严苓不可思议道:“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三哥害强求你做贵妃?”   岁杪没回答,倒是耸耸肩道:“不然呢?我求着要这个破贵妃干什么,还不如郡主来的潇洒自在。”   严苓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一回事儿,这个话头过去,她又挑起话头道:“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高了还是低了,自在了还是不自在了,对于我来说,你口是心非这点倒是一直没变。”   岁杪看着亭子外头的风景发呆,旋即轻笑了声道:“怎么,苓公主,我又哪里惹你不开心了?说我口是心非作甚?”   “严苓不敢,”严苓看着岁杪单薄的背影,道:“只是觉得,方才你未觉得那茶好喝,却还是欺骗了皇后娘娘,这不是口是心非是什么?”   “哦?”岁杪奇了,反问她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不爱喝这个茶的?”   “那还不简单,”严苓道:“皇祖母和父皇生前如此疼爱你,赐给你的都是最好的,甚至我都羡慕了,而今天这个茶叶,据那个嫔妃讲,是边疆的,就边疆那边的东西,能有几个是入你眼的,除非十分罕见,你方才会真心实意的夸上几句。”   岁杪转头看着严苓,倏地笑了,“没想到啊,严苓,你居然格外关注我。”   见岁杪非但没有被拆穿后的羞愧,反倒还笑的甜滋滋的,严苓气的脸都红了,跺跺脚道:“你这是什么话嘛,谁关注你了,我才没这闲工夫!”   岁杪扑哧一声又笑了,将手伸出烤火,呼了口气方道:“你若是没这闲工夫,你跟着我出来作甚,还找到了亭子里。”   这次再被揭穿,严苓倒是没了那种羞愧激动的感觉,嘀嘀咕咕道;“若不是元合,我才不会来找你呢。”   提到元合,岁杪倒是起了点精神,她侧眸睨了一眼严苓,道:“他如今如何了?听说得了风寒,如今可好些了?”   亭子内四四方方都遮了木帘子,帘子遮住了视线,里头倒是看不见外头的人,只能隔着些缝隙看看风景,岁杪问出这句话时,站在的人脚步顿住,没再继续往前走。   亭子里,传出了严苓反问的声音,“怎么,你这是在关心元合吗?”   大雪纷飞,强风被木帘子挡住,亭子里头暖和依旧。   可里头的人却忽然沉默了。   连带着亭子外的人也沉默了,只是亭外的人垂落下来的手用力的握拳,青筋因为太过于用力而凸起。 第14章 . 婉儿 挨着坐   雪停了,寒风还在继续刮过,光秃秃的大树上几片悬挂的树枝被风一吹飘落了下来,撞在了亭子垂落下来的木帘子上,又飘飘然然的坠到了厚厚的雪地上。   岁杪的手放在火炉顶上,葱白的小手翻来翻去的烤着火,她不明就里的蹙眉,看向了严苓,嗓音淡淡道:“是啊,我是在关心他啊。”   这句话一出口,无疑让亭子外的那个人愈发握紧手。   严苓不可思议的笑了,说出来的话,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谁,“是么,既然如此关心的话,那么为何进宫也不同他打一声招呼,况且,他都病了好些天了,你方才想起要问他么?”   岁杪歪着头,不是很明白为何严苓如此的激动,她眨巴了几下眼眸,“我——”   “朕何时教过你,问问题时,要如此咄咄逼人的?”   一道声音打断了岁杪的话,也让严苓吓得顿时收住了嘴巴,岁杪还瞧见她咽了咽口水,于是偷偷的乐了一会儿,旋即对着来人喊道:“三哥好。”   严翊并没有搭理岁杪的这句“三哥好”。   可岁杪只是随口喊喊罢了,并未真的要严翊答应,喊完后便又烤着火玩。   倒是严苓,一直不敢转身看身后的人,身子都僵硬了,这副模样又把岁杪逗笑了,于是便好心道:“三哥,你若是再这样一句话不吱声,我怕等会儿有人就该在这里哭出来了。”   严翊淡淡的睨了岁杪一眼,“你也差不到哪儿去。”   岁杪:“......”她默默的低着头烤火了。   这下子,严苓倒是舒服了,她看了岁杪一眼,旋即道:“我下次找你。”   她转身,规规矩矩的向严翊行了礼,低声道:“皇兄,我,我先回府了。”   严苓一走,岁杪便打算跟着行礼退下。   才刚站起起来,便听见男人嗓音沉沉道:“急什么,朕有话问你。”   “我?”岁杪指了指自己,“你有什么话问我?”   严翊没吱声,眼神示意她坐下。   “行,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你先说。”岁杪重新坐了回去,等着严翊的话。   清荷和王福俩人尤为默契的离开了亭子,站在了离亭子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亭子内。   严翊看着取暖的岁杪,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跟着岁杪一样,放在暖炉上面,轻轻的翻动。   他的手生的好看,骨节分明,瘦长白皙,虽然明知他是这几个皇兄中最好看的,可没想到,手也是她见过的这么多人当中,万里挑一的。   正欣赏着,便听见严翊问道:“为什么不去看看元合。”   “你听见了?”岁杪看着他。   “嗯。”严翊又问:“为什么不去看元合,你早知道他身子不适了。”   岁杪不懂严翊为何如此执着这个答案,于是实话实说道:“能为何,这不是你不让我出宫吗?”   说着,她便来了气,道:“元哥哥生病了,我都没去看,还不是因为你,如今你倒还问得出口。”   她这话一出口,严翊放在暖炉上的手翻了个面,睨了她一眼道:“所以说,若是朕没拦着,你早就去看元合了?”   “那肯定的啊,”岁杪嘀嘀咕咕道:“说不定我去了,他见着我了,心情好了,病就跟着好了呢。”   岁杪说完这句话,一直欣赏着的手便被主人给抽了回去,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严翊,后者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了。   “欸,三哥,你别走啊,我还没说我的事儿呢,”岁杪着急的站起身,跟在严翊身后,小脚踩在他往前走留下的大脚印里,晃来晃去的,终于还是追上了严翊。   岁杪挡在严翊面前,伸出双手,气喘吁吁。   严翊淡淡的睨了她一眼。   能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好,可岁杪也没觉着自己哪里惹怒了他,于是便道:“你怎么这样,说好了一人问一个问题的,如今你问完了,我回答了你倒是直接走,我还没问我的问题呢。”   “那你问。”严翊一如既往的漠然。   等到了他松口,岁杪松了口气,气喘吁吁的模样被笑容取代,她看着严翊,眉眼弯弯声音清脆道:“三哥,其实也不是问题,就是昨个儿你不是同我出宫了么,然后我买糖人啊,花灯啊之类的,都是我给的银子。”   得了,严翊懂了,她就是来讨要银子的。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岁杪眨巴了几下眼,道:“我就不同你要银子了,兄妹之间倒显得生分了,不如你让我去挑一些古玩抵掉就行,你觉得如何?”   不过是一些古玩罢了,可素来懒得计较这些的严翊今日破天荒的来了句,“朕宫里没有古玩。”   这句话让岁杪缓了好久也没缓过神来,她就站在雪地里,不可思议的抬着头看着严翊,半晌后,低声呢喃道:“你、你怎么.......”   严翊深呼吸,转头对着王福道:“回承天宫。”   他是真的不给她古玩了,岁杪一想到这,心肝都是疼的,她昨日就不应该主动给银子,还给他们买糖人。   -   成王府。   主院内,严苓坐在凳子上和年过半百的成王唠嗑,下人们在奉茶。   “公主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成王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和蔼的看着严苓。   “我方才从皇宫出来,见了三哥和岁杪,想着元哥哥的风寒还没好,便顺道进来瞧瞧,”严苓温柔的笑笑,“成王殿下今日没有去军营么?”   成王摇摇头,笑着道:“老了,现在站着都觉得身子不行了。”   严苓只当他是谦虚,毕竟当年和边疆那一战,到现在都还让人赞不绝口,也让边疆这十几年来都安安分分进贡。   严苓:“成王殿下说笑了,您的身子骨,指不定比我们健硕呢,许是天冷了,人困乏没精神罢了,我得了好茶,明儿我便让府上的人送来,给您提提神。”   成王:“就属公主殿下最是体贴我这个老人家,那我便不客气了。”   严苓笑笑,她对成王殿下如此好的原因,多半是看在了元合的面上,但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当年边疆一战,说起那一战,严苓不可避免又想起了岁杪。   她每每想到这,都觉得岁杪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幸运,有了太后和先帝的宠爱,可失去的却也不少。   比如她的父母......   “方才听你说在宫内看见了岁岁,岁岁如今在宫内吗?”成王忍不住问。   严苓点点头。   “过得可好?”成王追问,“你三哥同岁岁素来不对付,皇上可有为难她?”   严苓摇摇头,瞧着时辰元合也差不多醒了,于是便道:“三哥让她当了贵妃,她如今过的挺好的。”   成王愣住了,看着严苓,仿佛在确认她是否有开玩笑。   严苓:“成王殿下,我去找元哥哥玩了,晚些送茶给你。”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成王就坐在原地愣了许久,后才站起身往里间的一个小屋走去,一进去,里面便立了三个墓碑。   他烧了香,闭着眼,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皇宫里。   岁杪用完了午膳便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望着淡竹色的纱帐发呆。   耳边是清荷嗡嗡嗡的叫声,一直在提醒她今夜要去参加宫宴。   岁杪:“这是后宫宫宴,与我何干。”   清荷还想说什么,便听见外头传来了王福的声音,“清荷姑姑,贵妃娘娘睡下了吗?”   清荷替岁杪掖好被子,旋即转身出去,不知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带着笑道:“贵妃娘娘,皇上说今夜宫宴您必须去,若是去了,就给您一份大礼。”   岁杪眨巴了下眼,她素来对礼这个字没有任何抵抗。   夜幕降临,今夜的寒风比起往日,似乎没那么冷,雪也没下了,可这样的天在冬日里,多少显得诡异。   再次被叫醒的时候,已然入了夜,寒风瑟瑟,清荷赶忙给岁杪加了一件裘衣,却被她脱掉了,“怪热的,等晚些再穿。”   清荷无奈的拿着裘衣便跟着上去。   这次的宫宴就设在御花园的湖中的一处,这个湖水说来稀奇,周围都天寒地冻可只有它这个湖面没结冰,宫殿内张灯结彩,宫女们端着糕点走上走下,乐师奏乐。   去到的时候宴席都开了小一会儿,不知是哪个宫的妃子正在殿中跳舞,舞姿曼妙,眼神时不时的往主位上的严翊看去,岁杪都感觉得到她眼神里的那种欲望,就像先帝之前的宫妃,那种想要和先帝共度一夜的眼神。   岁杪收回视线的那一刻,便与位置下的一个女子对上视线。   女子长相温柔端庄,岁杪倏地觉得,这个女子是她看了那么多后宫里的人,唯一一个她看的舒服的,脑海中忽然忆起,这不是那日,在皇后宫中说茶叶像是边疆的那个嫔妃。   好像叫婉儿。   婉儿冲她点点头,弯着眉眼笑了下。   岁杪一愣,跟着笑了回去,耳边是宫人奏乐的声音,这一瞬间热闹无比,可岁杪总觉着心里头有什么不对劲的,她与婉儿距离不远,便听见她道:“贵妃娘娘,皇上唤你呢。”   声音同她的相貌那般温柔。   岁杪蓦然回神,下意识地往主位上看去。   主位是龙椅,椅子极大极宽敞,龙椅旁是皇后的椅子,李茵叶就坐在那边,脸上挂着端庄的笑,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严翊对着她招了招手,拍了拍他身旁的空位,嗓音淡淡道:“岁岁,过来。”   岁杪穿着鹅黄色的宫裙,就站在殿中,一张脸被寒风吹得冻得通红,一双桃花眼扑闪扑闪,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严翊,然后鬼使神差的上前,就这么挨着他坐下。   坐下的那一瞬,她感觉严翊嘴角似乎扬了起来。 第15章 . 落水 蝉月宫   深沉的夜色笼罩着皇宫,湖面上的宫殿热闹依旧,周围是树枝,若是春夏树枝茂密定是一番美景,可如今是大冬日,周围的树木都光秃一片,零星的几片叶子高挂枝头,脆弱的被风一吹便能从高处坠下。   宫殿设在湖面上,四周布了挡风的帘子,倒也不觉着冷,帘子上悬挂了一些珠子,风轻轻一吹,哗啦作响。   岁杪看着殿中跳舞的一群人,纤细的手臂露出,风吹过,她缩了缩小小的肩膀,低声嘀咕道:“不冷吗?”   这句话,自然被严翊听了进去。   他的视线这才看向了殿内,仅一眼便收回视线,桌上摆了热好的酒,严翊修长的手端起酒杯浅饮一口,温酒入喉,便听见身侧的人道:“三哥,你喝的是什么?”   岁杪眨着眼望着严翊,一双桃花眼微弯,葱白的小手放在桌案上,眼神紧紧的盯着他方才喝过的那个酒杯。   “酒,”严翊无情道:“你不能喝。”   他刚喝了酒,说出的话酒香气扑鼻而来,岁杪翘挺的鼻尖轻轻的嗅了嗅,心血来潮也想喝一杯。   岁杪小手往前伸,攥着酒杯笑得眉眼弯弯道:“我就喝一口,就一口。”   严翊正想说话,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皇上,臣妾最近新学了一首曲子,我弹给您听。”身旁的出声打扰到了严翊,他蹙眉转头看去。   李茵叶含情脉脉的看着严翊,永远是那副笑得得体的模样,晚宴时间也快到了,她特意看准时间了的。   严翊淡声道:“皇后高兴便好。”   李茵叶垂眸一笑,起身往下走去,殿内早就摆好了鸾筝,她坐在殿内的软垫上,抬眸望去,方才还在同她说话的男人此刻已经转过头看着另一个女子。   眼底有她没见过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李茵叶垂着眼眸,那种酸涩弥漫在心口涌上心头,她余光一扫,纤细的手轻放在鸾筝上,慢慢的拨动了下弦,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手在弦上跳跃,可不似方才的那种喜悦,她弹的有些急。   脑海中回忆起方才安嬷嬷说的话,“娘娘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曲子又弹起,最近的那颗大树上,最后一片树叶坠落,两只鸟儿瞬间飞远,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丽贵人,旋即收回视线,又看向了丽贵人身旁的婉嫔。   再然后,她抬起眼眸看向了主位上的严翊,她的心上人此刻正温柔的斥责着他的心上人。   “朕不是说过,不能喝吗,”严翊嗓音低沉,等了一会儿,又低声问:“难受?”   岁杪低着头不敢吱声,摇了摇头,手紧紧的攥着酒杯,方才没忍住,趁他转头和李茵叶说话的时候,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温酒入口,对于第一次喝酒的岁杪来说,着实有些难受的紧。   她此刻感觉喉咙里像有绣花针在刺着,上不来下不去,只能硬生生的忍着,她不敢抬头看严翊,余光便到处乱飘,刚好撞见了婉儿,她身旁竟是那日挑事的丽贵人。   丽贵人没了那日的嚣张跋扈,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倒是她身旁的婉儿,抬起眼眸看了过来。   见她似乎是有话想说,岁杪便叫清荷下去。   没一会儿,清荷便回来了,旋即低声道:“婉嫔方才说她宫内有解酒的良药,等会儿她派人送来,您尽管喝便是。”   虽然备受宠爱,但是还甚少有人如此光明正大的支持她,岁杪在这一瞬间有种想拉着婉嫔好好结识一番的冲动,下一瞬,曲子便停了,因是李茵叶弹的,在座的人们不由都鼓着掌,表示欣赏,这其中多少是真情实意的,无一人知晓。   方才还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可如今便觉得头晕乎乎的,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双颊红扑扑的,一双桃花眼都有些迷离,下一瞬便瞧见眼前的手,手生的好看,瘦长白皙。   岁杪有些混沌的想起,这是她三哥的手,喝醉了的岁杪依赖人,她自个儿都不知道,下一刻便将小手触上了严翊的手,没有察觉到身边人顿时僵硬了的身子,岁杪委屈的抬眸,对上那双单薄的眼眸,软声软气道:“三哥,难受。”   男人身子有些僵硬,似乎极为不习惯这种亲密,可片刻后,对上了牵着他手的人的视线,身子便立刻放松了,微微低头,任她拉着手,难得轻声道:“岁岁哪难受?”   “这,”岁杪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还有嗓子,委屈的包着泪道:“辣。”   “朕带你回宫,乖。   严翊拉着她的手,又低声宽慰了几句,片刻后,看向了殿内,沉声道:“朕乏了,诸位散了吧。”   夜的确是深了,风也渐渐的大了起来,这里是湖中央,周围四个木栈道可以作为出口。   嫔妃们站起身对严翊行了礼,旋即都看着往日清冷的皇上,眉眼里都是罕见的柔情,执着岁杪的手往宫殿外走去。   恰好今日岁杪穿了鹅黄色的宫裙,和严翊的龙袍颜色相似,站在一起光看背影便觉登对。   李茵叶收回视线,看了安嬷嬷一眼。   严翊一走,宫妃便散去了,人有些多,站起身的时候各自结伴,热闹终褪去。   木栈道不算短,也走了一小会儿,可能是风吹的她有些醒酒,意识渐渐回来,就在这半醒半醉之间对周围的声音似乎更加敏感,她依稀听见身后湖中的宫殿内发出了许多人的尖叫和叫唤声,似乎还听见了一声噗通水声,像是有人坠入了湖底的声音。   一阵寒风刮过脊背,寒气从脚心往上钻,在这寒夜里,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了她,岁杪脚步一顿,收紧了严翊牵着的手,嗓音似乎有些抖,“三哥,我怎么听着,有人喊救命。”   她说完,立刻转身向后看,便看见湖面上,一个女子在挣扎瞳孔逐渐变大,最后慢慢的被湖水淹没。   岁杪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下一瞬便被温暖的大手捂住了眼睛。   “别看,别怕。”那人在身后说。   “三哥,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掉湖里了,”岁杪颤抖着嗓音问。   耳边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人跳进湖面的声音,还没等她仔细听那人是否被救上来了,她便被人拉着往后走,这无疑让岁杪想起有一年,先帝宠爱一个妃子,妃子遭人嫉妒,也是在这冰天雪地里,被人活生生的淹死了。   这就是她为何不喜欢皇宫的原因,虽然享受着万千宠爱,可每每到了夜里,总觉得冤魂不散,繁华的宫殿外表下,到处是不可窥探的丑陋人心。   岁杪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带回了愿合宫,殿内燃起烛火,有暖和的地龙,隔绝了外头的寒风,可岁杪却还是觉得手心脚心都冷。醉意上心头,她脑海中都是方才的那一幕。   那个人在湖里绝望的眼神,还有狰狞的瞳孔,她虽然平日里娇纵,可真遇上事儿了,胆子便小的很。   “岁岁,岁岁,”男人的声音使她回了神。   岁杪看向身后的人。   男人眉眼依旧冷冽,可说出口的话,却难得替人着想,“你别怕,朕出去一趟,晚些再来陪你。”   岁杪知道他是去处理这件事,他也应该去的,可素来不爱和严翊呆在一起的岁杪,今日却迫切的希望他别走,她也的确这么做了,伸出小手,勾住了正欲动身的严翊。   单薄的眼微垂,他第一次见岁杪如此,颤着小手,颤着嗓音道:“三哥,别走,我怕。”   她低着小脑袋,将自己缩在一团,可牵着严翊的手却使了狠劲,紧紧的揪着他,生怕他下一刻便消失在眼前。   严翊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站在门口等他的王福使了使眼色。   王福立刻退下。   “我不走,岁岁别怕,”堂堂九五之尊蹲下了身子,将小女人的手裹在大掌里,另一只手伸出轻轻的擦掉她掉落的金豆子,素未哄过人的严翊,两次都栽在了岁杪的手上。   男人眉眼没了以往的那种冷冽,生硬的低哄:“明儿朕带你去承天宫挑几件古玩好不好?”   这男人今早还说宫内没有古玩,如今倒是拿古玩来哄她,脸上的大掌触感温热,大拇指指腹轻轻的擦掉她的泪,自太后和先帝离开后,她就从未被人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过,她在这一刻,倏地重新认识了眼前她从未真心对待过的三哥。   岁杪喝醉了又哭了,随便哄两句便睡着了,乖巧的过分。   严翊将她抱起放上床榻,手拨开她的碎发,看着她有些哭肿的双眸,无奈的叹息一声。   殿内响起脚步声,清荷隔着屏风低声道:“皇上,奴婢伺候娘娘洗漱。”   严翊本想说自己来的,可一想到明日她醒后,得知了这件事,不知道又会闹什么脾气,他沉声道:“进来。”   清荷端着一盆热水便进来了,拧干了帕子之后,一下一下的擦拭着岁杪的身子。   “伺候好娘娘,晚些朕会过来,”严翊低声吩咐道,“烛火不要灭,她若是醒了,立刻派人来找朕。”   “奴婢遵旨。”   -   寒风瑟瑟,小太监在前面掌灯,御花园的小路上积雪厚重,严翊步子迈的急,不一会儿便到了湖中殿。   殿中,李茵叶坐在主位上,训斥着跪在殿内的人。   原本安静的殿内,见着他来了,立刻跪成一片,黑压压的,倒把中间那个尸首彻底的暴露在他视线内,王福弯着腰走上前,低声道:“皇上,是监察御史之女,蝉月宫的娘娘。” 第16章 . 三哥..... 我怕   苍穹上低垂着参差灰白的团团阴云,寒风从正北方刮来,强劲有力地吹动着粗细不一的树枝,风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嘶吼之声,不绝于耳,加之湖中升起的寒气,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湖中殿内,寒意刺骨,女人们的低声细语的惨叫声以及狂风偶尔吹响珠帘的噼啪声,都让人闻风丧胆,上一刻还热闹非凡,珠帘的声音伴随着奏乐,听上去美轮美奂,可如今,湖中殿内躺着的女尸,让众人头都不敢抬。   直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闯入眼底,众人方才回了一点神,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那般,终是心定了。   “皇上,死者乃是监察御史之女,程婉。”   王福的话回荡在殿内。   “四周都有护栏,不可能无缘无故落水,”严翊坐在主位上,修长的手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摩挲几下后,面色阴鸷,冷声道:“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周围的几个嫔妃们听见严翊如此问,将头垂的更低,都不敢去看躺在殿中方才还笑意吟吟,如今变成一具死尸的女子。   严翊环视了周围一圈,旋即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李茵叶,道:“皇后可是有话要说?”   众嫔妃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李茵叶,看上去,皇后娘娘似乎知道些什么,于是都屏气凝神等着她开口,约莫片刻后,李茵叶终是开了口,低声道:“回皇上,不是臣妾有话要说,是臣妾的宫女有话要说。”   严翊蹙眉,声音在这夜色中显得愈发冷冽,“说!”   众人被严翊的这一个字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珠帘晃动的氛围都比不过皇上此刻脸上的表情那般瘆人,李茵叶被吓得跪地,她颤着声道:“紫容,你说。”   紫容就是皇后口中的宫女,听见自家主子叫,于是赶忙上前冲严翊磕了响头,人小小个的,看上去胆子却大得很,“回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方才觉着天冷,瞧着时辰也没那么快散宴席,便回了恩玉宫拿了皇后娘娘的裘衣,免得冻坏了身子,回来的时候恰好已经散了,奴婢便逆着人群进来找皇后娘娘,可就在转弯的时候,看见被树木遮挡的那处、那处.......”   紫容的话卡在了这里,不少人将心悬在了嗓子眼,她的话里,婉嫔根本就不是失足落水,而是另有其人......   一想到这,总觉得背后阴森森的,笼统进宫才几天,就闹出了这档子事,还出了人命,早之前听闻过皇宫后院不是所有人都能呆的下去的,今夜算是瞧见了。   严翊耐心俨然已经被磨没了,又道:“说!”   紫容咽了咽口水,旋即颤抖着手指,指着那一块被树木遮住的地方,“皇上,方才奴婢往这边来的时候,看见了婉嫔和丽贵人在暗处,不知是在争执什么,我只见丽贵人伸出手推了婉嫔一下,然后婉嫔就掉水里了。”   严翊的眼神看向了跪在人群中的丽贵人,面色阴鸷,一言不发。   丽贵人似乎才反应过来,立刻尖叫道:“你胡说八道,皇上,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嫔妾没有推婉嫔,嫔妾不会做这个事情的,皇上,你相信嫔妾——”   严翊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丽嫔,开口,却是在问紫容,“你确定你没看错?”   “回皇上,奴婢确定,”紫容道:“因丽贵人今日穿的衣裳颜色格外鲜艳,在黑夜中一眼便能瞧见,且奴婢是瞧见了丽贵人的样子,不会因一件衣裳便胡言乱语,奴婢敢肯定。”   话音一落,众人的视线便都往丽贵人的身上看去,她穿的着实鲜艳,颜色紫的艳丽,众人这么一想,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丽贵人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毕竟进宫的第一日她便能挑衅蕙贵妃,还能把一个婉嫔放在眼里?   丽贵人瞬间红了眼,尖叫道:“嫔妾没有做过,皇上你要相信嫔妾,皇上,你要相信嫔妾啊!”   说着,丽贵人立刻冲上前,企图去抱住严翊的腿,可下一刻便被侍卫们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还在尖叫伸冤,严翊却始终漠然的看着丽贵人,眼底一点情绪都没。   等严翊收回视线的那一刻,李茵叶却开了声,轻声细语道:“皇上,如今夜深了,婉嫔的尸首也不能放置这么久,众嫔妃们也被吓得不轻,不如散了吧,这件事,臣妾回去之后再细细询问紫容,还有丽贵人的婢女。”   严翊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捏了捏高挺的鼻骨,喉结滚动,沉吟半晌后道:“散了吧。”   丽贵人被侍卫们带着往湖中殿外走去,尖叫声刺入耳朵,侍卫干脆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往外走。   终于能离开这个湖中殿,嫔妃们纷纷谢恩,任自己的宫女搀扶着往前走,众人散去,唯独李茵叶还跪在原地,她跪着上前,轻声道:“皇上,臣妾陪您回承天宫吧,今夜这事,是臣妾没注意到,是臣妾的过错,还请皇上注意龙体。”   湖中殿内如今只剩下严翊和李茵叶二人,而一直转动着扳指的手也顿住了。   寒风从湖边扫过湖中殿,珠帘啪啪作响,寒气涌进来,让人不觉心生恐惧之意,烛火下,严翊低头看着李茵叶,半晌后道:“你着手去办,朕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茵叶:“臣妾遵旨,臣妾陪——”   “朕去愿合宫。”   说完,只剩下王福尖细的嗓音,“摆驾愿合宫。”   寒风刮过,灰白的月光匿在团团灰黑的云朵里,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诡异的几盏烛火,烛光倒影下,李茵叶的背影看上去,显得孤寂又萧条。   -   愿合宫的主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殿内地龙烧的足,暖的不像是冬日。   严翊一进门便立刻传了水,待身上的脏东西洗去之后,方才放轻脚步进了岁杪睡着的偏殿。   床的两边摆放了烛火,忽明忽暗的照耀下,淡竹色的纱帐被风轻轻的撩开又落下,露出了小女人酣睡的侧颜,修长的手指撩开纱帐,他坐在了床沿边,将岁杪睡乱了的碎发撩开,见她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喉结滚动,指腹触在她的额头,轻轻的抚了抚,轻声细语道:“岁岁,别怕。”   微微蹙起的眉头被温润的指腹渐渐舒展开来,卷缩的身子也渐渐的放松下来。   眼瞧着烛火快要燃尽,外头的风也渐渐大了起来,严翊看着熟睡的小女人,轻轻的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对着在外头候着的王福低声道:“回承天宫。”   话音刚落,严翊正欲起身的那一瞬间,便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软乎乎的小手抱住了,他回眸一看,原本熟睡的岁杪此刻半阖着眼眸,抱着他的手,脸上是还未散去的酒后红晕,软声软气道:“三哥,怕......”   严翊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但只要她开了口,他便做不到直接离开。   “今夜宿在这,”严翊对着王福道,旋即转身,将岁杪的手反握住,生硬的低哄道:“睡吧,我不走。”   她估摸是有些清醒的,听见了他的这句话,便微微松开了些握住他的手,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许是担忧他又离开,时不时搂进了些他的手臂。   外头北风啸啸,雪渐渐落,越落越大,愿合宫里大树在北风吹动下摇曳摆动,皎洁的月光笼罩着愿合宫的偏殿。   烛火燃到了头,整个殿内彻底黑了下去。   -   翌日,天微微亮,风拍击着窗子,吵得人心声烦闷。   岁杪嘤咛了声,转了转小身板,将小脸埋进了绣花枕里,不知是哪个窗没关好,一阵寒风钻进纱帐,冲进她的背,让岁杪的心一紧,脑海中忽然想起昨夜的那一幕。   心口忽然一慌,岁杪的脑海中全是那人溺水后狰狞的模样,总觉得那双眼眸好似在哪里见过,正打算好好想想时,便被人打断了思绪——   “娘娘,您醒啦?”   她的思绪被打断了。   岁杪干脆放弃了,于是转头看着匆匆忙进来的清荷,松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想问问昨晚的事,可是刚发出声音,便惊觉自己的嗓音嘶哑的厉害,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摇了摇头。   “许是昨个夜里喝的酒烧着喉了,奴婢先伺候您洗漱,等会儿给您熬点药喝喝,加点陈皮,甘草,酸梅润润嗓子。”清荷边说,边拿起了一件裘衣,将准备下床的岁杪裹好,方才又道:“娘娘,担心着凉了!”   过了会儿,几个宫女便端着洗漱的东西往里头走,步伐轻轻慢慢的,洗漱完后,岁杪坐在镜子前,葱白的小手抚了抚自己的秀发,视线一瞥,便看见了一个簪子。   这簪子她还没用过,但她觉着太温柔太素雅了,不适合她,便就放着闲置了,可如今,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同这个簪子属实般配,“清荷,你把这个簪子包好,等会儿我要拿去送人。”   清荷接过,惊讶的笑着道:“娘娘是要送给谁?”   岁杪素来爱打扮,簪子和饰品更是只要独一无二的,所以能让岁杪送簪子饰品的,这个人清荷还是头一回知道,倒是真想认识一下是哪位。   岁杪笑了,“说了你也不懂,等会儿你同我去,我带你去瞧瞧便知。”   清荷道了好。   众宫人退下,岁杪倏地又想起昨晚的事,于是侧头问清荷:“清荷,昨夜里——”   “贵妃娘娘,蝉月宫的婢女求见,”小太监立在屏风外头,低声道。   岁杪反问道:“蝉月宫,是谁啊?”   “奴才不知,但听说是给娘娘送东西来了,”小太监道。   “送东西?”岁杪倏地想起什么,立刻笑了,“快宣进来,我是同她家娘娘认识的。”   清荷看着岁杪,她如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少见的快乐。 第17章 . 追封 你可会难受?   冷风横扫,风雪漫卷,直冲宫檐之下,冬日慵懒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影,映照在厚厚的积雪上,光影斑驳,愿合宫的主殿门口,蝉月宫的宫女将东西握住,两手揣入袖口里,低着头,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过了会儿,一个小太监弯着腰,将门帘掀起,衣袂一角翻飞作响,寒意愈发逼人,他低声道:“贵妃娘娘宣。”   愿合宫的主殿内,岁杪难得正经的坐在主位上,乖乖的喝着御膳房送来清喉的膳食,几口下去,嗓子终于没那么疼了,屏风后响起动静,她抬起眼眸看去,一个宫女往里走来,岁杪竟觉得有些眼熟,但细细一想又不知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眼前的宫女便跪地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尽管不大习惯这个称呼,可还是应了,“平身。”   宫女磕了个头,又道:“谢贵妃娘娘。”   宫女站起身,被冻的通红的小手从袖口处拿出了一个小药罐子,嗓音听上去有些嘶哑,道:“贵妃娘娘,这是昨夜我家主子叫我给您的解酒药,奴婢来的有些迟,也不知这药娘娘还用不用得上,还请娘娘恕罪。”   “怎么好端端的,扯上罪不罪的了,”岁杪听着有些稀里糊涂,可却想起了昨夜里,婉儿说要给她送解酒药,她笑了,看着清荷装好了的簪子,“我想起了,你家主子,可是婉嫔?”   宫女点点头,似乎有些意外,“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家主子是婉嫔娘娘,她昨夜在宫宴上便交代我先回宫寻解酒药,本想着昨夜送来的,可.....罢了,如今药也送到了,那沉儿就不打扰娘娘您了。”   岁杪没有察觉到沉儿的情绪,被人惦记着,心里头也愉快,于是笑着道:“那你家主子怎么不自个儿过来,昨个儿夜里人多,我便没缠着她问这问那的,打算着等会儿去找她给她送个簪子去,顺便和她一道用个午膳。”   沉儿听到这,情绪是再也绷不住了,眼眶瞬间通红,低着头道:“承蒙娘娘厚爱,还能惦记着我家主子,也不枉费我家娘娘昨夜里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找到解酒药给您,沉儿、沉儿替我家主子磕头谢恩了。”   说着,沉儿便又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地上,连续磕了好几个响头。   岁杪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蹙眉,一双桃花眼盯着沉儿,想起昨夜转身的时候看见在湖中挣扎的女子,忽然预感不妙,她咽了咽口水,葱白的小手紧紧的攥住自己的衣袖,骨节都泛白后,才颤着声问:“你、你好端端的、哭什么呢,还有,你家主子呢,怎么没来?”   沉儿额头抵着地板,红着眼眶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家主子、昨个夜里,薨了。”   薨了。   岁杪脑海中回荡着沉儿的这两个字,薨了。   紧接着,是婉嫔温婉的眉目,以及偷偷低声的提醒她,严翊在喊她的声音,再然后,便是她明目张胆的让她喝酒,她会送解酒药,尽管也就这么几次短暂的接触,可岁杪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婉嫔......   可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昨夜里还觉得相见恨晚,想着好好结交一番的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没了呢....   岁杪的嗓音哽住,缓了好久好久才问道:“昨夜、昨夜里的那个人、是、是你家主子?”   话音刚落,殿内只剩沉儿越来越大的抽泣声。   外头的风从正北方吹来,强劲而有力的拍击着门窗,雪落满地,阳光也渐渐黯淡下去。   殿内地龙足够,温暖的宛如春季,可就在这里,岁杪忽然想到,昨夜里的湖水该是多冷,婉儿该有多难受,才会在湖中用那种眼神看着她的方向,扑腾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期盼过她会看清楚她,转头去救她......   可她没看清楚,甚至胆怯地不敢上前,回来之后更是不敢入眠。   岁杪垂眸,看着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的解酒药,翘挺的鼻尖微酸,她吸了吸鼻子,另一只手拿起了清荷包好的簪子,沉吟半晌后,哽咽着道:“是自己坠湖还是有人刻意所为?”   清荷如实答道:“回娘娘,据皇后身边的宫女所说,是丽贵人有意为之。”   看,这后宫尽是些不干净的手段,不管任何原因如今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长眠的那个人安息。   “去承天宫。”   愿合宫和承天宫离得最为近,穿过一条小径便到了。   岁杪连裘衣都没披,快步走到了承天宫内,紫色的宫裙在白雪皑皑的大地里,特别的显眼。王福隔着大老远的便瞧见了岁杪的身影,见步伐匆匆,裘衣也没加,心中咯噔一声,赶忙对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道:“赶紧的,殿内地龙烧足点,还有,赶紧去煮碗生姜水去,等会儿端进来给娘娘暖身子。”   宫人们立刻听着吩咐办事儿去了。   王福自个儿举着伞,赶忙溜入雪地里,到了岁杪的跟前方才低声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老奴远远瞧着身影便像是娘娘,便举着伞来了,娘娘可是要找皇上?”   岁杪没什么心情,低低的嗯了声道:“我找三哥有点事,他可在殿内?”   “回娘娘,皇上正在批阅奏折,”王福举着伞:“娘娘您慢些,老奴给您举伞。”   厚厚的积雪上满是脚印,岁杪走的急,裙摆处都沾湿了,她也不管,就往承天宫的方向去,北风刮过,岁杪的鼻尖和脸颊被冻得通红,看上去有些楚楚动人。   瞧岁杪一副有急事的模样,王福拦也拦不住,甚至通传都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放岁杪进了主殿,他不可不敢怠慢了岁杪,万一景渊帝怪罪下来,动的还是他脖子上的这颗脑袋。   承天宫的主殿内,严翊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修长的手指执着狼毫,单薄的眼微垂,桌案旁侧的小香炉里,龙涎香的香气缓缓溢出,充斥在整个殿内,让人醒神。   门口响起开门的动静,毛毛躁躁,让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忍不住蹙起眉头,承天宫宫中的人都是经过王福□□,第一次有人如此冒失,严翊抬起头一看,原本蹙起的眉头瞬间被抚平,旋即又蹙起,嗓音低低,像是怕吓到她那般,“怎么来了也不同朕说一声,裘衣也不加,手都冻红了。”   岁杪穿着紫色的宫裙,若是在殿内定然是不冷的,可偏生她在外头冰天雪地里走了一趟,原本白皙的小脸此刻鼻尖和脸颊下巴都通红,连她都没注意到,听严翊这么一说,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手,红的不像话。   可她此刻没心情去顾及自己,心里头惦记着别的事情,可下一刻,她的手便被一双大手握在手心里,暖洋洋的,像是抱着暖炉那般,然后那个暖炉说话了,声音还怪好听的,“冷吗?”   岁杪抬眸一看,方才还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此刻已经站在她面前,眼眸对上的那一刻,她愣了好一会儿,失神的摇摇头。   小手被握在大手里,也不知是殿内暖气热的还是怎的,她脸颊忽然变得很热很热,她伸出小小的舌.尖舔了舔有些干的唇,不自然的将手往回一缩。   这个小动作自然没能躲过严翊,眉微挑,喉结滚动,嗓音带笑道:“怎么今日主动来找朕了,可是有事?”   岁杪不知为何严翊此刻竟能笑得出来,她心里头想着的都是婉儿,思及此,她便将心里头冒了些尖尖的异样思绪生生的按压了下去,抿了抿唇,开口道:“三哥,我有一事相求。”   这是岁杪第一次用求字开口,严翊眉头微蹙,直觉这件事不简单,喉结滚动,连他自个儿都没察觉到他说出话时,嗓音颤的过分,“只要不是出宫,一切好商量。”   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事能让她开口相求。   可岁杪的小脑袋却摇了摇,旋即红着眼眶,酝酿了许久,方才低声道:“三哥,昨夜里我喝醉了,有位娘娘说给我送解酒药,我可喜欢她了,今早一早还想着送个簪子给她来着,簪子可衬她了,可我听见那位娘娘昨个夜里被湖水淹死了,我向来很少喜欢一个人,眼缘如此合得来,如今她走了,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三哥能让她走得体面些,还有,定要好好的查明这件事。”   竟是因为婉嫔的事。   严翊有些讶异,可不免悬着的心也跟着松懈下来,这些事于他而言都是小事,“朕都答应你。”   他说完,岁杪便从袖口处拿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了严翊,又轻轻的道:“我还没说完呢,这个是我送她的木簪子,你等会儿吩咐下去,让它陪着她长眠,还有在碑前奉一盏茶,我记得那个茶是皇后宫中的,那日听婉儿说起过是边疆那边的,叫他们奉那种茶,她爱喝,还有,也是最后一件事。”   她顿住了,旋即抬眸看着严翊,红着眼眶道:“三哥,你能写个圣旨,封她为妃吗?”   严翊蹙眉,紧紧的盯着岁杪看,面色有些难看。   岁杪第一次见严翊如此的面色,有些愣住了,旋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便道:“三哥若是不愿,那便算了,只是叫她走的体面些——”   “朕不是不愿她走的体面些,”沉吟了半晌,严翊终究是开了口,只是嗓音像是含了沙那般,哑的难听,“朕只是想知道,朕若是追封她为妃,你可会难受?”   他说着,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肩,等着她口中的答案,又像是在等一个宣判。 第18章 . 陪我 心上人   时值寒冬腊月,殿外风卷残云,大雪纷飞,殿内安静的诡异,暖洋洋的宫殿此刻却比外头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龙涎香的香烟弥漫出来,香味充斥在鼻尖,让人醒神。   岁杪感觉到手臂有些疼,她咬着唇,半晌后没忍住,低声道:“三哥,你弄疼我了。”   换做往日的严翊,听见这话便会松手,可今天的严翊不知为何,竟越抓越紧,岁杪不理解这个情绪,她眉心微蹙,忍着被抓的疼痛的感觉,呆呆的道:“我为何要难受啊......”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拍击着门窗,沿着缝隙钻了进来,岁杪觉得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特别是眼前男人的脸色,难看的不行,过了半晌,安静的殿内终于有了动静。   她为何要难受。   “也对,”男人扯了扯嘴角,旋即松开了握住她肩膀的手,微微弯着的腰也伸直,嗓音恢复了以往的那般冷冽,道:“朕知道了,朕会追封她为妃的,你放心。”   虽然得到了他的答案,可岁杪却不明白他的情绪为何忽然变得如此低沉。   “三哥,你怎么了......”岁杪抬眸,不解的看着严翊。   她眼底是清澈纯粹的,她是真的不了解男女之情,可这个回答却像是往严翊心口上刺刀子。   “无碍,”半晌后,严翊紧抿着的薄唇轻启,沉声道:“天冷,先回去吧,你说的那些,朕都会吩咐下去的。”   岁杪只觉严翊似乎心情不怎么好,又听见他下了逐客令,便没敢再打扰,欠了欠身道:“那岁杪告退。”   轻轻慢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殿内。   紫色的倩影化成一个点,消失在承天宫内,   门打开,寒风趁着这时钻了进来,吹动站在殿内严翊垂落的衣袖,他就站在原地,过了好久好久,方才动了动干燥的唇,嗓音像是含了沙那般,嘶哑难听,“你说,朕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王福垂着头,不敢吱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只能硬生生的憋着。   又许久之后,男人终于微微动了动身子,转身重新坐回了龙椅上,拿着奏折批阅了几本,却始终心不在焉。   “啪”的一声,他将奏折丢在桌案上,对着王福道:“传监察御史进宫。”   -   不似来时那么急匆匆,回去的路上,岁杪倒是走的慢悠悠的,因心里头挂念着的事得到了解决,她好像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了,想着回宫,可怕一回去又会胡思乱想,索性便在外头吹吹风。   又走到了上次和严苓谈话的那个亭子,她走进去,清荷便赶忙上前把小炉子生起火来,周围都有木帘子遮挡着,风倒也灌不进来,火炉很快便生好了,岁杪将手放在上头,火的暖气涌上来,她思绪混沌,可到底在想什么,其实她自个儿也不知道。   雪又开始下起来,越来越大,风也变得愈发冷,岁杪披着裘衣,可脸颊还是觉得冰冰凉的,思绪放空的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江南,她想,或许严翊说的是对的,朝堂不稳,有多少人会拿她动刀子还未可知,若是去江南的路上,被人推进湖里直到淹死都或许没人救她。   后宫和朝堂关系紧密相连,她当初的盛宠不知造了多少人妒忌......   她恍惚想起昨晚婉嫔在湖里挣扎的模样,又想起那只挡在她眼前的大手,或许严翊说的没错,她不该此刻去江南,她是去江南游玩的,而不是去江南送死的。   岁杪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等朝堂稳住了,她才能安心的去江南。   思绪一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清荷,婉嫔薨了,沉儿的话是会派给哪个宫的娘娘?”   “回娘娘,清荷也不知,看哪个宫的娘娘若是合了眼缘,便要了去,”清荷顿了顿又道:“若是都没人要,那么便打发去御膳房或者浣衣局里当个端茶送水的。”   “我瞧着她今早来找我的时候,那副模样,怕是和婉嫔有着很深的主仆关系,”岁杪翻动了下烤着火的手,被冻的通红的小手渐渐有了血色,她抿了抿唇,道:“等晚些,你去叫沉儿来愿合宫,就说我有事问她。”   清荷自然知道岁杪的意思,她莞尔一笑,将煮开了的茶递给岁杪,“奴婢知道,娘娘就是心善,见不得别人受委屈。”   岁杪喝了一口热茶,温热的茶水将有些冷的身子暖了些,旋即低声道:“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正说着,一个宫女端着一碟子点心往亭子的侧后方走去,岁杪收回视线,便听见清荷道:“娘娘,方才那个端着糕点的人,便是昨夜里,瞧见丽贵人推婉嫔下水的宫女。”   岁杪看了几眼,问道:“皇后宫中的?”   “是的,听说还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以前在左相府中的时候就伺候着的,”清荷道:“估摸着,皇后这次立了大功,皇上定会重重的奖赏才对,可昨夜,皇后要陪皇上回承天宫,被皇上拒绝了。”   岁杪瞪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为何拒绝,皇后不是他自个儿要立的吗?”   怎么立了心上人当皇后,反倒,把心上人晾在一旁呢?   这会儿轮到清荷呆住了,眼瞧着岁杪一直盯着她要个答案的模样,清荷酝酿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确定岁杪是真的不知道,方才道:“皇上...昨夜里来愿合宫陪娘娘您了。”   “你说什么?”岁杪被刚喝进去的茶水给呛到了,连续咳了好几下方才缓回来,小手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你说三哥昨日拒绝皇后,是因为来我宫中陪我?”   清荷弱弱的点点头。   岁杪小手握紧茶杯,气的浑身发抖,旋即道:“定是他与皇后闹了矛盾,拿我当了挡箭牌,所以才说来宫中找我——”   “不是的娘娘,”清荷忍不住打断道:“昨夜里,是娘娘您自个儿拉着皇上的手不肯放,还......还不许皇上离开。”   岁杪的茶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她此刻满脑子只想着四个字   ——喝酒误事。   -   到了晚间,寒风渐渐的更加的大了起来,天空阴沉,寒意刺骨,狂风拍打着门窗,岁杪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发呆,手上捧着一个小小的暖炉,心里头想着的都是昨夜的事。   倒不是婉嫔,而是自个儿喝醉了,不知天高地厚勾住三哥手指头,叫人留下来的事。   岁杪越想心里头便越不舒服,总觉着喝醉后的变得她都不认识了,索性不去想了,在贵妃榻上抱着小暖炉,正准备睡个觉时,却听见外头小太监跑进来,跪地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用膳。”   岁杪眨巴了下眼睛,好端端的,怎么请她过去用晚膳了......   心里头咯噔一声,岁杪从贵妃榻上懒洋洋的撑起身子,对着正在替她找裘衣的清荷低声道:“你说,皇后娘娘该不会是因为昨夜三哥来我宫里的事情,找我算账去了吧......”   清荷找到了裘衣,抖了抖之后将它披在岁杪的身上,然后蹲下身子替她穿鞋,道:“娘娘别想这么多,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把皇上请来便是了,你虽然只是贵妃,可你也喊太后一句皇祖母。”   清荷说的在理。   岁杪抱着小暖炉,脖子上还系了白色的围脖,将小脸埋在了围脖里,便走了出去。   愿合宫和恩玉宫相差的有点距离,一个在承天宫的左边,另一个在右边,得绕过承天宫门口的那段路才能到恩玉宫,雪下的不算大,但是强劲有力的北风可不弱,吹的岁杪脸蛋红扑扑的,埋在围脖里的小脸愈发的往里钻。   步伐渐渐加快,主仆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承天宫宫门口。   小德子眼尖,瞧见了,端着炭火便往里走。   进到主殿的时候,小德子一边将新炭火放进炉子里,走出殿门的时候恰好碰见了端着茶水的王福,于是便低头轻声问道:“师傅,方才我进门的时候瞧见了贵妃娘娘和清荷姑姑。”   近严翊身的都知道景渊帝重视什么,讨厌什么,更何况从小便伺候景渊帝的王福,他低着头问道:“这夜都深了,又下着雪,贵妃娘娘是去哪里?”   “奴才也不知,”小德子嘶了一声又道:“会不会是去恩玉宫皇后娘娘那......”   王福遣散了小德子,端着茶水便进去了。   雪还在下,瞧这天,今夜注定会下一场大雪,瞧着也将近年关,是该下场大雪的,正想着,转角便到了恩玉宫,岁杪一进去,隔绝了外头的北风,便觉得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还没等她行礼,李茵叶倒是善解人意,笑着道:“这光叫你来用膳,也忘了这大冬日的会让你冻着,礼免了,赶紧坐着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素来少向人行礼的岁杪本就没打算行礼,听见她这话,便顺势坐了下来,端起热茶便喝了一口,身子上的冷意便退散了些,她润了润嗓子,道:“谢皇后娘娘,身子的确暖和些了。”   “多喝点,等会儿炖了鸽子你也多补补,”李茵叶笑着,自己也喝了口茶,又道:“今日来找你是因为年关到了,过几日的宫宴想同你商议一下,毕竟这后宫我唯一一个能信得过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岁杪倒是没想过她来找她是因宫宴的事,可她素来就不会弄这些,也讨厌这些,正欲拒绝,便又听见李茵叶道:“昨个夜里你吓坏了吧,我听说皇上都很着急,陪了你一夜,如今感觉好些了吗?”   这......就是算账吧?   岁杪沉默了一会儿,正欲说话,便听见外间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第19章 . 晕倒 生气   夜渐渐深了,雪也跟着越下越大,阴云遮月,风刮过,像是黑夜里的野兽在嘶鸣,听上去尤为瘆人。   回廊里响起男人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岁杪的心跟着悬起又落下,余光中出现男人的暗金丝龙靴时,她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想起昨夜。   李茵叶倒是起的勤,上一刻还在主位上坐着的人,此刻已经走到了殿门处,嗓音都带笑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岁杪哪怕再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还是不得不起身跟在李茵叶后面欠身行礼,只是她好像说不出口那皇上二字,对于她而言,他更像三哥。   对于岁杪没开口,严翊倒是好脾气的没追责,反倒这样他更喜欢些,以前被众星拱月的人不能到了他这里却被处处受限,虽然明确知道贵妃委屈了她,可这是他唯一一个能留她在身边的方式。   “平身吧,”严翊淡声道,视线从方才开始便低着头欠身的小女人那收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让她受了什么委屈那般,小脸都不愿抬起看他一下。   “谢皇上,”说着,她想上前扶着严翊,却被他不动声色的错开,面色不改的继续微笑道:“皇上先坐,臣妾这就命人叫御膳房再多做些膳食。”   “无需,”严翊坐在了主位上,眼神状似不经意的扫了眼一直坐着低头没吱声的小女人,淡淡道:“朕随便用些就行。”   李茵叶依旧对着安嬷嬷吩咐膳食,转身的时候,便看见紫容端着茶上来。   李茵叶将茶端了过来,递到了严翊身边的桌案上,淡声道:“皇上,喝茶。”   自始至终都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扳指的严翊淡淡的嗯了声,倏地抬起眼眸,看的却不是奉茶的皇后,而是在她身后端着茶盘的紫容,“你、便是紫容?”   男人嗓音始终淡淡的,可紫容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被喊出来,倒多少显得有些暧昧,就连一直低着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岁杪也没忍住抬起眼眸,装作不经意的撇了眼。   小手端着茶,岁杪抿了一口又放下,被冻的红粉的小耳朵侧着,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自然是没能逃过严翊的眼,他垂眸,转动了下玉扳指,便听见宫女颤着声儿道:“回皇上,奴婢便是紫容。”   可回答了之后,严翊却没有再说任何的话,一直到用完膳了,男人才开了口,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婉嫔的事,“皇后可调查清楚了,究竟是何人所为?”   李茵叶莞尔道:“回皇上,臣妾问清楚了,听丽贵人的贴身宫女说,是因丽贵人因为位分不满,觉得被降了位分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对婉嫔下了狠手。”   这个理由着实荒唐,可的确是像丽贵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毕竟这人在第一天便能无端生是非,岁杪只替婉嫔觉得可惜。   “臣妾斗胆问一句,皇上要如何处置丽贵人?”李茵叶道。   “皇后觉得该如何处置?”严翊的眼神倏地看向了李茵叶,眼底的情绪不明,可眉眼依旧冷漠无比,好像就这么随口一问,又好像真的在等李茵叶的答案。   “臣妾觉得一命还一命。”   严翊嘴角轻扯,转动着扳指,半晌后抬眸看着李茵叶道:“此言有理。”   不知为何,岁杪总觉得有些怪异,眼瞧着雪愈发的大了起来,也到了入寝的时间,岁杪觉得留在这里甚是无趣,装模做样的抿了一口茶,用帕子轻轻的擦拭了下嘴角,理了理裙摆站起身道:“皇上,皇后娘娘,我瞧着夜深了雪也大了,怕晚些积雪深,更难行,岁杪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几乎是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瞬,一直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也跟着站了起身,嗓音淡淡道:“朕陪你一道回去。”   “啊?”岁杪呆了,过了半晌反应过来了,立刻拒绝道:“不用,你留着陪——”   话还没说完,男人便大步流星的往她这边走来,脸色阴鸷,似乎她再说出一个字,他便能在这里生吞了她,岁杪被吓得打了个嗝,紧接着,还没回神就被男人拉着往外走。   李茵叶站了起身,对着严翊的背影道:“皇上......”   男人大步流星,岁杪做事本就慢吞吞的,走路向来也是如此,这下子被男人牵着,他也没去体贴她,岁杪的绣花鞋都湿透了,寒气从脚心渐渐的往上扩散开来,裙摆也跟着湿了一些,“三哥,你干嘛!”   男人非但不听,甚至还有加快脚步的动作。   小脚被冻的难受,岁杪的手也被严翊扯得生疼,心里头那种异样的情绪又跟着往上涌,她鼻尖忽然酸的很,眼瞧着已经走出了恩玉宫,她便也没再忍住,嗓音哽住,却不失脾气,道:“三哥,你弄疼我了!放手啊!”   也不知道是那句弄疼我了,还是那句放手啊,让男人脚步一顿,紧紧握住她的手也跟着放松了些,只是却也没停留,牵着她脚步放慢了些,一直走到承天宫内。   主殿内有足够的地龙,一进殿内,便将外头的寒风隔绝住了,可岁杪还是感觉很冷,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岁杪瞬间红了眼眶,她虽不是先帝亲生的,可诸多的皇兄们哪一个不是拥着她护着她,虽然里面真真假假有待可知,但起码没人敢如此的对待她,冰天雪地的,让她湿了裙摆,湿了鞋子。   殿内的龙涎香香气弥漫出来,白色的丝烟缕缕往上升起,在殿内的半空中挥散开来,殿内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叫人觉得窒息。   从未看过严翊这一面的岁杪被吓得不敢吱声,哪怕身子冷的不行,方才落得雪此刻化成了冰水,她愣是不敢吱声,就站在严翊的身后,浑身都冷的颤抖,她也咬着牙不肯哭出声。   男人背影高大,宽肩窄腰,垂落的手握成拳,胸口闷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三番两次被心上人将自己往外推,哪怕她还没明白儿女私情,哪怕是无意之举,可这也是一把刀,一下一下的刺向他的心口。   方才明明想着进了殿内后要好好的说说她,可真的进来了,他却不敢转身去看她的脸,怕一对上那双眼眸,自己便再大的气都不敢发出来,可后面的小女人过于安静了。   安静的过分。   直到殿内响起了水滴答滴答落下的声音,严翊才蓦然回神,转身一看,小女人就头发已然湿透了,鞋子裙摆没有一处成样的,落魄可怜的让人心疼。   特别是她红着眼眶咬着牙的倔强模样,让严翊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彻底的回神,素来清冷骄矜的男人,此刻对着外头的王福大喊道:“传太医,快!”   这一声吼,也把岁杪的委屈彻底的吼了出来,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抽一抽的,转身便打算往门口跑去,小脚刚抬起的那一刻,便被人抱入了怀里。   龙涎香充斥在鼻尖,男人一年四季体热,像是个火炉那般暖着她,如今只剩心酸委屈的岁杪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姿势多暧昧,一个劲的在他怀里挣扎,哭的一抽一抽的道:“我、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你放开我。”   小女人不安分,小手握成拳胆大包天的打着他的胸口,可就这点力道,像是在同他挠痒痒似的,严翊也好脾气的没有去计较这些,他素来看不惯她哭,上次喝药是如此,这次依旧如此,那胸口堵着的气像是被她的金豆子扎破了,顿时荡然无存。   “岁岁别闹,朕宣太医来看看。”严翊忍着好脾气,低声下气的又哄了几句,将她抱的愈发紧,可岁杪的金豆子却越掉越多,最后竟直接哭累了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小脸上还带挂着几颗金豆子,眼睫毛也黏在了一起,白皙的小脸也不知是哭的还是冷的,双颊绯红,直到太医来了,把完脉后,严翊才知道,她不是哭的也不是冷的,而是热病导致的。   太医:“皇上,贵妃娘娘染了风寒得了热病,这几日只可静养着,老臣等会儿去开个方子,等娘娘醒后喂她喝下去,”太医说完,将东西收拾好后正欲告退,却被严翊叫住了。   “等等,”严翊道:“你写药方之时看看能不能添些带甜味的药。”   太医是老人,在宫中多年,也曾替岁杪把过脉,当年太后也是如此叮嘱的,太医院最头疼的便是替岁杪把脉,因这个祖宗一点儿苦的也不肯吃,几个老人连夜讨论将药全都替成甜的方才熬给岁杪喝,原以为太后走了,这个令人头疼的规矩也没了,没想到,新帝也来这一套。   这宠爱程度,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岁杪身子虚,自晕了过去之后便一直没再醒来。   不知这个娇气包醒了之后又会严翊干脆命王福拿了些紧要的奏折进了偏殿,坐在桌案前批阅,倏地想起什么,他起身,传了王福:“去一趟恩玉宫。”   王福听完,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第20章 . 热病 送信   窗外大雪纷飞,簌簌落地,风声不绝于耳,刺骨的寒风吹得窗纸呼呼作响,烛火微晃,映照在窗纸上显得格外明亮,强劲有力的北风刮过,钻过门缝和树枝,在黑夜中发出野兽般的嘶鸣。   王福从恩玉宫内出来,站在宫门口,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旋即回头看了眼恩玉宫的牌匾,耸了耸肩,摇摇头便转身走了。   恩玉宫内,香炉徐徐升起白色的丝烟,淡淡的香气充斥在鼻尖,萦绕在殿内,而李茵叶坐在主位上,一手拿着绢帕,一手拿着一个玉镯子,轻轻慢慢的擦拭着,可眼神却没有一点点对玉玉镯子的喜爱,相反,眼底有种光在慢慢的暗淡下去,安嬷嬷立在旁边,垂着脑袋不吱声。   直到殿内响起托盘晃动的声音,才使李茵叶的眼神从玉镯子上收回,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紫容,视线微垂,她戴着指套的手轻轻的抬起紫容尖尖的下巴,嘴角一勾,眼底情绪不明,嗓音淡淡道:“开心吗,紫容。”   紫容跪在李茵叶的脚边,双手还捧着托盘,她不敢吱声,瑟瑟发抖。   “皇上都赏赐你东西了,”李茵叶笑,端着茶却不喝,皮笑肉不笑道:“你慌什么,再在皇上面前晃多几眼,说不定明儿就能当个小主了,对你来说,可是个造化啊......”   这些话听着着实刺耳,未免李茵叶误会的更深,紫容颤着嗓音解释道:“皇后娘娘,皇上赏赐奴婢这些东西,也都是看在娘娘您的面子上,还有因为那夜里我指出了凶手是丽贵人罢了,绝对不是娘娘想的那样——”   “啪”的一声打断了紫容的话,她的头被打的往另一边撇去,脸上还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尖锐的指套也划伤了紫容的脸颊,一点一点的渗出血来,“我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   李茵叶的话让紫容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或许也不能接下去,她只能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端着皇上刚刚赏赐的东西,哑着嗓音求饶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紫容冒犯揣测娘娘的心意,求娘娘恕罪。”   殿内只剩下紫容求饶的声音,过了半晌后,坐在主位上的女人终于开了玉口,“下去吧,日后该懂的分寸,该出现和不该出现的时候你要明白。”   紫容立刻哽住嗓音道:“紫容明白。”   “还有,我带你入宫,”李茵叶将她的下巴捏起来,迫使她对上她的双眸,嘴角一勾,道:“你该明白,谁才是你的主子,该明白,应该为主子做什么,而不是为自己做什么。”   紫容颤抖着点头,只磕磕巴巴的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下去吧,”李茵叶收回手,接过了安嬷嬷递过来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手,看着紫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的怒意再也隐藏不住,低头一看便是皇上赐给紫容的东西,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她一个宫女都有赏赐,可我呢,我处理这些东西,努力找借——努力查清案子,我又得到了什么!”   安嬷嬷低着头不敢说话,过了会儿,方才道:“娘娘息怒,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难免进些新人,娘娘如今贵为皇后,一国之母,何须同她们这些不入流的置气,只需——”   李茵叶睁开眼,追问道:“只需什么?”   “只需怀上皇长子,巩固后位和储君之位即可。”   “你说的轻巧,”李茵叶看着殿门的位置,低声道:“皇上从未来我这里过夜,甚至连大婚......都是在处理奏折,你让我怎么怀皇长子?”   安嬷嬷只笑了下,旋即低着头,俯身在李茵叶耳边低声说话。   李茵叶的眼底渐渐的露出了笑意。   -   夜里的风愈发大了起来,承天宫上上下下都彻夜未眠,宫人们端着药来回往返了好几回,因贵妃娘娘不爱吃药,景渊帝哄着迷迷糊糊的也就喝一口之后就再也不喝了,紧紧的闭着小嘴。   等景渊帝又要哄着喝药的时候,便又叫人给热一下,可如今仔细想想,景渊帝好像也一夜未眠,如今大半夜了,还在为贵妃娘娘喝药而折腾。   王福实在看不下去了,弯着腰上前低声道:“皇上,虽担心贵妃娘娘,可您也要多加注意自己的龙体啊。”   景渊帝也只淡淡的嗯了声,可还是坐在床边,耐心且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给岁杪换掉额头上的帕子。   王福又抬起头往床上看了几眼,以前知道景元帝有个心心念念的人,后来得知这人竟是岁杪,原以为只是当时年少气盛的时候被迷了眼,毕竟岁杪的姿色在京都里,可算是无人能超越。   可现在王福觉得,景渊帝对岁杪的执念,似乎比他想的要深。   翌日。   冬日里难得有阳光,虽不大,可光洒下来,却也平添了几分惬意。   岁杪在鸟儿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不自在的翻了个身,总觉着身上黏糊糊的,且头也比往常感觉重上许多,她嘤咛了声,微微睁开眼,便瞧见纱帐被人撩开。   “娘娘醒啦?”清荷一边将纱帐勾入帘钩中,一边又询问道:“可还有哪儿不舒服,身子和头可还感到难受?”   岁杪伸出葱白的小手,纤细的指尖揉了揉小脑袋,嗓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道:“清荷,头痛......”   瞧这委屈的模样,清荷觉得别说景渊帝心疼了,她瞧着都恨不得替她痛,她微微屈膝,低声安抚道:“娘娘别怕,等会儿喝了药就好些了,清荷先伺候你洗漱好吗?”   岁杪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脑袋听见喝药二字的时候顿时清醒,旋即便看见殿内陌生的一切,她呆愣住,指着这里问:“清荷,我们这是......在哪啊?”   清荷咳了咳,不自然的道:“在承天宫呢。”   岁杪打算下榻的动作一顿,感觉瞬间脑海里都是空白的。   她忽然想起昨夜里从恩玉宫出来的事情,到了殿内,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头昏脑热身子也很重,好像还记得自己同他起了争执,动手打了他。   “娘娘昨夜晕在了承天宫,是皇上亲自伺候了你一夜呢,”清荷端着玉瓶子给岁杪漱口,旋即又道:“娘娘等会儿可得好好的谢谢皇上,昨夜里皇上可是一晚上没歇息呢。”   任谁听了这话多少都会感动的不行,堂堂的九五之尊居然屈身照顾一个贵妃,这是何等的殊荣,可岁杪却呢喃了句,“若是没有他,我兴许还不会晕倒。”   若不是他强硬的拉着她在雪地上走着,她也不会湿了鞋子和衣裳导致浑身发冷......   清荷听见这话,顿时低着头没再敢吱声。   “伺候我洗漱吧,”岁杪低声道:“我们回宫。”   今日比往日没那么冷,暖阳透过树枝懒散的洒下来,雪也没下了,有些回暖的迹象,岁杪刚踏出承天宫的大门,严翊后脚便回到了承天宫。   王福看着远去的背影,低声道:“皇上——”   “让她去,”喉结滚动好几下,严翊盯着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咳了几声方道:“回宫。”   王福跟在身后,听着景渊帝咳了好几声,顶着被骂的风险,他壮着胆子上前道:“皇上,您昨夜一夜未眠,今日又早起上朝,龙体重要,不如老奴传太医看看吧。”   “无需,”严翊走在前面,半晌后又道:“等会儿去太医院一趟,叫他们把药熬好点,昨夜的还是有点苦味。”   王福只能点头应好。   这一场病足足三天才好转,这三天里,岁杪倒是安安分分的吃药,倒是每次吃药的时候都会嘀咕一句,“清荷,这次太医院怎么转性了,居然给我开了不苦的药,还甜甜的。”   那夜在承天宫里的时候,皇上吩咐太医的那些话清荷还记忆犹新,可她不敢说,这几日她说话都不敢提起皇上,生怕惹了眼前的主子不开心,而让清荷觉得奇怪的是,这几日皇上似乎也没有再来过。   清荷正愁找不到话搪塞过去,便听见外头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贵妃娘娘,固合公主求见。”   固合公主便是严苓。   正吃着蜜枣的岁杪秀气的眉头微蹙,小嘴包着蜜枣,嘀嘀咕咕道:“她来作甚?”   愿合宫是后宫中数一数二的大宫殿,光是前院就和承天宫不相上下,可见景渊帝的重视程度,严苓走进来时,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嘀咕,没想到三哥这么宠爱岁杪,居然还给她住愿合宫。   转角便进了主殿,严苓一进门便瞧见了正在吃蜜枣的岁杪,她握紧了手中的信,淡声道:“听闻你最近身子不大好,如今我瞧着,像是好多了?”   岁杪低低的嗯了声,旋即将蜜枣推给了严苓,轻声细语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这次找我是什么事?”   “受人之托呗,”严苓将一封信放在了桌面上,她面儿上看起来不怎么开心,说出的话便带刺儿的感觉,“你生个病还有人惦记着,托我好几次叫我送信进来,多好。”   岁杪蹙眉,大抵猜到是谁了,也只有他是真心惦记着她的。   下一瞬,又听见严苓道:“说起热病,这两日皇兄也染上了,还不让人去看他,不知他怎么想的。”   岁杪吃着蜜枣的小嘴顿时停住了,包在嘴里鼓着腮帮子,枣儿的清甜沁入喉咙里,她忽然想起,已经有三日没见着他了,也没听见他的消息。 第21章 . 质问 是,还是不是?   寒风瑟瑟,愿合宫将近四日没有开门,对宫外的一切消息都隔绝于耳。其一是岁杪病了,怕其他宫的人打扰,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岁杪需要静养,所以她便直接闭门谢客,反正岁杪在宫中向来是个特殊的存在。   可如今冷不丁的听见严苓说承天宫那位生了场大病,岁杪还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后,一边将信放好,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听你这话,他可好些了?”   严苓这会儿才察觉到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她旁敲侧击道:“愿合宫同承天宫也不算远,你怎么还问我这个宫外人呢?”   严苓自幼同她不对付,皇上也只得她一个女儿,一般来说是有什么便给什么,宠爱绝对不少,可偏偏,宫里头有个岁杪,不是先帝的亲生女儿,可各方面的宠爱都比得过严苓。   这也导致了严苓从小到大事事都爱同岁杪去比较,也算是追在她身后长大的,说心思坏或者恨这倒也没有。   岁杪倒是一直将严苓看成是自己的妹妹,对于她,她甚少去计较,对于她方才说的话,她也没往心上去,只是道:“既如此,劳烦你有那个心,那你去承天宫关心三哥的时候,顺便帮我拿份也带去。”   看,这才是岁杪,依旧如此散漫,对所有的事情都漫不经心不放在心上。   旁人都巴不得趁这个机会赶紧在景渊帝面前献献殷勤,只有她巴不得走得远远的,严苓抓了个蜜枣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你就仗着三哥宠你,愿合宫都直接给你住了......”   声音随着背影渐行渐远,岁杪蹙眉,因为严苓的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   虽没下雪,但是强劲的北风依旧肆意吹动,北风刺骨的冷,御花园内的小道上,厚厚的积雪堆满了脚印,宫人们都低着头走着,怕一抬头寒风便化作刀子划破脸蛋。   严苓倒是欢脱的很,从愿合宫出来便蹦跶到了承天宫,不一会儿便得到了通传。   嘴里还包着蜜枣,一进殿内便瞧见了坐在龙椅上处理奏折的严翊,男人阴沉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瞧着便能心生俱意,严苓一进门便打了个冷颤,旋即赶紧将蜜枣吐在手上攥着,乖乖的请安。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淡淡的应了声,“来找朕所为何事?”   嗓音嘶哑,听上去比往日还要冷上几分,脸色也不好看,严翊平日对严苓还算宠爱,毕竟是皇妹,一般需要什么便会给什么,甚少有这种沉着脸的时候,严苓不禁也觉着有些被冷落的滋味,心头不畅,嘀嘀咕咕的道:“三哥,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为何同样是生病,别人有人惦记有人送信关怀身子,而你却让嫔妃们都不敢靠近,就你这样冷漠......”   “你说什么?”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倏地嗓音抬高,面色阴鸷,单薄的眼直直的盯着她,执着狼毫的手收紧,眼底迸发的怒意尤为明显。   -   愿合宫的偏殿内,岁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桃花眼微颤,往镜子后看去,清荷抱着几枝刚摘的红梅正插进花瓶中,她收回视线,旋即看见了那封放在桌案上的信。   字迹还是同以往那般端正,纤细的手指伸出拿起了那封信,纸张打开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还没来得及看,下一刻,殿外便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所以听见严翊来了,岁杪下意识地将信件藏于袖口中,几乎是刚藏进去的那一刻,殿门就被人推开了,许是想掩饰自己的动作,她跟着站起身,装作不经意的抚了抚袖子。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她如今对外的身份便是贵妃,而元合则是个世子,世子给贵妃送信,不管到底只是普通的问候还是其他,给外人听了去,多少夹杂着暧昧。   抬眸望去,男人脸上毫无血色,一看便知身子还未好全,可眼底的厉色阴鸷却不比往日少上半分,岁杪眼眸微颤,有种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男人,毕竟前几日俩人在承天宫内也闹得不怎么愉快。   许是他眼神莫名的给她一种压迫感,岁杪倒是先打破了平静,她微微欠身行礼,“岁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平身,”严翊嗓音听上去像是含了沙那般,嘶哑难听,“你身子如今可好些了?”   几天未见,却没想开口便是询问她的身子,岁杪垂眸,温声道:“好些了。”   又是一阵沉默,岁杪抿了抿唇,又开口道:“方才严苓来过,听她说起你最近也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朕好些了,”严翊倏地朝岁杪走近,沉稳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殿内显得尤为压抑,直到站在她跟前时方才停下脚步,男人的身形高大,肩膀宽厚,就这么站着不吱声,也能给人一种压迫感。   岁杪垂着眼眸,眼睫轻颤,翘挺的鼻尖轻轻一嗅,鼻息间都是男人身上的龙涎香还有淡淡的药味,可素来不爱闻药味的岁杪此刻竟觉得他身上药味很好闻,只是眼瞅着男人靠得越来越近,心里头那种异样的种子又跟着发芽了,她不由自主往后小小的退了几步。   这自然没能瞒过严翊的眼,特别是当靠近了,看见她袖口处没藏好的信件时,严翊的怒意便瞬间燃烧到了顶点,喉结滚动,严翊垂着眼眸,看着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抬眼看他的小女人,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严苓来了?”   岁杪低着脑袋看着男人暗金丝龙靴,低声道:“来了。”   “你们何时这么好了?”严翊追问道。   这句话一问,岁杪便将头低的更低,严翊看在眼里总觉得刺眼的很,心口哽着一根刺,也没再忍着,修长的手指将她尖细的下巴捏起,迫使她抬眸看着他。   这个姿势在岁杪看来总觉着暧昧无比,她有些许的不自然,可很快,男人问的话却让她瞬间回神,“听说,有人关心你,还给你写了信,是么?”   桃花眼瞪大,岁杪蹙眉,忍着下巴被捏着的疼痛,反问道:“严苓告诉你的?”   “朕只问你,”严翊咬牙,隐忍着怒意道:“是、还是不是?”   殿内安静的能听见外头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外头宫人走过回廊的声音。   岁杪这人素来吃软不吃硬,严翊越是强硬,她则越是不愿多说。   半晌后,岁杪没有回答,而是悄悄地伸出手挡住了自己的袖口,紧紧的闭着自己的小嘴,眼神看向了一旁的梅花,总之就是不去看他,眼神里都是倔强。   这个动作自然没能瞒住一直看着她的严翊,严翊闭着眼,胸膛起伏大,极力的忍着怒意,旋即捏着她下巴的手一松,嘴角一扯,似自嘲般道:“好,不愿说是吧?”   岁杪还是紧抿着嘴,极力忍着下巴被捏着的疼痛,下巴眼瞅着都红了,岁杪疼的眼眶包着泪,尽管很怕此刻的严翊,可内心的委屈却宛如被风吹起的野火那般,疯狂的拨动她的心,自从被强硬的进了宫之后,她忍了好久的脾气也跟着来了,“对,我不愿,我虽是你的妃子,可我们是什么关系,没有人比我们清楚,我有我的自由,你也有你的自由——”   话音未完,被严翊的冷笑打断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嗓音一如既往的嘶哑,一字一顿道:“所以这就是那夜你将朕推给皇后的原因,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由,是吗?”   岁杪倏地抬起眼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缓了好久好久后,才开口道:“是你立的皇后,你去陪她天经地义,怎得,如今倒成了我将你推给她,你简直含血喷人!”   岁杪素来被小心翼翼地对待,自然对待别人也温声细语的,少有真正动怒的时候,可如今真正动怒之时,说话的嗓音也软糯糯的,不细究根本发现不了她在骂人。   换做任何人对严翊说话的态度这样,早就落得一个藐视君威的罪名了,可偏偏眼前的小女人说的话再难听,他都觉得对她发不出火来,再大的怒意都只能自己忍着,自己咽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殿内响起岁杪“嘶”的一声,他蓦然才回国身来,白皙的下巴已经泛红,微微的松开手,几乎是他松开手的那一瞬间,岁杪便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看上去,像是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朕以前觉得你还小,不懂儿女情长,”严翊自嘲的笑了笑,眼底情绪低沉,面色苍白,“可直到如今,朕才发现,原来你不是不懂,而是你心里惦记着的,是其他人。”   岁杪听的不明就里,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好复杂。   也对,帝王的心思怎么可能让她猜得出来。   没有再选择沉默,严翊看了眼岁杪,转身往殿外走。   王福尖细的嗓音喊道:“起驾回宫。”   余音绕耳,岁杪只觉得她的心口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难受的让她跌坐在主位上,信随着动作起伏而掉落下来,风沿着没有关闭的殿门吹进来,翻动了信件,露出了一行字。 第22章 . 金丝流光珠 拿去就是   接连着两三日都没有下雪,冬阳斜照,投落满地白晃晃的光影,可强劲的北风却依旧不减,肆意的吹动落在地上的枯枝败叶,闷了几日的愿合宫终于把宫门开了,这个消息倒是让后宫不少人惊讶。   后宫之中,小道消息传的极快,那日景渊帝和蕙贵妃争执一事,从景渊帝从愿合宫出来的那一刻便传了出来,至于是因为什么事,众人都不知道,只知道这次蕙贵妃怕是惹怒了圣上,听说还出言不逊,顶撞皇上。   看上去皇上还气得不轻。   后宫众人都等着看热闹,就想看看这位再先帝和先太后那里样样是特殊的人如今在新帝这里到底会落得如何的下场,可看了几日也没看出皇上有什么惩罚,甚至该每日把脉的太医还是每日准时去,没有一丝怠慢,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蕙贵妃都顶撞了皇上,皇上非但没有怪罪,甚至一切东西照旧,也给众人提了一个无声的醒,那便是岁杪的确是不好招惹,是该供着的祖宗。   连先帝和先太后,包括新帝都要退让三分的人,轮不到她们看笑话。   原本想看笑话的那些人看见愿合宫宫门开了,纷纷收拾了下带着东西,瞧这个阵仗看上去比去皇后的恩玉宫请安来的隆重。   若是知道开了宫门会来这么多人,岁杪说什么都不会开的,难得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困扰在心头的事情还没解决,几个嫔妃聚在一起简直聒噪,可人好心好意来瞧她,也不能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岁杪百无聊赖的支着下巴,听着几个嫔妃们从东南扯到西北,直到一个声音将她从瞌睡的边缘拉了回来,“听说最近边疆那边有使臣要来,不知今年会呆多久呢。”   岁杪听见边疆二字倒是熟悉的很,往年每年边疆都会派人来,别人可能是盼着和睦,少点战争,可唯独只有岁杪每次看见边疆来访时,盼着的都是今年他们会进贡些什么罕见的东西,而这罕见的东西里,若是有她欢喜的,先帝都会赏赐给她。   “看这时日,也是快到了边疆要来的日子了,”岁杪捏了颗蜜枣便往嘴里塞,嘴里甜腻腻的,忍不住喝了一杯水。   早前是太子亲自来进贡,岁杪猜测今年很有可能是三皇子来宫中。早前听先皇提起过,边疆最近几年愈发的不安分了,如今新帝登基,朝纲不稳,边疆估计就会让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意思意思来一趟。   岁杪是如此的猜测,但她也没有继续往下想,她素来对这些东西不是很在意,只是早前跟在先帝面前听的多罢了,岁杪游神之际,便又听见嫔妃们道:“贵妃娘娘气色倒是不错,看来病还能养人,弄得嫔妾都羡慕的紧。”   还没等岁杪开口,另一个嫔妃便道:“贵妃娘娘膳食好,皇上又惦记着紧,凡是用的、吃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自然生个病气色看上去都很好。”   虽说都是来送礼给岁杪的,可到底没有几个真心实意的,毕竟都是伺候同一个人的,哪能真的做到真心实意呢,只不过是想着若是运气好点了,巴结上了,以后在后宫的路便能走的平安顺利些。   岁杪没有去搭理这些话,而是在这个嫔妃的话中陷入了沉思,自上次见面之后那人生了气后也已有几个时日没再见了,岁杪也没刻意去打听他的消息,今日蓦然从别人口中听见他,忽然感觉隔了好久好久......   “皇上是真的宠爱姐姐,”其中一人道:“生病了事事顾及姐姐,最主要的是,这个愿合宫也给姐姐住......”   又是愿合宫,岁杪忽然想起严苓那天说的话,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看着方才说话的妃子道:“愿合宫有何特殊的意义吗?”   换做是其他的妃子如此的问,或许可能多少带点明知故的意思,可岁杪眨巴着一双桃花眼,一脸天真的模样,看上去是真的不懂,那人沉默了会会儿,旋即便开口道,“愿合宫是最早先的一个宫......”   -   承天宫内,王福低着头不敢去看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安静的殿内倏地响起奏折砸在地上的声音,啪的一声,让路过的几个宫人们都缩着脑袋赶紧远离主殿。   王福看着脚边的奏折,头愈发的低了下去,尽管怕,却也还是硬着头皮道:“皇上息怒。”   “真是岂有此理,”男人面色阴鸷,看上去俨然气的不轻。   王福日日跟着上朝,自然是对这些事情都有所耳闻,最近不知怎得,刚催促景渊帝纳了妃,如了他们的意,可妃子还没进宫坐热板凳呢,便催促景渊帝要皇长子。   不但在朝堂上催促纳妃,还在奏折上也催着。   殿内沉默了半晌,龙椅上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你出宫一趟去成王府。”   王福不解:“皇上......”   严翊看着奏折上的字迹倏地想起那日在愿合宫内,小女人紧紧捂住袖口不愿同他说实话的模样,心口便觉得堵了一口气,于是便道:“朕听闻张洲那边闹水灾,你传朕口谕,让元合全权处理此事。”   王福闻言,立刻应了声,退着往后走。   -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强劲的北风拍击着殿门和窗子,呼啸而过,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烛火映照下,将坐在梳妆台的岁杪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垂眸看着眼前的宫裙。   这是新做的宫裙,针脚和图案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这条宫裙是小德子送来的,还说了句话,“皇上说送给娘娘的,这个布匹珍贵,几年才产一匹,便想着做件宫裙给娘娘,明儿边疆那边入宫设宴,皇上让奴才告诉娘娘,明儿记得去宫宴。”   当时嫔妃们还在,瞧见了这件宫裙便艳羡不已,说的什么话岁杪也忘了,当时她的脑海里只回荡着其中一人的话,“这个布匹我曾听说过的,珍贵至极,一匹只能做一件衣裳,看来只有贵妃娘娘有,皇后......”   说到底,宠爱她不缺,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她没想过,她会在一个自己三番两次不待见的人身上得到各种例外和宠爱,这个布匹如此珍贵,为何他不给皇后做,反倒是给她.......   岁杪总觉着,她越来越捉摸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明明那日还起了争执,明明离开的时候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怎得今日又送了宫裙来.......   “娘娘,夜深了,先去榻上吧,”清荷出声扰乱了岁杪的心思,她回神,便见清荷在一旁点安息香,嘴里还叨叨:“给娘娘点个安息香,明日精气神会好些。”   岁杪听见这话,困意便跟着上来了,慢悠悠的往踏上走去,边走边道:“沉儿的事,明儿就应该有个结果了,若是来了,你便让她到我跟前伺候就好。”   清荷一边替岁杪掖了掖被子,一边笑着道:“奴婢知道啦,你放心便是。”   岁杪莞尔,握了握清荷的手,半晌后道:“清荷,她是她,你是你,我们不是主仆,是姐妹,这一点你要清楚。”   清荷莞尔,点头。   -   冬阳斜射,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下雪,地面上的积雪倒是不深,一大早宫人们便忙上忙下,夜里的时候灯笼高高挂起,正武殿里灯火通明,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岁杪去到的时候,宫宴才正开始,   严翊坐在主位上,男人身着龙袍,面色漠然,垂着眼眸把玩着扳指。   他身侧坐着的是李茵叶,她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见了岁杪,微微的颔首,两人隔得不算远,李茵叶倾身,嗓音温婉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岁杪点点头,抿了口茶,莞尔道:“好些了,多谢娘娘惦记。”   岁杪嗓音轻轻柔柔的,使得严翊眼皮子动了动,往她这个方向睨了一眼,只一眼,便顿住了,旋即又转移了视线。   岁杪又喝了口茶,听着乐师奏乐,茶香四溢,她又听见李茵叶笑着道:“你这件衣裳真好看,衬你。”   这件宫裙是淡竹色的,花纹复杂,可穿在身上的的确确是好看的,岁杪其实也觉着好看,她素来对赞美不会推却,莞尔道“是皇上的眼光好。”   岁杪这句话倒是无心,毕竟这件宫裙的确是严翊送来的,再者,她这句话根本不存在任何其他的心思。   可李茵叶的面色依旧僵住了,转瞬即逝,正欲说什么,边疆的使臣忽然站起身说了话,“皇上,这是边疆进贡的金丝流光珠,十年才产一颗,望皇上喜欢。”   说着,使臣便行了个礼。   金丝流光珠,白色的地方晶莹剔透和夜明珠似的,可周围的金丝边会晃动,波光粼粼,美的无以言喻,饶是见过不少宝贝的岁杪也觉着稀罕的不行,一双桃花眼紧紧的盯着。   岁杪素来喜欢这些稀罕的玩意儿,瞧见了便欢喜的很,赞叹道:“真好看。”   话语刚落,龙椅上的那个人嗓音淡淡道:“确实好看。”   岁杪抬眸望去。   男人视线看向殿内的金丝流光珠,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下,将这件极其罕见的宝物赏赐了下去。   “你若是喜欢,”严翊喝了一口面前的酒,嗓音是少见的温润:“拿去就是。” 第23章 . 素素 愿合宫的意义   正武殿内,舞女们跳着舞,粉色的衣袖随着动作浮动,乐师奏乐,大臣们喝着酒。所有人面上都挂着笑,唯独岁杪,有些愣神的看着眼前的金丝流光珠。   方才他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整个大殿内的人有些愣神,金丝流光珠这么罕见的宝物,居然被岁杪的一句赞叹便要到手了。   心口那种怪异的滋味又开始发芽,奇奇怪怪的让她自己都看不懂,她耳边回响起那日嫔妃们说的话。   原来愿合宫其实是以前的一个皇帝因为心爱之人没能被立为皇后,他心里遗憾,于是便建了愿合宫,愿一辈子都能和和美美。于是伺候每一任帝王都会把愿合宫给特别的那个妃子。可先帝在世的时候并没有把愿合宫给任何的一个嫔妃住,她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流言。   可严翊却把愿合宫给了她住,心爱之人?岁杪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否认了这个可能,她觉得怪异的是本就是一个宫殿,却成了其他人眼里是因为立不了她为后所以才给她住的,更何况他的心上人是皇后。若非说有任何特别的,岁杪也觉着仅仅是因为这后宫只有一个愿合宫能比得过郡主府罢了,若是给她别的宫殿,怕是更加委屈她而已。   岁杪端起眼前的茶抿了一口,可入了口,却发现是酒,她感觉喉间有些许的不舒服,她低着头缓着劲,殿内的舞何是停了她也未知,耳边响起的是一道温婉的声音,“陈素素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又响起另一道声音,是方才的使臣在说话,“皇上,这是边疆第一舞姬,在边疆这个舞姿可是数一数二的,所以便献丑送给邑国当舞姬了。”   话虽如此,说是送来当舞姬,其中的意思是个明眼人都十分的清楚。   每年边疆进贡设宫宴岁杪都在,送的人要么是画师要么是唱歌好听的,总之女人每年都有,先帝也都是留了下来,当日晚上伺候了,第二日便纳进后宫里面。   抬眸扫了一眼,仅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眸,看上去像是从始至终都没抬起头过。   因为岁杪习惯了,加之喉间宛如被火烧着那般难受的很,恍惚间,她想起婉嫔,便转头看着清荷,“清荷,上次婉妃托沉儿送来的解酒药你放在哪里了?”   “娘娘喝酒了?”清荷有些焦急,道:“我放起来了的,等我现在给你回去拿。”   清荷刚站起来,便被岁杪伸出手拦着了,“记得就行,晚些回了宫再吃。”   看清荷紧张的模样,岁杪莞尔笑了笑,示意她放心。   笑容还挂在脸上,她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道:“有心了,这杯酒朕喝了。”   先帝每每接纳女子的时候说的也是这句话。   酒入喉,严翊却觉得怎么都比不过心口那种被刀子刺的感觉来的难受,她到底是没有正眼瞧他的,不管是以前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还是现在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时,她的眼里都没他。   不然怎么可能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甚至都把女人送到眼前来了,她还是低着头没有看一眼,甚至还和清荷说起了笑,脸上的笑意那么明显。   但凡她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乐意,罢了,她心里根本没他,怎么可能会不乐意......   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温酒入喉,印完一杯又饮了一杯,直到身边响起声音,他方才回神,往他身旁看去,李茵叶担忧的眼神盯着他,小手挡住了他的酒杯,轻声细语道:“皇上,酒好喝,可龙体要紧。”   那一瞬间,他忽然幻想,若是岁杪,会不会有一日也这么关心着他。   李茵叶杏眸微颤,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忽然想起那一年宫宴跟着父亲进宫时,远远的瞧见了还是三皇子的他,便一眼不可自拔,明里暗里的打听了许许多多关于他的消息,当得知他不近女色,后院干净的连一个通房都没时,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可她的情意被父亲掐断了。   父亲说,她是要成为皇后的人,三皇子注定不可能是皇上。   她忍痛,试图将他放下。   可没想到,最不可能成为皇上的人,最后却变成了皇上,而她满心的欢喜也成了真,成了他的皇后。   于父亲来说就是一个皇后,皇上是谁都可以,可对李茵叶来说不同,当她得知严翊当了皇帝时,那种喜悦在心里头肆意绽放,当他宣她进宫的那一刻,她回去后开心的一夜未眠。   每每任何宴席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哪怕明知道这个男人眼里没她。   手最终还是被他推开,酒也没成功拦住,他依旧在喝。   舞女也大胆无比,欲望都快要涌出眼眸,跳着舞便上去亲自倒酒给严翊。   男人单薄的眼微垂,仅一眼便收回视线,半晌后,将舞女倒的酒一饮而尽。   舞女莞尔一笑,轻声暧昧的说了句,“皇上好酒量。”   这次严翊倒是没再搭理她,只是依旧一杯接着一杯,像是要把自己灌醉。   从喝酒了开始便一直不怎么舒服,一直垂着小脑袋,时不时吃点糖糕填一下肚子,以至于宫宴什么时候散场的岁杪也不知,她从今日就感觉到了,自己不适合喝酒,一杯便醉醺醺的。   耳边是乐师奏乐的声音,还有节目完成后,殿内的不知真心还是虚情的赞美,又是一阵恍惚,直到清荷在耳边喊她,她方才回神,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喝醉后的红晕,迷糊的道:“结束了?”   “回娘娘,刚结束的,”清荷跪下,将岁杪扶起来,“娘娘可还好?头还晕着吗?”   岁杪摇摇头,正打算说话,眼前便出现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以及一双暗金丝龙靴伫立在眼前,她一愣,头有些晕乎乎的总觉着有些熟悉,直到头顶响起男人熟悉的嗓音,“难受?”   和那日在湖中殿她偷喝了酒后,男人问的一模一样。   喝醉后的岁杪乖巧的过分,听见这么问,本就难受的她点了点头,软声道:“难受......”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她的手便被人执起,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抬眸一看,男人微微弯腰,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男人嗓音温润道:“朕送你回去。”   说罢,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牵着她便往殿外走去。   岁杪喝的迷迷糊糊的,外头的风呼啸而过,她将自己的小脸埋在了清荷刚递上来的围脖里,眨巴着大眼眸看着前方,以及走在前面的男人。   男人背影高大,宽肩窄腰,明黄色的龙袍在黑夜中有些晃眼,岁杪垂眸一看,自己的手还被他牵着,之前在湖中殿出来的时候不是没有牵过手,可是那时候的她并没有其他的情绪。   可为何今夜,她总觉得不知道哪里怪怪的,想着想着,她又想起了嫔妃们说的那些话,下意识地将手从他的大掌里抽出来。   小手宛如一条小蛇那般,瞬间便抽了出来,快到让严翊没反应过来便溜走了,他的手虚握了握,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收了回去,垂落下去。   寒风瑟瑟,夜里的风比起白天要冷上几分,零星的几片叶子也被风吹的摇摇欲坠。   走在前面的男人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王福和清荷眼尖的赶紧退后了几步,低着头弯着腰背对着两个主子,手背过去,掌着灯。   夜里安静的只剩下风在吹动的声音,岁杪不解,跟着停住了脚步,一双桃花眼带着醉醺醺的模样抬眸看着严翊,双手兜着围脖将它挡住了下巴和细长白皙的脖颈,挡住了寒风,小嘴轻启,嗓音轻轻柔柔的道:“三哥,怎么了?”   这里的路只有清荷和王福手上的那两盏忽明忽暗的灯,被风一吹就暗了一些,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匿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他自始至终都安静沉默着,直到风吹灭了一盏灯后,他才从沉默中回神。   刚想开口的那一瞬间,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一个人打断了他,“素素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岁杪这会儿才抬起眼眸看向了说话的人。她有印象的,素素,那个边疆舞女。   素素穿着的不是邑国的衣裳,也不是边疆的衣裳,而是跳舞的时候穿的裙子,衣领宽大,袖口极长,颜色艳丽,今日在殿内的时候她穿的不是这种衣裳,看出来是换过了的,且身上的香气也沁人心脾。   一看便知是精心打扮过。   岁杪收回视线,便听见素素道:“不知是哪个娘娘,素素这厢有礼了。”   说着素素便笑着行了礼,并且自觉的站在了严翊的身旁,嗓音带着天真活泼的劲道:“皇上,素素给您送解酒药,但是在您宫中没找到您,便寻了出来。”   岁杪这才看见她手中攥着一瓶药,垂了下眼眸,头晕的难受,她也想回去喝解酒药不想站在这里吹风,加之,素素今夜过后估计也会像之前的那几个边疆女子那样成为后宫的妃子。   思及此,岁杪抬眸对着看不清脸色的严翊道:“三哥,夜深了,岁杪先回去了。”   她说完往前走,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听见男人嗓音嘶哑道:“朕送你。”   “不用,就在前面,”岁杪说完,抬起脚往前走,这一次,她只听见身后的严翊对着王福道:“掌灯送贵妃娘娘回宫。”   嗓音听上去冷漠无比。   总共就两盏灯,一盏灭了,一盏便是王福手中的。   愿合宫就在不远,倒是承天宫远些,岁杪脚步一顿,正欲说不要,转身的时候,男人的身影已经远去,明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身后跟着素素。 第24章 . 怀孕 舞姬   冷风如尖锐的刀,寒意刺骨,接连下了一夜的大雪,整个皇城又恢复了之前的寒冷,每个宫的宫门都紧闭着,没人敢出来走动,岁杪向来不喜欢多人伺候,便留了清荷和沉儿两人在殿内,其余的都打发了下去,让他们自个儿回屋烤火去。   整个偏殿只剩下岁杪和清荷,岁杪在贵妃榻上赖的身子酸疼,殿内倒也没觉着冷,正吃着点心,殿门便被人推开,风钻了空子一股脑的吹了进来,清荷“哎哟”了声,赶紧起身去将殿门关好,沉儿端着一盘热乎乎的窑鸡进来,一边走一边道:“这天真是太冷了,怎的会一夜之间变得那么冷,昨个儿不还好好的......”   清荷搭腔道:“这个天,真是说变就变,再过段日子就到年了,我瞧着到了年估计会更冷。”   说着,清荷将窑鸡撕下了一块给岁杪,旋即,笑着道:“好吃是好吃,但是这个吃多了不好,不是御膳房弄得,我们自个儿瞎摸索的,尝尝味就好了。”   “尝味道哪够啊,沉儿的手艺肯定得好好尝尝,”岁杪笑着,夹了一块沉儿撕下来的鸡肉,汁味香辣,岁杪吃了之后直接对沉儿竖起大拇指道:“沉儿,若是今天不下雪,我还尝不到你这个手艺了,可真是太好吃了!”   “娘娘谬赞了,不过以前和我家小姐爱吃杂食,自己摸索出来的罢了。”说着,她又怕岁杪想起程婉想起伤心事,岔开话题道:“方才我在来的路上听见了有人说昨夜里,那个边疆舞姬留在了承天宫过夜,看来过不久就当娘娘了。”   岁杪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听见这话倒是没多少特别的感觉,毕竟先帝也是如此,可到底是严翊不是先帝。   岁杪鼓着腮帮子咀嚼,看着清荷往她碗里添鸡肉,却被岁杪挡住了,她包着鸡肉含糊道:“不要了不要了,感觉怪饱的。”   清荷笑道:“说吃多的人是你,如今吃了几口吃不下的人也是你。”   岁杪笑着没再说话,只觉得天愈发的冷让她更加不想出宫门了,小手抱着一个小暖炉,便又听见沉儿道:“方才来的路上,我看见了边疆的三皇子和公主在御花园,好像在吵架。”   换做平日,岁杪定然是想去看看热闹,可今日她精神焉焉的,没有多少心思,随口便道:“随他们去吧,天冷,睡觉去。”   岁杪这一闭宫门,足足半月有余。   这段日子,宫里设宴岁杪也没去,直到雪停了,岁杪才把愿合宫的大门打开,难得出来走动走动,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御花园内,可能是今日雪停了,御花园今日格外的人多。   岁杪只觉得出来的不是时候,还没等她看清有多少人时,身后便响起了一道娇滴滴的嗓音,“素素见过贵妃娘娘。”   陈素素,边疆舞姬,岁杪眼眸微颤,不对,估计过不久就是位娘娘了。   岁杪今日穿的素雅,一件白色流苏宫裙加了一件白色的裘衣,连簪子都是素雅的,倒有种别样的美感,不远处的那群人被陈素素的请安声惊扰到了,全部人的视线都往这边看来。   其中就有李茵叶,她先是笑了笑,然后往岁杪这边走来,当看见陈素素时,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转瞬即逝,又笑意吟吟的道:“许久不见妹妹,倒是又好看了不少。”   岁杪谦虚道:“娘娘也是。”   说着,这边便聚了不少人过来,你一言我一句不免有些聒噪,岁杪手里抱着一个小暖炉,本想出来走走的好心情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想回愿合宫去。   她思量着找借口离开,下一刻便听见李茵叶道:“再过半月便是宫宴,怕你又闭了宫门,先提前同你说。”   日子过的可真快,再过半月有余便到了新年,岁杪笑着应了,一直站在身边的陈素素娇滴滴的开口道:“时间过的真快,没想到我来这也已有半月了。”   陈素素话音刚落,不知是哪个嫔妃便搭腔道:“你福气好,日日去承天宫陪着皇上,自然是不知道时间过的多快了。”   这句话听上去多少有些不是滋味,陈素素却笑了,语气温温柔柔的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素素不敢当。”   这句话让说话的那个嫔妃直翻白眼。   岁杪倒是侧眸睨了陈素素一眼,仅一眼便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她也没有想呆下去的欲望,便寻了一个借口往愿合宫走去,她一走,陈素素也跟着道:“瞧时辰,皇上应该下朝了,素素便也不打扰各位娘娘,素素告退。”   要走便走,偏偏还扯出了皇上来,除了李茵叶面色还算正常,其他的嫔妃们面色都不善,看着陈素素离开的背影,嘀嘀咕咕道:“没想到第一个被皇上宠爱的,居然是一个边疆舞姬。”   李茵叶听见宠爱这两个字,眉蹙得很深,斥责道:“不许乱说。”   嫔妃被李茵叶这句话说的有些委屈,又嘀咕了句,“嫔妾才没乱说,边疆进宫那夜,陈素素不是一夜都在承天宫,直到第二天才出来的吗!”   “放肆!”李茵叶看了眼嫔妃,“皇上的事情也是我们能讨论的?!”   李茵叶怒意盎然,众人都低着头不敢吱声,她转身往恩玉宫走去,一直到进了主殿都没说一句话,安嬷嬷奉上茶,低声宽慰道:“皇后娘娘,你别把一个连名份都没的舞姬放心上,若是皇上真的宠爱她,名份早早的就给了。”   李茵叶端着茶喝了一口,道:“现在没有名份罢了,但是最近的确是天天都在承天宫,名份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她又喝了一口茶,这次显然有些急了,“爹爹也是,到现在皇上都没说要子嗣的事情,这样下去,皇上何时才来我这里过夜,我又何时能怀上皇长子。”   说着,她忽然一顿,做了个最坏的假设,“我以前觉得愿合宫那位才是威胁,但是我现在怕,万一那个舞姬先怀孕了,那我真是后宫的笑柄。”   见李茵叶越说越急噪,安嬷嬷便立刻宽慰道:“娘娘别急,老爷会想办法的,许是老爷心里头气,听说丽贵人的下场是你和皇上说的,礼部尚书心里头不舒服,和老爷的来往也少了,加之丽贵人和婉嫔的事,监察御史和礼部尚书也不对头,老爷估计是烦心事太多,娘娘且稍安勿躁。”   李茵叶握住了安嬷嬷的手,莞尔道:“本宫知道,只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那个舞姬,万一真的怀了......”   后果不堪设想。   -   承天宫内寂静无比,主殿内龙涎香从香炉里升起缕缕白烟,充斥在鼻息间,让人醒神醒脑,王福在一旁伺候,悄悄的睨了一眼批阅奏折的男人,声音低低的道:“皇上,听说今日愿合宫开了宫门,在御花园那边。”   正在批阅奏折的男人一顿,单薄的眼皮一掀,一会儿后又垂落下去,继续批阅奏折。   岁杪果真回去之后又将宫门闭上了,倒不是别的,只是越来越觉得后宫里面的人都烦躁的很,倒不如闭了宫门来的清净,只是这次她倒是记得李茵叶的叮嘱,半个月后新年的宫宴,她还是得去。   后半个月倒是每天又开始下起了雪,逐渐加大,连御花园都没几个宫人路过,全都窝在了自个儿的宫殿内。   -   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到了宫宴这天雪虽没停,但是比起往日倒是没那么大。   岁杪去到宫宴的时候,殿内已经不少人了,见了她便都行礼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岁杪今日穿的是白色的宫裙,她今日特别喜爱白色,上面用金丝线绣了好几朵莲花,看上去低调奢华,她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几乎是刚坐下的那一瞬间,便听见太监尖细的嗓音道:“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几乎是下一瞬间,一群人便全都站起身,对着殿中的位置行礼请安。   唯独岁杪,坐在位置上,一双桃花眼看向严翊和李茵叶的方向,让岁杪惊讶的是,陈素素也跟在身边。   都受宠到这个程度了?   岁杪倒是有些惊讶,她下意识的看了眼李茵叶,尽管很不明显,可岁杪还是能感觉到李茵叶脸色不善。   只听见严翊嗓音淡淡道:“平身。”   一个月未见,严翊还是这个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面容冷峻,仿佛这个宫宴他就是来对付对付的。   看了一会儿岁杪便收回视线,殿内有舞姬跳着舞,舞姿曼妙,随着奏乐舞动身躯。   岁杪看了会儿正欲端起眼前的茶喝一口,便听见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嗓音温淡道:“蕙贵妃近日休养的如何?”   蕙贵妃。   蓦然被点名的岁杪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好一会儿后,方才道:“回皇上,好些了。”   严翊淡淡的嗯了声,之后便再也没说话,倒是身侧的素素一直在严翊的杯中添酒,这副模样让不少嫔妃们都觉得刺眼,不知是哪个嫔妃,喝了一口酒后,壮着胆,娇声道:“早听说素素姑娘舞姿妖娆,是边疆那边数一数二的,不如趁此宫宴,也跳一曲如何?”   陈素素像是就等着这句话那般,弯着眉眼问严翊:“皇上,素素去跳一曲可以吗?”   男人端起一杯酒,淡淡的嗯了声。   得了应允的陈素素立刻站了起身,只是刚站起身便感觉头晕乎乎的,旋即捂着嘴像是想吐那般,难受的不行。   陈素素的这个呕吐让一旁的李茵叶脸色瞬间苍白。   不知下面是哪个嫔妃说:“不会是......有孕了吧?”   这句话一出,整个正武殿安静无声。   又有人道:“估计是,距离边疆入宫,不正好一个月么?”   岁杪是知道的,先帝以前的妃子们,每次有这个呕吐的举动时,都会立刻宣太医,而每次太医把完脉后第一句话便是恭喜恭喜,岁杪眼眸微颤,看着眼前这杯凉了的茶。   下一刻,耳边响起男人的嗓音,“传太医。” 第25章 . 评论有红包 莫须有的罪名   参差低垂的冬云笼罩着灰蒙蒙的皇宫, 暗月匿在阴云里,将唯一的一束光藏了起来,皇宫内上上下下都点了灯笼, 灯火通明, 正武殿内载歌载舞,可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一群宫妃们如今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偌大的殿内仿佛还回荡着严翊方才说的那句“传太医”, 本就是淡淡的说出口的话, 可却像是狠狠的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众人的视线都忍不住看向皇上身边的陈素素。   只见她一直用纤细的手捂住自己的嘴角, 秀气的眉头紧锁,看上去似乎十分的难受。   整个殿内的人都沉默着,有些大胆的便像是看戏那般, 看着皇上身边的李茵叶,当看见她强装微笑的时候, 众人的心里头这才舒坦些。   看, 连母仪天下的皇后都做不到圣人那般, 她们更是做不到。   李茵叶的面色确实不佳,就连向来懒得察言观色的岁杪也明显感受到了,可她毕竟身居高位, 正武殿内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看着她,她不能在这时候崩解,她抿了口茶, 润了润嗓子道:“皇上, 不如让素素先退下去,在偏殿让太医看吧, 这毕竟是新年,让太医进正武殿怕寓意不好。”   其他的暂且不说,李茵叶这句话是说到了点子上, 皇室最看重吉时吉日,更何况今日还是过年,暂且不说陈素素肚子里是不是喜讯,但是叫太医进殿内就是不吉利的。   从说了句传太医便一直安静的男人闻言便点点头,蹙眉道:“去偏殿吧。”   李茵叶这会儿脸色方才好看些,她方才说的那些都是体面话,而心里头真正想的可不是这个,她只想着若是喜讯的话,比起当众打脸还不如先把这个名份都没的舞姬放在偏殿,起码不会那么没面子。   只有她心中知道,若是这个名份都没的舞姬怀孕了,被人暗地里取笑的肯定不是备受皇上宠爱的恩玉宫那位,而是她这个皇后,这个还是处子之身的皇后。   她不愿被人当成一个笑柄。   得到了严翊的同意后,王福便立刻对着小德子使了使眼色,后者上前道:“素素姑娘,请随老奴来。”   陈素素看上去不舒服的很,便任由宫女搀扶着往偏殿走去,眼瞧着背影越来越远,李茵叶的那颗心才跟着慢慢放下来,这个岔子随着下一首曲子的开始而过去,众人的视线又被殿内的舞姿给吸引了去,像是素素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可只有大家内心才知道是否真的当陈素素不存在,明面上是欣赏着舞姿,可眼睛和耳朵都往偏殿的方向偏去。   殿内真正欣赏着舞曲心无旁骛的人估计就只有一个岁杪,她端着一盏茶,纤细白暂的手指随着曲儿一点一点的敲在杯沿,姿态看上去属实潇洒。   偏偏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宫裙,往那一坐,加之五官又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那般,看上去像是一个逍遥自在的仙子。   岁杪这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自然让主位上的严翊看了去,修长的手端着酒杯,单薄的眼眸微垂,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后,杯中被他一饮而尽,王福眼尖的立刻上前添酒,刚添满,下一刻便又给男人一饮而尽。   再笨拙的人都能感受到严翊心情不好,王福不敢再添酒,可下一刻男人阴鸷的眼神便投射过来,吓得王福咽了咽口水不敢造次,赶紧弓着腰给严翊的酒杯中满上。   又几乎是刚满上的那一刻,杯中酒就又被男人一饮而尽,王福只能硬着头皮再斟,这次倒是没再喝了,因为小德子来了。   小德子陪着陈素素一起去的偏殿,他回来了,自然是带着太医的消息回来的,他出现的那一刻,殿内的人都屏气凝神,而他走到了王福的身边,低着头不知说了什么。   王福点点头,旋即又弓着腰,低头在严翊那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殿内的嫔妃们眼都直了,有些更是按耐不住,打发自己身边的宫女假装回宫拿裘衣,其实就是去偏殿那边探探情况。   每个人面前都有个桌案,桌案上摆满了茶酒和糕点,岁杪看着眼前的那杯酒,纤细的手伸出去,就要触到杯子的时候,清荷凉飕飕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娘娘,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不饮酒的吗?”   是的了,自前两次喝了酒后岁杪都不怎么舒服,于是这次来之前,清荷便不让她再喝酒,岁杪来时答应的欢,可如今不知怎的,看见了酒便忍不住,她转头,笑得眉眼弯弯道:“这不是新年嘛,我想喝一杯,庆祝庆祝。”   此言有理,新年喝一杯的确是没什么,清荷沉思,可岁杪却趁这个空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旋即倒是先开口安抚道:“别急别急,这不是有解酒药嘛!”   沉儿和清荷无奈的笑笑。   许是喝了酒后的时间都过的快,岁杪方才觉得有些难熬的宫宴如今时间都变快了不少,头晕乎乎的时候,便听见主位上的严翊宣布宴席结束的声音。   喝晕了的脑袋听见熟悉的人的声音不免会抬起头去看一下,岁杪抬起头的那一刻,就对上了严翊的视线。   男人单薄的眼眸微垂,眉眼依旧冷冽,面色漠然,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看过来,对上的那一刻,视线一顿,旋即眉头紧锁,视线顺着小女人的脸往下移,当看见双颊绯红和小手上握着的酒杯时,他大抵明白了。   城门处每到年夜子时时便会放烟花,岁杪往年是最喜欢看烟花的,先太后当时也上了年纪,可还是会陪着岁杪等,直到烟花散尽方才拉着岁杪的手,和蔼的道:“我的小祖宗哟,这会儿可以歇息了吧,我这把老骨头了还得陪着你熬,哎。”   随时如此说,可当时老人家脸上带着的笑,岁杪到现在都还记得。   有些人干脆留在了正武殿看烟花,岁杪觉得人多,绕过偏殿便走出来了。   夜风袭来,路上积雪厚重,踩上去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岁杪就这么怅然的往前走,今年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于她而言很亲近的人,这个年忽然过的有些索然无味。   她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在不开心什么,但是她就是没有往年开心,提不起劲。   一直这么往前走,借着酒劲岁杪并没有回去承天宫,而是走到了沁心台上,这里是整个后宫看烟花极佳的位置了,按理说越是极佳的位置人应该越多,可今夜大家的心都不在烟花上,而是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比起烟花,她们更想看的是那个男人。   沁心台上四周都有木帘子,挡住了外头的寒风,清荷干脆在这里煮起了茶,茶香四溢,沉儿便回宫拿了些点心,折腾一下很快便到了子时。   岁杪吃着点心喝着茶,抬眸望着天空,耳边是清荷和沉儿小心翼翼地讨论声。   “你说那个素素姑娘不会真的......”   “谁知道呢,”清荷叹息一声道:“若是真的有了,估计这后宫的太平日子就告一段落了——”   清荷的声音忽然卡住了,断的很突兀,让一直盯着天空看的岁杪有些不解,转身看去,早已没了清荷和沉儿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和一双暗金丝龙靴。   岁杪的视线慢慢的往上看,手里端着的茶已经有些微凉,当她的视线慢慢往上看见男人喉结处时,头顶上便传来了一抹低沉的嗓音,“躲到这来看烟花?”   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有些低沉和嘶哑,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气,看来喝了不少酒,那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岁杪淡淡的嗯了声,抿了抿干燥的朱唇,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寻着来的,”严翊喉结滚动,也跟着抬眸看了眼天,沉吟半晌后,倏地道:“想看烟花是么?”   “这里看的清楚点,”岁杪的视线再次被他吸引了,“三哥不是来这里看烟花的吗?”   严翊难得轻笑一声。   是这个月来,难得的笑,哪怕笑声漫不经心,一会儿后,他方才开口道:“朕带你去个地方。”   岁杪不解,呆呆的望着他。   严翊补充了句,“那里的烟花更美。”   -   皇宫的城楼上,在这里看烟花是最好看的,烟花升起和绽放以及落下都可以看见,顺便可以将整个京都美景一收眼底。   这里的夜风大,可岁杪却没觉着,她的视线都被城楼下街灯给吸引了。   她像是个小孩般,笑得眉眼弯弯,纤细的手指着正在街上拿着糖人奔跑的幼童,惊声欢呼道:“哇,三哥你看,原来民间过年也这么热闹啊。”   