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暗涌   作者: 苏楼洛   【文案】   卫以牧从小就知道,家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全都来自于父亲念念不忘的旧情。   她挖空心思想要接近对方的女儿薄净洵,薄净洵却对上一辈的纠葛一概不知,只是恰好需要一段婚姻来应付家庭与社交。   婚后的卫以牧表面上维持着彼此间签下的约定,对薄净洵的请求来之不拒。   谁都不知道,她的心底早已情愫久积,暗潮汹涌。   执行总裁◆配音演员   【敲黑板】   ●同性可婚背景,先婚后爱。   ●谢绝扒榜,谢绝任何形式的改文、转载。   ●创作阅读皆自由,不合心意及时止损,热衷指导、批判者勿入。   ●微博搜索:苏楼洛   --------嗝--------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以牧、薄净洵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放舟在我心河。   立意:每一段路程都应当持之以恒。 第1章   七月的凌州,暑气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里膨胀。   凌州市广播电视台的演播厅里,台下座无虚席。有举着灯牌的,也有将印着Q版立绘的KT板高举的,台上的镜头扫过,他们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面庞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惊叹与好奇。   “节目的最后,让我们的配音演员们给大家现场呈现剧里的角色,好不好?”   台上男主持人的语气充满了期待,鼓动着台下从节目开始录制就惊叹到了结束的观众们。   台下的掌声随即响起,坐在后排的观众甚至有些半起立,向台上张望着。   主持人笑道:“首先是剧中的女主角,清影的配音演员,薄净洵老师。”他顿了顿,等大屏幕上出现角色画面时,继续解说道:“大家都知道啊,清影是冷酷无情的杀手,声音和形象都非常深沉,接下来让我们期待薄老师再现角色。”   舞台中央的几个人中,站在首位的女人上前两步。   “我准备好了。”   她轻悦的嗓音悠然而响,犹如幽静深夜中繁茂的森林,被镀上一层清冷的月光,而后这森冷的月色再度将潺潺的流水染上澈净的银色。   清澈干净而又带了些不食烟火的冷色,多一分则冷若冰霜,少一分却又偏向温柔,美得恰到好处。   “好,片段开始。”主持人引导观众们看向大屏幕。   “我生来做过最多的事情,便是替太师扫除阻碍。若是非要说我有何愿望,那便是期望每一次的任务都不会失败。可我的成功,每一次都代表着你们能够保护的东西,在一次次地减少……”   她的声音随着大屏幕上角色一步步地走动,由低沉淡漠转而变成略带叹息。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轻得近乎呢喃,大屏幕上的角色也双眸迷茫,怔怔地望向远处。   声音与角色相辅相成,与刚才站出来时尚未入戏的那句话相比,仿佛是两道不同的声线。   台下的观众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连主持人都忍不住,握着话筒都要鼓掌。   在这漫长的收尾环节里,夜色的加深令暑气慢慢地消散。   “感谢盛宸配音工作室的配音演员们,期待他们能够为我们演绎出更多的作品。”   在主持人朗声的报幕里,节目落下帷幕。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陪同节目的嘉宾,也就是盛宸配音工作室的配音演员们,从安全通道离开演播厅。   “诶,时间还早,要不要去搞一顿宵夜?”一道爽朗浑厚的男声含笑问道。   有另一道女声应和道:“我都可以啊,看大家。”   刚才的男人往最前面看去,扬了些音调问:“净洵,糖糖,你们呢?”   “我也随大家。”被称作“糖糖”的女人温声笑笑,转头看向身边的薄净洵,“净洵,你要去么?”   她视线里的女人留着巧克力色的大卷发,中长至后肩往下,杏色的女士西装显出纤巧削细的身形,眉眼沉静清疏,流盼生光。   薄净洵唇角衔起一抹轻浅笑意,“不了,我有点累。”   她的声音澄澈悦耳,比起在演播厅里时还卸去了几分距离感。   出了演播厅,夜幕中星河璀璨,众人准备前往停车场。   这时,有急切奔来的脚步声将他们的目光吸引,下一秒来人的举动就让在场所有人停下脚步。   “薄小姐……薄小姐,请你听我说。”来人是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满脸都是急躁而又不顾后果的鲁莽,“我真的非常喜欢你,请你好好考虑一下好么?只要你能抽出时间来陪我,我可以答应你很多事情!”   这话说得,直白又隐晦。   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薄净洵的身上,后者却只是冷淡地看着那个“勇敢”的追求者。   “薄小姐……”男人又要开口。   “叶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薄净洵声音里的温度骤降,将重点一语挑明。   男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又稳了下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我的来意。”他上前几步,企图更近地向薄净洵传达自己的意思:“我对你非常心动,如果你还不了解我,我们可以先做朋友,你看好不好?”   突发的状况让其余人终于反应过来,薄净洵被身边的糖糖挽住手臂往后退,同行的同事们也配合着将薄净洵护在其中,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低头往对讲机说着什么。   “朋友,你先回去好吧?我们还有工作。”   上前说话的是盛宸配音工作室的负责人,这一行人的老板,也是配音圈里举足轻重的前辈,厚重的男低音带着领导者的威严。   他的语气不算严厉,却激起了对方的不满。   “跟你有什么关系?能不能别插嘴?”   薄净洵蹙起了眉,抬眼往四周张望。   不知道卫以牧今天能不能过来。   她早在前几天就跟卫以牧商量过,希望卫以牧今晚能够露个面,配合她把已经结婚的身份毫无破绽地表示出来。   她们领证就是为了起到这样的作用,没有别的。   可卫以牧接电话时正在出差,倘若今天没有结束工作,又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特地回来一趟。   正当她拨开众人要上前,企图平息这场因自己而起的风波时,另一个方向又有人走来,是个颇有保镖气息的女人,而且站定就朝她喊了一声“夫人”。   这下子,叶智辰的骚扰都不比这一句称呼来得震撼。   众人齐齐看向薄净洵,眼睛里都是问号。   薄净洵只是挑了挑唇角,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刚刚竖起的满身尖锐消减了大半。   “夫人,卫总来接您回家。”方墨黑衬衫搭配黑裤子,留着利落的中短发,文静的面容上神情严肃。   “……卫总是谁?”糖糖扯了扯薄净洵的衣角,她跟薄净洵认识这么多年了,这个卫总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还“接您回家”?谁的家?   “找个时间再跟你说。”薄净洵转头低声跟她解释。   这个插曲的开端让叶智辰愈加不满,转身看向方墨,刚露出比刚才更为傲慢的神情时,清脆的高跟鞋声步步走近。   卫以牧高颀的身形被黑色女士西装衬得愈加高挑,胸前做旧的暗银色竹节胸针分外雅致,鸦羽般的墨色直长发服帖地垂在背后,微风将她的几缕发丝微微拂起,整个人自成一派清贵又儒雅的气韵。   她走到薄净洵身边,朗目疏眉,眸光温柔:“看来,下次要在显眼的地方等你才好。”   “卫总……好眼熟啊,是不是SL集团那个?”   “好像是……我上次在微博上见过照片,真人也好漂亮啊……”   窃窃私语声从电视台工作人员中隐隐传出,让“勇于拦路表白”的叶智辰先生脸色发白。   薄净洵没接卫以牧的话,只跟她四目相对,眼底笑意醒目。   薄净洵的这番回应,让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个大概。大家这个时候才发现,薄净洵的右手无名指套着一枚闪烁着银光的戒指,独特的雨滴状戒托,拥着精致的钻石。   再一看卫以牧左手无名指,也套着一枚同样的钻戒,一切不言而喻。   叶智辰盯着卫以牧拼命眨眼,再看向薄净洵时,说话都开始磕巴:“卫……卫总……不对啊,薄小姐之前没有戴戒指……”   薄净洵比起刚才要有了耐心,悠扬轻缓地将他的挣扎寸寸打压:“我们刚刚结婚三个月,叶先生最近没怎么见过我,没有印象是正常的。”   她话音一落,叶智辰的脸涨得通红,周围的人群传来细碎的笑声。   “好了。”工作室负责人再次开了口,勉强将笑意压下后打起了圆场:“既然净洵有家属接了,那我们就不强留了,都散了吧。”   话里话外都忽略了叶智辰,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男人瞬间就犹如斗败的公鸡。   “走吧,回家。”卫以牧微笑着,向薄净洵伸出手。   “那我就先回去了。”薄净洵一只手搭上卫以牧的手,走到她身边再侧身与众人告别,“你们好好玩。”   “好嘞,你到家了咱们在微信群上好好聊聊!”   “那可不,必须聊聊!”   “那必须聊起来,怎么回事这是,还带狗粮轰炸的……”   几个人满脸戏谑地揶揄她,气氛又回到叶智辰出现前的状态,一场闹剧终于画上句号。   进了卫以牧的车里,方墨尽责地默声开车。   橙黄色的路灯投进来,宽敞的空间里光影斑驳,薄净洵的神情渐渐恢复得冷淡疏远。   “谢谢。”她转头看向身边,话音柔和又客气。   身边的卫以牧唇角轻扬,轻声道:“应该的。”   车子里的光斑随着车子的行进不断地忽闪着,她们的面容时而被笼罩在昏暗里。   正因为这样,卫以牧眼中尚未隐没的柔情才得以隐藏。 第2章   卫以牧要接薄净洵回的家,是卫以牧的住处。   自从三个月前登记结婚以后,薄净洵就秉承着“让这段关系看起来更真实”的目的,接受了卫以牧提出的同居提议。   进了门,两个人再度跟对方客套了几句,随后各自上楼回房。   刚卸了妆,微信群里就接二连三地蹦出来一连串的宵夜照片。   【章柯:净洵到家了没有?快来聊天,我们把宵夜准备好了[坏笑][坏笑][坏笑]】   【赵莞:我们的宵夜到位了,你的故事呢[旺柴]】   【唐之棠:我也在敲碗等故事啦!】   章柯是从演播厅出来时,提议要去宵夜的男人,赵莞则是最先回答他的那个女同事。唐之棠是糖糖的全名,因为名字里有两个tang,所以大家很早就给她起了“糖糖”这个昵称。   薄净洵看着大家的催促,无奈地笑了笑,先发了条道歉的信息。   【薄净洵:刚才的事情影响大家心情了,先跟大家道个歉。然后@许易,许哥因为我才被叶先生迁怒,实在抱歉。】   许哥就是盛宸配音工作室的负责人,这个群里所有人的顶头上司,刚才站出来打圆场的男人。   她发出去信息以后,没几秒钟,许易也加入了聊天。   【许易:这有什么的,就是你太太来早了,我的真功夫还没使出来给他瞧瞧[奸笑]】   【赵莞:别扯远了啊,快交代正经的!】   【章柯:别扯远了啊,快交代正经的!】   【唐之棠:别扯远了啊,快交代正经的!】   大概是避免薄净洵扯开话题,大家开始刷起了同样的信息,满屏都是同样的一句话。   薄净洵的手指顿了顿,坦然地打下了一句“三个月前登记的,她是SL集团的卫以牧”,按下发送。   【唐之棠:!!!】   【赵莞:让我来给大家科普一下,SL集团,以高星级酒店为主,在多个领域都有所涉及的多元化集团。卫以牧,SL集团执行总裁、大股东,卫家的实际掌权人。】   【许易:你搜索复制的手速未免太快……】   群里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卫以牧的背景来,不少潜水的人也被炸了出来,偏偏薄净洵这个当事人瞬间就被晾在了一边。   她把手机丢开,捡了家居服去浴室洗澡。   房里开了空调,暑气尽消,只剩浴室里腾腾的雾气与湿气,伴随着密集的淋浴声,充斥了整个空间。   温热的水流顺着薄净洵的脸流下,今晚看了太多次卫以牧的名字,她的思绪飘飘荡荡,回到了三个月前。   卫以牧特地等她结束工作,打招呼的用词是礼貌而又保守的“你好”。   相比起惹人反感的趾高气扬模样,卫以牧接下来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对她说了一句“我很喜欢你,也很欣赏你,我想得到更多跟你相处的机会”。   她们之间能够建立交集的缘由很少,除非SL集团的宣传片要找她配音。但即使如此,也远远达不到卫以牧口中的“更多跟你相处的机会”。   卫以牧的言下之意,跟叶智辰的“只要你能抽出时间来陪我”,听起来是一样的性质。   可偏偏卫以牧的姿态那么讨喜,让想要摆脱烂桃花的薄净洵顿时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只凝视了卫以牧一会儿,说道:“我需要一段协议婚姻,用来挡住不必要的社交麻烦。一年太短,五年太长,三年刚好,如果你能帮我,那么作为交换,在协议期间,我可以用朋友身份跟你相处。”   卫以牧听完就笑了:“为什么要用婚姻关系,恋人关系不够么。而且协议的婚姻关系,你的朋友们不比我更值得信任么?”   薄净洵扬了扬唇:“卫总这样的人,做你的恋人和太太是不一样的两种地位体现。要达到我预想的效果,我的朋友不比你合适。三年以后即使有人再找上门来,至少也要掂量,自己跟你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卫以牧顿了顿,敛去笑意:“那如果将来你遇到了心动的人,让你真正想要建立婚姻关系的人呢?”   薄净洵也缓了笑,字句清晰:“如果是在协议期间,那我们就先离婚。如果是在协议结束之后,能让我想要真正进入婚姻关系的人,一定不是会被卫总这座高山挡住的人。”   卫以牧凝神看她,忽地一笑,应了下来,“好,这个交易我做。协议期间,我们对外是婚姻关系,私底下是朋友关系。”   她们的婚姻就是这样来的。   这三个月来,薄净洵一直都在等待机会,适时地让卫以牧露面。   今晚卫以牧的出现是她们提前商议的,因为不只有盛宸配音工作室的人在,还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然而叶智辰的拦截是个意外,只不过这个意外,也恰好粗暴又直接地解决了叶智辰这个“不必要的社交麻烦”。   薄净洵把淋湿的头发拢到身后,深呼吸着关了淋浴,擦干身子和头发,穿上家居服出了浴室。   把头发吹了个七八成干,薄净洵犹豫片刻,还是打开房门。   对门开着,卫以牧坐在桌前的软椅里,鼻梁上架着一副薄金边眼镜,神情专致地在拼着积木模型。   大约是洗过了澡,卫以牧换上了天蓝色的家居服。她的长发柔顺地拢在背后,衣领扣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细白的天鹅颈,袖口在她拿着积木零件安装的手腕处悠悠摇晃,愈发显出她手腕的纤细。   等卫以牧把一个部件完全组装好,抬头含笑看向房门处,薄净洵才放轻脚步走进房里。   房里熏着小龙涎香,跟卫以牧身上的香味一样。初闻清幽淡雅,再闻只觉得这香味似乎沉淀了下来,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就像从稚嫩孩童成长为满腹谋略的君王。   “时间不早了,还不休息么?”卫以牧摘下眼镜,话音温醇。   “嗯,想跟你说一下刚才的事情。”薄净洵走近了看,才发现卫以牧刚才在拼一个宫殿模型。   “好,坐下说吧。”卫以牧站起身,把她带到沙发处,倒了杯水。   两个人一前一后坐下,中间隔了几拳的距离。   薄净洵轻浅笑笑算作礼貌,而后正色道:“刚才那个人找过我几次了,我一直都在拒绝,后来发现根本没有用。我本来打算等我们的关系公开以后,也顺势能够逼退他,没想到他今天晚上会到电视台来堵我。”   卫以牧也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水杯靠进沙发里,喝了一口后唇边噙了抹笑,“能了解到你们的工作行程安排,这个人应该有点门路。我会了解清楚,并且不会阻止今天的事情流传出去,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再去打扰你了。”   她话音轻缓,悠然自得而又运筹帷幄的姿态。   她话里的行为,显然是要警示打扰到和有意要打扰薄净洵的人。   “好,那就麻烦你了。”薄净洵客气地微勾唇角。   卫以牧问:“最近忙么?”   “还好。”薄净洵照实回答,“刚结束了一部电视剧的配音工作,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在工作室的暑期配音班。”   卫以牧点了点头,一手握着水杯虚放在腿上。   “怎么了?”薄净洵以为她有什么后续安排。   “没什么。”卫以牧略带思索地笑了一下,“只是想到,我们对外是婚姻关系,那么以后也要经常巩固一下这个印象,否则很容易打破今天打好的基础。”   薄净洵点头,“但我的职业毕竟属于幕后,我希望不要大张旗鼓,只要达到我原先说的目的就好。”   卫以牧眼波柔和,唇边衔起笑:“我明白。”   她像是天然带着一股轻易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强大而又温柔,只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就足以令人信服。   薄净洵在卫以牧房里又待了一会儿,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才告辞回房。   卫以牧目送着她的身影,温润似云的眼底忽地多了些笑意,喃喃低语:“三年的协议期……”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呢,她挖空心思地想要找个由头靠近薄净洵,所有刻意制造的商业合作理由,都被她谨慎地抛弃。   好不容易打算好了,开门见山地表达欣赏与喜欢,然后再细致地说明是因为什么作品而欣赏喜欢。没想到薄净洵却在她才说了一半,便提出协议结婚,而她帮助薄净洵能够得到的回报,是薄净洵会跟她以朋友关系相处。   那么,在她表示对薄净洵的欣赏和喜欢的时候,薄净洵是不是把她当成了跟今晚那个男人同类的人呢。   卫以牧忍不住轻笑,双手摩挲着白瓷水杯。   没关系,她们还有时间。 第3章   时值暑假,薄净洵所在的盛宸配音工作室的暑期配音班即将开课。   这是针对想要接触配音行业的“新声发掘”兴趣班,面对全国各地招收年满十六岁的学员。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进行了几个月,筛选出了一批符合本次配音班招收条件的学员。   再过半个月就要正式开课,薄净洵趁着还有些空闲,回了一趟家。   这个家,是她跟母亲钟眉的家,她经常会回去,其它时间她都是住在父亲薄文山去世前留给她的另一套房子。   因为从事配音工作以后没有固定的收工时间,有时候收工时间太晚,她深夜才回到家,后来为了不影响钟眉的休息,她决定搬出去独居。   不过她的独居,在三个月前因为跟卫以牧领证而暂时结束了。   到钟眉的小区时恰好是吃晚饭的点,薄净洵提着一袋水果进门,刚放在茶几上,钟眉就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净洵,这是怎么回事?”钟眉满脸都写满了担忧,把手机屏幕亮给她看。   “妈,怎么了?”薄净洵眉梢一挑,直觉告诉她应该是前几天晚上那件事情。   果然,钟眉的手机上打开着微博页面,最顶上的搜索框里显示着“薄净洵”三个关键字,底下出现了几条微博。其中有一条热度最高的,转发量十几条,评论几十条,点赞数近百个的微博。   【我的本命是火锅:[吃惊][吃惊][吃惊]天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震惊!SL集团的总裁卫以牧居然到电视台来接薄净洵老师,而且卫以牧的助理还是保镖的,管薄老师叫“夫人”诶!!!】   微博还附带了几张图,拍得还算清晰。虽然在场的人不少,但卫以牧跟薄净洵都是高瘦的身形,气质上一个清冷疏凉一个知性优雅,实在太过惹眼。   “这个人是谁?这条微博说的……”   钟眉愈加忧愁的话才说了一半,薄净洵轻描淡写地接道:“妈,这是真的,我跟她已经领证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   她不是影响力巨大的公众人物,上不了热搜,所以钟眉除了关注她和盛宸配音工作室的微博之外,还学会了搜索关键字,只为了多看看她的消息。   她之前决定跟卫以牧协议结婚之后,就打算告诉钟眉但隐瞒实情,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现在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提起,钟眉就先开了话头。   钟眉听完这话,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担忧的情绪只增不减,“你结婚之前怎么都不和妈妈说一声?这个人是怎么样的,对你好不好,你们处得怎么样,这些妈妈都不知道……”   她把手机丢到茶几上,把薄净洵拉到沙发坐下,满心复杂的情绪,让她一下子不知道先说什么好。   而且那个女孩子,SL集团的,姓卫……   跟那个人的太太是同一个姓氏。   不会的,不应该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妈,别担心。”薄净洵把钟眉的双手握在手里,一贯淡然的神情多了些为人儿女的亲昵,“我们相处得很好,她很温柔。你知道,现在时代不同了,有时候感情到了,一下子也顾不上别的。”   钟眉忙追问:“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几个月了,在一个聚会上认识的。”薄净洵面不改色,把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一一对应。   “那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呢,你也太冲动了。”钟眉重重地叹气,复杂的情绪堵在她的心口。   如果在女儿和这个女孩子认识的时候,她能知道这个消息,起码还可以了解一下这个女孩子的身份。现在女儿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能说什么好。   做一个最坏的假设,即使对方真的跟那个人有关,婚已经结了,她难道要开口要女儿离婚么?   说到底,当年的事情是上一辈人的纠葛。   薄净洵莞尔,搂住钟眉的肩膀,本就温和下来的语气多了一丝热恋中略带甜腻的味道:“妈,我知道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有错。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感情是控制不住的,那个时候就特别想跟她结婚……”   “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钟眉再一看她手上戴着的戒指,心情更复杂了。   “好了,是我错了。”薄净洵温声一笑,“改天有时间,我把她带来,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卫以牧那么温文有礼的人,恐怕很少有人会不喜欢。   毕竟初见时那样直接且不纯的目的,她都因为卫以牧讨喜的姿态而没有产生反感,甚至还做了交易。   钟眉看着她鲜少温柔下来的神情,五味杂陈的情绪似乎被安抚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那我去做饭,你最近工作忙都很少过来,给你补补身体。”   “好。”薄净洵微弯唇角。   钟眉起身往厨房走去,走到客厅又忍不住回头,又疼惜又埋怨地说道:“你啊你……之前给你介绍的人,你一个都不愿意见,一段时间没过来,倒是自己着急忙慌把证领了。”说着就摇了摇头,转身进厨房去了。   薄净洵轻声笑,唇角慢慢收了笑意,眉眼间的柔和顷刻间不再。   她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多年前的画面。   父亲颓丧着脸,低低地呢喃着“她不爱我”的画面。   她一直都想不明白,有过这样貌合神离的婚姻,为什么钟眉还那么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独身,难道不比这样的婚姻要好么。   钟眉惦记着卫以牧的身份,一时间不愿意深想,薄净洵又有意扯开话题,以至于晚饭吃得与往时一样和谐。   只是忽然在母女两人之间多出了这么一件事,总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心里,达不到难受得必须要拔出的程度,可又确实若有似无地横在心间。   从钟眉那边离开以后,薄净洵乘坐地铁到卫以牧小区附近。   她的家庭条件还算富足,父亲薄文山生前是生意人,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产。大学刚毕业时钟眉就督促她买车代步,她花了父亲留下的钱买了车,也开了一段日子,但因为走上配音职业的前期入不敷出,连平时的生活费都要另外谋取,又实在不愿意继续花父亲留下的“老本”,便极少开车了。   那辆代步工具现在停在卫以牧家的车库里,长久的习惯让她没有急事不会开车出门。   踩着铺了一地的月光,薄净洵进了家门上楼,意外的是书房竟然有光亮透出。   卫以牧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电脑翻着工作文件,微低着头,长发飘落几缕,薄金边眼镜下的眼眸少了几分柔润,多了些精明锐利。   方墨站在沙发旁,默声等着她的吩咐。   薄净洵脚步顿了顿,还是走向书房,轻轻敲了敲门。   方墨闻声,面向她的方向微微欠身:“夫人好。”   薄净洵一边走进去,一边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   卫以牧交代的是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喊“夫人”?   此时的卫以牧闻声抬眸,笑意漫上眼眉,没有一点要纠正的意思。   大概是避免在外面会出错吧,薄净洵心想着,跟方墨点了一下头。   “回来了?”卫以牧轻浅笑着,把平板电脑递给方墨,稍微挪动了身子,示意薄净洵过来坐。   “嗯,去看了一下我妈。”薄净洵坐在离她几拳之远的位置,看着卫以牧没有再想说什么,思忖片刻开口道:“我妈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微博上有人发了照片。我想,你有没有时间,抽个空陪我过去一趟。”   卫以牧坐直了身体,伸手去拿茶几上的茶杯,眼睫的轻颤被垂落的长发遮去,再靠进沙发时,拇指在磨砂的杯身上摩挲,笑意如常:“阿姨没有生气么?女儿不但不把恋人先带回家,甚至还瞒着家人先领了证。”   薄净洵微叹:“有的,所以我才想要你抽个时间,跟我应付一下。”   卫以牧眯了一下眼睛,喝了一口茶,淡笑着道:“好,我让助理安排时间,然后告诉你。”   薄净洵点头,“嗯,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卫以牧站起身,一声柔和的“净洵”让刚站起身的薄净洵没有迈开脚步。   纵使身在能够接触许多动听音色的配音行业,薄净洵麻木的听觉也不得不在此刻觉醒,因为卫以牧的声音非常好听。   温醇柔和,成熟且带有说一不二的气势。   “怎么了?”薄净洵不禁也放柔了些语气。   卫以牧唇角蓄着笑容,“你平时不常用车,我就让方墨把你的车挪到后面去了。我常用的车都停在方便开出来的位置,如果你要用车的话,用我的吧。”   薄净洵顿了一下:“好的,谢谢。”   她说完才离开书房,边回房边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卫以牧刚才的模样。   以她现在卫太太的身份,的确不合适再开那只能作为代步之用的车子。卫以牧没有明说,大约是解释得太透彻的话,稍不留神就带出了一股炫富的味道,惹人不快,所以选择了现在这种让人听着十分舒服的说法。   薄净洵停在房门前,猛地想起来,卫以牧那好听的声音。   别人总说“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卫以牧一定是被上帝开了特例,不止开了两扇门,天花板都为她凿了天窗。   书房里,卫以牧坐回沙发上,接过方墨递回来的平板电脑,镜片下的眼眸里精明复现,“方墨,继续说。”   “是,卫总。”方墨转回她的方向,“透露夫人工作行程的,是她工作室里的前台。因为丈夫刚好在叶家的公司工作,有求于叶智辰,所以跟叶智辰做了条件交换。”   卫以牧单手拿着平板电脑浏览页面,另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半握着拳撑着侧脸,淡淡地问:“处理好了么?”   方墨道:“卫总放心。”她顿了顿,欲言又止道:“老宅那边的人也已经关照过了,只要不出意外,老夫人不会知道您跟夫人的事情。您打算什么时候……”   “现在,还太早了……”   卫以牧抿了抿唇,把平板电脑息屏,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薄净洵今晚没有异常,看来钟眉依旧没有把上一辈的恩怨说出来。可是她不觉得,钟眉听到她的名字和背景,会不怀疑她的身份。   卫以牧眼神深邃幽沉,神情凝重。 第4章   “净洵,新来的前台可太会说话了……”   薄净洵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配音剧本,听到声音抬起头。   唐之棠关上准备室的门,往她身边坐,白净得略显虚弱的面容温柔地绽开着笑容:“嘴巴甜得,每次看见她都被叫一声‘姐姐’,然后问我有没有要帮忙的。”   “是挺甜的。”薄净洵笑了一声,四下一看,录音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再回眸时怔了怔,“糖糖,你身体不舒服么?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昨晚没睡好而已。”唐之棠笑笑,眼神闪了一下。   大概是不怎么想说。   薄净洵了然地点头,关切地叮嘱道:“那你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她说完,刚想继续看剧本,唐之棠的神情却神秘起来,挽住她的手臂,压低着声音笑说:“你跟卫总的事情,还不打算跟我交代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关心的可不只是她的身份。”   她那带着调侃之色的神情,到底还是变得亲切又关怀。   薄净洵凝神看着她,忍不住弯了唇角笑起来,“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准备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这个话匣子又被唐之棠打开了,唐之棠眼看薄净洵要松口,叹了声气道:“你知道的,我在大学的时候就跟瑾诚在一起了……但是有时候我总觉得,我要的不是现在这样的生活。”   薄净洵眉间拧了拧,没说话。   唐之棠轻轻笑了,声音低柔又温暖:“我一直希望你如果投入一段感情,不要像我那么坎坷。”   薄净洵心里被一阵复杂又酸涩的情绪覆裹,本来想和盘托出的想法这时候被彻底打乱。   人跟人的观念,很多时候都会无法一致的。   即使唐之棠知道她的父母貌合神离,知道她从小在这样看似圆满实则分裂的家庭中成长,也知道她在小有名气以后常被恶意追求,唐之棠也不一定会理解她这段协议婚姻。   再加上,现在唐之棠因为自身的感情问题,对这样的事情难免更加敏感。   薄净洵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复杂思绪压下,把剧本放到一边,神情温和道:“别担心,我跟她认识了一段时间。她品行端正,我很喜欢她,她对我也很好。”   回想起那天卫以牧的出现,唐之棠赞同道:“这点我看得出来。”   “其实,我们没有什么跌宕的过程。”薄净洵故作思索的样子,淡薄的神情柔软下来,唇角也扬了起来,“互相都有想跟对方结婚的想法,感情到了,怎么也压抑不住。”   跟钟眉提起卫以牧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一次经验,这一次更是毫无纰漏。清冷薄凉的眉眼被恋情的甜蜜覆上一层柔婉,澄澈嗓音中那抹常存的冷色也暖了几分。   唐之棠一看她的样子,放心地笑起来:“看样子,我倒是白担心一场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她顿了顿,笑意未减地问道:“知夏那边你准备好怎么交代了么?她跟我可不一样,怕是要从头到尾都要仔仔细细跟你聊一遍。”   “她啊……”薄净洵噙着笑,“我看着办吧。”   唐之棠话中的“知夏”,是她们在好几年前认识的网红,言知夏。   就像现在人们提起“网红”这两个字能够联想到的内容一样,言知夏容貌美艳,拥有自创的服装品牌,线上网店与线下实体店均开得热火朝天。   换在认识言知夏之前,薄净洵跟唐之棠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跟言知夏认识,并且在此后的人生里,让言知夏在“好朋友”的便签里占据了极大的位置。   这一切都多亏了言知夏热烈奔放的性子,因为喜欢一个男演员,而往剧组里砸钱投资,捞了个小角色。在男演员亲自到盛宸配音工作室进行配音时,也跟着过来凑热闹,由此而对薄净洵和唐之棠开展了长达几个月的“搞好关系”。   用言知夏的话说,这叫“合眼缘”。   夜里的凌州,暑气比白天略减了几分。   薄净洵从言知夏派来接自己的车上下来,对司机致谢,跟着佣人进了言知夏的别墅主宅。   “嗝……”   薄净洵远远就听到一声酒嗝,好笑地摇头。   “嗝……”言知夏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里,又是一声酒嗝,听到脚步声转身过来,迷糊着伸手指向薄净洵,“我的妈,你可来了,太难请了吧你?我约个爱豆吃饭都没这么难。”   “我这段时间确实忙。”薄净洵坐到她身边的高脚凳,皱着眉看向她手里的酒杯,“你少喝点酒。”   “放心,姐们酒量好着呢。”言知夏不以为意地拍拍她的肩膀,“嘿嘿”地笑着,“怎么回事啊,下午我找糖糖,她让我做好心理准备,说你有大事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这能有什么大事?   现在能称得上大事的,只有糖糖分手,薄净洵谈恋爱。   糖糖吧……算了,不提了。   薄净洵这个人呢,想法跟别人不一样。别的不说,就说跟糖糖比吧,糖糖想要一段稳定安心的感情,薄净洵可不想,事业要紧。   这么一想,言知夏慵懒地又打了个嗝,举起酒杯准备再灌一口。   薄净洵语不惊人死不休:“确实是大事,我结婚了。”   “唔……好事……”言知夏喝着酒模糊着声音说,说完就扭头往边上喷了一口酒,咳得满脸通红,“什么玩意……你再给我说一遍?”   两件大事里完成了一件?而且还是超额完成。   问题是,她完全没有感觉到薄净洵有恋爱迹象啊。   “你没听错,我结婚了。”薄净洵被她的样子逗得发笑,“对方是SL集团的总裁,卫以牧,我和她已经领证三个月了。”   言知夏睁大了眼睛。   SL集团总裁,卫以牧,这是什么概念?   “咱们这是在梦里么?”言知夏左右看看,再看看薄净洵,青棕色的长卷发反复甩动,嘴都惊讶得合不拢,“卫以牧,卫家的当家,富豪榜上写着大名的。去年微博上被言情小说荼毒的弟弟妹妹们,做了个‘国内总裁排行榜’,卫以牧明晃晃地排第一啊……”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排行榜名字,薄净洵挑了一下眉。   但是卫以牧的确有财有貌,她回想起那天晚上坐在沙发上的卫以牧,“上帝为卫以牧凿了天窗”的观后感又跑出来了。   言知夏敏锐地捕捉到薄净洵嘴角的笑容,连忙把酒杯放在吧台上,开启了八卦技能:“你们两个……一夜情?”   不然薄净洵这个职业,八竿子也跟卫以牧打不着一块去啊。   “不是,我跟她是协议结婚。”薄净洵眉心一跳,直截了当地切断了言知夏的分析:“你记得叶智辰么,卫以牧跟叶智辰是一样的。”   言知夏觉得自己的脑干都被劈了,眨了好几下眼睛,愣愣地问:“什么……什么东西?卫以牧跟他能是一样的?不能吧?”   她记得叶智辰,也不知道这男的到底是声控还是颜控,仗着家庭背景还不错,直接找上门来见薄净洵。而且表白的措辞听起来还不太干净,总是说想要薄净洵“陪他”。   薄净洵淡声道:“……她说的是,想得到更多跟我相处的机会。”   “那就是只想搞你,不想正经谈啊!”言知夏半点都不润色言辞,仔细想想又打了个激灵,“不是……那你怎么就跟她领证了呢?”   薄净洵一五一十说道:“是我想利用这段关系,来挡住跟她,还有叶智辰一样的人。”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低缓下来,像是触碰到了回忆:“我跟你说过,我很多年前就发现我的父母不合,我一直不明白这样的婚姻要来有什么意思。到了后来,我开始接二连三地碰到不想去发展的人。”   “嗯,我记得,你接着说。”言知夏夸张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安静地听她说。   薄净洵拿了一只酒杯,往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酒,抿了一口,皱起了眉,微微地摇晃着酒杯,看着里面波动的液体,继续说道:“前些年还好,我多拒绝几次也就没事了,比较难办的是我妈会给我介绍一些人。我有时候会想,她明明经历了那样的婚姻,为什么还要这么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那小小抿了一口的酒仿佛在她身体里起了作用,埋藏了许久的情绪被她一一从心底掘出。   她又喝了一口,言知夏提醒她:“你悠着点,不是说你们配音演员忌烟酒的么?你这喝得还挺欢。”   “一点点,不要紧。”薄净洵牵动唇角,举起酒杯晃了晃。   言知夏也笑起来,“行,那你边喝边说。”   薄净洵摇晃着酒杯,眼神开始没了焦距,笑意也渐渐隐没:“让我觉得麻烦的,是近两年我的事业得到一定程度的上升。你知道,现在配音演员这个行业被更多人关注,甚至还有一些跟配音相关的综艺节目,不像从前一样很大程度地藏在幕后。”   言知夏点头:“这个我明白。其实我一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你又不是明星,哪里惹来的这种老鼠屎。”   薄净洵笑笑,用酒杯碰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酒杯。   言知夏笑着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接着问:“那你们这个协议结婚,你要付出什么?而且,卫家能同意?”   “卫家我不清楚,她没有告诉我……”薄净洵思索着摇头,“不过,我和她的婚姻协议期是三年,三年之内,我会用朋友的身份跟她相处。三年以后离婚了,这段婚姻关系也能够被我利用很久。”   “你也是真敢啊……”言知夏撇着嘴,“啧”了好几声,“你跟糖糖说了么?她今天跟我神神秘秘的,不像是知道内幕的样子啊。”   说起这个,薄净洵把酒杯放在吧台上,眉头紧皱地叮嘱道:“我没告诉她内幕,只说了我跟卫以牧是互相喜欢才结婚的。她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就暂时不打算告诉她了,你别说漏嘴。”   言知夏正好喝了一口酒,被她这话哽了一下,“倒也是,被她知道,你估计要被唠叨个没完……”   薄净洵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显示,是卫以牧。   言知夏眼尖,“啧”了一声,暧昧地笑:“快,开免提,让姐们感受一下总裁排行榜顶流的魅力。”   薄净洵无奈地看她一眼,再一想自己跟卫以牧也确实没什么不能被旁听的,便干脆利落地按下接听,再点开免提。   卫以牧温和的声音传出来:“净洵,时间不早了,我叫人去接你回家吧。”   虽然透过手机有些失真,但是不影响她声线的柔美悦耳。   言知夏登时就双眼发亮,努着嘴让薄净洵回答。   薄净洵没看她,只在心里琢磨着卫以牧的话。   她给卫以牧的回馈是要以朋友身份相处,现在这样的程度没有任何问题。   想到这里,她轻声回答:“好,但我不在录音棚,在一个朋友家里。”   卫以牧思索着轻笑道:“那……方便把地址给我么?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一个附近的地址。”   薄净洵抬头,言知夏已经放下酒杯,拼命眨着眼睛,两只手都比着ok。   “方便,我把定位发微信给你。”   卫以牧答应了一声“好”,随后薄净洵挂了电话。   言知夏脸都皱了起来,斜着眼睛看薄净洵,伸着手指头戳薄净洵的肩膀:“可以啊姐妹……”   她算是知道薄净洵为什么会跟卫以牧提那种协议,而不是跟叶智辰提了。   卫以牧这种隔着手机都能让人感觉到温柔体贴,彬彬有礼的女人,是叶智辰根本就够不着边的档次。 第5章   薄净洵刚挂电话,言知夏喝了一口酒,一副过来人的神色:“说认真的,跟她睡,这协议你不亏。”   她虽然没见过卫以牧的真人,但是网上冲浪这么多年了,尤其这几年网络发展得这么迅猛,卫以牧的家底跟条件都这么优秀,但凡有个什么相关的盘点,那都是要被拉出来轮一遍的。   薄净洵顿了一顿,看她神色认真,不得不强调:“我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你这就不知道享受生活了。”言知夏把酒杯一放,跳下高脚凳,把它拉到薄净洵身边再往上坐,伸手就揽住她的肩膀,“你跟她提出协议之后,她有没有露出那种油腻的行为?就是那种……你懂的。”   薄净洵想了想,“没有,她确实很温柔,也很有风度。”   但是遮不住她想找床伴的事实啊,薄净洵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言知夏接着问:“那你们两个现在是不是住在一起?”   “对,为了效果逼真。”薄净洵喝了一口酒,酒液让她的唇看起来湿润柔软,“但是这三个月以来我们基本碰不到,她很忙,所以我也不清楚她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的。”   她这句话,完美地拦住了言知夏接下来的问题,堵得言知夏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那……那你们现在不是开始碰到了么?人还要接你回家,你倒是好好观察观察。”   薄净洵扭过头看她,眼神疑惑,觉得这个情况太不对了。   言知夏的脑回路也未免转得太快了,现在怎么有种要让她别放走卫以牧的感觉。   “看我干什么?”言知夏低头瞟了瞟自己胸口,抛了个媚眼,“是不是想把卫以牧让给我?我可以啊,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这款的。”   “我是让你清醒一点。”薄净洵蹙眉,声音里的冷色骤增,“她有什么喜好我管不着,我对她也没有那个想法。”   言知夏瞧了她好几眼,看她神色端正,只得暂时打消了念头,“……行吧。”   反正来日方长,先看看情况。   薄净洵抚了抚长发,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眼神略有飘忽。   其实她被言知夏的话提醒了一件事,比起无差别地寻找目标,卫以牧当时是特地找到她,很明确地向她表示了喜欢,也就是说卫以牧应该是目标非常清晰的。   可她的职业毕竟不是幕前,卫以牧这么忙,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   难道,卫以牧是个声控,平时还会刷电视剧动漫么?   她开始怀疑,卫以牧那天晚上坐在沙发上端着平板电脑,到底是在工作还是在娱乐。   薄净洵在言知夏家里待了一会儿,接到了方墨的微信添加申请,并告知已经到了言知夏家楼下。   薄净洵告辞下楼,在方墨恭敬的称呼里,上了卫以牧的车。   卫以牧不在车里,一路上方墨也很安静,给了薄净洵一段短暂却舒适的时间。   跟言知夏的聊天而引出的思绪,也在这段时间里发酵。   她决定跟卫以牧协议结婚,是出于她对自身各项考虑以后,认定自己起码在当下的时间里,不愿意被成家这件事情牵绊。   而这份浓厚的不愿意,大多来自于曾经目睹的父母貌合神离,以及成长以后越来越多的“道德绑架”。事实上她在很早前,早就被一些算不上强硬的“道德绑架”所影响。   有一些想要和她拉近关系的同学,男生女生都有,这些人会热情地对待她,释放出源源不断的善意,逐渐流露出想要更进一步的要求。而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拒绝之后得到的竟是对方不敢置信的反应,纷纷对她表示不满。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喜欢?”   这是她在这样的事情里,听过最多的话。   这些人的做法,和父母的分裂,都给她带来极大的影响。   她倒不至于到反婚的地步,只是这些事情的确让她在短时间内并不想考虑这件事,也或者说需求性可有可无。   夜幕深沉,薄净洵进家门前,本来以为卫以牧会在书房里,谁知道关上家门就看到厨房里亮着灯,有踩着拖鞋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是卫以牧?   薄净洵揣着要跟卫以牧道谢的目的,换好拖鞋放下包,缓步走到厨房门口。   卫以牧没有戴眼镜,神色温润,墨羽似的长发服帖地披在背后,宽松的白色丝绸家居服在她的举动间,隐隐显出纤瘦的优美线条。   她在拿着勺子慢慢搅动珐琅锅里的粥,这温馨的画面终于为她添了一抹烟火气。   “我忽然饿了,就想煮点粥吃。”卫以牧轻笑着开口,转头看向门口解释着。   “需要帮忙么?”薄净洵也翘起唇笑,她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对卫以牧摆脸色。   就算当初卫以牧抱着那样的想法,可欲望本就是人之常情,没有规定必须要跟感情结合在一起,各人观念不同罢了,况且卫以牧没有对她造成困扰。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卫以牧都是个值得来往的人。   “如果方便的话……”卫以牧笑着指了指流理台上的砧板,上面有已经洗好的青菜,“可以帮我切一下青菜跟香菇。”   “好。”薄净洵欣然答应,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洗净的青菜散发着清凉的香气,泡软的香菇也残余着热水泡过的温度,这宵夜是青菜香菇粥。   “跟我一起吃么?”卫以牧忽然问道,搅动粥的动作慢了些,“两个人吃的话刚好半饱,这个粥也不会对你的嗓子有影响。”   “嗯?”薄净洵没反应过来,停了下刀的动作,扭头看她。   “没事,不饿的话那我就自己吃。”卫以牧仍旧弯着眉眼。   “不是……”薄净洵微笑道,“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而已,我跟你一起吃。”   卫以牧极轻地笑了一声,厨房里一时无言,只剩下各自忙碌的声音。   薄净洵把青菜和香菇切好备在卫以牧手边,分来的活已经干完了,她也不好出去外面等,便捡回了刚才进厨房前打算好的话头:“谢谢你让方墨接我回来。”   “应该的。”卫以牧声音低柔,一抹微光在眼中一闪而逝,“不过我原本以为,这么晚了你还在工作。”   薄净洵解释道:“是一个朋友约我过去,我刚好把结婚的事情告诉她。”   虽然说是协议结婚,但有可能被误解的事情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避免什么时候会因为这种小插曲而出现问题。她还需要卫以牧的帮助,所以不是太隐私的事情,告知也无妨。   “嗯……”卫以牧顿了顿,看了一眼锅里已经冒出白雾的粥,再扭头看她,“朋友知道以后有什么过激反应么?”   薄净洵点头道:“有的,不过后来我跟她解释了实情,她接受得很快。”   言知夏那个反应,何止是接受得很快,甚至迅速转了个弯来劝她发展实质关系了。   也许是她心想着言知夏反应的时候,面上有几分无奈神色,卫以牧莞尔一笑,一双清润的眼眸像是有光流入。   “看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卫以牧轻笑着说,透出一丝了然的味道。   “嗯,性子很开朗……”薄净洵也忍不住唇边噙笑,“如果有机会碰到的话,你可能要多担待一点。”   卫以牧神色柔和,“应该的。”   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把话题延伸到协议婚姻之外,虽然不是太深,但初次的涉及让薄净洵没有感到不适。不知道是卫以牧有意终止,还是她们已经到了第一次聊天的瓶颈点,之后没有再继续。   卫以牧把薄净洵切好的青菜和香菇放入锅里,不消一会儿,空气里溢满了香菇青菜的香味,让本来不觉得饿的薄净洵真切地想要跟卫以牧分享这顿宵夜。   很快,卫以牧把珐琅锅端出厨房,薄净洵自觉地准备了两副碗勺。   “来,趁热吃。”卫以牧为她拉开饭厅的餐椅,面上有些期待,“尝尝我的手艺。”   明亮的灯光下,卫以牧眉目舒朗,温雅如常,少了一丝素日里天然的气势,多了几分诱人接近的亲昵感。   薄净洵微怔,她忽然有了家的感觉。 第6章   薄净洵以为卫以牧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但一勺粥入了口,却是出乎意料的咸淡适中,米粒也饱满软糯。   青菜香菇粥的做法,几乎是听了名字就能够在脑海里顺畅地走一遍流程,但实际上毫无经验的人初次去做,一定不会做成这样的效果。   “很不错。”薄净洵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把垂落的碎发撩到耳后,抬起头对卫以牧微笑,“不只是味道,还有口感,吃起来能感觉到下厨的人不是初学者。”   她不想吝啬对卫以牧的欣赏,撇开卫以牧最初找她的目的不说,无论是哪一点,卫以牧目前给她的感受都是舒适且优秀的。   卫以牧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牵起了唇笑道:“那就多吃点,可别剩下。”   诸如“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做”此类的话,现在还不合适去说吧。   看着薄净洵又低下去喝粥的脸,卫以牧垂下眼帘,也低下头去。   “怎么会想要煮两个人的量?”薄净洵刚吃了一口粥,悠然地问她,“万一我不想吃呢。”   “一个人能吃饱的量,两个人就刚好几分饱。”卫以牧微衔笑意,把准备好的说辞滴水不漏地回答出来。   薄净洵抿着唇轻浅一笑,凉薄的眉眼和神色都被这一笑冲淡。额边又有一缕碎发落下,她将发丝别到耳后,看向卫以牧的目光温和了许多。   “那你应得的另外几分饱,岂不是被我分走了。”   卫以牧牵起唇角,放下勺子,笑意未减道:“那……要不要还给我?”   说完还眨了一下眼睛,温润的双眸里流光溢彩,柔和含笑。   薄净洵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吃了好几勺,现在剩下半碗的粥,紧接着被自己的条件反射逗得又是弯唇一笑。   “你在想什么?”卫以牧又无奈又好笑。   “第一反应,我不是故意的……”薄净洵用手背遮住翘起的唇,笑意爬上眼角眉梢。   “如果你没问题的话,我可以的。”卫以牧故意带了几分戏谑道。   她们之间见面的次数不多,只是这几天卫以牧出差回来以后比较频繁。   在薄净洵的印象里,卫以牧是温和而不失气势的,但这个小小的玩笑忽然让固有的印象有了裂缝,也似乎让她们几近陌生的关系增了些温度。   “有时间的话……”薄净洵正色了些,只是眉眼间仍旧带笑,“我也给你做一顿宵夜,或者早中晚餐也可以。”   卫以牧思索着点头,像是在考虑要不要给薄净洵指定什么喜欢吃的食材。   薄净洵耐心地慢慢喝粥等着,青菜和香菇的香味完全融进了米粒中,她开始庆幸自己答应卫以牧吃宵夜。   “我觉得,我们不要分得这么仔细。”卫以牧蓦然开口,认真地看着她。   “嗯?”薄净洵一下子没有听出这句话意思。   “我指的是我们之间的来往。”卫以牧轻笑着解释,“像你刚才说的还我一顿宵夜,或者早中晚餐,我知道一来一往是对的,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协议关系。可是日常生活难免需要互相帮衬,我们算得这样清楚仔细,一是麻烦,二是太冷漠了。”   她顿了顿,看薄净洵蹙起了眉,不禁敛起了笑。   “我们是朋友啊。”她再次开口,温醇的声音充满了令人安心又信任的说服力,“朋友之间的相处,应该要舒服一些的。自然而然地想到对方,自然而然地分享和付出,而不是疏远客套地一来一往,生怕失了礼数,也怕因为礼数不周而引来不可计量的后果。”   的确,在卫以牧说这些话之前,薄净洵连进厨房都是为了向卫以牧道谢。刚才帮卫以牧处理食材,虽说是感觉自己没办法对卫以牧太过于冷淡,但事实上,是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能够回报卫以牧的东西很少。   在她们的协议里,她要卫以牧扮演她的伴侣,为她挡掉不必要的社交麻烦,而卫以牧能够得到的交换,就是她跟卫以牧交朋友。   这个交换无论怎么看,卫以牧都不比她得利。因为她如果空闲下来想要约个朋友相伴,那么即使唐之棠跟言知夏都不能陪她,她也不会去考虑卫以牧。   卫以牧一定也能够感受到这一点。   所以听完卫以牧这番话,她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心态比卫以牧差了一大截,一点也不豁达。   卫以牧都能坦然面对找不到情人,还签了个协议婚姻的结果,她怎么就对卫以牧起先的目的耿耿于怀呢。   也不能说耿耿于怀,就是还没有把卫以牧划分到“朋友”的界限里。   想到这里,薄净洵的眉头逐渐舒展,眼含歉疚地轻声道:“我知道了,先前是我考虑不周全。因为我们的关系开始得不是很寻常,所以……”   “没关系,现在明白就好。”卫以牧勾着笑意,“快吃吧,粥要凉了。”   薄净洵点头,重新低下头去默声喝粥。   她没有看到,卫以牧拿了勺子之后拇指摩挲了好几下,灯光下,那双仿佛有流光淌入的眼眸注视着她,渐升愉悦的笑意。   这顿宵夜的收尾,是薄净洵洗碗勺,卫以牧洗珐琅锅,两个人一起合作收了尾。   上楼回房的中途,卫以牧说:“我问过助理最近的行程安排,半个月之内,我都没有比较宽裕的时间段。第一次去见你妈妈,时间上一定不能紧,所以我打算安排在半个月之后,你觉得可以么?”   薄净洵思索少顷,说道:“当然可以。我提得突然,所以时间上我们需要协调一下,我八月的上半月也排满了工作,我们先暂定在下半月吧。”   普通人都要安排时间,更何况卫以牧。她家大业大,飞机都成了常态交通工具,而且又是集团执行总裁,各种生意来往不断,要让她在傍晚这个应酬的最佳时间里,抽出至少几个小时的空闲,实在是不容易。   “好。”卫以牧温声笑笑,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不过下周我原定有个回老宅的安排,我需要你的帮助。”   造成她们之间来往的源头,就是这段协议婚姻,卫以牧这句话说出口,薄净洵就明白了意思。   言知夏问过的问题也重新在她脑海里浮现,卫以牧这段协议婚姻,是怎么得到卫家长辈同意的?   不过下一秒薄净洵就推翻了这个问题,卫以牧说要她帮忙,那应该是没有告知实情。   “你告诉我时间,那天我会尽快结束工作。”薄净洵欣然同意。   “你不用太紧张。”卫以牧看她正色起来,轻笑着宽慰,“我妈暂时还不知道我领了证,只是她最近常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对象。所以我想,让你先以我女朋友的身份,陪我回去一趟,吃个晚饭就好。”   “我明白了。”薄净洵点头。   果然,卫家哪里会容许卫以牧的婚姻是协议形式。况且她们连婚礼都不打算办,有人问起就以双方不喜欢铺张,只办了个家宴作为理由,可卫家长辈断然不会同意卫家掌权人连婚礼都不办。   现在这么风平浪静,肯定是卫以牧有所准备。   她们两个人的房间正对门,便在两道门中间停下脚步。   卫以牧眸光柔和,“那我一会儿,把时间和需要注意的事情发微信给你。”   “好,早点休息吧。”薄净洵弯了弯唇,转身打开房门。   轻微的“咔嚓”声也似乎让她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还有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才带卫以牧去见钟眉,而她在钟眉那里,已经塑造了自己跟卫以牧两情相悦到了迫不及待领证的基础印象,那她是不是要在这半个月里,有意无意地再加深一下这个印象?   而且卫以牧也出现在了她的同事们眼前,适当地营造一些巩固成果的行为也有必要。   卫以牧看她停了动作,问道:“怎么了?”   薄净洵转回身,神情几分犹豫几分思索,“卫以牧,我现在可能需要你配合……”   “现在?”卫以牧惊讶得微睁双眸,很快就笑弯眉眼,“没问题。”   白炽灯下,桌上的积木模型尚未成型,几个拼装好的宫殿部件整齐地摆放着,零碎的零件下垫着相应的图纸。   它们没有得到眷顾,反而被卫以牧移到了桌子的一侧,将大块的空间腾了出来。   卫以牧此时坐在软椅里,右手握着平时喝水的白瓷杯,薄净洵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然后呢?要做什么。”卫以牧好奇地问。   “我有一个想法……”薄净洵有点为难,看了一眼桌上的积木模型,“但是,你介意你的爱好被泄露出去么?”   卫以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再回眸时兴味更浓:“这个没什么不能泄露的,需要我怎么做?”   薄净洵顿了顿,说道:“先要一个相对拼得比较完整的部件,只差一两块零件就完成的那种。”   卫以牧抿着笑,把杯子放好,在积木模型堆里翻找。她的这堆模型很明显能看出来是古色古香的宫殿模样,以红、黄两色为主,结构精致考究。   她翻了一会儿,将几个部件零落的一些零件仔细装上,再将它们并列摆放在一起。最后把宫殿跟宽大的乳白色平台也摆放整齐,再把平台上的一块围栏部件小心地拆开,递给薄净洵。   “好了。”卫以牧笑着坐回去,“我会把这些已经组装好的部件一一装上去,中途如果需要停下的话,你就跟我说。”   “好,我们开始吧。”薄净洵打开手机里的拍照软件。   她在薄净洵提出需要一个即将完成的模型部件时,就明白了薄净洵的想法,所以当薄净洵说了声“完成了”时,她没有着急去看,而是认真地把积木模型装好。   薄净洵发在朋友圈的照片,只有正在被拼装的积木模型和两个人的手出了镜。   调了温馨滤镜的画面里,卫以牧双手握着积木模型,纤长的手指按压在模型上。另一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捏着一块零件递近,明显能够看出只差这一块就完整组装成功。   房门口,薄净洵浅浅地勾起唇,眼眉间犹如霜雪初融。   “麻烦你了,早点休息吧。”   “你也是。”卫以牧站在桌后,神情温柔亲和,“晚安。”   薄净洵颔首,身影一转进了对门房间。   夜色深沉,卫以牧低下头去看拼得大气又漂亮的积木模型,久久没有动弹。   薄净洵递来的那块零件,安稳地装在那里。   她的手指悠悠地抚上去,良久才透出一口气,双眸中浮动的流光沉下去,唇角轻扬着。   今晚好像,走近了一点点。 第7章   潮湿闷热的三伏天悄然而至。   薄净洵几天前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热度却仿佛比三伏天的温度更高。   盛宸配音工作室的同事们在评论里保持着“哦豁,原来卫总喜欢玩模型”的队形,而言知夏则直接给薄净洵发消息。   【言知夏:啧,姐妹你玩得未免太真了吧?】   【薄净洵:属于协议要求,不过分。】   【言知夏:[旺柴]容我客观地八卦一下,她为你做这么多配合,但你说是跟她当朋友,实际上你能回报她的好像不怎么多。】   【薄净洵:我知道,所以她现在有跟我同样的需要,出于朋友和协议的关系,我能做到的都会答应。】   【言知夏:她要你干嘛???】   【薄净洵:陪她回一趟卫家,演她女朋友。】   【言知夏:我就说!卫家怎么可能让她悄咪咪就领证了,原来是没往家里说实话!!!】   言知夏平时咋咋呼呼,但脑子转得快,薄净洵才说上半句,她就猜到了下半句。   薄净洵这几天没再跟言知夏多说,盛宸配音工作室的暑期配音班马上就要开班了,她这几天除了待在录音棚里,还得做开班的准备工作。   钟眉的未接电话,是她在出了录音棚的时候看到的。那张需要卫以牧配合的照片,发出来的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钟眉,果然钟眉一开口问的就是卫以牧。   钟眉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踌躇:“净洵,你跟……小卫最近有空么?”   “我们最近都很忙。”薄净洵老实回答,“不过这个月月中以后,我跟她应该都可以排出时间。”   钟眉顿了顿,“……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不过就是吃顿饭的工夫。”   “这样不好。”薄净洵笑了笑,“我和她领证之前没跟妈说,她也觉得很过意不去,第一次见面,无论如何都要腾出足够的时间。”   这些话她没跟卫以牧商量,但这些能够彼此辅助的细节,即便换在卫以牧身上也是心照不宣的。   “嗯……”钟眉静默了一下,“那你们过来之前,跟妈说一声,妈好准备准备。”   “我知道。”   挂了电话,薄净洵点开微信给卫以牧发信息:“我把大概的时间安排跟我妈说了。”   【卫以牧:好,我会记得。】   卫以牧回得很快,但薄净洵这几天没有在家里见到她。   几乎没有多想的,薄净洵的手指在屏幕上弹跳:“你在出差?”   【卫以牧:嗯,现在在偷懒放风。】   薄净洵忍不住抿唇笑,卫以牧还会偷懒,而且还挺老实地承认了。   她们之间比起初只有协议的状态要自然得多,但也不到可以随意闲聊调侃的程度,薄净洵点到即止打算回去工作,屏幕上又来了一条信息。   卫以牧补了个表情包,窝在角落里的金渐层猫咪像一只小狐狸,摇着尾巴wink。   薄净洵的笑意染上眼角,脑海里浮现出一起喝粥那天晚上卫以牧眨着眼睛的模样。   她点进那个表情包里,从最下方进入表情包详情,挑了那只猫咪的另一个表情包,可爱的小脑袋抬起来的模样,发给卫以牧。   她平日里虽说不上不苟言笑,却疏淡清冷,跟大家聚在一起总是最冷静的那一个,笑点极高,此刻这浅浅的笑容一下子就被走近的赵莞捕捉。   “笑什么呢,一个人在走廊这么开心。”赵莞暧昧地笑着,脸上都写着“你不说我也知道”的神情。   “没什么,跟家人联系一下而已。”薄净洵也不遮掩,收起手机要进休息室。   “一猜就是。”赵莞跟她走在一起,边进休息室边道:“本来我们大家之前还在猜,现在你作品多了,追求者也跟着多了,不知道谁能追到你。没想到,居然是SL集团的卫总。这我们确实想不到……”   赵莞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的剧本摊在腿上,嘴上还在八卦着。   “是么。”薄净洵弯唇笑笑,坐到了离她稍远的位置,把调了静音的手机放在桌上。   同事之间难免会有这样的闲谈,她通常只是作为听众的角色存在。现在话题相关是她跟卫以牧,不到必要情况,还是避免口误的可能性。   赵莞看她没有想要深聊这个话题的样子,转了个话题道:“诶,再过不久可能要有新任务,前几天下午茶的时候许哥提了一嘴。楚喻臻的电视剧,说是要上星的。”   薄净洵探身拿剧本的动作顿了一下,浓密的睫羽在眼下印出一片阴影,巧克力色的长卷发也垂下几缕遮住她的侧脸。   “楚喻臻……”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心念微动,慢慢地拿了剧本坐回沙发,却任由垂落的发丝散着。   这个名字遥远又熟悉,像是蒙着一层雾气,模糊得只能看见一道轮廓。   “是啊,你还记得吧?”赵莞看她应了声,继续道:“几年前她有一部剧也是交给我们工作室配音,她还亲自来棚里盯着。最近她好像要回国了,这两天微博上也开始营销,巩固她巅峰时期选择出国深造的德艺双馨形象了……”   楚喻臻。   薄净洵眼底无波,只恍惚了一下,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她很久都没有想起过这个名字了,从楚喻臻离开的时候起,就一天一天地在减少想起的次数,工作室也没有再接到过与楚喻臻有关的配音工作。   无论是私人空间还是工作,楚喻臻都从她的生活中彻彻底底地剥离了三年。   赵莞刚顿住话音,休息室的门就开了,录音师拍了一下手:“我回来了,休息好了咱们继续了啊,许哥马上过来了。”   赵莞象征性地清咳了两声,掩饰刚才的八卦行为。   薄净洵游离的神思一下子被拽了回来,神色疏凉,那片刻的恍惚全无踪影,“好,那我进去了。”   她拿着剧本进入录音室,将剧本放在支架上,戴上一边返听耳机,朝玻璃墙另一面比了个“ok”的手势。   闷热潮湿的凌州上空浓云滚滚,终于在傍晚迎来一场倾盆大雨,雨水带着清新的凉气,吞噬着三伏天久积的暑气。   薄净洵知道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会再次听到楚喻臻的名字,或许是工作缘故,也或许是娱乐圈八卦的高效传播。所以在听到赵莞提起楚喻臻的时候,她是晃了神,但却没有太多不必要的余念。   毕竟她们已经结束了……不,甚至从未真正开始过。   四年前,她刚刚得到为影视作品女主角配音的机会。那个时候的楚喻臻,已经捧回过视后桂冠,在电视剧领域立下不可撼动的地位。   楚喻臻,生于演艺世家,父亲是凌州影视学院的教授,母亲则是将大半辈子的时光都奉献给了荧幕的国家一级演员,多次获得优秀演员奖项,为表演艺术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楚喻臻的前面有两个哥哥,都对演戏兴致缺缺,纵使有家庭氛围的熏陶,仍旧无法延续父母的光辉。唯有小女儿楚喻臻,小小年纪便显露出极强的表演天赋,被父母视若珍宝。   薄净洵第一次见到楚喻臻,是在录音棚里。   薄净洵要为楚喻臻饰演的女主角配音,她对楚喻臻点头打了个招呼,对方气质明艳,笑容明媚。   “你好,要辛苦你为我的角色配音了。”楚喻臻笑得礼貌又无奈,“因为导演说我的声音不贴这个角色,不让我自己配。”   “这是我的工作。”薄净洵也微扬笑意。   楚喻臻当天就留在了录音棚里,全程监督着配音进度,为人亲和爽朗,跟盛宸配音工作室的人打成一片。因为饰演角色的配音演员是薄净洵,两个人在最初的点头之交后,又为了交流角色,有了更多的来往。   薄净洵听着她说对角色的理解,听着她说接下角色的初衷,再听着她对演戏的执着和追求。   最后,听她说她喜欢跟薄净洵两个人待在一起。   她们都没有把话说破,两个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窗户纸。   可即便如此,彼此却都能够感受得到对方的温度。   楚喻臻的通告和戏都排得很满,能够回到凌州的机会既不多,又不能久留。每次她们见面都是楚喻臻偷跑到录音棚附近等她,或是派助理把她接到私人公寓。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戛然而止在楚喻臻决定出国攻读表演系研究生的决定下。   “我觉得我还不够好,我还可以做到更好的地步。”   “净洵,你也是一步一步拼过来的,你可以理解我对么?”   “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停下。”   那时的楚喻臻,眼中只有不可撼动的坚持,跟每次与薄净洵相见时眼中的思念不分上下。   可在那一刻,终归是不见一分对薄净洵的眷恋。   薄净洵便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自己和楚喻臻为什么都不把话说破。   因为她们都很清楚,飞鸟的归宿是广阔的天际,它是不会落地的,落地就会有羁绊。   楚喻臻乘坐的飞机在凌州上空掠过的那天,薄净洵待在录音棚里一整天。   闷雷在天空中炸响,闪电将泼了墨一般的天际撕裂。   薄净洵跟同事们打着招呼收工,此刻瓢泼大雨,谁也没有再想约宵夜。   【卫以牧:我回到凌州了,刚结束酒会。】   【薄净洵:我刚结束工作,正要回家。】   【卫以牧:我叫人过去接你,雨太大了。】   薄净洵站在走廊,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幕,纵容自己接受了卫以牧带来的安逸。   【薄净洵:好,谢谢。】   【卫以牧: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带回去。】   薄净洵下意识地想回复一句“不吃”,但今天被勾起的回忆隐隐盘踞着心头的空隙。   【薄净洵:想吃甜食。】   信息刚发过去,她立刻想要补充一句,对面却很快弹了信息过来。   【卫以牧:不能太甜,会齁嗓子,我知道。】   紧接着,卫以牧还补了个跟早上发过的表情包,像小狐狸一样的猫咪在wink。   薄净洵要打字的手顿住,被准确明了心意的感觉带着一阵暖意。   她轻浅扬唇,把这个表情包收藏下来,给卫以牧回了个一模一样的。   此刻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大雨被车窗隔绝在外,车内安静得只剩下微信提示音。   卫以牧看着薄净洵回复的表情包,沉静的双眸泛着温柔的涟漪。   前座的方墨恭敬的声音幽幽传来:“楚喻臻的团队已经安排了接下去一段时间的营销通稿,她本人会在近期回国,回国以后会有专访节目,把团队营销的人设落实。还有就是,她的家庭应该对她比较纵容,只要她把事业顾好,就不会太插手她的私事。”   卫以牧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喜怒不辨。   方墨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候她的吩咐。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先叫董穆阳去接夫人回家。再联系东园的负责人,我二十分钟左右到。”   “好的,卫总。”驾驶座的方墨应道。   她掏出手机,连续拨出两个电话以后,驱车前往东园。   卫以牧把手机放在一边,扭头看向车窗外的雨幕,静默不语。   最近,楚喻臻在为归国而造势营销。   三年前,楚喻臻暂别荧幕飞往国外的那天,曾经站在薄净洵的工作室附近许久。   