夜风袭来,严翊看着岁杪的小身影,修长的手指轻轻的触到了他身上裘衣的系带,温热的指腹触到的那一刻,他恍惚想起很多年前。   那也是一个年夜,皇奶奶牵着岁杪就是在沁心台上看烟花,那时候的烟花美极了,可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岁杪的身影,冷不丁的听见她打了一个喷嚏,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便是将手触到了裘衣的系带上。   当时怕她冷到了,可想解下系带的那一刻,他犹豫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他不敢,她是集万千宠爱一身的娇娇,而他呢,只不过是有个皇子名衔养在宫内的废人罢了。   不敢造次,不敢造次。   后来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的都是那个夜里,那想解又不敢解下来的裘衣。   以至于在后来的每个年夜里,他都穿着一件裘衣又带了一件,外人都道他怕冷,其实他就是想着,在等她打一个喷嚏,他便能用多带了一件裘衣为由,给她穿上。   可往后的每一年,她都被太后要求着穿着裘衣,他便再也没见她打过喷嚏,而他的裘衣再也没有派上过用场。   现如今,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和那样一样是年夜。   只是今天他特意没带多一件裘衣出来。   他的手有些颤抖,说起来也好笑,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解个裘衣都能手抖,下一瞬,岁杪和那个年夜里一样,在寒冬夜里打了一个喷嚏,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点点的机会,将系带解开,裘衣脱下,将它披在了岁杪身上。   温热带着龙涎香气息的裘衣披在了身上,抵挡住了一直往这边吹来的寒风,细碎的绒毛围着脖子一圈,她的心倏地一沉,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小脸埋在了裘衣带着的围脖里。   舒服的让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吸了吸翘挺的小鼻子,对着严翊道:“谢谢三哥。”   风吹的脸颊很疼,像是刀子在割,可喝了酒后的脑袋也被风给吹的愈发扰乱,所有的思绪混沌,趁这醉意上心头,严翊喉结滚动,沉吟半晌后,终究是开了口:“陈素素的事你听说了吗?”   冷不丁的听见了素素的名字,岁杪有些恍惚,倒不是她觉得素素的名字陌生,相反她这断时间紧闭宫门别的听得不多,但是素素二字几乎都能听见宫人提起过,让她觉得恍惚的,其实是素素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男人的嗓音本就低,加之喝了酒,嗓音听上去更加的低沉,从他的口中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显得愈发的暧昧。   岁杪愣了会儿,不明白为何严翊要和她说这些,难道是真的陈素素有了皇子,所以来找她炫耀的?   “听说啊,怎么了?”她就靠在城楼的栏杆上,一双桃花眼眼睫微颤,眼眸里流光微动,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撩人。   等了一会儿,岁杪垂眸,“是不是她有了皇子啊?”   那为何有了皇子他还这么的平静甚至一点点喜悦都没?岁杪的脑海中忽然浮现李茵叶的脸庞,或许......他是觉得愧对了自己的心上人,所以才有了皇子开心不起来?   岁杪脑海中思绪万千的在转换中,直到一声巨响,她下意识地抬眸望着天空,下一瞬,小脸便挂起了笑意,小小的耳朵也被冻得通红,她双手捂住双耳,却在这时,听见身后那人说了句话。   “若是素素真的怀了皇长子,你介意吗?”   这句话一问,不止岁杪沉默,连带着严翊也跟着沉默。   “你问我作甚?”岁杪看着天上一直绽放的烟花,她忽然感觉烟花也没那么好看了,没了往年的那种欢喜和激动,她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严翊问的那句话。   她介意吗?   “也对,”严翊自嘲的笑了笑,一直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出城楼,掌心向上,在没下雪的天一片雪花掉落,他方才开了口,嗓音比冬夜还要冷的瘆人:“朕,糊涂了。”   他将雪花揉在掌心里化成了一滩水,他怎么会问她介意否,他深知她不会介意的,她心中没他,又怎么会介意,这不是糊涂了是什么,可他还是不死心。   “你当真,”严翊闭着眼,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喉结滚动,几乎是咬着牙问了最后一句话,“一点都不难受吗?”   这次岁杪的视线终于从烟花中收回来了,不过她还是没看严翊,而是看着城楼下那路上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奔跑在巷子里的幼童们,轻轻的开了口,“三哥,我觉得,若是素素怀孕了的话,最难受的,应该是你亲自立的皇后吧。”   严翊侧眸,紧紧的盯着岁杪的侧脸看,自嘲的笑了,烟花一直在绽放,可他们都没看,半晌后,身侧的男人终于开了口,“朕自认从来不是良善之人。”   又是一阵巨响,岁杪的耳边响起严翊的声音,“朕也不会去顾全谁是否难受。”   “你若是不难受,便当今夜的话,朕从未问过。”严翊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城楼,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远离了城楼,身后跟着脚步颤抖的王福。   岁杪留在城楼上,身上披着带着龙涎香和酒香气的裘衣,她心头的思绪杂乱的很,她忽然想起李茵叶,她才是那个最难受的人吗,毕竟曾经也曾在男人的心中住过一段时间,如今男人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还有了皇长子。   岁杪闭了闭眼,耳边是烟花绽放的声音,可她却没了那种想看的心思。   “回宫,”岁杪转身,离开了城楼。   天空上,绽放的是极美的烟花,五颜六色,照亮了整个夜空和皇宫。   也将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照的忽明忽暗。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城楼里,黑暗中的一个看不清楚脸的宫女方才探出头来,旋即往另一个方向的宫殿走去,一直往里走,进到了恩玉宫,还没完全进到主殿,便听见花瓶碎落的声音,“砰”的一声,声音巨大。   “都是什么废太医,”殿内传出女人的嘶吼,紧接着又是花瓶碎落的声音,“什么脉象还得要诊断两次,如此废还当什么太医,是不是怀孕了都不知道吗!”   宫女被吓得端着参汤不敢上前,还是安嬷嬷瞧见了,方才打开殿门,低声斥责道:“站在这里,小心脑袋不保!”   宫女瑟瑟发抖,为了讨好,只能赶紧将参汤递给安嬷嬷,顺便将方才看见得事情告诉安嬷嬷,“方才我从御膳房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皇上和蕙贵妃,皇上最后好像很生气,离开了城楼。”   安嬷嬷细细思量了一会儿,点点头:“知道了,把嘴闭紧点,赶紧下去吧。”   安嬷嬷转身进了主殿,将参汤放在了桌子上,低声道:“娘娘消消气,喝口参汤,明儿看看太医怎么说。”   李茵叶胸口起伏很大,看上去俨然气的不轻,她深呼吸,摆摆手道:“我现在没心思喝参汤。”   “参汤不是给娘娘喝了消气的,”安嬷嬷笑着宽慰道:“这是给娘娘补身子的,你若是今日气倒了,那明儿整个后宫就笑我们恩玉宫了,要病就要分时间,总之不是现在。”   安嬷嬷说的有道理,李茵叶沉思了好一会儿后,纤细的手指端起了参汤喝了几口,“这几日找个时间出宫,催催爹爹。”   安嬷嬷见她终于消停了,于是便将方才小宫女看见的告诉李茵叶。   李茵叶将最后一口参汤喝完,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皇上去找岁杪,所为何事她不清楚,但是肯定有素素的事在里面,沉吟了好一会儿后,她方才道:“等会儿伺候我歇息,明日估计不太平。”   难道真的怀孕了吗,所以才会去找心上人赔礼道歉......可不被接受,所以脸色难看。   -   虽说是新年的第一天,可到底昨夜发生了陈素素的那件事,众人心里头都不舒服。夜里御膳房都熬夜加点做了好几份参汤,各宫的娘娘们都要喝。可其中却有一碗肉粥。   还是送到边疆舞姬素素姑娘的殿内。   御膳房的自然是听说了正武殿的事情,于是便七嘴八舌的传了出去,给各宫的娘娘又都在心里添了一笔,众人人心惶惶,都盼着赶紧从太医口中得出一个准数。   毕竟怀孕了胎像不稳不能喝参汤,所以喝了点肉粥,这只是她们的猜测,可心中总是念叨的紧,于是便一大早的都不约而同地聚在了御花园,明面儿是说新年第一天起个早讨个好彩头,实则内里的心思也不过就是陈素素肚子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   只是众人没想到,一直事不关己的岁杪今个儿一大早也跟着出现在了御花园,这下子,倒是比陈素素的肚子还要更吸引人。   她们惊讶,岁杪也跟着惊讶。   她本想着第一天起个早,讨个好彩头,在殿内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来御花园走走,可没想到一大早的居然一群人在这里赏雪......   岁杪只觉来的不是时候,正打算装看不见,可却被其中一个嫔妃叫住了,“贵妃娘娘千岁。”   紧接着就是一群人行礼。   岁杪莞尔笑笑,“平身吧。”   有嫔妃好奇道:“今个儿怎么起这么早,也是同我们一样,来赏雪的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岁杪不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是了,她莞尔一笑,“方才在殿内瞧今日的雪下的大,便想着出来赏雪,在愿合宫又看的不是特别尽兴,便出来走走。”   “是啊,”身后响起声音,“开年第一天,这雪可真大。”   岁杪不用转身都知道是谁,湖心殿内的嫔妃们又都冲着后面行礼道:“皇后娘娘千岁。”   李茵叶和岁杪擦肩而过,挨到肩膀时,李茵叶笑了笑,道:“妹妹今日起的真早。”   “瑞雪兆丰年,”岁杪也笑了,“讨个好彩头罢了。”   “一道进殿内坐坐罢,”李茵叶道:“昨个儿宫宴没好好瞧瞧你,自上次和你说说话又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这么一说,岁杪倒是真的觉得已经许久没出来了。   李茵叶说完便走了,任由安嬷嬷扶着往湖心殿内的主位上坐着。   岁杪跟着坐在了凳子上,如今她没请安没行礼倒是再没人敢说,想想丽贵人的下场,众人还真的是害怕。   “瞧着今日难得聚的那么齐,”李茵叶坐在主位上,笑着道:“正好我宫里有皇上赏赐的茶叶,安嬷嬷,你回去拿茶叶来,顺便叫个宫女去御膳房传些糕点,我们姐妹们在这里好好赏雪。”   岁杪深知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了,于是便也沉住了气跟着她们赏雪,只是没想到御膳房送点心来的时候,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也是众人心中心心念念的女人   ——陈素素。   岁杪见她气色好像不佳,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端起了一杯茶浅浅的抿了一口,只是视线却不小心扫到了她的肚子,喝茶的动作一顿,她耳边忽然回想起严翊问她的话。   到底介意吗?   一口热茶喝进去,将她有些冷的发颤的身子温暖了些,她放下茶杯的那一刻,她忽然看了李茵叶一眼,她肯定是介意的,但是她的身份让她不容许她表现出来。   “素素见过各位各位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茵叶对着陈素素虚抬了抬手,“免礼,你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的?”   “好些了娘娘,谢娘娘关心。”素素犹豫了会儿,道:“太医还没来把脉,说是等晚些再来。”   李茵叶笑,喝了一口茶后,对着安嬷嬷道:“给素素姑娘赐座。”   位置都是按位分来坐的,素素没有封号也没有位分,肚子里到底是不是有龙种还是另外一回事儿,她此刻就是一个比舞女,能赐座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所以安嬷嬷将她的位置放在了湖心殿靠入口的位置。   岁杪自然没忽略掉素素眼底的不满,她端起茶喝了一小口,不怎么愿意再继续呆下去,于是便起身道:“天冷,我近来身子不怎么舒服,还是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岁杪说完便起身了,李茵叶也没好拦着,只是扭头,对着安嬷嬷道:“外头雪大,你先举伞送贵妃娘娘回宫。”   岁杪下意识地拒绝了,可外头雪真的大,若是淋着回去,怕没病都变得有病了,况且李茵叶一直坚持着,她也不好当众驳了人家的面子,于是便道:“那劳烦娘娘了。”   安嬷嬷举着伞,跟在岁杪的身后一起走,路过的那一刻,素素坐着的凳子不知怎么了,忽然往后一倒,而她整个人都往湖中倒去,程婉的事情一直在她心里扎了很深的根,更何况现在这里就是程婉出事的地方,几乎是素素往后倒的那一刻,她便敏感转身,一把抓住了素素。   可不巧的是,这时正在下着雪几乎是双手刚碰到的身后,一片雪花就融化在两人的手心里,而两人紧紧握住的手因为水而分离,岁杪眼睁睁的看着素素掉进湖里,一张小脸瞬间苍白,吓得她顿时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   这次侍卫速度极快的跳下去救人,可岁杪还是被吓坏了,一直望着湖中发呆,像是失了魂那般。   殿内的嫔妃们顿时吓的大声喊叫,还有人直呼救命,岁杪两个小手撑在地上,一双桃花眼惊恐的看着湖中的位置,有揣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会是素素怀孕了,心不甘......”   哪怕很小声她也听见了,这无疑让岁杪的心里头更加的难受,可下一瞬间,明亮的眼前被温热的大掌盖住,看见的只有透过指缝稀松的光亮。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宫宴,程婉在湖中挣扎喊救命的时候,也有一个人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而那个人也在耳边和现在同样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别看,别怕。”   这句简单的话,好像真的带着吓飞了的魂回到了身.体,而她耳边那些朦胧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是众嫔妃跪地请安的声音,“臣妾、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人却没有和往常一样说平身,而是将她的脑袋往后仰,将她的小脑袋抵在他的胸膛处,男人体内的温度像是一点一点的过渡给她,嗓音温润,在她耳边呢喃道:“岁岁乖,是朕不好,朕带你回去。”   岁杪这会儿才没忍住,小身板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而耳边再次响起声音,“皇上,素素姑娘救上来了,除了身子湿了其余没什么大碍。”   岁杪强撑着,听完这句话后便像是卸了心里头的大石子,在男人低声下气的诱哄声中,哭着哭着便晕了过去。   男人面色阴鸷,嗓音带着隐忍的怒意,模样看上去瘆人的很,怒吼道:“传太医!”   王福鲜少见严翊如此,瑟瑟发抖的赶紧转身去找太医了。   而原本方才还吵闹不已的殿内这时早已鸦雀无声,全都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屏气凝神的看着素来清冷,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小心翼翼的抱起那个素来任性娇纵的贵妃。   李茵叶上前,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侧身绕过,旋即睨了她一眼,抬脚离开了湖心殿。   李茵叶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视线看向了正躺在地上的陈素素,对着安嬷嬷道:“快点传太医。”   安嬷嬷立刻应了。   李茵叶垂落在袖口处的手紧紧的抓着绢帕,她现在就等太医,不单单只有她在等,还有不少人都在等着,有一些大胆的,甚至都看向了裙摆处,那双眼甚至恨不得看出有那么一点点红色的血迹。   直到太医来了,湖心殿内的嫔妃们终究是按捺不住,立刻一窝蜂的往前,七嘴八舌的询问太医情况。   太医把完脉后,只说了几个字。   -   夜里的风愈发的大了起来,寒风瑟瑟,强劲有力的风从正北边吹来,将几片挂在树枝上的树叶吹的摇摇欲坠,风声像是野兽的嘶吼那般阴森恐怖,拍击着门窗。   岁杪闭着眼,似睡非睡,她能感觉到烛火在忽明忽暗的摇曳,也能感觉到自己想睁开眼睁不开的感觉,而脑海中一直浮现着那日程婉掉入湖中和今日素素掉入湖中时那狰狞的面孔和求救的声音,她想醒来,可却一直醒不来。   她害怕这样的梦见直到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润的指腹让她感到心安,一点一点的,让她的梦境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句“别看,别怕。”   如今温热的指腹还有两次抱着她时的那种熟悉的味道,都让岁杪渐渐的回过神来。   眼眸微颤,呼吸渐渐的没了那种急躁的感觉,等睁开眼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紧绷着的脸庞,还有那双眼眸,早没了往日的那种清冷和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不露声色的焦急。   似乎是没想到她那么快醒来,他有瞬间的愣神,缓了好一会儿后,岁杪看着他眼底涌现出了一抹笑意,温润的指腹从脸颊触到她的额头,轻轻的抵着,然后听见他嗓音像是含了沙那般,嘶哑难听,“还难受吗?”   岁杪看着他,不知为何,不是没被人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过,可今天就是格外的难受,心头和鼻尖也是一直冒着酸酸的感觉,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火烧那般,根本发不出声音。   下一瞬,男人便伸出手递了一杯茶水,旋即坐在她的身后,大手将她的小身板靠在他的肩上,轻哄道:“先喝口水,有什么想说的晚些说。”   岁杪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等嗓子润了些,方才开口问了第一句话,“三哥,素素怎么样了?”   男人似乎没想到她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陈素素,蹙眉道:“她怎么样了,朕怎么知道?”   岁杪一时半会儿没听出这句话其中的意思,只觉得严翊着实有些没良心了,哑着嗓音道:“三哥,你怎么这么过分,人家都怀孕了,你不给人家名份也就罢了,如今坠湖了,你还说你不知——”   严翊这次倒是没有那种定要与她争执一番介不介意的冲动,既然她对这件事愚笨,那么他便在她明白之前,多做些退步。   又给她递了水,见她耍脾气不肯喝,严翊方才无奈的道:“朕,清清白白。”   岁杪瞪大了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这句话,不就是在说他与素素之间并没有什么,更没有皇子......   说着,他又顿了顿,沉吟片刻后,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可说出来的话,到底有些委屈,“你也是,别总给朕强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岁杪蹙眉,被严翊的话弄得稀里糊涂的,她何时给他加过罪名,她的的确确是说过素素怀孕,其余的她哪里还有给他加过什么,岁杪细细一想,可怎么都想不到,直到耳边忽然传来王福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她才有些恍惚之间有了思绪。 第26章 . 留言送红包 朕,为何要担心?   寒风瑟瑟, 夜色朦胧,灰蒙蒙的月亮躲进了参差的阴云里,将唯一一点点的光亮都给遮蔽了, 强劲有力的北风吹打着门窗, 承天宫宫人们上上下下走路的声音在回廊响起。   岁杪看着不远处忽明忽暗的烛火发呆,床榻前和殿门口有一个极大的山水画屏风, 烛火将严翊高大的影子照映下来, 她隐隐约约看见李茵叶的身影。   岁杪听不见外面在说什么, 身子不怎么舒适的她,渐渐的又睡了过去。   严翊往屏风后瞧了一眼,见小家伙又赖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便收回了视线,原本有些温柔的眸光在看向眼前的李茵叶时, 顿时变得漠然, 仿佛刚刚那个人不是他。   李茵叶自然没忽略掉这个极具差别的眼神, 她忍着心口的酸涩,垂落在袖口中的手指甲狠狠的陷入手心中,像是在分散心口的疼痛, 她莞尔,低声道:“皇上,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她的第一句话问的是岁杪, 严翊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些, 旋即嗓音淡淡道:“好些了。”   “你来承天宫,所为何事?”   李茵叶只觉得心口都在胀疼, 她可是他的妻子,为何要得到他的一点点温柔还得看一个妃子的面子上,可她能说什么, 明明进宫之前,他都同她说过,他有心上人,哪怕清楚知道,可她还是心有不甘。   “臣妾是想问,陈素素的事情改如何处理,”李茵叶欲言又止,看向严翊身后的位置,“有嫔妃说、说、说——”   “说什么?”男人嗓音冷冽,面色阴鸷。   李茵叶吓得顿时低下了脑袋,然后瑟瑟发抖的道:“说是蕙贵妃推素素下水的,说是嫉妒素素姑娘。”   “荒唐!”严翊看这里茵叶,怒意勃然,睨了一眼李茵叶,嗓音仿佛一把无形的枷锁,直接靠在她的脖子上,“朕不想再听见第二次这样的话。”   “身为皇后,后宫有些事情你也该管管。”   李茵叶哪里知道严翊对岁杪的偏袒已经达到了如此的地步,他甚至没去过问关于素素坠湖的任何细节,也不顾那么多双眼睛,哪怕真的不是岁杪做的,可他如今连问都没问过这个事情,就对岁杪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说不嫉妒是假的。   方才的那句话甚至还在隐隐的告诉她,若是再让他听见有关于岁杪任何不好的话,这个皇后也难逃其咎。   李茵叶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后,方才道:“臣妾遵旨。”   李茵叶这会儿倒是识趣了,眼瞧着严翊心情似乎不好,于是便不敢多加打扰,欠身行礼道:“那臣妾便先告退,皇上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严翊淡淡的嗯了声。   李茵叶转身离开,可到了殿门的时候,她还是不死心的转头一看,原本屏风前的男人早已消失不见,烛火倒映下,她看见了屏风上的影子。   她顿了顿,终究是跨过了那个门槛,抬脚走出去。   床榻的两边烛火摇曳,将岁杪熟睡的小脸照的过分乖巧,可只有严翊知道,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下是有一颗怎么娇蛮的心,他倏地叹了一口气,旋即伸出手,将岁杪额头上的碎发拨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几乎是手触到的那一刻,岁杪便恍惚醒来了,她睁开眼,见是严翊,像是有些惊讶,“三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怎么不在这里?”严翊好奇的“嗯?”了声,眸光在烛火下显得异常温柔。   “皇后不是来了吗?”岁杪哑着嗓音,纤细的小手攥着被子,抿了抿唇道:“且今夜是新年第一天。”   按照历代的规矩,大年初一的第一天晚上,皇上是必须去皇后那里过夜的。   按理说,严翊此刻应该是要陪着李茵叶的。   严翊仔仔细细的看着岁杪,一言不发。   到底是烛火太近距离的原因,还是她脑袋昏沉的原因,她总觉得往日清冷的眼眸,今夜似乎格外的温柔.......   “岁杪,”严翊倏地很认真的喊她的大名。   岁杪一愣,眸光微颤,眼睫轻扫,淡淡的嗯了声。   强劲有力的北风拍击着门窗,风声加拍打门窗的声音像是在奏乐,殿内安息香很浓,替代了往日的龙涎香的香气,沉吟半晌的殿内,终于响起男人的声音。   “新年到了,”他嘴角一扬,转瞬即逝,莫名其妙的来了句,“今年,是你及笄之年。”   岁杪一愣,今年她及笄了,她都忘了,回过神来,她轻声细语开口道:“三哥说这个做什么?”   “睡吧,”严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肩膀,轻声细语道:“她是她,我是我,和规矩没关系。”   他没有说朕,而是说我。   这是岁杪沉睡前,听见严翊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半夜的时候,倒是又醒了一次,迷迷糊糊的只知道那人拿着药喂她,声音放的很低很低,也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不肯吃药,紧紧闭着嘴,后来好像是闻到了糖糕的香味,张开嘴便被人喂了药,速度快到她都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嘴巴里就是一快小糖糕,甜腻腻的。   迷迷糊糊之间她都忘了到底吃没吃过药。   后来倒头就又睡了过去,岁杪这一夜睡得较为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殿内点了很浓的安息香的缘故,一觉醒来已经是翌日的清晨了,岁杪刚翻了个身,便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   她睁开眼眸,便瞧见了清荷捧着一件衣裳,见她醒了,一脸惊喜道:“娘娘,您醒啦,可感觉好些?”   “方才才醒的,好些了,”岁杪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眨巴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眸,当看见手背上有一道指甲的刮痕时,她忽然想起这是陈素素昨日拉着她坠入湖中的时候划伤的,“清荷,素素怎么样了?”   清荷扯了扯嘴角,并不怎么愿意多说。   清荷甚少这样,倒是勾起了岁杪的好奇心,于是等清荷一边伺候她的时候,她又追问道:“清荷,素素到底怎么了?我昨日明明听见侍卫说无大碍的,她......”   “娘娘,”清荷等岁杪洗漱完了,扶着她坐在了梳妆台前,旋即一边替她梳理头发一边道:“她能怎么样,肚子里又不是真的有皇长子,况且也没个位分,顶多就是个舞姬——”   虽说昨夜里严翊和她说了那句,清清白白,就证明他与素素之间不是她想的那样,可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都吐了,太医也都把脉了,岁杪依然觉得很奇怪,“可是太医不是把脉了吗?”   “太医把脉只是说她体内痰饮严重,痰饮的脉象和滑脉的相似,”清荷无奈道:“所以太医怕一时半会儿诊断错了就不行,于是便说等第二日的时候再来把脉试试。”   原来竟然是痰饮?   岁杪秀气的眉头微蹙,又听见清荷道:“加之那个素素也不是个安分的,有了空子便一个劲的钻,分明知道皇上没碰她,借着后宫的娘娘们起了她怀孕的疑心便过一趟隐,这下好了吧,掉下湖中了。”   原来竟是如此。   岁杪对陈素素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可一笑而过之后,她忽然又想起昨夜里严翊同她说的那句话,“你也是,别总给朕强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听清荷这么一说,加上昨夜的那句话,她的确是在素素这件事上,给他加了罪名,可他的那句总是......   岁杪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一个想法待得到认证,她有些失神,连何时身后换了人都未曾得知。   直到那人双手放在她肩上,她才恍惚回神,只见男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微微弯腰,俯身靠近她,下巴似不经意般摩挲到了她粉嫩的耳垂,两人皆是一愣,旋即耳边响起他温润的嗓音,“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还没完全回神的岁杪,耳边酥麻一片,岁杪抿了抿唇,心里的那个问题已经有些苗头只是想亲口听他说的,正欲开口询问,却忽然听见王福焦急的道:“皇上,安嬷嬷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摔着了,如今正出着血,劳烦您过去一趟。”   男人直起身,剑眉微蹙,面色冷冽,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焦急,反倒是漫不经心的道:“朕知道了。”   话刚说完,严翊便看向了一直从铜镜中盯着他看的小女人,他倏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悠长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去就是了。”   说完,严翊将放在她肩上的手拿了下来,转身往殿外走去。   岁杪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的触在她的嘴唇,耳边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清荷的声音,“娘娘,皇上怎么出去了?”   岁杪从镜子中回神,垂下眼眸,轻声道:“皇后娘娘摔了,出血了。”   “娘娘,”清荷走上前,蹲在地上手扶着岁杪的手,抬眸望着她道:“是不是你又叫皇上去看看皇后?”   岁杪不解,“为何这么说?”   “我瞧着方才皇上的脸色不是特别好看,”清荷又道:“而且往常不都是你叫皇上去的么?”   清荷的这句话让岁杪联想起严翊的话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去就是了。”   ——“你别总是给朕强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脑海中像是有一个东西被撬开了,岁杪又望着镜子发呆,直到殿内再次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她才蓦然回神,抬眸望去,她忽然愣住了,呆呆的道:“你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男人站在她身后,看着铜镜中的她,喉结滚动,嗓音低沉道:“你不是要喝药了吗?”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严翊以为她不满意这个回答,于是无奈的又解释道:“朕去看了一眼,无大碍便回来了。”   岁杪眸光微动,眼眸微颤,看着镜中的男人,踌躇了半晌,很轻很轻的问了句,“你难道,都不担心她的身子么?”   见她问这个问题,他似乎有些意外,沉吟一会儿,微微的俯身,更加靠近她,轻声反问道:“朕,为何要担心?” 第27章 . 留言全送红包 不在乎就不担心   大雪纷飞, 寒风瑟瑟,强劲有力的北风肆意吹动,风划过人的脸庞, 像是一把利刃, 刮得人脸生疼,新年第二天雪依旧很大, 可这场大雪却没有让人心生烦意, 都觉着这是个好彩头。   承天宫的偏殿内, 安息香早已被龙涎香替代,香气怡人,充斥在鼻尖内, 让人醒神醒脑。   岁杪的思绪还停留在他的那句担心的话语中,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 话题岔得有些大, “她怎么受伤了?”   严翊低头睨了她好一会儿, 颇为无奈道:“说是地上积水,给碎了的花瓶砸伤了。”   岁杪低低的哦了声,她对这些事情素来没上心, 也没再追问下去,复而又低着头玩着小手。   殿内忽然响起脚步声,以及清荷的说话声, “娘娘, 药熬好了,把药喝了吧。”   清荷走进来方才看见严翊在, 立刻低着头请安。   喝药二字让她瞬间回神,秀气的眉头立刻蹙起,小脑袋一直往下低, 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喝药。   岁杪的这个小动作自然没能躲过严翊的视线,他伸出手,眉眼少见的温润,嗓音也没了往日的那般漠然,“给朕。”   见不用哄着岁杪喝药,清荷自然是觉得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将药递到了严翊的手中,“奴婢告退。”   严翊端着药,修长的手指捏着匙羹在碗里转了转,视线对上了正偷偷往这边看的岁杪,嘴角一扯,眉眼带笑道:“岁岁乖,把药喝了。”   岁杪的小脸顿时皱巴巴的,摇着头道:“我不想喝.......”   “这个药不苦的,”严翊勺了一小勺子递到了岁杪的小嘴前,示意她喝下去。   可不想喝药的岁杪哪里能听进去,只觉得能挑一点刺便挑一点,于是便道:“三哥哪里知道药不苦,不过是骗我的罢了。”   “朕没有骗你,”严翊将药又往前递了一点,“不信你尝尝便知。”   岁杪想张开小嘴的,可却发现没有这个勇气,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严翊,眼眸包着泪,睫毛都沾湿了些,模样可怜见的。   心口像是某一块被狠狠的挤压了一下,严翊喉结滚动,绞尽脑汁只能憋出一句,“过几日元宵。”   “你若是乖乖喝药,等身子好些了,”严翊眉眼温润,一字一顿道:“朕便带你去逛元宵花灯,好么?”   岁杪是出了名的贪玩,也喜爱聚热闹,性子是一点儿都不稳重,常常托着太后老人家凑热闹去,元宵花灯往年也想去的,可是太后老人家担心她安全,怕她在外头受了欺负,于是便在皇宫里做花灯,让岁杪看的尽兴。   可始终总觉着差了些什么,她倒是真想去看看真的元宵花灯是怎么样的。   岁杪的思绪在转换着,严翊却趁着这会儿将药喂到了她的嘴边,药汁沾到了嘴角,岁杪尝到了味道,她眼眸微睁,抿了抿唇,有些惊讶道:“三哥,这个药真的是甜的。”   这副样子着实逗笑了严翊,他嘴角轻扯,轻声道:“三哥不会骗你。”   严翊一口一口的喂,岁杪难得乖巧的喝完了药,等喝完了之后方才觉得有些不自在。岁杪看着他将碗放在桌案上的背影,总觉着脸上热热的,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瞧见,小嘴还糊着药汁没擦干净呢,便站起身道:“三哥,我...我方才才想起我那本游记还没看完,岁杪先告退了。”   几乎是说完她便消失在了殿内,等严翊转身的时候,已不见小家伙的身影,看了眼方才她坐着的位置,嘴角一勾,无奈道:“小没良心的。”   不似岁杪这边这般喝药都有人喂着哄着,李茵叶脸色苍白躺在丸子床上,手腕处裹着细白的纱,纱上还有些红。而床榻前的地上是碎落的花瓶,瓷渣遍地都是,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能扎进鞋底陷入脚心踩出血来。   “废人!”又是一个花瓶砸落地板的声音,随着而来的是李茵叶的怒骂声,“我要你们有何用!”   安嬷嬷立刻上前,苦口婆心道:“娘娘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原本只是关心的一句话,如今听上去,倒显得无比讽刺,像是被击中了心中最敏感的那个点,李茵叶手握成拳,狠狠的往自己的腿上敲打,“身子?我如今受伤了,你瞧他关心我了吗?”   说出口后,方才意识到殿内有许多的人,还好安嬷嬷反应快,将殿内的下人们都遣散了,旋即上前轻轻的捏着李茵叶的肩膀,轻声细语道:“娘娘,奴婢知道你心里苦,可人在高处,哪能不胜寒啊。”   “话虽如此,可,”李茵叶深呼吸了一口气,“你见他方才像是担心我么,甚至都没问我喝过药了没,我印象里,刚进宫那几日,他可是亲自去愿合宫督促那人吃药的,怎么到了我这,就变了态度呢?”   安嬷嬷叹了一声气,“娘娘再等等。”   “等不了了,照这个情况下去,再等愿合宫那个可能都怀龙种了,”李茵叶抓住了安嬷嬷帮她捏肩的手,急声道:“你赶紧再帮我传信给爹爹,就说、就说愿合宫那边是个隐患。”   安嬷嬷只能应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去。”   雪越下越大,日落的时候地上的积雪都堆积的厚厚的一层,岁杪百无聊赖得阖上了那本游记,揉了揉有些发酸得眼眸,她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耳边是风拍打门窗的声音。   她又开始想起今日在承天宫内,严翊说的那句话。   将游记翻来覆去的,她忽然抬起眼眸看向清荷,嘶了一声,像是个好学的孩童那般问道:“清荷,我问你一个问题。”   清荷点着安息香呢,听着便随口应道,“我听着呢,娘娘问就是了。”   “若是有天,我摔倒了,出血了,你会担心我么?”   岁杪躺在贵妃榻上,一直小手支着下巴,白皙的小脸上,布满了好奇,一副乖宝宝认真听讲的模样,逗笑了清荷,她笑了笑,抿着唇莞尔道:“娘娘,你这话问的,我自幼伴你身边,你若是摔伤了,莫说摔伤,划破了一根指头我都心疼,你说我会不会担心呢?”   岁杪一听,眨着眼眸,拿着游记晃了晃又道:“那什么情况下,你会对一个人不担心呢?”   清荷犹豫了下,道:“陌生人我就不担心了。”   这个答案不在范围内,岁杪顿了顿,又追问道:“那那个人不是陌生人的话呢,是你较为亲近,也不算亲近就是认识的人,并且同你有关系。”   岁杪向来没有这样遮遮掩掩的问一个问题,清荷自然是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好奇的道:“怎么了,娘娘这是遇见了什么难题,还是担心谁呢?”   岁杪咳了咳,拿着游记遮住了自己的脸,嗓音嗡嗡的道:“你先回答我呀。”   清荷轻声笑了几句,看着捂着脸的岁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关系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只知道,若是一个人受伤了,另一个人还不担心,无动于衷,那就代表不在乎。”   岁杪愣住了,喃喃道:“不在乎?”   清荷点点头,“我所理解的是这样,若是一个人真的在乎一个人,怎么可能看见她受伤了还无动于衷。”   “我回答你了,那你也同我说说,这个你口中的人,是谁啊?”   清荷笑着凑上前,却被岁杪的小手给推开了,殿内只剩下清荷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岁杪不解,“不就是问了个问题嘛,我又没什么别的心思。”   于她而言,她是真的不明白清荷在笑什么,她只是很奇怪,那句不担心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而她如今明白了,是因为不在乎......   清荷还在笑。   下一瞬沉儿端着新鲜的瓜果进来,帘子打开,岁杪见沉儿身上许多的雪点,便岔开话题道:“怎么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多雪点子?”   “外头疯了,在打雪仗呢,”沉儿笑着将新鲜的瓜果放在了桌子上,旋即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雪,笑着道:“也就我们娘娘你好说话,换做别的宫,谁敢在院子里打雪仗呀。”   皇宫内的人不少宫人们都羡慕在愿合宫当差的,蕙贵妃是出了名的温柔,从不会拿下人撒气,且不似别的宫的娘娘那般生事端找茬,自由自在舒服极了。   打雪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今夜岁杪却心血来潮想一同去打雪仗,思及此,她便对着清荷道:“清荷,快些将我的裘衣拿来,红色的那件,鲜亮点,还有白色的围脖。”   清荷:“你想作甚?”   “哎呀,”岁杪将手合十,弯着眉眼笑道:“我就想出去看看她们打雪仗。”   清荷半信半疑的将裘衣和围脖递给了她,岁杪披上,立刻迈着小步子往外跑去,清荷一不留神就瞧见她正在雪地里和宫人们乱作一团的砸雪球。   说是和宫人们一起砸,可宫人们哪敢砸她啊,都是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任她砸,倒是都没扫她的兴,陪着她一起在雪地里玩,欢声笑语传到了宫门外。   王福正欲通传的声音被身边穿着龙袍的男人用眼神制止住了。   殿门被推开,男人眉眼冷冽,面色一如既往的漠然,抬脚往前走,可是当刚跨过的门槛的时候,一个雪球便往他这里砸来—— 第28章 . 出宫 挨板子   日落西山, 霞光洒落一片,将白雪皑皑的愿合宫像是镀了一层金光那般熠熠生辉,寒风在呼啸着, 可岁杪却没觉得寒意。   红色的身影在白色的雪地里晃来晃去, 像是精灵那般自由自在,蹲在地上小手团了一个小雪球, 耳边响起小太监的声音, “娘娘, 您瞧见门上的那个圆点了吗?”   岁杪点点头,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弯着眉眼笑嘻嘻的道:“你说我要是砸中了那个圆点, 你们如何?”   宫人们都不敢吱声,岁杪瞧见了, 不可思议道:“怎么, 你们还不相信我能砸中吗?”   “信, 奴才们都相信。”   这些话说了,岁杪只觉得更加受挫,于是便又团了一个更大的雪球, 握在小手里,旋即对着门的方向看准,闭上眼狠狠的一砸, 耳边除了日落的风声只剩下门嘎吱一声打开的声音。   门开了?   岁杪紧闭的双眸顿时瞪大,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以及男人那紧紧蹙起的眉头, 还没等岁杪反应过来,那个雪球便瞬间砸向了他的脸。   无声的撞击,可却把岁杪吓得心肝一颤, 而身边随之响起的是宫人们跪地求饶的声音,“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还有王福急切地声音,“传太医,快,传太医。”   岁杪裹着红色的裘衣站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小身板吓得瑟瑟发抖,看着站在门口男人,眉眼上还有刚才掉落下来黏在眉毛的几个雪点子。   把堂堂九五之尊给砸了,还是她砸的,岁杪的小脑袋越来越低,若是她脚下有个雪洞,她或许就钻进去了。   她垂着小脑袋,视线望着自己湿了的绣花鞋的鞋尖。   少顷,视线里多了一双暗金丝龙靴,头顶上响起男人冷冽的嗓音,“玩够了?”   岁杪吓得打了一个嗝,通红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猛地摇摇头,可就是不敢抬头去看他。   “还玩吗?”   感觉到他的嗓音比这冬日的雪还冷上几分,岁杪只觉这次是触到他的逆鳞,过了好一会儿,岁杪又摇摇头,这次倒是开了口,嗓音颤颤巍巍,嗡声细语:“不、不玩了。”   “你胆子如今是愈发的大了,”男人的声音继续响起,依旧那么冷,一字一顿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说这次你伤了朕,朕、该如何罚你,”   原本以为他就是像往日那般开个玩笑,逗逗她,却没想到他居然打算罚她,在她印象里,那些被罚的嫔妃和下人们都是挨板子,平日里一直被宠着从未被人罚过,这会儿便急了,一边抬头一边摇着头道:“三哥,我不要挨板子——”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男人温润的眼眸,哪有言语里的那般冷冽,她小脸皱起,恍然大悟,声音轻轻的似试探般,弯着眉眼道:“三哥,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呢,你不会真的给我板子的是吗?”   她眨了眨眼,上身微微倾斜,将小脸埋在围脖里,软糯糯的又问了句,“你不会打我板子的是吧?”   严翊被她忽然的靠近弄得有些失神,视线一顿,喉结滚动,原本还想逗弄她的心思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不会打。”   “谢谢三哥不怪罪岁杪。”   岁杪弯着眉眼,嗓音轻快,小脸埋在围脖里脸上得意洋洋。   严翊这会儿才知道自己跳进了岁杪挖好的陷阱里,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视线一顿看见了她湿了的绣花鞋,语气有些温怒道:“鞋子湿了,进去。”   岁杪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鞋子湿了,想到一个月前的那次晕倒,她便立刻往殿内小跑进去,一边跑一边道:“还是三哥眼尖,我都没察觉到鞋子湿了。”   严翊跟在身后,看着她在雪地里跑的摇摇晃晃,眉眼微蹙,原本想说她的动作一顿,思量片刻,还是沉默了,只是脚步却迈大了,两三大步便走到了她的身边,扶住了她的小身板,面不改色道:“别胡闹。”   一直到了殿内岁杪都安分的不行,清荷和沉儿接了热水给她泡脚,岁杪乖乖的坐着,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男人,不解道:“三哥,都快入夜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直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只是来同你说,明日朕要出宫——”   “我也要去!”岁杪没等严翊说完便高兴打断,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三哥,我都好久没有去看新衣裳啦!”   难得见岁杪撒娇,往日也就是见她与皇奶奶和父皇软声软起的说话,他当时只觉得为什么她一撒娇,皇奶奶和父皇便笑呵呵的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如今轮到他了......   “朕没说不带你去,”严翊端着茶杯的手收紧,喉结滚动,面不改色改口道:“朕、就是打算带你去的。”   岁杪笑得可欢了,小手拿了一个蜜枣递给了严翊,眨了眨眼,“三哥,请你吃蜜枣。”   严翊素来不喜欢吃这些甜到发腻的东西,他尝了一口,啧,果然甜,甜的心口都发腻。   -   翌日岁杪起了大早,掐着时间去承天宫,刚好撞上下了朝的严翊。   自然是知道她在急什么,严翊进了主殿内,身后小尾巴还紧紧的跟着,直到严翊坐在了龙椅上,身后的小尾巴方才低低的提醒道:“三哥,我们不是要出宫吗?”   严翊翻开奏折,执起狼毫,嗓音温润道:“不急,午时后再出去。”   “岁岁,来,”严翊修长的手指了指墨条,“替朕研磨。”   岁杪是会研磨的,往日先帝心情不畅时,太监们都不敢靠近,就赶紧去慈宁宫请岁杪来,只见岁杪一边研磨一边不知和先帝说了什么,竟将先帝逗得乐不思蜀,回去的时候还抱了一堆古玩。   可如今岁杪的心思全都在出宫玩这个点上,研磨也研的漫不经心,当严翊瞥了一眼时,发现岁杪的小脸上都沾上了一点点墨迹,小手上也有一点点,心晃神游,思绪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直到一个温热的帕子触到脸上的时候,岁杪才蓦然回神。   严翊拿着帕子,轻轻的在岁杪脸上一下一下的将墨迹擦干净,见她心不在焉,嗓音低低道:“收拾收拾,出去了。”   两人挨得很近很近,严翊说话时,温热的气息都喷洒在脸上,岁杪呼吸一滞,总觉着两人此刻挨得很近,近到她若是再往前一点点就能碰到他的侧脸。   岁杪抿了抿唇,伸出葱白地小手,轻轻的触上了严翊的睫毛,嗓音软糯糯的道:“三哥,你真好看。”   这么直白的话,可不是她口中能说出来的。   严翊身子一顿,抿了抿唇,沉吟一会儿后直起身,“哪学的?”   岁杪自然是不会告诉她自个儿是在话本里学的,她装模做样的咳了咳,侧过小脸不再去看他,只道:“三哥忙完了么,可以出宫了吗?”   没有再说什么,严翊嗯了声。   -   午时一过,岁杪便出了宫,只是严翊并没有先带她去逛衣裳,而是带她去了一处酒楼,这处酒楼岁杪曾听说过的,传闻味道极佳,是京都最好的酒楼。岁杪只当严翊是带她来用午膳,进了包厢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乖乖的坐着。这个地方可以直接看向一楼的中间位置,有个说书先生正在兴致勃勃的说着皇家之事。   岁杪乍一听,居然是在说她。   “若说谁才是这京城最富贵之人,要我说非如今的蕙贵妃莫属,”说书先生乐此不疲道:“你们可知,当年的蕙贵妃是有怎样的盛宠,先帝及先太后,那可都是将她当成心肝宝贝的宠着,若说蕙贵妃当年说一句要天上的月亮,先帝怕是都能命人搭人梯,去将它摘下来。”   说书先生说到一半被人打断,那人匿在人群里,嗓音听上去地痞无赖般,“那为何如此受宠,如今却成了一个贵妃,再不济也得是个皇后吧——”   这句话出来,不少人唏嘘不已,岁杪向来没有想过为何自己没有当上皇后,而是当成了贵妃,于她而言,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都是一样的,她都不喜欢。   可如今......思绪在转变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想要月亮吗?”   岁杪一愣,侧眸看去,严翊正盯着台下的某个位置看着,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扳指,似乎就是随口那么一问。   “哪有月亮呀,”岁杪盯着说书先生看,“这个梦我都不敢做。”   严翊低头,嘴角一扬,王福躬着身子道:“皇上,前监察御史程知盛求见。”   前监察御史,程知盛......   岁杪一愣,便听见严翊道:“宣。”   看来这次来酒楼并不是单纯的用午膳,岁杪的眼神从说书先生那里收回,看向进来的男人,眉眼处和程婉很像,岁杪心中大约懂了,这个男人,许是程婉的爹爹。   程知盛跪地,对着严翊道:“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严翊道:“程老进来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程知盛似乎没想到严翊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询问他的身子,有些感动,隐隐可见泪光,“是老臣没用,帮不上皇上什么,还让皇上担忧老臣的身子。”   “程老见外了,”严翊道:“婉儿之事,是朕疏忽了——”   “皇上,老臣从未将这件事怪罪给皇上,”程知盛道:“是臣女福薄,没能挨到朝纲社稷稳妥,放她自由,不怪皇上,不说这些了,老臣这次叫皇上出宫,是有一事相告。”   程知盛做事素来谨慎,很少如此大张旗鼓,严翊蹙眉,便听见程知盛道:“老臣觉得边疆一事蹊跷无比,加之老臣已辞去监察御史之位,想请求皇上,让老臣去边疆,据老臣所知,边疆似乎与朝堂之人有所勾结,但是先帝都没能找到此人是谁,此人不除日后必定有大患,所以请皇上让老臣去。”   严翊自然知道边疆和朝堂之人有勾结,他早之前便想过派人去边疆,可到底应该是一个舍命的人,他刚登基不久,有的只有两三个忠臣,程知盛便是其一。   可他年纪大了,严翊不想他丧命边疆,却没想到,程知盛自个儿这么说,“朕——”   “求皇上恩典,”程知盛,“老臣上了年纪了,能帮皇上的不多了,就让老臣去吧。”   严翊沉吟半晌,终是点了头。   一直到离开酒楼,岁杪觉得严翊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岁杪的心中也一直记着程知盛的那句话,“便将似乎与朝堂之人有所勾结......”   “三哥,你觉得是谁啊?”岁杪忽然感到疑惑,“是谁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似乎没想到岁杪会关心这些事,严翊沉吟好一会儿后才回答道:“你该是如何便如何。”   “天下会太平,”严翊看着漫天飞雪,道:“月亮也会有的。”   -   自那日开始严翊似乎就忙了起来,接连两三日都没露过面,岁杪日日在愿合宫内,只是听说边疆舞姬素素身子好些了,但是具体去了哪里岁杪也没有听说,倒是听说皇后养了一只白色的狗,模样可爱极了。   虽说喜欢,可她与皇后也不熟悉,不可能跑去恩玉宫专门瞧一只狗狗,于是听完后便忘了,第二日闲来无事便去御花园走走,可没想到第二天就在这碰见了李茵叶和她的狗。   岁杪好奇的上前,看着李茵叶,指着小狗道:“皇后娘娘,它叫什么?”   “许久不见妹妹,愈发漂亮了,”李茵叶笑着,摸了摸狗,“它叫小白,本宫觉着可爱,便养起来了。”   小白确实可爱,两只眼睛水汪汪的,见了人还摇尾巴,岁杪稀罕极了,于是便坐在了旁则的凳子上,一直瞧着狗狗发呆,半晌后,身后传来脚步声。   岁杪转身一看,便瞧见了严苓。   “今日巧了,”李茵叶招呼严苓,“怎的进宫了?”   岁杪眼尖的发现,这次严苓似乎心情不好,见了她撇了撇嘴,往日的那种礼数也没了,坐在了一侧的凳子上,一看上去便知不开心。   岁杪不解,“你怎么了?”   严苓看着她,没说话,只是睨了她一眼,冷笑了声。 第29章 . 小白 失心疯   年后的冬季似乎没那么冷了, 虽依旧有下雪,可却没了那种风一吹,脸便像刀子划破的感觉, 御花园的亭子内, 四周围着小太监,宫女们在亭子内等着吩咐, 其中一个宫女在煮茶, 可却都低着头, 总觉着主子们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白色的小狗赖在李茵叶的怀里可却对着岁杪摇尾巴,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岁杪的方向,乍一看, 像是岁杪才是她的主子,李茵叶的手摸着小狗, 视线倒是看向严苓的方向。   见她心情不好, 于是便随口问了两句, 可严苓却没回答,按道理说,岁杪和严苓才是比较亲近的, 她这样,岁杪总觉得没礼貌,于是怕李茵叶觉得没受到尊重, 于是便开了跟着问了句, “你怎么了?”   可没想到一直沉默的严苓像是被刺激到了,听见这句话, 眼神顿时冷冷的折射过来,嘴角一扯,冷笑了声, 可是却不说话,看上去倒像是岁杪得罪了她。   岁杪也有这个感觉,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想说些什么,可是半晌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李茵叶瞧出了不对劲,见两个人都低着头没再说话,于是便当了和事佬,对着严苓道:“公主,我瞧小白挺喜欢你的,你可以帮我抱抱它吗?”   严苓接过了小狗,岁杪这会儿彻底懂了,她这是对她摆脸色呢,可她素来不喜欢这样,不明就里的冷淡特别的讨人嫌,她垂眸,端着一杯茶喝了一口,耳边响起李茵叶的声音,“皇上最近很忙,妹妹可曾见过皇上?”   李茵叶口中的妹妹自然是她,岁杪如实回答道:“我也没见着皇上。”   这句话不得不说让李茵叶憋了几日的心口终于舒畅多了,只是下一刻,便大老远的瞧见了王福,王福弓着腰,挨个行了礼之后,对着岁杪道:“老奴——”   “我知道啦,”岁杪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都好几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王福嗓音带笑道:“话虽如此,皇上这不是担心娘娘你嘛,不然也不会一日三餐都叫老奴跑来叮嘱你。”   这番话让李茵叶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原来她的一日三餐皇上都记挂着,甚至担心她不吃,还特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让王福跑来叮嘱。   “我又不是小孩子,宫中会有人备好膳食的,”岁杪嘀嘀咕咕道:“若是再这样,我可就也一日三餐叮嘱他啦。”   谁知王福听见这句话倒是笑得乐呵呵的,“娘娘有心了,奴才这就回去转告皇上。”   说完,王福脸上挂着笑离开了亭子。   岁杪听见王福这么回答,有些不可思议,可王福却远走了,下一刻收回视线,便听见李茵叶笑着道:“皇上对妹妹真是贴心呢,一日三餐都关心着。”   岁杪不知为何,总觉得现在和李茵叶提起严翊有些尴尬,可她以前不这么觉得的......   “就是看我是她的妹妹罢了,”岁杪笑笑,不怎么愿意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可准备起身的时候又看见闷闷不乐的严苓,念及从小一起长大,她便又多嘴问了句,“要不要去我宫中?”   严苓还是那副闷闷不乐的姿态,看上去她的确是惹到她了,岁杪懒得再理,便站起身没再在这个亭子里,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几乎是身影刚消失完成的那一刻,李茵叶便看着闷闷不乐的严苓,和蔼的道:“和皇嫂说说,谁惹你不开心了,皇嫂找那个人算账去。”   似乎是从没有被人这么低声的哄过,严苓瞬间便红了眼眶,见李茵叶扶住了她的肩膀,严苓几乎是下一刻哽咽道:“皇嫂,你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李茵叶:“怎么哭了,和皇嫂说说。”   严苓哽咽了下,旋即埋头在李茵叶肚子上,哭着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岁杪,父皇和皇奶奶喜欢她也就罢了,为何.......为何。”   李茵叶看着严苓的发端,嗓音带着温柔的蛊惑那般,“为何怎么啦,她欺负你了?”   “她没有欺负我,她才不屑欺负我,”严苓倒是看的通透,只是过了会儿后,却又像是想不通那般,“她不会欺负我,可是在乎她的人却欺负我。”   李茵叶几乎是脱口而出问道:“皇上欺负你了?”   严苓哽咽,“不是。”   李茵叶眉心一跳,扶着她肩膀的手收紧,嘴角一扯道:“那是谁?”   -   承天宫内,王福将亭子内的事情传达给了严翊,后者听了后,冷了几日的眉眼倒是有些暖意,修长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疲倦的眉心,半晌后,安静的殿内响起男人清冷的嗓音,“朕倒是盼着她能来叮嘱朕一日三餐。”   王福笑了,给严翊沏了一壶热茶,“皇上,再给娘娘一些时间,以后娘娘肯定也会主动叮嘱你的。”   严翊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话,垂眸批阅着奏折,最近的事情全部堆积在了一起,令他根本抽不开身,想让那个小家伙主动来瞧瞧他,没想到她的脑袋简直就是木鱼。   三番两次的派王福去叮嘱她去烦她,却没料到那个小家伙是真的没良心,不但不会来看看他,反倒是不耐烦了。   思及此,严翊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翻阅奏折。   -   愿合宫内,岁杪躺在贵妃榻上,自从亭子内回来之后她便无所事事,莫名觉得有些冷意,打了一个喷嚏,吓得清荷赶紧又拿了一件衣裳披在了她的身上,“也不知是谁在背后说我,许是那个没良心的严苓。”   清荷自幼便是伺候岁杪的,自然是知道她与严苓那些小脾气,闻言,笑了笑道:“公主许是今日心情不好罢了,过两日还不是来找娘娘你先低头。”   岁杪的性子也是倔的,还没像今日这般给人当众甩过脸,“我以后才不要理她了,她若是来找我,就把愿合宫的门给关上,再也不要让她进来。”   清荷笑笑,无奈的道:“好好好,以后都不让公主进愿合宫好不好?”   听见清荷这般说,岁杪方才舒服的哼了声,过了会儿又道:“倒也不是不能让她进来,只是她今日太过分了。”   岁杪说完,还抬眸去看了眼愿合宫的大门,见是关着的,于是便咳了咳。   清荷立刻明白这个意思,于是便走出去,将大门打开。   沉儿从外间走进来,手里笼着一大束开的正鲜艳的梅花,花朵红粉红粉上面还带了白色的雪点子,岁杪一眼瞧见了便稀罕极了欢喜道:“这个梅花可真好看,比往年好看多了。”   沉儿道:“往年奴婢不在这里,今日瞧着花开的好看,于是便折了几枝,想着插进花瓶里赏赏花。”   将梅花根根插进了白色玉瓷器里,雪点子点缀的梅花愈发的鲜艳娇嫩。   “好看,”岁杪欣赏了下,发出赞叹,“沉儿眼光真好。”   “谢娘娘夸赞,眼光好奴婢不敢当,耳力好倒是真的,”沉儿顿了顿,继续道:“方才奴婢路过了御花园,听见公主哭了,一边哭一边道元合世子,奴婢仔细一听,原来是元合世子年前的时候被皇派去了张洲了,新年那日也没回来,公主记挂的紧,听说去找了元合世子,没一日便被元合世子遣了人送回了京都。”   “这会儿正在和皇后娘娘哭诉呢,”沉儿把有些湿了的手放在裙摆上擦干。   原来竟然是因为元合。   岁杪有些不解,元合和严苓两人怎么扯上关系了,严苓居然会主动去张洲看望元合......   等等!   张洲?   元合居然被派去了张洲?岁杪眉眼微蹙,忽然抬眸看着沉儿,“你可有听见元合世子是何时去的张洲?”   “奴婢没听见,”沉儿如实道:“奴婢就是听见公主说元合世子去了张洲,没有回京都过新年,不裹沉儿倒是知道,张洲似乎是发水灾了,情况似乎不怎么好。”   岁杪一听,心口忽然一滞,她猜测或许严苓就是担忧元合的安危,想到自己上次染了热病,元合都送信进来,这次他去了赈灾,可她却一点音信都没。   内心多少有些愧疚,也不知他在那边如何了,思及此,她对着清荷道:“替我备纸和笔。”   清荷尽管不解也还是拿着纸和笔递给了岁杪,后者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前,一字一句的写下了信,几乎是信件刚写完的那一刻,愿合宫的宫门便被人推开来,紧接着是宫人们惊声尖叫的声音,吓得愿合宫整个宫内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小白像是发了疯似的,在周围乱窜,身后跟了十几个恩玉宫的宫人们,嘴里念念叨叨着小白,甚至都出动了安嬷嬷。   眼瞅着小白直接往主殿跑了进来,哪怕再可爱也让人觉得此刻的疯狗样极度吓人,岁杪有些回不过神来,尖叫着踩上了贵妃榻上,安嬷嬷一边派人找狗一边上前对着岁杪赔礼道歉道:“贵妃娘娘,对不住对不住,皇后娘娘的狗不知吃了什么,失心疯似地到处乱跑,娘娘赶紧先进里屋躲着,怕狗没眼力见的伤着了就不好了。”   清荷和沉儿赶紧扶着被吓得魂都丢了的岁杪去了里间,独独留下了安嬷嬷在外间,还有几个找狗的宫人们,安嬷嬷的声音响起,“都给我仔细找好了,若是皇后娘娘的狗丢了,我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清荷和沉儿还在里间安抚着岁杪,不一会儿便听见人道,“皇上驾到——”   岁杪右眼皮忽然跳的很厉害。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 第30章 . 男女之情 信件   愿合宫内上上下下乱七八糟, 殿内的一些东西全都被皇后的小白失心疯似地撕碎乱咬,宫殿内响起极大的惊恐声,宫女的尖叫和太监们焦急抓住的声音。   被安置在里间的岁杪声音都带着颤抖, 她是喜欢小白可爱, 可方才那明显就是疯了的模样让她也觉着害怕,她抓住了清荷的手, 抖着嗓音道:“小白怎么回事, 怎么好端端的......”   “娘娘别怕, ”清荷安抚道:“奴婢在这,娘娘别怕。”   几乎是声音刚落的那一刻,便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听见这几个字的时候,岁杪第一反应居然是心安, 原本有些害怕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内心却又有些不安的情绪,等她脑海中炸现出某个东西的时候,还没等她起身, 岁杪便听见有人快她一步道:“皇上,这个信——”   岁杪顿时瞪大了眼,下意识地想起那天俩人在愿合宫就因为元合而闹了不小的矛盾。   岁杪几乎是宫人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就站起身, 身子还没站稳便往外间跑去, 可还是晚了,出去的那一刻, 她便瞧见严翊拿着那封信,一字一字的正看着,见他的脸色, 似乎是已经看完了。   岁杪:“三哥.......”   殿内安静,连抓小白的那群人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外头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皇后驾到——”   李茵叶被人搀扶着往里走,似乎是瞧见了严翊很意外,赶忙上前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可这次,久久没有得到男人的一句平身。   小白开始乱吠,甚至还有那种要吃人的疯劲。   吠的人耳廓生疼。   这份又是吵闹又是安静的殿内终于响起男人的声音,“把狗给我抓了,全都退下!”   李茵叶这会儿察觉到了不对劲,赶忙站起身轻声细语道:“皇上——”   “你也给我退下,”严翊的手心里紧紧的攥住那封信,手背因为太用力而崩起青筋,面色看上去阴鸷瘆人,让宫人们都不敢吱声,小太监们冒着被咬得风险,赶紧抓住了小白往外头走去。   李茵叶颤了颤眼眸,不敢忤逆,只能欠身行礼离开。   清荷和沉儿最后离开,两个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慢很慢,最后还依依不舍的关上了殿门。   殿门一关,虽是将外头的寒气都隔绝了,可也把光隔绝了,殿内虽然恢复了暖意,可殿内也暗暗的,只剩不远处的一盏烛火在忽明忽暗的晃动着。   愿合宫内只剩下岁杪和严翊,安静的她都可以清晰听见男人略显急噪浮沉的呼吸声。   岁杪小嘴抿了抿,低低的喊了句,“三哥。”   旋即便伸出手,想将信拿回来,可是就在触及到的那一刻,男人将信团成一团握在手里,旋即面无表情的看着岁杪,喉结滚动道:“这么关心他啊?”   岁杪咬着唇。   “朕这几日忙的抽不开身,也不见你关心几句,”严翊自嘲的笑了笑,“他在张洲,你都知道给他送信。”   岁杪,“不是的,三哥——”   “那这是什么,”严翊将团成一团的信递到了岁杪的面前,“你当朕好糊弄吗?”   岁杪这会儿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里凉凉的,有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揪住她的脖颈,让她喘不上气的感觉,她摇摇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抓住什么,可她就是想抓住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男人却没有再给她机会,而是攥着那封信,离开了愿合宫。   殿门打开又阖上,殿内恢复了那种黑暗。   岁杪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泪珠,她任由清荷和沉儿扶着,脑海里一片空白,一点点的思绪都没,清荷和沉儿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   承天宫内,气压低的大家都不敢抬头,王福胆颤着递上了一壶茶,皇上用茶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茶便被男人用力一砸,砰的一声粉碎了一地,茶水湿了一片地板,吓得王福立刻跪地。   严翊面色阴鸷,桌案前摆放着的是那封信,信的落笔是岁杪二字。   他一直望着那两字失神,过了许久后,似无奈又似自嘲般的叹息一声,将一本奏折丢到了桌面上,盖住了信件。   宫里面因为愿合宫和承天宫两个主子不愉快,宫人们缩着脑袋做事,能不开口说话都不开口,生怕一个字眼儿没对脖子上的脑袋就不保。   一直到了晚间,愿合宫和承天宫的主子都没再出来,比起承天宫,愿合宫的氛围稍微好些,起码下人们不会担心掉脑袋,只是平日里娘娘都是如何对待他们的,他们心里头都记着的,此刻都担忧着。   岁杪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望着铜镜发呆,耳边是清荷的声音,“娘娘好歹吃一点,你这样折磨的都是自己的身子。”   岁杪摇了摇头,她现在别说吃东西了,她连动动嘴都觉得没力气。   沉儿到底是藏不住话的,见岁杪如此,心里头也不痛快,咬牙道:“这些人真的是,好端端的狗疯了,跑来了这里,这也就罢了,还把皇上给带来了。”   清荷听了也跟着插了句嘴,“皇上怎么忽然来了?”   “听宫人说是小白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惊扰到了皇上那边,”沉儿说:“皇上听说狗闹到殿内来了,担心娘娘的安危,于是便赶着过来了。”   这句话无疑是让岁杪变得更加沉默。   沉儿似有若无的叹息一声,旋即低低的道:“皇上对娘娘真的算是上心了,听宫人们说,皇上是跑着来的生怕娘娘受伤。”   殿外的风依旧拍打着门窗,风声极大,岁杪的耳边全是沉儿说的话,可她还是没胃口,连嘴巴都懒得动,入了夜便被清荷扶着去了床榻休息。   可是一夜翻来覆去也没睡个好觉,翌日天微微亮,她便起身,被清荷好说歹说劝了许久方才肯喝了一点粥。   只是一直到了午膳时间,往日必须出现的王福也没来了,岁杪吃了几口米饭,看着眼前的糖糕出神,耳边是沉儿的声音,“娘娘,喝点酸枣汤,听说是镇静安神的。”   御膳房的膳食每日每个嫔妃们的都一样,岁杪犹豫了下,终是开了口问:“每个宫都是酸枣汤么?”   巧的是御膳房送膳食的还没走,听见这话,自然以为岁杪是问他的,于是便笑着回答道:“回娘娘的话,不是的,各宫的娘娘们都是一样的,独独愿合宫是皇上单独吩咐的,说是要写镇静安神的汤,娘娘昨夜受了惊吓。”   酸枣汤的香味溢出,充斥在鼻尖,岁杪望着另外一碟糖糕发呆,心口的那种窒息感似乎得到了缓解,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可她素来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于是便伸出手,哪怕知道他不爱甜食,可还是递给了御膳房的那宫人,“把这一叠糖糕给皇上,说是让他记得用午膳。”   不得不说,岁杪的这句话一出,愿合宫的宫人们都狠狠的松一口气,他们怕的不是皇上不来了,而是这位祖宗不愿意低头,但是这位主子低头了,皇上那还不是当作没事儿发生了。   承天宫内,龙案前摆着一叠与奏折格格不入的糖糕。   王福伫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去看景渊帝的脸。   “她送的?”   终于见从愿合宫回来后便沉寂的男人开了口,王福有些激动,点点头道:“是,蕙贵妃送来的,估计是提醒皇上要用午膳了,皇上赏娘娘个面子,多少用点膳吧。”   他可是昨夜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仅仅喝了几口茶,可王福却什么都不敢说。怕说了自己脖子上的脑袋不保。   “朕不吃甜的,”严翊说着,可还是伸出手捏起了一块糖糕送进嘴里,嗓音淡淡道:“腻的很。”   王福赶紧给他沏了一壶茶,嘴里还附和着:“这也是娘娘的心意,皇上多少还是赏脸,哪怕吃一两块也是好的。”   一碟糕点五六块糖糕,王福说完这句话,碟子里已然只剩两块了,他闭了闭口,没再说话,等景渊帝用完之后,便低着头道:“皇上,娘娘的一片心也到了,不如也赏个脸,去看看娘娘,如何?”   “毕竟昨夜里受了惊吓,”王福惆怅道:“蕙贵妃自小胆子便小,这一点可没人比皇上您更清楚的了。”   男人只低着头批阅奏折,没有再说任何的话,偶尔端起茶喝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后,方才起身走出了殿门,王福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殿内。   -   心心念念的那份糖糕送了出去,至于结局她也没再想了,岁杪用了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儿,再次醒来的时候便瞧见男人坐在了桌案前,桌面上还放着今早从她这拿的那封信。   见她醒来了,视线往这边看来,视线温润,倒是没了早上那阴鸷瘆人的模样。   岁杪是没料到他会来的,送了糖糕过去,她做过最坏的设想那便是他会全都丢掉,可他却出现在了愿合宫,其实也不过是昨日的事情,如此回想起来,倒像是过了许久许久。   殿内很安静,清荷和沉儿这会儿倒是不知去了哪里,没有一个人伺候,岁杪想起身,可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一来是起身没有披衣裳冷,二来是毕竟男女有别,于是只能坐在床榻上,他没动她也没动。   沉寂了一会儿后,殿内响起了男人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一下一下的像是踩在岁杪的心口上,隔着纱帐,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只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朕不爱吃甜食。”   岁杪愣了楞,又听见他继续说道:“可你送来了,朕便吃了。”   “朕也只再问你一遍,”严翊指了指桌案上的信,“你对元合,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   殿内因岁杪收了惊吓而点燃的安息香在这会儿愈发的浓郁起来,充斥在鼻息间,可却不会让人觉得昏昏欲睡。   脚步声停止,外头的风依旧在吹。   岁杪抬眸,隔着淡竹色的纱帐与他的视线对上。 第31章 . 给你摘月亮 心上人   寒风瑟瑟, 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大雪,天地茫茫,整个京都一片雪白, 愿合宫内院子里的树被北风吹的摇晃不止, 朔风直扑门窗,窗纸扑簌做晌。   偏殿内安息香浓郁, 充斥在鼻息间, 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寒风, 吹的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淡竹色的纱帐被吹的上下微微晃动。   岁杪听见了信纸划动的声音,旋即耳边回荡起男人方才问的那句话。   男女之情......   自幼便没心没肺, 什么都不缺的她自然是不会早早的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若说男主之情是始于颜, 那她自幼跟在几个皇兄身后, 其余的不说, 单是严翊在她心目中便没人比他更好看。   若说始于才华,那自幼她也饱读诗书。   若说始于关怀和温暖,她素来要什么有什么, 动动眼皮子下人们便递上来了,哪里还能轮得到她开口。   男女之情这件事,她无空想, 也没有想过要去想, 可愣是听见严翊这么严肃的问这个问题,岁杪也便跟着深思了起来。   之于元合, 她仅仅只当一个哥哥那般,毕竟自幼便是元合同她较为亲密,长大后更是没有生分。她素来有什么委屈烦恼的都会同元合说, 他也乐得开导她。   可若是就男主之情来说......   岁杪隔着淡竹色的纱帐,葱白的小手在蚕丝被上沿着刺绣的图案转来转去。   这幅姿态,落在了严翊眼里,倒像是小女子说起心上人时娇滴滴按耐不住心事的模样,说多暧昧便有多暧昧。   严翊深吸一口气,手握成拳,手背因为用力青筋凸起,欲撩开纱帐质问一番的手半晌后也跟着落下去。   还能问什么......   自讨无趣罢了,她光是想起他便能如此小女儿家姿态,或许那人在她心中的份量占比很重,是他后来者达不到的。   严翊光是想到这心口就发疼,能想到是一回事,可真正让他看透彻,让他不去在意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深吸一口气,忍着那发疼的心口,打算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便听见小女人细如蚊蝇的嗓音隔着纱帐传入耳   —“三哥,什么样才算男女之情?”   原本打算转身的身影蓦然一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话,原本蹙起的眉头渐渐放松,喉结滚动润了润嗓,道:“心中有她,想着她,念着她,时时刻刻惦记着她。”   “她一蹙眉,不管是何原因,你都会难受,”严翊说着顿了顿,隔着纱帐望向她那双无时无刻不在拨动他心弦的桃花眼,“总之,她的存在能左右你的情绪。”   几乎是严翊说完的那一刻,岁杪便摇了摇头,几乎是没有犹豫道:“那没有。”   严翊瞥了她一眼。   小女人嘀嘀咕咕的道:“我连我自己都时时刻刻顾不到,哪里还能时时刻刻想着别人。”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在后面加上这么一句话,严翊眸光一顿,盯着她少许,便听见她问道:“那三哥呢,知道的如此透彻,是不是因为你有心上人?”   严翊这次倒是没有再含糊的否认,淡淡的嗯了声。   他这般坦诚,倒叫岁杪不知该如何接,复而又低着头看着被上的刺绣,喃喃道:“那她是谁啊?”   能让他这么想着念着。   严翊自然是没再说话,丢下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回答,“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这句话后,男人便离开了床榻前,又坐在了桌案前拿着岁杪写完的那封信,可能是心头的疑虑解掉了,重新回头看这封信的时候,严翊倒是没再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   这封信寥寥几笔也就写了几句问好的话,以及关怀他身子的。   王福跌跌撞撞的往这边跑来,跪在外间的殿门口对着景渊帝道:“皇上,大事不好了。”   严翊眉心一蹙,问:“何事?”   “启禀皇上,程知盛昨日在去边疆的路上被人杀害,尸首没有一处完好的,唯独在衣裳上发现了通行令牌。”   通行令牌其实就相当于是人的身份,知你是谁,去了何处,途径那里,哪怕尸首已经破损的不成样,看衣裳上的通行令牌就足够证实这个人是谁。   王福的声音不算小,在里间的岁杪也听见了,印象里还是那次在酒楼里时见到的那位半百的老人,仍然记得他忠心耿耿的模样,如今听见他的噩耗,岁杪心口还是不舒服极了。   不是没听过某个人或者某个大臣离世,可岁杪如今知道的是程知盛定然是被人杀害的,而程知盛去的目的也是因为邑朝,如此一来,岁杪只更难受。   接连好几日岁杪也没见到严翊,似乎是听说他在调查程知盛一案,若是不是那日在酒楼里,她清清楚楚的听见严翊和程知盛的对话,她也不会知道,原来程知盛之于严翊是如此的重要。   又两日过去,岁杪听见了案件的后续。   程知盛的死居然和丽贵人的父亲礼部尚书有关,竟是因后宫一事,两人早就不怎么看对眼,程婉因为丽贵人而死,而礼部尚书也觉着自己的女儿赔了命,又被罚了俸禄,心里头越想越不舒服,于是便在程知盛离开的路上下了狠手。   一命抵一命,礼部尚书被关押地牢,即日问斩。   又接连过了两日,岁杪听见每日出去便回来告知小道消息的沉儿在耳边絮絮叨叨:“听说沁心台那边皇上下旨重新修建,最近几日都不让人靠近,也不知好端端的修建沁心台作甚。”   沁心台的确没有任何的破损,且是御花园那里较为偏僻的地方,岁杪也不是很懂为何要去修建沁心台,只是她素来不是喜欢去琢磨这些事的,想了过去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沁心台修建的这几个时日天气似乎都格外的好,冬日暖阳照的人舒服极了,天也渐渐的没那么冷,岁杪那股贪睡的劲儿又起来了,有那么几次睡了醒来便听见清荷告知方才景渊帝来过,也没让她们去叫醒她,小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愿合宫。   见他如此,岁杪自然觉得他是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也没打扰他,她素来也不喜欢这些虚的礼数,该是如何快乐舒适便依旧如何,也没让清荷让严翊来了便特意喊她起来,继续睡。   日子一晃又到了元宵节,御膳房早早的便派人下来询问各宫的主子要什么馅儿的汤圆,岁杪原本想着不吃的,但是仔仔细细的想了会儿,又报了几个想吃的馅儿。   御膳房的得了吩咐转身便退下了,倒是岁杪望着越来越暗的天,眼眸里的光也渐渐的黯淡了下去,这副有些失落的模样倒是让沉儿和清荷看了去。   沉儿道:“娘娘可是有何心事?”   撇了撇嘴,岁杪望着越来越暗的天,瘪着小嘴道:“说好了我乖乖喝药就带我去看元宵街灯的,这都入夜了,等会儿街灯都没了,他还没来。”   沉儿和清荷自然知道是谁了,两两沉默,换做任何人,她们搭腔便好,可如今这人可是景渊帝,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附和什么,于是便装模做样的咳了咳,宽慰道:“许是皇上最近太忙了,忘了也说不定。”   自然是猜到了这一层的,可岁杪还是觉得难受,毕竟等了许久,想着去瞧瞧街灯,御膳房的汤圆已经送到了殿内,岁杪拿起筷子的吃了几口汤圆,打算等会儿在院子里走走消食,下一刻却听见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岁杪是认出来了的,这个小太监是日日跟在王福身边的徒弟,一般严翊有什么旨意,王福没空都会让他来传达,“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小德子笑了笑,“是这样的,奴才奉皇上旨意带娘娘去沁心台上一聚。”   听见沁心台,岁杪一愣,随口问道:“去沁心台做什么?”   小德子一脸神秘的笑了笑,“奴才也不知,娘娘只管去便是。”   清荷和沉儿立刻拿起岁杪的裘衣,拿了一个小暖炉给她捧着,等收拾稳妥了,方才跟在身后一道前去沁心台,平日里御花园都会掌灯,可这次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只有小德子才掌着灯,灯光不算亮,隐隐的一束光,忽明又忽暗,寒风刮来,又在小路上走来走去,吹的人脊背发冷,等走到了沁心台上时,小德子手中的那盏灯刚刚好灭掉。   沁心台上有台阶,岁杪望着周围一片的黑,忽然有些心慌,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声一声的踩在木台阶上,而清荷和沉儿此时都已经不见了人影,这无疑让岁杪更加的害怕。   脚步声越来越近,耳边的风声也传入耳,呼啸而过,让她不安的灵魂更加得不到安定,她正欲喊清荷的名字,下一瞬便听见身后的人道:“朕答应过你,给你月亮。”   岁杪心肝一颤,不知何时开始他的声音在她心中已经烙印如此的深,光是这么一句话,她不回头都知道是谁,原本身后的风吹的脊背发凉,可随着那人的靠近,寒风的风也被隔绝掉,取而代之的是那人身上温热的暖意和身上那淡淡的龙涎香。   “三哥.......”岁杪小嘴轻颤,低声呢喃的喊了句,几乎是喊出口的那一刻,她便想转身往身后看,可小身板刚动便被男人的大掌按住了单薄的肩膀。   “别动,”严翊的嗓音从头顶响起,他将身子微微弯,嗓音低沉,在她耳边道:“岁岁,你抬头看。”   几乎是她刚睁眼,周围便轰地一声。   沁心台周围都亮起了烛火,灯火通明照映下来,将眼前的景象照亮,沁心台下是围成一个圆圈的火把,大火冉冉升起,火光四亮,下一瞬间,岁杪的眼眸顿时瞪大,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一幕。   沁心台的两旁搭了两个高高的台阶,两边扯了一个影子布一拉开,台下的火把的火光往上照亮,布中间倒映出一个极大的月亮,一晃一晃的跟着云朵晃动,游走来游走去。   看上去和往日在天上瞧见的那个月亮一模一样,真实的让岁杪惊讶不止,一双桃花眼眼眸微动,眼底倒映出眼前壮观的一幕,小嘴微张,她眼底满是欣喜,葱白的小手指着影子布上晃动的月亮赞叹道:“三哥,这个是你给我摘的月亮吗?”   小女人笑得满心欢喜,眼底的笑意是藏不住的,连素日就爱缩着脑袋在围脖里的她此刻都伸长脖子,小手撑在沁心台的护栏上抬眸往上看。   两个月亮,真的是一模一样。   紧接着,周围的灯火全都灭了下去,原本明亮的沁心台此刻又恢复了那种黑暗,只是这次的黑暗中还有影子布散发出来的月亮光芒,岁杪的视线还没从月亮中收回,便瞧见周围的树枝上都散发出点点的星光。   而这些光亮都一闪一闪的,还会四处游走,岁杪弯着眉眼看着飞到了眼前的“星光”指着其中一个惊喜道:“三哥,萤火虫耶.......”   虽说萤火虫的光亮很微弱,没有火把那么亮,但是这个影子布的月亮和萤火虫合在一起的那一刻,岁杪觉得它们胜却人间无数美景和美物。   似乎是影子布上涂了一些东西,萤火虫都跟着往它那边飞去,光亮在变着颜色,它们团成一团,将影子布的月亮照耀的更加璀璨,而御花园里冉冉升起夜明珠的光亮。   这一切都让岁杪目不暇接,她看着“月亮”和“星星”入了迷,就在此刻,一直在身后安静的男人开了口。   嗓音淡淡,温吞道:“岁岁,元宵节快乐。”   岁杪握住护栏的手收紧,连她自个儿都不知为何紧张,只是原本紧紧盯着“月亮”和“星星”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心思也不完全在欣赏美景上。   她察觉到严翊有话要说。   一阵风吹过,萤火虫开始飞散开来,御花园被夜明珠照的通亮,她看着月亮,耳边是男人温吞的话,“朕有一心上人,你可知,那人是谁?” 第32章 . 心上人 鸳鸯   寒风瑟瑟, 不知何时开始下了一点点雪花,风雪里的沁心台显得更为静谧优美,夜明珠的光芒将整个御花园笼罩起来, 漫天的萤火虫四处飞舞, 光亮点缀下,将台上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严翊望着岁杪的小身影, 一阵风吹来, 她的袖口微微晃动, 一摇一摆下,将他的思绪扯得悠长久远。   其实现在想想也不过就是不久前,先帝离世之前的那两三个月里, 其实也记不大清楚是几月,那时候他前去承天宫的偏殿看望先帝的身子。   二王爷严坤正在主殿处理政务, 两兄弟大老远的互相望了一眼, 严翊倒是先行礼, 只是二王爷不屑却又不敢太放肆的脸面让他印象至今深刻。   只是当时并未搭理他,他直直地走进了偏殿内,可是似乎也来的不是时候, 那会儿并没有下人在,他便直接进去了,可还没到里间, 隔着屏风便听见里面的人声音低低的。   可是这个声音不难听出来是谁, 先帝和先太后。   声音很小,可严翊却听的很真切。   那时候皇奶奶的身子似乎也不怎么好, 俩人聚在一起议论着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他们离开之后那个小娇娇的女人该怎么办,严翊那时候也跟着沉默。   有一些念头早就在心里扎根, 可他却有自知之明,让父皇和皇奶奶将心肝赐给他这个话,他在梦里都不敢说,跟着里间的人沉默了许久,他再次回神是因为他听见先帝说了一句话。   “我有意将皇位传给严坤,不如就让岁岁当皇后,一来是自己身边的人,二来自幼一起长大,岁岁的脾性严坤也是知道的,也少了一些磨合。”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又觉很熟悉,像是被人在心窝里狠狠的刺了一刀,然后鲜血滴淋染红了一地,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了一个声音,是皇奶奶的,“皇帝虽权力在握,可终究后宫佳丽三千,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战争,哪怕是严坤我也不放心,再者岁岁的脾性不适合后宫,我倒觉着,元合不错。”   若说方才的话是在他心窝口上刺刀子,那么这个话就相当于将他整个心都挖了出来,岁杪和元合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俩人几乎形影不离,所以皇奶奶有意让他们结良缘。   严翊并没有再进去,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这里,一夜未眠,他第二日便又进了宫,只是这次他当着先帝的面,求娶岁杪,这句话一出,先帝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抬眸看着他,眼底的那种距离感是他到现在都忘不掉的,他越来越苍老的嗓音响起,“不是朕说你,严坤登基,那么你就是一个藩地的王爷,无召不得入京,你拿什么给岁岁?”   似乎还是觉得不够,先帝继续道:“换一种可能,元合起码和岁岁有基础,她若是嫁给其中两人,都比你好,你虽是皇子,可你母妃是使了什么手段怀上你的,朕一直耿耿于怀,朕劝你把这些不该有也不配有的念头给朕压下去,退下!”   当时严翊被骂的眼眸都没眨一下,只是望着先帝的方向,久久之后,压死了他最后一根名唤理智的线,往日那种温润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我不是来求你的,”严翊嗓音温吞,面色冷冽,“我是来通知你的——”   先帝的眉蹙的很深,用尽力气丢了一本奏折下来,砸到了严翊的脚边,咳了咳,怒意盎然道:“混账东西,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给我打住,朕早在之前说过,你与岁岁不合适——”   “三哥,”岁杪的声音将严翊飘得有些久远的思绪扯了回来,他眸光一顿,看向了她的小身影。   “我不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但是我猜到了,”岁杪转身看着他。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心口一滞,原来她早已猜到了?   严翊一顿,喉结滚动道:“你知道?”   岁杪嗯了声,小手捧着小暖炉,暖洋洋的感觉可她却觉得很冷,像是温暖不到底那般,她眸光微颤,喃喃道:“是不是,皇后娘娘?”   风吹过,将她的衣袖吹掀开来,她就站在眼前,眼底的光比满天星辰还要耀眼,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那般,让他无奈的叹息一声,旋即修长的手指伸出,轻轻的扣了扣她光洁的额头。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动手,岁杪不可思议的后退了几步,瞧着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皱着小脸道:“三哥,你怎么能打人呢,哪怕我猜错了也不许动手呀。”   其实不过就是那么轻轻的一碰,只是她素来娇气惯了,严翊倒是没去计较她这般娇气,只是钻研起了她最后的那句话   ——“哪怕我猜错了也不许动手呀。”   严翊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这时都荡然无存了,他如今可算明白了,原来合着眼前这个小女人是故意逗他的,明知他的心上人不是皇后,却还要拿这个说事。   “是不是皇后,朕相信你知道,”严翊伸出手,欲触到她指尖的那一刻顿住了,指尖摩挲了下放到了她的小暖炉上,暖炉暖和的很,热意沿着指尖传到了心口。   这副模样落在岁杪眼底,倒像是他也冷。   见她在沉思,他便没再打扰,安静的等了半晌后,冷不丁的听见她软糯糯的说了句,“三哥,你是不是也很冷,要不我把这个暖炉给你吧,这个暖炉上面的套子图案是我自己绣的。”   暖炉上的确是有个套子,上面绣着两只鸭子,严翊无奈的叹息一声,发现自己太过于天真,不该对她抱有太大的希望,一个人哪能几天不见就开窍了呢。   见小家伙一双桃花眼比往日亮上几分,眼底的狡黠藏不住的往外露,他宠溺的叹息一声,如她所愿夸赞道:“不错,鸭子绣的栩栩如生。”   两厢沉默,岁杪眼底的光蓦然暗了下去,旋即小嘴微撅,看上去似乎十分的不开心,严翊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个小祖宗,可却也低声下气道:“这夸你,你还不高兴吗?”   岁杪指着那“鸭子”将暖炉递到了严翊的眼前,嗓音软糯糯的道:“这分明就是鸳鸯!”   严翊:“......”   岁杪低着头,捂住了自己的鸳鸯,委屈巴巴的模样让严翊瞧着没忍住笑了出声,这个笑声可把岁杪惹急了,抬起眼眸皱着小脸看他,哪怕生气起来说话也软声软气的,“你若是再这样,那我可就不猜你心上人是谁了。”   严翊及时止住了笑声,只是眼底的笑倒是越来越大,他这次倒是伸出手,指尖将她飞到额前的碎发撩开,嗓音温润,道:“那三哥同你道歉。”   似乎是没想到严翊这么说,岁杪抬起眼眸和他的视线对上。   “对不住,不该笑岁岁的,”严翊嘴角微扬,眼底的喜悦是藏也藏不住,他开口道:“那你如今猜猜,我的心上人是谁。”   有时候明知故问其实比意外更要来的惊喜。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风吹的,岁杪白皙的小脸上浮起两抹红晕,葱白的指尖扣着那两个“鸳鸯”,朱唇轻轻的动了动,嗓音软糯糯的,咬着指尖扭扭捏捏道:“三哥,我猜不到。”   她这副姿态明显就是小女人家家的模样,娇羞扭捏。   严翊嘴角扬起,看着她身后的月亮,他这人素来如此,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可若是真的想得到一件东西,那势在必得的劲让他自己回神想想都觉得害怕。   瞥了眼月亮,又低头睨了眼脸色微红的姑娘,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便能散开,又像是怕吓到眼前的小女人。   严翊道:“影子里的月亮是天上的月亮,眼前的人是心上人。”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这首诗,岁杪再愚笨,她也是能知晓的,她不止是只知晓这些,自从上次他说过那句不担心之后,岁杪便觉得李茵叶并非他的心上人,而方才只是想要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至于又为何一定要揪着这一个答案,到底是因为自己心里头这近日来肆意生长的念头,到底是那日在愿合宫内,和他说起的男女之情,心念念扰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想着的,念着的,时时刻刻记挂着的......   自从入宫以来,他所作的一些事情都让她在知道心上人非李茵叶时陷入了沉思,特别是那日他那么准确的说出心里有一个人时的感觉时,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而她再愚笨,一些东西一些苗头都该知道了。   她只是没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过,并非说完全看不懂男女之情是何物。   可能在心里面默默的想是一回事儿,但是当着面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特别是眼前人还就是她心里头想过的这个人,到底是刚开了窍的小女子,害羞的红了脸,憋了一晚上也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只一个劲的用指尖扣着自己暖炉上的“鸳鸯”,低着小脑袋,看也不敢去看严翊。   自然是不好把人逼得太紧,严翊可懂得见好就收,只要她不再是愚笨的觉得他的心上人是别人,只要他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她,哪怕她现在还不知所措,但是这一切都好说。   他再等等。   反正他素来也不害怕等待,也不是没等过。   -   风吹动树梢,不似春风般温柔,但却也不似北风那般刺痛人脸,愿合宫上上下下脸上都带着笑,宫人们拿着皇上赏赐的瓜子们磕着,这个元宵倒是乐的欢。   直到清荷伺候着沐浴完了,坐在了床榻上,看着愿合宫内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岁杪方才有些回过神来。   耳边是风声吹动窗纸的声音,还有清荷吩咐下人将殿内的安息香点起来,以及传了些驱寒的姜水的声音,岁杪在这人生噪杂的殿内又想起了沁心台上的那一幕。   离别时男人说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使她如今回想起来都还是觉着脸上热得很。   “我今夜同你说的这些话,并不是要你现在如何,”当时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身子微微的跟着低下来,温热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嗓音温吞,“我只是想告诉你罢了,至于答案,你定是要给我一个的。”   当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很热,可如今冷静下来,她仔仔细细的一想方才彻底的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   他在等她的答案。   今夜只是告诉她他的心上人是她,但是他们只说了一半,这件事儿还会在未来的某天,要彻底的说清楚,而这个时长是多久,她也不知道。   岁杪一想到今日这种让她脸红不止的情况还得再来一遍,她便有些羞于启齿。   一只萤火虫飞来飞去,在跟前晃动,岁杪看着自己不远处的暖炉上的“鸳鸯”,嘀嘀咕咕的道:“连你也飞来笑话我。”   这句话被刚进来的清荷听见了,她将姜汤放在了桌案前,拿了一件裘衣往岁杪这边走来,一边给她披上一边笑道:“娘娘,你可别说,萤火虫如今四处乱飞,不知还会飞到哪个宫殿内呢,明儿醒来,定然又是一番说了。”   清荷的话让岁杪从暧昧的思绪中彻底的回神,她乖乖的任清荷替她穿衣,盯着窗户外头看,愿合宫的几个宫人们正在捉萤火虫,秀气的眉头微蹙,她道:“你这么一说,万一明儿一群妃子问,该怎么办”   清荷自然是不知道岁杪在怕什么,于她而言,后宫之中妃子诸多,有皇上的宠爱便是最关键的,哪怕今日掀了愿合宫的宫殿,但只要头上那人乐意,便一切都无事。   “娘娘何须担忧这些,”清荷笑着宽慰道:“难不成,还能有谁拿萤火虫说事儿不成?”   “那倒不是,”岁杪理了理袖口,任清荷搀扶着去喝姜汤,“只是众口难调,万一真的有人不喜萤火虫呢?”   “那也不是娘娘的事儿,”沉儿插话道:“若是谁有意见,便让她们找皇上去。”   清荷附和道:“就是,谁还敢同皇上争论一番?”   可到底是清荷和沉儿低估了后宫里的人,莫说萤火虫了,一个茶叶她也能给你挑出事儿来。   翌日一早,岁杪还在睡梦中便听见清荷和沉儿在窃窃私语,说是有人昨个夜里见了萤火虫,睡得不安稳,醒来一看,浑身都是疹子。 第33章 . 你怎么又来了 朕又不是太医   成千上万只萤火虫昨夜里飞到了各个宫殿, 了解了是因为何事后,后宫里的人心思各异,能看的开的自然是把萤火虫当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可有些人心中想不过去便一夜未眠, 可再怎么想不过来,也没胆子,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总希望有人能够替她们出这个头。   可能是盼着的人多了, 翌日一早各宫便都听见有个小嫔妃身子痒的不行,说是身上起了疹子,传了太医来一诊断说是对虫子类的东西敏感导致的。可她就是闹腾, 也不肯喝药,也不肯配合太医继续把脉。   只是太医的话一出, 那些本就盼着出事儿的各宫妃子们自然是在心底乐的欢, 就盼着第二日能够看一出好戏, 唯独岁杪还什么都不知道,翌日醒来时,才在清荷和沉儿絮絮叨叨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些不对劲。   自然是知道后宫的人都不怎么太平, 也能猜到定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毕竟自幼便在后宫长大,虽说皇祖母保护的很好, 可她耳濡目染的也瞧见了不少后宫妃嫔因为一些事情争宠, 可如今这事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岁杪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起疹子, 想到这三个字,岁杪翻了个身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这才是她熟悉的后宫。   殿内十分安静,这一声尽管她叹息的很轻, 可还是被清荷和沉儿听了进去,下一刻床榻前便各站一个人,俩人面上都带着笑,仿佛方才说那些话的人不是他们,也似乎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般,面带笑意的道:“娘娘醒啦。”   岁杪轻轻的嗯了声。   清荷和沉儿一人一句的搭腔,一会儿说到午膳,一会儿说到今个儿天气冷,还是在殿内会好些。   她们这般的苦心,岁杪怎么能不懂,只是担心她多想罢了,可岁杪自认不是一点点事儿就能影响她心情的人,她尝尝听皇祖母念叨的一句话,“人生来走着一遭,能如何让自己开心便开心些,皇祖母在,能保你安稳,若是皇祖母有一日不在了,也希望我们岁岁能够开心,不要因为任何人委屈了自己。”   她可不会因为一个妃子起了疹子而觉得愧疚或者难受,只是多少有些无奈罢了,她开口,轻声打断了清荷和沉儿,“我都知道了,起了疹子,是哪个宫的娘娘?”   清荷沉默了会儿,倒是沉儿解答道:“就是钟扇宫的思嫔娘娘,说是昨个夜里就突然起了疹子,还是皇后娘娘给请的太医,卧病在床呢,一大早的便嚷嚷着说不肯喝药,说是自个儿心里头也不舒服,要请皇上去瞧瞧,。”   只怕这后面的才是真正的目的,而起疹子,只是恰好的一个借口罢了。   岁杪一边听沉儿说,一边掀开被子任她们伺候着换衣裳洗漱,等一切都弄好的时候,她便听见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清荷姑姑,娘娘可醒了?”   清荷将簪子递给了沉儿,旋即走到了外间,不一会儿后便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东西。   岁杪从铜镜里望过去,问:“这是什么?”   “回娘娘的话,方才是小德子来了一趟,说是皇上赐的宫裙,”清荷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这件宫裙真好看,还是皇上有心,知道外头议论纷纷,还给娘娘赐宫裙。”   不用清荷说,岁杪自然也是明白男人这突然的赐宫裙是何意思,看着面前的宫裙,她忽然心中也起了念头,虽说不愿参合进去这些理不清的关系中,可她哪怕再不愿,她也一只脚踩进来了。   如今的她心中只有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   “是挺好看的,”岁杪伸出手轻轻的触了触宫裙,弯着眉眼道:“那今日就穿这件吧。”   至于外头议论什么,岁杪不清楚,可她知道,总有几句是她不那么爱听的。   岁杪不知道,几乎是小德子刚出愿合宫的那一刻,外头便传开了,而自然传到了李茵叶的耳中,她听见皇上非但没有因为独宠岁杪导致思嫔生病而避嫌,反倒还明目张胆的赐宫裙,这样的偏爱,若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可这份偏爱偏偏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心里头多少不是滋味。   “钟扇宫那边好些了吗?”李茵叶拿起一个剥好了皮的瓜子放进嘴里,“听说一早上便嚷嚷着叫人去请皇上了,还不肯配合太医把脉?”   安嬷嬷在一旁伺候,听见这话,便道:“回娘娘,可不是嘛,非得闹着要皇上去,这人惯是会借题发挥——”   这句话一出,李茵叶的眼神便立刻看向了安嬷嬷,后者立刻沉默,装模作样的删了自己几巴掌后笑道:“瞧我,老糊涂了,对了娘娘,老爷来了消息。”   李茵叶蹙眉,立刻道:“说什么了?”   “只叫娘娘稍安勿躁,”安嬷嬷如实道。   可这句话倒是让李茵叶本就不怎么开心的情绪上添了一把火,砰的一声,她将桌案旁的一碟瓜子砸到了地上,吓得安嬷嬷立刻跪地,嘴里念念叨叨:“娘娘息怒,老爷这样自然是有老爷的道理的。”   “息怒息怒,我也不想生气的,”李茵叶深吸了口气,“不就是个礼部尚书出了事,又不是他,爹爹到底是因为前朝的原因,还是根本就没想过要帮我!”   安嬷嬷:“娘娘!”   “若是再这样下去,莫说皇长子了,明儿怕是皇上都直接把我这个皇后废掉了,让愿合宫那位上来,”李茵叶手握成拳,轻轻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你说到时候我干什么,如今不过是皇上忌惮父亲的势力我才能当上这个皇后罢了,若是有一日,朝堂安稳了,我一没有子嗣二又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我该如何是好?”   李茵叶说的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她从来不认为皇上立她为后是因为心中有她,她之前是猜测,皇上的心上人到底是不是岁杪,说是她不敢笃定,可若是不是,岁杪却屡次让那个骄矜的男人破例。   直到昨夜看见萤火虫飞来飞去,她在一个宫女的口中得知,原来向来不苟言笑的男人为了博心上人一笑竟然能做出如此不符合身份的事,而她也确确实实的知道了,原来他的心上人真的是岁杪。   她如今可不敢奢侈他的心中有她,她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诞下一个皇长子,因为子嗣才是自己的保障,哪怕往后岁杪有了孩子,那也不足以构成她的威胁,毕竟她身后的人,可是左相。   -   到了午时,日头高照,可寒风还是没有停,呼啸而过,敲打着窗纸。   承天宫内,门窗紧闭,殿内的龙涎香萦绕在鼻息见,沁入心脾,严翊翻阅着奏折,眉眼不耐,王福蹑手蹑脚的进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他有些畏惧,可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皇上,钟扇宫那边还在派人请。”   一大早的因为萤火虫起疹子的事情已经派人来请了三四次了,可若是能这么容易请得动,可就不是严翊了,这次的回答依旧是简短的三个字。   ——“朕没空。”   王福:“皇上,思嫔说是身子痒......”   “身子痒便请太医,”男人眼皮懒洋洋的一掀,“朕又不会看病,同朕说有什么用。”   王福咽了咽口水,没有向前几次那般转身离开,而是又硬着头皮说了句,“听说,贵妃娘娘在御花园闲逛,被其他的妃子们一起喊去了钟扇宫,如今这会儿怕是在宫内了。”   一直批阅奏折的男人这会儿终于舍得丢一个眼神给王福了。   -   若说往日是御花园最为热闹,那么今日便是钟扇宫,思嫔躺在床榻上,纱帐轻轻的遮掩下来,挡住了她,岁杪坐在位置上,看着主位上的李茵叶。   她方才是在御花园闲逛来着,碰巧遇见了几个宫的娘娘说去钟扇宫看看思嫔,邀着她一道去,岁杪想想那个萤火虫,没有多加思考便一道去了,只是一进门便刚好瞧见了前脚来的李茵叶。   毕竟误会过严翊和李茵叶的关系,这会儿子瞧见了多少有些不自在,她微微笑,没有行礼便坐在了凳子上,刚坐下便听见李茵叶道:“几日不见,妹妹皮肤是越来越好了。”   若是换做往常,李茵叶的这句话不过就是普通的客套夸赞罢了,可是如今听上去,倒显得不是多自然,毕竟里头还躺了一个因为萤火虫起了满身疹子的人。   果然里头传来了鼻嗤声,旋即语气不悦的道:“我瞧着谁来了,原来是贵妃娘娘,可真是令我这钟扇宫蓬荜生辉呀。”   换做往日,岁杪是无人敢挑衅的存在,可今日似乎是生了病将脑子病坏了,思嫔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让几个嫔妃们面面相觑,就连李茵叶也看往纱帐内看了眼。   倒是岁杪,端着杯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万般闲散的道:“若是早知道我来了,能让你觉得蓬荜生辉,那我自然多来几趟,也好歹省了一些烛火。”   岁杪的话让其中一个妃嫔没忍住笑了出声,而纱帐内的人显然气急败坏道:“你——”   话音刚落,宫门口便响起太监尖细的嗓音道:“皇上驾到——”   岁杪依旧喝着茶,李茵叶已然站起了身,走到了前面迎接,几乎是男人前脚刚踩进殿内的那一刻,纱帐内便响起娇滴滴的哭喊声,“皇上,你终于来瞧嫔妾了,嫔妾的脸好痒啊。”   这前后变化极大的声音让岁杪有些惊讶,她下意识的往严翊的方向看去,只见他那双单薄的眉眼往她这边看来,当看见她身上的这件宫裙时,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自然是没能瞒过岁杪,她脸颊一热,不自然的低下头喝了口茶。   纱帐内的人还在娇滴滴委屈的喊着,“皇上,嫔妾的身子好痒啊。”   男人的视线终于舍得看向纱帐那头,可也只是一眼,对着身后跟着的太医道:“去瞧瞧。”   太医正在把脉,殿内安静无比,只剩下严翊喝茶时杯盖和杯口碰撞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后,太医便走到了殿中,弯着腰道:“启禀皇上,思嫔娘娘的身子不算是大碍,老臣开几剂药按时辰喝便好。”   “那便开药喝就行了,”男人将茶杯放下来,嗓音冷冽,“朕忙,先走了。”   说着,他便站起了身,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转身看向还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吃着点心的小女人道:“还不走?”   岁杪腮帮子鼓鼓的,一双桃花眼瞪大,然后依依不舍的将糕点放下,跟在男人身后小步小步的往钟扇宫走去,而李茵叶在殿内,嗓音温婉,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对着思嫔道:“你自己的身子还是要自己照顾好......”   思嫔难得笑着道:“谢娘娘惦记着,对了,昨夜半夜里你送的那个糕点可好吃了,还有吗?”   李茵叶似乎是没想到思嫔忽然说出这句话,一双眼眸立刻往殿内看去,见只剩安嬷嬷便松了口气,下一刻,她笑笑道:“你若是喜欢,我那还有许多,都给你送来。”   思嫔笑着:“那多谢娘娘了。”   御花园内往愿合宫的那条小道上,岁杪跟在严翊的身后,看着他迎风摇摆的袖口,低着脑袋一步一步的走着,可前面那人今日不知是怎得了,本走的好好的步子忽然一顿,岁杪思绪游走的有些偏,于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撞了上去。   “呀,”岁杪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皱着小脸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包着泪道:“三哥,你干嘛呀!”   “朕能干嘛,”男人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她的小脑袋,嗓音温吞:“自个儿走路不专心,还赖朕是吧。”   本是知道自个儿的问题的,可听见男人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岁杪便低着脑袋也不搭理他,头顶上又响起男人的嗓音,这次倒是带着低哄的声音道:“好了,是朕的不是,撞疼岁岁了。”   岁杪这会儿愈发委屈上了,歪过头不去看他。   这幅委屈巴巴的模样逗笑了严翊,自然是知道她自幼娇宠惯了,也没去计较她这个小脾气,严翊闷声笑了笑,大掌盖住她的小脑袋,轻轻的拍了拍,嗓音温润道:“告诉朕,方才在想什么。”   岁杪瘪着小嘴不说话。   顿了顿,他眉心一蹙,护短护的极快,道:“可是受欺负了?”   见他似乎要出头的样子,岁杪摇摇小脑袋,半晌后扭扭捏捏的憋出了一句话,“三哥,我方才在殿内听人说请了你几趟都不来,那你怎么......怎么方才又来了。” 第34章 . 皇后身子不适 皇长子   御花园内, 路面小道上冒出了一点点的尖尖芽,元宵过去像是冬季也走到了尾巴,天儿没往常那么冷, 岁杪的小围脖已经许久没戴了, 这会儿露出白皙的脖颈,只是带着有点点粉嫩的色沿着脖颈到了双颊。   这副小模样让严翊看了许久, 半晌后嗓音温润道:“朕来, 自然是有朕的道理的。”   这个回答可让岁杪有些摸不着了, 与她心里头想的似乎有那么些不同,她装模做样的咳了咳,扭捏的姿态顿了顿, 旋即低低的哦了声,便没再说话。   可小脸上写了几个大字——我不高兴。   严翊没忍住, 修长的指尖伸出, 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旋即轻叹一声,无奈低声道:“朕还能因为什么来。”   这话一出,岁杪的小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 扭捏的姿态又重新出现,咬了咬唇,轻声道:“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知道她是想问什么, 也知道她是想要什么答案, 换做往日严翊自然是没这个闲工夫在这你一句我一句的玩闹,可如今眼前人是心上人, 到底是屡次让他破例的人,这次也不例外,顺着她哄着她道:“自然是因为怕某个小家伙受了委屈, 到时候把气撒到了朕身上该怎么办?”   岁杪到底是刚接触这些事情,蓦然听见他这么说,哪怕心中有答案,可还是红了脸,低着脑袋喃喃道:“三哥说话岁杪听不懂,岁杪先回宫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御花园,往愿合宫的方向走去。   严翊站在原地,眉眼温润的看着她的倩影,脚步轻快,和风吹过,他嘴角一扬,身边传来了王福的声音,“贵妃娘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下一瞬,严翊的视线便往王福那边看去,面色哪里还有方才的温润和煦,一如既往的冷冽,吓得王福缩了缩肩膀,赔笑的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子。   虽然是这么看着王福,可严翊倒是赞同这句话的。   岁杪幼时便时常被人夸可爱,而他虽然第一次和岁杪接触的经历并不是特别的美好,可后来久而久之,他那段时间托岁杪的福,受先帝宠爱,接触岁杪多了起来,对她的印象便也是可爱娇纵,哪怕有时候的确是娇气过头,可倒不会让人觉得心生烦厌,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倒让人觉得好玩可爱。   “朕只盼她永远都这样,”严翊望着渐行渐远的小身影,“永远都这么开心,像个孩子。”   “肯定会的,”王福由衷道:“贵妃娘娘一定会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   这个话严翊没有接,而是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了。   冬日暖阳斜照,将整个皇宫像镀了一层金光那般,愿合宫内的宫人们正在扫雪,堆起了高高的一层,几个宫人在院子内玩的乐此不疲,嬉笑声传入望着镜子发呆的岁杪耳里,她倒是不觉聒噪,反倒给这平静的午后添了一丝烟火气。   只是她今日的心情倒是有种说出来的滋味,自打从御花园回来后便是如此,她自个儿都不知怎么的了,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觉着心口有些胀胀的,岁杪不是特别理解这种情绪,葱白的小手拿着一个簪子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耳边响起脚步声,她回头看见是沉儿,后者上前道:“方才听说思嫔又不愿意喝药,要皇上去一趟。”   换做往日,岁杪自然是听了便过去了,所以沉儿说完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这次,岁杪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于是便主动催促沉儿道:“然后呢,皇上去了吗?”   沉儿似乎是有点惊讶,可却也没表现的明显,而是回答她的问题,“回娘娘,皇上没去。”   岁杪这会儿又低低的哦了声,旋即便听见沉儿道:“娘娘今日有些不同。”   “哪不同?”岁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误以为沉儿说的是脸。   沉儿一边将茶沏好,一边若有所思道:“就是觉着娘娘今日似乎对后宫的事感兴趣了,往日我们说起不都是嫌聒噪的很便是嫌无趣。”   沉儿说到一半又顿住了,旋即笑笑道:“瞧我这猪脑袋,都忘了皇上向娘娘表明心意了。”   可沉儿的话让岁杪陷入了沉思,那日的确是严翊向她表明了心意,可那天她并未给严翊答案,她也还没说过她心里有他这句话,“那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就是在意皇上了?”   岁杪的声音轻轻的,她自个儿都没察觉到,还是从沉儿的口中说出方才有那种觉悟,而心口的那种情绪似乎找到了开关,一下子疏通了。   想通了的岁杪并没有多矛盾纠结,她素来不会责备自己,对这些认知也是照单全收。   到了晚间,王福倒是又来了一趟,依旧是那句,“老奴奉皇上口谕,过来瞧娘娘用膳了没,若是没,便叫娘娘记得用膳,皇上今日还得处理许多奏折,明儿抽空再来看娘娘。”   岁杪自然是道好,旋即便看见殿内桌案上还有一碟刚上的点心,想到上次的拿碟点心,于是便指着它道:“那这样,你将这一碟点心给皇上,就说要他注意休息。”   似乎是没想到岁杪会这样,王福笑了笑,“那奴才便替娘娘送给皇上了,皇上定然会开心的,说不定一开心,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岁杪听出了不对劲,不解道:“可是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朝廷上的那群人揪着一些事情不放,”到底是伺候了严翊多年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王福点到为止,“天色黑了,那老奴就先不打扰了。”   王福说完便走了,也没给岁杪多问的机会。   只是王福到底是伺候严翊的,有他在的地方不是有严翊便是有严翊的旨意,王福出去后,钟扇宫那边便响起了思嫔的咒骂声,“不知道是什么狐狸精上身,把皇上给迷了眼。”   说着,她看着眼前的糕点,伸出手拿起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吃了几块后,身上的疹子愈发的红了起来,痒的过分,可她还是继续吃,这一幕给贴身婢女芳儿瞧见了,匆匆忙忙关起了殿门,上前道:“娘娘,你这是何苦呢!”   思嫔还在吃,“你不懂,我若是不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博得一点好处,那么以后我比别人都没机会。”   芳儿不敢再说什么,沉默的低着头。   -   玄武殿内。   严翊面色阴鸷,眼眸冷冽看着殿内跪地的文武百官,一群人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板,安静半晌后殿内再次响起文武百官整齐划一的声音,“皇上,臣等还是建议皇上雨露均沾,不可做出取悦一人之事让后宫的嫔妃承担后果。”   几乎是声音刚落,严翊便蹙眉,嗓音冷冽道:“哪个嫔妃承担后果?”   文武百官沉默了会儿,旋即有一些细碎的小声音道:“思嫔因萤火虫身上起了疹子——”   “诸位爱卿可比朕厉害,”严翊嗓音淡淡,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后背发冷,“朕的后宫,朕都不知道,你们倒是比朕了解,甚至起了疹子,都比朕知道的清楚。”   文武百官见情形这样,纷纷沉默,旋即又开辟了新的话,“皇上,您如今登基也有段时间了,可也没见听您宠幸过哪个妃子,还请皇上早日能够进后宫,让后宫嫔妃诞下皇子公主,造福江山社稷!”   文武百官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句说着,最后殿内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臣等恳请皇上早日进后宫,诞下皇长子,造福江山社稷。”   这一次不止刚才那一群人,几乎是殿内的所有文武百官都跪地进谏。   -   承天宫内,因今早早朝的事情,景渊帝面色不善,殿内安静的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压制住了众人的脖颈,王福端着茶的手有些发抖,尽管伺候了严翊许多年,但是他向来招架不住景渊帝的脾气,虽说景渊帝平日里面色冷冽不苟言笑,可他真正的发脾气屈指可数,每次发完脾气必然有一些大事发生。   而王福这次只求这个怒火不要发到他的身上。   直到晚间,严翊也没出过承天宫,不但没出过,甚至连午膳都没用过,直到晚膳他也还是没动,王福瞧这样也不敢说什么,小德子一直在旁边念叨,“皇上还不肯用膳,这样下去,龙体可怎么好啊。”   王福:“你问我,我问谁啊,现在谁有这个胆子敢在皇上面前说话还不被皇上责骂的——”   王福说着说着,忽然一顿,旋即眼眸一亮,像是想起什么,立刻对着小德子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   小德子还没回神,王福便消失在了眼前。   入了夜,天还是有些冷,虽不是像冬夜那般冻得人脸生疼,可却还是让人有些瑟瑟发抖,岁杪站在愿合宫的殿外,看着天上的阴云和那轮大大的弯月。   砰的一声宫门被人推开,岁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面前,紧接着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老奴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岁杪少见王福如此,不解道:“你这是?”   “是这样的,老奴想请贵妃娘娘去一趟承天宫,替老奴劝劝皇上,”王福赔笑道:“这都一天了,自下了早朝便没吃东西,只喝了两口茶。”   -   承天宫内,男人坐在龙椅上,剑眉微蹙,面色阴鸷,周围的气场有些压抑,直到殿门响起,脚步声传入耳,男人才开了口,只是嗓音听上去清冷无比,拒人于千里之外,“朕说了不用膳,退下!”   宫人们的跪地声没有响起,而是响起了软糯糯的抱怨声,“三哥,怎么两日未见,凶了不少。”   小女人的声音软糯糯的,在安静的殿内响起,那轻轻细细的抱怨声萦绕在男人的耳边,让严翊瞬间抬起头,微蹙的剑眉在看见小女人时立刻被抚平,旋即站起身,踱步到她跟前,嗓音温润道:“怎么来了也不和朕说?”   岁杪低低的哼了声,娇气的模样让严翊嘴角扬起,旋即嗓音温润道:“朕方才不是凶你。”   “朕还以为是王福,”严翊此刻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那种清冷骄矜高高在上,就差俯首称臣了,“是朕的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凶王福啊!”岁杪明知故问,“人家当差当的好好的,你凶他作甚,是不是因为人家催你用膳了?”   严翊这会儿懂了,这小家伙又是帮王福说话,又提到用膳,他看着她狡黠的眼眸,无奈的叹息了声,“是。”   “那三哥自个儿都不用膳,为何还一日三餐的,叫王福叮嘱我用膳呢,”岁杪小手攥着手帕,拧来拧去,嗓音软软的又道:“三哥若是觉得用膳不重要的话,那么岁杪以后也不用膳了,陪着三哥一道。”   她以前便是惯爱用这个话哄生气的先帝,先帝听见她学他,立刻服软,倒不是先帝怕岁杪,而是岁杪若是跟着他学,出了好歹,慈宁宫的那位便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如今,轮到了严翊,岁杪也这样,可是岁杪忘了,先帝是因为太后,方才怕了她,可严翊并没有什么惧怕的人。   男人原本温润的眉眼微蹙,脸色不善,一只手扯住了她拧来拧去的手帕。   这一扯,岁杪蓦然想起严翊并不是先帝,并不会万事顺着她,他如今是邑朝的皇帝,而她方才说的话,的确是有些没有分寸了,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岁杪立刻抿了抿唇,低声道:“三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下一刻,一直沉默的男人却忽然开了口,“朕今日不用膳是心情不好。”   “朕不是故意的,”严翊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道:“朕以后不会了,你不许拿自己的身子瞎折腾。”   岁杪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似乎是没想到严翊会这么说,等好一会儿后,她又听见男人低声道:“若是被朕知道了你拿身子开玩笑,朕必然会生气。”   岁杪依旧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神,先帝往日顺着她用膳是因为太后,可每次也知道她是开玩笑罢了,从未当真,也就哄一两句,可眼前这个男人,一脸紧张担忧的模样,看上去似乎她真的几天没用膳了。   岁杪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暖意涌出。   正欲开口,耳边却想起王福的声音。   “皇上,皇后说身子不适,劳烦皇上过去一趟。” 第35章 . 介意 不干净   承天宫的主殿内, 龙涎香香气四溢,充斥在鼻息间,殿外的风呼啸而过, 拍击着门窗, 像是野兽的嘶吼和呐喊叫嚣着。   岁杪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眸微垂, 眼睫轻颤, 内心有种莫名的温暖, 心口微热,抿了抿唇,“三哥——”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入内的屏风外,王福低低的声音传入耳, “皇后, 皇后说身子不适, 去了几个太医了,劳烦皇上过去一趟。”   殿内原本因为两人的独处而燃起的暧昧氛围瞬间降低,降回了原来的感觉。   王福还站在屏风外等着严翊的答案, 殿内安静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岁杪忽然觉得有点儿古怪,总觉着这样的氛围与方才的有那么一点不同。   她呆呆的看着面色不善的严翊, 嗓音软糯道:“三哥, 你怎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眸紧紧的盯着严翊, 脸上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一点都没有因为王福说的话,而感到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悦。   若说之前, 她不懂他的心,那么她不难受不介意也是正常的,他可以自我安慰,可如今......严翊嘴角一扬,指尖摩挲了下,喉结滚动,“朕没事。”   岁杪才不这么觉得,看了眼烛火之下,屏风上倒映着王福晃动的身影,岁杪忽然想起王福说的话,紧接着低声道:“三哥是要去皇后那里吗?”   严翊喉结滚动,盯着她的小脑袋看,等了有一会儿,直到她轻轻的道:“那三哥若是等下看完皇后回来了,记得用晚膳。”   殿内安静许久,旋即男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岁杪抬起眼眸看向男人,可就在眼眸刚抬起的那一瞬间,岁杪看见他转身,声音冷冽道:“告诉她,朕等下去。”   岁杪见他又坐在了龙椅上拿起了奏折,看上去似乎很忙,岁杪默了默,见这样便觉着严翊是真的很忙,于是便难得体贴的道:“三哥若是忙的话,岁杪便先回去了。”   握住奏折的手顿了顿,严翊低低的嗯了声,旋即对着王福道:“送娘娘回宫。”   王福在屏风后面应了声,旋即弯着腰,对着里头道:“娘娘,老奴掌灯送娘娘回去。”   御花园的小路上,风吹过,有些冻人,王福走在前面掌灯,岁杪安静了一会儿后问道:“三哥今日来都这么忙吗?”   她总觉得方才严翊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她也真正的去了解过他,以前就觉得她三哥是几个皇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可也是最不受宠的,但是对于他的了解也基于此,所以她现在越想越觉得有些许的不对,可又担忧是自个儿想多了,左思右想后还是干脆问一下呆在他身边许久的王福。   王福道:“回娘娘,皇上这几日因前朝后宫的事情着实有些忙。”   看来是真的很忙,按理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岁杪出于好奇心,还是没忍住,又问了句,“朝廷怎么了?”   “回娘娘,老奴也只是略知一二,”王福怎么可能只略知一二,不过是不方便透漏太多罢了,且这件事说了,毕竟岁杪如今的确是娘娘,就怕她心中有芥蒂,“如今朝廷那边催皇上进后宫,生下皇长子。”   岁杪一时半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旋即呢喃重复道:“催三哥进后宫?”   岁杪不知道这件事也能催,先帝子嗣虽没说有很多,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且她在后宫长大时,先帝早已没有子嗣的问题自然不存在被朝廷的人催促,可没想到,如今严翊会面临这个问题。   她在沉思这件事,便听见王福道:“娘娘,愿合宫到了。”   岁杪回神,点点头跟着从愿合宫内出来接她回去的沉儿进去了,旋即复而想起什么,对着王福道:“王公公快些回去吧,夜深了,天还是冷。”   见岁杪这么关切他,王福心口滚烫,一滚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蹦出来了,“谢娘娘关心,老奴是得快些回去,等会儿还得送皇上去皇后那。”   说完后,王福才意识到自个儿说了什么,正欲赔不是的时候,便瞧见岁杪不同其他娘娘那般面露不悦,反倒是从容的点点头,声音淡淡道:“好,那你快些回去吧。”   王福说的也的确是实话,他赶回到了承天宫之后,稍等了一会儿便掌灯送景渊帝去了恩玉宫,只是在去的路上,王福明显的察觉到景渊帝似乎心情不好,面色不佳,比方才还要不好上几分,尽管如此,可却也没敢去问,直到到了恩玉宫这边,景渊帝的脸色是彻底的黑了。   王福咽咽口水,润了润喉,捏着尖细的嗓音对着里头喊道:“皇上驾到——”   几乎是第一时间里面便走出了人迎接,严翊抬脚跨过门槛,刚踏入主殿,李茵叶的咳嗽声便从里间传了出来,撩开被子的那一刻正好被严翊看见了,他面色冷冽,淡淡道:“身子不适,便免礼了。”   李茵叶弱弱的咳嗽了几声,紧接着撩开纱帐,对着严翊的方向看了几眼弱弱的道:“谢皇上恩典。”   严翊瞥了她一眼,紧接着,端起方才宫女奉好的茶,喝了一口,方才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托皇上的福,身子好些了,”李茵叶说着说着便又咳嗽了起来,紧接着道:“只是还劳烦皇上来瞧臣妾,臣妾心中多有愧疚,不能帮皇上分担些压力,甚至还弄垮了自己的身子。”   “朕没怪你,你身子不适便养着吧。”严翊又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天色晚了,朕还有奏折没有处理好,便——”   “皇上,”严翊话还没说完便给李茵叶打断了,“皇上思量体恤臣妾,来看臣妾,可臣妾却听闻了前朝的一些事,有心无力,唯有皇长子一事,臣妾、臣妾.......”   说来说去还是皇长子,严翊自然知道她的话外音,只是他的视线在听见皇长子的时候,原本冷冽的眼眸变得愈发冷,视线往她那边看去,然后直起身,抬脚往前走,一步一步的像是踩在李茵叶的心上,让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严翊高大的身躯缓缓向床榻那边走去,旋即伫立在床榻前,像是有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呼吸不上来,男人脸色愈发的阴鸷。   看着他似乎能够在下一刻便把她给掐死的眼神,李茵叶瞬间便后悔了,后悔去叫人请他来,可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怯懦,她咽了咽口水,正欲说话,却听见外头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大事不好了,思嫔吃糕点吃薨了!”   男人身形一顿,剑眉微蹙,一脸狠心的模样,看上去不是心疼他的妾室丧命,而是觉得她丧命的消息侮辱了他的耳朵,影响了他的心情。   严翊睨了李茵叶一眼,旋即拂袖离开。   留下李茵叶跌坐在床榻上,整个人像是跟着他离开的身影被抽走了灵魂。   她立刻对着安嬷嬷道,“快替本宫更衣,去一趟钟扇宫。”   思嫔因为吃糕点而薨了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后宫,钟扇宫站满了人,后宫嫔妃们也不知是真的舍不得思嫔方才站在钟扇宫内,还是因为想要博得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的一眼青睐。   岁杪也听见了消息,不过她倒是真的想来瞧瞧思嫔,明明不久前还躺在床榻上趾高气昂的说她,如今入了夜居然听见她吃糕点死掉了,只是比较吸引岁杪的是,周围嫔妃们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会儿吓得尖叫一会儿又往主位上的男人看去。   顺着她们的视线,岁杪跟着看了过去,只见男人穿着龙袍一脸疲倦的坐在主位上,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高挺的鼻根,眼眸微闭,听着太医在一旁孜孜不倦的说着死因。   万千人只想着怎么在今夜吸引他的注意,可只有岁杪想让他赶紧去休息,想端一碗参汤让他好好的补补身子,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叫住了刚路过的小德子,对着他吩咐了几句,小德子一听,立刻着手去办了。   只是小德子往日嗓门也大,这会儿俩人这么说话,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其中就有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他蹙眉看过来,岁杪还没来得及和他打声招呼,便看见他身边的王福往这边走来。   王福走下来,自然也是吸引了不少嫔妃的视线,而其中就有李茵叶,她坐在位置上,唇色病态略显苍白。   “娘娘,皇上说让老奴送您回愿合宫,”王福道:“这儿不干净,担心扰了娘娘的身子。”   岁杪没想到严翊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可到底是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便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王福应了声,自然是掌灯亲自送岁杪回愿合宫,到了的时候,还担心岁杪多想,弯着腰道:“老奴也觉着娘娘千金之躯,不要去到那里,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候遭罪的也是娘娘。”   自然知道他说的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岁杪道了好,旋即又听见王福对着沉入和清荷吩咐道:“等会儿传点水,拿点艾叶给主子避避邪。”   清荷和沉儿自然道好,旋即搀扶着岁杪往里走去。   一直到了愿合宫内,岁杪便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她回想起方才在钟扇宫,他的后宫一个宫殿都站不满,这还是基于一些胆子小的人没敢来,若是那些人也来了,就站在会挤到宫殿外了。   且她方才一眼望去,每个人都各有姿色,有五官精致的,还有眼神有韵味的,总之,他若是挨个翻牌子,估计一年从头到尾都不重复的。   而她如今,也是那一年里不重复的其中之一,只是她可能是身份高多她们一截罢了,但到底也还是个宠妃,看方才,都是站着的,唯独一个李茵叶,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方才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   清荷和沉儿在一旁弄艾叶水,艾叶的香气被开水一浇,香气四溢,可她却忽然觉得铜镜里的自己有些陌生,到底是心境不同了,她总觉得有些事情压得心口不适。   直到清荷和沉儿端着水在她的面前,蘸湿帕子给她从头到脚擦着,她方才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都太久远了,还没发生的事情便不要去想。   岁杪早早的便休息了,不似钟扇宫一直灯火通明亮到翌日的早上。   严翊已经喝了两三盅参汤,小德子瞧着又喝完了,便打算再吩咐御膳房去做,可严翊却站起身,对着还在念念叨叨的太道:“既如此,”   “那便是她对糕点里的配方敏感,而根本不是对萤火虫,”男人似乎一点都不关心思嫔死了,听他的语气,他一直关心的,就是她到底身上的疹子是不是萤火虫,在太医有些愕然的表情下,他又追问,“是、还是不是?”   太医点点头,“回皇上,是。”   思嫔的死因很快便出来了,她对糕点里的某样东西敏感,她一口气吃完了好几碟,而严翊觉得奇怪,一夜未眠,着人调查之下方才发现原来她身上的疹子就是吃点心吃出来的,而点心的馅儿里有蜜蜂肉。   根本不关萤火虫的事情。   而得到了这个答案后,严翊便没有继续在钟扇宫,而是交给了下面的人,处理好思嫔的丧事。   了解严翊的人便知,他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王福自然是深谙这个男人的性格,景渊帝一直想知道的只是疹子到底与萤火虫有无关,而不是思嫔到底是怎么死的。   岁杪自然也听说了思嫔的死因,可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这个点心,思嫔是在皇后宫中拿出去吃的,而后,皇后还送了她好几碟。不但她感到惊讶,整个后宫的人都惊讶。   可并没有想象中的恼羞成怒,李茵叶只是哭着梨花带泪的跪在了承天宫的门口,夜里的风很大,她一边跪着一边小声抽泣,看上去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36章 . 赐镯子 后宫   寒冬将尽, 迎面吹来的冷风里没了往日那种刺骨的寒意,苍穹上低垂着参差灰白的团团阴云,空旷的宫殿门口, 宫人们掌灯低着头不敢去看跪在地上的女人。   半晌后, 王福弓着腰从承天宫里面出来,旋即走到跪地的女人面前, 嗓音低低的道:“皇后娘娘, 皇上宣。”   王福话音刚落, 李茵叶的脸上便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承天宫主殿内,龙案旁冉起白色的一缕缕的丝烟,香味充斥在鼻尖, 让人醒神醒脑,男人单薄的眼眸微垂, 似是看着手中的奏折, 总之看上去, 漫不经心。   李茵叶一进去便跪在殿内,哭的声音低低细细的,听上去着实有些可怜, 她一手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了一下眼角,哭的声音极其委屈, “皇上, 臣妾听闻了一些谣言,臣妾委屈, 故今日特意来求皇上给臣妾做主。”   “谣言?”男人声音低低的,带着漫不经心的呵笑,“是不是谣言, 朕不清楚。”   李茵叶的心中砰砰作响,在这安静的殿内似乎格外的响亮。   她想抬起眼眸看看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可是她没有这个胆子,于是只能安静的沉默着,半晌后,殿内又响起男人的声音,“思嫔已死,朕只想知道她的疹子是如何来的,便足够了。”   “其余的,便和朕一点关系都没有。”   “至于你,”严翊嘴角一扬,指尖转动着扳指,“朕有一样东西,赐给你。”   李茵叶从承天宫出来的时候,脸色都白了,好在是黑夜,没有人出来看笑话,夜黑风高,一路上前面的小太监低着头掌灯,李茵叶一路强颜欢笑的被安嬷嬷搀扶着回去。   直到进了恩玉宫的偏殿内,李茵叶才跌坐在贵妃榻上,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留下来。   安嬷嬷瞧这模样便立刻端了一盏茶递给她,嗓音轻轻的,“娘娘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可递给她的时候,却被李茵叶给推开了,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气那般无力的摇摇头,“喝不下,拿走。”   安嬷嬷这会儿壮着胆子问了句,“娘娘究竟是怎么了,需不需要奴婢去告诉老爷?”   像是这句话的某个字眼儿戳到了李茵叶,她浑身一颤,紧紧的抓住了安嬷嬷的手不让她走,紧接着抬起眼眸,只是眼眶红的很,看上去略有些恐怖,“这段时间避一下锋芒,尽量不要和爹爹有任何的书信来往。”   安嬷嬷不解,“皇后娘娘?”   “皇上方才赏赐了我一样东西,”李茵叶酝酿了许久,方才又继续开口道:“一个镯子。”   “可这不是好事吗娘娘,”安嬷嬷宽慰道:“皇上既然肯赏赐东西给娘娘,就证明皇上并未生娘娘的气,也没和娘娘计较,娘娘何故不开心呢。”   李茵叶没有回答,而是闭着眼眸,过了许久许久后,方才轻轻的开口道:“我以前一直听说,三皇子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我原以为只是众人不喜欢他夸大了说,可没想到,我今个儿才意识到,原来,他真的心狠手辣,思嫔的死他是毫不隐藏的不在乎,而他为何给我赐玉镯子,你可知为何?”   安嬷嬷:“奴婢不知。”   李茵叶没有再说话,而是把那个将镯子从包裹严实的手帕里拿出来,旋即放在桌面上,安嬷嬷拿起来一看,并未察觉到有任何的不对劲,正欲询问的时候,便听见李茵叶失神的道:“皇上赐给我的时候,告诉我,这是从思嫔身上拿下来的,既然我与她生前那么好,好到赠她糕点,便把镯子摘下来,给我留个念想。”   安嬷嬷一听,砰的一声镯子掉在了地上,索性地板上垫了软垫子,没有摔碎,只是安嬷嬷吓得脸色都白了,“皇后娘娘,这皇上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拿思嫔的手镯给你。”   “皇上的心思我猜不到,可他如今不对我罚却给我赏赐,”李茵叶沉默半晌,“说到底还是因为爹爹,而他这次估计是警告我,没有明面儿上的惩罚我,再者这次我下手的人是思嫔,症好替他除掉了一个麻烦,他才不计较,若是下次......”   李茵叶根本不敢往下想,她总觉得这个镯子就是严翊的底线警告,可尽管如此,李茵叶还是对着安嬷嬷道:“这个镯子别人不知道是思嫔的,若是有人问起,你便只管说皇上赐了东西,至于其他的,便不要再说了。”   安嬷嬷立刻应了。   翌日一早,的确是许多的嫔妃们都打着请安的幌子来这里探探口风,李茵叶身子不适,闲聊了几句,便让她们回去了,一群人东扯西扯终于还是问了那句,“昨夜里,皇上没有责怪皇后娘娘吧?”   安嬷嬷早已吩咐了下人们,听见这话便都回答道:“回各位娘娘的话,皇上没有责罚皇后娘娘,倒是赐了镯子给娘娘。”   众嫔妃们听见了赐镯子,心中那看好戏的念头终于还是被掐灭了。   皇上赐镯子给皇后娘娘的事传遍了后宫,自然是没落下愿合宫,当听见沉儿告知时,岁杪正懒洋洋的坐在贵妃榻上,拿着一本游记读的悠哉游哉,当听完了后,她便觉得游记忽然很无趣。   她心里头有不解,有疑惑,到底思嫔的死和皇后有没有关系,岁杪沉思了一会儿后,心思又落在了赐镯子三个字上,她猜测许是没有的,不然承天宫的那位怎么可能会赐镯子。   只是想通了的那一瞬间,她又瞧见了男人赐给她的那件宫裙,被清荷正好生的打理着,接连又过了两日,她也没瞧见男人来这边。   自那日在承天宫内出来,夜里在钟扇宫见了面之后,岁杪便没再见过严翊,今日之前岁杪觉得他是忙,可都一连两日过去了,他还是没来这里。   岁杪坐在院子内,闲来无事,听着沉儿和清荷你一句我一句的念叨御花园的第一朵花开了,想去看看,岁杪自然知道她们是在劝她出门走走,于是便顺着她们道,“那边去走走瞧瞧。”   寒冬殆尽,风也变得有些和煦,去到御花园的时候还没几个人,岁杪带着清荷和沉儿走到了另一处小亭子里,这边的花开了小小尖,虽不算茂盛,但起码能赏心悦目。   岁杪坐下,清荷便开始煮茶给她喝,几乎是茶刚煮好的那一刻,周围便携手来了几个嫔妃,御花园也就这点大,狭路相逢到底是常见的事。   只是这次,似乎这几个人都簇拥着其中一个,大老远的,岁杪便听见了其中一个嫔妃道:“我们之间就属你最有出息了,没想到昨日你能进承天宫——”   话还没说完,她们似乎同时瞧见了坐在亭子里的岁杪,几个嫔妃们面色一慌,立刻跪地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岁杪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叫她们起来,而是看着那个嫔妃,心里头想着的都是她们方才聚在一起说的话,岁杪向来想到什么便问,更何况这个答案对她来说,特别的重要,“方才听你说昨夜里你去了承天宫?”   似乎是觉得这么直白的问有些吓人,岁杪顿了顿又加了句,“你是哪个宫的?”   “回娘娘,嫔妾是思悦宫的姬嫔,”姬嫔越说越紧张,像是想哭了那般,喃喃道:“嫔妾昨夜的确是去了承天宫——”   “瞧你,我也不过是问问罢了,你慌什么,”岁杪笑着打断了,莞尔一笑又道:“去了便去了,多去去,陪皇上解解乏也是好的。”   姬嫔似乎有话想说可是却又张开嘴半天说不出来。   岁杪趁着这会儿的功夫仔细瞧了瞧她的模样,的确是长得可人,一双杏眸出落的楚楚可怜,说起话来还有一颗小小的虎牙,看上去又是惹人疼又是可爱,到底是和后宫的其他妃子们不同。   也难怪从不翻牌子的三哥会让她去承天宫。   花也看了,茶也喝了,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有些索然无味,将跪地的那群嫔妃们打发了,再又自个儿小坐了一会儿后便带着沉儿和清荷回了愿合宫。   只是一直到夜间,岁杪也无心用膳,连往日最爱的那本游记都被她放在了一旁没再看,她侧躺在贵妃榻上,背对着宫门,望着里间的烛火发呆。   清荷在旁边端着一盏茶,嗓音刻意放的很低,“娘娘,你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   岁杪说完,小脑袋还摇了摇,这叫她该怎么开口,她不可能说,她心里头觉得不舒服吧,听见承天宫的那位给恩玉宫的赐了镯子,加之今日又听见了那个姬嫔进去承天宫伺候。   到底是怎么个伺候发她不知道。   她这人素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开心了便笑嘻嘻的,不开心了便闹一下,反正回头有人哄,可如今先帝和太后都不在了,这也是她觉得的最无能为力的事,她想让人哄,可是谁来哄她呢.......   最主要的是,也没人知道她为何不开心,她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什么事让她感到不开心,毕竟这像是先帝当年后宫善妒的妃子们才做的出来的事,她不想也成为那样的人。   可若是憋在心里,她的心口也不舒坦,可到底是她自个儿的问题,从开始把他装在心里的那一刻起,就得接受他的身份他身份所带来的处处限制,说到底,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他怎么可能独独守着一个人呢。   只是能想能理解是一回事,可是若是要想通又是另外一回事。   尽可能的不再去想这些繁杂的事,且未来还没个定数,岁杪的视线从烛火中收回来,打算吩咐清荷伺候她入寝,可殿内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下一下的,沉稳有力,到底相处了不少时日,还是熟悉到听见了便知是谁。   方才还觉着他是皇帝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再正常不过,可如今当真正的见他来了,人就站在身后,她还是委屈涌上了心头,不想被看见,于是便闭起了眼。   贵妃榻有软垫子,身后感觉陷了一块进去,岁杪知道这是严翊坐了下来,可她还是依旧不说话,殿内的气氛沉默的诡异,直到身后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真睡了?”   岁杪没搭理他。   “还在耍小脾气呢?”身后的人淡淡的声音传入耳,“几日不见,脾气愈发的大了。”   他一口一个脾气,岁杪到底还是忍不住,小手背对着他狠狠的攥成小拳头,可下一秒软乎乎的小手便被一只温润的大手包裹住了,旋即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到底怎么了,你同朕闹什么脾气?”   岁杪还是不愿意开口,一味的闭着眼,直到男人说了下一句话,“你同朕闹脾气,朕还没说你呢。”   这句话像是点燃岁杪导火线的一根火柴,她瞬间瞪大了眼睛,旋即小脑袋往他那边看去,小脸气鼓鼓的道:“你同我说什么,我又没做错事儿!”   严翊盯着她看了许久,稍许后,倏地叹息了声,本不想说的,可是心中越想便越觉得难受,这几日他吃不好睡不好,一闭眼就想起她,可若是再让她这么没心没肺下去,怕过几日她都能把他给忘了。   “朕也是人,朕也会恼怒,也会难受,”严翊垂眸看着岁杪的脸颊,似乎是有那么些不好意思,润了润嗓子道:“朕那日在承天宫见你都不生气不介意朕去看皇后,便有些恼。”   岁杪小脸怔愣,又听见他说,“且,你这几日也没来找朕。”   严翊说完,岁杪小声的哼了声,“我哪里没去找你,我那夜里还去钟扇宫,还让小德子给你送了参汤,是你自己让我回去的,我便回去了。”   “你说什么?”严翊蹙眉,“参汤?”   岁杪见他疑惑的脸,下意识地道:“对呀,那晚上我叫小德子给你送的,哼......”   “小德子没说,只端来了,朕便喝了,”严翊顿了顿道:“若是朕知道那夜你都关心朕了,朕也不至于这两日都忍着不来找你。”   这话说的,岁杪倒是好些了,可却还是嘴犟的道:“那你为何,今日又来找我了?”   “姬嫔来朕的宫里告诉朕了,”严翊无奈道:“说你今日在御花园内,问她是不是来朕宫里了。”   岁杪听完,眼眸微颤,“这不本来就是事实吗?”   严翊轻叹一声,喉结滚动道:“是事实没错,可朕与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后宫这么多人,可朕心里,”严翊嗓音温润,“后宫只有一个愿合宫,其他的不过是邑朝的罢了。” 第37章 . 醉倒 细腰   窗外花枝扶疏, 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布满枝头,幽香沿着窗沿而入,沁入鼻尖, 殿内高台上染着烛火, 忽明忽暗,殿内的安息香也越来越浓, 花香交织着安息香, 有种说出不出来的味道。   他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岁杪仔仔细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掰开读了一遍,方才彻底的悟了这个道理,眼眸微颤, 她的手又给严翊握住了,只是这次她没有再挣脱开, 她低着头, 嗡声细语的道:“那你为何, 还给皇后赐镯子呢。”   这个事她窝在心里头许久许久了,倒不是说不能赐别人东西,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一件两件三件事堆积在一起,她自然是不舒服的,她说完, 抬着眼眸等着严翊的回答, 一副乖乖软软的模样。   严翊伸出手,温热的指腹触了触她的脸颊, 紧接着解释道:“那个玉镯子是思嫔的。”   “你只要朕知道,”严翊耐心的解释道:“朕赏赐她东西,其目的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思嫔的镯子, 岁杪乍一听愣是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等了一会儿追问道:“那她知道这个镯子是思嫔的吗?”   严翊点点头,并没有再开口。   紧接着,门口便传来了御膳房送膳的声音。   “总可以吃点了吧?”严翊一把将还赖在贵妃榻上的岁杪双手举了起来,她就这么站在贵妃榻上,低头望着他,手还被他握在手心里,他微抬眸,见她就是不吱声,于是嗓音带笑,“还生朕的气呢?”   岁杪垂着桃花眼,没有去与他对视,而是喃喃道:“没有生气。”   眼瞧着门口都布好膳了,岁杪便曲腿坐在榻上,清荷正欲上前伺候岁杪穿鞋子,却被严翊伸出手拦住了,紧接着,当着众人的面,单膝跪地,将岁杪的精致小脚丫握在手心里,暖了一会儿后,才将鞋子替她穿上。   而这一切都被还没离开宫殿的所有宫人们瞧见了,全部人都愣在了原地,似乎回不了神,仿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直到殿内再次响起景渊帝的声音,众人才彻底的回神。   “看够了吗?”   “皇上恕罪。”严翊声音不寒而栗,宫人们回神后立刻朝外走去,而这句话也让有些发呆的岁杪回神,脚背上似乎还留有被他握住的温润触感,现在回想起来,有些酥麻,小肩膀微微一缩。   “三哥,这有些不妥,”岁杪立刻将自己的脚踩在了地上,并且站起身,不再去看严翊。   只是转头的那一瞬间,小耳朵和白皙的脖颈早已红透了。   这个小模样着实把严翊逗笑了,跟在她身后,就着她方才用过的水洗了洗手,旋即跟着她坐在桌案前,眼眸带笑道:“今日怎的脸这么红,嗯?”   岁杪明知他这人是明知故问的,碍于面子也没有再去搭理他,低着头便开始用膳。   原本今日一日都没胃口,可如今却觉得什么菜都是香的,这也好吃那也好吃,而她都不用自己去夹菜,刚吃完碗里又添了一些菜,岁杪依旧吃进嘴里,只是时不时的去瞄几眼那个一直给她夹菜的男人。   几乎是偷偷抬起眼眸的那一刻,岁杪便和严翊的视线撞上了。   小嘴吃的油乎乎的,她眨巴着一双桃花眼盯着他。   严翊垂眸一笑,喉结滚动,拿起手帕帮岁杪擦了擦嘴角。   只是凑近的那一刻,岁杪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下一刻,纤细的腰肢便被人抱住,岁杪眼眸微瞪,想说话,奈何嘴里还包着一个丸子,说不出话。   这模样看上去,像是小松鼠,贪吃塞了满满一嘴。   严翊没忍住,一只手抱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伸出,温润的指腹触上她鼓起的那个地方,眼瞧着她快要委屈到哭的娇气样,没忍住低笑出声,见她真的快哭出来的模样,严翊立刻没了逗弄的心思,俯首称臣,低声下气的哄道:“莫委屈了,三哥给你赔不是。”   岁杪还是委屈的不行,嘴里的丸子也不香了,也不理他,直起身等嘴里的丸子吃完了后才擦了擦自己的小嘴,她不哭不闹小脾气有些温顺的过分。   严翊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眸微微一眯,沉下心听她等下要做的事。   果不其然,她的确有事。   “三哥,方才的事我不同你计较了,”岁杪擦干净了自己油乎乎的小嘴,眼眸带着光道:“岁杪听说,以前你的府邸里有一个小书库,书库里面珍藏了许多难得一见的书,不知岁杪能不能去一次瞧瞧看呢?”   果然是有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可以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严翊顿了顿,头往她那边倾斜了些靠过去,嗓音温润,看似在打商量,实则就是知会她一声罢了,“你若是要去,不可私自去,且要告诉朕,朕带你去。”   只要能看见他书库里的书,岁杪怎么样都好,她愉快的点点头,心情大好的她甚至还夹了一块红烧肉递到了严翊的碗里,眉眼弯弯道:“三哥,你真好。”   晚膳用完严翊便离开了愿合宫,心情好的岁杪入了夜还传了一些粥和糕点吃,想到可以去看看那些收藏罕见的游记,她一高兴便叫小太监送了一份去承天宫。   用完粥和糕点的岁杪不一会儿便困了,一夜好眠,翌日睡到了将近午时方才醒来,困倦的她有些睁不开眼,可继续睡也睡不着,微微翻了个身便被清荷察觉到了,纱帐撩开,她的头靠进来。   “娘娘醒了?”清荷笑了,见她一脸倦容,“可还是想睡?”   岁杪软糯糯的点点头,嗓音娇娇的,“还想睡,清荷,困。”   “娘娘莫再睡了,”清荷笑着,指了指桌案上的东西,“今个儿一大早,皇上便差王公公送东西来了,见你睡得香,便没唤娘娘你起来谢恩,所以也没打开盒子,不知是什么,娘娘可起来瞧瞧,定然是个好东西,让奴婢也饱饱眼福。”   清荷说的话勾起了岁杪的好奇心,可她的确是懒得起来了,便唤清荷将盒子拿进来,她打开瞧瞧。   瞧她懒成这样,清荷无奈的叹息了声,旋即如她所愿拿了盒子方才了床榻上。   盒子不大不小,红木的盒子一看便知里头的东西定然也价值不菲,且上面还篆刻了许多的凤凰,到底是勾起了岁杪的好奇心,她伸出手将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串极其奢华的金色簪子。   而簪子的尾部,金丝坠下来的流苏,看上去极美。   岁杪仅是瞧了一眼便彻底的被迷住了,拿起簪子便嚷嚷着要下床,然后叫清荷和沉儿给她梳妆打扮,女子爱美天经地义,岁杪梳妆打扮完后,立刻拿起了簪子让清荷替她簪进去。   她的簪子其实也不少,可这个簪子的的确确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一个簪子,且看这个做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做好的,一个小小的流苏上都还有一些生动的眉眼在流转。   一摇一晃之间,像是一个美人在浅笑嫣然。这个簪子一瞧便知花费了不少时间和不少心思。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岁杪的手伸出去,触上了簪子上的流苏,一个念头从心里冒出来,她对着清荷道:“看时辰三哥也快下朝了,不如去承天宫吧。”   清荷自然是个明白人,知道岁杪对于严翊来说意义不同,见她能主动的去找严翊用膳,心里头别提多开心了,总之没有再僵着便好,“皇上定然是高兴娘娘您去的。”   岁杪笑了笑,只是刚站起身,脚还没踏出宫门呢,便大老远的瞧见了一个走路跌跌撞撞的女子往这边走来。   愣了许久,那个一直晃来晃去的女子终于看清了面容,原来是严苓!   而她的手上,还拎着一壶酒。   脸上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喝醉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双颊绯红,岁杪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在严苓下一次跌倒的时候确认了她就是喝醉了。立刻差清荷上前去扶她。   严苓似乎是喝的很醉很醉没有任何的意识了,连被人搀扶着都不知道,步子颤颤巍巍的,手还紧紧的攥着酒瓶子不肯撒手,毕竟是后宫,人多眼杂,她倒是不怕,可严苓自小便争强好胜爱面子。   “快点多几个人把她抬进来,”岁杪先行进了宫殿,又对着沉儿吩咐,“去叫御膳房煮点醒酒汤,还有去传热水来,给公主擦擦身子,再拿套干净的衣裳。”   岁杪倒是很少这么干脆利落的吩咐别人做事,往日不是懒得动这便是懒得动那,如今这么井井有条的吩咐下人们做事,倒是真的让沉儿有些刮目相看。   可清荷到底是自幼跟着岁杪的,她见过两次这样,一次是太后离世的那段时间,她不允许太后的丧事有任何的差错,哪怕哭的再难受也还是事事亲力亲为,而这次是严苓。   一群宫人跟着折腾,严苓终于换了衣裳被人灌着喝了醒酒汤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从里间走出来时,岁杪望着宫殿内的一群人,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宫人们不敢吱声,“今日的事,若是我在外头听见了,那我可就生气了。”   岁杪依旧是笑着说的,可她没生气过,宫里的人自然也不敢去踩她的底线,纷纷低头应允。   一直到了日落西山,眼瞧着天都快黑了,暮色下沉,岁杪隔着开了的窗往外看了眼,听见里间传来细微的动静,她才慢慢的收回视线,却也没开口问她是否醒了,而是一口一口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直到里头的人彻底的绷不住了,自己从里间走了出来,严苓哪怕性子再怎么大大咧咧的,也会收拾的体体面面,她几乎都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唇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在愿合宫,严苓蹙眉,看着岁杪,语气不善道:“我怎么在这里?”   原本喝茶喝的好好的,岁杪听见严苓问的这个话,便把茶杯放在了桌面上,旋即嗓音淡淡道:“我还想问你呢,大白天的喝的醉醺醺的跑来我的宫门口,倒在我的宫门口,虽说如今的天有些回暖了,可若是让你在那里冻上一日,怕明日儿你就见不到日头了。”   “瞧,这又开始嘴毒了,”严苓幼时都觉得大家夸赞岁杪娇软乖巧,可只有她每次都会同她逗上几句,而每次都被她气得半死,“说吧,又把我喝醉了的事情告诉了多少人,哦不,我皇兄知道吗?”   岁杪还没来得及说话,自幼看着她们闹了不少次的清荷倒是主动出来笑着道:“公主误会了,娘娘吩咐了底下人的人,没有人去说这件事的,公主只管放心就是。”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说的话认定的事那么快就被人否认了,也觉得是自己污蔑了岁杪,严苓有些不自在舔了舔唇,紧接着眼睁睁的看着岁杪坐在了桌案前,像是准备用晚膳。   看了眼,严苓准备收回视线,可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咕叫,在这安静的殿内显得异常大声,清荷看着岁杪又看了眼严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倒是岁杪,如今太后不在了,能和她有共同回忆的人便是自幼和她一起长大的皇子公主们,如今其他的皇子不在这边,只剩一个严苓,还比她小,她也没去计较这么多,再者严苓今日瞧上去到底是有些不对劲和反常,若不是她碰巧遇见了,指不定现在是还冻在地上,或者其他的,她捻起筷子,嗓音淡淡道:“用了膳再出宫吧。”   严苓本就是一个没什么坏心眼儿的人,一肚子的气和傲娇死要面子的感觉在听见岁杪的话时,顿时荡然无存,甚至还心生愧疚,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桌案前坐下去,偷偷的睨了一眼岁杪,旋即拿起筷子后,轻声细语的道:“你都不生我的气吗?”   岁杪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银耳羹,过了一会儿后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严苓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小家子气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拿着筷子在碗里戳了几下,旋即淡淡道:“以前是我不懂事,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今日也给你添麻烦了。”   严苓出奇的不对劲,岁杪怕她又和今日这般倒在了宫外头,于是便多嘴问了句,“你今日到底怎么了,什么事值得你不顾及自己公主的身份喝的醉醺醺的。”   严苓似乎是没想到岁杪会关心她,伪装了许久的墙终于崩塌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的道:“我又去找元合了,可他这次非但不见我,甚至还说希望以后都不要再去找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严苓哭的一抽一抽的,塞了一个丸子进了嘴里才止住了一点抽噎,只是过了会儿又继续哭着道:“我早知他心里没我,可我不知道他居然这么绝情,叫我以后都不要再去找他了。”   “我从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狠心,”严苓哭着哭着便看着岁杪,安静了一会儿后,沉静了许久后,忽然道:“其实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   殿内沉寂无声,只剩下筷子不小心碰到碗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   岁杪捻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眸,视线看向了严苓,眉眼里都是不解,“为什么?” 第38章 . 吓唬你 姬嫔求见   黑夜, 月朗星稀,含苞待放的花幽香扑鼻而来,花香参杂着佳肴的香味让人不觉胃口大开, 可桌案前的两个人都没有继续用膳的打算, 岁杪看着严苓,很是不解, 安静的等着她的回答。   严苓握着筷子的手收紧, 沉吟了好一会儿, 原本快要说出口的回答还是作罢,只含糊道:“就是觉得,元合对你很好, 三哥也对你很好,而我想要见元合一面都难。”   “可我记得上次他在宫外, 哪怕身子不适也还是会给你写信, ”说到这, 严苓自嘲的笑了笑,眼眶不知不觉的又红了,“所以我羡慕你, 我去见他,都到了张洲他的府邸前了,他居然也没给我喝一盏茶, 就叫人送我回来了, 这算什么?”   严苓越说心口便越想是刺了几根尖锐粗劣的针,任血流不止。   “所以回来了之后你就买醉吗?”岁杪看着严苓, 问道。   严苓嗯了声,笑了,这个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能知道, 吃了几口填了自己醉后的空肚子,她抬眸看着岁杪,轻声问,“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好傻,一直上赶着,人家都说了不见我,我还是热脸贴上去,都不知为何我做什么事都没那么坚持,可在喜欢他这件事上,我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岁杪也从未喜欢过谁,她对这个东西素来愚笨,所以根本不知道严苓喜欢元合,可见她一改往日那般高傲的模样,眼眶红红强壮淡定的模样,岁杪便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何况她素来和严苓便不对付,好的时候多说句话,不好的时候便像是几辈子结下来的深仇大恨那般,于是便沉默着。   严苓又小哭了一会儿,待泪干了的时候,她便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好见笑的,”岁杪如实道:“希望你以后不要因为别人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若是今日没有倒在愿合宫的话,那么你如今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但是你三哥定然会生气,到时候又是罚你禁足,我看你也是吃不消的。”   严苓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当时的确是没想那么多,总觉得看别人借酒消愁,她便跟着买了一壶,还特意要了烈酒,可是烈酒入喉的那一刻,那种抓心挠肝的滋味也比不过她的心口那般疼痛,“我知道了,今日之事,谢谢你。”   “顺手罢了,没什么好谢的,你以后小心些便是,”岁杪顿了顿,隔着宫殿抬眸一看,天色已晚,“你打算在这住,还是要回府里,若是再晚些,可就出不去了。”   “自然是要回府的,”严苓直起身,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扭捏道:“对了,今日谢谢你,对于上次在亭子里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你走后,我和皇后娘娘聊了天,不小心将元合给你写信的事情说漏口了,她可有来找你?”   后宫的人没有一个是良善人,可那天她的确是失心疯那般,被李茵叶好声好气的哄了几句,便一股脑的自己的委屈和难受都给说了,直到这几日,听说思嫔的死和皇后有关,她方才有些担心岁杪。   “忘了,”岁杪喝了口热茶,似乎是真的忘了,也没说有还是没有,只说忘了,眼瞧着严苓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她才将视线收回,旋即低着头,看着一桌的美味佳肴发呆。   清荷在旁边轻声唤了句,“娘娘。”   岁杪回神,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紧接着,声音低低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了清荷一句话,“我曾记得,先帝的后宫中也曾养过一只狗,具体是哪个妃子我忘了,你可还记得?”   清荷:“奴婢记得,是被先帝赐死的林妃,当时怕觉得不干净,太后嘱咐不能和你说。”   “我早知道了,只是忘了当年林妃是如何被赐死的,”岁杪看着清荷,“你同我说说。”   “娘娘怎么好端端想听这个了?”清荷其实不大乐意提起,毕竟她和太后和先帝都一样,总觉着这些不干净的事情能少让她沾一些便少沾一些。   可今日的岁杪不知怎么了,执意要听,一直缠着清荷不肯作罢。   无奈的叹息一声,似乎是拗不过她,清荷开口道:“我记得是另一个宫的娘娘怀孕了,林妃自入宫来便无子嗣,心头不舒服,好似那日是给养的狗喂了一种叫寒痴草的药,狗便发疯了,开始四处乱串,那段时间好似是怀孕的妃子说的不安稳,先帝赏赐了上好的安息香给她,安息香的味道会刺激寒痴草,于是那只狗便走到了宫殿,那时候把那个妃子撞在了地上,流了满地血,龙子没保住,林妃便也被赐死了。”   “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清荷道:“那时候先帝似乎宠爱着林妃,心中也是舍不得,若不是太后老人家要求着,估计林妃也能逃过一劫,可太后不允许,皇上便暗中处理了,也就承天宫和慈宁宫的几个人知道。”   岁杪心心念念着那个寒痴草,寒痴草,安息香.......   总觉得有哪儿不对,直到入了夜,清荷一如往常的拿起了香炉点了一点安息香进去,白色的缕缕丝烟冉气,映在她的眼眸,岁杪躺在丸子床上沉默了许久,到底是抵不住安息香浓郁的味道,她跟着昏昏欲睡。   外头忽然一阵寒风刮过,岁杪彻底惊醒,然后隔着纱帐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忽然发出了一阵轻轻的叹息声。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清荷掌灯照着里头,低声道:“娘娘,怎么醒了?”   “清荷,我问你,你说人是不是一旦有了一样的目标,便不可能永远和睦相处。”   “娘娘,看利弊吧,有些人自私自利,什么都想占据已有,”清荷说着顿了顿,“娘娘究竟是怎么了,自打公主走后便如此,可是她又说了什么闹心的话?”   岁杪摇头,“没事。”   “是不是给吓到了,我就不应该和你说以前的事,夜里说起,怪不干净的,”清荷替岁杪掖了掖被子,嗓音轻轻的道:“娘娘睡吧,我就守在这外头,别怕。”   岁杪倒不是怕,她只是有些人让她重新认知了。   翌日一早,岁杪便醒了,打算去找严翊用午膳,只是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好巧不巧,撞上了昨夜入睡前想着的那个人。   御花园内,路边的花坛旁露出了青色的尖尖,到处都冒出了绿芽,连河边结了的冰都融化掉了,虽然还是有些寒风,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暖和的,日头懒洋洋的照耀下来,不知有多惬意。   她目光锁住那个地方,   遇见了李茵叶,以及簇拥着她走着的几个嫔妃,有说有笑的,往日岁杪不爱参合这个热闹,今儿倒是脸上挂着笑,任由清荷搀扶着上前,步子一摇一晃的,而吸引人视线的,则是头上的那个金色流苏簪子。   李茵叶的视线微顿,在她的簪子上看了许久,方才回神看着坐在亭子里的岁杪,她也跟着上前,只是还没坐下去呢,边听见岁杪道,“坐吧。”   这句话一出,倒像是她坐下还得看岁杪的恩准。   这会儿亭子里的氛围多少变得有些微妙,倒是岁杪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似乎是不知道自个儿的话按照尊卑来说是越矩,反倒还笑的眉眼弯弯道:“怎么都不坐啦,今个儿天好,坐着喝喝茶岂不妙哉?”   还没等李茵叶说话,倒是她身边的一个小喽啰跟着嚷嚷,“嫔妾知皇上宠爱贵妃娘娘,但是尊卑有别,皇后就是皇后,你我都是妃子,怎可以妃子的身份给皇后赐座呢?”   李茵叶到底是心有不甘的,听见这话倒是没制止,而是等着岁杪的回答,可岁杪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李茵叶就知大事不好,果不其然。   “你又是哪个宫的,敢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岁杪眉目带笑,然后端起了清荷方才煮好的茶,对着那个嫔妃道:“你可知,你们入宫的第一天,那个和我这么说话的丽贵人如今在何处?”   那个嫔妃咽了咽口水,低着头没敢再说话了,倒是岁杪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将茶放在石桌上,也不知是对谁说的这句话,只道:“怎么吓唬两句就不敢说话了,我又没说什么。”   岁杪掩唇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分明气死人,可声音轻轻软软的,倒像是和好姐妹撒娇那般,逗她道:“若是我真的说了什么,那你不得哭鼻子啦?”   她今日穿的娇艳,可却又不庸俗,一颦一笑都带着无人能比得过的风情万种,她的话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可却让人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瞧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脸,便让人接不下去话,好似你若认真的和她吵起来,她只会笑你傻,笑你小气,不值一说。   众人看着岁杪,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拿着帕子轻轻的挥了挥,“你们好好玩,我去承天宫一趟。”   方才说话的那个嫔妃似乎是想到什么,立刻上前一步,“欸”了一声,话还没说出来,便被李茵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可今日不知怎么了的岁杪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笑嘻嘻的转身对着那个妃嫔道:“放心,方才的事情我不会和三哥说的,但若是再有下次,我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岁杪说完,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看了眼李茵叶,嘴角一扬,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她一走,嫔妃们便相继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岁杪,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有个人说了句,“我感觉这个后宫她才是最大的,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怕。”   这句话一说出口,李茵叶的视线便立刻看了过去,那个嫔妃吓得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而李茵叶的视线收回,下一刻便一直看着岁杪的倩影往承天宫那边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了视线内,李茵叶方才回神,旋即又看了几眼方才说错话的那两个嫔妃,任安嬷嬷搀扶着往恩玉宫走去。   只是在路上的时候,李茵叶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哪怕强壮的再淡淡然,可那紧紧抿着的朱唇却出卖了她的情绪,安嬷嬷不敢吱声,手抬起,扶着李茵叶的手,默默的踏过恩玉宫的宫门口。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岁杪有些不同,”李茵叶的声音轻轻的,可却不难听出其中咬牙切齿的意思。   “奴婢也觉着了,”安嬷嬷道:“似乎变得更伶牙俐齿了。”   李茵叶之后便一路沉默,直到进了主殿里,门阖上,不久后,里面发出了花瓶碎落的声音。   -   不似恩玉宫那般热闹,岁杪走在御花园的路上心情别提多好了,一路走到了承天宫。   王福出来吩咐下人做事,大老远的便瞧见了岁杪,于是赶忙弯着腰便上前笑着道:“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奴才方才听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呢,原来是报喜来了。”   “报什么喜,”岁杪不解。   “您来了承天宫,可不就是一桩大喜事嘛,”王福笑呵呵道:“老奴领贵妃娘娘进去,皇上刚下朝,方才还在说等换了衣裳便去愿合宫瞧您呢。”   岁杪笑了笑,跟在王福的身后进了承天宫的偏殿,严翊换衣裳的时候不喜人伺候,身边就跟着两个小太监拿衣裳,岁杪进去的时候隔着屏风可以看见严翊的背影。   身侧便是烛火,火光映照下来,身影照在了屏风上,系带和衣,宽肩窄腰的身材一览无遗,王福和两个小太监悄悄地退了出去,殿门啪的一声阖上,声音惊扰到了岁杪。   岁杪后知后觉看见了什么,感觉脸上一热,像是被火烧了那般,捂着自己的小脸立刻转过身去,只差蹲下去企图让男人发现不了她,可晚了,屏风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有胆子偷看,怎么还捂着眼睛呢。”   嗓音带着淡淡的揶揄和调侃,说话的人似乎心情极好,脚步放的很轻很轻,旋即从屏风那处走出来,伫立在岁杪面前。   她蹲着,哪怕捂着脸,可眼睛却没捂着,视线所及之处便是他的一双暗金丝龙靴,少顷,衣袖摆动的声音响起,男人屈膝,单个膝盖触在地板,眼瞧着她红透了的脸颊,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   伸出手,一直手捂住了她的眼,嗓音温润道:“好了,别闹了,朕不去计较你看朕身子的事便是。”   岁杪低着头,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是觉着脸上热的慌,还好,门口响起了王福的声音,“皇上,姬嫔求见。” 第39章 . 联姻 边疆太子   承天宫的主殿内, 两边放置了两个小香炉,龙涎香的香味溢出,充斥在鼻尖, 外面的日头直射进主殿内, 将主殿照的明晃刺眼,岁杪站在龙案旁, 葱白的小手一下一下的研着墨。   一双桃花眼垂落, 纤细翘卷的睫毛微颤, 视线似有若无的扫了一下殿中跪着的那个女子,墨水洒了一些出来,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来找朕, 所谓何事?”严翊看着殿中的女子, 眉目似乎没有往常那般冷淡, 不难看出这个姬嫔对于他而言似乎有那么些的不同。   岁杪的小手已经满是墨水了,可她的耳朵和注意力还是全部放在结下来姬嫔要说的话,毕竟上次在御花园偶遇, 她过问了几句关于她进了承天宫的事,她转头便告诉了严翊,可若是存了什么坏心思, 一般都会添油加醋几句, 所以姬嫔到底心底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清楚。   紧接着, 便是姬嫔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她说话轻轻软软的,听上去像是哄人那般, 道:“皇上,父亲这几日病重,说是身子不适,不知可不可以让嫔妾出宫去瞧一瞧,这几日嫔妾睡不安稳,夜里都梦见父亲,还望皇上恩准。”   岁杪不知她的父亲是谁,她也没有刻意去打探过姬嫔的家世,按理说位分没有太高,父亲病重除非皇上主动说,不然都不可以提及这个要求,岁杪瞧姬嫔的样子也不似不懂事儿的,可她的确是犯了这个错,她抬眸去看严翊,只见他在奏折上写了几个字,一眼都没往殿内看。   过了许久,严翊写完了,方才开了口,嗓音淡淡的,似乎没有任何的不悦,“允了,你只看哪日出宫,告知王福一声,最近边疆不太平,你记得万事小心。”   “嫔妾知道,谢皇上恩典。”姬嫔跪地磕头,再次起身的时候,眼眸和岁杪的视线对上了,两两相望,姬嫔微微莞尔一笑,旋即便转身离开了。   身影消失在了承天宫的主殿,岁杪的视线收回,复而重新开始研磨,只是这会儿子她才瞧见自个儿的手心沾满了墨水,黑乎乎的左一块右一块,她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地瞥了严翊一眼,发现他正低着头看奏折。   外面的日头重新照在了屏风上,岁杪忽然想起方才在偏殿的囧事,自幼受了欺负便会还回去的她,这次也不例外,方才的囧事让她心中像是挠痒痒似的,她心中的小心思作祟,倏地有了一个想法。   “三哥,你脸上有个小东西,”一双桃花眼睁大,说的极其认真,似乎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就在你的左手边,你可以瞧瞧,不是不是,不是那。”   岁杪摇摇头,看上去似乎有些急,“我帮你吧,三哥。”   严翊修长的手抬起,温润的指腹放在自己的左脸,听见这话,眉微挑,似乎是不知她为何忽然这么体贴,“你今日,似乎对朕格外的好。”   “又是来瞧朕,”严翊说着,顿了顿,“又是替朕擦脸,你这样,朕有些吃不消。”   倒不是没被人如此对待过,而是没被岁杪如此对待过,且他也不屑于要别人这样的对待,只有眼前人如此,方才能让他觉着欢心,他将自己的手从左脸上收回,眉眼低垂,便听见那娇气包道:“三哥不识好人心,那岁杪便不弄了。”   “朕又没说不让,”严翊舔了舔唇,喉结滚动,将自己的头微抬,半边侧脸露出往岁杪那靠,嗓音温润,“来,劳烦贵妃娘娘帮朕将脸上的东西给弄掉。”   他这么温柔这么信任她,岁杪只觉有些愧疚,可方才都把话放出来了,如今再否认他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也说不过去,于是为了减轻一些自己的负罪感,她便闭着眼,随便将自己沾了墨水的手往严翊的脸上擦了擦。   心跳的有些快,像是要震碎耳膜,岁杪忽然感觉自己喉间干涩的不行,这是做了亏心事的表现,她睁开眼后甚至都不敢去看自己的“恶作剧”,更不敢去看严翊的脸,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眨着,她似乎忘了自个儿来这是要陪严翊用午膳的,装模作样的咳了咳,道:“三哥,我.......我才想起愿合宫里还有一本游记没写完,我先回去,岁杪告退。”   说完她便打算往殿门口跑去,可几乎是刚抬脚的一瞬间,她的手便被严翊狠狠的抓住,旋即背抵着桌案,细腰被他双手圈住,她被迫仰起头,惊恐的道:“三哥、你、你干嘛!”   甚少有靠的这么近的时候,此刻贴合在一起,她甚至都可以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有些不适应这般亲密的姿势,岁杪想转身的那一瞬间,下巴却被男人捏住,而她的眼眸也迫使和他的双眼对上。   四目相对,映入眼帘的是他左半边沾了墨水的脸,可奇怪的是却不难看,那一道墨水就在他的脸颊靠近眼尾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闭着眼瞎抹上去的地方,能抹出一条又细又长的一条直线,像是唱曲儿刻意化出来的那种看淡俗世的感觉。   不得不说,给他往日冷漠惯了的脸上平添了几丝不一样的味道,看上去似乎更好看了。   岁杪一时半会儿看的有点儿入迷,盯着他发呆,少顷,眼前的男人终于开了口,只是说出的话加上如今的氛围,让岁杪瞬间脸色绯红。   只见男人低垂着眉眼,眉目温柔,嗓音温润道:“朕有一事想问你,你如实回答。”   岁杪如今还能犟什么嘴,只能乖巧的被他圈在身前,不敢去直视男人那天生宛如妖孽勾人的脸庞,只能点点头,道:“三、三哥问、问就是了。”   “朕问你,”严翊忽然俯身愈发的靠近她,呼吸一深一浅,在她只能看见嘴角的范围内勾起了唇,嗓音淡淡带着一股子倦怠的感觉,一字一句道:“朕之前给你过时间考虑的,可你直到现在都未曾给朕一个准确的回信。”   岁杪忽然想起他说的回信是什么了,是那日元宵节的时候,他说的话,他说,他也要她的回应,让她好好想一下,不急,岁杪瞪大了眼,一本正经的道:“三哥你当时不是说、不是说不急的吗——”   “朕反悔了,”严翊看着她急得红红的小脸,嘴角愈发勾起,视线盯着她紧紧咬着的朱唇看,喉结滚动半晌后,那双素来清冷无比的眼眸此刻幽暗些许,“朕今日便想要你的答案,不——”   男人似乎想起什么,又否决了自己说的话,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只道:“朕只当你的回复就是默认了。”   岁杪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是没想到严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皱着小脸,秀气的眉头蹙起,少顷,她伸出了小手,勾住了严翊龙袍的袖口,语气软软的,带着控诉道:“三哥,你怎么、你怎么欺负人呀。”   见小家伙憋了半天只能说出这几个字眼儿,严翊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舔了舔唇,终于开始将钓鱼的线往回收,“你若是,不愿,朕也不强求,朕给你选择。”   岁杪有些不解的抬眸,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魂,低低的道:“什么选择?”   “一,要么答应我,”他说着顿了顿,旋即指着自己的眼尾和脸颊链接的那个墨水化到的地方,在岁杪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眉微挑,说了句,“要么你就受这欺君之罪。”   岁杪急了,可声音还是没有底气,“什么欺君之罪呀,你乱说。”   “你方才骗朕脸上有东西,实际上就是想将墨水弄到朕的脸上,你可知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严翊眼眸里荡开了笑意,温热的指腹轻轻的触上她细白的脖颈,见她缩了缩,方才刻意将声音放的很低沉,吓唬她那般,“很痛的。”   当严翊说出最后三个字时,殿内响起了打嗝的声音,他眸光一顿,低头一看,岁杪已经被吓得整个身子往后靠在了桌案上,眼眶包着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看上去好不可怜。   严翊后知后觉方才说的那些话,不免有些懊恼,可就差最后一步了,他也不想在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于是声音轻而又轻,威逼利诱道:“所以说,你若是答应了朕,朕便不会要了你的脑袋。”   顿了顿,又加了一个好处,“朕还可以给你写一道圣旨,内容随你填。”   “你所有的心愿,朕都会满足你的。”   一张只盖了印记和严翊签名可内容却是空白的圣旨乃是无上的嘉赏,旁人是费尽心机也拿不到一张,可严翊却将这个送给她,而看着他的那双眼眸,岁杪忽然很不争气的心肝一颤。   时时刻刻想着念着,放在了心上,因他喜因他愁,便是心上人,岁杪在这几日的确是体会到了这个滋味,她素来就不是在做事方面墨迹的人,更不是输不起的人,又加上他的那句话   ——“你所有的愿望,朕都会慢足你的。”   她垂眸,眼眸微颤,朱唇轻抿,勾住他袖口的手愈发收紧了,却依旧一言不发。   到底是严翊懂她,见这样,只默默的让她勾住自己的袖口,等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将她拥入了怀里,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不习惯的挣扎,他轻声安抚道:“以后,还会天天这样抱的,要习惯。”   岁杪抿了抿唇,有些不解的道:“为何要每天这样抱?”   “日子久了,你自然便知了,”严翊还有些话不敢说,他毕竟是男人,以前多少听过荤段子,可如今他可不敢在她的面前流氓,再者,时间到了,他总会让她知道的。   一直这么安静的抱着,直到怀中的人再次发声才打破了这场僵硬的拥抱,“你方才,怎么这么快的答应了姬嫔允许她出宫,若是被前朝的人知道了,定然是要再说你的。”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问这个,严翊像是吃了她塞给他的蜜枣儿,缓了一会儿甜劲后方才解释道:“朕记得,你见过程知盛,姬嫔便是朕另一个衷心的大臣之女。”   岁杪似乎是没想到有这一层关系,追问道:“所以你让她出宫了?”   “对,”严翊顿了顿道:“待朕稳固了朝纲,把边疆的事情处理好后,朕会放她出宫的。”   放姬嫔出宫,那这么说.......   “她不愿进宫吗?”   “嗯,”严翊道:“当时朕也没想过让她进宫,是陈源,也就是姬嫔的父亲说不想朕刚登基就被大臣们找到参奏的理由,便要姬嫔入宫,只说稳固朝纲之日,便重新给姬嫔许配一门好的亲事便可。”   岁杪这会儿方才彻底的明白为何严翊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姬嫔要出宫的要求,敢情她进宫只是为了皇上在前朝能够好过些,到底是忠臣,连这些事都会替严翊想的明明白白。   岁杪还在沉默,一直没有说话,软香在怀,严翊喉结滚动好几次,后知后觉道:“朕对她,没有半点儿女之情,岁岁放心便可。”   岁杪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只是主动从他口中说出有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她抿了抿唇,不让嘴角扬的太明显,紧接着又听见男人道:“等朝纲稳固,朕也会给你一个太平盛世的。”   前朝一直不稳,岁杪根本没有了解过,她没心没肺惯了,自然是不知道严翊的压力到底有多大,用完午膳回到了自己宫中的岁杪,便开始留意起了前朝,只稍稍一打探,便听见了一个大事。   边疆有意要和邑朝联姻,而和邑朝联姻的那个人则是边疆太子,边疆太子出了名的花心,妻妾不知多少,居然要和邑朝联姻,而邑朝先帝子嗣不多,大多还都是皇子,细细算下来,便只有一个固合公主——严苓。   岁杪几乎是想都没想便否决了严苓会去联姻的念头,她这个人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更何况严翊也不会允许自己的皇妹嫁到那个地方,还嫁给那个男人。   可岁杪到底还是无忧无虑惯了,也不了解如今的局势,边疆这次可是动了真格。 第40章 . 惩罚 联姻   自打那日从承天宫回来之后, 便接连下了好几日大雨,不仅雨大,风也大, 连续刮了几天大风下了大雨, 御花园有好几根树枝都被压的弯下来,看上去似乎还得有一阵子没得消停。   到了夜间的时候, 雨下的更大了, 岁杪隔着殿门口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 倏地叹息一声,连着几日雨太大都没有出过愿合宫的大门,游记都翻烂好几本了, 也没有一本能吸引她的。   岁杪心里头记挂着等天气好了之后便出宫去严翊之前的府邸里的书库上拿几本他珍藏的字画和游记,倏地想起他, 这几日雨大, 估计是雨路难行, 他也没让王福来叮嘱她用膳了。   将思绪收回,她看着围成一桌儿的宫女太监们,大家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也趁着雨夜不会有人瞎串门,于是便聚在一起打一下牌,赌赌碎银子。   起先, 还只是愿合宫的宫女太监们平日了都自在惯了, 可这大雨天的让他们出去他们也不知去哪里玩,索性就窝在自个儿的小房间里, 烧着火玩牌,岁杪觉着这雨天风又大,于是便打算唤了沉儿喊他们来宫里多拿点炭火去烧, 也好暖和些,可是沉儿和清荷都不在,岁杪便自个儿去了侧殿的后院,还没进门便听见里头欢呼雀跃的,似乎很开心。   岁杪在门口大致听见了他们在里面玩什么,自己爱玩的性子也跟着被勾起来,推开了殿门在宫人们惊恐的面容下坐在了里面,跟着一起玩了起来。   玩着玩着便玩上瘾了,第二日天一亮便把太监和宫女叫到了主殿一道玩,接连着几日过去了,她赢得碎银子不少,起先都是因为宫女太监们不敢赢,后来岁杪说了认真玩之后,他们便都卯足了劲,开始认认真真的打了起来。   他们一认真,没人给岁杪放水,她一下子输的亏了。   这几年攒的碎银子也跟着搭上去了,岁杪欲哭无泪,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持续滴血,她让清荷和沉儿跟着顶上去,自己先缓一缓,等缓了一会儿后,岁杪又重拾自信,觉得自个儿可以赢回来,可垫子都还没坐热呢,耳边忽然响起太监捏着尖细的嗓音对着这边喊道:“皇上驾到——”   岁杪不免有些惊讶,想着这大雨天的他怎么来了,可下一秒见宫人们慌慌张张的样子,她便跟着回过神来,皇宫里是不让玩这些牌也不让赌的,想到这里,岁杪也跟着慌慌张张的收拾起来,“快快快,把该藏得都给藏起来,若是让三哥知道了,我们都得挨板子。”   可惜晚了,她话说到挨板子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岁杪感觉自己的身后从脚底心钻进了一道冷风,吹的她脊背都有些发冷,不觉有些瑟瑟发抖。   脚步声一声一声的传入耳,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紧绷的情绪收的更紧,脚步声停住了,那人就站在身后,身上的龙涎香的味道沁入鼻尖,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的太监宫女们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道:“奴才、奴婢、参参参见皇上,皇上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张的声音以及那不安的小手,岁杪只觉得他们一点儿都不争气,可当男人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的那一刻,她紧张的口水直咽,暗暗的也恨自己不争气。   “岁岁为何要说挨板子?”严翊的声音刻意放得很低,可却不难听出他是在明知故问,许久没等到回复,他又嗯?了一声,可这一声嗯,差点没把岁杪吓得当场哭出来。   她深知自己这样的行为算是什么,自幼便在宫中长大,她明知皇宫不可以赌牌,可还是纵容下人们,非但没改正,还自己加入了赌牌行列当中,这个就叫知错还犯,如今被皇上抓到了,哪怕是神仙都救不了她。   岁杪一言不发,只默默的将攥在手上的纸牌塞进了自己的袖口,企图将犯错留下的证据给彻底的磨灭掉,可晚了,严翊指尖微微一弯,勾住了她打算塞进袖口里的“证据”。   殿内响起了严翊低沉的嗓音,“告诉朕,这是什么?”   几个宫人们低着头,头抵在地板上,不敢抬头去看皇上,岁杪只能闭着眼,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在认罪,而是可怜巴巴的道:“三哥,我的碎银子输完了。”   合着他站在面前,也抵不过碎银子输没了,严翊被气笑了,可气笑之后半晌又只剩下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她如今是知道怎么捏着他的心肝,怎么让他舍不得,她如今是开窍了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明知道他心疼她,,舍不得,偏偏就不去说自己做错了不该赌牌,而是用着受尽委屈的声音说自个儿的碎银子输完了,岁杪是有多喜欢碎银子这一点他自然知道,可她如今的委屈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他却无从得知。   可哪怕是假的委屈,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狠不下心来,只好为了他再一次打破宫里的规矩,再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深吸了一口气,严翊轻而又轻无奈的道:“朕有。”   岁杪依旧是委屈的脸,声音也跟着委屈,“有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在装傻,可他又舍不得凶她,只能又开口,嗓音是面对她时,一如既往的温润,“还有碎银子,朕给你。”   岁杪这会儿脸上便堆积起了笑容,可她到底是没达到自己的目的,于是依旧是委屈的声音,“可是三哥,你是不是要罚我们,等会儿是不是要打我们的板子。”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严翊深深的呼吸了一会儿,喉结滚动,看了眼殿内跪了一地的宫人们,嗓音清淡道:“都退下。”   这句话在宫人们的眼里便是不再追究这件事,众人心中不免对皇上重视娘娘的程度有了一份新的认知,磕头谢了恩,宫人们便退下了,殿内瞬间只剩下岁杪和严翊二人。   这是两人自从说出心声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上一次被中断的暧昧在此刻开始继续燃烧,这种让人觉得面热的氛围让岁杪不知该如何开口,缓了许久后,方才装傻似地对着身后的男人道:“岁杪谢过三哥——”   “谢什么?”话被严翊淡声打断。   岁杪白皙的小脸顿了顿,天真的道:“谢三哥不计较我们赌牌——”   “谁说朕不计较了?”   他的声音传入了耳内,岁杪只觉得自个儿受到了欺骗,转身的瞬间便被男人双手撑在两侧,像是被他圈在了怀里,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的岁杪却来不及觉得这姿势和氛围多暧昧,精致的小脸抬起,秀气的眉微蹙,她低喃控诉道:“三哥,你怎么、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呀,你、你方才不都说让他退下了吗?”   “朕是说过,没错,”严翊看着她认真和他讲道理的样子,忍着笑意,故意逗她道:“但是朕只叫他们退下,并没有说不去罚他们。”   “再者,”严翊嗓音低悦,“朕也没叫你退下啊。”   岁杪这会儿彻底的委屈上了,眼眶一酸,委屈巴巴的道:“三哥、你、你耍赖!”   “朕没耍赖,”严翊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有些肉肉的脸颊,“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想让朕追究你们在赌牌,朕给你出个主意,也不用你们挨板子,怎么样?”   “什么、什么主意?”岁杪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却又怕再次上当,只能睁大了眼紧紧的盯着严翊看,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的时候,最是勾人。   严翊眼神暗了一些,喉结滚动几下,撑在桌案上的手收紧,他沉吟一会儿终于还是敌不过心中那冒出了尖尖儿的念头,开口道:“咳、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岁杪有些不解的抬起眼眸,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踩在了危险的边缘还在反复的跳横,嗓音软糯糯的道;“三哥想说什么便说吧,岁杪听着便是。”   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殿内便又安静了一会儿,旋即男人轻声道:“倒也不是说的。”   岁杪:“啊?”了声。   “是做的。”   话音刚落,岁杪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有东西往她脸蛋上戳了一下,有些软也有些干,可更多的感觉还是自己心跳加快,和热意开始燃烧着的脸。   她整个人呆楞住了,一直一个表情,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视线呆呆地看着男人,他眉目难得温柔,一双眼微垂,紧紧的盯着他,眼型和她的有那么几分相似,都是桃花眼,鼻骨高挺,视线往下移,看见了方才往自己脸蛋上戳了一下的那个地方。   有些淡红,很薄,可是却很软。   她盯着他的唇看,他盯着她看,殿内安静了半晌后,再次响起男人的声音,多少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只听见他眉眼带笑,嗓音温润,“你、若是想要朕不追究,就向方才朕对你那样,对朕。”   他想要她亲回去。   理解了的岁杪脸色愈发的红了,而她也彻底的回过神来,原本还好好的小脸瞬间布满了委屈,她捂着方才被亲了的脸颊,软声软气的控诉道:“三哥,你、你趁人之危。”   她越是委屈,他心中的那个让她亲回来的念头便愈发的深,心口发痒,他终是开了口道:“就一下下,亲了,朕便不追究,你可知,赌牌可是要杀宫人的头的,你也要挨板子。”   岁杪自然是知道的,她可不想宫人们被杀头,更不想自己挨板子,几个大板子挨下去,她的腿估计都会废掉,她伸出手,揪住了严翊的袖口。   这一勾,可差点没把严翊的魂给跟着勾走。   看着她委屈的小脸,也能得知自己有多过分,于是便打算放了她,可话还没说出来,便睨见小女人有些动摇的小脸。   只尖她抬起眼眸看他一眼复而又低下头,嗓音低低的,像是做了很久的挣扎方才说出这句话,道:“那、那就一下哦。”   应该是很不好意思,她说完这句话便羞红了脸,旋即掩耳盗铃似地捂住了她自己的眼睛,似乎这样他就看不见那般,踮起脚尖,小脑袋往前,一只手在摸索着他的俊脸。   可刚触及的便是他有些干又有些软的薄唇,旋即她感觉到男人嘴角一勾,带着逗弄那般道:“岁岁若是想亲这里,便亲。”   她可没这打算。   像极了占了他极大的便宜,岁杪被他这么一说,心不免有些着急,原本踮起的脚尖踩在地上,跺了跺脚,眼一闭又踮起脚尖,随便找了个地方便亲了上去。   可没想到,被男人一打岔,亲的地方便是刚刚手摸到的那个地方。   ——嘴唇。   小女人的嘴巴软糯糯的,和她的声音一样,靠近了闻,她身上的那种软香还充斥在自己的鼻尖,应该是方才才喝了花茶,此刻唇里一股子花香味。   感觉到小女人要离开。   撑在桌案上的手终是松了下来,大掌扣住了她的细腰,将她身子往前压,感觉到她脚尖重新踩地后,他低头,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小脑袋,狠狠的亲了下去。   气氛在这时燃烧到了最顶点,暧昧的氛围让彼此都有些忘我,正当严翊不满足此刻的浅尝,打算深.入时,门口不合时宜的响起了王福的声音,“皇上,边疆使臣求见。”   严翊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将岁杪松开,低头一看小女人的脸已经一路红到了脖子,而她此刻是真的委屈的快要哭出来,脸红的不像话,到底是知道自己这次过分了,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小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混蛋。”   敢这么骂他的也就只有岁杪,而被骂的景渊帝竟然也没有生气,而是低声下气的安抚道:“是朕的不是,朕混蛋。”   还想说什么安抚怀中的小女人,便又听见王福在门口的声音,“皇上,您在里面吗?”   严翊嗓音幽暗的嗯了声,他自然是知道边疆使臣大半夜来这的目的是什么,这几日亦都如此,无非就是联姻的事情,联姻的事情好说,可他们却指名要严苓去联姻。   边疆没有安好心,可如今的局势,若是不答应的话边疆和邑朝定然是会起战争,而此刻朝纲不稳,到底边疆在朝廷里多少内应也不得而知,可若是答应了,严苓去到那里到底会受什么折磨,多少折磨也不得而知。   严翊这边还在沉思,而窝在怀里的岁杪倏地轻轻道:“是不是联姻的事?”   似乎是没想到她也会去知道这些事情,有些意外,他嗯了声,“你别想那么多,这件事朕会处理好的。”   “严苓知道吗?”岁杪轻声问。   严翊沉吟一会儿,“大致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边疆指名要她去和亲。”   “若是她这个脾气的知道了,不知道要闹多少事情出来,”严苓的脾气大家都知道的,这件事若是知道了,不知要怎么闹,   “朕自己先处理了就是。”   岁杪却不这么觉得,不知为何,心口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第41章 . 同心结 喝酒   严翊并没有在愿合宫久留, 而是叫王福先回去承天宫内安置使臣,旋即又将小女人揽入怀中,轻轻的拍了拍她单薄的背, 外头下着倾盆大雨, 雷电交加,也盖不住他温润的嗓音,   “朕估计会忙些时日, ”严翊顿了顿又继续道:“等朕忙完了, 朕便来找你。”   岁杪只乖巧的点点头,方才的那种暧昧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如今的局势远比她想象中的要严峻许多, 朝堂上的,边疆的, 还有不知到底是谁和边疆的有勾搭的朝臣们, 这些都需要严翊亲自去调查, 而且还不能光明正大。   可岁杪不知为何,她十分相信严翊,并且相信他一定会做好, 只是这其中到底需要多坎坷,她无从得知,她方才其实都瞧见了, 严翊的眼底下面都一片的青色。   一瞧便知这几日也是没有好好休息, 心里头忽然有个念头冒出来,她没忍住, 也没想羞涩或者不好意思开口,开口便道:“你是不是才忙完就往这边跑了,也没休息的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他脸庞不免有些笑意,将这几日堆积在一起的郁闷情绪全部一挥而散,低声道:“你怎么瞧出来了的?”   他的倦容应该没这么明显吧?   得到了心中早已知道的答案,她如实回答道:“你的眼睛。”   瞧,如今也和他一样惜字如金了。   严翊闷声笑了笑,将她抱的更紧,将下巴抵在她的发端,他嗓音轻轻的,“待朕忙完了这些事,定是要好好的陪你用次膳。”   他最近都忙到没时间用膳,可还念叨着没和她一起好好的用次膳。   岁杪的心口有些软,旋即开口道:“那还有别的吗?”   “再陪岁岁去府邸上拿游记和书画。”   “没有了吗?”   “暂时没了。”   岁杪喃喃道:“你都没替自个儿想过吗?”   这、倒是真的没有。   可眼瞧着她不知怎得面色不好,严翊眉心微蹙,想了许久方才想到,只能低声道:“朕的话,睡个好觉吧。”   这句话虽然是他随口一说的,可也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只是听起来,怪让岁杪心疼的。   眼瞧着俩人抱着有些时间了,边疆使臣估计也等的不耐烦。   她原本垂落的手抬起,有些不好意思的抱了抱他的腰,旋即嗓音轻柔,可说出的话却能给人无限动力,“我相信你,三哥。”   岁杪一直相信严翊,他素来爱创造奇迹。   小德子撑着伞,岁杪站在宫殿内看着严翊渐行渐远的背影,听着风声吹,看着雨下,不知为何,有些愁。   -   大家都知道严苓的脾气不好,所以在这件事情没有个定数的时候,众人都没有多嘴说一句,日子又过了几日,天气倒是好了起来,春风拂面,地上还有些没干的雨后痕迹,后宫的嫔妃们却都按捺不住,都又开始出来闲逛了。   只是岁杪却没这份心思,她不知为何,自严翊占了她便宜的那日开始,她的心里头总实觉得有些许的不踏实,倒不是说了亲了之后不踏实,而像是有种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种无力的感觉。   岁杪觉得自己的预感不是假的也不是自己胡思乱想的导致的,而是真的有这种让人不安的事情一直在发生,据她所知,边疆使臣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宫面圣,而那夜,听说使臣天快亮方才出宫。   而严翊只休息了半刻钟都没,便又到了时辰上朝。   岁杪听后,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心疼,如今对她而言,只盼着赶紧将边疆的事情解决掉,方才能让严翊真正的睡个好觉,可她却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日子又这么过去了两天,岁杪这几日都睡得不安,哪怕点了安息香也觉得睡得不安稳,她如今是彻彻底底的知道了有心事是真的睡不着,往日听别人说心中有事,就像是心中有一把火在烧,翻来覆去就像是在烧火,让人只觉得心肝难受。   而又是她,她以前没心没肺惯了,吃得好,喝的好,听点八卦当乐子,就睡觉,翌日四处逛逛,逗逗太后,去和先帝说两句话,这些事便是她一天做的。   如今.......   岁杪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隐隐的听见有乌鸦和喜鹊同时在叫唤,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她翻身,却感觉心口有一把火在烧,正打算唤清荷给她喝口冰凉的水浇灭一下心火,话还没说出口呢,她便隐隐的有脚步声在外间响起。   是清荷的脚步声。   开春了,可风还是有些冷,吹过来还夹杂着冬日的余寒,风沿着床沿钻进来,旋即吹开了淡竹色的纱帐,吹掀了一个角又落了下去,她有些恍惚,不知为何心口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而跳的更快。   就在这时,清荷刻意放低的声音响起,“娘娘,娘娘,醒——”   她一边说,一边撩开纱帐,话顿住,她似乎没想到岁杪会那么早醒,有些惊讶,半晌后却笑了笑,道:“娘娘,您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   岁杪抬眸看着清荷,“睡不着便醒了,你方才是叫我了吗?”   清荷嗯了声。   清荷伺候她那么多年从未在她睡觉的时候打扰她,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咽了咽口水道:“可是有什么事?”   “听小太监说,公主一早便来了,如今在主殿等着呢,”清荷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瞧这几日岁杪精神都不佳,于是便下意识地以为这俩祖宗又闹了别扭,她放低声,笑着道:“娘娘,你瞧,公主都主动上门求和了,你也就给个面子,出去见见罢。”   她只当严苓是来求和的。   可,岁杪清楚,这几日她连严苓的面都没见过,何来的吵架一说,她素来藏不住话的,听清荷这么说,掀开被子任她替她穿鞋,旋即开口低声道:“可我二人并未见面,何来争执一说。”   这会儿轮到清荷顿住了,岁杪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离开了偏殿往主殿走去。   一进门便瞧见严苓坐在凳子上,身边还有一盏凉了的茶,她一口都没动,就这么坐着发呆,往日的活泼劲儿似乎都没了,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她方才蓦然回神。   而重新挂上的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她转头,看着岁杪,低声抱怨道:“你故意的吧,让我好等。”   还是这样爱血口喷人。   岁杪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才会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她任由清荷搀扶着坐到了主位上,装模做样的喝了一口茶,方才淡声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一大早来找我是何事?”   两人自幼不对付,可到底都是心中有彼此的,只不过嘴毒,谁也不肯让着谁罢了,可真若是要她们二人其中一人陷害彼此,她们定然是做不到的。   可嘴毒却也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只见严苓哼哼唧唧,不屑的扭过头,旋即又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了一个符,准确无误的丢到了主位上的桌案上,上面还绣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同心结。   岁杪葱白的小手将那个符和同心结拿在手上,不解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严苓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咳了咳,不自然的道:“自然是给你的,本公主昨日闲来无事去寺庙里走了一趟,见这个符还不错,好像是听说是报平安,也保姻缘的,正适合你。”   岁杪还来不及感动,便听见严苓又嘴毒的加了一句,“说不定这个符还真的对你有用,像你这个笨脑袋,在后宫指不定被人欺负了还帮人家出谋划策呢,再者,我知道三哥是喜欢你,心里有你的,所以这同心结,我便顺手给你们绣了,希望你们可别辜负我这番好意。”   严苓似乎是和以往一样,又似乎和以往不一样,可看她一身轻松的样子,岁杪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想太多了,可看着手中的符和精致的同心结时,她又陷入了自我矛盾中。   她还想说什么,严苓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清荷,我一早来到这,如今快饿死了,你可快些叫他们传早膳吧。”   她自幼也识得清荷,也不和清荷客气。   清荷自然是笑嘻嘻的应了,“奴婢这就去,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可得了吧,赶紧的吧,”严苓笑嘻嘻,“你若是再慢些,我就真的怪罪你了。”   哪能不知她素来刀子嘴豆腐心。   清荷笑着往外走。   岁杪到底还是不安的,她心中冒出了一些念头,思及此她便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今日来,又是送我同心结又是送我平安福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颠了颠手中的符和同心结,其实一点都不重的东西,如今放在手上却感觉像是千万斤重那般,她安静的等着严苓的回答,目光难得温柔的看向她。   等了一会儿,她看见严苓的视线往这边看来,安静的殿内响起她扑哧一声的笑声,然后她不可思议的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怕我叫你去求三哥不要让我去联姻吗?”   殿内又再次响起了严苓没心没肺的连贯笑声,她依旧这般肆无忌惮,真的没心没肺,倒叫岁杪彻底的放下心来,她就说嘛,严苓从不可能委屈自己的,怎么可能会答应去边疆联姻。   可她拿了人家的东西,岁杪不愿白拿,她想起严翊刚登基那日,她从书房里淘了一块精美的玉,如今细细想起来,那块玉上,当时特别吸引她的触了色泽和质感,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那快玉上,还有一个双喜字。   只是当时她觉得自己用不上便没去在意这个,且那时根本没有什么心上人,但如今,她有了,可也有了同心结,而那块玉,她觉得,也可以算是一个祝福。   沉儿得了吩咐,将那块玉端了上来,放在了严苓身边的桌案上。   只一眼,严苓便发出了惊叹,旋即开口道:“这么值钱的玩意儿你就这么送我了?”   岁杪瞧她这小财迷的样子,便没好气道:“你送我东西,我自然回给你,再者,也愿你觅得良缘。”   严苓的表情有瞬间的迟疑,可却转瞬即逝,快到让人捕捉不到。   这块玉最后严苓是收起来了,只是她眼中一直叨叨着的便是这块玉极值钱,根本不在乎其中觅得良缘的说法,于她而言,很多东西已经成了定局,而觅得良缘这四个字,若把良缘改成孽缘,她或许会觉得在理一些。   她离开的背影依旧那么的轻快,那么的无忧无虑,似乎还是邑朝的公主,落在岁杪眼里也没有和往常有任何的不同,她看见了严苓,似乎便把心里敏感多疑的大石头给卸下来了。   天又在这时候下起了一些雨,雨不大,啪嗒啪嗒的拍打着愿合宫的宫檐,掉落在回廊上,雨声渐渐加大,劈里啪啦的响透整个愿合宫,这夜,岁杪说不上睡的好,安息香的味道比平日里都浓烈上几分,可她却依旧有些睡不着。   外头的雨逐渐加大,她翻来覆去的时候,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一声一声的像是在她此刻乱七八糟的心上又添了几分燥意,这份燥意在看见来人时,彻底的浇灭了。   男人穿着黑色的华服,衣裳前还有一块残缺的月亮,忽明忽暗,像极了如今的天,衬得他愈发的冷冽阴鸷,岁杪鼻尖的嗅到他身上带有些些的酒气,靠近了便愈发的浓。   有些奇怪,岁杪不解,开口道:“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还喝酒了。”   男人往前的步子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闻到,于是嗓音低沉开口解释道:“方才喝了几口。”   顿了顿,他在解释,“已经换了衣裳了,你怎么还闻得到。”   岁杪翘挺的鼻尖嗅了嗅,没说话。   可严翊却以为她不能接受这个味道,脚步停下,抬起袖子闻了闻,“很难闻?”   岁杪没说话,只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想他是看不见的,于是便道,“不会,怪好闻的。”   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说,严翊两步向前,伸出手撩开纱帐,将眼前的人搂入怀中,然后埋在她的肩窝处,深深的呼吸,半晌后方才道:“岁岁,你说,三哥是不是很没用?”   岁杪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勒住了,呼吸不上来,难受的很。 第42章 . 岁岁平安 生生不见   夜里的风比白日的大些, 拍打着窗,窗纸被吹的发出响声,风沿着窗子的缝隙钻进来, 将殿内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 男人的刚毅的侧脸匿在烛火和阴影交织的地方。   岁杪感觉到肩窝处热气喷洒出来。灼的耳畔有些微微的发痒,她忽略掉这异样的感觉, 侧眸看着紧紧抱着她的男人。   耳边一直回荡着男人方才说的那句话。   眼前人不是旁人, 而是心上人, 是那个共情的人,那个难受了她也会跟着难受的人,终于还是抬起手, 她轻轻的将他抱住,像是旧时, 太后哄着她那般, 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声音又轻又软,“不会,三哥是邑朝最厉害的人。”   她说的话在耳边响起, 像成千上万的士兵一起征战那般振奋人心的声音,在他心中久响不息,将他有些萎靡的精神重拾希望, 他紧紧的抱着她, 低声道:“岁岁,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一定会将现在所有所受的一切苦难和折磨加倍还给他们。   岁杪自然是不知道这句话的到底意思,可是她只知道他既然开口要时间,那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相信他,岁杪也没问,再次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嗓音愈发的轻柔,道:“你今日喝了多少酒,头疼吗?”   说到喝酒这件事,严翊的思绪一下子被拉的很长,今夜喝酒,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严苓,这是他们作为兄妹间第一次交心,而这份交心的初始还是因为严苓主动开口的。   那时候,太阳正好下山,霞光洒落一片照耀在整个皇宫,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而那时候的严苓也像是一个救世主那般,笑着喊了他一句三哥,然后和平常那般,聊聊近况。   只是眉眼间到底是和以往一样有那么几分不同,少了往日的那种活泼和由内而外的开朗,多了的,是几分勇敢和坚韧,她用着最平淡的语气,和他说出足以拯救邑朝的话。   她说,“三哥,我去联姻。”   严翊只当她是不懂得边疆的险恶和那边人的阴鸷,只当她是脑热开了玩笑罢了,他怒斥,“胡闹,这些事,朕会想办法,你若是闲得慌,不如多去读读书,将来择个好驸马。”   可话刚说完,严苓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旋即温柔的看着龙椅上的男人,一字一句,那么真实,“三哥,你和我都身不由己不是么,你不想当皇帝,可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让你当了皇帝,我也不知道,我不想联姻,可我到底是邑朝的公主,我不去,谁去?”   他的确是不想当皇帝,可让他改变初心的......罢了,他抬眸,认认真真的看着严苓,复而又问道:“你可知,前方等着你的是什么?”   严苓自然知道,边疆太子好色,妻妾成群,等着她的,无非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屈辱和一次又一次的不被珍惜不被人当人看,她一去,意味着自己将失去邑朝公主的身份,可她若不去,此刻朝纲不稳,因为她一句任性的话,会损害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   若是能用她一个人的性命换取邑朝的一线生机,那么她心甘情愿;再者,这辈子她注定得不到自己的心上人,那么嫁给谁不是嫁呢,嫁给谁于她而言都是嫁。   而且她相信她的三哥,她只要活着,她就能感觉到她将来所受的屈辱三哥都会在边疆身上一一讨要回来!   “我自然知道,可我们身不由己,”严苓跪在地上,额头磕在地上,发出了闷声响动,她开口,声音坚韧不可摧,“严苓心意已决,望皇兄成全。”   严翊在心中狠狠的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松了口。   一道晚膳,两人第一次没有冷眼相待,看见满桌的佳肴都是她爱吃的时,严苓眼眶微酸,她的三哥,是她这么多皇兄当中,唯一一个不是无聊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有个皇妹,虽然平日里他也甚少对她有什么关心,可她需要什么,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这边。   包括这次,他极力隐藏消息,不让她知道边疆指名要她去联姻,他就怕她多想怕她害怕,如此爱她的一个家人,她怎么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他陷入苦海中,明明就可以伸出手拉他一把,却还要装糊涂。   她做不到。   晚膳到了尾声,这一次他没有处理奏折,而是安安静静的陪着她看了一次邑朝的满月,月光皎洁,她喝了几口酒,当满月渐渐变得残缺时,她站起身,终究还是开口说了告别。   “皇兄,那我就先走了”严苓看着那个平日高高在上的男人别开了眼,侧开了头,她笑,没忍住,红了眼,此番前去,生死未卜,也难怪他难受,“希望皇兄在邑朝重振当年的威风时,若是当时的严苓还活着,记得有朝一日接严苓回家,回大邑朝,继续当我的固合公主。”   “若是死了,那也一定,要将严苓的骨灰带回,厚葬严苓。”   严苓说完,行了个大礼,转身便出了宫门。   承天宫内的院子里,严翊喝了几口烈酒,望着残月,许久许久后,他喃喃的开口道:“不会的,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当回固合公主。”   他唯一的皇妹,他一定会护她周全。   -   思绪收回,他扯了扯嘴角,淡淡然道:“朕近日来烦心事多,所以借酒消愁罢了。”   岁杪眼眸微颤,轻声开口询问道:“是不是因为边疆联姻的事情?”   严翊感觉心口像是扎了一根刺,他想起,严苓的一句话,“不要和岁杪说,我怕她担心。”   他只能嗯了声,伸出手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这一夜,他们很安静,他一直望着外头的天空,也没问她睡了没,直到天边泛出了鱼肚白时,他才动了动,他一动,便听见耳边的女人嗓音低低的说,“昨儿早,严苓来我宫里,给了我保平安的符和一个同心结,你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嘛?”   他知道,他知道,严苓的心中岁杪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所以她不会舍不得谁,只舍不得岁杪,所以想通了之后,她第一时间去了寺庙给她求了平安符,给她送了同心结。   可他不能说,严苓说的,这是她要求他的最后一件事,至少在她走远之前,不能告诉岁杪她和亲去了。   “可能是,想要你平平安安吧,”严翊嗓音淡淡的,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部,温声道:“别多想,你快些睡一下,朕去上朝了。”   一夜没睡,如今还要去上朝,岁杪只觉得心疼,却只能顺着他,叮嘱了几句话。   严翊并未赶着去上朝,而是召见了边疆使臣。   -   春风拂面,幽香扑鼻,一切似乎都很好,可又像是暴风雨前的那种安静。   往日最爱睡觉的岁杪,此刻没睡着,翻来覆去的觉得心口那种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大,特别是严翊那么反常,她想去问,可却又不知道问谁,每每目光所及都是那个同心结和那个平安符,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可她又听见宫人说在御花园瞧见了严苓,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正当她觉得是自己真的想多了,打算放下这件事时,她却蓦然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严苓已经和亲去了,此时早已在去往边疆的路途上。   而这几日,严翊咬死不肯放的就是给严苓争取到的就是太子正妻之位,让她只身一人去到那边的时候,不会受太多的委屈,并且以邑朝最高的礼节送她出嫁和亲。   可这一切,岁杪都被蒙在鼓里。   等一切成了定居,她才知道,她坐在位置上发呆,看着那日严苓来这时坐着的那个凳子出神,仿佛她还在那里,嬉笑畅谈,毒舌依旧,可到底是幻觉,到底是凭空想象的,外头的宫女走上走下时轻轻的脚步声都能打破这个幻想。   她收回视线,垂眸一看,目光所及的地方便是她送的那个平安福和同心结,她伸出小手拿起来,看的有些失神,耳边忽然回荡起那夜里,严翊说的那句解释,“可能是,想要你平平安安吧。”   “只怕,她的意思是,”岁杪红了眼,“即使生生不见,也愿你岁岁平安吧。”   她彻底的绷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了桌案上,小脸上挂满了泪珠,她看着平安福和同心结,将它们拢在了心窝处,忍着揪心的疼。   稍许,殿内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住,它的主人就站在她的面前,是她熟悉的暗金丝龙靴,她的眼泪还在掉,当看见他出现的时候,她掉的更多,一边掉一边哽咽,含糊不清的道:“三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也骗我?”   他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子,将还在哭泣的她抱在了怀里,细心耐心的哄着,半晌后,微微将她推开,看着她满是泪珠的脸,温热的指腹将她的眼泪擦掉,低声轻哄道:“严苓说,她怕你哭。”   岁杪抬眸看着他。   严翊微微一扯嘴角,将她脸上的泪擦干,然后又说了句,“她说,若是你哭了,便不让我把最后一样东西给你。”   岁杪这次彻底的愣住了,吸了吸鼻子,不解的看着他。   严翊心疼的看着她红透了的眼眶,嗓音温柔,“你若是想知道她还给你了什么东西,你便不要哭。”   岁杪止住了眼泪,看着严翊,安静的等着,稍许,她手中塞进了一个纸状的东西,她垂眸一看,是一封信。   上面写了几个字   —岁杪亲启。 第43章 . 岁杪亲启 怀孕   春风沿着敞开的宫殿钻了进来, 带着花香的气息,吹过人拂过面,岁杪的一缕碎发被风吹散开, 她目光所及是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个信纸。   纸张被春风吹的跟在晃动, 响起悦耳的声音。   岁杪亲启。   岁杪葱白的小手将信纸打开,信上寥寥几笔的话, 却让岁杪盯着看了好几遍。   信上写着这么一句话:愿平安, 待我回来, 再与你喝一杯此刻没有勇气喝的酒,但告别的酒我不和你喝,我想和你喝久别重逢的酒, 等我。   岁杪紧紧的攥住这封信,心口像是被针刺的很深很深, 可这些那种难受的感觉却已经消失, 她相信, 严苓定然会回来和她喝这一壶酒,那时候的她,定然和此时的她, 截然不同。   岁杪看着外头的蓝天,今天是个好天气,她喃喃道:“我等你。”   “我们一起等, ”蹲在她身前的严翊忽然开了口, 他将她的小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抬眸看着她, 再次说了句,“一起。”   岁杪点点头,喃喃了句, “好。”   将这封信收好,压在了平安福和同心结下,像是一个等待,等着一个未归的人,而这封信,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拿出来,放在它的主人身上,与她喝一壶烈酒,畅谈她经历过的风霜。   -   开春后的日子似乎过得极快,且春来了,人也不免有些困乏,岁杪时常睡得忘记了时辰,这些变化自然是没能躲过后宫里所有虎视眈眈的眼睛,岁杪自己还没发现这个问题,后宫的嫔妃倒是拿着这点小事在各宫中议论纷纷。   而恩玉宫自然也是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可李茵叶却不似别的嫔妃那般沉不住气,而是定了自己的心神,静待这件事的结果,可结果还没等来,倒是等到了御花园赏花的邀请。   也不知是哪个小嫔妃起的头,说是御花园的花开了,娇嫩美艳,所以派了小太监来请,李茵叶本就兴致缺缺,想拒绝了,可转念一想,御花园的花开是开了,可还没到可以赏花的地步,花或许只是一个由头罢了,真正的目的,得去了方才知道。   还能因为什么事,无非就是愿合宫里的那位,肚子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自认不是圣人,这些关于她未来的事情殃及到地位的事情,有那么一点点苗头她也会追问下去,本想安静得等着结果,可如今是她们主动找上来的,她定然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探知清楚。   李茵叶去到御花园的时候,亭子里已经聚了好几个嫔妃,喝着茶看着还没彻底开花的花蕊,醉翁之意不在酒,瞧见李茵叶来了后便起身行礼。   李茵叶今日穿着绣着牡丹的宫裙,衬得愈发的精致,她坐在位置上,轻声细语的喊了免礼,旋即看着亭子周围的花蕊,嘴角一勾,淡淡道:“妹妹们好雅兴,春才刚开呢,便赏花了。”   到底是不是赏花,其实众人心里头都心知肚明,有人笑着搭讪,“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每日烦心的事情众多,我们想替您分担却也有心无力,今日瞧见了花,便寻思着让娘娘也出来散散心。”   李茵叶笑着,看着眼前的女人,“你倒是有心了,方才可是你来请本宫的?”   那个嫔妃笑着,弯着眉眼道:“娘娘果真厉害,一猜便猜到了。”   “你是哪个宫的?”李茵叶状随口问道,“怎么好似以往都没见过你?”   “嫔妾是善德宫的罗嫔,”罗嫔笑着,奉了一盏茶端给李茵叶后,并没有在她自个儿的身上多加讨论,而是笑着岔开话题道:“如今开了春,大家还是不愿意多出来走走聚聚,往日就请安的时候能看见诸位姐姐妹妹。”   说到这,罗嫔的声音一顿,似乎想起什么,“瞧我,请安的时候也聚不齐。”   她话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可大家都知道她的后半句是什么   ——愿合宫的那位从来都没请安过。   李茵叶自然也是知道,不但知道,而且还不能说些什么,她端着茶,轻抿了一口,又听见人道:“听闻愿合宫那位最近变得特别的嗜睡,不知是真是假。”   果然,这才是她们的真正目的。   看来愿合宫嗜睡的话各宫已经知道了,李茵叶默了默,不知真假的道:“春日本就困乏,嗜睡便嗜睡,你们胡思乱想什么呢?”   “不是嫔妾们胡思乱想,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固合公主去和亲的前几日皇上不是留宿了愿合宫整整一夜嘛,”罗嫔说着,脸色有些变了,“如今这样算下来,正正好就是一个月。”   而如今一个月正好出现怀孕前爱嗜睡的习惯,紧接着,便是孕吐。   如今可不止她们几个人盯着愿合宫看,大把人盯着,可以说是整个后宫的人都没有一个能真的放下心来,原本以为身为皇后的李茵叶会比她们更急,毕竟皇长子出在了别的肚子里,而她却还没侍寝过。   可没想到,她根本一点都不着急,似乎还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淡淡然的来了句,“若是真的想知道,过几日等里头召见太医,不就知道了,现在在这里瞎猜什么呢?”   众人想反驳,可仔细一想,这也是有道理的,若是真的不对劲,愿合宫的那位定然是会传太医的,她们如今只等着便是。   李茵叶的话说的体面,可回到了恩玉宫后却哪哪都觉得刺眼,看这这不行,看那那不悦,总觉得心口堵了好几根刺,怎么拔都拔不下来,只能借着别的东西撒气。   安嬷嬷自然是知道她的怒气从何而来,她端着茶,上前轻声开导道:“娘娘,想开些,或许只是单纯的嗜睡罢了。”   李茵叶自嘲的笑了笑,嘴角一扯道:“你方才没听见吗,皇上在她那夜宿了一晚,到此为止正正好一个月,不是怀了是什么,为何不是半个月前嗜睡,偏偏在一个月的时候嗜睡!”   说着,李茵叶又道:“如今爹爹是彻底不站我这边了,我也要自己想想该如何做。”   安嬷嬷:“娘娘,老爷不是这个意思,老爷只是说叫你稍安勿躁。”   “别说什么稍安勿躁了,若是他早些听我的,皇长子就不会是愿合宫那边出来的,”李茵叶狠狠的捏着茶杯,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看,这就是稍安勿躁的后果,他不帮我,也别想着我能帮他!”   安嬷嬷轻声叹息,“娘娘......”   “别说了,”李茵叶微抬手示意她停嘴,旋即看着殿外的天,眉眼里早已没了当初刚进宫时那种憧憬和美好,声音淡淡道:“岁杪啊岁杪,我与你从来没有任何的仇恨,为何你总是要和我争夺一二,往日争夺京都第一才女便罢了,如今,皇后是我又如何,皇长子还不是她先生出来!”   安嬷嬷这会儿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闭着嘴。   -   整个后宫因为她的嗜睡而鸡飞狗跳,唯独愿合宫内什么都不知,依旧过着她们的小日子,旁人没有一直伺候岁杪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清荷是自幼伺候岁杪的,对于她的一些习惯是非常清楚。   一到开春便真的能从白天睡到用午膳,午膳完后便又能继续睡,睡到用晚膳,总之,她的倦懒在春季体现的淋漓尽致,沉儿也有些担忧,问了好几次清荷需不需要请太医来瞧瞧,清荷只摇摇头。   她这般,承天宫那边自然也有所耳闻,严翊得知后,忙得不可开交抽空去了一趟愿合宫。   去到的时候,岁杪还懒洋洋的正起身洗漱,此刻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铜镜在挑选簪子,簪子多,她一时挑花了眼,连何时严翊站在身后也为从得知。   直到小手划过一只白玉兰花的簪子时,耳边便蓦然响起男人的声音,“这个衬你今日的衣裳。”   岁杪今日穿的正好是绣着白玉兰花的白色宫裙,如今开春了,衣裳不似冬季那般厚重,轻飘飘的,把她好的身材都给展现出来了,衬得她愈发精致娇美。   岁杪愣了一会儿回神,瞧见严翊不免有些惊讶,脸上的笑都藏不住了,嗜睡的种子也跟着飞散,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着实迷人,她欢喜的道:“三哥,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轻柔轻柔的,可加上她一直眼都不眨的盯着他,看上去似乎有些许的委屈,加之最近睡得好吃得好,小家伙的气色又好看了不少,白白嫩嫩带着点红润,一直盯着他看。   严翊没忍住想要逗弄她的心思,嘴角一扬道:“你这话是在怨朕许久没来了吗?”   岁杪哪里是这个意思,听见他的话急得脸色都红了,“三哥,我可没这个意思,你怎么、你怎么污蔑人啊?”   说着,她自个儿顿了顿,又加了句,“而且你本就许久没来了,我可没冤枉你。”   严翊最近忙的不可开交,最担心的还是严苓,也不知她在边疆过得如何,如今能做的就是赶紧调查出朝堂和边疆勾结的到底有多少人,而据他所知,似乎还有他不知道的基地。   若是这个基地得知了,那么将那些人一窝端起也不是坏事,可朝代的更迭也不可能一下子一窝端,所有的位置都必须有人顶上去,不然也会是一盘散沙。   这些话在他心中,也缠着他让他忙上忙下,可他没说,他不愿让岁杪滩入这趟浑水,他的姑娘,来的时候干干净净,不可能让她因为他而沾了世俗。   “都是朕不好,”严翊将白玉兰的簪子拿在手上,轻轻的簪入她的发髻里,嘴角微扬道:“朕忙完了这一阵子,便带你出宫走走,朕说到做到。”   岁杪眼眸眨了眨,略作思考了会儿,“你只需带我去你以前的府邸拿几本游记便可,其余的,待你真的忙完了,再带我去也不迟。”   平日里娇纵惯了的人如今体贴起来也是别具一番风味,更何况还是心上人的体贴。   严翊将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脸上,捏了捏后,方才心满意足道:“等朕。”   岁杪又缠着严翊替她选了其他的簪子,闹着闹着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岁杪是饿了,严翊夹了什么菜便吃什么,一直到用完午膳后,岁杪方才又开始变得困倦,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   严翊自然是瞧见了,眉心微蹙,仔细耐心的询问了几句后,叫小太监去传了太医。   这一番动静可不小。   太医来到后,仔仔细细的把完脉后对着严翊道:“无甚大碍,就是春到了困乏罢了,让娘娘睡便是,只是还得消食,多走动走动,也能打消困意。”   太医的话严翊记住了,往日的那种清冷不复存在,一直反反复复苦口婆心的叮嘱了几句要她多走动,可小家伙却不领情,也是懒惯了,一心想着午休,赶着他回去处理奏折,他一走,便又往床榻上一倒,晕晕欲睡。   -   严翊离开愿合宫,直奔承天宫,他这一来一去的,倒真的将后宫的天都给掀开了,于她们而言,皇上这一番去愿合宫就坐实了岁杪肚子里有皇长子的事实。   大家都不敢去问太医诊断的如何,但是都宣了太医了,可见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后宫里人心惶惶,恩玉宫却出奇的平静,李茵叶同以往特别的不同,一个一个的试着香囊,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仿佛那日砸茶杯的那个人不是她。   安嬷嬷也是有些摸不准,不敢说,可她刚走进去,便听见李茵叶道:“太医去了?”   “回娘娘的话,去了,奴婢方才去打探,太医说是春季到了困倦罢了。”   李茵叶也没说信与不信,只淡淡的笑了笑,道:“你说,人最恨的是什么?”   安嬷嬷不解,道:“奴婢愚笨,不知人最恨的是什么,还请娘娘,指点一二。”   似乎是挑了一个她欢喜的香囊,她嘴角一弯,道:“若是一个东西在你以为完全属于你的情况下,有人抢走了,你会恨吗?”   