薄净洵没有看到,但是她看到了。 第8章   按理说,只要有八卦就不会少了言知夏。   雨势渐弱,薄净洵刚到家不久,言知夏的微信电话就打了过来。   “姐妹你可以啊,现任总裁,前任视后。刚跟现任领证,前任的回国通稿就全网漫天飞了。不是……你们工作室可以啊,糖糖也撩了个富二代,虽然她那富二代不是个东西,但是有钱是真的。啧啧啧……”   手机被薄净洵放在桌面上,言知夏失了真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给静谧的房间增添了一抹聒噪的气氛。   薄净洵从浴室出来,眉间冷若冰寒,一边走近桌边,一边口吻冷淡:“胡说八道什么,卫以牧不是现任,楚喻臻也不是前任。还有,你当着糖糖的面少念叨她的事情,她最近状态不好。”   “她啊……”言知夏顿了顿,不满地嘟囔道:“她最近都没怎么说自己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她跟那个渣男怎么样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薄净洵皱眉道:“她有事情需要我们,一定会和我们说的,我平时也有叮嘱她。但这毕竟是她的选择,你总是在她耳边说这不好那不好的,不怪她不愿意和你多说。”   她不止一次提醒过言知夏,她们的年纪都不小了,道理也都明白,唐之棠已经做了自己觉得应该做的决定,这种时候再去过多置喙,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隔阂。   “那我不是关心她么……”言知夏委屈地又嘟囔了几句,“你说我们三个都二十八岁,我跟你这么理智,她怎么就这么傻呢。受了这么多年委屈,还不清醒,我都想锤她的小脑瓜子……”   薄净洵翘着唇角,无奈地摇摇头。   言知夏发完牢骚发现薄净洵没了动静,叫了一声:“老薄,你怎么不说话了?”   薄净洵坐在床上,轻轻地应了句:“嗯?”   言知夏对她的这个称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叫“老伯”,言知夏早前觉得好玩,时不时脱口而出,薄净洵从不习惯到最后也就由着言知夏了。   “你怎么兴致不高的样子,卫以牧人呢?”   “我今天有点累,什么都不太想做了。”薄净洵也不隐瞒,直说道:“她准备到家,我在等她。”   “哟哟哟!可以啊姐妹,没忘记我上次的话啊!”   言知夏兴奋起来,隔着屏幕都感觉到她要一蹦三尺高。   “可以可以,孺子可教,怎么样道具都准备好了没有?”   还道具……   “不要想歪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跟你强调了。”薄净洵也不懊恼,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语气,一下子就往言知夏那迅速发酵的思维上泼了盆冷水。   “嗨……你这人。”言知夏丧气地哀叹,紧接着越说越贼兮兮的:“我也没让你跟她动感情啊,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就不需要点什么安慰?比如……是吧?身边有个优质的,那可以用用啊。”   这话说得非常不隐晦。   薄净洵不自觉地撩了一下头发,根本不想和言知夏继续聊了。现在但凡扯到卫以牧的话题,言知夏的思路就歪得离谱。   “我要下楼,不跟你聊了。”薄净洵站起身要挂电话,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总不能让卫以牧特地叫她下楼吃东西。   挂电话前的最后一秒,言知夏还在叫嚷:“哎哎哎!记得姐妹说的话!考虑……”   薄净洵毫不犹豫地按下挂断。   她下了楼,卫以牧还没回来。   刚才微信里,卫以牧说刚结束酒会,那就是喝了酒。   薄净洵想了想,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来两个苹果,打算榨成汁留给卫以牧。   人家为她带吃的回来,她怎么说也得回报一下,不能空手等着吃。   薄净洵把苹果汁榨好,卫以牧刚好进家门,一只手提着个明显是甜品包装的纸盒子。   卫以牧身上不见丝毫雨水的湿气,一身烟灰色的女士西装,清瘦颀长,胸前的银色链条胸针为她多添了几分干练又睿智的气息,墨色的直长发垂落在背,容色如玉,气韵如兰。   提着一个甜点盒子也很养眼,言知夏对卫以牧的高度赞美,这个时候在薄净洵心里得到了肯定。   卫以牧换好拖鞋,提着甜点盒子从玄关进来,唇边噙着笑:“抱歉,应该等了很久吧。”   “没有,是我麻烦你了。”薄净洵拿着一杯苹果汁,回以一笑。   两个人在沙发坐下,卫以牧把甜点盒子放在茶几上,边打开边说道:“我买了草莓芝士跟双皮奶,这家的甜点做得甜度适中,你尝尝看。”   薄净洵把苹果汁放在茶几上,看了一眼包装,稍怔了一下,“这是东园的?”   东园是凌州非常受欢迎的甜品店,环境优雅,品类繁多,还有近代与古代之分,连用餐区的风格都如此区分。不仅满足了许多人味蕾上的要求,更将环境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让吃客们有时候过去一趟不止为了甜品,更想在店里好好坐上一会儿。   很多时候,这家店都是一位难求,即使是打包带走也需要排队。   卫以牧去排队了?薄净洵有些想象不到这个画面。   “嗯,给你发信息的时候发现离东园不远。”卫以牧轻浅地笑,为她把小叉子放在纸碟上。   薄净洵把苹果汁拿给卫以牧,也翘起唇角,“我给你榨了苹果汁,解酒的。”   她庆幸刚才想到了这一点,不然实在不好意思领受卫以牧这份情,虽然现在也无法相提并论,但聊胜于无。   卫以牧怔了一下才接过来,笑意漫上眼底,“谢谢。”   招呼和来往的礼仪都做全了,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开口。   一见面就不近不远地客套了好几句,这一停下来,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上次的约定,说好了不要算计得那么清楚,要舒服自然一点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笑起来,眼中写着对方也明白的意思:怎么又惦记着你来我往了。   卫以牧眉眼笑弯,声音里都含着笑:“好了,快吃吧。”   “嗯,好。”薄净洵也抿唇微笑,把她放在桌上的纸碟端过来。   苹果在冰箱里冻过,榨出来的果汁清甜而微凉,卫以牧小口地喝着,心底一小块的甘甜被浇灌得缓慢增长。   她余光中是薄净洵安静吃着草莓芝士的轮廓,巧克力色的细碎发丝因为动作而落在耳际。   卫以牧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下一秒就眨了好几下眼睛,只看着杯子里的苹果汁,抿了一下唇才道:“后天就要回老宅了。”   薄净洵刚把一口芝士吃进嘴里,等咽下去以后回答:“嗯,我记得,那天我尽快结束工作。”   卫以牧轻轻点头,“我发给你看的一些注意事项,你看了么?”   薄净洵蹙了蹙眉心,把纸碟放回茶几上,回忆了一下卫以牧前几天给她发的“注意事项”。   那天回房间以后,卫以牧是第二天才发了一长段信息过来。   意外的是那并不是有关卫家的讯息,更不是有关卫老夫人的讯息,而是卫以牧平时的生活习惯。   从早上起床时间,到晚上睡觉时间,再到从小到大的喜好,以及各种标志性/事件和生活细节。   看得出是经过一番整理的,涵盖了各个方面。   她当即就给卫以牧回了个问号,卫以牧很快就回复了一句“我妈要跟你聊的肯定是我的事情,不会聊家里的或者她自己的”。   有道理。   于是薄净洵抽过几次空闲,细细地把卫以牧的这份“个人生活报告”从头到尾地记了下来。   “看了,也记住了……”薄净洵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嘴角还隐隐翘起来,“不过你小时候居然因为怕打针,一个人从医院走回老宅,那么远的路……”   那一长串的“个人生活报告”里,大多数事情都中规中矩,小时候成绩优异,长大了接手公司的生意,将公司规模又扩展了许多等等。   只有一条,让薄净洵脑海里都有了画面,只觉得好笑又可爱。   就是八岁的卫以牧因为感冒发烧要打针,卫父卫母把医生叫到家里来。谁知道病恹恹的卫以牧,趁医生和父母交代饮食和休养的时候,偷偷溜出家里,含着眼泪走到老宅,把当时还尚在的姥爷姥姥心疼得不得了。   卫以牧把果汁放到茶几上,总是温和的笑容更加柔软,“是啊,我很怕疼,听到要打针怕得不得了。”   “那之后呢,怎么打的针?”薄净洵很好奇卫以牧后来怎么妥协的。   “之后啊……”卫以牧想了想,轻轻笑起来,“老宅当时有个奶奶,是照顾我姥姥很多年的,她会做很好吃的麦芽糖。本来做好了要过几天让司机给我送去的,结果只能提前拿出来哄我了。”   薄净洵忍不住眉眼盈笑,脑海里的画面更加深刻清晰了。   八岁的卫以牧,眼眶蓄泪,抽抽噎噎的,却被甜甜的麦芽糖哄得忘了疼。   跟现在那温润似玉的模样根本搭不上边。   卫以牧看她眉眼间凉意不再,抿着笑问:“是不是觉得我好傻,发着烧还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   薄净洵摇头,清泉般的嗓音柔润极了,“不是,是觉得很可爱。”   “那你的呢。”卫以牧眼波柔和,微芒熠熠,“不和我说一说你的事情么,到时候去见你妈妈,我什么都还不清楚。”   薄净洵想了想,“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等我好好想想,整理一下,然后再发给你吧。”   “好,我等你。”卫以牧微笑着看薄净洵,眼底有期待一闪而逝。   薄净洵吃完甜点后,卫以牧也喝完了苹果汁,两个人一起收拾好后上楼。   “我这几天都会在凌州,让方墨或者董穆阳接送你吧。”   走在回房的走廊里,卫以牧如是说道。   董穆阳是卫以牧的另一个助理,偏向于工作方面,是个高大阳光的男孩子。而薄净洵已经见过几次的方墨则是偏向生活方面的助理,还带有保镖性质。   “嗯,好。”薄净洵并不多问,卫以牧既然开了口,那就不是她应该去探究太多的。   到了各自的房门口,卫以牧侧身握着门把手,眸光在走廊的目光里愈加温润:“净洵,明天一起吃早餐吧。”   薄净洵刚拧开门把手的动作停住,回眸看她,不必再多加思虑,笑意轻浅道:“好啊,明天见。” 第9章   盛宸配音工作室的暑期配音班顺利开班,薄净洵作为新一代青年配音演员,积累了多年配音经验,拥有多个优秀作品,在导师名单里仅排在负责人许易之后。   配音班招收到的学生来自全国各个城市,年龄基本固定在十六岁以上的高中生和大学生。   宽大的训练室里,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把摇曳的树影投在木地板上。学生们排排坐在椅子上,前方的木地板被阳光染成浅色,其中伫立着一道高瘦纤长的影子。   薄净洵身着深灰色格子女士西装,内里搭配浅灰色条纹衬衫,巧克力色的中长卷发半搭在肩头,优雅又闲适。   “我以我的个人经验告诉你们,不要去质疑自己是不是合适被分配到的角色,也不要去多想自己是不是更适合另一个角色。因为这是导演应该考虑的事情,不是我们自己……”   她疏凉淡漠的容色在阳光下明艳了几分,白齿红唇,声清悦耳。   “那薄老师是曾经这样想过么?”   学生中有个男生提问,许多学生的眼睛里也写满了好奇。   “当然。”薄净洵微微转身面向另一个方向的学生,并不隐瞒自己曾经的经历,“这两点我都曾经发生过。那个时候我刚刚接触配音,能接到的都是一些没有名字的小角色,终于能够遇到比较突出的角色的时候,我就曾经质疑过,觉得自己更合适另外的角色……”   空旷的训练室里回荡着她轻悦的声音,学生中有认真听她说话的,也有交头接耳的。   卫以牧轻着脚步走到学生身后,在她看不到的另一侧,饶有兴味地听着她说话,也将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纳入耳中。   “薄老师真是明明可以靠脸吃饭,非要靠嗓子。”   “是啊,这个职业这么难熬出头。”   “她本来声音条件就很好,听她骂人都是享受。”   “是不是再加一顿打?更带感了。”   “我觉得可以,骂一句就抽两鞭子,再沾点辣椒水,绝了。”   “……你是抖m吧。”   卫以牧扬起唇,兴味浓浓地想要继续往下听。   “不知道薄老师私底下会不会骂人诶,她好高冷的样子。”   “应该不会吧,想象不出来……”   正在两个女生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们附近有个女生笑嘻嘻地提问道:“薄老师,你声音这么好听,那你会想要身边的人声音好听么?”   她话音一落,学生们都笑起来,这其实是在问薄净洵是不是声控。   “不会,我不声控。”薄净洵一边回答,一边转向她的方向。   就在她想起卫以牧那好听的声音的同时,卫以牧温朗的笑容也闯入她的眼里。   学生们是扎堆的,都被大团的影子笼罩,只有她和卫以牧同样高挑的身影沐浴在阳光里,两个人的影子朝着同一个方向,就像金黄沙漠上的两栋灯塔。   卫以牧站在那里,长发的发尾微扬,清逸明朗,眉眼如画。   学生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几声稀稀落落的惊讶此起彼伏。   薄净洵压住眼底的讶异,朗声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下课。”   训练室里立时开始嘈杂起来,学生们纷纷站起身准备勾肩搭背。   薄净洵越过层叠的学生们,拉着卫以牧走出训练室,两个人一起从走廊离开。   “你怎么进来了?”薄净洵问道。   今天是她要陪卫以牧回老宅的日子,所以卫以牧亲自过来接她,两个人一起去卫家老宅。   卫以牧轻笑:“过来的时候碰到你们工作室的老板,他让我不用客气,可以进来等你。”   薄净洵抬眼看她,卫以牧肯定又无辜地点点头。   ……也是,卫以牧现在是她名义上的家属。   她想了想刚才的场景,不禁又问:“那你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卫以牧顿了顿,然后说道:“听到你在跟学生们说不要质疑自己合不合适角色,还说你自己以前有过这样的经历。”   那来得也没有很早,薄净洵点头。   两个人一路走向卫以牧停在路边的车,途中没有太多交谈。   上了车,方墨照例跟薄净洵打招呼,然后车子驶出。   卫家老宅在凌州老城区,路途不短。   薄净洵看着车窗外后移的街景,不禁回想到那次吃甜品时,卫以牧说起小时候发着烧,因为害怕打针而小小年纪一个人走回老宅。   一个小孩子委委屈屈地穿梭在人群间的画面顿时就跃上眼前,可怜又可爱,她忍不住笑了笑。   卫以牧思忖着,目光落在薄净洵的侧脸。   她的母亲卫华月当初知道父亲尹天灏始终放不下旧情,也从父亲口中得知了旧爱的名字:钟眉。   可心高气傲的母亲从未去打探过对方的讯息,不知道钟眉后来的境况,不知道钟眉与薄文山成家,并生下了薄净洵。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打算先让母亲接触薄净洵,到了合适的时候再露出薄净洵的真实身份。   如果没有这个时候,便不必让母亲知道了。   想到这里,卫以牧开口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妈肯定会跟你聊我的话题最多,但是为了避免出问题,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她的一些情况。”   薄净洵偏过头看她,“好,你说。”   车子在匀速行驶,车内非常隔音,开着车的方墨也是一贯的规矩,整个空间静谧又舒适。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妈是个比较强势的人。”卫以牧的声音悠缓地响起,如同能够演奏出动听乐曲的大提琴,“很多年前,我爸妈结婚,两家公司合并,也就是现在的SL集团。在我从小到大的印象里,总觉得我妈比我爸要有气魄,在我爸过世以后,公司规模也在持续扩大。”   她顿住话音,像是陷入了回忆,微垂着眼帘。   薄净洵心头一动,轻声问道:“你还好么?”   “我没事。”卫以牧浅浅地笑,重新抬眼看她,“我爸已经过世十年了,在我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   薄净洵轻轻点头,无声地等待着她继续说。   卫以牧稍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等我过了二十五岁,我妈才慢慢把权利移交给我,期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的考验。我现在三十一岁,能够做到大家眼中的程度,这里面有我妈为我打好的基础。”   丈夫过世后独自一人撑起公司,不但稳定发展且还能够扩大规模,再到移交权利和培养卫以牧……   薄净洵从卫以牧的寥寥数语里,对即将见面的卫老夫人有了朦胧的轮廓,与“强势”二字脱不开关系的轮廓。   她抿了一下唇,眉心微蹙。   大约是察觉到了薄净洵的心绪,卫以牧随即微笑开来:“别紧张,我妈性子要强,但平时待人是温和的。我跟你说这些是要你心里有个底,她阅历丰富,如果你刻意去编排一些我跟你之间的事情,很可能会被她识破。所以你在跟她交谈时候,尽量点到即止,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尽可能不要把话说绝对。”   薄净洵略有犹疑地看她,她含笑点头,薄净洵眉心才慢慢舒展。   “我大概明白该怎么处理了。”薄净洵深吸了一口气,有种要上战场的心态。   “还有……”卫以牧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强调的意味,“记得一定要避开你的家庭状况,现在这种时候还不合适。”   薄净洵点头,“我知道了。”   卫以牧心下松了口气,安抚道:“别怕,我尽量跟在你身边。”   尽量点到即止,做不到就尽可能不要把话说绝对。   薄净洵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这句看似简单的话给她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了,后面跟着的就是卫老夫人审视的目光。   听完卫以牧的话之后,她对卫老夫人的初步印象,让这顿晚饭的气氛顿时就沉重了许多。   车子里的氛围一下子就紧张又严肃。   卫以牧斟酌着,开口缓解她的情绪:“净洵,你们配音班上课,就是跟学生们说刚才那些职业经验么?”   薄净洵愣了愣,将思绪抽回,“当然不止。我们要教他们基础的配音知识,刚才只是我看临近下课了,所以跟她们说一些相关的东西。”   卫以牧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刚才看到大家都很崇拜你的样子。”   “不是崇拜我。”薄净洵声音轻缓,眼中清澈,“只是仰慕能够站在那个位置的人,在你来之前有别的同事给他们上课,也是一样的状态。”   这个回答得体又理智,很明确地表示着自己对这个领域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   薄净洵一向都是清醒的,只要恢复了这个状态,要应付一顿见家长的晚饭并不困难。   “是么……”卫以牧有意扯开话题,回想着刚才的所见所闻,若有所思道:“我刚才听到有学生对你很好奇,比如你会不会骂人,还有是不是声控什么的。”   会不会骂人?   “还有什么?”薄净洵眉梢一挑,这些小孩思维发散的方向未免歪了些。   “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卫以牧的唇角漾着暖暖的笑意,一双明眸有不明意味的光闪过,随后满是求知欲,“不过我还蛮想知道的,你身在这个职业,会不会对好听的声音敏感。我刚才听到几个女孩子说话,声音都挺不错的。”   薄净洵再次偏过头看她,后者的神情认真又疑惑。   话头被卫以牧挑起来,也不是什么禁忌问题,薄净洵一五一十地回答:“我们工作室近几年都有暑期配音兴趣班,感兴趣的学生不少,有些就是声音条件很好的。再加上本身工作中会接触到配音演员,就我个人来说,确实有点麻木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她最近的确有感觉到好听的声音,是卫以牧的。   “这样……”卫以牧声音低下来,嘴角的笑也渐渐隐去,顿了顿以后微弯眉眼,话音低柔:“那你最近一次感觉到好听的声音,是什么时候?”   她神情里仍旧带着好奇,像是想要窥探薄净洵觉得好听的声音是谁的,然后自己也去听上一听。   薄净洵勾了勾唇,“怎么,你想听?”   卫以牧点头:“嗯,你刚才说自己有点麻木了,那能够让你有所触动的声音,一定很有魅力。”   “你可能听不到跟我一样的感受。”薄净洵笑意未减地说,眼中少见地有些戏谑。   她发现跟卫以牧待在一起,很轻易就能够忘记她们之间最原始的协议关系,要跟卫以牧用朋友的关系相处实际上并不难。   “嗯?那我更想听了。”卫以牧好整以暇地等着。   “我的答案是……”薄净洵微微拖长了尾音,而后唇角轻扬,“现在。”   卫以牧怔愣,少顷才轻笑出声,温润似云的眼眸满含笑意,对莞尔一笑的薄净洵狡黠地眨了一下眼。 第10章   卫家老宅是庭院式的庄园,风格古典。   进了将军门后穿过绿林丰茂的前院,卫以牧跟薄净洵两手相牵,跟随着佣人。   “从木木跟老夫人说起你啊,老夫人就催着她安排要见你啦。”   和蔼的琇姨笑眯眯的,走在她们前面,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薄净洵,心里先给薄净洵的外表打了个大大的勾。   “是我工作太忙了,让伯母久等了。”薄净洵礼貌地微笑,随即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身边静默不语的卫以牧。   牧牧?这个小名还挺可爱的。   大概是因为可爱,所以没有被记录在那份“个人生活报告”上。   薄净洵唇角隐有笑意。   “来,跟琇姨这边走,小心台阶啊……”   琇姨体贴地带着路,她们经过花台走廊,才到金鱼池。   夕阳的余晖下,碧绿的金鱼池像是扣在大地上的绿光琉璃,池边的亭子里时而有鱼食抛洒向池面,金鱼群瞬时间簇拥而上。   进了凉亭,薄净洵第一时间被正在悠闲投着鱼食的妇人吸引。   对方背对着她们走来的方向,长发盘起,体态高挑丰盈,身着墨绿色的锦缎旗袍,旗袍上的刺绣精细艳丽,她往身侧佣人捧着的鱼食盘上轻拢一把鱼食抛洒的动作也优雅十分。   薄净洵以为的“老夫人”的形象,跟这第一眼的印象相去甚远。   琇姨在她侧后方站定,恭敬中带着亲切道:“老夫人,木木跟薄小姐来了。”   薄净洵怔了怔,对方已经放下手中准备抛洒的鱼食,拿过佣人准备好的手绢擦了擦手,随即转身。   “妈。”卫以牧含笑道。   “嗯,来了。”卫华月神情温婉,眼角因笑容而牵起的细纹很淡,她目光转向薄净洵,“这是净洵吧,到我身边来吧。”   她乍看的确如同卫以牧所说的那样温和,但言语间显然透出一股久居高位的气势,不怒自威。   薄净洵跟卫以牧对视一眼,后者对她轻轻点头。   “伯母。”薄净洵走到卫华月身边,眉眼谦逊,“我最近工作安排比较多,没有早点来看你,是我疏忽了。”   卫华月点点头,颇为赞许地说:“年轻人重事业,这是好事。”   一行人以卫华月为首出了凉亭,沿路的树影投在地上。   刚出凉亭几步,琇姨便道:“那你们聊着,我啊,去厨房看看晚饭。”   卫华月道:“去吧。木木也一起去,按净洵的习惯留意着。”   她这话说得随意,还让卫以牧顾着薄净洵的饮食习惯,但隐含的要把卫以牧支走的意思也不那么隐晦。   薄净洵扭头去看侧后方的卫以牧,卫以牧自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温煦。   “那我跟琇姨去了。”卫以牧应了卫华月一声,然后揽住薄净洵的肩头,在她耳畔轻声道:“一会儿见。”   亲昵又自然的样子,卫华月看在眼里,面带笑意。   目送着卫以牧跟琇姨走远,卫华月偏过头笑道:“木木平时没有给你添麻烦吧,相处得怎么样?”   这是薄净洵早就料到的问题,她笑音轻浅道:“偶尔会有一点小摩擦,但是都会互相让着对方,我让一次她让一次的。”   人跟人之间的相处要完全避免摩擦是几乎不可能的,比起否认有摩擦,主动提起并带出解决的方式,显然更令人舒适且信服。   薄净洵话毕,回想起刚才在车上卫以牧交代的话:尽量点到即止,或者不要把话说绝对。她提早准备好的应对方式,恰恰跟卫以牧所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   果然,卫华月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多沟通多磨合,才能相处得好。”   薄净洵心下有了谱。   卫华月边走边悠然道:“木木啊……别看她一副精明的样子,她就是个孩子。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傻傻地发愣,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能发着呆看上半天。她姥爷姥姥就说大概是名字起得好,‘以牧’就是‘谦谦君子,卑以自牧’的意思,所以要给她起个小名来压一压,不然长大了还这么愣可怎么办。这不,小名才叫木木,就是个小木头……”   卫华月说着就宠溺地笑了一声。   薄净洵却怔住了。   所以是木头的木?是“木木”,不是“牧牧”?   薄净洵刚才听到卫以牧小名时忍住的笑,这一刻忍不住衔在唇角。   卫华月笑着问:“你也觉得很可爱是不是?”   “嗯,很可爱。”薄净洵发自内心地笑答。   SL集团的执行总裁,温雅知性的卫总,小名叫木木,小时候呆愣呆愣的,怎么能不可爱。   “我听木木说,你的职业是配音演员,平时工作强度怎么样?我对这方面不怎么了解。”   “工作强度,主要看当天安排的配音任务能不能完成……”   从金鱼池到主宅有小径相连,薄净洵陪着卫华月,边聊边缓步走过。   进到一楼客厅,卫以牧已经脱去了西装外套,挽着衬衫袖子,露出一双白净的手臂在拿着遥控器调电视节目,看见薄净洵跟卫华月进来,放下遥控迎上去。   “厨房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以去饭厅了。”卫以牧伸手去牵薄净洵的手腕,眨着眼睛微笑。   “嗯,走吧。”卫华月笑笑,心知两个小孩可能要交流,便走在了前面。   卫以牧跟薄净洵放慢了脚步在后面,与卫华月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怎么样?”卫以牧的笑容里多了些好奇,“你们一路过来都聊了些什么?”   有了提前的准备,薄净洵一路跟卫华月都聊得很和谐,没有发生应付不过来的状况。只是卫华月一开始提及卫以牧小名的“典故”,让她一路都笑不可抑。   那个因为怕打针而含泪从家里走到老宅的小卫总,似乎在她眼前有了轮廓。   “没有什么意外情况。”薄净洵扬着唇,勉强压下话音中的笑,“我跟伯母聊了我的工作,还有一些平时的生活喜好,伯母也有提起你的工作。”   卫以牧放心地点了点头,“不用紧张的,你越自然,越能过关。”   “我知道。”薄净洵笑容不减,在车上时的紧张感没有再出现。   刚才一路上,她们的交谈都没有涉及到薄净洵的家庭背景等等,反而是着重在薄净洵本身,以及偶尔会提上卫以牧几句。   她能够感觉到,卫以牧的母亲更在意的是孩子本身的感受,而不是一些外在条件的匹配。   卫以牧轻声笑道:“刚才琇姨和我说,新的麦芽糖做好了。”她顿了顿,晃了晃薄净洵的手腕,话音多了几分狡黠:“你要不要吃啊?”   薄净洵作出思索的样子,眼角却眯起笑,“嗯?是把小卫总哄得愿意打针的那种麦芽糖么?”   “对,就是那种。”卫以牧目色温煦,话音柔缓地说道:“琇姨后来才来到老宅,跟原先那个会做麦芽糖的奶奶学着做的,就是为了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哄我开心。现在也是,经常在我来之前给我做新的,让我带回去。”   她们的脚步很慢,卫以牧的长发发尾轻轻扬起,身上的小龙涎香融在空气里。   她温暖的声音就像被麦芽糖的甜味浸透过,她牵得松紧适中的力道也让薄净洵没有下意识地去挣脱。   舒适的感受让薄净洵眉眼间不见霜寒,只略有踟蹰道:“会很甜么?吃太甜了会影响我的嗓子。”   “不会。”卫以牧笑着解释,“我在跟我妈报备要带女朋友回家的时候,琇姨就说这次的糖也要给你吃,跟我问了你能接受的甜度,所以给你的糖甜度不高的。”   “那就好。”薄净洵欣然答应,她是个喜欢吃甜食的人,但过甜的食物会让她嗓子齁着。   卫以牧偏了一下目光,看她一直弯着唇,忍不住问道:“你一直在开心什么?我妈有跟你说我的糗事么?”   薄净洵从一进门脸上就挂着笑,嘴角浅浅地上扬着,如果是性子大大咧咧的人,怕是都要咧着嘴笑了。   薄净洵微微笑开,“不是……”   “那是什么,快告诉我。”卫以牧晃了晃她的手腕,还卖乖似的眨了一下眼睛。   薄净洵的笑更收不住了,这个木木是真的很喜欢wink,尤其是心情还不错的时候。   “你真的要知道?”薄净洵卖了一下关子。   “当然。”卫以牧认真地看着她。   薄净洵停下脚步,卫以牧也跟着停下。   薄净洵抿紧唇,思忖了片刻,在卫以牧越来越好奇的目光里忍俊不禁。   “木木……原来是木头的木。”   她轻着声音说完,然后走向饭厅,被牵着的手腕也没有挣开。   卫以牧怔愣地被她反牵着走,几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一下子笑弯了眉眼。 第11章   晚饭后,卫以牧跟薄净洵离开卫家老宅。   夜幕降临,刚驶出卫家老宅的车里亮着阅读灯。   薄净洵松了口气道:“我大概知道,你是怎么瞒着伯母的了。”   “嗯?说说看。”卫以牧饶有兴味地问她。   “我刚才看到,伯母身边有个佣人……”薄净洵微眯着眼回忆,“拿着手机在给伯母念着什么,像是新闻或者短信之类的。但这样的阅读行为并不麻烦,伯母却需要别人来辅助,而且看起来已经习惯了。所以我觉得,你结婚的消息应该就是卡在这个环节。”   通过一个傍晚跟一顿晚饭的接触,卫以牧的母亲给她的印象都十分“古典”。   她思来想去,这个词是她觉得最适合形容的。   卫以牧没有否认,直接坦言道:“没错。我妈没有上网的习惯,甚至还很排斥,所以平时会让佣人给她念时事新闻解闷,但她自己不会亲自去看。佣人就是这样,直接过滤了我的消息。”   薄净洵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像我妈一样,会在微博搜关键字的,那根本瞒不住。”   卫以牧勾起唇,笑意浅浅。   薄净洵忽然灵光一闪:“但是你们家的亲戚呢?还有你们公司里的人,不会有人告诉伯母么?”   卫以牧没有一丝慌乱,絮絮低语道:“我的姥爷姥姥早就过世了,爷爷奶奶也是。我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我爸已经过世了,我妈喜欢清静,她的号码分有公用私用,退下来以后就把公用的号码销掉了,公司里的人和亲戚们都找不到她,只留下私用的号码,平时跟我联系。”   薄净洵越听眉心越紧,这局面是完全掌控在卫以牧手中啊。   怪不得领证这么大的事,卫以牧说答应就答应,而且还敢往外放消息。   “……那琇姨呢,她也听你的?”薄净洵想起来那个亲切的琇姨,看起来是老宅里的管理层了,直接听老夫人的话,应该不是卫以牧能收买的。   “那倒不是,琇姨是不会玩手机。”卫以牧抿着唇笑,双眸在灯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   总感觉下一秒就要wink了。   薄净洵被她逗得失笑,眼角眉梢都盛着笑意,“难怪你敢答应我的协议,原来是方方面面都做了防范。”   卫以牧敛去了些轻松的神色,“但是,也许不能瞒太长时间,有很多种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车子里陡然安静下来,沉默如同潮水一样在车子里漫开。   薄净洵默声点头,这不是她该多嘴的。   卫以牧既然答应了协议,那么卫家那边该怎么处理都好,她只能去配合卫以牧。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缓一缓,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暑期配音班开班以后,工作室里建了个跟学生们一起的微信群,此时微信群里在热火朝天地聊着。   她爬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大家约着出去吃宵夜,大概是分了几辆车一起前往,现在在聊着等会儿要点的东西。   【高玥:薄老师真的不来么?今晚这么热闹。】   【赵莞:你们薄老师今晚有安排呢,别想了[旺柴]】   【高玥:这样哦。】   【章柯:晚一点问问她要不要赶场子,现在时间还早,估计正忙着。】   这个忽然提起薄净洵的高玥,是这一期配音班里的一个女孩子,准备到凌州上大学,平时开朗活泼,对薄净洵尤其喜爱。   大家这么一提起她,不少学生们开始惋惜薄净洵不能来。   薄净洵想了想,打了一句“我这边已经空闲了”发了出去,群里顿时一片欢呼。   工作室负责人许易回了句“那你能过来么?把地址给你发过去”,显然也加入了这次宵夜。   看着屏幕接二连三发出来的详细地址,薄净洵放下手机,转头问道:“可以送我到别的地方么,工作室今晚有个宵夜。”   “好,让方墨直接过去。”卫以牧欣然答应。   宵夜的地点在凌州有名的宵夜街,到了夜晚便热闹非凡,每一家店门口的空地都摆满了桌椅,几乎家家座无虚席。   卫以牧的车停在路边,车窗外熙攘的夜市衬得车子里格外宁静。   薄净洵往外看了一眼,再回头时有些抱歉道:“我可能要很晚回去,学生们都在。”   “没关系。”卫以牧轻柔地笑,“准备结束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   “好,那我过去了。”薄净洵知道,她是想安排方墨或者董穆阳过来接自己。   卫以牧点头,薄净洵打开车门下车。   她刚踏出车子一步,离得不算远的同事和学生们就发现了她,本来聊得火热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标转向了薄净洵的方向。   “车里那是不是卫总?过来一起喝两杯啊!”   “对啊,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都到这儿了!”   “净洵你怎么能自己吃饱喝足,不管老婆啊!”   男男女女接二连三的叫嚷声透过吵嚷的人群传了过来,让薄净洵的车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偏偏卫以牧坐在车里,耳朵还灵敏得很,满脸无害又疑惑的模样:“他们……是在叫我么?”   “……对,你不用管他们。”薄净洵眼神无奈地转向卫以牧。   她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叫嚷直冲后脑勺。   “这么依依不舍的,赶紧过来一起吃吧,还道什么别!”   众人起哄的笑声紧随而至,还夹带着同事们跟学生们介绍卫以牧的兴奋语气。   “同学们,有贵客到了,知不知道你们薄老师的老婆是谁啊?”   薄净洵的太阳穴都被这一连串的动静给震疼了,扶着车门的手用力一捏,正要跟卫以牧说一声就关车门过去。   卫以牧这时轻声笑笑,“我陪你去吧。”   薄净洵按了按额角,为这些起哄的同事感到抱歉,“你不用听他们的……”   她话还没说完,卫以牧已经打开自己那边的车门下了车,从车尾绕到她的身边。   卫以牧眸光柔和,不见半分不满,“都这样了,说什么都该回个礼。没关系的,我回家没有工作要忙。”   身在喧嚣的夜市里,每个角落都嘈杂吵闹,卫以牧处在这样的背景中却仍旧温润干净,纵使众人只是打趣她们,她却认真地考虑着需要回礼。   薄净洵深吸一口气,说不出拒绝的话,“好,那我们过去吧。”   众人给她们腾了两个相连的位子,新的碗筷也摆上了桌。   两个人刚走近,工作室里的男配音员章柯就站了起来,拿着一根筷子敲了一下桌沿,拿腔拿调地介绍道:“同事们,同学们,让我们欢迎新朋友,咱们薄老师的太太,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人中之龙德才兼备德高望重的,卫总!”   他一口气连着念了好几个成语,学生们捧场地欢呼,同事们也被逗得大笑。   薄净洵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章柯,你是不是喝高了?”   “哪能啊?”章柯一脸“你不懂”的表情,又用筷子敲了一下桌沿,“来,跟我们今晚的新朋友打个招呼!”   学生们再次配合:“卫总好!”   卫以牧温声笑,对一张张稚嫩的脸庞礼貌道:“你们好。”   夜市灯光昏黄,卫以牧身形高挑,女士西装胸前的胸针低调儒雅,跟整个氛围格格不入,越走近越惹眼。   等她们两个人坐下,学生间就有夸赞卫以牧的声音此起彼伏。   “好了,难得卫总有时间。”负责人许易这时候开口,爽朗笑道:“今晚这顿宵夜大家是想放松放松,卫总也别客气。”   卫以牧颔首微笑:“好,那就打扰你们了。”   桌上已经上了不少烧烤,说话间又有服务员过来送了两碟。   周围嘈杂,薄净洵靠近卫以牧耳边,低声问她:“你想吃什么?”   这种氛围估计是卫以牧很少发生,甚至是没有发生过的,卫以牧处处都为她考虑周到,她这种时候也应该多为卫以牧考虑才是。   卫以牧看了看刚上的烧烤,也偏过头跟薄净洵低声耳语:“都可以,没什么要忌口的。”   都可以……薄净洵抬眼去看,准备先给卫以牧觅食,撇开一些不寻常的品类,往常见的食物去挑选。   没等她拿筷子,卫以牧接着说道:“要不,你把你喜欢吃的,给我尝尝看?”   这个提议十分适用于当下情况,薄净洵当即同意:“也可以,你等我一下。”说话间就站起身,拿了卫以牧面前的干净碟子和筷子。   她夹了两份鸡中翅、牛肉、生蚝,跟卫以牧一人一份。   好在卫以牧觉得不错,每样都尝了尝,然后凑近正在喝凉茶的薄净洵,压低声音说:“都挺好吃的,和家里请来的烧烤师做的感觉不一样。”   “那就多吃一点。”薄净洵笑了笑,放下茶杯问她:“我再给你尝些别的?”   “好啊。”卫以牧笑得眉眼弯弯,温和的嗓音里带着愉悦。   她的长发因为微低下头而落在脸侧,身上好闻的小龙涎香淡淡地飘过来。   薄净洵不自觉地抬眼看她,下一秒唇角微扬。   “怎么了?”卫以牧疑惑地问。   薄净洵伸手去抽了一张抽纸,指了指她的嘴角,“酱汁沾到了,在嘴角。”   卫以牧接过纸来擦了擦嘴角,“好了么?”   “还没干净……”薄净洵忍不住轻笑,看着她把酱汁擦得在唇边扩大了更广的范围。   卫以牧垂着眼帘,凭感觉去擦着嘴角。   正想再问一次的时候,一只手隔着纸巾握住她的手,薄净洵清澈透亮的声音带着隐约的笑意,在她耳边低低响起:“我来吧,越擦越不干净……”   卫以牧怔住,耳边的喧闹被瞬间隔绝,只剩身边人好听的声音。   她温顺地静下来,让薄净洵的指腹隔着纸巾,仔仔细细地描摹着她的唇线。   又乖又可爱的样子。   薄净洵唇边噙着浅笑,她好像看到了木木的模样。 第12章   “诶诶诶!不厚道啊你们两个!”   一道不满的声音击破了这短暂的安静,卫以牧眼睫颤了颤,薄净洵也收回了手。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这大庭广众之下的,怎么回事?”赵莞离她们稍远,幸灾乐祸地笑。   薄净洵想要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这些人都不明真相,解释了反而显得矫情和虚假。   她干脆笑笑,说道:“她吃东西总是这样不小心。”   学生中传出几声暧昧的起哄。   卫以牧弯着眼眉,眼底满是了然。   “啧啧啧……”赵莞的神情愈加暧昧了。   章柯这时忽地拍了一下手,“朋友们同学们,光吃没意思,咱们燥起来!”   几个学生兴奋地答应着,“好”字此起彼伏。   许易本来在笑呵呵地看着,听到这话叮嘱了一句:“诶,孩子们都还小,别太过了。”   “放心吧哥,稳着呢。”章柯冲许易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从收银台处拿来一把骰子和几个骰盅,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给众人讲解玩法:“听我说啊……两个人一组,一个人负责上阵杀敌,另一个人负责接受惩罚。比如说我跟赵莞,我摇骰子她等着被罚,我要是没杀过隔壁组的点数,她就得替我受罚,惩罚的题目就由隔壁组来出,明白吧?”   赵莞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凭什么我负责被罚啊?”   众人哄笑后都点头称“明白”,各自开始跟身边还落单的人商量谁负责摇骰子,谁负责受罚。   薄净洵和卫以牧显然是被大家默认捆绑在一起的,身边的学生们都各自越过她们两个去寻找伴侣。   薄净洵凑近卫以牧耳边说:“我去跟章柯说一下,你可以不参加的。”   这种活动,避免不了输的可能性。这要是万一被这些人提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或者要回答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对她们两个这种协议关系的人来说非常不友好。   “我可以参加啊。”卫以牧眨着眼睛,无辜又疑惑,像是在反问她为什么不可以参加。   “……”薄净洵怔住,不自觉地也眨了一下眼睛,“你是认真的?”   “我看起来像是开玩笑么?”卫以牧表情更加无害,甚至还有些期待玩这个游戏,但薄净洵却不让她玩的样子。   “可是这种游戏,我们……”薄净洵欲言又止,眉间紧蹙起来,企图让卫以牧感受到她的担心。   卫以牧轻声笑道:“放心。既然来了尽兴就好,其它的……”她顿了顿,把声音压得很低,仍旧裹着几分笑意:“我们就互相打配合。”   她的声音离得很近,夜市的嘈杂跟身边的人声都被挡在了外面,薄净洵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温热柔软地扑在耳畔。   薄净洵反射性地缩了缩肩膀,强忍住想要揉耳朵的动作,“好,那我们谁来摇骰子?”   卫以牧问:“只有一局么?”   “不可能的,至少好几局。”薄净洵肯定地摇头,这种游戏,不经历好几局气氛根本起不来。   “那我们轮流摇骰子?”卫以牧提议道。   薄净洵同意道:“我没问题。”   “好,那我先来。”卫以牧低低地发笑,眼睛里写满了跃跃欲试。   一点都不慌的样子,还很期待……   薄净洵看着她的侧脸暗想,可能没怎么玩过。毕竟卫以牧曾经说起的酒会,应该不是她们寻常消遣时的几道小菜配上几瓶酒。   “都准备好了吧?开始了啊!”章柯嚷了一嗓子,“每一组杀上三局啊,每一局摇骰子的跟受罚的可以交换,惩罚要点到即止,不能过分。如果有过分的要求,那惩罚就作废了,大家珍惜羽毛啊……”   赵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可快点吧,还珍惜羽毛……”   众人哄笑,章柯一边嘟囔着“我这不是讲规则呢么”,一边目光扫了一圈众人。   当他扫视到薄净洵跟卫以牧时,双手一拍,“这样,我跟赵莞一组,先跟净洵这组杀。我们先给大家做个表率啊,快乐全都有啊!”   他说着说着尾句都变了调,下一秒就要唱起来似的。   薄净洵眼皮一跳,完全想不到自己跟卫以牧会先出头。   “卫总可以吧?净洵可以吧?”章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薄净洵和卫以牧。   卫以牧微笑,薄净洵神色浅淡,异口同声道:“没问题。”   “得嘞……走着。”   章柯把三个骰子装进骰盅里递给她们,卫以牧接过以后,章柯随即就一手压着骰盘,一手按着骰盅上下左右地摇晃,将骰子摇出闷闷的碰撞声,最后“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   “该你们了。”他忐忑又期待地曲起手指敲了敲骰盅。   众学生中有人陆续发出“哇哦”声,目光转而聚焦在卫以牧身上。   薄净洵有些担心卫以牧,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侧脸。   卫以牧不见怯场神色,唇边衔着浅笑,一只手的两根指头压着骰盅,拇指在底部按住骰盘,随后拿起轻轻摇晃,骰子发出轻缓且闷的碰撞声。   几秒钟后,她轻轻放回桌面,整个过程都随性悠然。   “好了,一起开么?”她彬彬有礼地问。   “来啊。”章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卫以牧跟他对视,两个人意会着对方眼神,一起拿开盖着的骰盅。   “五点……六点……四点,章老师十五点。”   有个小姑娘伸长了脖子去数点数,薄净洵抬眼去看,是今晚在微信群里问她会不会来的高玥。   “三点……另外两个都是五点,卫总十三点……”她越说越小声,众人也静下来。   卫以牧输了。   那么运筹帷幄的神态,任谁看了不觉得卫以牧要么是历来手气好,要么就是对这方面有研究,结果打开骰盅输了……   卫以牧第一时间扭头看薄净洵,眼神温和中透着无辜。   薄净洵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笑又笑不出来。   “来吧。”薄净洵面色如常,淡淡道:“罚什么?”   赢了的章柯神采飞扬,摸着鬓角悠悠说道:“这样,我们也不弄那些过分的,就来个简单的,热热场子好吧?”他用手肘碰了碰赵莞,问道:“老赵你有没有想法?没有就我上了。”   赵莞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想法都快写脑门上了,我还能抢你的?”   “聪明!”章柯竖了个大拇指。   薄净洵眼皮又跳了一下,热场子的想法哪能是简单的?章柯怕是给她设了火盆在前面。   “来吧姐妹!”章柯往椅子上坐,顺手拉了一碟瓜子过来,“来一个你对卫总经常做的动作,要慢镜头的啊。”   话音一落,众人齐声起哄。   卫以牧又惊讶又期待,对薄净洵扬起嘴角低声道:“最常做的……”   薄净洵这回眼皮都不跳了,眉头拧在一起,这个题目根本就是来为难她的。   她跟卫以牧倘若真的是恋人,那么做一个亲昵暧昧的动作也就过去了,而且在场的人想看的也就是这样的画面。可她跟卫以牧并非恋人,反而只是刚刚交往得还不错的朋友,要让她怎么去做出亲昵暧昧的动作?   再者,那种类型的动作,明显是亲吻拥抱之类的行为最能炒热这个场子。   还要慢镜头……   薄净洵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身子,卫以牧的身体也已经侧向她的方向。   卫以牧眼波带笑,认真地凝视她,像是在问:“需要我怎么配合?”   薄净洵眉间舒展,话音清朗:“低头。”   卫以牧眉眼染着笑意,听话地微微低头。   众人顿时静了下来,一时间静若寒蝉。   两个人本就相邻,互相朝对方侧过身体后更加靠近,彼此的脸庞都被影子笼罩着。   昏暗的光线中,卫以牧低着头,眸色柔和,薄净洵神色清冷,眼眸晶亮。   卫以牧双手静静地搭在腿上,在感觉到呼吸交织时微微缩起,她的长发因为低头而有碎发垂落脸侧。   下一瞬间,薄净洵的呼吸拂动她脸侧的碎发,带着凉意的手指掠过她的侧脸,慢慢地将那一缕碎发别到她的耳后,掌心也缓缓地抚上她的脸。 第13章   这是个温馨中带着些许暧昧的动作,两个人四目相视,咫尺之近。   如果说下一秒就要两唇相贴,没有人会觉得意外。   众人不约而同地起哄,一声声的“哇哦”意味深长。   然而这个画面很快就结束了,薄净洵从容地收回手并看向章柯:“做完了。”   卫以牧面色如常,随着薄净洵的动作也端正了坐姿,只是搭在腿上的双手手指这时才慢慢舒展开。   正期待着下一幕的章柯错愕道:“这就完事了?撩个头发就没了?”   薄净洵刚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满脸自然道:“嗯,她平时工作忙,经常留意不到头发滑下来。”   这个解释对于一对恋人来说,也是自然又亲密,寻常的行为透出了日常生活的温馨。   “哦……”章柯恍然大悟,也领略到了其中的奥妙,“行吧,那就算你过关了。”   “下一局我来摇骰子。”薄净洵说完,对卫以牧微挑唇角。   卫以牧微笑颔首,“加油。”   章柯扭头问赵莞:“老赵,这局咱俩换不?”   “不换,我懒。”赵莞笑眯眯地磕着瓜子,毫不犹豫地拒绝,“反正也罚不出什么花来,输就输了吧。”   章柯气笑了:“这还没开始呢,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他说着话就把骰盅盖上了骰盘,跟刚才那局一样,屏气凝神摇了好几秒钟,然后“啪”地一声拍在了桌面上。   众人震了一下,期待的目光陆续投降薄净洵。   薄净洵摇骰子的方式跟章柯和卫以牧都不一样,她把骰盘挪到自己面前,盖上骰盅,握着骰盅压在骰盘上小幅度地平移,将骰子摇晃出闷响。   薄净洵停下动作,抬了抬下巴:“你先开。”   “行啊。”章柯笑了笑,把骰盅拿开。   这局是薄净洵下场,对她格外仰慕的高玥伸长了脖子:“一点,三点,六点……章老师十点。”   三颗骰子,最大的点数是十八。章柯上一局的点数是十五,这一局比起上一局的胜算要小很多。   卫以牧唇角弧度更深,转了目光去看薄净洵,后者也刚刚看了一眼章柯的点数。   在众人万分期待的视线里,薄净洵没有过多卖关子,很快就紧接着章柯,把自己面前的骰盅打开。   骰盘上,三颗骰子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有着象牙白的光泽。   “呃……”高玥一看就语塞了,这点数压根都不用数。   卫以牧轻声笑着,眼睛都笑弯了。   众人接二连三的“噗嗤”声之后,是不少人硬生生压着却忍不住漏出来的憋笑声,连在一旁笑眯眯看着的许易都朗声一笑。   “我去,三点……”章柯抖着一边眉毛,嘴角笑得几乎要抽搐,“你也是个人才啊,一来就摇个最小的……刚才就应该让你先,这一打开,都省了我摇骰子的工夫了。”   众人憋着的笑顷刻间都被章柯的话给开了闸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薄净洵撩了一下滑落的头发,看着自己骰盘里那三颗都是一点的骰子,镇定又无奈地勾了勾唇。   刚才就不该想笑卫以牧。   卫以牧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眉眼弯弯的模样,而后转过头:“要罚什么,这局是我领罚。”   “这我得想想……”章柯双手环胸,颇为苦恼。   薄净洵怎么说都是工作室自己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处不成特别好的朋友,关系也不差。可卫以牧虽说是薄净洵的太太,但到底是个社会地位比较高的人物,这惩罚的尺度可得好好把握。   章柯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干脆用手臂怼了怼旁边的赵莞,“要不你来?”   “别了,我不给你背这锅。”赵莞嗑着瓜子干脆利落地回绝,惩罚卫以牧这种事,把握不好尺度那可是要得罪人的。   “嘶……”章柯甩锅不成,撑着下巴接着想。   卫以牧也不催促,给薄净洵续了杯茶等着,众人的笑声也渐渐隐没。   “诶!”章柯忽然一拍桌子,“那我问个问题,可以吧?”   卫以牧点头:“可以,但是回不回答,要根据问题的尺度来定。”   章柯“嘿嘿”笑着:“绝对没什么尺度,就是给大家撒点狗粮而已。”他顿了顿,端起了一本正经的播音腔:“请问卫总,你跟净洵两个人一起做过的最重要的决定,结婚之前跟结婚之后的,分别是什么。”   这问题问的……也太规矩了。   众人聚起的好奇心纷纷泄气,喝倒彩的声音接连不断。   但薄净洵倒是好奇又期待,这个问题的性质跟刚才要她做一个常对卫以牧做的动作,性质很相似,都是需要她们去做真正基于恋人关系之上的回应。   刚才卫以牧配合了她,这次不知道卫以牧需要她怎么配合。   卫以牧听完笑道:“确实没什么尺度,可以回答。”   章柯调侃道:“得嘞,那请回答吧。”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问题已经定了,虽然不那么好玩,但一些人也颇为好奇卫以牧会怎么回答。   薄净洵也转头注视着卫以牧,只见后者眉目舒朗,轻松闲适的模样。   “我跟净洵结婚前最重要的决定……”卫以牧回眸,跟薄净洵视线相接,面上笑意温煦,“当然就是结婚这件事。对于一对恋人来说,将来有很多事情会跟对方一起去完成,但在迎接这些事情之前的第一步,就是先让对方有能够陪伴自己走下去的身份。那么要给对方这个身份,就是我们在结婚之前做的最重要的决定。”   她话音悠缓,温醇的嗓音在这繁闹的夜市里犹如被温过的泉水一般,澄净又温柔。   刚才还不感兴趣的同学们一下子就被卫以牧吸引了注意力,她一举一动,一字一句带来的吸引力是显而易见的。   “那结婚之后呢?”高玥脆生生的少女音清新甜美。   卫以牧唇角上扬,轻柔说道:“结婚之后,很多原本只有一个人来进行的事情,变成了两个人去做。在这样的日常生活里,很容易发生争执,而一旦发生争执,很有可能会影响甚至破坏我们的关系。因此,我们更应该跟对方好好地沟通,尽量每一个决定都让对方参与。所以,结婚之后最重要的决定,就是我们结婚以后做的每一个决定。”   她的话音结束了好几秒以后,众人还是非常安静。   连薄净洵都怔怔地望着她,一时恍惚的觉得,卫以牧像是真的在表达着内心的想法。   本来只是一个游戏惩罚,但被卫以牧表现得,就像是在教堂里对恋人郑重地承诺。   倘若把这里的环境换成庄严肃穆的结婚教堂,卫以牧的神情和态度也毫无违和感。   她在认真又温柔地说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我靠……”章柯愕然又僵硬地鼓着掌,“卫总,你这番话简直能上综艺节目啊,真理级别的啊,还带点骚话的味道。”   温馨的气氛一下子就被他这句话给打破,众人都被“骚话”两个字逗笑。   卫以牧闻言,放在腿上的手反射性地握了握,凝视着薄净洵的目光深邃了几分。   薄净洵则是跟众人一起被逗笑,嘴角扬了扬,“这个惩罚过关了吧?”   “那必须过啊!”章柯果断地说。   卫以牧松了手,幽幽地长出了一声气,像是松了口气,也像是叹了声气。   在连输了两局以后,最后一局由卫以牧投骰子,终于获得了三局之中唯一的胜利。   第二天大家都还有工作,宵夜的局赶在十二点之前结束了。   回到家,上楼时卫以牧的长发被微风拂动,发尾微扬。   薄净洵轻轻翘起嘴角,因为卫以牧一身清雅好闻的小龙涎香被宵夜的味道遮掩,此刻这被熏了一晚上的烧烤味跟她温润的气质毫不相配。   卫以牧刚好偏头看她,“笑什么?”   薄净洵勾着唇:“我们身上的烧烤味应该很重。”   卫以牧顿了顿,神情里有些不敢相信,“……你是闻到了我身上的烧烤味么?”   薄净洵悠悠点头,意外地看到她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将不敢置信的情绪用她最常用的wink发挥得淋漓尽致。   薄净洵抿紧唇,憋不住的笑意却仍旧有几分漏在唇边。   卫以牧挽了一缕自己的长发到面前,随后很快放下,语气自然道:“……我们快回房洗澡吧。”   “好。”薄净洵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很敏锐地捕捉到卫以牧把头发放下的动作几乎是撇开的。   到了房间门口,薄净洵轻浅一笑道:“明早见。”   从卫以牧第一次约她一起吃早餐以后,这两天回房前卫以牧都会跟她约第二天的早餐。几次下来以后,薄净洵今天便主动跟她打了这声招呼。   刚准备开口约早餐的卫以牧怔了怔,随即眸光柔下来,“明早见,快回去洗澡吧。”   两个人各自回了房间,薄净洵洗完澡洗了头以后,已经接近一点。可是刚刚吃了一顿烧烤回来,她异常的精神。   微信群里还有同事和同学们在谈天说地,薄净洵刚把手机丢到一旁,脑海中却忽地一闪。   卫以牧或许也没睡。   她把手机重新拿回来,打开便签找到自己断断续续编辑了好几天的“个人生活报告”,从头到尾再检查了一遍,然后复制下来,给卫以牧发了微信过去。   卫以牧没有很快回复,薄净洵正要划出聊天界面,忽然留意到卫以牧的微信头像。   是一只吐着舌头的萨摩耶,像是在温顺乖巧地笑着,雪白的毛蓬松柔软。   卫以牧的头像一直是这个,她向来没有特别注意。大约是今天去了卫家老宅,知道了卫以牧是个小时候会发愣的“木木”,还在宵夜的时候,从卫以牧听话地低眉垂首中看到了“木木”的模样,她这才多看了两眼这个头像。   卫以牧跟这只憨萌的萨摩耶,似乎有什么共同点。   大概是可爱吧,薄净洵不禁莞尔。 第14章   在闷热的三伏天里,凌州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雨,暑气在雨水中反反复复地聚拢。   盛宸配音工作室的配音班持续进行着,在经历了一个周的学习以后,所有学生都在期待着进录音棚实战。   训练室里,排排坐着的学生们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有学生提问道:“薄老师,你刚开始配音的时候也会紧张么?”   “当然了。”薄净洵仍旧是在学生堆的前方,神色温和,“那段时间是紧张又迷茫的状态,既对自己能够走上这条路而高兴,也对未来的发展感到紧张。我那段时间还有过早上进棚没有开嗓,被导演骂得不敢抬头。”   她说到最后,神情多了一丝笑意,是回忆起过往的经历时坦然又轻松的神态。   学生们惊讶地笑起来,这时训练室的门被敲响,唐之棠推门进来。   唐之棠走向大家,笑着问道:“很开心的样子嘛,薄老师都说了什么呀?”   “唐老师。”高玥甜甜地笑,“薄老师说她刚开始配音的时候,因为没开嗓被导演骂了。”   “是嘛……”唐之棠绕过学生们走到薄净洵身边,挽住薄净洵的手臂灿然一笑,“这个我知道,因为我跟她一起被骂的。”   大家的笑声又高了些,薄净洵摇着头勾唇:“怎么,你是过来和我一起回顾糗事的么?”   唐之棠柔声笑:“当然不是了,我是看你这堂课上了快一个小时了,过来看看你们而已。”   薄净洵抬手看了看腕表,不知不觉分针已经走了一圈了,她拍了拍手扬声道:“那大家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学生中传出几声欢呼,大家纷纷寻找各自的伙伴并散开。   薄净洵带着唐之棠走到窗边,站在被窗框分割成两块的阳光下,薄净洵问道:“怎么了糖糖,是不是有事要说?”   “也没什么……”唐之棠有些犹豫,随后微微一笑道:“就是忽然觉得很久没好好放松了,改天有时间,约上知夏我们一起逛逛。”   薄净洵抿唇轻笑,一贯疏凉的口吻柔和下来,“你这段时间没跟她分享自己的事情,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又担心你,又怕自己说错话。”   那天她在房里等卫以牧回家,跟言知夏通了微信电话,言知夏委屈的语气她还记得。   她都能联想到言知夏幽怨的表情,又担心唐之棠,但又不敢主动去问,就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唐之棠的笑容里多了些宽容,“她找你说的?”   薄净洵轻轻点头,“嗯,电话里说的。我也跟她又交代了一遍,说话要注意分寸,不过你也知道,她没有恶意的。”   “我当然知道……”唐之棠温柔的眸光中有些愧疚,“这段时间我确实很少跟你们提起太多,主要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过几天等配音班课程结束,我们好好聚聚。”   薄净洵弯了弯唇,“好,到时候约个时间。”   唐之棠缓了一下情绪,刚要再开口,训练室门口突然探进来半个身子。   是盛宸配音工作室的前台林若,冲着大家扬声道:“有人送下午茶来了,快出来!”   “今天怎么突然有下午茶了?”   “对啊,是不是因为明天要进棚了,所以先安慰我们一下?”   “哈哈哈哈怕你太怂是不是?”   学生们吵吵闹闹地出门去,几乎都对今天突然有下午茶而感到疑惑,包括还在窗边的薄净洵和唐之棠。   不过不等她们发问,林若便冲着她们的方向笑嘻嘻道:“净洵姐的下午茶在卫总车上哦……”   薄净洵眉心一跳,原来是卫以牧的手笔,怪不得这么大……   唐之棠则是暧昧地笑,推了推她的手臂,“快去吧。”   过午的阳光明灿耀眼,将树枝上翠绿的叶子轮廓描绘在地上,连边缘的缺口都细致无缺。   薄净洵踩着这些摇曳的叶影,走向卫以牧停在树荫下的车。   董穆阳站在车门一侧,开朗的大男孩连笑容都充满了阳光:“夫人下午好。”   薄净洵礼貌地颔首:“你好。”   董穆阳为她打开车门,卫以牧就在车里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后长睫翕动。   今天的卫以牧一身深灰色的女士西装,成熟沉稳,胸前的复古月桂花胸针为她添了一抹优雅又柔和的气质。   薄净洵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看她刚刚睁眼,放轻语调:“你怎么过来了?”   “有事情要找你。”卫以牧眼底含笑,朝前面抬了抬下巴,“给你带了草莓千层,边吃边说吧。”   卫以牧今天用的是商务车,车里的空间十分宽敞,还内置了办公桌,此时的桌面上就放着一个甜点盒子,还有一杯茶。   薄净洵打开盒子取出草莓千层,有些意会地问:“是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么?”   “聪明。”卫以牧笑着点头,而后难得的有些忧愁道:“我晚上有个聚会,本来之前推了的,但是今天对方亲自过来找我……”   薄净洵用叉子小小地叉了一块草莓千层送进嘴里,了然地问:“所以你现在是,需要一个结伴的人?”   卫以牧神情诚恳:“嗯,基本上大家都会带。虽然说可以跟朋友一起,但是默认最好带家属,所以还是你比较适合。”   薄净洵若有所思,咬草莓千层的动作变得缓慢。   默认最好带家属,要是卫以牧带了别的人,传了出去保不准就是“SL集团总裁婚外情”了。   她唇边的极浅的笑意被咀嚼的动作掩饰,很快就答应道:“好,大概几点?”   卫以牧道:“你要先去我公司,换一下礼服。”   薄净洵想了想,“那就六点左右,可以么?”   卫以牧笑了笑,温声道:“当然可以,我叫人过来接你。”她顿了一下,岔开了话题:“今天的草莓千层好吃么?”   “挺好的。”薄净洵说话间又轻轻叉了一小块,想起刚才前台通知大家有下午茶,不禁淡笑道:“不过,配合你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情,这顿隆重的下午茶反而让我不好意思。”   卫以牧不慌不乱,翘着唇角,“是我刚好经过这边,就干脆当面跟你说刚才的事情,这里附近有甜品店,记得你喜欢吃,打算给你带。但是想想你还有同事和学生呢,不如一起吃吧。”   她逻辑清晰地述说这这顿“隆重下午茶”的由来,每一个环节都合理又巧合,模样真诚。   薄净洵轻声一笑,也不好说她什么。   也许这个举动是高调了些,但在卫以牧的角度里,不过只是力所能及而且非常顺便的一件事情。   她煞有介事地说:“那下次我要你帮忙,也要带上一份吃的才好。”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期待。”卫以牧眨眨眼,嘴角始终衔着一抹笑。   在卫以牧的车上吃完了甜点以后,薄净洵回去继续上课。   学生们已经八卦出了这顿下午茶是谁请的客,回到训练室后纷纷调侃薄净洵的甜点是不是更甜。   不能否认又不好接话,薄净洵只是附和地笑着。   她不知道卫以牧买给大家的甜点是什么,不过,那块草莓千层的确很好吃。   到了约定的时间,薄净洵被董穆阳接到卫以牧的公司,SL集团的总部大楼。   她至今为止还没有进过这栋大楼,但卫以牧上上下下都打点得很仔细,凡是路过她身边的,都会礼貌地叫她一声“夫人”。   进到卫以牧的办公室,后者像是等候已久似的,在她进门的同一时间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步走向她。   夕阳的余晖充盈在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也将卫以牧逆光走近的颀长身形勾画得愈加高挑。   她身上藏蓝色的女士西装被阳光染出浓墨的色泽,胸前的亮银色链条胸针闪烁的光芒也暗了些,整个人都充满了温雅内敛的韵致。   卫以牧对董穆阳道:“出去吧。”   “好的,卫总。”董穆阳答应了一声,向薄净洵点头致意后退出了办公室。   卫以牧停在薄净洵几步之外,话音低柔:“礼服在我的休息室里,有两套,你看看喜欢哪一套。”   薄净洵这才回了神,“……好,我这就去换。”   卫以牧微笑:“我在这里等你。”   薄净洵进了休息室才知道,为什么卫以牧会准备了两套礼服。   两套的颜色都跟卫以牧身上的西装一样,只是一套也同样是女士西装,看款式跟卫以牧穿的略有设计上的区别。而另一套则是V形立领的刺绣长裙,腰身以下有薄纱围拢,端庄又贵气。   薄净洵几乎是看了第一眼就决定要穿这条长裙,因为等在外面的卫以牧,是她目前见过的穿西装最好看的人。   她不觉得穿上西装会跟卫以牧相配,反而应该是被卫以牧完全的比下去。   她换好了裙子以后补了妆,打点仔细后才打开休息室的门。   卫以牧还在那里等着她,噙着柔光的眼眸在看见她出来的同时,紧紧地跟随着她。   薄净洵纤瘦的曲线被完美地勾勒出来,眉眼间的疏淡平生了一抹说不出的动人气韵,满身的清冷被修饰得多了一分清丽的贵气。   在她走过来的几秒钟里,卫以牧才堪堪压下眼底翻涌的情愫,话音仍旧温醇:“净洵,你很美。” 第15章   聚会的地点是在一座私人庄园里,在夕阳的余晖下,颇具北欧风格的建筑带来浪漫的视觉享受。   晚宴的氛围闲适中带着几分拘束,卫以牧一如既往地体贴,为了凸显她们所伪装的关系,更夹了些自然的亲密。   晚宴结束后,主人将友人们引向家中的展厅,卫以牧跟薄净洵放慢了脚步,落在人群之后。   卫以牧眉眼柔润,声音低沉悠缓地为薄净洵说明:“我这位朋友有收藏的爱好,专门在家里做了个展厅。每次有聚会,都会邀请大家一起去看看,因为他经常会收藏到好东西。”   薄净洵挽着她的手臂,若有所思地点头。   卫以牧继续道:“一会儿我们逛逛,然后就回家。”   薄净洵抿唇笑笑,轻声道:“如果你对藏品感兴趣,可以多看看。”   主人家有收藏爱好,又家境优越,专门开了个展厅供友人们欣赏,那么藏品的质量和数量很可能极为可观。她不知道卫以牧对这些有没有兴趣,既然这一趟已经来了,若是卫以牧有兴趣,倒也不差那多一会儿的工夫。   卫以牧弯起眉眼,“好啊,那我们一起看。”   主人家的展厅空间宽大,各种藏品都被分类仔细,在展柜里毫无死角地展示着。   纵使对各类藏品都没有什么研究,薄净洵也被不少有着精美外观的藏品吸引了目光,跟卫以牧一起流连在展柜之间。直到她的目光为一张微微泛黄的帛书更久地停留,卫以牧余光捕捉到她的专注,便静在一旁不再挪步。   薄净洵的另一边有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扭头见薄净洵与自己都看着同一件藏品,不禁笑着打了个招呼:“你也喜欢这个啊?”   薄净洵礼貌一笑道:“略懂一点它的历史而已。”   “是嘛?”妇人兴致更高了,“这手绢是挺好看,居然还有历史呢?”   薄净洵点头道:“帛书在那个时候,是达官贵人才可以用的书写材料。这一张帛书更加珍贵,是出自皇家的。你看,帛书上的话,就是当时的皇帝为皇后而写的,这几句话的意思是,他既要得到天下,也要得到美人……”   薄净洵随即松开了挽着卫以牧的手,指向展柜里贴出的简介,跟妇人款款而谈。   卫以牧见状,默声地退远了几步,注视着她的目光似窗外月色般柔软。   今晚的东道主在四处陪伴着友人们,见卫以牧落了单,走到她身边。   “卫总,怎么不逛逛?”高大的男人热情地笑问,“有什么喜欢的,可以直接和我说。”   “谢谢。”卫以牧点头微笑,看了看他后目光重新回到薄净洵的背影,话音显而易见地低柔了些:“如果我太太有喜欢的,我会联系你,走藏品交易的正式流程。”   男人又是一笑:“你太客气了,你能来,我已经非常高兴了。”他顿了顿,见卫以牧没有制止的意思,接着叹笑道:“几个月前我就在筹备这次聚会,邀请你的时候,你说不怎么感兴趣,好不容易才说服你再好好考虑……没想到今天最后跟你确认,你居然会答应了。”   卫以牧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若有所思地笑道:“如果当时知道今天会来,那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男人绅士地伸出手去:“那以后就期待跟卫总的合作了,SL集团在业界的口碑,我是仰慕已久的。”   卫以牧也伸手跟他相握,神色亲和而客气:“我很荣幸。”   男人没在她身边待多久,寒暄了几句以后便告辞,去了别的友人身边。   薄净洵跟那位妇人也从一开始搭上话的那个展柜,游移到了别的展柜,两个人聊得分外投机。对方十分好奇薄净洵是不是对历史有所研究,薄净洵便向对方坦诚了,是因为曾经为相关的历史纪录片配音。   卫以牧始终跟随着她,在不近不远地距离之外,静默而耐心地等候她。   夜幕更深,星河高悬,客人们陆续离开,卫以牧和薄净洵也告别了主人。   “你给纪录片配音,居然还记得内容这么久啊?”   快出到大门,薄净洵身边还围绕着那位妇人欣赏又好奇的声音。   “嗯,因为工作要求,要顺稿子的。”薄净洵嘴角衔笑,对方开朗热情,今晚的交谈一直很舒适。   “我们加个微信吧,有时间出来喝茶。”妇人说着就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来。   “好。”薄净洵答应道,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   方墨把车开过来,薄净洵跟妇人告别,和卫以牧一起上车离开。   距离到家还要一些时间,卫以牧关切道:“刚才还适应么?”   薄净洵回想着刚才的过程,说:“还好,一开始会有一些不自然。”   卫以牧的社会地位,决定了她所参加的聚会跟普通人认知中的聚会有所区别。刚才的聚会上也有健谈开朗的人,比如那位妇人,可是整个聚会带给人的感受,的的确确又与寻常的聚会格格不入。   如果要明显地说出区别的话,可以用上次工作室的宵夜来对比。   她的神情没有不满,卫以牧这才笑了:“以后可能会常有这样的聚会,能推的我会尽量推,如果推不掉的话,就要麻烦你了。”   薄净洵偏过头,在车里的阅读灯下对上卫以牧熠熠有神的双眸:“应该的。”   这三个字是卫以牧常说的,现在轮到她也做出同样的回应。   卫以牧唇角的弧度更深,薄净洵也浅浅扬唇。   “你刚才,好像对一件藏品很感兴趣……”卫以牧思索着问道,左手手指在膝盖轻轻点触,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那张帛书么?”薄净洵很快就想起来,刚才的多种藏品里,她只被那一件多吸引了片刻,“其实是因为之前为纪录片配音,其中有过对它的描述,所以印象深刻,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   卫以牧点头,眼睛里写着好奇,“那它应该很特殊。”   薄净洵眉间微蹙,声音因回忆而裹上娓娓道来的柔色:“只是我个人觉得比较特殊,因为那张帛书所属的那位帝王,他在上面写给妻子的话,是江山与爱人,他都要得到。而不是我们通常在艺术作品里所见的,为了爱人而忽略江山,甚至抛弃,或者完全相反。这两者之间,并不是只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选择。”   卫以牧认真地想了想,问她:“你很欣赏他么?”   