安嬷嬷沉思了一会儿后,喃喃道:“恨。”   “那便是了,”李茵叶笑着,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似乎是很有感触那般,怅然道:“比起从未得到的失去,得到了再失去那才是最难受的,也是最让人发疯的。” 第44章 . 高烧 一颗真心   外头因为景渊帝去了愿合宫看望岁杪, 并且传了太医而让众人感到人心惶惶,每个宫的娘娘们最近往来都特别的频繁,都下意识地认为太医所说的春困无非就是皇上为了保护愿合宫里的那位方才说出来的借口。   这些自我揣测的话自然是落到了愿合宫宫人们的耳朵里。   宫人们平日里伺候岁杪从没有像别的宫宫人们那般受委屈, 岁杪对他们如此好, 他们得了关于自家主子的消息自然是立刻去告知清荷姑姑。   落到了沉儿和清荷的耳朵里自然也是落到了岁杪的耳朵,清荷愤愤不平道:“娘娘, 这些人真的是吃饱了没事干, 整天瞎琢磨这些, 你别搭理她们,省的气坏了身子,如了她们的意。”   “我知道的, 我气什么?”岁杪葱白的小手拿起一块糕点小口的咬了一块儿,甜味渗入嘴里, 她心情不免好些了, 才又开口道:“再者, 她们气她们的,我过我的就好,气坏的反正不是我的身子。”   她倒是瞧得通透, 总而言之,气不到她的身上便万事大吉。   “娘娘能如此想便是最好不过的了,奴婢还担心您气不过呢, ”清荷松了口气, 又沏了一壶花茶递给岁杪,“等过阵子就好了, 这会儿估计是她们闲着没事找事罢了。”   的确是有闲着没事干方才如此的理儿在,可到底后宫是个善妒的存在,其实岁杪刚听的时候, 只觉得有些荒唐,荒唐过后,便是无尽的无奈和无力,一个春困罢了,她们居然能够和皇长子扯上关系,后宫向来如此,她其实早就应该知道的。   再后来便是释怀。   这些人永远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子,若是真的让她们翻出一点动静来,恐怕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想通了的岁杪自然是眼皮子懒洋洋的一掀,喝了口花茶才解了糖糕的甜腻,她过了许久,方才又道:“那就让她们误会去。”   她也不想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是她们误会的,又不是她故意搞出这件让人误会的事情,既然是她们误会的,那便让她们继续误会下去,反正又犯不到她这边。   岁杪这边松了口不去澄清这件事,那愿合宫上上下下便依旧该是如何便如何,外头流言四起,也没有一个人去解释。愿合宫该是睡得还是睡,可让岁杪这个贪玩的性子得知了这件事,便意味着这件事意义都变了。   简而言之,便是被动变成了她掌握了主动权。   岁杪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居然接二连三的去找景渊帝讨要这个,讨要那个。   三日内,居然要了不少东西。   时不时的说看上承天殿那个花瓶,第二日王福便送了过来,紧接着又说看上了承天殿内的一个夜明珠子,王福第二日又送去了承天宫,可谁知,第三日,岁杪竟然说看上了严翊龙袍腰挂处的那块玉佩。   这个悬挂在龙袍上的玉佩是象征着一国之君的身份,别说送了,旁人未经允许碰一下都会落得一个无视君威的罪名,可如今,岁杪居然直接说要这个玉佩,众嫔妃们只当是看笑话。   她们当然知道皇上是宠爱岁杪的,可是这个玉佩,众嫔妃们心中笃定皇上不会送,毕竟这个玉佩象征着的是身份,不是简单的一枚玉佩。   可没想到,景渊帝当时便解下来玉佩,放在了岁杪的手上,还宠溺的说了句,“喜欢便拿去。”   没想到皇上已经变得如此盲宠岁杪,玉佩可是象征着皇上一国之君的地位的,怎么可以说送便送,嫔妃们的心中自然是不悦和惊讶的,而岁杪倒是也有些惊讶,毕竟这个玉佩她也只是试探试探罢了,可没想到他真的直接给了她。   不至于受宠若惊,但是还是缓了好一会儿后才回神,旋即笑得眉眼弯弯,然后也真的没有推辞,颠了颠这块玉佩后笑嘻嘻得道:“那岁杪就谢过三哥啦。”   严翊只笑着,捏了捏她有些肉肉的小脸颊,声音温润道:“就属你贫。”   岁杪没再和他闹,而是见好就收,拿着玉佩心满意足的回了愿合宫,可这玉佩到底是传出了事,更加加深了嫔妃们心中的她怀孕的事实。   -   翌日晨起去恩玉宫请安的时候,嫔妃们破天荒的瞧见了岁杪也在,虽然是快到了请安结束才来到恩玉宫的,也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任清荷扶着坐在了位置上。   也没有向李茵叶行礼,更没有请安,端着茶喝了几口后,便听见李茵叶问,“妹妹今日怎么起了大早,居然来恩玉宫请安来了。”   “睡不着,最近睡得太多了,”岁杪笑着,嗓音轻轻的:“如今都过了请安的时辰了,我哪里请什么安,无非就是来见见大家罢了。”   岁杪的话让李茵叶面色一僵,她的话外音她听出来了,她才不是来请安的,只是起得早,闲来无事便来这边走走罢了,而她方才说的话无非就是自作多情罢了。   “听闻你最近身子困乏,这个茶是提神的,正好喝了提提神,”李茵叶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她的视线看着岁杪,“尝尝,味道如何?”   岁杪只轻嗅了一下,眼眸微动,她灵光一现,旋即将茶杯放下,声音平淡道:“喝不下,怪想吐的。”   说完这句话,她刻意忽略掉嫔妃们的脸色,然后站起身对着李茵叶道;“最近也不知怎的,胃里不舒服,也有些乏了,我还是回宫睡觉去了。”   说完这句话,岁杪便转身离开了恩玉宫,嫔妃们接二连三的跟着离开了,殿内只剩下李茵叶时,她终还是绷不住,怒意盎然道:“瞧,这就是爹爹干的好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如今看她这个阵仗怀孕都如此嚣张,若是生出来了不得把后宫的嫔妃们都给赶出去。”   李茵叶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似乎难受极了。   一路出了恩玉宫,岁杪走在御花园内,和清荷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荷笑了后,便无奈的道:“娘娘,悠着点,万一她们真的觉得你怀孕了,怕会遭小人陷害。”   “我悠不悠着点我都会遭人陷害,只是不知陷害何时来罢了,”岁杪语重心长的说,“谁让她们到处说我怀了,太医都说了我是春困,她们还不信,我自然是顺着她们来。”   所以岁杪便特意去了解了一下怀孕的人有何特征,困乏和没胃口想吐,估计方才说的那句话,给她们心头上狠狠的刺了一把刀,倒不是她非得故意这样,而是太医都说的很明确是春困了,她们还是不相信,那这样她便配合她们好好玩一下。   岁杪这个动静闹得可不小,王福传到严翊的耳边时,后宫已经翻天了,严翊听完后,一直低着头眼皮子都没掀开,淡淡道:“晚上去恩玉宫用膳。”   王福只当这次愿合宫那位是触及了严翊的雷点,王福低声道:“皇上,贵妃娘娘素来贪玩罢了,切莫因为这件事和娘娘置气。”   王福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严翊道,“你胡思乱想什么?”   他怎么可能生岁杪的气,到头来哄得人还不是他,气的也是他自个儿,他无非就是几日没见着,心里头惦记着罢了。   几日不见,她又调皮了不少,严翊光是想到这,眉眼都温柔了不少。   王福听完严翊的话,顿时没敢再说什么,觉得自己想多了,赔笑着道:“是老奴想多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   天色渐晚,春夜不像冬夜那般寒冷,但是到了晚间风还是很大,有些凉,岁杪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榻上,面向着殿外,沉儿在一旁一个一个小果子的塞进岁杪的小嘴里。   一双桃花眼耷耷的,看上去十足的倦怠。   直到一小碟子的葡萄吃完了,岁杪方才拿着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嘴角,旋即望着日落黄昏的天,嘀嘀咕咕的道:“又叫王福来说今夜来这里用晚膳,可这都快入夜了,怎么还没见人。”   清荷在一旁摘了几根枝叶和花将它们都塞进了花瓶里,听见这话后笑了笑道:“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忙着呢,娘娘不如好好想想,皇上来了之后你该怎么和她解释今日在恩玉宫闹出来的事儿。”   清荷的话让岁杪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装模做样的咳了咳,然后再也没有嘀咕严翊为何还没来了,比起要和他解释这件事,她倒希望他干脆别来了。   懒得开口。   -   而严翊,的确是遇到了一些阻碍。   承天宫的宫门口,跪着一个宫女,哭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恰好这时,严翊出来了,宫女便大喊道:“还请皇上移步善德宫去看看我家娘娘。”   严翊给王福递了一个眼神,面上的不耐显而易见。   王福立刻上前去问,“罗嫔怎么了?”   “回公公的话,”宫女哭着道:“我家主子昨夜里便起了高烧,一夜没退,太医们来了也看得不仔细,估摸着是看我家娘娘不受宠,便也没上心罢了,所以奴婢斗胆来承天宫请皇上移步善德宫,我家娘娘烧着都还惦记着皇上,一直念叨着想见一见皇上,皇上,奴婢求您过去一趟吧。”   王福上前弓着腰道:“皇上,不如就去瞧瞧吧。”   严翊沉思了一会儿,看了眼天,离晚膳还有些时辰,面色冷漠,点了点头,“去一会儿便去愿合宫用晚膳,你先派人去御膳房传膳送到愿合宫。”   王福转身吩咐了小德子,这次倒是拧了一下小德子的耳朵,“你个臭小子这次可把事情给我办妥了,若是再像上次那个参汤那样造成娘娘和皇上的误会,你看我这次还保不保你这个臭小子的命。”   小德子立刻应了,旋即往愿合宫那边走去。   王福跟着景渊帝的身后,往善德宫的方向去了,宫女先行一步跑回了善德宫,说是里头药味浓,得先去通通风。   善德宫有些远,等去到的时候天彻底的黑了,善德宫的宫殿不似愿合宫那么大那么豪华,进了里头就和普通的宅院没有什么区别,王福站在门口,捏着尖细的嗓音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里头出来几个宫人跪在殿内,惊喜万分的跪地行礼。   “奴才、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翊嗓音一如既往的冷冽,淡淡的说了一句“免礼”后,便对着宫人问道:“你家主子呢?”   小太监立刻站起身弓着腰回答道:“回皇上,娘娘在主殿内,太医说不能见风,所以不敢出来迎接皇上,还请皇上移步偏殿,娘娘在里头等您。”   严翊抬脚往里走去,王福跟在身后,这个宫殿不大,主殿内也就几步的距离,推开殿门走进去,里头并未点燃多几盏烛火,忽明忽暗,王福站在殿外的门口候着,倒是那个宫女,立刻将殿门关上,道:“皇上,我家主子见不得风,殿门不能久开,还请皇上恕罪。”   紧接着殿内响起了女人娇气虚弱的声音,“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在屏风后,严翊眼皮子懒洋洋的一掀,淡声道:“免礼。”   “谢皇上,”罗嫔的声音也不知是刻意放低的还是天生如此的娇媚,又道:“不知皇上今日能来瞧臣妾,臣妾真是受宠若惊,多谢皇上惦记。”   严翊站在殿中的位置,主位上冉冉升起白色的丝烟,香味扑鼻,香气有些浓烈,可又交织着药香,让人一时有些分不清楚是药香还是香炉里的香气,紧接着,严翊听见屏风里头那人道:“臣妾刚进宫那阵子便绣了一个香囊给皇上,还请皇上收下。”   说着,殿内响起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罗嫔从屏风后走出来,身影一晃,看上去的确是很憔悴,披上一件单薄的外衣摇着步子便往他这边走来,待到一定距离时候,她停住,低低的咳了咳,十足的一个病美人。   罗嫔长得不错,肤白貌美,腰肢纤细,加之现在一脸虚弱的模样,将她衬得愈发的较小和无辜,她眨了眨眼,眼型和岁杪的有些像,稍许后,从单薄的衣裳里拿出了一个香囊递在严翊的面前。   “还请皇上收下嫔妾的一颗真心,”罗嫔等了一会儿,男人始终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自她出来后,只瞧了她一眼,便又将视线看向了主位上的那个香炉,这算什么?   是比起她,他宁愿看一个香炉吗?   罗嫔红着眼眶,又低低的说了句,“皇上,这个香囊嫔妾绣了好久,您就算不要,也好歹瞧上一眼吧。”   半晌后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罗嫔的声音都带着了哭腔。   “皇上,你哪怕看一眼,嫔妾都心满意足了。”   严翊盯着香炉的视线一顿,面色不耐,旋即侧眸看向了罗嫔手中的香囊,只是在这一刻,罗嫔身上的那件薄薄的外衫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轻飘飘的掉了下来,跌落在了地上。 第45章 . 许诺 你给朕一些时间   善德宫主殿内昏暗阴森, 殿内的烛火总共不过几支,被沿着窗子缝隙钻进来的风给吹的忽明忽暗,罗嫔站着的位置正好是一个烛火台下, 烛火照的她的身子曼妙, 曲线优美,所露之处皆白皙光滑, 加之香炉里释放出来的香气, 换做任何人, 估计早已把持不住。   可偏偏,罗嫔遇见的是严翊。   素来对女色一点都不上心不在意的严翊。   罗嫔一直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骄傲,可没想到, 她就算设计将外衫掉落在地上,浑身上下只剩一件单薄的内衫, 站在他面前, 他也依旧无动于衷, 丝毫没有一丁点男人该有的动摇。   手中紧紧握住香囊,她的视线看向了桌案上冉冉升起香烟的香炉,罗嫔鼓足勇气, 再次往前走了几步,嗓温温柔柔的,有些魅惑, “皇上, 您看看嫔妾,嫔妾只要伺候您一夜, 便心满意足了。”   严翊的单薄的眼眸微眯,半晌后,嘴角一勾。   罗嫔欣喜万分, 激动的上前。   -   暮色降临,天色已晚,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愿合宫殿内的烛火摇曳生姿,忽明忽暗,小德子一进殿门,就先向懒洋洋倚靠在贵妃榻上的岁杪磕了一个响头。   响声极大,吓了岁杪一跳,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拦住了打算责骂他的清荷,不解的开口问道:“你这是作甚?”   小德子又磕了一个响头后才开口道:“娘娘恕罪,小德子请罪来了,那日在钟扇宫,您命小德子送参汤一事,小德子忙的团团转一时忘了告知皇上,这是娘娘送的,造成了娘娘和皇上之间的误会,还请娘娘恕罪。”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上次参汤的事,岁杪心里头早将这件事忘了,倒是没想过小德子还特意来请罪。   倒是也能理解,其实小德子和王福这个位置的人,平日里能收到后宫娘娘们的贿赂也不少,时不时的在皇上面前装不经意间提起,然后翻牌子的时候也提起一两句,便能在皇上面前留个印象,或许说不准,皇上一时兴起就去了那个娘娘宫里也不一定。   岁杪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道:“下次留点心便是。”   小德子松了口气,心想着若是别的宫里的娘娘,定是要杖责他一顿,可岁杪却叮嘱他留心便是,小德子感激不尽,“谢娘娘不追究奴才愚蠢犯下的错误,谢娘娘恩典。”   小德子在承天宫当差,每日的差事多的不行,今日肯定不是特意前来谢罪的,岁杪淡声开口道:“别谢了,你今日来,是作甚?”   小德子哦了声,立刻道:“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告诉娘娘,今夜来这用晚膳,只是方才善德宫派人来说罗嫔高烧,宫女哭着求皇上去瞧瞧,皇上特意叫奴才来,告知娘娘,可能会晚些。”   岁杪面色不改,让小德子下去了,只是思绪却一直停留在善德宫和罗嫔这几个字眼上。   起先,她并未太过于在意,毕竟后宫里嫔妃生病了,无论无何都得去看看,可天色渐渐越来越晚了,岁杪这会儿才开始担忧起来,殿门被风吹的发出了响动,吓得岁杪把玩在手心中的一根簪子也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而在这时,她忽然听见门口一个小太监大喊道:“娘娘,大事不好了,善德宫那边出大事了。”   岁杪吓得顿时站了起来,善德宫......善德宫不就是方才小德子说的那个罗嫔的宫中吗,她想起严翊,吓得顿时花容失色,对着清荷道:“走,去善德宫。”   清荷立刻扶着岁杪往善德宫方向走去。   -   夜里的风比白天的要凉上几分,往日带着花香的气息,可今夜的风中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善德宫的宫殿中,灯火通明,地上是一滩红色的血迹。   地上躺着的是罗嫔奄奄一息的身子。   严翊坐在主位上,手转动着扳指,眼神平静丝毫无波澜的看着地上的女子,丝毫没有怜悯的心思,也没有喊太医,而是让太医站在殿外,也不宣,就让她存着能活下去的希望,可却眼睁睁的感受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   罗嫔躺在冰凉的地上,胸口处的血流不止,嘴角也跟着流出一些血,她的视线看着坐在主位上的薄情男人,今日做的事,是她这一辈子最后悔做的一件事。   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景渊帝,平日里听说的这人心狠手辣,可当他来看她的那一刻,她觉得外头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流言蜚语,这个会来看她的男人怎么可能心狠手辣呢。   明明是一个会关心她身子的好夫君,可当她刚才鼓足勇气上前后,男人一把扯过了窗纱罩在了她的身上,旋即将她打算伸出去的手狠狠的抓在手上,直接不客气的拧断了她的一只手,旋即面色阴鸷,阴鸷狠冽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设计朕?”   “没有,是嫔妾自个儿鬼迷了心窍。”   罗嫔忍着疼痛,咬着唇,身上瑟瑟发抖,看来他早就知道了这个殿内有问题,只是没说,而且他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把她的手拧断了,看来这个男人真的和外界说的那般心狠手辣。   眼睁睁的看着他摘下了戴在拇指上的扳指,从扳指上不知哪个暗处,冒出了一个刺尖儿,她惊恐,“皇上,皇上,你不能就这么要了臣妾的命,皇上!”   “你做错了,怨不得朕,”严翊眸光一沉,“朕此生最恨别人算计朕,而你、恰恰触碰到了朕的逆鳞。”   话音刚落,那个带着刺尖儿的扳指狠狠的刺进了她的胸口,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真的能下这个狠心,她尖叫,胸口的血一直往外流,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喃喃道:“皇上,你真的,太狠心了。”   男人依旧一言不发,单薄的眼微垂,眼底没有丝毫怜惜和愧疚,面色冷峻,他一言不发将扳指从肉中收回,旋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往下倒去,发出砰的一声。   “朕说过了,你碰到了朕的逆鳞。”   男人说完这句话,转身坐在了主位上,随手将茶倒入了香炉里,将里头的香烟浇灭,异样的香味顿时消散。   里头的动静极大,殿外的人自然是听见了,王福的声音响起,“皇上,需要老奴进去吗?”   男人拿起衣角的一块,轻轻的擦干净沾上的鲜血,仿佛罗嫔的血是极肮脏的,厌恶的表情尤为明显,稍许,方才对着王福道:“进来,顺便传太医。”   罗嫔倒在地上流了许多的血,奄奄一息的听见这话,原以为是男人心软,可殊不知,太医来到后,男人只叫太医替他把了脉,当场拿了药给男人吃了下去,稍微解了香炉的药性。   直到太医退下,他也没有提一句,替她把脉。   罗嫔心如死灰,她此刻终于明白,原来他不离开,也不让太医离开,无非就是想眼睁睁的看着她慢慢的死去,这或许对于他来说,就是她最好的惩罚。   罗嫔耳边响起太监的尖细的声音,“蕙贵妃驾到!”   看,那个女人来了,罗嫔苦笑了下,看着岁杪一步一步似有些着急的往里小跑来,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虚弱无力的道:“你别太骄傲了、我、如今的我、也会变成以后的你,他心狠手辣、你看着吧,他心里,是不可能有你的,啊——”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男人从侍卫的身上抽出一把刀,狠狠的扎进去,罗嫔心有不甘的噎住了最后一口气,而落入眼底的,却是对她心狠手辣的那个男人,如今细心的捂住他心上人的耳朵,且将她的小脑袋埋在他的胸口。   不让她看见这血腥的一面。   罗嫔闭上眼的那一刻,一滴泪从眼角流出,看来,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男人,他的心狠手辣素来只是给他不在乎的人罢了,在乎的人,早已把她捧到了心尖尖的位置。   血腥味浓重到刺鼻,岁杪的额头抵在严翊的胸膛处,岁杪的视线被遮挡住,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有些快,没太仔细看倒在地上的人,站在他身旁的时候打算看看,却被男人狠狠的桎梏住,压根看不到影子。   她在他怀中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掉落在地上的香囊,这个香囊刺绣极美,传闻这个绣法京都甚少人会。   她印象里像是听谁提起过,这种绣法,好似有那么一个人会......   思绪在下一刻被打乱,因她的目光看见了严翊垂落的手,上面有一道口子,很不明显可是还是被她瞧见了。   岁杪有些急,嗓音弱弱的:“三哥......你的手......”   “无碍,”声音在头上响起,她的小脑袋被他轻轻的拍了拍,紧接着是衣裳解掉的声音,下一瞬,她的头上盖住了一件衣裳,被他拦腰抱起。   “三哥你的手......”   “别动。”   一路被这么抱回了愿合宫,进了主殿,他轻轻的将她放在贵妃榻上,岁杪等不及将盖在头上的衣裳给拿了下来,她心心念念的是他的手,“三哥,你受伤了......”   “朕知道,”严翊嗓音温润,“无大碍的。”   可岁杪却不这么认为,心急如焚的叫清荷去找太医,在等太医的这段时间里,她牵着他受伤的手,小脸皱起,眼底都是心疼,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岁杪,嘴巴微微嘟起,对着伤口处呼呼了两下。   “以前我摔着了,皇祖母都给我呼呼,说是这样就不疼了,”岁杪说着,又给呼呼了两下,等了许久也没见男人回话,她一抬眸,便撞上了男人忍着笑意的眼底。   岁杪脸色顿时红了,脸庞有些热热的,低声呢喃道:“三哥这么看着我做甚?”   “岁岁好看。”   严翊直言不讳,这次也没体谅岁杪那爱害羞的小情绪,这句话出了后,她的脸便瞬间红透了,旋即将他的手松开,轻轻的打了打,喃喃道:“你可是皇上,怎么、怎么......”   怎么可以说出这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   “朕怎么了?”严翊逗她。   岁杪气鼓鼓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恰好这时,太医来了,行了礼后便上前,岁杪一时之间有些庆幸,可还没从庆幸中回国神来,便听见太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娘娘,您能否,先松开手,让老臣处理皇上的伤口?”   岁杪立刻低头看了眼,自个儿还两手紧紧握住严翊受伤的手,她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意在这一刻又冉冉升起,她立刻松开手,并且还离严翊远远儿的,拿着本游记装模作样的看着。   太医将伤口处理好后,低声问道:“老臣斗胆一问,皇上可是闻了催情香之后自己划伤保持清醒的?”   严翊嗯了声。   “催情香药效十分的大,中了此香的人,只能行鱼水之欢方可彻底解掉,老臣怕皇上这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不能根本解决,”太医欲言又止,“这个还是得看皇上,不过大多数人都忍不过去,老臣只建议皇上莫要再伤害自个儿的身子。”   严翊自然听出了话外音,他的视线看向了心不在焉看游记的岁杪,没再吱声。   这些话落在了岁杪的耳朵里,太医简短的几句话,以及她刚进到善德宫时,那扑鼻而来的香气,她大致知道发生了何事,等太医退下后,她才将游记放在了贵妃榻上,一双桃花眼看着严翊的方向。   她心里有疑惑,严翊看出来了,喝了口茶,也不开口,而是等着她说话,少顷,她终于是开了口,“三哥,我刚刚都听见太医说的了,那个催情香,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严翊不答反问。   他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她想要问的是什么,岁杪有些扭捏,可终究还是开了口问道:“你是不是对罗嫔.......”   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岁杪沉默,低着头不去看他,半晌后殿内响起脚步声,男人蹲在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嗓音温润道:“朕没有。”   “也不会有,”严翊沉吟片刻后,说,“朕也忘记过许诺你一件事。”   岁杪不解:“什么事?”   “我严翊在你之前没有过女人,”严翊道:“此生也只会有你一人。”   “今日是朕的不是,让你担忧,”他说完,又极认真的道:“你给朕一些时间。”   他只说了一半,便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小手,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第46章 . 留宿 莫蒿   夜里的风微凉, 带着花香,沿着大开的殿门和微露缝隙的窗钻了进来,愿合宫主殿内火光四亮, 被风一吹, 烛火忽明忽暗,将殿内的两个身影交织在一起, 肩靠着肩, 餐桌上的佳肴散发着香味, 充斥在鼻尖。   岁杪小手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吃着严翊夹进她碗里的菜,小嘴吃的油乎乎的, 似乎是等他等的太久了,饿坏了, 吃起来也比平日快, 模样瞧上去倒显得有些可爱。   等岁杪快用完晚膳, 严翊才停止给她夹菜,自己开始用膳,往日都是被伺候着的景渊帝, 今日倒是头一次伺候别人,其实算起来也不算是第一次伺候了。   自进宫开始,她就没少闹小脾气, 不是不肯吃药便是闭宫门不见人, 哪一次不是他哄着来,生怕得罪了这位祖宗, 他自个儿倒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岁杪吃的这么死死的。   但是他倒是甘之如饴。   严翊吃的很快,岁杪刚端起一小碟葡萄他便从外间走到了里头,宫人们在收拾餐桌, 里头开了小窗,花香四溢沿着打开的窗口沁入人的心脾。   岁杪两手捧着葡萄,一双桃花眼不免有些疑惑,她看着他,又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葡萄,倏地想起,先帝和太后还在世时,因她爱吃葡萄,他们曾下了旨意,以后凡是进贡的葡萄,清洗干净后直接送到岁杪这里,他们自个儿愣是一点没留。   而这个习惯到现在还延续着,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男人默许的,可她如今知道的是,整个皇宫进贡的葡萄都在她这里,她眼眸微颤,恍然大悟,举起放着葡萄的小碟子道:“三哥是不是也想吃葡萄?”   岁杪的这句话让严翊有些怔愣,他伫立在原地,不解问:“为何这么问?”   “往日三哥都很忙的,”岁杪捏起一颗圆润的葡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道:“今夜都用了膳还没走,我估摸着你许是也想吃我手上的葡萄,若是三哥也爱吃,我等会儿差下人给你拿些回去承天宫。”   瞧瞧,瞧瞧,堂堂一个九五之尊吃个葡萄居然还得看一个贵妃的心情,严翊哪里对这个感兴趣,幼时倒是想吃,可全都放在了慈宁宫,都给岁杪吃了,倒不是皇子公主们不能吃,而是要吃就得去慈宁宫,严翊可拉不下那个脸。   如今,倒是她主动问他吃不吃,严翊垂眸一笑,眼眸微动,也没说真心话,而是将身子放低,低声道:“嗯,朕想吃。”   说完这句话,他微微张开口,“阿”了一声。   他的牙齿很白。   岁杪的第一想法,等回过神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他如今的姿势是要她喂?!   原本捏在手上打算自己吃的葡萄,被这个念头吓得手一抖,啪嗒一声,葡萄掉回了小碟子上,又弹跳起来,滚打了地上,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打着滚,滚得老远老远。   岁杪的视线却始终看着眼前的男人,每每近距离的瞧他的脸,她便能脸色通红,更别提此刻男人靠近她,还让她的喂他吃葡萄,岁杪的脸早已红的不成样。   小轩窗正就在一旁打开,春风恰恰好就拂过脸庞,岁杪眼眸微颤,视线紧紧的盯着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脸庞刚毅,似乎是怕她害羞,他主动的闭上了眼。   昔日那双满目冷冽阴鸷的眼眸此刻紧闭,连眉眼看上去都温柔几分,下一刻,岁杪的视线不小心看见了他紧握的拳头和发着抖的双手,面上无论再谈定,可到底还是紧张的。   藏不住的,紧张和手抖。   他也不是如表面那般淡定从容,他以往给她的感觉便是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没有他严翊解决不了的东西,可如今,他表露出的这小心翼翼地一面殊不知让她心中万分窃喜。   一欢喜,她手中便又捏起一颗葡萄,这一次,她准确无误的放进了他的嘴巴里,到底是有些亲密的行为,让岁杪瞬间脸色又红了几个度。   葡萄是酸甜的,他尝入了味,唇齿间也感受到了小女人手指的温软,喉结滚动,葡萄汁水沁入喉间,酸甜的气息充斥在嘴里,他忽然觉得这颗葡萄和以往吃过的都不同。   比以往的甜多了。   岁杪拿着手帕在擦手,小脸早已红透,一直沿着修长的脖颈也是绯红,许久没有听见动静也没听见男人的夸赞葡萄好吃的声音,更是没有得到一句谢谢,她不由得抬起了头。   撞上的便是男人那双温润的眼眸,仅是对视一眼,她便立刻低下了头,旋即囫囵吞枣般塞了好几颗葡萄进了自己的小嘴里。   看上去像是怕他和她抢,严翊蹙眉,“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岁杪没说话,只一味的吃着葡萄,过了会儿,她终于吃不下了,将口中的咽了下去之后,抬起眼眸呆呆的看着严翊,又看了会儿天,似乎很不解,小脸写满了纠结,喃喃道:“三哥、这、这都那么晚了,你怎么、怎么......”   怎么还不回去。   他自然是知道她后半句想说什么,可他偏偏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拖长声音懒洋洋的“啊”了声,旋即语重心长的说,“岁岁可是忘了方才太医是如何说的?”   一双桃花眼颤了颤,岁杪仔仔细细的回想着太医说的话,可手上还捧着一碟葡萄,这幅模样要多可爱便有多可爱。   严翊看了许久,见她一点儿都想不起的模样,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太医不是说朕体内的毒可能会再次引起吗?”   岁杪乖巧认可的点头。   “既如此,朕自然是不能回去的,”严翊压着嘴角,“万一在路上发作了,亦或者......”   岁杪上钩了,“亦或者什么?”   “亦或者,在某个宫门口发作了怎么办?”严翊这会儿连眉眼都带着笑意,“你说朕还要不要回去呢?”   “不要了。”岁杪很认真的看着严翊,认真到嘴角一直包着两颗葡萄也没有咀嚼,而是乖乖的看着严翊,“三哥,安全重要。”   她说安全重要的时候,咬字特别清晰。   得到了她应允后的严翊坐在了凳子上,只是位子还没有坐热,便听见小女人义正严辞道:“既如此,那岁杪的愿合宫便给三哥睡,岁杪去——”   “把你这个想法收了,”严翊打断她,“外头危险,岁岁也不要出去,今夜朕宿在愿合宫,若是夜里出了事,你也好照顾朕。”   岁杪还想说什么,便又听见严翊道:“外人朕信不过,朕如今相信的人,只有岁岁了。”   岁杪眼眸微颤,犹豫了半晌后,乖乖的点头,一副不知道危险乖乖上了粘板任人宰割的软糯样子,让严翊差点心软。   一直到夜深了岁杪也没反应过来自个儿跳进了严翊挖好的坑里,清荷和沈儿早早的伺候岁杪换了入侵的衣裳,岁杪低头一瞧,语气软糯糯的,“清荷,这件怎的和以前的不同,领子太开了。”   坐在外间的严翊喉结滚动。   “不会的,这件是新衣裳,”清荷道:“之前几件有些厚,不适合这个天气穿,过几日还有更薄的。”   岁杪被劝好了,仔仔细细一看,倒真的是件新衣裳。   她任由清荷扶着上了床塌,殿内的烛火被吹熄了几盏,只留下床头一盏和外间一盏,红色的蜡油往下流,火光微微晃映,时高时低。   同此刻的氛围那般,有些暧昧有些热意交织着纠缠着,岁杪借着烛火将最后一页游记看完了,将书合起来后,她打算入寝,却忽然听见外间响起脚步声,她听见那人道/“看完了?”   她自然知道是谁,但却有些好奇,“看完了,三哥,你怎么还没睡!?”   严翊被她这句话气笑了,伫立在床塌前,嗓音平稳:“朕等你看完,便进来睡了。”   岁杪先是没反应过来,哦了声,后回神之后便瞪大了眼,“三哥你在说什么!你睡哪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床榻,“你睡这啊?”   严翊眉眼微挑,“不是说好了吗,朕今夜宿在这里,你保护朕。”   岁杪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小身板便被人抱着往里躺去,留出了外头一大片空空的位置,男人自然而然的躺了下来。   他身上的龙涎香味道淡了些,可岁杪却感觉他浑身热的很,正打算开口询问,却又听见严翊道/“好了,都躺下来了,别赶朕了。”   岁杪不是这个意思。   “朕以前看过一本游记,但是书不见了,”严翊侧头看着她,嘴角一勾道:“但是里头发生的事情朕还知道,朕讲给你听,如何?”   他也没等她的同意,径直开始讲故事。   岁杪的注意力瞬间就被他口中的游记给吸引住了,之前那种异样的情愫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认真的听着他讲游记里的故事。   夜风呼呼地刮过来,窗纱被吹掀起来,窗纸发出细微的响动,游记说到一半,身旁的人发出轻轻弱弱的呼吸声,可见已经睡的深沉。   严翊侧眸看过去,岁杪侧着睡,有些肉肉的小脸靠在绣花枕上,他伸出手,喉结滚动,没忍住,温润的指腹轻轻的按了按她的脸颊,却听见小女人在睡梦中嘤咛了声。   他收回手,按耐住了自己旖旎的心思,没敢再打扰她。   伴随着春风和耳边轻柔的呼吸声一道进了梦乡。   -   岁杪翌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的人早已没了身影,可一想到两人同床共枕一宿,脸色还是有些红。   可昨夜睡得香甜,倒是忘了男人也躺在身旁。   她企图用自己的小手将脸上的燥意降下来,可这一幕却被刚来进来的清荷瞧见了,她笑嘻嘻的,打趣道:“我还担忧了一晚上怕娘娘做噩梦,如今一瞧,面色红润,看来是奴婢多想了。”   岁杪装模作样的咳了咳,有些委屈的看着清荷,“你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开始打趣我了。”   清荷状似求饶的喊了几句奴婢知错后便扶着岁杪下了床塌,旋即细心的伺候着岁杪洗漱换衣裳,当看见岁杪完好无损时,不免有些惊讶。   惊讶过后便是欢喜,皇上中了催情香,都能忍住没有去折腾娘娘,这一份细心和呵护,是她觉得替岁杪高兴的。   岁杪任由清荷伺候着穿衣,当看见她腰间佩戴着的香囊时,她忽然忆起昨夜里看见的那个,“清荷,我记得京都最厉害的绣工是谁?”   清荷沉思了一会儿,“就是莫蒿吧,当年莫蒿要收关门弟子,但是她如今已不再收徒弟了,您不是不爱刺绣嘛,怎的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当年莫蒿要收一个关门弟子,岁杪就是不愿,所以才没去。   “那她当年收的关门弟子是谁?”   绣工是要从小到大的,按照年岁算,关门弟子估计和她年龄差不多大,岁杪沉思,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清荷道:“关门弟子便是皇后娘娘。”   握着香囊的手紧紧的一抓,有些不可思议的蹙眉,她抿了抿唇,又问了一句,“我记得你爱刺绣,莫蒿收的徒弟,是不是绣工未经允许都不可外传?”   清荷点点头,“是的,都是拜了祖师爷的,这些东西未经莫蒿允许,绝不可外传。”   “娘娘,您......”   清荷话未说完,岁杪便抓住了她的手,似乎极其在意这个回答,“那,莫蒿这辈子,收过几个徒弟?”   清荷如实道:“仅一人。”   岁杪这会儿俨然愣住了,大致有那么一会儿思绪都是空白的,像是能想通,又像是想不通,半晌后,笑了笑,忽然想起太后和她想到过的一句话。   “有些人长的人模人样,花容月貌,你往她肚子里瞧一瞧,那指不定比地沟里的水还要黑上几分,心肝也不是血色的,而是比炭还好黑上几分。”   岁杪当时觉得人怎么可能会这样呢,毕竟相由心生,可如今她是真真切切明白了,有些人真的就是如此,有着一副好皮囊,却尽干一些缺良心的糟心事儿。   如今只凭清荷的几句莫蒿的传闻就断定一件事似乎也不怎么合适,岁杪眸光流转,冲清荷招了招手,靠近她的耳畔,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清荷似有不解,想问些什么,却又不敢问。   “去就是了,”岁杪低声道:“这件事你我知便可,多人知道,易生祸端。”   跟在太后身边长大,这些基本的防人之心岁杪还是有的,她坐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倏地叹了口气,她在等清荷回来。   内心的感觉有些微妙的变化,她看着外头的天,和煦春风,可她却觉得像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有一种一脚踩入的感觉。 第47章 . 揉手 委屈   风夹杂着花的幽香扑鼻而来, 风沿着打开的小轩窗钻了进来,岁杪懒洋洋的倚靠在贵妃榻上望着殿门的位置,面前摆了整整一排的赏赐。   全是严翊赏赐下来的, 新的宫裙和一些簪子首饰, 样样都价值不菲。   沉儿伺候在一旁,端了一盘果子给岁杪, 笑着道:“娘娘, 您瞧皇上对您多好, 还没下朝呢,便给您赐了这么多得好东西。”   岁杪方才瞧了眼,这些东西的确是好。   可是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 再好的东西于她而言都一样,岁杪一直看着门口, 内心极为不安, 眼瞧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清荷却还没出现,她内心焦急的感觉便越深。   殿门口出现一抹倩影,岁杪心口一热, 却听见小太监道:“姬嫔娘娘驾到。”   姬嫔。   自上次承天宫之后岁杪便再也没有见过姬嫔,只是不知道这次她来所谓何事,岁杪沉吟一会儿, 抬起头来的时候, 姬嫔已然站在了殿中的位置。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温温柔柔的, 有些软。   岁杪不知为何对她的声音记忆犹新,其实根本没有接触过几次,可她的声音却印在她的脑海里, 岁杪回神,对着姬嫔莞尔道:“平身吧。”   姬嫔的贴身宫女扶着她坐在了下面的位置,愿合宫的宫女进来奉了茶,姬嫔倒是个明白人,深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道理,将来意说明,“娘娘,最近后宫不太平,嫔妾听说了不少流言,还请娘娘多加保重。”   倒是难得有个明白人,知道她怀孕的事情是流言,难得没有和那些嫔妃们一起愚蠢,岁杪喝了口茶,旋即轻轻慢慢道:“瞧时辰,你这是刚从恩玉宫请完安来这边的吗?”   姬嫔嗯了一声,看着岁杪笑了笑,“说起恩玉宫,嫔妾想起一件事,方才在请安的时候,嫔妾瞧见皇后精神似乎不大好,嫔妾多嘴问了几句,她说是因为后宫的事宜太多了,昨夜罗嫔的事情,她从昨夜忙到今早。”   岁杪总觉得姬嫔似乎话里有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个香囊,可几乎是念头刚起的那一刻,她便立刻否认了,姬嫔没有见过那个香囊,自然是不可能和它有牵扯。   可若是没牵扯,方才的话,她又是想说什么呢?   她看着姬嫔,姬嫔也看着她,两两相望,倒是姬嫔没忍住,先弯着眉眼笑了,笑了后便是一声长叹,“我瞧着皇上是真心对待你,所以今日来找你,也是想着劝你一件事。”   岁杪小手拿着一个小果子,想吃又没吃的样子,听见这话,一双桃花眼微颤,眼皮微微掀开看了眼姬嫔,倒是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沉默等待着。   “在说这些话之前,我想和你说,我是一个要出宫的人,不是皇帝的后宫妃子,而你是,你可能还会是一国之母,”姬嫔笑了,“暂且不论如今如何,总之,我说的话,你可以自己权衡一下。”   言外之意就是可以听,也可以选择不听。   岁杪看了眼姬嫔,点了点头,“你只管说,我听着。”   “罗嫔昨夜发生的事情整个后宫都知晓了,但后宫里到底是还有很多个罗嫔。只是还没显露罢了,”姬嫔端坐着,手拿着帕子把玩,顿了顿又开口道:“简而言之,若是这个流言还在,后宫里就有无数个罗嫔。”   岁杪有些懒洋洋的身子回正,似乎是把姬嫔的话放在了心上,紧接着,又听见她道:“我的意思是,流言她们传她们的,里面真真假假,谁有知呢。”   岁杪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这个怀孕的流言到底有人是真的信,但是有人却是不信的,只不过,往信的人心里再烧了一把火,加深了信的人心中的怒火,从而多出现几个罗嫔这样有胆有谋的人。   三个罗嫔里面,总有一个计策成功的,而这时,那些本就不信流言的人自然是在一旁看热闹。   岁杪哪能不懂这个道理,但是让她惊讶的倒是姬嫔会说出这些话来劝她,岁杪不免觉得心头一暖,严翊看重的大臣,后代果然也一样,她微微笑,“你今日来找我不止是要说这些吧。”   岁杪经常笑,可笑里多少带了几分轻蔑和玩弄,很少像这般发自内心的愉悦,她目光温柔的看着姬嫔,后者被这么盯着有些微微脸红,哪里还有方才侃侃而谈的模样,稍许后,岁杪才又听见她说话。   “我想同你说句话,”姬嫔说:“后宫里,单有皇上的宠爱不行,若是万一有一天在皇上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出现了什么事,而我位分比你低,自然是救不了你,有权才有说话权。”   “若是你像我这般,便可以在嫔位上混混日子,等天下太平后便寻个时间出宫,可你同我注定是不同的,”姬嫔年纪虽然很小,可看懂得事情却是一件比一件通透,“皇上喜欢你,注定你就和别人不同,他看你带了光,整个后宫对皇上有心思的嫔妃看你也自然带了光,只是这个光,她们想把光吹灭。”   这个话算是说的很明确,岁杪到底是没想到这么深,她自幼便在皇宫长大,她想要的,便能得到,从未有说要费尽心思得到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位置和权力。   可如今,坐在那里的毕竟早已不是先帝,而是严翊。   她也不是说想就这么在愿合宫过着,至少在清荷带着答案回来的时候,她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谢谢你今日同我说这些,”后宫的嫔妃们从进宫之日开始便都会将所有人视为未来的绊脚石,哪里能真真正正的同谁说这些肺腑之言,虽说姬嫔对严翊没想法方才说得出口,可她说这话的时候,她也不了解自己,可她还是冒着被不领情的风险将这些心里话说给自己听。   就这一点,岁杪心里便觉得暖心不少,“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   她也不希望罗嫔的事情再出现第二次,毕竟她如今是没有真的怀孕,而罗嫔也没有真的得手,若是她真的怀上了孩子,而罗嫔也真的得手了,那对岁杪的打击,怕是不小。   可能一个想不开,胎儿不稳,能够将龙子流掉。   不得不承认,后宫女人的心思,深不可测。   姬嫔说完这些话,便起身离开了,几乎是离开的那一瞬间,岁杪便看见了清荷的身影,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而这个预感,真的在清荷口中得到了证实。   -   春风拂面,吹的人心旷神怡,岁杪看着外头晴朗的天,从贵妃榻上懒洋洋的撑起身子,小巧的脚踩在地垫上,沉儿拿了一件外衫走来,岁杪隔着远瞧见了,突发奇想,对着沉儿道:“换件衣裳吧,穿今日三哥赐下来的那件。”   沉儿欢喜的应了声,拿着今日赐下来的宫裙,宫裙是鹅黄色的,岁杪最喜春夏穿这个颜色,瞧着心情都愉悦上了几分,她心情一好,就想去承天宫折腾一下严翊。   岁杪想到哪便是哪,拿着上次从严翊身上抢来的玉佩把玩在手上,旋即似乎想到什么,对着清荷吩咐了句,后面她拿了一个香囊,岁杪放在了袖口。   主仆三人便往承天宫的方向而去,只是好巧不巧,在转弯的亭子里撞见了李茵叶还有几个嫔妃们。   几个人聚在亭子,看上去精神似乎不怎么好,若是岁杪没瞧见,便就随她们去了,可是想着今早姬嫔说的那些话,再加之,她自己心里头也有些想法,今日这亭子,于她而言,是非进不可的了。   几乎是刚进去的那一瞬,肉眼可见她们的脸色变得更差了,岁杪因清荷回来后告知的消息而感到心口不适,可如今她有些畅快了,她没有让李茵叶招呼,而是自个儿坐了下来,看着她们心不甘情不愿的行礼,她笑容更大,旋即道:“免礼。”   几乎是刚说完,有一个嫔妃便道:“娘娘今日好心情,昨夜罗嫔的事情,娘娘可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昨夜三哥告诉我了,”岁杪如实说话,可落在大家的耳朵里,倒便像是炫耀了,冷不丁的响起一声冷笑,岁杪的视线看过去,是坐在位置上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道:“听闻娘娘怀有身孕,也不知是真是假,可若是真的,昨夜皇上还宿在宫中,娘娘可得小心些了,万一得不偿失,腹中龙子——”她说到一半,也觉自己说的话过了,笑了笑道:“娘娘还得自个儿掂量。”   岁杪听完,掩唇轻笑了笑,姿态看上去着实有些娇宠过了头的感觉,可却不让人讨厌,倒是觉着她就应该如此,“你放心,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你方才说的怀孕,为何我都没听太医说过怀孕二字,你却说我腹中有龙子呢。”   岁杪的话她们自然是不相信的,她们只当是保护胎儿的方式罢了,可当岁杪拿出一个从宫中早就有预备的装着麝香的香囊时,她们都沉默了,特别是李茵叶,眉头紧锁。   岁杪将香囊收起来,嘴角一勾,笑着道:“你们先赏着花,我要去承天宫了。”   岁杪的身影离开,亭子里的嫔妃们都各怀心事,不知到底是开心还是生气,总之脸色变来变去,而李茵叶,则一直看着岁杪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   承天宫内,王福弯着腰在龙案旁伺候着,端茶递水是样样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主位上的男人不开心,脖子上的脑袋就不保了,眼瞧着景渊帝杯中的茶喝完,他都不敢大声喘气,就眼巴巴的盼着有人能来救救他,颤抖着手倒茶。   殿外传来了小德子喊他的声音,王福离开龙案旁,深吸了几口气,旋即立刻走到了小德子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师父,贵妃娘娘来了。”   王福顿时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也没去问景渊帝的话,自作主张的让岁杪进来了。   殿内有些怪异的氛围岁杪一踏进来便感受到了,其实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习惯这种沉重的氛围,脚步不免放的更轻,可能是聊无声息,也可能是男人想事情想的太沉了,连她什么时候到了身旁都不知道。   男人低着头,似乎有些疲倦,捏了捏高挺的鼻骨,闭着眼沉思,呼吸时重时轻,岁杪站在他身后,葱白的小手轻轻的抬起,触在他太阳穴的两旁,几乎是刚触到的那一刻,她的手就被男人狠狠的攥住。   那种力道,像是可以活活把她的手捏碎,岁杪没忍住,疼的尖叫出声,声音化成灰都认得,严翊眼睛顿时睁开,紧紧攥住的手也跟着松开了,他转身,看见的便是方才还映在脑海里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他的视线内。   到底是惊喜的,毕竟想着念着的人出现在眼前,也算是惊喜,原本有些困倦的眉头顿时松懈下来,嗓音温润,低声喃喃的喊了她的名字,“岁岁。”   她今日穿的鹅黄色的宫裙,他原本阴郁的心情连看她的衣裳都能好起来,她佯装的很委屈,指着自己的小手,软糯糯的似在撒娇,“三哥,你看,把我手都弄红啦。”   低头一瞧,单薄的眼眯起,似有些懊恼,将她牵到了前面来,扶着她的腰坐在了身侧的龙椅上,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轻轻重重的揉捏,他低哄道:“是朕的不是,岁岁可好些了?”   这一轻一重的揉捏让岁杪没骨气的脸红了,她想抽回手,却发现男人狠狠的攥住,一点儿让她动弹的余地都没有,她感觉到他揶揄地眼神,旋即有些羞涩道:“三哥、你、你干什么呀。”   严翊沉闷的心情彻底得到了舒缓,比王福在耳边日复一日的皇上息怒有用多了,严翊嘴角微扬,嗓音温润道:“朕在道歉呢,把岁岁的手弄红了。”   岁杪嘀嘀咕咕的道:“哪有人这样道歉的呀。”   严翊压了压嘴角,没有再接她的话,怕她脸色更红,心中深知小女人每次来找他不是闹他就是挖了坑让他跳进去,哪次没事她会主动来呢,于是装着糊涂,忍着笑道:“说说,今日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呢。”   像是一瞬间被戳穿了心事,岁杪的脸色终于不是害羞而红,而是觉得丢人,她装模做样的咳了咳,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到底是伪装不了多久,开口道:“的确是有一事。”   而且还不是小事。 第48章 . 打理后宫 权利   承天宫殿内, 龙椅上的两个人的身影亲密交织在一起,岁杪的眼眸微动,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看向男人, 他眉眼依旧温润, 安静的等着她的回答。   手心手背被他时轻时重的揉捏着,她面色微热, 在男人安静的等待下, 终于还是开了口, “三哥,我想,想同你要一个讨一个东西。”   她甚少如此, 更何况从她口中说出的是讨要二字。   严翊眉微挑,能让她这么小心翼翼地开口地事情, 估计不是一件小事。   思量了片刻后, 岁杪终于开了口。   “三哥, 昨夜发生了罗嫔的事情,我后知后觉有些害怕,”岁杪语气软软的, 又道:“而且在这后宫里,我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权力......”   岁杪的话说到了一半便沉默了,之后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是严翊却懂了, 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而是捏了一块方才王福放在这里的糕点递到了她的嘴里,堵住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严翊嗓音温润,眉眼带笑的看着他。   岁杪张开口,一口一口的将糕点慢慢的吃了进去,糕点甜腻腻的,她呆呆地看着严翊,默契地没有再接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他很显然,是不想再让她开口,拿糕点喂她,其实是想让她吃,也是想让她闭嘴。   岁杪垂眸,乖巧地闭嘴,其实她也想过或许严翊会不同意,可是她没想过,他甚至话都没让她说完,拿糕点堵住了她的嘴,岁杪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滋味,总之不好受。   岁杪藏不住心事,见严翊如此,也在承天宫内呆不下去了,一块糕点用完,岁杪便打算起身离开,可严翊却像是看不见她面露出来的情绪那般,对着岁杪道:“替朕研磨。”   有求于他,可他却塞了一块糕点让她闭嘴,如今倒好,还吩咐她让她研磨,岁杪肚子的气越来越胀,就差爆了,可当男人的视线看向了这边时,她为了不让自己被看轻,因为被拒绝一件事而闹脾气,便伸出小手,将墨接了过来,又委屈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始研磨。   这次她研磨同上次那般,心思都不在承天宫内,墨水都溅出来了,将整个龙案都渲染的黑乎乎的满是墨水,严翊低头批阅着奏折,往岁杪的方向瞥了一眼。   小女人心里藏不住事,脸上显然不悦,却还是隐忍着,乖巧的在研磨,他自然是知道她在委屈什么,他压了压嘴角,收回视线,继续看奏折。   岁杪的好脾气在墨水沾到了手上时彻底的绷不住了,她将墨放在了一旁,小脸不悦的道:“三哥,我乏了,我要回愿合宫休息去了。”   谁知道这次的严翊却没有拦她,低着头批阅奏折,眼皮子一掀,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似乎真的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道:“好,回去吧,朕叫王福送你。”   岁杪深吸一口气,气的心口都堵得慌,转身便往殿外走去。   王福跟在身后,岁杪身影一顿,将王福遣下去了,任由清荷扶着往愿合宫的方向走,直到回到了愿合宫,清荷方才开了口问岁杪,“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有些不开心。”   岁杪没说话,而是躺在贵妃榻上,翻来覆去的闭不了眼,拿着游记也翻了好几页,可却怎么都沉不下心看,许久后,她气着气着,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头有些迷迷糊糊的,也没去看外头的天,身子动了动,动静不算大,可还是被清荷听见了,下一瞬,清荷便从外头进来了里间,低声道:“娘娘,您醒啦?”   清荷笑得很愉悦,似乎很开心,清荷少有这样的时候,岁杪见状,也有些不解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呢?”   清荷又弯着眉眼笑了笑,拿了一件外衫,打算等岁杪过会儿起身的时候披在她的身上,一边开始解释,“奴婢当然开心了,不过不是奴婢的事,而是替娘娘您开心。”   岁杪微微转动了下身子,侧身看着床帐外拿着外衫等她起身的清荷,一边赖床一边道:“替我开心?有何事好开心的。”   她又想到了严翊,心情便愈发的沉闷。   清荷似乎没察觉到,笑了笑,轻声道:“娘娘睡着了,自然是不知道的,方才王公公来愿合宫宣旨了,说是让娘娘从今日开始,和皇后娘娘一起打理后宫之事。”   岁杪怔愣住了,整个人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清荷见状,似乎有些不解,她喃喃道:“娘娘是不是觉得不开心?”   岁杪还没说话,清荷便劝道:“您别不开心,也别觉得麻烦,皇上这样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娘娘,皇上这样给您打理后宫之事,也是顶着各方面的压力的,朝廷之人也不知会怎么说,娘娘千万别因这件事同皇上闹脾气。”   清荷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屏风后,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而这些,心思不在这里的岁杪也没察觉,而是沉思在自己的思绪里。   清荷不知今早在承天宫里面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她有意的,清荷只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而岁杪惊讶的没回神是因为不愿接受,和以往一样,不愿意参合后宫之事罢了。   清荷见岁杪还在发呆,于是打算再开口劝一下,似乎生怕她说出什么气话。   可没想到岁杪却摇了摇头,旋即开口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这些事情,早上的时候是她先开口的,可是男人却塞了一个糕点给她,她原以为这是他不愿意给她权力,让她闭嘴,可却没想到,一觉醒来,他已然叫王福来宫中宣了旨。   她难得有些后悔,后悔今早的时候还同他闹了脾气。   岁杪这会儿顿时没了赖床的心思,掀开了蚕丝被,任由清荷替她洗漱穿衣,满心满眼的都是想着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严翊,毕竟一早便同人家闹了不小的脾气。   可没想到.......   岁杪洗漱完后,便任由清荷扶着往外间走去,思绪有些游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瞧见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侧脸刚毅,棱角分明,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头往这边转过来看了眼,男人的气场尤为强大,哪怕一言不发,也能够让人内心跟着悬了起来。   岁杪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中不免想到早上的时候同他闹得那通脾气。   清荷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瞧见了又两位主子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寻了个借口便出了偏殿,殿门阖上,殿内又恢复了一片沉寂,而岁杪垂着头,没有抬起眼看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男人指头微微弯曲,殿内响起了轻叩桌面的声音。   岁杪被惊扰了,抬起眼眸看向他的方向,男人背靠着椅子,大大咧咧的坐着,见她看过去,于是招了招手,嗓音低沉道:“过来。”   岁杪迈着小步子往主位上走去,明明很短的距离,她磨磨蹭蹭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走,愣是走了一会儿方才到男人的跟前,几乎是刚站在男人的面前时,手便被他一拉,旋即整个人坐在他的大腿上。   软香在怀,可此刻却不是该有旖旎心思的时候,而是该好好教训怀中人的时候。   岁杪的脸色有些红,眼眸微颤,靠在他的怀里,鼻息间都是他衣裳上龙涎香的味道,她低垂着眼眸,就是不抬头看他,明明是自个儿发了脾气,可此刻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无穷无尽的委屈。   男人喉结滚动,揽住她细腰的手微微握紧,稍许后才开了口,“如今是一点脾气都不能受,一句话都不能让朕说了。”   话乍一听,像是骂,可严翊说话的声音温润,倒像是无奈的妥协。   岁杪这会儿彻底的委屈上了,揪着他的袖口,将这件事儿悄无声息的跳过,给严翊强加了一条罪名,“三哥,你为什么要凶我啊。”   听她这么血口喷人,严翊千言万语到了嘴里噎住了。   他何时凶她了,说话都小心翼翼,低声下气轻声细语的,就差没捧在手心里了。   “朕何时凶你了,”严翊无奈的轻声叹息,“可知道了?”   估摸着他是不生气了。   岁杪也见好就收,只是又同他犟了几句嘴,“知道什么呀。”   “后宫的事。”   他依旧这么惜字如金的开口,岁杪听了后,轻轻的哼了声,抓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上把玩着,一下曲起,一下拉直,全凭她怎么欢喜怎么弄,少顷,小女人方才接话道:“不知道呢。”   她说话软软的,加了个呢字,倒显得像是在撒娇,方才清荷分明告诉了她,而她明明知道可却不说实话,严翊被她这一弄,加之看她一直乖乖的呆在他的怀里,彻底的没了脾气,嗓音放轻了,免得她说他凶,开口道:“打理后宫之事。”   他越是好说话,岁杪的小脾气便体现的越充分,她轻轻软软的哼了声,道:“谁呢?”   她就是故意的,换做旁人,谁敢这样愚弄严翊,可明知她在愚弄他,他却心甘情愿,温润开口道:“你。”   “让你一起打理后宫,”严翊无奈了,分明是她的不是,他却还得当赔罪的那个,“可还行?”   分明是她先去开口求他的,如今倒成了是他求着的感觉。   等了好一会儿后,小女人方才傲娇的再次哼唧了声。   严翊揽着她的细腰,听着她的声音,颇为无奈的笑了笑,“可不许再闹脾气了。”   “那你同我说,是不是我闹了脾气,你方才这样的。”   “你不说,朕都打算给你了,”严翊无奈,自然是看穿了岁杪想说什么,没等她开口,便先解释道,“且,朕不让你说的原因,是不愿意让你开这个口。”   “朕不要你开口要,”严翊蹙眉,极为严肃的道:“朕会主动给。”   原来是这个意思。   岁杪愣住了,没想到严翊想的比她更加周全,也想的比她更加长远。   把玩着他的手指的小手一顿,倒是难得主动低下了头,软声软气的喊了一句三哥。   严翊的心被这句软声软气的三哥喊得软了一片,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低声道:“下次可不许如此闹脾气了。”   据清荷所说的,这小女人似乎连午膳都没用,便去休息了。   若是饿坏了,到头来还是让他心疼的。   她向来这般没心没肺。   严翊一直陪着岁杪用了晚膳方才离开愿合宫,而让岁杪打理六宫之事宜的旨意早已传遍了整个后宫,姬嫔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子里赏花。   她莞尔一笑,葱白的小手伸出摘下了一朵花,“果然,对心上人便是的确是有区别的。”   身旁的婢女一听,疑惑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姬嫔:“就是人对待自己的心上人,果然都是不同的。”   婢女是个年纪尚浅的人,听见这句话,若有所思道:“就好似娘娘对皇上那般,不同的是吗?”   姬嫔没说话,又似默认,又似懒得解释,只是盯着眼前的合欢花看着失神,她笑着,又听见婢女问,“娘娘,您是不是很喜欢合欢花啊,我瞧着,我们宫殿内,都是合欢花。”   姬嫔这次倒是应的很快,不但应了,还笑了,心情似乎看着合欢花便能开心不少,“是啊,它对我有不一样的含义。”   婢女觉得此刻的娘娘似乎没有往日那种脱离尘俗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的娇羞的感觉。   后宫显然自那道圣旨下落后便开始不太平了。   而其中当属恩玉宫最为激动,整个宫内气氛低沉,宫人们生怕惹怒了皇后娘娘,掉了脖子上的脑袋,小心翼翼的,主殿内,李茵叶已经一下午没有滴水未进。   安嬷嬷在一旁劝了好些话,可她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谁知她今早上得知岁杪并没有怀孕的那种喜悦,可开心的那种劲儿还没过去多久,便听见了宫人来传,王福去了承天宫宣旨,而圣旨里的话,让她差点没有当场晕过去。   最近的岁杪变得似乎有些不同了,好似对后宫开始在意起来了,有意无意的,也似乎爱找一些事儿在后宫给大家添堵。   怀孕的事情,其实她早就知晓了,那那日在殿内喝茶说想吐,便是她有意而为之。   李茵叶眼皮子动了动,眼神往殿外看了去。   既然你不愿我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 第49章 . 别哭 暧昧   春风拂面, 百花放,殿门大开,风夹杂着花的幽香扑鼻而来, 愿合宫上上下下种了不少花, 殿门一开,踏出脚就是花海。   其实说是一道打理后宫, 可后宫也没什么繁杂的事情, 不似先帝那会儿, 不是这个宫出问题便是那个,总而言之,可能也是因为新帝登基不久, 往后只会多不会少。   只不过自她打理后宫开始的这几日,后宫里的人同她多有走动, 认识了不少新面孔, 听了不少趣事儿, 而今日,嫔妃们来请了安散去了之后,姬嫔却留在这里, 似乎是有话要说。   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模样,岁杪看在了眼里, 将宫人们遣散了, 整个殿内只剩下俩人。   岁杪坐在主位上,看着姬嫔。   后者站起身, 往她这边走来,站在身侧地时候,欲言又止终究是开了口, 只是声音放的很低很低,靠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岁杪秀气地眉头微微蹙起,问道:“你认识他?”   姬嫔嗯了声,“嫔妾认识,并且已相识多年。”   岁杪的手攥着手帕,似有不解,淡声道:“可我同他,不过几个月未见,不至于如此陌生,怎得,他不直接和我说,偏偏还得托你来传口信?”   姬嫔莞尔,没有多说,只道:“娘娘只需找一日出宫即可,见到了他,自然便能明白一起,嫔妾也不知晓,只是他托人来信了,那嫔妾便告知你,还请娘娘自个儿做裁断。”   岁杪点点头,一双桃花眼微动,看着姬嫔的身影渐行渐远,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岁杪手肘撑在桌案上,小手扶着脸,忽然陷入了沉思,她若是想出去,那么就得和严翊打招呼,可严翊必然也会跟着一道出去的,思及此,岁杪不免有些头疼。   他真是给她出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这叫她如何是好,可岁杪却深知,这一趟是必须要出去的,他不是那种毛躁的人,这么急切地要她出宫,定然是有他的道理,岁杪抿了抿唇,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动。   约莫到了午时末,岁杪睡了一觉起来,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榻上,百无聊赖的翻动着一本游记,稍许,她起身,不知往游记里塞了什么,后,她把清荷唤来,小手将游记递给清荷,莞尔一笑道:“去,将这本游记送去承天宫。”   清荷不解,拿着游记,仔仔细细的想了会儿,这几日皇上照常来宫中用晚膳,偶尔不能来也会叫王福传告一声,也没见他们二人闹什么别扭,怎么今日送本游记还得她去。   “娘娘,怎么不顺道去承天宫走走?”   岁杪打了个哈欠,软软的道:“乏了,你将游记给皇上,他自然懂我的意思。”   看来这本游记似乎还有别的一层意思,清荷听完,便没有再多问,应了声后便揣着游记出了殿门,离开了愿合宫,醒了后便再也睡不着,岁杪翻来覆去,便又唤了沉儿进来。   沉儿伺候岁杪更衣,衣裳换好后,主仆二人往御花园内走去,只是好巧不巧,刚好碰见了恩玉宫那边的小太监,“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恩玉宫,说是有东西要给您。”   岁杪看了眼恩玉宫的方向,又垂眸看了眼小太监,见他低着头,面色正常。   岁杪思量片刻,对着沉儿道,“走吧,正好也无事。”   沉儿扶着岁杪往恩玉宫那边的方向走去。   -   恩玉宫的主殿内,李茵叶坐在主位上,看着岁杪的声音一摇一晃的进来,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挂起了笑,旋即开口寒暄道:“妹妹来了,快坐。”   伸手不打笑脸人,岁杪自然也是笑着应道:“皇后娘娘今日怎么这么有雅兴,把岁杪喊来恩玉宫,是有什么好宝贝吗?”   岁杪说话素来不绕弯子,本就是她说的,要她来恩玉宫有东西要给,既如此,她便也不客气,直接开口。   似乎是没想到她连面上功夫都懒得做,如此直接,李茵叶笑了笑,往岁杪那边看去。   岁杪皮肤是极好的,白里透红,一双眼眸似有水波流动,若不是她与她注定成为不了朋友,她定然是会欣赏岁杪,可已经注定了,是她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李茵叶眼神示意安嬷嬷,后者得令了之后,退了下去,稍许拿了一个香囊放在盘子里端了上来,香囊上金丝线交织绣着一幅花,花朵和花骨都尤为漂亮,刺绣的手法栩栩如生,仿佛一朵真花。   岁杪瞥了一眼香囊,眼眸微动,便听见李茵叶道:“这是送给你的香囊,你可别小瞧这个香囊,这个香囊里面的香料可以安神消除烦躁,皇上不是让你同我一道打理后宫吗,后宫繁杂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有个香囊戴着消除烦躁也是极好的。”   李茵叶平日里温婉冷静,不争不抢惯了,若是换做别的嫔妃,一定是感动的热泪盈眶,毕竟身为皇后管理后宫的权利被一个贵妃分夺了,如今非但没有生气,甚至是怕后宫繁杂的事情导致她太过于烦躁,特意送了一个香囊给她消除烦躁。   这份真挚的心,旁人能感受到,可岁杪却感受不到,可她感受不到是一回事儿,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好,更何况,她的确是想要这个香囊。   安嬷嬷端着盘子站在岁杪面前,她伸出葱白的小手,将香囊拿了起来,拿在手上仔细地看着,后对着李茵叶笑了笑,嗓音带着笑意道:“那岁杪便谢过皇后娘娘了。”   李茵叶喝了口茶,淡淡道:“妹妹客气了,都是伺候皇上的,哪来谢不谢之说,若是真要说一句谢,我还得谢谢妹妹替我分担后宫繁琐的事呢。”   若是她刚进宫那会儿,李茵叶说这些话,她许是会相信并且承认她大度,可岁杪如今却只是笑笑,并未再搭腔,又坐了一会儿,聊了几句,岁杪便起身告辞。   -   承天宫内。   严翊看着眼前的这本游记,他知道这本游记的,倒不是他爱看,而是岁杪极爱看,书页都翻烂了,如今她将她最爱看的游记送到了承天宫,严翊放下了奏折,似有不解。   “你家主子给你游记的时候,有同你说什么吗?”严翊看着站在殿内的清荷,淡声问。   清荷摇摇头,思索片刻后,道:“娘娘只说,皇上看了,便会知道。”   严翊的眉头更加蹙起,他没再问,叫清荷退了下去,旋即奏折也不批阅了,看着这本游记出神,大致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将游记翻了开来,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张写了字的字条。   ——三哥,游记都看完啦,你何时带我去宫外书库寻几本呀。   她的字同她的人那般秀气,看着这一行字,仿若她就站在眼前笑着同他撒娇,严翊垂眸,到底是懂了她的意思,看了眼眼前堆积起来的奏折,批阅的速度比方才快了不少。   -   愿合宫内,岁杪靠在贵妃榻上,手上拿着方才从恩玉宫那里拿来的香囊,稍许后,她将香囊递给清荷,“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   她自幼便在后宫长大,可没少见嫔妃之间互赠的东西出事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心眼该有的还是得有,清荷得了吩咐,拿着香囊便下去了。   天色渐晚,每每到了这个时辰,王福都会来告知今夜景渊帝是否来用晚膳,可到了这个时候都没见人影,岁杪便又等了许久,等天色彻底的黑了,过了用晚膳的时辰时,岁杪猜测是不来了,于是便饿着肚子叫沉儿传膳。   可几乎是晚膳刚上,岁杪便瞧见了那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愿合宫的宫门口,步子不紧不慢,依旧一副面无表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直到进了殿内,那副冰山的脸方才得到消融。   岁杪有些惊讶,也没有行礼,坐在餐桌前呆呆得道:“三哥怎么来之前也不打声招呼?”   害得她只传了她自个儿的晚膳,没准备严翊的。   严翊坐在她的身侧,就着宫人端来的洗手盆洗了洗手,拿着帕子擦干后,便道:“朕知道你没传朕的膳,朕自个儿吩咐了,你只管先用着便是。”   岁杪松了口气,就着他夹的菜吃了几口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弯起来,正欲问,却听见男人似有预谋那般,道:“要让朕带你出宫也不是不行。”   岁杪嚼着肉丸子乖巧的看着他,安静的等他的下半句。   “朕为了明日要带你出宫,方才忙着将奏折批阅完了,”严翊眉目温润,像是在邀功,可面上却还一本正经的道:“所以,你也答应朕一件事。”   毕竟是自己要出宫的,也是自己要去书库,可她深知,这个宫她必须得出去,所以便问道:“什么事?”   严翊眉微挑,“晚些告诉你。”   后也不管岁杪催促,只一个劲的夹菜给岁杪,晚膳用完,换做平日,严翊早就回承天宫了,而如今,却坐在主位上翻着一本游记,外头来了传水沐浴的声音,岁杪眨了眨眼眸,正欲开口,却听见男人道:“你去沐浴便可,朕坐在这里等你。”   这话说的,像是她不让他走似的。   岁杪转身进了里间,屏风后传来了水声,以及岁杪洗澡时发出舒服的叹息声,握住游记的手收紧,严翊喉结上下滚动,那日在善德宫里的催情香他闻到了,可却没有像现在这般难受。   愿合宫殿内只有院子里的花香,可他却觉得这个比善德宫里的催情香要致命许多。   他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欲望他也有,那些事情他哪怕没碰过,可也曾听过几段荤段子。   再一次喉结滚动缓解了自身的热意,耳边响起了细微的动静,他侧眸看去。   岁杪从屏风后走出来,身上穿着的是薄薄的衣衫,因刚沐浴完的缘故,她身上带着香气,精致的小脸还带着水珠子,要掉不掉的样子,翘卷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她懵懂的看着严翊,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如今穿的这般薄,在男人面前,会造成什么危险的后果。   严翊将游记放在了身侧,对着小女人那边招了招手,殿内响起他低沉暗哑的嗓音,“过来。”   岁杪听话的迈着小步子往严翊的那边走去,几乎是快到的那一刻,便被男人一拉,跌坐在了他的腿上,岁杪身上自带的香气和严翊衣裳上的龙涎香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岁杪似乎已经习惯呆在他的怀里,只是还会脸红红,可同时,却也自然的拿着他的手在手中的把玩着,时轻时重的揉捏着,似乎是想起什么,她问道:“三哥,今日用膳的时候,你说想同我说什么?”   严翊揽住她腰间的手一顿,旋即将下巴抵在她单薄的肩膀上,鼻息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岁杪有一瞬间的颤栗,过了会儿,他说了一句话,那种颤栗的感觉瞬间变得愈发的暧昧。   他嗓音暗哑低沉,靠在她耳畔,低喃道:“朕今日批阅奏折,有些困乏,不如就在这歇下吧。”   “三、三哥,”岁杪嗓音弱弱的,似乎有些接受不了,重复了句,“在愿合宫歇下?”   “岁岁若是这样都接受不了,”严翊眉微挑,看着她红透了的耳根和脖颈,顿了顿后,闷声笑了笑,“那以后,朕要是夜夜都宿在这里呢?”   岁杪瞪大了眼,立刻转过身子看向他,“夜夜都要宿在这里?”   翘卷的睫毛上挂着的那个小水珠还没掉下来,她瞪大了眼眸紧紧的望着他,这副懵懂的模样同方才出浴时的那副样子神似,又无意间勾起了严翊心底的那份欲望。   这次男人可没打算忍住,喉结滚动,温润的眼眸早已被欲望取代,望着她的眼神也变了,岁杪眼眸微颤,还没反应过来,被男人用手捏住了下巴。   速度极快,岁杪只听见了男人嗓音温润的来了一句,“别哭。”   旋即小嘴便被男人狠狠的吻了下去,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愿合宫内的气氛顿时暧昧旖旎。 第50章 . 假山 书房   夜色朦胧, 月光皎洁,月光洒落在愿合宫内,偏殿内烛火照映下来, 将两个人的影子倒影在窗上, 影子交叠在一起,显得尤为暧昧和旖旎。   茶香味和花香味交织在一起, 葱白的小手放在男人的窄腰上, 揪着他的龙袍, 捏起又放下,反反复复,可如此却像是无意间的撩拨, 让男人呼吸变得更加深沉。   殿内响起水声交融的声音,以及小女人轻声呜咽的声音, 还有男人低哄的声音, “乖, 别怕。”   说是如此说,可怎么可能不怕呢,岁杪头一回遭这事儿, 这种气压和氛围都让她脸红心跳,明明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可她却莫名觉得燥热的不行。   直到放在男人腰上的手不小心触到了男人的手, 她才觉得男人才是火山。   岁杪小脑袋往后撤, 一双眼有些迷离也有些不可思议的道:“三哥,你怎么、这么热。”   还是那双干净澄澈的桃花眼, 严翊看着小巧的脸庞上映着他捏红了的手指印,强忍着心头的那股邪恶的思绪,将她狠狠的揽入了怀里, 旋即嗓音嘶哑的道:“朕今夜放过你,下次可不许。”   不行这么撩拨他,不许用那双眼这么懵懂的看着他,让他发了疯的想撕碎。   可如今若是真的撕碎了那层懵懂,只怕,好不容易让她心中有他,经过今夜之后,只怕会把她推得更远,倒不是一直忍着,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岁杪乖巧的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粉唇有些肿,她不知道严翊说的今夜放过你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觉得方才就挺难受的了。   岁杪沉默着不说话,生怕一个呼吸又会让自己难受起来,于是乖巧的窝在他怀里,连呼吸都轻轻的。   许久后,这种呼吸声渐渐的更加轻了,单薄的眼眸微垂,严翊看了眼,旋即将她抱起,往床榻那边走去,似乎是也习惯了与他相处,将她放在床榻上的那一刻,她竟伸出手自觉地往他怀里钻。   这一钻,倒叫严翊一整宿都没有睡个好觉。   翌日醒来的时候,思绪不免有些混沌,王福看出来了,低着头,举着袖子让严翊抬手,等朝服穿完了后,出了愿合宫王福才敢开口道:“皇上,元合世子回来了。”   若是往日,提起元合世子,哪里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可王福是知道皇上有多介意元合世子的,方才在殿内不敢提,如今,也是壮着胆子的,说完便低着头不敢去看景渊帝。   严翊捏了捏有些疲倦的眉心,缓了一会儿后,只嗯了声,便没再说话了。   王福不免松了口气,旋即岔开话题道:“皇上,等会儿下了早朝是否就带贵妃娘娘出宫?”   严翊又嗯了声。   -   岁杪翻个身醒来的时候,清荷已经命宫人在一旁拿着衣裳和水候着了,她等洗漱完了趁着宫人们都退下去时,她便看向清荷,二人主仆多年,自然是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没说的话。   清荷一边替她簪发一边轻声道:“香囊拿去看了,没毒,也让人仔仔细细的看过,说的确是消除烦躁安神的。”   不是岁杪不识好人心,只是岁杪在这个事儿上远看的比别人通透,人不可能真的安了好心,更何况,她都抢了属于她的东西,李茵叶的心到底有多大,而肚子里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她也不知道。   不能因为一个香囊便让她对李茵叶改观。   只是岁杪从心底里,就不愿意相信李茵叶这个人。   可,香囊的确是没毒,也没有其他不干净的东西,而且是李茵叶当着面送的,话也说的体面,她若是不戴,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她不知好歹了。   既如此,岁杪便将香囊系在了腰间。葱白的小手将香囊攥在手心里,她垂眸望着花朵和花骨,摸上去竟觉像是真花那般,每每看一次都感慨一次这个绣工着实了得。   -   岁杪算准了时间等着严翊下朝,她心中始终记挂着出宫一趟,一来是的确没有游记可看,二来,也是因为那人急匆匆的找她,让她觉得此事定然没那么简单。   岁杪心里头时间一到,果然,门口出现了王福的身影,他笑嘻嘻的走进来,旋即弯着腰道:“娘娘,皇上换好了衣裳,您换好了,直接去南门,他已派了马车候着。”   岁杪眼眸微动,应了声后,任清荷给她换上便装,只是思绪有些神游,一路都在想着等会儿该如何支开严翊,毕竟那日姬嫔话里话外都说了,事关重大,不能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   岁杪容易走神,一点儿小事都易分心,一直到了马车旁,她也还未回过神来,直到马车内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以及眼前出现了男人欲搀扶她的手时,才令她彻底的回神。   岁杪心里头一晃,看着眼前这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好一会儿,方才伸出自己的手,交叠了上去,轻声唤了句,“三哥。”   当三哥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时,岁杪明显感觉到了男人抓住她的手收紧了。   有些些的疼,可她这次却没喊出来,毕竟心思到底不在这。被男人拉上了马车,她正欲坐在旁侧,却看见男人大大咧咧的坐着,旋即,方才牵着她的手此刻拍了拍他的大腿。   往日单薄的视线此刻有些倦怠和懒散,透露着一股骄矜的感觉,没了往日那种龙袍加身高高在上的感觉,岁杪少见他如此少年郎的一面,倒一时之间有些痴迷。   她忽然有些恍惚,若是他一直是个王爷,此刻估摸着应该是四处浪迹天涯。   岁杪似有些着迷,一边脸红,一边却又抵不住少女懵懂的心,挨着他坐了下去,男人有力的手揽着她的腰,任凭岁杪红着脸,就是不肯放了她,还时轻时重的,一下又一下的揉捏着她的小手。   “三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岁杪红着脸,任他把玩着手,听见他不紧不慢倦怠的嗯了声后,方才问道:“你、为什么要当皇上啊?”   这个问题,是极为敏感的。   毕竟在前朝的口中,早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皇帝的人选,就是二王爷,可二王爷没登基,还被发放到了藩地,无召不得入京,而一向不受宠爱的三王爷却当了皇帝。   这明白人,便早早的就说这个皇位不干净,而这些,严翊都没否认过,这也就是,为何敏感的原因。   换做旁人,早就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便有可能被拖到了地牢。   可如今,问这话的人,拿捏住了景渊帝的心,是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平日里疼惜着,捧着还来不及,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提因一句话同她生气,治她的罪了。   男人只沉默了一会儿,把玩着她的发丝,轻而又轻的开了口,“你说呢?”   这话反问的,岁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有一种错觉,他登上皇位,像是因为她似的,她也没止珠,开口便道:“三哥这话说的,像是因为岁杪似的。”   谁知男人竟没有反驳这句话,而是眉眼一挑,没再说话。   而这样,倒像是默认了那般。   马车开始缓缓驶入街道,街角传来了小贩的叫卖声,缓解了马车内安静和有些诡异的气氛,岁杪没再问下去,随口问了句,“三哥,等会儿去到三王府的时候,我可以多拿几本吗?”   严翊自然是应好,他对她,素来不分彼此。   京都很大,可王爷的府邸和皇宫距离的位置不算远,马车行驶了小会儿便到了,岁杪虽然自小相识严翊,也算是一道长大的,可他的三王府,她是至今都未曾来过,今日算是第一次。   三王府府邸奢华,院落也很大,岁杪只瞧了几眼,便发出了一声赞叹,旋即转头问严翊,“三哥,你之前住在这里,是不是特别的舒服?”   她若是早知道三王府这么好看,以前每次出宫的时候,她定然会常来这里走走,可话虽如此,若是当时真的知道了严翊的府邸很奢华,她也不会来的。   不知为何,早前和严翊没那么熟悉的时候,可能是因幼时曾欺负过他,而她又是追求新鲜感的人,对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幼时,便没有了探究的欲望。   严翊看了眼许久没住过的府邸,嗓音温润,“还好。”   于他而言,住在皇宫和住在三王府没有任何的不同,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罢了,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   三王府哪怕没人住,可府中依旧有人伺候着,丫鬟小厮和管家,严翊一进门,站成一排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严翊声音平静的说了句免礼之后,便带着岁杪往后院书库那边走去。   可当岁杪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那种惊讶,不可思议的眼神,让她觉得疑惑。   三王府的院落很大,一眼望去,一股浓重的书香味,哪怕久久没人居住,可这种主人留下来的书香气息却没有丝毫的褪去,岁杪跟在严翊的身后,垂眸一看,男人的手包裹着她的手。   他们还从未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表现得如此亲密,男人牵着她手的时候像是用尽全力那般牢牢抓着不愿放弃,岁杪眼眸微动,小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宛如一条小蛇钻来钻去,见男人依旧不为所动后,便将自己的小身板挨靠在他身旁,紧接着嗓音低低弱弱的问道:“三哥,方才为何他们看我的眼神都这么奇怪?”   “是我的脸上有东西吗?”岁杪无比认真的问道,另一只闲着的小手还摸上了自己的脸,牵着男人的手还晃动了一下,示意他看过来。   她在闹着,身后跟着的管家看在眼里,本以为按照伺候多年并且性情薄凉的男人会斥责她,可想象中的斥责却没有,让管家大跌眼镜的竟是素来冷漠的严翊竟然好脾气的转身,认认真真的看着那个女子的脸。   旋即嗓音还带着低声的轻哄:“没有,我瞧着,可干净了。”紧接着,他的视线便似有若无的看向了身后的一群人。   丫鬟小厮们都沉立刻低下了头,明白此人地位定然不低,能一句话就让主子动怒的,到底不是普通人。   书房就在不远处,严翊牵着她的手往书房里走去。   三王府的书香气息果真不是虚造的,书房的门推开,十来个架子上满满的都是书籍,书房极大,岁杪竟然一眼都望不到头,她看见了,兴奋的睁开了严翊的手,走到了较为里面的书架上去。   这个书架她方才看见上面写了几个字——游记。   她游走在书架前,看着书架上罕见珍藏的几本游记,惊喜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她拿起其中一本,指着书名,惊喜的道:“三哥,你怎么有这么多好宝贝啊。”   严翊站在她的身后,见她欣喜的样子,不免觉得可爱,伸出手将她圈在书架前,旋即将这本游记从她的手中拿出来,少见的笑了笑,旋即嗓音也染了几分笑意,“想看这本吗?”   岁杪嗯了声,显然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掉进了男人挖好的坑里。   “这些都是珍藏的,”严翊眉微挑,指腹轻轻的往自己的唇上印了一下,旋即嗓音温润,“朕若是不收点回礼,估计岁岁也会看的不安心的。”   岁杪摇摇头,还没说话,便听见男人道:“不要了吗?”   “不是,不是,”岁杪这会儿知道了,他这是在变相的威胁,岁杪的脸色一红,她哪里有胆子主动做这件事,可若是不主动,她的游记就没了。   岁杪苦恼的小脸都皱起来了,而后便听见男人道:“你闭上眼。”   岁杪听话的闭上了眼,只要不是她主动,那她便能接受,感受到了男人的炙热呼吸,旋即她的唇被堵住,外头青天白日,春风拂面,里面却昏暗,外头的光渡了一点点进来,将两人暧昧的脸庞洒了一点点光。   一吻终结束。   岁杪红着脸,嘀嘀咕咕的道,“三哥,我,我想上......”   她太紧张了,紧张的想尿......   严翊自然没有拦着她。   岁杪立刻跑了出去,问了丫鬟之后,转身便往茅房的方向走,可在转角的时候,却被人捂住了嘴,拖到了一处假山后。 第51章 . 岁延 泄密之人   三王府的后院十分大, 有小湖还有假山,后院正好有许许多多的树枝,将后院刚好围成了一起, 像是一个树林, 密不透风,岁杪的嘴被一只大手捂住, 让她发不出声音。   岁杪的小手下意识地掰着捂住她嘴的手, 唔唔唔得, 可见有多难受,这种恐惧感让她忽然想到严翊刚登基时,她闹着要去江南, 若是那时候严翊没有拦着她,是不是就被人谋杀了。   岁杪何时遇见过这种事情, 她得内心恐惧感只增不减, 心跳的也极快, 直到耳边响起一抹熟悉的声音时,她方才将悬着的心给放下了,“是我, 岁岁。”   男人的声音略显低沉和沧桑,哪里还有往日的那种翩翩君子的温润,可尽管如此, 岁杪还是听了出来, 她瞪大了眼,立刻停止了挣扎, 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见她安静了下来,男人也将捂住她嘴巴的手松开了,然后绕到了她的面前。   眼前的男人哪怕声音变了一些, 可风采依旧不减,不过几月未见,他似乎比以前更加成熟了,一双桃花眼不似以往那种温润,到更多的是历经沧桑后的成熟。   一改往日爱穿素净的白色,换成了灰色,处处都在告诉她,他似乎变了。   岁杪不知因为何事让他变化如此之大,她低低的喊了一句,“元合哥哥。”   还是熟悉的那种声音,元合眉眼瞬间变得温润,有很多的话想说,可如今显然不是叙旧的时间,毕竟这里是三王府,而他就是因为景渊帝才会被遣去张洲水灾。   若是今日被景渊帝知道了他又来找了岁杪,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更何况,今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和岁杪说,可亏得去一趟张洲,让他得知了这件事,他相信对于岁杪来说,这定然是一件大好事。   元合左看右看,紧接着靠近岁杪,头低下道:“岁岁,你应该知道我去了张洲,因何而去,又过得如何,这些暂不提,我只想说,你知道我这一趟去张洲,遇见了谁,发现了什么吗?”   岁杪摇摇头,她少见元合如此谨慎和神秘,而她也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让他冒这么大的危险来找她,“元合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于让他冒险让姬嫔传话,今日甚至在三王府潜伏着。   岁杪一直抬着眼眸,认真的等着他的答案。   深思一会儿后,元合终是开了口,“当年你的父亲和边疆大战,被人陷害走漏了军机,你父亲也是死于那一战的,而传闻你的哥哥,也是丧命那里,你可还记得?”   当年邑朝和边疆的那一战可谓是水深火热,也是保佑了邑朝这么多年来平安的一战,尽管军机泄露,邑朝仅剩的一些士兵在岁杪的父亲,岁羽将军的带领下,还是将边疆打退。可这一战,付出的代价,便是岁羽将军和岁杪的哥哥,岁延一起葬身在边疆和邑朝的交界处。   这一战,岁羽成了邑朝百姓信奉的战神,而战神用最后的生命保护了邑朝十几年的安稳生活,这也是为何,皇上和太后对岁杪如此纵容着的其一原因。   至于是否有其他的原因,岁杪也无从得知。   只是这件事,为了避免岁杪伤心,太后和皇上都很少在她面前提及过,可今日元合说起,定然是有他的目的的,哪怕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可是融入骨血里的亲情,似乎就是一把无形的钩子,勾住了她的心魂。   她有些着急,激动的开口催促元合,“我记得的,哥哥到底想说什么!”   他还是没开口,似乎说这些,会给岁杪造成不小的打击。   虽然打击里有好事,可更多的,是坏。   等了会儿,元合还是没开口,岁杪不免急了,“元合!”   元合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后终究是开了口,“你知道吗,你的哥哥,岁延,还活着。”   -   岁杪再次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小会儿了,她走到了书房的门口,看着那扇门盯了许久,抬手又放下,可感觉手像是有千斤重那般,怎么抬都很费劲。   直到书房里面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她方才彻底的回神。   “怎么到了,却不进来了呢?”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听上去和方才的那种暧昧嘶哑差别极大,岁杪竟一时之间有些怀疑男人是否知道了她与元合见面的事情,可几乎是念头刚起,便被她否认了。   按照严翊的性子,若是真的知道她与元合见面了,定然是不会还在书房里候着的,旁的聊不了解暂且不说,但是清楚的知道,男人的占有欲似乎很强。   岁杪嗓音和方才没有区别,她娇娇弱弱的道:“方才回来的时候,脚不小心崴了一下,所以在原地站了会儿,走路很慢,等痛劲儿缓了过去后,我才回来的。”   书房里的人没有再吱声,等了一会儿后,书房里响起茶杯和桌子碰撞的声音,微光沿着窗子透进了书房,男人的侧脸匿在阴影下,一双单薄的眼眸从未像此刻这般冷冽过。   可随着站起身往书房门前越走越近的时候,他的眼眸也从冷冽变得温润,似乎方才的那个人不是他,书房门开了,他的视线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女人。   岁杪一只脚踮起,一手撑着门,似乎很疼,看见严翊的时候,空出来的那只手伸出,满脸委屈的瘪着嘴道:“三哥,脚疼。”   喉结滚动,严翊温润的眼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他伸出手,拉住了岁杪递过来的手,紧接着,带着心疼的责骂,嗓音低低的道:“下次,若是再这样,朕就生气了。”   岁杪见糊弄过去了,不免松了口气,“三哥,我下次肯定小心,不会再崴到脚了。”   严翊却没有再说话,垂眸看了她一眼,旋即对着管家吩咐道:“将游记全部放在箱子里,送进皇宫。”   管家得了吩咐,立刻应了,拿了一个上好的木箱走了进去,一本一本小心翼翼地装进了箱子里。   “三哥,我们不在这里了嘛?”岁杪揪着严翊的手,懵懂不解的问,她还想着等会儿去外头的酒楼里吃些好吃的,再逛一下糖铺和布匹呢。   怎么听他的意思,像是等会儿就回宫了呢。   岁杪正欲开口问,却看见男人的视线盯着她的脚,旋即,嗓音淡淡道:“脚崴了,不回宫,在这里作甚?”   这句话可把岁杪为难到了,她本想着随便找了个借口遮掩住自己因为和元合谈话而晚了的时间,可没想到却把自己出宫的机会给浪费了,脚崴了是她说的,自然而然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三哥说的对,”岁杪莞尔,揪着严翊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感受到了小女人紧紧揪着他袖口的小手温度,又软又小,深吸一口气,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青筋崩起,握拳许久终是松了手,旋即一言不发拦腰将小女人抱起。   岁杪被这么一抱,未免有些慌乱,轻声尖叫了声后,紧接着下意识搂住了男人修长的脖颈,嗓音还带着颤道:“三哥,我自己走吧,这、这、太多人了。”   说完,她将自己的小脑袋埋在了他宽厚的胸口,男人低头一看,她的耳根和侧脸已然红透了。   “你脚崴了,给朕好好呆着,”没有往日的那种笑意,男人的面色始终温淡,薄唇轻启道:“爱看,便让他们看去。”   严翊抬脚往前走,步伐沉稳。   岁杪干脆乖乖的任他抱着,不再说话,一直到上了马车,男人才将她放在了垫子上,而后,屈膝将她的小脚握在手上,时轻时重的揉捏,“我们出宫没人知道,所以不好叫太医,等回了宫,你若是还难受,那便叫太医。”   一直想着若是叫了太医出了岔子,被太医揭穿了该怎么办,听见严翊这么一说,岁杪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视线不可避免地看向了替她揉脚的男人。   严翊垂眸,睫毛很长但却不翘,直直的垂落下来,像是遮住了眼里的心事,鼻骨高挺,薄唇紧抿,脸色不温不火,堂堂一国之君屈膝为她按脚,认认真真,可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许是知道自己的脚崴了不过是借口,看他如此认真,倒像是在消耗他对她的真心那般,岁杪的心有些过意不去,“三哥,其实我.......”   严翊按着脚踝的手一顿,喉结滚动后抬眸看着她。   可打算和他坦白的时候,又想到元合刚从张洲回来,况且,他方才还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可以有第三人知道,岁杪犹豫了一会儿,道:“方才按的有些疼了。”   男人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许久后,方才道:“脚彻底好之前,呆在愿合宫里,尽量不要出来。”   岁杪整个人怔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随口撒的谎居然要面临这样的后果,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她不是一百日都不能出去走动?!岁杪想反驳,可是看了看认真帮她按脚的男人,却又陷入了沉思,最后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马车缓慢的朝前走,不一会儿便到了皇宫,岁杪原本以为严翊会叫轿子来接,可没想到,男人一言不发又拦腰将她抱起,这一次,岁杪倒是开口拒绝,“三哥,这样不好。”   “乖乖呆着,”严翊垂眸,抱着岁杪一路走到了愿合宫的门口,这一路上,岁杪窝在他的怀里,听了一路的行礼声,还有几个嫔妃的请安的声音,至于到底多少人看见了,岁杪也无从得知。   一直到了愿合宫的偏殿,严翊将岁杪轻轻的放在了床榻上,旋即对着清荷道:“去宣太医。”   几乎是男人刚说完,便被岁杪阻止了。   “不用宣太医,我们这次出去都是偷偷的,这样大肆的宣太医不好,”岁杪又道:“三哥不用担心,我们这里有跌打的药,等会儿我叫清荷给我备一点就是了。”   岁杪说完这些话,心中有些心虚,以至于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头顶响起男人淡淡的声音,“那朕去忙了,你,记得叫清荷给你上药。”   原本以为男人会坚持的喊太医,可却听见这样的话,岁杪只觉得今日的严翊似乎格外的好说话,她也没做多想,立刻应了,殿内响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殿内,她才敢动一动脚。   清荷这会儿看见了,立刻上前道:“娘娘,你脚崴了,别乱动。”   “嘘,”岁杪低声道:“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啊?”   这句话让清荷沉思了好一会儿,旋即不可思议道,“你,娘娘——”   “假的,”岁杪道:“若是真的,我哪还会像现在这样。”   岁杪最忍受不了疼痛,若是真的崴到脚了,可不得在那时候哭出来了,哪能乖巧的窝在严翊怀里,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喊都没喊一声。   “娘娘这是骗皇上啊,”清荷急了,“你这是何苦呢?”   “我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的,”岁杪沉默了一会儿后,“你先去拿些跌打药给我装装样子吧。”   清荷得了令便下去了。   整个殿内只剩下岁杪一个人,她望着眼前的屏风发呆,过了一会儿后,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腿,脑海里全是元合和她说的话,让她记忆犹新的话,除了她的哥哥岁延还活着,还有后面的一句话,“你知道吗,当年你岁将军与边疆那一战,原本胜算把握是十成的,可你知道为何,岁将军最后要丧命换回胜战吗?”   岁杪当时不解的看着他。   元合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才轻声叹息道:“因为有人泄了密,而这个泄密之人,我那日遇见了你哥哥,他同我说,或许是左相,如今证据还在调查中,一旦调查出来,你哥哥便会回京都,在此之前,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皇上。”   岁杪其实对左相并不陌生,之前就听先帝偶尔提起过,但是先帝似乎挺喜欢左相的,可尽管如此,她也没接触过左相,直到李茵叶出现,直到据她所知里,李茵叶并非良善之人,她才开始对左相一家没什么特别好的感官。   直到今天,从元合口中得知,原来当年泄密之人可能是左相。   结合起李茵叶对她所做的一些事情,她心里头便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总觉得,这件事和左相的确是有不可磨灭的关系,哪怕左相的确是没关系的,但是李茵叶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只是若真的是的话,岁杪只觉得她与李茵叶的仇,似乎越来越深了。 第52章 . 漏洞百出 红色   承天宫内。   主殿, 静悄悄的,王福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的呼吸让景渊帝摘了他脖子上的脑袋。   男人侧脸匿在外面透进来的光圈下, 侧脸刚毅, 单薄的眼眸微垂,看着手中的奏折, 可许久后, 手中的奏折却始终没有更换, 王福壮着胆子看了一眼,未免有些惊讶。   景渊帝在发呆。   自从宫外回来之后,景渊帝便心不在焉, 似乎有什么心事,尤为明显, 王福端着茶壶在严翊的杯子里添了一些, 旋即低声开口问道:“皇上, 您,怎么出了一趟宫,心情变差了?”   没有回应, 却也没有怒斥,王福又沉思了一会儿。   “是不是因为贵妃娘娘的脚崴了,”王福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道理, “皇上切勿太过担忧, 宫中的太医一定会将娘娘的腿给医好的,皇上您只管放心便是。”   似乎是听见了贵妃二字, 一直垂眸批阅奏折的男人眼皮子终于懒洋洋的掀了掀,旋即修长的手指伸出捏了捏疲倦的鼻骨,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 紧接着,沉声问道:“元合在王爷府?”   似乎是没想到景渊帝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是元合,王福楞了一会儿后,旋即应道:“回皇上,元合世子最近都在王爷府里,没见他出来走动过。”   没见他出来走动过这句话一出,景渊帝的眼皮子又动了动,奏折被他啪的一声阖上了,怒意盎然,让王福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不知道哪一句话惹怒了皇上。   沉吟了许久,天色渐晚,严翊终于说了自回宫后的第二句话。   ——“拿一壶酒来。”   景渊帝不是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他从未有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至少王福在伺候的这些年里,没有见过他喝酒,除非宫宴,还有上次公主因为边疆和亲的时轻,可如今,他要喝酒,王福竟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可王福也不敢忤逆他。只能弓着腰去挑了一壶酒,然后送到了龙案旁,拿了一个小杯子斟满了酒,几乎是刚放下杯子,杯子里的酒就被男人一饮而尽。   王福还没反应过来,殿内便响起了啪的一声,旋即是男人低沉的声音,“倒。”   杯子刚被满上,便又被一口饮尽,旋即殿内又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倒。”   反反复复如此,王福都不知道景渊帝喝了几杯,可夜渐渐深了,龙案上都堆满了好几个酒壶,男人一双清明的眼眸也变得有些沉迷,眼瞧着景渊帝又开口传酒,王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劝诫道:“皇上,您别喝了,夜深了,贵妃娘娘的脚也不知道好些了没,不如老奴陪您去愿合宫看看吧。”   似乎是听见了王福说的那句愿合宫,严翊本打算传酒的声音一顿。   王福眼力见好得很,见如此,立刻添油加醋道:“皇上您想,贵妃娘娘说不定此刻正疼的睡不着呢,若是您去了,定然是回开心不少的,说不定一好,脚都好些了。”   严翊少有喝的如此醉的时候,哪里还有往日的那种清明,身上的酒香浓重,王福的话说出去了好久,他方才淡淡的呵笑了声,却没有说话,而是又闷了一杯酒。   当王福惊讶贵妃娘娘对景渊帝都不管用时,景渊帝站了起身,声音带着喝完酒后的那种醇厚,低沉的吩咐道:“去愿合宫。”   王福眼前一亮,心中觉得,或许,今夜皇上心情不好,多多少少同愿合宫的那位有关系。   -   愿合宫内,岁杪坐在院子里的凉椅上,抬头望着满天的星空,浩瀚亮眼,可繁星点点,她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欣赏,自回宫后,她的心里便一直记挂着宫外发生的事情。   元合说的话,左相和李茵叶。   她想去调查,可到头来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而她此刻就只能安静的等着他的答案,等着元合带来的消息,可每每一想起自己的哥哥还活着,爹爹的死居然是别人陷害而为之,她的心里便像是被活生生的赐了几把刀子。   宫人们都被她遣散下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刚冒出枝桠的树,新鲜的嫩芽被春风吹的发出微妙的声响,她望着满天星辰,眼底的忧愁显而易见,旋即,发出了轻而又轻的一声叹息。   紧接着,春风刮来一阵酒香味,味道有些大,却不难闻,花香夹杂着酒香,倒显得有种别样的感觉,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嗅了嗅,耳边清晰的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看,便听见身后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叹什么气?”   熟悉的声音让岁杪瞬间愣住了,现在有些晚,夜渐渐深了,没想到严翊居然还会出现在愿合宫,她侧眸看去,只见男人穿着月白色的华服,胸前一个弯月,伫立在皎洁的月光下,那双单薄的眼眸露出的神情似乎和往日有些许的不同。   岁杪抿了抿唇,默默的将自己伸直的脚给缩回去了,紧接着喊了句,“三哥。”   还没等男人回她的话,岁杪翘挺的鼻尖嗅了嗅旋即轻声的道:“三哥,你怎么喝酒了?”   凉椅是带着摇晃的,随着她的动作一轻一重的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声音尤为的刺耳,严翊蹙眉,伸出手将还在摇晃的凉椅给摁住了,吱呀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喉结滚动,哑声道,“烦。”   也不知道是在说椅子烦,还是在回答她问为何喝酒而烦。   岁杪竟一时之间不知道改如何接话,可男人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绕到了凉椅前,将她拦腰抱起,旋即自己坐在了凉椅上,紧接着,将她放在了大腿上,嗓音温润道:“别动。”   岁杪放弃了挣扎,她总觉得今晚的严翊似乎格外的不对劲,她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听着男人呼吸的声音,以及强有力的心跳声,半晌后,男人问,“脚好些了吗?”   岁杪支支吾吾的唔了声,旋即把玩着他胸口处的那轮弯月,低低的道:“好些了,今日清荷给我上了药。”   紧接着,便是沉默。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时间过了一会儿,岁杪打了好几个哈欠,软声软气的道:“三哥,我有些乏了。”   她说完,便抬起头,视线里的严翊闭目养神,眉眼看上去似乎尤为疲倦,岁杪便没再打扰,抿了抿唇,像只小奶猫似地窝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便没再动过了。   夜里的风还是带有些凉意,再一阵风吹来,怀中的人抖了一下,才将严翊有些游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垂眸一看,岁杪已经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清荷拿着一条小毯子打算递上前,可却被严翊抬手制止了,旋即他将小女人抱起来,不紧不慢的往愿合宫的偏殿走去,几乎是刚沾上床榻,小家伙便往里面滚了一圈,哪还有半点儿贵妃娘娘的端庄。   尽显顽皮。   两侧点燃了烛火,火光忽明忽暗,光圈下,严翊坐在床榻边,侧脸匿在阴影里,他单薄的眼眸微垂,眼眸低颤,身后发出岁杪踢被子的动静,他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身,修长的手将她的小脚放回被窝里。   可当触及到那个贴了膏药的脚踝时,他动作一顿,可就在发呆的时间里,小女人的脚又将被子一踢,这次踢的脚是那只受伤的,可却轻飘飘的,丝毫没有一点疼痛的模样。   而严翊的眼底也没有一丝丝的惊讶,反倒是无奈的叹息了声,旋即殿内响起男人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和一句轻而又轻的呢喃,“要装也不会装的好点。”   “漏洞百出。”   男人喉结滚动,说完这句话,伸出手将岁杪掉在前面的碎发撩开,旋即盯着她的脸失神的看了许久。   -   御花园的花开了,沉儿是个爱玩闹的,这几日嚷嚷着去御花园散散心,更何况,岁杪的脚崴了,太医说要多下来走动走动,岁杪也拗不过沉儿,任她搀扶着,走到了离愿合宫较为近的那个亭子里。   岁杪受伤,脚崴了的事情整个后宫都知晓了,加之那日严翊抱着她回宫的话,让不少人瞧见了,自然是想瞒着也根本瞒不住,所以,当岁杪出了愿合宫,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时,宫里好几个看热闹的嫔妃,都往这边聚了。   岁杪也没想到自己顺着沉儿出来赏花,后宫嫔妃们居然也都闲不住,一窝蜂的来了好几个,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之后便开始放肆了,扬言道:“听闻这边的花开的好,但不知贵妃娘娘在这里,若是叨饶到了贵妃娘娘养身子,还请贵妃娘娘赎罪。”   “娘娘今日怎么这么好心情,”其中一人笑道,“脚崴了还出来散心。”   平时这里可没人来,今日她来了,倒是招了一群人。   而且说什么养身子,这句话便也没什么,但是后面这句话,脚崴了还出来散心,可真是让岁杪有些许的不自在了。   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岁杪一双桃花眼带笑,手轻轻的扶了一下步摇簪,莞尔道:“哪能叨饶啊,本就在愿合宫无聊方才出来的,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还真觉得烦闷呢。”   岁杪的话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可真的仔仔细细的理解了一番就能知道了,她居然拿他们当是解闷的。   一群人自然是不乐意的,想说些什么,可看见岁杪那一脸平静没波澜的样子,加之皇上亲自抱着她回愿合宫的盛宠,也让她们多少清醒了些。   此人可是岁杪,惹不起。   至少现在风头正盛,盛宠加身,不是皇后却比皇后的待遇好,这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若是今日争执起来,说不定沦落到刚进宫时那个丽贵人的下场。   理智回来之后,便是大肆的奉承,这后宫的女人变脸变得很快,让岁杪有些接受不了,她睨了她们几眼,没再说话,继续赏她的花,可没想着,耳边居然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而她的嘴角也跟着冷冷的勾起。   身边响起嫔妃们恭恭敬敬的行礼声,还有李茵叶温婉的免礼,旋即便是普通的寒暄,而自始至终,岁杪都看着那朵花,没有转头,往日没有行礼,今日甚至连头也不转。   可就是这般娇纵,却也无人敢说。   连太后和先帝都赦免行礼的人,轮不到她们几个人说,而李茵叶哪怕再不悦也还是得面上带笑的和岁杪寒暄,可就是今日,李茵叶似乎盯着岁杪久久不能回神。   视线尤为炙热,岁杪想忽略都难,在衣裳快被炙热的视线烧穿之前,她侧眸,看了眼李茵叶,视线平淡。   李茵叶坐在了她的对面,嘴角一弯,旋即直白的开口道:“方才远远一瞧,还以为是一朵花呢,我纳闷,后宫除了本宫怎么还有人穿大红色,原来竟是你啊。”   后宫只有皇后能穿大红,这是明面儿上的规矩,可她似乎忘了,岁杪在的地方,岁杪便是规矩。   李茵叶的话,岁杪一听,只笑了笑。   众嫔妃们的视线都往岁杪那里看了看,这会儿才觉得哪里不对劲,岁杪身上穿着的是大红色的宫裙,上面还绣了金丝线的披肩,上面绣了盛开的牡丹花,看上去温婉华贵,哪里像一个贵妃,皇后都不敢如此穿。   若说李茵叶生气也是正常的,嫔妃们倒是都能理解,只是她们却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搭腔,谁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皇上默许的呢,她们可不淌这趟浑水。   “啊,皇后娘娘说的是我的衣裳吗?”岁杪将手一转,欣赏着自己的衣裳,旋即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复而笑道:“我瞧着好看,便穿了,怎么,红色我就不能穿了吗?”   岁杪自幼生活在后宫里,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规矩,可她今日的确是无心穿出的,只是见李茵叶,她便故意不顺她的心,不说爹爹的事情是否是她们一家的主意,可光是她之前的那件事,就够让她不舒服的了。   如今能让她不舒服,岁杪便不想那么快说出这件宫裙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然不能,”李茵叶这次似乎是不打算让步,她声音严厉道:“红色,自古至今,也只有六宫之主皇后能穿的,而你,只是贵妃,我这么说,妹妹懂了吗?”   岁杪笑了。 第53章 . 责骂 不守宫规   御花园内。   春风拂面而来, 亭子里的边边角角都挂上了纱帘,风一吹,倒有种朦胧意境的美感, 岁杪靠着凉亭的圆形柱子, 姿态散漫,一双桃花眼带笑, 漫不经心的睨了眼李茵叶, 和她如今暴跳如雷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岁杪似乎从未动怒过, 每日都这么没心没肺的,哪怕她们话里话外都不好听,似乎她从始至终都是看戏的那个人, 而她们说的越激动她似乎就越开心,像是曲儿唱到了最好听的那个地方, 她的笑就像是给的赏赐那般, 笑容越大, 就是赏赐越高。   原本以为今日被李茵叶当众这么说,岁杪会恼怒,毕竟从未受过委屈的她怎么可能能忍受当众就差被别人指着鼻子说, 可没想到,岁杪依旧不温不火的脸色,似乎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李茵叶坐在她的面前, 对岁杪的态度格外的不悦。   尽管如此, 她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依旧笑着欣赏着自己的衣裳。   李茵叶觉得自己的脾气在岁杪这里完全绷不住, 她一个眼神就能将她的怒火挑起,可她哪怕气的再难受,她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不知妹妹听懂了吗?”李茵叶好脾气的再一次问道, “红色的宫裙,不是贵妃能穿的。”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原本以为岁杪也就能识趣,不说认个错,起码态度要好些,可岁杪,非但没有把态度放端正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散漫懒洋洋的道:“听懂了啊,然后呢?”   李茵叶气的胸膛起伏极大,可还是耐尽最后一丝脾气,好声好气道:“然后,你是贵妃,不可以穿红色,往轻了说,是不懂,可妹妹不是不懂,往重了说这就是知错还犯,藐视宫规。”   说来说去,岁杪哪里不懂李茵叶到底想表达什么,她笑了,这话说的这么直白她也不行再装糊涂逗她玩,于是掩唇笑了笑,“若是藐视宫规了,你只管同皇上说去,你同我说作甚?”   “我都明知故犯了,”岁杪赏花,懒洋洋的道:“你同我说,不是白费口舌嘛。”   平日里也没见岁杪说过什么话,可没想到岁杪的嘴皮子居然这么厉害,虽说皇上宠爱,可如今是赤裸裸的挑衅,皇上再宠爱岁杪又如何,这次是岁杪先无视宫规,加之顶撞皇后,嫔妃们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就看看这次,皇上是站规矩,还是站岁杪。   李茵叶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岁杪都如此说了,她定然是不会就此罢休,更何况,岁杪的话,让李茵叶觉得,是时候有个借口去见见皇上了。   “妹妹这么无所畏惧,那我就真不客气了,”李茵叶抚了抚步摇簪,“皇上是位明君,本宫愿妹妹能够一直这么开心。”   李茵叶今日的火药味如此之浓,自然不可能单纯的只是因为她穿了红色的宫裙方才如此,那日景渊帝抱着蕙贵妃回宫的话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翌日请安的时候,李茵叶不可避免的听见了不少人议论纷纷,而议论里,自然是要带着恩玉宫的那位六宫之主,“不知道的,还以为贵妃娘娘才是皇后,皇上盛宠加身,不过就是脚崴了,竟然让皇上亲自抱着回了愿合宫,而皇后呢,那次摔了割到手了也不见皇上过问过。”   “而且哪里有贵妃不向皇后娘娘请安的。”   这句话一直是李茵叶心里头的一根刺,她哪怕没说过,可她心里头每每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要多不舒服便有多不舒服,且,她不说可以,如今从别人的口中听见,无非就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伤疤血淋淋的,撒了盐之后要多难受便有多难受。   亭子里的一群人没有人再先开口,安静了片刻后,王福的身影出现在御花园,似乎是在寻找岁杪,等找到了人,松了口气,面上重新挂上笑容,恭恭敬敬的对着亭子里的各位嫔妃们行了礼后,对着正在赏花的岁杪道:“娘娘今日出来赏花,让老奴好找。”   看来王福今日是来找岁杪的,王福是谁呢,他出现的地方,要不就是有皇上的地方,要不就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传达一些话。   如今瞧王福的话也是来找岁杪的,李茵叶的面色似乎有些不悦,一闪而过,面上还是温婉依旧,紧接着,嫔妃们都安静的等着王福的话。   只见王福也没避讳的,声音不紧不慢,笑着道:“老奴奉皇上旨意,说是今个儿天气好,皇上叫娘娘出来赏赏花透透气,考虑到娘娘脚不方便,皇上还叫老奴带了轿撵去接,可是没瞧见娘娘,老奴便自个儿先出来寻着了,没想到娘娘倒是自个儿出来赏花了。”   严翊一如既往的细心,往日岁杪听了,便默默的将这份心意收在心底,可如今,她倒是当着李茵叶的面,笑得眉眼弯弯,旋即嗓音温柔的道:“难得三哥记挂,正好,我也想回去了,劳烦王公公去把轿撵叫来,我这就回去愿合宫。”   王福应了,立刻转身去唤了轿撵。   这轿撵一来,李茵叶的脸色差点黑了,因这轿撵竟是皇上专用的轿撵。   “皇上说,他的轿撵较软,娘娘坐着舒服些,”王福说完又道:“且,皇上说,以后娘娘出行,便直接唤轿撵便可,无需问任何人。”   严翊其实平日里都是如此大度,可往日岁杪的感受也没今日来的深,可能是方才才与李茵叶起了争执,他这一个推波助澜的,倒像是在给她张脸。   可岁杪却没表现出来,而是睨了一眼李茵叶,旋即任由清荷搀扶着上了轿撵后方才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可惜了大红的衣裳,只穿了一会儿便要回宫了,下次得多做几件,穿腻方才好。”   王福垂眸,眼眸微动,说了句要回承天宫交差,于是便先行离开了。   岁杪坐在轿撵上,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御花园后,李茵叶方才愤愤的站起身,情绪倒不是太过于明显,只是脸色有些难看罢了,紧接着便离开了凉亭。   -   承天宫内。   王福将凉亭里贵妃娘娘说的话告诉了景渊帝,后者听完后,将狼毫放在了一旁,嗓音淡淡道:“当真?”   “回皇上,老奴哪敢说假话,”王福道:“娘娘似乎和皇后娘娘因衣裳起了争执。”   严翊只是嗯了声,半晌后,问了个最为关心的话,“可赢了?”   王福稍楞,似乎没想到这才是景渊帝关心的,但转念一想,景元帝若是不关心娘娘,那么倒显得不正常了,“回皇上的话,似乎是娘娘略胜一筹,坐上轿撵的时候,还说穿腻方才好。”   眉微挑,男人单薄的眼眸划过一抹笑,旋即没再说话,似乎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王福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暗赞贵妃娘娘本事大,人没出现都能让景渊帝眼眸带笑。   而王福自然是没再提起,可殿外却传来了小德子的声音。   王福走了出去。   “师父,皇后娘娘来了,心情看上去似乎不大好。”   得!来找茬来了。   王福心悬了起来,景渊帝最近心情不好,自那日出宫回来后承天宫内的气压都低沉着呢,方才倒是难得见他笑了笑,眉眼和顺许多,如今倒好,春天还没到呢,冬天又跟着来了。   可那人毕竟又是皇后娘娘,王福哪怕胆子再大,他也不敢替皇上回绝了皇后娘娘,王福深吸了一口气,旋即硬着头皮往承天宫里面走去。   动静不小,况且小德子若不是遇到了难以裁断得事情,也不会叫王福。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眼皮子都没掀,见王福踏进殿内,难得有些好心情于是便主动开口道:“什么事?”   王福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开口,壮了一会儿胆子后,他终究是开了口,“回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顿了顿,他又加了句,“就在宫门口。”   可预想之中的不耐烦却没有,景渊帝像是早就料到了那般,头也没抬,眼皮子微掀,嗓音漠然道:“传。”   王福弯着腰又走了出去。   主殿内沉寂片刻后,响起了轻轻慢慢的脚步声。   李茵叶穿着鹅黄色的宫裙,脚步轻慢,一步一步的走到主殿的中间位置,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翊坐在龙椅上,一手翻阅奏折,听见行礼的声音后,并未立刻说免礼,而是漠然道:“今日来找朕,所为何事。”   李茵叶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很。   毕竟他们乃是夫妻,虽然还没有圆房,可到底名义上还是,可如今妻子来了,丈夫也只问何事,换句话说,似乎是没事便不可以找他,李茵叶沉吟片刻后,也不拐弯抹角了,开口道:“皇上,臣妾想向您讨一个公平。”   她话说的干脆,没有拐弯抹角,严翊将奏折放下,狼毫放在了一旁,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桑也一如既往的冷漠,淡淡道:“什么公平?”   李茵叶将头磕在地上,发出声响,旋即红着眼眶委屈道:“皇上,从古至今,后宫一直都是六宫之主方才可以穿红色的宫裙,而臣妾今日瞧见,愿合宫的蕙贵妃穿红色的宫裙,臣妾好心提醒了几句,她非但不听,甚至还顶撞臣妾。”   “顶撞?”严翊似有不解,“岁岁如何顶撞你了。”   没想到严翊会这么问,李茵叶有些欣喜。   “回皇上,臣妾提醒她后宫之中只有六宫之主方才可以穿红色,念她或许不知,也没有追究她的过错,可她倒好,不但承认了自己知道身为贵妃不能穿红色,还说等有一日穿腻了方才好。”   话音刚落,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眼眸微动,旋即问道:“她当真这么说?”   这句话乍一听像是也觉得岁杪不懂事,打算为她平复冤屈,李茵叶欢喜的笑藏不住,立刻点头道:“回皇上,千真万确。”   可想象中那种替她平冤的声音却没有响起,男人轻描淡写的又问了句,“还有吗?”   李茵叶沉默了会儿,道:“没有了,臣妾知道皇上宠爱贵妃,可宠有度,如今贵妃她藐视的是宫规,还请皇上公平处理这件事,切莫因宠,而乱了宫规。”   李茵叶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严翊的一句话,半晌后,她忍不住抬眸一看,男人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眼底神情漠然,少顷,他方才开口道:“还记得刚进宫那会儿,朕同你说过什么吗?”   李茵叶怎么会不记得,怎么会!   “可是皇上,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这是关于规矩——”   “朕的话,你还不明白吗?”严翊垂眸看着她,眼底没有丝毫的心疼和同情,看着她眼眶红红,他依旧开口道:“朕这里,岁杪,愿合宫的主子,便不用守规矩。”   李茵叶眼眶一酸,眼底的泪啪嗒掉了下来,强忍着委屈心酸,还要据理力争道:“皇上,这可是宫规啊,后宫不只有岁杪一人,几百个人,若是每个人都不守,宫规要来——”   “放肆,”严翊鲜少发脾气,可这次确有不耐,他蹙眉,怒意盎然,“朕需要你教朕如何为人处事?”   李茵叶缩了缩脖子,“臣妾不敢。”   “退下。”严翊头都没抬,直接下了逐客令。   李茵叶哪怕再不悦,再觉得不公平,也不敢再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提着宫裙的裙摆便告退了。   原以为,严翊方才追问,是因为想替李茵叶平委屈,殊不知,方才听王福说的只是一笔带过结局,可如今来了个能告诉他过程的,他自然是想看看,那小家伙背着他,在外人面前到底是有多娇纵。   而让他觉得好笑的是,这个鬼精的家伙,她似乎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比他想象中要聪明许多,他的那颗心终于是稍稍放了下来,旋即对着王福吩咐道:“今晚去愿合宫。”   护着的时候自然是该护着的,可该“责骂”的时候还是得“责骂”。 第54章 . 赏赐 喂葡萄   愿合宫内。   满院子的花随着夜里的风飘飘然的吹动着, 花的幽香随着风吹散开来,将整个愿合宫熏染着花香,清清淡淡不浓烈。   岁杪坐在院子内的凉椅上, 旁边放了一个石桌子, 桌子上摆满了才拿来的新鲜葡萄。她舒适的躺着,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 她抬眸看着满天星辰, 嘴角带着笑, 看上去似乎心情极好。   耳边不但有微风的声音还有沉儿叨叨不停的声音,“娘娘,听说今日皇后娘娘去承天宫找皇上了, 似乎出来的时候面色不善,不知道是说了什么。”   沉儿是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 她想到这, 有些讶异的问道:“娘娘, 你说皇后娘娘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去和皇上告状的吧,就因为您穿了红色宫裙的事情。”   岁杪倒是没觉得惊讶,若是今日李茵叶没有去承天宫的话, 她或许更瞧不起李茵叶,至少今日她去了,就证明她还是有一身傲骨的, 只是这个结果可能也会将她的傲骨给挫一挫。   “她介意是她的事情, 与我无关,”岁杪捏了一颗葡萄往小嘴里放, 腮帮子鼓鼓的,抬眸看着天空发呆,“我现在烦心事那么多, 没空理她。”   岁杪说完这句话,耳边响起好几个人走上走下的脚步声,她只当是宫人忙上忙下的走路声音,没多去注意,依旧抬着眼眸看着天空,望着星辰嗓音软糯道:“沉儿,我还想吃一颗葡萄。”   岁杪惯于这样被伺候着的日子,往日都是这样说一句话,沉儿或者清荷便会捏起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塞进她的嘴里,所以岁杪说完这句话后,将粉唇微微张开,一脸乖巧等投喂的样子,着实让人心肝都软了一块。   同往常那般,岁杪张开嘴等着,可这次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沉儿将葡萄喂到她的嘴里,岁杪不免有些诧异,疑惑的又喊了句,“沉儿?”   瞧,懒得连头都不肯转过来。   就看着星空吩咐人。   又等了一会儿,凉椅晃动,吱呀吱呀的声音渐渐小了,眼瞧着凉椅就要自然晃动停止了,可椅背又被人用手撑了一下,旋即又跟着晃动了起来。   只是这个力道似乎不是清荷和沉儿往日的力道,有些重,岁杪正有些疑惑的时候,嘴巴里便给塞了一颗葡萄,葡萄汁水极多,一咬便是满满的一口汁。   若说方才摇椅子的力道让她有些疑惑,那么这个喂葡萄的姿势便让她彻底的确认了自己心中冒出来的念头   ——这个人不是清荷,也不是沉儿。   而这个人方才袖子从她鼻尖划过的时候,风吹过,带着似有若无的龙涎香的气息,整个宫里,唯一能用龙涎香的人,也就只有一个景渊帝。   思及此,岁杪咽了咽口水,将葡萄一口咽下。   旋即有些紧张的抬起眼眸,眼眸微颤,侧眸看向了身后,站在凉椅旁侧的人。   繁星点点,月光皎洁下,男人穿着黑色的华服,胸前有一圈暗金丝的蟒图,他就站在凉椅旁,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横在椅子上,单薄的眼眸微垂,眼底神情温润。   可岁杪却觉得周围的气压变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她愣神许久后,终究是开了口,喃喃道:“三哥。”   嘴角还有残留的暗紫色葡萄汁的颜色。   这副姿态着实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严翊就这么盯着她许久也没开口,于他而言,到底是有些纠结,该是说她今日的事情,还是该先伸手将她嘴角的葡萄汁给擦去呢。   严翊喉结滚动,思量片刻后,伸出手将她嘴角旁的葡萄汁给擦掉了,旋即看着小家伙那双狡黠的眼眸,他无奈的开了口,“责骂”道:“说说,今日闯了什么祸。”   哪里能不知道他问的话是什么意思,岁杪一双桃花眼弯起,旋即舌尖伸出,舔了舔嘴角的葡萄汁,笑得宛如一只小狐狸那般,声音软软的道:“我可没闯祸,三哥可别污蔑我。”   严翊眉微挑,睨了一眼她的衣裳。   小女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往日早就沐浴完了,可今日这个时辰了,她还是没有沐浴换衣裳,还是今日的红色宫裙,好似就等着他来。   他又瞧了几眼这件掀起波澜的红色宫裙,第一个念头倒也不是“责骂”她,而是赞赏她穿的好看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这是纵着岁杪,他不自然的咳了咳。   可岁杪兴奋的话语却在耳边响起,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红色宫裙,莞尔道:“三哥,你看我,穿这件红色的宫裙好看吗?”   换做旁人,他可觉得她们是在故意给他下套子,若是得了赞赏,那便是皇上允许她们穿红色宫裙的,可如今到了小女人这里,他是能真心实意的感受到她就是想要一句他的夸赞。   夸赞她穿的这件衣裳好看。   哪怕今日她穿的衣裳颜色是粉色、鹅黄色、蓝色,她都一样欢喜,而不是给他下套,深知这个道理的严翊没忍住,脱口而出了一句,“好看。”   岁杪笑得一脸满足。   严翊却不自然得咳了咳,旋即伸出手捏了捏她有些肉乎乎的脸颊,似有若无得叹息了声,无奈道:“又闹,看朕下次,护不护着你。”   “三哥若是不护着我,那护着谁?”岁杪得了便宜还卖乖,拉着严翊的手,软声软气的撒娇道:“三哥,抱我回殿里去,我脚疼,走不了,等你一晚上了都。”   瞧,不打自招了。   岁杪丝毫没有说漏嘴的那种羞愧感,弯着眉眼,像是只小奶猫似的,一双软乎乎的小手还沿着他的袖口钻了进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又软声喊了句,“三哥。”   严翊故作不耐的蹙眉,可手却很诚实的拦腰将岁杪抱起,往侧殿走去,只是岁杪是真的越来越放肆了,她装模做样的咳了咳,润了润嗓子,道:“三哥既然也觉得我穿红色的衣裳好看,那不如,你多给我做几件,我天天穿给你看,等三哥腻了,岁杪便不穿了,你说好吗?”   若说方才不是下套,如今这可是□□裸的圈套了,而且圈套的绳子还是那种极粗极粗的,理智尚在的人都知道不可以踏进去,更别提素来明智的景渊帝了。   只见严翊睨了眼怀中的人,一言不发,脚步沉稳的往偏殿走去,一直到了贵妃榻前,严翊将她放在了榻上,几乎是刚将她放在榻上的那一刻,她便像只小奶猫似地,紧紧的搂着他的手臂。   旋即一双桃花眼明晃晃的望着他,委屈巴巴的道:“三哥,太医说了,要想脚早点好,必须得穿红色的衣裳儿,你若是不给的话,岁杪的脚以后便都好不了了。”   殿内忽然响起清荷和王福忍俊不禁的笑声,几乎是笑声刚响起,殿内便多了一道瘆人的眼神,王福和清荷立刻低着头不敢吱声。可大家心知肚明为何笑,贵妃娘娘往日虽说娇纵惯了,可甚少说像今日这般耍无赖,还是向皇上耍无赖,   被人笑了,岁杪倒是也没觉得什么,她眼巴巴的盯着他。   严翊蹙眉,看了她的脚,哪怕知道是假的,可内心却还是不舒服,薄唇轻启道:“胡闹。”   “我没胡闹,”岁杪眼巴巴的道:“就是太医说的。”   倒是难得接了她的话,严翊道:“哪个太医?胡说八道,朕拿了他的脑袋。”   这会儿轮到岁杪不敢说话了。   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玩笑话还得搭上一个无辜太医的命,岁杪眼眸微颤,尤为自然的岔开了话题,对着清荷道:“清荷,快去叫水,我要沐浴了。”   清荷立刻应了退了下去,王福可不敢再呆下去了,怕太医的脑袋没掉,他的便先掉了,于是跟着清荷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岁杪和严翊二人。   沉默了一会儿后,岁杪觉得严翊不似那种开玩笑的人,心不免有些急,揪着他的袖口,软声软气道:“三哥,方才那些话都是我胡说的,闹着玩儿的,你可别去摘了太医的脑袋。”   严翊这会儿倒是有些无奈,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有一句,“不摘。”   岁杪松了口气,露出了笑。   传水还有好一会儿,严翊垂眸看着岁杪,当看见她的小披肩时,眼眸一顿,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不是不知道宫规的人,朕也没打算追究你。”   “但是你得告诉朕,”严翊轻声轻语,似乎是怕吓到她,“你为何,今日穿了这件红色的衣裳。”   她自幼在后宫长大,这些后宫规矩,其实理应比他还要懂上几分,不至于会犯了宫规,更何况,岁杪也不是这种没分寸的人,事出必有因,他还是想了解她。   沉默了一会儿,岁杪还是说了实话,“这件衣裳是皇祖母生前给我做的,说是今年春季的时候我可以穿,这绸缎难得,虽是红色,但是皇祖母说,春日穿,不碍事。”   说着说着,岁杪便有些红了眼眶,可还是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话没说完,可严翊却明白,她是想太后了。   毕竟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哪能说短短几月就能忘怀,更何况,岁杪从幼时便是在太后的慈宁宫长大的,在太后的教导下长大成人,教她蹒跚学步,学会的第一个字眼儿便是皇祖母。   于她而言,不是一个人没了,而是一段埋入根髓的灵魂离开了。   她不说,他也能懂她有多难受。   -   岁杪沐浴完后,严翊已经不在了。   想起了和太后的往事,相比于陪伴,于她而言,现在的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呆着,她知道,严翊是给她腾出了空间,闹了一晚上的岁杪倒是有些困乏,加之有些思念太后,方才在桶里的时候她都已经打了好几个瞌睡,如今沾上床眼皮子便撑不起来了。   清荷笑着,将她的纱帐放下来,放完后将烛火吹灭了几盏,殿内顿时恢复了那种朦胧的感觉,岁杪翻了个身道,“清荷,你说,明日我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好看些。”   清荷笑着,只赞美道:“娘娘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岁杪得了这句话,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翌日,岁杪这一觉睡得有些晚,醒来的时候都快午时了,她睁开眼,便看见清荷在柜子里忙里忙外的,挑了好几件衣裳出来,似乎是在腾位置。   而且很入神,往日她一醒,清荷必然是第一个知晓的,可今日她都下了床榻了,清荷还在忙着翻柜子。   岁杪不解,披了件衣裳便往清荷那边走去。   腾柜子出神的清荷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在干嘛呢?”   清荷吓了一跳,回神看见是岁杪时,脸上的惊吓变为欢喜,她笑着,从未有过的那般开心,并且神神秘秘的道:“娘娘等会儿便知道了,您肯定很开心。”   清荷陪在她身边很久,她的习惯和喜好都深知于心,她说她会开心,那定然是她欢喜的东西。   这一下也勾起了岁杪的好奇,正欲追问,侧眸一看的时候,屏风外的桌案上,摆放了满满一桌子的衣裳,且都是以红色为主,还有一些别的颜色,可以红色居多。   岁杪站在原地,有些惊讶,还有些回不了神。   直到耳边响起清荷的声音,“娘娘,可开心?这可是皇上一大早叫王公公送来的,说是让娘娘脚快些好起来。”   旁人不知岁杪的脚,可清荷却是知道的,因为知道,所以更是拿的有些理不直气不壮。清荷只盼着,百日赶紧过去,自家主子的脚赶紧到了日子好起来,可别再做这个掉脑袋的事情了。   清荷想的长远,可岁杪的思绪却回到了昨夜。   ——“三哥,太医说了,要想脚早点好,必须得穿红色的衣裳儿,你若是不给的话,岁杪的脚以后便都好不了了。”   她玩笑的一句话,他明知她是玩笑,也明知她犯了宫规,可还是明目张胆的赐下了红色的宫裙。   还不止一件。   岁杪眼眸微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愧疚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清荷,三哥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第55章 . 来信 心紧   砰的一声杯子碎落的声音响起。   恩玉宫内上上下下无人敢吱声, 安嬷嬷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李茵叶,又垂眸看了眼满地的狼藉,垂下了眼眸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 毕竟眼前的皇后娘娘和她以前所了解的那个人似乎有些变了。   以前的李茵叶不会如此轻易的动怒, 这也是为何老爷那么多女儿,却独独选中她, 安嬷嬷深知左相的性格, 若是皇后娘娘再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那么他极有可能会放弃皇后娘娘。   “皇上这么下去就不怕朝廷的人说三道四的吗,”李茵叶忍不住怒意,又道:“而且, 皇上这样,把邑朝的规矩放在眼里吗?”   “那么多件红色宫裙, ”李茵叶越想越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况且, 皇上这样不是当众打我的脸吗,本宫那日去承天宫内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下倒好, 非但没有替本宫作主,反倒还赏赐给岁杪。”   “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想的,若是再这样下去, 岁杪就真的怀皇长子了。”   恩玉宫的气氛不对劲, 伺候的宫人们大家都不敢喘,生怕惹怒了主子, 怒火殃及他们,掉了脑袋。安嬷嬷还是老道些,虽也怕被殃及怒火, 可还是开口转移了李茵叶的思绪,“皇后娘娘,这件事发都发生了,再去生气也只会气坏了你自己的身子,您听奴婢的一句劝,别生气了。”   李茵叶讽刺的一笑,“怎么可能不气?皇后母仪天下,可那也是真的皇后,本宫呢,本宫顶多算一个——”被他拉着挡箭的。   可李茵叶没说,她沉默。   安嬷嬷见缝插针,岔开话题道:“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娘娘不如多想想别的事情。”   “本宫现在哪里有心思想别的事情,”李茵叶揉了揉自己的疲倦的眉心,“现在后宫里的人都不知道如何笑本宫,本宫现在若是什么都不做——”   不知被多少人笑她窝囊。   李茵叶心中不知多清楚,自己一个皇后却处处不如一个贵妃,这叫她如何甘心,往日皇上虽说也赏赐过岁杪东西,可却也没站在谁的脸上,这次却不同,皇上是踩在她的脸上让她难堪,给了岁杪赏赐。   可她能做什么,去找皇上讨要一个说法,只怕是会把皇上推的更加远,可若是就这么忍着,李茵叶觉得自己只会成为后宫里所有人的笑柄。   李茵叶心中满是纠结。   安嬷嬷见状,犹豫了会儿后,沏了一壶茶端给李茵叶,好声好气道,“窝在这里属实有些烦闷,不如娘娘出去走走。”   李茵叶其实是不想出去走动的,毕竟现在的她在别人的眼中是个笑柄,可若是不出去,便会让人觉得她连宫门都不敢出,犹豫再三,听见了安嬷嬷道:“皇后娘娘,奴婢阅识微薄,可若是娘娘因为这件事生气大可不必,毕竟在奴婢和整个后宫的人眼里,地位十分重要,而她虽说有皇上的恩宠,可到底是个贵妃。”   “你才是皇后,”安嬷嬷认真道:“我们做奴婢的,还有那些嫔妃,认得都是只有皇后这个身份,可您就是在这个位置的,您只要在这个位置一日,她们便不敢对你造次。”   “有皇上的恩宠又如何,让她看着您占着这个后位,她却只能在贵妃的位置,岂不是无形之中让她也不好过,”安嬷嬷看着李茵叶有所软化的脸,继续再接再厉道:“她总有一日会自食恶果的,娘娘您只管稳坐后位即可,等皇上对她腻了,自然是会对娇纵的贵妃产生厌恶,娘娘如今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等着。”   李茵叶的确是被安嬷嬷的话劝到了,脸色回暖,她不由自主地跟着问了句,“等什么?”   “自然是等报应,”安嬷嬷道:“她如今如此娇纵,太后和先帝都不在了,如今只是等皇上腻烦她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届时再回头看,娘娘和她的娇纵对比鲜明,再加上皇上被迷了魂的那些日子,是皇后娘娘一直在忍让着,皇上自然是会对娘娘多加上心,觉得亏欠您,到时候您提一些要求都可。”   “可,”李茵叶道:“皇上对岁杪似乎很上心,本宫——”   她们都不知道,可她知道,进宫前,严翊就曾单独的传召她,那些话她现在还铭记于心。   “娘娘,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安嬷嬷笑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谁能保证,谁的宠爱会一直在身上呢,更何况,还是独宠,皇上如今或许只是一时迷了心窍罢了。”   话永远是说的好听,梦也是沉醉其中的时候最深信不疑。   “把本宫那件红色的宫裙拿来,”似乎是想开了,方才那种怒意盎然的情绪早已消失,脸上又重新挂起了一抹笑。   安嬷嬷:“娘娘这是?”   “本宫要穿红色的宫裙是随时随地的,可她是需要被赏赐才能穿,”李茵叶笑,“那便让她这辈子都靠着赏赐吧,而后位,是她这辈子可望不可求的东西。”   想通透了的李茵叶换好了宫裙便离开了恩玉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御花园内百花开,四处都是花香扑鼻而来,亭子也都由冬日的木帘子换成了轻丝帐,被风一吹,轻飘飘的掀开又落下,李茵叶挑了一个亭子坐下,手上捧着一小把鱼饲料,一颗一颗的往亭子旁的湖中丢去,里面的金鱼游来游去,聚成了一堆,争先恐后的抢一颗饲料。   可能是鱼儿争执的太厉害,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条大鱼,扑腾跳了起来,将李茵叶的脸和外衫都溅了一身水,她惊呼一声,然后往后躲了一下。   身上的水不算多,可到底是外衫脏了,安嬷嬷赶紧上前,嘴里关心着她的身子,旋即拿了帕子给她擦拭了,可今日李茵叶出来的时候只带了安嬷嬷一人,这会儿两人回去只怕李茵叶不愿意出糗。   安嬷嬷将轻丝帐给放了下来,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李茵叶蹙眉看着自己的衣裳,满眼的不耐。   安嬷嬷这会儿不敢抛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就怕又出了什么乱子,可衣裳也不能一直这么湿着。安嬷嬷视线一顿,看见了远处走来的一个宫女,也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对着她喊了一声。   宫女端着糕点,看样子是某个嫔妃的宫女,安嬷嬷也没想那么多,对着宫女吩咐道:“你去恩玉宫,唤紫容拿一件外衫来,皇后娘娘身上被水溅湿了,快些去。”   宫女端着糕点似乎有些犹豫,安嬷嬷一把将糕点放在了桌案上,道:“放肆,你家主子是哪家的?”   “回皇后娘娘,我家主子是姬嫔娘娘,”许是担忧这件事殃及到自家的主子,宫女道:“皇后娘娘若是着急的话,奴婢这就去恩玉宫取,还请娘娘稍等片刻。”   李茵叶不耐的嗯了声,若不是安嬷嬷这把老骨头跑不了那么快,她早就打发安嬷嬷去了。   宫女身子轻便灵活跑的极快,一下子便跑的不见了人影,安嬷嬷又重新拿起了帕子轻轻的擦拭着李茵叶的衣裳,随口抚慰了几句,可却忽然发现李茵叶的视线看着那叠糕点一动未动。   安嬷嬷:“娘娘?”   “把糕点给我,”李茵叶说。   安嬷嬷没问,而是端着糕点递到了她的面前。   李茵叶伸出手,指尖捏起一块糕点,然后在安嬷嬷的注视下,将压在糕点最下面的一个字条抽了出来,旋即快速的将字条打开来,原本因为被溅水而有些烦躁的情绪顿时变了,一双杏眸带着隐隐的笑意。   将糕点和字条放回了原位,李茵叶的笑藏不住,宫女拿着衣裳回来的时候她甚至和颜悦色的叮嘱她快些回去。   这态度变化太大,宫女有些反应不过来,端着糕点便回了宫。   -   “怎么这么晚?”姬嫔看着端着糕点往里走的月翠。   月翠叹息一声将自己在御花园遇见的事情告诉了姬嫔,后者听完后,立刻使眼色叫月翠关上宫门,殿门阖上,姬嫔立刻将糕点翻开,拿出来底下的字条,“你方才离开的时候,再回去糕点位置一样吗?”   月翠点头,“一样,我看了。”   “那就好,”姬嫔打开字条,看着里头的字,寥寥几笔她看了几遍默记下来了之后便将字条给烧了,旋即对着月翠吩咐道:“将糕点丢掉,不要吃。”   月翠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理,毕竟糕点经过别人的手,她应了声,旋即将糕点拿着离开了殿内。   再次回来的时候,姬嫔已经穿好了外衫。   “娘娘,您要去哪里?”月翠不解,她虽是知道糕点里有字条,可她不知道写了什么内容,可如今瞧着主子的样子,似乎字条里的内容让姬嫔比较急。   姬嫔:“去愿合宫。”   -   岁杪正坐在书桌前练画,当太监捏着尖细的嗓音说出皇后娘娘驾到时,她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这昨日才闹了不愉快,没想到今日她就来了。   这脸皮,比她的还厚。   这会儿是勾起了岁杪的兴趣,她将自己的画的画给藏了起来,任清荷扶着摇着身姿往贵妃榻上坐着。   沉儿倒是有眼力见,立刻端着进贡的葡萄放在了一旁。   李茵叶一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岁杪吃葡萄,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是进贡的葡萄都往她这个宫里送,她虽然贵为皇后,可进贡的葡萄还没有一次进她的宫里。   不开心是正常的,可今日到底是有别的事情,她也接受了岁杪不行礼的娇纵习惯,坐在了位置上,道:“妹妹应该是知道还有三日就是皇上的生辰了吧。”   岁杪一双桃花眼微动,自然而然道:“自然知道。”   李茵叶也没有避着,直戳了断的道:“皇上既然给了你一同打理后宫的权利,那么我也不客气了,皇上生辰这事上,妹妹还是得帮着打点一下。”   岁杪明白了,原来是来使唤的。   她倒是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爽朗的应了下来。   李茵叶紧接着又说了一些话,只是岁杪听的乏闷极了,所以当太监捏着尖细的嗓音喊着“姬嫔娘娘到”时,坐在贵妃榻上的岁杪一时之间有些感到热闹。   她一醒神,脑海中便又在意起了别的点。   她今日和李茵叶两个人都穿了红色的衣裳。   岁杪半个身子懒洋洋的倚靠在贵妃榻上,看着殿外走来的姬嫔,捏起一颗葡萄吃了一口笑着道:“今日愿合宫可真热闹。”   李茵叶没再说话。   姬嫔被这句话吸引了视线,她往侧面看去。   李茵叶正端坐着,手端着茶杯,轻轻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嗓音温婉道:“可不是嘛,姬嫔怎么来了?”   姬嫔见她将话题抛到了她的身上,于是便上前给她们二人行了一个礼。   李茵叶将茶杯放下,淡淡道:“免礼吧,你来的巧,我正和贵妃娘娘说着皇上生辰的事情呢,我瞧着皇上也挺重视你的,不如你一起出出主意吧。”   这句重视让姬嫔眼眸微颤。   若不是皇上早就向岁杪解释过她进宫的原因,那么这句话,定然会让岁杪和她之间产生隔阂。   她看了眼李茵叶,莞尔道:“皇后娘娘拿嫔妾开玩笑呢,皇上怎么可能重视嫔妾,只不过是瞧着嫔妾身子弱,比其他嫔妃多关心几句罢了,倒是比不上皇后娘娘这般的地位。”   李茵叶什么地位,旁人清楚,她自个儿也清楚,这句话面上听去好听,可真往里剖析,倒像是在讽刺她只有地位没有宠爱这般,她端着笑,没再搭理姬嫔。   侧眸看着岁杪,她道:“那就这么定了,这两日辛苦你了,三日后皇上生辰定然是要叫皇上难忘的。”   岁杪沉吟了一会儿,旋即淡笑着应了下来。   李茵叶离开后,姬嫔倒是也笑着打趣道:“她怎么来了?”   “就因为皇上生辰的事情,”岁杪笑,“她不说我也会打点的,只是她倒是勤快的很,还特意跑来这里同我商议。”   姬嫔对这些事情都不是特别的感兴趣,她随口应了几句后,道:“今日来是来告诉你,他又来信了。”   这次的来信了,让岁杪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觉得紧张,毕竟她隐隐有预感,元合是调查到了。   她忍不住问,“写了什么?”   姬嫔靠近岁杪,在她耳边私语了几句,岁杪捏着衣袖的手收紧,内心紧张。 第56章 . 生辰礼 画画   愿合宫内。   姬嫔已经离开了, 岁杪坐在贵妃榻上,脑海里都是方才姬嫔说的那些话,那个字条里的内容。   三日后, 恰恰好是严翊的生辰, 岁杪仔仔细细地想了许久后方才觉得也只能这样了,不然的话她不可能再出一次宫, 并且她相信元合。   也会去猜测元合到底会告诉她什么答案, 毕竟这个是关于她父亲的死因, 也关乎到她与李茵叶之间的关系,而这几日偏偏又要和李茵叶一起安排严翊生辰的事情。   岁杪只觉得头都是疼的。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正烦恼之际, 内殿响起沉儿的声音,“娘娘, 您还画吗?”   岁杪被沉儿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她立刻起身往内殿走去, “画,肯定要画。”   她说着,拿起了狼毫, 看着面前摆放的白色宣纸,说是说画,可到底是难倒了她, 又添了几笔之后, 岁杪皱着小脸,自言自语道:“要不干脆送别的得了。”   声音不大, 可清荷却还是听见了,她笑了笑,“说不定皇上就喜欢这份礼呢。”   “我自己都不喜欢, ”岁杪呢喃道:“他怎么会喜欢?”   这句话可说到了点子上,清荷无意的接了一句话,“皇上喜欢娘娘,便喜欢娘娘的一切,您觉得不好的东西,兴许皇上觉得喜欢呢,再者,这可是娘娘您用心制造的东西,定然与那些花银子买的不同。”   清荷这句话让岁杪陷入了沉思,她轻声的咳了咳,没再纠结自己画的好与不好,而是乖巧的坐在凳子上,一笔一笔地继续画,旁边的窗子打开,春风钻了进来,将白色的纸轻轻的吹动。   纸张发出酥酥的声音,掀起又落下,岁杪的碎发被风吹的飘起一些,袖口也随着风拂动,她自始至终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殿内响起了脚步声都没发觉。   宫人们都悄无声息的推了下去,殿门都阖上了,岁杪还是没有任何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时,岁杪被吓了好大一跳。   ——“岁岁在干什么呢?”   声音低沉,明知故问,带着零星的几点笑意。   这一句话可将她吓得毛笔一缩,手一抖,墨汁就将她完成了一半的画给彻底毁了。   岁杪惊呼一声,“我的画!”   她惊呼完之后,拿着毛笔蓦然一个转身,可身后的男人靠的太近了,毛笔一不小心沾到了他月白色的华服上,中间的那轮弯月正好多了一快黑色的点。   是她的毛笔弄得。   一块黑点。   岁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先弄好自己的画好些,还是先帮严翊擦干净他身上的黑点,岁杪有些手忙脚乱,可慌乱之后,她选择了保护自己的画。   毕竟这可是花费了她不少时间和心思画出来的,衣裳没了,她拿些银子再重新买一件给他便是了,可画没了,她就又得重新开始了,可惜完了,画还是毁了。   严翊眉眼微挑,垂眸看着了眼自己的华服,又微掀眼皮看了眼正在拯救她画的小女人,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哪里有皇上的龙威,瞧那幅画,只怕等下还得让他哄了。   墨水已经将画沾黑了一大片,完全看不出画像,只露出了一双只画了几笔的眼眸,岁杪委屈的侧头,旋即拿起自己的手帕,眼眶包着泪,替严翊擦干净他身上的墨迹。   可没想到,华服上的墨迹也没能擦干净,这下好了,两边都没救回来,她彻底的绷不住了,眼眶包着泪要掉不掉的,瞧上去可怜兮兮的,哪有贵妃的娇贵模样,委屈巴巴的,直戳他心尖儿。   让他心疼的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明明是她犯了事儿,还得他来哄,“怎么还委屈上了,朕没生气呢。”   这话着实是哄的,轻声细语低声下气的。   可谁知,怀中人却没有因此而消气,反倒哇地一声委屈巴巴的道:“都怪你,你干嘛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啊!”   岁杪这会儿是又委屈又生气,可她平日里软声软气惯了,哪怕骂起人来,声音也没有一点儿气势,软糯糯的倒像是在撒娇,严翊是站在理这儿的,可他哪里还敢和她说理。   只差没有像祖宗这般供着她了,严翊低声下气的又哄了句,“是是是,是三哥的不是,我不应该在背后吓你。”   瞧,这都宠到说我,而不是说朕了。   岁杪委屈的埋在他的怀里,小身板一抖一抖的,显然是舍不得自己的画毁了,可严翊到底是没看清楚画的是什么,让她如此的心疼,耐心的道:“画的是什么,朕帮你画。”   岁杪哪里好意思说她画的就是他,可临时也编不出别的东西,支支吾吾的也只能说一句,“就是兴起画的风景画.......”   严翊哪里相信,单手抬起岁杪的下巴,迫使她抬眸看着他,嗓音温润道:“说实话。”   岁杪垂眸,头微侧,可还没完全侧过去,就被男人转了回来,让她又一次看着他。   “就.......”岁杪脸色有些微红,“就是一个人。”   严翊蹙眉,眉眼间都是不悦,旋即开口问,“谁。”   岁杪没说话。   严翊这下彻底有些生气了,正欲脱口而出的名字,在听见她扭捏的说了一句“你”之后,及时止住了。   像是变脸似地,男人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   旋即嗓音独有的温润道:“画朕啊?”   其实严翊也有一些傲娇的性子,和许多人似地,得了便宜还会卖乖,明明她都说了你了,还偏偏要故意问一句,这幅姿态岁杪都不愿意搭理他了。   “想画朕就同朕说,”严翊倒是见好就收,装模作样的咳了咳,旋即捏了捏岁杪不悦的小脸蛋,嗓音温润道:“朕坐着给你画便是。”   没料到他会说这些话,岁杪有些懵的抬起眼眸啊了声。   严翊眉眼温润,转身挑了一个凳子,姿态闲散的坐了下来,他这么一懒散,脱去了往日那种严肃的面孔,倒真的像一个潇洒的王爷,也像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岁杪第一次见这样的严翊,不免觉得有些新奇,她拿起画笔,稀里糊涂的开始对着严翊的脸庞,照着画,可落笔的那瞬间,她忽然清醒了,“三哥,你、你不用忙吗?”   严翊眉头微挑,似乎是在说她如今才想起问这个问题,“朕忙完了。”   岁杪这会儿放下了心,旋即执着毛笔开始对着照着坐在凳子上的严翊画,这会儿很安静,外头也没有宫女太监走路的声音,午后阳光静谧,春风和煦,沿着打开的窗子缓缓吹入。   严翊就坐在凳子上,任风将袖口吹的掀动起来,发丝也在轻晃,岁杪执着毛笔,对着严翊,一笔一画的在宣纸上画了下来,午后的阳光渐渐的变成了夕阳西下,霞光洒落一片,将愿合宫像是渡了一层金光那般,光圈都在跳跃。   她之前觉得画画很难,特别是还得在印象里,凭空去想严翊的脸庞和神情,所以画出来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现在的她,画的得心应手,画着画着不免欣赏了一下严翊的五官。   许是看的入神,一双眼眸给她画的栩栩如生。   她不是不会画画,只是甚少有什么感兴趣的,快入夜的时候,岁杪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她嘴角带笑的将毛笔放下,在男人站起身来的那一刻,她立刻将他往外推。   翻脸不认人她是做的淋漓尽致。   严翊被她往外推,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怒斥她不懂事,而是任她闹着脾气,顺着她的小任性,往外走去,只是嘴里倒是还要笑她一两句,“画好了就不让朕看。”   男人一顿,笑着道:“神神秘秘的,是不是画的很难看?”   这句话可戳到了岁杪的自尊心,她立刻反驳道:“才不会,到时候你看了就知道好不好看了!”   严翊这会儿没再逗她了。头微侧,往内殿看了眼,画好的画被窗口钻进来的风吹掀起一角,他隐隐的瞧见了一些轮廓。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岁杪急了,举着手挡住他的眼睛,一脸着急的道:“三哥,说了不许看的,你不许偷看呀!”   “朕没看到,”严翊好脾气的莞尔笑道:“你放心。”   终于将人给推到了偏殿,她赶紧传了晚膳。   严翊自然而然的留在这里用膳,坐在主位上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腿,示意岁杪坐下来,可能是方才急着将他赶出去,心里头有些许的愧疚,也没有扭捏,挨着他的腿坐了下去。   严翊顺势把玩着她的发丝,暧昧的缠绕在指尖,温润的询问道:“李茵叶是不是来找你了?”   很少从他的口中听见皇后,而且是被连名带姓的提起,岁杪颤了颤眼眸,低声道:“嗯,来找我说是关于你生辰的事情。”   严翊蹙眉,“无需理她,你不用管这些操劳的事情。”   “哪里操劳了,”岁杪小嘴抿了抿,开口道:“一年也就这一次,对了,三哥,你以前的生辰都怎么过的?”   “没怎么办过,”严翊实话实说道:“人多,烦。”   严翊其实不怎么喜欢热闹,以前的时候他并不受宠,生辰也没有多少人记得住,唯独一个皇奶奶,每次生辰的时候都会提前准备好生辰礼给他,还会给他下一碗长寿面。   似乎也是知道他的性子不喜欢人多,每次都没有告诉旁人,吃碗面他若是想走,她也没有强留。   而他多数时候都会一个人出去走走,发呆,以至于到底在想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而如今,他不再是那个皇子,也不再是不受宠的三王爷,而是邑朝的景渊帝。   生辰也由不得他,宫里头大肆操办,他哪怕再不喜,也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只是他唯一不想的就是自己的生辰让岁杪跟着劳累操办。   “哪里人多了,”岁杪笑嘻嘻的道:“以前皇祖母生辰的时候,我可羡慕了,那么多人都送皇祖母东西,都是好宝贝,三哥若是觉得烦,那往后你的皇子公主和皇孙们都给你贺寿的时候,你总不会也觉得烦吧。”   她就这么乖巧的坐在他的腿上,和他说着以后,严翊嘴角微扬,他还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吗?   “朕生辰的时候,应该也会有许多的宝贝,”严翊薄唇轻启,“你若是有喜欢的,同朕说便是。”   她素来对宝贝没有任何的抵御能力,听见严翊这么说,笑容顿时挂在了嘴角上,蠢蠢欲动的心终究是没忍住,那份娇羞的心藏不住,心里头冒出了芽尖尖,她偷偷的亲了一下严翊的侧脸。   以为他没发现,正侥幸的时候,耳边响起藏不住笑意的嗓音,“哪学的?”   岁杪害羞了,没说话。   许久后,男人又低声问,“嗯?”   这会儿不等岁杪的回答,他喉结滚动,“书上学的?”   “别说了三哥,”岁杪真的脸红了,小脑袋埋在他的肩窝,稍许的热意让他得知了她脸庞的温度,他便没有在逗她,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乖。”   -   皇上生辰的确是隆重的很,先帝以前过生辰的时候她只知许多人,宫里宫外的都聚在一起,可如今她才知道,原来一些后宫的事情那么的繁琐。   可应是她应下来的,自然不能临阵脱逃,只是每日从早忙到入夜,岁杪也连着两日没有见过严翊,直到生辰这日,王福才端着严翊赏赐的宫裙来。   “贵妃娘娘,这是皇上赏赐的宫裙,叫您今夜穿着去宫宴,”王福笑呵呵道:“等一会儿还有簪子和珠钗这些,皇上都给娘娘备好了,还说最近两日辛苦娘娘了。”   严翊虽说不爱说甜言蜜语,可有些时候她总觉得他比她还要细心,连她宫宴上穿的衣裳和戴的珠钗簪子都备好了,她不免觉得心口有些暖,让清荷接了过来。   等岁杪换好宫裙后,便由清荷扶着往正武殿那边走去,刚出宫门的时候,便瞧见有一个轿撵在等着。   太监上前行礼道:“贵妃娘娘,上轿撵吧,皇上说正武殿有些远,怕娘娘走的脚酸。”   岁杪抿唇笑了笑,紧接着坐上了轿撵,看着越来越近的正武殿,她恍惚才想起,自己的生辰礼忘带了,转念一想又觉没事,等宴席散了,她再送也是一样的...... 第57章 . 没出现过 贵妃和外男   正武殿内。   歌舞喧天, 热闹非凡,大臣们坐在殿内的位置,像是分了几派似的, 往日玩的好的便都聚在一堆, 寒暄着吹捧着,其中左相身边围绕着最多人。他面露微笑, 似乎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吹捧。   热闹声和寒喧声依旧, 直到殿门口响起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贵妃娘娘驾到——”   大臣们全都站起身,对着殿内上方龙椅上的男人行了大礼。   “臣,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内大臣们的声音震耳欲聋, 严翊穿着龙袍,气宇轩昂,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冽, 他站在殿内的高位,身后的壁画富丽堂皇,两条栩栩如生的龙向上盘旋, 沉吟一会儿, 等声音渐淡,严翊方才开口道:“诸位爱卿, 平身。”   “谢皇上。”   乐师又开始奏乐,舞姬在殿内翩翩起舞,岁杪坐在她的位置上, 听着曲儿赏着舞,就差一杯酒了,换做往常岁杪定然是立刻端着酒就喝了,可她一想到等会儿要做的事情,便没有心思喝酒。   连带着也没心思赏舞听曲儿了,她垂着眼眸,殿内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岁岁,来朕这里。”   岁杪的视线看向男人那边,他也看着她,眉眼温润,大掌轻轻的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头微微往侧偏了下,示意她上前来。   若是太后和先帝这样她倒是没觉得不好意思,可如今是心上人,面对心上人明目张胆的亲昵,她还是有些羞涩,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岁杪低着脑袋,以为严翊会懂她,可没想到他非但没懂,还做了个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举动。   严翊从龙椅上站起身,紧接着,脚步不紧不慢的往下走,在岁杪有些怔愣的眼神下,站在了她的面前,旋即伸出手给她,嗓音温润道:“走吧,娇气包。”   他后面的那句娇气包说的很小声,几乎就是两个人才能听见,她脸色微红,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他的大手近在眼前,她犹豫一会儿,将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几乎是刚放上去的那一刻,她的手便被男人牢牢的抓住,旋即借着他手的力量站了起身。   “坐在朕旁边,”严翊嗓音低沉,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足以听见。   岁杪跟在他的身侧一道往殿中的高位处走去。   视线无意间扫到了李茵叶,也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的,她竟然面带微笑,似乎没有一丁点的不适,岁杪仅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只是内心还是不免有些奇怪。   只是李茵叶哪里像面上看上去这般冷静,握着杯子的手都快将杯子捏烂,可是左相就在下面,她不能露出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悦,不能让左相不满意。   据她所知,爹爹似乎已经有些放弃她的迹象,她虽然在意严翊,可若是爹爹放弃她了,她的这个后位是彻底的保不住了。她若是想保全自己,那么除去爹爹,自己本身就还得有一些无人能及的筹码。   而这个筹码的前提是,她必须要把岁杪,这个挡路人给除掉。   而她此刻,哪怕再不悦也得忍着,也得给岁杪好脸色,毕竟等会儿会发生的事情,李茵叶觉得......   眼瞧着岁杪跟着严翊坐到了龙椅上,大臣们纷纷收回自己的视线,再次看向了殿内跳舞的舞姬。   岁杪坐在龙椅上,身侧是严翊,位置都还没有坐热,耳边便响起男人的叮嘱声。   “不许喝酒。”   岁杪本就没打算喝酒,也正想着等会儿如果要出去该如何同他说,如今听见这话,倒是故意和他反着来,顺势提了一点要求,“那我不喝,等会儿呆不住的时候,你可得给我出去走走,不然我就得喝酒解乏了。”   严翊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懂她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可却也没敢多问,怕问了多几句,她便耍无赖怎么都得喝一口酒了,“好,但是不许太久。”   岁杪立刻应了。   而身侧的李茵叶自然是将他们两人的对话听了进去,嘴角的笑似有若无,紧握着杯子的手终于松开了些。   殿内的舞姬退下。   紧接着便是众人开始送礼的环节,岁杪就等着这一个环节了,与其说今日生辰的人是严翊,不如说是岁杪的,毕竟这些宝贝若是被岁杪看上了,可都是放在愿合宫的。   岁杪也没打算和严翊客气,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宫人们将礼挨个送到殿内,若是瞧见满意的,她便会微扬嘴角,若是看见没那么喜欢的,便会百无聊赖的等太监宣读完何人送的后,又看向下一个宝贝。   这些自然都没能瞒过严翊的眼,他垂眸,嘴角一扬,转瞬即逝。   宫宴快要到尾声的时候,岁杪将杯中的最后一口花茶给喝完后,百无聊赖的吃了口糕点,旋即拿着签子在严翊专用的糕点碟子里挑了自个儿喜欢吃的,又将她自个儿不爱吃的全都放在了他的碟子里。   这自然的一幕,自然是没能躲过殿内时不时注视这里的大臣们。   当看见贵妃娘娘往严翊的碟子里添糕点,又将喜欢吃的拿走时,大臣们只觉着她多少不知好歹,可没想到,男人并没有和想象中那般斥责她,而是自然而然的侧头问了句,“不爱吃这些?”   岁杪嗯了声,低声道:“不爱吃,你吃了。”   一个贵妃吩咐皇上,大臣们心口不舒服,可皇上却好像乐在其中那般,低低的嗯了声后,就着她的签子插了一块糕点吃了进去,两人悠闲自在的仿佛众人都不在。   大臣们见状心里头哪怕再不舒服也不敢吱声。   岁杪吃了几口糕点后,对着严翊软声软气的撒娇道:“三哥,我等会儿就直接回愿合宫了,你的生辰礼我还得弄一下,你等宴席散了,我送去承天宫。”   早就答应过她给她出去,如今她能陪着他那么久,倒也是难为她了,如今倒也没拦着,只叮嘱了几句之后便让王福送着回去,可却被岁杪拒绝了,“我自个儿和清荷慢慢走着回去就好了,王公公你留着,等会儿怕有事情吩咐。”   总之也不是在宫外,严翊便随了岁杪去。   -   夜里的风微凉,花香四溢,岁杪和清荷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旁边有一侧是湖水,湖水面上有一个假山,这座假山是整个御花园里最大的。   岁杪和清荷走到了这个后花园内,岁杪忽然拉住了清荷,“等我。”   岁杪从没有过这样,清荷一顿。   主仆间的默契让清荷立刻止住脚步,并且没有多问一句,而是站在一个入口的地方,“娘娘去就是,我守着便好。”   假山里黑暗,只有月光洒下的一点光圈,透过稀疏的树枝照耀下来,将昏暗的角落照的朦胧又暧昧,岁杪绕过一个松散的树往里头走去,那里一个人影晃动。   看上去是个男人。   岁杪提起裙摆往他那边靠近,旋即低声呼唤道:“元合哥哥?”   那个人影身形一顿,旋即转身往这边看了眼,应道:“过来。”   几乎是岁杪刚过去的那一刻,元合便伸出手将她拉进了假山里面,这里有个好处就是可以遮挡住周围的视线,外人看不进里面,里头的人自然也看不见外面。   假山里空间很大,站下几个人完全绰绰有余,岁杪和元合各站一边,她看着元合,声音有些急,“元合哥哥,你要告诉我什么,是不是调查出来了?”   元合点头,淡淡的嗯了声,和略显焦急的岁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看着岁杪,似乎是在掂量,若是等会儿说出那些事,她是否能一下子接受,沉寂良久,在岁杪又一次催促下,他开口道:“查出来了。”   岁杪心中有些许的触动。   “你快些说,”岁杪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很大的石头,一双桃花眼紧紧的盯着元合,就是想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结果。   “我查到了,你哥哥也查到了,的确是左相.......”元合说着顿了顿,“而且,如果不是左相,那一战,你爹爹绝对不会牺牲,你哥哥也不会在乱葬岗爬起来,光是治病就花了好几年,一条手也因此断了,但是现在似乎还有些棘手——”   元合说到这里,没有听见岁杪的回答,不免有些疑惑,可假山里很黑,他只能走前,往前靠近她,“岁岁?”   月光沿着缝隙洒落下来,照耀在她的脸上,他才发现,她眼眶很红,元合心急了,他甚少见岁杪如此,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方才说,我哥哥,断了一只手?”岁杪喃喃道,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句话所带来的伤害,虽然她未曾和自己的哥哥见过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可如今不但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至亲,甚至还知道了他因为被人陷害而失去了一只手。   她的爹爹离开早已是她从小到大便知晓的事情,可她却忽然得知自己有一个哥哥,还被人陷害断了手,加之自己爹爹的死也是因为被人陷害,她忽然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别难受,你哥哥现在很好,”元合最看不得开开心心的岁杪变得愁眉苦脸,像是在他的心中划了好几个刀子,他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好好的,我抽个时间带你去见你哥哥,好吗?”   岁杪是想见见自己的哥哥的,她点点头。   正武殿内。   宫宴迎近尾声,一个宫人匆匆的从侧门进了里头,神色惶恐,旋即靠近了安嬷嬷不知说了什么,安嬷嬷却似乎早有预料那般,靠近了李茵叶,两人对视一眼。   “皇上,方才御花园的侍卫值夜发现,好像贵妃妹妹在御花园的假山上和一个男人在说话,”李茵叶靠近严翊,姿势亲昵,说话声音也很轻很小,“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严翊也不知为何,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成王位置上看去,原本应该坐在身侧的元合却不在,喉结滚动,捏着杯子的手狠狠的一捏,手背上的青筋迸发,面色前所未有的阴鸷,怒意盎然。   李茵叶嘴角微扬,连眉梢都带着零星的笑意,她刻意将声音放大,看似体贴,给男人找了先离开的借口,“皇上,臣妾喝的有些头晕,不知皇上能否送臣妾回恩玉宫?”   “皇后身子不适,朕先送皇后回宫,”捏着杯子的手狠狠握紧,严翊嗓音低沉,隐忍着怒意,“诸位爱卿也都散了吧。”   男人说完这句话也没等大臣的回话,离开了正武殿,只是理智还存在一丝,李茵叶也识趣,看见男人刻意慢下步伐,立刻跟了上去。   他是不可能送她回宫的,她十分清楚。   也知道他如今打算去干嘛,可她也想知道,等会儿岁杪会落得如何的下场。   几乎是离开了大臣们的视线男人的脚步便变得极快。李茵叶小跑着都才勉强赶上。   明黄色的身影在黑夜中晃动,衣袖随着风摆动,御花园的路,严翊从未觉得如此的漫长过,它像是一条去往屠宰场的路,他的感觉像是待宰的羔羊那般,心急如焚。   想去撕开那层面纱,可又害怕撕开,不撕开,他心中总是记挂着,惦念着,可若撕开,万一血淋淋的真相便是她心中真正的有他,念念不忘。   那么,叫他如何是好?   -   “总之,你现在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好,我一定会带你去看你哥哥的,”耳边是元合低声的安慰,岁杪的情绪稍显稳定,可眼眶还是有些红润,她点点头,正欲说话,却忽然听见了假山外面发出了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的脚步声,慢慢慢慢的靠近,又靠近。   不知为何,岁杪的心忽然跟着这有些熟悉的脚步声高高悬起,像是每次他来愿合宫时在耳边响起的频率,很熟悉,越靠近越熟悉,到最后,是笃定。   脚步声的主人是——严翊。   她想起严翊,一种念头从脑海划过,她如今是贵妃,而一个贵妃和一个外男在御花园的假山内谈话,信她的人自然是信她,可严翊本就对元合与她......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假山外响起女人的声音,很轻很软,刻意的娇滴滴,“皇上,侍卫说,就在这个假山里。”   这个假山的入口只有一个。   而声音是在入口的地方响起的,岁杪紧紧的咬住下唇,下一刻,元合的身影便将她挡在了身后,“有我在。”   岁杪想说话,可却被元合食指立在嘴唇旁,他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假山外又响起李茵叶的声音,“妹妹,听说你在假山里面?”   岁杪现在对李茵叶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厌恶感,她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人,今夜,她对李茵叶的厌恶达到了一个顶峰,方才元合告知的一切,以及自进宫来,李茵叶有意无意的一些针对。   她不是傻子。   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她只是不愿去,懒得去计较罢了,可她一想到自己的哥哥断了手,而她三番两次的被她陷害。   左相和李茵叶,都是一家人。   所有的情绪堆积在一起,她甚至想出去撕碎李茵叶的脸,可理智拦住了她。   她听着从快到慢的脚步声,以及女人幸灾乐祸的声音,最后,男人压抑着嗓音低吼道:“闭嘴!”   李茵叶方才停住了嘴。   身边有许许多多的侍卫。   只要岁杪现在被严翊拉了出去,那么从此刻开始,不管再怎么被维护着,她的名声也落得不好听,岁杪已经做好了被拉出去的准备,可假山外,却响起男人压抑低沉的嗓音,她能听见里面的颤抖,“岁岁,朕知你喝了酒,脑子混沌了。”   “可这里不是愿合宫,别在这里耍酒疯了,朕带你回去休息,”严翊说完这句话,抬脚往里走,将岁杪拦腰抱起,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元合一眼,直到将她抱稳后,方才用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记住,今晚你没有出现过。”   岁杪窝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的怒意,却也感受到了他哪怕怒火再燃烧却也还是维护了她。   还是将心中的那杆秤,往她这边倾。 第58章 . 受伤 演戏   黑夜里的光忽明忽暗, 月光皎洁,假山上疏密的光圈洒下来,树林里静谧无声, 耳边是微风拂过的声音, 岁杪被男人抱在怀里,鼻息间是男人身上龙涎香的味道, 明明很熟悉, 可不止为何她今日却觉得有些陌生。   御花园的鹅卵石小路上, 男人走路沉稳可还是有些颠簸,她在他怀里身子微微动了动,岁杪到底是有些不安, 毕竟方才在假山里的时候,男人的脸色是明显不悦的, 岁杪抿了抿唇, 终于还是开了口, “三哥......”   小女人声音软糯糯的,带着有些害怕的感觉,让男人脚步一顿, 可他却没有低下头,而是继续往前走,紧接着, 是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贵妃娘娘已经找到了,全都退下。”   御花园里的侍卫立刻应了, 转身离开假山周围,而这时响起李茵叶的声音,“皇上, 侍卫说是有两个人在假山里,如今只有妹妹在,里头是否还有人都未可知,为了后宫的安全,还请皇上派侍卫进去查证。”   岁杪倒吸一口冷气,屏住呼吸,浑身都僵住了。   抱着她的男人自然是感觉到了她的变化,脚步一顿,视线往怀中人的方向瞥了眼,眼眸在黑夜中让人看不大仔细,半晌后,男人紧抿的薄唇轻启,“皇后这话是在质疑朕吗?”   李茵叶低着头,似乎是没想到怒意会被放在她身上,有些慌乱的道:“臣妾不敢。”   “朕方才都进去了,如今你还在说,”男人蹙眉,嗓音不耐,“不适质疑,是什么?”   李茵叶:“皇上——”   “还是你一定要去看?”严翊视线往侧后一瞥,面色阴鸷,等着李茵叶的回答。   可李茵叶还能说什么,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她若是坚持,那么她必然会被落得一个不相信皇上藐视君威的罪名,可假山里面分明有人,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没有扳倒岁杪,那么下一次是何时呢?   李茵叶在心中纠结不已,眼瞧着侍卫们都要全部离开了,她最终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喊了一句,“且慢,你们几个,进去假山里面搜搜看。”   侍卫们都不敢吱声,因为显然皇上和皇后的意见都不同,他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御花园内一片死寂。   直到半晌后,男人沉吟许久,方才说了一句话,“若是你执意要搜,那朕便让你搜。”   “可若是你没有搜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嗓音渐渐带着怒意响起,“那一切就都由朕来做定夺。”   这的确是很冒险,可李茵叶的私心却让她不愿意放弃这次的机会,毕竟于她而言,扳倒岁杪已经是她的心愿了,她不愿意放弃,哪怕严翊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   “臣妾确定要搜。”御花园内,李茵叶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了。   岁杪不敢说话,可是李茵叶要去假山里面搜的话,那么元合必然会被侍卫们看见,到时候再清白的关系也经不住流言蜚语和李茵叶蓄谋的添油加醋。   岁杪有些紧张和害怕,她伸出手揪住了严翊胸膛的衣裳,一双桃花眼里带着熠熠的光,眼眸微颤。   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严翊的眼里,便是担心元合,严翊薄唇紧抿,喉结滚动几下后,似乎有话想和怀里的人说,可最终却是沉默,稍许后,他沉声道:“进去一个人搜。”   岁杪一双眼顿时瞪大,紧张的声音都颤抖:“三哥。”   男人没说话,对着身后的李茵叶和侍卫厉声道:“搜!”   岁杪哪里还敢说什么,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连想什么自己都无从得知,只能闭着眼,可眼眸一闭,耳朵像是变得更加敏感,连侍卫佩戴的剑在走路的时候和盔甲发出碰撞的响声她都听的真真切切。   过了一会儿。   侍卫的脚步声渐渐往这边传来,旋即是跪在地上的声音,刚正的嗓音响起:“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假山里空荡荡的,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这句话一出,岁杪揪着严翊衣口的手渐渐的松了下来,眼眸睁开,俨然松了口气。   可李茵叶却不服,她激动的在大闹,“不可能!一定是你们看错了!不可能没人!”   “放肆!”男人厉声道:“朕瞧你是疯魔了——”   “皇上,你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再给臣妾一次机会,”李茵叶跪在地上,似乎和假山较上了劲,声音急切,“你让安嬷嬷进去看,若是安嬷嬷进去了,也说什么都没,那么我一定不会再说什么,臣妾也任凭皇上处置。”   李茵叶没有等严翊的回答,立刻吩咐安嬷嬷,“你进去瞧瞧,快去!”   安嬷嬷不敢忤逆,哪怕知道这样做,李茵叶只怕会被皇上更加厌恶,可她也不能违抗皇后的话,于是只能往假山里走,再次出来时,撞见了李茵叶期盼的眼神。   安嬷嬷无奈:“回皇后娘娘,里面确实没人。”   李茵叶疯了,于她而言,这可是目前唯一一个扳倒岁杪的机会,若是就这么没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她方才话都说出来了,她不能真的任凭皇上处置!   可她正欲站起身,御花园内便响起了严翊薄凉的嗓音,“传令下去,皇后藐视宫规,以下犯上,禁足五日,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可以放她出来。”   这算是岁杪第一次见男人发火,往日的他要么温润和煦,怒意也会内敛,少有如今这么大肆发火,惩罚人的时候,她深知自己触到了男人的逆鳞。   李茵叶的抗拒和求饶声在耳边响起,可严翊却抱着岁杪,一步也没停留的往前走,脚步沉稳,路过的地方光圈忽明忽暗,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可阴影里的他,让人觉得阴鸷瘆人。   直到到了愿合宫的殿门时,宫人开门的瞬间,里头的灯笼照耀下来,她才看清男人的面容,面色着实不善,比她想象中还要冷上几分。   岁杪心里头咯噔一声,只知道这次怕是难以收场,她脑中空白一片,直到进了偏殿,男人将她放在了贵妃榻上时,她才彻底回神,可当看见男人面色阴鸷瘆人时,岁杪顿时吓得有些不敢说话,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能喊出一句,“三哥......”   殿内充满了岁杪的气息,往日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他总觉得心满意足,可如今严翊却觉得那些味道参杂了别人的气息,沿着缝隙钻进他的心里,让他浑身难受,心口宛如刀割那般。   在安静的殿内,两个人各怀心事,岁杪不止如何开口,而严翊也没有开口。   少顷,原本扶着她双肩的手慢慢的滑落下来,男人满眼失望的看着她,喉结滚动,终是开了口。   “所以,”严翊的嗓音和以往有那么些不同,“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是吗?”   他眼神里情绪未明,像是一道光圈原本往日看见的时候总是熠熠生辉,可如今一瞧,那束光圈渐渐的暗淡了下去,岁杪摇头,“三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朕看见了,”严翊第一次对岁杪没了耐心,嘴角自嘲的扯了扯,他苦笑道:“朕看见了你才解释,朕若是没看见呢?”   岁杪觉得他的话里有话,“三哥,你在说什么?”   “出宫那日呢?”严翊没有在打哑谜,他不是圣人,他也是个男人,别人对于他来说是子民,可她对于他来说是心上人,是邑朝以后真正的皇后,是他的妻,他忍不了。   他并没有做到真正的那么大度。   他的话让岁杪哑口。   她咬唇,似乎是有些意料之外,她感觉现在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的,只能发着呆似地,看着严翊许久,张了张有些干的嘴动了动,“所以,你早知道我脚没崴,是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不答反问,严翊自嘲的笑了笑,眼底的那抹光彻底的暗了下来。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尖细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他,她眼底的倔强很明显,她追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脚好好的,也知道了元合那日来找我,你没说,你一直配合我演戏是吗?”   “对,朕就是看着你演戏,”严翊自嘲的笑了笑,“朕想看你到底装到什么时候才和朕说实话。”   严翊垂眸,眼角有丝丝的红,脸上怒意迸发,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一路上他回来,都在心里想着怎么治治岁杪,想过让她好好的长长记性,可真到了这一刻。   他又心软了,只能在嘴上逞强。   因为怕她掉眼泪。   “岁杪,朕就是太惯着你了,”严翊说完这句话,也不管等岁杪开口,更没有和她要一个解释,转身离开了侧殿。   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内殿,往外走,渐渐的消失在夜色里。   岁杪彻底的跌坐在榻上。   他没有像对别人发火那般将这些怒火都洒在她的身上,他从假山里都一直隐忍着,没有揭穿   心里头的那种酸涩感像是煮沸的水,一下一下的冒出了泡泡,随着时间的推移,泡泡越来越多,直到殿内响起清荷急切的问声,“娘娘,您没事吧?”   岁杪像是失去了灵魂那般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有事还是没事,但是她心里头是不好受的,有种被不信任的感觉在心间围绕,可她也的确十分清楚,是自己先瞒着的。   可她又盼着严翊能理解她,毕竟她现在心里头想着的事情无比的多,思绪万千,今晚的“巧合”,爹爹和哥哥,还有严翊的出现,像是花光了她所有的精气神,让她觉得开个口都费事。   可她的性子让她开不了口,特别是在得知严翊其实早就知道她脚崴了的情况下,还一直看戏那般,看着她的笑话,岁杪觉得像是身上的衣裳,其实早已被人撕碎了,看了她许久的笑话,她还以为自己裹得厚厚的。   一夜未眠,翌日,李茵叶被禁足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后宫,姬嫔第二天就来到了愿合宫。   一进门就道:“是我大意了。”   岁杪坐在主位上,不解道:“什么意思?”   姬嫔将那日的月翠在御花园遇到李茵叶的事情告诉了岁杪,“我早该警醒点的,也不至于让你出事了。”   “哪能怪你,”岁杪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急了,“你没事吧,三哥去找你麻烦了吗?”   毕竟是姬嫔传的话。   “没事,他没有来找我,”姬嫔似乎是想安慰岁杪,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似乎也觉得语言苍白无力,陪着她发了一会儿呆,便离开了。   连着几日姬嫔都来陪着岁杪,每次都问一句,“皇上,来找你了吗?”   岁杪每次都摇头。   她也以为严翊气消了,就会来愿合宫,可是没想到三日了也没见他人。   她不是没想过去找他,可是每每迈出殿门的那一刻,总会想起那日他的眼神,那种光慢慢暗淡下去的瞬间一直让她在心里头反复回放着。   一想到这,她的脚步便缩了缩。   第四日的时候。   姬嫔一如既往来了,只是这次,寒暄了几句后,她没有像往日那般问她,皇上来了没,而是问了一句话,“若是皇上受伤了,你会去找他吗?”   岁杪低着脑袋,“他怎么可能受伤,那么多人保护着。”   姬嫔欲言又止,“若是是真的呢,我听说......”   岁杪的心忽然揪起来,追问道:“听说什么?”   “听说,昨夜里,皇上似乎受伤了,”姬嫔抿了抿唇,“我估计你也不知道。”   “怎么会受伤!”岁杪追问,自己都没察觉到,连着问了好几句,“没事吧?你去看他了吗?”   “我怎么可能去,这不是来问问你嘛”姬嫔眼眸微动,“不过说,因为皇上情绪不好,这几日承天宫的宫人都有点水生火热.......不如你去看看?”   姬嫔说完这句话,岁杪下意识地摇摇头,胆怯的抿了抿唇,没说话。   “那你们总不能这么僵着吧,”姬嫔咳了咳,叹息了声道:“而且,听说皇上伤的不轻,你真的不去瞧瞧?”   岁杪的心一紧。   姬嫔见好就收,“你自己好好琢磨,我可就先走了,你若是想去,就早些去。”   岁杪发着呆,这么一犹豫,犹豫到了晚上。   似乎是终于想通透了,她站起身,往殿外走去,几乎是刚踏出殿外的那一刻,就看见院子里男人坐在凉椅上,酒香味很浓,夜风吹来沁入鼻尖,她单手扶着门框,看着男人久久不能回神。 第59章 . 上药 原来男人力气这么大   夜微凉, 月光藏匿在参差成团的阴云里,风轻轻拂过,酒香味被风吹散开, 沁入鼻尖。宫檐下几个明晃晃的灯笼照耀下, 院子里的人影子被拉的老长,凉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黑色的华服衣袍随着风在晃动。   凉椅上的男人眸光微动, 侧眸看着这边, 半边脸匿在阴影里,影子随着烛火在晃动,他看着殿门处失神, 嘴边的确是有一道淤青的地方。   两两相望,岁杪一只手扶着殿门, 一双桃花眼微颤, 时隔几日, 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毕竟那日他离开的身影还有他说的那些话都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可一想到他受伤了,岁杪便低着头也不安心,便又跟着抬起头看了眼, 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就一块淤青的地方,可没有像姬嫔说的那般严重。   她还以为是伤到了哪里, 胳膊或者腿的。   岁杪沉默了会儿, 倒是难得主动一次,声音虽然细如蚊蝇, 但却在安静的院子里,传入了严翊的耳朵里。   “听说你受伤了,你没事吧?”她顿了顿又加了句, “还疼吗?”   严翊不知道该算是有事还是没事,沉吟片刻后,他选择了没回答,喉结滚动端起旁边石桌上的酒又跟着喝了几口,背影看上去略显落寞,好似被谁辜负了那般。   这一幕落在岁杪眼底,她未免有些不知所措,思量片刻还是抬起小脚往他那边走去,步伐很慢,也很轻,可声音传入严翊的耳边时,他握着酒杯的手还是蓦然收紧。   直到影子交叠在一起时,他感觉到小女人身上自带的那种气息围绕在周围,他酒量素来很好,喝多少都不会失态更不会醉,可今日他却借着酒劲来了愿合宫。   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脚步就停住了,坐在了往日她喜欢坐着的凉椅上,他知道这几日姬嫔都在做和事佬,可他也没抱多少期待,直到昨日受伤,“无意”的让姬嫔知道了,他就想看看这个没良心的小女人,到底会不会主动低头。   可......姬嫔分明是白天里去了愿合宫,一直到夜里他也没见她来承天宫,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再怎么失望他也狠不下心去责罚岁杪,只能自己喝点酒。   可这一喝,一壶接着一壶,没有停歇。   王福劝诫的话在耳边响起,“皇上,莫喝了,再喝就醉了。”   他其实没醉,可他却难得想让自己糊涂一次,于是他的确是借着酒劲,让大家都觉得他喝醉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了愿合宫,可到了院子,他“醉意”却忽然清醒了。   他知道,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让他踏不进去那一步。   他也不知自己坐在凉椅上有多久,但总之他的心随着月亮藏在阴云又从阴云里出来而一直跌宕起伏。   在他彻底的失了耐心,打算不管不问,再次借着醉意去推开那扇一门之隔的距离时,殿门吱呀一声响起,他看见了自己的心上人,她似乎也有些窘。   她就在身侧,身上那好闻的花香充斥在鼻尖,他喉结滚动,扯了扯有些淤青的嘴,还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嘴角忽然有一道温软的触感,是她温暖娇软的指腹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三哥,还疼吗?”岁杪嗓音轻轻软软的,带着几分心疼,呢喃道:“都淤青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看见过一句话   ——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几日的怒气全在她轻轻触过来的这一刻消散了,眼眸微垂,喉结滚动,眼瞧着小女人的手要收回去的那一刻,他一把将她的手攥在大手里,嗓音黯然道:“有些。”   有些疼,他说。   有些意外他会回答她,岁杪抿了抿唇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在她的想象里,她以为严翊今日来,定然是会和她大吵一架,如若没有解释,那么两个人就一定会再次上演像这几日的这种情况。   “那岁岁给三哥揉揉,”岁杪声音温柔,伸出手真的揉了揉,过了会儿,又问:“还疼吗?”   院子内响起男人低沉的嗯声。   岁杪蹙眉,有些急,情急之下,只记得太后当时是如何哄她的,于是照着办,“那岁岁给你呼一下。”   话说完,两个人都有些愣住了。   毕竟都知道呼是什么意思,可若是换做手倒也不至于这么尴尬,偏偏,这个地方是嘴角。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岁杪瞧了眼严翊有些不对劲的脸,正欲收回自己方才说的话,可没想到男人倒是和以往有些不同,非但没拒绝,甚至还挑了挑眉,嗓音淡淡道:“允了。”   允了。   允了。   岁杪这会儿终于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她有些后悔了,毕竟他的这句允了,像是她要占便宜似的。   可说出去的话哪里还能收回,加之她若是收回了,比起他坦荡的那句允了,倒显得她心思歪了。   思量片刻。   似乎是知道她心思歪了那般,岁杪看见男人自觉地闭上了眼眸,而此刻整个院子只有他们二人,如今他闭起眼,她的的确确是没那么羞涩。   心思的确是歪了,她强拧着自己的心思摆正。   在心里做了好一会儿斗争,岁杪终于安下心来靠近严翊,他是左边的嘴角有淤青,可她在他的右边,若是要给他呼呼,得从胸前绕过去,因为后面就是一颗大树。   岁杪思量片刻,正欲站起身从树另一边绕过去的那一刻,便听见严翊淡漠的嗓音响起,“是不愿吗?”   “不是!”   岁杪立刻否认,然后也忘了要站起身这件事,挑了个最简便的,半个身子直接从他胸口前绕过去,胸口贴着他宽大的胸膛,一双桃花眼看着他淤青了的地方。   刻意忽略掉了他身上龙涎香夹杂着酒香让她有些面热的气息,她仰着头,看着那个淤青的地方,轻轻的吹了一下。   她吹出来的气像是有种魔力那般,让他的身子瞬间僵硬住了,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到了她这里就崩溃的不成样子。   岁杪吹了几下,这个姿势着实有些不舒服,她轻声细语的开口问了句,“三哥,还疼吗?”   他自然是知道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可他偏不说,睁开眼眸,将半靠着他的岁杪一把抱起,然后让她整个人坐在了他的腿上,被他圈在了怀里。   岁杪回过神来,正欲挣扎,却看见男人又闭起了眼,按住了她,嗓音嘶哑,带着酒香气,“再动,朕就不饶你了。”   不知道他的这句不饶她指的是什么,岁杪也不敢动了,乖巧的窝在怀里。   风轻轻的吹过,拂过脸颊,夜风有些冷,岁杪缩了缩自己的脖颈,下意识地往严翊的怀里钻,几乎是一瞬间男人便将她拢入怀里,旋即将下巴抵在她的发端,哑声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同朕说。”   就好像是,等了许久,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岁杪其实不是不愿意解释,可那日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根本开不了口,这几日她也低不下这个头,可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她也感受到了严翊的情绪稳定,于是抿了抿唇,开口道:“有。”   男人自始至终都闭着眼,似是在闭目养神,他没开口,岁杪却也知道他的意思,让她继续说下去,岁杪开口前踌躇了一下,一会后,反问了一句,“你信我吗?”   信吗?   信她的,可是他不信那个人。   “你说了,我就信,”严翊喉结滚动,嗓音淡淡,“你说什么,朕信什么。”   岁杪看着严翊,他闭着眼,她眉眼弯弯偷笑,好会儿后,她说,“我和元合清白的很,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那日进宫来,主要是告诉我一件事,这件事我过段时间同你说,好吗?”   “好。”   严翊没有一下子将岁杪逼的很紧,她若是想说,他便会听,她若是想要时间,那么他也会给时间,他在意的不是那件事,他在意的是岁杪的解释。   “那你同我说说,你怎么受伤了,”岁杪的手轻轻的触了触他的嘴角,“看上去,像是同人打架了。”   话里话外都是试探,严翊只觉想笑,甚少见她如此的小心翼翼,他也没瞒着,淡淡的道:“嗯,打架了。”   似乎没想到他真的和人打架了,岁杪惊讶的追问,“你同谁打架了?”   严翊没有避讳,“元合。”   有那么一瞬间,院子很安静,安静到严翊都睁开了紧闭的眼眸。   他问:“怎么了?心疼了?”   他问得话确实有些让人觉得难受,可岁杪却大度的没去和他计较,下一瞬,她道:“确实心疼。”   岁杪的话一出,男人的脸色彻底的黑了,难看极了。   “你再说一遍,”严翊怒意盎然道:“翅膀硬了?”   “我话都没说完呢,”岁杪难得见严翊如此,没心肝的笑了笑之后,道:“我心疼元合和你打架,他肯定输的。”   这句话倒是让严翊脸色回暖了些,可还是有些难看,他素来不避讳自己的占有欲,“那也轮不到你心疼他。”   岁杪没回答。   严翊蹙眉,追问:“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岁杪赖在他的怀里,怕男人吃醋,根本再也不敢追问打架的原因,而是舒服的换了个姿势,小手钻进了他的袖口处,带着凉意的小手和温热的手腕接触,她没忍住,握的很紧,似乎是想到什么,她问:“三哥,你除了嘴角受伤,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有,”严翊没有犹豫回答道,旋即垂眸看着窝在怀中的她,“你帮朕上药?”   岁杪也没问哪里,直接点了点头,“好啊。”   直到被男人抱着进了侧殿,然后,将药瓶子递给了她,再然后,她手上拿着药罐子,有些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许久不能回神。   严翊站着,缓慢地将自己的上衣给褪去。   修长的指尖宽衣解带,眼眸紧紧的盯着拿着药,脸越来越红的小女人,旋即,背过了身,单手指了指自己大致的伤口处,嗓音暗哑:“替朕上药。”   窗纱随着风在晃动,连带着被勾起的纱帐,在床前拂动,目光所及是褪去了上衣的男人,他的确是受伤了,背上也有一道淤青的地方,比嘴角的要深。   岁杪拿着药罐子的手有些颤抖,她喃喃道:“三哥,要、要不我叫王公公来吧——”   “快点,风大。”严翊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戳了断的道:“上完了,再帮我上前面。”   怕严翊又说她想歪了,岁杪也没敢再纠结,伸出手轻轻的帮严翊上药,时不时的软声软气问上一句,“三哥,会疼吗?”   起先,严翊还会耐着性子回答她,可后来,他额间流了一滴汗,连带着嗓音都变得很嘶哑,“可以了。”   岁杪也没概念,他说可以了那便没再上药,只是盖起药罐子的时候,手沾了一些药粉,她轻轻的拍了拍,然后吹了一下,谁知,刚好吹到了严翊的背上,药粉飞散开。   岁杪急了,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那快淤青的地方。   小手软软的冰凉冰凉的,这种接触直接让严翊呼吸都加深了,也让严翊原本建起来的围墙全部崩塌了,深吸了几口气,小家伙的小手还在将粉拢回来,如此一来,严翊的感觉愈发的明显。   这一次,严翊没有再在心里让那几个和尚诵经,而是将和尚驱赶在门口,然后一个转身,将小家伙的手桎梏住。   岁杪吓了一跳,双腿跪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手,也看着严翊那双眼眸,她觉得此刻的严翊有些陌生,她紧张的抿了抿唇,咽了咽口水道:“三哥,你、你怎么了?”   严翊没说话,只是呼吸有些急重。   岁杪总觉得是自己闯祸了,于是赶紧岔开话题,“三哥,你、我、我帮你嘴角上药。”   她说着,拿着药罐子就沾了一些药粉,然后跪着直起身,打算将药粉洒在他的嘴角处,可下一瞬,药粉没洒到,她的唇倒是被堵住了。   “闭眼,”辗转反侧之际,他抽空说了这两个字,告诉了那个一直瞪大了眼没回神的女人。   风沿着窗子吹了进来,将原本挂在钩子上的纱帐吹掀了下来,烛火也仅剩一盏,忽明忽暗,更显暧昧,岁杪汗湿全身之时,她侧头看向纱帐外,她眼中那盏烛火彻底的灭了。   殿内黑暗一片,只剩下男人在耳边粗重的嗓音,“岁岁,别怕。”   而岁杪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男人的力气,那么大。 第60章 . 三哥,你看这月亮 新鲜的印记   翌日, 岁杪睡到了接近午时才缓缓醒来,纤细的胳膊伸出轻丝被,可几乎是身子一动弹她就感觉浑身都有些酸疼, 特别是当看见手臂上那斑斑点点的红色印记时,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昨夜的记忆在脑海里回放,她说不上还记得每一个动作, 每一分感受, 但是总归来说, 到现在为止的唯一一个念头,也是到现在才明白的一件事,那就是, 男人的力气真的很大。   她现在明白了,原来以前他让着她, 是真的让着她, 包括以前抢他笛子的事情, 经过昨晚她终于知道了,是他在让着她,不然以他的力气, 当时就可以把她的一只手给拧断了。   岁杪看着自己露出的胳膊处那些暧昧的印记,后知后觉的红了脸,眼瞧着殿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 她立刻将胳膊往被子里藏着, 似乎怕极了被人看见。   纱帐挡住了外界的视线,她听见脚步声的主人轻声道:“娘娘, 您醒了吗?”   她是醒了的,可她却有些不好意思。   “我醒倒是醒了,你叫沉儿来伺候我, 你下去吧。”   岁杪的话让清荷愣了一会儿,“娘娘,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吗?”   她自幼伺候岁杪,哪里听过岁杪说这样的话,她眼眶都红了,追问道:“娘娘,您倒是说话呀。”   这叫岁杪怎么说呢,毕竟昨夜里,她嗓子喊哑了的时候,是身上的男人替她叫清荷送温水进来喝的,而且昨日在最后传水沐浴的时候,也是清荷进来伺候的,现在一听见清荷的声音,岁杪便不由自主想起昨夜的那件事。   总觉得清荷好像这件事从头看到尾,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清荷,她窝在被子里,背对着纱帐,声音嗡嗡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得知这个理儿的清荷瞬间破涕为笑,她一边把纱帐撩开挂在钩子上,一边开口道:“娘娘多虑了,奴婢才不会笑你,也不会有人敢笑你的,后宫的嫔妃们羡慕你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笑你。”   “有什么好羡慕的。”   岁杪嘀嘀咕咕的,脸色微红,任由清荷伺候着起床洗漱,后者拿了温热的毛巾递给岁杪,等擦干净了脸后,又将毛巾重新拿在手里,方才解释道:“后宫的嫔妃们都是想要一个子嗣想要皇上恩露的,娘娘如今宠爱名份都有了,如今皇上恩露也有了,若是有了皇长子,那以后后宫里可就真的无人敢造次了。”   “娘娘可不能觉得不好意思,”清荷笑着,又端了水给她漱口,等岁杪漱完口后,她便又开始道:“这可是后宫里的人都想要的恩赐,娘娘可不能任自己的性子来,后宫人多,单有皇上的宠爱可不够,自个儿还得有些防身的东西。”   清荷和岁杪的想法不同,但是岁杪却是能理解的,毕竟清荷的出发点就是为了她好,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她赶紧怀上皇长子,可岁杪却没有清荷的这种紧张感,毕竟严翊曾许诺过她,会给她一个太平盛世。   更何况她不愿自己的孩子是拿来后宫争斗和她防身的东西,孩子这件事,她觉得尚远,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她喝了口清荷奉上来的花茶,嗓音轻轻的道:“还远着呢,再说吧。”   岁杪觉得这些东西还很长远,可她忘了这是后宫,自昨夜里岁杪承宠后,她们便都郁郁寡欢,而郁闷之际,便是想着,恩玉宫那位也快禁足出来了,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岁杪用完午膳后便在院子的凉椅上晃晃悠悠的,她倒是想出去,可是腿还是有些没劲,她是知道什么导致的,可她却不好意思说,稍许,便听见宫人又传了话,“姬嫔娘娘驾到。”   似乎姬嫔来已经是一个习惯了,岁杪使了个眼神给清荷,后者拿了一张凳子放在了凉椅旁边。   姬嫔心情似乎极好,一双杏眸带着笑意往里走,越走进,岁杪便越能看出她眼神里的笑意,岁杪忽然有些面热,姬嫔忽视掉她的羞涩,笑着道:“和好了?”   姬嫔纯属是来笑人的,昨日愿合宫传水的声音水没听见,整个后宫也就只有姬嫔才能睡得安稳踏实,毕竟她的心思不在严翊身上,如今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能笑着来愿合宫。   岁杪不理会姬嫔的打趣,后者自顾自的继续说:“你可不知道,昨日传水的时候,众人还都愣了会儿,等听宫中的老人说了才知道,原来侍寝后是要传水的,她们才知道之前你根本没侍寝,可也都知道,你昨夜里是真的侍寝了。”   岁杪不自然的咳了咳,“青天白日的,说这些作甚,你也不嫌害臊。”   “我有什么可害臊的,”姬嫔看着岁杪脖颈上那一块暧昧的印记,没忍住又笑了笑,眼瞧着岁杪急了,她赶忙岔开话题,道:“话说,皇上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伤的重不重?”   岁杪先是一愣,“你不知道伤的重不重吗?”   “我哪里知道,”姬嫔如实道:“我甚至都不知道皇上受伤了,还是听承天宫的宫人和我们宫的人说的,我便来告诉你了,我可没去看过他。”   承天宫的宫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也都是能藏得住事的,能从王福和严翊的眼皮子底下传话出去,还是给姬嫔宫中的宫人,若是没有特殊的应允,这个宫人哪里有这个胆子。   岁杪这会儿大致知道了些什么,心里头只觉得这个男人内心的小九九似乎有些多,也不像是他这个人的会做出来的事情,岁杪淡淡道:“没事,嘴角和腰上有点伤罢了,不碍事,倒是元合,不知道伤的多重。”   岁杪的话一出口,姬嫔似乎有些意想不到的“啊”了声,紧接着声音高了些追问道:“昨日和皇上打架的是元合?你的意思是元合受伤很重?”   岁杪看了眼姬嫔,一双桃花眼微颤,如实道:“三哥幼时就曾习武,元合自幼到大都是往文发展,定多也就那几个拳脚功夫,加之身份摆在那里,元合定然受伤比三哥重了。”   岁杪话说完,姬嫔低低的哦了声,然后那双眼里的笑意渐渐的淡了下去,紧接着便道:“你们和好了就行,下次可别这么闹了,有什么误会第一时间解释清楚才能长久走下去。”   岁杪正打算应了,话刚出口就听见姬嫔道:“那就这样,我先回宫了,最近困乏的不行。”   姬嫔说完就起身离开了殿内,岁杪坐在原地,若有所思。   到了夜间的时候岁杪看见了让她今日羞了一日的人,这时的岁杪正在用晚膳,太监捏着尖细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岁杪嚼着一颗肉丸,腮帮子鼓鼓的,看着殿门的方向,当看见黑夜里出现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时,她顿时低下头,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   严翊刚踏进殿内的时候便看见小女人低着头,一下一下的嚼着嘴里的东西,似乎是没听见他来了那般,愣是头也没抬起来看他,眼眸微动,殿内的人自觉地退了下去。   殿门阖上的那一刻,岁杪没忍住轻轻的睨了一眼,紧接着殿内便响起男人的声音,“还装作看不见?”   被揭穿了的岁杪依旧低着脑袋没有吱声。   严翊正欲再次说话的时候,眼眸一动,看见了小女人白皙的脖颈处渐渐的染上了绯红,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眸的笑意愈发的深邃起来,他坐在了小女人的身侧,望着她的方向,眼眸微动,嗓音温润道:“还疼吗?”   谁知道他坐下来问的就是这句话,岁杪的脸瞬间红透了,紧接着语气有些急了,看向他,眼眶红红的,“三哥!”   “终于看见我了?”严翊被她气笑了,连朕都没说,眼眸带笑,明知故问道:“岁岁这是还害羞呢?”   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戏弄,岁杪情急之下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一双桃花眼红彤彤的,委屈又娇气的撒娇道:“三哥,你若是再说,我真的哭了。”   她是说真的,眼眸包着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眼瞧着再说一句话她真的能掉下泪来,严翊也没敢再说什么,伸出手,将满脸委屈的小家伙一把抱起来,放在了腿上,“是三哥的不对,岁岁不许哭。”   岁杪眼眸包着泪,听见这不知所措的低哄,瞬间倒流了回去。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严翊那颗被她扰乱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不敢再提起昨夜里的那件事,更是不敢问她到底还疼不疼,只能拐着弯的问道:“今日怎么没去御花园走走?”   岁杪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疼的,装模作样的咳了咳后道:“本想着出去走走的,但是姬嫔来了,我便没出去走了。”   “原来如此,”严翊自然是只信她说的一半,却也没揭穿她,顺着她道:“姬嫔今日也来承天宫了。”   岁杪不解,“去承天宫怎么了?”   倒不是岁杪连去也不愿意让别人去承天宫,而是姬嫔素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她能主动去承天宫,那定然是她有事求助严翊,她不免有些好奇。   “让朕给她出宫一趟,”严翊抱着岁杪,边说边端起一碗雪燕羹,修长的手指转动了下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温声细语道:“你喝了,朕告诉你她想出宫干什么。”   其实岁杪有些饱了,心里头门路也清楚,可还是没忍住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和她所想的那样,于是便张开口吃了进去,旋即催促严翊道:“快点说。”   她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点对帝王的尊重,严翊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后,无奈又宠溺的道:“自然是因为心上人了。”   岁杪这会儿愣住了,她没有再问下去。   这会儿倒是让严翊好奇了,他笑:“你怎么不问朕。”   “自然是心里知道了,”岁杪又乖乖的喝了口严翊送到嘴边的雪燕羹,“今日她来的时候,我提到了你与元合打架的事情,她便离开了,我寻思着,是不是我猜的这样?”   严翊见她提起元合时没有一丝的波澜,听见别人喜欢元合也没有一丝不悦,心里头畅快极了,嗯了声后道:“她心仪元合,朕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岁杪也是今日才知道,可她却也没多问,问严翊还不如去直接问姬嫔,只是岁杪觉得好奇,为何严苓和姬嫔都那么喜欢元合,还陷得如此深。   岁杪想起了严苓,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道:“严苓如今如何了,边疆那边可来了消息?”   “怎么忽然问起她了?”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身形一顿,旋即有些含糊的道:“没怎么来消息,朕也在打探。”   岁杪不傻,严翊如此说,定然是有些事情他不好开口,而她若是这时候追问下去,对严翊来说也不好,他能在元合那件事上给她充足的时间,那她也要在严苓这件事上,给他一定的处理时间。   更何况,他若是告诉她严苓过的好,岁杪定然不会相信,毕竟若是真的好的话,他早就来说了,可若是要他亲口说出严苓过的不好,并且去形容她过的有多不好,这简直就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岁杪做不到这样刺激他。   能做的只能是让他自己开口。   一直到了夜间,岁杪也没见往常很忙的男人说要回承天宫,她不免有些疑惑,可又不好直接问,只能拐着弯的问道:“三哥,你看这月亮,夜越深它越亮呢。”   夜深了,你怎么还不回宫。   严翊哪能听不懂这句话的别个意思,他压了压嘴角,逗弄她的拿份心思又起了,张口就道:“岁岁这是在担心朕是吗?”   岁杪愣了,一脸不解。   “谢谢岁岁提醒朕夜深了,”严翊笑了,侧眸看着岁杪道:“回去的路也难走,只能委屈一下岁岁了。”   岁杪下意识地接了话,“委屈我什么?”   “瞧朕,糊涂了,”严翊把玩着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后,转动了下道:“怎么会是委屈呢。”   “三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岁杪不解,追问道:“你到底委屈我什么了?”   严翊心中想起严苓的那种郁闷心情彻底的挥散掉了,他压了压嘴角,一本正经的道:“朕说不清。”   “三哥,你快些说清楚。”岁杪追问。   严翊装模作样的咳了咳,然后靠近她的耳畔,温润的气息呵出,惹得岁杪红了耳朵和脖颈,旋即便听见他道:“朕用做的,告诉你怎么委屈你了。”   岁杪啊了一声,还没理解,就被男人抱进了里间的床榻上,烛火摇曳忽明忽暗,屏风上映出了交叠的身影。一滴汗从光洁的额间渗出,岁杪一双桃花眼睁开又闭起,闭起又睁开,半开半阖的迷离的看着床榻外,哑着声音,喊了句,“三哥,纱帐。”   这时候了,她还惦记着纱帐没放下来,羞耻。   严翊耐心的将纱帐放了下来,带下来一阵风,让热意盎然的岁杪感受到了舒服,她勾出手不自觉地攀上他有力的脖颈,看着手臂上新鲜的印记。   出神恍惚的瞬间,耳边有水声,可这殿内,也唯有花瓶里有些养花的水,那么这个水声到底哪里来的。   后知后觉的岁杪红了脸。   这次她没叫清荷进来伺候,忍住疼也自个儿伺候自个儿,可严翊怎么舍得,蹙眉跟了上来,再后知后觉的时候,岁杪觉得,倒不如清荷进来呢。   顶多就被笑话一下罢了。   而如今还得多累一阵子...... 第61章 . 都是她爱吃的 我给皇后娘娘惊喜   翌日一大早, 春风沿着有些开了缝隙的窗子钻了进来,吹掀纱帐,将纱帐吹掀起一个角, 春风拂面, 惊扰了睡梦中的岁杪,她翻了翻有些酸痛的身子,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见屏风外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尽管声音很低很轻, 岁杪还是听得见, 本没多少心思去听的,可当她们口中说起李茵叶的时候,岁杪还是没忍住屏气凝神的侧耳倾听, 毕竟这几日她因为严翊一直心不在焉,再加上和好后.......   岁杪一想到昨晚和前晚的那些事, 脸色又经不住红了起来, 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听清荷和沉儿的对话。   “今日皇后禁足就解了,也不知道,她又会找什么事针对娘娘。”   “那日假山的时候你不在, 你没瞧见皇后那一直要进假山查证的模样,”清荷愤愤不平的道:“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讨厌极了,都怪娘娘太善良了, 要是换成我, 早——”   清荷没再说下去,沉儿接着道:“再者, 现在娘娘承宠了,皇后娘娘定然心里头不舒服,毕竟她那时候在禁足, 但愿她别再娘娘身上找事了。”   之后她们两个还在说,岁杪倒是没再听,而是看着被风吹起的纱帐在发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双桃花眼微动,过了许久后,屏风后的两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后,过了会儿她才开口道:“清荷,我醒了。”   清荷和沉儿立刻叫了宫人进来伺候,宫人们站成一排,岁杪隔着纱帐看了眼,觉得比往常人多,不免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回娘娘的话,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东西,”清荷笑着,“一早便在这里候着了,说是不要打扰娘娘您休息,等您醒了,再把这些东西拿给您瞧瞧。”   岁杪一听有些好奇,“拿来瞧瞧。”   清荷将纱撩开,两侧都挂在了钩子上,旋即扶着岁杪坐在了床榻的中间。   宫女们端着木碟子站成一排,木碟子上全是严翊赏赐的东西,让岁杪有些眼花缭乱,当看见木碟子上有一个眼熟的东西时,岁杪不免笑了笑。   “娘娘,想到了什么这么开心?”沉儿不解道。   岁杪伸出葱白的小手,将那件宝贝拿在手上把玩,她笑了笑,解释道:“我相中这件东西许久了。”   这件东西,其实她也没明说自己想要,所以当如今看见的时候,内心那种喜悦很难说的清楚,但是她清楚得知道自己不是因为这件宝物而开心,而是因为她没开口说,他也把这件东西送到了她的宫中。   毕竟这件宝贝是那日在宫宴上,忘了是哪个大臣送来的生辰里,她当时就一眼看中了,可她心中却多少有点分寸,这毕竟是严翊的生辰礼,她不能说拿就拿,可没想到,哪怕她没说,他也知道她喜欢,还巴巴着送来。   岁杪忽然想起自己的生辰礼还没送给他。   耳边响起清荷叨叨的声音,岁杪回神莞尔一笑,一边洗漱一边认真的听清荷告知还有什么其他的赏赐,当得知还有一件罕见丝绸做的宫裙时,岁杪忽然嘶了一声,“瞧这个时辰,恩玉宫请安的还没散吧。”   沉儿有些不解,问道:“娘娘,您的意思是要去恩玉宫?”   岁杪淡淡的嗯了声,葱白的小手拿起了那件赏赐的宫裙,当看见宫裙的颜色时,她忽然觉得严翊也是故意的,岁杪没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旋即道:“对。”   岁杪笑了,看着清荷正在帮她挑选衣裳,“不用了,就穿三哥今日赏赐的这件吧。”   衣裳刚穿好,她一边出门一边想起什么,趁着四下无人对着清荷耳语了几句,后者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愿合宫。   -   这件衣裳在春季的时候穿正好,不厚重却也不会太凉,罕见的东西的确是不一样,穿着都觉得比别的宫裙舒服,红色的宫裙在御花园里格外的显眼,不少人的视线往这边看来。   岁杪任由沉儿扶着往恩玉宫走去,还没进到殿内的时候,太监捏着尖细的嗓音便在恩玉宫响彻,“贵妃娘娘驾到——”   这下,知道皇后禁足恩玉宫与岁杪有脱不了的关系的嫔妃们都等着看热闹,视线总是往殿门处瞟去,就等着岁杪进来的时候看看两人会闹出怎么样的笑话。   毕竟以岁杪的性子,李茵叶那日在假山如此力争要找到里面的“人”,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那种想扳倒岁杪的心思,可没想到扳倒岁杪不成自己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今她们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等着岁杪进来,看看她们对那晚的事情是怎么的态度。   这些嫔妃看热闹的心思岁杪怎么会不理解,可她就是不喜欢顺着别人的意来,她们越想看,她偏越不给她们看,更何况她也不喜欢被人当戏子观赏。   岁杪脸上挂着淡笑,似乎和李茵叶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岁杪自然的坐在了凳子上,嫔妃们纷纷起身,向岁杪行了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岁杪缓缓抬手,淡淡喊了句免礼后,端着宫女刚端上来的花茶喝了一口,喝完后对着面色不是特别友好的李茵叶道:“这花茶还是没那么好喝,今日早三哥赏了我一罐花茶的茶叶,不如我拿来给你们尝尝。”   她一脸淡然的模样,高傲的礼都没行,当着李茵叶的面,指使紫容道:“你去我宫里,拿今日皇上赏赐的花茶。”   紫容也没想到岁杪会直接指使她,被岁杪的气势弄得一愣一愣得,欠身行了个礼,应了,然后就往门口走去。   自己宫里的人被外人指使,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敌人,李茵叶的脸色瞬间黑了一些,但是从小到大的教养和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让自己失态。   再怎么维护自己不让自己失态,可当她看见岁杪那张笑意吟吟的脸时,她心里头还是不舒服极了,特别是当岁杪笑着介绍这个花茶多好喝,并且整个邑朝只有这一壶时,嫔妃们艳羡的表情简直往她心窝里刺刀子,紫容也走的很快,没一会儿便将花茶送到了殿内。   岁杪又道:“拿下去泡了,奉上来给大家喝一下。”   紫容这会儿倒是从馄饨的思绪中回神来,她看向了李茵叶,后者内心翻了个大白眼,这叫她该怎么接下去,说泡吧,好像自己也没喝过似的,可若是说不泡,好像很小气似的,而且若是她不给,嫔妃们指不定怎么想。   哪怕她的确是不想,但是她还是得违心的点头,让紫容拿着花茶下去泡。   紫容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岁杪端起茶杯看了眼,旋即又放下,这个举动,显然是嫌弃恩玉宫的花茶,“再等等,每个人都有份,那个花茶我也只有一罐,大家喝了就当尝尝味道了。”   嫔妃们进宫这么久都没有什么赏赐,皇后的花茶其实于她们而言也算上好的了,这会儿听见能让胃口如此刁的岁杪连连称赞的花茶,不免勾起了她们的好奇。   总感觉喝了口也能跟着沾上一些光。   紫容很快端着花茶走进进来,身后也跟着几个宫女,先给岁杪和李茵叶奉了茶,再之后挨个的奉茶,紧接着,殿内的嫔妃们都忍不住赞叹:“贵妃娘娘,这个茶是真的好喝。”   岁杪倒是不吝啬她们的夸赞,也不后悔给她们喝了这个花茶,甚至一边喝一边道:“皇后娘娘,茶好喝吗?”   原本没打算喝茶的李茵叶不得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几乎是茶刚入口的那一刻,她便有些惊艳,过了会儿想想,这是皇上赏赐的,他赏赐给心上人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不好呢。   “还不错,”李茵叶喝了口淡淡道。   可比起喝茶,她比较好奇的是为何这次岁杪主动来恩玉宫,看上去似乎将那天晚上假山的事情忘记了,李茵叶总觉得不对劲,可直到嫔妃散去,岁杪也没表示出一点点对于那晚上的事的介意。   看见岁杪和李茵叶客客气气的,嫔妃们满怀失望的离开了殿内。   岁杪最后一个起身的,当所有嫔妃们离开了殿内的时候,她回头,侧眸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李茵叶,然后嘴角一勾,“皇后娘娘,我给你一个惊喜要不要?”   岁杪说完这句话也不管李茵叶的反应,转身离开了殿内。   出了恩玉宫岁杪便往承天宫走去。   她的那个惊喜,还需要严翊点头。   岁杪有求严翊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的体贴,往日人到了就好,这次倒是端了一碟糕点。   承天宫的人都知道贵妃娘娘是皇上的心尖尖儿,哪里敢怠慢,远远儿的瞧见了之后便立刻上前行了礼,“娘娘您来的正是时候呢,皇上这会儿刚下朝,我已经叫人进去通传了。”   岁杪不喜等人,严翊估计是知道这点的,所以每次她来了,不管是谁都可以进去通传,无需等王福。   她笑了笑,称赞了一下这个醒目的小太监后,抬脚往承天宫的主殿走。   殿门开着,她便端着糕点往里走,男人坐在龙椅上,低着头处理奏折,很专注,似乎是没看见她走进来,岁杪眼眸微动,内心里的小九九起来了,将糕点放在了身后处的小桌子上,从殿下的位置绕到了他的身后,脚步很轻很轻,等她走到他的身后时,正欲吓一下男人,却被男人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小手被桎梏住,岁杪动弹不得,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抬起头撞进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眸里,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被戏耍的人,低低的哼了声,娇气道:“三哥,你也太不厚道了。”   敢说一个帝王不厚道,严翊也是被气笑了,他将小家伙拉到了身前,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后,揉了揉她方才被他握红了一块的手的地方,缓缓道:“朕这就不厚道了?那你呢?”   哪里想到他会和她算这个小账,岁杪装模做样的咳了咳,岔开话题道:“三哥,我给你带了糕点。”   严翊往她放糕点的地方瞥了眼,再一次被气笑了,他就说自己何时喜欢吃糕点了,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说是给他的糕点,里面都是她爱吃的,无奈又宠溺的叹息了声,他伸出手捏了捏岁杪的小脸蛋。   “无事不登三宝殿,”严翊悉知她的性子,“说吧,有求于朕什么事呢。”   这么开门见山,岁杪还真是有些许的不好意思呢。   她缩了缩小肩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三哥,我的确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严翊问。   岁杪先是站起身,小跑到了刚刚放糕点的地方,旋即捏起了一块糕点递到了严翊的嘴边,殷勤的样子让严翊有些张不开口,他伸出手,将岁杪的糕点拿过来,复而递给她,道:“说吧,朕听着。”   岁杪其实不想吃的,毕竟这一碟糕点都是她特意送给严翊的,可她受不住糕点的香气,小巧的舌尖伸出来,舔了舔糕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岁杪立刻咳了咳,稳了稳身形道:“三哥,我想,让你给一个人进宫。”   没想到她来找他是因为想让一个人进宫,有些讶异,他继续将糕点递到她的嘴边,见她再一次没忍住舔了几下的时候,嗓音带笑道:“说。”   岁杪笑得一脸讨好,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岁杪没有久待,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便离开了承天宫。   严翊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被小女人吃了只剩下一块糕点的碟子,无奈的扬起嘴角,耳边响起王福的声音,“皇上,成王求见。”   严翊将糕点拿起来,平日不爱吃糕点的他也还是将糕点吃了进去,旋即对着王福道:“宣。”   承天宫的主殿内,成王坐在严翊赐下来的凳子上,年老的身子有些佝偻,他咳了咳,看了眼龙椅上的严翊,终究是开了口,声音悠长,“皇上,这次老臣来,是想要告诉皇上一个消息。”   严翊执着狼毫的手微顿,他对元合有意见,但是他对成王这个人还是多有敬佩,他以前和岁将军一起征战边疆的时候,也吃了不少苦。   “成王说便是,朕听着。”   “老臣也是偶然得知一件事,”成王说:“我总觉着,上次张洲的水灾有些奇怪,再者,张洲水灾人却越来越多,现在水灾好了,那些多出来的人却忽然不见了,这一点,老臣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严翊看着成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元合这次回来也同我说了这一个奇怪的地方,但是那时候他走不开,也无暇顾及,昨日里谈起这件事,他方才说也有些不对劲,为了我们邑朝的安稳,老臣请皇上调查一下这件事。”   严翊听见这件事,面色从容,似乎没有一点点惊讶。   “朕那日已经听元合说了,”严翊信得过成王,而对元合也仅仅是儿女私情那边有些许的意见,可在大邑朝面前,他们的那些恩怨还是可以忽略不见,那日打完架后,元合已经将这件事告知了他,“成王放心,朕已经命人去调查了,只是成王殿下自己要多注意身子,说不定,还要成王殿下助朕一臂之力。”   成王以前就是打战跟在岁将军身边,严翊的话,是无心的还是暗示,成王也不敢追问下去,只跪在殿内道:“皇上若是有用到老臣的地方尽管开口,老臣一定竭尽所能,助皇上一臂之力。”   成王没有在皇宫久待,说完这些话便离开了。   严翊沉思了许久后,对着王福道:“左相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第62章 . 诡异的月事 你怎么敢的啊!   晚间, 刚用完晚膳,岁杪在御花园散着步消食,却不料走到了再次见到了姬嫔, 她坐在凉亭内, 手上抓着一把鱼饲料一个一个的往湖中丢进去。   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有心事,岁杪脚步一顿,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   凉亭周围支起了许多黄色灯笼, 烛火被夜风吹的忽明忽暗, 光圈将整个凉亭笼罩起来,显得有些漂浮,美的有些朦胧。   “你们在这里守着。”   岁杪走到了凉亭里面, 坐在了姬嫔的身边,拿起了石桌上的鱼饲料跟着她丢进去。   这个动作惊扰到了一直看着湖面的姬嫔, 她侧眸看过来, 当看见是岁杪时, 面色恢复了冷静,莞尔道:“你怎么来了?”   “本想出来走走的,”岁杪如实道:“看见你在这就来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姬嫔不是那种喜欢绕弯子的人,岁杪便也没有绕着弯子问,直戳了断的问道。   “有点不好, ”姬嫔扯了扯嘴角, 自嘲的笑了笑,“不过没事, 我习惯了。”   这句话里的习惯让岁杪不免多看了几眼姬嫔,她是知道她为何出宫的,自然和元合脱不了关系, 可她又不能去问,毕竟姬嫔似乎也没想过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她。   想安慰姬嫔却又怕太明显,她会察觉,可若是什么都不说,倒显得有些陌生,岁杪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时候,姬嫔倒是主动开口道:“这两日我出宫了,你知道吗?”   她这么问自然是知道了,岁杪也没避着,点点头道:“听三哥说了。”   姬嫔叹息了声,似乎是很惆怅那般,道:“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皇上什么都为你打算好了,反观一下我,若不是我爹爹进宫之前就和皇上说好了,我现在定然也很迷茫。”   姬嫔没有藏着掖着她的父亲和皇上的约定,岁杪沉默了会儿,后道:“那你出宫后打算做什么?”   “若是顺利的话,就嫁人,”姬嫔杏眸微垂,看了看手中的鱼饲料,“若是不顺利的话,便会晚些嫁人。”   岁杪没有追问那个被她这么肯定的人是谁,有些话,还是不说那么清楚的时候比较让人无限遐想。   灯火笼罩下,湖中的鱼儿们也清晰可见,天色渐晚,岁杪正欲打道回愿合宫,大老远的便瞧见了王福和一众宫人举着灯笼,簇拥着穿着白色华服的男人往这边走来。   岁杪的视线一顿,借着月色和亭子角支起的灯笼烛火仔仔细细的看着,待他走近的时候,岁杪笑得眉眼弯弯,“三哥,你怎么来了?”   男人穿着白色的华服,胸前一道弯月,衬得他愈发的清冷,当看见岁杪外衫也没加的时候,眉头不免蹙起,嗓音低沉道:“找你来了,怎么不加一件外衫。”   岁杪笑嘻嘻道:“不冷呀,而且这件衣裳好看极了,我不想加外衫。”   没想到是这个理儿,严翊无奈的叹息了声,捏了捏她的脸颊,还没说话,姬嫔倒是识趣,行了个礼之后便道:“皇上,贵妃娘娘,嫔妾乏了,先回宫了。”   旋即又侧眸对着岁杪道:“你回去的时候慢些,我先走了。”   岁杪点点头。   整个亭子里只剩下岁杪和严翊俩人。   黄色的灯笼里烛火忽明忽暗,夜渐渐深了,风微凉,岁杪似乎对严翊的出现有些惊讶,笑嘻嘻的道:“三哥这么晚了还来找我,处理完政务就赶紧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朕知道,方才去你宫里的时候没见你人,朕才出来寻的,”严翊难得那么多话,旋即将岁杪的小手握在掌心里,牵着她一步一步的往愿合宫走,“你今日说的那个人,今日已经进宫了。”   岁杪一双桃花眼微颤,似乎很开心,一双眼笑得弯弯,声音格外的甜,“谢谢三哥。”   她说话声音本就软软的,如今刻意这般的时候,像极了撒娇,难得一见,严翊嘴角一扬,“真要谢朕?”   “自然是,”岁杪顿了顿,声音软软的问了句,“三哥有什么想要的吗?”   “还未想到,”严翊笑,“等朕想到了,便同你说。”   岁杪话很多,似乎格外的开心,一路上和严翊说了好多,连今日御膳房送了什么菜也要说,而严翊也耐心的听着,比上朝和处理政务的时候听的还要认真,时不时的搭上几句话。   夜色朦胧,月光皎洁,宫人掌灯前前后后围着岁杪和严翊,两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交织在一起,一片宁静祥和,直到到了愿合宫的宫门口时,这份宁静的氛围才被彻底打碎。   王福及一群宫人们将灯灭了,一副就送到这的姿态,让岁杪不解,她也不是那种能忍住不问的人,于是便看着王福,不解道:“你们怎么把灯给灭了?”   王福道:“回娘娘,灯不灭了,放置一晚怕会被风吹的起火灾。”   岁杪一愣,仔仔细细的理解了一下王福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琢磨出了什么,她吓得咬了咬手指,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奶猫,往后退了小半步,一双桃花眼瞪大悄悄地看了眼严翊的方向。   脑海中回忆起这两夜的颠倒,岁杪咬着自己的手指头,陷入了恐惧中,她装模作样的咳了咳,脑海终灵光一闪,然后哎哟一声,似乎很痛苦那般弯着腰。   吓得严翊立刻扶住了小女人,蹙眉着急的道:“传太医。”   三个字刚落就被岁杪阻止了,“不用不用,三哥,你先叫清荷扶我进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岁杪的话让严翊有些摸不清,正欲抱起她,可却被她拒绝了,于是顺着她对着清荷道,“扶娘娘进去,好生伺候着。”   清荷对岁杪这突如其来弯腰摸不着头脑,可也不敢多问,扶着岁杪进了内殿。   几乎是刚走到屏风的另一侧,遮挡住了外头的视线,原本看上去疼的不行的岁杪此刻却恢复了精神气,有条有序的在清荷耳边耳语了几句。   清荷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不可啊!”   岁杪哪能不知道这件事行不通,可她不想再经历昨日和前日的那种颠簸,岁杪从未如此坚持的道:“你去就是了,有任何过失我自个儿担着!”   清荷气的跺脚了,她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候,“娘娘,奴婢这哪里是怕你拖累奴婢啊,奴婢只是觉得这是欺君之罪,被知道了要被砍头的!”   “你不说我不说,哪里就欺君了,”岁杪急了,“你可快些吧,再晚点三哥就真的要宣太医了。”   这不,沉儿在屏风后道:“娘娘,皇上问您要不要传太医!”   岁杪立刻拒绝了,旋即给清荷使了眼色,后者无奈的走到了里间的殿内,拿出了一个小包裹,岁杪一边弄,一边嘀嘀咕咕的道:“还好我有打算,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这声音听上去还挺骄傲的,清荷无奈的在旁边叹息了声,“娘娘,万一——”   岁杪叹息了声,略有些嫌弃道:“难不成三哥还会把我衣裳给扒了看我是不是真的那个么?”   这么一说倒是也有道理。   清荷表情终于好看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她觉得皇上应该不好糊弄.......   