薄净洵点了点头,又摇头,“准确地说,是欣赏他的感情观念。我觉得爱情不应该作为任何一个行为的最终目标,或者动力,一个人的人生如果被爱情占据了大多数的空间,当爱情不存在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度过呢。毕竟,哪里有那么多一辈子只谈一次恋爱就能到老的例子。”   这一刻,她声音里温柔的成分淹没了冷色,在卫以牧的身边悠然地述说着。   卫以牧不禁凝视着她的侧脸,连她说完了话还尚未回神,隔了几秒钟才眨了眨眼。   “的确,感情本身就是很不稳定的东西。”卫以牧低垂下眼帘低声呢喃着,左手轻触膝盖的指头静止下来。   如果她当初被薄净洵果断地拒绝了来往,她不会纠缠,不会再来第二次,更不会再有任何接触。   只是会很难过,而且是无人能诉说的难过。   “但是……”薄净洵微微拖长了尾音,轻轻地叹了声气,“换个角度来看,这样的爱情或许又是美好的。可以把一个人作为前进的动力,连收获到的结果,都想要一分不剩地捧到对方面前,再加上一个长久且始终的必要条件,没有那么多磕磕碰碰的荆棘,即使最后不得善终,那也能称得上是幸运。”   卫以牧眼睫在眼下印出的阴影微颤,轻敲着膝盖的左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她的唇角也轻缓地扬起。   她是幸运的。 第16章   配音班进入到了实践阶段,学生们都会进到录音棚亲身体验。   薄净洵还没来得及找言知夏说找个时间相约的事情,言知夏就先约了她晚上宵夜,要她无论如何都要来,跟谁有约都要推了。   于是薄净洵推掉了配音班晚上的宵夜,夜幕落下便准时赴约。   相约的地点是她们认识以来常去的烧烤店,言知夏虽然跟众所周知的网红一样,总是去打卡各种各样的网红店铺,但私底下朋友相约倒是从不张扬。   烧烤店是两层小楼,言知夏挑了楼上视野最好的位置,视线一扫就能将热闹的夜市一览无遗,同时喧闹的人声也被抛在脚下。放在平时,这个位置总是被打电话来订台的顾客首选。   薄净洵上楼时,言知夏已经在跟老板热情地交谈,桌上挤满了今晚她们要消灭的烤鱼和烧烤。   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摸着肚子,憨厚地笑说:“你看看,你一说你要来,这位置我谁也不给,加钱我都没同意!”   “好家伙,是兄弟!”言知夏一本正经地拍他的肩膀,竖了个大拇指。   老板叮嘱道:“薄小姐来了要是不够吃,你们随时喊我啊。”   言知夏大笑:“那肯定的,不吃饱哪走得动路?”   老板告辞离开,跟薄净洵迎头撞上,薄净洵颔首打了个招呼。   “知夏,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急?”薄净洵把包放在一边,边坐下边问。   言知夏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先吃着,边吃边聊。”   烤盘上的烤鱼周边围了一圈的配菜,碳火刚好将酱汁烤得沸腾,浓郁的香味随着热气发散。言知夏用勺子舀起酱汁淋在鱼肉上,眼睛发亮地深深嗅着香味。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言知夏夹了一块鱼肉,蘸着酱汁送进嘴里,声音含糊不清:“好久没吃宵夜了嘛,而且……”   她咬着鱼肉顿住话音,薄净洵刚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将垂落的发丝挽在耳后,抬眸等她,“而且什么?”   言知夏把鱼肉吞下去以后才惊道:“而且我根本找不到糖糖啊!”   果然又是唐之棠,今晚的宵夜不约唐之棠本就非常诡异。   薄净洵慢慢地吃着鱼肉,淡淡地问:“你最近都跟她说什么了?”   “我能跟她说什么!”言知夏一听,就知道自己平时的行为带来后遗症了,“你上次提醒我以后,我话都不敢跟她多说,就怕说错哪一句。但是她这两天连回都不回我,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薄净洵闻言,眉间微拧。   唐之棠最近的状况的确有些不对,距离最近一次唐之棠跟她们倾诉烦恼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再一想到唐之棠每一次烦恼的始作俑者,任谁都不得不担忧。   想到这里,薄净洵眉心一跳。   “糖糖这两天没来录音棚。”她淡着声说,话里却带着不难忽略的关切。   言知夏拿着一串烧烤,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便急道:“我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是不是那个富二代又搞事情了?”   薄净洵放下筷子,问道:“她是完全不回你么?”   “对。”言知夏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唐之棠,把手机递给薄净洵看,“你看,一句都不回我。”   页面上全都是绿色的对话气泡,唐之棠果然一条都不回复,但言知夏的信息里是很正常的内容。   薄净洵随即拿出手机,给唐之棠发了一句“糖糖,吃饭了么”,唐之棠几乎是秒回了一条“吃啦,我休息几天就去录音棚,不用担心”。   薄净洵把页面给言知夏看,松了口气道:“她应该没事,不回你估计是怕你多问。”   言知夏一边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一边下意识道:“有什么好怕的?要是那个富二代真没搞事情,她大大方方地让我关心一下能怎么样?”   薄净洵刚刚轻松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言知夏这句话给吊了回去。   这话有些歪理,但就是平白让她紧张了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言知夏紧跟着边吃烧烤边语重心长地吐槽道:“你们小姑娘找对象,真得擦干净眼睛,不能什么人都上。圈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的,你就说糖糖那个梁瑾诚吧,长得人模人样的,实际上就是人模狗样,干的不是人事……”她停下来喝了口啤酒润嗓子,接着叹气道:“嗨……商人都那样。”   这话说得,就跟她自己不是小姑娘似的。   薄净洵嘴角扬了扬,“你也是商人,卫以牧也是商人。”   言外之意就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言知夏噎了一下,清咳着纠正自己:“富二代都那样……这回没错了吧?我可不是富二代,我虽然做生意但我家可是书香门第!”   薄净洵继续把鱼肉夹进碗里,慢条斯理道:“但是卫以牧也不那样。”   言知夏“啧”了一声,用筷子敲了敲烤盘,“卫以牧那能叫富二代么?她是富好几代了好不好?”   卫家根本就不是什么做生意突然发家的土大款,而是家世优越了好几代的家族。即使是跟卫以牧没有来往的人,只看卫以牧的外表,敏感的人也能从她的气质中感受到一二。   有钱人跟有钱人的区别还是很大的,言知夏忽然感触到。   薄净洵这次没跟她辩了,她却陡然跟脑子过了电一样,抖着眉毛笑得神秘:“诶……净洵,你这不对啊,现在对卫以牧印象很好嘛。怎么,最近没少见面啊?”   要是不经常接触,对卫以牧的看法怎么会这么肯定?   “嗯,她最近经常在家。”薄净洵没有回避,自从让她们的婚姻关系曝光以后,的确经常见到卫以牧。   当然,卫以牧给她的印象还是很忙的,但存在感又非常强。   比如会在家里忙工作,也比如最近经常一起吃早餐,也比如需要她的帮忙会亲自来工作室找她。   大概是因为同居了,关系又近了些,所以原本很远的距离也被慢慢地拉近了。   言知夏好奇道:“所以你是觉得,她人挺好的?”   “嗯。”薄净洵点头,回忆着这段时间的来往,话音悠缓但不犹豫:“最近她有要我帮忙,以太太的身份陪她参加聚会。我能感觉得到,她应该是比较洁身自好的人,连身边的朋友也是。就目前来说,我没发现她有什么不良嗜好。”   一个人的品性会体现在各个方面,包括自身以及身边的人。她对卫以牧的了解还不多,只是经过上次的聚会体验以后,她仍旧没有发现卫以牧有什么不良习性。   “那么问题来了……”言知夏握着筷子顶在碗里,眯着眼睛疑惑道:“按你说的,她挺好的一个人,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张口就要找你做床伴?”   SL集团的执行总裁,品性优良,偏偏这件事跟她的品性有所冲突。   这件事情里的对错很微妙,卫以牧没有用任何威逼利诱的手段,甚至态度还格外讨人喜欢。可是撇开这些来说,卫以牧的确是跟她第一次见面就用了十分暧昧的表达。   薄净洵眉梢一抖,夹鱼肉的动作都顿住,“……这种事情,观念不一样而已,她没有打扰到我。”   言知夏长长地“嘶”了一声,继续疑惑道:“她能答应你的协议,应该是很喜欢你,就算得不到你的人,当个朋友也好……不然的话,她堂堂一个总裁,婚姻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拿来当筹码的?”   薄净洵神色微怔,本来没有深想到的东西,一下子就被言知夏用八卦的氛围给抬到了桌面上。   对啊,她只想到了跟卫以牧做交易,用朋友关系来作为酬劳来回报卫以牧,可却没有想到卫以牧的身份显赫,根本不需要用婚姻作为筹码,来换取一段朋友关系。   她不答应做情人,卫以牧换一个人也就是了,何必要用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   薄净洵皱着眉喃喃自语:“对啊,她根本没必要答应的……”   “对吧?”言知夏发挥着自己的八卦天赋,咬着肉串絮叨的模样堪比在讲台上授课的老师,“当然了,也不排除是她实在闲着无聊,想看看你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没准她私底下,早就换了个女明星养着,现在都送了别墅豪车了……”   “……”薄净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顿宵夜,基本围绕着最近的八卦来进行。   只是等薄净洵回到家,宵夜时的话题仍旧萦绕在她的耳畔。   今晚卫以牧不在家,已经很晚了,可能是不回来了?   因为言知夏今晚的一顿八卦,薄净洵的思绪都围绕在卫以牧身上,等她发觉时,已经打开了微信里卫以牧的聊天界面。   那只可爱的萨摩耶头像一如往常,像是在露出软萌可爱的笑容。   “没准她私底下,早就换了个女明星养着,现在都送了别墅豪车了……”   言知夏的话又在她脑海里浮现,只是这次将薄净洵绞成一团乱的思绪斩断。   卫以牧如今这么自然,兴许在她拒绝成为情人的时候,就换了一个新的人选。现在她们的协议,也许只是卫以牧也恰好需要她在这方面给予帮助。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把手机丢到一边,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是方墨。   薄净洵接通电话,方墨的语气仍旧恭敬:“夫人晚上好。”   “你好。”薄净洵礼貌回道。   方墨道:“夫人,卫总还在开会。在开会前叮嘱我跟您报备,今晚回不去凌州了,明天晚饭前会到。”   “好,我知道了。”薄净洵回道,原来卫以牧出差去了。   挂了电话,她准备去洗澡,把一身宵夜味洗掉。   把手机丢到床上时她蓦然一怔,这样事事周到仔细,温朗似清风般的卫以牧,真的在私底下养了个情人? 第17章   “卫以牧养情人”的这个问题,薄净洵一觉醒来就抛在了脑后。   学生们在录音棚里接二连三出的状况,让她应接不暇,就连休息时间,也在跟工作室负责人许易探讨近几天的工作。   时间很快就到了午后,学生们还留在录音棚里,薄净洵出来透了透气,顺手把手机打开。   有一个卫以牧的未接来电。   她眉心紧了紧,“卫以牧养情人”几个字迅速而清晰地掠过她的脑海。   当然,很快又紧跟着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眉间舒展,点了回拨。   对方接得很快,电话对面也很安静。   薄净洵语调平静:“你找我?”   卫以牧声音柔和带笑:“嗯。我刚下飞机,正在回家的路上,今晚会在家里吃饭。”   这段时间她们经常一起吃早餐,有时候卫以牧晚上不用应酬,也会在家里吃晚饭。最近在这些日常生活上,卫以牧的报备效率非常高。   “好,我今晚也回家吃晚饭。”薄净洵走向窗口,悠然地回答道。   卫以牧轻声笑道:“好啊。不过我今晚没什么工作,就不想叫杨阿姨过来做饭了,我想自己下厨。”   杨阿姨是卫以牧请的煮饭阿姨,平时她如果回家吃饭,会打电话叫杨阿姨过来做饭。   薄净洵住进来以后,如果在家里吃饭,大部分时间还是习惯自己动手,到目前为止她只在跟卫以牧一起的时候,尝过杨阿姨的手艺。   “那我早点回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你的。”薄净洵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但让她干坐着等也不太好意思。   卫以牧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忌口是什么。”   薄净洵想了想,“……没有特别想吃的,也没什么忌口,看你发挥吧。”   像是听出了她这是思索过后的答案,卫以牧含笑着柔声道:“好,那我等你回家。”   挂了电话,薄净洵回到录音棚里。   傍晚饭点,学生们跟工作室里的配音员们约着一起吃晚饭。   薄净洵及时地婉拒,在众人暧昧的目光里,上了卫以牧叫来等她下班的车。   车子刚启动没多久,方墨的声音从前面悠悠传来:“夫人,卫总说如果您路上想起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可以转车去买。在到家之前,什么时候都可以。”   “好,谢谢。”薄净洵微微点头,随即思绪一转,问道:“你刚才等了很久么?”   她记得,跟卫以牧通电话的时候,卫以牧没有提出让助理来接。   “我把卫总送回家以后过来的,没有特意去算时间。”   方墨答得模棱两可,没说卫以牧什么时候到家的,根本不知道她具体在工作室外面等了薄净洵多久。   不愧是卫以牧的心腹,说话滴水不漏,不会让人有机会产生多余的想法。   还没成型的愧疚感很快就被驱散,薄净洵缓缓地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   想到卫以牧此刻正在家里下厨,薄净洵不禁问道:“嗯……卫以牧她平时喜欢吃什么?”   虽然上次卫以牧说了,不用算得这么清楚,但卫以牧之前做了宵夜,还给她带回过甜品,今天又在家里下厨,她却至今为止还没贡献过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方墨答道:“卫总喜欢吃的有很多。”   “……比如呢?”薄净洵皱了皱眉,一时分不清方墨这是又一次模棱两可,还是卫以牧真的对吃的来者不拒。   像是意识到薄净洵可能有误解,方墨这次回答得仔细了许多:“我在卫总身边很多年了,在吃的方面,卫总的确没什么忌口,基本上都能吃。”   基本上都能吃。   薄净洵眉头又紧了一下,也就是说,在方墨的概念里,卫以牧什么都可以吃,但是却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也是,她跟卫以牧这段时间相处,她也没发现卫以牧喜欢吃什么。   主要是这个人吃东西太斯文了,也没有让杨阿姨频繁去用同一种食材。   正在这时,方墨补充道:“不过,卫总不喜欢吃青椒,我看到过很多次,她把青椒剩下了。”   薄净洵了然地舒眉,“我知道了,谢谢。”   看来她要观察卫以牧喜欢吃什么才好,不过问方墨倒也省了些工夫,怎么说都知道了卫以牧肯定不喜欢吃青椒。   刚进家门,薄净洵就听到了从厨房里传来的动静。   她边走进厨房边挽着袖子,流理台上已经摆着处理妥当的食材。有切成长条的茄子,切成小段的排骨,以及搅拌均匀的鸡蛋,还有洗干净的紫菜。   而此时一身家居服的卫以牧,薄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一手握着锅铲,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盖着盖子的锅,慢慢地把火调小了些。   薄净洵不禁微笑:“锅里是什么?”   “你回来了?”卫以牧闻言回眸,笑答:“是清蒸鱼,马上就好了。”   薄净洵扫视了一圈流理台上的食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帮我把佐料准备一下吧。”卫以牧转身,一一指向准备好的食材,为她说明着,“茄子是鱼香茄子,排骨要做红烧的,还有就是紫菜鸡蛋汤。”   “好,我知道了。”薄净洵点头,从碗柜里拿出几只小瓷碗,为她调酱料。   蒜香从锅里飘扬出来,卫以牧关了火,把整只锅端到一旁,让鱼在锅里保温。   薄净洵把调料按比例加在碗里,调着鱼香茄子需要的鱼香汁。   卫以牧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扶了扶眼镜,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我让方墨接到你以后给我发消息,然后我才开始动手做的。虽然天气热,不需要怎么保温,但还是刚出锅的菜吃着新鲜。”   “挺好的。”薄净洵也勾起唇,将酱汁搅拌了一会儿后递给她,“你的鱼香汁好了。”   卫以牧接过瓷碗,眨了一下眼睛轻笑,带着若有似无的调皮:“收到,第二道菜马上完成。”   薄净洵抿着唇,笑意未散,继续替她准备接下来的调料。   两个人分工合作,效率明显快得多,每当卫以牧需要什么的时候,薄净洵在一旁及时地递了上去。   等菜都上了桌,卫以牧摘了眼镜,去盛了两碗饭过来,双手把薄净洵那碗递过去,眼睛里都是柔和的笑:“辛苦薄大厨帮忙了,今晚要多吃点。”   “你也是,今晚可都是你的手笔。”薄净洵也不吝啬夸奖,接过饭后,先给卫以牧夹了一块排骨。   卫以牧弯了弯唇,微低下头,夹起排骨吃的动作很斯文。   薄净洵吃着饭,心绪在暗暗地流转着。   在不确定别人喜欢什么的时候,应该会下意识把自己喜欢的表现出来。最近她们经常见到,但晚饭不常在一起吃,卫以牧应该是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的。   所以现在的菜,可能就是卫以牧比较喜欢的。   她正这么想着,卫以牧又夹了一块排骨进碗里,   薄净洵心下了然,现在只差一个回礼的机会了。   各自默然地吃了一会儿,卫以牧悠然地开口:“我上半月的行程结束得差不多了,你如果安排好了回家的时间,随时可以跟我说。”   薄净洵点头,把鱼肉吃完才开口:“好,我看看我的工作安排。配音班准备结束了,但是我有一个新的工作任务跟上。”   卫以牧翘起唇,“好,那你先看。”   薄净洵想起上次给卫以牧发的“个人生活报告”,不禁问道:“我给你发的一些注意事项,你看完了么?”   “看完了。”卫以牧神情平和地放下筷子,目光郑重而专注,话音柔软:“你放心,我会避开你的家庭问题,把重心放在你的身上。”   薄净洵欣慰地笑笑,“谢谢。”   她在自己的“个人生活报告”里,简略地描述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包括父母的不合,父亲的意外去世,而这些都是为了让卫以牧把握交谈的分寸。   这些日子对卫以牧待人处事的印象,她相信卫以牧可以处理好跟钟眉的交谈。   晚饭的气氛好像一下子沉了下去,两个人无声地吃着饭。   卫以牧的余光里,是薄净洵安静品尝着菜肴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伸了筷子去夹鱼肉,小心地把鱼刺剥掉,夹进薄净洵的碗里。   薄净洵抬眸刚要道谢,手机铃声远远地传进饭厅里。   她站起身抱歉道:“我先去接一下电话。”   卫以牧目送她出了饭厅,而后听到她严肃起来的声音由远及近,还带着鲜少流露的焦急。   “糖糖,你现在在家么?要不要告诉知夏……好,我马上过去,你千万别让他进门。”   卫以牧眉峰微蹙,见薄净洵快步进来。   “抱歉,我要出去一趟。”薄净洵边说边挂电话,“可能会很晚回来,不用给我留饭菜。”   卫以牧从座椅上站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让方墨送你去。”   “来不及了,借你的一辆车给我。”薄净洵神色少见的急切,说着就要走,“我朋友出事了。”   “稍等。”卫以牧没再多问,绕过饭桌离开饭厅。   薄净洵紧跟着去了客厅等,双唇紧抿,眉头沉沉地压着。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她立刻抬眼看去。   卫以牧换掉了家居服,白色衬衫外套着白色休闲西装,搭配着深灰色的牛仔裤,这次胸前没有别上胸针,墨色的长发随着她快步走近而发尾轻扬,满身的干净利落。   “走,我陪你去。”卫以牧神情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关切与不容拒绝。   薄净洵怔怔地望着她,不安的情绪陡然消散了不少。 第18章   霓虹灯在高耸的大楼间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光华,时而被来往的车辆截断。   “我们正在过去,你在小区门口等。”开着车的卫以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在扶手箱上,再开口时轻柔了些:“我让方墨也立刻赶过去了,别担心。”   “嗯……”薄净洵仍旧双手握着手机,眉头不展。   卫以牧目视前方,问道:“要不要先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薄净洵扭头看她,车里的阅读灯开着,卫以牧专注的侧脸有着柔和且令人安心的力量。   薄净洵转回目光,在匀速后移的街景中长长地叹了声气:“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的这个朋友也是我的同事,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她从大学的时候,就跟现在的男朋友在一起,但是对方已经几次背叛过她。刚才她给我打电话,说她想要分手,但对方在她家门口蹲守了好几天……”   卫以牧若有所思,“背叛指的是……劈腿?”   “对。”薄净洵点头。   卫以牧右手食指的指腹轻触着方向盘,语调沉了些:“如果我没有陪你出来,你打算一个人过去么?”   薄净洵愁眉不展,也无暇去想卫以牧为什么这么问,只老实回答道:“当然不会,我会叫两个同事陪我一起。现在这个情况,我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情……”   卫以牧闻言,眼底的担忧才隐去,唇角浅扬:“那就好。”   一路顺畅,卫以牧的车跟方墨的车汇合,直接开进了唐之棠住的小区。   三个人下了车往楼道走,薄净洵一眼就看到了在楼道外悠哉闲逛的梁瑾诚。   “哎哟,薄小姐姐,你可来了!”   梁瑾诚同样也看到了走近的薄净洵,连忙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态,双手一拍,快步迎上前。   “你快帮我劝劝糖糖啊,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不带这么闹的啊!”   “让开。”薄净洵目不斜视,眉眼如霜。   “真的,你帮我好好劝劝糖糖。”梁瑾诚还是不让开,俊朗的五官在认真的神态下,仍旧侵染了几分常年养成的懒散,“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不至于为这点事情闹成这样,分什么分?你帮我好好说,我肯定好好谢谢你。”   他说着就要顺手去牵薄净洵的手腕,只是一错身才留意到薄净洵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他抬头一看,对方一双如漆的眼眸深邃冰冷,有着与生俱来的气势。   他顿时就打了个抖,不敢去碰薄净洵。   薄净洵冷声道:“我只会尊重糖糖的任何选择。”说完便带着卫以牧走进楼道。   到了唐之棠家门口,薄净洵谨慎地回头看。   卫以牧在她身边了然一笑:“别担心,方墨留在下面了。”   薄净洵这才发现,一向沉默又尽责的方墨没有在她们身边。应该是刚才还在楼下的时候,方墨得到了卫以牧的授意,留在下面盯着梁瑾诚。   想到这里,薄净洵从她身上汲取到的安心感愈加浓厚。   “卫以牧,谢谢。”薄净洵看着卫以牧温润的双眼,好听的声音在静谧的楼道里低柔极了。   印象中,她似乎没有怎么称呼过卫以牧,每次有话要跟卫以牧说,总是直接就进入主题。但是现在这一刻,她想为了心底感受到的安心,认真地跟卫以牧道一声谢。   因为卫以牧始终不变的周到体贴,她这次不想只用一个“你”字。   “应该的。”卫以牧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眼眉弯成微笑的模样。   得知薄净洵到了,唐之棠很快就开了门,将两个人迎进家里。   唐之棠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温婉的面容下是遮掩不住的疲累,在见到薄净洵的同时,仿佛终于得到了救援一般地紧握住薄净洵的手。   “别怕,梁瑾诚上不来。”薄净洵眼底难掩关切,空着的另一只手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卫以牧跟在她们后面进客厅,静默地待着。   唐之棠摇摇头,强撑起一点笑容,声音薄得轻易能被风吹散一般:“净洵,你吃饭了么?还有卫总……”她看向在一边安静等候的卫以牧,眼含歉疚:“这个时间,打扰你们了。”   卫以牧弯唇浅笑:“你没事就好,净洵很担心你。”   “先别说这些了。”薄净洵眉间拧紧,把她拉到沙发坐下,这段时间以来的担忧全都涌上心头,“糖糖,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问你,是因为尊重你的选择,但是现在看样子,不能不问了。”   唐之棠跟梁瑾诚的感情已经许多年了,期间梁瑾诚数次劈腿过。薄净洵很早就跟唐之棠对这件事情有过深谈,唐之棠对梁瑾诚的个性和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可始终无法断了这段关系。   有时候,大道理谁都明白,但感情是控制不住的。   唐之棠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话音低落:“我怀孕了……”   薄净洵呼吸一滞,眉头拧成了结。   唐之棠眼睫轻颤,轻声苦笑:“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发现怀孕以后,我又一次跟瑾诚提结婚。但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回答,说不想结婚这么早,说我们都还不到三十岁。”   薄净洵抿紧唇,眼中一片寒凉,“然后呢?”   唐之棠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不结婚,孩子要怎么留呢……那几天我总是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我想不到办法。孩子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为什么只有我自己在考虑将来。”她顿了顿,像是消极的情绪达到了临界点,猛地咬住了唇,字句清晰而又低沉:“后来没几天,我很晚才从录音棚回来,发现他把外面的人带回了家里……”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薄净洵低低地问,情绪不明,但神色极冷。   “我要分手。”唐之棠毫不犹豫,强压下抑制不住的哽咽,“这是我第一次想要结束,我受够了。”   “那孩子呢?”薄净洵还是绷着情绪。   唐之棠沉默了一会儿,收回手抚在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留着只会让我跟他断不开……”   唐之棠的性子一向柔软,这也是梁瑾诚多次触碰感情底线后,仍旧被原谅的原因之一。而这次唐之棠意外怀孕,撞上了梁瑾诚始终不愿意给唐之棠一个名分,并且感情上仍旧不检点的态度,终于触碰到了唐之棠的底线。   “那就好,我刚才一直担心你还想挽回……”薄净洵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来之前最担忧的,就是唐之棠执迷不悟。   唐之棠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最烦恼的问题已经解决,薄净洵的思绪很快回到正轨,“但是现在他在你的住处蹲守,对你的日常生活影响太大了。”   唐之棠懊恼地叹气,“他在小区里有认识的人,只是对方跟我和他都是泛泛之交,没理由为了我而得罪他,所以他只要报了正当的理由,保安只能把他放进来。至于报警……甚至连案子都不能立,只能算作家事调解。”   薄净洵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让我想想……”   倒是唐之棠安慰地笑笑:“我现在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情捅到他的家里。因为他一直不敢把我的存在告诉家里,如果让他的家人知道了,他一定会被管教。只不过……我要承担的风险是,有可能会被他的家人打压。”   梁瑾诚家境不错,是凌州市里有名的富二代,要解除唐之棠现在的困境,最好也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让梁瑾诚上头的长辈来制约梁瑾诚。可是唐之棠说得对,这个做法,难保梁家的人不会对付唐之棠。   薄净洵沉思着,想到梁瑾诚的身份时,心念一动,下意识就转头想叫卫以牧。   但很快她就停下了动作。   卫以牧跟她的关系是假的,没有这个义务帮她的朋友做什么。   还没等她的思绪停下,卫以牧这个时候温声道:“梁瑾诚……我跟他家里有来往,这件事,可以让我来做。”   薄净洵跟唐之棠都惊讶地看向她。   卫以牧走到她们的身边,“如果这个消息,是由我传递给他的家人,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担心了。”   卫家在商界的地位举足轻重,即便梁瑾诚的背景已经十分优越,但相较于卫以牧还是不可比拟的。如果让卫以牧插手了这件事,唐之棠今后都不必受梁瑾诚的任何影响。   薄净洵微怔,“卫以牧……”   卫以牧神色温煦,“别担心,交给我。”   “卫总,谢谢。”唐之棠向卫以牧投去感激的目光。   卫以牧只是微笑着,拍了拍薄净洵的肩膀后,退到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把时间继续让给她们。   再多的话,在这里都不能说,薄净洵只能暂时吞下疑虑和感谢。 第19章   唐之棠的心情终于活络了起来,在薄净洵耳畔暧昧地打趣她:“你怎么叫她的全名啊?别告诉我,你没给她起爱称啊……”   “你现在开心了啊?还开我的玩笑。”薄净洵翘着嘴角,模棱两可地避开唐之棠的调侃。   薄净洵跟卫以牧离开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地,梁瑾诚也结束了一天的蹲守。   回去的路上,方墨开车,卫以牧陪着薄净洵在后座。   薄净洵闭着双眼疲惫地靠进座椅里,眉间微蹙,双臂环在胸前。   离开唐之棠家里之前,她忍不住提道:“知夏很关心你,也很担心你,这段时间你的回避让她很难过。你的事情迟早要告诉她,不如顺便聊聊你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唐之棠叹笑道:“我知道了。这段时间回避她,主要是因为我本身就被这件事情困扰,实在不想听她唠叨……”   两个人再聊了几句以后,薄净洵跟卫以牧才告辞离开。   今晚能这么迅速的处理好这些事,有很大的原因是卫以牧。   想起刚才在唐之棠家时卫以牧的话,薄净洵睫羽颤了颤,睁开了眼睛看向身边的人。   卫以牧正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柔软又清雅,眼眸幽深而又灼灼生光。   像是察觉到了被注视着,卫以牧微微转头,目光低下来,温暖的笑意浮在眼底,“怎么了?”   薄净洵轻轻摇头,长出一声气,放任心底对她的信任和安全感,勾起唇角:“卫以牧,谢谢你。”   卫以牧挑了一下眉,“你今晚说了很多次谢谢。”   “你本来不用处理糖糖的事情的。”薄净洵凝视着她,“我跟糖糖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大学认识的。我一直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可以彻底摆脱这段感情,因为梁瑾诚给我的感觉……非常的不好惹。”   卫以牧笑起来:“我更不好惹。”   她的语气温和又戏谑,逗得薄净洵眉间残存的忧虑不再,轻轻笑了笑,“是,SL集团执行总裁,一般人哪里敢惹。”   “净洵,不用觉得亏欠我。”卫以牧敛去了笑,双眸专注地映着薄净洵,“现在你是我名义上的太太,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哪里有让你烦恼的道理。”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走近心上人的方向,只要能够顺着方向一步一步走过去,多花费一些工夫又有什么关系呢。   路的尽头,是她的心上人。   她的目光愈加柔软下来。   “可是,我的确不能心安理得。”薄净洵摇了摇头,想起刚才在家里还没吃完的晚餐,歉疚的感受更重,“今晚你做的菜都还没吃完,现在回去要热一热才能吃了。”   她记得傍晚到家的时候,卫以牧说等她上了回家的车,才开始动手下厨,刚出锅的菜吃着才新鲜。   这可能是卫以牧的习惯,不喜欢让饭菜等太久。   那重新热过的,大概很难被卫以牧接受。   果然,卫以牧思索了一下,提议道:“不如,我们在外面吃宵夜吧?”   薄净洵唇边有了然的浅笑,认真地想了想,问道:“那我带你去吃?”   “好啊。”卫以牧点头,神情期待。   薄净洵扭头跟方墨说了个地址,方墨答应了一声,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往回开。   她们要去的是盛宸配音工作室附近,那里有一条宵夜街。   夜晚之前,那里是寻常的小吃街,平时上班的时候,附近的人会去那里偷闲。到了夜晚,才是这条街最红火的时候,就连喧闹的氛围也比白天热烈。   人潮拥挤,车子不方便开进去,卫以牧跟薄净洵在路口下了车。   “这里晚上很热闹。”卫以牧微微睁大眼睛,像是好不容易才能出门去玩的孩子。   薄净洵轻轻点头,轻悦的声音在喧闹的夜市里飘扬到她的耳边:“嗯,我们平时偷闲的时候会来这里。有时候工作忙,也会点这边的外卖。”   卫以牧偏过头,问道:“怎么会想要带我来这里?”   薄净洵视线落在熙攘的人群,悠悠地轻笑了一声,“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留意到你准备的食材。你应该还不了解我喜欢吃什么的,而且我也没有给你指定要做什么菜,所以我猜,你大概会下意识地做自己喜欢又拿手的。”   她并不吝啬把自己留意卫以牧饮食喜好的事情坦白,的确最近就是有这样的打算。   “原来是这样……”卫以牧垂眸一笑,“那看样子,我们一会儿要吃的,应该会跟今晚的菜有共同点了。”   “嗯,跟我来。”薄净洵的神情露出鲜少可见的神秘,拉住她的手腕,朝着一个方向走进去。   卫以牧低眸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腕,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   薄净洵要去的是一家烧烤店,店面不大,两个人过去的时候刚好有一桌客人付款离开,服务员在清理着桌面。   她带着卫以牧过去,处理完账单的老板眼尖,乐呵呵地走出收银台招呼她们坐下。   “薄小姐,好久没过来了。”老板是个憨厚又健谈的大叔,看到她身边的卫以牧,边放菜单边好奇道:“这位小姐是新来的同事?没见过啊。”   “不是……”薄净洵礼貌地微笑,“这是我太太,她姓卫。”   “啊……”老板惊讶地笑笑,用欣赏的目光打量卫以牧,“不错不错,人长得精神!卫小姐,以后常来啊。”   卫以牧抿唇回以一笑,薄净洵转头低声和她介绍:“这家店平时我跟同事常来,老板跟我们很熟悉,店里的东西也很好吃。你看看菜单,想要吃什么。”   卫以牧若有所思地点头,把菜单拿过来看。   老板热情,也看出了薄净洵特地带卫以牧来尝鲜的,便跟着坐下,指着菜单给她介绍:“喏……这烤鱼是我们店里的招牌,每桌客人都要点的。”说着就示意卫以牧抬头看,店里畅饮的客人们果然桌上都有一个烤炉。   卫以牧轻轻点头,低低地问道:“净洵,你每次来也都点这个么?”   薄净洵刚要开口,老板就答道:“那可不?薄小姐跟同事每次都要点的。还有这个蒜蓉茄子……可香了,她们每个人一顿都能吃好几个!”   卫以牧嘴角上扬,扭头好奇地看了看薄净洵,像是在惊讶地问:“你也能一顿吃好几个?”   薄净洵眼神有些无奈,“这个蒜蓉茄子的肉很少的,一个都不够吃几口的。”   要是不解释,卫以牧怕是以为这个烤蒜蓉茄子跟家里做的茄子一样,带皮切只需要两个就能炒一碟了。   卫以牧的笑意更深,把菜单推回桌面,对老板说道:“老板,她平时来都吃什么,都给我尝尝吧。”   老板看向薄净洵,“薄小姐觉得呢?”   薄净洵点头,“就按平时的样子上吧。”   “好嘞,稍等啊!”老板利索地在账单上写着,然后转身进了后间备餐。   薄净洵再转头过来时,卫以牧在打量着这家小店。这家店处在繁闹的夜市中,装潢布置都带着烟火气,虽然客人来往频繁,卫生环境做得倒也不错。   沉浸在这样喧嚣的烟尘里,卫以牧眼睛里有着少见的新鲜感,朗目疏眉的模样多了几分纯净的欣赏。   薄净洵没有打扰她,去把服务员刚端来的茶水给卫以牧倒了一杯,同时悄悄感慨着,还好卫以牧今晚出来穿的是休闲西装,不然画面还真有些格格不入。   东西上得很快,不久桌面中央就摆上了烤鱼,紧接着的烤茄子和烧烤也围在一旁,散发着热气和香味。   卫以牧眨了眨眼,问道:“你不怕上火么?”   薄净洵布着碗筷,回答道:“这几天还好,过几天不行。”   卫以牧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桌的美食,拿筷子去夹鱼肉,仔细地剔了刺以后蘸了酱汁,放到薄净洵的碗里,眸底温柔:“那就谢谢卫太太今晚的款待,你也要多吃点。”   说着还wink了一下,薄净洵忍不住唇边抿笑,澄净的声音多了丝柔色:“上次分走了你应得的几分饱,今天又浪费了你精心准备的饭菜,今晚的宵夜我还觉得不够补偿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映衬那天喝粥的时候卫以牧说的话,这段时间下来,她们之间的相处很难再去以“一来一往”来界定。原先冷冰冰的协议在频繁接触的生活里,逐渐被升了温度。   现在已经没办法去计量了。   然而这样自然的相处,让薄净洵除了意外,还感到了当初立下协议时没有预料到的轻松。   “那就继续补偿,我很期待。”卫以牧轻轻笑了,温润的眼眸在烟火气浓厚的夜市里温柔不减。   她们嘴上说着“补偿”,神情却柔软,薄净洵一贯清冷的眉目也漫上浅浅的笑意。   她把蒜蓉茄子的肉裹着蒜蓉剥下来,夹进卫以牧的碗里,果然才只是夹了一筷子,碟子里平铺的茄子就像是被挖掉了一半。   卫以牧温顺地盯着碗里的茄子肉,低低地感慨,“看起来,几个茄子确实不多。”   “补偿开始了,吃吧。”薄净洵忍俊不禁,今晚紧绷的情绪到了这一刻,荡然无存。   “好。”卫以牧笑笑,听话地低下头去夹茄子肉吃。   她柔顺的长发服帖地散在背后,橙黄色的灯光将她的睫羽印出漂亮的阴影。   不知道怎么的,薄净洵忽然想叫她一声“木木”。   她应该会抬起头,睁大双眸,满脸的温和无害。 第20章   八月中旬, 三伏天进入末伏。   盛宸配音工作室的暑期配音班正式落下帷幕,热闹了半个月的录音棚又回到了往日的工作氛围。   薄净洵没有能在后半个月里安排回家的日程,因为配音班刚刚结束, 紧接着就是一部电视剧的配音工作。而八月下旬, 唐之棠也结束了持久的烦忧, 回归工作。   中午的时候, 薄净洵跟唐之棠一起,在录音棚附近的餐厅吃午饭。   玻璃桌面上,炖盅有袅袅热烟升起, 唐之棠舀了一勺热汤吹凉,喝下以后怅然地笑了笑:“这件事真的多亏了卫总。那天你们走了以后, 第二天梁瑾诚还是来楼下堵我, 但是很快就被家里叫了人带走了。”   回想那天卫以牧温和又不容拒绝的神情,薄净洵舒了口气道:“他到现在都没有再找你了吧?”   唐之棠点点头, “嗯, 没有了。然后过了两天,我就约了知夏, 跟她好好谈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也麻烦她陪我去了一趟医院。”   去一趟医院,显然是彻底把这段纠葛画下句号。   “我知道,知夏后来也跟我说了。”薄净洵轻声叹笑, 心下有些轻松又感慨。   距离那天跟卫以牧去了唐之棠家以后, 没几天言知夏就跟她打了个电话,一开口就是对唐之棠心疼又怨念。   “这个梁瑾诚太不是个东西了,跟糖糖那是一个坏一个傻。一个拼命劈腿, 道歉认错就当放屁一样的, 另一个呢,也是说话当放屁, 说好了再犯就分手,好家伙……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她原谅了多少回!”   言知夏生气又心疼,骂完了梁瑾诚,紧接着就是埋怨唐之棠。   “糖糖也是,这么个男的,她也能处这么久。她图什么啊真的是,要说长相吧,勉勉强强,气质不行,像二流子……嗨,她要是早点分了,现在指不定都结婚了。”   刚下班回到家的薄净洵开着外放,拿着家居服往桌面的手机说了一句:“你当着糖糖的面说了么?”   言知夏登时就泄了气:“我也得有这胆子……我们聊了这些事情了,我以后不会跟她唠叨这些了,我知道她听了不舒服。其实我就是心疼她……”   薄净洵淡笑着摇摇头,任由她接着在电话里发泄了。   好在应该也只有那一回了,挂电话前,言知夏严肃地保证会改掉这个毛病。   “嗯?”唐之棠掩唇轻笑,“她肯定是找你发牢骚去了吧?这些天确实把她憋坏了,当着我的面什么都没唠叨。”   薄净洵笑了笑,“她跟我保证了,以后连这方面的牢骚也不发,看她能憋多久吧。”   唐之棠正色了些,“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还是多亏了卫总。只是跟她道声谢,总觉得轻了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   卫以牧是商人,家世也显赫,寻常的谢礼怕是上不了台面。可她们之间圈子也不融合,实在找不到方向入手。   薄净洵自然能知道这些礼节和顾虑,但她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给卫以牧道这个谢。不过要说送礼的话,或许照着卫以牧的喜好来送会更好。   唐之棠忽然道:“我记得你上次发过一个朋友圈,卫总喜欢玩积木模型?”   薄净洵皱皱眉,沉吟道:“她的储藏室里有很多还没拆封的……”   积木模型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但她跟卫以牧同居了几个月,卫以牧的住处她也熟悉了,家里有个卫以牧专门用来收藏的储藏室,里面有一块区域全都是还没开封的积木模型。   卫以牧平时忙碌,要等到全部玩完,她保守估计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而且她不敢保证她们物色的积木模型,会比卫以牧储藏室里的更吸引卫以牧。   “这样……”唐之棠也没了主意,放下汤勺思索。   薄净洵视线转到她们还没吃完的午餐上,心念微动,眉间舒展,“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的话,请她吃顿饭吧,要家常菜。”   “嗯?”唐之棠不明所以,怎么连品类都定好了。   卫以牧温顺地吃着东西的画面在薄净洵脑海里浮现,她唇角轻轻扬起:“她喜欢吃。”   唐之棠这才明白意思,忍不住笑起来。   晚上回到家,薄净洵在客厅倒了杯水喝,把一天的疲劳慢慢赶走,舒缓着嗓子的压力。   她上楼,书房和卫以牧的房间都是暗的。   “我去外地出差几天,给你带零食回来。”   卫以牧出差了,她记得今天微信上的留言,说得像是专门出差给她买东西吃一样。   薄净洵不禁笑了笑,进了书房,打开灯。   桌面上的文件整齐地摞成一叠,正中央却是散落的积木模型零件,只有几个少数拼装好的小组件,其它的零件很零散地分布着。看得出是将零件都铺散开来,然后正要由小而大地拼装起来。   大概是玩到一半突然有了公事。   薄净洵按了按额角,犹豫少顷后,她放下自己的包,把那些零散的零件按照图纸上的部件分类摆放。   没一会儿,她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把手机拿出来一边接听,一边继续仔细地把积木模型的零件分类。   “净洵,最近还是很忙么?”电话那头的钟眉试探着问。   薄净洵把几颗小零件放在对应的图纸上,轻声答道:“嗯,我有新的工作安排,实在空不出太多时间。”   “这样啊……”钟眉欲言又止。   “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薄净洵低低地叹了声气,主动牵起了话头,“我跟她本来是打算后半月过去看你的,但是我这边有工作安排,所以才一时腾不出时间过去。”   钟眉欣慰地笑笑:“我还以为你忘了。”   “当然不会。”薄净洵把凌乱的零件放好,眉眼间淡漠忽显,话音如常:“等我们时间协调好了,回去之前我会给妈打电话的。”   “……好,那你早点休息。”钟眉似乎还想继续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配合着薄净洵挂了电话。   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薄净洵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感受,她紧抿着唇,太阳穴隐隐发疼。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母亲钟眉永远都是温婉贤淑的模样,父亲则是和善稳重。这样的一对夫妻,偏偏始终都相敬如宾,甚至时而还有些客套疏离。   在父母的身上,她没有感受到爱情的样子。   也许这样说有些冷漠,可直到现在她再重新回想父亲在世时的种种细节,仍旧没有感受到父母之间存在爱情。   那种感觉并不是激情退却之后升华的亲密与亲情,而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距离,心与心的距离。   薄净洵年幼时对这一切没有意识,直到父亲终于忍不住低喃着“她不爱我”之后,她才开始察觉到许多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感知到父母的相处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隔阂。   可即使如此,在她到了大众眼中的“适婚年龄”时,钟眉却如同寻常的长辈一样,催促她早日成家。   她曾经疑惑过,父母的婚姻是怎样造成的,如果是自然而然的,那么父亲那句“她不爱我”是什么意思?如果并非自然,那母亲对后来迫切想要她成家的种种表现,难道没有半点觉得不妥?   薄净洵揉了揉隐痛的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声气,熄了书房的灯回房间。   等她洗完澡出来,放在床上的手机恰好响起了一声信息提示音。   她擦着头发过去拿手机解开锁屏,微信聊天列表的最顶端是可爱的萨摩耶头像,右上角有未读信息提示。   是卫以牧发了几张照片,都是繁华美好的夜景,从角度上看,像是在酒店阳台拍的。   正想着,卫以牧又来了一条信息:“下班了么?”   发了这么几张夜景图,结果配了这样一句话?   薄净洵弯了弯嘴角,打出信息:“已经回到家了。”   卫以牧的名字变成一行“对方正在输入……”,然后消息跳出来:“我也忙完了,刚刚发现今天是七夕,街上很热闹。”   薄净洵指尖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刚想发个表情包的时候,卫以牧的信息又来了,这回明显带着玩笑的语气:“可惜了,跟太太分隔两地。”   薄净洵眉梢轻扬,回道:“太太现在刚知道今天是七夕。”   她今天忙了一整天,唐之棠估计因为在修复情感创伤,没用七夕来调侃她,要不是卫以牧现在提起,她怕是完全对这个节日没有一点印象。   卫以牧回了个猫咪望天的表情包,紧跟着一句:“电话聊?”   薄净洵点了微信通话,卫以牧很快就接通了。   对面很安静,卫以牧的声音低沉柔和,在夜晚有着说不出的磁性:“今天是七夕,卫太太今天不需要我帮忙么?”   “偶尔一次就可以了,多了容易造成反效果或者疏漏。”薄净洵说着话,走回浴室里挂毛巾。   下班时间晚,如果还非要在这个日子上再做个戏,把照片往朋友圈发,实在有些用力过猛了。   卫以牧轻轻地笑,没接话。   薄净洵回到床边坐下,安静的气氛总是会让情绪发散,她垂眸静了静,淡着语调问道:“卫以牧,你有考虑过真正的婚姻么……我指的是跟真正的恋人。”   她需要一段协议婚姻,是因为种种理由导致的。她不确定协议期满离婚后,会不会对真正的婚姻产生期盼,但至少现在她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渴望。   那卫以牧呢?卫以牧在这方面又是怎么打算的。   电话对面沉默了下来,卫以牧良久才回答:“如果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当然会考虑。”   也就是说没有的话,就不会只因为想结婚而考虑了。   这是个让薄净洵感到舒适的答案。   她的轻笑微不可察,“挺好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卫以牧好奇地笑问,“是想跟我聊当初找我协议结婚的内情么,比‘挡住不必要的社交麻烦’更深的内情?”   “内情啊……”薄净洵喟叹着拉长尾音,扭头看向窗外的夜空,“简而言之就是烦。”   卫以牧只是笑了笑,没有再接这个话题。   薄净洵顿了顿,拐了个话头道:“对了,上次你帮糖糖的事情,今天她说想跟你道个谢,找我商量了一下。然后,现在等着你吃的大餐有两顿。”   卫以牧饶有兴味地问:“有一顿是你妈妈的?”   “嗯,我妈煲的汤很好喝。”   卫以牧期待地温声笑开:“那我到时候要好好尝尝才行。”   薄净洵挑了挑唇角,“早点睡吧,晚安。”   她的聊天点到即止,没有再深入,卫以牧也迁就她:“晚安。”   挂了电话,薄净洵把手机放在床头,熄灯后钻进了被窝。   空调的温度刚刚好,她眉间的冷然渐渐被睡意取代。   只是心头总有隐隐的忧虑,是催促她成家的母亲,和她安排的协议婚姻。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大概多少有一点道理。   在钟眉隐含期待与卫以牧相见的电话之后,薄净洵接连做了好些天的梦,梦里全都是父母之间若即若离的画面。   考上重点高中的那年,正值盛夏。   薄文山捧着凌州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反复地品味着上面的录取通知。   “哈哈哈,市一中,这可是以前爸爸考不上的学校!你现在可是圆了你老爸的梦了!”   男人高大而稳重,神色间都是对女儿的疼爱和骄傲,他从不对自己不够优秀的过去有所介怀,反而大方地笑谈着。   文静寡言的女孩子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面上是少年人被夸奖时的欢欣喜悦。   “女儿,想要什么奖励?”薄文山坐到女儿身边,满足溢于言表,“你随便提,爸爸这几天先摆个宴,让大家看看我女儿的成绩!”   薄净洵想了想,轻轻摇头:“我还不知道想要什么。”   “没关系。”薄文山爽快地一挥手,“想到了再跟爸爸说,要什么都行。”   “嗯!谢谢爸。”薄净洵用力地点头,绽开笑容。   那天夜里,她窝在客厅看当时正热播的电视剧,爸妈的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这细碎的声响引起了薄净洵的注意,她把电视剧的音量调大了些,放轻脚步走到连接客厅跟房间的走廊拐角。   她听到一向爽朗的爸爸声音温和中带有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对妈妈说道:“你也知道我以前学习不好,女儿这么优秀,我确实挺开心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见我的朋友们,但这次是净洵升学啊。这种场合,你是净洵的母亲,我还是希望你能在场。”   钟眉没有回答,薄文山也沉默了,像是在等待答案。   薄净洵却愣了愣,原来妈妈不喜欢爸爸这边的朋友。她这个时候才想到,爸爸有时候叫了朋友来家里,不论是聊正事还是闲谈,妈妈也几乎从不出现。   是爸爸的朋友里有什么人,让妈妈有忌讳么?   “文山……”钟眉幽幽叹了声气,“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假装恩爱了。我很累……”   薄净洵怔住,“假装恩爱”是什么意思?   薄文山重重地叹着气,白天里开朗的男人连气息都听得出内心的煎熬。   “钟眉,我们还有半辈子要过啊……”薄文山几乎忍不住哽咽,“你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现在你跟我说不想再忍了,那你当年为什么不拒绝到底呢?”   “……对不起。”钟眉低低地说着,面对薄文山的怨言没有丝毫反驳之力。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好不好……”薄文山上前几步,话音恳切:“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就算你心里念着别人,这么多年过来我也忍了……可是这次不一样,我要编造什么理由才能解释净洵的妈妈不到场……”   钟眉默声片刻才说:“你让我想想吧……”   “好好……”薄文山连连答应,转身要离开房间。   薄净洵心下一跳,连忙轻声而迅速地回到客厅沙发上,装作一直在看电视的样子。   薄文山来到客厅,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在房里卑微又不忿的人并不是他。   他经过客厅想要出门,薄净洵忍不住叫住他:“爸,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薄文山冲她宠溺地笑:“爸爸出门一会儿,有个朋友找。”   “哦……”薄净洵闷闷地应声,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薄文山出门以后,钟眉始终没有出房间。   薄净洵还是待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剧,看着屏幕里的演员们口型跟声音完全不一样,想着脑海里浮现着刚才听到的一句句话。   那天夜里,钟眉没有催她睡觉。   如果是在没有听到那些话之前,薄净洵会以为这是钟眉因为她考上了重点高中而给她的宽容。   可那天她的直觉告诉她,是因为她听到的那些话。   尤其是在那天,醉醺醺的薄文山被合伙人叔叔送回家以后,她扶着薄文山坐到沙发上休息,清楚地听到薄文山呢喃:“她不爱我……”   薄净洵连续几天都梦到很多过去的事情,但唯独这个梦让她醒来后久久不能平复,坐在床边缓和了很久才能清醒。   好不容易几天以后开始消停了,终于睡得香甜醒来的那天早上,薄净洵临出门前看了一眼未读消息。   有一条是钟眉发来的:“今年生日要不要来跟妈过?”   她一下子就被勾起梦中的回忆,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一会儿过后才调整了心情回复:“看情况吧,还不能确定。”   息屏以后她深深叹气,而后蓦然想起,几个月前领证的时候看到过卫以牧的生日。   她是九月二十三号,卫以牧是十月二十三号。   而且她还欠着卫以牧伙食,似乎可以趁着生日做一顿,但是只有一顿饭似乎又不太够。   到了晚上收工回家,休息的时候薄净洵无意间又想起这件事。   她终于体会到了唐之棠前些天的烦恼,给卫以牧送礼真的很难。   还好卫以牧来了电话,打断了她要上网搜“该给总裁送什么生日礼物”的动作。   “我在回家的路上。”卫以牧轻悦地笑说。   “你这趟差出了有一个周吧……”薄净洵坐在电脑桌前,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   距离上次打电话,已经过了有一个周的时间了,九月的头都起了。   “嗯,谈了个不小的合作。”卫以牧清朗地笑着,听得出心情很好。   薄净洵刚想说等她回家再聊,她就补了一句:“家里有东西吃么?”   “你还没吃晚饭么?”薄净洵以为她会在飞机上吃飞机餐。   卫以牧说:“刚才想着准备到家了,所以没在飞机上吃。”   薄净洵一边起身下楼,一边思索道:“……冰箱里应该有菜,要叫杨阿姨过来么?”   卫以牧倒是没考虑,回答道:“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儿自己做吧。”   去到厨房,薄净洵空着的另一只手打开冰箱,里面有杨阿姨新添的新鲜食材,荤素都有。   已经过了吃饭的点了,再让杨阿姨过来一趟确实有些打扰。   她盯着食材几秒钟,卫以牧没听到动静,在电话那头叫了她一声:“净洵?”   “嗯……”薄净洵扶着冰箱门的食指轻轻敲着,最后一次落下时说道:“我给你做吧,你到家还要时间,回来就差不多可以吃了。”   她得到了卫以牧多次的照顾,既然恰好碰上机会了,总不能就把人情丢到一边了。何况今天如果情况对调,她相信卫以牧也是会这么做的。   电话那头的卫以牧愉悦地笑了,“好啊,那我就等着吃饭了。”   挂了电话,薄净洵从食材里挑了几只鸡腿,还有瘦猪肉以及豆角,再加上一些佐料,打算给卫以牧做宫保鸡丁和肉沫豆角。   她记得卫以牧喜欢吃新鲜出锅的,便把所有的食材都处理好以后,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她算着从机场到家里的大概时间,预计卫以牧准备到家了,这才着手按下电饭煲的煮饭键,同时也把锅热起来。   就在两道菜上桌的时候,薄净洵的微信电话响起来。   屏幕显示的名字是高玥,上个月配音班里的一个女学生,她记得,是个对她很仰慕的女孩子。   薄净洵点了接通:“高玥,怎么……”   她话还没问完,少女刻意压低且带着惊恐的声音传过来:“薄老师,你能不能帮帮我……章老师不让我走……”   章老师……章柯。   薄净洵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一边出厨房快步上楼,一边沉着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高玥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我在餐厅包厢里的洗手间,章老师就在外面……”她顿了顿,话音颤抖起来:“他刚才摸我,我想走,他不让我走……”   她说着话,就有一道男声遥遥地传进来:“玥玥,你怎么还不出来?”   是章柯隔着门在高喊高玥。   薄净洵捏紧了手机,刚要进自己的房间便停了脚步,转了个方向去书房,随手拿了一串卫以牧留给她的车钥匙。   “把地址发给我。”薄净洵快步下楼,庆幸着自己还没换家居服。   “好……”   高玥吸了吸鼻子,薄净洵把通话页面收下来,就收到了高玥发来的信息。   “我收到了。”薄净洵重新把手机贴回耳畔,严肃而清冷的嗓音这时多了些轻柔的安抚:“别怕,把门锁好,千万不要打开。”   少女清甜的嗓音都被哽咽淹没:“好……”   薄净洵挂了电话,立刻出了玄关往车库去,按了车钥匙上的遥控锁找对应的车子。   上了车她就打开手机通讯录,目光从工作室负责人许易的号码一直往下,掠过其他的男同事,最后还是回到了许易的名字上。   刚要拨出去,卫以牧的电话就来了,她错手点了接听。   “我快到小区门口了,想买点水果回家,你想吃什么?”   薄净洵按了按额角,冷肃的话音跟卫以牧的温和呈现出两种极端:“抱歉,我突然有急事。上个月配音班有个女孩子,现在被章柯堵在餐厅了……我要通知许哥赶过去。”   卫以牧反应得很快,温醇的声音带上了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这种性质的行为很严重,如果你们老板想要大而化小,你想好要怎么收场了么?”   薄净洵默声蹙起眉,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动了。   许易是工作室的负责人和决策人,有着处理这件事情的权利,如果许易要保住章柯,那么章柯就很可能在将来的共事里,把怨气撒给薄净洵。   她的沉默让卫以牧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没等薄净洵再说什么,她复又开口:“把地址给我,我跟你一起去。”   薄净洵紧抿着唇,没犹豫太久:“好,我们在餐厅门口见。”   她挂了电话,点开微信复制高玥的信息,发给卫以牧。   路灯和月光融为一体,薄净洵把车子开出车库。   她的眉头没有舒展,这个时候要跟她去处理这件事的,似乎恰恰不该是任何一个同事。而卫以牧的跟随,反而意外的合适。   夜色下,刚刚回到小区门口的车子调转了方向,跟随着从小区里出来的车子一起离去。   /   高玥信息里的餐厅,在繁华的市中心。   夜晚才刚刚开始,街道上人潮往来,就像广袤的大海,没有人留意到其中会有微小却又危险的漩涡。   两辆车子在一家生意红火的餐厅停车场停下,薄净洵下车,卫以牧跟方墨紧随其后。   接待的服务员迎上来时,方墨就上前拦住,把对方带到一边低声地说着什么。   “走,那个包厢在一楼。”卫以牧跟上薄净洵的脚步,一向温和的气息在这个时候沉稳又锐利。   进出的客人和服务员都很多,但好在她们已经过了接待的那一关,走道上的服务员都以为她们是客人。   高玥所在的包厢在走道的最后一间,因为已经是尽头,为了避免客人找不到,正对面的墙上贴有包厢号码,以及一个指路的箭头。   这个包厢的位置,别的客人不会过去,更没有服务员站在附近,就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薄净洵的眉间愈发蹙紧,脚步也加快了些。   卫以牧过去就拧门把手,然而门从里面锁上了,她眼眸幽深,抬手敲门。   章柯的声音隔着门飘出来,跟往时一样的爽朗:“这里不需要服务啊,敲错门了。”   薄净洵眉心一跳,沉着嗓音道:“章柯,开门。”   “诶?净洵?”章柯惊讶地问了一声,这次很快就开了门,“你怎么来了?还有卫总……诶!”   他话没说完,卫以牧就错身进去,目光扫了一圈整个包厢,最后落在窗户一侧紧闭的门上。   薄净洵趁章柯注意力被吸引,也错身从他的另一侧进了包厢,跟随着卫以牧的脚步,最后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她还在里面,应该没事。”卫以牧微眯双眼,看着门下漏出的阴影。   薄净洵沉沉地松了口气,快步过去敲门,“高玥,是我……”   她刚刚开口,洗手间的门很快就打开。   红着眼睛的女孩子看到她,盛在眼眶的泪水霎时间滚落下来,张了张嘴却连话都说不出,下一秒就跑出来扑到薄净洵怀里。   “薄老师……”她低哑地哭着,眼泪不止。   “好了,没事了……”薄净洵把少女搂在怀里,温声地安慰。   章柯关上包厢门,疑惑又不满地走向她们:“你们怎么回事?过来也不说一声,高玥叫你们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高玥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薄净洵察觉到她身体的反应,把她的头压向肩头。   卫以牧走到薄净洵身边,有意无意地侧身将她们两个人挡在后面,“章先生,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章柯面上神情平静,有种觉得她们大惊小怪的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太明白吧。”   他的表现完全证实了高玥的求救没有丝毫的夸张成分,薄净洵紧了紧搂着高玥的手臂,神色冷下来。   卫以牧轻扬起唇,“但这个女孩子应该还没有成年,而且看她的样子,她并不愿意。”   “她今年满十八啦!”章柯摆了摆手,顺势指了指伏在薄净洵怀里的少女,神色有些烦躁起来:“而且既然答应我出来了,心里就应该有数了,谁会这么闲着给她单独辅导?”   他越说越怨念,看向高玥的目光也十分不满,高玥在薄净洵怀里不停地摇头,小声地抽噎着。   薄净洵斜了他一眼,低下头去轻声问:“高玥,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怕,仔仔细细地告诉我。”   卫以牧闻言,侧了侧身子去听,视线却仍旧锁着章柯。   少女眼眶含泪,哭得声音都发哑,强忍着恐惧断断续续说着:“前几天章老师给我发微信,说最近有时间的话,可以给我指点一下,他说他记得我在配音方面的缺点……我当时特别惊喜,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配音,所以我就跟他约了今天一起吃饭。刚来的时候还好,章老师的确指点了我很多,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就……他就……”   她说到后面,似乎愈发地难以启齿,怎么都无法再往下说。   “好,我知道了。”薄净洵深吸一口气,摸着高玥的长发,胸口重重地起伏,“别怕,我会把你安全带走的……”   “嘿!小妹妹,你这就没意思了啊……”章柯懊恼地一拍手,一边走过去,一边伸手指向高玥,“配音班都结束了,我们谁有空给你单独开小灶?叫你出来你心里就应该清楚了,倒打一耙是几个意思啊?”   高玥颤抖着把头往薄净洵怀里埋,抱着薄净洵的手都在发抖。   “章先生,你现在最好停在原地。”卫以牧神色喜怒不辨,满身都散发着大权在握的气息,不怒自威。   章柯顿时就停下脚步,不敢再上前。   与此同时包厢的门被打开,方墨走了进来并关上门,留着利落齐耳短发的女人眉宇间透着英气,安静地守在门后。   “净洵,你也不用这样吧?”章柯看出来卫以牧的态度取决于薄净洵,目光便越过了卫以牧,“大家都是同事,这点事情不至于弄成这样,既然她现在不愿意,那就拉倒了呗。”   薄净洵冷冷发笑,“‘现在不愿意’?章柯,你是平时台词录多了,都会玩文字游戏了。”   “那你想怎么样?我给她道个歉总可以了吧?”章柯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放软了态度。   “高玥,你想怎么解决?”薄净洵低下头,放轻了语气,“我跟他是同事,但我绝对不赞同出现这样的事情。你可以把想法告诉我,我会尽力替你处理。”   她能这样迅速地赶来,还挡在前面,高玥此刻所有的信任都放在她的身上,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说:“薄老师,我觉得他可能不是第一次了,我想公开……”   章柯脸色骤变:“高玥,你这就过分了!”   卫以牧抬了抬下巴,方墨几步走到章柯身边,强大的压迫力让他不敢再开口。   “好,但是我有个请求……”薄净洵点头,神情微沉,“这件事情一旦曝光,我们工作室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所以我想,能不能先把这件事情让许哥知道,就是许易老师,让我们都先有个准备措施。”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属于卫以牧说的“如果你们老板想大而化小”了,高玥决定公开,无论如何许易都是要知道这件事的。比起让高玥直接公开,让许易先知道这件事,工作室还有可能少受波及。   高玥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用力点头,“嗯……其他老师都很好,我知道的。”   薄净洵长叹了一声,扭头看向卫以牧,听到高玥答复的卫以牧也刚好转过头看她。   两个人对了个眼神,卫以牧点头,薄净洵拿出手机拨通了许易的号码。   事态严重,许易没多久就赶来,有了薄净洵在电话里简略的概括,他进门扫视了一眼众人便了然于胸。   “卫总,借一步说话。”许易礼貌地对卫以牧说。   这里的人中,已经站在决策者地位,负担着一个团队的荣辱的人,只有卫以牧。所以即使卫以牧只是陪同薄净洵过来,他也对卫以牧存着几分敬意。   卫以牧跟他走到窗边,他打开窗子,让谈话声被夜空中的微风吹散。   许易叹着气:“卫总,说老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理解。”卫以牧轻轻点头。   他也不再拐弯抹角,问道:“这件事,你觉得能保章柯么?他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失去他的话,我们工作室就少了一个好手。”   “但是如果不放弃他,你会失去得更多。”卫以牧话音轻淡,却一针见血,“这样的事情是很多人的底线,比起业务能力不佳之类的禁忌要更严重。所以这件事情曝光以后,如果不处理他,不论是你们圈子里的人,还是外界,都会大范围地抵制他,连带着会声讨你的整个团队。”   “确实是这样……”许易缓缓地点头,双手握着窗户的底框思索。   “我就不多说了,你好好考虑。”卫以牧言尽于此,而后回到薄净洵的身边。   几分钟后,许易来到她们身边,脸上神色愧疚:“高玥,今晚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稍微给我几天的时间做一点安排,实在对不起了。”   他诚恳地低着头,说完后也不看在一旁忐忑不安的章柯。   高玥抬头用眼神询问薄净洵,薄净洵肯定地点头,“走吧,剩下的交给许老师安排。”   “嗯……”高玥挽紧薄净洵的手臂,跟着薄净洵离开包厢。   薄净洵跟卫以牧先把高玥送回了家,之后才由方墨开车,一起回家。   夜色如浓墨,安静的车里,薄净洵靠在座椅上回想着在包厢里的一切,太阳穴隐隐发疼起来。   见她闭着眼睛却眉头不展,卫以牧轻着话音问:“累了?”   “嗯……”薄净洵疲倦地应了声,睁开眼睛去看她,下一秒就从座椅上坐直,手也下意识地攥住她的手腕,“你还没吃饭,这么晚了……”说着就惊吓般地抽了声气。   薄净洵疏冷的眉目间此刻都是惊觉和愧疚,突然惊吓的模样既少见又有些……   可爱,卫以牧弯起唇角想着。   “我们在外面吃吧,你想吃什么?”薄净洵记得她喜欢吃新鲜出锅的,连忙在脑海里细想自己知道的餐厅。   卫以牧不答反问:“你刚才在家做饭了么?”   “现在肯定凉了,没有新鲜的味道了。”薄净洵晃了晃她的手,眉头还是拧着,“你想去哪里吃?”   卫以牧唇角抿出笑意:“回家吃,热一热就好了。”   薄净洵怔了怔,眉间舒缓了些,“你不是更喜欢刚出锅的么?”   “没关系。”卫以牧满眼柔色,唇角浅浅扬起的模样温柔极了,“我太饿了,家里现成的饭菜比较吸引我。”   这话让薄净洵一愣,眼前人的模样立刻就像极了那只软萌笑着的萨摩耶。   她轻笑起来,“那回家我给你热一热,你可以先去洗澡。”   卫以牧微笑着,眼波缱绻地凝视她。 第21章   薄净洵不是喜欢看八卦的人, 只是她现在几乎每天都惦记着高玥那件事的处理进度。   那天之后,许易第二天就开了个会,隐晦而简略地公开了章柯这次犯的错, 并且严厉叮嘱每一个人, 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之后便跟章柯进行了合同终止流程, 章柯不再是盛宸配音工作室的人。   章柯被解除合同的那天, 薄净洵在录音棚里为电视剧配音,没有碰上他。   九月中旬,天清云净, 初秋的凉意取代了夏季末的暑气,薄净洵结束了为期大半个月的电视剧配音, 勉强可以轻松几天。   赖床的第一天早上, 她窝在被窝里,维持着这些天的习惯用手机打开微博, 点进盛宸配音工作室的超话。   一条热度极高的微博, 明晃晃地挂在第一的位置。   是高玥曝光了那天被章柯骚扰的全程,从开始到结束, 包括求助薄净洵等等,一张张微信聊天记录的截图巨细无遗。   因为章柯在动漫配音和广播剧配音方面势头正盛,粉丝量不小, 再加上这件事情性质的恶劣, 这条微博的转发量、评论数、点赞量都十分可观。   薄净洵仔细看了一下时间,是在昨天晚上发的,而在引起了巨大反响之后, 盛宸配音工作室的官方微博在刚才也发布了相关回应。   公告中不偏不倚地斥责了章柯的行为, 并向受害者高玥郑重道歉,以及宣布已经与章柯终止合同, 章柯不再是盛宸配音工作室的配音演员。   工作室的公告得到了粉丝们的一致肯定,整件事情处理得公正且迅速。   薄净洵叹着气,搂着被子把这两条微博分享到了卫以牧的微信。   卫以牧很快回复:“处理得挺好的。”   薄净洵手指在屏幕上跳跃着:“就是有点感慨,我没想到过会发生这种事,章柯还是我高中同学。”   屏幕上跳出两只猫咪抱在一起的表情包,紧接着卫以牧回道:“都过去了。”   怎么回复得这么快?   薄净洵打着字问她:“你今天不忙么?”   卫以牧回了一小段豆浆机正在翻搅的视频,信息也跟着跳出来:“我今天在家,快下来吃早餐。”   薄净洵在被窝里眨了眨眼,把手机丢到一边,掀开被子下床梳洗。   下楼的时候,饭厅里就有碗碟碰撞声传出来,薄净洵刚拐过去,就跟要走出来的卫以牧碰上面。   卫以牧穿着白色的家居服,身体在走动间被衣料勾出纤瘦漂亮的线条,长发发尾微扬,整个人温雅纤瘦又干净清透。   “豆浆刚煮好,包子是外面买的。”卫以牧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薄金边眼镜,对薄净洵微笑。   “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薄净洵回以浅笑,走进饭厅。   卫以牧笑着摇头:“都准备好了,我去洗个手就过来。”   桌面上有两杯豆浆,还有两碟圆鼓饱涨,热腾腾的升着白雾的包子,每个都有掌心那样的大小。   薄净洵把叠着的碗筷分成两份,等卫以牧回到饭厅后一起入座。   “这家店的包子我从小就很喜欢吃。”卫以牧夹了一个包子放进薄净洵碗里,轻轻笑着对她说,“以前上学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这家店,之后就总是不想吃学校里的早餐。我爸妈就交代司机叔叔路上给我买包子,等到了学校就刚好吃完了。”   “那应该很好吃。”薄净洵拿起筷子,对这个能让爱吃的木木赞不绝口的包子来了些兴趣。   “你吃吃看喜不喜欢。”卫以牧双眸亮晶晶的,像是在把自己心爱的东西分享出来。   在她期待的眼神下,薄净洵低头夹起包子,小小地咬了一口,皮薄肉满,刚刚好露出里面的白菜粉丝馅。   薄净洵又咬了一口,真诚地给卫以牧反馈:“挺好吃的,有小时候的味道。”   她看见卫以牧的眼角都弯了起来,早餐的氛围似乎就因为这一笑而更加活络。   “还有另一种馅的……”卫以牧用筷子指了指另一碟包子,给她推荐。   “好,你也别光顾着我。”薄净洵也给她夹了一个。   卫以牧眉眼弯弯的,边吃边问她:“你今天不去录音棚么?”   薄净洵说:“嗯,刚完成一部电视剧的配音,这两天工作宽松了很多。”   “我也打算休息几天……”卫以牧喝了一口豆浆,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薄净洵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漂亮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嗯?”薄净洵不明所以,但卫以牧刚放下杯子她就想起来了,思索着问道:“哦……我们这几天的时间都挺宽裕的,要不要……”   约了一个多月的回家见钟眉,整个八月份都找不到空闲时间,没想到今天突然就能定下来了,真是捡日不如撞日。   卫以牧放下杯子笑道:“我没问题。”   薄净洵冲她微微一笑:“那等我一会儿打个电话给我妈,看看今天能不能安排。”   早餐过后,薄净洵回房里给钟眉打电话,钟眉欣喜地满口同意。   挂了电话,她想要确认一下晚上见面要留意的事情,出了房间却只见对面房门敞开,卫以牧不在房间里。   她沿着过道走过去,经过书房,最后在储藏室看到那道颀长的身影。   储藏室里划分为几个区域,都设有摆放藏品的木柜,晨曦的光芒穿过木柜间的框架,在地板上印出被分割的光。卫以牧踩着拖鞋的脚步就踏在这样的光芒上,把自己高瘦的影子印了上去。   薄净洵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应声回头。   薄净洵走进储藏室,说道:“安排好了,晚饭的点过去。”   “好。”卫以牧若有所思地点头,“阿姨一般喜欢什么东西呢?”   “你是要准备礼物?”薄净洵看了看她身边的木柜,这里是书画区域,挂满了古典韵味浓厚的画作。   卫以牧随手拈起身边一副画的卷轴,“嗯,既然还有准备时间,就想着挑个小礼物。”   能被卫以牧收进储藏室里的,要么是卫以牧喜欢的,比如积木模型,要么就是极具收藏价值,价格不菲的。   现在她们身处的这个区域,怎么都不像能被贴上“小礼物”这个标签的。   卫以牧见她没有很快回答,回眸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后轻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因为阿姨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份了,空着手去好像不太合适。”   薄净洵走到她的身边,自下而上看了一遍她手里的画卷,略有笑意道:“那我上次没有给你妈妈带礼物,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卫以牧眨了眨眼睛,翘着唇角道:“你上次工作忙,能抽出空来就已经是礼物了。这次不一样,我时间充裕,不准备礼物说不过去。”   她说得一本正经的,除了最开始的wink带了一丝调皮的味道,之后都是诚恳认真的模样,把明明不平等的对待生生说成了对等的行为。   重点是,还很有说服力。   薄净洵忍不住唇边抿出轻浅的笑,在阳光下犹如寒冰之中的一抹明艳光华。   卫以牧收回手面向她:“你同意了?”   “我还能说什么?”薄净洵收敛了笑,眼眉末梢却仍旧弯着,“不过下次,我也要准备礼物了。”   卫以牧清清朗朗地笑开:“好啊,记得让我做参谋。”   储藏室很大,卫以牧带着薄净洵第一次完完全全地逛了一圈,中途给薄净洵介绍了每个区域的收藏,让薄净洵想想送什么才比较合适。   “刚才那部分是古董书画,以前我爸喜欢,我小时候跟他一起去看展览和拍卖会,他会跟我说很多有关的知识。所以我长大以后一旦有参加的机会,看到喜欢的也会带回家。”   她边走边介绍着,声音被阳光熏染得带有温暖的味道。   “然后这边就是积木模型,有很多我还没打开过,如果阿姨喜欢的话也可以送这个。”   薄净洵微微摇头:“我妈应该不爱玩这个。”   “那就……”卫以牧顿了顿脚步,然后快步走到后面的区域,“这边的是玉石,我收藏了很多。因为我妈很喜欢,所以我如果有接触的机会,都会物色一些寓意好的成品,甚至原石,然后再自己设计样式,找人打好了以后再送给她。”   玉石区域的柜子装上了玻璃,里面陈列了玉石和原石,它们被分类摆放着,五彩十色的玉石分有吊坠和手链等等。原石则是看起来跟大块的石头差不多,需要切割开才能得知里面的材质。   “玉石应该比较合适……”薄净洵蹙着眉低喃,古董书画跟积木模型肯定是钟眉不喜欢的,但玉石倒是比较普遍的礼物,而且钟眉也有买过。   卫以牧皱了皱眉,走近去看柜子里的玉石,眯着眼睛道:“现在挑原石去做来不及了,可以挑个成品……这颗吊坠怎么样?”   她打开一旁的开关,柜子里的展灯便被打开,她拉开玻璃门拿出一颗吊坠,转身示意薄净洵过来看。   吊坠被银白色的底座托着,上面是一颗形状不规则的蓝色宝石。乍一看并不耀眼,近看却极为通透,在阳光下折射出莹莹蓝光。   她的目光赞赏而好奇,“不怎么张扬耀眼的样子,但是近看很清透漂亮。这是什么?”   “喜欢就好,这是硼铝石。”卫以牧勾起唇,没有多做介绍的意思,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简单大方的首饰盒子,把它摆进中央。   薄净洵再看了看她柜子里的收藏,因为她不像上次那位友人一样举办过展览,只是私人收藏,所以只贴著名称却没有介绍。可是每一样玉石的成色看起来都十分上乘,刚才那颗硼铝石估计也不同寻常。   卫以牧把盒子盖好,满意地抬眼对她笑说:“好了,那就这么决定了。”   “好。”薄净洵也莞尔,心里暗想下个月卫以牧的生日,一顿饭绝对不够。   傍晚,余晖将天边的云也染成橙红色。   卫以牧的车开进了钟眉的小区,临按门铃前,卫以牧举起手中的饰品袋看了看,温润的眼眸里有不明意味的光。   钟眉听见门铃声,很快就从厨房小跑出来开门。   “妈,这就是以牧……”薄净洵几不可察地掩饰掉初次省去姓氏的不习惯,“刚才路上有点堵车,所以耽误了一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钟眉的笑容犹如被冰冻一般僵了些,目光定定地落在卫以牧的脸上。   卫以牧眸中有了然的笑意,浅浅地扬唇,声音一如往昔地沉稳温厚:“阿姨好,我是卫以牧。” 第22章   客厅的电视播着搞笑的综艺节目, 空气中却流动着不明意味的因子。   “妈,我给你买了水果,你饭后吃点。”薄净洵走进客厅, 把拎着的袋子放在茶几上。   钟眉跟在后面, 几缕发丝散下来, 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声音平静:“嗯,放着吧。”   她刚才回神得很快,惊愕只存在了一瞬间。可那一瞬间心底的浪潮却汹涌澎湃, 掀动了她如今如同无波水面般安稳平和的日子。   她本来以为女儿的新婚恋人只是恰好姓卫,又恰好在SL集团入职。可她怎么都想不到, 这个女孩子竟然跟当年那个人有血缘关系。   因为那张脸实在太相似了。   “厨房有没有要帮忙的?”薄净洵一边转身问, 一边挽起袖子。   钟眉抬眼,眼神里有看不真切的碎光, 总是温柔婉约的面容此刻悠悠一笑:“还有两道菜, 很快就好,不过海鲜酱用完了, 我刚想下去买。”   “我去吧。”薄净洵说完就捡起了桌上的钥匙串。   刚走进来的卫以牧跟她迎面相视,笑问:“要不要让方墨开车送你去?”   “买个酱而已,就在小区的日杂店。”薄净洵忍俊不禁, 这个人怎么总是能一本正经地逗人笑呢。   两个人错肩而过, 家门被轻轻关上,屋子里的空气好像一瞬间被灌进了寒气,极速地冰冷凝结起来。   “阿姨, 这是一个小礼物。”   卫以牧缓步走到茶几边, 把手上提着的饰品袋放在茶几上,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探进来围裹着她, 衬得她温玉般的眉眼如同古画一般清隽。   “希望您会喜欢。”   她的声音也带着暖意,与这异常的氛围格格不入。   钟眉的目光几乎是绞在她的身上,犹如裹着冰的利刃一样,慢慢地抬起,定在她的脸上。   “你跟卫华月是什么关系?”钟眉神色阴沉,一只手不自觉地攥住衣领下端,嘴唇止不住地翕动,“你姓卫,还在SL集团工作,又跟尹天灏长得那么像……”   她这段时间睡觉都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她每天都想要知道女儿的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可她不太会利用网络来搜索这些东西,微博上能够搜到的信息量虽然大,但却不是她想要的。   比如卫以牧到底跟尹天灏是什么关系,还有卫以牧的清晰长相,这些都没有。之前她搜索薄净洵得到的那条微博里的照片,样貌轮廓多少有些模糊,不比如今就在眼前来得清晰。   卫以牧淡淡地笑,“这么多已知条件综合在一起,阿姨应该能很快猜到才对。我的妈妈叫卫华月,我的爸爸,就叫尹天灏。”   她早就预料得到,如果钟眉看到她,一定会认得出来。因为她跟已故的父亲尹天灏长得很相似,父亲的容貌与寻常男性的阳刚英俊不同,反而是柔和温朗的,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时常称父亲男生女相。   “你早就知道以前的事……”钟眉更加愕然,然而很快就沉下脸色,哀怨中含着怒气,“那你为什么要跟净洵在一起?我把她保护到现在,一丁点旧事都不愿意让她知道……你却明知道我们两家的旧事,还要接近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的语气充满了长久岁月积攒下来的怨愤,可同样长久的隐忍也让她将本性中的无力散发得极致。即使是在如此震惊和怨怼之下,她仍旧没有上前半步,只是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领下端。   卫以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好一会儿,良久才长长地叹息:“阿姨,我早就知道你们上一辈的事情,但我喜欢净洵,这是真的。”   “你觉得我会相信?”钟眉冷冷地盯着她,这个女孩子从进了家门就始终冷静以对,城府必定不浅。   “您可以不信。”卫以牧只是轻浅一笑,双眸沉静,悠缓地上前两步,“我早就知道很难得到您的信任,可是我不能因为您的不信任,不同意,就放弃我的追求。”   钟眉心间微动,目光怔忡。   眼前这个女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极了当年尹天灏的模样。   卫以牧几乎继承了她父亲所有的优点,一双温柔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可想而知陷入恋情时是怎样的温情脉脉。   卫以牧没有半分不满,犹如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一样,话音温醇:“我曾经恨过您。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多次为您而发生争吵,我听着那些争吵,总是忍不住在想,爸爸既然爱着您,又为什么要和妈妈在一起。后来,我也曾经将这份怨恨转移到净洵身上,当然,这些她不知道。可是再往后我明白了,这只是我把父母的牢笼加在了自己身上。”   “……你很早就认识净洵?”钟眉抓住了她话里的讯息。   “对……”卫以牧轻笑,眼神柔和却坚定:“但是请您原谅,我不能把这其中的事情细说。因为我喜欢她这件事,我想要让她第一个知道这其中的究竟。”   钟眉默声不语地看着她,久久都没有说话。   薄净洵踩着余晖进客厅的时候,卫以牧跟钟眉在拿着手机加微信。   她看到卫以牧扫了钟眉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发送了添加信息以后,体贴地叮嘱着:“净洵工作的时候不能碰手机,您平时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有时候我在忙着,您就联系我的助理,我一会儿把我两个助理的号码给您发过去。”   钟眉低着头去通过好友申请,再抬头时蹙着眉。   薄净洵走过去把海鲜酱放在桌上,单手揽住钟眉的肩膀,半真半假地瞧着卫以牧:“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把我妈给吓坏了?”   卫以牧倒是不吓人,她就是怕卫以牧是不是贴心过头了,把钟眉给惊到了。   她可是见识过卫以牧的贴心的,想想那次包了整个工作室的下午茶……   卫以牧委屈的表情都出来了,但还没开口钟眉就拍了拍薄净洵的手,微微叹笑道:“没有的事,小卫挺好的……”   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强大到可以立刻接受女儿的恋人是卫以牧。即便卫以牧字字真诚,她也仍旧一颗心吊在半空中,可如今两个孩子已经领了证,她难道要因为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就愤而将多年前的旧事重提么?   好不容易瞒了女儿这么久,何苦因为自己难平的心事而重提往事。   何况,上一辈的事情,到底是与儿女们无关的。   在这纠结难解的思绪里,她沉默了许久,直到薄净洵回来。   “你看。”卫以牧眨着眼wink。   本来也只是开玩笑,薄净洵见状莞尔轻笑,跟她四目相视。   钟眉将这亲密的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又喜悦又有些说不清的憋闷。喜悦的是女儿跟心上人终成眷属,憋闷的是今天一下子接受的种种惊愕,几种情绪混在一起,她心里实在难捱。   “好了,你们两个坐一坐。”钟眉把薄净洵的手拉下来,暂时收起这些繁杂的心事,“我去把剩下两个菜做了,然后就开饭。”   “妈,不用我帮忙么?”薄净洵想跟过去。   钟眉拿起海鲜酱,笑着摇头:“不用,小卫第一次来,你陪陪她。”   等钟眉进了厨房,卫以牧把薄净洵拉到沙发上坐着。   薄净洵小声问道:“刚才没发生什么吧?”   卫以牧弯着一双好看的笑眼,“当然没有,很顺利的。”   薄净洵这才松了口气,之前被往事的梦困扰了多天带来的燥郁也慢慢在心底淡了。   果然还是想得太多了,才会有不必要的不安。   晚饭很丰盛,本来薄净洵每次回来,钟眉都会好好做一顿饭给她补身体,今天则更胜往时。   今天薄净洵跟卫以牧都有空闲,一顿饭便吃到了圆月高悬。   临走时,钟眉拉着薄净洵关切地问:“净洵,你今年的生日要不要回家里来过呀?马上就要到了。”   “妈,我真的不确定。”薄净洵再次耐心地解释,“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我就回来,如果不行的话只能算了。”   每次回来一趟真的没有这么容易,倒不是路程问题,而是钟眉每次都要好好地做一顿晚饭给她,而这一整个流程下来耗费掉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多。   钟眉有些失望又有些期待,“那你到时候提前一天告诉妈。”   “好,我一定。”薄净洵点头答应。   三个人在玄关处停下,卫以牧想要开口告辞,却见钟眉欲言又止。   “小卫……”她没有像傍晚时那样怨愤交加,此刻面容慈霭,“你今天第一次来家里可能不习惯,多来几次习惯以后,就改口吧。”   改口?   薄净洵疑惑地看向卫以牧,蓦地察觉到什么。   她们好像漏了一个问题……   “好,谢谢阿姨。”卫以牧最先反应过来,抱歉地微笑,“我跟净洵结婚了,您也就是我的母亲了。这次是我的失误,也确实是一下子还不习惯。”   “没关系,时间还长。”钟眉话音中隐有叹息。   时间还长,她需要好好消化这件事。   月光漫在小区的空地上,两道身影不像来时那样端正严谨,而是信步踩着月光。   “我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薄净洵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也是。”卫以牧勾起唇,眼底情绪不明。   薄净洵看向身边沉静持重的女人,月色给那鸦羽般的墨色长发镀上一层亮银色,也让那双温润的眼眸更加动人。   她轻浅笑开,眉宇间霜雪不再,后者也凝望着她,温情一点一点在眸底浮现。 第23章   薄净洵顺利把卫以牧带回家见家长的消息, 在唐之棠家里的饭桌上被拎出来。   工作稍微宽松了些,薄净洵跟唐之棠还有言知夏也终于约上了晚饭。   三个人约在唐之棠家里烤肉,琳琅满目的食材摆了一桌。因为没有外人, 言知夏还捎上了自己珍藏的酒, 喝得自在又欢快。   而话题的起因便是言知夏心血来潮, 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碰薄净洵的脚, 撩着自己的青棕色长卷发,打着酒嗝问:“话说回来,阿姨对卫以牧是什么感想啊?分享一下呗?”   薄净洵正用烤肉夹翻着电饼铛里的黑椒牛肉片, 抬起目光浅淡地扫了她一眼就重新低下来,“前几天刚见过, 我妈应该对她印象还不错。”   言知夏刚想追问是怎么个印象不错的, 喝着饮料的唐之棠就差点呛着,急急地掩着口鼻咳嗽。   “哎哟你慢点, 没人抢你那果汁……”言知夏没好气地凑近, 伸手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   薄净洵也连忙抽了张纸递过去,她知道唐之棠是被吓着了, 她跟卫以牧的事情唐之棠一无所知。   唐之棠接过抽纸擦着嘴角,还没咳停就勉强开口去问:“净洵你跟卫总的事,之前没告诉阿姨?”   结婚好几个月了, 前几天才见家长, 那不就是在结婚之前,甚至结婚的时候长辈都不知情么?薄净洵这先斩后奏的流程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嗯,之前没做好准备。”薄净洵半真半假地回答, 气定神闲的模样。   倒是言知夏从她的回答里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在唐之棠刚要追问的时候,连忙用手臂推了推唐之棠:“诶糖糖, 你再去帮我切一点洋葱片来,快吃完了!”   唐之棠疑惑地看向桌面上的食材碟:“这不是还有么?”   “这都不够吃五分钟的……”言知夏抱着她的胳膊娇气地卖着萌,“去嘛,我切的没有你切得好。”   “好吧,那你等等。”唐之棠只得答应,站起身离开饭桌前还拍了拍薄净洵的手臂:“等会儿咱们要好好聊聊你这个事情,不许跑啊。”   薄净洵弯了弯唇,等唐之棠的身影消失在走道拐角,言知夏一屁股坐到薄净洵身边。   她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问道:“姐妹,你没把你跟卫以牧的内幕告诉糖糖啊?”   要不怎么说言知夏脑子转得快呢,从薄净洵简单的一句回答里就嗅到了薄净洵还把真相瞒着唐之棠的味道,而且还把唐之棠支走了再跟薄净洵求证。   “对,犯懒了。”薄净洵叹了声气,把烤肉夹放在桌上,“你别说漏嘴,我今晚还不想解释这么多。你就顺着我刚才说的,当作是我先结婚后见家长,但是别一直纠缠这个话题。”   “你这样不行啊……”言知夏愁眉苦脸的,拿起酒杯跟喝白开水似的喝了一大口,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一直这么瞒着,时间一长你要解释的东西就更多,到时候糖糖不得弄死你啊?这么关心你,结果你在忽悠她。”   薄净洵眉间微蹙,神色间聚起一层冰霜:“我会找机会告诉她,今晚确实不想说太多,有点烦躁。”   “……行吧。”言知夏瞥了瞥她的脸,看出了几分不快的情绪,这是在烦什么呢?   等唐之棠端着一碟洋葱片回来,言知夏老老实实地往电饼铛里夹肉,避免先开口说错了什么。   也许是切洋葱的时间里冷静了些,唐之棠坐下后倒不见刚才的惊讶了,只是看着薄净洵几秒后笑了笑:“忽然觉得你的闪婚也没什么大问题了……到底是两个人情投意合,总比父母知情了,两个人却意见不和要好得多。”   薄净洵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准备要训我了。”   言知夏夹着一块肉吃,竖着耳朵听唐之棠轻叹:“我也有些庆幸你已经结婚了……楚喻臻有一部新片要上了,配音合作是我们工作室,而且她最近回国了……”   唐之棠欲言又止,未尽的话却让另外两个人都明白意思。   因为楚喻臻的身份,当初跟薄净洵那暧昧的关系倒是没有让盛宸配音工作室的人知道。但作为薄净洵的朋友,唐之棠跟言知夏是得到薄净洵的倾诉而知情的。   楚喻臻离开的时候就不曾说过要结束这段关系,只是有暂时停止的意思,而这回的归国,保不准是要恢复原先的联系的。   飞鸟得到了追求的果实,总归是要落地的。   言知夏一口肉就差点噎在喉咙,“啪”地一下就把筷子拍在桌上:“……什么玩意,她的片子怎么又是你们工作室配音?就不能不接跟她有关的活么?她这回是不是又要去监工?”   唐之棠摇摇头,“这些不是我跟净洵能决定的。”   薄净洵神色更加冷凝,工作室这边的消息已经下来了。这几天不管是上班还是工作室的微信群里,时不时就有人提起即将到来的工作任务。   她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不期待也不回避。只是因为曾经有过那样一段关系,所以听多了心情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被影响。   她不想让这顿烤肉的兴致被败掉,缓了缓心绪,淡着话音道:“现在跟当初不一样,不至于会发生同样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还有卫以牧。”   言知夏点头,端着酒杯往后靠在座椅上,高深莫测地预言着:“……也是,你都结了婚的人了,她闹不出幺蛾子。”   “你自己心里有谱就好,别到时候措手不及。”唐之棠叮嘱着,倒也没有太重的忧虑,毕竟薄净洵一向稳当。   “嗯,明白。”薄净洵挑了挑唇角,这个小插曲其实还不如她最近最大的烦忧。   就是给卫以牧的生日礼物。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始终没有想到“该给总裁送什么生日礼物”的上佳答案。   尤其是在了解过卫以牧的储藏室,以及搜索了卫以牧送给钟眉的那颗硼铝石的资料之后,她更是没有头绪了。   难道她真的只能给卫以牧送一顿饭么?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二十三号,这天工作结束得不早,薄净洵出了录音棚时,天已经擦黑了。   她没有能在二十九岁生日的这天去跟钟眉一起过,只能在钟眉的微信信息发过来的几个小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复着抱歉的信息。   九月的下旬,外面的空气已经带了一丝微凉,她吸了一口气,准备买个宵夜就回家。   路灯跟霓虹灯混合着月色,形成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暖色,细细地铺在地面上,薄净洵刚刚走下阶梯,抬眼就看到正前方高颀挺秀的女人。   黑色的女士西装,墨羽般的长发,温润含笑的面容,似乎在那里等候了很久。   “卫以牧?”薄净洵惊讶地叫出对方的名字,带着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喜悦,“你不是出差去了么?”   前些天一起去钟眉那里之后,卫以牧在凌州待了几天就飞去了外地,走的时候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薄净洵便默认了生日那天是不会见到卫以牧的,而且工作以后很少再像小时候一样隆重地过一场生日,所以直到这一刻为止,她对今天毫无特别的感受。   卫以牧轻浅地笑:“出差回来了。”   “所以现在是……路过?”薄净洵走到她面前笑问,她不至于觉得卫以牧是特地等在这里的,虽然刚才下意识地有这个念头闪过。   卫以牧唇角弯着,目光和煦而温暖,“不,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神色认真而郑重,就像每一次让薄净洵感受到安全感的时候一样。她似乎天生具有一股温柔又强势的力量,轻易就能让人靠近。   同样的话,同样的事情,换一个人来表现一定没有这种感受。   “那……有什么安排么?”薄净洵扬眉一笑,放任内心因为卫以牧而暖流涌动。   卫以牧唇角的笑意深了些,不答反问:“工作这么多年,每一年都能像小时候一样,过今天这个日子么?”   薄净洵微微摇头,“当然不能,这几年刚好都在这一天有任务。”   卫以牧又问:“那如果我没有出现,你是打算回家还是去阿姨那里?”   她记得上次去见钟眉,钟眉叮嘱希望薄净洵生日能回家一起过。   薄净洵默声片刻,缓缓地摇头,轻叹道:“我不想回我妈那里,刚才准备去买个宵夜就回家的。”   她有时候会生出几分不想回家跟钟眉待在一起的想法,这样的心思是在薄文山去世之后才有的,倒不频繁。只是她在生日这样的日子回去,钟眉八成又会提起薄文山,那些埋藏在她心底多年却不能向钟眉袒露的事情便会令她不适。   虽说年纪不小了,不再像年幼时一样重视这个日子,但也不必给自己找罪受。   卫以牧听完笑而不语,当薄净洵好奇她还有没有问题的时候,她伸出右手来。   月光在她纤长的手指间流淌,一贯柔和的笑意染上几分狡黠。   “走,让我带你回到小时候。” 第24章   夜晚是不同人群活跃的交界点, 临近十点,街上的商铺已经在准备打烊了。   此时位于市中心的大型超市却依旧灯火通明,人潮如海。   零食区的货架之间还有穿着中学校服的学生, 还背著书包, 年轻的脸庞上有待在学校一整天积累下来的疲惫, 也洋溢着难得在打烊的时间段还能进超市的惊喜。   有两道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清朗悦耳的女声也渗进这嘈杂的货架之间。   “快十点了,超市居然没有要下班的意思。”薄净洵的目光流连在货架中满满当当的零食糖果里,微微侧头问跟身边的女人说话。   卫以牧只是笑笑, 没有回答。   薄净洵在一列包装得五彩缤纷的糖果货架前停下,“为什么会带我来超市?”   卫以牧停在她身边, 伸手拿起一颗糖果放在她们对视的视线之中, “你还记得小时候最普通的愿望么?”   “嗯?”薄净洵沉默了一下,“……除了遥远的梦想之外, 大概就是想多吃一点爸妈不让多吃的零食, 比如薯片,棒棒糖。”   她一边回想一边说, 眼前慢慢清晰起来,而她们身边的货架上,全都是她话里那些“爸妈不让多吃的零食”。   她恍然大悟地轻声笑开, 抬手去接卫以牧拿着的那颗糖果。   卫以牧笑了一下, 悠悠道:“小时候最经常感受得到的愿望,其实不是什么远大又奢侈的梦想,反而是最平凡的。”她顿了顿, 深吸了一口气, 神色和目光都狡黠了几分:“是你现在触手可及的薯片和糖果。”   薄净洵凝望着她,心底流淌的暖意在一寸寸地生长着, 直到当下的这一秒,都在被今晚卫以牧的出现和每一句话灌溉着。   像是明白薄净洵的情绪一样,卫以牧没有等她回答,而是拍了拍她的手臂,轻笑道:“等我一下,我去推一辆购物车来。”   “嗯,好。”薄净洵扬唇浅笑,看着卫以牧转身走远。   她目光转向货架上,糖果种类繁多,一眼能看到很多小时候常吃的牌子。   她扯了个袋子准备好好物色,忽然想起不知道卫以牧喜欢吃什么。   不过卫以牧喜欢吃麦芽糖,应该是喜欢甜食的。   她伸手就要去挑一些自己吃过的甜味糖果,手刚碰到一点就缩了一下。   万一卫以牧只是喜欢麦芽糖而已呢。   拉了购物车回来的卫以牧见她犹豫,不禁问道:“品种太多了,不好挑么?”   “没有,我在想你喜欢吃什么。”她扭头去看,并不吝啬告知自己的在意。   “我喜欢吃甜的软糖。”卫以牧眼神亮亮的,像是被关了一个月都吃不到糖的孩子。   “好,我知道了。”薄净洵满意地勾起笑。   她们一起在货架之间穿梭,购物车里逐渐放下了许多袋糖果和薯片。   薄净洵每每看到感兴趣的,都惦记着先问卫以牧一句。几次之后,她干脆直接捡起一块在卫以牧面前晃一晃,后者便默契地回答她想不想要。   零食区的周边被饮料货架围着,两个人顺着货架间的过道走过去,周边的人群也渐渐少了些。   薄净洵一手扶着购物车的边缘,瞧了一眼已经封好袋口的糖果,好奇地看向卫以牧:“你小时候的愿望也跟我一样么?”   “差不多……”卫以牧思索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薄净洵笑道:“嗯?比如呢?”   卫以牧抬了抬下巴,看向不远处的冰柜:“我小时候也会很想吃零食,爸妈也会严格控制我的零食量。但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我自己心里明白,等我长大一点就会慢慢不受这样的控制。反而是小时候吃的零食都是被提前处理过的,这点让我比较介意。”   薄净洵疑惑地问:“提前处理过的零食?”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卫以牧轻轻地笑,在冰柜前停下脚步,打开柜门拿出一排旺仔牛奶,浅浅地叹了声气:“就像这个旺仔牛奶一样,爸妈请来的阿姨会给我买,但她每次都会把奶倒进杯子里,直接给我喝。”   薄净洵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好像知道意思了……”   吃零食却没有吃零食的流程,而是直接得到了结果,虽然也是吃,但好像少了些感觉。   “还有一些肉干什么的……”卫以牧的眉头皱成了结,神情又无奈又好笑,“阿姨都会把它们倒进干净的罐子里,让我方便拿着吃,但其实我更喜欢自己捧着袋子吃。”   “我明白了,那你没有跟父母提过这件事么?”薄净洵眼眉漫上浓郁的笑意,脑海里有了小卫总苦着脸抱着罐子和杯子的画面。   “提过的。”卫以牧翘了翘唇角,笑容仍旧无奈,“爸妈说这样方便,也不会弄脏手和衣服。可是,这样的零食完全没有零食的感觉。”   大概是她平时模样温顺,薄净洵很轻易就能联想到她乖巧老实的画面。   即使如今她成长得成熟沉稳,也丝毫不影响薄净洵在间隔了很多年以后,对那个温静委屈的小女孩心生怜爱。   薄净洵把冰柜里的旺仔牛奶拿出来好几排,一一放进购物车里,最后举起一排在她眼前晃了晃,“一会儿回家请你喝。自己插管,我可不帮你倒进杯子里。”   卫以牧看着薄净洵凉薄的眉眼间为自己而盛放的光华,话音愈加柔软:“好,那你要陪我一起喝。”   “可以。”薄净洵爽快地答应。   她们把超市的零食区逛了个遍,回家的时候大包小包的,连方墨都要下车帮她们提进客厅里再离开。   卫以牧今晚准备得妥当,客厅的一面墙角已经放置了零食架,这是原先没有的。   薄净洵把买回来的零食都分类一层层地摆好,完成后一看墙上的挂钟,临近午夜十二点了。   “卫以牧,你还喝不喝……”   她站直身子要去叫卫以牧,一转身却愣住了,声音也低下来。   卫以牧正从饭厅走向客厅,只是脚步缓慢,连长发落在手臂都不能拂开。因为她双手托着奶油蛋糕的底座,蛋糕上已经插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在走动的微风间,烛火摇曳生姿。   薄净洵怔在原地,出了神地看着这一幕。   卫以牧笑道:“快帮我把茶几上的东西拨开。”   “……好。”薄净洵这才回神,过去把茶几中央清理出一块空间。   “蛋糕店送了几袋蜡烛,是我只想用一根。”卫以牧解释着,弯着腰放下蛋糕后松了口气,站直后凝视着薄净洵的双眸,认真而柔缓地开口,“我的用意是,希望你往后年年岁岁都像今年一样,能够得到最平常的快乐。”   她说完话,走向墙边按下灯的开关,客厅顷刻间漆黑下来。   她在电视柜旁拿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小夜灯,打开开关后来到茶几边放下。   温暖的橙黄色灯光如同一团薄雾一样,笼罩着茶几和周围的一小块空间。   “生日快乐。”卫以牧扬着和煦的笑,终于点明了这个晚上的主题。   烛火在薄净洵的眸中灵动地跳跃,晶亮得如同泪水,将她漂亮的眼眸点缀得愈加动人,也暖化了她素来的清冷。   “谢谢……”她轻声说,心底刚刚才平缓的暖流再度汹涌,她无措地双臂环胸搓了搓手臂,吸着鼻子笑出来:“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很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钟眉每年都想要她回家过生日,可她总是因为工作而回不去。但即使如此,她也从未怀念过小时候的生日。   因为曾经在她生日的时候,父母有过摩擦,只是那个时候她听不懂父母话中的意思。直到后来,父亲那句“她不爱我”之后,她才逐渐明白了所有的摩擦都是什么意思。   卫以牧体贴地笑:“不用说,吃就好了。”她率先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来,再不快点就要到十二点了,生日就过去了。”   “嗯……”薄净洵深吸一口气,刚要过去就顿了顿脚步,回到零食架边拿了一排旺仔牛奶才过去坐下。   “来吧,传统的吃生日蛋糕步骤。”卫以牧眉眼弯弯地示意她许愿吹蜡烛。   薄净洵抿了抿唇,闭上眼睛几秒后,睁眼凑近,微微启唇吹灭了那根蜡烛。   客厅里只剩那个小夜灯亮着,气氛与灯光一般朦胧。   卫以牧没有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只拿起餐刀去切了一块,“我交代了蛋糕店,把奶油打薄一点,这样应该就不会很腻了。”   她把切块蛋糕放在纸碟上递给薄净洵,从侧面去看,奶油的确只是裹了薄薄的一层。   薄净洵同时把一盒旺仔牛奶递给她,清冷的面容在橘黄色的灯光里柔和极了,“你的旺仔牛奶。”   “谢谢。”卫以牧轻笑着,两个人一起接过对方给的东西。   薄净洵挖了一口蛋糕吃,低低地问:“家里有酒么?”   卫以牧刚把旺仔牛奶插好吸管,闻言顿了顿,“有,等我一会儿。”   她起身去打开冰箱,拿了两听啤酒回来,薄净洵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开了一听啤酒。   冰凉的啤酒没有冲散心间的暖流,薄净洵靠进沙发里,在朦胧的暖光中扭头去看卫以牧温顺舒朗的侧脸,一天的疲惫都安心地卸下来。   “卫以牧,你今天让我很惊喜,我很久都没有这种感受了。就是那种……感觉到有人为了自己而用心的感受。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用礼物或者别的什么来衡量的,而是从对方的一举一动来感受。”   她的声音似乎裹上了夜色的深沉,悠缓又撩人,轻柔又自然。   “你的话也让我很惊喜。”卫以牧眨了一下眼,唇角蓄着一缕笑:“用心准备的东西能够得到的最好回应,就是被用心对待的人能够接受,也能够感受。”   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地承认,薄净洵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会稍微客套一下。”   卫以牧很认真地疑惑道:“为什么要客套,我做这些,就是要让你知道我的用心。”她顿了一下,眼眸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亮:“我做的所有跟你有关的事情,都应该让你知道。”   薄净洵抿紧唇角,喝了一口啤酒,沉沉地低语道:“我小时候的愿望,还有跟今晚说的不一样的,但也很平凡……就是希望一家人可以真正的和谐。”   “嗯?具体一点呢?”卫以牧也靠进沙发里,吸了一口旺仔牛奶,咬着吸管温顺地听她说。   “我上学的时候曾经一个人在外面过生日,不是爸妈忘了,但我宁愿是忘了……那天我一个人跑出来,在外面吃了个路边摊。我跟老板说那天是我生日,老板还免了我的单……”   她悠悠地说着,时而低沉下去,时而又轻笑起来。   时针缓缓地挪过了正上方,她不知不觉地靠在卫以牧的肩膀,手里的易拉罐空了一大半。   卫以牧把自己喝空的旺仔牛奶放在身边,轻着动作把易拉罐从她手里拿出来,缓慢地倾身放在茶几上,再很快回到她身边,让她继续倚靠在自己肩上。   她熟睡的面容没有平素的清冷,眉眼间覆着浅淡的柔色。   卫以牧抬手在薄净洵的脸庞上轻轻拢着,像是拥有了极其珍贵的珍宝般不敢轻易触碰,就连近在咫尺的唇都不敢多看一眼,只放任自己低下头,让彼此的呼吸温柔而无声地缠绕在一起。   她心疼又怜惜,一如薄净洵刚才话里的,很多年前的那个生日夜晚。 第25章   薄净洵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钟给叫醒的。   清晨天色澄净, 清脆的鸟鸣伴随着手机闹铃,让她从混沌的睡意中逐渐清醒,伸手去枕边拿过手机退出闹铃。   她顺手点进微信里, 最顶端是那只软萌的萨摩耶头像, 旁边有未读信息提示。   薄净洵清醒的意识猛地恍惚了一下, 昨晚似乎是跟卫以牧在一起的。   【卫以牧:早上好。】   【卫以牧:昨晚是我抱你回房的, 没有帮你换衣服,起来以后先去洗个澡会舒服一点。】   卫以牧的两条信息都是两个小时前发的,那个时候应该刚刚天亮。   薄净洵揉了揉额角, 回信息过去:“早,我刚醒。”   她窝在被子里赖着, 卫以牧的信息没一会儿弹出来:“我出差去了, 饭厅里有早餐,是我走之前买的。”   她眨了眨眼睛, 心底有种很熟悉的暖意, 下意识回道:“你是不是还在出差,昨晚中途回来的?”   昨晚卫以牧的出现带给她太浓厚的感受, 而且她记得,昨晚卫以牧回来没有做任何公事,而是全程都在陪她。再加上两个小时前给她发信息, 时候也太早了, 最有可能的,就是卫以牧要赶着回到出差的城市。   卫以牧的信息回过来,隔着屏幕都有着坦诚而温柔的感受:“是, 我专门回去的。”   薄净洵把手机盖在枕面, 脸埋进被窝里深深地呼吸着,良久才捡起手机回复:“那你什么时候出差结束?”   她不禁在想, 当初自己没有答应卫以牧成为情人,卫以牧如果真的有那方面的需要,现在应该已经有了新的人选。不过平时这么繁忙的卫以牧,昨晚还特地回来给她过生日,这要是换了情人过生日,怕是会用更加讨人欢心的方式。   薄净洵赶紧摇了摇头,打消发散的思维。   卫以牧的信息回了过来:“这次是个比较重要的项目,大概还要一个周才结束。”   “好。”她简单地回复过去,然后微叹声气。   卫以牧的私生活跟她没关系,她只要做好协议中的要求就好。至于其它的,卫以牧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明白这点就够了。   薄净洵赖了一会儿床就起来去录音棚。   午后休息,她端着水杯到走廊尽头,拿着手机翻看下个月的工作安排。   下个月的主要工作是为一部四十集的电视剧《女帝》配音,这是一部古装权谋题材的电视剧,主角从弱小的少女成长为权倾天下的帝王。   她的录制角色是女主角,而这个女主角的演员正是最近刚刚回国,德艺双馨人设的通稿漫天飞的楚喻臻。   她们最初的相识,就是她在配音行业崭露头角的时候为楚喻臻配音,恰逢正主到录音棚来监工。   窗口有微风拂进,薄净洵深吸了口气。   “怎么了,叹什么气呢?”唐之棠微笑又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薄净洵侧了侧身体,把手机举到她面前晃了晃。   唐之棠扫了一眼,了然地敛了笑意,“看多了烦了?”   “也不算……”薄净洵收回手机,双手捧着水杯,目光悠远地投向窗外,“不知道该怎么说。到底认识一场,要说对有可能会碰面这件事没有任何感觉,倒也不是。但是对她,我确实没什么别的想法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曾经从相识到相知相惜的人,亲密而信任的人,阔别几年以后可能会再度重逢,有一种时过境迁的熟悉而陌生的感受。   最初楚喻臻离开的时候,她曾经想过,楚喻臻会不会在异国他乡想起她。大约是会的,就像她当初也会在工作间隙想起楚喻臻,想起她们的开始和过程的暧昧,以及果断的结束。   只是到了现在,她那些微薄的思念也了无踪迹。   “正常的。”唐之棠揽住她的肩膀,温声安慰,“别人总说遇事应该怎样怎样,事实上没有太多人能控制情绪的产生,只要能控制行为就好了。”   薄净洵挑了挑眉,好笑地转头:“你这话有种怕我要出轨的感觉。”   唐之棠还不知道她跟卫以牧是协议婚姻,可不就是担心她摇摆不定么?   唐之棠学着她挑眉,笑了一下,诚恳道:“我当然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事。其实以前我还跟梁瑾诚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个明确的标准,被外界诱惑而心里动摇是可以的,毕竟我们谁也不是圣人,但绝对不能有实质行为,有了行为就是真的背叛。”   薄净洵蹙眉,唐之棠神情认真郑重,让她忍不住勾起唇。   她举杯喝水,被滋润过的嗓子清亮柔和,“你在想什么?我是连动摇都没有,只是因为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暧昧的关系,所以没办法像对待路人一样对她无感。”   唐之棠疑惑:“你说的感觉,跟我说的不是同一个?”   薄净洵干脆转过身来,耐心道:“当然不是。”她顿了顿,眉间深锁,思索着道:“……应该像是,桌上有一杯果汁倒了,之后的时间里看到那个位置会想起来,那里曾经浪费了一杯果汁。有一种特殊又微妙的熟悉感,但我没有惋惜。”   唐之棠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笑,笑容里已经没有了担忧:“真是奇妙的感觉。”   薄净洵弯了弯唇,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话,而后心下宽松,“走吧,回去继续干活。”   这些思绪不足以让她携带太久,一整天的工作都顺利结束。   直到晚上回到家里,静谧的空间让她疲惫的身心得到休憩,白天跟唐之棠聊的那些话才重新浮现在心头。   薄净洵换好衣服坐到床边,回想着自己好几个月没有回去过的那套房子。那是她进入配音工作以后,为了避免打扰钟眉的休息,而独自搬出去的住处。   在她跟楚喻臻相识相知的那短暂的时间里,她几次去过楚喻臻的私人住所,楚喻臻却忙得没有一次踏入过属于她的空间。   曾经有个忙碌到晚上的日子,同事们约她收工以后一起去吃宵夜。   她本来已经答应,没几分钟却收到楚喻臻说已经下了飞机,想要跟她见面的微信。   她立刻就推了宵夜,收工以后上了楚喻臻叫来接她的车。   楚喻臻的私人公寓典雅别致,颇有文艺世家的味道。二十六岁的楚喻臻明媚无瑕,身处在这样优雅的环境中更显动人。   “净洵,我可以待三天时间。”楚喻臻眉眼含笑,眼底尽是对她的浓烈思念,快步地走近,“这三天你工作忙不忙?都到我这里来好不好?我让助理去接你过来。”   “你这几天应该好好休息。”薄净洵顺从地让楚喻臻揽住身子,清冷的眉目间难掩关切,“刚从剧组回来,很累的吧。”   楚喻臻搂着她坐到沙发上,叹笑道:“累是累……但是也不至于睡三天啊。难得有时间,你不过来陪陪我啊?”   薄净洵想了想,欲言又止:“那你要不要去我家?这样等我收工了可以直接回去。”   “下次吧,这次休息时间太短了。”楚喻臻几乎没有考虑,而后在她耳畔柔声细语:“而且我还认床呢,去你家我一下子调整不过来的……”   留着黑色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声音婉转妩媚,温柔地撒着娇,任凭再冷淡的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更何况,薄净洵跟她有着同样的思念。   薄净洵抬手去轻抚着楚喻臻的眼眉,低眉顺眼地答应:“那等我收工了给你发信息,你可以叫助理来接我。”   后者无骨般地依靠着她,满足又疲倦地闭上双眸,“净洵,我有时候真想退了,太累了……但是每次都扛不住对演戏的喜欢,而且我爸妈都对我有那么大的期望。”   薄净洵把头微微侧着,侧脸跟她的额头靠在一起,“累是正常的,热爱就是动力。”   楚喻臻长叹道:“如果说我有什么愿望的话,一个是把我还没有拿到的奖通通都拿下,另一个就是以后永远跟你在一起。”   薄净洵怔了怔,心底柔软异常,快两个月没有相见的怨念也顷刻间消散。   还没等薄净洵说话,楚喻臻就抬起头,神情认真中透着小心翼翼:“你呢,想不想以后都跟我在一起?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   薄净洵转过脸去,两个人几乎额头相抵,楚喻臻的眼眸中闪烁着易碎的光,呼吸轻软。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的……”薄净洵轻轻地说,目光柔软。   楚喻臻愉悦地笑开,重新靠着她,伸手去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画着圈,再开口时话音充满了憧憬:“等以后我们老了,可以坐在一起回顾我曾经演过的电视剧,最好还是你配的音。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够回忆我们的相识,感叹我们居然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   薄净洵安静地听着,听楚喻臻去构想她们有可能到达的未来。   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回答楚喻臻的时候为什么加上了“如果”两个字,大概从她们的关系变得暧昧开始,她就不对楚喻臻抱有希望。   她从来不觉得楚喻臻这只飞鸟会落地,飞鸟只会有更广阔的天空。这天空可能是楚喻臻话里的“还没有拿下的奖”,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她从没有觉得会是自己。   手机铃声陡然响起,在这静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高亢。   薄净洵摇了摇头,一手揉着额角,赶走刚才对旧事的回忆,另一只手去摸丢在床上的手机。   是卫以牧的电话。   “没打扰你吧?”卫以牧轻柔地笑着。   “没有。”薄净洵淡淡地回答,下一秒又感觉自己有些冷淡,补充道:“我已经到家了,正在休息。”   “嗯,歇一会儿就去洗澡吧。”卫以牧关切地叮嘱,顿了顿以后说道:“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天气开始转凉,你多注意身体。”   薄净洵眼底逐渐清明,那时过境迁的惆怅渐渐消沉,她扬唇轻笑道:“嗯,你也是。” 第26章   卫以牧赶在九月份的最后一天回了凌州。   十月份前几天的工作安排宽松, 薄净洵窝在家里没有出门,抽空看起了最近热播的网剧。   她穿着家居服,抱膝坐在沙发上, 阳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 如流光般在客厅里流淌, 漫过她纤瘦的脚背, 也漫上她巧克力色的中长卷发,将发色染成酒红色,又将她沉静疏淡的眉目镀上一层暖色。   她皱了皱眉, 正想过去拉窗帘,阳光便被齐齐遮住, 摆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中的画面清晰起来。   “今天没有工作安排么?”卫以牧从落地窗边笑着走过来, 墨羽般的长发发梢微扬着。   “嗯,我今天没有安排。”薄净洵弯唇对她刚才的默契表示感谢。   卫以牧是昨晚回来的,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该休息的时间, 两个人便只在房门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小龙涎香的香味由远而近,卫以牧坐在了她身边的单人沙发上, 戴上了薄金边眼镜,拿起平板电脑处理工作。   薄净洵余光瞥见,不由得将视线挪了过去。   女人的侧脸温静柔和, 镜片下眸光冷肃, 虽然穿着家居服,却也掩藏不住常年执掌大权的气势,温柔和锐利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她的身上。   这幅画面寻常又赏心悦目, 薄净洵轻抿唇角微露笑意。   这样的卫以牧, 应该得到一个怎样的生日礼物才好呢。   薄净洵想到这里便收敛了笑容,这次真的拿过手机点开网页, 鬼使神差地搜了那句:该给总裁送什么生日礼物。   搜出来的结果却是“老总生日送什么礼物”、“送领导什么礼物好”,而答案则是养生保健类的东西。   薄净洵抬手揉了揉额角,再看了卫以牧一眼,对方正抿紧唇,眼眸犀利又精明,白净细瘦的手在平板电脑屏幕上点触着。   这哪里是要养生保健的样子?   薄净洵顿了顿,伸手去按笔记本电脑的空格键,暂停了网剧播放,拿着手机回了房间。   【薄净洵:你们觉得什么礼物比较适合卫以牧的?】   她在自己跟唐之棠和言知夏的微信群里发了条信息,直截了当地点明中心。   【言知夏:发红包肯定不行,人卫总最不缺这个!】   薄净洵刚想继续问,言知夏就干脆地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过来。   刚接通,言知夏就扯着嗓子嚷:“什么日子啊,还给卫以牧送礼物?”   “她生日,在月底。”薄净洵老实回答。   “哦哟,了不得啊姐妹……”言知夏暧昧地笑,很快又小声地学着猫叫:“喵,喵喵……”   薄净洵眉梢一抖,这是在干什么。   还没等她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唐之棠温柔含笑的声音,还带了些几分娇嗔:“哎你别使劲,会疼的……轻点摸……”   薄净洵眉梢抖得更厉害了,“……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啊?哦!”言知夏忙碌之余笑嘻嘻地跟她解释:“我跟糖糖养了只半大的奶猫,就比我手掌大一点。”   听言知夏解释,唐之棠也笑道:“对啊,特别可爱,趴在沙发上玩呢。”   原来是在逗猫……   “说正事。”薄净洵无奈地扶了一下额角,“我考虑了有一段时间了,总觉得好像送什么都行,但又差了点意思。”   言知夏又“喵”了一声后问道:“卫以牧几岁了啊?我感觉三十应该有了吧?”   薄净洵想了想,应道:“嗯,过完生日三十二岁。”   言知夏啧啧出声:“女人三十一枝花,好年纪。”   “……”薄净洵想挂电话了,手指都悬空在屏幕上了。   到底是知道她脾性,言知夏隔空都知道该收敛了,连忙正了神色:“诶诶诶,说正经的!按照卫以牧这身家地位,普通小东西入不得眼,贵重物品她比我们更会挑,所以也不见得能讨她喜欢。”   “对,我就是烦这个。”薄净洵拧起眉。   言知夏思索着说,“要我说啊,你用心就行了。重心不要放在东西的价值上,太俗了。”   这个跟没说的区别也不大。   薄净洵长长地叹气,丢了一句“你们接着逗猫吧”,就挂断了微信电话。   下楼时远远看去不见卫以牧,走进客厅才看到卫以牧抱着一桶冰淇淋从玄关进来。   薄金边眼镜没有摘掉,仍旧一副精明的样子,却双手抱着一桶冰淇淋进来,画面怪异中透着几分可爱。   薄净洵忍不住弯了弯唇,把茶几上收拾出一块空位。   “我刚准备上楼叫你。”卫以牧放下冰淇淋桶,抬头扶了扶眼镜,嘴角扬起一贯的温和弧度:“跟我一起吃冰淇淋么?趁着天气还热,过一段时间天气再凉一点,吃冰淇淋的兴致就没那么高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薄净洵便点头同意:“好啊。”   一个个冰淇淋球被挖进玻璃杯里,清凉的香草味扑鼻而来。   卫以牧把眼镜摘了放在茶几上,自己也捧着一杯冰淇淋坐在了薄净洵身边,拿着勺子慢悠悠地享受着。   薄净洵舀了一小口冰淇淋吃,清甜的味道在咽喉间漫开,她的声音也清澈透亮:“怎么想到要吃冰淇淋的?”   她以为得到的回答应该是普通的“想吃”而已,没想到卫以牧却轻声地笑笑,颇有工作间隙偷懒的样子:“忙了一会儿,嘴馋了。”   说着还又挖了一勺送进嘴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薄净洵侧过目光看过去,此刻的卫以牧像是能够触手可及的,会为普通至极的小东西而开心,会因为工作间隙偷懒而发笑,也会为冰淇淋的甜而感到满足。   她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不一样,更何况这么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总是给人不染尘埃的感受,可却没有一分高高在上的成分。   薄净洵忽然就想到了言知夏刚才的话。   跟卫以牧相配的礼物,价值应该在于那件东西带来的意义,就像卫以牧给了她一个小时候的生日一样。   想到这里,薄净洵的唇角浅浅地翘起来。   “笑什么?我被冰淇淋沾到嘴角了?”卫以牧余光瞥见,疑惑地摸自己的嘴角。   “没有……”薄净洵连忙澄清,想了想后把话题带偏:“只是想起来前几天我们一起买的糖,还有之前在你妈妈那边带回来的麦芽糖。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吃甜食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卫以牧放下勺子,举了举杯子,看向薄净洵的眼神温煦柔和,“糖分会让人体产生大量的多巴胺,而多巴胺是大脑分泌的一种物质,可以引导神经,让人有快乐的感觉。”   她说得认真,似乎是长久以来都这么相信着。   薄净洵不禁好奇:“那你喜欢吃甜食……是因为可以有快乐的感觉?”   卫以牧放下杯子,眼神沉了些,思索了几秒钟后不确定地说:“我不能断定。因为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吃甜食,有时候家里的气氛很难捱,我觉得很难受,照顾我的阿姨就会用甜食哄我,我吃了就会开心很多……”   家里的气氛很难捱……   薄净洵细细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从中感受到了某种相似的味道,可她抬眼看看卫以牧沉下来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到底是卫以牧的私事,她不该多问。   她不想让两个人都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里,便疑惑问道:“你一个人,一次可以吃完一桶冰淇淋么?”   卫以牧眯着一双笑眼,回想道:“小学和初中的时候不能,上了高中就可以了。”她停顿一下,敛了几分笑意,眼睛里闪动着说不清的情愫,轻问道:“你呢,小时候不开心了,会怎么调节自己的情绪?”   她的模样倒不像真的好奇,反倒有着浓浓的关切,让薄净洵觉得心底生暖。   总觉得,像是在生日的那天,心底就被卫以牧种下了蛊,往后都轻易地被卫以牧勾动。   “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她回忆着每一次感觉到父母僵持不下的时候,阴云覆上疏淡的眉眼,“我小时候感觉到难过,就会让自己的身边安静下来,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都是这样。”   她年少时期好友两三,成绩优异,在学校里倒是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反倒是家里。   自从她发现父母的感情有裂缝以后,她总是能够敏感地察觉到父母之间的僵持,还有那明明不合却要在外人面前装作恩爱的表现。   这些她在后来都能够轻易地看穿,只是到如今她从未跟钟眉提起过,钟眉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洞若观火。   卫以牧不惊讶也不怜悯,只是眼底不明意味的情愫化作细碎的柔光,她轻柔地说道:“我们都没有办法杜绝悲伤的事情,只不过习惯了以后,就不会像初次遇到的时候那么手足无措。”   薄净洵轻笑:“下次我也试试吃甜食,让大脑分泌多巴胺。”   卫以牧莞尔:“也可以找我一起吃,多一个人陪着,多巴胺会加速分泌的。”   薄净洵眉眼弯起,不置可否,也不拒绝卫以牧伸手去拿她的杯子,给她多添了两个冰淇淋球。   卫以牧把杯子递回来,长发因为倾身和转身而拂在手臂,伸手过来的时候发丝细密柔顺地滑落下去,温静而优雅。   薄净洵不禁想到卫以牧穿正装的模样,她见过卫以牧有很多女士西装,而且卫以牧能够毫无意外地穿得极为好看,或温柔知性,或成熟稳重。   再加上胸前那一枚胸针,能够将卫以牧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猛地怔了一下,心底顺势明净起来。 第27章   十月的凌州秋意渐浓, 凉爽的味道终于取代了残余的暑气。   跟往常大多数的工作安排一样,《女帝》的配音顺利而稳妥。薄净洵不但具有多年工作经验,又曾经为女主角楚喻臻配过音, 这一次对于感觉的摸索方面更加精准。   令她感觉愈发轻松的是, 楚喻臻没有出现在录音棚。   同事们从这个项目一开始的议论纷纷, 怀疑楚喻臻会不会又来监工, 到数天之后对这件事情几乎淡忘,没有人再以为大名鼎鼎的视后这次又会出现。   录音室里,薄净洵戴着一边返听耳机, 眉头微蹙地盯着支架上翻开的剧本,声音与神色一般哀伤又凝重。   “那个位子, 我本不想去坐。可我如今落入这般境地, 倘若仍旧不争不抢,怕是难以活命。既然如此, 不如拼上一把, 我倒不信,我去争去抢难道会比如今更加落魄。”   她话音一落, 玻璃墙对面的许易拍了拍录音师的肩膀,而后对她比了个五指收拢成拳的动作,声音也从耳机里传过来:“休息一会儿。”   薄净洵神情松懈, 点头摘下耳机, 从录音室过到休息室。   许易把矿泉水递给她,赞许地笑道:“第二次给楚喻臻的角色配音,你把握得还是很好, 很贴她的角色, 越往后越有神。”   薄净洵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清润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冷色:“大概是因为之前有过一次经验。”   许易点头, 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休息一下,我出去一会儿回来继续。”   录音师也过来笑嘻嘻道:“我也出去透透气。”   薄净洵微笑着“嗯”了一声,看着两个人一起出去,她刚坐到沙发上,休息室的门便再次打开,唐之棠走了进来。   唐之棠坐到薄净洵身边,疲倦地做了个伸展动作,“许哥出去了,没一会儿回不来。”   薄净洵看她的脸色,问道:“你昨晚没睡好么?有一点黑眼圈。”   唐之棠怔了怔,摸了摸眼下,“噗嗤”一笑道:“也算是没睡好吧。昨晚知夏在我家里睡,半夜起来逗猫,闹得我根本睡不着,就看她跟猫一起玩。”   还半夜起来逗猫,跟猫处得还挺好。   薄净洵抿着笑,把水瓶拧上盖子放到旁边桌上,“猫是养在你家里么?我们收工时间经常很晚,照顾起来还挺不方便的。”   唐之棠摇头笑道:“不算是养在我家里,知夏知道我收工晚,所以主要是她在养。只不过她过来我家会把猫带来,所以基本上就是我跟她一起在养。”   “你们怎么想到要养猫的?”薄净洵想起来上次在家跟言知夏的微信电话,言知夏就是一边跟她说话,一边跟唐之棠在逗猫。   “是知夏……”唐之棠又无奈又好笑,面上满是对言知夏的纵容,“她前段时间看我点赞了一条晒猫的微博,第二天就抱了一只小猫过来,说是有只小动物陪着心情会好。然后现在就经常带着猫过来我家里蹭吃蹭喝,有时候还蹭睡。”   符合言知夏的作风,薄净洵听着听着也轻轻发笑,“挺好的,开心就好。”   “我看你也轻松了不少……”唐之棠说着,眼神似有所指,“我本来也担心楚喻臻又过来,还好,都配了一半了还没见人影,应该就是不来了。”   薄净洵笑了笑,心下轻快道:“也许她已经忘了。”   “忘了最好。”唐之棠也笑,而后问道:“对了,你之前说要给卫总的礼物,挑好了么?”   说到这个,薄净洵不得不叹气道:“哪有那么快?她平时喜欢穿西装别着胸针,而且她的胸针都有不同的风格,刚好能够凸显她的气质。我想给她选一枚胸针,但是挑了好几天都没有合适的。”   她确实挑了不少胸针,从在网上挑,再到开工前和收工后去实体店里挑,都没有挑到一枚合她眼缘的。   要么就是款式太常见普通,要么就是风格上让她第一时间就感觉不会配卫以牧。   “你想送这种首饰,还要特别的……”唐之棠皱眉思忖着,很快浅笑道:“我倒有个想法。知夏前天跟我说,三天以后有个朋友在家里举办首饰展览,都是收藏价值很高的,不过受邀的都是有过来往的朋友,所以如果有入眼的可以商量。知夏让我陪她去,不如……”   薄净洵顿时眼眸一亮,唇边已经溢出笑,嘴上却担忧道:“知夏会不会揍我?”   “她敢?”唐之棠眉开眼笑,拍着她的手背道:“那就这么说定啦。你要是能讨卫总欢心了,我也觉得还了一份人情呢。”   唐之棠话是这么说,只是到了赴展的那天,言知夏还是唠叨了一路。   年轻的男司机开着车,薄净洵低眉欣赏着一团白得似雪的银点猫在座椅上悠闲地踱步,时而抬起小脑袋,一双蓝眼睛机灵极了。   “唉,本来我是打算让糖糖好好挑个好东西,我再买下来送给她当作分手贺礼的。好不容易脱离了渣男,我这还没送什么礼物呢……”   言知夏不见疲累地絮叨,薄净洵弯着唇伸出手,猫主动地伸出爪子去蹭她的掌心,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这不是礼物么?”薄净洵温柔地握着猫的爪子,轻轻地摇晃着逗它。   “这哪够?”言知夏拍了拍猫的屁股,摸着它柔顺的毛,满脸的享受,“而且牛奶都是养在我家里,我去她家里才能把牛奶带过去,这算哪门子给她的礼物?”   “你没有考虑过给糖糖一个惊喜么?”薄净洵仍旧握着猫爪,目光也温和地落在这只憨萌的小家伙身上,“那种意想不到的情绪,不是让她亲自挑选礼物能有的。当然,前提是你要确定不会是惊吓。”   言知夏怔了怔,随即往牛奶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惹得它扭头“喵”了一声,“可以啊姐妹,有了卫总就是不一样啊,挺有情调啊。”   “你轻点。”薄净洵浅淡的目光抬了抬,伸手去抚摸牛奶的头,算是明白了那天唐之棠为什么叫言知夏轻点。   今晚的展览就设在主人家的私人展厅里,因为今晚有不少友人到访,展厅特地经过了一番布置,灯光效果也偏暗,颇为温馨。   玻璃展柜在展厅中星罗棋布,一眼望去只觉得满眼的光华贵重。主人家的友人们众多,即便是彼此间不认识的,在同一个展柜前驻足便为接下去的交谈开了个头。   言知夏抱着牛奶,跟薄净洵往返在各个展柜之间。   “听糖糖说,你想给卫以牧挑个胸针?”言知夏抱着牛奶,抚摸着牛奶的头,小家伙窝在她怀里眯着眼睛舒适地小憩。   薄净洵一边物色着展柜中的珠宝首饰,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嗯……如果有别的合适她,也可以。”   她倒不是一定要给卫以牧挑一枚胸针,只是注意到卫以牧喜欢在穿西装的时候别上胸针,而且她也觉得有了这一点缀,卫以牧的气质更加被彰显出来。   她挑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挑到,原因是没有让她一眼看去就能感觉到跟卫以牧相配的,所以如果有别的首饰能够跟卫以牧相配,她也不是非要挑胸针。   “怎样才叫合适啊?”言知夏看她的目光直接滑过了一排展柜,不禁叹道:“这展厅里的首饰可不普通,价值上就挺配卫以牧的,你是考虑哪方面呢?”   薄净洵斜了她一眼,“当然不是考虑价值。我只是实在挑不到中意的,糖糖提议让我跟你来看看,没准有看上的。”   言知夏一听就精神了:“哟……看样子你是物色挺多了,线上线下都溜达遍了?”   可以啊,看样子这几个月跟卫以牧没少接触,不然怎么物色个礼物都这么费心,还上展会来挑,这要说没什么猫腻她可不信。   薄净洵不想跟她多解释,只轻轻“嗯”了一声。   “了不得了不得,今天带你来也不亏了,来来来我也帮着你一起看。”   她们前方正有一排贴墙的展柜,薄净洵停下脚步。   言知夏握着牛奶的一只猫爪,指向展柜里陈列的一排项链,“这是项链区,之前跟我这朋友出去溜达过,她对这方面还挺有研究,收下来的肯定都是稀罕货色。”   牛奶给面子地没有挣扎,还小声地“喵”着,像是在给言知夏的话画上句号。   薄净洵低下头,细瘦的手指捏在展柜边缘,发梢滑落在她的耳畔,遮不住她认真凝视的眼眸。   言知夏突然惊喜道:“诶这个锁骨链不错……又细又精致,适合糖糖。”牛奶又软软地“喵”了一声,被她揉着脑袋问:“牛奶快看,合不合适你麻麻?”   薄净洵刚想去看言知夏看上了什么,抬眼的一瞬间目光一掠,一抹金色夹着微红色的光影让她顾不上去看言知夏。   她寻着光影走向墙角,从那里开始展柜高了许多,而第一个展柜里的托架上陈列着一枚胸针。   它是赤金色弧形羽毛状,羽轴上镶嵌了细碎的红宝石,为这一抹华贵的金色多添了贵重的一笔。   薄净洵翘了翘唇角,卫以牧穿黑色女士西装成熟沉稳,多了这一抹点缀,身上那温润的贵气一定被衬托得愈加浓厚。   她心想着,身侧有高跟鞋声靠近。   她正要侧过身去叫言知夏时,高跟鞋声悠悠地停下,女人的声音温柔含笑,末尾带着撩人的尾音:“你喜欢这个?”   这声音听起来熟悉又陌生,一时间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可周围略有嘈杂的谈论声却因此而渐渐远去。   薄净洵转过身去,周围的谈论声又清晰起来,连同眼前人的面容。   对方穿着暗红色的长裙,黑色的波浪卷发半掩着白皙生光的肩头,简单却掩不住动人的光彩,美艳不可方物。   “净洵,好久不见。”楚喻臻再度开口,眼神带着薄净洵久违的温情。 第28章   餐厅外的花园被月光笼罩着, 有寥寥几人在小径之中散步谈笑,偶尔有初秋的微风拂过,花与叶摇曳多姿。   餐厅里乍看没有人, 只在角落处的桌位有两个人相对而坐, 却一时无言, 静寂十分。   薄净洵扭头看着玻璃墙外的花园, 双手在桌下握着一个黑色方木盒,神情淡漠得看不出分毫的心绪。   楚喻臻悠声开口道:“大家都在展厅里,倒是给我们腾了个说话的地方。”   薄净洵这才转头看她, 唇边衔着极浅的笑,神色疏离客套:“楚小姐, 我们已经坐了一会儿了,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薄净洵说着就坐直身子, 要离开的模样。   “楚小姐?”楚喻臻上挑的眼尾微眯, 笑意更深且带着几分暧昧的味道:“净洵,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从前你不是这么叫我的。”   她们从刚刚相识就没有这么冷淡的称呼,因为相互欣赏,她们总是直接挑明了要跟对方说的话。到后来,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去叫了对方的名字, 之后便一直都是那样亲密。   “从前?”薄净洵起身的动作顿住,重新坐了回去,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 眉间微拧, “我以为我们不应该去提从前的。”   从前她们没有捅破暧昧,可她们的相处实在无法用朋友关系来解释。   再者, 楚喻臻离开的三年里,只有在飞机落地之后联系过几次,之后楚喻臻的名字便不再出现在她手机来电显示。就像飞鸟终于投入了更加广阔的天际,再也顾不上身后曾经眷恋过的树杈。   