岁杪收拾好后便让清荷扶着从屏风后出去,当看见严翊坐在主位上时,她眼眸微动,复而挂上一抹羞涩的笑,等走到了他身边的时候,还没说话,男人便问道:“身子怎么了?”   岁杪有些难以启齿,装模做样的犹豫了会儿,羞涩的道:“就是月事来了。”   严翊刚开始听见的时候身形一顿,许久后方才想起什么,他虽然没接触过女人,可这些基本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他顿了顿,还没来得及问问岁杪如今可会否难受,便听见小女人道:“三哥,来月事,你是不可以留宿的。”   哪里知道她来月事出来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严翊被气笑了,像是他有多猴急似的,喉结滚动,严翊叹了口气无奈道:“朕知道。”   岁杪下意识地接了句,“你知道就好。”   严翊眼眸微动,垂眸看了眼岁杪,身高体大,影子黑压压的,将她笼罩在一起。   岁杪抬眸一看,他的那眼神似乎要把她看穿了一样,惹得岁杪立刻将小脑袋低下去,心里有鬼又怕露出马脚,咳了咳道:“三哥,夜深了,不如你先回去吧,我也好沐浴,之后就入寝了。”   “那么晚了,朕就在这里入寝便可——”   “不要,”岁杪吓得立刻瞪大了眼,若是给严翊在这里睡,不一会儿她就能露出马脚,她立刻打断道,可说完这二字的时候,她自个儿都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脑海中急忙地寻找别的借口,而后支支吾吾的道:“嬷嬷说过的,女子来月事不吉利,所以不能和三哥一起睡的。”   严翊蹙眉,“朕怎么没听过。”   “因为你没有月事,你肯定没听过的,”岁杪润了润嗓子,“再者这些东西还挺玄乎的,三哥若是执意要留在这里睡,那我可就不高兴了,等会儿又会有人拿这件事儿做文章了。”   岁杪的话让严翊沉思了好一会儿,倒不是他怕这个“玄乎的月事”,而是他的确知道外头的人嘴碎,若是知道了,定然又会说一些话,他怕就怕在岁杪会因此不开心或者不自在。   他沉吟了一会儿,妥协道:“朕知道了。”   顿了顿,严翊道:“朕明日来。”   岁杪点点头,眉眼弯弯道:“那你回去早些歇息,我等会儿沐浴完也歇下了。”   严翊沉默着点头。   宫人们又一次点燃了烛火掌着灯站成一排,簇拥着严翊回了承天宫。   殿门一关,岁杪便瞬间松了口气,她懒洋洋的坐在贵妃榻上,立刻吃起了葡萄,沉儿上前,低声道:“娘娘,可别吃了,凉的,夜里该说疼了。”   她手上是一杯温热的红糖水,还没来得及解释,清荷便在一旁伺候着说了句凉飕飕的话,“吃再多的葡萄夜里都不会痛的,你可别操心了。”   沉儿缓了一会儿后,吓得脸色都白了,“娘娘,你该不会!”   “嘘,”清荷赶忙捂住了沉儿的嘴,“我的祖宗喂,你可小心着点,这可是欺君之罪,知道了要被砍头的。”   沉儿扒开清荷捂住她嘴的手,紧张道:“娘娘,你怎么敢.......”   岁杪自然没说为何不敢的,她只是不想再在夜里颠簸了,她也不想明日起来的时候再在手臂上看见新鲜的印记,还有宫里的人那种暧昧不已的眼神。   这股被岁杪搅的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可劲儿过了之后,清荷便又开始苦口婆心的道:“娘娘,这样的恩宠,是后宫里所有人都羡慕的,你怎么能欺君也不要恩宠呢。”   岁杪默了默,她这个人随性惯了,不会因为想要一份恩宠,也不会因为想要在后宫立足下去,从而不喜欢还要勉强自己喜欢的事情,再者她也不是不喜欢这件事,只是说,她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毕竟太疼了。   但是岁杪不是那种爱解释的人,她只道:“我自有我的安排,你放心便是。”   她相信严翊也不是那种,看见了新人便将旧人抛到了脑后的人,她知道他话不多,但是他说出的话,就是承诺,她相信他一定会做到的。   “娘娘还是得为自己打算,”往日沉儿是不附和清荷的,可这次倒是难得意见一致,沉儿又道:“听闻前朝又开始拿皇长子说事了,若是娘娘您抛弃恩宠不要,那么就会给那些别有心计的人钻了空子,这后宫不是人人都像姬嫔那般,会为娘娘您着想的。”   “那些人只顾着自己,若是能得恩宠,产下龙子,那么牺牲一点手断也无妨,”清荷跟着又道:“娘娘,您要知道,您这个位置,可比皇后娘娘那个位置招人眼红多了。”   李茵叶空有一个皇后的虚位,可要恩宠没有,甚至还被禁足五日,如今,愿合宫这边是恩宠有,还有皇上的偏爱,一对比起来,众人心里都有数。   “我知道你们说的,你们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岁杪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为了自己着想的心,她笑了笑,半威胁半开玩笑的道:“你们若是再说,我明日可就求皇上一人给你们许配一个大臣了!”   清荷和沉儿无奈的沉默闭嘴,却还是配合的笑道:“娘娘可绕过我们吧。”   承天宫内。   严翊看着跪在殿内掌管后宫女事的嬷嬷,手转动着扳指,目光冷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就是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他居然把掌事嬷嬷喊来,就为了问——月事。   “照你这么说,来月事可能会半夜肚子疼?”严翊沉声问。   嬷嬷如实道:“回皇上,的确是会肚子疼,有些娘娘甚至会疼的一宿都睡不着。”   严翊自然是对她口中的有些娘娘不感兴趣,沉吟片刻,他直戳了断的开口道:“那贵妃娘娘平日来月事的时候,可有疼过一宿睡不着?”   嬷嬷心里门路这时清了,她只听说过皇上宠爱贵妃娘娘,可没想到居然会宠溺到连她来月事的事情都要问得一清二楚,嬷嬷低头道:“回皇上,贵妃娘娘身子较弱,疼一宿是各个月都会的事情。”   只是她们一般不把这些月事禀告给严翊罢了,毕竟女子来月事,提多了不吉利。   严翊蹙眉,想到小女人方才弯腰的模样,旋即道:“赶紧叫人备些红糖水,夜里贵妃娘娘估计会疼。”   严翊的话刚落,嬷嬷便道:“回皇上,娘娘前五日月事刚过,得下个月才会来月事,今夜是不会疼的,下个月奴婢再备好红糖水即可。”   嬷嬷说完这些话,严翊蹙眉,听见了重点,于是冷声反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第63章 . 香囊     承天宫内。  ……   承天宫内。   嬷嬷吓得瑟瑟发抖, 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让坐在龙椅上的景渊帝面色瞬间冷上几分,本就觉得承天宫像是个冰窖了, 如今景渊帝的面色不善, 嬷嬷只觉得外头都是春风和煦,只有承天宫, 她若是再呆下去, 估计就能被冻死在这里。   就在嬷嬷觉得自己快不行的时候, 景渊帝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冰冷冷的,道:“朕今日找你的事情你不许说出去, 更不许在愿合宫面前提起。”   严翊的话让嬷嬷有些不寒而栗,她赶紧点点头, “奴婢遵旨。”   王福看眼色, 立刻让嬷嬷下去了, 旋即又回来了承天宫内,看见景渊帝有些不好的脸色,不免在心里犯了嘀咕, 也跟着无奈的叹息了声,毕竟这愿合宫的那位主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方才嬷嬷说的话, 王福大致都知道了。   可能怎么办, 若是换做旁人,早就被按了一个欺君之罪, 也不是,换做旁人,哪里会不要恩宠, 巴不得月事就没来过,可偏偏,愿合宫的那位,恩宠不要,甚至还欺君。   可这位爷倒好,还帮着遮着掩着,生怕那位受了一点委屈,叫嬷嬷不许说出去,而不是说去找愿合宫的那位算账,王福仔细想想,那位是景渊帝的心上人,怎么舍得惩罚呢。   可严翊不知如此,低头处理奏折,一边批阅一边道:“今日的事情不许说出去。”   王福应了。   严翊思索片刻,将岁杪的后路都给铺好了,“晚些的时候送些红糖过去。”   王福又应了,只是这次,不解道:“皇上,娘娘既然都是假的,何必还送红糖呢?”   拿着奏折的手顿了顿,严翊沉吟了一会儿,道:“她马虎,定然会露出马脚的。”   被他知道暂且没事,等“日子”过去了他一次收拾个够,可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这可就是欺君之罪,如今本就因为恩宠,她处处遭人嫉妒,若是这个事儿被抓住了,定然会在后宫掀起不小的水花。   王福听完,只觉得景渊帝现在对贵妃娘娘不是宠爱了,而是溺爱,明知她在犯错,为了不让她受伤,还在后面给她收拾露出的马脚。   -   严翊的一番苦心,岁杪自然是不知道的。   月光皎洁,岁杪沐浴完之后别提多舒坦了,她的皮肤白皙娇嫩,平日里用了点力便能红一块,这次被这般揉捏,她的手臂的印记一块一块的,本好了些的,昨日他又给添了些进去。   岁杪那么爱美的人,只盼着这几日能把这些手臂上的印记给淡掉消掉,她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衣裳半开,外头罩了一件轻丝衫,看上去似乎格外妖娆,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那般。   沉儿拿着木檀轻轻的捶着岁杪的小肩膀,她慵懒的半眯着眼,然后清荷端着一碗红糖水进来了。   岁杪瞧了一眼,嘀嘀咕咕的道:“方才说了不喝了,反正又不是真的,不喝也罢。”   “娘娘,这可不是我们冲的,是皇上赐的,”清荷无奈道:“许是你方才吓到了皇上,他回去之后估计是问了太医,太医说了红糖水能缓解疼痛罢了。”   清荷这一解释,岁杪忽然感觉有些愧疚感油然而生。   “拿来吧,”岁杪伸出葱白的小手接过了那碗红糖水,慢慢悠悠的将全部喝完了,她不是特别喜欢红糖水的味道,但是毕竟这碗红糖水,是带着愧疚感的,她不得不喝。   岁杪喝完这杯红糖水,似乎想起什么,对着清荷道,“对了,你拿点碎银子去掌事嬷嬷那里交代一下。”   清荷立刻应了,拿着一些小碎银子去了掌事嬷嬷那里。   又小坐了一会儿,岁杪便去休息了。   只是入睡前,还特意交代了沉儿和清荷道:“明日记得早些叫我起来。”   她说完这句话,清荷和沉儿便将挂在钩子上的纱帐给放下了,床头旁留了一盏烛火,明晃晃的映下来,岁杪借着烛火拿出了上次李茵叶送的香囊。   约莫看了许久后,她方才放下了这个香囊,再次睡了过去。   翌日,天微微亮的时候岁杪便自己醒了。   倒不是睡得很好,而是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看见了自己的爹爹,他站在血淋淋的乱葬岗里,哪怕周围的环境阴鸷瘆人,她却丝毫不害怕,因为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用最和善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声音慈和道:“囡囡,你要替爹爹报仇啊。”   他是被害的,他原本有大好的前途,回来就是王爷,可偏偏被人陷害,尽全力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岁延,挡住了飞来的乱箭,才得以保住岁延。   岁杪至今也没见过自己的爹爹和哥哥,今日也是第一次梦见他,从他的神貌和那种感觉,她就认定了此人便是爹爹,岁杪望着床顶发呆,手上还拿着李茵叶给的香囊。   许久后,额间流了一滴汗,她方才唤清荷和沉儿进来。   岁杪一直想着那个梦,还要爹爹的那句报仇,岁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陷入了沉思,等她回神的时候,粉黛已经施好,岁杪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妆容,旋即伸出手对着清荷道:“那椒红笔来。”   清荷立刻应了,一边拿了椒红笔一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桃花眼微颤,拿着椒红笔在额间画了一朵牡丹花,旋即又拿了一张红色的纸,放在双唇之间轻轻的抿了抿。   粉唇瞬间变得鲜红,加上额间的那朵牡丹花,衬得整个人同以往有那么些不同,可到底是哪里变了,清荷也说不出来。   镜中的人笑了笑,红唇轻启道:“走吧,去恩玉宫。”   清荷和沉儿跟在身后。   岁杪今日穿的宫裙是白色的,额间的牡丹花将她眉眼的那种疏离衬得愈发的明显,一路走到了恩玉宫门口,太监捏着尖细的嗓音喊道:“贵妃娘娘驾到——”   这一声不小,在恩玉宫的院子里来回回荡着声音,主殿内请安的嫔妃们都往这边看了眼,清荷搀扶着岁杪往里走,春风拂动衣袖,她的视线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李茵叶。   眼底有种难辨的情绪,至少李茵叶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岁杪最近特别爱往恩玉宫跑,以前还要请了才来,这几日不请自来,也不是来给她请安的,昨日是来献花茶,今日呢.......   岁杪嘴角挂着笑,坐在了凳子上,听着嫔妃们行礼请安的声音,淡淡道:“免礼吧。”   嫔妃们谢了恩之后,岁杪便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旋即对着李茵叶道:“皇后娘娘昨夜睡得如何?”   这句寒暄不是岁杪的性格会说出来的,李茵叶微微一顿,道:“还行,妹妹睡得如何?”   似乎就等着她问的这句话,岁杪笑了笑,拿出了别在腰间的香囊,“自从皇后娘娘给了我这个香囊开始,我便睡得很好,话说起来,娘娘这个香囊可是自己绣的?”   岁杪将香囊放在了桌面上,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甚至有不少嫔妃们看见了之后,赞不绝口,“娘娘,您的绣工可真好,嫔妾可真羡慕。”   “是啊,心灵手巧,果真人好看,手也巧。”   紧接着便是不断的马屁,可有一说一,李茵叶的绣工的确是了得,她便也跟着附和道:“若真的是皇后娘娘绣的,那皇后娘娘可真厉害。”   李茵叶的傲心很高,她素来对自己是左相的嫡女而感到骄傲,又因为是京都第一才女,这下子进了宫当了皇后,虽然有名无实,可她到底是皇后,能满足她的傲心便可。   岁杪的话莫名的让李茵叶更加骄傲起来,而她觉得别人最比不了的一点就是,她是莫蒿的关门弟子。   莫蒿的刺绣手艺简直是天下无双,能成为她的关门弟子,爹爹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笑了下,李茵叶没有谦虚,承认道:“自然是本宫绣的,松给妹妹的,怎么可能是别人绣的呢。”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李茵叶和岁杪之间的感情很深似的,岁杪倒是也没拆了李茵叶的台阶,毕竟她不是来拆台的,岁杪顺着道:“听说皇后娘娘的师父是莫蒿是吗?”   没等李茵叶回答,岁杪笑了笑,道:“名师出高徒,想必莫蒿师父的绣工也很厉害吧。”   又一次打断了李茵叶的话,岁杪自顾自道:“有机会一定要让她也给我绣一个香囊。”   李茵叶只笑了笑,“师父行踪不明,一般人很难请得到他。”   岁杪只笑不语,旋即将这个香囊再次别在了腰间,嗓音温润道:“总之,莫蒿师父请不请的动与我没关系,我主要就是想知道这个香囊是不是出自你手就好。”   李茵叶正疑惑岁杪为何这么执着这个答案的时候,岁杪便懒洋洋的又道:“对了,莫蒿师父教你的是不是只有你会啊,有没有别的弟子,或者她教你的,其实别人也会。”   李茵叶想也没想,笑道:“莫蒿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弟子,既然是绣法,那定然是只有我继承的,哪能说全部人都会呢,若是全部人都会,还要收徒弟作甚?”   是这个理。   可李茵叶说完后却觉得岁杪不是这种蠢到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的人。   思及此,李茵叶垂眸,抿了抿唇道:“你好端端的,这么想知道我师父作甚?”   岁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想要的答案已经要到了,便也不再装糊涂套话了,于是便道:“你知道么,那日罗嫔出事的时候,我忽然看见罗嫔的宫殿里,好像有一个和我身上这个类似的香囊,绣工很特别,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娘娘你绣的呢?”   罗嫔是谁,是整个后宫死相最惨烈的一个人。   也是后宫里胆子最大的一个人,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勾引皇上。   如今大家想起罗嫔不免都觉得这个人晦气的很,可今日,岁杪忽然提起这个罗嫔,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众人下意识都觉得此事不简单。   嫔妃们都安静的不敢吱声,不懂岁杪的意思是什么。   李茵叶的面色顿时僵硬了,下一瞬却又很快挂起了笑,旋即看着岁杪,蹙眉道:“妹妹在说什么,好端端的提起罗嫔作甚?怪瘆人的。”   “哪里吓人了,”岁杪笑了,“不过就是一个嫔妃罢了,又不是枉死冤死的,怎么就瘆人了。”   过了会儿,殿内都安静了。   许久后。   “香囊啊,”岁杪眨巴了几下眼眸,旋即将一个帕子包裹住的香囊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了出来,然后将香囊放在了桌案上,嗓音淡淡道:“这个香囊我可是当着皇上的面捡起来的,的的确确是在罗嫔的宫中捡到的。”   顿了顿,岁杪又将自己身上的香囊给拿了出来,然后将两个放在一起,看着李茵叶,笑里藏刀道:“皇后娘娘,你说,这个香囊,是不是很像呢?”   “像又如何,香囊又怎么了,”李茵叶也笑了,“妹妹怎么就爱钻研这个稀奇的点。”   “我哪有啊,这哪里奇怪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么,”岁杪掩唇笑了笑,很无辜的道:“再者,我只是觉得好奇罢了,你不信你问她们,是不是也觉得这个香囊和你给我绣的针脚一模一样,且这种难度的香囊,除了你和莫蒿师父,谁还会绣呢?”   嫔妃们一顿,后知后觉岁杪是不是就是单纯的想夸赞一下针脚的手法。   包括李茵叶听见这句话,仔仔细细的看了眼岁杪,回忆起方才自己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太过于激动了,她沉吟不语,身边都是嫔妃们的讨论声。   “对啊,皇后娘娘,这个绣法和你的好像啊。”   “是不是你绣的啊。”   “真好看呀,”有人道:“皇后娘娘就是心灵手巧。”   岁杪也跟着笑,紧接着,嗓音淡淡道:“我就说吧,这个针法也就只有你会,你看,大家都夸你呢,真没想到你和罗嫔这么好,居然也送了她亲手绣的香囊。”   这些声音让李茵叶忽然松了口气,看来的确是她想多了,她们只不过是觉得这个针法和她的很像罢了。   “是不是你绣的啊,”岁杪说,“真好看。”   “是,前不久罗嫔来我宫中拿的,”李茵叶喝了口茶,“本就无聊打发时间,绣了一个玩,她那日来请安,说是一眼相中了,叫我给她,我便做个好人,你们若是喜欢,我里间还有几个,你们拿去就是了。”   李茵叶的这个举动让嫔妃们都乐了,她便又道:“省的说我偏心,就按位分来吧,高的先拿,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无聊了,我便再绣一些,给那些没有拿到的嫔妃们也一人一个去。”   说完,嫔妃们都欠身谢了恩。   李茵叶吩咐安嬷嬷:“你去拿出来,给她们几个去。”   安嬷嬷得了令,立刻往里间走去,不一会儿后拿了几个香囊挨个给几个位分高的先,剩下的没拿的,李茵叶也挨个许诺了,人多是非多,李茵叶又喝了口茶,道:“好了,香囊拿回去吧,我也趁这个时间多绣一些,过段时间给你们就是了。”   这个逐客令不可能没人听懂,嫔妃们都欠身行礼离开了,整个殿内只剩下一个岁杪。   恩玉宫内香气很重,刻意的香味熏得人有些头昏脑胀。   她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也不像别的嫔妃那般说要离开,就坐在那里,看一看这个香囊,又看一看那个香囊,将两个香囊同时握在手上,旋即笑了,声音轻轻的,“皇后娘娘一口一个妹妹,你就是这么对我这个妹妹的?”   李茵叶垂在袖口的手收紧.......   她就觉得,岁杪今日来,绝对不简单。 第64章 . 欺君之罪 罗嫔索命   恩玉宫内, 香炉里弥漫出白色的缕缕细烟。   岁杪坐在位置上,一手拿着一个香囊在眼前打量着把玩着,她笑了, 放在鼻尖嗅了嗅后道:“这个香囊的花香味我可从未闻过呢, 不知皇后娘娘对这个味道有没有很熟悉呢?”   李茵叶这下是彻底的懂了,这人是当着众人的面套她的话呢, 现在话套出来了, 便等着嫔妃们都离开了来给她下绊子了, 整个殿内除了几个平日里贴身伺候的也没别人,李茵叶也不用装的母仪天下的姿态。   她看了眼岁杪,眼底的轻蔑显露出来, 哪里还有方才的那种温婉,她直接转身坐在了主位上, 如今她吃一叠长一智, 在岁杪没把话说的明明白白之前, 她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理了理袖口,笑着道:“我自幼学习刺绣,对香囊以及香, 自然是见多闻多的,你说熟悉,我对很多香料都很熟悉, 不知妹妹, 问的这个熟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开始打起了马虎眼, 岁杪嘴角一扬,声音轻轻的,“我自然知道你对香料了得的多, 可你可知,这个香囊里,它是什么香料呢,毕竟这个香囊,可是你送给罗嫔的。”   “是我送的又如何,不过就是随手绣的罢了,至于里头放的什么香料,我也没去留心,”李茵叶看了眼岁杪,轻轻的□□自己的假甲,嗓音带着不解,“我倒是想问你,为何你这么执着于这个香料和香囊?”   李茵叶这个人从小生活的地方便是需要刻意精心的去生活,一个不如意便是会让左相不满,他是府中的“皇帝”,而她们自幼便先学会了看人脸色。   左相开心,她们便欢喜,左相不开心,她们便要琢磨自己做的是不是不好,若不是因为她们,便需要想方设法的讨左相开心,从而问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们这么讨好,若是左相开心了,便会留宿在自己娘亲的院子里,娘亲有了恩宠,那么她们在府里的日子便会好些,外人看都觉左相府中富可敌国,可到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生哪有那么圆满的呢。   只不过她当了皇后,娘亲在府中的位置的确是无人能撼动,她原以为自己也是熬到头了,可没想到,空有皇后的名号,却没有一点点中宫之主之实。   连成亲那夜,她的夫君也是借着借口,没有和她同床共枕,而是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批阅了整整一宿,看上去像是避之不及,可哪怕如此,她觉得后宫之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毕竟她在揣摩别人心思的事情上,从未输过,可今日,她却忽然重新开始审视岁杪。   原以为她就是一个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罢了,开了笼子也不敢飞出去翱翔天空,可没想到,她今日拿着香囊,在嫔妃们面前套她的话.......   以及罗嫔死了也已经有段时日了,据她所说这个香囊早已拿到了,她却能忍到今日才拿来。   “人忽然对一件东西感到好奇,那定然是这个人或者这个东西有什么不对劲的,方才如此,”岁杪将香囊的丝带勾在食指上,让香囊悬在半空晃动,像是在催眠似地,“而我清楚得知道我没问题,那定然就是香囊有问题了,你说是吗,姐姐。”   岁杪何时叫过她姐姐,素来都是她一口一个妹妹。   不知道的还以为多情深意重呢,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姐姐二字,让她脊背都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李茵叶忽然看了眼外面的天,眼瞧着已经快到午时了,她忽然燃起一股莫名的燥意,特别是当看见岁杪笑意吟吟的脸时,她那种烦躁的感觉更甚,可若是要她认输,她做不到。   李茵叶也不是吃素的,她不答这个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道:“光说我做什么,我还没问妹妹呢,那日在假山,那个人,是怎么躲起来的?”   李茵叶才不相信假山里面真的没人,昨日她出来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派安嬷嬷在白日的时候去假山里看看,果不其然,假山上面有个空顶位置,足够藏一个人。   若是白天定然能发现,可那日偏偏就是黑夜,连月光都在帮她,照不下来,所以才让岁杪躲过一劫,不然她也不会禁足五日,成了整个后宫里的笑柄。   “皇后娘娘还是不死心呢,”岁杪笑了笑,“还是说皇后娘娘还在质疑皇上,就是认定假山里有人,质疑皇上眼力不行,没找到那个人,再或者,娘娘就是想再被禁足五日?”   听见她说出禁足五日,往她伤口上撒盐,李茵叶沉默了,论装糊涂,岁杪的功力可比她深多了,她干脆不说话。   岁杪哪能这么容易放过她,她站起身,当着李茵叶的面,走到了主位上,葱白的小手放在小香炉上,笑着道:“我听说啊,这个香囊里的香和香炉里的香若是放在一个殿内,两个香交织在一起的话,会对男人产生不好的反应。”   “不知道皇后娘娘知不知道呢,”岁杪笑,又夸张的道:“哦,不对,她对女人没什么伤害,就是对男人伤害极大,若是定力不稳的人,可能一宿都没得睡,你说我说的对吗,皇后娘娘。”   岁杪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就差一层透明的布没有撕开,李茵叶看着香囊,指尖微颤,干脆往后一倒,任何话都不说。   这副姿态,像是在耍赖也是在默认。   岁杪将香囊从香炉上移开,干脆把那层布也给撕开了,简明了断道:“误以为我怀孕了,想用罗嫔毁掉我,想让皇上去宠幸罗嫔,从而让我知道,你知道我的性格,定然是接受不了这件事,是吗?”   她什么都猜到了,却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茵叶如今觉得,她才是那个被玩的团团转的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旧事重提,你想要的目的是什么?”   她肯定是不敢承认的。   可岁杪就是不会如她的意,她就是喜欢和李茵叶较劲,自元合那日进宫告诉她后,又一次遭李茵叶陷害之后,如今岁杪每每看见李茵叶,她就会想起左相。   她想起左相就会想起爹爹和那个断了一条手臂的哥哥,那个在外颠沛流离了那么久的哥哥。   无人能明白这种血海深仇的痛。   若是李茵叶是个良善人,好好的安安分分的在皇后的位置上,不惹事端,即便是血海深仇她也能眼不见为净,可李茵叶偏不,早在她进宫的那日开始,她便因为她是皇后,多处宽容,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那日假山之处便让她彻底的生起了恨意。   她见李茵叶始终不愿说真话的模样,轻蔑的笑了,眼眸微动,她道:“你不愿承认,你也都承认了,这个香囊就是你给罗嫔的,方才那么多人都听着呢,你如今香辩驳也不可能了——”   李茵叶急了,从凳子上支起身子,如今才彻彻底底的明白了岁杪套话的路子,她气笑了,脑子转的飞快,很快便寻了个借口,“可你要知道,香囊里的香料是可以换掉的——”   “这个不需要撒谎,莫蒿和你的绣工都是一样的,而莫蒿最引以为傲的绣法就是香囊的针脚不可以解开,”岁杪越说,李茵叶的脸色越白,“意思就是,你的香囊是不可以解开的,香料也是不可以更换的。”   “而你方才也承认了,这个是你给罗嫔的,”她笑得很狡黠,像只小狐狸,“如今罗嫔死了,死无对证,可你却活着,你方才说的话,嫔妃们可都是听着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茵叶深吸了一口气,“岁杪,你我无冤无仇,你忽然这么揪着罗嫔的事情不放做什么,你若是揪着她也就罢了,你拉上我作甚?”   岁杪这辈子最是讨厌一种人,那便就是做了坏事敢做不敢当的,还有一个就是李茵叶这种,做了陷害别人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还觉得死都死了没必要再去追究那么多。   岁杪其实不怪罗嫔,毕竟嫔妃们都有自己的那份小心思,可李茵叶不同,她自己有心思,可是却让罗嫔给她背了替死的锅,毕竟若是那次岁杪真的怀孕了,严翊没忍住,真的宠幸了罗嫔,岁杪定然会被伤害到。   可严翊忍住了,罗嫔受死。   李茵叶愣是一点伤害都没受到,这份慎密的心思,的的确确是只有李茵叶这么歹毒的人方才能想得出来。   “死?”岁杪笑了,“我给你形容一下吧,那日她的死相有多惨烈,她啊,脸色苍白,死不瞑目,我看啊,她定然是有不甘心的,我听说人冤死活着枉死的时候,不出多少时日,一定会来寻人报仇的!”   岁杪可开心了,说着这么恐怖的话,可眼底的笑意却很深,像极了在讨论今日的天气,“你说,若是她回来找你了,你会怎么办,若是她找你索命的话,你又会怎么办?”   岁杪的话让李茵叶陷入了恐惧当中,原本以为岁杪会继续说下去,可她却离开了恩玉宫,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李茵叶因为这些话和岁杪走之前留下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到了夜间完全睡不好觉,翻来覆去,一闭眼就是罗嫔那日来了这里,她将香囊给她的模样。   那时候她说,“机会给你,靠你自己珍惜。”   她觉得若是罗嫔没有这个贼心,怎么可能上这个贼船,香囊是她给的又如何,给之前分明说过了,她还执意要,那便是她的事情,与她何关。   李茵叶就是如此安慰自己的,可长夜漫漫,她还是无心睡眠。   她睡不着,岁杪便如愿了。   可到了夜间,入了夜的时候,她却看见她原本以为不会来这里的人出现在了这里,这时的岁杪刚沐浴出来,正打算吃些葡萄喝点花茶,赏下月,计划的极其美好,可没想到,半路出现了一个严翊......   岁杪小脚往前迈,恍惚之间想起自己根本没穿那个东西......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注意的那么仔细,于是便大着胆子往前走了。   严翊坐在主位上,旁边放着的是一碟子葡萄,还有花茶。   看来小日子过的不错。   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的点在桌案上,发出似有若无的声音,眼眸微垂,神情淡漠,周围的气压很低,压的人喘不过气,岁杪咽了咽口水,将心肝捏的紧紧的,走到了男人的面前,低低的道:“三哥,你怎么来了?”   小女人声音软糯糯的,原本神情淡漠的男人瞬间回神,旋即视线看向岁杪那处,眼眸温润,“来了?”   岁杪嗯了声,任他抱着坐在了他的腿上,熟悉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的窝在他的怀里,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了旁边的葡萄和花茶,心中咯噔一声。   但下一刻便侥幸的想着,严翊一个大男人估计不会在意那么多,可没想到耳边忽然响起男人的问话,“不是说来了月事吗,怎么还吃葡萄?”   岁杪懵了,“啊?”   “朕那日问了太医,说红糖水能缓解疼痛,也说了少吃些冷的,”严翊耐心解释道:“葡萄也算。”   真的来月事了,岁杪定然是不会吃葡萄的。   但是她没来月事,可葡萄却端上来了.......   “啊......”岁杪拖长音啊了声,眼神飘忽不定,小脑袋点了点后终于道:“是这样的,清荷和沉儿今日给我捏肩,特别的舒服我就寻思着,给她们葡萄,让她们尝尝鲜。”   严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一扬,笑着道:“是么,朕还以为你骗朕呢。”   岁杪一顿,心虚使她不敢再说话,只能含糊的笑了笑,“怎么可能骗你,骗你可是欺君之罪啊!”   严翊意味深长的哦了声,旋即道:“那你可知,欺君之罪,会如何处置。”   说着,严翊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她白皙的脖颈,在似有若无的点来点去,让岁杪毛骨悚然。   紧张的直吞口水。 第65章 . 宣 基地   愿合宫内。   皎洁的月光洒下来, 透过稀疏的树枝洒在了愿合宫的宫檐上,宫檐下挂着几盏黄色的灯笼。灯笼里的烛火在摇曳,火光忽明忽暗, 回廊下有宫人路过的声音, 脚步刻意放的很轻很轻,生怕惊扰了偏殿内, 那对缠绵的人。   外头看里面的氛围都暧昧不已, 可只有岁杪知道自己如今有多么的煎熬, 她感觉自己的脖颈凉飕飕的,毛骨悚然,特别是当男人的指尖有意无意的在她的脖颈处游走时, 她的心肝也跟着悬起又落下。   岁杪咽了咽口水,耳边是男人方才问的那句话, “那你可知, 欺君之罪, 会如何处置?”   她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害怕,才觉得毛骨悚然。   “欺君之罪分三等, 若是罪三等的便是直接砍头。”   岁杪缩了缩脑袋。   “罪二等的,便是活生生的鞭死,”男人顿了顿, 语气便得愈发低沉, “罪一等的,先鞭策之后再五马分尸。”   自幼生活在皇宫, 对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不清楚,可知道,与有人在耳边说, 那种感觉完全不同。   而眼前的男人还刻意给她解释了一遍,加之殿内的气氛和她心虚,她便觉得能够幻想出来这三种死法,虽说都逃不了一死,但是至少罪三等的死,比其他两个来的解脱些。   岁杪光是想想自己若是一不小心落到了二等或者一等,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她或许还没被送去刑场便能因为胆小被吓死了,成为史上第一个被吓死的人。   安静的殿内又响起男人似有若无的声音,低沉的嗯?了声,旋即便安静的等着她的答案,好似在等又好似在催促她,岁杪再次咽了咽口水,半晌后只能点点头,“知,知道。”   似乎是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严翊像是哄小孩似地,轻轻的拍了拍岁杪的小脑袋,然后声音夹杂着零星的笑意,“你说,若是明知故犯,那是不是罪加一等?”   岁杪听见这句罪加一等,立刻浮现出自己被鞭策和无法分尸的场景,吓得一双桃花眼瞪大,脸色瞬间苍白,在严翊看不见的地方直咽口水,相贴的胸膛都明确的响起她忐忑的心跳声,“我......应该、我也不知道,不、不一定吧。”   严翊笑,“为何不一定?”   “因、因为,”岁杪使劲浑身解数开始胡说八道,“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或者、或者有一些人,她们说谎不一定是想骗人,或许、或许是无可奈何,现、现实所迫。”   这句话安慰到了严翊没有岁杪不知,但是她安慰到了自己,不但安慰到了,她还觉得甚有道理,于是又加了一句,“三哥,你不能不能一棒子,打死我——打死所有人,应该给每个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吗?”   论胡说八道,属岁杪第一。   严翊抱着她的手一顿,见她紧张的胡说八道一通,紧张的语气藏不住,惊觉是吓到她了,他不由得收敛了些,垂眸一看,小女人一双桃花眼竟然都红透了,似乎是吓得不轻。   严翊的心顿时有些不舍,原本打算揭穿她的心思彻底打消了,怕真的能把她吓得当场哭出来,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思及此,他便觉得自己难受一些也不是不可,总比她哭好受些。   严翊眼眸微动,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嗓音温润道:“是,岁岁说的是。”   “是应该给每个人一个几乎的,”严翊顺着她,哄着她,哪里还敢吓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听见他的话,岁杪那颗被他吓得悬起来的心顿时放下了。   然后说了一句,让严翊顿时后悔放她一马的话,“既然三哥也认同岁岁的话,天色渐晚,三哥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给她机会,心疼她掉眼泪,没想到她却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严翊顿了顿,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把玩,嗓音温润:“朕今日不回去了,就宿在愿合宫——”   “不许,”岁杪激动的否决了他的话,察觉自己太过于激动,岁杪立刻解释道:“三哥,掌事嬷嬷都说了,嫔妃来月事是不可以和皇上过夜的——”   “那你就当我是三哥,不是皇上就行,”严翊嘴角一勾,“而且,岁岁怕什么,朕不会那么丧心病狂的。”   岁杪怕自己的谎言被揭穿,哪里敢应,见他硬的不吃,于是便来了软话,“三哥若是执意留宿在这里,那赶明儿岁岁被安了一个妖妃的头衔,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朕看谁敢。”严翊蹙眉,不再逗她了,淡淡道:“朕回去就是。”   岁杪还没在心里笑完,便听见男人道,“朕过几日来,定让岁岁永生难忘。”   自然是知道他口中的过几日和永生难忘是什么意思,她脸色瞬间红透了,脸热热的,她没敢再说话,怕说多错多,眼瞧着严翊就要走了,她恍惚之间想起什么,道:“三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严翊脚步一顿,他总觉得今日的岁杪似乎有心事,他侧眸,低声道:“你问。”   “我想问三哥,若是有一日,我不管与谁发生了争执,你都会偏袒我这边吗,”岁杪垂落在袖口的手指微颤,似乎对他这个答案耿耿于怀,“我是说以后,不管和谁。”   “会一直偏袒岁岁吗?”她问,“是一直。”   严翊不知为何岁杪会问这句话,可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声音虽低沉但坚毅,“会。”   顿了顿,他又加了句,“会一直,放心。”   虽然得到他这句承诺也没有能怎么样,但是她心里头还是开心的欢喜的,好似她打灯往前走,一路上黑暗,灯火就快燃灭,她快陷入迷茫,忽然遇见一个人,说愿意和她同行,并且给了她很多烛火,然后告诉她,别怕。   严翊离开,岁杪坐在殿内发呆,旁边是方才差点害她露馅的葡萄,她狠狠的拿起来咬了一颗,耳边又响起男人说的那些罪,殿内响起清荷的脚步声,旋即,清荷语重心长道:“娘娘,这么骗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掌事嬷嬷那里还有您的月事记载呢。”   糟糕!   岁杪就总是觉得自己漏了什么没想起的,原来是月事薄!   月事薄里记载了个宫娘娘每个月来的月事日子,她忽然有些慌了,立刻对着清荷道:“你赶紧去,把掌事嬷嬷给我传来,就说我有事要问。”   清荷见她如此的着急,便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往门口走去。   掌事嬷嬷很快的便来了,跪在了殿内,内心不免有些颤抖,昨日被皇上传,今日被贵妃娘娘传,折腾的她一个老人家的心七上八下的,她只想着赶紧到了时限,早日出宫。   再呆下去,她怕自己会这两位主子这里丢了命。   掌事嬷嬷很害怕,岁杪一眼便瞧出来了,她眼神示意,清荷立刻端了一张凳子给掌事嬷嬷,笑道:“嬷嬷坐,我家娘娘就是有些小事要问,您莫要慌。”   说罢,还端了一杯茶给嬷嬷。   掌事嬷嬷这才放下高高悬起的心,悄悄地看了眼岁杪,见她面色和善,于是便恭敬的喝了口茶后道:“谢娘娘,娘娘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奴婢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掌事嬷嬷在宫中地位可不低,和伺候严翊的王福一样平起平坐,也不是配不上一张凳子。   更何况,岁杪还是有事要问。   见她喝了茶,岁杪红唇轻启,嗓音轻轻的道:“我问你,这几日,可曾有谁看过月事薄?”   掌事嬷嬷仔细一想,误以为是岁杪在问别的宫的娘娘是否看了她的月事薄,摇头,“回娘娘,月事薄各宫的主子都是单独写的,不会被外人看。”   岁杪抿了抿唇,她上次叫清荷打点过,也不知清荷怎么说的,于是犹豫了片刻,便道:“我自然知道,我的意思是,最近这几日,皇上那边,有没有去问过这些?”   掌事嬷嬷可是得了皇上的话,说不许说出去,如今岁杪这么一问,她喝茶被呛了一下,然后咳了咳,立刻激动得道,“没有没有,娘娘可别多想,皇上没有问——”   “你若是不同我说实话,那么这杯茶的解药我可不给你了,”岁杪轻描淡写的说,让掌事嬷嬷吓得看了一眼杯中茶。   “娘娘的意思是.......”掌事嬷嬷欲哭无泪,“这茶有毒?”   “自然是。”   若是掌事嬷嬷的反应没那么大,她或许还不会心生怀疑,可如今,她就基本笃定了,只是她还是想确切的知道罢了,“你若是不说,我可就不管你死活了。”   话音刚落,掌事嬷嬷激动道:“我说我说,皇上的确是宣了奴婢,也.......也问了奴婢关于娘娘您月事的事情......”   “你说了我上次月事的日子?”   “回娘娘,是的,”掌事嬷嬷似乎很怕死,指了指自己的茶杯,跪在地上,喃喃道:“娘娘,解药。”   岁杪赏了一颗葡萄给掌事嬷嬷,也没说是不是解药,便让掌事嬷嬷退下了,后者含泪走的,岁杪坐在殿内发呆,原来严翊早就知道了,还和她演戏。   今日他来,是故意吓唬她的吧.......   御花园内,掌事嬷嬷拿着一颗葡萄走着,好巧不巧遇见了严翊。   她原本想哭哭不出的感觉在看见严翊后,泪水横流,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她立刻将葡萄吃进嘴里了,这一大动作自然没躲过严翊的眼,他蹙眉,认得掌事嬷嬷,于是便道:“这是作甚?”   他看了眼她路过的路,这一条只能是从愿合宫出来,“你去了愿合宫?”   嬷嬷点头,啪的一声跪了下来,今晚经历了生死就在一瞬间的感受,哭着道:“皇上恕罪,我告诉娘娘了,您知道她月事的事情,还请皇上恕罪!”   严翊眸光微动,看着愿合宫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翌日,承天宫早早的便迎来了一位稀客。   此刻的严翊正在听下人禀报,听见来人后,眉眼微动,破天荒的道:“同她说朕在忙,若愿意等,便等一会儿。”   王福不知这两位主子怎么了,往日哪次她来了皇上不是急忙的撇下所有事情宣她进来,如今倒是先忙自己的事......   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皇上,现在是怎么样?”那人说:“左相暂时还不知道,而且我们发现,他的基地不止两三处,在我们没调查出来的地方还有很多,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大的隐患。”   “静观其变,”严翊沉思了一会儿,“现在唯一不能的就是打草惊蛇。”   “他做事素来高调,”严翊沉声道:“这段时间由着他去便是。”   那人点头,察觉到了皇上的心思压根不在这里了,旋即便道:“皇上,既然贵妃娘娘来了,臣便先退下了。”   严翊一顿,好似自己的那种心思被察觉到了,奏折一放,嗯了一声,那人便退下了,之后,王福上前,“皇上,现在宣进来还是?”   严翊一边看奏折一边淡淡道:“不用,等朕处理完奏折。”   王福这就纳闷了,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于是便沉默的退到了一旁。   岁杪坐在侧殿,听见严翊说有事先忙的时候,心里头不免有些疑惑,这人怎么忽然就变得先忙事,不理人了呢,岁杪眉眼微动,安安静静的等着。   王福看着严翊,说是处理奏折,可显然心思都不在这,奏折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本,心不在焉的敲击着桌案,指尖一点一点的敲打着,发出阵阵声响。   王福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大着胆子道:“皇上,不如先宣贵妃娘娘进来吧,已经等了许久了,再等下去,估计贵妃娘娘都没心思了,到时候,还不是得皇上您哄着来?”   王福这句话可是说到了点子上,严翊眸光微顿,觉得王福说的在理,淡淡道:“宣。” 第66章 . 肿脸 膏药   承天宫内。   严翊坐在龙椅上, 背靠着龙椅椅背,姿态闲散,眉眼微垂, 似乎很疲倦。   岁杪见状, 步伐放的很慢很轻,今日的严翊同往常似乎很有大的不同, 开始学会了耍小性子了, 想到这里, 岁杪只觉得今日似乎不好过,岁杪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她十分清楚自己今日来, 主要是给严翊下套来了。   毕竟,她昨日一宿都没睡好。   岁杪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上前, 抬脚上了台阶。   台阶总共就几个, 加之她脚步放的很慢, 严翊坐在龙椅上,眸光往她那边睨了一眼,旋即倦怠的姿态, 散漫道:“不是有事找朕么,怎么,走的那么慢。”   闻言, 岁杪脚步加快, 翘卷的睫毛微颤,遮住了她的心事, 她走到了龙椅旁,这次没有等严翊开口,她倒是自觉的坐在了男人的旁侧。   严翊捏了捏疲倦的眉心, 挡住了自己有些讶异的表情,想到昨夜里掌事嬷嬷说的那些话,他没有再开口而是静待小女人接下来的话。   岁杪这人不是有事情是绝对不会来承天宫的,把无事不登三宝殿体现的淋漓尽致,如今来了,还那么自觉地坐在了他的旁边,严翊或多或少都猜到了是因为什么,反正同她撒谎那件事脱不了干系。   “三哥,你怎么了?”岁杪自觉的坐在了身侧还体贴的关怀了句,不止严翊觉得不对劲,王福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伺候这两位祖宗告诉他一个道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王福借口去关殿门,默默离开了殿内。   整个殿内只剩下岁杪和严翊。   殿门关起的声音响起,严翊方才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眸,他看向了旁侧岁杪,伸出手自然而然的拉住了她的小手,大手包裹着她的手后,嗓音温润道:“我无碍,岁岁怎么了?”   岁杪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嘴角一压,小手在严翊的大掌里动了动,嗓音软糯糯的叹息了声,原本以为男人会顺势问她怎么了,可他却没问,而是紧紧的注视着她。   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岁杪便开始有些不知道如何,装模做样的咳了咳缓解了尴尬,抿了抿唇开口道:“我昨夜里做了噩梦,醒来后便慌得很,便来找三哥替我解解乏。”   岁杪何时那么黏人了,严翊看破不说破,明知是贼船,却也还是顺着她的意上去了,开口道:“做了什么噩梦,说来,朕听听,说不定朕还能给你解一下。”   岁杪一听,暗自窃喜。   她忍着笑意,按捺住了眼眸里的得意,声音低低弱弱的道:“许是昨夜三哥同我说了欺君之罪分为三等,我有些怕,一直想着,所以便做了噩梦,梦里三哥就是对我用了这三种酷刑。”   这句话切开了仔细剖析,便是她怕被砍头被鞭策被五马分尸,但是呢又怕落得这个下场,于是先来探探口风,看看他能不能放过她。   聪明如严翊哪能不懂,他眼眸微动,学她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为何会一直想着?”   岁杪还没说话。   严翊便又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岁岁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朕的事?”   问到点子上了。   岁杪抿了抿唇,装的无比像,“我哪敢,只是觉得,万一某一天被陷害了,三哥听信了别人的话,不相信我,落下了一个欺君之罪,那岁杪被砍头了被五马分尸了,怎么办啊。”   若说岁杪什么能排上第一,那么便是装可怜和装糊涂,严翊瞥了她一眼,惺忪的眼眸微颤,淡淡道:“不会的。”   岁杪一听,下一句暴露目的的话还没说出来呢。   便听见严翊顿了顿加了一句,“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骗朕的人,你放心。”   岁杪想哭着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她就是那个欺骗他的人。   若是岁杪不知道严翊已经知道了她月事没来,也知道她是骗他的,她听见这句话,或许还会觉得严翊很正经,可如今,她知道严翊话里有话。   岁杪也不是吃素的,装糊涂第一,于是便道:“三哥话虽如此,可岁杪还是觉得不安,岁杪一个人在这,皇祖母也不在了,岁杪觉得......”   岁杪的话到底是含了几分真心,严翊不得而知,但都把太后搬出来了,可见今日的事情她是必须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岁岁想和朕说什么,”严翊嗓音淡淡,视线温润,沉吟一会儿,“若是朕能满足你的,朕定然会给你。”   岁杪等的就是这句话,能让严翊松口说了这句话基本这件事便成功了一半。   “岁杪想向三哥要个保障,”岁杪委屈巴巴的靠在了严翊的肩上,将小女人的姿态显示的淋漓尽致,撒娇简直也是信手拈来,“三哥,你会同意的是吗?”   两个人虽然是有了夫妻之实,可严翊何时见岁杪如此的撒过娇,原本将她看的透透的那份心,这时候又心甘情愿的蒙起了一层纱,任她魅惑,像是个昏君那般,用仅存的一丝理智,道:“你说便是。”   岁杪一双眼眸像是小狐狸那般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可声音还是委屈低喃道:“岁杪想要三哥的一句话,哪怕以后岁杪犯了错,迫不得已撒了谎,你也得原谅岁杪,不许罚岁杪,不许生气。”   岁杪如今就是,明知道自己做了欺骗他的事情,还要他原谅。也是在探口风,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而严翊,则是心甘情愿,明知岁杪开来的船是贼船,也明知自己应承了她的话之后,就再也不可拿这件事来当借口,可严翊耐不住,他宁愿承认自己是个昏君,也不愿意让岁杪不开心。   昏君道:“朕,许诺便是。”   这句话其实早就在岁杪心里响了无数遍,可真当严翊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又忽然觉得自己是否有些过分......   严翊是知道她骗了他的,可还是心甘情愿的应承她了,岁杪一想到这,心口不免软陷了一片。   岁杪怀揣着心事离开了承天宫。   虽说承诺到手了,过了那股感动的劲后,她就提不起太开心的劲,因为她总觉得严翊那么能忍的一个人,不可能真的放过他,以前一个白玉笛子他能够憋了十几年方才“报仇”,如今.......   岁杪总觉得脖颈处凉凉的,人总是如此,一不顺心的时候遇见的所有事情都不顺心,她大老远的就瞧见了恩玉宫门口,跪着一个人,待走近了一瞧,原来是紫容。   李茵叶的贴身宫女。   上次帮她回宫拿了茶叶的宫女。   岁杪这人不知为何,特别喜欢与人反着来,也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性格,她看见紫容脸上肿肿的,昨日瞧见的时候,小脸还光滑,今日就红肿一片,眼瞧着就快出血了,看着可真让人心疼。   岁杪任清荷扶着,步伐一摇一晃的走到了恩玉宫门口,站在了紫容的身侧。   “这是怎么了,”岁杪微微弯腰,怜惜的伸出手,指尖轻轻的抬起了紫容的下巴,迫使她抬眸看着她,佯装很惊讶的哎哟了一声,眼底都是心疼的情绪,道:“好好的一个小女孩儿,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岁杪的话让紫容像是被触动了那般,眼眶顿时酸了。   跪了一天的膝盖也是麻的不像话,她咽了咽口水,一天没进水的嘴唇干的很,声音很嘶哑,道:“谢贵妃娘娘体恤,奴婢犯了错,自然是该罚的。”   岁杪不得不佩服李茵叶,虽说她人不怎么样,但是她身边的人似乎都很衷心,可岁杪今日若是没看见紫容,那这件事,便就过了,毕竟不是愿合宫的事情,可如今她遇见了,就是后宫的事。   “那可不能这么说,”岁杪嗓音带着心疼的叹息了声,眼瞧着紫容委屈的都快哭了,她便又道:“瞧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哪怕进了宫当了宫女也不能被如此对待,过了二五可是要出宫嫁人的。”   岁杪这人平日里懒惯了,可若真的说起话来,她倒是真的能往人心窝子里戳,这也是太后日日赞不绝口的一句话,“你这小丫头,鬼精的很,像是能看见人的心声似的。”   紫容别过脸,似乎是难受极了。   岁杪叹息,嗓音处处透着心疼和无奈,“我之前见过你的,你还帮本宫去愿合宫拿过茶叶,之前瞧你,便想着你出宫的时候,以你的姿色一定会选一个好人家,可没想到,这才几天啊,你的脸.......哎。”   越是犀利的话,便越能戳中人的心。   岁杪的话虽说处处往她脸上说,可这也是紫容的心病。   岁杪看了眼恩玉宫里头,又看了眼高高挂起的日头,“你这样晒下去可不行,小脸肯定会留下印子的,不如你——”   话还没说完,恩玉宫内便有一个小太监弓着腰往里走出来,似乎是有话要和紫容说,如今瞧见了岁杪,吓得愣是把话缩了回去,立刻安分的跪地行了礼。   “你们宫的这个女孩儿犯了什么错,你们娘娘这么大动肝火,把人脸都打肿了,”岁杪看着小太监,见他犹犹豫豫的,于是便道:“不要和本宫说不知道,你若是不知道,本宫可就去问皇上了。”   小太监可不敢挑战主子们,唯唯诺诺颤抖的开了口,“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说是紫容端茶,洒了一点出来,说她不长记性,便给她一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不管奴才们的事......”   紫容听见这话,眼底显然划过一抹自嘲。   因为茶水洒了出来便这样对待一个宫女,岁杪可不相信,只怕这个太监没有说真话,亦或许这个小太监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岁杪没再说话,把小太监放了下去,并且嘱咐道:“你若是敢说本宫来了,那你可就小心你的脑袋了。”   小太监应了,颤抖的加了句,“方才娘娘要我出来传话,奴才传个话给紫容姐姐,皇后娘娘说,今日没跪到太阳下山,不可回宫,若是传到了外头,便要了你的脑袋。”   若说方才是怀疑不可能因为一杯茶洒出来而惩罚人家,如今岁杪可是肯定不是这件事,但是依照紫容的傲骨,似乎也不愿意说,岁杪眉目微挑,瞥了眼紫容,叫小太监下去了。   紧接着,她转身看着紫容,这件事显然是不能明面儿上说的,她也没再不识趣的逼问,于是留下一句,“愿合宫的门,你去敲便能开,我只是可惜了你这张小脸蛋,男人都好色看脸,你这样,或许能嫁个大臣,若是不弄好,可就只能嫁给一个下人了。”   “被人奉茶或者端茶奉给别人,你自己选吧。”   岁杪留下了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路上,沉儿不解道:“娘娘,你这是为何,帮助她,她可是恩玉宫内的人。”   “你自然不懂,”岁杪心里有些疑心另一件事,可她如今还没有彻底的证据不能明说,思量片刻,只道:“我在求证一件事,这件事与你也有很大关系,你只耐心等待便是。”   这么一说,沉儿倒是真的不解了。   连带着清荷也不懂,可她素来是无条件相信岁杪的,于她而言,娘娘做事不问缘由,若是死,便一条命跟着搭上去便是。   其他的,随她任她去。   一行人回了愿合宫。   岁杪休息了会儿后,便起来悠哉游哉的用了点心。   从愿合宫的院子里抬头一望,日头已经下山了,夕阳洒落下来,霞光将愿合宫笼罩起来,光圈斑驳,从宫墙外的小路一看,愿合宫的光就像是菩萨镀下来的一层普渡众生的金光。   至少对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紫容来说便是了,她站在愿合宫门口的那片小树林里,踌躇了许久后,打算转身离开,可当手触及自己肿起来的脸颊时,耳畔响起了那句大臣和下人。   当够了下人,也不愿意再做这种事,就当是夙愿,她也不能让自己的脸毁于今日犹豫的时刻,思及此,紫容立刻鼓足勇气,没有再犹豫了,抬脚靠近了愿合宫,轻轻慢慢的敲响了宫门。   声音渐大,她敲响宫门的声音,由轻慢变得急促,就在她也灰心的那一刻,她看见门开了一条缝,两瓶子药从门缝里递了出来,“人多眼杂,娘娘说,拿了药便回去,若是用了还没好,便再回来,娘娘以后每日都会去恩玉宫,你只管安心便是。”   紫容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而这人还是一个主子。   她们这些当下人的,何时真的被人当人看过,可紫容转念一想,愿合宫的宫人过的比别的宫的宫人舒服也不是假的,不少人都说,愿合宫的宫人都是会投胎的,都是下人,可他们的主子,却能够处处想着他们。   紫容不解,“娘娘,怎么知道我来......”   来拿药的。   那人似乎知道她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是什么,答道:“娘娘说,今日若是你来了,不用让你进来,直接给你这个便可。娘娘还说了,等你好些了,她再给你养肤的雪花膏。”   这句话一直回响在耳边,紧接着那人又道:“娘娘说,天快黑了,早些回去睡吧,叫你也给膝盖上上药,那瓶白色的便是膝盖的,你注意安全,我们也关宫门了。”   门一关。   紫容看着手中那瓶白色的药,她自己都没想过膝盖也能别人记挂着,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往恩玉宫的方向走,一个是从未打过交道的娘娘,却能对她如此好,而一个是伺候许久,从府中开始伺候的人,如今能毁了她的脸,这种差距对待,让她每走一步,心便沉下去一层。 第67章 . 自称本宫 缘由   愿合宫内。   天色渐渐暗下来, 月光洒下来,皎洁的光圈将愿合宫笼罩起来,岁杪坐在院子内, 抬眸看着月亮, 似乎是被美人看的有些娇羞,它躲进了参差的阴云里。   原本得到了严翊的应承, 自己心里头的压着的那块大石头能够卸下来, 可当她看见紫容跪在宫门口的时候, 还有脸上被打的红肿的时候,好像又感觉有些压抑。   她不是真的活菩萨,自幼生活在皇宫内, 见过太多的宫人们丧命在自家主子的手上,也真的见过主子们一个不开心, 找你端茶递水不规矩的借口, 要了宫人的命。   她本是不想理这些事情的, 可她的心里,早早的便有了疑问,只是那时候执念被深埋了, 而此刻有这个机会,她便当了一次好人,只是她不知, 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岁杪眼眸微颤, 往宫门的方向看了看,之后便起身回了偏殿里休息。   床纱被风微微吹起, 岁杪看着床顶发呆,混沌的睡过去了后,又再次梦见了昨夜的梦, 只是这次她的梦里,是混乱的战场,她的爹爹在指挥士兵们。   耳边是爹爹刚毅的嗓音,“这次去,九死一生,各位若是能舍弃性命,拥护我大邑朝安稳顺遂,就上马,同我去关山谷一战,若是不愿,那就在基地,岁某不强求。”   “只是你们留在这里的人要记住,若是边疆来人了,你们还是要战。”   岁杪仿佛是置身在那里的战士,她能懂爹爹话里的意思,此去危险重重,深知前路只去不能返,而留在这里的,虽然也要作战,可兴许还能留下性命回去。   爹爹为了不让大家心里不舒服,自己做了带头的人。   可最终全部人都愿意陪同爹爹往前去。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同生死,共荣辱。”   最后基地留了一部分年轻人。   岁杪跟着他们去到了关山谷,那里地面空旷,四周都是空空的,一个山谷围绕着。   梦里的时间似乎过的很快,关山谷里乱箭射来,基地里被边疆的士兵围绕着,而关山谷的人像是在拖延时间,明知山有虎,偏旺虎山行的人,定然是山上有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对于岁杪来说,关山谷里的人都是因为想要保护邑朝,给基地的人拖延时间,而边疆的人以为自己计策完美,殊不知,岁羽早已识破了出了奸细,他这一战其实就是冒着一命换一命的打算,他假装中计,其实在基地里,早就设好了陷阱。   梦里,边疆的确是中计了,基地那边成功将边疆打退,这一场战争靠岁羽拖延时间而战胜,可没想到岁延因为记挂着岁羽,带着人去到关山谷,那里乱箭横放,岁羽用自己的身子替岁延挡住了箭。   关山谷从此成了乱葬岗,里面死了不少邑朝将士。   然后梦就是和昨日的那个梦相叠。   昨晚那个从死人堆里站起来,让她给他报仇的那一个梦境就是在这里。   岁杪慌张的醒了,手一摸,流了一身冷汗。   她的视线又看向了枕头旁的香囊,是李茵叶给的。   她收回视线,隔着床纱和窗子往外看,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又等了一小会儿,等天彻底的亮了,外头传来了宫人们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她方才开口传人进来伺候。   清荷走进来,惊讶道:“娘娘,您今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睡不着,”岁杪没说具体什么原因,“你先伺候我洗漱,给我那件衣裳,等会儿我们去恩玉宫。”   沉儿正巧进来了,听见这话,不免疑惑道:“娘娘这是要去看紫容吗?”   “差不多,”岁杪也没瞒着,起身下了床,任由清荷和沉儿在伺候着,洗漱完了,外头也传来了御膳房送早点的声音。   岁杪用了一点点,便起身任清荷搀扶着往恩玉宫的方向走去。   她醒得早,可时间却也拿捏的十分的精准。   众人都去了后她才慢条斯理的踏入殿内,一进去她便坐在了位置上,看着众嫔妃们站起身行礼请安,一般人换做这个时候不都是跟着一起请个安算了,可岁杪不是一般人,她非但没有跟着一起请安,还端着一杯茶像是看好戏似的,笑着道:“从未那么早来过,不知请安居然这么隆重,今个儿一瞧,倒是壮观。”   后宫的嫔妃很多,一排排的站着,倒是真的有些让人眼花缭乱。   岁杪看见了姬嫔,点头示意笑了笑,旁若无人的道:“好几日没见着你了,等会儿可得好好叙叙旧,来我宫中尝尝新点心,如何?”   姬嫔笑着,也没有因为李茵叶而不敢和岁杪牵扯,反倒是欢快的应承道:“好啊,这几日身子不方便,本就想着去找你的,等会儿一道走。”   两个人将李茵叶抛开,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   下一刻一个宫女端着茶往里面走来。   岁杪定睛一看,此人便是紫容,脸上的巴掌印消了一些下去,岁杪没有再看她,而是稀奇的哎哟了声,指着紫容的脸,对着李茵叶道:“皇后娘娘,你这个宫女的脸怎么了?”   李茵叶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紫容设计了一道,她面色不善的看着紫容,可毕竟大家都在,她还没有说丧失理智到当着众人的面驱赶紫容,在她心里,紫容若是还想活下去,就不可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李茵叶端起一杯茶,浅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的说,“没有礼数,不听话,管教了一下,也好警示一下下人,分清楚谁是主子,不然这些没长眼的东西,指不定哪日忘了主,叛主了怎么办?”   李茵叶的这句话,前半句是不是别有心意岁杪不知道,但是她的话和那日太监的话不同,那个借口能糊弄宫里的人,可糊弄不到身为主子的她们,更何况她也没这么胆子,若是这个借口传出去了,众人也只会说她心狠手辣,因为一杯茶没端稳就能把宫女的脸给打肿。   面对下人说的话和对她们说的话完全不同。   岁杪掩唇笑了笑,然后看了眼李茵叶,嗓音淡淡的问了句,“不就是没□□好嘛,好好说不就好了,而且我记得这个小宫女不是你带进宫的嘛,怎么都那么久了,才说没□□好?”   岁杪的话让李茵叶顿时语塞,沉吟片刻后道:“这是我们恩玉宫的事情,妹妹就别操心那么多了,紫容我会管教好的,自然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岁杪打断,眨着一双桃花眼,嗓音低低的道:“我哪里是怕紫容给我带来困扰,我这是在处理后宫的事务呢,毕竟这后宫是你我二人在打理,你宫里的这位宫女出了这么大事,也没人告诉我。”   李茵叶听出了话里的不对劲。   “若是我没看见,没听说,那么你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情,”岁杪一字一顿道:“可我今天看见了,那就是后宫的事情,我总不能,占着这个打理后宫的头衔,却不做打理后宫的事情吧,这样,皇上该得多寒心?”   岁杪的话让李茵叶知道了,今天这件事,没完。   她一顿,一双原本处处显可怜的杏眸此刻像是一双食人眼那般,处处冒着锐利的光,她看向紫容,可内心却是不屑的,她也不怕,因为紫容这人,一来是傻傻的效主,二来是她不相信,紫容敢背叛她。   李茵叶干脆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了紫容,她看向紫容,嗓音淡淡道:“来,你告诉贵妃娘娘,你犯了什么错,让本宫动怒,打了你耳光的。”   紫容看着李茵叶,下意识地肩膀一缩,这是极为恐惧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听见声音便会吓到的反应,她悄悄地抬起头,只看了一眼李茵叶便赶紧收回了视线。   紫容的颤抖大家都看在眼里,众嫔妃们没有谁有这个功夫去怜悯一个宫女,毕竟她们自己要恩宠没恩宠,轮不到她们去怜悯一个宫女,也就只有岁杪有这个闲工夫,好端端的替一个宫女打抱不平。   李茵叶的面色依旧温润,似乎是笃定紫容不敢说,她甚至还插了一个果子吃进了嘴里,果子很脆,那种脆脆的声音在恩玉宫内响彻,她那种高高挂起的模样落入了紫容的眼里。   紫容咽了咽口水,这个样子,让李茵叶彻底的放下了心,她就说,紫容是没有这个胆子去说的,也没有这个胆子去背叛她,毕竟除了她,谁在这后宫能保住一个紫容。   “有什么话便说,”岁杪端起茶吹了一口,旋即抿了一下,被茶润过的嗓子清脆的很,“都什么时候了,难道我们邑朝还是不讲理的吗?”   岁杪的话说的很直白了。   李茵叶还是笑,她就想看看等会儿紫容说了话后,岁杪该如何收场。   “奴婢,奴婢.......”紫容站在殿内,看着众人的眼神,内心说不慌张是假的,毕竟她若是说了,那定然皇后娘娘不会饶了她,可若是不说,就相当于,当众说贵妃娘娘多管闲事。   今日自己的脸消下去,还是得靠昨日贵妃娘娘给的那瓶药。自己如今还能站着,膝盖没有伤的太严重,也是靠贵妃娘娘昨日给的那瓶药。   紫容心里头煎熬的很,周围嫔妃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直到姬嫔也说了句,“瞧这脸,嫔妾说句皇后娘娘不爱听的,皇后娘娘下手也太重了些,她还是要嫁人的,哪能毁了人的后路呢。”   姬嫔的这句话让紫容的心彻底的凉了一截,对啊,她还是要嫁人的,可若是没有贵妃娘娘昨日的那瓶药,今日她的脸就毁了,紫容看了眼坐在位置上,闲情散漫的岁杪,似乎是在赌最后一次。   这一次,她拿自己的生死下注。   紫容也想看看,到底李茵叶是不是真的有神明庇佑。   她跪在殿内,看着李茵叶的方向,在后者不解的视线下,又向坐在殿内的各位嫔妃们磕了几个响头,巴掌印记还是很明显,虽然红肿已经消下去了,可印记还在。   她的模样很可怜,至少不少的嫔妃们已经一直看着她了,紫容眼泪滑落了下来,然后看向了岁杪,又磕了头,一字一句道:“贵妃娘娘,我家娘娘打我,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见这句话的李茵叶原本因为她突如其里的磕头弄得有些慌乱如今彻底的放下心来,她既然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那识趣的人便不会再拿这件事做文章了。   李茵叶安心的喝了口茶,然后,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听见紫容的后半句,“就是因为那日,贵妃娘娘叫奴婢去拿了花茶,奴婢听您的吩咐去了,皇后娘娘觉得奴婢认错主了,所以昨日便给奴婢赏了耳光,还告诉奴婢,以后都要认主,不可以再被她看见第二次,求,贵妃娘娘,为奴婢做主。”   “本宫瞧你是疯了,”李茵叶急声道:“胡说八道的东西,来人,给她拖下去。”   岁杪:“我看谁敢!”   紫容会说实话,是在岁杪的意料之外,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毕竟以她的胆子应该不会敢和李茵叶抗衡,也不会去相信她能替她做主,可岁杪在紫容没说之前,她在心中同自己说了一句话,若是紫容这次说了实话,那么她一定会保下她。   可若是这个人,哪怕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去保住自己的主子,那么要来也没什么用,谁知会不会背叛她。   岁杪在她磕头,听见她说了第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头都在想,或许她还是效忠李茵叶的,可没想到,她却说了实话,而这个原因竟然如此的可笑。   就是因为听了她的吩咐,去拿了花茶,竟然落得一个险些毁容的下场。   既然她选择了相信她,那么岁杪也不会让紫容失望,她睨了一眼李茵叶,砰的一声将茶杯放下,在安静的殿内说了句话,“我自幼生活在皇宫,跟着先太后长大,太后说过,以德服人以理服众,而如今,身为邑朝的皇后,竟然因为一个贵妃吩咐了宫女差事,而险些将贵妃毁容。”   “皇后娘娘,难道宫女是不可以伺候主子的吗,”岁杪一双桃花眼紧紧的盯着李茵叶,一字一句又道:“还是你的意思是,你宫中的人,本宫不可以吩咐,不可以使唤,那你这意思,是本宫不可以踏进你的恩玉宫吗?”   也没想过是这个原因,嫔妃们显然有些惊讶,你看我我看你的,却没一个人敢说话,毕竟这后宫,素来没有她们的存在感。   李茵叶也不甘示弱,看着岁杪,不答反问道:“妹妹,本宫也想问你,在本宫面前你自称本宫,按照位份来说,你只可以自称臣妾,这个事我们另外算,本宫只想问问妹妹,为何本宫的话你不信,你偏要信一个宫女的,难道你觉得本宫的话,没有可信度,还是,你和紫容之间有什么是本宫不知道的,以至于你这么相信她!”   李茵叶这个话,自个儿做错了,怕自己温婉的外表因这件事给撕碎了,没胆子承认,这会儿倒好,会将刀口抛向岁杪了。   “连先太后都由着我的性子来,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刚进宫一年不到的人说话,”岁杪不屑的笑了笑,“我不认为我行事不磊落,至于去勾搭你宫里的宫女来陷害你,也不能这么说,而是你不值得我这么做,我要是想做害你的事,你别忘了......”   岁杪的话就说到这。   那没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浮想联翩。   而就在这时,太监传来了一句,“皇上驾到——”   岁杪那种气势凌人的感觉顿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巴巴的模样。 第68章 . 三哥抱抱 不稀罕你的万岁   恩玉宫内, 少有的热闹,倒不是说没有人请安过,只是这个热闹指的是, 严翊来了。   明黄色的身影异常显眼, 嫔妃们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望向他的眸光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而这种情愫, 李茵叶异常熟悉。   这是她以前也经常不经意流露出来的。   可她如今却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严翊何时主动踏入过恩玉宫, 不是要李茵叶请就是有事情找,但更多的是岁杪在这里,他才来的。   而今日, 显然也是因为岁杪在。   李茵叶早就没了那种痴心妄想,现在看见严翊出现, 也不会有那种怦然心动了, 倒不是说心里没他了, 而是说她现在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取代岁杪的位置。   而且今日严翊的出现也不值得她去开心。   谁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李茵叶站起身,走到了殿中,人有时候真的很矛盾, 明明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取代不了岁杪,也知道男人眼里没她,可当看见, 当走到他面前的时候, 那种属于女儿家家的娇羞感和爱而不得的难受却还是流露出来。   殿内嫔妃们都站起身,请安的声音整齐划一。   “臣妾、嫔妾参见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正常不过的一个行礼,但是落入严翊眼里,倒多少觉得有些刺眼, 毕竟那个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坏心思的小女人这会儿也跟着混入了人群里行礼。   岁杪是谁,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在他刚登基纳妃还没和她表露心迹的时候,她只身一人都敢和后宫嫔妃起争执,何时心服口服的和别人行过礼,特别爱特立独行的她,今日倒是随着大众和她行礼了。   严翊眉眼微蹙。   岁杪这么反常,于严翊而言就是挖好了一个陷阱,当着他的面挖好的,并且当着他的面埋的,然后再站在坑的旁边冲他挥手,嗓音像是罂粟那般,蛊惑道:“三哥,我给你挖了一个坑,你是跳还是不跳啊?”   当然了,岁杪自然是没真的这么说,可也就差不多这个味了。   “平身,”严翊嗓音一如既往的漠然,绕过了众多的嫔妃,坐在了主位上,单薄的眼眸看了一圈殿内,各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视线一扫,看见了跪在殿内的紫容,脸上的巴掌印尤为明显。   他看着李茵叶,嗓音漠然道:“这是做什么?”   李茵叶眼眸低垂,往日妙语连珠的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说。”   似乎是没有耐心了,严翊把玩着扳指,看着跪在殿内的紫容,嗓音冷冽。   李茵叶眼眸微颤。   紫容跪在殿内,又磕了几个响头,旋即对着严翊道:“回皇上,奴婢前两日因为在宫里,听了贵妃娘娘的话,去愿合宫取了花茶给各位娘娘泡花茶喝,皇后娘娘斥责奴婢不识主子,分不清谁是主子而打了奴婢。”   李茵叶这会儿连说紫容是胡说八道的力气都没了,她跪在殿内,一双眼包着泪,看着严翊,嗓音带着零星的哭腔,“皇上,你若是相信臣妾,你便让臣妾自己处理这件事情。”   “皇上,臣妾不是这种人,”李茵叶跪着往前走了两步,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杏眸微垂,模样楚楚可怜,“你要相信臣妾,不要听一个宫女的一面之词啊。”   “你把眼泪收了再和朕说话,”严翊总觉得女人的眼泪就是个麻烦的事,哭腔也是听着闹人心,严翊不耐的蹙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谁知,几乎是这句话话音刚落,殿内便又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哭腔声。   而这个声音,化成灰严翊都认得。   他只觉得心肝都一颤,第一次有一种后悔自己说出的话的感觉。   岁杪站在殿内,小脑袋微微低垂,她一双桃花眼包着泪,委屈的不成样子。   旋即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严翊,嗓音软糯糯的,带着哭腔:“皇上,臣妾记得您给臣妾一同打理后宫的权利,如今,紫容向臣妾诉说自己的委屈,难道臣妾要坐视不理吗?”   “而且,据臣妾所知,紫容挨打还是因为臣妾吩咐了紫容去拿花茶,”岁杪拿着手帕佯装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泪珠子,然后又跟着抽噎了下,“皇上,求您给臣妾做主阿。”   这一句话委屈的不行,哪怕深知岁杪是装的,可他还是没有忍住,心疼的蹙眉,早早的将那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给抛到了脑后,嗓音低沉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岁杪就是一言不发的低着小脑袋委屈的一抽一抽的。   “朕又没说什么,”严翊彻底的没了脾气,“又不是不给你做主。”   这句话一出,嫔妃们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僵硬。   李茵叶跪在殿内的身形忽然一顿,她虽然知道严翊会站在岁杪那边,可她却没想到,严翊居然偏心的那么明显,这是将她完完全全抛在了身后。   “皇上,你听臣妾说——”   “朕已经听过了,”严翊沉声打断,“总不可能贵妃和一个宫女一起陷害你。”   “再者,你身为皇后,六宫之主,竟因为这么一件事对宫女动怒,”严翊蹙眉,“枉为六宫之主。”   严翊的这句话吓得李茵叶脸色苍白,她立刻磕头求饶道:“皇上,您不能这么说啊,臣妾一直打理后宫,进宫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就判我这么大的刑阿。”   岁杪站在原地,她自然是知道严翊的话不是要废后的意思,只是这时的李茵叶心虚,听什么都觉得对她是有威胁的,岁杪思量片刻,忽然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说的也不无道理。”   岁杪开口帮李茵叶说话,众嫔妃们不免有些惊讶,只有姬嫔和严翊一如既往的面色正常,似乎没有什么惊讶的。   姬嫔眼神带着赞赏的看了眼岁杪,她还是能明白严翊给她搭的台阶。   废后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可能。   但是废后不可能,这件事都已经闹大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件事息事宁人,而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岁杪,她愿意那都好过,可她若是不愿意,李茵叶怕是很难逃开这一劫。   而严翊这是将这件事的抉择权给岁杪了,看她如何。   朝纲不稳,现在波折很大,岁杪不可能因为一个紫容而让严翊难做,她自然是顺着这个台阶给严翊,“臣妾有一个主意,紫容既然是因为我受了委屈,挨了打,那不如这样吧,把紫容给我,这件事便算是解决了,如何?”   严翊瞥了眼岁杪,说话声音带着哭腔,可眼睛哪里有泪光的影子,见他望过去了,她还猛的眨眼睛,像是要把泪给挤出来那般。   严翊彻底无奈了,眼眸微垂,他现在的心思就是想着该怎么去收拾一下这个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小家伙。   可眼下这件事还没完全解决完,他问:“皇后意下如何?”   李茵叶撑在地上的手有些发抖,于她而言,她今日是必须选择一条路出来......而如今,把紫容给岁杪就是最好的一条路。   可李茵叶却迟迟开不了口,毕竟于她而言,紫容就相当于是第二个安嬷嬷,不是贴心的让她离不开,而是......   “皇上,紫容伺候臣妾许久,从臣妾还在左相府里的时候便伺候着的,那日臣妾心里头不舒服才这样,但是要是将紫容从臣妾身边带走,臣妾心里头也难受,”李茵叶说着一半,忽然看向了紫容,一双杏眼圆瞪,“紫容,你和皇上说一声,你不愿意......”   谁知,李茵叶话刚说完,紫容便摇头道:“娘娘,我愿意跟贵妃娘娘走,恕紫容无能,不能尽心尽力伺候,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李茵叶是彻底愣住了,耳边响起严翊的声音,“既如此,紫容便去愿合宫伺候,明日朕会再派一个人新人来。”   “散了。”严翊站起身,留下这句话之后,当着众人的面走到了岁杪的跟前,眉微蹙,看上去是责骂,实则偏爱的态度尤为明显,“你啊你,乖点。”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旋即睨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岁杪,“还不走?”   岁杪立刻回神,然后换上了讨好的笑,殷勤的附和了句,“走走走。”   走了两步后,便旁若无人下意识的勾住了他的手指,察觉到许多视线往这边看来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她抬眸望去,严翊一本正经,她不免有些局促,想要收回自己勾搭他的手,可下一刻,男人却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没让她溜走,并且转过头,眼眸不耐道:“牵就牵了,退回去做什么。”   一路出了恩玉宫,往御花园的小路走去,春风拂面,男人的脚步不紧不慢,她走在后面,也看不清楚他的面色,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开口,于是唯唯诺诺的,小声的问了一句,“三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岁杪这句话让严翊脚步一顿。   “朕没生气,”严翊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的解释又会让小女人胡思乱想,便又加了一句,“朕今日若是没来,你该如何?”   说到底,还是怕她受了欺负。   岁杪听见后半句话,讨好的笑了笑,趁着四下无人,于是便立刻抱住了严翊,娇滴滴的道:“这不是,知道三哥无处不在嘛......”   岁杪极少撒娇,平日里都没心没肺的样子,这蓦然一撒娇让严翊着实有些招架不住,可面上还得装的一本正经,眉微挑,嗓音淡漠道:“没用,朕不吃你这一套。”   “还有,今日你向朕行礼,”严翊秋后算账,“皇上万岁?”   “朕差你这一句万岁?”   岁杪自认自己今日的确是在严翊的点上反复跳横,不敢再有任何的怨言,也不敢再顶撞。   “吃的吃的。”岁杪伸出自己的小手臂勾在严翊的脖颈上,小脚踮起,一蹦一蹦的跳起来,“三哥,岁杪知错啦,三哥不要生气啦~”   “岁岁以后再也不喊三哥皇上了,”岁杪又笑,“三哥就是三哥,不要万岁,就是岁岁的三哥。”   “三哥最好啦,三哥不要生气啦……”   岁杪声音本来就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刻意放低撒娇的时候,简直就是捏着严翊的心肝在揉,可偏偏,严翊还没有骨气的吃这一套。   不是吃这一套,而是吃岁杪所做的任何一套。   哪怕这次岁杪是滚在地上哭着撒泼,他也吃。   “知道了,别跳了,”严翊扶住岁杪的腰,他垂眸一看,这一条路上,碎石子很多,顿了顿,低声无奈道:“当心点崴脚。”   见他开始关心自己,岁杪得知他已经消气了,那种蹬鼻子上脸的心思又起来了,她笑嘻嘻的再接再厉道:“三哥,我要背,脚疼。”   岁杪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绣花鞋。   哪里不知道她故意的,严翊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像是认栽那般,“好,朕背着。”   几乎是话刚说完的下一瞬间,嚷嚷着脚疼的岁杪一蹦哒跳上了严翊的背上,双手攀在他的宽肩上,笑着挥挥手,欢喜道:“三哥,走咯。”   堂堂的九五至尊被一个女人使唤着,一下子说往这边走,一下子说往那边走,“三哥,太快啦。”   “三哥走慢点。”   “三哥,我不喜欢这条路嘛......”   “三哥,加油呀,前面就到啦!”   明黄色的身影在御花园里无比显眼,这件事也传到了众嫔妃的耳朵里,想到今早上皇上对岁杪的态度,如今听见这句话,倒也不觉得稀奇。   明目张胆的偏爱都给了,屈尊背她,又算什么呢。   严翊将岁杪背到了愿合宫内后便被王福赶来说有大臣求见而离开了。   岁杪坐在殿内,葱白的指尖轻轻的敲在桌案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沉儿和清荷都不在这,她看着殿外,似乎是在倒计着时辰。   她粉唇轻启,当算到,“十、九、八、七......三、二......”的那一刻,殿门口传来了一道轻轻的脚步声。   她嘴角一勾,看着殿外的方向笑了笑。 第69章 . 哑了瞎了 再给我点时间   午后阳光静谧稀疏的洒下来, 透过松散的树叶缝隙照耀在愿合宫的院子上,地上光圈斑驳,宫人的影子被阳光拉的很长, 回廊响起脚步声, 春风拂袖,将走在回廊上的宫人袖口吹动起来。   愿合宫的主殿内, 桌案旁放了两个香炉, 香炉里有白色的丝烟缕缕升起, 在半空中又飘散开来,炉里的香料气息充斥在整个殿内,加之桌案旁的薄荷花茶, 沁入鼻尖,让人醒神又醒脑。   岁杪坐在殿内, 似乎是和严翊走的近了, 好的没学, 精气神倒是和他一样,变得懒散倦怠,一双眼眸倒真有几分严翊的姿态, 葱白的小手放在桌案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案,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声响。   斑驳的阳光透过窗纱洒了进来, 光圈洒在愿合宫的殿内, 当殿内响起女人轻声呢喃的“一”时,殿门忽然被打开了, 吱呀一声,不大不小,但却足以让坐在主位上的女人投去目光。   “来了?”坐在主位上的女人粉唇轻启, 旋即抬起眼眸视线看向站在殿内的宫女。   “宫女紫容,谢贵妃娘娘救命之恩。”   紫容跪在殿内,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里的情绪不明,岁杪也没阻止她,等她磕完三个响头后,受了她的这份恩后,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你今日这样选择了我,就不怕得罪恩玉宫里的人吗?”   这位恩玉宫的人,指的是谁,自然不必明说。   “紫容既然选择了贵妃娘娘,那便是豁出了死的决心,一个人若是心死了,自然是不会再奢望也不会再害怕什么,”她似乎是真的经历了一番生死那般,“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活出一遭。”   岁杪心头微微有些触动。   这句话,是她一直铭记于心的,“的确是,不管是好是坏,经历了才知道,或许,坏的其实到头来,是好的呢,亦或者,好的其实一直是坏的呢,都未可知,你说是吗?”   岁杪的话,好似将紫容的前半生都给形容出来了。   于紫容而言,她以前一直信奉着李茵叶,谁知,看似主仆情深的感情,在皇上的一次赏赐下,产生了怀疑的裂缝,从而她失去了在殿前伺候的机会,沦为了一个普通宫女,再后来,因为听了岁杪的差遣,而被打的险些毁容。   这一切在紫容的心里都埋下了很深的阴影,至少她已经不会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和李茵叶赌。   紫容沉吟了一会儿,认可道:“娘娘说的对。”   能看出紫容的紧张,岁杪宽和的笑了笑,紧接着,指了指凳子,道:“你坐吧。”   没想过自己和岁杪开始打交道,居然是被赐座。有些受宠若惊,紫容愣了愣,然后便坐在了凳子上。   几乎是刚坐下,便听见岁杪道:“你知道么,我以为你今日是不会来了,亦或者是,出不来。”   “李茵叶不会那么容易放你出来的,她是什么人,这一点你比我还清楚,”岁杪干脆实话实说,“我不希望你这次那么快的出来,是因为和她有什么计划,但是我只和你说一句话,你听着便是。”   “娘娘,紫容不是这种人,”紫容顿了顿,又道:“娘娘只管说便是,紫容听着。”   “我这人,素来不喜欢去猜忌任何人,也不喜欢去做一些欺软的事情,你伺候我,那边和清荷和沉儿一样,和愿合宫里所有人都一样,平起平坐,不会因你之前是恩玉宫的人,而做出什么排斥你的事情,但是——”岁杪神色一顿,看着飘散在半空不见了的烟丝,“你若是被我发现了你有二心,那么你的下场,只会比李茵叶对你的还要惨上几倍,但是你若是在愿合宫一日,尽忠尽职,那么我便一定会护你周全。”   岁杪的话说的很明白了。   紫容听完后,也没有去长篇大论解释什么,她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在恩玉宫的时候,岁杪便察觉到了,她只点头,沉默片刻后说,“娘娘只管放心便是,日久见人心。”   岁杪不免有些赞赏。   她笑了,然后便让沉儿带着紫容去了西院那边找了个房间。   紫容看见沉儿的时候,眼眸一顿,似乎是有些许的不自然,转瞬即逝,让人捕捉不到。   紫容被安置好。   岁杪还没喝口茶润嗓子,便听见外头的小太监传道:“姬嫔娘娘驾到——”   “今日真热闹,”岁杪嘀嘀咕咕的道,然后又命清荷奉茶。   姬嫔踏入殿内,以及是那张讨人喜的面容,笑嘻嘻的道:“你今日弄这一遭,这是意味着铁了心要和恩玉宫那一位拼个你死我活了?”   “还是你懂我,”岁杪毫不吝啬,端了葡萄给姬嫔,眼神示意她吃,后者也不客气,吃了几颗,“说说,若是让你下赌注,你觉得你赌我我还是她?”   岁杪这会儿像是个赌徒,执意拉着姬嫔做个赌注。   姬嫔笑了,将口中的葡萄吃完了之后,旋即嗓音带笑道:“我都吃了你葡萄了,你说呢?”   岁杪笑了,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惹人喜欢。   姬嫔见状,不免有些想捏一下岁杪脸颊的心思,可还是按耐住了,低低的道:“你别怕,我虽然也不会什么,但是该帮你的,我还是不会退缩,你有用到我的地方,你也尽管说。”   姬嫔的这句话一时之间有些沉重,将殿内的气氛弄得有些怪异。   岁杪不是这种喜欢沉重话题的人,她喝了口茶,学着姬嫔的语气,说了句,“那你都吃了我葡萄了,我自然不会对你客气,只是到时候,你可别愿合宫都不踏入了。”   姬嫔娇嗔了她一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说笑笑倒是将午后的闲散时间给打发了。   只是姬嫔临走时,看了眼岁杪,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想到了什么,还是没再说,而是起身离开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紫容刚来,你还是得多留个心眼,不要被摆了一道。”   岁杪笑笑,“你能想到的,我自然知道,你可少操心我了,还是好好琢磨自己吧。”   姬嫔能有什么事情去琢磨,无非就是和元合的事情,她沉吟,“不急,还没出宫呢,再者,这天下如何还没个定数呢。”   姬嫔的话让岁杪一时心情跌入了谷底,对啊,如今天下是如何,还没个定数呢,如今朝纲还没稳妥,很多事情,还不能切开了完全说。   ......   承天宫内。   严翊坐在龙椅上,王福急匆匆的从殿外走进来,弯着腰走到了龙椅旁侧,从袖口处抽出了一封信件,低声道:“皇上,来了密函,说是很急,等您吩咐。”   严翊将密函拆开,打开一看,眉头蹙的很深很深。   王福察觉到了不对劲,严翊将密函丢到了桌案上,恰恰好就是王福能看见的地方,后者眼眸一垂,将信件一览无遗的看完了,而他大致的理解了,一双眼睛顿时瞪大,心中只剩下一句话——要变天了。   “皇上这、这......”王福颤抖的手指着信件,“怎、怎么办啊......”   严翊捏了捏有些疲倦的眉心,喉结滚动,沉吟许久后,方才开口道:“等。”   王福:“可、皇上,这该如何等下去啊。”   “不可打草惊蛇,”严翊吩咐道:“放松对左相一众人的监视。”   王福无可奈何,严翊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他应了句后便离开了殿内。   -   姬嫔离开后,一直到了晚间,岁杪用完了晚膳,方才出来走动走动,在回廊上悠哉游哉的消食,累了之后便坐在院子上,旋即看着皎洁的月光发着呆。   宫人们走上走下的脚步声让岁杪想起紫容,还有今日在恩玉宫内发生的事情,她总觉得李茵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紫容,毕竟,紫容可是知道李茵叶不少秘密的。   于李茵叶这个性格的人而言,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紫容,拿不回来,那就要封口——   岁杪想到封口这两个字。   不免有些不寒而栗,毕竟李茵叶应该不至于胆子这么大,紫容如今出事,哪怕不是她的错,也会变成她的错,风头正盛的时候,她应该会避一下......   几乎是刚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回廊上便传来了一群宫人走上走下的声音。   脚步声匆匆忙忙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那般,岁杪被惊扰的回了神,几乎是下一刻,耳边便响起宫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岁杪心跟着宫人的说话声一上一下的。   她侧眸,视线看向往她这边跑来的宫人,“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也不知是跑的,还是被吓得,总之,宫人的脸上看上去苍白的很,“方才奴婢们一道用膳,原本给紫容的那个汤里,不知道下了什么药,紫容没喝,但是那个汤给小姿喝了,小姿喝下去之后,就说不出话了。”   岁杪是知道李茵叶会动手的,可是没想到会那么快动手,也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接,干脆将人毒哑,还没等岁杪回过神来,又是一个宫人跑来了,急急忙忙的道:“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说!”岁杪怒意盎然的开口道。   “小姿的眼睛吓了,”宫人一边说一边哭着,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心疼的。   岁杪立刻对着宫人道:“赶紧去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都给本宫叫来。”   岁杪立刻往西院走去,甚少像今日这般那么生气,她鲜少有怒意外露的时候,今日,李茵叶是的的确确踩到了她的雷点上,殃及小姿这个无辜的人。   岁杪赶到了西院,看着小姿在地上撒泼打滚,似乎是知道她来了,说不出话,也看不见,却凭借着感觉爬到了她这边,拉着岁杪的裙摆,哀求的模样,让岁杪都看不下去。   她闭上眼,只道:“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也一定会尽全力医治好你,如果你好不了,有本宫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你的。”   岁杪的话说完,小姿点点头,似乎是在代表她听见了。   “来人,将小姿抬去殿内,太医来了之后要他第一时间去救治小姿,”岁杪说完,众宫人退下去,岁杪一双桃花眼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看向紫容,“紫容,你可看见了?”   紫容自然看见了小姿此刻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碗汤她今日不想喝,也没胃口喝,小姿恰好爱喝这碗汤,今日小姿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先哑巴,后瞎了,然后就是聋了。   这份歹毒的心肠,哪里是一个母仪天下的人会做出来的事,她这简直就是在草芥人命。   “现在你可知道了,那人的心,”岁杪看着一言不发的紫容,“你自己好好思量一下,若是小姿再有别的问题,你要记住,今日是小姿救了你的性命,不然今日躺在里面的人就是你了。”   “哑了,让你说出话,瞎了,让你看不见,等会儿可能还是聋了,让你连声音都听不见,”岁杪一双眼平静,可眼底的情绪只有她自个儿清楚,“这次不管是你还是小姿出了问题,我一定会给你们讨个公道。”   岁杪的话让紫容沉默了许久,然后她动了动有些干燥的嘴皮子,“娘娘,您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缕缕。”   岁杪没有逼问,也没有追问她具体的时间。   她只道:“无碍,你愿意不愿意我都接受,只是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小姿。”   紫容沉默。   岁杪转身离开了西院,直到夜间太医才来了信息,说是小姿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哑了瞎了,他们也无力回天。   原本早上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看不见事物,说不出自己有多难受,无论换做是谁,自然是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后果,下人来信,说是小姿不肯喝药,无论人怎么劝,就是在殿内郁郁寡欢。   一声不吭。   “去安置些人伺候小姿,同她说说心里话,”岁杪如今能做的只有这个了,“你同她说,我认识一个医术高超的人,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带她去找那位神医,你让她安下心来便是。”   岁杪的话清荷原封不动的转告了小姿,小姿情绪的确是安稳了下来,倒是紫容,一直坐在窗边,似乎是在想什么......   清荷退下去之后,岁杪一个人坐在殿内,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发呆,心里思绪万千,有些想法从心里头冒出,又被狠狠的压了下去。   李茵叶的心思的确狠毒,下的药让人家看不见,说不出,可偏偏没有让她聋了,就是想让她听着别人的欢声笑语,日日在悔恨中度过。   岁杪眼眸微颤,坐在殿内看着门口,她在等,等一个消息,虽然明知答案,可她还是想亲耳听见。   殿外传来了脚步声,很急,随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中的答案也越来越清晰,殿门被推开,沉儿一脸焦急的走进来,然后喘气道:“娘娘,我按您的吩咐去御膳房问了,说是今日恩玉宫的宫女翠珠去了一趟御膳房找平日亲近的姐妹说话。”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岁杪喃喃道:“你退下,帮我盯紧翠珠。”   沉儿应了,退了下去。   整个殿内又只剩下岁杪,宫檐下的灯笼照下来,光圈斑驳的投射进了殿内,里头没有点蜡烛,夜渐渐黑了,岁杪的心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沉了下去。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她预想的不同。   紫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全心全意向着她。 第70章 . 边疆来信 好消息   一轮弯月藏入了参差的阴云里, 月光渐渐的黑了下来,没有月色笼罩下的皇宫到处都显得阴沉沉的,只有愿合宫内灯火通明, 宫檐下的灯笼被春风照耀下漂浮不停, 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   愿合宫内回廊上响起了宫人急匆匆的脚步声,除了沉儿和清荷全都聚在了西院里面, 里间的一个小屋子里, 烛火将众人的身影都倒影在窗纱上, 晃动来晃动去,从影子不难看出焦急。   紫容坐在较远处的一个靠窗的小床榻上,望着外边的天在发呆, 隔着窗户抬头一看,连月亮都没了, 月光都躲进了阴云里, 她沉默了半天, 西院子内发出了宫女的声音,“小姿,贵妃娘娘说了, 等忙完这阵子,就会带你去看大夫,一定会医好你的。”   紫容的注意力被这句话给吸引住了。   紧接着, 便又听见另一个宫女道:“对啊, 贵妃娘娘向来是说到做到,而且方才听沉儿说, 贵妃娘娘已经叫人去宫外给你的父母亲银两,还说给你弟弟物色一门婚事,你不是最担心你弟弟的婚事了吗, 这会儿你看,贵妃娘娘出面,一切都可以解决了。”   “对啊,对啊,贵妃娘娘说会给你们家建一座新的府邸,你看,你一下子什么都有了,你父母也不用愁了,”宫人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在安慰着。   声音一直在紫容的耳边响起。   原来一个宫女出事了,主子居然可以这么关心,其实小姿的意外,主子们是不用担责的,毕竟刚进宫那一刻起,生死便是不由自己决定,对于她们来说,活着出宫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可是小姿如今这样,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毕竟她们到了年岁出宫也不可能攒够一座新府邸的银两......   原本叽叽喳喳有些吵闹的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反差有些大,紫容的视线不免也被吸引了过去,她一看,只瞧见小姿指着自己的嘴巴还有自己的眼睛,眼泪一直掉。   似乎是在说,“可我看不见了,也说不出话。”   在殿内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刻,她忽然想起岁杪的一句话,大致就是如果不是小姿,那么今日看不见说不出的人就是她了,如果她真的这样了,只怕,笑得人会多,而真心宽慰她的人,估计也没了......   忽然有些感慨,看着小姿迷茫的模样,心下像是被触动了一下,其实哪怕众人都没说,但是紫容都知道,她们都在埋怨的,只是贵妃娘娘没说话,她们也都尊重她罢了......   思量片刻,紫容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小姿的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我紫容这辈子只跪过主子,第一次跪平辈人,可你对于我而言,是救命恩人,我紫容永生都不会忘记的。”   紫容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每走一步就好像在下一个赌注,这个赌注关乎了她的后半辈子,成则自由,败则没命,落得比小姿还更可怕的下场。   可她这次,就是想随心所欲的做一次赌注,她相信岁杪。   这个没有出手便,光是一个存在便能让李茵叶慌到失眠好几次的岁杪。   ......   愿合宫的偏殿内。   岁杪坐在浴桶里,玫瑰花瓣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微微波动的水在晃动,岁杪闭目养神,清荷和沉儿在一旁伺候着,捏着肩膀,捏着手臂,屏风处倒影出三个人的影子,直到殿门被推开,另一道影子加了进来。   仅一面屏风隔着,烛火忽明忽暗,略显的有些诡异。   紫容跪在殿内,磕了头后,声音平静却很坚定,“娘娘,紫容想明白了,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紫容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屏风后响起水声潺潺。   紧接着是岁杪的声音,“你们先出去吧。”   清荷和沉儿便退了下去。   殿门开了又关起来,殿内恢复了安静,半晌后,岁杪开了口,“我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只是我觉得,我想确认一下而已。”   “我问你,程婉——婉妃的死是不是和李茵叶有关?”   承天宫内。   严翊处理了一天的政务,批阅到最后一本奏折的时候,耳边响起王福低低的声音,“皇上,愿合宫那边出了大事,方才才传出来的。”   严翊蹙眉,“说!”   “原是恩玉宫被贵妃娘娘要走的紫容好像是被人下药了,可恰好今日她没胃口没用膳,是愿合宫内的小姿喝了她的汤,没想到现在哑了还瞎了......”   春风说是温柔,可从窗子里钻进来,春风拂面的时候,还是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严翊翻阅奏折,“贵妃娘娘呢?”   “贵妃娘娘安置了小姿的家人,”王福沉吟一会儿便说:“只是如今,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似乎水火不溶,今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恐怕,这段日子.......”   严翊捏了捏疲倦的眉心,如今的局势.......   “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   “如今的局势,皇上若是偏袒贵妃娘娘,那么左相那边,一定会有所动作,”王福继续说,“不如这件事,我们就叫贵妃娘娘缓一阵子再做处理,若是如今还由着贵妃娘娘,那恐怕我们之前所作的都会功亏一篑。”   王福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严翊又如何不知。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龙涎香夹杂着零星的薄荷香从炉子里燃出,飘散到殿内,萦绕在鼻息间,让人醒神醒脑,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入耳,殿门口忽然响起小太监匆忙的声音   ——“报,边疆来信,固合公主出事了!”   殿内传来男人抬高的嗓音,“宣!”   岁杪一宿没怎么睡好,脑海的思绪有些混沌,她做梦又梦见了爹爹和哥哥,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她从床上坐起来,隐隐看见有人坐在床榻的边沿。   明黄色的声音在烛火即将燃尽忽明忽暗的烛火下晃眼的很,岁杪定睛看了许久,是严翊。   她鲜少见他穿朝服,笼统见过一两次,可比起他穿着朝服,她疑惑的是为何一大早的,会出现在她殿内,她视线太过炙热,亦或许是醒来的动静不算小,总之,严翊的视线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三哥,你怎么在这里?”岁杪刚睡醒,嗓音咕哝软糯的很,听上去和撒娇似地,她微微撑起身子,还没完全撑起来,便被男人抱入了怀里。   “朕今日起得早,便顺道来了,”严翊喉结滚动,一只手在岁杪的头上摸了摸,看着她舒服的眯起了眼,方才开口道:“这几日朕都会很忙。”   严翊素来都很忙,岁杪是知道的,她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后像只小奶猫似的钻了钻后懒洋洋道:“我知道的,三哥,你去忙你的就好了。”   “你先听朕说,”严翊知道岁杪没有完全领悟他的意思,他摸着岁杪的青丝,沉吟片刻后道:“你若是有什么事,你等朕忙完了,朕陪你一起好吗?”   严翊知道岁杪的脾气,也知道她不可能就这么将这件事跨过去。   岁杪的脑子若是再混沌也都听出了严翊话外的意思,她顿了顿,不免有些疑惑,“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她睁开了方才觉得闭着有些舒服的眼眸,抬眸一看,严翊满脸倦容,眼皮底下有些青,看来是一夜未免,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又道:“三哥?”   “朕无碍,只是担心你罢了,”严翊道:“总之,你等朕,好吗?”   他这么反常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岁杪也没有催着问,思量片刻后,道:“你是知道小姿的事情了吗?”   严翊没有隐藏,淡淡的嗯了声。   如此一来,岁杪知道他话里的等是什么意思了,她点点头,总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好,我知道了。”   严翊等到了岁杪的应承,不免松了口气。   伸出手将小家伙抱的紧紧的,轻轻的拍着她单薄的背,像是在哄孩子入睡那般,拍了拍下后,他道:“朕今日宿在愿合宫,可好?”   不出意料,岁杪一个激灵,毫无底气的道:“三哥,我那个还没完呢。”   严翊无奈,只能拍了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的,俨然将岁杪当成了一个珍宝,低声呢喃道:“好好好,睡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严翊的出现让岁杪有些浮沉的心安定了下来,她这一觉竟然破天荒的睡到了午时,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身上的轻丝被滑落下来,她伸了伸懒腰,小身板动了动,懒洋洋的对着外头吩咐道:“清荷,进来吧。”   清荷和沉儿端着水便进来伺候了,岁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梳妆打扮完后,岁杪站起身,“去看看小姿,她今日如何了?”   “今日好些了,”清荷道:“方才我刚从西院回来,说是喝了药,肯睡了。”   岁杪脚步一顿,思索了一会儿后,道:“睡下了的话,便不去打扰她了,对了,把小姿的差事吩咐给紫容做了,等小姿好些了,你便再物色一个宫女,让她进来,小姿以后就不干活了,让她在西院养着吧。”   岁杪一边走一边吩咐,话说完,便也到了院子里,她干脆躺在了凉椅上,一摇一晃嘎吱嘎吱的发出了响声,耳边是风声,午后的阳光洒下来,宫人们忙活的脚步声也响起,不知过了多久,御膳房来传膳的声音响起,惊扰了差点睡过去的岁杪。   她这会儿肚子正饿呢,没等清荷她们叫,她自个儿起来了,几乎是刚从凉椅上起来的一瞬间,便有一个小宫女上前,低声道:“娘娘,方才恩玉宫派人来传话,说是请娘娘过去一趟,有好消息同娘娘说。”   岁杪可不觉得她们的关系是到了有好消息也要一起分享的人。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岁杪看了眼御膳房布好的膳,沉吟一会儿后,“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宫女离开,清荷从里间正好走出来,“娘娘,用午膳了,等会儿饿太久,胃又该不舒服了。”   岁杪的胃有些毛病,午膳超了那个时间没吃,便会疼的厉害,清荷自幼伺候着岁杪的,这些小毛病自然清清楚楚的记得。   “晚些回来吃,”岁杪也想知道李茵叶口中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你陪我去一趟恩玉宫。”   清荷应了,跟着岁杪往恩玉宫的方向走去。   主仆二人走到了恩玉宫。   此刻众嫔妃们都已午休去了,路过的地方都安静,剩下一些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零星掉落几片叶子,踩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响声。   岁杪带着清荷步伐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恩玉宫的主殿,老远的就瞧见李茵叶撑着手,一个宫女站在身后给她捏肩,另一个宫女给她捶腿。   模样看上去似乎极其的享受。   岁杪一双桃花眼微颤,看来这个消息,对于李茵叶来说,似乎是极好的,不然不可能明知紫容没出事,也明知愿合宫在调查恩玉宫了,还能如此闲散。   抬脚跨过门槛往里走,李茵叶闭着眼睛,嗓音舒适道:“来了?”   似乎是超了时辰没有用午膳,岁杪总觉得开始有些不舒服,她坐在了凳子上,没有和李茵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众嫔妃都不在,她便开门见山道:“说吧,今日叫我来,是作什么?”   “怎么这么等不及呢,”李茵叶一改之前那种暴躁如雷的样子,又变回了温婉贤淑的模样,笑了笑道:“对于我来说,自然是好消息,可是对于你来说,我可就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岁杪垂眸看着自己的指甲,轻轻的抬了抬又扬起,她沉吟片刻后,道:“你只管说便是,好与坏,我自个儿知道。”   话虽如此,岁杪却觉得,这个消息,是坏的。   “我怕你可接受不了,毕竟你与她好歹姐妹一场,从小一起长大,”李茵叶故作恍然大悟道:“也不对,毕竟她喜欢的人,喜欢你,可能也是对敌也不一定,有可能这个消息,对你来说,也大快人心呢。”   姐妹。   她喜欢的人,喜欢你。   这两句话,足够验证李茵叶口中的人是谁。   岁杪一双眼顿时瞪大,她蹙眉,眼眸看向李茵叶,“你是在说严苓?”   “你怎么有她的消息!”岁杪秀气的眉头微蹙,“   “猜的真准,”李茵叶掩唇笑了笑,“你可知,她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别卖关子,”岁杪有问过严翊关于严苓的事情,可他沉默不语,而如今,李茵叶却有她的消息,岁杪直觉不对劲,“你若是不想说便算了,我自个儿去问就是。”   李茵叶掩唇笑了笑,喝了口茶,示意按摩的宫女们停下,旋即道:“打听?”   “你向谁打听?”李茵叶嗓音娇滴滴的,似乎是在笑岁杪的话,一会儿后,她道:“这个消息已经被皇上封锁了,你向谁打听?皇上?他巴不得你不要知道,。”   岁杪眸光一顿,咽了咽口水,一双眼平静的看着李茵叶,久久没有说话,她这么崩得住,倒是让李茵叶绷不住了。   她就是要让她不自在,可她一脸淡定的样子,逆了李茵叶的心愿,她渐渐的绷不住了,润了润嗓子,开口道:“不知道作为她唯一的一个姐妹的你,会不会心疼呢。”   “你知道么,昨夜里随公主嫁过去的那个贴身宫女偷偷来信了,说是一个月前,”李茵叶顿了顿,“啧啧”两句后,“我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怜。”   然后李茵叶站起身,往岁杪那边走去。 第71章 . 主子,不要 手指   恩玉宫的主殿内。   岁杪坐在凳子上, 李茵叶在她身旁走来走去,一双白皙的手在椅子上摸来摸去,一双杏眸欣赏着自己的指甲, 旋即淡淡的笑了笑, 绕到了岁杪的身后,头轻轻的靠近她的肩膀处, 低低的道:“你知道吗, 我听说, 边疆那边送来了严苓身上的一个东西。”   岁杪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怎么喜欢李茵叶靠过来的亲昵,起先还没从这句话里回过神来, 顿了顿后她道:“你方才说什么?严苓身上的什么东西?”   “你猜猜,总之这个东西, 啧啧.......”李茵叶她一直看着自己的指甲盖。   岁杪眉蹙的更深, 她的脾气俨然已经被磨没了。   下一瞬, 她便听见李茵叶笑嘻嘻的道:“你说,若是你没了一个手指,那么你会不会觉得难受呢, 会不会觉得不舒服,不开心呢,不习惯——”   “你什么意思?”   岁杪将李茵叶的声音打断了, 眼眸微微瞪大, 她其实大概知道了,毕竟李茵叶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可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确认,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李茵叶笑了, 这次再也没有玩遮遮掩掩的把戏,开口道:“你知道么,固合公主的贴身婢女送来了一封信件,说是公主触了太子逆鳞,被太子削了一根手指。”   “听说是因为伺候太子不舒服,被削掉了手指长记性的,啧啧,可惜我们邑朝公主的血啊,流到了边疆那些满是糙人的地方,你说,公主那么娇气的一个人,活生生的被削掉了一根手指,会不会要了她半条命?”   “我可还听说,公主昏迷了好久好久,若不是三皇子,估计活不过来了,”李茵叶叹口气,“你说她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还是醒了继续受折磨呢?”   李茵叶故意的,她就在岁杪耳边说,轻轻慢慢,像是在讲故事,可只有岁杪代入了故事里面的人,心口像是被人用刀活生生的割了几下,那种痛难以形容。   暗示的那么明显其实早已猜到了是关于手指的,也知道是没了一根手指,可猜的毕竟是猜的,如今亲耳听见是真的这般,她还是被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   一双桃花眼望着一个地方出神,脑海里思绪空白一片,耳边再次响起李茵叶的声音。   “啧啧,你说说,公主毕竟是公主,不会伺候人正常,好好□□便是,至于被活生生的削了一根手指吗,”李茵叶看着久久不能回神的岁杪,只觉得目的达到了,心口的的确确畅快了不少,她又道:“你看,她之前还污蔑过你和元合呢,如今她这样,是不是对你来说是好消息呢?”   “可惜了,皇上都不愿意把这个事情告诉你,说到底,还是介意你和元合之间的事情,怕你想起固合公主便会想起元合,”李茵叶一顿,又道:“哦,也不对,或许是他根本不觉得固合公主的事情需要告诉你,啧,我还以为,皇上有多重视你呢,这件事我都知道了,你却还蒙在鼓里。”   “你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李茵叶笑,笑声渐渐的大了起来,在这殿内像是索魂的人那般,瘆人的很。   岁杪坐在凳子上,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李茵叶的话。   她一口一个皇上,让岁杪想起了严翊,昨晚的事情.......   这么说,严翊昨夜就知道了,所以今日他天还没完全亮便出现在殿内,他出现了含糊其辞,她现在细细一想才觉得处处都不对劲,原来,是严苓出事了。   可他却只字未提。   岁杪心口一阵疼痛,因为严苓,也因为严翊。   鼻子很酸很酸,冒上来的那一刻,刺激到眼眸都疼,她心疼严苓那被活生生削掉的手指,她虽然不是多受宠,可到底是公主,邑朝唯一的一个公主,幼时便是娇生惯养的,几个哥哥也都宠着来,如今竟因为和亲受了这种屈辱和伤害,这才多久啊,一个手指就没了,她到底有多疼啊......   岁杪一双眼红透了,思绪不免想起严翊,她像是被李茵叶的那几句话给蛊惑了那般,开始怀疑自己也怀疑严翊。几乎是这个念头刚闪过的那一瞬间,门口便听见了小太监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念头被打断的这一刻,岁杪抬眸往门口的地方看去。   严翊穿着朝服,算着时辰,似乎是还没下朝,如此着急,看来是听见了风声,她想起今早上他特意来殿内交代的那些话,不难猜测到是安排了人无时无刻的盯着她,思及此,她不免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殿内响起李茵叶和宫人们跪地请安的话。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开。”   严翊嗓音狠厉,明黄色的身影踏入了殿内,他脚步没有停留往岁杪那边走去,方才那种盛气凌人的姿态已经全然不见,他喉结滚动,哑声道:“岁岁,怎么不听话,朕不是让你等朕吗?”   岁杪自嘲的笑了。   “等你?”   “等你干什么?”岁杪一双眼红透了,喃喃道:“等你同我说严苓吗?”   “还是等你同我说她没了一根手指?”声音轻轻慢慢,又带着绝望。   严翊眉眼蹙起,一双单薄的眼眸顿时看向了李茵叶的方向。   后者跪在殿内,嘴角带笑,似乎一点都不怕。   她如今不怕了,自从她想开了她就再也不怕了,而且她相信,严翊不可能因为岁杪一个人而放弃成千上万的邑朝子民,除非他不要邑朝。   君王难处不就在这,她恰恰好,拿捏到了君王的难处。   从今日开始,每走一步棋便是最危险的一步路。   成,那她便永远是邑朝的皇后,败,不过一条命罢了。   “不是的,岁岁,”严翊嗓音放低,似乎是被这样的岁杪吓到了,“朕带你回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哪里有一个九五至尊的模样。   众人都知道贵妃娘娘受宠,可没想到素来清冷寡言的皇上也会因为她而手足无措。   宫人们都不敢抬起头,都掩饰住了眼底那抹惊讶。   他姿态放得再低,岁杪也无动于衷。   嘴角扯了扯,她不知为何,以前觉得远远瞧见的那抹明黄色的声音和俊朗的脸庞,她都能发自内心弯起眉眼,可如今,她笑不出来,一早上没有吃过任何的东西,此刻便特别的反胃。   