而她给楚喻臻的则是她应有的默契,在楚喻臻提出要出国之后,她再没有一次主动联系过楚喻臻。   她从来没有想过楚喻臻会回头,那段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暧昧应该随着飞鸟高飞而消逝。   “为什么不提?”楚喻臻笑笑,“我虽然跟你三年不见,可我没有想过要跟你分开。而且,我不相信你感受不到,那个时候我对你有别的想法,明明你也是的……”   她故意欲言又止,眼神温柔又撩人,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分外动人心弦。   这么直接地挑明,让薄净洵不由得微怔。   从前除了彼此之间不曾捅破窗户纸之外,楚喻臻一向是直白的,否则也不会以朋友之名,却时常说着恋人之间才合理的话,做着恋人之间才合理的举动。   薄净洵眉间蹙得更紧,话音依旧冷淡:“都过去了。”   “可是我现在回来了。”楚喻臻波澜不惊,抬手撩了一下耳际的长发,眼底漾着熟悉且媚人的光,“我记得我说过,我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我还没有得到的奖,另一个就是你。现在第一个我已经有了得到的把握,所以,我现在要得到第二个。”   薄净洵一愣,只觉得好笑:“你为什么觉得你还能够得到第二个。”   “当然是因为当初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楚喻臻毫不动摇,倾身坐直,“我们当初那么欣赏彼此,我是演员,你是声音演员,我用形,你用声,我们都在不同的故事里体验别人的人生。我们又那么明白彼此对待一件事情的执着和无力……净洵,我们连灵魂都是契合的。”   薄净洵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清明:“我不否认,即使换作现在,应该也是这样。”   她们之间存在着最基本的吸引力,就是职业之间的共通点,以及基于职业之上的观念见解。每当对方积极与消极时,总能够给予最及时最恰当的共鸣。   可这些,与感情能否升华与持续,毫无关系。   楚喻臻笑起来,站起身走到薄净洵身边,黑色波浪卷发垂落在她耳边,连带着楚喻臻低柔的声音:“我这几年很忙,顾不上找你,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我现在回来了,那个时候不能说的不能做的,现在都可以了。让我补偿你,也让我实现愿望,好不好?”   楚喻臻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成熟女人的风情和韵味,再加上说话时不但悠缓温柔,还微微地拖长尾音,声调略微上扬,妩媚撩人。   可此刻听在薄净洵耳中,不知道为什么无端地感受到一分轻浮的味道。   这是一种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味道。   她很快站起身往侧边退了一步,眉眼的淡漠凝成冰,“楚小姐,请自重。”   “净洵……”楚喻臻不得不站直,佯装委屈地笑:“你要气到什么时……”   “我已经结婚了。”薄净洵打断她,看到她眼中的惊诧和痛楚,不忍地别开了视线。   “你在骗我……”楚喻臻下意识地说,笑容却不再那么明亮,“我只是走了三年而已,而且我没有说我要离开你……净洵,生气也不该这么骗我。”   她伸手想要去拉薄净洵的手腕,薄净洵见状再度后退,她的手只能顿在半途。   “我没有骗你。”薄净洵捏了捏手上的盒子,坦然道:“我今晚就是为了我太太来的,想给她挑一个生日礼物。”   虽然跟卫以牧的协议中,明确规定着她们可以自由发展各自的私人关系,在协议期内如果有了真正的恋人,可以结束这段协议婚姻,但薄净洵完全不觉得这个人会是楚喻臻。   当初楚喻臻可以为了更广阔的天空,而忍耐对她的情意,那么即使她们在一起了,楚喻臻也会因为别的事情,而将她们的感情放在后位。   她不能妄言这样是对是错,只能让自己的生命之路不再跟楚喻臻交汇。   楚喻臻慢慢地收回手,抱紧双臂,神色脆弱又不敢置信,“……我不相信,才不过三年而已。”   薄净洵轻抿着唇,将自己的右手抬起,掌心向外。   她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楚喻臻错愕地看着那枚戒指,她刚才满心都想着如何将那段暂停的关系按下续播,却没有留意到薄净洵戴着结婚戒指。   她们今天的相遇是偶然,没有必要提前伪装。   她摇着头,脸色发白,想要上前去握薄净洵的手,又想起薄净洵的抗拒,顷刻间便红了眼眶:“怎么会……明明只有短短三年而已啊,过得那么快,怎么就会结婚了呢……   她离开的头两年完全与国内影视圈隔绝,专心地上课学习,第三年去拍了学成后的第一部戏,将自己蜕变后最新鲜的成绩贡献给荧幕。   如今终于能够停下来,她想要休息,想要喘口气,想要回到曾经温暖的怀抱。可当初跟她说好以后也想在一起的人,怎么就有了别人。   楚喻臻向来明艳照人,此刻却连话音都脆弱极了。   薄净洵不忍再看一眼,只能别开脸沉着语气道:“三年不是三天,说不准的事情太多了……你多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她握紧手里的盒子,不再停留地转身离开。   她们曾经那样合拍,就像楚喻臻刚才说的一样,连灵魂都契合,但她无法留在那里听楚喻臻继续说。   她不会改变决定,可她不忍心看着一贯犹如高坐云端的女人,此刻如同跌入了尘埃里。   回家的车上,薄净洵默声不语地看着车窗外,言知夏想要问一问发生了什么,薄净洵始终都没给她机会。   到了家,她把一路上都捏在手里的黑色方木盒藏好才进门,却发现卫以牧并不在家。   进了房间关上门,薄净洵背靠着门良久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把装着胸针的盒子放到桌面上,坐到床边拿出手机,她跟言知夏还有唐之棠三个人的小群里已经炸开了。   【言知夏:卧槽,我是真想不到这样都能遇到楚喻臻!】   【言知夏:绝了卧槽,我要知道我肯定不让老薄去啊!】   【言知夏:卧槽了,她还拉着老薄去餐厅待了一会儿,她这操作问题很大啊!】   【言知夏:卧槽!而且客人都在展厅里,餐厅压根没人!】   【言知夏:她会不会对老薄用强啊卧槽!】   薄净洵往上爬着记录,一溜的“卧槽”,她头疼得按了按额角。   唐之棠这时候发了一句:“你别跟净洵说太多,她会处理好的。”   薄净洵把垂下的碎发往耳后别,打字道:“她只是跟我说了一会儿话。”   她的信息刚发出去,言知夏连忙问道:“姐妹你没事吧?她说什么了?”   薄净洵下意识敲了一句“没什么”,发送之前顿了顿,消除掉之后重新输入:“她把话挑明了,我承认了几年前对她也有心思,只不过现在我拒绝跟她在一起了。”   言知夏的信息顿时就带着屏幕都挡不住的激动:“老薄威武!能屈能伸,不愧是卫太太!”   唐之棠适时地拉偏话题:“对了,你给卫总挑到生日礼物了么?”   薄净洵回道:“挑到了。”   说到这个,她划出群聊页面,点进卫以牧的聊天页面。   没有新的消息,不知道今天卫以牧只是普通工作日常,还是出差去了。   她远远凝望了一会儿摆在桌上的盒子,没考虑多久就拨下了卫以牧的电话,对面接得比往时要慢一些。   “净洵?”卫以牧的声音略显疲惫,只是不改往昔的温和。   “嗯……”薄净洵怔了怔,“你在忙?”   “也不是,在看文件而已。”卫以牧轻声笑笑,“我刚打算一会儿跟你说,我不在凌州。”   薄净洵下意识地看向那个盒子,“……什么时候回来?”   距离卫以牧的生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应该是能回来的。   “看项目进度,我不确定。”卫以牧坦诚而又抱歉地回答她。   “好,我知道了。”薄净洵轻声道,站起身走到桌边。   她们谁都还没有要结束通话的意思,卫以牧长舒了口气,笑问:“怎么了,是需要我帮忙么?”   “不是……”   薄净洵拿起那个盒子,想起那次卫以牧带她回到小时候,那个夜晚惊喜和温暖一同席卷她的心,毫无预兆。   所以即使卫以牧不能在生日那天赶回来,她也不会让自己这份心意落空。   想到这里,心里似乎有什么重重地落下来,她轻扬起唇:“准确地说,确实有事情需要你配合我,不过可以先等你回来。”   卫以牧也笑起来,低低的嗓音悦耳又磁性:“好啊,我一定全力以赴。” 第29章   窗外月朗星稀, 入了夜,初秋的微凉便愈加清晰。   坐在桌后的女人墨发如瀑,服帖地散在背后, 白衬衫的纽扣松了两颗扣子, 瘦削的锁骨隐约可见, 为她如玉般温润的气息多添了几分不羁的美。   她把刚刚挂断电话的手机从桌面拿起来, 翻到微信,点开最上面一个人的聊天界面。   那是一个生意上的伙伴,对方的信息充满了热络:“卫总, 我看到你太太了,在跟大明星说话呢, 你今晚怎么没来?”   对方还附了一张照片, 是薄净洵在藏品柜前侧身站着,身边则是红裙诱人的楚喻臻。   薄净洵神情冷淡, 楚喻臻笑靥如花,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两个人一冷一热。细心些的人能够轻易看出,楚喻臻待薄净洵的态度有着明显的亲近。   卫以牧眼眸微微眯起, 把放大的图缩回去,给对方回道:“我还有公事要忙,所以没去, 下次见面一定好好聊聊。”   回复完她便把手机放回原处, 这时有浅淡的咖啡香气飘来,逐渐浓郁。   “卫总,咖啡。”方墨微垂眼帘, 把瓷杯放在她的手边, 目光一扫,还没息屏的手机界面里的内容印入眼中。   卫以牧没有再看文件, 拿起瓷杯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身子靠进椅背里。   方墨没有退开,面向卫以牧,话音平稳道:“夫人跟楚喻臻见面的事情,需不需要我去查一查?”   卫以牧刚想再喝一口的动作顿住,瓷杯的杯沿压在下唇,目光幽幽地抬起来,“不用。”   “可是……”方墨一向遵从的神情有些犹豫和不忍,“夫人跟楚喻臻以前有些暧昧,难保现在会怎么处理。您好不容易才跟夫人熟悉了些,如果这样放任自流……”   “不至于到放任自流的地步。”卫以牧声音很轻,眼神却幽暗深邃,“只是我如果过于插手,她们之间的关系保不准会朝向哪一个方向,或许会变成让我不想看到的局面。”   方墨似懂非懂,皱眉道:“可您想要的东西,可不是只像上次一样,让超市延时营业就能够得到的。”   卫以牧把瓷杯放在桌上,嘴角紧抿成一条线,良久才低低地说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除非看到终点,否则我不会因为这些横生的枝节而停止。”   方墨闻言,低头想了一下,微微笑了笑。   卫以牧问道:“笑什么?”   方墨道:“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您做事原来也有没有把握的时候。”   卫以牧侧目看向窗口,外面夜空幽沉,她凝视了良久才轻浅扬唇。   她不仅没有必胜的把握,甚至是从起初就没有分毫的把握。感情哪里是能够去算计的,她没有办法预估自己的付出能够带来多少的回报,也没有办法猜测需要多久才能够看得到终点。   而这个终点,有可能是惨败,也有可能是大胜。   她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去摸索最后的终点。   十月中旬,天阴气清,黄昏来得越发早了。   路灯的光跟最后一缕余晖交汇时,薄净洵跟唐之棠一起走下工作室门口的台阶,两个人商量着一起去吃晚饭再回家。   唐之棠感叹道:“卫总工作也太忙了,你都跟我一起吃了多少天的晚饭了呀……”   “正常。”薄净洵只是笑笑,老是跟卫以牧一起吃饭的话那可了不得。   唐之棠笑说:“问问知夏吃饭了没有,没吃的话叫上她一起吧。”   薄净洵点头:“嗯,给她打个电话。”   两个人在路边停下脚步,唐之棠电话刚拨通,两个人的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夫人,唐小姐。”   两个人疑惑地转身,方墨走近后恭敬地欠身:“夫人,卫总叫我来接您回家。”   薄净洵惊讶:“卫以牧回来了?”   方墨道:“是,卫总下了飞机就去买了食材,现在在家里等您回去,老夫人也来了。”   唐之棠顿时笑得格外有深意,不顾电话里言知夏一直叫个不停,连忙推了推薄净洵:“快回家,我跟知夏一起吃晚饭,不带你了。”   薄净洵却是皱了皱眉,也不多说什么,对唐之棠道:“那我走了。”   卫老夫人过来,她怎么都得回去吃晚饭,这可是卫老夫人第一次在她去看望过之后过来。何况卫以牧没有提前告诉她今天有这一出,想必是没有事先约定的。   果然,上车以后,方墨一边开着车一边提醒道:“夫人,老夫人是突然过来的。”   薄净洵应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话是如此,心里却不得不有些担忧。   她跟卫以牧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可是她们之间的生活轨迹远远不能跟恋人相比,倘若卫老夫人多揣摩几分,不好说会不会猜到实情。   想到这些,薄净洵的眉心便蹙了一路。   进了家门,厨房传来隐约的忙碌声,她走近去看,是杨阿姨在做饭,而且不意外地看到了在老宅照顾卫老夫人的琇姨在帮忙。   “琇姨。”薄净洵走进去打了声招呼。   听到声音的琇姨连忙停下忙碌,回头道:“诶……薄小姐回来了?”   薄净洵礼貌微笑:“嗯,方墨去接我回来的。”   “好,马上就开饭了。”琇姨走过来,热切地对她笑,“老夫人跟木木在楼上呢。刚才我们过来才知道你跟木木同居了,老夫人很关心你们平时的相处。”   薄净洵眼底沉下一抹思虑,答应道:“我知道了,那我这就上楼去见伯母。”   她的房间跟卫以牧房间相对,刚刚走近就听到了交杂在一起的脚步声,是在卫以牧的房间里。   卫华月穿着暗红色的刺绣旗袍,搭配着黑色毛披肩,雍容华贵,轻移脚步走到房间中央,微微侧过身笑问:“妈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卫以牧在身边温声笑着:“没有的事,我有一段时间没跟妈吃饭了,正打算安排时间回去。”   卫华月满意笑道:“我今天突然想出来散散心,顺道来你这里看一眼,没想到你刚好回来,还买了这么多食材……今晚本来是打算跟净洵一起的吧?”   “嗯,她应该快回来了。”卫以牧坦然地回答,不失女儿对母亲的孝顺和亲切,“还好今晚买的食材不少,妈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就再好不过了。”   卫华月伸手抚摸她的长发,眼神关切:“天气凉了,年底公司事情也繁琐,你多照顾身体。”   “我明白。”卫以牧温顺地答应。   “叩叩”   薄净洵看她们的对话停了下来,敲响了房门。   房间里的母女两人扭头看去,卫以牧扬唇,迎上前去,伸出手掌心向上:“回来了。”   “嗯。”薄净洵默契地将手搭上卫以牧的掌心,两个人回到卫华月身边,她得体地微笑道:“伯母。”   “没有打扰你们吧?”卫华月眼底带着亲昵的戏谑,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游移。   薄净洵摇头,松开卫以牧的手,双手扶着卫华月的手臂,“当然没有,而且本来应该是我们去探望您才对。”   卫华月愉悦地笑笑,赞许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很久没有过来了,就想看看木木把这房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这孩子平时工作起来劲头大,又爱玩玩具,我就怕她到处丢文件跟玩具。”   “妈,我年纪不小了。”卫以牧无奈地笑。   “是不小了,玩具还买了这么多。”卫华月话是如此,却也没有分毫斥责的意思,倒是透着一股宠溺宽容的味道。   收藏室里那个全都是积木模型的区域一直都在迎接新朋友,因为卫以牧即使平时没有时间玩,在外面看到喜欢的,也会买回家里放着。   卫华月这话倒是没说错她,她只能低头窘迫地摸了摸鼻子。   难得见卫以牧被调侃,薄净洵好笑地瞧了她一眼,为她开脱道:“木木平时忙,收藏室里很多模型都没有拆封的。”   “那还好。”卫华月转脸笑看薄净洵,话却是对着卫以牧,“好在净洵懂事,不跟你计较。”   卫以牧委屈地向薄净洵挤了个眼色,要薄净洵帮忙扯开话题。   看起来,从小到大没少被抓着喜欢玩玩具这个点调侃。   薄净洵心下觉得她好笑又可爱,唇角忍不住噙了笑,对卫华月道:“伯母,杨阿姨跟琇姨应该快做好晚饭了,我们下楼去吧。”   卫华月亲和地笑笑:“好,今晚我们好好说说话。”   薄净洵陪在卫华月身边,卫以牧跟在后面,三个人一起出了房间。   刚出房门的时候,卫华月的目光停在对面薄净洵的房门,随即笑道:“我本来以为你们还没有同居的,木木前几个月跟我说起你,没想到你们平时工作都很忙,居然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   她话音温和,神情也没有异常,但那伴随了她半生的强势气场总归时时刻刻都在,让薄净洵不敢妄自揣度她现在的想法。不知道她此刻究竟是不满意,还是只不过随口一说。   “伯母……”薄净洵欲言又止,略微作出了一分羞涩。   “其实这样也挺好。”卫华月倒是叹笑了一声,还带了几分打趣的笑意,“你们工作这样忙,总是在外面见面也麻烦,住在一起倒是不错。而且热恋期还能这样分房睡,也十分难得了。”   说完,卫华月颇有深意且欣慰地看了薄净洵一眼。   薄净洵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面上却是温顺的表情:“恋人相处是应该这样的,保持热情才能可持续发展。”   “说得好。”卫华月赞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薄净洵暗暗松了口气,微微偏过头瞥向卫以牧,这人正弯着唇角,笑如清风。   留意到她的目光,卫以牧还朝她眨了一下眼,眼睛里写满了无辜,表示自己完全猜不到母亲会把话题扯到同房这件事上。   薄净洵挑眉,对卫总的无辜不置可否。 第30章   第二次跟卫老夫人吃晚饭, 饭桌上依旧和谐,这次薄净洵隐约还觉得氛围亲切?几分。   夜幕渐深,卫华月要离开, 薄净洵心领神会地留在屋子里, 让卫以牧送卫华月出门。   路灯把树梢上的碎叶投影在平坦的水泥地上, 卫以牧把卫华月的披肩拢紧, 琇姨跟在她们身后几步远。   卫以牧温声叮嘱着:“天气要冷了,妈多保重身体,出来散心要多穿些。”   “你也是。”卫华月神色柔婉, 眼睛里满是对女儿的疼爱和欣赏。   卫以牧的容貌像极?已故丈夫,温润如玉。只是如今成长以后的性子要比丈夫沉稳果决得多, 从未有过犹疑不决的时候, 更不必说曾经丈夫曾经表现出来的懦弱。   是的,懦弱, 她很庆幸自己的女儿没有存在这样的脾性。   想到这里, 卫华月幽幽叹了声气,口吻却柔和:“木木, 妈很庆幸你现在成长得这么好。你不知道,在你小时候我发现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爸爸,我有多害怕。”   卫以牧浅浅弯唇, ?然道:“怕我连性格都像我爸么?”   “对。”卫华月点头, 并不掩饰自己对已故丈夫所生的嫌隙,“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最多,我努力地教导你, 培养你, 就是不愿意有一天你连性情都跟他相似。”   “我知道……”卫以牧的唇只是微微翕动,声音低微, 垂下眼帘。   她一直都知道,母亲爱父亲,从很多年前的初见便心怀爱慕。   可是同样的,当母亲得知父亲为了家族而妥协联姻,却又心心念念着亲手放弃的恋人,便在深厚的爱慕中掺杂?一抹轻视和憎恨。   “答应妈,绝对不要变成这样的人。”卫华月伸手攥住卫以牧的袖子,维持?许久的和婉神色终于变得严肃又强势,“选择了什么,就去把它完成,不要三心二意,顾此失彼。我爱你爸,可我唾弃他这样的行为,到现在也是这样,所以我不允许你变成像他一样的人。”   她每每看到卫以牧的脸,就会想起丈夫还在世的时候。   那个男人温柔又知情趣,能够轻易把她的心掌控在手心里,更长久地对她产生强烈的吸引力。可独独一点不好,既然答应?联姻,却又始终不放下已经放弃的恋人。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也有这样的性情,否则将来一定会有一个孩子,要遭受她曾经体会过的痛楚。   “我不会的。”卫以牧抬眼,目光熠熠。   “记住你的话。”卫华月满意地说,而后若有所思看向身后的家门,“净洵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一定要处理好感情问题,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也不会有你爸当初面对的那种选择。你要考虑的只有你们的心,明白了么?”   “明白。”卫以牧忍不住唇角弯起来,“我不会让妈担心的。”   卫华月的目光转回来,“你们现在关系也稳定?,年底应酬多,还有公司年会。你既然决定好了,公众场合上也就不方便再带别人?,带上净洵就行?。”   卫以牧的社会地位使然,平日里应酬多,伴侣倒是可有可无。不过现在有?薄净洵,要带伴侣的场合便带上薄净洵,体现出薄净洵得到卫家认可的讯息。   卫以牧轻声笑着:“我都知道,只要她有空就好。”   又坦诚又温顺的样子,惹得卫华月怜爱地拍?拍她的脸颊,“那妈就放心?。”   这时司机把车开?过来,车灯打在台阶上,打断了母女两人的交谈,琇姨上前为卫华月打开后座车门。   关车门前,卫华月伸出手去拍卫以牧的手背,“晚上早点睡。”   “知道。”卫以牧轻声答应,朝驾驶室叮嘱道:“李叔,路上慢点开车。琇姨,你也多注意身体。”   司机为老宅工作?半辈子,扭头笑呵呵道:“诶,放心吧!”   琇姨也关切笑道:“你也是,别让老夫人担心啊。”   卫以牧看着车窗缓缓升起,目送车子慢慢启动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家。   薄净洵没有在客厅里待着,卫以牧跟卫华月刚出门,她就回?房间。   今晚跟卫老夫人的见面虽然比上第一次轻松多?,可到底还是不能完全的放松,她的状态也不是彻底的松弛。   紧绷?整个晚饭的时间,回到房里才能脱离状态,她疲惫又舒缓地长叹一声,揉着肩膀坐在床边,把手机拿出来。   屏幕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一个没有被存入的,但又令她十分眼熟的号码。   应该说是早就被她删除的号码。   【净洵,我很抱歉前几天的失礼。我现在确认了你已经结婚的事实,但是请你原谅,我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件事,这是人之常情。你的太太是个很优秀的人,可是我想知道她对你好不好,这样我才能决定接下去应该怎么做。你不用回复我,我们会再见的。】   薄净洵看完,刚刚松弛的精神没被提起来多少,倒是头有些疼。   楚喻臻是个固执的人,做决定需要考虑的时间不长,而且决定以后就必须要达到目的。信息里最后一句“我们会再见的”肯定是已经有所打算,而且必然会实现。   这里面最让薄净洵忧心的重点,是那句“可是我想知道她对你好不好”,这就意味着,楚喻臻打算跟卫以牧正面相对。   这条信息真是紧接着卫老夫人的突然到访,成为今天的第二枚炸弹。   她注视?一会儿信息,点击删除,把手机息屏放在床头。   “叩叩”   门被轻声叩响,卫以牧站在门口,衬衫袖子挽在手肘,向来一丝不苟扣到最顶的扣子松了两颗,随性又温朗。   她礼貌地笑问:“我可以进去么?”   薄净洵站起身,“当然,伯母走了?”   卫以牧缓步走进房里:“嗯,陪她在门口说?一会儿话,刚刚送走。”她在离薄净洵几步远的位置停下,目光关切:“今晚没有吓到你吧,我实在不知道我妈会突然过来。”   这话她说的是实情,她出差回来刚好碰上晚饭,本想着买点食材,自己亲自下厨跟薄净洵一起吃晚饭的。没想到刚准备处理食材,老宅的车就到了,她不得不让方墨在见到薄净洵的时候多提醒一句。   薄净洵轻轻摇头,“没有,长辈突然造访很正常的。只是方墨去接我的时候告诉我伯母来了,我有一点担心,怕她看出来我们只是室友。”   卫以牧笑得眯了眼:“结果我妈只是觉得,热恋期能分房睡很难得。”   薄净洵默然地拧着眉,今晚卫华月没有再上楼,也没有发现她们之间的任何漏洞,对她的态度也颇为满意。连续两次的见面,卫华月甚至对“门当户对”这样的富裕人家时常挂在择偶条件中的要求也没有。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顺利得过分,那么最要紧的事情自然就不再是卫华月对她的印象?。   想到这里,薄净洵目色幽沉下来,“比起这个,我想我们应该担心别的事情?。”   “比如呢?”卫以牧饶有兴味。   薄净洵看着她:“现在这么顺利,在伯母的眼中我们相处得很好,协议到期你打算怎么处理?”   卫以牧静静凝视她,轻轻一笑道:“两个人要分开,再微小的理由都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能成为理由,不是么?”   薄净洵点点头,舒?口气,“你心里有打算就好。”   卫以牧的目光没有挪开,深邃地望着她,“你现在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么?”   薄净洵平静道:“提醒你而已,我不希望到时候手忙脚乱。”   “那你可以放心,我心里有数。”卫以牧低声笑?,话音沉沉的,带着一贯的沉稳,却又隐约有些意味深长。   薄净洵不再多想,浅浅弯唇,“好。”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卫以牧悠缓地上前两步,小龙涎香的味道悠然地漫进她的鼻息间,“我们的协议期还在第一年,现在又到了年底,各种应酬很多,有一些是需要带家属的。还有我公司的年会,我的太太这次是必须要出席的。”   早在跟卫以牧提出协议的时候,薄净洵就考虑到这些事情,再加上前些日子也陪着卫以牧出席过聚会,这些对她来说已经不会构成大问题。   她答应得干脆利落:“我知道,你安排吧。”   卫以牧对她微微一笑:“这周末就有一个聚会,是一个朋友的生日,邀请了圈子里的很多朋友出席。我和对方合作?好几年,生意上很合得来,所以我有必要过去一趟。”   “我明白了……”薄净洵深吸一口气,“我会老实待在你身边的。”   卫以牧静默片刻,问道:“你前几天在电话里说,有事情要我帮忙?”   薄净洵下意识地想看向装着胸针的盒子,连忙忍住自己要挪开的视线,“……还不到时候,你先忙你的事情。”   卫以牧含着笑说:“好,那我就回房了,你早点休息。”   薄净洵把她送到房门口,等她进?房间,关上房门。   当卫太太的压力看来不比当卫总要小,她还只是个假的卫太太,不能接触到卫家的事务。相比之下,卫以牧这个薄太太当得要轻松许多,出场就是吃吃喝喝。   不过最近,可能会让薄太太有施展才艺的机会。   薄净洵不禁叹气,楚喻臻的短信带来的头疼突然就加剧起来。 第31章   跟卫以牧出席聚会那天, 她们到得不早不晚。   卫以牧身着黛蓝色双排扣女士西装,胸前冷银色的链条胸针与袖口的刺绣?色,为她的举手投足增添一抹高华之气, 使她更是长身玉立, 气韵清润柔和。   她身边的薄净洵一袭黛蓝色半袖长裙, 袖口与卫以牧有着?样的冷银色刺绣, 她高挑纤柔的体态被不遗分毫地勾勒出来,韵致清冷显贵。   两个人刚刚入场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东道主见状忙迎上去, 爽朗的男人打趣道:“小牧,早就听说你把自己的太太藏得紧, 今天可终于带出来给我们看看了。”   “Archer, 别逗我。”卫以牧笑了笑,空着的手抚上另一只手的臂弯, 那里是薄净洵挽着她而搭着的手背, 再转头看向薄净洵的侧脸,“如果我太太不那么忙的话,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多陪我。”   薄净洵闻言看向她,在她温柔的目光里露出?样柔和的笑容,悦耳的声音也含着柔色:“忙着把事情做完, 还不都是为了腾出时间给你。”   “哈哈哈够了够了!”被称为Archer的男人忍不住双手抱臂反复搓揉, “我还单着呢,你们这样气我不道德啊!”   卫以牧跟薄净洵相视一笑。   Archer爽快地招呼道:“你们一路上也累了,喝点东西。”   侍者托着酒盘来到她们身边, 三个人各自拿了一杯香槟, Archer先举杯,三个人碰了个杯。   “你说你们怎么不办婚礼呢?”Archer抿了一口香槟, 不无可惜地笑叹,“咱们圈子里很久没有大的节目了,小牧要是办婚礼,肯定轰动。”   薄净洵淡笑不语,卫以牧不慌不乱地开口:“就是因为肯定轰动,所以才不想办的。”   Archer朗声一笑:“那真是可惜了,不过既然是你们一致的打算,当然还是以你们自己为主。”   三个人正说着话,身边蓦然传来另一道声音:“卫总,上次的事情多谢你了。”   三个人都转了视线去看,是个姿形秀丽的妇人,她对Archer颔首微笑,视线随后再度落在卫以牧身上。   “那你们先聊。”Archer礼貌地点头,识趣地转身离开。   等Archer走远,卫以牧抿唇轻笑:“梁夫人。”   今天这个场合,到场的必然是在商界有些地位的,这样的人可不多,偏偏还姓梁。   薄净洵本来只以为来人是卫以牧生意场上的某个长辈,不过卫以牧这一声称呼,倒让她留了神去看。   来人正是唐之棠的前男友梁瑾诚的母亲,梁家的夫人。   “前段时间真是多亏了卫总。”妇人神色间有着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高傲,只是在卫以牧跟前才勉力压下不少,“要不是卫总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瑾诚这孩子在外面跟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短短两句话,其中便不问对错地将自己儿子先摆在了最高处。   薄净洵脸色微沉,慢慢地喝了口香槟。   卫以牧言语带笑,眼中却丝毫不见暖意,“不过是顺嘴罢了,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妇人一眼都不看薄净洵,眼睛只顾着落在卫以牧身上,高傲的神色被压制着,但是生出了几分谄媚:“那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虽然卫总是顺嘴,可到底是替我解决了一件大事。你可不知道,如果瑾诚跟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纠缠下去,对我们家是多大的伤害啊……”   “抱歉。”薄净洵凉凉地开口打断,扭头看着卫以牧,“我想出去走走。”   卫以牧握了握她的手,眼神里含着她才看得明白的关切,“去吧,一会儿我去找你。”   薄净洵心间生暖,松开卫以牧的臂弯,“嗯。”   她忍着心里的堵塞走远了几步,还能听到身后的梁夫人隐约的几句“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使了什么诡计”、“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卫总”的凌厉言辞。   外面已是夜幕低垂,星河悬挂于夜空中。   薄净洵走下宴会厅的台阶,停在最低一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才感觉冲散了刚才的郁结。   她不知道卫以牧之前是怎么向梁家传达唐之棠跟梁瑾诚的事情的,但她相信卫以牧的品性,断然不会说出任何一句有失公允的话。更何况刚才卫以牧说了一句“顺嘴罢了”,应该是借着别的事情来提及这件事。   在这样的的情况下,梁夫人却这样贬低从不曾打过交道的唐之棠,一味地袒护自己的儿子。   当然,也或许是这段时间里梁瑾诚为了减轻家里人的愤怒,将自己跟唐之棠交往的所有主动权,都推到了唐之棠身上。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成为梁夫人如此护短的理由。   薄净洵实在不敢想象,倘若唐之棠真的跟梁瑾诚结婚,将来一旦受了委屈该如何为自己打算。   她不禁抬手压在心口,一阵后怕的感受直扑心底。   还没等她缓过来,台阶上响起轻悠的高跟鞋声,紧随着一道惆怅难解的女人声音:“今天来之前我想过很多种画面,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真的在你的眼睛里看到对别人的依赖……”   薄净洵一怔,却是没有转过身去。   这熟悉的声音在她身边停下,裹着秋夜微凉的气息,显得有些悲戚:“我以为三年很短的,在国外的时候,我忙着学习,课余时间还在磨炼自己的演技。毕业以后我又进了剧组,把最新的成果表现给大家看……等我忙完了,想回来找说好要跟我一起到老的人,她却不在原地了。”   “我从来没有跟你这么约定过。”薄净洵终于转过身面向来人,望着对方妆容明艳却哀伤的脸,冷淡得没有分毫犹疑,“我当初说的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的’,我承认我跟你一样对当初的关系有别的心思,可是我在那个时候就明白,我很难让你降落。所以,我才说‘如果’。”   楚喻臻苦笑道:“可你给我的这份温暖,一直支撑着我度过在国外孤独寒冷的日子。现在我回来了,你的眼睛里却住进了别人……”   薄净洵抿了抿唇,心里的不忍在涌动,看着楚喻臻眼神里的凄楚和隐约的期翼。   不过片刻,她眉间拧紧,压下心中的不忍,浅淡说道:“温暖是需要维持的,不添加柴火,迟早会熄灭。我没有那么伟大,即使看不到希望也要留在原地不动,如果这算是错,那就当作是我的错吧。”   她说完便转了个方向,不再看楚喻臻一眼。   她实在不想再跟楚喻臻纠缠下去,既然楚喻臻觉得是她放弃了这段感情,那就当作是她放弃的吧,只要楚喻臻能罢休就好。   她盯着前方良久,只听到起初身边还有楚喻臻带着泣音的一声“净洵”,便不再听到声响。   她正打算要转头看看人走了没有,身上就裹来了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   她下意识要推开,耳边及时地响起卫以牧低沉柔润的嗓音:“是我。”   外套上有熟悉的香味,薄净洵浑身的防备一瞬间蒸发,毫不犹豫地转身。   卫以牧就在她身后,温柔的眼眸铺着温暖的色泽。   薄净洵放轻语调:“你处理好了?”   “嗯,处理好了。”卫以牧半揽着她的身体,走下最后一层台阶,细心地低头把西装外套拢紧,“天气凉了,只穿着裙子待在室外会冷的。”   薄净洵扶住她的手臂想推拒,视线刚好越过她的肩头看到楚喻臻惊愕又伤感的脸,想要推拒的手便只是虚虚地搭在卫以牧的手臂上。   这个时候,有多亲密就该多亲密。   卫以牧拢好外套后抬眼,眼神里满是了然,再一转身的?时自然而然地伸手环住她的腰身,亲昵地往自己怀里带。   卫以牧温和地对楚喻臻笑了笑,“楚小姐,希望没有打扰你跟我太太的交谈,只不过我们现在打算回家了。”   “回家……”楚喻臻喃喃低语着重复,很快就轻声笑起来,完美地掩饰了自己的失落,神色恢复了众人眼中的明媚,“卫总果然是很宠太太,这才带来了多久就要藏回去了。”   “实在抱歉。”卫以牧露出歉意,但更多的是温柔的笑意,“我们结婚不久,就好像还在恋爱期一样,我一边不愿意让别人欣赏我的妻子,一边却不好避开这样的场合。所以才会有这样矛盾的做法,相信如果楚小姐有恋人,一定能够体会我的心情。”   她说完低头去对薄净洵莞尔一笑,薄净洵也配合她相视而笑。   “好,好……”楚喻臻心底的酸涩涌上喉咙,双手在身后紧握着,强颜欢笑,“那就不打扰二位了,迟到的一句新婚快乐,希望二位不会责怪。”   卫以牧礼貌地颔首:“当然不会,你是Archer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楚喻臻默声不语,目光挪向倚靠在卫以牧怀中的薄净洵。   薄净洵错开视线,抬眸对卫以牧说:“我们走吧。”   “好。”卫以牧轻声答应,对楚喻臻点头示意。   两个人转身离开,薄净洵没有很快挣脱卫以牧半揽着自己的臂弯,因为她感觉得到,楚喻臻一直在注视着她们。   “我上次把梁瑾诚的事情告诉梁家,是借着公事的机会顺嘴说的。因为如果我把这件事作为主要的沟通目的,很可能会引起梁家人的注意,反而对唐小姐的名声不好。”   卫以牧边走边低声解释,说完转头去看薄净洵。   “嗯,这样很好。”薄净洵紧蹙的眉心舒展开,“刚才在里面我有留意到你跟梁夫人说的话,我知道你肯定会有万无一失的打算。”   卫以牧愉悦地低笑:“当然,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有闪失。”   她们走过拐角,隔断了楚喻臻一直尾随的目光。   薄净洵幽幽地松了口气,扯了扯卫以牧的衣角,两个人停下脚步。   “卫以牧,抱歉。”她无奈地叹息,眼眸在月色下清冷如霜,“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和楚喻臻的事情,并不是我有什么不能回想的,只是我不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她除了对楚喻臻有些不忍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更不用说当初与楚喻臻关系暧昧时的心情,早就随着三年的时光消失殆尽。   她现在只希望楚喻臻能尽快放下,即便不能放下,也至少别来打扰她。   卫以牧没有半分不满,唇角扬起:“既然不重要,哪里值得你道歉?就把她当作刚才宴会厅里那些萍水相逢的路人,看我们新婚恩爱的路人。”   薄净洵想了想,也轻笑开:“是啊,她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她说完,想要把身上的外套拿下来还给卫以牧,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了寒气,卫以牧身上只有一件衬衫。   只是她的手刚刚攥住外套,卫以牧就双手按住她的两臂,几缕长发荡过脸侧,在她的鼻息间撩起淡淡的幽香,很快又被卫以牧身上的小龙涎香吞没。   她看见温柔的女人眼里噙满了星光,本就温醇的嗓音因为夜色而更加动人:“给你披衣服不是装的,是真的怕你冷。” 第32章   回到家, 卫以牧接了杯热水,想上楼的时候却见薄净洵从客厅零食架那里拐出来。   “喝不喝?”薄净洵抬了抬手,手心是一盒小小的旺仔牛奶。   卫以牧顿住脚步, 杯子在她的掌心里温热着, 勾起唇笑:“好啊, 刚接了杯热水要拿上楼给你。”   两个人去沙发坐下, 卫以牧把杯子递给薄净洵,自己接过旺仔牛奶就插了吸管。   薄净洵喝了口热水,温水流淌进她的咽喉, 赶走身上从室外带进来的一丝凉气,舒服得令她微叹。   这个时候身上披着的外套倒是不再有保暖的用处了, 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脱下一路回来都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   黛蓝色的西装外套大概是提前熏了小龙涎香,那上面的香味厚重, 倒不像是被卫以牧穿过以后才残留的余香。   刚才在宴会厅门外, 她顾着跟楚喻臻周旋,没有留意到卫以牧的靠近。倒是听到卫以牧的声音, 和披过来的外套上散发的香味时,她的潜意识便放松了所有的警惕。   这香味,现在跟卫以牧一样令人轻易生出安全感。   薄净洵把外套放在两个人之间, 抬眼便看到卫以牧在喝旺仔牛奶, 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画面有些怪异又有些难言的可爱。   卫以牧喝了两口,低下头去看着手心里红色的旺仔牛奶盒子, 喟叹地喃喃道:“能这样喝旺仔牛奶真舒服。”说完便笑着握紧, 纤细的手指捏了捏它。   笑意爬上薄净洵的眼眉,她轻声道:“上次买的快喝完了, 我过两天买新的回来。”   “好啊。”卫以牧扭头看她,明朗双眸笑得弯起来。   “你不问问今晚的事情么?”薄净洵微敛了笑容,声音还是柔和的,“你应该看得出来,楚喻臻不是寻常的社交麻烦。其实我知道她会在某个时候出现,但我不知道会是今天。”   楚喻臻的短信她已经删掉了,不过内容还隐约记得。   她当时就知道楚喻臻还会出现,甚至还要见卫以牧。或者说得清楚一点,是想要看她跟卫以牧的相处。   她记得楚喻臻从身后走近时说的话,楚喻臻说今天来之前就曾经想象过会看到什么。   卫以牧晃了一下手上的旺仔牛奶,低头去吸了最后一口,满足地笑了:“她是明星,跟Archer认识是正常的。撇开这一点不说,她既然不被你重视,那就是寻常的社交麻烦,就是我刚才说的路人。”   她当然看得出来薄净洵跟楚喻臻之间有情愫涌动,但起伏不平的一方来自楚喻臻,薄净洵已经平静得毫无波澜,甚至还有几分困扰。   就像那天别人发给她的照片里一样,薄净洵冷淡如常,楚喻臻思念未平。   薄净洵笑了笑,“但是我不敢保证她还会不会出现。”   卫以牧把空了的旺仔牛奶盒子放在茶几上,靠进沙发里重新凝视她,眸光柔和下来,“那你要和我说你们的事情么,好让我有应付的对策。”   她对卫以牧的探究没有不满,只是微蹙眉峰:“认真说起来,我跟她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几年前因为工作关系而深交,关系的界限有些模糊,但问题就出在我跟她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卫以牧神色思虑,边听边缓缓点头。   薄净洵继续道:“她三年前出国深造,最近才回来。我本来以为我和她不会再见,即使再见,当年的情分也不会再提。可是前段时间我跟她偶然遇见,她不但戳破了从前的暧昧,甚至希望我能和她把当年的关系更进一步。”   卫以牧听到这里轻轻挑眉,“看样子她没有如愿。”   要不然怎么有今天呢。   薄净洵舒展眉心,“这就是所有的经过了。”   卫以牧点头,意味深长道:“那今天你对她的回应,是不是你的最终答案?不违背内心的答案。”   她眼底的笑意随着话音沉下,说完话已是认真郑重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遵守彼此之间协议的规定,为对方考虑接下来的应对方式,又像是单纯得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薄净洵的目光不避不让:“是。”   卫以牧静了两秒,轻浅的笑意衔上唇边,“我知道了。”   所有她旁观着看到的画面,即使都明显得让她不会起疑,却也都比不上薄净洵这一个肯定的“是”字。   这个字像是给温和的柴火堆添了让火势更旺的柴,让她心间的火光生生不息。   她笑得温暖,让薄净洵也轻松舒畅,温声问道:“来回一趟没吃东西,要不要吃宵夜?”   “好,我去做。”卫以牧说着就站起身,“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我去吧。”薄净洵跟着站起来,“你刚才把外套让给我,外面这么凉,回到家还得做宵夜……”   她越说越觉得好笑,卫总也太惨了。   卫以牧捕捉到她眼底的愉悦,眨了好几下眼睛,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信道:“我身体很好的,这点凉风吹不着我。”   “是么?”薄净洵露出怀疑的目光。   “当然。”卫以牧眼底含着迁就的暖意,刚刚拍过胸口的手往下挪到腹部,一本正经地拍了两下,“我还有马甲线呢,平时出差我都会在酒店的健身房里锻炼的。”   了不得,卫总还有马甲线。   “真的假的……”薄净洵忍不住又好笑又怀疑地看了一眼卫以牧的腹部。   她的衬衫夹进了裤子里,纤腰长腿,高颀优雅,倒是看不出衣服底下还有令人惊叹的底子。   “这位女士,你的眼睛在往哪儿看呢?”卫以牧眯起眼睛,一根手指按在腹部的扣子上。   薄净洵只觉得脸颊微烫,连忙别开目光,“……我先上楼换衣服。”   说完她就快步走向楼道,边走边摇头,把卫以牧腹部的轮廓从脑海里甩出去。   卫以牧静静地注视她上楼的背影,戏谑的笑意从眉眼间消散,化作眼底的暖色。   十月下旬,秋意浓郁,金色的暖阳与树梢上金黄的叶子相得益彰。   卫以牧去往机场的车中途停在了一家茶楼的停车场,茶楼古典韵味很浓,环境安逸闲适。   她独自上了二楼,服务员将她引到靠栏的茶桌,茶香已经四溢。   “阿姨,久等了。”卫以牧得体中含着对长辈的亲昵,微笑着坐下。   对面正是薄净洵的母亲钟眉,此刻对卫以牧的到来欣慰地点头。   “不久,我平时常来这里喝茶的。”   她说着就拿起紫砂壶,给卫以牧倒了杯茶,卫以牧双手作接受的手势,该有的礼仪滴水不漏。   钟眉放下茶壶,问道:“净洵不知道我找你吧?”   卫以牧点头,“嗯,阿姨特别叮嘱的,我当然照办。”   今天这次见面,是钟眉给她发了微信,约她见个面。   约定的时间是她准备去机场,离开凌州出差之前,所以便提早出了门。   钟眉又特别交代,不要让薄净洵知道,想来应该是跟她们共同向薄净洵隐瞒的事情有关。   钟眉笑笑,看着她的眼神复杂又温和,“你肯定知道,我要说的话是不能让净洵知道的。我这些天想了很多,从很难接受现在的局面,变成了不知道该怎么善后。”   眼前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有当年那个男人的感觉了,除了那双搭配起情话来温情脉脉的眼睛,还有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非但温柔多情,还有着多少深陷爱情中的人渴求的安心。   只是到底是不同的两个人,卫以牧有着那个男人所有的优点,她只盼望卫以牧不要连缺陷也承袭了下来。   卫以牧疑问道:“善后?”   钟眉的笑意沉下,笃定道:“我猜,你没有把净洵的真实身份告诉你的家人。”   卫以牧坦荡地承认:“没错,而且领了证的事情我也隐瞒了。再加上我妈虽然知道您,可却不知道您的家庭情况,也不知道净洵是您的女儿。”   她本来就不指望能瞒住钟眉太久,上次见面的震撼一过去,钟眉就会回过神来。   “你打算怎么跟你的父母交代?”钟眉话音和婉,却犀利地点明中心,“我跟你父母的关系,往小了说是年轻时的小摩擦,往大了说就是世仇。你的爸爸可能会同意你跟净洵的婚事,可你的妈妈如果知道了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这可不是学生年代的打打闹闹,儿戏般的绝交,她不担心尹天灏那温良的性子会不同意这门婚事,只担心卫华月不会接受情敌的女儿成为自己女儿的妻子。   早年她便听说了那个跟尹天灏门当户对,万般匹配的女人手腕强悍。   “阿姨……”卫以牧沉了沉思绪,低声道:“我爸爸已经去世了。”   “什么!”钟眉立刻坐直,脸上满是震惊与恍惚,“怎么会,天灏怎么会不在了……”   卫以牧坦诚相告:“十年前因为喉癌走的,走之前那段时间连话都说不出了。”   钟眉愣愣地看着她的脸,久久才把双臂抵靠在桌面,凄楚地笑起来:“他去世了……十年前就去世了,我还以为他一直在和我一起跟命运对抗,即使不能在一起,也相隔两地挂念着对方……”   卫以牧轻抿唇角,终究没有接一句话。   长辈间的旧事,是父亲处理得不当,可她终归无法附和钟眉,毕竟她的母亲也为父亲那样伤心过。   钟眉情绪低落,又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尹天灏的女儿,不得不扭头看向天空,抽噎着等待情绪平稳,目光才重新落在卫以牧身上。   “我一直都瞒着净洵,不让她知道我跟她爸爸之间的隔阂。现在你跟她在一起,要不了多久,你的妈妈势必要知道她是我的女儿,保不准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说着说着,话音低落下来。   “我现在只希望,等到那一天,我的女儿不能受委屈。”   卫以牧垂眸,似乎在注视着茶杯上隐隐冒起来的热雾,神色思索却不见半分怯懦。   钟眉的眼前恍惚,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男人,明明已经定了婚事,却还在她的面前深诉自己的无奈。   现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却坚毅得仿佛身上流着的不是那个男人的血。   卫以牧抬眼,正色的模样像是在许诺,“阿姨放心。我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绝对不会让净洵受委屈。” 第33章   薄净洵万万想不到, 在十月二十三号的前两天,卫以牧又出远门了。   当天夜里,卫以牧还在朋友圈发了几张风景图, 倒是没有配文。   薄净洵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吹着头发看到卫以牧的朋友圈, 握着吹风机的动作都差点一抖。   她抬眼去看自己放在桌上的盒子, 低调简约的黑色方木盒,里面卧着那枚令她一眼看到就想起卫以牧的赤金色羽翼状胸针。   吹风机的“嗡嗡”声在耳边响着,薄净洵再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盒子, 关了吹风机放在桌上,把朋友圈页面切到微信聊天列表, 找到那只咧着嘴笑的萨摩耶。   她直截了当地发出一句:“你哪天回来?”   卫以牧很快回过来:“不好说, 新项目选址我暂时还没有决定好,还要再考察一阵子。”   薄净洵看着最后那句“还要再考察一阵子”, 心里的大石意料之中地稳稳放下。   她可不觉得这“一阵子”会是两天能结束的, 所以卫以牧这个生日,她得把操作权握在手里了。   看她一会儿没回复, 卫以牧的信息又过来:“怎么了?”   她回神,发送了一句“没什么”,很快就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便补了信息:“看看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我再买旺仔牛奶回家。”   卫以牧回道:“哈哈哈那我回家前告诉你。”   隔着屏幕都好像能看到她愉悦地笑眯双眸。   薄净洵笑意在眼底浮动,看着备注上那个文雅的名字,心想卫总怎么会这么可爱。   第二天录音的空隙, 她跟唐之棠在工作室的前厅里闲聊, 还有两个同事在谈工作。   唐之棠感慨地说:“《女帝》终于要配完了……”   话音未落,前台林若就探头进来:“哥哥姐姐们, 有客到啦!”   前厅的几个人扭头看去,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两个箱子进来。   他把箱子放在沙发边上,还没说话,言知夏的声音从外面由远而近:“诶放好啊,别放中间挡道了!”   “没有没有,贴着沙发放了……”男人笑眯眯地直起身子,说完就退了出去。   “知夏?”薄净洵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怎么来了?”唐之棠也站起来笑问。   另外两个同事也站起身迎过去,其中的男配音员笑道:“言老板,好久不见了。”   “是啊,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另一个女配音员也附和道。   “嗨……这不是关心你们来了?”言知夏豪迈地一挥手,熟得就跟在自己家里似的,“喏,这两箱龙角散,包你们工作室两三个月,撒开了吃别客气啊!”   唐之棠好笑道:“你这是把哪家店给打劫了过来?”   “我还嫌少呢。”言知夏挑着眉,握着手包去敲了敲装着龙角散的箱子,“这不是路上过来不知道给你们带点什么,带吃的又怕给你们嗓子齁着了。”   刚才说话的男配音员又笑:“体贴,快进来坐。”   几个人让开道,让言知夏进来。   言知夏一边坐在唐之棠旁边的位置,一边招呼另外两个人:“你们聊你们的,我坐坐就走了。”   工作室里大家都知道薄净洵和唐之棠两个人跟言知夏交好,此刻招呼也打了,便不再多话地回去坐了。   唐之棠坐回去,问道:“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言知夏把位置占了,薄净洵只好往旁边再挪一个位置,坐下后也问:“是啊,还破费了两箱龙角散。”   言知夏“啧”了一声,“怎么了?就许卫以牧包你们下午茶,不许我包龙角散啊?”   薄净洵挑了挑眉梢看向唐之棠,唐之棠无奈道:“是我告诉她的……”   言知夏道:“我就是顺路过来找你们聊聊天,不想空着手来。诶,老薄,你的礼物送出去没有?”   她用胳膊怼了怼薄净洵,满脸的看好戏神情。   薄净洵靠进沙发里,语气平淡:“没有。”   言知夏惊讶地搂住她的大腿:“这不是都月底了?卫以牧生日到底哪天啊?”   唐之棠也好奇道:“是啊,应该是这几天吧?”   薄净洵点头道:“嗯,后天。”   “卫总肯定会喜欢的。”唐之棠轻笑着打趣她,“东西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你花费了精力,到时候记得给我们实况转播。”   言知夏贼兮兮地笑:“直播也行。”   “……算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讨论养猫日常了。”薄净洵嗔了她们一眼,没忍住牵起唇角,连忙起身去拿自己的水杯,避开两个人暧昧的目光。   她对后天的到来还是有些紧张的,从小到大虽说也给朋友送过礼物,但都十分自然,不像这一次这么特殊。   它的特殊之处在于像是在还卫以牧上次给她过生日,还有多次施以援手的人情,可她内心又很明白,不全是因为这些了。   卫以牧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她发自内心地希望卫以牧的生日能够快乐。   想到这些,她轻轻舒出一口气。   二十三号当天,巧合的是《女帝》的女主角配音工作全部完成。   薄净洵从录音室过到休息室,许易赞许道:“女主角的配音安排,比起原定的配音时间早结束两天。”   薄净洵谦逊微笑道:“是大家的配合效率高。”   许易点头叹笑:“是啊,大家都比以前还要优秀。走吧,出去叫个下午茶。”   两个人一起谈笑着去前厅,穿过裱着一众配音作品海报的走廊,前厅影影绰绰的,大家都聚在那里。   “听说我的角色配音到今天应该差不多完成了,所以特地过来慰劳大家。等整个剧的配音都完成了,我再请大家好好吃个饭。”   楚喻臻含笑的声音悠然飘来,薄净洵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赵莞亲热地应和道:“看来今天是沾了净洵的光了。”   楚喻臻客气道:“不能这么说,配音工作不止配音一个环节,是大家的功劳,我心里都有数的。”   她刚说完,许易便朗声接道:“本来还说你这次不来监工了,没想到最后一天还是来了啊。”   楚喻臻听到声音微微侧身看去,目光掠过薄净洵时有几不可察的涟漪,很快就平复过去。   她对许易带了几分亲切的笑意:“许哥说的哪里话,你当配音导演,我能不放心么。”   许易在她身边停步,乐呵呵道:“几年不见嘴还是这么甜,快坐下。”   楚喻臻这时却神色歉疚:“我这边还有事情,这不,先带了下午茶来慰劳大家。等整个剧的配音工作都完成了,我一定请各位吃个饭。”   亲自到录音棚跟进配音工作的演员不多,楚喻臻这样好说话的更少,而且几年不见还能跟大家打成一片,实属少见。   她就算不买下午茶来,大家也对她赞不绝口。此刻她露出抱歉的神情,在场的人任谁都觉得几年不见,这誓要横扫各大荧幕奖项的视后实在太过讨喜。   “行,那你先忙着,我送送你。”许易点头,亲自送楚喻臻出门。   薄净洵站在走廊跟前厅交接处,眸底的冷霜随着楚喻臻离开的脚步而渐渐松懈。   有人给她递了杯水果茶:“净洵,喝点茶润润嗓子,休息会儿。”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走去沙发坐下。   吸管刚碰唇,许易回来了,薄净洵反射性地抬眸,她的手机这时在茶几上响了一声。   她伸手拿过来看,依旧是那个熟悉但没被储存的号码,发来一条消息。   【我在旁边的甜品店等你,如果你不来,那就只能下次在什么应酬上再跟你和卫总再见了。】   短短两行字,充满了固执,甚至还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薄净洵把水果茶的饮品杯放在茶几上,清甜的茶水霎时间变得索然无味。   已是深秋,下午盛烈的阳光已不再带来暑气。   盛宸配音工作室附近有一家甜品店,时常在工作时间会有周边写字楼里工作的人摸鱼过去坐坐。   此刻正是上班时间段,街道上的商铺门可罗雀,从甜品店的玻璃墙望进去也是空无一人。   薄净洵进门,环视一圈才在角落里看到约她相见的人。因角度的限制,被店中的装饰遮挡,刚才在外面看进来才一无所获。   真是个好位置。   薄净洵暗暗感慨着,在她对面坐下。   跟随她过来的服务生礼貌道:“需要些什么?”   薄净洵想说不用,只是看对面的楚喻臻正一手按着挽在耳侧的细发,一手拿叉子在小口地品尝提拉米苏,她便将凌厉的心绪放缓。   她没看菜单,“草莓千层。”   “好的,稍等。”服务生收起菜单,转身离开。   楚喻臻慢悠悠地放下叉子,“以前没看你喜欢吃这个。”   薄净洵面不改色:“你也说了,是以前。”   她不想跟楚喻臻过多纠缠,但又担心随意的应付会让楚喻臻仍旧不死心,所以她再不想在这里待着,现在也必须忍耐这一时。   楚喻臻能这么悠闲,她也不至于这么放不开,而此刻她又没有这个心情去挑甜点,自然是点最近刚吃过的。   当然,也就是卫以牧包了整个工作室下午茶那次,给她买的草莓千层。   楚喻臻按住叉子的手僵了僵,脸色沉下来,在工作室里的从容终于过渡到了平静而哀伤,“你放心,我这次不是来要你替我实现愿望的。你既然已经结婚了,我不至于这么没有道德。”   她照旧捅破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一丁点模糊都不允许存在,倒是坦荡得很。   薄净洵紧抿着唇,冷硬的神情在她坦然的目光下渐渐融化,语气也舒缓了些,“这样就好,那你想说什么?”   “今晚陪我吃个晚饭吧……”楚喻臻轻声叹息,“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以朋友关系来最后相处几个小时,我也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真的。”   她说得诚恳,没有什么晦涩深意,眼睛里满是悲伤和期盼。   但是今晚……   薄净洵刚刚放松的神色重新绷紧,眉心蹙起。 第34章   甜品店的玻璃门外挂上了“休息中”的挂牌, 店里却放着悠扬抒情的歌曲。   服务生把盛着草莓千层的碟子放在薄净洵的面前,稍微欠身,“你好, 你的草莓千层。”   “谢谢。”   楚喻臻咬了一下嘴唇, 看着她微笑地对服务生道谢, 也看着她从进来甜品店到现在为止, 没有流露出一丝对自己的怜惜。   当初明明连口述在剧组里的辛苦,她清冷疏离的神色都会被温情化开,可现在面对自己多次的示弱, 她都无动于衷。   为什么会这样呢,三年明明很短不是么, 为什么放在她身上就好像过去了三十年, 她们之间像是隔开了一条河,谁都跨不过去。   楚喻臻的眼眶陡然涌上一阵酸胀, 连忙别开脸去眨了好几下眼睛, 等酸胀的感受缓和才转回来。   被服务生打扰的这段小插曲过后,楚喻臻出声提醒:“可以么?”   薄净洵刚吃了一小口草莓千层, 其间的草莓酱甜而不腻,十分可口。   只是这份甜终究不合适当下的氛围,她把叉子放下, 回视楚喻臻的眼神认真而凉薄:“不可以。”   楚喻臻怔住, 随即自嘲笑道:“怎么,朋友之间连最后一起吃个晚饭都不可以么?”   “我今晚没有时间。”薄净洵也不找借口,今晚的确没有时间。   楚喻臻闻言, 神色缓和了些, “那明天,后天也可以, 或者你定时间。”   “楚小姐,你可能有点误会……”薄净洵微微摇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果断地再次开口,“今天是没有时间,但即使有时间也没有这个必要。虽然我们没有实质地发展成恋爱关系,但我们彼此心里清楚,我们以前不是纯粹的友情,这个时候再去说什么朋友之间吃顿饭,实在没有必要。”   在楚喻臻含着痛楚和错愕的眼神里,薄净洵用可惜的目光看了一眼只吃了一口的草莓千层,同时站起身。   “净洵,你一定要这么狠心么……”   薄净洵又是摇头,低低地叹着气,而后唇角上扬出柔和又不容拒绝的弧度:“这不是狠心,是原则。如果一个人连做好的决定都能轻易动摇,那这个人说的所有的话也都不可信,我相信你也不会欣赏这样的我。”   楚喻臻再多的话都一下子被堵在喉咙顶,说也不对,不说又酸涩难忍,“好,我尊重你的决定。可是如果以后你想找我了,我会随时欢迎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刻意没有去说以后应该是怎样的关系,她希望薄净洵可以明白她的暗示。   虽然薄净洵离婚回头的可能性很小,她也不能去做不道德的事情,但当下心里的想法她必须要坦诚。   薄净洵笑起来,深吸一口气,决绝而又叹息:“如果有那样一天,就相当于是在否定现在的决定。所以不会有的……这个下午茶算我请客,保重。”   她微垂眼帘,不再看楚喻臻的脸,不想再了解楚喻臻的任何情绪,也强迫自己把涌上心头的惆怅压下。   她转身快步走到柜台扫了付款的二维码,一边推开玻璃门走出去,一边付着款。   她听到楚喻臻也站起身,脚步急切地追上来,只是很快就被合上的玻璃门隔绝,再也没有声响。   不知道是因为顾忌出了甜品店会被路人认出来,还是终于觉得她不会回头,她猜不到。   回工作室的路上,薄净洵放松自己,让脚步悠缓下来。   踩着刚刚跌落树梢的枯叶,她轻松畅然地笑起来。   她跟楚喻臻的感情不知道该用友情还是爱情来概括,她们当初对彼此都有着超出朋友的感受,可又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而从未真正冠上爱情的名义。   如果要问她后不后悔当初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她的答案是不后悔的。   因为就算到了现在,到了楚喻臻这只飞鸟想要落地,给她厚重的承诺和誓言的时候,她也仍旧没有从楚喻臻的身上感觉到安心,依旧还是当初那种无法抓住和拥有的感受。   爱情这种温暖的关系,怎么能没有安全感。   所以她们之间的一切既然被重新提起,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它彻底画下句号。   回到工作室,薄净洵跟同事们一起聊了一会儿这次为《女帝》配音的感受。随后,她拖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去往凌州市机场。   目的地是卫以牧出差的城市,秦州。   往时的路途她总是能够闭目小憩,这次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从前给别的朋友过生日总是热热闹闹的,大家一起逛逛街,去KTV里唱唱歌,又或者一起出门来一个短途旅行,无论哪一次都是欢欣喜悦的。   只有这一次,隐秘又隆重,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忐忑和期待。   飞机落地时已经天黑,薄净洵在的士上给方墨打电话,接通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事情,不要告诉卫以牧。”   对面的方墨明显愣了一下,“……好的,夫人。”   薄净洵这才松了口气,身体陷进座椅里,“她现在在酒店么?”   方墨回道:“卫总现在不在酒店,她在跟朋友吃饭,聊项目选址的事情,可能很晚才会结束。”   薄净洵交代她:“你把酒店地址发给我,然后我们这通电话里的内容也不能告诉卫以牧,就当做我没有联系过你。”   这番话意图太明显,饶是向来只听不问的方墨也忍不住略有惊讶:“夫人,你这是到秦州来了?”   “嗯,今天是她生日。”薄净洵言简意赅地解释过来的原因。   方墨没有很快回答,等薄净洵想要出声说挂电话的时候,方墨才低低道:“卫总一定会很高兴的。”   “希望吧……”薄净洵笑笑,“那就麻烦你,十二点前一定要让她回酒店。”   方墨提醒道:“夫人,您需要进卫总的房间么,我可以交代酒店的人为您安排。”   薄净洵想了想,“不了,我有别的打算。”   要给卫以牧惊喜,在卫以牧的房间里等着的确不错,可这样到底有些暧昧,她不合适用这样的方式来出场。   方墨也不多说,答应下来便跟薄净洵挂了电话。   很快,薄净洵收到方墨在微信发过来的酒店地址,薄净洵让司机师傅照着地址把她送过去。   被笼罩在如墨夜色中的秦州,街头巷尾的霓虹缤纷让这座城市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细纱,削减了薄净洵对这座城市的陌生感。   卫以牧所住的酒店是自家SL集团旗下的酒店,薄净洵办理了入住,把行李拿到房间,再回到一楼大厅,在等候区的沙发坐了下来。   已经十点了,不知道卫以牧十二点之前能不能回来。方墨虽然配合她,但卫以牧毕竟是方墨的老板,要是卫以牧不回来,方墨怕是也没什么办法。   薄净洵从外套口袋拿出那个黑色方木盒打开,赤金色的羽翼胸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华贵典雅。   她深深吸气,关上盒子后笑起来。   不知道上次卫以牧给她过生日的时候,有没有紧张。   卫以牧回来时身边有同伴,是个娇艳明媚的女人,跟卫以牧并肩时笑语嫣然。   卫以牧穿着蓝灰色双排扣女士西装,剪裁合身的西装勾勒出她走动时高瘦优越的身材线条,垂落在背的黑发发丝飘逸,成熟和清新两种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合二为一。   她胸前的鸢尾花胸针以金色为底,深蓝色作填色,与她的浅色西装相称出一种耀眼的孤独感。   身边的女人笑着问她:“怎么样,那块地确实不错吧?”   卫以牧微露笑容:“是不错。只不过周边还没有发展起来,Pearl,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   Pearl轻笑道:“这怎么能是给你出难题呢?我留着那块地方没有用,给你总好过砸在我手里。而且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把周边的发展带起来,到时候好处还不全是你的么?”   卫以牧笑意未减,不置可否道:“让我考虑考虑。”   Pesrl凑近她,低笑着说:“可别让我等太久……”   卫以牧眉心蹙起,刚不着痕迹地别开脸,另一侧就传来方墨的提醒:“卫总……”   “嗯?”   卫以牧答应了一声,却不见方墨再说话,她疑惑间扭头去看方墨,顺着方墨隐晦的目光看向酒店大堂的等候区。   穿着卡其色长风衣的女人一步步地走近她,巧克力色的长卷发拨到肩头,凉爽的秋夜中那清冷的面容更显神色疏凉,不易亲近。   卫以牧的脚步都不禁停下来,平静的目光霎时间泛起柔色,“你怎么来了?怎么都没有提前告诉我。等很久了么?”   薄净洵没回答,只看向她身边的女人。   这么晚了一起回酒店,边走边说笑着,画面惹眼又美好,让人轻易就能够联想到不寻常的内涵。   此时此刻,她不但下意识地想到不寻常的内涵,还想到言知夏曾经提醒过她的话:卫以牧有可能在私底下养了情人。   是啊,她们的协议婚姻从表面上来看,对卫以牧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   卫以牧当初被她拒绝,要是真的在私生活方面有需求,肯定找到了新的对象。而她们之间的协议,除了卫以牧也需要一个人来应付家庭和社交关系之外,薄净洵想不到别的原因。   电光石火间,薄净洵的思绪百转千回,看着卫以牧身边的女人,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床伴,情人。   下一秒,她冷淡启唇:“这位是?” 第35章   卫以牧没想到薄净洵不答反问, 怔了一下:“……生意上的朋友,也住在这里。”   一旁的Pesrl端详着薄净洵,颇有兴味地笑:“看样子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卫太太了?你好, 叫我Pesrl就行。”   “你好。”薄净洵勾着唇, 双眸平静。   几个人就站在酒店大堂的中央, 撇开出众的外形不说, 彼此之间隐约散发着不那么融洽的气息,十分引人注目。   “走吧,先上楼。”卫以牧的话是对着身边的人说, 目光却是只看着薄净洵,伸出手去牵她的手腕。   大庭广众之下的确不好多说什么, 薄净洵“嗯”了一声, 任卫以牧牵着手。   几个人一起进了电梯,没有多余的路人在, 沉默的气氛安静中夹着几分诡异。   “我时间不多, 你可要尽快给我答复。”Pesrl微微侧身,视线只落在卫以牧的脸上。   “嗯, 知道。”卫以牧点了一下头。   “话说回来……”Pesrl娇艳的红唇抿出一丝笑,“其实我倒也不是非要给你不可,只是外面对你的传闻太神了, 我手头上刚好有这么一块地, 想看看你要怎么让废土变成一方宝地。”   卫以牧温和的眉眼有浅淡的笑意:“那是外面夸大了。要变废为宝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不止要有规划,而且那块废土本身也要是一块金子。”   Pesrl挑眉道:“是不是金子, 还不是你这个规划者说了算的?”   卫以牧但笑不语, 电梯里的氛围又一次冷凝下来。   薄净洵冷眼旁观着,总感觉这个Pesrl有一种若隐若现的亲昵感, 对着卫以牧的时候是这种感觉波动最大的时候。明明是在谈公事,态度里却有几分不只是谈公事的味道,或者说即将要抛开公事谈私事的感觉。   这是暧昧的感觉。   卫以牧倒是很正常,态度温和中带着距离感,不比刚才迎接她时那样亲密。   可Pesrl如果真的是情人,卫以牧在她这个名义上的太太面前表现得亲疏有别也是正常的。   这么一想,薄净洵还没彻底松弛的心绪绷得更紧了,动了动手腕要挣脱卫以牧的手。   卫以牧感觉到掌心里的小动作,回头低着声音问:“怎么了?”   薄净洵停下来,瞥她一眼,“……热。”   “这么凉的天气,怎么会热呢?”卫以牧半信半疑地转身向她,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把她的手拢在掌心里,“手明明这么凉,哪里热了。”   卫以牧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的手打开,用自己的手去轻柔地摩挲,把自己掌心的温暖传过去,低垂的眼眸里认真又关切。   一副根本想不到现在的场景到底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薄净洵唇角微不可察地挑起,心头的阴云几乎要被驱散干净。   卫以牧忽然抬头,刚刚反应过来的模样:“是不是我握得太紧了?”   “嗯,松一点。”薄净洵也轻声应她,还有旁人在,再有问题也不能这个时候开口。   “直说不就好了?”卫以牧对她眨了一下眼睛,还是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暖着。   Pesrl见状,暧昧地笑道:“结婚有一段时间了吧,还这么腻歪呢。”   薄净洵面色如常,没有说话。   卫以牧连头也不回,反而低下头去专注地为薄净洵暖着手,随性地笑着:“她是我太太,不跟她腻歪还跟谁腻歪。”   说着,卫以牧便握着薄净洵的手放进了外套口袋里,转向正前方。   Pesrl笑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等电梯停下,Pesrl懒洋洋地说了句“走了”,便走了出去。   电梯门关上,气氛里的那缕诡异仿佛随着Pesrl离开了一样,薄净洵的心绪莫名地安定了许多。   