加之心里头的情绪特别不稳定,严翊和严苓在心里头反复的围绕,使她心力不足,弯腰干呕了出来。   动静之大,惊扰到了整个殿内。   严翊立刻对着王福道:“快,宣太医。”   说完,也不理岁杪是如何,抱着她便往愿合宫走去,一路上岁杪都在挣扎,脸色也苍白,严翊一张脸阴鸷瘆人,路过几个嫔妃们跪地请安也没理会,而是低声警告怀中不安分的女人,“若是再动,朕就对你不客气了。”   岁杪不知他口中的不客气是指什么,但是她此刻也有些没力气,一路回到了愿合宫,太医早早的便在那里候着,进了偏殿便有些惶恐的把脉,察觉到了脉象,不免松了口气。   “皇上,贵妃娘娘这是老毛病了,今日没有用午膳,胃不舒服导致的干呕,不是什么大问题,按时用膳便是,”太医说完,建议道:“皇上可以吩咐御膳房熬些山药粥给贵妃娘娘喝,这样会好些。”   严翊立刻吩咐清荷,清荷和太医退了下去。   整个殿内只剩下岁杪和严翊,她被抱在床榻上坐着,屏风隔住打开的殿门,春风往里钻进来,吹动着窗纱和床纱,她一双眼失神的望着某个地方。   殿内响起严翊的脚步声,低沉有力,他伫立在她面前,顿了顿后,屈膝蹲下,仰头看着她,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道:“岁岁,朕。”   顿了顿他继续道:“朕不和你说,是因为怕你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你平日里都胆小,”严翊一字一顿,他何时这么卑躬屈膝的讨好一个人,向一个人解释一件事,除了岁杪,她素来就是他的偏心和例外,这次也是,“朕怕吓着你,而且——”   说着,他将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将她包围着。   “你觉不觉得,被人主宰着的人生,很无趣也很无奈,”岁杪看着晃动的纱帐,轻而又轻的笑了笑,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然后嘴角扯了扯,“你这样替我做决定,我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相反,我是我,我有权利知道严苓到底是如何了,而不是你一句怕我吓着,就可以阻止的。”   岁杪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此刻再说任何都无济于事,他喉结滚动,轻叹:“是朕的不好,朕对不起你。”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岁杪自嘲的笑了,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指,伸到了严翊的面前,“她算是我的妹妹,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哪怕期间闹过不和,闹过不愉快,可她没了一根手指,你居然选择了隐瞒,而不是告诉我......”   严翊垂眸,似乎很无力。   岁杪看着他的发丝,鼻尖一酸,蓦然想起李茵叶的话,嘴角一扯,自嘲的道:“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这是你和严苓的事情,与我无关?无须和我多说?”   “你到底再说什么,”严翊蹙眉,似有若无的叹了声气,道:“你为何这样质疑朕?”   岁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道:“你今日特意来告诉我,叫我等你,就是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是吗?”   严翊沉默。   等我二字,包含太多了。   他的沉默,让岁杪的眼眶愈发的红了。   她蓦然站起身,对着原本就打开的殿门指着门口道:“你给我出去。”   严翊喃喃道:“岁岁......”   “出去!”岁杪怒意盎然的喊了句,“我不想再看见你。”   “既然你连严苓的事情都瞒着我,我以后的事情,我自己处理,绝对不会再麻烦你,”岁杪闭上眼,最后一次,平静又决绝的道:“出去!”   脚步声在殿内响起,紧接着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了后,她才睁开眼睛,眼眸在睁开的那一瞬间眼泪便流了下来,沿着鼻子滑落嘴角,她尝到了,是咸咸的。   她靠着殿门,身子慢慢滑落,她将脑袋埋在了屈起的膝盖处,眼泪沾湿了衣裳,殿内响起小兽般轻慢的哽咽,以及一种哀愁的嘶鸣......   清荷端着粥回来,脚步声放的很慢,靠近她,弯着腰,也没问她为何哭了,而是轻轻的道:“主子,粥来了,喝点好吗?”   这句主子像是把她的记忆扯得很远。   清荷以前就是叫她主子的,后来是郡主,再后来就是娘娘,可只有这句主子,让她想起了当时在太后身边的日子。   记忆很漫长。   她隐隐约约记得,那时候好似是严苓被书上的什么吓到了,不敢自个儿睡,跑来和太后说,不知道是不是也听了别人说,岁杪受宠,严苓看着岁杪,乖乖的喊了句,“皇姐,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太后当时乐呵呵的笑了笑,“你这个丫头,她可不是你皇姐,你喊她岁岁便是。”   当时还很陌生,两个小孩面对面躺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的,当时的夜风很温柔,耳边是蝉鸣的声音,盛夏酷热,严苓举着一把小扇子,讨好的道:“岁岁,我给你扇扇子吧。”   “好呀,”岁杪笑了笑,“我也给你扇。”   那时候的扇子扇的很轻,风很温柔,严苓悄悄的看了眼岁杪,喃喃道:“岁岁,我觉得你的眼睛,可好看了,像、像......”   岁杪歪着头,“像什么呢?”   “像.......”严苓似乎终于想到了像什么,笑了起来,那颗虎牙若隐若现,献宝似地道:“像一朵桃花!”   岁杪笑了。   严苓笑嘻嘻的道:“笑起来更像。”   后来那段时间,严苓一直跟着岁杪睡。   直到有一次她生病了,怕传染给岁杪,便没有再和她睡在一起,以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爱作对呢,其实岁杪也忘了,可岁杪知道,严苓平日里和她接近的比别人都多,许多人暗地里挑唆了严苓和她的感情,让她记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严苓说的一句话,“我虽然和岁岁不好,可也比你们强,我不可能做伤害她的事情的。”   思绪被打断。   岁杪呜咽的声音在殿内越来越大,“你和我说说,手指活生生的被削了,到底有多疼。”   “为什么啊,为什么人就应该这么被欺负着,”岁杪哽咽道:“为什么啊......”   耳边响起宫人低低的声音。   “清荷姑姑,小姿死了——”   岁杪的哭声戛然而止,就连清荷都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太医来看了,说是之前不能判出是什么毒,以为就是普通的毒哑和毒瞎药,可今日把脉一看,是春毒,喝了药不会立刻死,但是变瞎变聋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宫人声音越来越小,“小姿死之前说,希望娘娘能给她报仇,她来生再给你做报答。”   像是在她的心口处压了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她扶着木门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张小脸布满了泪痕,她的手用力的攥住了门框,看着殿外的天,哑声道:“去,把小姿抬起来,我们去恩玉宫。”   清荷立刻摇头制止道:“主子,不要。”   “按我的吩咐,”岁杪双目无神,不知看着哪里,“去!” 第72章 . 废了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   春风压着树枝, 风声低沉,皇宫安静的有些诡异,天色也有些沉了下去, 像是要下雨那般, 有种风雨前的宁静感,王福站在回廊上, 看着宫人们干着活, 仔仔细细的吩咐道:“都悠着点, 皇上今个儿心情不好,小心你们的脑袋。”   王福说完这句话,不由得叹息了声。   他走进去, 看见坐在龙椅上的严翊,端着一盏茶, 低声道:“皇上, 喝茶解解闷。”   男人气压低沉, 一言不发,面容阴鸷,瘆人的很。   王福咽了咽口水, 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开了口道:“皇上,娘娘不知道你为何瞒着, 您的一番苦心, 她也不知道,她和公主自幼便相识, 平日里或许总是作对,可毕竟都是将彼此放在心坎上的人,公主出了这么大的事, 也难怪娘娘不开心,您说是不是,皇上......”   严翊单薄的眼眸往王福这边看去。   “你倒是会为她说话,”严翊看着奏折,指尖划过那封密函,“边疆那边如今怎么样了?”   “回皇上,派了人去边疆看公主,说是好些了,只是变得不爱说话,这次招待邑朝使臣的不是太子,也不是边疆大王,而是三皇子,”王福说到一半,忽然一顿道:“皇上,老奴听边疆那边的人说,说......”   严翊蹙眉,眼神不耐的看向王福。   后者身形一顿,“皇上,老奴听边疆的人说,说公主和三皇子似乎走的很近.......”   严翊眸光一顿,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已经知道了,他沉吟不语。   殿外响起脚步声,急匆匆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王福立刻看了眼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见他眉头微微蹙起,王福吓得立刻道:“皇上,老奴去看看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是谁。”   说完这句话,王福便离开了殿内,打开殿门的那一刻,便看见小德子喘着粗气道:“师父,大事不好了,贵妃娘娘一刻钟前去恩玉宫了,还带着小姿的尸首。”   小德子的声音刚落,王福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立刻站了起身,一眨眼的速度便已消失不见,留下一个明黄色的背影。   王福急急忙忙的道:“快快快,快些跟上。”   -   恩玉宫内。   李茵叶被安嬷嬷扶着,眼神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岁杪。   眼底的恐惧异常明显,她指着躺在殿内的小姿的尸首,嗓音颤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一个死人抬到我宫殿里做什么,岁杪,你是不是以为谁都拿你没办法啊?”   小姿脸色僵硬的白,看上去阴森诡异。   “我为什么抬小姿来,小姿又为什么死,你难道不知道吗?”岁杪坐在主位上,俨然像是将恩玉宫当成了自己的愿合宫,“对了,你们宫中的翠珠呢,去把她给本宫叫出来。”   安嬷嬷沉默,倒是李茵叶怒意盎然道:“翠珠是本宫宫中的人,我看谁敢不听本宫的话,擅自做主。”   顿了顿她的视线看向了岁杪的方向,一字一句,怒气盎然道:“岁杪,本宫一直让你,忍你,可这不是你一直肆无忌惮放肆的理由,你叫翠珠来做什么,皇上宠你,可这不是你不把本宫恩玉宫放在眼里的一个理由!”   “我肆无忌怛?你一直忍我?一直让我?”岁杪不屑的笑了,“我只是问了一下翠珠罢了,你这么慌张做什么,如果翠珠不是有问题,你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和激动的护着她?”   李茵叶瞬间语塞了,她看着岁杪,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岁杪对着紫容道:“去,把翠珠拉出来,我要当面和她对问一下。”   “你敢!”李茵叶大吼道。   紫容只看了她一眼,旋即便离开了殿内。   “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李茵叶看着她的背影,低声怒吼道。   紫容以前就在恩玉宫,所以对宫女们的住所比外人清楚,她下去了一会儿,再然后就拉着挣扎的翠珠往这边来,翠珠被紫容压在地上面对着岁杪跪着。   “让她看着小姿,”岁杪看着翠珠,指着小姿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下的毒,你害死了小姿,你害死了一条命,你让她瞎了哑了,也没了命。”   “不是我不是我,”翠珠摇头,根本不敢去看小姿的尸首,“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小姿,我与她无冤无仇,我何苦去下药害她呢,娘娘,您不能污蔑奴婢啊。”   “你是与她无冤无仇,可你的主子和紫容可不是,”岁杪站起身,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常说一命换一命,你既然对小姿下了狠手,她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我替她报仇,我自然是要满足她的遗愿,说吧,你想痛快点死,还是和小姿一样,喝下毒药,先哑后瞎再死掉呢?”   岁杪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是在和人家讨论今日吃了什么菜,可越是这么平静温柔,翠珠便越是吓得瑟瑟发抖,她咽了咽口水,眼神看向了李茵叶,身侧就是小姿的尸首,她哭喊道:“娘娘,娘娘,你救救奴婢,你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奴婢不想死啊。”   李茵叶看着跪在脚边的翠珠,一言不发。   这副模样落在翠珠的眼里,使她哭的更厉害了,她抓住了李茵叶的衣摆,带着哭腔道:“娘娘,你不能不管我啊,是您说过,我只管去下,有任何差错您给我担着,是您这么说了的,娘娘——”   “啪”的一声,殿内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你胡说八道什么,”李茵叶怒斥道:“本宫何时叫你下了药?”   翠珠还没说话呢。   “得了,别装了,下了没下都是你说了算,”岁杪在一旁看好戏的声音便响起,淡淡道:“翠珠,你看见了吗,这人心就是这么黑的,你这么卖命得到的就是一个巴掌的后果,别再天真了。”   “一命换一命,翠珠,这是你下药的后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岁杪就不想多费口舌,“来人,把翠珠抓起来。”   “我看谁敢,”李茵叶怒斥道:“不管是不是翠珠做的,你这样来我宫里抓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宫规,你以为太后还在吗,谁都纵着你随心所欲吗?”   李茵叶站在岁杪的面前,脸上的怒意异常明显。   “上赶着走到我面前,你急什么,”岁杪慢悠悠的坐回了主位上,仿佛一宫之主般,轻蔑的看了眼李茵叶,“看在你把严苓的消息告诉我的份上,我也送你一份礼。”   “你不是一直不承认你给罗嫔的香囊吗,”岁杪笑了,“来人,将莫蒿请进来。”   莫蒿二字。   让李茵叶原本到了嘴边的话顿时给咽了回去,似乎是被吓到了,她立刻往殿门口看去。   门口站了一个白衣女子,肤白貌美,一双丹凤眼狭长,有一种男儿的气质,却不失美感,她视线看向李茵叶,淡淡道:“许久未见,看来皇后娘娘已经忘记了当时和本尊许下的诺言。”   入一门便有一门的禁忌,李茵叶当时跟了莫蒿,自然是应该要遵守莫蒿立下的规矩,而岁杪最近也了解到了,李茵叶当时入门时,莫蒿曾告诫她,学刺绣,不可有害人之心,毕竟她的绣功,只要她们想,每一个针线里面都可以渗透剧毒。   “师父!”李茵叶喃喃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皇后娘娘无须知道本尊怎么来的,你只需要回答本尊,是否背信了我们当时立的誓,”莫蒿视线平静的看着李茵叶,“你无须对我撒谎,你自幼跟着我,你的神态我早已看在了眼里。”   李茵叶一双眼眸微颤,她摇头,“师父,外人可以不信我,你怎么可以不信我——”   “皇上驾到——”   李茵叶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便响起了小太监尖细的嗓音。   岁杪的视线也看向了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她眸光微动,想到今日和他因严苓而发生的争执,思绪停在这里,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她看见眼前伫立了一个人。   春风拂面,恩玉宫里面的树簌簌作响,风和煦的吹过脸庞。   “岁岁,宫女的事情朕来解决,你先回去,”严翊低声道:“你不要插手,朕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好吗?”   岁杪摇头。   “三哥,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岁杪在乎的人失去了一根手指,而她却从仇人口中得知的,她又摇头,“你先回去,这些事情是我的事情,三哥——”   “岁岁,”严翊蹙眉,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对着清荷道:“把你家主子带回去。”   清荷闻言,立刻上前低声道:“娘娘,我们先回去吧,等皇上的消息。”   “我说了,这是我的事情,我要自己解决,”岁杪看着严翊,“你若是站我这边,你便留下来,看我如何做,如果你不站我这边,那便先回去承天宫处理奏折。”   岁杪的这句话就是在让严翊做选择。   几乎是刚说完这句话,岁杪便下意识地继续道:“我会处理好的,三哥在一旁看着——”   “岁岁,回去吧。”严翊低声打断她。   这句话对应那句岁杪上上句话,便是不站在她这边,有些不可思议,岁杪侧眸看了眼严翊,低声道:“三哥,你让我回去?你是在说真的吗?”   严翊喉结滚动,几乎是下一刻,他淡淡的嗯了声,然后不再理会岁杪在说什么,侧眸对着恩玉宫内的人道:“全都给朕散了,把嘴巴闭紧。”   众宫人都散去了,严翊眼神看了眼王福,后者立刻会意。   王福弓着腰走上前,走到了莫蒿身边道:“莫蒿师父,请随老奴来。”   莫蒿看了眼岁杪,又看了眼李茵叶,对着王福点点头后,跟着离开了恩玉宫。   “把尸首给安葬了,”严翊沉声吩咐。   几个小太监立刻弯着腰上前,抬着小姿的尸首离开了,岁杪有些急,“不许!”   小太监们脚步一顿,贵妃娘娘说的话,他们还是不敢不听,几乎是脚步一停,景渊帝便厉声道:“抬下去!”   小太监们瑟瑟发抖,抬着小姿的尸首便离开了恩玉宫。   岁杪一双眼红透了,严翊今日这般和她作对,她咬了咬唇,视线看着严翊。   “你随朕回去,”严翊没有去看她的脸,也没等她开口,径直拉着她便往恩玉宫外走去。   风渐渐大了起来,午后的阳光有些倦怠和慵懒,照的人也懒洋洋的,岁杪被严翊牵扯着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步伐很快很大,耳边是风声,岁杪一个不小心绊倒了。   严翊及时扶住了她。   肌肤相贴的一瞬间,岁杪想起以前的暧昧时光,还有夜里难舍难分的那些美好,可眼前的场景一晃,变成了方才他在恩玉宫内说的那些话。   眼眶一酸,岁杪道:“你今日来,不是来给我撑腰的是吗?”   严翊喉结滚动,素来沉默的他,今日似乎愈发的沉默了,许久后,两人都没说话。   下一刻,严翊似乎很无奈,喉结滚动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何,不愿意相信朕。”   “我相信你,可你呢,严苓的事情,我是从李茵叶口中得知的,哪怕怕我担心,可严苓不是别人,她是我心中重要的人,你不能这么剥夺掉,”岁杪强忍着眼泪,忍着鼻子的酸和难受,继续道:“小姿的事情你是不是就这么不了了之,而且你知道吗,罗嫔的死没那么简单,她是用了李茵叶给的香囊,那香囊和香炉会发生迷魂香,你就是这么给——”   岁杪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咽了咽口水,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她咬着嘴唇,许久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罗嫔的死没那么简单?”   严翊依旧是沉默,岁杪的视线很炙热,灼的人心肝都疼,他终究还是在她的眼神下,轻而又轻的嗯了一声。   这一刻,岁杪的心砰的一声全都崩塌了。   他原来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他原来,一直纵容着的,是李茵叶。   原来李茵叶才是那个肆无忌怛的人。   哪怕她手染了再多人的命,他也选择视而不见,岁杪的心忽然很疼,心口像是成千上万把刀子一直刺着,她咽了咽口水,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那我问你,你是不是,也知道,程婉的死和李茵叶有关?”   耳边响起紫容那日说的话   ——“娘娘因为婉妃得知了边疆茶叶而起了杀心,那日,那日,沉儿离开后,我就在一旁看着。”   ——“婉妃的死,就是皇后娘娘造成的。”   严翊单薄的眼眸微动,他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没有否认,坦然道:“知道。”   “朕都知道,”严翊坦荡的让岁杪心痛,他也没再遮掩,道:“朕这么做,有朕的道理,你相信朕,你就不要再问了。”   她抬起眼眸看向严翊,眼前的人依旧是那张会哄她会和她嬉笑打闹的俊俏脸庞,也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可如今她却觉得陌生,无比的陌生,她咽了咽口水,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你问我到底想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我想怎么样,”岁杪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下一瞬温润的指腹轻轻的触在她的脸庞,岁杪没有推开,一双桃花眼轻颤,粉唇轻启道:“我想,让你废了李茵叶,你做得到吗?”   岁杪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甚至类似的话也没有说过,位份二字从未在她嘴里分过高低。   可她今日却这么说,废了李茵叶。   触在脸庞上的手一顿。 第73章 . 皇贵妃 翠珠死了   午后的阳光静谧, 风和煦的吹过来,拂过人的脸庞,阳光笔直的射下来, 照在人的脸上, 严翊侧脸匿在阳光的阴影里,一双单薄的眼眸, 神情模辩。   岁杪不是小孩子, 她都把话的这么明显了, 剩下的别人没说,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岁杪眼眶一酸,翘挺的鼻尖吸了吸, 眼眶微微泛起了红。   她怎么能读不懂他眼神里的意思,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可她还是不死心, 明知故问, 声音带着哭腔低低弱弱的道:“所以说,不可以是吗?”   等了许久,严翊眼眸微闭, 舔了舔唇。   “你给朕一点时间,”严翊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这一句, “你相信朕好吗?”   还是这句相信。   岁杪感觉自己的耳膜像是蒙了一层水雾, 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心里那砰砰作响和被活生生刺着鲜血流落的声音。   严翊的手还放在她的细腰上, 岁杪抬眸,红着眼,从未有过那么大的力气, 将他的手掰开,手的动作没停,她一双眼从红彤彤的到平静的看着他,直到他揽在她腰上的手被她弄下来了后,便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我做不到。”   岁杪说。   她逆着光离开,脚步有些颤抖。   春风拂过垂落的衣袖飘飘然然,严翊喉结滚动,直到岁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御花园后,他才收回视线,抬脚离开了御花园。   这一番折腾,闹得宫中人尽皆知,大家得知皇上直接拉着贵妃娘娘出了恩玉宫而不是给她撑腰的时候,不免都有些怀疑,皇上到底是不是真心宠爱贵妃的。   毕竟,贵妃的确是受了委屈。   哪怕再想知道,可众人也没有去问,于她们而言,皇上不宠爱任何人便是最好的。   这个消息自然是落到了姬嫔的耳朵里,她沉吟了一会儿,孤身一人便离开了宫殿,往愿合宫走去。   愿合宫内。   岁杪坐在院子内,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边放空。   一阵风轻轻的拂过面容,她余光看见清荷从外头走了进来,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轻轻的开了口,“是小姿的事情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猜到了。   清荷低低的嗯了声,半晌后终于还是开了口,“回娘娘,小姿已经被安葬好了。”   院子内只剩下风声簌簌作响的声音,许久后,响起岁杪低低的一声嗯,像是在回应她,又像是在无奈的叹息。   岁杪将小身子靠在凉椅上,一双桃花眼睫毛轻颤遮住了心事,往日红粉的唇如今有些干。   清荷看了看天,岁杪这都一天没进食了,连口水都没喝。   她起身,端了一杯温热的茶出来,又端了一碗白粥放在了岁杪身侧的石凳子上,等这些弄完,岁杪依旧躺着没动,只有春风拂过袖口微微的动弹,清荷垂眸思索片刻后还是道:“娘娘,您一日没用膳了,这都快日落了,您多少吃点吧。”   岁杪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清荷见状,犹豫踌躇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您别想那么多,皇上这么做定然有皇上的道理——”   “清荷,我才是你的主子,”岁杪第一次这么说清荷,她眼眸微动,顿了顿道:“你别担心,我自己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啊!”   宫门口传来了一道年轻的女声,吸引了院子里两人的视线。   往外望去,只见姬嫔站在不远处,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无奈,她抬脚往岁杪这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若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折腾自己的身子了。”   姬嫔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岁杪的身侧,自然而然的坐在了石凳子上,一双杏眸微动,继续道:“你这是何苦呢,折腾自己的身子,不是如了恩玉宫那头的愿吗?”   “我没有折腾自己的身子,我就是吃不下而已,”岁杪嗓音轻轻的,呢喃道:“如她的愿便如她的愿吧,三哥如今都是站她那边,替她撑腰,已经是如愿了,不差我这一个。”   今日的事情姬嫔是知道的,早就在后宫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沉吟片刻,姬嫔似有若无的叹息了声,“前朝要比我们想的复杂许多,不是我们想的这样,皇上不动李茵叶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不如我们——”   “我知道,”岁杪嗓音干哑的难受,声音听上去也有些难听,像是含了沙那般,“我只是,一时之间难接受罢了。”   姬嫔在这时递上了一杯茶,低声道:“喝一口吧,等会儿嗓子坏了,你肯定又要难受一阵子了。”   岁杪接过来,然后轻轻的抿了一口,等茶水将嗓子润好了,她又才低声开口道:“你放心吧,我没糟蹋我自己。”   “等你喝了粥,用了晚膳,我才相信你真的没糟蹋自己,”姬嫔这人固执的很,说到这,便又加了一句,“今日我不走了,就在这里陪着你,晚膳我们一起用。”   换做以往,岁杪定然是和她说上两句,可如今她有些有心无力,什么话都没说。   似乎是有人陪着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一下子便入了夜。   御膳房布好了膳,姬嫔自然的坐在了岁杪身侧,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岁杪的碗里,低声道:“多少吃点,你若是不吃,那我今夜可就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睡了。”   岁杪这会儿被姬嫔吓到了,一双桃花眼瞪大,低声道:“你可别再吓我了。”   她知道姬嫔这人是说到做到的,她着实是有些怕,抿了抿唇,她看见沉儿从殿门口走进来,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了岁杪的眼里,“有什么话就说吧。”   沉儿叹息了声,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道:“方才奴婢从外面听见了皇上把翠珠给杀了。”   “料到了,”岁杪沉吟片刻,心里头杂绪异常多,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这样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心寒,岁杪勺起一口汤喝了下,对着姬嫔道:“这下你安心了吧。”   “喝了一口汤就想敷衍我,那哪行啊,”姬嫔笑了笑,夹了一些菜放进了岁杪的碗里,“你得吃饭,吃菜,我才能安心。”   岁杪无奈,可还是跟着吃了几口菜。   “皇上这么做,也是在告诉大家,他还是站在你这边的,”姬嫔声音轻轻的,话里话外都打着圆场,“他其实是偏袒你的,你也该相信相信他。”   岁杪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平日里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如今光都淡了下去,姬嫔抿了抿唇,便没再说话了。   一直到晚膳完,姬嫔才离开了愿合宫。   清荷和沉儿伺候岁杪沐浴完后将她送上了床榻,岁杪躺在丸子床上,思绪放空的那一刻,想起了翠珠,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只可惜,她千不该万不该,让一双手染了血。   “一命还一命,都是有因果关系的。”   岁杪轻声呢喃着这句话,手一触,不免又碰到了李银叶送的这个香囊。   她紧紧的攥在手里,这一幕让刚踏入这里的清荷瞧见了,眼眸微动,她误以为岁杪是想到了李茵叶,心情不好,于是便道:“娘娘,不如我帮你把香囊给收起来吧。”   “不用,”岁杪沉吟片刻,喃喃道:“这香囊既然给太医他们看过没有毒,而且的确是有了这个香囊,我睡眠会深一些,挺好的,留着吧。”   岁杪也不知道为何,她就是不愿意丢掉这个香囊。   岁杪又坐在床榻上发了一小会儿呆,也不知何时睡过去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外头不知怎么了,嘀嘀咕咕,似乎很热闹。   “清荷.......”岁杪刚唤出声,清荷便从外间走了进来。   脸上挂着一抹笑,似乎是很开心,没等岁杪问,她便道:“恭喜娘娘,今日一早皇上便下旨封娘娘为皇贵妃,也没让我们打扰你休息,说是不必谢恩。”   皇贵妃。   岁杪掀开被子的手一顿,喃喃道:“封我皇贵妃?”   她眼眸里很平静,没有欣喜,没有开心的弯起眉眼,清荷原本还笑意吟吟的面色顿时消失,收敛了一些,岔开话题道:“娘娘,用早膳吗,姬嫔娘娘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了。”   岁杪一顿,“姬嫔来了?”   “早就来了,”屏风外传来了脚步声,以及姬嫔娇滴滴,带着打趣的声音,“我还帮你把圣旨拿着了,要不要起来看看,皇上是如何夸赞你的?”   “有什么好看的,”岁杪抿了抿唇,任由清荷和沉儿伺候着洗漱,等梳妆打扮好后,她站起身,随同姬嫔一道坐在了外殿,早膳很丰盛,岁杪却没多少胃口,随便喝了几口白粥,便听见姬嫔道:“皇上封你为皇贵妃,你......不开心么?”   岁杪嘴里含着粥,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咽了下去后才道:“没什么可开心的,你知道么,我昨日在御花园同他说了什么?”   姬嫔摇头。   岁杪抿了抿唇,顿了顿,“我和他说,我要他废了李茵叶。”   “他如今给我皇贵妃的位置,不过就是侧面保住了李茵叶罢了,”岁杪自嘲的笑了笑,“或许,或多或少还有些愧疚吧,毕竟我昨日,原本以为他会偏袒我的,可惜他没有。”   姬嫔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74章 . 得罪 丢给朕的   “这件事, 我没听别人说起过,”姬嫔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说话的底气也没刚才足, 顿了顿含糊的道:“或许,他也有什么难言之处也说不定.......”   “大家都有难言之处, 我也有。”   岁杪只说了这句话之后便没再说话了, 只低着头慢慢的吃着自己的早膳, 殿内宫人们走上走下,端着方才宣旨赐下来的赏赐,足足有十几个箱子抬着, 可见用心程度。   “等会儿我们用完膳去西亭那边赏花去,那边清静些, ”姬嫔道。   岁杪犹豫片刻之后便点点头。   两人之间有了约定, 岁杪便加快了速度用完了早膳, 早膳用完,两人便携手走出了愿合宫。   西亭离愿合宫较远,但是西亭比较清净, 若是赏花也是在东亭和南亭多些。两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走到了西亭,谁知,原以为两人可以清净一下, 可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李茵叶和一众嫔妃, 看来也是来这里赏花的。   岁杪眸光一动,西亭何时那么招人青睐了。   她看了眼姬嫔。   没有畏惧人言说半路折回, 这也不是她们会做出来的事情。   姬嫔依旧脸上带笑,心情似乎很愉悦,可也是面上的, 她笑着,说的话却和笑容不挂钩,“这两日你没出去,外头都不知道怎么说你的,谣言满天飞.......”   “是不是说我不受宠?”岁杪面色从容,目视前方问道:“还是说我,还是比不过李茵叶?”   姬嫔不由得眼眸一颤,脚步一顿,“你都知道?”   “不难猜,”岁杪眼眸平静,似乎没有一点点因为这个而难受的感觉,“嘴碎,不理她们便是。”   姬嫔没再说话,只是觉得悬起来的那颗心,在这时候彻底的放下了。   两人风姿摇曳的往前走,岁杪今日好巧的穿着一件白色的宫裙,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牡丹花,衬得她这人愈发的精致和高傲,她带着姬嫔走到了西亭里面。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嫔妃们立刻顿住了,众人脸上都划过一抹不自然,而李茵叶似乎也是没猜到岁杪会出现在这里,原本被众星捧月的笑意顿时消失了,杏眸微动,看着岁杪。   岁杪如今的地位可不是贵妃,而是皇贵妃,再怎么造次也轮不到她们,嫔妃们心中都有数,于是全都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喊道:“嫔妾参见皇贵妃,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贵妃换成了皇贵妃,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可见后宫消息有多灵通。   岁杪眼眸微动,嫔妃们客气她自然也客气,微微的抬起手,淡淡道:“都起来吧。”   岁杪说完,直接无视李茵叶,和往常一样没有行礼,坐在了石凳上。   姬嫔向李茵叶行了礼后,便随着岁杪入座了。   宫女们上前,恭敬的奉了一盏茶,低声道:“皇贵妃娘娘,请用茶。”   一口一句皇贵妃在西亭里响起,李茵叶晃着茶杯里的茶水,淡淡道:“还没来得及恭喜妹妹呢。”   “不急,明日等众嫔妃们都来了,再恭喜也不迟,”岁杪莞尔笑了笑,眼眸温润,似乎没有因为这几日的事情而受到打击或者波澜。   就在众嫔妃们都感觉氛围有些诡异和不知所措的时候,岁杪语气平静,像是在问今日的天气如何这般,道:“听闻翠珠死了?”   一大早的便提这些晦气的东西,还是恩玉宫的事,李茵叶顿时语塞,半晌后回答道:“妹妹怎么关心这个事?”   “不过就是关心下罢了,毕竟死了的话,小姿也没那么无聊了,”岁杪淡淡的笑了笑,继而又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岁杪的话刚问出来,李茵叶的脸上便重新挂起了一抹笑。   她没说话,恰到好处的沉默,另一个嫔妃便道:“回皇贵妃的话,方才嫔妾们在看夜明珠,是三年一产的夜明珠,皇上赏赐给皇后娘娘的。”   “夜明珠?”   岁杪喃喃道,这会儿她的视线才看见石桌上摆着的一个木盒子,看体积的确是往年太后和先帝赏赐的,装夜明珠的盒子。   “方才嫔妾们瞧了眼,可好看了,”有一个嫔妃道,“皇后娘娘,您再打开给皇贵妃看看,好东西大家一起瞧瞧。”   李茵叶似乎就等这句话,她笑了笑,玉指伸出一边轻轻的打开了盒子,一边轻声道:“也不是赏赐的,昨夜里去承天宫,看见了便随嘴提了口,皇上便给了我。”   她这解释的不免有些暧昧。   岁杪嘴角微扬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垂落,看见了盒子里的夜明珠,她眼底的笑意更大了。   “皇贵妃笑什么呢,”姬嫔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她看好戏的那种笑意,便故意问道。   “也没什么,”岁杪又笑了笑,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下,端起了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水,还没来得及说,便听见有小太监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日理万机的严翊何时这么得闲来西亭,说是下朝定然是不可能,西亭是最远的一个亭子,平日里都没人来,更别提严翊会来了,可他的出现让不少嫔妃都惊呆了,眼底是藏不住的欣喜,道:“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岁杪依旧坐在位置上,似乎视而不见。   而李茵叶站起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严翊嗓音低沉,然后抬脚向前,坐在了正中的主位上,倒是难得开口道:“今日这般热闹,方才在说什么?”   严翊生的好看,哪怕坐在那里不动也都是一幅画,嫔妃们何时如此这么近的看过他,愈发近瞧便愈觉得他生的极好,像是老天精雕细琢的一件宝物,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后知后觉的回神,其中一个嫔妃反应快些,上前一步,莞尔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将您赏赐给她的夜明珠给我们看,然后皇贵妃也看了,只是皇贵妃瞧见了夜明珠之后不知为何在笑,嫔妾们正在问呢,皇上就来了。”   严翊眉微挑,视线看向了从他来便没说话的小女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某人的脾气不对劲,严翊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后,替岁杪开口解释了,“估计是,在笑朕吧。”   岁杪眼眸微颤,巴掌大的脸在听见他的这句话后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坐在身侧的男人,仅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继续把玩着自己的茶杯,她只觉得他不会敢说原因,毕竟原因有些当众打李茵叶的脸,可就在垂下眼眸的那一刻,耳畔便响起男人低沉的话。   “这个夜明珠是皇贵妃嫌多了,”严翊嗓音带笑,“丢给朕的。”   这一句话,仔仔细细的剖开了听,嫔妃们都捏了把汗,反观姬嫔倒是笑得有些明显。   原来这个夜明珠居然是皇贵妃多的不要的,说白点,皇后沾沾自喜的一个夜明珠,其实就是捡了别人不要的东西,而让嫔妃们艳羡的是,皇上方才说话的语气,着实是宠溺皇贵妃的。   话里的意思,皇贵妃不要的东西,丢给了他。   丢这个词,从一个九五之尊,堂堂的一个景渊帝的口中说出来,其中的宠溺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这句话落在岁杪的耳边时,她把玩着茶杯的手一顿,没想到他真的敢说,她抬起眼眸看向了坐在一侧的李茵叶,她的脸色显然已经有些难看了,却还要强装着微笑。   同她方才那种沾沾自喜和炫耀的姿态相对比,不知为何,岁杪有些觉得好笑。   “皇后娘娘若是喜欢,我宫中还有许多,”岁杪喝了口茶,继续道:“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改日挨个给你们送过去。”   岁杪素来大方,更何况夜明珠她多的很,边疆三年一次进贡的都给她,再加之其他地方得到的夜明珠,若是把木盒子拆了,到了夜间只怕是能照亮整个皇宫,可见之多。   岁杪的话让嫔妃们一阵哗然,纷纷先谢了恩。   李茵叶的脸彻底的黑了,岁杪却失去了这种看热闹的心情,也是因身侧那个人存在感太强了,她没什么想呆下去的欲望,将最后一口茶喝完,察觉到男人视线往她这边看来,赶在男人说出口话的前一瞬间,她道:“乏了,先回去了。”   说完,她站起身冲严翊欠了欠身。   旋即抬脚离开了西亭。   严翊坐在位置上,单薄的视线看向小女人纤细的小身影,一双眼眸渐渐的阴鸷起来,捏着茶杯的手渐渐的用了力,手背迸发出青筋,半晌后,茶杯咚的一声被放在了石桌上。   旋即,他站起身,往西亭外走去。   衣裳被风吹动,轻轻的拂过衣袖任它摆动,岁杪和姬嫔往小路绕着走回去,一路上姬嫔都在笑。   “可以了,你都笑了多久了,”岁杪无奈。   “你可没看见方才李茵叶的脸,”姬嫔喘气,接着道:“那脸黑的,都可以和锅底比了。”   岁杪也笑了笑,但是没说话。   姬嫔笑够了,这会儿倒是正经的问道:“你方才就直接走了,你就不怕得罪皇上?”   说得罪二字。   岁杪还真的没想过这方面,她眸光微动,也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道:“有什么可怕的,他难不成是老虎,还吃人么?”   “哦?”身后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朕吃不吃人,你要不要试试?”   岁杪脚步一顿。 第75章 . 苦衷 试试看   御花园的小路上, 素来比较少人路过,宫人们嫌这个路窄,嫔妃们嫌这个路偶遇不到遇见圣上的机会, 所以这条小路严翊根本不可能出现。   岁杪垂眸, 哪能不知道男人现在就是故意出现在这里堵她的。   而且他说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应她的。   什么吃不吃的。   这句话无疑让岁杪想到不久前, 他抱着她的时候, 在她耳边窃窃耳语, 那句话每每回想起来就会让她的脸红透,他那时候说什么,他说:“想吃岁岁。”   岁杪那时候乖巧的露出了自己的藕臂, 递到了他的嘴边,乖巧呢喃道:“那给三哥吃。”   后来, 就是他真的“吃”。   □□下说这些话, 岁杪不免有些红了脸。   她耳畔也跟着泛起了微红, 挽着姬嫔的手被她抽走,岁杪一愣,便听见姬嫔嗓音带着笑意道:“我就先走了, 你不怕得罪他,我可怕。”   姬嫔说完,立刻沿着御花园的小路往前走, 着实有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感觉。   姬嫔一走, 王福倒也识趣的退下了,堵在了御花园的入口处, 像是防着别人进来。   如今御花园的小路上只剩下岁杪和严翊二人。   岁杪一直背对着严翊,一言未发,单薄的小身板从背影看去, 透着一股倔强的劲,严翊抬脚往前走,站在了小女人身后,嗓音淡淡道:“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朕?”   岁杪看着远处的一朵花出神,耳边是男人方才问的话。   不愿意见到他吗?   岁杪也在反问自己,“没有什么愿不愿意见到的,该见的还是会见到。”   她何时说话如此的阴阳怪气,倒也不知和谁学的,严翊自然是没将她这些小脾气放在心上,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继续道:“言语太苍白了,朕会用行动告诉你的。”   堂堂九五之尊能够如此耐着性子哄一个贵妃,换做任何人,谁有这个福分去受景渊帝的这一面,可偏偏有福的这个人,她却不在意,依旧是一言不发,垂着眼眸。   风吹过,严翊耐着性子,再次伸出手将她的手抓住,服软的姿态愈发明显。   这次,小女人倒是有回应了,只是她的回应不是热切的,而是冷冰冰的,将手往回一收,然后嗓音淡淡道:“三哥若是没事了,那我便先回宫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这么一走有些那个,她顿了顿,又道:“今日起得早,有些乏了。”   说完,她便抬脚往前面走去,紧接着,她的手被狠狠一拉,她下意识地扭头一看,男人将她的手紧紧抓住,单薄的眼眸,布满阴鸷,半晌后,他低沉的开了口,“要躲着朕?”   岁杪侧眸,不去看他,露出脖颈处那纤细白皙的地方。   两人都没说话,许久后,严翊低声开口道:“朕送你回去。”   几乎是刚说完这一句话,岁杪便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不用——”   “轮不到你拒绝,”严翊将她的手紧紧的牵住,然后抬脚往前走,可却发现,小家伙根本一点都不配合,严翊蹙眉,沉声道:“朕最后给你机会,走,还是不走?”   岁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严翊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喜欢唱反调。   “偏不走。”   她道。   “脾气还挺大,”严翊嘴角一扯,然后霸道的伸出手将还在倔强的小女人一把揽腰抱起,然后不管她怎么挣扎,严翊都视若无睹,脚步沉稳的将她抱进了愿合宫。   明黄色的身影本就明亮晃眼,白色的宫裙和明黄色的华服交织在一起,从御花园的小路出来后便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起先,宫人们都抬起头悄悄地看了眼,可当看见男人阴鸷的眼眸时,顿时吓的低着头不敢吱声,一路上遇见了不少人,也遇见了不少嫔妃。   众人的眼底都划过惊讶。   可还是跪地道:“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贵妃,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愿合宫的人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当看着皇上抱着皇贵妃娘娘走到了偏殿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松口气的笑,毕竟皇上和皇贵妃吵架,苦的是他们这些当下人的。   偏殿的门开了又关上,砰的一声。   被严翊抱在怀里的岁杪顿时吓得不轻,在他怀里抖了一下。   “这会儿知道怕了?”严翊略有些风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敢不敢闹了?”   “放我下来,”岁杪侧眸不去看他,垂眸看着地上。   原以为男人送她回了宫便会离开,谁知,他非但没有离开,甚至还抱着她脚步沉稳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床榻旁。   看着床榻,不免就想起了许多的事情。   而他还变本加厉,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坐着。   岁杪这会儿是彻底的有些慌了,方才还觉得严翊只是吓吓她,岁杪退后,往床榻里面仰着身子,企图离这个男人远些,可就在下一瞬,她的身子两侧多了两条手臂横着,像是将她圈在了他的怀里。   岁杪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的小手抵靠在男人的胸膛处,“你、干什么?”   “来不及了,岁杪。”   严翊只回答了这句话,然后将她抵靠在他胸口处的手紧紧的桎梏住,让她动弹不得,“是你先惹火的。”   岁杪脸色有些白。   “你不是想知道吗?”严翊紧抿着的嘴唇轻启,“朕现在让你试试。”   严翊一边说话,一边靠近她,那种无形的恐惧感朝她压迫而来,外头的阳光沿着窗纱洒了进来,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而他身后也笼罩起一层毛茸茸的光。   可周围的影子确实黑的。   像是将她笼罩在一层阴影下。   岁杪彻底慌了,磕磕巴巴的只剩下一句,“试、试什么?”   男人笑了一下,暧昧的靠近她,在她敏感的耳畔边呢喃了一句,“吃。”   “试试看,朕会不会吃你。”   岁杪吓得差点尖叫出来。   可就在声音刚刚发出来的那一刻,男人便把她的嘴唇堵住了,这个吻有些交织有些深长。   外头的鸟儿都叽叽喳喳到换了好几批后,这个绵长的吻方才结束。   两个人分开的这一瞬间,岁杪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看着严翊,恐惧依旧还在,只是这种恐惧也夹杂着愤怒,她并没有原谅严翊,可他如今这样的一个吻,让她有些迷茫。   而严翊已经将她推到了里面,眼瞧着衣裳有些凌乱,愣了愣,她将眼底的那种暧昧和迷离恢复了清醒,岁杪指着门口,捂住了自己的嘴,嗓音带着吻后的那种娇嗔,“出去。”   “不急,”严翊将她的手桎梏住。   可这一下,像是触及了岁杪的雷点,她嗓音抬高,一双桃花眼带着怒意,“我都说了出去,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严翊的脸色顿时黑了。   耳边都是她的那句,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那你想和谁在一起,”严翊怒意盎然,“朕要是今日不出去呢?”   岁杪只是扭开头,一言不发,可这个答案,比开口还要伤人,严翊喉结滚动,看了她一会儿后,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了殿内。   殿门开了又关上,那抹光暗了下来。   还没彻底从皇上和皇贵妃和好中回过神来,这会儿就看见皇上从偏殿走出来了,来时和去时的脸色截然不同,宫人们立刻低着头不敢再看。   岁杪坐在床榻上,看着殿内的某处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响起了脚步声才惊扰她回了神。   她侧眸望去,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清荷。   “主子,”心思细腻的清荷没敢喊她娘娘,上前,将纱帐撩开,跪坐在床榻旁,陪着岁杪安静的呆着。   “去从库房里,挑一些不要的夜明珠,”岁杪想起李茵叶今日的脸吩咐道,顿了顿,又道:“我记得先帝给我一颗宝蓝色的夜明珠,那颗你拿来。”   那颗夜明珠可稀奇,世上仅有一枚。   清荷听见这句话,不由问了句,“主子,拿这颗夜明珠作甚?”   “把她送给姬嫔,”岁杪喃喃道:“这个后宫里,也就寥寥几颗真心,得来不易,多要珍惜。”   清荷应了,然后离开了殿内。   岁杪就这么坐着,用了午膳小憩了一会儿。   她临睡前又看见了那个香囊,可今日的梦,倒是有些稀奇,梦里她看见严翊握着另一个陌生女人的手,那个女子看不清面容,只看见她穿着凤冠霞披,携手和严翊走在正午殿。   在那里行了大礼。   再然后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独得圣宠,诞下了皇长子,而她置身在梦中的冷宫,每日守着窗外的一轮弯月,就这么孤独的过了一生,仿佛此刻有恩宠的她是个笑话。   岁杪惊醒,醒了后便是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梦太真实了,和她之前梦见的爹爹和哥哥一样,真实到她想撕破梦境去看看,那个和严翊携手一生幸福美满的女人是谁,而她却在冷宫处。   岁杪咽了咽口水,望了眼天边,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晚间。   她自个儿摸黑起了来,葱白的小手点燃了烛火,看着摇曳的火光,她听见了身侧响起脚步声,还有一道较软的女声,“若是他有苦衷,我同你说了,你会原谅他吗?”   是姬嫔。   岁杪抿了抿唇,将灯罩盖了上去,看着火光,不由得想起那个梦,她精神有些恍惚,头隐隐作痛,这种感觉被忽略掉,她眼眸颤了颤,喃喃道:“什么苦衷?” 第76章 . 和好 闭眼   月被高高挂起, 参差的阴云里慢慢的匿过弯月,将光亮暗下来又复明,月光洒落下来, 将愿合宫笼罩在一起, 一圈毛茸茸的光圈,宫人们端着膳食在廊下走着, 沿着回廊走到了主殿内。   餐桌上布满美味佳肴, 香气四溢, 弥漫在整个殿内。   姬嫔和岁杪挨着坐,等宫人们将菜布好后,清荷便遣散了所有人, 她和沉儿站在了殿门的两侧,岁杪没有伸出手动筷子, 目光微垂, 看着姬嫔, 低声问了句,“所以苦衷是什么,你到现在没说。”   殿内很安静, 一侧的香炉燃起白色的丝烟,白色的丝烟在半空中飘散开来,夹杂了薄荷的香气, 沁入鼻尖让人不免有些醒神又醒脑。   姬嫔倒是毫不客气, 拿起来筷子,夹了菜送到了嘴里嚼了几下, 方才开口道:“你先吃,吃完了我告诉你。”   听见这句话,岁杪无奈, 可也还是拿起了筷子,夹了几道菜吃了几口。   她胃口本就小,吃也吃不进多少,加之心思脑海里一直反复的想着昨夜的那个梦,一桌子的佳肴也觉得索然无味,她放下了筷子,再次看向了姬嫔,“这会儿可以说了吧?”   姬嫔倒也没再要求什么,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跟着放下了筷子,然后看向了岁杪,“这也是我方才托人去问我爹爹的,我爹爹说如今前朝........”   姬嫔说完了这些话,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岁杪似乎也没反应过来。   她来这里,话也说了,便没了再呆下去的欲望,于是便拍了拍岁杪单薄的小肩膀,语气软糯道:“你好好思量要不要原谅他,这些事情,还是得你自己看开。”   顿了顿,姬嫔又加了一句话,“他对你,算是这么一回事了,你自己掂量一下。”   说完这句话,姬嫔便离开了愿合宫。   岁杪坐在殿内看着面前的一桌膳食。   半晌后只对着清荷说了句,“全都撤下去。”   清荷正欲劝一下的心思在看见岁杪脸色的那一刻,顿时荡然无存,默默的叫人将膳食撤了下去。   几乎是刚从愿合宫出去,姬嫔便吩咐沉儿道:“沉儿,你去一趟承天宫。”   沉儿不解,“娘娘,去承天宫干什么呢?”   “你就说......”姬嫔靠近了沉儿的耳边,低声的吩咐了一句话。   听完后,沉儿一脸笑意,然后欠身行礼道:“谢谢姬嫔娘娘指点,奴婢这就去。”   沉儿刚到了承天宫,恰好遇见了王福,赶早不如赶巧,沉儿立刻上前,低声唤道:“沉儿见过王公公,奴婢是愿合宫的,王公公定然见过,如今来,是劳烦王公公帮个忙。”   沉儿有礼貌,加之又是皇上的心上人宫中的婢女,王福也和颜悦色,当听了是什么忙后,王福有些为难,“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可如今皇上心情不好,我怕皇上不知会不会当回事。”   “王公公只管去便是,”沉儿自然是信姬嫔的,“若是听进去了,倒是皆大欢喜。”   王福咬牙,“是这个理,你先回去,我这就进去同皇上说说。”   沉儿应了句后,转身回了愿合宫。   王福刚踏入承天宫,便感觉到了一阵阵低低的气压,像是要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缩了缩自己的肩膀,微微弯着腰往前走,趁着男人闭目养神的这一刻,他立刻换了一盏新茶,旋即润了润嗓子,开了口道:“皇上,方才奴才在外头遇见了沉儿姑娘,听沉儿姑娘说,皇贵妃今日晚膳都没用,看上去一点精神都没,你说,好好的,怎么就折腾自己身子呢,你说是吧,皇上?”   原本捏着鼻骨的严翊手一顿,可依旧闭着眼,没有吱声。   王福咽了咽口水,再接再厉道:“也不知现在好些了没,皇上,不如您去瞧瞧?”   依旧是没有回应。   王福在心里哀嚎自己的命苦,可面上依旧恭敬的道:“皇上,或许娘娘也想见到你呢。”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严翊心口的那道疤,让他想到了今日她说的那些话。   他一顿,自嘲的笑了笑,“她不会想的。”   王福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如今皇贵妃对皇上都不好使了,他正欲放弃,却看见方才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景渊帝站了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宫外走去。   王福低着头笑。   殿内响起严翊冷冽的嗓音,“愣着干什么?”   王福立刻抬高嗓音,收敛起了笑意,对着外头喊道:“皇上起驾愿合宫!”   明黄色的身影跨过门槛往外走去,王福立刻跟着走上前。   愿合宫内一如既往的宁静,特别是如今天气开始慢慢的变热了起来,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树枝上有一些蝉鸣的声音,月光皎洁的洒下来,岁杪刚沐浴完,身上只披了一件透粉的外衫,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袖口下的藕臂,还有若隐若现的锁骨,加上她那张不说话都能勾人魂的脸颊,着实让人看了移不开视线。   岁杪坐在梳妆台前手上拿着的是宫里精心研制的雪花膏,可以保护肌肤,她日日睡前都有擦上一些,雪花膏的盒子刚拧开,便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岁杪正擦着雪花膏,分不开心来仔细听,以为是清荷,于是便道:“清荷,等下替我擦一下脖子后面,我擦不到那块。”   往日都是清荷擦的。   她正在擦着,许久后没听见回应,于是便下意识地抬起眼眸看向了镜中,这一瞧,像是吓得不轻,松开了手,雪花膏掉落了下来,眼瞧着一瓶难得的雪花膏就要掉在地上砸碎了时,一只大手伸了出来,牢牢地抓住了它。   男人直起身子,然后抬眸看向了镜中,恰好和岁杪的视线撞上,她眼眸微颤,先一步移开了视线,旋即,嗓音低低的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不用晚膳,特意来看看你,”严翊认真的解释了,然后骨节分明的大手拧开了雪花膏的瓶子,学着方才进来时看见她沾在手上那般,抹了一点后,喉结滚动嗓音低沉道“要抹哪里?”   岁杪垂眸,眼睫轻颤,低下头,葱白的小手撩开了垂落的青丝,她大概指了指位置,抿了抿唇道:“就是这里。”   雪花膏有些凉,而严翊的指腹却有些暖意,触上来的那一刻,让岁杪下意识的缩了缩自己的脖颈,嘶了一声。   “冷?”严翊沉声问。   岁杪摇头,只道:“擦吧。”   她今夜有些反常,乖巧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严翊喉结滚动,却也没开口问,而是仔仔细细的低着头帮她擦雪花膏。   他垂眸的那一刻,岁杪没忍住瞧瞧的抬起眼眸看了眼,男人睫毛很长却也很直,像是遮住了心事那般,让人捉摸不透,鼻骨高挺,认真的姿态有些吸引人。   岁杪耳边回荡起姬嫔今日同她说的那些话   ——“他如今可谓是两难,听爹爹说,边疆已经有意要攻打邑朝,若但是一个边疆自然没什么可怕的,可问题就在于,边疆早在这些年勾搭了我朝大臣,私下不知放了多少边疆的兵马进了皇城和各大城里,若是打起来,我们不知那些兵马基地在哪里,定然会将邑朝断送在皇上手里。”   ——“你知道和边疆勾搭的大臣是谁吗?就是左相,所以现在李茵叶动不得,若是动了,左相定然是会替她女儿报仇的,这样一来,打草惊蛇,对我们不利。”   岁杪眼眸微颤,脑海中想着这些的时候,眼眸一直盯着镜中认真替她擦雪花膏的男人,一不小心看得太入神了,头顶上便响起了男人的话,“好看吗?”   岁杪有些红了脸,移开了视线。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严翊将擦好的雪花膏拧紧,然后将雪花膏放在了桌案上,他虽然不解,但是人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想通,定然是有人同她说了什么。   岁杪也没有藏着,垂眸,旋即淡淡的“嗯”了声,然后岁杪将姬嫔说的那些话,告诉了严翊。   后者一顿,神色难辨道:“她与你是当了真的姐妹。”   岁杪不自然的咳了咳,想说什么,感觉到男人的指腹依旧放在她的脖颈处,让她有些不自然的缩了缩,可这个暗示,那人似乎听不懂,指尖依旧时轻时重的捏一下她的脖颈。   岁杪着实有些忍不住,于是转过头打算和严翊说一声,可谁知转头的一瞬间,她便被男人抱了起来,感觉晃动了一圈后再次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严翊揽着她的腰,喉结滚动片刻后,哑声道:“所以你这是原谅朕了?”   原谅了吗?   岁杪也不知道,她垂下眼眸,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或许是原谅了的,可是今早才生了那么大一通气,现在便好了,感觉像是儿戏那般,她有些不自然,犹豫了一下,她轻轻的道:“没有——唔。”   严翊可没听她说什么,而是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不知多久后,他哑声,看着她那件透粉的外衫,触上她的藕臂,喃喃道:“闭眼。” 第77章 . 奉茶 令牌   夜里风大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洒下来,愿合宫被月光照的像是镀了一层金光,泛着毛绒绒的光圈, 月光透过窗子洒落在里面, 烛火忽明忽暗,倒影在屏风处。   殿内细碎的声音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岁杪光洁的额头上泛起了细密的汗珠, 似乎是有些累, 她呼吸渐渐的有些重, 脸上带着一种娇媚的粉色,她看着床帐外的忽明忽暗的烛火,眼神有些迷离。   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热意袭来,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旋即耳畔边响起男人暗哑的嗓音, “还疼吗?”   听见这句话, 岁杪脸色一红。   她深知他会这么问是因为方才她不止喊了一次疼, 而因此自己的嗓子也跟着喊哑了。   岁杪不喜欢讨论这些事情,特别是在这么暧昧的氛围下,她当作没有听见, 一双桃花眼紧紧的盯着那一直晃动的烛火。   这副姿态落在严翊的眼里,他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将她抱紧, 搭好台阶给她下来, “朕觉得姬嫔说话,比朕好使。”   他这句话, 细细一听,总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的酸味。   岁杪眸光微动,顿了顿道:“不是她说话好使, 而是她会开口,可你不会。”   你宁愿什么都选择瞒着,或许是和她说了也无济于事,可总归,不开口,会让她胡思乱想。   严翊没再说话,而是将她抱紧了些。   夜渐渐深了,两人相拥而眠。   -   翌日,因岁杪封了皇贵妃,要在愿合宫内接受众嫔妃的跪拜请安,所以岁杪一大早便被清荷唤醒了,换上了比以往隆重许多的宫裙。   换做以往,岁杪定然是贪睡不愿意醒,甚至连请安都让她们免了,可今时不同往日,清荷一叫,岁杪便起来了。   这速度,让清荷都有些惊讶。   岁杪坐在梳妆台前,身子比往日要不利索的多,仿佛方才那个一叫就起床的人不是她。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是清楚,岁杪为何如此这般无劲。   一番梳洗打扮后,岁杪任清荷扶着往主殿走去,她原以为自己算是起的早的,可没想到去了主殿内的时候,已经站了不少的嫔妃,聚在一起,小小声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小太监捏着尖细的嗓音喊道:“皇贵妃驾到。”   殿内嫔妃们的视线全都往这边看来,然后整齐划一的欠身行礼,“嫔妾参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岁杪穿着鹅黄色的宫裙,头上戴着昂贵的金簪,看上去奢华无比,她虚抬了抬手,嗓音淡淡道:“免礼。”   “都坐下吧,起那么大早,各位倒是辛苦了,”岁杪看向清荷,“去将皇上昨个儿赏赐下来的花茶给诸位娘娘呈上来,那个茶,本宫还没尝过,不知味道如何。”   顿了顿,她加了句,“若是味道不好,你们可别嫌弃。”   “皇贵妃说的这是哪里话,”有个嫔妃倒是嘴甜也会搭讪,笑着道:“皇上赏赐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更何况是赐给娘娘的,娘娘都不知我们大家都羡慕的紧呢。”   这个嫔妃的话说出来,倒是迎了不少人的赞同。   似乎是越说越起劲,那个嫔妃又道:“娘娘真是好福气,不仅人长得好看,更是独得皇上恩宠。”   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岁杪自幼便听的多了去,倒是没觉得什么谦虚的,也没有客气的打断,因为比起这个嫔妃的话,她觉得往这边走来的李茵叶才更加吸引人。   差不多挨到主殿的时候,小太监才捏着尖细的嗓音打断道:“皇后娘娘驾到。”   还在说话的嫔妃嗓音一顿,再接着夸下去也不是,可若是停了,也不是,嘴角只能勉强的挂着一抹笑,这副无措的模样落在岁杪眼里,她倒是没挑刺。   “今个儿这么多人呢,”李茵叶由安嬷嬷搀着往殿内走去,按理说,皇后来了,岁杪应该让开主位,可岁杪非但没让,还堂堂正正的坐在主位上。   众嫔妃们全都站起身,然后对着李茵叶欠身行礼,“皇后娘娘吉祥。”   李茵叶笑着道:“免礼。”   也都是明眼人了,自然都是知道她与岁杪的关系不缓和,那日她拿了皇贵妃不要才丢给皇上的夜明珠,这件事,在后宫中早已闹得沸沸扬扬,这会儿大家伙都不免都有些尴尬,自然也有一些人是在看戏。   往日都要同岁杪搏一下的李茵叶,这次也不例外。   李茵叶看着岁杪,嘴角一勾,嗓音淡淡道:“恭喜妹妹了,当了皇贵妃。”   后面的皇贵妃三字她咬字很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不过众人也都清楚的知道,岁杪从妃子变成贵妃,再变成皇贵妃,而且盛宠不衰,哪一个不是让宫里的人嫉妒的,虽然位份没有李茵叶大,可是李茵叶堂堂一个皇后,到现在都是处子之身,单拿出这一点都能让人笑掉大牙。   这也是李茵叶觉得不甘心的地方。   皇上如今不动她,自然是因为有左相在,可若是有一日爹爹不在了,那她该何去何从,且昨日皇上又留宿了愿合宫,岁杪怀上皇子是迟早的事情,到那时候,只怕她又会多一个身份,那便是太子的母妃。   到时候她这个皇后不但给后宫的人笑,还有前朝的人,更甚至爹爹可能会放弃保住她,换了其他人进宫也说不定,到时候失去了所有支柱的她,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上次的事情让李茵叶觉得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那日去了皇上承天宫,可没想到,男人仅仅只见了她一面,并没有说其他的话,她那时候念头一起,为了制造一些误会,所以向皇上讨要了一个放在桌案上的夜明珠。   可能是男人为了打发她,真的叫王福拿给了她。   可谁知,那个让她高兴了一夜的夜明珠,宛如宝藏似的夜明珠竟然是岁杪不要的,是岁杪丢给皇上的,她就是一个捡破烂的,后知后觉的李茵叶昨夜一整夜都没睡好觉。   可谁知,更大的打击来了。   下人告诉她,皇上留宿了愿合宫。   她今日起的大早,嫔妃们向她请安了之后纷纷赶往愿合宫,其中的原因是个人都知道,无非就是恭喜岁杪封了皇贵妃,李茵叶沉思了一会儿后,后脚便跟着来了。   至于为何还要来,李茵叶只觉得自己不想让岁杪好过,哪怕能给她添添堵也是好的。   “皇后不坐吗?”主位上岁杪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看见她伸出手指了指挨着主位的凳子。   李茵叶笑了笑,她脑海里此刻只剩下一句话,那就是若是岁杪再不倒台,那么倒台的就是她,“妹妹,今日是你封皇贵妃的日子,往日本宫能体恤你不懂事,可如今也是皇贵妃了,也要一同打理后宫,你若是再这般不懂事,可不行。”   岁杪佯装懵懂的“哦?”了声,似乎是真的不懂那般,道:“不知皇后娘娘说的是什么,不懂事?岁杪哪里不懂事了?”   “本宫位于你之上,按宫规,你册封皇贵妃的日子,是应该向本宫行礼的,”李茵叶条条是理的道来,“其次,本宫来了你这里,你没行礼,主位是给本宫坐的,而不是你。”   这些话换做任何人听了都得觉得是这个理,更何况李茵叶也没说错,可偏偏,岁杪也不是好惹的主,李茵叶说的越在理,表现的越在意,岁杪便越觉得开心,越觉得好玩。   等李茵叶说完了,岁杪才掩唇笑了笑,然后毫不客气的道:“皇后娘娘说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岁杪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自幼我就被先皇免于礼数,连太后都没行礼跪过几次,你觉得,是我不懂规矩,还是你觉得你区区一个皇后,能和先太后以及先皇比呢?”   李茵叶顿时语塞了。   岁杪又笑了笑,“再者,主位?”   “你不知道么,当年慈宁宫的时候,连先太后都没斥责我坐主位,哪里轮的到你?”岁杪一双眼眸弯了弯,“今日我高兴,话就说到这里,你若是还在说,我可就拿出太后给的令牌了。”   太后给的令牌,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懂。   见牌如见人,到时候别说要岁杪给她让座了,李茵叶见了令牌还得下跪行礼。   李茵叶是个聪明人,她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只是到底是有些难堪,毕竟想找茬的也是她,如今被岁杪一句话噎到语塞的也是她,大约一会儿后她便缓和了些,一双眼直直的盯着岁杪,“岁杪,年轻有朝气是好事,你要珍惜这个日子。”   岁杪不是特别理解这句话,她眼眸微动,头隐隐有些作痛,恰好这时,清荷和沉儿端着方才冲泡好的花茶上来,岁杪淡淡道:“给皇后娘娘也奉一杯。”   原本正欲想走的李茵叶这会儿停住了脚步,她心下只觉得岁杪的心肝是黑的,她方才的话就是摆明了若是她走了就是她小肚鸡肠,毕竟她都已经想好了要奉茶了。   这时候离开,倒显得是她自己的错。 第78章 . 十八层地狱 黑心肝的岁杪   愿合宫内少有这样的热闹。   长廊上, 宫人端着糕点花茶走上走下,往主殿内走去,踏入主殿, 宫人们将糕点放在各宫嫔妃的桌子前, 旋即欠身行礼后,退了下去。   岁杪坐在主位上, 莞尔一笑道:“这个糕点和花茶大家尝尝, 味道是极好的。”   众嫔妃们拿起花茶, 举起杯子看了眼岁杪又看了眼李茵叶,紧接着才喝了下去。   “这个花茶可真好喝。”   “是啊,大家都说愿合宫宝物多, 如今一瞧,连花茶都是与我们宫里的不同。”   “可不是嘛, 哎呀, 嫔妾可真羡慕, 若是能有皇贵妃的一点点恩宠,嫔妾都觉得满足了。”   众人一口一个夸赞,李茵叶眉头微动, 余光看了眼杯中的花茶。   她垂眸,手正欲端起这杯茶喝一口,耳边便响起黑心肝岁杪的话。   “皇后娘娘是不是不喜欢喝啊, ”岁杪语气无辜, 她认认真真的道:“也对,皇后娘娘哪里喝得惯这里的茶叶, 既如此,清荷,你将这茶端走, 给皇后娘娘泡一壶龙井吧。”   李茵叶垂落在衣袖的手握紧,一双眼眸紧紧的盯着岁杪。   后者倒是笑得很坦荡,似乎方才的那些坏心思,说换茶的那个人不是她。   “妹妹果真贴心,”李茵叶淡淡道:“本宫先谢过了。”   “原来皇后娘娘真的不喜欢喝花茶啊,”岁杪恍然大悟的捂住嘴,“清荷,还不赶紧帮皇后娘娘的茶给换了。”   李茵叶这会儿是差点绷不住了,她克制的呼吸了会儿后,任由清荷端走了花茶,换了一壶新的龙井上来,她端起来喝了口,龙井的香气沁入喉间,她心口的那堵气终于散去了些。   岁杪端着花茶喝了口,一双桃花眼笑意淡淡,将手中的茶放了下来,她耳边又响起了众人称赞糕点的声音,岁杪带笑的视线看向了李茵叶,这会儿她倒是学聪明了,会先说一句,“这般好吃,本宫也尝尝是什么味道。”   说着,她拿起一块糕点吃进了嘴里。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糕点,无非就是御膳房常做的那几样,”岁杪也跟着吃了一快糕点,像是和李茵叶对上了,语气带笑道:“不过这个花茶是真的好喝,可惜了,皇后娘娘看不上。”   李茵叶在心里声嘶力竭的想说自己根本没有看不上,而是岁杪在暗中使坏罢了,可她面上还是得端着,一脸笑意的看着岁杪,道:“瞧你今日似乎心情好了些,前两日听下人说你都不出宫殿,本宫还以为你怎么了,正准备差人来探探你呢。”   李茵叶口中的前两日,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哪日,无非就是在恩玉宫闹起来的那次,李茵叶如今在这里提起,众嫔妃都有些慌,生怕这两个人又在这里闹起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敢去看岁杪。   若是换做旁人,听见这句话早就脸黑了,可是岁杪不同,今日是她主动寻李茵叶不开心的,她自然也知道她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的人,她会说出这句话,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毕竟她能想到的,让她不开心的话,也就只有这些了。   “劳烦皇后娘娘惦记了,我本不想将这些事情告诉你,可今日你这般提起,我便只能告诉你了,”岁杪一双桃花眼紧紧的盯着李茵叶,眼底有种阴森森的恐怖感,少许后,她终于开口道:“那两日总觉得小姿回来寻我说话,哭着喊我,我心疼她,就安慰了她几句,这件事太玄乎了,我就不想提起,皇后娘娘,你知道小姿还说了什么嘛?”   刻意忽略掉众嫔妃们被吓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岁杪的视线紧紧的盯着李茵叶,察觉到她细微的不自然,岁杪的笑容愈发的大了起来,然后微微往她这边靠过来,淡淡道:“她说,翠珠在地下都给她坦白了呢,还说,翠珠因为手上沾了血,阎王让她下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啧啧,”岁杪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你说,原来人作恶真的是会下地狱的啊,要不是小姿托梦告诉我,我可还真的不知道呢,太可怕了。”   岁杪点到为止,并没有再说什么,端起一盏茶又喝了一口。   余光看见李茵叶端着茶的手都在抖,岁杪嘴角一勾,垂眸笑了。   可能是今日愿合宫的热闹也传到了严翊的耳朵里。   众嫔妃惊魂未定的时刻,便听见外头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岁杪看向殿外的位置,男人穿着明黄色的华服往这边走来,脸上依旧是那漠然,不屑一顾的神情,可却也足够勾人心魂,至少殿内的嫔妃们都往那边看了去。   李茵叶起先站起了身,然后带头向严翊行了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岁杪依旧还是坐在那里,像是扎了根似的,动也不动。   “平身,”严翊虚抬了抬手,然后抬脚往前走。   清荷抬了一张凳子放在了主位的下面一些,众嫔妃们往那边看去,心想着,方才岁杪如此嚣张,如今应该嚣张不起来了吧,不止是她们如此想,李茵叶倒是按耐不住自己的想法,众人还没开口,她倒是先开了口,“妹妹,皇上来了,也该将主位,让出来吧。”   “不让给本宫,也应该让给皇上,”李茵叶笑了,“难不成,你还能无视君上?”   李茵叶的话在理。   岁杪也没有反驳,只是她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了,她的视线从李茵叶身上收回,从而看向了严翊,一双桃花眼水灵灵的,像是狐狸一般泛着狡黠的光。   严翊眼皮一跳,心下只觉得这小家伙不知道又要拿谁来当消遣的玩意儿了,几乎是念头刚闪过,严翊便笑了,因为他听见岁杪软糯糯的喊了他一句,“三哥。”   得!敢情即将被消遣的那个人是他!   “唤朕何事?”严翊脚步一顿,眼眸温润的看着岁杪,哪里还有方才的那种漠然疏离感。   岁杪指着方才清荷端来的凳子,一双眼眸弯弯,笑意吟吟的道:“我不想坐那里,三哥你坐,好吗?”   男人眉眼低垂的笑了笑,隐藏住了笑意,他方才就没打算要坐主位,只是如今听她这么一个奉承,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他淡淡的笑了,倒是一如既往的无比宠溺道:“知道了。”   说着,他便坐下了方才清荷端过来的凳子。   堂堂的景渊帝听了皇贵妃的吩咐,毫无怨言的坐在了不属于他的位置上,把主位让给了皇贵妃,还一脸宠溺的笑着,这一幕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众嫔妃们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了此刻难得笑一下的皇上。   这会儿倒是轮到李茵叶语塞了,她感觉今日来这里就是来给自己添堵的,她正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可谁知,岁杪又给她添了堵,“皇后娘娘,别光站着啊,坐啊。”   李茵叶只觉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可也不能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她笑了笑,坐了下来,可谁知,凳子还没坐热呢,黑心肝的岁杪又开始说话了,“三哥,你相信有十八层地狱这回事吗?”   还没等严翊回答,岁杪便笑得眉眼弯弯道:“反正我信,我相信三哥你也一定会信的,是不是?”   这都给他安排好了回答,若是不照着她安排好的走,她估计是会又同他闹小脾气,他眉头舒展,只能淡淡的附和道:“岁岁信,朕便信。”   李茵叶呆不下去了,她也不想给自己添堵。   随便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愿合宫,众嫔妃们也跟着散了,只是再糊涂的人都知道今日皇后娘娘被皇贵妃给玩弄了一遭,大家心知肚明的离开了愿合宫。   李茵叶一路隐忍着怒意回到了恩玉宫,刚进到了殿内就端起一杯茶喝着顺气。   安嬷嬷替李茵叶捏着肩,语气委婉道:“娘娘莫要和那个没有规矩的人计较那么多,她就是想让你不痛快,你若是真的不痛快了,倒是真的如了她的意。”   李茵叶深呼吸顺着气,半晌后才开口道:“我自然是知道她就是让我不痛快。”   “我今日才知道,她没有面上看上去那么好相处,”李茵叶直言不讳,看着殿外,嗓音淡淡道:“她这个人心肝黑的很,你看着吧,她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的。”   安嬷嬷没有说话。   李茵叶将自己的气顺了些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变得很低很低,看着安嬷嬷道:“最近爹爹有没有什么动作?”   “回娘娘的话,老爷最近好像已经开始有动作了,”安嬷嬷如实道:“老爷叫你沉住气,到时候若是得手了,你与皇上就可以永不分离了,再也不会有什么皇贵妃和别的妃子来和你争皇上。”   李茵叶郁闷了一早上的心情顿时得到了慰藉,她看着殿外的蓝天,心情都好了些,叹了口气,她淡淡道:“告诉爹爹,加快速度,再久一些,岁杪都怀上皇长子了,到时候就真的后继有人了!”   安嬷嬷立刻应了。 第79章 . 莫蒿拜见 头疼   愿合宫内的人都散去了, 主殿内只剩下岁杪和严翊两人。   岁杪依旧坐在主位上,一张小脸带着笑意,看着坐在下面的严翊。   后者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眼神。   “可好玩?”   严翊嗓音淡淡, 站起身往岁杪这边走来, 旋即将小家伙一把抱住坐在了自己的脚上,修长的指尖把玩着她的发丝, 殿内的气氛有些缠绵暧昧。   岁杪脸色微红, 自己的这些小把戏自然是没能瞒过严翊的眼睛, 而她倒也没想过要瞒住,她弯着眉眼笑了笑,知道自己拿严翊当了挡箭牌, 于是难得撒娇道:“三哥,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岁杪极少这么撒娇, 也甚少向他服过软, 男人天性就有征服欲, 他也不例外,喉结滚动,他再度觉得自己在岁杪面前就是一个昏君, “既然岁岁都开口了,朕也不好怪罪。”   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太过于好说话,哪里还有一点九五之尊的威严, 于是他趁机谋利, 装模做样的咳了咳,“但是岁岁还是得表示表示。”   说着, 他歪头示意岁杪。   男人神情温润,一双眼眸神情难辨。   岁杪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跟着严翊歪着头道:“三哥, 你要什么表示?”   不知道她是真的糊涂还是装的糊涂,严翊眉微抬,似乎就是和她较起了劲,也不明说自己想要的表示是什么,就这么垂着眼眸看着岁杪,似乎是希望她能看懂他心里的想法。   严翊一直沉默不语,岁杪一双桃花眼轻眨,似乎也是不懂他的意思。   似有若无的叹息一声,严翊似乎放弃了,紧接着,打算岔开话题的他,脸上忽然一亲,软糯的触感,让他有些恍惚。   严翊垂眸,单薄的眼眸轻颤,垂眸看着窝在他怀里一脸窃喜的岁杪,喉结滚动,后知后觉自个儿被占了便宜。   而那个占便宜的人此刻还笑嘻嘻的,似乎一点都不怕他恼。   “三哥,这个表示好吗?”岁杪窝在她怀里笑嘻嘻的,他分明还没说话,她却像是得了嘉赏那般,一双桃花眼像是小狐狸一般狡黠的笑了笑,“三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严翊眼底藏笑意,喉结滚动道:“好。”   说完了那个好字,严翊才觉得自己上了她的当,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捏了捏小家伙的脸后,道:“何时变得这么坏了。”   “还不是同三哥学的,”岁杪说完,乖巧的把玩着他的一双大手,时而将它折起,时而又伸直,全凭她自个儿开心。   过了一会儿,岁杪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了严翊昏沉的嗓音,“莫蒿来找朕,说是要离宫了,朕允了。”   岁杪睡得迷迷糊糊,含糊的回答了一句。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岁杪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痛的明显,她蹙眉,唤了清荷进来,“我记得库房里有一个以前皇祖母赏赐的治头痛的药,你去找找在不在,拿给本宫。”   清荷应了,旋即关切的道:“娘娘可是身子不适?头疼?”   “有些疼,”岁杪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看着清荷着急的脸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不适什么大问题,可能是最近天热的缘故罢了,你放心罢,我吃了药就会好些的。”   清荷点点头,“那奴婢先下去取药,娘娘等我一下。”   岁杪点头。   不一会儿,清荷便取药回来了,她一边打开盖子倒出了几粒递给了岁杪,另一只手端着温热的水,“娘娘,先吃药吧,若是吃了药,还觉得难受的话,不如就请太医看看。”   这个药丸有种芳香的味道,倒是不苦,岁杪宁可吃这个药也不愿意去吃太医开的药方子,因为她怕吃药是怕了出名的,“不要不要,我自己先吃着吧,若是再疼,再说。”   清荷看着岁杪发了许久的呆,然后嘶了一声,淡淡道:“娘娘,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才觉得头疼的?”   岁杪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倒也没觉得睡得不好啊,我还日日做梦呢。”   “这个我倒是知道,您好几次都说了梦话,”清荷认认真真的道:“但是做梦也不代表睡得好啊,不如清荷还是让太医看看吧,就说不开药就行,如何?”   岁杪有些惊讶,“我说了梦话?”   清荷点点头,“好几次都说了,我原以为娘娘是睡得香睡得深沉才说的,可若是睡得深沉,头也不会疼,娘娘暂且等我一下啊,清荷去去就来。”   岁杪还陷在清荷说的话当中。   倒是没注意到清荷已经离开了殿内,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清荷已经带着太医来到了殿内,速度快到仿佛是怕岁杪回神后会拒绝太医入殿。   太医上前跪地请安道:“老臣参见皇贵妃,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岁杪按了按自己的小脑袋,清荷见状倒是体贴的上前,替岁杪按捏,“起来吧,本宫最近这两日总觉得头隐隐作痛,可听清荷说,夜里又经常说梦话,看样子是睡得深沉的,怎得还会头疼?”   太医拿着一个帕子和一个小垫子上前,“容老臣把把脉,替皇贵妃分析分析。”   岁杪将自己的手伸出来,放在了垫子上,旋即太医的手轻触在帕子上,闭目片刻后,睁开了眼道:“娘娘的脉象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可能头疼只是天变热了的缘故,多喝些水就可。”   “不对啊,我家娘娘一直都喝很多水的,不至于会因为天热而头疼,”清荷一脸担忧的道:“我自幼伺候娘娘,这可是最近才出来的毛病,以前都没有得。”   清荷的话让太医一顿,旋即有些为难道:“可娘娘的脉象看上去,着实没有什么问题,身子骨也很好,或许真的是天热了的缘故,不如,娘娘多观察一两日,看看,如何?”   岁杪其实也觉得是天热了的缘故,她点点头,“劳烦太医了,我看看这两日还会不会,你先退下吧。”   太医应了一声,旋即离开了宫殿。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娘娘以前都不会头疼的,最近我总觉得娘娘看上去虽然精神很好,但总是有哪里不对劲,”清荷自言自语嘀嘀咕咕的,“反正奴婢不相信是因为天热了的缘故,娘娘我们不如——”   “得得得,清荷,”岁杪打断了清荷,“我每次一有什么不舒服你就惊天动地的,可每次都是一些小问题,你可放下心吧,没什么大事,你别急。”   岁杪无奈的笑了笑,讨好道:“清荷姐姐,好姐姐,你可饶了我吧,再问下去,估计太医真的要给我开药了。”   清荷还能说什么。   无奈的叹息一声,又觉得气,“我可倒是希望是我的问题,可千万别在你身上出问题,不然我可真的就生气了,到头来,还得是我们担心,娘娘惯是没心没肺了。”   岁杪听着只觉得好笑。   还想同沉儿拌几次嘴,可却听见外头来了小太监道:“娘娘,莫蒿求见。”   岁杪不免有些惊讶。   莫蒿......   莫蒿是她请进宫的,可是却也没有多少的交流,岁杪恍惚之间想起,今日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严翊似乎同她说,莫蒿今日要出宫了。   难不成,还特意来同她告别的?   岁杪只觉得她与李茵叶的关系有些神奇,她似乎好像也没多重视李茵叶。   不然那日也不可能直接站在了她的这边。   岁杪犹豫片刻,眼眸微动,眼睫轻颤,对着小太监道:“宣。”   莫蒿依旧是一袭白衣,看上去有种临风孤傲的淡漠感,没有任何的东西值得她留恋一番的感觉,这种气场不免有些吸引了如今正是金丝雀的岁杪,她有些看的楞。   何时人走到了面前,她也不知道。   而这时,殿内想起莫蒿低沉的嗓音,也不似男儿,可声音听上去就别有一番风味,带着一股自由散漫的姿态,“莫蒿参见皇贵妃,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岁杪被这个声音惊扰的回神,对自己方才的出神有些不好意思,她装模做样的咳了咳,莞尔道:“莫蒿师父不必多礼,只管随性便是。”   “莫蒿不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岁杪笑着道:“是我将你请进宫的,可也从来没去看你,如今倒是让你来看我来了,我也不是那种拘礼数的人,大可不必如此。”   岁杪说的这番话倒是真切的很,莫蒿不难察觉到,她倒是难得笑了笑,站起身道:“这几日住在宫中,对一些谣言都听了进去,如今一来相处,娘娘似乎也不像她们口中说的这般坏心眼。”   岁杪不知自己竟然在后宫中是一个“坏心眼”的人,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估摸着是今日传开的,莫蒿师父见笑了,清荷,搬张凳子给莫蒿师父坐。”   清荷搬来凳子,恭敬的放在了莫蒿后侧。   倒是莫蒿的视线被殿中的那个药瓶子,直接指出这个药的作用,“娘娘可是头疼?” 第80章 . 莫蒿求见 床头风水   愿合宫的主殿内。   宫人们端着一壶茶上来, 将它放在了莫蒿身侧的桌子上,旋即欠身行礼退了下去。   岁杪手中拿着方才吃过的药瓶子,语气带着笑, 淡淡的道:“方才莫蒿师父问的话, 我听见了,你怎么知道这个药是吃头疼的?这上面也没写啊。”   不得不说, 莫蒿的确是吸引了岁杪的注意。   莫蒿喝了口茶, 似乎是润了润嗓子, 旋即淡淡道:“娘娘自然是不知道,莫蒿以前的师父就是天下第一药医,幼时曾同他一道, 学习过不少药理,大老远的就闻到了你这个药的芳香, 细细一辩, 便知晓里头的药分别是有哪几味。”   岁杪翘挺的小鼻子嗅了嗅, 她的确是知道这个药是有香味的,可她没想过莫蒿居然这么厉害,她倒是好奇心来了, 追着问道:“你师父是药医者,可你怎么学起了刺绣呢?”   “我天资不够,师父那年捡到了一个男子, 他对药颇有天赋, 于是便继承了师业,”莫蒿如实道:“我自幼便对刺绣感兴趣, 一时起了兴趣,便扬言对外收关门弟子,其实不过就是想要个伴罢了。”   “说来不怕你笑, ”岁杪抿了抿唇,也开始侃侃而谈,“以前听说你的名字时,我竟以为你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可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妙龄女子,恐怕,也只比我大了一些些吧。”   莫蒿倒是没有隐藏,打开了五指,笑了笑道:“大娘娘这个。”   岁杪笑了。   喝了口茶后,岁杪便又道:“那既然如此,你都猜到了我头疼,那我也不瞒着你,我这几日的确是不舒服,头疼的很,我觉着是变了天的缘故,可又觉着以前也都没有如此,不如你替我瞧瞧,如何?”   “那莫蒿便献丑了,替娘娘把脉看看,”莫蒿站起身,微微弯腰,探住了岁杪伸出来的手腕,估摸是一会儿后,莫蒿便道:“娘娘,最近是不是觉得睡得很深,很深,甚至经常做梦?”   原本还抱着玩一玩笑一笑的心理的岁杪这会儿有些微愣住,她眼眸微颤,嗓音淡淡道:“是的,我的确是睡得很深,甚至清荷都听见了我说了好几次的梦话,不知这是怎么了?”   “娘娘,您的这个头疼同您睡梦有关,”莫蒿脸色一顿,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道:“娘娘,莫蒿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莫蒿头头是道的开始说,“以前在师父身边的时候,莫蒿曾经听说,边疆有种符,是可以让人睡得很深沉,很深沉,这种符一旦下了,就很难解开,不知娘娘身上有没有佩戴什么符?”   岁杪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摇了头,“没有,我从来不佩戴这些玩意儿。”   “那便可能是莫蒿想多了,”莫蒿嘴角扬起笑了笑,像是有些虚惊一场道:“只要娘娘不是摊上了这种符便好,摊上了,我还真的没有法子给你解开。”   “没有的,我从不佩戴符,”岁杪抿了抿唇,嘶了一声,“不知莫蒿师父说的那个符,若是真的下了,对梦里的事情是不是会有什么影响,比如会总是反复又连续的做着一个梦。”   岁杪的话让莫蒿还放在她脉象上的手一顿,旋即眼眸微颤了颤,道:“娘娘可是梦见了什么?”   “我也不知,梦见了我的哥哥,我的父亲,但是我的父亲已经离开了许多年,我也从未见过他,”岁杪蹙眉,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有时候.......”   似乎是有些难言之隐,可还是说了,“有时候还会梦见皇上,他和别人很好,而我在冷宫。”   莫蒿并没有追问下去。   直起身后,对着岁杪道:“娘娘,我问你,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你害怕的事情?”   岁杪思量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更是对他们被陷害的事情感到害怕和恐惧,而严翊,如今是她的心上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同别人牵手过了一生,她自然是害怕的。   她有些不解的看向莫蒿。   后者倒是自在的笑了笑,“娘娘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不过我会看一些风水,要不我帮你看看床的风水,是不是有些不好,导致你梦见这些。”   这会儿岁杪是真的觉得惊艳,她笑了,“莫蒿师父,你可真是厉害。”   莫蒿笑了。   “不过是雕虫小技,在娘娘面前献丑罢了,”莫蒿看着清荷,“就由你带我去吧,娘娘坐在这里等着就可,我不出一刻便会回来,省的走动了。”   岁杪只觉得莫蒿还会看人心似的,她是怎么知道她懒得动的,岁杪笑了,点点头,吩咐清荷带着莫蒿去了偏殿。   殿内顿时只剩下岁杪。   她喝了口茶,眼眸微颤,又按了按自己有些疼的头,想起太医的叮嘱,她又喝了好几杯茶。   果然不出一刻,莫蒿便回来了。   “娘娘床头位置有些不对,莫蒿帮娘娘放好了些,”莫蒿莞尔道:“今日娘娘看看还会不会头疼,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掉的。”   岁杪点头,表示听了进去。   “天色也不早了,莫蒿还得出宫一趟,”莫蒿看着岁杪,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话到了嘴边又没说,只留下一句,“娘娘,人心其实很阴暗,莫蒿希望,你能永远善良纯真。”   说完,莫蒿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留下了岁杪有些迷茫的看着她的背影。   有些不懂她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岁杪沉吟了一会儿后,便没再纠结了。   一晃眼便到了夜间。   月光照在回廊上,光圈淡淡的洒下来,将愿合宫映照在光圈里,温馨又宁静。   岁杪用完了晚膳,打算沐浴的时候,便听见了王福来这边传话,“皇上说今夜来娘娘这里就寝,还请娘娘准备准备。”   说是就寝。   岁杪也是经历过那件事的人,而且昨晚也经历过,她自然是知道他口中的就寝没那么简单,想到了昨夜的那种汗湿透了的感觉,她当着王福的面被吓得打了一个嗝。   眼瞧着王福就要回去复命了,岁杪情急之下慌忙开口道:“等等,那个......你同皇上说,今日不行,我、我我......”   王福眯了眯眼,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清荷心虚的垂下了眼眸,不知自己的主子又作什么妖,干脆当作听不见看不见。   犹犹豫豫了半天,岁杪咳了咳后道:“你同皇上说,我我、今日莫蒿来看了风水,说我的床不适宜两个人睡,会做噩梦,待过些日子会好些。”   岁杪的话让王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连带着清荷都默默的转身,佯装在处理珠宝钗子。   哪怕知道这句话不知道惨了多少假的进去,可王福也还是不能当着岁杪的面说了,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后,便回去复命了。   承天宫内。   主殿,龙椅上,男人一边处理奏折一边眼都没抬的说了句,“她当真如此说?”   “当真,”王福咳了咳,“皇上,娘娘都这么说了,你今日还去吗?”   严翊沉吟了一会儿,心下不免有些纠结。   可犹豫片刻后,将奏折一阖,捏了捏自己有些疲倦的眉心,仰起头喉结滚动,淡淡道:“不去了,就在承天宫歇下。”   王福正打算下去吩咐宫人弄好偏殿的东西,还没走下去,便听见严翊道:“今日莫蒿去了愿合宫?”   “回皇上的话,去了,”王福仔细的道:“听说,娘娘和莫蒿似乎聊的很来。”   严翊眉头微抬,没有再说话,手微抬,示意王福退下。   可就在王福退下没多久后,便又折回来了。   “启禀皇上,方才老奴在宫门口,听见有人说,莫蒿求见,说是有急事找您,”王福犹豫片刻,“皇上,见吗?”   毕竟莫蒿是一个女子,年纪暂且同皇上相仿,如今夜深了,怕是会造成什么误会,倒是又怕伤了愿合宫那位的心,难做的还是他们这些在承天宫当奴才的。   严翊蹙眉,问:“问问她何事,若是不急,那边明日再见。”   王福便又退下了,不一会儿后又走了进来,“回皇上,莫蒿说是关于今日去了娘娘殿里的事情。”   严翊眸光一顿,“宣。”   岁杪靠在床头处,手上拿着李茵叶的香囊。   清荷走进来,疑惑的问道:“娘娘,您最近怎么这么爱拿着这个香囊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也不知,”岁杪如实道:“就睡前,总是想拿出来瞧瞧。”   顿了顿,岁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时我叫你去给太医看,这个香囊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的问题?”   清荷点头,“当时我就在旁边瞧着的,说的确是安神的好东西。”   岁杪小脑袋微微晃动了下,清荷再看过去时,她已经半眯着眼快要睡着了。   “怎么最近这么爱睡,”清荷嘀嘀咕咕的将岁杪放置好后,继续嘀咕道:“可精神却不见好。” 第81章 . 好东西 取个名字吧   天才微微亮, 窗外便有许许多多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有些呱噪。   岁杪被吵的难受,小小的身板翻了翻身, 睡意已经全没了, 略微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来的时候, 倒是没有往日那种晕乎乎的感觉, 而且头的确是没那么疼了。   岁杪坐在床上, 视线紧紧的盯着被风吹着晃动着的纱帐,嗓音带着还未完全醒来的咕哝迷糊感,“难道真的是我床的风水不对, 才导致我头疼的?”   岁杪话说完,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这一幕被刚进来的清荷瞧见了, 她蹙眉, “娘娘可是又头疼了?”   “没有的事, 我今日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多了,”岁杪指了指自己的床,仿佛得了什么绝世珍宝那般, 笑嘻嘻的道:“下次莫蒿要是再进宫的话,我定要好好的谢谢她。”   瞧岁杪这样也不是装的,清荷不安的一颗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将伺候岁杪洗漱的东西放置在一旁, 旋即拿了一件衣裳给岁杪披在身上,防止她着凉, 紧接着撩开纱帐,将她扶坐在了梳妆台前。   岁杪将口中含着的漱口水吐在了漱口盆里,像是才想起什么, 立刻问道:“清荷,昨夜我可还有说梦话?”   “回娘娘的话,没有的,”清荷替岁杪梳着青丝,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娘娘,昨夜你睡下之后,皇上来了一趟,奴婢本想叫醒你的,可是却被皇上制止了。”   岁杪看着镜中的清荷,似有些意外,“三哥来了?”   “是啊,皇上没让奴婢叫醒娘娘,自个儿在娘娘的床边小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清荷回忆了一下,一边帮岁杪簪发,一边笑嘻嘻的道:“娘娘,皇上昨日听说莫蒿来了,还问奴婢,莫蒿与娘娘之间说了什么。”   “你说了?”岁杪问。   清荷点点头,“见皇上问了,奴婢就如实说了。”   “那你也说了我头疼的事情?”岁杪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没生气吧?”   毕竟自己瞒着了他,没和他说这件事。   出乎意料的,清荷摇了摇头,“回娘娘的话,皇上没有生气,倒是说是奴婢多心了,你就是因天气这般感到头疼罢了,届时再让太医看看就好。”   岁杪松了口气,“倒是难得三哥这么帮我说话,我真有些受宠若惊呢。”   “娘娘你就贫吧,”清荷笑道:“皇上这么帮着娘娘,娘娘不去给皇上送一碟点心过去?”   清荷说这句话,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昨夜皇上来到的时候,清荷一个心慌和心虚,以为皇上是要来找皇贵妃算账,毕竟莫蒿没有说过那句话,可皇上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是知道岁杪扯了谎话的。   倒是也没有追究,可他越是不追究,清荷便越觉得自家主子有些过分。   又劝了几句,岁杪终于松口了,“好吧,反正也无事,不如就去承天宫坐坐。”   岁杪今日特意换了一件朝气一些的粉色宫裙。   游走在御花园的路上时,像是一个翩翩起舞的小仙子,衣袖随着风摆动,岁杪一双灵动眼眸微颤,看着不远处的喜鹊,忽然动了小心思,转身对着清荷道:“清荷,你将糕点拿出来,把木盒子给我。”   清荷不解,可还是照做了。   可谁知,就在她将木盒子递给岁杪的下一瞬间,平日里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子,不知哪里卯足了劲,一把将站在栏杆上的喜鹊抓住了,然后将它放在了原本装糕点的盒子里。   清荷四下看了看,有些犹豫的上前,“娘娘,这样不好吧,这个可是要给皇上吃的糕点。”   “没事的,三哥才不会怪我,”岁杪一双灵动的桃花眼紧紧的盯着木盒子,打开了一条小缝,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沿着缝隙看向里头,笑嘻嘻的道:“我要把这个送给三哥。”   岁杪像是和严翊天下第一好,像是小孩子那般,遇见了什么好玩的,稀奇的,就净想着给严翊带去,让严翊也和她开心开心,可岁杪深知,是因为严翊懂她。   “娘娘,皇上没有心思去养的,”沉儿出声劝诫道。   送一只鸟给皇上,的确是有些滑稽。   可岁杪却摇了摇头。   “你不懂,”岁杪笑着,“三哥会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它的。”   岁杪自力更生,自个儿拎着木盒子往承天宫的方向走去。   快到承天宫门口的时候,王福便立刻上前迎接了,当看见岁杪手上的糕点盒子时,一脸惊讶,“娘娘怎么还亲自拎着盒子来了,这些粗重的活就让下人去干就好了。”   说着,王福打算自己接过这个糕点盒子。   可却被岁杪侧身避开了,“这里头可是宝贝,你快些进去通传,我要进去给三哥瞧瞧。”   王福立刻应了,小跑着进了殿内。   不一会儿,小德子跑的飞快的到了岁杪面前,“皇贵妃,皇上宣,我师父跑得慢,便叫我来代劳了。”   岁杪笑着,倒是没计较这些。   高高兴兴的拎着木盒子就往里头走去。   承天宫的主殿内,一如既往的严肃和清冷,墨香味和龙涎香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殿内安静的可以听见木盒子里发出的席位动静,岁杪的小手赶紧按压住木盒子,小小声的说,“嘘,安静些,惹恼了景渊帝,你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知它是真的听懂了还是恰好安分了,木盒子里那些细微的动静也没了。   岁杪迈着小步子往前走,抬脚上了台阶后,将木盒子放在了龙案上,恰恰好压住了严翊正在翻看的奏折。   这等大不敬的举动让王福一双眼顿时瞪大,正欲打圆场的时候,便听见严翊嗓音宠溺的道:“今个儿怎么良心发现了,会来瞧朕了?”   王福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自己才是殿内多余的那个人。   他默默的退下了。   岁杪歪着头,也不去在意严翊说的那句良心发现了,而是神神秘秘的靠近严翊的耳边,呢喃道:“三哥,今天我不但良心发现了,我还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   她一脸笑嘻嘻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像是会发光,眸光微动,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这副模样落在严翊的眼里,倒是显得无比的可爱,让他的心肝不自觉地软榻了一片,喉结滚动,严翊顺着她的身后看了眼,当看见那个木盒子时,便开口道:“糕点?”   岁杪摇头,“三哥,你再猜。”   “不对啊?”严翊倒是也配合,放下了百忙的政务,陪她玩这个你猜我猜的游戏,“是不是岁岁亲手做的糕点?”   若是真的,严翊可不觉得是好东西。   似乎是能从他的面目表情里得知他的这句话,岁杪小声的哼了一下,“又猜错了,再者,三哥若是想吃岁杪做的糕点,岁杪还不愿意呢。”   垂眸笑了笑,严翊单薄的眼眸涌现出了笑意,喉结滚动,他道:“三哥实在猜不出来了,不如岁岁告诉三哥,里头的好东西,到底是什么。”   岁杪轻轻的哼了声,似乎是意料之中,她献宝似地将盒子拿到了跟前,然后毫不客气的吩咐道:“若是想看里头的好东西,三哥就去将门窗给关起来,不然走了的话,岁岁可就怪在三哥头上了。”   大致猜到了是什么。   严翊眉微挑,没有一丝被岁杪吩咐后的不悦,堂堂一国之君,像是被妻子吩咐干活的丈夫,乖巧的站起身,将殿门关了,又将窗子给关了,确认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时,方才折回到了岁杪的身边。   后者见他来了。   葱白的小手放在了盖子上,将木盒子一打开,一只小喜鹊就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它在飞,他在看,岁杪在欢呼,“三哥,你瞧,我特意给你抓的。”   “三哥是不是也很喜欢,”岁杪笑得眉眼弯弯,紧紧的盯着那个飞翔的喜鹊。   严翊看着那喜鹊,可只有他知道,余光里全是她欣喜的模样,见她笑了,他嘴角跟着勾起,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嗓音温吞道:“岁岁送的这个好东西,朕很喜欢。”   岁杪弯着眼笑。   “三哥喜欢的话,岁岁便送给三哥了,只是三哥还得给它取个名字,”岁杪看着严翊,“三哥,它叫什么好呢?”   这可难倒了严翊。   “朕不会,岁岁取吧,”严翊道。   可岁杪硬是和他作对,就是不愿,“既然是送给了三哥的,名儿自然是由三哥来取。”   严翊陷入了苦思,半晌后,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后道:“既如此,是你送给朕的好东西。”   沉思许久后,在岁杪越来越期待的注视下,严翊温吞的语气,报出了一个名字:“不如就叫,好东西吧。”   岁杪:“......”   有些难以置信。   岁杪原本兴致勃勃的脸顿时没了好心情。   她原以为饱读诗书的三哥,能够取一个好听的名字,那种惊艳众生的名字,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的随便。 第82章 . 黑暗深渊 符,解答   承天宫多了一个好东西, 传遍了整个后宫,闹得沸沸扬扬的。   当得知这个好东西是一个喜鹊时,嫔妃们不免有些惊讶, 而更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 这个好东西皇上居然也认真的对待着,甚至还特意让王福找了一个好养活喜鹊的地方, 将它放置在那里。   而岁杪则天天嚷嚷着自己要再去抓一个喜鹊, 要给好东西作伴, 喜鹊都是成双成对的,她不想让好东西孤单,她讲这个话告诉了严翊, 后者一听,好脾气的纵容她道:“岁岁欢喜便是。”   岁杪当即笑嘻嘻的, 提着裙摆便往门口走, 压根就把自己要谢谢严翊夜里去看她这会儿事给抛到了脑后。   这欢脱劲一过, 岁杪便觉得一身困意来袭,感觉自己有些疲倦的厉害,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眸, 掩唇打了一个哈欠道:“清荷,我困了,我们回去吧。”   清荷有些意外, “娘娘, 这才醒来多久啊,你便困了, ”   岁杪又打了个哈欠,对清荷的这句话沉思了一会儿后,反思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最近是有些困的过分, “我也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想睡觉,困得不行。”   岁杪的话让清荷不免有些着急了。   清荷蹙眉,“娘娘,不如宣太医看看——”   “你就别瞎操心了,不过就是容易犯困罢了,春困很正常,”岁杪倒是乐观的很,笑嘻嘻的继续道:“原本你担心我头疼,可最近我不也没有那么疼了,我估计就是没休息好罢了。”   微风吹来,岁杪拢了拢自己的宫裙,“走吧走吧,回去补觉去。”   清荷还想说什么的话到了嘴边便停住了,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   岁杪最近爱犯困的消息又在后宫传出去了。   众人不免开始又胡思乱想,恩玉宫里每日请安的那些嫔妃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往那方面猜测的话。   “皇后娘娘,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我们想的这样?”有人开始将这个李茵叶也带了进来。   而她似乎是一点都不紧张,甚至还和颜悦色的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的端着一杯茶喝了口,才缓缓道:“猜什么呢,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再者。”   李茵叶顿了顿,笑着道:“皇上也登基有段时间了,如今有个皇长子也是好事,你们和我,都还是等着皇上的消息吧,如今猜测再多都只是猜测罢了,还是喝茶吧,”   李茵叶的这番话可谓是说的尤为动听,殿里的一群嫔妃们差不多都已经对李茵叶改观了。   “以前觉得皇上选娘娘您当皇后是有一定的道理,如今,嫔妾可真是明白了,”有一个嫔妃趁着这个时候开始了拍马屁道:“如此的心胸,嫔妾觉得,这个皇后,非娘娘之外,无人能够再当。”   不管这番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李茵叶都被哄得笑得合不拢嘴。   她喝着茶,一双杏眸望着蓝天,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未像此刻这般愉悦过,进宫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的舒心。   -   “又在说我怀孕了?”岁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清荷点点头,“可不是嘛,最近外面又开始起了谣言。”   岁杪没再多问,她对这些东西都没任何的兴趣,反倒不如眼前这些金银簪子吸引她的注意力,葱白的小手拿起了一个簪子又放下,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支素簪子递到了清荷的面前,晃了晃问道:“今日戴这个吧。”   清荷笑着道:“娘娘戴什么都好看。”   岁杪笑了,将这个簪子亲手簪入了自己的发鬓里面,然后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嘻嘻的道:“走吧,我们去看看三哥。”   说是去看严翊。   实则就是去看好东西罢了。   清荷只笑不语。   岁杪原本打算站起来的身子一顿,扭头看着清荷问道:“你好端端的,笑什么?”   “清荷只是觉得,皇上这会儿不知道有多感谢自个儿养了好东西,”清荷见四下无人,便又继续道:“因这个好东西,娘娘不知一天能往承天宫跑几回,哪次皇上见了娘娘,不是开心的都偷笑了好几次。”   严翊的确是如清荷所说的这般,岁杪亦都十分清楚。   她也没忍住,跟着笑了笑,旋即又强装自己恢复了自然,这才娇嗔的看了眼清荷,抬脚往愿合宫外走去。   主仆二人往承天宫的方向去。   一路上任风轻轻吹,许是风太温柔了,她的困意又忽然涌了上来,她眨了眨眼眸,让自个儿的精神回来了些,几乎是刚走到承天宫拐角的那个地方时,岁杪眸光一顿,看见了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   她阅人无数,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她这般有这么独特的气质。   她脚步一顿,怀疑是否自己眼花了的愿意看错了,可当她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的往宫门口看去的时候,的的确确,那抹身影,她直觉不可能判断错。   岁杪抿了抿唇,心下疑惑不已。   而同时,她抬脚往前走,心里总有种感觉,叫嚣着她往前走,毕竟原本已经出了宫的人,忽然出现了在了承天宫,而且,承天宫的人也都没拦着,随她自由的进出。   岁杪承认自己受宠,可还是不敢如此嚣张。   心下有了疑惑,她脚步加快,不一会儿后就到了承天宫门口,她面色平静,莞尔一笑道:“皇上方才叫本宫来,本宫直接进去了,许是有急事,不用通传了。”   两个太监立刻应了一声。   “奴才明白,皇贵妃娘娘请进。”   岁杪莞尔,抬脚跨过了门槛,身边跟着清荷。   当绕过回廊的时候,岁杪身影一顿,忽然看见了王福恭恭敬敬的和方才在她之前踏进承天宫的人说话。   王福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虽然是下人,可到底地位是不同的,他对待人的态度,可以看出那个人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岁杪抿了抿唇,下意识地侧开身子,不让他们发现她。   少许,再次探出头的时候,方才站在那边的两个人已经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景渊帝喜净,所以承天宫素来都安静的脚步声都可以清晰的听见,长廊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岁杪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诡异,于是便转身,装模做样的吩咐道:“清荷,你去将本宫放置在桌上的那碟糕点拿来,本宫忘了拿,快些去吧。”   承天宫的宫人欠了欠身,旋即离开了这边。   清荷不解的看着岁杪,“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从方才就变得那么奇怪,让她摸不着头脑。   “我无碍,你先出去等着,就在拐角那里等我,”岁杪吩咐道,话音刚落,也没等清荷问,转身泰然自若的往主殿的那个方向走去,路过的宫人们见怪不怪的行礼。   谁都以为她是皇上宣进来的,可只有岁杪自个儿心里头,像是打擂鼓战这般,响的能震聋她自己的耳朵。   一颗树后,绕过了往这边走出来的王福。   这个方向刚好是主殿的另一个门,这个门比正门小许多,从这里进去,倒是能直接到了龙椅后巨大屏风的后面。   没有犹豫,岁杪直接打开了门,刻意放轻了脚步,往殿内的屏风位置靠去。   深知自己的这个行为宛如做贼。   可她就是隐隐的感觉到了不安。   承天宫的主殿内。   严翊捏了捏疲倦的眉心,轻而又轻的叹息了一声,哑声道:“那照你这么说,你根本找不到刻意解这个符的药?”   “回皇上的话,找不到。”   清荷瞪大了眼,听见声音,的确是莫蒿的,心下只觉得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垂落在袖口的手攥成拳,抿了抿唇,莫蒿为何要骗她,不是说好了出宫的吗,而且,三个口中的符,又是什么   “莫蒿还去问了许多人,包括我的师父,可他老人家也没有办法,”莫蒿眼眸微颤,欲言又止。   这番模样,被严翊看见了,他压着嗓音,沉声道:“但说无妨。”   “莫蒿有句话,可能说出来皇上会生气,但是莫蒿不得不说,”莫蒿跪了下去,咽了咽口水,“莫蒿听师父说,若是被下了这道符的人,不用白费心思去找解药,这世上无药可解。”   “而师父老人家建议我,”莫蒿深呼吸:“不如好好的让她享受接下来快乐的时光,毕竟活一日,少一日。”   这句话一出,像是断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不知为何,殿内的气氛安静的诡异,而在屏风后的岁杪也觉得呼吸难忍。   那个符.......   “所以,符会导致头疼是吗?”严翊哑声问道。   莫蒿点头,“回皇上的话,起先做梦,然后会头疼,之后会犯困,再然后就是胃口大开,可之后,便是、便是根本打不起精神,无论睡再多,吃得再多,都没精神,久而久之,便会长眠死去。”   感觉自己的身上被泼了一桶冷水。   莫蒿说的话,回荡在岁杪的耳边,她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寒意,明明外面春暖花开,可她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再无光明。 第83章 . 信封 你只管往前走   走廊上响起宫人议论今日得了金瓜子而嬉笑的声音, 和煦的风缓缓吹过,吹过脸颊将垂落的几根发丝也拨动起来,岁杪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她忽然有些悲戚, 心中感慨万分, 这万千个宫殿,竟没有一处是她的归处。   没有她岁杪的容身之地。   换做以前, 挨在皇祖母的身边哭上几句, 发泄几句, 被她哄两下便觉得日子都好过些,可如今,她竟没有任何的期盼, 她甚至不想看见任何人。   这个人,包括在承天宫里面的那个男人。   挨着走, 却看见不远处的西亭。   她有些恍惚, 不知自己竟然走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这边很安静,和上次嫔妃聚集的场景截然不同,一个像热闹的天, 一个像孤寂的地,岁杪干脆往前走,坐在了西亭里。   可刚坐下, 脑海中就忍不住想起那日在西亭里发生的事情。   她想起了那日, 严翊当着众人的面,帮她泼了李茵叶一盆冷水, 可方才在殿内的时候,她清楚的听见,严翊是知道了这个符, 她不是怪他没说,没告诉她,她只是在觉得,为何,他没有将这个符拿开。   为何还任由这个符留在她的枕边。   