方墨如同隐形人似的,默默地站在边上的角落里。   薄净洵再度动了动被卫以牧握着的手,“可以松开了。”   卫以牧只微微侧过头,唇角扬起,“你的手很凉,放着吧。”   这时电梯门再度打开,卫以牧牵着薄净洵走出电梯,方墨从她们的身侧快步向前走去,提前为她们把房门打开。   SL集团旗下本就是以高星级酒店为主,卫以牧住的房间不是酒店里寻常的房间,而是酒店里最高级别的总统套房。   房间的设计和装饰以暗金色与深咖色为主色调,彰显著低调奢华的风格。   厚实而华丽的暗红色羊毛地毯遮掩了她们的脚步声,刚进客厅,薄净洵就把手从卫以牧口袋里轻轻挣出来,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从电梯里她们的谈话来看,应该是有生意往来的,但刚才Pesrl略有暧昧的态度,让她还是有些疑惑。   如果卫以牧真的在私底下有情人,至少要让她知情,否则像今天这样大家突然碰头,尴尬的可就是她了。   “确实是生意上的朋友。”卫以牧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转回身走向她,“怎么了?”   “……你确定?”薄净洵眉心紧了紧。   卫以牧停在她面前,仔细打量她的神情,再回想刚才的种种细节,忽地微眯起眼眸笑,“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刚才在酒店大堂不回答为什么突然出现,反而问Pesrl是谁,现在又重新确认Pesrl的身份,很显然是十分在意Pesrl究竟是谁。   或者应该说,Pesrl是以什么身份存在的。   卫以牧挑明了问题,薄净洵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说:“我刚才在底下等你,看着你跟Pesrl进酒店,一直到她离开电梯,我都觉得她对你有一点暧昧的态度。卫以牧,我们有协议在,如果你有在私底下发展情感关系,麻烦你和我说一声,避免出现什么问题……”   她话还没说完,卫以牧轻柔地打断:“没有。我既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发展情感关系,也没有发展身体关系。”   薄净洵怔住,一大段的话被打断,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卫以牧走近两步,跟她四目相视,对她的误会毫不愠怒,眼底漾着比夜色还温柔的水波,话音轻悠地解释:“Pesrl只是生意伙伴,我没有骗你。她从小在国外长大,性格比较豪放,所以我都会很留意跟她的距离,这一点你应该能感受到。”   随着卫以牧的话,薄净洵回想到刚才在楼下,以及在电梯里卫以牧跟Pesrl的画面。   卫以牧继续说道:“这次我跟她见面,是因为有个项目打算在这边进行,初步选址是她的地界。我想从她手上买过来,但是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已经有了计划,所以才表现出还要考虑的样子,让她主动卖给我。”   她的眼神恳切真诚,温煦的笑容漫进眼底,商人的深图远算在她身上褪去浓重的色彩。   这抹笑容像阳光一样,彻底拨开薄净洵心头的阴云,她唇角浅扬:“我知道了,是我想多了。”   卫以牧微敛笑意,话音有些踟蹰:“今天过来是专门找我的么?”   “嗯……”薄净洵点头,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必再隐藏了。   卫以牧愉悦地轻笑,一双温润的眼眸笑得微眯起来,明知故问道:“是来找我帮忙的么?”   “你说呢?”薄净洵也笑,伸手进自己的长风衣口袋里。   “等等……”卫以牧眼明手快地按住薄净洵的手。   薄净洵疑惑地看她,只看她笑说:“等我先把你安顿好,你带行李来了么?”   薄净洵点头:“有个行李箱,我已经开了个房间放着,一会儿回去休息。”   “留在我这里吧,这个套房有两个独立房间。”卫以牧说着话,左右张望了一下,扬声道:“方墨。”   方墨这才从玄关处进来:“卫总。”   “去把夫人的行李拿上来。”   卫以牧吩咐着方墨,薄净洵在一旁听着,本来还觉得正常,谁知卫以牧又补充了一句。   “明天交代下去,自家的酒店以后不允许有人不认得夫人,夫人来了直接送到我房里来。”   秉承着“只听不问”宗旨的方墨面无波澜地答应:“好的,卫总。”随后转身离开。   薄净洵忍不住抖了一下眉梢,“……这个阵仗有点大了。”   SL集团的酒店遍布全国,连国外一些城市也有所覆盖,要旗下所有酒店的工作人员都认得她,岂不是要把她的照片从管理层下发给所有员工?   卫以牧倒是不以为意,还自责道:“是我原先疏忽了,如果一早就安排了这件事,你就不用为今晚的住宿问题考虑了。”   “……”薄净洵抿起了唇,觉得不能跟卫总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卫以牧把她拉到沙发坐下,问她:“刚才在下面是不是等很久了?”   “还好。”薄净洵的右手放在口袋里,握着那个黑色方木盒。   卫以牧轻笑不语,房间里安静而温馨,她的眼神渐渐浮起了期待。   薄净洵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黑色方木盒,将开口的方向转向卫以牧,在她浓浓的期待眼神里慢慢打开。   随着薄净洵的动作,灯光仿佛在赤金色的羽翼胸针上如水般流动,光纹由羽翼的顶端游到末尾,绚丽夺目。   薄净洵轻声道:“把外套穿上。”   卫以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   她伸手去拿刚才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重新穿上。   薄净洵坐近了些,伸手过去抚摸卫以牧胸前的鸢尾花胸针,慢慢地把它摘下来。   她神色微凝,卫以牧挺直着腰板不动,低着头让自己的呼吸亲吻她的发顶,柔声低问:“怎么会想到送我胸针?”   薄净洵把摘下来的鸢尾花胸针放在沙发上,从黑色方木盒里拿出羽翼胸针为她别上胸前,声音低沉而专注:“我考虑过应该给你什么,可是都拿不准适不适合给你。后来我觉得,注重礼物本身不如注重它的意义。”   她说完话时刚好把胸针别好,精致的羽翼犹如镶嵌在卫以牧的西装外套上,而穿着这件西装的人更显清贵。   卫以牧抬手抚摸着它,低笑道:“它看起来既漂亮,又价值不菲。”   “它的意义不是这一点。”薄净洵看着她白皙指尖轻轻地摩挲着赤金色的羽翼,声音里的柔色浓了些,“它是让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非常适合你的,我觉得它会把你的气质更加强烈地衬托出来,它很像你。”   它是让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非常适合你的。   卫以牧把这句话细细地嚼碎,心底涌上的甜让她情不自禁地翘起唇,“我很喜欢这个意义。”   薄净洵缓了几秒,抬起头,用她轻悦的声音说:“卫以牧,生日快乐。”   卫以牧抬眼,正对上她霜雪初融般的眉眼,和她认真郑重的神情,只恍惚觉得心里挤满了一朵朵花儿盛开的声音。 第36章   夜色浓重, 月色从敞开的窗帘外流泻进房间里,跟灯光融为一体。   总统套房中的房间按照结构分为总统房和夫人房,平时简称主卧次卧。此刻夫人房中浴室的门紧闭着, 朦胧的毛玻璃上印出纤瘦曼妙的线条。   外厅里, 方墨把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 再转向传来倒酒声的吧台:“卫总, 拟好的合同放在茶几上,我先回房了。”   卫以牧把红酒瓶放下,悠悠扬声:“嗯, 去吧。”   方墨离开后,卫以牧端着两杯红酒过来, 放在茶几上。   看着酒杯里透明的殷红酒液, 她笑着松了衬衫的两颗扣子,坐到沙发上把刚刚脱下不久的西装外套捡过来。   今天薄净洵的出现, 实在是太令她喜悦了。   她已经过了三十岁, 平时工作又繁忙,从前还有过生日的当天在外地开会, 连回家吃上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所以生日这种日子,对她来说分量早已经没有儿时那么重了。   她不记得是从哪一年开始对生日的感受变得凉薄,只是今天薄净洵来到之后的每一个画面, 都满足了她在成长以后对生日这个日子最美好的感受。   卫以牧低头用指腹摩挲着那枚羽翼胸针, 想象着薄净洵看到它时的第一感觉。   会是怎样的感觉,才会让薄净洵想起她。   她原本觉得只要薄净洵记得这个日子,哪怕是等日子过了, 她回到凌州以后给她补一句生日快乐就已经是极大的圆满。可薄净洵却在今天付诸了行动, 满足了她还不敢去奢想的感受。   她爱惜地抚摸着胸针,心间有甜蜜的潮水翻涌。   薄净洵洗完澡从房间出来, 看到的就是卫以牧满目温柔抚摸着羽翼胸针的画面,而且刚才还扣到了最顶上的衬衫纽扣松了两颗,那股温和的气息一下子就添了几分洒脱。   羊毛地毯吞噬了脚步声,薄净洵走到她身边,睡袍的衣角闯入她的眼底,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宝蓝色的真丝睡袍妥帖地描绘出薄净洵纤柔的身材,同色的系带松松地挽在腰间,圈出一截不盈一握的腰肢,巧克力色的大卷发自然地披在肩头,满身的清冷感仿佛被浴室里的氤氲融掉,化作一股冷艳的美。   卫以牧牵起唇角:“怎么过来也不出声的?”   薄净洵温声浅笑:“看你很喜欢那个胸针,一直在看,就不想打扰你。”   她在卫以牧身边坐下,卫以牧把西装外套放到另一边,再起身去拿茶几上的两杯红酒,给薄净洵递上一杯。   薄净洵接过来,问道:“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卫以牧眉眼蕴含着笑意,举杯轻柔道:“敬你特地为我过来一趟,也敬你费心地为我准备生日礼物,还敬你在我平淡无奇的生活里像星光一样出现,给我惊喜。”   她注视着薄净洵,一双深邃的眼眸充满温情,在她轻缓地说话时就像也会倾诉一样,温柔又迷人。   薄净洵双眸残余着浴室里带出来的几分迷离,被她舒缓的笑容吸引,也悠悠地笑眯起来,举杯相碰:“Cheers。”   两个人一起喝了口红酒,卫以牧握着杯子虚放在腿上,说道:“明天可以留在这里么?酒店附近的新影城开业,是SL入资的,我带你去看看。”   薄净洵双手握着酒杯放在腿上,遗憾地微笑:“我明天还有工作,一早就要飞回凌州。”   听到薄净洵是抽空隙过来的,卫以牧的话音更加柔和:“你费心了……那明天我送你去机场,不能拒绝我。”   薄净洵忍俊不禁:“你都这么说了,拒绝有用么?”   卫以牧笑音清朗:“你可以说,但是听不听在我。”   薄净洵心念微动,问她:“卫以牧,吃不吃蛋糕?”   卫以牧看了一眼挂钟,“十一点了,你明天还要赶飞机……”   薄净洵不甚在意地轻笑:“以前跟棚配音的时候,还有过早上九点到录音棚,半夜才出来。而且现在有时候当天的工作安排也会有意外情况,拖延到很晚才完成的。”   来都来了,为了明天赶飞机就早睡,总是差那么几分意思,还不如把这个生日过个痛快。   卫以牧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心中的甜满得快要溢出来,“好,我们吃蛋糕。”   夜色深了,卫以牧去熄掉了大吊灯,只亮着边缘的几盏小灯,并把灯光调为昏暗而且更温馨的暖色。   茶几上摆着酒店服务生刚送上来的蛋糕,薄净洵从蜡烛袋里拿出一根蜡烛,插在蛋糕的中心,再用打火机点燃。   卫以牧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低笑着问:“跟我上次的蜡烛数量一样,含义也一样么?”   薄净洵把打火机放在茶几上,坐回沙发,愉悦地轻扬着尾音回答:“你猜呢?”   卫以牧摇摇头,弯起唇注视她:“我要听你说。”   “含义……”薄净洵看着摇曳的烛火,微眯起双眸思索着,半晌才悠然浅笑,“我给它的含义是独一无二。你一开始给我的印象是成熟稳重,有财富又有风度,后来我发现你也是普通人。小时候会因为怕疼而逃跑,也会在长大以后感慨童年的不满足,还会告诉我小时候调节情绪的方法……”   卫以牧把头轻轻地枕在沙发靠背,被烛光照亮的眼眸里只映着薄净洵的模样,“原来你对我有这么多感想……”   薄净洵凝视卫以牧在暖光里愈加柔和的眉眼,轻轻地笑了笑,“长大以后的小卫总虽然不会再因为什么事情逃跑了,但是可爱的程度还是不减。比如还是很喜欢喝旺仔牛奶,也比如吩咐方墨要让所有的员工都认识我。”   她的话音轻柔,说到最后忍不住裹了笑意。   卫以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含笑道:“你这是在笑我长歪了,变成了霸道总裁么?”   薄净洵的笑意隐没,认真地摇头,“你是独一无二的,这就是我只点一根蜡烛的含义。”   她想,即使这个世界上还有跟卫以牧的家世一样好的人,受着同样的教育,连成长环境都一模一样,也不会刚刚好能长成跟卫以牧一样,讨人喜欢,令人安心。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卫以牧这才发现,她们挨得很近,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中间再也没有留空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薄净洵不再刻意对她保持距离了。   她有种错觉,似乎心也在靠近。   卫以牧看着她认真而柔软的神情,在烛光里笑弯了双眼:“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最终,蛋糕只吃了三分之一,倒是红酒喝掉了满满一瓶。   到了后半夜,薄净洵已经有些犯困,说话的气力都流失了一半。   卫以牧送她回房,关上房门前抬起手轻轻挡住。   薄净洵疑惑地停下动作,声音因困意而略显慵懒:“怎么了?”   她的脸颊因为酒精而泛起樱色,清冷绝俗的容颜在这寂静而温馨的夜里被镀上一抹艳色。   卫以牧走近两步,微低下头,跟她咫尺之近,小龙涎香混着红酒的气息蔓延过去,用轻得只剩气息的声音问她:“我刚才的话有没有记住?”   “哪一句话啊?刚才说了那么多。”薄净洵幽幽地笑开,刚才聊了那么久,哪一句是需要特别留意的?   她不知道卫以牧在强调哪一句,只觉得卫以牧身上的小龙涎香和酒香强势又温柔地在她的鼻息间漫开,有一种独特的亲昵感。   卫以牧低着头看了她几秒,最后只是牵起唇角轻笑,“净洵,这个套房里的两个房间是有名字的。你猜,你住的这间叫什么。”   薄净洵干脆地反问她:“叫什么?”   “叫……”卫以牧拉长着尾音,买足了关子才低柔地笑,“夫人房。”   薄净洵霎时间被逗笑,“快回你的总裁房去吧,我要睡了。”   卫以牧笑而不语,目光不移地退后两步。   薄净洵“嘭”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眼眉还挂着笑,心里开始念叨临睡前还要被卫以牧卖关子。   卫以牧到底是在强调要她记住哪些话呢,她们刚才见面以后聊了这么多,从卫以牧解释跟Pesrl只是生意伙伴的关系,再到之后话题转移到羽翼胸针上,再之后又是喝着酒谈了许多。   薄净洵直到入睡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早上闹钟响了两趟才把薄净洵叫醒,她揉着眼睛赖在这陌生的被窝里,让昨晚的一幕幕在心头重演。   多亏了有酒精的加持,否则这陌生的环境,她一般是很难入睡得这么快的。   她起身下床,打理妥当以后打开房门出去。   早餐已经送了上来,豆浆在秋日的早晨升腾着热气,碟子里的灌汤包表皮也被蒸出几近透明的漂亮模样,薄净洵还没走近饭桌就闻到新鲜的香味。   刚刚摆放好餐具的卫以牧直起身子转向她,两个人相视而笑。   早餐过后,卫以牧要送薄净洵去机场,方墨从房里把行李箱拖出来。   卫以牧从沙发上捡起西装外套穿上,扣着扣子道:“走吧。”   方墨拖着行李箱去开门,卫以牧跟薄净洵一起走在前面。   薄净洵边走边问:“来回一趟需要不少时间,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卫以牧扭头瞧了瞧她,笑道:“先送你要紧。”   薄净洵停下脚步,微微蹙眉:“有工作安排,就不要这样徇私。”   卫以牧也跟着停下,放软了话音,神情也真诚又无辜:“也不算工作,收个尾就好了。”   薄净洵怀疑地盯着她,她十分诚恳地点头,让薄净洵不得不扭头看向她们身后也随之停下脚步的方墨。   “方墨,卫以牧今天最早的安排是什么?”   一贯听从卫以牧吩咐的方墨不得不看向自己的老板,见她扭头过来的神色间温柔又宽容,这才老实回答道:“卫总早上要跟昨晚那位Pesrl见面,把拟定的合同给她过目,项目选址基本就定下来了。”   昨晚Pesrl一副立马要把地买给卫以牧的模样,倒是已经进了卫以牧的计划之中,卫以牧欲擒故纵的网也的确该收了。   卫以牧轻笑着问:“怎么样,相信我说的只是收尾了吧?”   “既然打算好了,就别拖延了……”薄净洵松了口吻,但还是不同意卫以牧来回一趟,“我自己去机场就行。”   话说到了这份上,卫以牧也不好再跟她争了,何况她的性子也是说一不二的。   卫以牧微叹着笑,妥协道:“那就送到酒店门口,不能再拒绝了。”   薄净洵凝视着她坚持的神色,牵起了唇笑,转头走在了前面。 第37章   酒店外的台阶上, 方墨招来一辆的士,先走下去配合司机把薄净洵的行李放入后备箱。   卫以牧故作委屈的口吻:“不让我送,连坐我的车去都不行。”   薄净洵心下觉得好笑, 斜了她一眼, “坐你的车, 司机不是方墨就是董穆阳, 你跟Pesrl聊合同难道不需要有人在身边么。”   卫以牧实在无话反驳,只能又委屈地叹了声气,只是眉眼间分明是溢于言表的喜悦。   方墨这时在台阶下面向她们:“夫人, 可以上车了。”   薄净洵微微侧过头,“那我走了。”   卫以牧握了握她的手腕, 正色起来:“嗯, 落地了给我信息。我过不了几天就回去了,回去的时候告诉你。”   薄净洵觉得, 有一种陌生但不惹她反感的亲密感在她们之间流窜。这个感觉跟昨晚她们秉烛夜聊的时候很像, 可是又有些不同,因为多了几分难言的不舍。   明明很快又可以见到了, 她不禁在心里笑自己。   心里的笑意不被刻意压制,薄净洵的唇角浅浅地勾起:“知道了。”   说完她便走下台阶,方墨打开后座的车门, 抬手垫在车门上框, 等薄净洵坐进去以后关上车门。   卫以牧站在台阶上目送着搭载薄净洵的的士驶远,直到隐没在车流中,她仍然极目远眺着, 心里的甜蜜从昨晚一直翻涌到此刻。   她昨晚没有说穿的那个问题, 问薄净洵记不记得自己说的话,指的是有没有记住, 她没有跟谁发展情感关系,也没有跟谁有着身体关系。   她不想让薄净洵误会,以为她身边有别人。   现在细想她们昨晚的每一幕,还有刚才薄净洵神情里分明的柔软,这个问题已经不必再去问了。   卫以牧目光柔和,注视着远方的车流,抬手抚上胸前的羽翼胸针。   临近中午,薄净洵落地直接就去了录音棚,同事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   唐之棠进门,看到前厅的饮水机边上立着的行李箱,登时就朝正在挂外套的薄净洵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放下包就凑到了薄净洵身边,低声笑问:“昨晚过得怎么样?特地飞一趟秦州,这生日阵仗挺大。”   “没怎么样。”薄净洵淡着语气回答,眼底却是截然相反的笑意。   “你看看你笑得……”唐之棠仍旧是打趣的神色,压根不信她的鬼话,“新婚三把火,腻歪一点是正常的,难为你一大早赶飞机回来了。”   唐之棠说着话,眼睛里写满了喜闻乐见。   薄净洵一下子就想到了唐之棠不知道真相,当初瞒着唐之棠她结婚的事实,现在倒是骑虎难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如果说婚姻是协议,那她昨天为了卫以牧的生日特地飞一趟秦州,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些,她便转了个话头:“希望今天可以快点收工,我要回家补觉。”   唐之棠满含深意的双眼笑眯了一下,“好好好,晚上早点睡,把昨晚没睡的时间补回来。”   这话显然是误会她昨晚跟卫以牧发生了什么,导致睡眠不足……   但她昨晚确实后半夜才睡,她顿时语塞。   还没等薄净洵跟唐之棠换个话题,赵莞捧着水杯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感叹道:“听说章柯现在找不到下家,没有哪个工作室敢收他。”   另一个男配音员闻言走过来,捧着杯咖啡喝了一口,也坐到沙发上惋惜道:“章哥本来发展势头挺好的,突然出这么一档子事,以后配音这条路估计不好走了。”   薄净洵跟唐之棠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不去插嘴。   可开启话匣子的赵莞刚刚进入八卦环节,哪里这么容易放过她们,看见当初章柯跟高玥事件的在场者薄净洵,便来了兴趣问道:“诶净洵,章柯跟你是同学吧好像?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有发生过那种事情么?”   薄净洵不得不回答:“是高中同学,不过我不清楚以前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她从前跟章柯也只是同学关系,类似的事情有没有前例她确实不知道。   赵莞叹气道:“估计他以后只能做别的工作了。这个圈子就这么大,他名气也不小,出了这个事情哪家工作室敢收他。”   另一个男演员接道:“最要紧的是,他要是只会配音的话,那找工作更难。”   这两个人八卦得正欢,一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薄净洵扯了扯唐之棠的衣袖,两个人对了个眼神后一起走向走廊。   身后还隐隐传来赵莞的一句“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干这种事”,薄净洵呼出一口气,目光随意地在裱着工作室配音员作品的墙面上扫过,寻找自己的作品。   她们缓步往深处走,唐之棠关切地问她:“高玥还好吧?”   薄净洵点头:“嗯,还好。那件事情以后跟我聊过微信,幸好那天没有发展到特别恶劣的程度,否则她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调整好心态。”   “那就好。”唐之棠安慰地笑笑,随即停下脚步,“对了,我家里的装饰翻新得差不多了,跟梁瑾诚有关的东西都换掉了。你跟卫总什么时候挑个时间,过来聚一聚。”   薄净洵也停下脚步,愉悦地微笑,“好啊,等她回来我就问她。”   十月的最后一天,卫以牧赶着十月的尾巴回了凌州。   这天晚上薄净洵没有时间去碰手机,因为盛宸配音工作室彻底完成了《女帝》电视剧的配音,负责人许易召集大家一起去团建了,说是楚喻臻请的客,但她本人不会到场。   宵夜的火热取代了深秋的寒意,大家聚到了快午夜才散场。   有同事顺路把薄净洵送回家,本该漆黑一片的家门亮起了门头灯。   她远远地看向二楼,书房的灯光就像深夜中守候着她归来的灯塔。   薄净洵悄声进了家门,想要上楼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掉头进了厨房。   她在冰箱里找到两个新鲜的橙子,榨了杯鲜橙汁。   毕竟手机里好几个未接电话,和微信里好几条未读信息,都让她不能心安理得地直接上去打招呼。   可她口袋里的手机却阻止了她悄无声息的行动,离书房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响得欢快。   她只得泄了气,停下脚步摸出手机接听电话。   是钟眉的电话。   “妈,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卫以牧的身影便闯进余光里。   她抬头去看,卫以牧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墨色的长发随着脚步微扬,手上捏着一块积木模型的零件,眉眼温顺地冲她勾起唇。   她回以一笑,手机里同时传来钟眉的声音:“净洵,最近抽个时间吧,跟妈出去一趟。”   薄净洵一边走向卫以牧,一边回道:“是有什么事情么?”   卫以牧侧过身,跟薄净洵一起进书房。   薄净洵把手上的鲜橙汁递给她,她愉悦地默声用口型问:“给我的?”   薄净洵只是弯着唇,冲她挑了一下眉作为答复。   卫以牧把手上的零件放在桌上,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安静地等薄净洵。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的钟眉这时才开口:“我想回去你爸的老家一趟。”   薄净洵拧起眉心,停顿了一下才问:“为什么突然想回去了?”   她印象中,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爸妈回去过一趟,大约是小学的时候了,对于那个淳朴的地方记忆十分模糊。除了那一次之外,她极少得见父亲的亲属,只有每隔几年才会有姑妈一家上门来看望。   她年幼的时候没有对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连“亲情凉薄”这样的意识也从未有过。直到后来她才后知后觉,这些恐怕都跟父母貌合神离的婚姻关系有关。   钟眉叹了声气,话中带着几分愧疚:“我跟你爸结婚以后,只带着你回去过一次,但是我知道,他其实很想经常回去看看。现在你成家了,我想带你过去看看你爸的亲人。如果小卫有时间的话,我希望她也能一起去。”   薄净洵下意识地凝视卫以牧,正品尝着鲜橙汁的卫以牧疑惑地冲她眨眼睛。   薄净洵沉声道:“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卫以牧问她:“怎么了?”   薄净洵双手握着手机,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卫以牧又喝了一口橙汁,耐心地等着她。   沉默了一会儿,薄净洵才沉着神色开口:“我可能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麻烦你……”   她向来不用“重要”这样的词语来形容需要卫以牧帮忙的事情,现在这样说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也显而易见。   卫以牧把杯子放在桌上,转过来时面容已然正色:“你说。”   薄净洵说:“我妈想带我回一趟我爸的老家,因为我现在成家了,所以她希望你也可以一起去。”她顿了顿,神色有些低落:“我爸生前跟我妈有一些矛盾,导致我们一家人很少回去我爸的老家……”   卫以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宽慰地轻笑:“你们先商量具体时间,然后告诉我,我再交代助理把行程协调一下。”   薄净洵提醒她:“到时候你可能会知道一些我家里的事情,要打扰你了。”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卫以牧弯了弯眼眉,眼睛里的笑意温暖如常,只是话音沉了许多,“谁没有或大或小的事情呢,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   “嗯……”薄净洵叹了声气,“我一会儿回房给我妈回信息。”   卫以牧笑问:“你上次说要我帮忙的事情,就是这个?”   薄净洵怔了一下,回想起来卫以牧的生日之前,自己打过电话去问卫以牧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是为了掩饰意图,便随口扯了个理由说是想找卫以牧帮忙。   现在面临被揭穿,薄净洵大方地笑道:“这件事是刚才电话里我妈刚说的。上次我在电话里说要你帮忙,是为了不让你察觉到我要给你过生日,随口找的理由。”   卫以牧轻轻地笑,目光柔柔地说:“既然上次是借口,那这次我要加倍努力帮忙了。”   有她在的时候,似乎总是不会被不安困扰,这样的意识存在得久了,薄净洵轻易就可以因为她在身边而舒展眉心。   现在也是。   薄净洵舒了眉眼,轻声说:“这次很重要,麻烦你了。”   卫以牧却是摇了摇头,上前两步,熟悉的小龙涎香围绕着她,“不麻烦。记不记得你在我生日那天说过的,你说我是独一无二的,这个我能让你感觉到独一无二,当然不会因为你的事情而感到麻烦。相反,我非常愿意。”   薄净洵的睫羽颤了颤,“卫以牧……”   卫以牧微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慢慢地抬起来为薄净洵把耳旁的碎发别到耳后。   薄净洵只垂眸去看她的手,对这个动作没有感到不适应。卫以牧身上的小龙涎香清淡却充斥在她的鼻息间,勾起了那天在酒店外的台阶上分别时,那难言的亲昵和不舍。   卫以牧的呼吸轻浅,声音也极轻极柔:“别担心,有我在。”   薄净洵抬眼,满心柔软:“好。” 第38章   回父亲老家的日子, 薄净洵定在了月中。   卫以牧当天早上有个会要开,不能同行,便给薄净洵安排了司机和车, 让薄净洵跟钟眉先过去。   过了立冬, 秋季的凉爽便转为了冰冷的寒意。   薄文山的老家是个四面环山的小镇, 从凌州市里过去只能开车, 按照路程估计大概要下午才能到。   隔着车窗往外看,一路上翻天覆地的变化让钟眉心中感慨。   她一直看着窗外,声音因为回忆而低沉:“我记得, 文山当年很迁就我,连结婚的时候都没有要求我跟他回来。我们的婚礼是在市里办的, 那天他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姑妈一家都来了, 之后每隔几年都会来市里看我们,但是我们只在你八岁的时候回去过一次。”   薄净洵坐在旁边, 更多时间是在默默地听着, 没有必要便不开口接话。   只是她的心里有感觉,钟眉似乎有些愧疚感,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在回想从前的事情。   钟眉这时转过头来问:“净洵,你还记得你爸的老家么?”   薄净洵摇头:“不记得了。”   她现在都快三十了,别说八岁的事情, 就是十八岁的事情都有些模糊了。只有那些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东西, 到了如今仍旧在记忆里色泽鲜艳。   她对家庭的最深刻记忆,到了如今更多的是父母貌合神离之下的将就。   钟眉叹了声气,视线重新挪回窗外, “你的姑妈很久没有再来过凌州了, 自从你爸去世以后就不再来了。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见到我们会怎么样。你记得要懂礼貌, 以前姑妈总是给你带很多自家做的特产……”   钟眉低缓地说着,从这些带着愧疚的回忆和叮嘱,再到路上那些跟回忆中大相径庭的变化。   薄净洵只偶尔淡淡地应着“嗯”或者“知道了”,中途掏出手机来,百无聊赖地点进微信。   头一个聊天记录就是卫以牧,出发的时候她给卫以牧发了信息,卫以牧回复她路上注意安全,并再次告诉她晚一点会到。   在钟眉像是跟她说,又像是絮絮自语的话音里,薄净洵把卫以牧的聊天记录一点一点地往上划动。   看她们如今主动跟对方报备行程,也看她们起初客套生疏的一来一往。   她平静的眼眸浮起暖色,停下划动聊天记录,点进那只萨摩耶头像里。   看着规规矩矩的“卫以牧”三个字,她心念微动,点进资料设置,把备注清空,输入了“木木”。   车子行驶到下午才进了镇子,在一家院落前停下。   薄家在镇子上算是富裕人家了,自建的三层楼房和宽阔的院子,每到过年过节,院子里足够停下好几辆小车。   这镇子极小,薄净洵跟钟眉的车刚刚开进来,街道两旁的商铺民居里的人都被吸引得探出脑袋来看,大家纷纷议论着这是谁家的孩子出息了还惦记着回来。   这不,车子刚停下,薄家的窗口也伸出个脑袋来看,见到下车的钟眉,楼上的人连忙下楼。   钟眉走到驾驶室外客气地问:“麻烦你,一会儿可以帮我们把后面的东西拿下来么?”   年轻的小伙子笑道:“阿姨放心,卫总都交代过的。”   薄净洵下车,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楼房。   年幼时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她完全不记得这里的模样了。只隐约记得这房子里有父亲的亲人,对她十分的好,不等她张口喊饿便给她送了许多本地的小零食。   她正想着,大门便打开了,   一个妇人激动的声音随着加快的脚步传出来:“是不是小眉来了?”   钟眉快步迎上去,神情也有些压抑不住的动容:“是我……姐,好久不见了……”   妇人看起来约摸六十岁上下,面上笑容和蔼又殷切,微胖的身形令她看起来憨厚非常。正是薄净洵的父亲薄文山的姐姐,薄文慧。   “没想到……没想到你会过来啊……”薄文慧红着眼眶去握钟眉的双手,“多少年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你了……”   钟眉愧疚地安抚着:“姐,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不好……”   薄文慧摇头,低下来的语气里有着埋藏多年的自卑:“不,不是你的错……你生在城里,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是我们文山高攀了。”   “姐,不要这样说……”钟眉重重地叹着气,多年的心结在心里堵得厉害。   她偏过头去,看到在几步之外安静等待的薄净洵,忙拍了拍薄文慧的手,“姐,你看,这是净洵。”   薄文慧吸了吸鼻子,扭头一看,登时破涕为笑:“这是净洵啊……都这么大了,记得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好多年前了,现在长成大姑娘了啊。”   薄净洵走到她们身边,温声道:“姑妈。”   “好好……”薄文慧松开钟眉,转身端详着薄净洵,想要伸手去牵她的手腕,又讪讪地收回来,只不停地夸着,“长得真好,长得真好……”   薄净洵被那想要伸出又收回的动作刺疼了双眼,她抿了抿唇,主动地伸出手去扶着薄文慧的手臂:“姑妈,我们进屋里说吧,外面冷。”   “对对,看我高兴得……”薄文慧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招呼着她们进门,“快进来快进来。”   三个人穿过院子一起进了客厅,摆设有些老旧,但十分有温馨的气息。   薄净洵一踏进门槛便被勾起了遥远记忆中的亲切感,不管过去了多少年,有些东西既然留在她的记忆深处,即便后来多么模糊,都能够被唤醒。   司机把后备箱里的行李都搬进客厅,薄文慧连连惊讶:“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人到就好了呀。”   钟眉解释道:“很久不见了,我不能空着手来啊。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些吃的用的。”   薄文慧欣慰地叹笑:“你有心了。”   司机离开后,薄文慧出去把大门关上,回来便招呼着钟眉跟薄净洵坐下说话。   室内温暖,薄净洵默声坐在一边。   薄文慧坐在钟眉身边,关切道:“小眉,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文山走了以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了……”   她说着说着就低落下来,很多年前弟弟就说过,弟妹是城里人,温柔又贤惠,能嫁给他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千万不要让弟妹受委屈,所以能不带过来就不带了,毕竟乡下条件不好。   钟眉绽开温婉笑容,神色间仍旧带着愧疚,“我很好,净洵也很好。这么多年过来是我不对,文山迁就我,所以总是不带我跟净洵过来。唯一来过的一次,还是这老房子翻新以后。”   薄文慧忙道:“你别这么说……我知道,咱们家到底跟城里人没得比,文山虽然出去做生意赚了钱,但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当初你能看上文山,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   薄净洵静静地听着,把手机捏在手里反复翻转。   姑妈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内,父亲那样温厚的性子,家里人也可想而知会是同样的品性。这是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更改的。   钟眉拍拍薄文慧的手,“姐,我们不说这些,都过去了……我今天来,是想弥补我以前的错,我知道文山一直很想经常回来看你的。”   薄文慧又红了眼眶,不住地点头,“好,好……能来就好。多住几天吧,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小逸跟他爸都去市里工作了。”   钟眉抿嘴笑:“好,晚上咱们一起做晚饭吧……”   薄净洵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翘起了唇,有种讳莫如深的陈年旧事终于被晾晒在阳光下的感受,温暖充斥在心间。   晚饭后,薄净洵被安排在了二楼的房间休息。   这里的装潢摆设都普遍老旧,也没有什么装饰,房间的面积也不大,但胜在有着亲情的温馨感。   夕阳的余晖逐渐被夜幕吞噬,她悠闲地站在窗口远眺着小镇朴实无华的夜景,任由思绪飘远。   不知道父亲在天上看到今天下午的画面,会不会觉得欣慰。   当年母亲除了嫁给父亲,有了婚姻关系之外,生命里几乎再没有任何东西跟父亲交融,像是永远游离在父亲的家庭外面的路人。   两个人的生命之路,看似交叉在了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薄净洵把手肘撑在窗框上,微弯下腰撑着脸颊长叹,而后又轻轻笑了。   父亲应该是会高兴的,只是这一天来得太晚了。   薄家门外的路上忽有车灯撕裂沉沉的夜幕,一辆小车缓缓地在门前停下,车灯也随之熄灭,只余下一盏昏暗的门头灯来撑起微弱的光线。   司机从驾驶室下来,打开后座车门,一道高颀的身影从车里出来。   女人鸦羽般的长发随着动作而发尾飘扬,藏蓝色的双排扣长外衣在寒风中深沉优雅,那道左右张望才终于抬头捕捉到目标的视线,相隔不近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温暖。   是卫以牧。   薄净洵心间温热,连忙转身出了房间,加快脚步下楼,穿过院子打开大门。   刚刚对上那双笑眼,对方便温声低语:“久等了。” 第39章   楼下的动静惊动了钟眉跟薄文慧, 两个人都连忙从二楼下来。   薄净洵带着卫以牧进来,卫以牧微露歉意:“非常抱歉,我今早有个会议, 实在没办法排开, 所以来晚了。”   钟眉欣慰地点头:“没关系, 能来就很好了。”   本就热情好客的薄文慧则是眼睛一亮, 上下打量了一下卫以牧,扭头问钟眉:“小眉,这就是你刚才和我说的小卫么?”   钟眉笑着点头, 由衷地说:“对,很优秀的孩子。”   薄文慧上前两步再仔细端详着卫以牧, 后者只是微笑着不语, 大方又随性。   薄文慧不禁连连夸赞:“不错,是个很好的孩子……哎呀, 我不会说话, 就觉得这孩子是个办大事的人。”   卫以牧扭头对薄净洵眨眼,薄净洵嘴角忍不住扬起。   总觉得卫以牧像只大萨摩耶, 现在被夸成这样,身后仿佛有一条只有她们两个才看得到的毛茸茸的尾巴在摇。   “好了好了……”钟眉笑着,赶紧拉住薄文慧, “先让孩子休息吧, 还没吃饭呢,得给她热一热,都凉了。”   “哦哦对!”薄文慧拍了一下大腿, “还有房间没收拾呢, 要给小卫收拾个房间出来。”   钟眉好笑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姐, 你忘了,我刚才告诉你她们领证了,还没办婚礼而已,住一个房间就行。不过小卫应该带了个助理,确实还需要一个房间。”   薄文慧愣了,又拍了一下手,“你看我这脑子……”   薄净洵又好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回轮到她给卫以牧递了个无奈的眼神。   她们两个今晚要睡在一个房间里了,这是真没想到。   卫以牧倒是没有给她回眼神,而是彬彬有礼地对薄文慧说:“对,我跟净洵住一个房间就好,麻烦姑妈给我的助理安排一个房间。然后有关婚礼方面我还在策划,到时候还请姑妈一定要来参加。”   薄文慧被这一声声“姑妈”喊得心口暖暖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好,好……真是个好孩子,净洵跟你在一起肯定没错的。”   卫以牧抿唇笑得温和,微微侧头给了薄净洵递了个“看我多会说话”的眼神。   薄净洵别开视线,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来。   卫总真是飘了。   这时候刚在院子里停好车的方墨走进来,卫以牧介绍道:“姑妈,这就是我的助理,叫方墨。这几天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找我或者找她都可以。”   方墨欠了欠身:“您好。”   “哎,好……快别这么客气。”薄文慧过去伸手扶住方墨的手臂,笑得合不拢嘴,“都是好孩子,快进屋去坐。我给你们热一热晚饭,再加两个菜,一路过来都辛苦了。”   薄净洵刚想说先带卫以牧上楼,钟眉就说道:“净洵去帮一帮姑妈吧,我跟小卫说说话。”   薄文慧没有意识到什么,笑眯眯地拉住薄净洵的手,“那好,正好我跟净洵也说说话。”   薄净洵却是静默地瞧了钟眉一眼,心下明了钟眉大概是要解释为什么突然要卫以牧也陪同过来一趟。   她心下了然,点了点头后轻声问卫以牧:“晚上冷,给你做番茄鸡蛋面暖暖胃好不好?”   这镇子四面环山,冬天比别处冷,夏天比别处热,到了夜晚寒风阵阵,吃点带热汤的会更暖和一些。   卫以牧轻柔地笑:“好。”   薄文慧拉着薄净洵进了厨房,方墨得了闲,在客厅里打开电视看,卫以牧则是跟着钟眉上了楼。   一路上到二楼,钟眉把走道的灯打开,昏黄的灯把洁白的墙面都染成淡淡的暖黄色。   两个人缓慢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卫以牧静默地陪在一旁。   钟眉亲和地笑说:“今天真是辛苦你过来了。”   卫以牧抿唇笑笑:“不辛苦,应该的。”   钟眉顿了顿,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也猜到净洵的爸爸不在了,或者净洵也跟你说了。第一次让你来见净洵爸爸这边的亲人,却没什么正式感,那是因为我自己也只来过一次……以前我的内心抗拒跟文山彻底变成一家人,所以用不习惯乡下这样的借口来拒绝他。”   她说完就深深地叹气,这些话已经埋藏在心里几十年了,它们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心底,让她从嫁给薄文山开始就不得舒适。   卫以牧看了看她,低声道:“都过去了,现在能够面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钟眉自嘲地笑笑:“只是这件好事来得太晚了……从前文山一直都希望我能融入他的生活,可是我除了跟他有一本结婚证,有个女儿之外就不再有任何牵扯。我对他的朋友避而不见,也很少去跟他出入什么人多的场合,我们就像是一个屋檐下的室友一样。”   回想起从前的种种,钟眉的心里酸涩难忍,既不愿意再想,又忍不住去想。   如果薄文山没有去世得那么早,又或者她能早一点悔悟,今天又何尝会走到这一步呢。   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薄文山带着那么重的遗憾离开人世,不知道在弥留之际有没有怪过她。   卫以牧看钟眉神色自责,安慰道:“如果叔叔在天之灵听到阿姨今天的话,一定会欣慰的。”   钟眉到底是长辈,她不能逾矩用太过语重心长的口吻来应对,只能默默地听着,再适当地回应那么两句,聊以慰藉。   钟眉摇了摇头,问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些想法?”   卫以牧心底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试探着问:“难道是因为前段时间,我跟阿姨说我爸爸过世的事情……”   “不错。”钟眉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   卫以牧也停下来,神色凝重地蹙起眉。   钟眉说:“那天听你说天灏早就去世了以后,我忽然觉得我这几十年过得几乎是没有意义的。我开始明白,从我跟他分开的那一天开始,我跟他的生命就不再交汇了,他有他的家庭,而我也有我的生活。我这么多年来的心心念念,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自从嫁给薄文山,就处在一个矛盾的状态里,一边恪守着妻子的本分,一边又不愿意让自己的心靠近薄文山。这几十年来,在外人和女儿的面前,她跟他恩爱有加,关起门来她却始终不想亲近他。   卫以牧问:“您没有把和我爸爸的事情告诉净洵,那么净洵应该也不知道您和叔叔之间是有隔阂的吧?”   钟眉想了想,点头回答:“对,净洵是不知道的,我和她爸爸在她面前没有露出过破绽。”   卫以牧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这些事情都是串联在一起的,如果我妈知道了我和净洵的婚事,就会要了解她的家庭,也就会得知净洵的身份。到了这一天,我会尽量让这些事情永远留在过去,不让净洵受到影响。”   她说完,略有思忖地笑了笑,她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现在她们这些人都有着个人角度的事件全貌,每个人都有被蒙在鼓里的事情。   薄净洵不知道她当初的接近是有意图的,还反过来跟她签协议婚姻。钟眉以为女儿不知道自己跟丈夫的隔阂,实际上薄净洵早就洞若观火。卫华月以为女儿只是交了个女朋友,谁知却是早就将父亲旧爱的情况调查仔细,还对对方的女儿由讨厌到心生爱慕。   不知道她有没有被蒙在鼓里的事情。   钟眉正色看她,提醒道:“记住你答应我的话,不能让我的女儿受委屈。”   卫以牧还是那样干脆利落地回应:“阿姨放心,我一直都放在心上。”   钟眉这才舒了口气,缓缓点头,看向旁边的房门,“这是净洵的房间,你一路过来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好,谢谢阿姨。”卫以牧轻笑,准备目送钟眉下楼。   钟眉临转身前又凝视了她一会儿,轻叹着笑笑:“是时候该改口了。”说完也没等卫以牧改口,只拍了拍她的手臂便转身下楼了。   改口?   卫以牧扬起嘴角,不知道薄净洵知道以后会有什么表现。   薄净洵用托盘端着一碗面和两碟小菜上楼的时候,卫以牧正在房门附近的灯下站着,安安静静的,也不玩手机,听到薄净洵走近的动静便转头去看。   “你怎么不进房间?”薄净洵走到她身边。   卫以牧对薄净洵浅浅一笑,“这样不太好……阿姨说让我们住一间房,但她不知道我们是假的……我擅自进你房间是不对的。可我要是下去,阿姨可能会乱想,所以我就在门外等你。”   她一派正经地解释着为什么不进房间也不下楼,不见分毫对公事时的精明锐利,神情和话语都柔软极了。   木木真是傻得可爱。   薄净洵忍不住弯唇,把托盘递给她,“拿着,我去开门。”   卫以牧接过托盘,跟在薄净洵身后,等她打开房门一起进去。   关好门后薄净洵把她手里的托盘接回来,边走向桌子边说:“这个房间只是让我们住几天,不算是我的房间,你刚才可以直接进来的。”   卫以牧一边脱去外衣,一边笑说:“一下子没想到那么多。”   薄净洵把碗碟都摆在桌上,把托盘放到一边以后叫她:“快过来,趁热吃。”   屋子里没有挂衣架,只在墙上有贴着几个挂钩,卫以牧把外衣挂上去,挽着衬衫袖子走到桌旁。   “好香。”卫以牧深深地嗅着腾腾冒着热气的面条,番茄的味道让她胃口大开。   薄净洵把筷子递给她,再把两碟小菜挪近了一点,“这腊肉是姑妈家里自己做的,我刚才吃着味道还不错,就给你也炒了一点。”   她给卫以牧准备了番茄鸡蛋面和炒腊肉,还有一碟青菜,简单却香气扑鼻。   卫以牧坐下准备动筷子,薄净洵道:“我下去拿你的行李吧,方墨也在吃饭,就不打扰她了。”   她刚转身就被卫以牧拉住手腕,她顿住脚步转回身,卫以牧抬着头看她。   “怎么了?”   卫以牧凝视着她,唇角柔柔地弯起来:“陪我。” 第40章   虽然夜色不深, 但乡镇的夜里不比市里那么热闹,街上只隐约有几声狗吠,连行人都稀少。   卫以牧拉着薄净洵的手腕不放, 薄净洵看了一眼桌上还热着的食物, 无奈地问:“我不去拿行李, 一会儿你怎么洗澡?”   卫总满脸的坚持:“等方墨吃饱了让她送上来。”   “……”薄净洵忍不住勾起唇。   可怜的方墨。   她只得放弃了下楼的打算, 搬了张椅子坐到卫以牧的身边,卫以牧这才动了筷子。   薄净洵看她吃得香便拿出手机,给方墨发了消息:“麻烦你一会儿把卫以牧的行李箱拿上楼。”   刚发送出去, 她担心方墨急着给老板办事,连忙补充道:“你别急, 她也还在吃饭, 你吃饱了再送上来。”   方墨简洁回复:“好的,夫人。”   薄净洵把手机放到一边, 想起刚才钟眉把卫以牧叫去说话, 问道:“我妈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嗯?”卫以牧抬眼,连着眨了好几下, 把一口面吞下以后才开口,“阿姨跟我解释为什么叫我过来,却没什么正式感。”   她知道薄净洵估计会问这个问题, 毕竟刚才钟眉要跟她说话的暗示实在很明显。好在刚才和钟眉谈论的内容里, 虽然有一部分还不能让薄净洵知道,但有一些是可以坦白的。   薄净洵点头,若有所思地问:“她都是怎么说的?”   卫以牧低头吃了口面, 话音悠缓道:“阿姨说是因为她也只来过一次, 以前觉得不习惯乡下,但是现在又觉得这样不好。”   薄净洵听到最后, 嘴边扬起的笑容没有一丝温度。   不习惯乡下?是不想跟薄文山彻底地成为一个家庭罢了。   就跟当初她听到的那些话一样,和不想见薄文山的朋友是一个性质。只是现在时过境迁,怎么就突然改变了呢?   薄文山坚持了这么久,到死都没有彻底得到钟眉的心。可是现在钟眉幡然悔悟了,那么薄文山都已经不在了,钟眉这份迟来的醒悟,意义又在哪里?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生者再怎么醒悟也于事无补。   卫以牧突然打断了她的沉思:“面好吃。”说着就往嘴里扒了一口面。   薄净洵回了神,眼神温和下来,“吃点菜,都是我做的。”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给卫以牧夹菜,陡然发现自己没有筷子,只得半途改了动作,把菜碟给卫以牧挪近一点。   等卫以牧把面和菜都扫空,刚刚放下筷子方墨就敲门了。正好,把行李箱送来,还顺便把碗碟收了下去。   房间里没有浴室,只在每层楼有一间,薄净洵跟卫以牧先后去洗澡。   卫以牧在后洗,还没回来的时候钟眉敲了门,带着两杯牛奶。   “你们平时都在市里,怕一下子没办法适应,喝点牛奶好睡一点。”   “嗯,知道了。”   薄净洵本来淡淡地回答着,很快就觉得自己太过冷淡了。   她藏在心里的事情本就只是父母之间的事情,况且严格说起来,钟眉对她是真真切切的母女之情,从未失过一个母亲应有的爱护。   想到这里,她心下叹息,话音柔和地补充了一句:“谢谢妈。”   钟眉笑着摸她的头发,“谢什么,你们都早点睡。”   夜色深沉,薄净洵坐在床边刷着微博,刚喝完牛奶的卫以牧去刷了牙回来。   今晚所有的平静都在这一刻起了波澜:她们没有在同一个房间睡觉过。   卫以牧眨着眼睛:“……我睡沙发吧。”   薄净洵把手机息屏放在身边,不得不提醒她:“……没有沙发,一楼客厅才有。”   ……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双人床,床边有个小柜子,以及床尾有个木制的衣柜,除此之外就是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再没有多余的摆设。   别说要有沙发了,就算真要放个沙发也没地方放。   卫以牧左右看看,能躺下一个人的地方,除了床也就是地板了。   她舔了舔唇,刚要说话,薄净洵一边上床一边说:“上来吧。”   她们都是女人,现在情况特殊,总不至于非得要分床才能睡。何况卫以牧平时那么照顾她,即便有沙发她也不好让卫以牧睡沙发去。   她自觉地躺到了里面的位置,把外面的位置留出来,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确实想共享床铺的想法。   卫以牧顿了一会儿才过去,上了床也规规矩矩地躺在自己的那一半位置,中间十分刻意地留了两拳的距离。   她平躺着,薄净洵的声音从旁边幽幽响起:“熄灯。”   “……噢。”卫以牧怔怔地回答,伸手去摸床头的开关。   “啪嗒”一声,房间里被夜色侵蚀,窗外的月光顿时蔓延在灰黑色的水泥地板上。   两个人之间隔着距离,被子也因此而不能裹紧两个人的身体,中间的缝隙被凉风灌进去。   卫以牧低着声音问:“……净洵,你冷不冷?”   薄净洵“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卫以牧翻过身,在被月光冲淡的夜色下,意外地对上薄净洵的双眸。   卫以牧小声地问:“那我靠近你一点,好不好?”   薄净洵的眼眸忽地就微微眯成了微笑的模样,“我以为你今晚就打算这样睡了。”   薄净洵的口吻略带戏谑,一下子就打破了刚才略有尴尬的气氛。   卫以牧也轻轻地笑起来,身体挪向薄净洵的方向。两个人的脸终于咫尺之近,彼此都感觉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和身体。   两个人都没有闭上眼睛,卫以牧的话音又放轻了些:“刚才阿姨跟我说,是时候该改口了。”   薄净洵语气平淡,没有什么明显情绪,“改吧,我们的协议期还有这么久,再怎么拖也拖不了两三年。一个称呼而已,该改就改吧。”   她对这件事没什么别的看法,本来跟卫以牧的这段关系就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应付钟眉,现在既然钟眉催着卫以牧改口,顺着改了也就是了。   “嗯……”卫以牧垂下眼睫,被子下的手稍微伸过去就碰到了她也放在身前的手,而后轻柔地握住,“你别难过。”   “不至于难过……”薄净洵笑着吸了口气,卫以牧身上的小龙涎香随之飘来,好闻又令人心安,“今天对我来说其实算是个好日子。你不知道,我以前就发现爸妈之间有问题,但是我不能说出来,因为爸妈想瞒着我,我不能自己去戳破……我害怕戳破了以后,我的家就变了个样子。所以既然他们想维持表面的完美,那我就陪他们一起维持。”   没错,她从一开始就想过要问出口,问钟眉为什么不愿意彻底跟薄文山亲近,也想问薄文山那句“她不爱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为什么一个不爱,一个明知对方不爱,却偏偏成了夫妻。   可她害怕这层几近透明的薄膜一旦被戳破,从此以后她的家便走向分裂,薄文山和钟眉在她面前连伪装都不必了。   “嗯,我明白的……”卫以牧心疼地用拇指摩挲薄净洵的手,心底那些不能说的秘密也得到了共鸣。   她从小便生活在跟薄净洵一样的硝烟里,区别只在薄净洵没有暴露,而她却始终直面着所有的一切。   “不,你不明白那种感觉……”薄净洵在黑暗中摇头,声音低沉又悲戚,“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一开始就不愿意成家,何必这样勉强。我以前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有了我,他们才这样熬着。可是我也在熬,我害怕我的家会彻底分散,不得不装作不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在卫以牧面前流露出更多有关家庭的心事,即便此刻房间被夜色充斥,卫以牧也能感受得到她平日里清冷的模样完全崩裂,整个人都丢掉了往昔不易接近的距离感。   卫以牧怜惜地更加靠近她,松开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把两个人之间仅有的一点空隙彻底赶走,声音万分温柔地拂在她的耳畔:“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我只要明白你现在心里不舒服就够了。”   这么温柔的话,却又分明有一种只顾眼前的感受。   薄净洵被逗笑,回抱着卫以牧身子的同时抬起头,对上她如水的眼眸:“干什么突然抱我?”   后者顿了顿,圈住她的手臂反倒更紧了,长长的眼睫微颤,声音低低的:“你刚才给我填饱了肚子,现在我让你暖和一点……应该的。”   薄净洵更觉得好笑了,笑得呼吸都在抖。   卫总怎么这么像一只萨摩耶,刚才这话说得有种被主人喂饱了,现在要报答主人的既视感。   还没等她说什么,卫以牧又把声音放轻了些,温柔又撩人:“身体和心里都要暖。”   薄净洵故意逗她:“可是我感觉还不够暖,怎么办?”   卫以牧静默片刻,说道:“我今晚到这里之前天就黑了,路上的风景还不错,我拍了几张照片觉得很好看,想给你也看看。”   薄净洵躺在她怀里,慵懒地迁就她:“嗯,好。”   卫以牧稍微松开薄净洵,探身去床头的柜子拿手机,再回来重新把她抱紧,缩进被窝里才打开手机相册。   路途上几张树林和湖泊的风景照一一呈现在她们的眼前,卫以牧的滤镜也用得很好,色调上很舒服。   薄净洵不禁感叹:“其实这里的风景真的很好。”   “我也觉得……”卫以牧低笑着,渐渐正了神色,“以后你想过来,我都陪你一起。”   她的一双眼眸在夜色里熠熠有神,薄净洵抬头看她,原来这话头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但是这么普通的话,偏偏带着独属于她的温柔。   薄净洵枕在她怀里,大方地承认:“现在暖了。”   卫以牧愉悦地笑,笑得胸口发震,“那我把照片发给你,让你留个底,随时可以拿来找我兑现。”   薄净洵翘着唇,默许卫以牧打开微信把图片发给她。   等到手机响了一声微信信息提示,她起身摸到床边去拿手机,然后回到卫以牧的怀里。   她亮起屏幕,点进微信里的未读信息,比那几张照片更夺目的是她给卫以牧的备注。   木木。   卫以牧低头问她:“备注是什么时候改的?”   “……今早。”薄净洵的脸颊有些泛热,猝不及防被发现的感觉令她莫名地感到一点羞赧。   卫以牧悦耳的声音明明带着几分愉悦,偏偏还故作委屈:“那怎么从来不这么叫我?上次我妈来家里才应付着叫了一次。”   “……我困了,睡觉吧。”薄净洵把手机丢回床边,下一秒就想翻身背对卫以牧。   卫以牧哪里是这么容易应付的,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手机丢开,双臂箍紧了她,“现在叫我一声,就放你睡觉。”   薄净洵被抱得根本翻不动身,只得低下头稍微妥协:“……先睡觉,睡醒了再说。”   “不行。”卫以牧完全不泄气,低头去跟薄净洵四目相对,这次声音轻得只剩气息,温温软软地诱哄,“叫我,我等不到明早。”   她的心里被情潮充满,即便她们之间没有什么甜言蜜语,薄净洵对她也没有彻底跨过友情,她也无法等到明天。   只是一个亲昵的称呼而已,她已经内心激荡不已。   薄净洵咬了咬唇,此刻的卫以牧少见地露出那么强势的姿态,不容抗拒,也诱得人难以抗拒。   她微微启唇,好听的声音微弱又柔软:“木木……”   卫以牧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忽地贴着她耳边轻笑起来,笑声里尽是满足。   薄净洵把微烫的脸颊埋进卫以牧的脖颈,唇角抑止不住地上扬。   卫以牧的笑声慢慢静止,声音只剩温柔不变:“晚安。”   薄净洵没有回答她,只是环抱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第41章   难得不用工作, 薄净洵睡前关掉了手机闹铃,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时阳光似水一般地涨到了床上,把身边的空位笼罩在光里。   薄净洵拥着被子, 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的位置, 连凹陷都恢复了, 卫以牧早就起床了。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深深地呼吸, 周围好像被卫以牧的味道给占领了一样,起得那么早被子里却还是那股好闻的味道。   或者应该说,被卫以牧拥在怀里睡了一夜而已, 怎么到了现在那熟悉的味道像是代替了卫以牧,怎么都散不掉。   薄净洵翻了个身背对着卫以牧昨晚躺的位置, 伸手去摸放在边上的手机。   言知夏的微信消息层层叠叠地显示着, 薄净洵缩进被窝里点开微信,隔着屏幕都感觉到言知夏的气急败坏。   【言知夏:老薄你醒了没有!出大事了我告诉你!】   【言知夏:你怎么还没起床!你该不会跟卫以牧睡了!】   【言知夏:好家伙, 我真怀疑你跟卫以牧睡了!】   【言知夏:[裂开]】   薄净洵看完都快裂开了, 完全无视跟卫以牧有关的那两句话,给言知夏拨去了电话, 直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对面的言知夏愣愣地问:“……你还睡着呢姐妹?”   薄净洵撑着半睡半醒的精神,懒懒地回她,“刚醒, 你这么着急,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言知夏的火一点就着,立刻咆哮起来:“还不是那个梁瑾诚?给他厉害坏了!糖糖之前不是把他的东西给他发快递过去么,他丢进垃圾桶里, 还拍了个照片发了条信息过来。你等我发给你看!”   说完她就停下来, 薄净洵把手机拿到面前,通着电话切到微信界面。   她点开言知夏发来的照片, 垃圾桶干干净净的,只有被他丢进去的一些明显还能用的东西,也就是唐之棠寄给他的。   这照片真是拍得非常刻意,像个小孩子在撒气。   她只是挑了挑唇角,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他就是为了气糖糖,这件事因为是卫以牧出面的,梁家的人关注不到糖糖身上。梁瑾诚不能再骚扰糖糖,但又不服气,只好用这种方式来气糖糖。”   “我当然知道!”言知夏又咆哮起来,“我就是觉得这孙子真的有病,早知道他搞这个,我就让糖糖把他的东西直接扔了得了,省得他还能拿来气糖糖。”   薄净洵轻轻笑着,轻松道:“我觉得糖糖应该没有被气到。”   换了以前的唐之棠她倒是担心,可现在的唐之棠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的骆驼,比起痛苦来说,更多的是想要解脱。   当然,现在也已经得到解脱了。   而想要解脱、需要解脱的人,得到解脱以后更大的感受是脱胎换骨,所以她并不担心唐之棠会中了这种幼稚行为的招。   果然,言知夏得意地笑说:“糖糖当然没有生气,现在梁瑾诚比楼下的垃圾桶都不如,糖糖看了一眼信息就想删掉了,是我抢过来发到自己手机上的。”   薄净洵叮嘱她:“你让糖糖赶快把他微信删了,省得他又说什么。”   言知夏安慰道:“早就删啦,梁瑾诚是发的短信。平时总用微信,糖糖就忘了拉黑电话,现在刚刚拉黑的。”   “那就好……”薄净洵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言知夏听着她这睡意朦胧的状态,话头立马就转了方向,调侃道:“不是我说……这都十点了,你这听起来昨晚挺累啊。”   “嗯?”薄净洵又是一声慵懒的反应。   昨晚明明是卫以牧又香又暖和,像只乖巧的大萨摩耶。   她不禁弯着嘴角,并不想跟言知夏多说。   她这反应模棱两可,言知夏敏锐地察觉到不同寻常,“好家伙……你们去乡下你爸的家里,肯定不能分房睡。快交代,你俩是不是睡了?”   薄净洵故作冷淡道:“我看你是早餐吃饱撑着了,挂了。”   她按下挂断时,言知夏还在那边“诶诶诶”地叫唤。   外面艳阳高照,薄净洵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等意识彻底清醒便下了床洗漱。   刚下到楼梯拐角就听到客厅有隐约的动静,是电视里的声音,方墨一个人在客厅里津津有味地看电视。   看见薄净洵下楼,方墨站起身:“夫人早。”   “早。”薄净洵对她微微一笑,再左右看了看。   方墨意会地告诉她:“阿姨吃过早餐上楼了,卫总跟夫人的姑妈在院子里。”   “好,你继续看吧。”薄净洵轻笑点头,方墨平时都跟在卫以牧身边,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   她临出屋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方墨又坐下看得入迷,黑白画面下端显示着片名。   地道战。   ……   薄净洵憋着笑走到院子里,院子的一侧拉着几根铁线用来晾晒衣物,此时卫以牧正帮着薄文慧把被套挂上去晒,两个人边忙碌边聊着天。   卫以牧今□□着休闲,一件白色长袖T恤套着藕色西装外套。   藕色是非常挑人的颜色,卫以牧穿起来没有一丝一毫违和感,倒是沉稳的韵味里更多了几分柔和又开朗的味道。   她的外套扣子敞开着,里面的打底T恤下摆夹进裤子里,腰身在她的动作间勾画出纤瘦漂亮的线条,修身的牛仔裤也衬得她双腿修长笔直。   薄净洵在不远处驻足看她,被方墨逗开的笑容沉下来,嘴角的笑意柔软。   这个地方那么平凡,卫以牧美得好像阳光只照耀在她的身上。   这个时候薄文慧对卫以牧说:“小卫啊,你要不先去吃早餐吧?”   卫以牧只是微笑:“不着急,先帮姑妈把被套晒了。”   薄文慧扭头看到薄净洵,连忙笑着拍了拍卫以牧的手背:“净洵下来了,你看……”   卫以牧转头看去,唇边悠悠地翘起来。   薄净洵走过去:“姑妈,早上好。”   “不早啦……”薄文慧抓住她的手,又欣喜又关切,“你快带小卫去吃东西,大早上不吃东西就来帮我干活,一会儿饿坏了可怎么好?”   薄净洵眉心紧了紧,用疑问的眼神看卫以牧。   卫以牧却牵住她的手,刚才面对薄文慧的亲切神色已经变得亲昵:“我是等你一起吃。”   薄净洵舒展眉心,嘴角的弧度情不自禁地更深了些。   薄文慧的表情登时就暧昧起来:“哎哟,看我这脑子……”她一边做手势推着她们,一边催促:“快去快去,这里姑妈自己来就行,都是小事情。”   薄净洵勉强自然地对薄文慧打招呼:“那我们去吃早餐了。”   卫以牧也对薄文慧礼貌笑笑,下一秒就被她牵着薄净洵的动作反牵着走。   薄净洵也不挣开她,就这么由着她牵,边走边偏头去问:“你怎么不叫醒我?”   卫以牧笑说:“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你。”   薄净洵神色戏谑:“那就忍心委屈你的肚子了?”   卫以牧眨着眼睛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两者相权取其轻。”   还“两者相权取其轻”,不知道的还以为卫总在谈什么正经事,在两个会带来损失的选择里挑损失比较轻的来承担。   那不就是在说她的睡眠比起自己的饿更要紧么?   薄净洵的脸颊微热,扭头不看卫以牧,转了个话头道:“这里不比市里,早餐可能会简单点。如果你吃得不适应的话,我们一会儿出去外面看看有什么不错的餐厅。”   卫以牧笑得眯起眼睛:“好啊,不过我不挑食的。”   早餐是典型的五谷杂粮,热腾腾的白米粥配着自家做的咸菜,十分开胃。   卫以牧言行一致,当真是不挑食,喝着粥频繁地夹咸菜吃,倒是看得薄净洵觉得好笑又心疼她。   薄家在镇子上算是富裕人家了,可各方面的条件都跟市里是云泥之别,更别提卫以牧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要一下子适应这里的条件肯定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想,薄净洵只觉得卫以牧现在咸菜吃得开心是因为新鲜,而昨晚怕是很难睡着。   仔细一看,卫以牧的眼下似乎就有些淡淡的青色。   薄净洵这早餐顿时就吃得没什么味道了。   吃过早餐后没什么事做,薄文慧纳鞋底也不需要谁帮衬,薄净洵便带着卫以牧出门。   镇子里正是白天最热闹的时候,菜农们夹道摆着菜筐,互相嬉笑着聊天,时而拿起灌满水的塑料瓶捏几下,让水从扎成筛状的瓶盖里喷洒到蔬菜上。   薄净洵跟卫以牧走在路边,一眼望去全是鲜嫩的绿色。   “真热闹。”卫以牧兴致勃勃地看着周边,心情跟着吵嚷的景象一般雀跃。   薄净洵轻笑着叹道:“小地方的热闹跟大城市的热闹,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卫以牧勾唇笑起来:“偶尔感受一下这样的热闹,还是挺有趣的。”   薄净洵但笑不语,卫总怕是富裕奢华的生活过惯了,来到这里看什么吃什么都带有一股子新鲜感。   这里的吵闹声中时不时夹着几句脏话,前面有路人从菜农的菜筐上拿起一把青菜,一边把外面裹着的菜叶撕下来丢到地上,一边跟菜农讨价还价。   “大姐啊,你看看你这个菜,虫子咬坏这么多,便宜一点啦!”   “你这话就不讲道理哦,你看看这个菜这么新鲜,不能再便宜啦……”   “你这是屁话,你看虫子咬烂外面这么多……”   卫以牧好奇地看向那人手上绿油油的青菜,犹如走在酒店光滑的地砖上一样,牛皮底的高跟鞋毫不迟疑地踩上那一小块被烂菜叶覆盖的泥泞地面。   薄净洵眉心一跳,连忙挽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前走。   卫总意犹未尽地说:“我还没听到那个菜的价格呢……”   薄净洵又无奈又好笑,“你不用知道价格。”   反正什么价格卫总都有得吃。   “那……”卫以牧一脸惋惜不能知道青菜卖什么价钱的样子,“我们准备去哪里逛?”   薄净洵正色想了想,“……去小学附近走走吧,我记得小时候来过的那一次,姑妈跟我说学校附近会有很多好玩的。”   卫以牧顿时就眼神期待:“好啊。”   还没等她们走到镇上的小学,卫以牧又被路边经过的小贩吸引了注意。   小伙子肩上架着扁担,两边都挑着个箩筐,筐上用白色的棉布盖着。他在对面的路上一边挑着箩筐走,一边手用铁锤敲着扁担上挂着的铁镐,连续地敲出“叮”的响声。   卫以牧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过去,仿佛要穿过箩筐去看里面是什么一样,尤其是在路边有人招手让小伙子停下以后,她更加好奇了。   薄净洵见状,拉着她停下脚步,轻笑道:“你在这里等我。”   卫以牧期待地点点头,目送着薄净洵过了对面,跟小伙子打了个招呼后说了句话。   小伙子憨厚地笑着,把箩筐上的棉布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块硬邦邦的白色物体,放在称盘上用铁锤敲碎,再给薄净洵装进塑料袋里放在称盘上称重。   卫以牧看完了整个过程,等薄净洵提着袋子走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那是什么东西?感觉很硬的样子。”   薄净洵把袋子举到她面前,解释道:“这个叫叮叮糖,是传统小吃的一种。刚才我们看到那个老板用铁锤敲出来的声音,就是这种糖得名的由来。”   卫以牧睁了睁眼睛低头去看,满眼都是纯粹的好奇,“它看起来真的很硬,怪不得要用铁锤来敲碎。”   薄净洵温和地莞尔,“这里条件不怎么好,委屈你了。所以这几天能给你的,我都会尽量给你的。”   卫以牧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但薄净洵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眼前人眼底的一抹淡青。   她昨晚睡得舒适又暖和,只是现在她却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是不被环境影响,还是因为昨晚是在卫以牧怀里入睡的。   她以为卫以牧会一如既往地笑着跟她说“应该的”,可卫以牧缓缓地抬眼看她时,眼睛里有光一闪而逝,下一秒就轻柔地弯起唇。   “那你现在就补偿我。”   薄净洵垂眸笑着,思忖片刻后打开叮叮糖的塑料袋,挑了一小块糖块,送到卫以牧唇边。   卫以牧眼底暗芒熠熠,目不转睛地注视她,低下头微启唇含住那颗糖块,柔软温热的触感也轻轻地触碰着薄净洵的指尖。明明只是微热的温度,却在相触的一瞬间升温,犹如星火燎原一般从薄净洵的指尖晕开。   薄净洵的呼吸陡然不稳,迅速地收回手,却又极快地擦过那瓣柔软的唇。   卫以牧伸手捉住她企图逃开的手腕,像是尝到了美食一样,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那吃进嘴里便软化的糖块,吞下去以后话音充满温情:“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糖。”   薄净洵的耳朵在长发下发烫,嘴角抑制不住扬起来。 第42章   薄净洵跟卫以牧在镇上待了五天, 钟眉也顾着两个孩子的工作和这次过来没有带太多的行李,便不再久留。   来的时候一行人是分批来的,回去的时候倒是同一辆车了。   方墨开车, 钟眉坐在副驾驶, 卫以牧跟薄净洵坐在后面。   一路上钟眉跟卫以牧时不时相谈甚欢, 薄净洵旁观着, 心情有些微妙。   这些天也不知道该说遗憾还是舒适,因为她根本没有感受到自己对父亲的老家有没有不适应,每天晚上都睡得十分安稳, 白天醒来后都是神清气爽。   都赖身边这个朗月清风般的女人,自从第一天晚上抱着她睡以后, 连续几天晚上都十分“自觉”地进了被窝就去抱她, 仿佛不抱着她睡就睡不着似的。   偏偏这人身上的温暖如此令人放松又眷恋,让人无从抗拒。   想到这里, 薄净洵便浅浅地勾起唇, 扭头不去看卫以牧,只觉得是不是那天的叮叮糖甜得让卫总整个人都变得黏人了。   回到凌州, 先把钟眉送回家,卫以牧跟薄净洵陪着上楼。   “这几天过得真是舒服……”钟眉边进家门边感慨,眉间尽是笑意, “只可惜行李带得不多, 不能住太久,不然我真想再多住一段时间呢。”   乡下空气清新,身处其中的感觉不是在城里能比的, 虽然在市里她也轻松自在, 女儿又懂事不需要她多管,但那种感觉真的区别很大。   也可能是她放下心结的缘故, 似乎心里有什么长久存在的负担终于消散不在了。   薄净洵安慰她:“下次多准备一点,多住几天就好了。”   钟眉叹笑着点头:“是啊,这次考虑不周,下次一定准备充分点。”   方墨把行李箱拖进客厅,钟眉忙招呼:“放在这里就好,这几天辛苦你了。”   方墨微微欠身,然后跟卫以牧对视一眼,退了出去。   钟眉看向卫以牧:“小卫,麻烦你等一下净洵,我想说两句话。”   “好,那我先去车里等着。”卫以牧说完对薄净洵弯了弯嘴角,随着方墨的脚步出去了。   薄净洵不知道钟眉想说什么,便静默地等待着她开口。   钟眉凝视了她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声气:“小卫是个好孩子……”   薄净洵蹙眉,但摸不准钟眉的下文,她仍旧沉默不语。   “到时候要见她的家里人之前,你先跟妈说一声。”   薄净洵老实回答道:“已经见过了。”   钟眉心下一惊,连忙抓住女儿的手:“见过了?见得怎么样?”   这件事情卫以牧可没跟她提起过,只说把薄净洵的身份隐瞒了,却没想到卫以牧竟然已经让薄净洵跟卫华月见面了。   那个手腕强硬的女人,她实在不敢想象一旦真相暴露……   “目前来说,我觉得她是个不错的长辈。”薄净洵的确是这么觉得的,尤其是在听过梁瑾诚母亲对卫以牧说的话以后,更觉得卫以牧的母亲已经算是很好的长辈了。   钟眉看她神色自若,这才放下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薄净洵反手握住钟眉的手腕,关切地问道:“妈,怎么了?”   钟眉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对劲,若说是担心她表现不好,可这神色里似乎惊慌的成分更多一些。   可是,这有什么好惊慌的呢?   “没事,没事……”钟眉拍拍她的手背,舒了口气,“你先跟小卫回去吧,一路上大家都累了,妈也要休息了。”   这没头没尾的对话被掐断,薄净洵只好不露声色:“……好,那我们就回去了。”   她下楼回到卫以牧车上,刚坐好卫以牧就伸手去牵住她。   “准备到饭点了,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方墨沉默地启动车子,薄净洵叹了声气靠进座椅里,声音有些疲累:“你做主吧。”   卫以牧看她眉眼间尽是倦意,放轻声音:“怎么了,妈跟你说了什么?”   自从那天跟薄净洵报备了钟眉催着改口以后,卫以牧第二天就改口管钟眉叫“妈”了,私底下跟薄净洵说话也这么称呼。而这些天同床共枕也让她们之间若有似无的亲昵愈加浓厚,两个人私底下待着的时候薄净洵总是下意识地亲近她。   薄净洵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疲软着话音道:“她交代我,见你的家人之前要告诉她一声,我回答她已经见过了。然后她好像有一点担心又有一点慌张,可是也没有再跟我多说,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卫以牧低垂下眼帘,眼底幽暗,顿了顿才温声道:“别多想。”   薄净洵摇了摇头,喃喃低语:“木木,我妈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从来都看不透她……”   小时候她发现的钟眉跟薄文山貌合神离,这才导致了后来的许多问题。可这貌合神离的源头是什么?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   她担心家庭彻底分裂,所以从未表现出自己知道这些事情。可现在再看,她的家庭即便表面完美,底下也已经四分五裂,这不是她装作若无其事就能够当作不存在的。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的。”卫以牧低低地说,她不是要为钟眉辩解什么,而是她们这些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钟眉有,薄净洵有,她也有。   薄净洵沉默了一下,轻声笑道:“……这么说也对。”   卫以牧怜惜用下巴蹭她的发丝,轻软地哄她:“这几天在镇上条件不好,精神也不好,精神不好就容易多想。一会儿我下厨做点好吃的,吃饱了晚上好好睡一觉,嗯?”   薄净洵闭上眼睛放松身心,“嗯,好……”   晚饭卫以牧下厨,做了三鲜汤,鱼香肉丝,干锅土豆,两个人刚好吃饱。   兴许是这些天落下了工作,晚饭过后卫以牧就钻进了书房,薄净洵闲在客厅里看看最近热播的网剧。   时间慢慢走到了快十点,薄净洵关了电视,扭头看了看楼上,拐了个方向去了零食架前。   她进书房的时候,卫以牧鼻梁上架着薄金边眼镜,微蹙着眉峰,一只手闲适地搭在小腹,另一只手扶着眼镜框,眸光锐利地盯着电脑屏幕。   一只细白的手把旺仔牛奶放在键盘边上,卫以牧这才抬眼,那只手的主人冲她翘起唇:“早点睡,我回房了。”   卫以牧眨了眨眼,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薄净洵轻轻晃动手腕,“干什么?”   卫以牧嘴角扬起来:“晚上不跟我一起睡了?”   薄净洵忍不住笑着揶揄她:“家里房间多,沙发也多,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两个人一起睡。”   前几天的第一次同床共枕简直就是打开了卫总的什么开关,天天都主动要一起睡,现在到家了还想一起睡,真是对不起她这栋房子里这么多个空房间。   卫以牧笑了一下,这次认真了些:“陪我一会儿。”   薄净洵故作考虑的样子,扬了扬眉。   卫以牧神色委屈地晃她的手腕,刚才锐利的眼眸如同小动物的眼眸一样闪着光。   薄净洵被逗得眼角眉梢都染上浅薄柔色,“嗯。”   得了应允,卫以牧立刻就把电脑丢下不管,拉着薄净洵去沙发坐,还不忘记带上她的旺仔牛奶。   她一边给旺仔牛奶插吸管,一边问:“明天开始就去录音棚了么?”   薄净洵靠进沙发里,“我提前说了最近想好好休息,不用给我安排工作,所以打算在家待几天再过去。”   卫以牧低头喝着旺仔牛奶,咬着吸管点了一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耳旁的头发落下来也没管。   薄净洵顺手去给她别到耳后,轻声问:“怎么了?”   卫以牧又咬了一下吸管,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扭头看她:“明天陪我出差好不好?”   “嗯?什么?”薄净洵一下子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卫以牧把旺仔牛奶放到茶几上,眼眸里覆着一层柔光,把刚才的话柔缓又低声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明天陪我出差好不好?”   薄净洵觉得好笑,“你出差我跟去干什么,你是去工作的。”   卫以牧眼神恳切:“但是我工作很快就结束了的。”   薄净洵顿了顿,有些为难:“可是……”   她也说不出“可是”个什么来,还要待在家好几天,她大概是不会出门干什么的,只打算好好休息几天,调整状态重新投入工作。   她倒是没有什么拒绝卫以牧的理由,可是接受的理由也没有。   卫以牧毫不气馁,继续说道:“出差是因为有个度假酒店的企划案,我想亲自过去看看那边的选址。你待在家里不如跟我出去逛逛,对心情和状态也好,我工作结束还可以陪你一起走走。”   说得是这么个道理,而且也很吸引人,薄净洵脸色还是犹豫,只是顷刻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卫以牧看她动摇了,忙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身子又靠近了些,趁热打铁地轻声细语:“这几天在镇上总有些不尽兴,跟我去出差我肯定不让你委屈。公司酒店的套房里什么都有,厨房也有的,就跟自己家里一样,你要是犯懒我们就出去吃。”   卫以牧越说越惹人心动,薄净洵无奈地笑着把手抽回来,推了推她靠过来的身子,“别哄我开心,我考虑考虑……”   卫以牧哪里容得薄净洵考虑,就怕这块铁好不容易热了,又被这“考虑考虑”给考虑凉了。   她把薄净洵的手握回手心里,声音温醇而又不容抗拒:“不行,现在回答我。”   她的呼吸暖暖地拂过来,薄净洵双颊微烫,唇角抿着笑,别开脸不看她。   “嗯?”卫以牧看她唇边衔笑,凑得更近,松开手半搂住她,低柔的声音低沉又磁性,“跟我去好不好?我肯定让你开开心心的。”   这声音近得几乎是贴着薄净洵的耳畔在说,像是有一根羽毛在她的耳边轻拂,又痒又烫。   她不得不转过身,双手顶住卫以牧的肩膀,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我跟你去……”   这个木木不但越来越黏人,还越来越会撒娇,这娇还撒得根本不让人拒绝。   卫以牧闻言,眼睛都愉悦得弯起来:“那今晚早点睡觉。”   “嗯,我回房收拾一下行李。”薄净洵边说边把她的手掰开,站起身要回房。   “今晚不跟我睡了?”卫以牧仰头对她轻笑,手指恋恋不舍地勾着她的指尖。   薄净洵翘起唇轻笑,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卫以牧的手指头,然后轻轻甩开,“自己睡。”   说完她便离开了卫以牧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严严实实地关上房门,生怕有人半夜溜进去找她睡觉似的。   卫以牧遥遥地望着,嘴角扬着压抑不住的弧度。 第43章   第二天, 卫以牧跟薄净洵吃过早餐就去了机场。   卫以牧这次工作的目的地在浔城,一座被青山绿水环绕,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   她们落地便直接入住了SL集团旗下的酒店, 乘着总统套房的专属电梯, 直达卫以牧房间的楼层。   方墨拖着两个人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卫以牧跟薄净洵跟在后面悠然地说着话。   “一会儿吃过午饭我就出去了, 下午饭点前应该可以回来,我会尽快的。”   卫以牧边说边把薄净洵的手握在手里,拇指轻轻地摩挲着。   “我带董穆阳去, 把方墨留给你,想干什么或者想出门就让她给你安排。”   她起码要跟薄净洵分别好几个小时, 就怕薄净洵待在酒店里觉得无聊了想出去逛逛。浔城人生地不熟的, 有方墨在会方便也会安全些。   方墨这时刷了房卡开门,卫以牧正要交代她, 被薄净洵轻声制止:“不用, 你把方墨和董穆阳都带去吧。”   卫以牧疑惑地问:“怎么了”   两个人随着方墨的脚步进了门,薄净洵才说:“你工作要紧, 方墨跟在身边你才更方便一点,不用留下来陪我。况且你不在,我应该也不会想出去逛的。”   说好了是过来散心的, 而且还是卫以牧陪着, 她先自己出去算怎么回事?   再者就算方墨陪着,以方墨那尽忠职守又沉默寡言的性子,怕是除了跟在她身边, 为她处理一些出行的安排之外, 不会有任何作用。   那倒不如先待在房里休息,等卫以牧工作结束。   卫以牧一听就柔了眉眼, 温声笑了:“那吃过午饭你就睡个午觉,下午醒了先自己在房里看看电影,我让人给你准备点零食解闷。等我忙完了,这两天我就陪你好好逛逛。”   薄净洵唇边抿着浅笑:“嗯,好。”   吃过午饭,卫以牧也没怎么休息,就带着方墨和董穆阳离开了酒店。   薄净洵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已是五点半的时间,卫以牧还没有要回来的消息。   虽说自己出去逛没有意思,但待在酒店里吃晚饭更没有意思,她便给卫以牧发了条微信留言,自己出门觅食去了。   浔城是座历史名城,许多拥有悠久历史的古迹要么被列入保护,要么就是还在沿用,就连百转千回的街道小巷也充满了古朴的韵味。   暮色渐起,一些餐馆外颇有古典气息的霓虹灯亮起,这座城市一下子就犹如回到了湮没在历史长河的古代。   SL集团的酒店所在是市区最热闹的地带,薄净洵在附近走走便很快被这座城市的风韵吸引,沿途进了一家古典韵味很浓的火锅店。   虽然是工作日,店里没有熙熙攘攘,但也几乎满座,薄净洵挑了个双人的桌位,点了个鸳鸯锅底和一些常吃的火锅食材。   老板娘热情地为她推荐:“姑娘是外地人吧?要不要尝尝我们本地的梅子酒,有一点点酸味,很解腻的。”   她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来了一条信息,是卫以牧回了一句:“我去找你,定位发给我。”   她毫不迟疑地将定位发送过去,而后安心地对老板娘笑答:“好啊。”   锅底很快被端上来,不多时就沸腾起来,薄净洵下了一些肉和丸子,同时梅子酒也被送到桌上。   梅子酒的瓶子并非寻常所见的透明酒瓶,而是古装影视剧里常见的小酒坛子,配上这火锅店古色古香的氛围,倒是更加重了犹如身处古代的感受。   卫以牧来得巧,正赶上能吃的时候。   薄净洵一直留心着门口,虽然相隔很远看不到脸,但卫以牧的身影一出现她便认了出来。   卫以牧穿着一身黑色女士西装,在这么热闹的火锅店里显得格外清贵温雅,与这古韵极浓和人声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循着薄净洵举起的手,卫以牧绕过食客们的桌位过来,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兴致勃勃盯着沸腾的火锅:“好香啊。”   薄净洵没好气地去摸她的衣袖,“外面这么冷,你下午穿出去的大衣呢?”   卫以牧转眸看她,反牵住她的手按在腿上,眼眉间的笑容温柔:“在车上呢,进来前才脱的。”   薄净洵微微侧身,把卫以牧手腕上层叠的衣袖往上拨,“吃的时候小心一点。”   她难得这样低眉顺眼,普通的关心在卫以牧看来极为难得,一动不动地让她拨袖子,还自觉地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   拨完袖子,卫以牧看到桌上的酒坛子,“这是什么酒?”   “梅子酒,解腻的。”薄净洵拿筷子夹了些烫熟的牛肉,放进她碗里。   卫以牧把酒坛子抱过来,掀开盖子嗅了嗅,“有点度数……”   她往两个杯子都倒了半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薄净洵,双眸晶亮地笑着:“放心喝,我在呢。”   薄净洵放下筷子,接过酒杯嗅了一下那浓郁的梅子酒香,对她轻笑一下:“好。”   桌上有薄净洵调的两碟酱料,卫以牧后来者享受,把她夹过来的菜蘸酱,既斯文又有些贪吃地一下子就吃了好几筷子的肉。   薄净洵低眉吃着青菜,余光见她没停过嘴,抬眼看去:“小心衣服。”   她这一身西装衬衫,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来价值不菲,这要是被火锅里的辣油溅到了,怕是整件衣服都毁了。   谁知卫总一边嘴里拉扯着嚼劲十足的牛肉,一边话音含糊地回答:“没事,我衣服多……”   不愧是卫总。   薄净洵挑了挑眉,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卫以牧稍微解了馋以后才放下筷子,品了一口梅子酒,愉悦的感受漫上眼底,“这次过来浔城的工作都完成了,我准备在郊区搞一个度假山庄。”   “嗯,挺好的。”薄净洵应着,也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梅子酒。   卫以牧突然低了低声音,温柔的成分在这吵嚷的火锅店里分毫不减:“到时候开业了,你愿不愿意陪我去看看,总裁和夫人剪彩是好兆头的。”   这样的环境下,她这样的话像是带着半真半假的试探,薄净洵只觉得被头发遮住的耳尖微热。   薄净洵别开脸,只弯着嘴角轻声道:“到时候再说。”   卫以牧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捕捉到她嘴角那抹笑意,悠悠地扬起唇。   星河悬空时,她们吃完火锅慢慢地走回酒店。   十一月底已是冷风萧瑟,大约是梅子酒的酒精起了作用,薄净洵的脸庞泛着绯色,回到酒店也仍旧红润。   卫以牧把她送回房间,两个人在门口最后说着晚安前的话。   薄净洵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我的脸是不是红了,你一直盯着看。”   她巧克力色的卷发有一束拨到了肩上,略微遮住她泛红的脸,双眼因酒意而裹上朦胧的美丽。   “嗯,是红了……”卫以牧柔声低笑,抬手握住她碰着脸颊的手指,借势微微地按了一下她的脸颊,“没醉就好。那个梅子酒说是解腻的,但是酒精浓度不算很低。”   薄净洵任卫以牧握着自己的手指来触碰自己动的脸,无声地弯唇,虽是没醉,声音却有着微醺的慵懒:“你酒量真好,也不见你脸红。”   卫以牧停下动作,把她的手握在手里,目光含笑:“我倒挺想脸红的。”   薄净洵这次笑了出来,“你老是应酬,还不挑食,什么都爱吃,马甲线还能留得住么?”   她现在可是对卫以牧的饮食喜好一清二楚了,除了青椒不吃,别的只要做得好吃的,卫以牧几乎都爱吃。要不是还有健身习惯,别说马甲线了,哪里还能有这样高瘦的身材。   卫以牧低低地笑:“陪你回镇上之前还去锻炼过,保持得挺好的。你要不要看看?”   她说着就作势要把薄净洵的手往腹部按,薄净洵面上一烫,连忙把手抽回来,惹得卫以牧笑起来。   薄净洵故意淡着语气,嘴角却隐隐地扬起来,“我不看……”   卫以牧笑声低柔,渐渐地才静下来,温雅的眉眼间写着对这一刻的不舍,“那我回房了?”   “嗯……”薄净洵幽幽地应了一声,一只手扶上门把手,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关门,还是想把门敞得更开。   卫以牧吸了口气,悠悠地叹笑:“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薄净洵抿了一下唇,慢慢地把门掩上。   只是在彻底掩好门之前,卫以牧仍旧没有转身离开。只剩一条门缝的时候,还是看得到她温润的眼眸,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这扇门不会关掉。   薄净洵转身靠在门背上,这个时候不只是脸颊发烫,连耳朵也在发热。   她不知道卫以牧还在不在门口,应该走了吧……   她长出一声气,只静默了几秒钟就快步去捡了睡衣进了浴室。   本以为洗完澡洗完头,折腾了一轮下来以后能睡个好觉,却怎么也没想到,进了被窝耳朵和脸还是烫得不得了,侧着躺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耳朵的烫。   薄净洵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凝视了一会儿窗外寂静的夜空,认命地把手机摸过来点进微信。   言知夏在小群里发了好几张晚餐的美食图,还有小猫咪牛奶窝在唐之棠怀里的画面,看样子今晚是跟唐之棠一起过的。   她切出群聊,点进言知夏的未读消息。   【言知夏:姐妹快来!做做这个测试,听说挺灵的,能测出来对象是什么人!】   下面附带着一个小程序链接,薄净洵闲着便点了进去。   是个看起来很玄的测试,一题接一题地跳转,到最后根据最终选项去对应答案。   她把题目做到最后,把最终选项记下来去对应答案,那里的第一行字却明晃晃地写着:爱人是情场老手,不仅会玩而且游刃有余。   薄净洵一看就笑了,卫以牧哪里是这样的人。   还没过几秒钟,她的笑容就僵下来。   她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把卫以牧当作了真正的爱人。 第44章   来到浔城的第二天, 天色阴沉,颇有要下雨的预兆。   薄净洵出了房间来到饭厅,宽大的饭桌奢靡又大气, 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寻常早餐:豆浆和蛋糕。   卫以牧正用餐刀切着大块的蛋糕, 把它切成几个小块, 再把其中一块盛进碟子里。   薄净洵离着几步之远, 目光从那冒着热气的蛋糕挪到卫以牧细长的手指上,再从那系紧袖口纽扣的手腕,游移到她的手臂, 到她落在身侧的长发,最后停在她柔美的侧脸。   昨晚千丝万缕的心绪瞬间缠绕上薄净洵的心, 令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静静地凝视着卫以牧。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卫以牧下意识地转头过来, 见到她后轻轻笑开:“快过来, 早餐趁热吃。”   薄净洵回过神来,“……嗯, 好。”   她走到桌边坐下,卫以牧把刚才切好的切块蛋糕放了一碟在她面前,悠然的话音犹如这阴天里温暖的阳光:“这是浔城有名的蜂蜜蛋糕, 用的是野生蜂蜜, 跟糖精可不是一种口感,很多人来浔城旅游都想要尝一尝的。”   薄净洵低头嗅了嗅,轻浅地弯唇:“很香。”   卫以牧坐在她身边, 把一杯豆浆放在她手边, “一会儿吃过早餐,我们就出去逛逛。”   “嗯, 好。”   薄净洵面容淡淡,顺从中有些心不在焉,应了声就低头拿起叉子慢慢地吃着蛋糕。   卫以牧看着她,双眸不明意味地微眯起来,没有再多说。   这顿早餐吃得格外沉默,两个人这些日子过来的亲密好像突然到达了瓶颈,无法持续又无法后退。   早餐过后出门,卫以牧没有让方墨随行,也没有开车,跟薄净洵两个人一起以酒店为起点,往周边的商业街信步逛去。   浔城是历史文化名城,发展的方向也是以历史风格为主,商业街的建筑古韵极浓。如果不是人们都穿着现代服饰,倒是几乎跟久远时期的古代毫无二致。   她们一路上没什么闲谈,只是每路过一家吸引人的商铺,卫以牧便照着招牌上的简介来告诉薄净洵,薄净洵才表示自己有没有要进去的兴趣。   她回答得言简意赅,只说“走吧”卫以牧便明白她不感兴趣,一直到了中午都是这样,卫以牧还是乐此不疲。   直到她们在一个小巷尽头看到一家店,古朴的门楣上挂着木制的匾额,上书的“时之门”三个字潇洒有力。   从敞开的门看进去,里头没有售卖任何货物,只有几张桌子摆在中央,最前方的柜台像极了古装电视剧里私塾夫子的讲台,上头摆着几叠纸和笔墨砚台。   看起来倒真像个学堂。   卫以牧看着匾额喃喃地念:“时之门……”   薄净洵的目光探进这家店的深处,“看起来像个古代的学堂。”   出来这么久了,薄净洵都只是对路过的店极其平淡地看了一眼,不像现在,不但好奇这家店是干什么的,还探究地往里看。   卫以牧心下明白她有了兴趣,提议着:“不如我们进去看看这是干什么的?”   薄净洵欣然同意:“好,进去看看。”   店中刚好有几位客人走出来,柜台后有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容貌清秀,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汉服,正在专致地把一叠信封收进檀木盒子里。   这家店真是由里到外都透着古典气息,比其它店铺的古韵要更浓。   卫以牧跟薄净洵走到柜台前,那姑娘收好盒子便对她们微笑招呼:“欢迎光顾。两位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很眼生。”   卫以牧点头,回以一笑:“对,我们对这家店很感兴趣,不知道主要是经营什么的?”   姑娘轻轻一笑,语气有些神秘:“我们不卖实体货物,卖的是‘感触’。”   她笼统的解释非但没有让这家店的吸引力减低,反而更带了几分神秘色彩。   薄净洵好奇道:“‘感触’要怎么销售呢?”   姑娘把桌面上的一张信笺模样的单子挪到她们面前,娓娓道来:“我们主营的项目,就是让客人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这封信会由我们保管,到了预定的时间,我们会安排信使把信送到客人手中。”   卫以牧定晴一看,桌面上好几叠的信笺,原来是这样的作用。   薄净洵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如果预定的时间到了,可是人不在最初的城市呢?”   那姑娘笑说:“预定时间到了以后,我们会电话联系客人确认地址。我们在不少城市都有门店,可以把信件交接过去,然后由当地的信使上门送信。”   卫以牧这时开口:“凌州有门店么?”   姑娘从抽屉里掏出一本册子,翻开后指了指上面的一串地址:“有的,两位可以放心。”   卫以牧转头笑说:“感兴趣就直接在这里下个单子吧,可以跨城市送信,也省得我们回去再专门去找这个门店了。”   薄净洵想了想,对那姑娘礼貌笑道:“那就麻烦了。”   姑娘掌心向上,在桌面的几叠信笺上方一一滑过:“请客人挑选信笺,还有笔款。”说着,便将一旁的笔架挪过来。   那是个摆满了各式笔的木架,有铅笔,中性笔,钢笔,也有毛笔。   “我用这支钢笔吧。”   薄净洵伸手选了一支钢笔,铅笔跟中性笔都是年幼的时候常用的,上了高中以后她便换了钢笔直到现在,毛笔则是没有接触过的。   “好的,稍等。”姑娘拿出她挑的钢笔,然后开始准备墨水等用具。   等她们出店门时,阴暗的天有雷声的闷响。   卫以牧眼尖,一看自己的袖子上突然沾了雨滴,立刻半揽着薄净洵的身体往旁边的商铺闪身进去。   她们刚刚躲到屋檐底下,大雨便倾盆而至。   薄净洵没有被雨水碰到,倒是卫以牧因为护着薄净洵,不但外衣淋到了一点,长发又随着动作扬起,被雨水打湿了些。   她衣服头发都淋了雨,薄净洵也顾不得这一早上都没跟她正经说上几句话,连忙把她拉近自己。   “衣服头发都湿了,冷不冷?”薄净洵满眼关切,一个早上的清冷感顷刻间消失不见。   “不冷……”卫以牧一只手臂还在揽着她的身体,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微扬起唇笑,“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我暖得很。”   薄净洵眼睫颤了颤,搭在卫以牧手臂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她的袖子,“……我今天哪里没跟你说话了。”   卫以牧却是摇摇头,眼睛里浮荡着的温情带着一丝哀痛:“在这一分钟之前,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距离感,像是回到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对我有防备,还有客套,每一句话都像是为了礼貌而不得不对我说。”   薄净洵心里又甜又怜惜,忍不住轻抿唇角,轻浅一笑。   卫以牧收紧了仍旧揽着她身体的手臂,轻笑着叹道:“所以到了现在,你才是真的在跟我说话。”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屋檐伸出的部分也很浅,她们紧贴在一起才能勉强不被雨淋湿。   从檐下看去,雨幕之中的建筑轮廓都被遮掩得朦胧,颇有烟雨江南的韵味。   薄净洵没有很快回答,她从卫以牧的肩头遥遥望出去,任卫以牧身上令她眷恋的小龙涎香充斥在鼻息间,才轻缓地环抱住卫以牧的身体。   “因为现在才刚刚回过神来……”她近乎低喃地在卫以牧耳畔说着。   她恍惚了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是淋在卫以牧身上的雨让她清醒。   得到回应的卫以牧眼睛弯起来:“早上都在发呆么?”   薄净洵轻笑,胸中长出了一口气,“是啊,早上都在发呆。”   卫以牧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商铺,这是一家书店,仔细一嗅还能嗅到空气里有着阴凉的雨香和店里崭新的书香。   她低头问:“要不要进去?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薄净洵扭头去看,摇了摇头,“不了,我们身上淋湿了,难免碰到那些书。”   卫以牧双臂搂紧了她,对她柔声笑:“你身上没淋湿。”   薄净洵转回目光,也没再说话,只把头枕在卫以牧肩上,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颈间。   卫以牧垂下眼帘,嘴角衔着一抹笑。   陆陆续续有行人也到屋檐下避雨,也有人不顾身上的雨水直接进了书店里。   老板忙着给摆在柜台上的书籍盖上塑料布,避免进了书店的人把雨水洒上去。   外面的雨没有丝毫消停的迹象,避雨的人们三三两两聊起了天,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薄净洵突然倒抽了一口气,更紧地抱住卫以牧。   卫以牧低头问:“怎么了,是不是冷?”   “嗯……手冷。”薄净洵低喃着。   卫以牧把薄净洵的手拉到两个人之间,低下头一边搓揉她的手,一边哈着热气,只是这样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就没办法彻底地暖起来。   这样无济于事的动作,卫以牧一直在不停地做,脸上神色格外认真。   薄净洵情不自禁地咬着唇笑,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地说:“好了,这样又累又不暖……”   卫以牧顿住动作,抬起的眼眸幽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松开薄净洵的手。   没几秒钟,她把薄净洵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脖颈,轻轻按住。   “这样暖。”   卫以牧的脖颈温温热热的,瞬间就驱散了薄净洵双手的寒冷,也将手上的温度清晰地反馈回去,让薄净洵一下子就感受到自己的手有多冰冷。   “这样会把你冻到的……”薄净洵吓了一跳,说着就要把手收回来。   卫以牧却牢牢地按着,不许她动,“一会儿就暖了,别动。”   明明是温柔的声音,这话却说得十分不容反驳,薄净洵只得憋着笑不再动作。   卫以牧这才松了手,重新把薄净洵搂进怀里,低下头跟她额头相抵。   这个姿势比起刚才要更亲密,薄净洵双手慢慢抚上她的下颌,感受着双手的寒意一分一分地褪去。   两个人的呼吸温柔地融在一起,薄净洵看着眼前人温润的双眸,轻缓地说:“这么大的雨,今天应该逛不了了……”   “嗯……”卫以牧温顺极了,让薄净洵的拇指摩挲着自己的脸颊,柔着声音笑起来,“叫方墨开车过来接我们回酒店吧。”   薄净洵轻勾起唇,方墨真是太可怜了。 第45章   大雨持续不止, 卫以牧跟薄净洵被方墨开车来接回酒店。   进了门,暖气取代了室外的寒凉。   卫以牧边解着外套边向身后吩咐:“叫厨房准备姜糖水,然后可以安排晚饭了。”   “好的, 卫总。”   方墨应声, 跟另一边的薄净洵点头示意, 便退出去打开门离开了。   卫以牧把外套丢在沙发上, 回身去牵薄净洵的手,满脸关切:“快回房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一会儿出来喝姜糖水驱驱寒。”   她刚才在外面外套和头发都被淋湿了些, 现在脱去外套就迫不及待叮嘱半点都没被雨水碰到的薄净洵,仿佛刚才被淋湿的是薄净洵, 反而不是她自己一样。   薄净洵想笑又心疼她, 抬手去拍了拍她的脸,柔声戏谑她:“遵命, 卫大总裁。”   卫以牧轻轻一笑, 握着薄净洵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另一只手把她搂进怀里。   薄净洵微敛眼帘, 任卫以牧的脸庞咫尺之近,空着的手轻轻地抵在卫以牧的肩膀。   室内安静极了,薄净洵看到她双唇微启, 那温醇磁性的声音悠悠响起:“今天可惜了, 本来还想多逛逛的。”   “下着雨,外面冷,不出去也好……”薄净洵按在她肩上的手下意识地曲起手指, 轻嗅着她身上的小龙涎香。   卫以牧笑了, “晚上一起看电影么?去我房间里看。”   “嗯,好。”薄净洵轻声答应, 看她愉悦得笑眯双眼,面颊一烫,连忙挣脱她,“我先回房洗澡了……”   冷淡的音色听起来莫名地有一丝羞赧,卫以牧眷恋不舍地望着她转身回房的背影,不自觉地加深笑意。   薄净洵回房里洗了个澡,之后出去外厅喝了姜糖水。   还没到晚饭时间,卫以牧回房处理工作。   薄净洵满身温暖地钻回房间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然后在她跟唐之棠和言知夏的微信群里闲聊。   【薄净洵:凌州有没有下雨?浔城下雨了,太冷了。】   【言知夏:找卫以牧取暖去。】   言知夏一说话就把卫以牧扯出来,薄净洵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把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点,遮住不由自主扬起的嘴角。   【唐之棠:图片.jpg】   【唐之棠:我有牛奶哈哈哈,可暖和了。】   唐之棠发了一张把小猫咪牛奶抱在怀里的照片,牛奶像一团白毛一样乖乖地窝着,看着就很暖和。   【言知夏:呜呜呜我的乖宝贝,妈咪明天就回家看你了!】   【唐之棠:记得买猫粮,快吃完了。】   【言知夏:好嘞!话说你把我的睡裙洗了没有?】   【唐之棠:洗了,还给你买了件新的。】   【薄净洵:……你们两个什么时候黏成这样了?】   薄净洵感觉自己是不是缺了什么环节没了解,她的两个闺蜜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上次唐之棠说跟言知夏一起养猫,所以言知夏经常过去,但她们从前也偶尔一起住,只是这洗衣服绝对是分开洗的,再加上贴身又私人的衣物,关系再好也还是自己亲力亲为。   可言知夏跟唐之棠现在这口吻,一个理所当然,一个贴心自然,显然是最近格外亲密。   【唐之棠:我去做晚饭啦,你们聊~】   薄净洵眉梢一抖,有问题。   她切出群聊,点进言知夏的聊天界面,直截了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言知夏:没怎么回事啊,就最近经常住一起。】   平常至极的口吻,可薄净洵怀疑得眯起了眼,从被窝里起身,手指迅速地打字:“你就唬我吧,我让你给我洗衣服,你洗不洗?”   【言知夏:当然不洗!】   薄净洵刚要回复,言知夏的信息又跳出来。   【言知夏:哎呀!八字没一撇呢,你当不知道就行!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果然是这样。   薄净洵没再多话,只是盯着言知夏那句话边看边思忖。   唐之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跟梁瑾诚谈恋爱,整颗心都扑在梁瑾诚身上,自然不会跟言知夏有什么暧昧。如今从梁瑾诚这坑里出来了,言知夏又几乎天天围在身边,保不齐就是陪着陪着陪出了暧昧。   不过跟言知夏认识这么几年,除了看到言知夏给明星爱豆砸钱,倒是没看到她真的谈过一次恋爱。   可是最近跟唐之棠更加亲密以后,好像也没有怎么追星了,怕是爱情代替了追星。   薄净洵笑着把微信页面切出去。   她又玩了一会儿手机才被卫以牧叫出去吃晚饭,虽是只有她们两个人,但晚饭到底是卫以牧吩咐酒店厨房做的,底下人不敢怠慢,做了不少浔城的美食,摆了半张桌子。   饭后卫以牧带薄净洵回自己的房间,茶几上已经放好了零食和饮料。有薯片和软糖,还有饼干等等,丰富多样,仿佛是把家里的零食架复制了一份。   薄净洵眉眼含笑地看她在调投影仪,来往之间也不顾家居服的衣摆在走动间掀起来,一截白净的腰肢若隐若现,角度的频繁变换让薄净洵隐约看得到她的腹部,似乎有紧致的肌理。   还真有马甲线啊。   薄净洵脸庞一热,连忙挪开视线。   卫以牧没留意到她的神态,又一次调整了投影仪的位置之后回到她面前的位置仔细看了看,这次笑道:“好了,可以熄灯了。”   “……嗯,我去熄灯。”薄净洵勉力让自己没什么异常,去了沙发边按下吊灯开关。   房间里一下子被夜色蔓延开,只剩茶几前墙面上的投影布有着因画面而发出的幽光。   卫以牧把茶几上的一盏小夜灯打开,房间里静谧而温馨。   她拉着薄净洵一起到沙发坐下,兴致勃勃地问:“净洵,想看什么片子?”   小夜灯光线不亮,只是用昏黄的光线撑起一方温馨的天地,卫以牧的轮廓在这样的光线里温柔极了,幽深的双眸闪着一点细碎的微芒。   “都可以,随你。”薄净洵轻声答应,字句看似敷衍,语气却分明柔和着。   她本来也不怎么想看电影,只是因为卫以牧邀请她,便做什么都可以了。   “好,那我挑个老片子……”卫以牧探身靠近茶几,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灵巧地敲击着,慢慢地拉着进度条选电影。   房里灯光昏暗,薄净洵放任自己把目光停留在卫以牧的侧脸,下午时近在眼前的那双眼睛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还有卫以牧的怀抱,和卫以牧脖颈间的温暖。   她们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么亲密又暧昧的,薄净洵根本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脱了轨。   也根本想不起来,卫以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她起了这么强烈的吸引力。   “好了,我们看《倩女幽魂》吧。”卫以牧坐回她身边,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   薄净洵刚答应一声,随着投影布上的画面展开,宁采臣背著书箱在山路间行走,卫以牧也仿佛习惯了一样,把薄净洵拥进怀里。   薄净洵柔着身子倚靠在她怀里,手指摸到她拂到身前的长发,将它缠绕在指间把玩着。   两个人一时无言,直到聂小倩为了保护宁采臣不被姥姥发现,把宁采臣藏在浴桶里,并弯腰下去跟宁采臣在水下接吻避免宁采臣出声时,卫以牧突然低低地开了口。   “你说,宁采臣喜欢小倩是不是因为美色?”   薄净洵的食指绞着她的长发,思索着回答:“应该是有的,因为一开始没怎么去感受她的内在就动心了。很多时候喜欢什么人或者东西,也都是被外表吸引才去深入了解,很正常。”   卫以牧闻言低头:“你会这样么?”   薄净洵老实回答:“还没有发生过,所以不确定。”   卫以牧用下巴蹭着她的额头,像是在想什么,没再说话。   倒是薄净洵心念微动,松开她的头发,攀着她的肩膀直起身子,在昏暗的灯光里捕捉她的目光,声轻音柔地问:“那你呢,会不会这样?”   卫以牧低垂的目光抬起来,跟薄净洵相距得很近,只是灯光太过朦胧,根本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却能凭着感觉,感受到她们在四目相视,几乎忘却了还在播放的电影。   卫以牧唇边噙笑,字字清晰入耳:“我只对心上人的美色无法抗拒。”   她的眼眸像黑暗中的一缕小火苗,烫得薄净洵脸颊发热,情不自禁地浅浅笑了一声。   卫以牧重新把薄净洵拥回怀中,电影里的宁采臣终于从浴桶里出来,跟聂小倩在小亭相见。   这部电影已经是老片子了,薄净洵本意也不是为了看电影,便在卫以牧怀中越枕越困倦,脸也越发往卫以牧的怀里埋。   卫以牧低头,抬手去摸她的脸,“困了?”   薄净洵懒懒地“嗯”了一声,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我回房吧……”   她说着就要从卫以牧身上借力起来,只是困意极重,她一双手也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卫以牧轻笑着按住她的手,把它们挪到自己的脖颈,“不用回,在我这里睡也是一样的。”   薄净洵娇软地笑笑,被困意浸透的音色轻软撩人:“沙发可不好睡……”   “还记得你生日那天么?”卫以牧把她散落的长发拨到耳后。   “嗯?”薄净洵眯着眼睛想。   卫以牧定睛看着她,轻声细语:“我可以抱你上床。”   即使小夜灯的光线昏暗,薄净洵也能够感受得到眼前这双眼睛里含着一点往常没有的热度,跟这个人一贯的温柔和强势结合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引诱力。   薄净洵悠悠地扬起唇,被她按到脖颈的双手慢慢地环过去,笑颜动人:“好啊……” 第46章   窗外的大雨细细密密地下个不停, 室内的一片漆黑里只有一小块朦胧的橙色灯光,墙上的投影布里已经结束了电影的播放。   卫以牧一只手圈住薄净洵的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 稳稳地把她横抱起来, 而后低头对她轻笑。   像是在告诉她, 上次睡着了没体会到的感觉, 今天可以好好感受了。   薄净洵忍俊不禁地把脸埋到卫以牧脖颈,隐约看到卫总又在得意地摇尾巴了。   她没感觉到身子被颠簸,只觉得卫以牧的动作和脚步都很稳, 过了一会儿身体便被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卫以牧把她放下,伸手把叠在一边的被子拉过来, 自己也钻进了被窝里。   茶几那边的小夜灯光线不足, 到了这边已经全然暗了下来,薄净洵看不到卫以牧, 但感觉得到身边的位置有塌陷感, 有温度在靠近。   就在她要叫卫以牧的时候,卫以牧伸手“啪嗒”一声, 开了床头的夜灯。   薄净洵眼前骤然亮起时,便是卫以牧满眼温情,伸展双臂再度想要拥抱过来。   薄净洵本能地窝进她怀里, 轻悠地叹息:“今晚的零食都没吃。”   卫以牧抚着薄净洵巧克力色的长卷发, 指尖悠缓地随着发丝下滑,落在肩头又下滑到腰身,满足地叹笑:“明天再吃。”   薄净洵弯着唇, 鼻息间尽是卫以牧身上温雅清郁的小龙涎香, 跟这被窝里的温暖一样包围了周身。   她舒适又安逸地枕在卫以牧的臂弯里,伸手把卫以牧拂过来的长发拨回她肩后。   卫以牧低头用鼻尖蹭她的脸颊, 两个人在昏暗的光线里相视而笑。   过了一会儿,卫以牧亲昵地耳语着:“下个月是我妈的六十一岁生日,我想办个生日宴,请一些亲戚过来聚聚。跟我一起出席吧,用真正的卫太太的身份。”   卫以牧在最后一句话上放慢了语速,显示着它是这些话里的重点,随后点漆般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她,眸中温情满溢。   薄净洵的目光静在卫以牧面上两三秒,轻声问:“你确定么?”   卫以牧依旧认真:“我确定。”   薄净洵又静了一下,唇角缓缓上扬。   这是只有她们才明白的意思。   几个月前她以女朋友的身份陪卫以牧回家,卫以牧把她们领了证的事情想方设法隐瞒了卫华月。虽说不能保证在三年的协议期里不让卫华月识破,但即便卫华月识破了,也是她们被迫暴露。   可现在卫以牧要主动把这件事坦白,要主动让她以卫太太的身份再次出现。   这是在要她彻底地成为卫太太,真正的卫太太。   她们相视而笑,卫以牧伸手去抬薄净洵的下巴,让薄净洵的唇向上送到她的唇下,两个人呼吸交缠。   她的视线从薄净洵含笑的眼眸一寸一寸地往下,咫尺之距也在一厘一厘地缩得更小,彼此的唇犹如清风拂过一般轻软地吻在一起。   薄净洵幽幽地出了一声气,呼吸轻颤,双手在被窝里攥住了卫以牧的衣角。   茶几上的手机这个时候亢奋地响起来,卫以牧毫不理会,唇瓣把薄净洵的下唇含住。   铃声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薄净洵推着她的肩膀把距离拉开,红着脸声若蚊呐:“去接电话……”   卫以牧重重地呼吸着,抬眼瞧了她一下,舔着唇翻身下床快步去到茶几边,拿起手机接听,沉着脸色:“说。”   薄净洵看着她的背影,从床上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细细地喘着气。   她跟卫以牧之间还有事情没有说清楚,刚才真是心旌摇曳得昏了头。   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卫以牧说的那些话她还记得,她要了解清楚卫以牧当初到底是不是有私底下找情人的想法。   当然,卫以牧的人品她是没有丝毫怀疑的,只是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情,她总感觉心里有些怪怪的。   薄净洵正想着,打算等卫以牧挂了电话就聊这件事,一扭头就看到卫以牧把房间的灯打开,然后转身走了过来,面上的神色由不满转为凝重,到了床边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怎么了?”薄净洵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是方墨。   卫以牧说:“你先听她说吧。”   薄净洵把手机接过来,一边下床一边接听:“方墨?”   方墨冷静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夫人,出事了。有个微博小号在盛宸配音工作室的超话发了个视频,是全黑底没有画面的,里面是两个人在问答,声音做了变声处理。主要内容是说您在高中的时候对校园霸凌冷眼旁观,面对一个女生被欺凌无动于衷。现在这条视频热度很高,已经引起了你们配音圈的很大关注。”   薄净洵脸色沉下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能知道发视频的人是谁么?”   方墨回答:“一个小时前发的视频,我已经叫人去查了。”   “好,辛苦你了。”薄净洵舒了口气,挂了电话看到卫以牧进房间,拿来了她的手机。   卫以牧把不停跳出信息的手机递给她:“信息一直在响。”   薄净洵连忙把卫以牧的手机放在床上,刚刚接过自己的手机就有一个唐之棠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刚接起来,唐之棠就松了一口气:“你终于接电话了……许哥一直在给你打电话,说找不到你,让我也帮着找你。”   “抱歉……”薄净洵愧疚地道歉,卫以牧这总统套房实在太隔音了,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唐之棠急切道:“你看工作室超话了么?有个小号发了个对你不利的视频,现在惹来很多配音圈的粉丝看热闹,还有不少人跑去你微博留言,要你滚出配音圈。”   薄净洵拧起眉心,淡着语气道:“懒得看,我现在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先给许哥回电话吧。”   方墨已经把视频的内容告诉她了,她也不必费这个时间再去加深一下印象,倒不如把时间省下来直接拿来处理这件事。   挂了跟唐之棠的电话以后,薄净洵在通讯录翻出工作室负责人许易的电话拨打过去。   许易很快就接了,语重心长又忧愁地叹气:“这几个月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接二连三地出事?章柯那好歹是新鲜的,你这怎么连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被翻出来了?”   薄净洵深呼吸压下燥郁感,尽可能平静解释:“许哥,当年这件事错不在我,视频里的人对我抹黑了。”   许易烦躁地又叹道:“不管真相怎么样,如果这次不得已要处理掉你,不只是你自己本身,我们工作室的损失也很大。能力不错的人就几个,一下子走两个简直是大出血。”   薄净洵顿了顿才说:“你放心,这件事只要处理得好,就不会造成负面影响。给我一点时间。”   许易没再说什么,答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薄净洵翻着微信的未读信息,慢慢走到窗边。   很多同行给她发来了关心的信息,这里面有真的关心她的,也有的是很久没联系,有可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她翻着翻着,心累地返回最上端,高玥的名字突然跳到最前面。   她点开信息,高玥的关心很真切,也十分明智。   【高玥:薄老师,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能跟章老师脱不了关系。之前听说他跟你是同一个高中的,这件事曝光的又是你高中的事情,我担心是他在报复你上次救了我。】   【高玥:薄老师,我相信你不是会袖手旁观的人,不然你那天也不会来帮我。】   薄净洵心头暖暖的,给她回了一句“谢谢你的信任,我会留意的”,然后把手机息屏放在窗台上,看向阴雨绵绵的窗外长长地叹气。   卫以牧的声音此时在身边低柔地响起:“都回复好了?”   薄净洵转身,抱着双臂“嗯”了一声,看着卫以牧关怀的神色,喉咙便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   卫以牧没有多问,只伸出双手去握住她的双手,低头摩挲着给她暖意。   薄净洵咬了一下唇,低喃着说:“木木,我没有冷眼旁观……”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要解决它说不上麻烦,但也说不上很简单。如果找不到能够为她作证的人,这件事情便只能任由那个视频里的人来血口喷人了,可事情总不至于会这么糟糕。   她现在冷静下来后,内心起伏最大的是此时此刻,卫以牧会不会心存疑虑。   她刚说完,卫以牧停下手上的动作,轻声问:“净洵,你这个问题是在担心自己被所有人误会,还是在担心我会误会?”   薄净洵抿了一下唇,“我是担心你会误会。”   卫以牧眉眼弯起,眼底泛着脉脉温情,“那你就多虑了。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你的朋友相信你,她们会选择站在你的身边。但我不一样,我是始终都在你身边的,连选择都不必去考虑的。”   她不说这么煽情的话还好,一说薄净洵就想起来刚才她们在床上未完的吻,脸一下子就透出了红晕。   卫以牧低头,抬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吻,轻软的触感一一掠过她的指尖,而后抬起头来。   “我是你的木木。”   薄净洵微露笑意,满心柔软地任她拥进怀里,放任自己的心为她而滚烫。 第47章   室外阴雨不停, 室内温暖如春。   卫以牧坐在床边,俯身下去在熟睡的女人面颊上落下轻如羽毛的吻,再为她掖好被子, 随后悄然站起身, 拿着手机出了房间。   她走向吧台, 途中把电话拨给方墨。   方墨知晓她的脾性, 接起电话便开始报备正事:“卫总,查出来发视频的微博小号是章柯在操作,章柯跟夫人是高中同学, 所以才知道这件事,为了报复夫人上次揭穿他, 刻意扭曲事实。现在查到了当年这件事的所有参与人员, 只需要让对方协助,做一个澄清就可以解决了。”   寥寥数语便把内情和解决方式都表述清楚了, 卫以牧的心绪也宽松下来, 从酒柜上拿下一瓶白兰地。   “嗯,安排一下明天回凌州。”   方墨答应道:“好的, 卫总。”   卫以牧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吧台上,往酒杯里倒了半杯酒。   她注视着那透亮的金黄色酒液, 烦忧的心神沉下来, 甜蜜充盈了心房,情不自禁地弯唇无声地笑开。   早晨,下了一天雨的天终于放晴, 微弱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   方墨一前一后地把卫以牧跟薄净洵的行李箱拖出房间, 然后守在正在说话的两个人身边等候。   卫以牧替薄净洵把衣领翻平整,温声低语道:“放心吧, 今天回凌州以后,就可以把你的事情解决好。”   “嗯……”薄净洵蹙着眉,仍旧有些担忧的样子,“但是我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当年的人,要先回学校一趟。”   这都过了十几年了,要联系上当初经历过那件校园霸凌的人想必没有那么容易。学校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要先确定需要找谁才能帮忙解决这件事。   卫以牧一听就笑了,怜爱地捏了捏她的脸。   “你笑什么?”薄净洵没好气地瞥她,这时候了还逗自己。   卫以牧搂住她的肩膀,看向方墨,“喏,让方墨告诉你,我们边走边说。”   她们走在前面,方墨得了吩咐,两只手分别拖着一只行李箱,跟在后侧方向薄净洵报备最新进展:“夫人放心,昨晚卫总就安排好了。我已经联系到当年事件发生时的一名参与者,他几乎全程在场,也能够证明您没有冷眼旁观,而且比起昨晚那个视频里的人要有说服力。”   薄净洵惊喜地看向卫以牧:“你怎么这么快?我本来还以为要东奔西跑好多天……”   不过是睡了个觉的工夫,她睡前还在烦恼该怎么办,结果睡醒了所有乱成一团麻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卫以牧扬着眉笑:“太太是不是要好好慰劳我?”   薄净洵笑着说:“我真的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慰劳你……”   “这还不简单?”卫以牧说着就带着她停下脚步,随后扭头看向方墨,“你先下去等吧。”   方墨欠了欠身,拖着两个行李箱出了门。   她们刚好走到玄关,方墨刚把门关上,薄净洵就好笑地问:“你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要求?还非要把方墨支走才能说。”   卫以牧莞尔,就着搂住她肩膀的动作,把她压向身侧的墙面,原本搂着她的手臂也往上移动,手掌垫着她的后脑。   薄净洵下意识抱紧卫以牧的身体,微声惊道:“木木……”   卫以牧的身体紧压过去,将微弱的阳光完全隔离,把薄净洵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鼻尖相触。   她在薄净洵耳边轻笑:“不把她支走,难道让她留下来看现场么?”   “我可没说现在慰劳你……”薄净洵的心柔软又温暖,视线温柔地从她温润的眉眼滑落到她翘起的唇角。   “是我等不及……”   卫以牧坦诚地承认自己内心的悸动,另一只手揽住薄净洵的身体往怀里带,轻柔而又不容抗拒地吻上去。   她们的身高有几公分的差距,卫以牧微低下头,薄净洵微仰起下巴承受她带来的强势,恰好让这拥吻的姿态完美契合。   薄净洵的身体被牢牢地压在墙面上,没有丝毫阳光漏进来,气息所及全都是卫以牧。   她双手捧上卫以牧的脸,在稀薄的空气里低微地喘息着,纵容彼此深吻不止。   她们下午在凌州机场落地,连家都没有回,就先驱车前往方墨所说的当年知情人的家里。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均速后移,卫以牧握着薄净洵的手拉到腿上,关切道:“还在担心呢?”   薄净洵若有所思地摇头,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把头枕到卫以牧肩上,悠悠地说:“我在想十几年前那件校园霸凌。被欺负的那个女生成绩不怎么好,几乎每次考试都落在班里的倒数名次,但是她性子很安静,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独来独往的。”   卫以牧好奇地问:“那她被欺负的原因是什么?”   薄净洵嗤笑了一声,“原因说起来很无聊,也很好笑……竟然是因为这个女生发育得比较好。她是我们班里发育得最好的女生,经常被一些男生在背地里开尺度很大的玩笑。我本来以为这些男生最多也就恶劣到这个地步,可是没想到那天刚好轮到我值日……”   卫以牧抱紧她,低下头轻吻她的额角,“没事了,都过去了……”   薄净洵叹了声气,继续道:“那天下午我值日结束,洗了手准备回家吃饭。当时教学楼里的学生很少,那些人就在过道里围住了她,用非常下流的话来调侃她。我看周围没什么人,害怕事情会发酵,所以从另一个方向跑出去,把保安叫了过来。还好来得及时,回去的时候我看到有个男生在拉扯她了……”   她越想越后怕,根本不敢细想如果自己迟了一分钟,或者值日结束得快,她离开了以后才发生这件事,结果会怎么样。   卫以牧想了想,问道:“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你是不是停在附近看了一会儿?”   薄净洵回忆着,犹豫地点头:“好像是……因为我当时也很慌,不知道要直接过去制止还是去叫人来,就考虑了一下。”   “你的考虑是正常的……”卫以牧眯起眼睛,思绪迅速地翻转,“章柯当年在场么?”   薄净洵蹙着眉,仔细回想:“……在我的印象里,章柯没有参与这件事。”   卫以牧思虑着说:“但是根据视频里的交谈内容来看,对方把细节陈述得很详细,很可能就是当时在场的人之一。”   薄净洵心念一动,从她怀里起来,“你是说,视频里的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个那么熟悉当时的状况,可能是在场的那些男生之一?”   卫以牧眼眸锐利,勾起唇笑笑:“没错。章柯没有参与这件事,但他却跟在场者有联系,并且还能够说服这个人站出来诽谤你……他跟这个人要不是关系密切,就是有利益往来。”   薄净洵眉心一跳:“他之前试图侵犯高玥,现在又跟底子不干净的人有牵扯,只为了报复我……这件事情一旦曝光,他今后怕是没有活路了。”   卫以牧眉梢轻扬,满身权势的气息里透出一丝狡黠,靠近薄净洵的耳畔低语:“不止,算计我的心上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温热的呼吸拂着耳畔,薄净洵耳尖微热,缩着脖子推了她一下。   这人怎么越来越像萨摩耶,随时随地都能得意地摇尾巴。   她们的目的地在凌州老城区靠近郊区的地方,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远远看去只见墙皮脱落,污渍斑驳。   兴许是保洁方面常年很差,车子一路从小区的大铁门开进来,路上时不时出现被踩踏和碾压过的生活垃圾。   小区中央有颗枝叶繁茂的老树,只是正值冬季,树下飘落了满地的树叶。   老树根底下有几张石凳,几个老太太正坐着嗑瓜子,唾沫横飞,瓜子皮吐了一地,跟落叶混杂在一起。   车子停在其中一栋居民楼的前面,那几个闲聊的老太太嘻嘻哈哈地瞧过来,议论着这是什么牌子的豪车,竟然开到了这个地方。   方墨下车,为后座把车门打开,卫以牧跟薄净洵下车。   卫以牧看了周围一圈,伸手牵住薄净洵,“方墨昨晚查到,十几年前被你叫去处理霸凌事件的保安退休了。这十几年凌州老区有些没落,一些靠近郊区的小区治安和环境都慢慢退步了。”   她们一起走进楼道,方墨在前面带路上楼,也向薄净洵说着事情的状况。   “章柯能够找人来诽谤夫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以为夫人找不到人来澄清。因为市一中的职工换了很多批,非常难找到这位保安大叔,很容易在人事资料里走到死胡同。”   薄净洵闻言,挽住卫以牧的手臂略带调侃地笑说:“但他万万想不到,这点阻碍根本难不住卫总。”   卫以牧却是郑重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没有我也可以办到,只是要多花费一些时间精力。”   卫以牧反常的不得意了,薄净洵一猜就是这人怕她听着不舒服,心下好笑地往卫以牧耳边轻声道:“能节省时间精力是一种能力,有什么能力就做什么事情,我不觉得有问题。”   她说完就转回头直视前方,仿佛刚才没有凑到卫以牧耳边一样自然。   她鲜少这样哄过人,卫以牧一下子就柔了眉眼,也凑近过去笑着回她:“受教了,谢谢太太。” 第48章   那位退休的保安姓齐, 住在这居民楼的三楼。   方墨上前把门敲开,开门的是个年约六十左右的大叔。   大叔戴着老花镜,疑惑地问:“你们是……”   方墨微微鞠躬, 自我介绍道:“齐叔您好, 我就是早上联系您的SL集团总裁助理, 我叫方墨。”她侧开身子, 再度开口:“这位就是SL集团总裁,卫总,旁边这位是夫人, 也就是这次需要您帮助的人。”   卫以牧跟薄净洵都礼貌地笑笑,薄净洵随后仔细端详大叔的模样。   这位齐叔闻言, 目光抬到薄净洵的脸上, 凝视了一会儿后笑开:“我记得你,真是女大十八变呐!”   “我也记得您, 齐叔好久不见。”薄净洵的笑容带了几分亲切感, 眼前的大叔的确就是十几年前被她叫去处理霸凌的保安。   “快进来快进来……”齐叔笑眯眯地往边上站,连忙把她们迎进门。   屋子是两房一厅的结构, 不算大,几个人一起进来便显得客厅的空间小了很多。   齐叔关上门跟进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随意坐, 家里有点小, 怠慢你们了。”   卫以牧颔首微笑道:“齐叔不用客气,你能见我们,我们已经非常感谢了。”   齐叔两手攥在一起, 露出不太明了的神情:“今早方助理给我打电话, 说是小薄?学出了什么事,要我帮着才行, 我没怎么听懂……”   方墨这时小声对卫以牧和薄净洵说:“是这样的,齐叔不太明白网络上的东西。”   卫以牧了然地点头,薄净洵也思忖了片刻后说:“齐叔,我简单一点跟您说吧。事情是这样的,我现在工作了,然后在工作上遇到一点麻烦,就是有人把十几年前那件校园暴力事件翻出来,污蔑我冷眼旁观。当年我看到以后就跑去校门口找您过来,您在事后又查看过监控,所以您能为我证明。”   齐叔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愁眉苦脸道:“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你那是做好事啊,怎么能污蔑你呢?”   卫以牧笑说:“齐叔不用担心,我们可以解决的,只不过现在需要您的帮忙。”   齐叔双手互相搓着,头点得更用力了,“行行……你们说,我该怎么帮你们?”   卫以牧朝方墨点头,方墨上前扶住齐叔,徐徐道来:“齐叔,我们想给您拍个陈述真相的视频,但是会把您的脸打马赛克的,不会让您露脸。不过,您有没有什么能证明当年任职的东西?”   齐叔想了想,激动道:“有的有的,我的挂牌还在,就是不记得放在哪里了……”说完就转身要进房间里去找。   方墨跟在身后:“您慢慢找,需要帮忙可以叫我。”   方墨跟随着齐叔的脚步走到房间外,时不时跟进了房间的齐叔对上一句话。   薄净洵松了口气,看向陪在身边的卫以牧。   后者把她半揽进怀里,温柔又安慰地轻吻她的额头。   等她们在齐叔家拍完视频,已经暮色初沉,卫以牧跟薄净洵这才回了家。   吃过晚饭,薄净洵回房洗了个澡,感觉满身的疲惫都被冲散了不少。   她去到隔壁房间,卫以牧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敲着摆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键盘。   薄净洵悄声走到她面前,想要等卫以牧忙完再出声,只是柔软的丝缎睡袍一角闯入卫以牧的余光,下一秒卫以牧就伸出手来。   “工作都不专心。”薄净洵轻笑一声,伸手搭上她的手心。   卫以牧抬眼瞧她,也笑了:“不是工作。”   薄净洵道:“那是什么?”   卫以牧把笔记本电脑放到旁边,起身牵着薄净洵去床边坐下。   “方墨已经叫人把视频做好了,没有露出你跟齐叔的脸。你的声音大家都熟悉,不用特地去做什么证明。齐叔当年的工作挂牌也在视频前面展示了,证实了他的身份。”   卫以牧一边说,一边亲昵地搂住她。   “现在只等你的决定,要找个微博小号去发,还是交给你老板。”   “你们的动作也太快了……”薄净洵失笑,抬头去捏了捏她的下巴。   卫以牧得意地勾起唇:“你不知道,这种事情的最佳公关时间是二十四小时之内。虽然说你们这是配音圈,不是娱乐圈,不过这些套路跟娱乐圈可没什么区别。”   薄净洵配合地笑着夸她:“是,卫大总裁最厉害了。”   卫以牧把丢在床上的手机拿过来,“打算怎么办?我叫人去做。”   薄净洵弯着唇,“不用,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   卫以牧把手机给她,“做好的视频我有存在手机里,你可以直接用。”   她把卫以牧的手机接过来,登上微博进入自己的账号,消息提醒已经是999+了。她再点进个人页面,原本不过几万的粉丝数量涨到了接近十万,可想而知多少人跑过来看好戏。   那些评论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内容,薄净洵没点进去,直接编辑了一条微博。   【薄净洵:我的工作是在幕后,希望我的私事也可以在幕后。】   发送的时候带了卫以牧存下来的视频,刚刚发出去评论区就瞬间有了评价。   薄净洵跟卫以牧刷新了好一会儿评论区,直到“那些让薄老师滚出配音圈的人什么时候道歉”、“薄老师牛逼,人开小号你上大号,粉了”、“我宣布薄老师以后就是我配音圈爱豆了”等等评论被顶上热评以后,薄净洵才息了屏。   卫以牧捧场道:“太太真厉害。”   薄净洵瞥了她一眼,刚要说话,突然顿了一下,重新把她的手机亮屏,点进刚才发的微博评论区,补了一句话:没有说在幕前的人私事就应该被摆在幕前的意思。   卫以牧眼看着薄净洵点击发送,笑出了声:“太太网上冲浪挺多年了吧。”   薄净洵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到一边:“听说现在网上杠精多。”   卫以牧敛去笑意,柔声低语:“现在可以安心了,事情都解决了。”   薄净洵轻轻“嗯”了声,放松身心靠在她怀里,“感觉这两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漫长,发生了好多的事情……陪你去出差,一起吃火锅,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然后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两天的经历,简直是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楚,每一天都被事情塞得满满当当的。而且如果没有章柯报复她的这件事,她跟卫以牧现在应该还在浔城散心呢。   她刚要再说话,卫以牧便在她耳畔笑了一声:“你漏了一件事没算进去。”   “什么?”薄净洵抬头。   卫以牧又是一笑,双手捧上她的脸,眸光幽幽地下移到她的唇上,拇指从她的唇角缓缓挪到唇瓣间,温温热热的呼吸逐渐地落下。   “……你等等。”薄净洵意识到卫以牧要干什么,双手撑在卫以牧的肩膀。   昨晚突然被章柯这件事情给进了个插曲,她差点记不起来昨晚惦记着要跟卫以牧说清楚的事情,事关她们的情感关系,她可不能这么含糊过去。   “嗯?”卫以牧低低地应声,把她的一只手握着按到心口,“还有什么要说的?”   薄净洵正色起来,眉眼间凝起几分清冷:“卫以牧,我有事情要跟你说清楚,非常重要。”   自从在镇子里叫过“木木”以后,薄净洵这些天都没有再连名带姓地称呼她,现在又是在亲热之前突然端正神色,卫以牧也预感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怎样的严重性。   她老实地松开薄净洵的身体和手,面色温和郑重:“你说。”   薄净洵低了低眸,静默着思索片刻后抬眼,“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想要得到更多跟我相处的机会。我一直觉得你的这个说法很暧昧,像是要发展身体关系……”   卫以牧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面色怔愣:“……什么?”   还真是把她当成跟当时那个叶智辰一样的人了啊?   薄净洵深吸一口气,更加严肃:“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管,毕竟之前我们都是单身。但是现在我们既然要发展恋爱关系,那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这件事情。”   她说完,看到卫以牧唇边悠悠然地噙了一缕笑。   “怎么了?”薄净洵疑惑道,她表达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是我的错……”卫以牧低头握住薄净洵的手,轻轻叹着气,而后又笑起来,抬起头时眼里溢满温情,“我不会说话,才把想要跟你交朋友的意思说得那么不中听。我当时的表达其实就是字面意思,想要跟你多相处多来往,没有什么暧昧的内涵。”   