一双眼有些酸胀,她眨了眨眼眸,揉了揉之后望着西亭外的湖面发呆,耳边是莫蒿的话。   那她现在是如何了?   已经是到了嗜睡的阶段,是不是就会很快的便的食欲大开,是不是就会安然的死去。   是不是某天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岁杪想到这里,一双眼通红,若是某一日她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那该怎么办?   有种不甘心在心口肆意生根发芽。   她不愿意就这么死在深渊里,她也不是这种等死的人。   敢爱敢恨,才是她岁杪。   在西亭坐了许久,岁杪方才起身回了愿合宫。   愿合宫在后宫的宫殿里,是数一数二的大的,其中院子里还种满了花草树木,俨然一个悠哉的小院子,一踏进去便觉得与众不同,可如今,她只觉得,那两扇宫门就像是心里的大石头。   不知何时关了就再也打不开了,就像她,不知何时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袖口就随着风在摆动着,她有些失神的望着宫门口,连何时清荷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她也不知道。   “娘娘,您怎么自己回来了,”清荷看着失神的岁杪,不解道:“我方才在承天宫门口等着你,等了许久没见人,也不敢进去找,只能回来了。”   “娘娘?”   “娘娘?”   “啊。”岁杪有些恍惚的回神。   她的视线看向清荷,为了不让她看出她眼底的红,她立刻侧开了眼眸,看着地上的落叶,淡淡道:“清荷,困了,你扶我进去歇着去。”   清荷立刻应了,然后偷偷的看了眼岁杪,也没敢吱声问她,只能在心里头自己琢磨。   扶着她到了床榻边,这几日她困的沾床就入睡了,可今日她没有,她只靠坐在床榻上,手上依旧拿着那个香囊,“清荷,你说,有人真的会睡着睡着就死去了吗?”   “娘娘在胡说八道什么?”清荷蹲在了床榻旁,一双眼带着紧张看向岁杪,温声细语,像是在哄小孩似地,“娘娘,您是不是累坏了,不如先歇着好吗?”   岁杪摇摇头,可实在支撑不住自己渐渐涌上心头的困意,眼眸颤了颤,直直的睡去了,只是睡之前,她忽然开了口,“清荷,若我醒了,你便叫姬嫔来一趟,就说我精神不好,想见见她。”   “清荷知道了,”清荷应了,“娘娘只管睡吧。”   岁杪那句,若我没有醒来,那便不用叫,没有说出口。   说了又如何,只会平添清荷的烦恼罢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快入夜了。   日落西山,霞光洒落一片,将愿合宫笼罩在余晖里。   岁杪动了动睡得有些酸胀的小身板,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旋即又舒展开来,“还活着......”   这句话刚说完。   清荷便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笑,一边撩开纱帐一边道:“娘娘,您醒了?那我现在就去请姬嫔娘娘过来。”   清荷正欲离开,却被岁杪喊住了,“慢着。”   “左右我也醒了,我们去姬嫔那便可,无需她跑一趟。”   岁杪梳妆打扮用了一小会儿。   再次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眸光微动,岁杪看着眼前的宫殿,姬嫔就在里头,她沉思一会儿后,抬脚往殿内走去。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道:“皇贵妃驾到——”   几乎是声音刚落下来的那一刻。   里头便走出了一个小女人,她脸上挂着笑,嗓音娇滴滴的,“稀客呀,难得见你来一次。”   岁杪垂眸笑了下,一同以往那般同她打趣道:“那你都这么就不来找我了,我可不得来看看你是不是又出宫了。”   姬嫔笑笑,“我说不过你,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喝口茶,一道用晚膳吧。”   “正有此意。”   两人携手往里头走去,姬嫔将她带到了后院里,这里摆放了一个石桌,御膳房端着菜肴在这里布膳,岁杪和姬嫔各坐一旁,等膳食放置完后,姬嫔遣散了所有的宫人,这才看着岁杪,温声细语的道:“我瞧你像是有心事一般,你怎么了,还好吗?”   “我也不知,”岁杪拿着筷子,食之无味的吃了几口菜后,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我现在很难和你说,可是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现在除了找你有保障点,也不知道该找谁了。”   “你尽管说便是,我办不到的,皇上也一定会办到。”   岁杪只自动忽略了姬嫔说的后半句,抿了抿唇,“你能帮我送一封信给元合吗?”   姬嫔一顿,“你找元合?”   岁杪点点头,“我想让他帮我找一个人,那个人对我很重要。”   “好,”姬嫔说:“我帮你送,你只管给我便是。”   这一顿晚膳用的很快,可两人谁都没吃些什么,只你看我我看你的,姬嫔总觉得今夜的岁杪有很大不同,她似乎心事重重,往日一双灵动的桃花眼,那抹光也淡了下来。   书房里。   岁杪垂眸看着桌子上的信纸,思量片刻后,写下了一行字。   姬嫔想问,可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从姬嫔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清荷扶着岁杪往前走,当走到了愿合宫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严翊抬脚从宫门口出来。   迎面而来,严翊脚步一顿,见了她,脸上清冷的表情立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岁岁,这是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过就是几个时辰之隔,她居然有些恍惚,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   抿了抿唇,岁杪微微一笑,看似同以往没有任何的区别,可细细一看,多了几分疏离,这份疏离,只有她心中清楚,“三哥,我方才去姬嫔那用晚膳了,不知你来。”   严翊眉微微一挑,将她的手抓在了自己的手里,轻轻的摩挲了几下,喉结滚动道:“不请朕进去喝口茶?”   岁杪眼眸微动。   他口中的喝茶,让岁杪浑身一顿,旋即立刻摇了摇头道:“三哥,我、我今日太困乏了,我想睡觉。”   往日倒是能与她说上两句,可如今,他听见这句困乏了,神色一顿,声音轻轻的道:“朕送你回去。”   这会儿岁杪倒是没有拒绝,她任由严翊送她回来。   待沐浴完出去一看,那个说送她回来的男人此刻还坐在主位上,动也没动,岁杪将自己的衣裳裹紧,旋即轻声道:“三哥,你怎么还不回去呀?”   严翊喉结滚动,“朕等你睡了,朕再回去。”   本想拒绝的话,卡在了嘴边说不出来,岁杪垂眸,没有拒绝,而是点了点头道好后,旋即转身进了床榻,她躺在床榻上,目光放空的看着床顶。   许久后,殿内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岁杪倏地开口问道:“三哥,你说,若是有一日我出事了,你会怎么办?”   严翊眸光一顿,看了过去。   岁杪侧眸看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狡黠的笑容,严翊原本悬起的心,在看见笑容的时候,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自然是护着你了。”   岁杪笑了笑,然后真的就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就是问清荷,“三哥昨夜何时走的?”   “娘娘睡醒后就离开了,”清荷道:“对了,娘娘,姬嫔今日来找你了,说是已经可以了。”   岁杪抿了抿唇,她伸出手,从枕头里拿出了一个香囊,她看着那个香囊,许久后,才开口道:“找个时间,我们去恩玉宫。”   她不是任人欺负的人,明知自己被摆了一道,还能那么泰然自若,她自认不是这种良善的人。   她现在也在等,等元合的回信。   原以为要等上两三日才有回信,可没想到,夜里便看见姬嫔拿着一封信来找她了,而这封信,不是元合写的,而是那个她托元合找的人写的。   信上简短的几个字,可却无形之间给了岁杪无比大的动力。   他说:你只管往前走,不要让自己委屈,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岁杪攥紧了这封信,看了会儿后,将信纸烧掉了。   出了院子,她看着恩玉宫的方向,盯了许久方才收回视线。   “明天去一趟恩玉宫。”岁杪说。 第84章 . 我快死了 拉肚子   皇城的街道上, 人来人往,摊贩的叫卖声和小孩嬉笑打闹的声音,街头人来人往, 不少人的视线看向了一个穿着黑色华服断臂男人, 他坐在摊贩上,面前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他看着手中的那封信件, 戴着草帽遮挡住了视线, 微微抬起眼眸,一双桃花眼眸光微动,看向了不远处的皇宫。   耳边回响起一道半百的声音, 可却一点儿都不显老,“等爹爹这一场战打完了, 就可以带你回去了。”   “在那里你可以看见你的妹妹, 你的娘亲怀了妹妹, 昨个传来了喜讯,说是你娘亲生了个妹妹,到时候, 你的一身功夫就可以拿去保护你妹妹了。”   他那时候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妹妹,他只想着打赢这场战争,打赢了他就可以回去看看那个妹妹, 他能够抱抱她,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心口滚烫不已。   可就在第二日, 他亲眼看着那个他一生中对他最重要的人死在了他的面前。   万箭穿心。   他挡在他的面前,用着最后一丝力气说:“活下去。”   后来在乱葬岗里被人找到的时候,再次醒来时, 他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可他心中却空荡荡的。   “是哥哥没用,没保护好你,”他望着皇宫的方向,拿起自己的佩剑,嗓音低沉道:“等我。”   -   愿合宫内。   岁杪穿着白色的宫裙,头上戴了一支白色的珠钗。看上去有种莫名的悲戚感,她端起了一杯茶,手上拿了一个药罐子,将药罐子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袖口处。   她抬脚往外走,袖口随着走动而摆动,她的视线看着殿门的方向,对着站在门口的清荷道:“陪我去一趟恩玉宫。”   清荷总觉得今夜的岁杪有些不同,可到底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来。   “娘娘,您今日是怎么了?”沉儿倒是直白的很,她觉着最近岁杪似乎有很大的不同,“娘娘,您没事吧?”   沉儿的紧张不似作假,她看着岁杪的方向,却等来了岁杪的一个微笑。   主仆三人来到了恩玉宫。   恩玉宫内一如既往的安静,可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阴森感,岁杪走到了主殿内,一眼便瞧见了坐在主位上的李茵叶。   “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边?”李茵叶对于岁杪的出现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面上带着笑,看上去似乎心情极好。   这副模样,让岁杪想起那日李茵叶在愿合宫的殿内对她说的一句话,“岁杪,珍惜现在的时光。”   那时候的她不明就里,如今心中倒是有数了。   莞尔一笑,岁杪看着李茵叶,“这不是想着多看看你嘛,所以不就来了,怎么,皇后娘娘这句话是不欢迎我吗?”   李茵叶啖笑不语。   岁杪看着她,然后坐在了座位上,眉微抬,低声道:“这不是想着上次的时候你没有喝到那个花茶,便寻思着,昨个儿在皇上面前叨叨了两下,他又重新赏赐了我一份,我便重新拿一份给你。”   岁杪这番话让李茵叶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   她倒也是直白,开门见山道:“你不是这种好心的人,说吧,拿花茶的目的是什么?”   这句话岁杪倒是笑了,她有些不可思议的道:“你身上有什么我能够图的东西?地位?若是我想,我定然能够扳倒你,还是恩宠?你几乎没有,除去这两样,其余的东西有什么你可以吸引我的?”   李茵叶一噎,仔细的一想似乎的确是和岁杪说的这样,可她心里头就是不舒服,毕竟岁杪怎么一夜之间能够变得这般好心了?李茵叶还在犹豫,岁杪对着安嬷嬷道:“你,去给你家主子泡杯花茶喝喝。”   安嬷嬷吸取了紫容的教训,在岁杪吩咐之后,还会看向李茵叶。   后者盯着这壶花茶一会儿,思量着如今的局势,她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做些什么,于是点点头,安嬷嬷拿着花茶走了下去后,岁杪便开口道:“听闻左相近来在前朝可谓是风生水起,身为他的女儿,你不知沾了多少光。”   岁杪好端端的提起左相,李茵叶秀气的眉头微微挑起,她的目光看向岁杪,“爹爹混的再风生水起,皇上也不会高看我一眼,倒是你,依旧是万千宠爱集一身,我可真是羡慕你,永远都这么年轻有朝气。”   永远都这么年轻有朝气。   就好像在讽刺她,这其中的意思,殿内几个人里,也只有李茵叶和她知道了,说白了就是诅咒罢了。   她笑笑,恰好这时,安嬷嬷端着花茶进来了,将花茶各端给李茵叶和岁杪。   岁杪端起杯子,翘挺的鼻尖嗅了嗅自己杯中的花茶,笑道:“感觉味道还是那么好,皇后娘娘不试试?”   李茵叶看向了安嬷嬷。   后者眼眸微动,似乎是在点头,李茵叶看了眼,这才放心端起花茶喝了,杯子不大,花茶的香味留存在唇齿间,香气四溢,不得不说,岁杪的愿合宫里,宝贝就是多。   别的不说,连茶叶都比她们的好。   好似真的就来送一壶花茶的,岁杪见她喝了之后,她便站起身,声音淡淡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最近困乏的很,不知道是怎么了。”   李茵叶嘴角一扬起,“听闻了你最近犯困,我估摸着,可能是春困罢了。”   “或许是吧,”岁杪看着她,又看了眼她的花茶,“皇后娘娘慢用,岁杪先走了。”   她说完,也没等李茵叶的回话,离开了主殿。   李茵叶看着她的身影,垂眸看了眼杯中的茶,没忍住茶香的诱惑,又喝了几口,嗓音淡淡道:“困吧,困吧,困多了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   御花园的小路上,春风扑面而来吹的人心慌慌,岁杪眸光微动,“想问什么便问吧。”   沉儿先是沉不住气,开了口道:“娘娘,您为何还要给恩玉宫送花茶啊,那个花茶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多难得啊,白便宜了她,不如您自个儿喝了。”   岁杪莞尔笑了笑,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沉儿会这么说,“别急,我自有我的道理。”   沉儿欲言又止,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清荷阻止了。   清荷摇摇头,“主子这么做定然是有她的道理,你我无须多言,是什么道理,倒是便知晓了。”   沉儿便沉默了没敢在开口。   原以为要等上好几日才能知道岁杪送花茶的意思,可没想到到了夜间,便听见恩玉宫那边闹腾的声音,说是皇后娘娘肚子不适,整个人虚脱了,太医都换了好几拨,也没见起效。   动静大到惊扰到了承天宫的那位。   严翊去到的时候,李茵叶正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   安嬷嬷一脸救主心切的模样跪在殿内,见了严翊后,跪着爬到了严翊的身边,年过半百的人哭哭啼啼的诉苦道:“皇上,求皇上做主啊,皇上——”   “做什么主?”严翊蹙眉,视线看向了唇色苍白的李茵叶。   李茵叶难受至极的捂着肚子,有气无力的看着严翊,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等的没了脾气,严翊蹙眉,对着安嬷嬷道:“你说。”   “回皇上的话,今日皇贵妃来了一趟,说是给皇后娘娘送花茶来了,娘娘赏脸喝了一杯,可谁知,到了晚间就拉肚子的厉害,还呕了好几次,”安嬷嬷欲言又止,当看见了严翊面色不善的表情后,立刻道:“而且,奴婢给皇后和皇贵妃各泡了两杯茶,可皇贵妃她自个儿却没动,奴婢去倒茶的时候,还是满满的一杯。”   这句话哪怕没有说的直接明白,可动动脑子就知道安嬷嬷的话中意思是什么。   严翊剑眉微蹙,看向了李茵叶的方向。   似乎就等严翊的这个眼神,李茵叶哪怕再虚弱无力,也开了口,“求皇上给臣妾做主。”   “岁杪不是这种人,”严翊蹙眉,顿了顿道:“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朕会给你查清楚——”   “皇上若是不信的话,大可去花茶那里看看,”李茵叶虚弱的咳了咳,喘着大气道:“皇上,臣妾已经问过太医了,这个花茶里面明明就加了喝了可以让人泻的药!”   严翊的视线看向了太医。   太医颤颤巍巍的跪在殿内,点头道:“回皇上,这壶花茶里,的确是加了让人喝了可以泻下的药。”   -   深夜里,恩玉宫闹腾的那股劲还没消散下去。   岁杪听见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耳边是沉儿的声音,“娘娘,您是真的?”   岁杪拿着梳子梳着自己的青丝,粉唇微动,眼眸晃了晃,正欲回答沉儿的话,可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太监的声音刚落。   殿内便多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他就站在屏风处看着她,一言不发。   “都退下吧,”岁杪对着清荷和沉儿说。   一阵脚步声退散去,殿内只剩下岁杪和严翊二人。   岁杪依旧看着镜中的自己,将雪花膏抹在自己的脸上,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几分妩媚。   将雪花膏放下去,她开口道:“三哥这么晚来找岁杪,所谓何事?”   “朕来看看你,”严翊抬脚往前走,站在了岁杪的身后,与她一同看向镜中的她,喉结滚动,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殿外的春风在吹动,轻敲窗子,感受到了风吹了进来,岁杪眼眸微动,“睡不着,恩玉宫那里那么大的动静,对了,三哥事从那边回来的吗?”   没有隐瞒,严翊嗯了一声。   岁杪把玩着自己的发丝,她眼眸轻颤。   沉默的殿内忽然又响起了男人的声音,“朕听说你今日给恩玉宫送了花茶?”   岁杪嗯了声,“是啊,上次她没喝到,我便特意送给她。”   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严翊将她手中的梳子拿到了自己的手上,替她轻轻的梳着头发,旋即语气淡淡的道:“其实你同朕说,朕来送就好了,你何苦去呢?”   铜镜中,岁杪眼眸微抬,看向了那个认真替她梳头发的男人,他无论做任何事都好看极了,让人赏心悦目,可岁杪如今却没了欣赏的那份心思,她嘴角一勾,“外头的人是不是又拿这个花茶的事情来说我什么了?”   严翊沉吟不语。   岁杪冷笑了下,“是不是说今夜拉肚子和呕吐就是喝了我送的花茶所致的?”   “不说这个,”严翊蹲下,抬眸看着岁杪,大手抓住她的小手,嗓音低沉道:“这几日外头的话不好听,你先在愿合宫呆上几日,暂时不要出来,朕处理好这件事后,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我不需要,”岁杪视线平静的看着严翊,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清白?”   “你都把我软禁了,还怎么给我清白?”岁杪一针见血道:“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不出去愿合宫?”   “朕知道不是你做的,可如今左相那边正是关键的时刻,你再给朕几日的时间就好,好吗?”严翊甚少像此刻这般慌乱,他总觉得岁杪这次平静的厉害,没有哭没有闹,“你相信朕,好不好?”   又是这句话。   岁杪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将李茵叶送的那个香囊撕碎了,将它放在了桌案上,葱白的小手指着香囊道:“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吗?她送给我的,我去找太医验过没有毒,可我不知,她里面居然有个符。”   “你知道这个符是有什么作用的吗?”岁杪苦笑了笑:“莫蒿都与你说了吧。”   “我不怪你,这件事是我自己愚笨,因为真的有驱散疲劳的效果,便一直将它放在殿内,”岁杪红了眼,“可这就是你每次叫我相信你,我得到了什么?”   “三哥,”岁杪一滴泪滚落了下来,她眸光直直的看着严翊,哑着嗓子道:“你应该知道,我可能某日睡了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我快死了,你知道吗?”   永远无人能体会到此刻的无助。   没料到她已经知道了,浑身一震。   严翊颤抖着手,扶住了岁杪的肩膀,卑微的请求道:“岁岁,你再给朕一点时间,朕一定会如你所愿,也会救你——”   “我的愿望就是现在让李茵叶去死,”岁杪将手指着殿门,“若是你做不到,那么现在将她废了,我就如愿。”   “岁岁——”   “你做不到,走吧。”   岁杪侧开头,一滴泪啪嗒的掉了下来。   严翊也不知今晚自己是如何从愿合宫出来的。   但是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落荒而逃。 第85章 . 哥哥不会让你受委屈 故人   承天宫内, 宫人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恩玉宫和愿合宫发生的事情让宫人们觉得或许这后宫又要变天了。   严翊坐在龙椅上, 将狼毫放在了一旁, 王福见状,上前将这封信折好, 然后立刻道:“皇上, 这封信是给谁?”   “给成王, ”严翊沉声吩咐道:“告诉他们,计划提前。”   王福日日跟在严翊的身边,自然是对这些计划略知一二, 王福微微动了动自己的嘴皮子,喃喃道:“皇上, 您这样提前, 恐怕只会将计划打乱, 届时只怕是会得不偿失。”   严翊何尝不知道这计划提前的话,对于邑朝是有很大的损失,可若是再不提前, 那么他当这个皇帝也没有任何用,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这一国之君的位置, 不要也罢。   他如今, 只愿当一个昏君。   成败让世人只骂他便是了,他现在只想, 在世人和心上人中,选择自己的心上人。   “皇上,皇上那里, 她一口咬定是皇贵妃下的药,您说这......”王福有些为难,“若是罚了皇贵妃,只怕是会让皇贵妃伤心,可若是不罚,我们的计划便很难提前,左相定然会有所察觉。”   严翊沉吟不语,喉结滚动道:“岁岁会懂朕的。”   他只说了这句话。   后宫中许多人都一夜未眠,夜里的风有些急,吹的人身心晃荡,岁杪就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耳边响起清荷的声音,“娘娘,莫蒿师父求见。”   这一闹,莫蒿肯定是来了,意料之中的事情,岁杪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站起身坐在了主位上,一双桃花眼平静的看着殿外的方向,直到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晃动,她才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   莫蒿上前,行礼道:“莫蒿参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敢当,”岁杪莞尔一笑,“莫蒿师父今日怎么这么晚还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莫蒿也不和娘娘打哑谜了,相信您也知道了那个符的事情,皇上这几日和我都在着办法,不知娘娘可记得那日我和你提起的那个师父,他收了一个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兄,他自幼便喜欢研究这些边疆的东西,应该会有所了解,”莫蒿顿了顿,抬眸看着岁杪,“这件事,莫蒿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娘娘您的。”   岁杪笑笑不语,半晌后,淡淡道:“那岁杪便先谢过莫蒿师父了。”   莫蒿总觉得岁杪这次平静的过头,似乎是一点都不害怕这个符所带来的危害。   “莫蒿师父可是还有什么话想问我的?”岁杪眼神示意清荷,后者拿了张凳子放在了莫蒿的身后,顺便奉了一杯茶,岁杪继续道:“有什么话你问就是。”   莫蒿嘴皮子动了动,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问出来了,“娘娘,莫蒿想问您,李茵叶如今这样,是否是您在花茶里下了让人泻下的药?”   殿内安静的过分,许久后,岁杪方才不屑的笑了笑道:“若是我下的药,我定然是不会下泻下药的,怎么样也得下一个毒药,最好能让她和我一样痛苦的毒药。”   岁杪的话让莫蒿一顿,旋即莫蒿笑了笑,“那莫蒿便放心了,娘娘只管下药,有什么事,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没料到莫蒿的回答是这个,岁杪眸光一顿,有些意外的看向莫蒿,“符的这件事,劳烦莫蒿师父了。”   “不麻烦,”莫蒿说,“等我带他进宫,看一看这符便知。”   愿合宫和恩玉宫又起了冲突的事情在后宫中传的沸沸扬扬。   李茵叶的身子恢复了些,各宫的人照例去请安,而岁杪却接连两日都在愿合宫内没有走动,这一切看上去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像是无形之中就给愿合宫治了罪。   而岁杪则像是变相的被软禁了。   就在大家以为这次岁杪再也翻不了身的时候,皇上却在夜里去了一次愿合宫。   严翊来到的时候,岁杪正在用晚膳。   见了来人,岁杪站了起身,对着严翊行了个大礼,“岁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个礼,着实吓到了不少人,连带着严翊也有些恍惚,回不过神来,喉结滚动,严翊深吸了口气,他知道岁杪是在和他赌气,于是也没计较,抿了抿唇开口道:“岁岁别闹了。”   他伸出手,将岁杪牵了起来。   手心触在一起,他虚笼了一下,却发现像是握不住她。   当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她眼里多了一份疏离和漠然,是他很早很早之前,她心里没他的时候,他曾看见过的,严翊不免有些燥意,想解释,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宫人们见状都退了下去,体贴的将殿门关上了。   换做往日,岁杪早就坐在凳子上继续用膳了,可这次她没有,她依旧站着,面带疏离的笑道:“皇上这么晚了,可用了晚膳,若是没有的话,不如就在这里用吧——”   “岁岁一定要这样吗?”若是说方才的行礼他觉得她是在堵气,可如今,他只觉得是认真的了,心里头的那股烦躁感越来越浓,他蹙眉,“岁岁,你相信朕好吗?”   岁杪看着严翊,忽然开口道:“皇上,我有些倦了后宫的生活。”   不是倦他。   而是倦了这个生活,这个处处要为了大局而牺牲自我的地方。   “我不是圣人,”岁杪说:“我不能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却还是日日欢声笑语的,我进宫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因为和你好,便处处被针对,可李茵叶呢,她害死了程婉,害死了罗嫔,如今要害死我,她得到了什么报应?”   顿了顿,岁杪自嘲的笑了,“又或者是,你给了她什么惩罚?”   严翊语塞了一会儿,又听见岁杪道:“你什么都没给她,甚至惩罚都要我给她担着。”   “如今大家都觉得那个泻下的药是我下的,”岁杪眼眶通红,“你也没有替我说话,如果真的是我下的,那么我甘愿认罪,可如今那个药根本不是我下的!”   人的悲喜都是不能相通的。   他不能完完全全站在她这边替她着想这一点,她不怪罪他,可她不能接受,自己身上被泼了不属于自己的脏水。   “皇上,若大局和我定要牺牲一个,那么我牺牲也无所谓,”岁杪眼眶微红,她忽然笑了,“可是我最后牺牲一次,如果符解了,你让我出宫,好吗,我去江南,你留在皇城,你有你的江山社稷,我有我的自由向往,我们各过各的——”   “朕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些念头,你都打消了吧,”严翊打断她的话,袖口一甩,留下了一句话,“这两日解符的人就会来,你什么事都不要想,”   一刻钟没到的功夫,严翊面色不善的离开了殿内,这一来更加在嫔妃们的心中证实了岁杪下了泻药的想法。   可岁杪已经由被误解的失落转而和自己和解了。   她如今就等着,等着那个解符的人出现,能解她就离开,若是不能解......不管能不能解,她都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李茵叶,将军不是窝囊之人,将军之女自然也不是。   原以为还要等上几日才能等到那个解符的人,可没想到第二日,严翊便带着那个男人出现了,莫蒿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一黑一白,有些夺目。   那个男人戴着一顶帽子,黑色的华服,一只袖口空空的,是个断臂的人。   当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岁杪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脸,她看向严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次连莫蒿都觉得严翊和岁杪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   严翊喉结滚动,对着岁杪道:“这个是莫延,替你解符的,朕还有事处理,莫蒿陪着你。”   说完,严翊看了眼岁杪,离开了殿内。   愿合宫的主殿内。   岁杪坐在主位上,视线总是不自觉的往那个断臂的男人看去,不知为何,他总是让她想起元合口中,她的断臂兄长,思绪有些放空,男人抬起视线的那一刻,岁杪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冒犯,歉意的笑了笑,便移开了视线。   “娘娘,可是我的手臂吓到你了?”莫延问。   他的声音很低醇,听上去不紧不慢,温柔的有些过分。   “没有的,”岁杪不知为何,有些着急的解释道:“只是我想起我的一位故人,我与他自幼没有见过面,偶曾听闻朋友提起,他也断了一只手臂。无意冒犯,还请莫延师父别往心里去。”   他没说话,只是轻声笑了笑,然后道:“娘娘,时间不早了,不如我先替你看看符,找出怎么解的解药,如何?”   岁杪立刻点头,“劳烦莫延师父了。”   “其实你不用那么客气,”他顿了顿,“说不定我们之间还有种缘分。”   近看才知道,原来他也有一双和自己相似的桃花眼,岁杪眼眸微动,跟着问:“什么缘分?”   “替你解符的缘分,”莫延笑了笑。   莫蒿倒是觉得奇怪,看向莫延,“你今日怎么话这么多?”   莫延顿了顿,他看着岁杪,忽然叹息了声说道:“不是我话多,而是看见娘娘,我也想起我一个故人。”   岁杪心一紧。   视线紧紧的盯着莫延,抿了抿自己有些干燥的唇,不由自主的追问道:“你想起了什么故人?”   “有缘分的话,莫延再和娘娘说,”莫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顿了顿又道:“我的那个故人,和我有一样的桃花眼,特别的像,可好看了,她肯定和你一样好看。”   这句话,让岁杪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还想说什么,却被莫蒿打断了。   “莫延,你今日怎么这么奇怪,别忘了正事,”莫蒿提醒道。   莫延微微一笑,他一直垂着头,不能让人特别清楚的看他的脸,他垂眸看着手中的香囊,毫不客气的撕了开来,里面是一个刺绣的图案,仔细一看,就是一个符的形状。   “这个符,哪怕她没给你,你也逃不开,只不过,你拿过这个符,她能更好的下蛊,”莫延说,“上面有小小的字体,没猜错的话,就是你的生辰八字。”   岁杪仔细一看,果然是!   “这些都不打紧,这个符下都下了,你只说能不能解开便是,”莫蒿似乎是比岁杪还要紧张,一直看着莫延。   “暂时不好说,但是这个符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一个符,”莫延看向岁杪,像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怀,“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岁杪莫名很相信莫延,也没追问他到底打算如何救她,就乖乖的等着。   愿合宫一如既往的安静,偶尔姬嫔来两下,说的都是严翊在前朝有多忙碌,和左相的事情有多棘手。   她每每听过后,便沉默不语,好像时间在她的沉默下,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几日。   日子一晃,又过了一两天,而她又再次见到了莫延,这次的他,身上依旧是那件黑色的华服,他踏入愿合宫的主殿内,莫蒿没来,他坐在凳子上,看着岁杪道:“你这个符,不好解。”   “我这两日去寻了很多办法,都找不到解药,”莫延顿了顿,“可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今日来,主要是听闻了许多后宫的事情,我思量片刻,还是进了宫。”   岁杪不知为何,总觉得莫延话里有话。   “你叫她们都下去,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岁杪不解,可还是叫了清荷和沉儿退了下去。   紧接着,她便听见了莫延道:“你上次的那个故人,托我问你一句话,他问你,还想不想留在皇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头顶上的帽子摘了下来,他一双桃花眼和她尤为相似,像是在梦里见过那般熟悉。   岁杪沉吟一会儿,仔仔细细的理解这句话,下一刻,一双桃花眼顿时瞪大,“你,故人?”   “你只管说,想不想留下来,”莫延笑笑,说了一句让岁杪久久不能回神的话,“我曾经说过,会保护好你的,你给我的信,我也收到了,那日莫蒿在,我不好说话,可今日,就你我二人,你若想留下来,哥哥便替你除了李茵叶,你若是不想,那我就带你离开皇宫,再不回来。”   “无论如何,哥哥不会让你受委屈,”莫延笑着,俊朗的面容有些吊儿郎当的姿态。 第86章 . 我想走 打消念头   承天宫内。   殿内响起啪的一声, 一本奏折丢了下,严翊坐在龙椅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了捏自己疲倦的眉心, 喉结滚动。   王福在一旁看着这个阵仗, 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屏住呼吸, 手有些颤抖的倒了一杯茶给严翊, 咽了咽口水道:“皇上, 喝口茶,消消气。”   他说完,视线看向了地上的奏折, 见严翊没动,他不免有些无奈的叹息了声, 旋即道:“皇上, 您这都两三日没有好好阖眼了, 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呢,事情虽紧要, 可您的身子更重要啊。”   殿内依旧没有响起男人的声音,王福便下去将奏折拿了起来,而殿内这时响起了严翊低沉的嗓音, “莫延那边怎么说, 符找到了解药吗?”   王福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严翊几日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愿合宫那边的情况, 沉吟一会儿他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没有听见莫延师父和莫蒿师父有说过这些。”   严翊轻而又轻的叹息了一声,旋即喝了口茶, 淡淡道:“找个时间,宣莫延进来。”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小太监的脚步声,王福立刻往殿外走去,少许,转身回了殿内,“皇上,方才有小太监来传话,说莫延师父求见,如今就在门口候着。”   严翊几乎是没有犹豫便立刻道:“宣!”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严翊本就有这个打算找莫延见一面。   几乎是没有多等,王福便亲自去请了莫延进来。   他今日依旧是黑色的华服,断臂的那个袖子格外吸引人的视线,莫延站在殿内,行了一个礼道:“莫延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严翊嗓音低沉道:“你这几日去看了皇贵妃,她身上的符如何解,可找到了解药?”   莫延抬眸,一双桃花眼和岁杪出奇的相似。   这双眼眸让严翊也有些恍惚,他一顿,蹙眉沉思,“朕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莫延笑了笑,然后嗓音有些吊儿郎当,哪里有面对皇上时的那种紧张感,他开口道:“皇上的确是见过我,不过那时候你还很小,没有特别多的印象罢了。”   严翊蹙眉,“莫延,你究竟是何人?”   “皇上无须知道我是何人,你只需要知道,今日我来,是以岁延的身份来同你说话的,”莫延站的笔直,看着严翊的方向,嗓音不卑不亢道:“若是理解不了,那么我就换个说辞同你说,我真名叫岁延,岁羽大将军的儿子,也是岁杪的亲兄长。”   说完,他拿出了一张令牌。   这乃是大将军之令,如今拿来,可以号召几万兵马,这几万兵马乃是精骑队,战力和普通的士兵完全不同。   严翊视线紧紧的盯着那个将军令,一双单薄的眼眸渐渐阴鸷起来,“你如今亮出这个将军令,是什么意思?”   莫延莞尔一笑,吊儿郎当的姿态道:“也没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有一事同皇上商议一下,你若是同意,我这个将军令便赠与你。”   “什么事?”严翊蹙眉。   如今这个将军令对于严翊来说的确是很大的一个帮助,他若是有了这个将军令,那么和左相一战便会有更大的胜算,而且皇城能够保得住,可他潜意识里却觉得总有那么些许的不安,只怕岁延口中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很简单,我只是想把属于我们岁家的人,给要回来,”岁延笑着,渐渐的一双桃花眼露出了神似严翊那般阴挚的光,“而且,我的妹妹,我不允许她受委屈,受欺负。”   “你让我妹妹受了委屈,那便不要怪我,”岁延将将军令在掌心拍打了下,“皇上好好考虑一下,一个岁杪,换六万精骑兵,非常的划算。”   严翊几乎是考虑都没考虑,便道:“那若是朕不同意呢?”   “若是你不同意,那么邑朝可能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岁延一阵见血道:“你知道的,左相暗地里多少的兵马我们还未可知,若此时,六万的精骑兵,一定会让你的胜算加几倍。”   换个明治一点的君主,早早的便觉得这个交易特别的划算,甚至想都不用想便同意了,毕竟一个女人罢了,可严翊一直觉得自己在岁杪面前就是一个昏君。   喉结滚动,严翊嘴角一扯,开口道:“不妨与你直说。”   “你知道,朕为何要当这个皇帝吗?”严翊勾唇一笑,“朕素来对皇位没有任何的兴趣,可那时候,朕听见岁杪要嫁给二哥或者元合之时,我便起了这个想法。”   “我拿这个皇位换来的女人,你说要走就要走,”严翊靠在了龙椅椅背上,一双单薄的眼眸阴挚瘆人,嗓音格外的低沉,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打消你这个念头,把岁杪的符解了,这才是你身为哥哥要做的。”   岁延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严翊的话,也像是没有听进去这般,继续晃了晃手中的将军令,嗓音温润道:“你别忘了,做决定的人不是你,而是岁杪。”   说完,他转身,背对着严翊挥了挥手,留下了一句,让人心肝都疼的话,“你认为的华丽的宫殿,或许对她来说,是折断她翅膀的牢笼。”   日落西山,霞光洒落一片,毛茸茸的光圈将愿合宫笼罩起来,像是镀了一层金光一般,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姬嫔踩着日落的最后一刻进了愿合宫,见了岁杪后,低声问道:“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那日她写的信她在旁边看着,她只说了自己遇到了麻烦,身子不适,可具体是什么姬嫔也未知,思来想去,姬嫔还是前来问问,毕竟这几日,承天宫那边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岁杪没打算瞒着姬嫔,更何况姬嫔的确是帮助她了许多,她将符的事情告诉了姬嫔。   姬嫔听后,嘴角一扯,怒意显露:“她的心肠是真的歹毒,真的是什么损招都能从她身上想出来,没有一点良知。”   “下都下了,如今生气不过就是如了她的愿罢了,”岁杪抿了抿唇,“我如今只盼着符能解掉,旁的,是什么都没想了。”   “自然是要解掉的,”姬嫔伸出手牵住了岁杪,声音低低的温温柔柔的道:“我瞧皇上这几日也是烦躁不已,听我的父亲说,皇上已经开始和左相对立了,你再等等,皇上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岁杪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可对她而言,这个邑朝根本不可能只有左相一个,往后还有很多很多的左相,以及很多很多的李茵叶,只是她此刻还没遇见罢了。   可若是每遇见一个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岁杪觉得自己不是猫,没有九条命,她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罢了。   岁杪的情绪不高,看上去虽然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的差别,可细究下,还是能感觉到她压抑的情绪,姬嫔小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愿合宫,御膳房传了晚膳来。   可今日传的晚膳是二人份的。   岁杪看着多出一份的碗筷,不解的道:“这是?”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愿合宫朱红色的大门口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男人单薄的视线望向这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他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来,伫立在她的身前。   岁杪眼眸微颤,紫色的宫裙随着站起身的动作在晃动,那张往日讨喜的小嘴,如今说出的话要多疏离有多疏离,她道:“岁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确是有这个一句话便能把他气死的能耐,可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   严翊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极大,他坐了下去,顺势道:“坐吧。”   岁杪也跟着坐了下去。   原本打算挑一个远一些的凳子,可只有两张凳子,两张挨在一起,岁杪无可奈何的挨着严翊坐了,本打算移一下凳子的,却在下一瞬听见男人道:“莫延是岁延,这件事你可知?”   岁杪没有隐瞒,淡淡的嗯了声,“回皇上,知道。”   她挨着他坐下了。   “何时知道的?”   “就在今日,”岁杪如实道:“皇上这么问,可是我哥哥去找你了?”   “他今日来找朕,说要带你走,”严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件事,可心底里,总有那么一股子气,像是想和谁较真,他的确较真了,也说了那句话,“朕说不会放你走,可岁延说,要听你的决定,你怎么说?”   其实心里有答案。   严翊却不甘心罢了,他想听她亲口说,哪怕答案可能不如人愿。   今日在愿合宫的时候。   “你只管说,想不想留下来,我曾经说过,会保护好你的,你给我的信,我也收到了,那日莫蒿在,我不好说话,可今日,就你我二人,你若想留下来,哥哥便替你除了李茵叶,你若是不想,那我就带你离开皇宫,再不回来。”   岁杪当时沉吟了许久,轻而慢的说了句:“我想。”   “想离开。”   几乎是没有犹豫,岁杪借着一阵微风刮过,她站起身,向严翊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旋即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皇上,岁杪想和哥哥走,望皇上成全。”   宫人们都垂下了眼眸没敢吱声,月色降临,初夏到了,外头都有蝉鸣声细细弱弱,严翊只觉得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子,硬生生的刺进了他的胸膛,见他鲜血直流,还撒了一把盐。   他手握拳,因怒意手背青筋蹦起,沉吟片刻,没了那种用膳的心思。   他只留下一句话,“那你便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第87章 . 江南合适,我便再不回来 哥哥带你……   日子一晃又是两三日过去。   那日的不欢而散, 岁杪和严翊就再也没见过,但是他的消息倒是从没有消失过,比如他今日又召见了哪个大臣, 或者是哪日又和左相在朝中争执起来。   这些消息, 岁杪都听姬嫔时不时的来和她说上几句。   岁杪一如既往的一声不吭,也没和姬嫔谈论这些事情, 姬嫔好像也没打算她会回应, 像是告诉她这些只是一个任务罢了。   岁杪心中觉得, 那日这么大闹一场,岁延和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可没想到, 他还是日日出现在眼前,甚至进出愿合宫都无须再向之前那般通过层层检查。   岁延坐在院子的石桌上, 看着岁杪, 眸光微动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过段时间哥哥可以带你去。”   “哥哥,你怎么就这么笃定,皇上会放我走?”   岁杪坐在石凳子上, 一只手托腮,一双桃花眼微动,熠熠闪着狡黠的光, 模样看上去有些调皮, 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岁延,许久没等到回话, 于是便催促道:“哥哥?”   岁延喝了口茶,啖笑不语,眼瞧着岁杪急了, 他方才开口道:“我瞎猜的。”   岁杪才不愿意相信岁延是瞎猜的,她心中有数,虽然这几日了解不多,可岁延这人话少,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说出来的,能让他开口的事情,必须是他已经在心底有了胜算,他才会说。   岁杪心里头有疑惑,见岁延避而不谈的样子,她便没再问。   兄妹二人又说了一些关于当年的事情,赶在天黑之前,岁延便出宫了。   岁延前脚刚离开了愿合宫,后脚小太监便上前,低垂着头道:“皇贵妃,皇后娘娘来了。”   依旧坐在石凳子上没动,岁杪眉眼微抬,轻扫了下,思量片刻后,对着小太监道:“让她进来吧。”   李茵叶穿着大红色的宫裙,看上去容光焕发,可见小日子过得十足的丰富,她摇晃着自己的步伐往院子中间走去。   四目相对,李茵叶莞尔一笑道:“怎么了,瞧你好似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将死之人,看谁都没心情,”岁杪摸着自己的护甲,语气淡淡,姿态懒散自在,看上去哪有一点将死之人的恐惧模样。   可李茵叶就是舒服。   她也不管,也不去问她口中的将死之人是什么意思,总之还是装糊涂。   李茵叶啧啧两声,看似很惋惜的模样,坐在了岁杪身侧的石凳上,学着岁杪的样子看了看自己的护甲,“妹妹如今都这么沮丧了,不过就是被皇上罚了一下,软禁在愿合宫里了,怎么就张口闭口就是死字呢。”   岁杪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见李茵叶道:“你说,你好端端的送什么花茶给本宫,本宫差你这一口茶吗,送了也便送了,你下泻药作甚,这不是摆明了活得不耐烦吗?”   李茵叶说完,掩唇轻笑了下,模样极其讨人厌,哪有初次见面时那种楚楚动人的可怜劲儿。   石桌上响起茶杯放下的声音,岁杪葱白的小手执起一个木制的小镊子,将一块小木炭放在了压平了的香灰上,又拿了一根针戳了几个小细孔,最后不紧不慢的盖上了香炉的小盖子。   待一切弄好后,她才就着沉儿端上来的水洗了洗自己的小手,旋即一边擦拭干净水珠一边淡淡道:“我想皇后娘娘误会了,我有没有下泻药,你心里头比谁都清楚。”   等了一会儿等到的是这句话,李茵叶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屑的笑了笑,“知道又如何,换句话说,岁杪,你能拿我如何?你自幼便同我争,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号你也要来参上一脚。”   说到这,李茵叶情绪有些激动,“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刺绣吗,不过就是瞧莫蒿想要收的徒弟是你罢了,我才去当了她的徒弟,我原以为你已经消停了,可没想到,我嫁给了严翊,你也要来参一脚——”   “咚咚”几声,岁杪执起那个木镊子敲打了一下香炉盖,打断了李茵叶的声音。   “我想你搞错了,在你不是皇后之前,我甚至连你是谁我都不知道,何苦来参一脚之说呢,”比起李茵叶有些起伏的胸膛,岁杪平静的样子,更具有说服力。   岁杪忽然弯了嘴角笑了一下,她抬起眼眸看向李茵叶,“听闻左相最近属实嚣张,你如今这么孤傲,也是应该的。”   这句话说的让李茵叶摸不着头脑。   可下一刻,岁杪却将自己的小脸凑到了李茵叶的面前,她单手托腮,笑意吟吟的道:“不过皇后娘娘,你可能误解了,我对你这个皇后的位置不感兴趣,更对你这个人,不感兴趣,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一件事。”   一阵风刮过,风声刮过树叶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让人有些觉得毛骨悚然。   “倒也不是提醒啦,”岁杪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没心没肺,“只是将死之人,除了我,还有别人。”   “你什么意思!”李茵叶急了。   岁杪掩唇偷笑了几声,就是不回答李茵叶的话,一改方才笑意吟吟的姿态,对着小太监道:“夜深了,本宫要歇息了,送客。”   “你!”李茵叶气急。   小太监上前道:“皇后娘娘,夜深了,奴才打灯送您回去。”   说完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灯笼,李茵叶见状,甩了袖口留下了一句话,“你等着吧,岁杪,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说完这句话,李茵叶便离开了殿内。   今夜似乎注定不太平。   岁杪望着皎洁的月光,面带微笑,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那般,她静静的等着,耳边传来了清荷的脚步声,她靠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恩玉宫那边出事了。”   忽然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岁杪似乎是早已料到了这般,莞尔一笑,“知道了,伺候我沐浴吧。”   岁杪站起身往偏殿走去。   岁杪从未有沐浴过这么久的时间,她今日心情似乎很好,眉眼带笑,连沉儿都忍不住问,“娘娘,您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开心呢?”   “没什么,”岁杪没说,可是说真的开心么,倒也不是,毕竟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恩玉宫内,灯火通明。   宫人们上上下下,步伐匆忙,严翊坐在殿内的主位上,剑眉微蹙,整个殿内血腥味浓重,太医跪在殿内,有些惶恐的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用仅有两个人的声音道:“皇上,恕老奴无能,解不开皇后娘娘身上的毒。”   严翊喉结滚动,面色依旧冷冽,丝毫没有一点的心疼和怜惜,一双单薄的眼眸阴挚冷冽,主殿内响起女人虚弱无力的声音,“皇上,皇上.......”   严翊的视线望过去。   李茵叶躺在床榻上,嘴唇苍白,看上去俨然没有一点点的精神,撑足了一口气才缓缓又道:“皇上,求您给臣妾做主啊。”   “这是什么毒?”严翊并没有搭理李茵叶,而是看向了太医,沉声问道。   太医道:“回皇上的话,此毒会在身体上埋伏,慢慢的先是无力,后就是失明耳聋开不了口,再然后才是死去。”   喉结滚动,严翊捏了捏自己疲倦的眉心,“封锁这个消息,谁都不许说。”   太医立刻应了。   “来人。”严翊站起身往外走。   “奴才在。”王福道。   “将恩玉宫的宫人全都抓起来换一批,特别紧盯安嬷嬷,”严翊沉声吩咐道:“不能让左相知道这个消息。”   王福立刻应了,旋即离开了殿内着手去办。   严翊侧眸看向了李茵叶的方向,少许后,方才道:“朕去找解药,你放宽心。”   李茵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太医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皇后娘娘,您莫慌,这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犯了病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您身子虚,所以遭不住,微臣这就给你开两剂药,您喝了便会好些。”   恩玉宫内大门紧闭。   严翊走出来之后便往愿合宫的方向去,愿合宫大门大开,往日这个时间早已关掉了,如今开着大门像是专门在等谁似的,其实意思很明显,严翊脚步一顿,有种明知是局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姿态,抬脚走进去。   愿合宫内点了几盏小小的烛火,灯火忽明忽暗略显的暧昧。   他抬脚往主殿内走去,刚进去便看见岁杪坐在主位上,手上把玩着小香炉,她近日爱上了熏香,日日端着一个小香炉,他也有所耳闻。   见了严翊,岁杪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岁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色的薄外衫随着动作起伏晃来晃去,里面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喉结滚动,严翊眸光暗了暗,没有理会她行的这个礼,而是自顾自地开口道:“这么晚不睡,等朕?”   岁杪站起身,翘挺的鼻尖嗅了嗅自己配的香料,然后莞尔一笑道:“臣妾的确是在等,不过不是等皇上。”   殿内安静的诡异。   严翊一双单薄的眼眸看向岁杪,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扳指转动了下,旋即淡淡道:“等李茵叶的消息?”   岁杪笑了笑。   “没死,”严翊语气淡淡的道,“你同朕说句实话,是不是你?”   岁杪笑了,第一次让人觉得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她拿着香炉,翻了翻里面的香灰,旋即淡淡道:“皇上说笑了,岁杪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她何时这么阴阳怪气过。   严翊喉结滚动,站起身,然后对着岁杪道:“朕知道你想离开,朕只想同你说,你打消这个念头吧。”   严翊离开了愿合宫,明黄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的消失。   翌日一早醒来。   李茵叶身子不适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看这个趋势已经是拦不住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泄露的消息,莫延再次来到愿合宫的时候,笑着道:“快点想,过两日就要和哥哥走了,你想好去哪里了没有?”   岁杪蹙眉,“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他会给我走?”   “李茵叶身子不适已经传开了,左相动动脑子都知道严翊已经开始下手了,”岁延笑着说:“眼瞧着自己已经装不下去了,他肯定不能坐以待毙,不出两日,这里定然会掀起战争。”   “当然,这些都不是你想的事情,你现在只需要想你想去哪里玩,哥哥都会带你去,”岁延脸上有种自信,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计划之内这般,“我只希望你过的逍遥自在,这些国事家事,本不应该在你肩上出现。”   岁杪心口一震,抬眸看着岁延,喃喃道:“可若是打起来了.......”   “我说了,你只需要相信哥哥,”岁延笑的吊儿郎当,“我的妹妹,我不会让天底下的人说她什么,所以你放心,战败战胜,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告诉哥哥,你想去哪里便可。”   他坐在石凳上,一双眼里都是熠熠的光辉,是她向往的那种散漫。   也是皇宫里,不能的散漫。   岁延说话总能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或许是血缘的关系,亦或许是他身上没有严翊的这种国事的担子,他没错,她也没错,岁杪要的就是这种偏爱,可他羁绊太多,一个东西都需要考虑前朝后宫,偶尔能给的偏爱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心口的石头被她驱赶开她眼眸微动,半晌后低低弱弱的道:“哥哥,我想去江南。”   那个她一早就想去的地方。   那个她若是早就去了,就不会成为如今皇贵妃的地方。   一只鸟从树梢上扑腾飞起来,展翅向天空翱翔,岁杪一双桃花眼紧紧的盯着它的方向看,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只鸟,外面的世界才适合她,华丽的笼子终究还是规矩多,她自幼在笼子里长大,不能说是厌倦,顶多是外面的世界,比较吸引她,比较适合她罢了。   “若是江南合适,那我就再也不回来了,”岁杪看着岁延喃喃说。 第88章 . 给朕留个念想 朕放手   夜渐渐深了。   风吹过树枝, 压着树梢响起簌簌的声音,岁杪看着外面的月亮,皎洁的月光洒下来, 忽然有种惆怅的情绪在心里翻滚, 她耳边响起今日岁延和她说的那些话。   耳边响起脚步声,她侧眸一看, 是清荷。   “清荷, 若是有个机会让你同我走, 你愿意吗?”   清荷脚步一顿,自然而然地应答道:“那定然是要与主子一起的,不然谁伺候你?”   岁杪垂眸莞尔一笑。   翌日一早。   岁杪便被姬嫔吵醒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着姬嫔, 她看上去有些焦急, 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说那样, “你怎么了,怎么如此慌乱?”   “如今谁不慌乱,”姬嫔叹息了声, 说:“左相知道了李茵叶身子不适,如今已经暗地里将那些人号召出来了,现在都聚集在一个地方, 估摸着今明两日, 便会开打了。”   岁杪眼眸微动,又听见姬嫔道:“不过左相也不是因为李茵叶才召集人的, 他本就有这份贼心,只是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罢了,李茵叶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   岁杪沉思了一会儿, 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皇上那边没有什么动作吗?”   “有,但是左相在朝中的罪证抹得干干净净,一时半会抓不到他,但是已经抓了不少和他一起的党派了,”姬嫔说到这,眼底多了几分赞赏,“我爹爹说,皇上私下里已经换了不少他自己的人在朝中,除了左相,左相的党派已经被拿下不少,只是如今棘手的就是,不知道其他的几个基地在哪里,又各有多少兵。”   姬嫔说完这些沉默了许久,她看着岁杪,有些惆怅的道:“若是那些基地的兵超过几万,那么皇城可能真的就会是左相和边疆的败将了,皇上.......”   “这些事情我们不要乱猜测,”岁杪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自己刚起来有些干涸的嗓子,“皇上定然有他的办法。”   姬嫔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后终究沉默了。   她轻叹息一声,离开了愿合宫。   -   不知为何,岁杪总觉得严翊不可能就这么输给左相。   到了午间的时候,岁杪坐在院子里挑拣香料,丁香味道有些浓,可却怪好闻的,她挑了几小根放进了小香炉里,任它烧,白色的丝烟一缕一缕的燃起,她抬起眼眸,再次见到了岁延。   这次,他笑意吟吟的,走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快些收拾一些衣物,今天或者明儿,哥哥就带你去江南。”   岁杪眸光微动,不解的道:“哥哥,皇上同意了?”   岁延摇头,旋即又点头,“同意倒也没有同意,总之你先收拾东西便是。”   “不是我不愿意走,哥哥,只要皇上不放人,我们走不了的,”岁杪直戳了断的道:“我们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我们出不去皇城的。”   别的不说,只要严翊不愿意的事情,旁人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她只觉得,只要严翊没点头,他们不可能能走的出皇城。   可到了夜间,岁杪再次见到了严翊。   不过一两日未见,他的下巴便冒出了许多新的胡茬,看上去有些疲倦,那双单薄的眼眸如今也布满了血丝,可见左相一事有多棘手,被这样一面的严翊惊呆了,岁杪一时之间竟忘了行礼,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严翊。   殿内响起了脚步声,低沉有力,往她这边走来,一步一步的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眼瞧着他越来越靠近,岁杪下意识的往后一仰,将两人的距离隔开。   这一个退后的动作,让严翊脚步一顿,没有再往前走。   “就这么讨厌看到朕?”严翊问。   岁杪移开了视线,没再去看严翊,紧抿的粉唇轻启,喃喃道:“夜深了,皇上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似乎是没料到岁杪已经和他陌生到这个地步,如今见面了,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否有事,严翊喉结滚动,沉吟片刻后,胸膛起伏很大,像是在隐忍着怒意,许久后,他的视线看向了岁杪沐浴完后,露出的那白皙的脖颈,喉结滚动,严翊大步向前,一把将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抱了起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身上的气息在交织着,男人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充斥在鼻息间,当岁杪反应过来之后在他怀里立刻挣扎,可还没动弹几下,便听见男人哑着声音警告道:“你若是再动,朕不保证等会儿会做出什么。”   这句话意思很明显了,加之那个地方的变化岁杪明显的感觉到了,她光是想到那些事情便觉得后背一凉,咽了咽口水,岁杪没敢在挣扎,安分的乖巧。   这份乖巧,严翊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了,视线微垂,沉吟了片刻后,沉声道:“岁延来找朕了几次。”   岁杪就窝在他的怀里,也没应他,安静的像是一个透明的人。   没有听见回应,在意料之内,严翊继续开口道:“他说,要带你去江南,你知道吗?”   “我知道,”岁杪没有隐瞒,看着地上的椅子脚游神,一会儿后,继续道:“是我说的,要去江南。”   严翊嘴角自嘲的扯了扯,旋即语气温吞道;“朕知道。”   “朕知道你想去江南,”严翊抿了抿唇,将下巴放在了岁杪的单薄的肩上,喉结滚动,视线垂落看着岁杪的小手,旋即将它握在自己的大掌里,鼻息间呵出来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畔边,沉声道:“江南那边风景好,宜养人,你决定去那里,也不错。”   殿外仅剩下风声呼啸而过,殿内安静的出奇,岁杪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她怔愣了一会儿后,头微微往严翊那边看去,喃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翊紧紧的抱住她,嘴角抿了抿,喉结滚动道:“这边要打仗了,你知道么?”   岁杪紧紧的盯着严翊,没有应他的话。   严翊捏着她的小手在大掌里把玩,自顾自的开口道:“我知道你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   “朕给你。”严翊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若这次朕胜了,朕便去找你。”   他不敢将岁杪留在这里。   若是输了,他可以不要自己,可以不要邑朝,但是不可以让岁杪跟着丧命。   他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他放开了手。   岁杪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些恍然,不知为何严翊会说出这些话。   粉唇轻启,她正打算问话,可却被男人打断了。   他食指立在她的粉唇前,旋即将自己的扳指摘取下来,在岁杪的注视下,他将她的一束头发撩到了前面,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垂落的一小束青丝用扳指内的一个暗器给割了下来。   “给朕留个念想,”他笑了笑,笑容里不免有些苦涩。   -   月光皎洁的洒下来,将愿合宫笼罩在一层毛茸茸的光圈下,岁杪望着天上的月亮,往回看的时候,原本坐在殿内的男人已经离开了,若不是殿内还有些许的龙涎香,她会恍惚他从未来过。   可他的确来了愿合宫,甚至抱了她,葱白的小手放在自己的那一小束青丝上摩挲了下。   一阵风刮来,岁杪看见王福往这边走来,然后弯着腰道:“皇贵妃娘娘,皇上叫老奴送你去后城门,有人在后城门接应你,还请娘娘随老奴前来。”   “有人接应我?”岁杪问。   王福点头,“具体是谁老奴也不知,还请皇贵妃随老奴来,夜深了,再不走,明儿就难出皇城了。”   岁杪带着清荷和沉儿离开了愿合宫。   主仆三人在夜里往后城门走去,一出去便看见了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她走上前,马车帘子被撩开,旁边出现一个男人,是岁延,他笑着道:“走吧,上马车,哥哥带你去江南。”   王福说的接应的人是岁延。   岁杪像是还处在游神的状态中回不过神来,她看着岁延,不解的道:“怎么回事?”   “先上车,等会儿再和你解释,”岁延拿着马鞭,“你若是再不上车,我们就走不了了,等会儿就会封城,到时候你想走,哥哥都带不了你。”   岁杪看了眼,浑浑噩噩的跟着上了车,一路飞驰到了城门口,马车不算颠簸,风吹起马车的窗帘子,岁杪的视线被城门口的高楼给吸引了,她下意识的抬眸往上看,那里空无一人。   她眼眸微颤,轻轻的收回视线,也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总归是有些落空了,她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然后目视前方,再也没有回头。   就在帘子刚放下的那一刻,城门口的柱子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露了出来,男人的视线看着远走的马车,待马车消失远走只剩下一个圆点的时候,他还依旧站在原地,任风吹,也没动一下。   王福弓着背上前,低声道:“皇上,夜深了风大,回宫吧。”   “无碍,朕再看看。”   王福忽然也跟着有些惆怅,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   城外,一条小路上驶过一辆马车,里面传来了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   “主子,你说江南是不是特别的漂亮呀?”   沉吟片刻,马车内响起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软糯的腔调,“嗯,没去过,但应该很漂亮。”   “主子,那里肯定很自由。”   “嗯,我也觉得。”   马车驶远,渐渐的远离了皇城,往江南的方向越来越近。 第89章 . 江南 生辰   皇城。   边疆联合朝政中的左相起兵造反, 景渊帝率领兵将对敌。   皇城不出一日功夫被左相所带的人包围。   战乱之际,原邑朝固合公主先如今的边疆太子妃联合边疆三皇子将太子杀害,与邑朝原忠臣程知盛里应外合, 将边疆大军包围, 而左相的其余基地,在战乱前一日, 被一队精骑兵围剿。   与左相联合的边疆士兵一夜之间被抓住, 全军覆没。   -   江南风景宜人, 青山绿水环绕,偶有小贩叫卖的声音,热闹非凡, 岁杪带着面纱走在街上,清荷和沉儿跟在身侧, 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 手中提着的是岁杪买好的首饰和衣裳。   路过一个摊贩面前的时候, 小贩热情高昂的道:“来来来,姑娘,看看我这绣花如何?”   岁杪的视线被桌面上的绣花给吸引了, 葱白的小手伸出去,将桌上的绣花拿了起来,她看着这个剪纸的轮廓和眉眼, 陷入了沉思, 而她这幅姿态,让小贩误以为是不懂, 于是便卖弄的开始解释道:“姑娘,这个您就不懂了吧,我给您解释一下啊, 这个剪纸上的是当今圣上的皇后娘娘,景蕙皇后。”   清荷和沉儿也跟着凑上前看了几眼。   岁杪听见景蕙皇后四字,视线便一直停留在剪纸上,葱白的小手抚摸了下剪纸,戴着面纱的脸庞吸引了无数的视线,旁边的另一个摊贩惊喜的道:“欸,你不是那个,莫家的大小姐吗?”   岁杪莞尔一笑,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伸出手给了小贩一点银子,将这个剪纸买了下来,旋即离开了。   她这一走,又轰动了这整个江南的街道。   小贩们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纷纷,“你们知道么,这位莫家小姐,来了一年了,我们都还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呢,你说大家都说是因为太好看了,能有多好看?”   “那谁知道啊,”有人起哄,拿起了岁杪刚买的剪纸道:“你们说,该不会是比这传闻倾国倾城的景蕙皇后还要好看吧?”   “啧,那景蕙皇后的画像如今还深深的印在我的心里,”有人感叹道:“简直美若天仙,让我属实难忘啊。”   议论声都传入了没走远的主仆三人的耳朵里。   岁杪垂眸,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剪纸,旋即转个弯,便到了江南最大的一个府邸,上面写着——莫府。   “小姐,您回来啦。”   管家乐呵呵的走出来,立刻命几个小斯出来,将后面买的东西分担了一些,旋即凑到了岁杪的跟前,笑嘻嘻的道:“方才少爷也回来了,正在问您呢,如今正在院子里,小姐可去看看?”   岁杪看了眼殷勤的管家,不免觉得好笑,点点头,“进去吧。”   她也有段日子没有见到哥哥了。   岁杪往里走,看见了坐在院子内,端着一杯茶正慢悠悠的品尝着的岁延,上前轻声道:“哥哥,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在家等你。”   “等我还是等我的吃的?”岁延毫不留情的拆穿,“就知道你馋,诺,特意给你从外地买来的糕点。”   说着,他将一盒子点心放在了桌面上。   岁杪这会儿才露出了笑容,笑嘻嘻的将盒子撕开,还不忘将第一块递给岁延,后软声撒娇道:“哥哥对岁岁真好,有哥哥是岁岁的福气。”   “有吃的才是你的福气,”岁延口下一点都不留情,眼瞧着岁杪要闹小脾气了,他立刻认输哄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话还没说完,管家便急匆匆的往里面走来,跑到了岁延的面前,呼了一口大气道:“少爷,大事情,大事情!”   岁杪和岁延往他那边看去。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岁延蹙眉问道。   管家咽了咽口水,意外的不行,将一份请柬放在了石桌上,然后磕磕巴巴的道:“少爷,这个请柬,说是皇城那边派人送来的,还说、还说........”   听见皇城二字。   岁杪和岁延两人同是一顿,特别是岁杪,她有些不自然的撇开眼。   “说什么?”岁延沉声问管家。   “说是下个月,皇上生辰,请您和小姐进皇城一叙,”管家说完,悄悄地抬起头看着两人,没忍住,喃喃问道:“少爷,小姐,你们还和皇上认识啊?”   岁延一个阴沉的眼神丢了过去,管家识趣的闭嘴,立刻退了下去。   岁杪站在原地,手中拿着的糕点也索然无味了,她如今心里头想着的都是为何严翊又找到了她。   转念一想,下个月就是他的生辰了,他们已经将近快一年没有见面了。   “你怎么想的?”岁延抬眸看着岁杪,嗓音低低的,似乎对严翊要求见面的理由在意料之内,“哥哥看你,你若是想回去,哥哥就带你回去,你若是不想,那哥哥就去拒绝他。”   岁延说着,忽然看了眼岁杪,然后似调侃的说了句,“他对你可真痴情啊,后宫都遣散了,估计是想给你表明一下真心.......”   岁杪移开了视线,像是有些逃避,这一幕落在了岁延的眼里,他有些无奈的叹息了声,道:“岁岁,虽然我很支持你离开,可是我以为你会很好的接受新生活,”   岁延顿了顿,最终将真心话说了出来,“可是据我所了解的,你根本心里还有他,接受不了别人,但凡有人想和你亲近点,你就开始不再见他,你若是这样下去,还不如在他身边呢。”   岁延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这一点岁杪也是清楚的,她顿了顿,没有否认。   “你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岁杪看着岁延,说道。   不可能忘掉那个人,她心中清楚。   “岁岁,你需要与他和解,你和他都是意难平,但再难平也要平,”岁延看着她,无比认真的说,“你好好想想,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   “我知道,哥哥。”   岁杪坐在石凳上,忽然想起什么,将自己的困惑问了出来,“哥哥,你同我老实说,那次左相的事情,你是不是插手了?”   岁延也没打算瞒着她,况且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只是她没有问,他便不会主动说。   “倒也没什么,捅了他几个老窝罢了,”岁延笑,“那老东西,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夜深了。   岁杪坐在院子内的凉椅上看着皎洁的月光,凉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手执着扇子,扇着扇着她便听见一个婢女拿了一个糕点上前,她捏了一块起来,轻声问:“清荷呢?”   婢女道:“小姐,清荷姐姐不知去了哪里,我便来伺候了。”   “许是将今日买的东西给添置去了,”岁杪将糕点慢悠悠的吃了进去,然后喝了口茶,视线看向那个婢女,有些不解道:“你是新来的吗,我怎么之前从未见过你?”   “回小姐,奴婢是最近新来的,家中父亲病重,所以来上工,赚点银子回去。”   岁杪听见这番话,心口有些触动,想到今日自己买了不少东西花了不少银子,而她们却因为家中有人不舒服,还得出来上工,心口微微有些不自在,她伸出手,从她口袋中拿了一个锦囊,里头装了不少银子,“今夜你来伺候,见你这么有缘,这些给你,先安置好你父亲吧。”   丫鬟一时之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她喃喃道:“小姐,这个......”   岁杪笑了笑,将锦囊塞进了她的手中,一阵风吹来,将她锦囊上挂着的剪纸给吹到了地上。   红色的剪纸在地上尤为显眼,熟悉的轮廓和眉眼,让她眸光一顿。   “这不是景蕙皇后么?”丫鬟道:“小姐也喜欢景蕙皇后吗?”   岁杪一顿,不解的看着丫鬟,“你很了解景蕙皇后?”   丫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是说很了解,只是偶然看见过剪纸,特别喜欢她的眉眼,于是便四处打听了一些,哦对了,我还知道,景蕙皇后是原先的皇贵妃,李皇后被废后,皇贵妃登上了后位,封景蕙皇后。”   听见了皇贵妃三个字,岁杪心口一震,有多久没听见这几个字了,如今一听倒是觉得有些恍惚,她弯腰将剪纸拾起来,然后将银子塞到了丫鬟的手里,“这个银子你拿着,就当是给我讲景蕙皇后故事的酬劳了。”   这袋银子的确是能给她带来很大的转机,丫鬟便也没再推辞,倒是更加殷勤道:“小姐,那我和你说多点。”   岁杪一顿。   丫鬟没有等她同意,开口道:“小姐可知,皇上对之前的李皇后态度平平,直到被废之日还是处子之身,连个封号都没,原以为是皇上薄情,可没想到他对如今的景蕙皇后就是不一样,不但有封号,更是说只是等皇后身子好些了,封后大典就举行。”   “景蕙皇后长的可好看了,这个剪纸可没剪出她的千万分之一,”丫鬟莞尔一笑,“也不知宫中的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将画像给弄出宫了,也还好,皇上没有怪罪那人,不然弄丢画像之人,可能脑袋都不保了。”   岁杪只在心里头腹诽,旁人不知,她还不清楚么,倒也不是她猜测的,而是岁延和她认真的说过,严翊这个画像就是他自个儿让人弄出来的。   可具体为何让人故意弄出来,岁杪也不知,岁延也说猜不到。   只是听着丫鬟说着自己的故事,加之岁延今日说的那些话,她沉思了一会儿,声音轻软道:“那就,见一面吧。” 第90章 . 阁楼 秘密   翌日一早。   岁杪便听见外面咋咋呼呼的, 像是她往常看见在别人家媒婆来家里提亲时的热闹,岁杪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嘀嘀咕咕的道:“清荷,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眼瞧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闹了, 她困意渐渐的消散掉了, 旋即自己掀开了被子翻身下了床, 刚推开门出去,便被眼前的一切都给吓到了。   门前堆了好几十个大红色的箱子,看上去真的像是下聘。   她呆楞, 清荷倒是看见了她,立刻上前道:“小姐, 您醒啦?”   “这是怎么回事?”岁杪葱白的小手指着地上的红色箱子, 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还没彻底睡醒的眼眸微微眯起,她侧眸看着清荷,安静的等着答案。   清荷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咳了咳后道:“小姐,听说这些都是皇上送来的。”   岁杪:“.......”   “他怎么好端端的送这个给我了?”岁杪又看了眼地上那几十个箱子,嘀嘀咕咕的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成亲了, 被下聘了呢.......”   谁知, 清荷居然低声道:“送这些来的是王公公,他如今还在院子内呢, 听他说,皇上就是来和少爷说亲来了,若是小姐和少爷一直不同意, 那么他就一直下,而且只多不少。”   “他哪里学的这些,”岁杪只无奈的叹息了声,“你先伺候我洗漱,我等下去院内看看。”   清荷立刻应了。   -   清荷洗漱完了之后,便往主院内走去。   一进门便看见了王福站在那里,而成王则坐着,岁杪有些惊讶,“成伯伯,你怎么来了?”   “岁岁啊,好久不见,”成王笑了笑,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我这次来啊,主要是替皇上说亲来了。”   岁延坐在主位上,不屑的哼了声,“他自个儿不来,倒是让你们来。”   王福一听急了,立刻解释道:“岁大人可千万别误会了,皇上一来是走不开,二来是.......”   “怕来了被赶出去是不是?”岁延毫不留情的揭穿,旋即看了眼岁杪,倒也没怎么为难,问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回还是不回去?”   这下,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岁杪这边看来了。   岁杪垂眸,回忆起昨夜里那个丫鬟说的那些话,她心头微微一热,其实她昨夜在夜里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不少,他与她之间,好似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好像在那么一瞬间,做了一个决定,做了一个离开他的决定,可心里头总是又觉得他们并没有完全结束,所以,当全部人都以为那个是最后一面的时候,她总觉得还是能再见到的。   她心里清楚,严翊不是那种能够这么容易放弃她的人,也不是那种,能够说放弃就放弃的人,她清楚也知道,若是这次没回去,那么严翊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了她。   这个天下都是严翊的,她想躲,躲不了的,更何况俩人都没做错什么,也没必要躲起来,如今他只不过是开始试探罢了,若是这次没回去,迎接她的,只会是严翊一直发来的请柬,这次可能是生辰,下次可能就是狩猎,诸如此类,如此如此多。   沉吟许久后,岁杪嘴角微动,点了点头,“回去吧。”   不能不清不楚,没个交代。   王福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对着外头的侍卫道:“赶紧派个人去告诉皇上,皇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岁杪看向了王福。   王福和成王倒是积极的很,自从岁杪开了口答应回去之后,俩人便开始张罗着马车,力求最好的,成王在张罗这些事情,岁杪坐在院子内,看着回廊上,王福正指点着几个宫中带来的婢女,将一些首饰放入了库房。   岁杪看着忙上忙下的人,又看了眼王福,忽然想起在主院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皇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心口微动,唤了句,“王公公,别忙活了,来这里喝个茶。”   王福回头,看见这样,立刻应了句,“欸,老奴这就来。”   他往岁杪的方向来,站在旁侧,眼尖又自然的往岁杪空了的茶杯上沏了一杯茶,周围只有彼此两个人,王福笑呵呵的道:“皇后娘娘,这有些时日没见了,老奴瞧着娘娘又好看了不少,难怪皇上整日惦记着。”   王福是个聪明的人,定然知道岁杪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唤他,也清楚的知道不可能只是说说话那么简单,他开了话题,主动提起了皇上,自然是让岁杪问下去的意思。   从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给王福,岁杪垂眸莞尔一笑,像是唠家常似的,淡淡道:“皇上近来可好?”   似乎就是在等岁杪这句话,王福立刻应了,“回娘娘的话,自您走后,皇上日日处理朝堂之事,睡得少,吃也少,老奴不止一次劝过皇上,可他似乎就是和自个儿犟上来,就是折腾自己的身子,不听老奴劝。”   王福的话说了几分真假,几分虚夸,岁杪不清楚,她轻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在了石桌上,发出轻声的碰撞,而后,院子内响起岁杪淡淡的问话声,“李茵叶呢?”   王福也没想到岁杪会问李茵叶,沉默了下后道:“娘娘,李茵叶被皇上关在了地牢里,皇上说,等您回去之后,您亲自处置她,还说.......”   岁杪听出王福话里有话的感觉,于是便问:“还说什么?”   “皇上还说,娘娘若是回来了,他也任由您处置,”王福说完后,咳了咳又道:“娘娘,明儿就启程回宫了,老奴希望您回去之后,能和皇上好好的说说,虽然有些冒犯,但是老奴还是想说,皇上对您的一片真心,日月可鉴,还希望娘娘能够和皇上好好谈谈,老奴看你们两人错过,心也跟着疼的不行。”   王福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可不免让岁杪觉得有些好笑,她抿了抿唇,一阵风有些温柔的吹来,岁杪轻而又轻的问了句,“我记得你是不是很早就跟在皇上的身边了,所以如今,他难受你也跟着难受,是么?”   “回娘娘的话,老奴自皇上幼时便跟着了,也算,是伺候着皇上长大的,”王福如实说话,眸光一动,脑袋里不只又寻思着什么,倏地道:“说到这里,老奴倒是有一件事,告诉皇后娘娘,娘娘不妨听听看,但,可千万别和皇上说,这是老奴告诉您的,可行?”   原来王福也有藏着严翊的秘密,这一点倒是吸引了岁杪的注意了,她笑着,不解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皇后娘娘,老奴可就真的说了,但是您可真的替老奴保命啊,”王福说着,当看见岁杪笑了下后,润了润嗓子,真的开口道:“皇后娘娘只知道皇上心仪您,可您知道,皇上是何时开始心仪您的吗?”   岁杪原本只当是王福嘴贫听听故事便罢了,可当听见王福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说这个时,她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眸微颤,将自己原本有些游离的思绪收回,认真的问道:“何时?”   “皇后娘娘,老奴也不知何时开始,但是老奴想和您说,皇上很早很早,当老奴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心仪您了,”王福开始回忆起了往事,“皇上以前是王爷的时候,王府里有个阁楼是不让人进去的,皇后娘娘这次回去之后,可以去看看,老奴旧时不慎闯入进去,被里面的景象给惊呆了,我想娘娘若是这次回去之后,走进了那个阁楼,您自己心里面会清楚的。”   王福说完这些话,恰好被成王唤了过去,王福立刻应了,旋即对着岁杪道:“娘娘,您自个儿好好的想想,您若是想去,等回了宫,老奴可以带您去,老奴还要去忙,先退下了。”   说完,他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岁杪坐在院子内,看着眼前凉了的一盏茶游神,虽然王福看上去是替严翊说话了,可他却也给她下了一个套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一心想着那个阁楼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而且还是有关于她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王福也没少学到严翊那种腹黑的精神。   可能是心里头总有记挂,总想着那个阁楼的事情,所以一路上也没觉得烦闷,倒是在这一路上听了不少王福说严翊的事情,当说到朝中大臣们又在力荐纳妃的时候,岁杪眼眸一动。   这一下可没逃过王福的眼睛,他立刻笑呵呵的道,“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朝中大臣们再请求皇上纳妃,皇上都拒绝了,说是只专心朝政,有一个景蕙皇后足矣。”   岁杪倒是笑了笑,他以前就说过待江山社稷稳定了,他就会将后宫遣散,如今也算是说到做到了,比起这个,她更觉得那个阁楼里面的东西比较吸引她。   就这样将心思放在了阁楼上,原本路途遥远也觉得时间过得快,转眼间便到了皇城。   马车的窗帘子被撩开,眸光看向外面的世界,小贩的叫卖声,以及小孩嬉笑打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城依旧繁华,甚至比她离开的时候还要壮大不少,看来严翊这么久以来,的确将邑朝打理的特别好。   马车驶入了皇宫,岁杪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宫墙,顿了顿,将帘子放下。   心里头思绪万千,这次,她不是觉得这里是华丽的牢笼,因为这次的主导权,在她的手上,这次是她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与他人无关,她心口有股气松懈了下来,任马车行驶。   直到耳边响起王福的声音,她才真的回了神   ——“皇后娘娘,到了愿合宫了,请您下马车。”   不过就是一个帘子的距离,她掀开就能看见,可她却又忽然有些胆怯,倒不是怕愿合宫,也不是怕众人看见,而是怕万一那人就站在马车前,他会因为她回来而笑还是因为那次的执意离开而面露不悦,亦或者是诉说自己的思绪......   可他这个性格,好似就只会冷冰冰的站在那里,肉麻的情话好像也不会说。   放在帘子上的手微微一顿,她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撩开了马车的帘子,可外面站了许多的人,却独独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幻想过见到他后的第一个反应,猜测过他的心情,可没想到,他根本不在。 第91章 . 三哥 我在   御花园的花香沁入了鼻尖, 愿合宫宫门打开,宫里头种植了不少的花,俨然像是一个花海, 花香四溢, 从愿合宫的宫里味道就弥漫了出来,风轻轻拂过, 将马车帘子吹开, 吹过脸庞。   清荷将手递上前, 低声道:“娘娘,下马车吧。”   岁杪的视线收回,任由清荷搀扶下了马车, 然后在一众宫人的注视下,往愿合宫内走去, 还是熟悉的那几个伺候的宫人, 也还是熟悉的回廊和花草, 看来自她走后,这里的一切都还是保持的原样。   “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恭迎皇后娘娘回宫,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愿合宫原先的那几个宫人面带笑容的跪在地上, 仿佛岁杪回来了, 对于他们来说像是中了什么大喜事似的,欢喜的不得了。   被这种欢喜的氛围渲染, 岁杪脸上也跟着扬起了一抹笑,她莞尔,一双桃花眼眸光微动, 淡声道:“都起来吧,还是同以前一样,不要拘束才好。”   “娘娘如今是皇后娘娘了,做奴才们的高兴,礼还是不能忘,”其中一个小太监抬起头,笑容洋溢的道:“娘娘,您能回来,我们几个可真的高兴,今夜还准备给娘娘在宫里上演个节目,还请娘娘今夜一定要看。”   哪里知道他们的心思,岁杪笑笑,立刻应了,旋即便往主殿走去,踏入高高的门槛,风轻轻的吹动,拂过了殿内的珠帘噼啪作响,她的视线被殿内的那张书桌给吸引了去。   许是久违的一次再站在这个熟悉的殿内,她的思绪忽然有些飘远,蓦然想起那次他快生辰的时候,她苦思送什么礼物给他,最后画了一幅画,而那幅画,好像一直在殿内,从未送出去,因为那时候开始,他们发生了好多的事情。   一件接着一件,的确是让人有些心生疲倦,而她的心,也是从那时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发生时,对这个愿合宫乃至皇宫重新审视了一番,最后决定离开。   如今她回来了,除愿合宫没变,方才坐着马车在御花园内的时候,总觉得后宫都变得冷清清的,往日那些嫔妃你一言我一句的,倒也觉得有些活气和热闹,如今倒是连句声儿都听不见。   她出神的望着那个书桌,落在方才那个巧舌的小太监小望子眼里,倒显得很惆怅,他灵光一闪,又凑上前道:“娘娘,皇上和您一样,次次都要盯着这个地方.......”   小望子的话让岁杪愣神了好一会儿,她抬脚往前走,走到了那个桌案前,她的视线被桌案上那副她旧年画的画像给吸引了视线,葱白的指尖触上画纸,又触上画上的人。   单薄的眼眸,高挺的鼻骨,紧抿的薄唇,仿佛还是那日他推掉了所有的朝政的事,坐着给她认认真真的画画像的时候,她嘴角一弯,那些回忆像是被开了锁的匣子,全都灌进了脑海里。   -   不似愿合宫这边这么热闹,承天宫倒是安静的有些过分显得有些诡异,王福站在龙案旁,一边沏茶一边笑呵呵的道:“娘娘这一路上买了不少好玩意儿,布匹啊,糖人啊.......”   单薄的眼眸微垂,男人翻动奏折的手一顿,殿内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王福察觉到了男人的不对劲,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只默默的继续沏茶,半晌后,他忽然听见男人问:“怎么不说了?”   王福闷声咳了咳,“皇上,您不是不愿意听吗?”   “朕何时说过?”严翊睨了一眼王福,后者浑身一震。   “瞧奴才,忙糊涂了,皇上怎么会不愿意听,皇上恕罪,老奴继续说,”王福在心里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又开口道:“还有啊,奴才这一路来,发现娘娘似乎变了口味,变得爱吃辣的了,她在酒馆里吃的菜,都是带点辣的.......”   严翊眸光微垂,长而直的睫毛颤了颤,隐藏了他的心思,他将狼毫放在了一旁,而还在孜孜不倦说着的王福这时候又愣住了,这次,他不敢揣测圣意,直接问道:“皇上,您还听吗?”   严翊沉声闷闷的嗯了一声。   王福内心嘶了一声,沉思了一会儿,皇上的情绪明显不对,他伺候了那么多年,不可能察觉错的,可他又让他继续说下去,王福仔仔细细的琢磨了许久,茅塞顿开,恍然大悟道:“皇上,娘娘还向奴才问了您。”   翻动奏折的手一顿,男人周身的气压明显减轻了不少,连带着眉眼都温润了不少,倒是悠哉悠哉心情似乎极好的道:“哦?说朕?”   王福应了声。   “说朕什么?”严翊追问。   王福咳了咳,脸上挂着笑,这次他倒是学的很聪明了,尝试走下了严翊给他搭的台阶,笑呵呵的道:“皇上,具体问了什么老奴也记不清,不如您今夜去愿合宫问问皇后娘娘,如何?”   “糊涂,皇后娘娘说的话你都忘,”严翊将奏折一盖,眉目舒展,淡淡道:“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朕今夜去问问。”   王福立刻附和道:“皇上教训的是,都怪老奴,忘性太大。”   严翊沉闷的嗯了声,抬眸望了眼天。   怎么还这么亮。   夜渐渐深了,岁杪用完了晚膳,按小望子的请求,坐在了院子内看着他们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表演自个儿的节目,凉椅晃动来晃动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节目倒是不枯燥,只是她最近赶路,有些困倦的很,椅子很舒服,晃着晃着便开始打着瞌睡。   当她的困意已经抵挡不住的来袭时,她忽然想到了承天宫的那位,她已经回来了将近半日的时间,他也没来,不过是绕过一段距离罢了,他倒像是在躲着谁似的。   原本以为他会在马车门口等着,可没想到撩开马车帘,连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都没见到,如今,她以为他夜里会来用膳,可还是没有,她眼皮子感觉支撑不住了。   心口尽管不舒服,却也还是抵挡不住困意,一阵舒服的微风吹来,她直接睡了过去。   耳边嬉笑打闹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她的耳膜像是裹了一层水膜,将外界的声音全部隔绝掉了,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道久违的味道,像是那些时光里,在承天宫闻到的只属于那个男人身上才有的龙涎香的味道。   那个味道,她好些时日没闻到了,它曾在夜里的时候,缠上过身体,曾让她歪头一靠鼻息间都是这种安心的味道,也不知曾在她梦里出现过多少次,她睡得昏沉,让这个梦继续做下去。   只是多少有点心里不舒服,当看见梦里再次出现了那个人时,她还是没忍住,娇气的哼了一声,嘀嘀咕咕的道:“不是你叫我回来的么,怎么,如今回来了,你连来都不来,这算什么?”   院子内,月光皎洁的洒落下来,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毛茸茸的光圈下,一双单薄的眼眸微垂,他的视线看向了躺在凉椅上睡着的人,视线一扫,周围的宫人们都识趣,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凉椅上的那个人闭着眼,看上去是熟睡的状态,他也没打扰,往前两步,屈膝蹲下,她身上熟悉的香气沁入鼻尖,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陪着她,直到她说了句话,男人的往日单薄的眼眸,也瞬间布满了笑意。   小女人脸蛋依旧白皙,翘停的鼻尖轻轻的动着,翘卷的睫毛黑压压的一片,嘴巴嘀嘀咕咕的还在埋怨他一整日没来,他嘴角抿了抿,在江南住了不少时日,看上去养的是愈发的好了,也不知这江南的日子里,她身边有多少人欢喜她.......   喉结滚动,他听着小女人说的梦话,手伸出,轻轻的触动她的眉眼,低声道:“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来了吗,嗯?”   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声音让岁杪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只觉得有温润的指腹在触及她的眉眼,触感很温润,很真实,风也在动,她甚至闻到了浓烈的龙涎香气。   岁杪没忍住动了动自己的眼眸,睁开双眸的那一刻,对上了严翊那双单薄的眼眸时,喃喃的喊出了一句,“三哥。”   温柔又萧瑟的风吹拂过脸庞,一双桃花眼紧紧的盯着眼前人,好似在分辨真实与梦境,当看见那只放在她眉眼上的手时,她知道,这次不是梦,他的确在眼前,也在身边。   许久未见,他好像瘦了很多,脸庞的轮廓愈发的清晰,棱角也变得比旧年成熟,改变说大也不算大,说小也不小,只是依旧能让她感到熟悉,毕竟这双单薄的眼眸里,依旧是她的倒影。   仿佛那里只存在过她。   再无旁人。   这种熟悉感,让她有些鼻子很酸,像是针在扎,不疼,但难受。   她竟恍惚,距离现在,他们分开的时间好像很长很远。   对视了良久。   那人喉结滚动,脖颈处上下拉成直线,好似也有些恍惚,许久后,方才低沉的嗯了声,应了句,“我在。” 第92章 . 酒醉 书房   愿合宫的院子内, 夜里的风温柔的吹过,轻轻的拂过人的脸颊,驱赶散了人困倦的睡意, 男人身上又带了点龙涎香加薄荷香的味道, 闻起来醒神又醒脑,彻底的将她的困意给消散掉了。   而她的视线也看向了一直与她平视的男人, 那句我在, 在耳边反复的回荡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恍惚,他们俩人怎么会突然的分开, 好像就在那一瞬间做了决定,然后又在那一瞬间, 分开了许久。   分开的时候, 那些回忆好像就如同上了锁的匣子, 不管积落了多少的灰尘,也原封不动的不打开,好像也打不开, 那把上了锁的钥匙不在她身上。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匣子,可就在回到宫中,踏进愿合宫的时候, 她那个积灰依旧的匣子就开始耸动, 锁开始晃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 就是现在。   当看见他的容貌时,和记忆里的那个人重逢了,她那个紧闭着的匣子忽然就开了锁, 那些回忆像是洪水猛兽,汹涌的朝她的脑海里翻滚奔腾。   她有些恍惚。   那句我在不知道让她作何回答,就这么僵持不下的时候,严翊忽然站了起身,身材高大的他站在面前,黑压压的一片,好似要将她压垮这般,岁杪移开了视线,下一瞬便听见了男人道:“御膳房最近弄了一种新鲜的果子酒,要不要喝点?”   若是不喝酒,就这么干巴巴的坐着,好像很尴尬,岁杪点了点头,又觉得干巴巴的,于是便道:“喝、喝吧。”   几乎是圣意刚传达下去的那一刻,御膳房的人便端着酒和点心往院子里走来,院子内的石桌上,果子酒的香气弥漫出来,酒香四溢,岁杪的味蕾被勾了起来。   见她的小身板终于舍得从凉椅上起来了,严翊眼眸微垂,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杯酒。   两人坐在了石凳子上,凉风吹过,将严翊的衣袍吹拂开来,露出骨节分明的大手,他亲自替岁杪斟酒,旋即拿到了她的面前,单薄的眼眸往岁杪的地方看了眼,紧抿的薄唇轻启,淡淡道:“试试。”   岁杪沐浴过了,此刻穿的衣裳也不是白日穿的那么厚重,简单的一件外衫,任风轻轻的吹,她看着这杯酒,葱白的小手端了起来,一饮而尽,果子酒不似普通的烈酒那么灼喉,她一双桃花眼眸光微动,吧唧了下嘴唇,轻轻的道:“这个好喝。”   严翊继而又给她倒了一杯。   “好喝便多喝一些,”他说,旋即自个儿也跟着喝了口,认可的点头,“是挺不错的。”   也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不知说些什么,话没说几句,酒倒是喝了不少,借着酒劲迷迷糊糊的,岁杪看向了严翊那双单薄的眼眸,她葱白的小手指伸出,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低声道:“三哥,我在江南的时候,看的月亮好像都没有今天的圆。”   “月圆就代表团圆,岁岁,”严翊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旋即跟着抬眸看了眼天空,端起酒,浅浅的抿了一口,淡声道:“欢迎你回家。”   他说的是家,不是宫,岁杪鼻子一酸,张了张口却好像说不出什么,果子酒虽然没有烈酒那么难喝,可后劲却丝毫不输给烈酒,她感觉脑袋昏沉沉的,她知道自己喝醉了,而也是趁着这个醉意,她迷离的看着严翊,声音轻轻的,“三哥,好久不见。”   忍受不了这种你一言我一句的话。   “想我了没?”   他打断。   一双眼眸,似清醒又似喝酒了,问的话,直戳了断,让岁杪一时之间有些回不了神。   他也没有催促,就这么安静的等着她的答案。   许久后,她反问,“那你呢”   “你心里清楚,”严翊从石凳子上站起身,然后踱步走到了她的身边,伸出手轻轻的将她拢入自己的怀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用着极尽温柔的声音,像是下蛊一样,道:“脾气闹够了,都回来了,就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   岁杪鼻子一酸。   他知道她闹脾气,闹他的脾气,也知道离开不是她真真实实的想法,更知道,她其实也是想他的。   酒劲上来了,那种那种伪装了好久的城墙好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崩塌,她像是一个委屈包,借着浑浑噩噩的思绪,下一瞬就开始抽泣起来,顺势就包住了他的腰,低声骂道:“混蛋!”   他知道她醉了,她那么不能喝酒的人,若不是喝了酒怎么会愿意真的和他说出真心话,总是那么干巴巴的几句问好,喉结滚动,堂堂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被骂混蛋,没有龙颜大怒,甚至还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低声下气的哄道:“是是是,朕混蛋,我混蛋。”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委屈包的泪点,她哭的稀里哗啦,抱着他的手也跟着收紧,就是不愿意撒手,一边抽噎一边继续骂道:“你都不来找我,那么晚才来找我.......”   “你还把我一个人丢在江南,”岁杪就是委屈,一委屈倒是什么都说出口了,“我都做梦梦到好几次你不要我了,醒来后空荡荡的,你也不在身边.......”   “是我不好,岁岁乖。”   他哪里知道,他只知道,她生气,她不愿意看见他,于是他就放手,让她明白自己的心,可他怎么知道,原来在这段分开的时间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难受。   严翊觉得自己入了魔,他既觉得开心她难受,又难受她的难受,可总归还是心疼的,他轻轻的擦掉她的泪,许是酒劲上来了,她有些昏睡,可能睡着睡着又觉得委屈,嘀嘀咕咕的道:“你今日在忙什么,都不来找我,我都不想见你了.......”   “想多陪陪你,所以赶紧把手里的政务处理了,”严翊喉结滚动,实话实说:“也怕你不想第一时间看见我。”   往日高高在上的景渊帝,如今因为一个女人卑微到了尘埃里,一字一句,轻轻的道:“怕你不见我,更怕我的出现,会让你后悔回来......”   月光长长的照耀下来,院子旁种了一颗大树,树叶摇曳,宫檐上的红色灯笼既喜庆又温馨,烛火倒影下,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被拉的很长。   -   天微微亮起来的时候,岁杪翻了翻有些疲倦的身子,那种久违的酸疼感让她有些一时之间接受不来,特别是腰身那里,喝完酒后宿醉的脑袋有些不灵光,她想了好也不知道这个感觉是什么,直到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   ——“疼?”   几乎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她知道自己身子是因为什么不舒服了,她立刻转身看了过去,男人一脸刚睡醒的却十足精神的模样让岁杪觉得刺眼的很,她呆了许久,委屈的包着泪,可怜巴巴的道:“你怎么、你怎么在这里的!”   看。   严翊就知道,昨晚这个小家伙就是喝醉了才会抱着他说那些话,眸光一暗,严翊带着刚睡醒有些倦怠的声音道:“昨夜是你缠着我,不让我走的,说是.......”   岁杪不可置信,却又心虚的问:“说什么?”   “说想我了。”严翊道。   只见方才还一身酸疼翻身都困难的小家伙,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像是个小蛇一般,一溜烟的钻进了被窝,隔着被子嗓音闷闷的道:“我、我才没有!”   “我不会说谎,更不会趁虚占你便宜——”   “你还说!”   被子里传来小女人带有怒气的声音。   严翊看着小家伙紧紧裹着被子的模样,顿了顿,垂眸笑了,她并没有真的生气,而是和她闹着玩,也是因为害羞了,思及此,严翊嗓音带笑道:“好好好,是我不好”,不该占岁岁的便宜的。”   说完,为了给足小女人台阶下,他伸出手,隔着被子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气息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岁杪窝在被子里的眸光微动,一双眼眸像狐狸一般狡黠,她委屈带着控诉的声音响起,“哪有人趁人喝醉了还占人便宜的,你这样,我心里头不舒服。”   严翊眯了眯眼,眉心蹙起,总觉得这个小家伙回来的第一天就好像给他挖了一个坑,还让他亲自跳下去,可他好像除了跳进去,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那你说说,要怎么样,才能让朕的皇后舒服些?”   岁杪抿了抿唇,这么久过去了,的确是学会了委婉一点的表达,只见她咳了咳,低低的哼了声,“昨个儿我瞧见书架子上,有几本游记我已经看完了,三哥的王府那个书房里不是很多吗,岁岁想去找几本。”   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是卖了什么药,可不管是什么,他总得是要顺着她才行,严翊嗯了声,将她抱紧后,淡淡道:“那等会儿,等岁岁没那么疼了,我就陪你出宫去。”   蹬鼻子上脸的岁杪自然是没那么容易就松口,这不过就是第一件事罢了,还有第二件事,她身子酸疼的很,装模做样的咳了咳,严翊察觉到了不对劲,无奈的道:“说吧。”   “那么久以来我都习惯了一个人睡,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和三哥同床共枕,所以........”岁杪笑得眉眼弯弯,“所以,三哥以后不要来愿合宫过夜,等岁岁习惯了,你再来。”   严翊想也没想,直接道:“岁岁,什么事都你说了算,唯独这件事。”   岁杪呼吸一滞,哼了一声,继续睡觉去了。   严翊看着她的小脑袋,闷声笑了笑。   谁都没再提那些,让他们分开的事情,好似就让它随风飘散一样。 第93章 . 大结局 是你,就万般值得   岁杪的身子久违的一次折腾让她恢复了好些时间, 严翊上朝离开,岁杪又赖在床上,一直休息, 直到午时过后方才觉得没那么疼, 她被伺候着洗漱完,方才走出了宫殿, 一出去王福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 见了人, 立刻笑呵呵的行礼,旋即道:“娘娘,请随老奴来。”   岁杪走路素来慢悠悠的, 风姿摇曳,倒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慢悠悠的晃过了御花园, 又走了不远的小路, 岁杪才到达宫门口,远远的就瞧见了金黄色的马车耀眼的停在宫门口。   岁杪一顿,有些不解看向了王福, 低声问道:“这,三哥已经在里面了吗?”   王福应了声。   “那你怎么不早说,”岁杪有些不好意思道, 毕竟她以为严翊没那么快处理完政务, 就想着慢悠悠的走,还能赏赏花, 没想到严翊已经在宫门口了,若是早知道,她就走快点了。   王福笑呵呵的道:“皇上特意吩咐老奴, 不能催娘娘,说娘娘性子本就慢悠悠的,催着,怕扰了娘娘的兴致。”   这番话让岁杪的脚步不自觉的放慢,她看着马车的方向,眸光微动。   “娘娘,您怎么了?”王福不解道。   岁杪回神,莞尔一笑,摇了摇头道:“无碍。”   她说完,便往严翊马车的方向走去。   几乎是刚走到了马车旁边的时候,男人便下了马车,站在了马车门前等着,见了她,那双单薄的眼眸顿时温润了不少,声音也温温柔柔的,“是不是走的急了,怎么还有汗?”   岁杪这会儿才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抬起手正欲擦拭掉,可男人却快她一步,伸出手替她擦掉了,旋即将她扶上马车,低声道:“小心。”   上了马车,严翊便将坐的有些远的岁杪一把抱着坐在了大腿上。   这种熟悉的暧昧感在不算大的马车里开始弥漫出来,有些面热,岁杪干脆就乖乖的窝在严翊的怀里,计划着等会儿该怎么去那个阁楼,看看严翊到底瞒着她藏着什么秘密了。   她就这么乖巧的窝在怀里,这让严翊有些不习惯,总觉得她不可能那么安分,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她垂落在背后的青丝,指尖有意无意的拨动着她的背部。   也不知道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岁杪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索性皇宫离王府没那么远,不一会儿后就到了,分开的那一瞬间,岁杪松了口气,她真的怕,怕他在马车上就乱来。   三王府内还是那些丫鬟小厮守着,还有那个管家,岁杪跟在严翊的身后,任他牵着手,往书房里走去,她侧眸看了眼王福,后者眼眸微动,然后点了点头。   岁杪竟然一时觉得有些好笑,王福这样,不是变相的叛主吗?   她忍住了笑意,跟着严翊的身后往书房里走,中间有个木制的楼梯,岁杪眼眸微暗,只要再往前走一点点,她就可以看见那些秘密,可严翊一直在.......   “不是说想看新的游记吗,怎么不选?”严翊关心的声音响起,视线带着关心。   毕竟做贼心虚,岁杪有些不怎么敢和严翊对视,正愁着该怎么赶紧支开严翊的时候,门口响起了王福的声音,“皇上,岁延将军知道您出宫了,如今正在府内的院子里,说是有事要求见皇上。”   岁延是岁杪的兄长,继承了岁羽将军的位置。   松了口气,岁杪只觉得岁延真的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几乎是下一刻,她就推着严翊往门口走,“我自个儿在里面选,你先看看我哥哥找你什么事,完了我就去找你。”   严翊只觉得岁延好端端的求见定是有什么大事,见岁杪如此说,于是便顺着她道:“那朕先去,你在这里慢慢挑,等会儿朕回来找你就好。”   岁杪应付的点头,心痒痒的想去阁楼探个究竟,严翊没察觉到她的异常,交代了几句之后吩咐宫人好生伺候就离开了书房。   书房的门关上,仅露的一丝光亮照进了里面。   岁杪沿着微微露出的一丝光亮上了木制的楼梯,踩上去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动,看来是很少有人上去过,不知为何,竟被这种神秘感弄得她有些紧张,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在这安静的书房内,显得尤为明显。   探出了个头。   她走到了楼梯的最上面,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特别特别大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个妙龄少女,她抬眸看着烟花,烟花在画像中绽放,画像上的脸,她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可以看见。   就是她自己。   她侧眸,被另一副画吸引了视线,画上的是她,她坐在假山上,嬉笑的看着湖中抓鱼的宫人,她对这个还是有些印象,应该是好几年前了,那时候她还很小,她只觉得画的很像很像,连她脸上的笑颜都画的尤为神似。   岁杪有些愣住了,她发现,这个阁楼上,全是她的画像,而最吸引她的就是那个拿着白玉笛子的那幅画,她脸上挂着的是洋溢的笑颜,狡黠的像只小狐狸。   阁楼上不算暗,能够看清画像,可到底是楼上,终日不见天日的,只能隐隐能透过洒落进来的阳光看见里面的东西,光一晃,她的视线被一个书架给吸引了去。   她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那边走去,葱白的小手伸出,将那个书架上的一张纸给抽了出来,上面的字迹看起来好像有些稚嫩,仅仅写了一句话,“白玉笛子被抢了,她好像很开心,那我便忍痛割爱,给她吧。”   下面还有很多很多的类似这种的字条,她一顿,忽然被一张密密麻麻的字条吸引了视线,她有些好奇,伸出手,将那张字条打开。   眼眶也不知何时红了起来,鼻子感觉酸酸的,像是有针在扎,刺的人难受,她看着字条,字里行间都让人觉得难受。   字条里的内容如下:   自古红颜多祸水,原本无意皇位的我,也开始争夺起了皇位,可不知我这一次,到底做的是对还是错误的。   她的心里没我,甚至都只知道我是三皇子,都不知道是否还记得抢过我的白玉笛子;当听见父皇要将她许配给元合时,心里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若是她是别人的,那么,为何又不可能是我的......   试试,若是成了,这辈子,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岁杪抿了抿唇,继续翻开下个字条,这个字条好似是近日才写的,上面简短的几句话,却能让她感觉到,那种浓重的思念。   今夜又在梦中惊醒,岁杪,我不止一次梦见过你,你在江南,可曾梦见过我?可曾想见过我?又曾,辗转反侧的时候,哭湿过枕头。   有时候怪你那么狠心,有时候又觉得是我自己得错,若是时间再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我连写封信给你的勇气都没,怕你不看,更怕你看了,一字未回,想去找你,可又怕你根本不愿见我,我忽然觉得,若是为天下之君,可连自己心爱之人都留不住,又有何意义。   本以为赢得了皇位便能和你厮守终生,可却没想到,你走了。   皇位于我,本就可有可无,而你于我,乃生命之重。   是我不好。   不怪你。   一双桃花眼包着泪,一颗一颗的掉落下来。   有种难受的感觉,像是巨大的力,一直往她心口上敲击着,一下一下的抓挠着她的心,让她浑身都难受,渐渐的小身板跟着发着抖,楼道传来了脚步声,她紧紧的攥着信,就当她转身的那一刻,一张小帕子轻轻的盖在了她的脸上,耳边还有他温柔的声音,“别哭。”   泪还是一个劲的往下掉,啪嗒啪嗒的,落在了手背,沾湿了帕子,她哽咽的喊了一句,“三哥......”   “乖,”严翊将她抱入怀里,“怎么还哭了呢?”   岁杪窝在严翊的怀里,摇了摇头,手却指着那个白玉笛子的画像,抬眸看着她,喃喃问道:“若不是我今日看见了,这些你是不是都不会主动和我说?”   严翊的确是没这个打算要说,他本就想将这个阁楼当作自己的秘密,又怎么可能去主动说呢。   严翊默不作声,岁杪哽咽的哭着,指着那些字条,“是不是也不会和我说,你早就心仪我了?”   就这么几个字条,可她却感觉到了他不为人知的那些秘密,以及他对她的心意,以前一直怀疑过,怀疑过自己,也怀疑过严翊。   怀疑过彼此对彼此的真心以及这段感情到底是否值得。   而现在,让她看见这些字条的时候,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曾怪过她,不来找她,不写信给她,怀疑他是否真的想念她,可如今......   她若是直接问,他定然只是沉默,于他而言,只不过就差将心掏出来给她看了。   岁杪哽咽了下,声音轻轻的,“我以前总会问自己,爱你值不值得,可如今看见了你的这些,我才懂,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   严翊心口有种释然的感觉,他其实一直就在用行动告诉她,爱就是不去衡量得失,不去问值不值得。   严翊轻轻的抱着她,替她温柔的抹去眼泪。   巨浪滔天翻滚过,她的心被冲洗的宛如明镜,那镜子里,好似严翊的心,她清清楚楚的看见,那颗心脏里,只容纳了她一个人。   也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许久后,殿内响起严翊低沉的嗓音,“是你,就万般值得。”   是你,就万般值得。   全文完   2020.03.03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