她说着话,神情里有些窘迫。   薄净洵却是听着听着笑出来,无奈极了,“……你记不记得当时缠着我的那个叶智辰,你说的话跟他很像,我就一直以为你是要找情人。”   这个木木真是……   不知道该夸她平时会说话,还是该怪她关键时候不会说话。   相处这么久都没发现她有这么愣的时候,怎么第一次见面这么不会沟通。   卫以牧垂着眼帘,舔了舔唇,睫羽在眼下印出秀气的阴影,语调低低的:“大概是我太紧张了……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追求别人的经验,也没有过喜欢别人的经验,全部都是第一次。”   她怎么可能不紧张呢,她对别的事情都运筹帷幄,独独只有这件事,她一直都没有任何底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薄净洵看着她这从未流露过的弱态,心里又甜又心疼,抬手去抚摸她的脸庞,跟她额头相抵,对上她温柔似水的眼眸,“那你原本的打算,只是做朋友而已么?”   卫以牧顿了顿,果断地摇头,“不,我是想先做朋友,然后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到女朋友……但是没想到刚开口就一步到位了。”   她说着说着弯起唇来,薄净洵也被逗得轻笑。   卫以牧慢慢敛去笑意,轻软地呼吸着,语调弱了下去:“我从来就不是只想做朋友,我只是可以等而已。”   她的双眼盛满柔光,裹着几分深切的热烈,像是跃上天际之前始终蛰伏的烟花,终于盛放出绚烂的光彩。   卫以牧搂住薄净洵的腰,往自己怀里带,把刚才被薄净洵拉开的距离重新填满,贴在她的耳畔几近无声地用气息问:“现在是不是可以继续了?”   薄净洵本能地勾住卫以牧的脖子,脸颊被卫以牧的眼神烫红。   她的意识清醒又朦胧,在灼热的气息间寻找卫以牧的唇,在身子被压向床面时纵容卫以牧贴近她的身体,而后轻悠地笑:“可以……”   灯光被调成最低一档的暖橙色,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丢在床边的手机接二连三地跳出信息,只是早早就被调了静音。   床头柜上的赤金色羽翼胸针摆放得端正,柜子下端却悠悠地滑落柔软的丝缎睡袍,它无声地落地,只剩衣角还挂在床沿。   一只纤白的手腕忽然被另一只修长的手压向床沿,细弱的嘤咛骤然猛烈。   挂在床沿的睡袍衣角被惊扰得滑落在地,房间里情潮涌动,起落不歇。 第49章   外面夜色沉冷, 温暖的房间里蔓延着一丝缱绻的气息。   卫以牧下床,慢慢走到茶几处倒了杯水,机械地一口一口喝着。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浴室里忽然传出沉闷的淋浴声, 她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刚刚才喝了水又感觉口干舌燥起来。   浴室的毛玻璃朦胧地印出女人纤瘦的曲线, 卫以牧纤长的睫羽颤动着,想要别开脸又无法动弹。等到淋浴声停下来她才把杯子放下,不自然地抬手摸着自己滚烫的脸, 唇角难以克制地扬起来。   卫以牧回到床边坐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空气里有薄净洵的香气, 好像还有些说不清的感受, 缠绵又亲密。   薄净洵从浴室出来时,卫以牧正坐在床上, 背靠着床头闭目养神, 眉眼舒朗,长发一丝不苟地披散在背。只是向来把扣子扣到最顶上的家居服如今敞开了两颗扣子, 瘦削的半截锁骨露出来。   薄净洵面上一红,轻着动作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   她这个澡也不知道洗了多久, 只记得刚才打开淋浴, 那热水的温度就跟她的脸一样热,心跳声比淋浴的水声还响亮。   偏偏跟卫以牧身心交融的旖旎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她甚至在淋浴下捂住自己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   直到现在她的心还狂跳不止, 可身边这人却是无动于衷, 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薄净洵心底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卫以牧。   只是刚翻身没几秒钟, 身后便响起一连串的动静,她整个人都被卫以牧从身后环抱过去,呼吸暖暖地扫着她的耳畔。   她那刚刚浮起的失落感霎时间消弭,稍微侧身依偎进卫以牧的怀里,“怎么了?”   卫以牧亲吻她的发丝,低柔地问:“回来了怎么没叫我?”   薄净洵耳尖微热,隐瞒自己那短暂的失落,小声道:“看你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就没叫你……”   卫以牧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耳语:“我在想刚才……”   薄净洵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耳根,转身推了推卫以牧的肩膀,“卫以牧,你怎么没羞没臊的……”   卫以牧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间,闷闷地笑着,亲昵地拥抱她。   薄净洵忍俊不禁,眼看着两个人都毫无睡意,便伸手去枕边摸到卫以牧的手机。   她解开锁屏点进微博,在底下的图标中一一点过去,却在“发现”页面停住。   热搜上明晃晃地挂着一个“楚喻臻点赞薄净洵”的标题,让她唇边的笑都僵住。   楚喻臻是演技和流量并存的演员,平时不怎么更新微博动态,但凡有点动静就是要上热搜的。   前几个月回国的时候,营销做了不少,但她本人的微博却没有一丁点动静。到现在为止,楚喻臻最新一条微博还是几个月前的一组国外风景照。   现在冷不丁点赞了一个配音圈的人,而且还是配音圈刚刚发生轰动大事的时候,所以一下子就冲上了热搜。   “点进去看看。”卫以牧语气平缓,没有半分不满。   薄净洵迟疑了片刻,而后干脆地点进了热搜话题里。   里面全都是看热闹的微博,还有不少人把薄净洵被诬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捋了个仔细,然后分析楚喻臻是因为曾经被薄净洵配音过,所以才对这件事表态。   一路看下来倒是正常得很,薄净洵便把页面关掉,把手机丢回枕边。   她转身跟卫以牧面对面,试探着问:“吃醋了?”   卫以牧抿唇,微微摇头,“没有。我知道你不再喜欢她了,只是她放不下而已,她给你点赞也证明了这一点。而且客观来看,她这么做对你是有好处的,我没有任何不满。”   她说得正正经经的,只是说完就低了低眼帘,睫羽招人疼惜地颤动。   薄净洵轻轻地笑,低柔着语调说:“但是现在不需要客观,我要你的主观。”   卫以牧抬眸,顿了几秒后,在薄净洵温柔宽宥的眸光中,她吻住薄净洵的唇,满含柔情。   “那这就是主观。”   薄净洵满心甜蜜,双臂柔柔地环住卫以牧的身子。   卫以牧吻上她的眼睛,停顿下来,“净洵,不离婚好不好?”   “什么?”薄净洵一时反应不过来。   卫以牧微声呢喃,“我说,不离婚好不好……我们之前签的协议不要了好不好,到了三年也不离婚了。”   她们的开始就是这份协议婚姻,可是如今她们不该再是这样的关系了,她们的心已经走近了,刚才又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卫以牧低着头,语调莫名地有些小心翼翼,薄净洵听得心疼又觉得好笑。   她捧起卫以牧的脸,指尖细细地描摹那温朗的眉眼,轻柔地笑着戏谑:“要是以后有问题了,那还是要离的。”   卫以牧猛地抬头想要说话,开口前愣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那没有问题就不用离了。”   “那谁说得准呢?”薄净洵挑眉,话音都裹着甜蜜的笑意,“万一都不用三年,也许一年,或者三个月……”   卫以牧用唇堵住她尚未出口的话音,浅吻着她的唇呢喃:“我努力不让这种可能性出现……”   薄净洵勾住卫以牧的脖颈,抬起下巴跟她两唇相触,默许了这深夜里的再一次亲密。   深冬已至,寒气凛冽。   十二月的中旬,凌州的天空飘扬着雪花。   “你就说老实话吧,你是不是跟卫以牧睡了!”   一听薄净洵要用卫太太的身份出席卫老夫人的生日宴,言知夏的八卦细胞全体活络起来,从客厅追着薄净洵到厨房。   “好家伙,之前你去卫家还装成女朋友,现在都要主动暴露卫太太的身份了,说你俩没睡我可真不信!”   薄净洵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从储物柜里拿出一盒牛奶放在流理台上,再打开碗柜拿杯子。   “诶老薄,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言知夏瞪大了眼睛,扯住薄净洵的衣角。   “听到了。”薄净洵语调淡淡的,看也不看她一眼,关上碗柜。   言知夏“嘶”了一声,“那你回答我呀,你们是不是成了?”   薄净洵拧开牛奶盒盖子,问她:“那我们交换,你跟糖糖是什么情况?”   言知夏登时就闭了嘴,不停地眨着眼睛,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呃……我跟糖糖这事吧,这事也简单……”   薄净洵把三个杯子一一倒上半杯牛奶,眉眼含笑,语气故作冷淡:“简单那你倒是说啊。”   她可不相信这事情简单,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这两个人居然暧昧起来了,而且现在也没有要疏远的样子,就算还没有确定关系,那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这个……”言知夏收回手,支吾着伸出两根食指互相对戳,“这不是还早着嘛,到时候确定了我再告诉你嘛。”   薄净洵差点憋不住笑,连忙忍耐下去,冷着语调说:“那你等确定了再来跟我交换。”   言知夏这就不满意了:“诶这大可不必吧姐妹!你当初瞒着糖糖假结婚的事情,我可都没多一句嘴……”   她话还没说完,厨房门口就传来唐之棠惊愕的声音:“你说什么?假结婚?”   言知夏登时就吓了一跳,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薄净洵倒牛奶的手都抖了一下,开始暗暗组织语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唐之棠震惊得嘴都合不拢,走进厨房先看吓得发抖的言知夏,再看脸都不转过来的薄净洵,“净洵,你原先不是说跟卫总是互相喜欢么?我还当你们两个是迫不及待地结婚,先斩后奏……居然是假的?”   薄净洵这一环套一环的操作真是让她惊叹,她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两个人之间有问题。   她也见过卫以牧对待薄净洵的模样,要不是今天听到这些话,她哪里想得到都是装出来的。   薄净洵端着一杯牛奶迎上去,“来,先喝杯牛奶……”   唐之棠眼睛都没往牛奶上挪:“你先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卫总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还成天不在家……”她说着话就把自己吓了一跳,忙问:“你们该不会是在为离婚做准备了吧?”   怪不得卫以牧隔三差五就出差,原来根本就不是总裁忙碌,而是婚姻关系只是表面。   她越想越不明白,一把抓住薄净洵的另一只手腕往外走,“我们出去说。”   薄净洵叹笑着:“好好好,那你喝着牛奶,我一五一十告诉你……”   言知夏端上另外两杯牛奶,跟在后面啧啧有声,果然还是得靠糖糖,要不这老薄这嘴可真严实。   回到客厅,唐之棠接过牛奶象征性喝了一口就放到茶几上,深呼吸着缓了缓震惊的情绪,“……说吧,不弄明白这牛奶我喝着不舒服。”   言知夏津津有味地品着自己的牛奶,坐在唐之棠的另一边侧,沉默地观赏着卫以牧这栋小别墅,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准备听薄净洵坦白。   “好吧……”薄净洵把长发撩到耳后,深吸一口气后坦然相对,“我跟卫以牧一开始是协议结婚,我的打算是用这段关系来挡住不必要的社交麻烦,包括我妈自作主张替我操心的那些,你明白的……后来因为我跟卫以牧之间的来往越来越多,所以就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唐之棠还是惊讶着:“所以现在是弄假成真了?”   言知夏也睁大了眼睛,好家伙,看样子自己对老薄那些预感不是空穴来风啊。   薄净洵点了点头,回想着她们之间的一幕幕,温柔的笑意在眼眉间化开:“她是个很优秀的人,即使没有这段协议关系,相处久了我大概也还是会喜欢她。”   她从来都不否认卫以牧的优秀,更不必否认卫以牧的魅力。这种魅力不是因为她们那段协议关系才有的,而是卫以牧本身的特质。   她可想而知,当初即便没有这样的协议,她们只要保持着联系,那么她依旧会为卫以牧而动心,只是时间的快慢而已。   言知夏听着这话,忍不住双手捂住下颌,“……我的妈,老天下红雨了,老薄能说出这种话。”   唐之棠却是半信半疑,“你这些话不是假的了吧?”   “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薄净洵无奈地往沙发靠去,人真是不能撒谎,撒谎一次以后就不好解释了。   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木木”两个字。   “卫以牧电话,我接一下再跟你说。”薄净洵说着就要拿起手机站起身。   唐之棠按住她的手,“你别走,就在这里接,别让她知道有外人在。”   薄净洵眉心一跳,言知夏已经鼓掌给唐之棠比大拇指了。   “……行吧。”薄净洵妥协,心里祈祷毫不知情的木木千万别用力过猛。   唐之棠跟言知夏打了手势,让言知夏安静,薄净洵随即接通电话按了免提。   电话那边不嘈杂,只有卫以牧温润的嗓音:“净洵,在干什么?”   薄净洵的眼睛盯着旁边两个虎视眈眈的闺蜜,尽可能语气平常:“喝牛奶呢。”   卫以牧笑了笑,轻柔的笑声充满了温醇的磁性。   “我今晚回凌州,你有没有想我?”   薄净洵登时就耳尖发热,完了,木木这一把太用力了。   言知夏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咬着牙扑向唐之棠:“……我的天,这比珍珠还真啊!” 第50章   客厅里陷入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薄净洵憋着笑, 拿回手机装作跟自己无关一样地上楼,在拐角处停下把手机免提关掉,贴向耳畔。   她轻声抱歉地问:“没有吓到你吧?”   卫以牧温声笑笑, “那倒没有……刚才那个声音是谁, 你的朋友么?”   客厅这时传来隐约的声音。   “知夏,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哎呀!当时你跟渣男还在一起, 就你这恋爱脑谁敢跟你说?你不得把净洵一斧子劈死!”   “嗯?你说谁恋爱脑?”   “没有没有……是我恋爱脑,宝贝我错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个人没再说话了。   薄净洵忍不住抿着唇笑:“嗯, 两个跟我关系很好的朋友,今天没有工作安排就把她们叫来家里了。糖糖你见过了, 另一个知夏你还没见过, 但是我之前和你提过。”   卫以牧恍然大悟,轻笑着问:“那你们刚才是在聊什么?”   薄净洵眼角都笑得微眯起来, “之前糖糖因为跟梁瑾诚的事情, 状态和情绪都不好,我就没跟她坦白我和你是协议结婚的, 后来又一直找不到好的机会。刚才知夏问我是不是跟你真的在一起了,被糖糖听到了,我和她解释, 但她半信半疑的, 刚好你打电话过来,她就要我证明……”   卫以牧在电话那头听得愉悦地笑,故意调侃道:“看样子我表现得还不错, 是么太太?”   “你明明是用力过猛……”薄净洵咬了咬唇, 卫总肯定又开始摇尾巴。   卫以牧低笑了一声,沉默了几秒, 再开口时温柔的声音充满了思念:“那你回答我,有没有想我?”   薄净洵背靠到墙面,耳尖的热半分都没有褪去,另一只手塞到身体跟墙面之间,指尖不自觉地扣着墙面。   她低眉浅笑,小声应着:“嗯……”   她窝在楼梯拐角跟卫以牧打了很久的电话,直到卫以牧要去开会了,两个人才挂了电话。   晚上,薄净洵留唐之棠跟言知夏在家里吃晚饭,饭桌上言知夏问起薄净洵是怎么捅破窗户纸的。   薄净洵把跟她的微信聊天记录翻出来,就是上个月在浔城的时候,她给薄净洵发的那个小测试。   饭桌上顿时笑声满溢,言知夏就差跳上饭桌自封红娘了。   卫以牧晚上十点才到家,进了房间就被薄净洵催去洗澡,先把一路的风尘仆仆洗干净再“小别胜新婚”。   等她洗完澡出来,薄净洵正靠在床头,对着手机皱着眉。   卫以牧钻进被子,半秒都不停留地凑过去把薄净洵抱过来,空虚的怀抱一下子被填满,她满足地舒了声气。   “别闹……”薄净洵推了推她的手臂,继续翻着手机页面。   卫以牧当然不松手,只把手臂往下挪别挡住薄净洵的视线,然后笑问:“看什么呢?”   “想挑个生日礼物给伯母,兴许能让她不那么生气……”薄净洵愁眉深锁,查了很久都没有物色到该送卫华月什么礼物。   当初她给卫以牧的生日礼物都那么不容易,这回要送卫华月的就更不容易了。   这回卫华月的生日,她们还要坦白领证的事情,她得尽量先得到卫华月的好感,这样或许能让卫华月的怒火稍微小一些。   卫以牧眸光深深的,一听就笑了,“不用这么紧张的。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请了些亲戚到场,她们几乎没怎么见过我妈,可能会专门挑贵的礼物送。我妈不会在意这些,可那些亲戚们免不了攀比,说话也许就难听了些。”   薄净洵转头看她,“有道理……”   卫以牧笑意更深,挑了挑眉,“所以啊,最好就不送。你是我的太太,就算我们是先领证后报备,你在我心里和在卫家的分量也不可撼动。所以不必跟她们一样把重心放在这个环节,这样才是最好的。”   薄净洵想了想,沉吟着舒展眉心,“有道理……”   烦忧不再,薄净洵终于把手机丢到一边,又是几天不见的思念加上刚才对卫以牧想法的赞同,她主动捏了捏卫以牧的脸颊。   卫以牧把她的手握到唇边轻吻,低柔着声音说:“等这件事过去了,明年我们举行婚礼吧。”   薄净洵轻声笑笑,手指按住她的唇,“我们塑造了半年的低调形象,现在要前功尽弃了么?”   当初她们约定协议的时候,为不举办婚礼而准备的理由就是两个人都不想铺张,她陪伴卫以牧出席聚会的时候,卫以牧还直截了当地跟朋友说过不想引起轰动。   卫以牧的唇被薄净洵的手指按住,声音模糊又煞有其事道:“当初是假的,现在可是真的,怎么能低调?”她顿了一顿,凑近薄净洵的耳边问:“你难道以为上个月在姑妈家里,我说正在筹备婚礼是假的?”   薄净洵的心重重一跳,捏住她的耳朵轻笑着嗔道:“你这个坏东西,老是趁我不知情的时候挖坑给我跳……”   “我可没有……”卫以牧眼底满含柔情,“我只是提前为圆满的终点准备奖品,如果我们没有达到这个终点,那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   如果她们如今不能相拥,她所有的心计打算也都付诸东流,自然所有的准备都不能见阳光,只能让它们始终留在黑暗的角落里。   幸好,现在有机会实现了。   只要过了这最后一关。   薄净洵双手捧住眼前人的脸,所有的怜惜和心疼,都化在她摩挲那温润眉眼的轻柔动作里。   她以为她们之间是各取所需,可到最后却变成卫以牧早就隐忍不发,将情愫深藏不露。   她忍不住问:“木木,我记得你刚找到我的时候,看起来是直接冲着我来的。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我的,现在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能不能把这些告诉我?”   卫以牧垂下眼帘,良久才说:“等我妈的生日过去了,我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薄净洵有一瞬间的疑惑,但也想不到卫以牧有什么理由非得等卫华月的生日过去才说,估计是这些天忙着安排生日宴太忙了,暂时不想说这些。   想到这里,她更轻地抚着卫以牧的脸,柔声答应:“好。”   卫以牧眉宇间有一缕若有似无的忧愁,只是看着她渐露笑靥,倒也更淡了许多。   卫华月的生日很快就到了,所有的安排都有序进行。   “卫总,您的两位表姨和家人都已经到了,正在安排人送去老宅。”   方墨仔细地跟卫以牧报备,后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神色平静,一只手有节奏地在老板椅扶手上轻轻点触。   她不置一词,仿佛没有听进去一样,可方墨话音停下后她的眉间便缓缓蹙起来。   “卫总……”方墨欲言又止,“真的要办这个生日宴么,现在停止还来得及,等您的表姨她们到了老宅就晚了……您跟夫人已经领证的事情,就会被老夫人知道。”   卫以牧点触着扶手的手指猛地一颤,视线都晃了一下。   没错,这个生日宴并不是个单纯的生日宴,她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来捅破这件事情,让她的母亲直面她已经跟薄净洵结婚的事实。   她捏紧了拳撑在下巴,眼神里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情绪,“该把这件事摆上台面了,这个生日宴来得刚好合适。”   方墨疑虑道:“万一,老夫人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呢?”   卫以牧勾了勾唇,“这段时间我跟净洵经常出现在生意伙伴面前,再加上今天这个生日宴上,我和净洵在亲戚面前也会非常和睦。有了这样的基础,她就算再不满,也只能忍下来。”   这个方式她已经考虑了很久,她不能确定卫华月会是什么反应,只能提前做好准备,让卫华月不能逼迫她。   方墨点头,“我明白了,那夫人那边会不会因此而知道上一辈的事情?”   卫以牧静默了片刻,“……如果顺利的话,我妈只会把气撒在我身上,净洵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事。”   按照她对卫华月的了解,没有把握的事情卫华月是不会去做的,所以既然婚姻已成定局,卫华月应该不会为此而多做无用功。   只是可能会把这些气撒给她而已,这倒是她该受着的,到底是她算计了这些事。   方墨没再多问了。   卫以牧顿了顿,站起身将拂到身侧的长发拢到背后,眼眸深邃而锐利,“走吧,去接净洵,该去老宅了。”   与此同时,方墨派去接卫以牧表姨们的车子抵达卫家老宅。   这些亲戚们从没有来过卫家这偌大的庄园,一行人都被妥善安置,随后跟随着佣人,在冬日的暖阳下来到花园,跟曾经叱咤商界的卫华月见面。   卫华月在亭子里遥遥望着向自己走近的亲眷们,回忆着上一次见到她们是哪一年。   她是自己这一辈的独生女儿,但她的母亲有两个亲妹妹,也就是她的阿姨,是木木的姨姥姥。   年轻时卫华月曾经跟两个阿姨见过面,后来成家后便疏远了。后来两个阿姨都去世了,留下的女儿便是她的表妹,只是关系更加生疏。   难得这次过生日木木有这份孝心,竟想得起要为她拾起这份亲情。   亲眷们已到眼前,卫华月唇边绽开笑容,下一秒却因为大表妹的一句话而僵住。   “表姐,听说小牧结婚了,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人在哪呢?不过她们怎么说不办婚礼啊?咱们卫家人结婚怎么能不办婚礼呢?” 第51章   晚宴是在卫家的宴会厅进行, 虽然都是自家亲戚,但这晚宴也安排得十分奢华。   大家按照辈分入座在长桌的两边,卫华月居最前方的中央位子, 她的两位表妹在她的右边首位, 带来的孩子们也在右边落座。   卫以牧是她的亲生女儿, 与妻子薄净洵在她的左边首位。   众人刚坐下, 就有一道妇人略带探究的声音响起。   “这位就是小牧的太太啊,长得果然是不错,不过听说好像不是生意人啊……”   薄净洵浅浅勾唇, 礼貌道:“大表姨好。”   另一位妇人则明显比刚才那位要温厚得多,端详薄净洵的目光也颇为温和, 几秒之后笑着点头:“我看这姑娘样貌好气质佳, 很合我眼缘,跟小牧在一起也很般配。”   卫以牧伸手揽住薄净洵的肩膀, 对后面说话的妇人点头微笑:“小表姨说得对, 我第一次见净洵的时候就觉得很合眼缘。”   卫以牧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搂了搂薄净洵, 无声地传达着自己的力量。   第一位说话的大表姨语气有些刻薄,还有些挑剔,她听得出来, 薄净洵肯定也听得出。   小表姨身边有个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 这时甜甜地笑说:“牧姐姐,我是不是没有机会嫁给你啦,我还有四年才长大呢!”   小表姨摸了摸她的头, 宠溺道:“小沁跟牧姐姐是亲戚呢, 长大了也不能嫁的。”   小沁努嘴道:“这样的么?”   起先那位略有刻薄的大表姨又说话了:“小沁跟小牧不算近亲了吧?超过三代了吧?超过三代那就是远亲了。”   卫以牧波澜不惊地笑笑,目光沉静地对上那大表姨:“超不超过三代都不要紧, 小沁长大了会有很好的爱人的,而我已经跟净洵结婚了。”   她转眸跟薄净洵相视一笑,桌面下,薄净洵的手伸过去牵住她的另一只手。   大表姨见状,一口气憋在喉咙顶,又不敢再用言语去贬低薄净洵,只得转了视线去看主位。   “表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大家这才看向主位,今天的主人公卫华月。   只见身着正红色刺绣旗袍的卫华月脸色肃然,全然没有过生日应有的欢欣喜悦,双唇紧抿着。   此刻大家的视线投过来,她的目光却悠悠地转向自己左边的卫以牧和薄净洵。   这样平静的注视让薄净洵心下莫名慌乱,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卫以牧的手。   卫华月微微眯起眼眸,眼尾的细纹显出来,似笑非笑:“我在想,该说什么好呢……”   她的木木真是长大了,居然都敢把心思使在母亲身上了。   费心办了这个生日宴,本以为真的是一片孝心,为了让她重拾失去的亲情的。即便这些亲戚们家世教养已经与她相差甚远,但到底有着亲情的羁绊,倒是给她的晚年生活带来一抹光彩。   可她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让她不能当场发作,并且还不能扭转局面的局。   是什么让她的女儿这么大胆?   她的目光落在薄净洵的身上,这个孩子也正看着她,只是眼底泄露了几分忐忑。   宴会厅里忽然像是平静海面下有暗流涌动,亲眷们意识不到,卫以牧却敏感地察觉出来。   她揽着薄净洵的手臂更紧,眼神果决又幽沉地迎上卫华月的目光,“妈,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地请了外面的厨师过来,今晚这顿饭肯定很合你的心意。”   “哦?是么……”卫华月意味深长地笑,眼眸里的暗光一闪而逝。   “当然。”卫以牧也微笑,眸底清明。   母女两人目光交汇,犹如引线即将被点燃,火光一触即发。   “哇哦!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饭啦!”   小沁的欢笑声让这份汹涌的火/药味骤然减退。   卫以牧扭头对小女孩儿亲切一笑:“当然可以了。”她抬头对站在附近的琇姨道:“琇姨,可以让厨房上菜了。”   琇姨跟在卫华月身边多年,刚才卫华月情绪波动,她顷刻间就感觉到了。   此刻听着卫以牧吩咐,她心情复杂,尽可能自然道:“……好,琇姨这就安排上菜。”说完便快步出宴会厅了。   卫华月这时神色柔和下来,再不看卫以牧跟薄净洵一眼,对着小沁笑问:“小沁,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呀?”   小沁笑嘻嘻道:“表姨,我在凌州三中,今年初三啦。”   卫华月点头:“嗯……成绩怎么样?”   饭桌上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下来,薄净洵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了大半,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卫以牧转头回来,低低地在她耳畔道:“没事,别怕。”   “嗯……”   薄净洵动了动手,这才发觉卫以牧的手心汗津津的。   亏得卫以牧面上这么强势,手心却在饭桌下冒汗了,可想而知,光是跟卫华月打眼神战就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力。   这场生日宴最终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情况,亲眷们远道而来,又跟卫华月极少见面,宴席结束后卫华月吩咐上了甜点跟零食,继续畅聊着。   卫以牧没有久留,跟卫华月报备了一声还有工作,便要带着薄净洵离开老宅。   卫华月并不多说,只是答应时眼神意味深长。   回到家里,卫以牧确实要去书房处理工作,薄净洵回了自己房间洗澡。   吹完头发,薄净洵把窗户打开,手肘撑在窗框上,苦恼地叹了声气。   今晚这生日宴,看似风平浪静,大表姨的尖锐充其量只是海面的小小波纹,卫华月那暗藏的锋利才是风暴的中心,看似平静罢了。   她可还记得当初卫以牧跟她介绍卫华月时说的话,这位卫老夫人年轻时想必很有手段,不知道这次她们先斩后奏的婚事会惹来怎样的后果。   薄净洵正想着,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轻轻圈住她的腰,把她往后抱进怀里,然后另一只手伸过去把窗户关上。   “外面这么冷,还开着窗吹冷风。”卫以牧语气柔和地说着她,关完窗就收拢双臂去抱她,“在想今晚的事么?”   薄净洵双手搭在她环在自己腰腹的手上,靠在她怀里微微侧过头,“嗯……我有点担心,伯母突然知道你瞒着她领了证,应该很生气。”   卫以牧低笑:“还叫伯母呢?”   薄净洵拍了一下她的手,又好气又好笑:“说正事呢……”   卫以牧轻扬起唇,亲昵地在薄净洵耳边安慰道:“现在不管外界还是亲戚朋友,都知道我跟你的感情稳定,我妈经过今晚也会意识到这一点,所以逼着我离婚是不可能的。她肯定会生气,但是有我在呢,让她把气撒干净就好了。”   薄净洵蹙起眉,“她会怎么办呢,用公司来出气么?”   卫以牧听完又是一笑,松开薄净洵,拉着她到床边坐下。   “净洵,你知道我妈现在为什么对我这么放心,完全不过问公司的事情么?”   薄净洵看着她,笑说:“肯定是因为卫总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想起自己之前见到卫华月的时候,卫华月给她的感受就十分与世隔绝,一个人在卫家老宅里过着清闲的日子,就算是关心卫以牧的时候,也没有多问一句公司的状况。   卫华月有那样强势的过去,对待公司的问题一定会重视,现在却甘心这样悠闲,大约是自己培养的继承人卫以牧已经足够强大。   卫以牧牵起唇角,娓娓道来:“我大概十几岁的时候,我妈就开始慢慢跟我说一些公司的事情了。到了上大学的年纪,她尝试着把公司的决策拿来跟我一起讨论,我的整个大学生涯,大概参与过十几次重大决策。”   薄净洵惊讶:“你那个时候一定很忙……”   所谓的重大决策,当然是做下的决定会影响到公司未来的,可想而知为了参与那些重大决策,卫华月会怎样地磨炼卫以牧。   “是啊……”卫以牧轻笑着叹息,低下头去握薄净洵的手,声音莫名带上了失落的成分,又有些意有所指,“有些想做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去做。”   她一向露在人前都是清贵优雅的模样,平素温煦,处事果决强势,哪里像今天这样失落过。   低着头呢喃着诉说过往的她,就像一只可爱的萨摩耶忽然不再咧开嘴笑了,耷拉着脑袋小声地呜咽。   薄净洵心底猛地酸涩,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把她拥进怀里柔着话音安抚:“都过去了。那个阶段或许对你来说并没有坏处,它让你变得优秀,让你更有能力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享受自己的战利品。”   卫以牧不禁笑起来,抬头去跟薄净洵四目相对,眼睛里藏着温柔涌动的暗流,“对,我得感谢那段时光,否则也许连今天都不会有……还有这一刻也不会有。”   她要感谢把她磨炼到今天的每一段时光,它们让她不得不蛰伏,把内心的躁动死死地压制在心里,等待真正可以破茧成蝶的日子。   薄净洵的额头轻轻碰着她的额头,目光似水一般柔软,悠缓地轻拂过她温润的眉眼,顺着脸颊拂向她噙着笑意的唇边,拇指沿着她的唇线摩挲。   卫以牧双眸迷离,上扬的唇微启,若有似无地含住薄净洵的指尖。   “木木,我也是你的战利品……”薄净洵嗓音喑哑,那似清冷又似温柔的声音多了几分撩人的味道。   她把卫以牧推到床上,那鸦羽般的墨色长发散在床面,她的身影追随着压过去,把卫以牧笼罩在下方。   巧克力色的发梢落卫以牧脸侧,卫以牧眨了眨眼睛,低声柔缓地笑:“你是我最爱的战利品……”   薄净洵满意又愉悦地笑眯双眼,双手把她的两只手拉到头顶交握,一只手按住她的两只手腕,低下头在她的耳边呼出温热的气息:“但是今晚,我也想收获战利品。”   卫以牧眨了眨眼,神色单纯无害,“那你要对我好一点哦……”   薄净洵被她的模样逗笑,没有再言语,只将吻落在她蕴满温情的眼眸,沿着她绯红的脸颊向下,与她深吻在一起。   缱绻的氛围愈加浓厚,房间里的大灯被熄灭,只余下床头的夜灯温暖着这温柔缠绵的深夜。 第52章   距离卫华月的生日过去了好几天, 卫家老宅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临近年关,卫以牧的公事格外繁忙,虽说不用事事都到公司总部大楼去办, 但即便在家里也是整天地泡在书房里。   好在正因为年关将至, 卫以牧倒是不用隔三差五飞去出差了, 只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和公司处理公事, 连应酬都只在凌州。   薄净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忙碌,卫以牧没有提起老宅的情况,也没有对老宅的平静感到怀疑。   只是薄净洵每每空闲时, 想起那天卫华月的眼神,总隐隐有些不安。   既然卫以牧已经完全掌控了公司, 那么卫华月便无法在这些利益方面打压卫以牧出气, 难道卫华月只打算口头上斥责卫以牧几句么?   以卫华月年轻时强势的处事手法,恐怕不会如此简单, 更何况倘若真的只是数落卫以牧几句, 怎么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动静?   薄净洵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   还有一个周就要跨年, 言知夏反倒比平时要闲,到盛宸配音工作室里来泡了一天,给配音员们叫了下午茶。   薄净洵跟唐之棠从录音室出来, 刚走到走廊就听到言知夏跟好几个男配音员在前厅欢声笑语。   “言老板现在生意挺忙啊, 都没以前来得多了。”   “是啊,感觉你比以前忙多了。”   言知夏豪爽地笑:“嗨……谁不是这样,你们不也比以前牛逼多了?”   “你跨年打算怎么过啊?跟咱们一起宵夜去呗?”   言知夏支吾了一下:“这个……这个看情况哈哈哈!”   薄净洵跟唐之棠这时出到前厅, 唐之棠笑骂她道:“你又干什么来了?”   “哎哟!”言知夏打了个激灵, 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拍双手,“我的宝贝们, 咱们今晚去吃点好吃的?刚开了一家烤全羊,那味道……绝了!”   她边说便竖起大拇指,唐之棠没好气地摇头。   薄净洵挑眉笑问:“听你这话,也带上我?”   言知夏斜她一眼:“瞧你这话说得……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宝贝!”   薄净洵意味深长地瞥向唐之棠,“那谁知道呢……”   唐之棠轻咬唇,用手肘推了她以一下,“净洵!”   薄净洵清朗笑开,“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言知夏清咳两声,“那咱们差不多该走人了呗?我订好位子了,你们能走了没有?”   唐之棠点头,跟薄净洵道:“我们走吧。”   她们跟旁边的几个男配音员打了个招呼,便出了工作室的门。   薄净洵掏出手机给卫以牧发消息,说今晚不回家吃饭。   信息刚发送出去,三个人的脚步便被拦住了。   “大姐你谁啊?”言知夏眯着眼睛去问。   唐之棠礼貌地笑问:“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情么?”   眼前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很亲切,没有要请求帮忙的意思,也没有要做什么伤害性动作,只是微笑着走到她们面前几步远,挡住她们的去路。   不过她的视线,似乎是停在薄净洵身上……   薄净洵听到身边两个闺蜜的动静,收好手机抬眸去看,唇边轻浅的笑意淡去。   “琇姨……”   琇姨仍旧微笑,点头道:“薄小姐,老夫人请你去老宅一趟,而且希望你暂时不要让木木知道。”   薄净洵深吸一口气,觉得沉积了好几天的不安得到了缓解,“好,我跟你去。”   她跟唐之棠言知夏道了个歉,并要她们别担心自己,然后上了停在路边的车子。   一路上,琇姨没有和薄净洵闲聊什么,司机也沉默不语。   薄净洵面容冷凝,双手捏着手机,心底的思绪逐渐激荡。   卫华月如果要撒气,为什么会把她单独接去老宅,而且还专门叮嘱不能让卫以牧知道。   像电视剧里那样给她五百万的支票,要她离开卫以牧么?   薄净洵忍不住弯唇笑起来,这不可能的,这种行为既不符合卫华月的作风,更低估了卫以牧的能力。   她实在想不出来,干脆放弃了这个问题,在后座闭目养神直到抵达卫家老宅。   下了车,琇姨与之前一样,依旧亲切关爱的模样,引着薄净洵到主宅,并带她上楼去书房。   卫家老宅的书房空间宽广,几乎等同于学校里至少三个教室的大小,满载著书籍的红木书架呈包围状环绕整个书房,宽大的书桌与休憩区都沐浴在阳光下,低调而奢靡。   薄净洵在门口停下脚步,遥遥地注视着那个站在书桌前背对着自己,身着黑色刺绣旗袍的妇人。   她莫名地觉得这个场景十分有画面感,尤其是夕阳的暗橙色光芒裹上妇人的丰盈柔美的体态,抬手去抚摸桌面上相框的动作也轻缓优雅,有一种几近陨落消弭又凄凉温柔的感受。   她再一次感受到,卫家人的温雅贵气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卫以牧如此,卫华月也是这样。   琇姨这时出声提醒她:“薄小姐,老夫人在等你,进去吧。”   “……好。”薄净洵回了神,走进书房里。   卫华月听到动静,转身看见她,眼角笑纹微显:“你来了。”   她停在卫华月几步远的距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沿用原先的称呼:“伯母……”   卫华月双手交叠在小腹,凝视了她几秒,轻轻点头叹息:“这几天我调查了你的身份,我想了很久,应该怎么去跟你说你们的婚事。今天刚把亲人们送走,我才有时间把你接过来。”   薄净洵端详卫华月的神情,温和中隐约带着些怅然,这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神情。   她以为会面对的是卫华月凌厉严肃的一面,即便这个长辈再如何能够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也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和颜悦色。   她再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次选择了默声不语。   卫华月像是明白她的纠结一样,也不等她回答什么,侧过身子重新抬手抚摸那个相框。   薄净洵现在看清楚了,那个相框里是个女孩子在抱着一只萨摩耶。   女孩子温静可爱,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她正欢欣雀跃地笑着,被她搂抱的萨摩耶也咧开嘴笑,画面阳光又明媚。   薄净洵猛然间福至心灵,这个小女孩是卫以牧。   她沉了一路的心情终于被这照片给活络开,正想问这是卫以牧几岁的照片,卫华月却伸手到旁边,把一个一个相框按顺序摆在刚才那个相框的后面。   那些都是卫以牧从小到大的照片,从活泼阳光到温和干净,再到沉稳持重。   薄净洵疑惑道:“这是……”   卫华月这时徐徐开口:“不知道木木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和她的爸爸长得很像。她从小跟在我身边最多,我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看着她长得越来越像她的爸爸,可是她越长大,我越是害怕她连性情都像她爸爸……”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只用指尖去抚摸相框上小卫以牧的脸。   薄净洵不禁好奇:“为什么?”   她心里有种感觉,卫华月说的事情明明跟现在没有半点关系,可到了最后,这些都能融合在一起。   卫华月转眸看她,悠然一笑:“为什么?因为她的爸爸尹天灏在跟我结婚之前,有一个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他们有一段长达三年的爱情,也几乎要走到结婚的那一步,至于为什么没有结婚,是因为尹家认为他的心上人家境普通,无法给尹家的公司带来任何帮助……而那个时候,我早就对他心生爱慕。”   卫华月的语调悠缓极了,温和地回忆着年轻时纠缠复杂的恋情,没有半分恼怒。   薄净洵不自觉地双手背到身后,下意识地紧攥在一起,忍不住问:“这些,跟我和木木的婚事有什么关系么……”   卫华月彻底转身面向她,“当然有关系,听我说完你就知道了……尹天灏的父母知道他跟一个家境普通的女人恋爱以后,一边督促他分手,一边向我家示好。尹天灏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温柔而不古板,知情趣而不下流,我对他十分钟情,于是我的父母答应了这场联姻,我们都以为这是一个完美的婚姻。”   说到这里,卫华月停了下来,眼眸里终于浮现出怨念的色彩。   薄净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心里的预感越发强烈,总觉得有什么被隐藏已久的东西在奋力挣扎,企图撞破时光的密封,要重见天日。   卫华月几不可闻地叹息:“结婚以后,我第二年就生下了木木,我和他都很高兴,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我希望我的女儿将来也能够像他一样温柔知性。”她顿了顿,再开口时话音带了些凌厉的憎恨:“可是我没有想到,他跟朋友声泪俱下地倾诉,有了这个孩子,他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无法再面对他的心上人,只能在余生里,把对方放在心里……”   薄净洵惊讶得微微启唇,眼底充满了惊愕,“怎么会……伯父怎么会……”   她以为卫以牧的童年一定是幸福又富足的,因为卫家不但家境优越,卫华月还是个外有气质,内有涵养的女人,所以在卫华月身边长大的卫以牧才那样温润如玉。   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卫以牧的出生竟然不被亲生父亲期待。   “怎么不会……”卫华月眼中的恨意淡去,自嘲地笑笑,“那时的我多么年轻啊,我忍不住走到他的面前,戳破了他在我面前苦苦的伪装。他跪下来向我忏悔,要我务必不能让长辈知道这些事,否则他会得不到他父母许诺的股权。作为交换,他会对我一心一意,对木木也毫无怨言地疼爱。”   对木木也毫无怨言地疼爱……   这是怎样一个狠心的父亲,才能这样去对待自己的女儿。   薄净洵把这些话细细地在心里嚼碎,阵阵浓烈而又苦涩的味道袭上她的心。   “然后呢……”她张口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带着泣音。   卫华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然后,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在我面前的时候没有再流露出对旧爱的眷恋。可是我过不去这一关,我每次看到他温柔的样子,都想到他也许把我当成了那个女人,才能够这样温柔。   所以我花了些时间,把卫家和尹家的公司合并,把决策权握在自己手里,他惦记的股权也都到了我的手上。我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跟他大吵一次,每一次他都害怕我让他身败名裂,只能无话可说,任我发泄……”   她摇着头,忽地深深凝视薄净洵。   “你知道他心心念念着的人是谁么?”   薄净洵下意识地摇着头,脚步也后退了两步,心里的不安骤然猛烈起来,像是挣扎着要重见天日的秘密终于撬动了坚硬的砖板,将砖板撞出条条裂纹。   卫华月轻悠一笑:“她叫……钟眉。”   与此同时,SL总部大楼的总裁办公室里,方墨小跑着打开门进去。   “卫总,不好了!”   卫以牧正阅览着文件,薄金边眼镜下眸光冷肃。   听到方墨这样罕见的慌乱,她不得不抬起头,“怎么了?”   方墨停在她的办公桌前,眉头紧锁:“老宅的人来了电话,老夫人把夫人接到老宅去了!”   卫以牧呼吸一滞,把文件重重地丢到了桌面上。 第53章   窗外的夕阳绽放出道道幽暗的光, 犹如重见天日的秘密散发出夺目的暗光。   书房中的两道影子被拉长,最后跟书架融为一体。   薄净洵的眼睛因为长久地睁着而发涩,她良久都说不出话, 卫华月也不提醒, 就这么跟她一起沉默着。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她的声音轻如微羽:“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卫华月仍旧凝视她, 话音放得轻柔:“因为木木知道这些事情,她全都知道。”   薄净洵的呼吸轻轻颤了颤,本就不稳的心绪顿时乱成一团。   “我考虑了几天要不要告诉你……”卫华月叹息着, 刚才回忆过往时的怨念憎恨已然被怜惜取代,“思来想去, 我还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上一辈的纠葛, 你跟木木是无辜的,可木木知道了这些事情, 又跟你建立了这样的关系, 如果你不知道这些事情,那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她顿了顿, 脚步悠缓地上前两步,离薄净洵近了些,将薄净洵眼里的震惊看在眼里。   “木木从小就看着我和她的爸爸因为旧事争执,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只从我们的只言片语里就知道,她的爸爸对不起这个家庭。每当尹天灏周而复始地向我忏悔,木木就会抱着小白在旁边看着。我从来都不阻止她, 而是让她知道真相, 然后教她不要变成她爸爸那个样子。”   卫华月这时摇了摇头,眼睛里有了一丝迷茫的情绪。   “到了今天, 我忽然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她现在成长得很好,可是我察觉不到她心里有没有恨我们……或者应该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恨你的妈妈。”   薄净洵心里一震,杂乱的思绪陡然僵住,“……你的意思是,她跟我在一起是有目的的?”   卫华月诚恳地回答:“我不确定。”   薄净洵的眼眶发涩得更加厉害,她既不敢去往下深想,又忍不住去回想。   她们这几个月过来,卫以牧总是温柔知心的,只要待在她身边,薄净洵就好像任何事情都不用去担心。   她会把无限的温暖带来,又会把无数的寒冷挡在身后,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心怀叵测的?   可卫华月这些话,都在跟薄净洵觉得疑惑的细节对应着。   卫以牧堂堂一个集团总裁,当初为什么会专门找到她,而且前些天卫以牧就说“不是只想做朋友,只是可以等”,也就是说卫以牧早就在心里有打算。   上一辈的纠葛对她们的童年造成了影响,所以卫以牧要找她泄愤么?   薄净洵越想,越觉得心脏像是被紧握着,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眶发红地颤着声音道:“她为了我的生日专门赶回来,她听我说小时候的事情,她还跟我去过我爸爸的老家……现在你告诉我,这些有可能是假的?”   卫华月目光深沉,说道:“我喜欢清静避世,木木利用这一点来隐瞒她跟你的婚事,现在外界都知道她成家,这个时候再传出离婚消息,对公司有损。她算准了我影响不到她,所以如果她不是真的心里有你,孩子,那就是我整个卫家对不起你……”   薄净洵听着,突然笑出来,卫以牧如此深谋远虑,她竟然毫无知觉。   卫华月又道:“她是我的女儿,但我不希望她做伤天害理的事,因为你是无辜的。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要你自己分辨,如果她对你的心思不纯,那你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我的一切能力,为她的所作所为补偿你。”   “我不知道,我需要时间……”薄净洵吸着鼻子,强烈的情绪令她的太阳穴钝钝地发疼。   卫华月若有所思地点头:“好。留下吃饭再走吧,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她说完便慢慢走出书房,把空间留给薄净洵一个人去消化刚才那些话。   卫华月刚走远,薄净洵看着宽大书桌上那一个个相框,看着卫以牧从幼年到成年的面庞,眼眶酸胀到了极致,心也乱成了扯不开的结。   夜色渐沉时,车子从卫家老宅驶出。   回去的路上琇姨没有陪着,只有司机和薄净洵两个人。   她静坐在后座,扭头望着车窗外后移的路灯和树,心里反反复复地重播着卫华月说的话,眼底有些淡红的血丝。   她早在小时候就发现的家庭嫌隙,父母之间貌合神离的源头,父亲到死都不得如愿的缘由,就像一个死结一样长久地横在她的心里,生活中时而有些小事经过时,就会勾起她对这个死结的深刻记忆。   可是今天,卫华月的话就像一柄利剑,将这个长久存在的死结一下子斩开。   薄净洵不知道,此时的SL总部大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卫以牧静静地站在玻璃墙前。   她看着夕阳的光辉一缕缕地沉没,直到冰轮悬空。   方墨慢慢走到她身后,看着墙上挂钟的指针,小心地提醒道:“卫总,老宅那边说已经把夫人送走了。但是没有人知道老夫人跟夫人说了什么,她们是在书房里单独谈的。”   卫以牧沉默着,良久才幽声开口:“她知道了……”   下午薄净洵发信息过来,说跟唐之棠言知夏一起吃晚饭,结果却是被接去了老宅。直到现在,薄净洵从老宅离开都没有再给她任何消息,这是她们在一起以来从未出现过的隐瞒。   唯一的理由,只有真相已经明朗了。   她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蓦然响起,方墨快步过去拿过来,送到她的身边。   卫以牧看着来电显示,眸光更加暗沉,缓缓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卫华月声音低沉,有着几分不明喜怒的感叹:“你现在真是长大了,什么都敢算计了。”   卫以牧深吸一口气,眉心蹙紧,“我不得不算……要用尽全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您教我的。”   卫华月略有斥责:“可我没有教过你是非不分。”   卫以牧轻笑起来,往昔温醇的声音有着几分苍凉:“那我要怎么办呢?她如果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也就算了,她既然不知道,难道您要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让她抗拒我,反感我,把我拒之门外么……你们上一辈的事情,难道要连累到我的感情么?”   她鼓足了一股气将这些话倾吐,身子摇摇欲坠,另一只空着的手本能地按在了玻璃墙上。   “卫总!”   方墨眼疾手快地想要上前扶住她,被她侧过头用眼神制止。   卫华月默声半晌才问:“木木,你对净洵是真的……”   “当然……”卫以牧低下头去,俯瞰着玻璃墙外的林立高楼,忽地悠悠低笑开,“我隐瞒了这些事,我有错……可是我对净洵没有一丝一毫是假的。”   电话对面的卫华月久久都没有再说话,卫以牧也没有再多说地挂了电话。   她收回手仰起头深呼吸,陡然间清朗地笑起来。   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话,终于一股脑都吐了个干净,这样的感觉,就仿佛是给尘埃堆积的心脏开了个天窗一样舒服。   这个时候的薄净洵并没有回到家里,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向另一个方向,去了唐之棠的小区。   按门铃前,薄净洵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卫以牧的一条微信信息。   【木木:什么时候回来?】   她顿了好几秒,没有回复信息,按响了唐之棠家的门铃。   里面久久才打开门,言知夏骂骂咧咧的声音也传出来:“谁啊这是……大晚上的不在自己家待着,上别人家干嘛来了?”   门彻底打开,言知夏立马就僵住了,说出的话也收不回,只能呆在那里张着嘴,“呃……”   唐之棠许是看她忽然没了动静,连忙过来看,“怎么了?是谁来了?”   只是那微红的双颊和扣着扣子的动作,让这个画面顿时就诡异了几分。   唐之棠跟言知夏面面相觑,唐之棠脸颊的温度更高了,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薄净洵没有说穿她们的暧昧,只淡淡道:“能不能让我住一晚上,我不想回家。”   言知夏顿时就支支吾吾:“这个这个……”   唐之棠看出薄净洵神色有异,打断道:“当然可以,快进来。”   她撇开言知夏,把薄净洵拉进门,随即往目瞪口呆的言知夏手背拍了一下。   唐之棠把薄净洵带到客厅沙发坐下,紧接着给关上门进来的言知夏使了个眼色:“你去把空房间收拾一下,把床铺好,我陪陪净洵。”   “我……”言知夏一股气憋在喉咙顶,但看薄净洵情况不对,此刻气氛也不对了,便只能妥协,“行吧。”   把言知夏支走后,唐之棠搂住薄净洵的肩膀,“净洵,你这是怎么了?”   离得近了,唐之棠这才发现薄净洵眼里布满血丝,眼眶发红又有泪光闪动,她连忙抽了张纸巾擦拭薄净洵的眼下。   薄净洵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摇头,想回答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些事情兜兜转转,起源竟然在她跟卫以牧的上一辈。   她现在跟卫以牧如此亲密,真正地成为了恋人关系,卫以牧却对她们两家人之间的纠葛心如明镜,独独瞒着她,甚至还有可能对她有别的念头。   见她目光晦涩,唐之棠不由得怀疑:“是跟卫总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听到唐之棠这声称呼,薄净洵微垂眼帘,所有的情绪都抵不过生怕卫以牧并非真心的不安。   她嘴唇翕动,半晌才说出一句:“卫以牧有事情瞒着我。” 第54章   夜色越来越深, 唐之棠家里客厅的灯却始终亮着。   言知夏坐在单人沙发上,一个巴掌拍向茶几,把茶几上的东西都震得抖了一下。   “好家伙, 卫以牧怎么想的!她还忽悠你, 亏我还以为她跟一般有钱人不一样呢!”   唐之棠无声地嗔了她一眼, 她顿时噎住话, 不再嚷嚷了。   “那她现在有什么解释么?”唐之棠回头问薄净洵,一只手在薄净洵的后背轻抚着安慰。   她本来以为薄净洵跟卫以牧再怎么离谱,也就是协议结婚结果弄假成真, 没想到薄净洵刚才把事情一说,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深的水。   当然, 最要紧的是这些内情薄净洵也才刚刚知道。   薄净洵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 只是一双眼睛平静得近乎失神,她既轻又慢地摇头道:“没有。她只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我没有回复她……”   卫以牧应该已经知道她被叫到卫家老宅去了, 神通广大的卫总连老宅的佣人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怎么会不知道她去了一趟老宅。   可到了现在, 卫以牧竟然都没有一点要和她开诚布公的样子。   言知夏忍不住插嘴问:“那她妈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她妈是个好人不?”   她一句一个“她妈”,听起来格外滑稽。   但薄净洵笑不出来,只回忆着说:“……伯母应该没有恶意, 她告诉我这些事情, 是不希望我被蒙在鼓里,这样对我不公平。知道这些事情,也有助于让我分辨卫以牧是真心还是假意。”   “那还行……”言知夏点点头, “那你妈呢?就一点都不知道?”   言知夏总是能这样歪打正着的点明中心, 薄净洵愣了一下以后反应过来。   是啊,钟眉半点都不知道么?   卫华月下午的时候说, 卫以牧长得跟父亲尹天灏很相似,尹天灏跟钟眉又那样深刻地相爱过,钟眉怎么会认不出卫以牧的样貌跟尹天灏十分相像?   “是啊……”薄净洵边说边去摸自己的手机,准备给钟眉打电话。   唐之棠也附和着:“你问问看。”   点开通讯录正要拨电话时,薄净洵的思绪仍旧没停。   难道钟眉早就忘记了尹天灏的模样?可如果这段感情已经被忘怀,钟眉何至于让薄文山到死都不得圆满。   也许钟眉有什么理由,不得不咽下这些话。   薄净洵要按下拨通的动作停下来,身体无力地陷进沙发里,眼前刚刚浮起的迷雾一下子就被拨散开来。   唐之棠关切地问:“怎么不打了?”   “我知道了……”薄净洵的眼睛里满是诧异,喃喃自语着,“卫以牧跟她的爸爸长得很像,我妈很有可能一开始就认出了她。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大概是因为我跟卫以牧为了掩饰协议婚姻,在我妈的面前表现得很像真的,所以我妈只能忍着……”   纵使钟眉是因为尹天灏而对薄文山无法钟情,但薄净洵不能否认这么多年来,钟眉对她是真切地付出着母亲的爱。   如果她是钟眉,看到女儿跟旧爱的孩子相爱,她一定会内心纷乱不止,但又无法去多说什么。到底一切的纠葛是来自于上一辈,而不是如今的晚辈。   这么一想,钟眉为什么没有指出卫以牧的身份,便说得通了。   唐之棠不知道说什么好,转眸看向言知夏。   言知夏简直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你妈以为你俩是真的,所以什么也没说,好家伙谁知道你俩是假的,搞到最后还成真的了。你这真真假假的,情节还真是跌宕起伏环环紧扣!”   她不说话还好,说起话来不管是多严肃伤感的时候,她都能说出一股惹人捧腹大笑的相声味道。   唐之棠十分不给薄净洵面子,嘴角忍不住抽了好几下。   被言知夏这么一闹,薄净洵的脸绷得多紧都不得不舒缓了些。   唐之棠温声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们两个领了证,你对她也有感情,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实在太可惜了。”   薄净洵咬了咬唇,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怕的就是这个……”   从卫华月的态度,还有刚才对钟眉的推测来看,两个人都没有把上一辈的纠葛迁怒到她跟卫以牧的身上。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重点:卫以牧对她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她甚至可以接受卫以牧一开始是为了报复,只要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对待彼此都是情真意切的,只要她们最后的结果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   这个晚上,薄净洵留宿在唐之棠家里,两个好友陪着她到半夜。   从前也留宿过唐之棠家里,今天躺在这算不得陌生的床上,薄净洵的身体早已经被打击得格外疲惫,只是精神却始终无法安静下来。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深沉夜色稀释成深海般的蓝色,薄净洵睁着眼睛凝视天花板,纷杂的思绪在脑海里不遗余力地纠缠。   她闭上双眼翻身,烦躁和酸涩在她心里汇聚成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她只能妥协地睁开眼睛,伸手去床边摸来自己的手机。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跟脸都埋进被窝里,在被窝里点进那只萨摩耶头像,发送信息:“我今晚不回家。”   她以为卫以牧不会回复,或者不会很快回复,谁知却是秒回。   【木木:好,晚安。】   这短短三个字,就像是给薄净洵暴露在外的引线丢了一根火把,火势来得凶猛又激烈,火焰里包含着委屈和苦涩,在这深夜里熊熊地燃烧着。   她没有再发信息,把手机丢到了枕边,眼眶突如其来地酸胀起来。   这个晚上,薄净洵缩在被窝里,脑海里全都是卫以牧为她带来过的一寸寸温暖,几乎彻夜未眠。   早上,薄净洵跟唐之棠一起去工作室。   唐之棠看她状态有些疲惫,又不是很想多说的样子,便没有主动提起昨天的事情。   今天的录音安排结束得还算早,只不过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大家在前厅里嬉笑着,有人提议一起去宵夜。   “兄弟们,跨年前的最后一次宵夜,安排起来啊!”   一个男配音员大声嚷着,对面沙发的一个女配音员拿起身边的抱枕就朝他砸过去。   “隔三差五惦记着宵夜,整天想着在外面浪,怪不得找不到对象!”   大家哄笑起来,被砸的男配音员笑着辩解:“找什么对象,对象影响我搞事业!”   薄净洵跟许易还有录音师从录音室里出来,三个人来到前厅。   听大家都在嬉闹,许易笑道:“一个个的不回家,待在这里准备把明天的活提前干了啊?”   赵莞连忙摆手:“不不不不,都是这些宵夜爱好者,又在商量准备去哪儿搓一顿呢!”   唐之棠在一边笑而不语,把旁边腾出来一点位置,对薄净洵招了招手。   薄净洵微微一笑,过去她身边坐下。   许易站在大家的中央,双手叉腰看向墙上的挂钟:“……哎呀,快跨年了,三十一号晚上大家都有自己的局吧,要不今天咱们全体先聚一聚?”   几个同事立刻此起彼伏地应着“好”、“我觉得可以”、“搞起来”。   “行!”许易豪迈地一挥手,扫视一圈,“挑个地方,大家都去!没人退伍吧?糖糖?净洵?”   唐之棠点头:“我没问题。”   薄净洵也淡声道:“我也去。”   “安排!”许易说着就掏出手机,准备找地方订位子。   唐之棠转头,低声问薄净洵:“你一天没回家了,今天不早点回去么?这宵夜每次都要吃到大半夜。”   一天没回家了。   薄净洵低下头,眼睫轻微地颤动着,双手拿着手机,拇指反复地摩挲着它没有亮起的屏幕。   一天过去了,卫以牧没有给她一丁点消息,毫无解决的措施。   难道要让她把这份酸涩独自咽下去么,等她自己消化这些难咽的苦果,等她彻底接纳这些真相,然后她们毫无沟通地去处理接下来该走哪一条路。   她摇着头,轻咬着唇,“我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卫以牧在不在家里,她们见面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完全不敢想象。   昨天出门之前,她们还亲密地相互捏对方的脸颊,堂堂卫总在她面前温顺得像一只名字叫“木木”的萨摩耶,可到了今天,一切都变了样子。   唐之棠担忧地轻抚她背后的长发,柔声安抚着:“你在我的印象里,做事风格一向都是果断的,该斩断的绝对不留情面。现在你这么犹豫,其实是因为你的内心觉得,这些日子的相处不像是假的。”   薄净洵愕然地抬眼,在心里仔细地分辨唐之棠说的话,然后轻轻点头:“对,我的内心感受告诉我,不像是假的。”   唐之棠轻笑道:“所以啊,你这不是真正的害怕。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要的不过就是她真诚的解释而已。”   她低了低眼眸,不自觉地轻咬着唇,开始在心里设想她即将会触碰到的真相。   她设想了好几种情况,试着去感受自己能不能接受。   唐之棠看她陷入沉思,默契地默声不语。   同事们在热切地讨论着宵夜的地点,这个时候前台林若探了头进来:“哥哥姐姐们,有客到啦!”   “谁啊?”   “怎么吃宵夜的点来了哈哈哈!”   大家好奇地追问,林若笑道:“是卫总来了,要等净洵姐呢!”   薄净洵心间一动,握着手机的力道更紧了。   唐之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突然绷紧了身体,了然地轻笑。   许易提议道:“好啊,卫总来了,让她跟我们一起去宵夜吧?净洵你看呢?”   薄净洵回过神来,扯开嘴角笑了笑,“……一会儿可以问问她。”   许易道:“可以可以,林若快去把卫总请进来,外面这么冷。”   “哎!”林若应了一声就缩回了脑袋。   薄净洵微低下头,拇指摩挲着手机屏幕。   本以为会听到熟悉的声音,谁知林若再次探头进来时是可惜的语气:“卫总说她不进来……”   许易大笑:“行吧,那咱们赶紧选地方,别让卫总等久了。”说完便挤到大家伙儿之中,几个人一起盯着他手机挑地方。   唐之棠笑而不语地看了薄净洵一眼,也挤到大家的边上一起讨论夜宵地点了。   薄净洵一颗心吊在半空中,被卫以牧这回应又给推了一下,摇摇晃晃的。   林若这次脑袋没缩回去多久,隔了几分钟就又探了进来,这次带着几分焦急:“外面下雨了,卫总还不进来!”   薄净洵摩挲着手机屏幕的动作停下,嘴唇紧抿,电光石火间,在浔城的一幕幕如同潮水一样涌入她酸涩的心底。   那天倾盆的大雨,还有卫以牧淋湿的发梢与外衣,还有那温暖她手心的脖颈温度。   她心底的浪潮瞬时间澎湃不止,只顷刻间便站起身在储物架上拿了一把伞,往外小跑出去。 第55章   暮色四合, 小雨细密如丝。   薄净洵出了工作室大门,撑开伞往路边走,抬起眼远远望去, 看见方墨恭敬地撑开伞遮住卫以牧的头顶。   她的脚步顿时就慢了下来, 猛烈的担忧一下子沉回心底, 她进退两难。   卫以牧却眼尖, 余光捕捉到她的身影,伞都没接稳,一回眸看她脚步慢得几乎要停下, 干脆转身走进雨里,快步朝她走过来。   薄净洵微惊, 在她钻进伞下, 发尾在她身后高高扬起的刹那间,轻呼着嗔怪:“下着雨呢, 你疯了!”   卫以牧眼尾扬着轻柔而愧疚的笑意, 紧握住她握伞的手,轻轻喘着气, “我没疯,我怕你跑回去了……”   薄净洵动了动被握紧的手,顿了顿, “……你不会进去么。”   卫以牧另一只手把她搂进怀里, 温热的气息拂到她的面上,眼眸流动着柔和又歉疚的光,“里面人那么多,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在外面等就好。”   这话一说,霎时就勾起了薄净洵一天的委屈。   一整天了不闻不问, 现在倒这样没头没尾地殷勤起来。   薄净洵咬住唇,蹙着眉注视着眼前的人。   这双眼睛里的温柔和疚意那么厚重,哪里能是伪装出来的呢,就像这几个月来的一点一滴,卫以牧给她的永远都是这样柔和的真诚,哪怕半分虚伪都没有。   她静静地和卫以牧四目相视,声音裹着委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家,我在等你跟我解释。”   卫以牧低了低头,温润的眼眸一下子黯淡无光,半晌才抬眼,话音轻柔又小心翼翼:“好,我全都坦白。但是你要先跟我回家,不能像昨晚一样,丢下我一个人在家里。”   明明是她做错事在前,现在却一副温柔又易碎的模样,多大的火气都被她瞬间扑灭,只剩浓郁的心疼和怜惜在胸中徘徊。   薄净洵别开眼,克制住不去看她,“可以。”   卫以牧盯着薄净洵冷淡的侧脸好几秒,抿紧唇没有将分毫忐忑透露。   回家的车上,薄净洵给唐之棠发了微信说不去宵夜以后,便扭脸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卫以牧坐在她的身边,两个人仍旧挨在一起,只是薄净洵显然没有安心地倚靠她。   车窗外的路灯倾投进车子里,卫以牧在斑驳的光影里定睛望着薄净洵时而隐没在阴影里的清冷侧脸,试探着伸到半途的手静悄悄地缩了回来。   回到家里,薄净洵没上楼,直接在客厅沙发坐下,脸色依旧疏冷。   卫以牧刚才在外面淋了些雨,怕把寒气和湿气过给薄净洵,便脱了外衣挂好,再接了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随后才坐到她的身边。   “净洵,你喝点热水,暖暖肚子。”卫以牧双手握着膝盖,手指不安地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说完再喝。”薄净洵靠进沙发里,扭过头眸光幽深地看着她。   卫以牧低头,纤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无端地有几分不安与脆弱,静默了半晌才开口。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生存在战争里。这场战争没有硝烟,战场也很小,只在家里,而我是唯一的目击者。这些数不清的战争,起因是我妈不小心听到了我爸对朋友的倾诉,原来我爸心里一直惦记着已经结束的恋情,对我的出生和今后的生活都感到悲伤。”   这样的话从卫以牧本人的口中说出来,要比从卫华月的口中说出来要令人酸涩得多。   当年的卫以牧才多大,却早早地接受了不得父亲欢心的真相。   生活在这样硝烟弥漫的家庭里,即便卫华月再优秀,也很难治愈卫以牧内心深处的伤。   薄净洵心底的酸涩一下子就猛然加剧,她克制着自己想要去拥抱卫以牧的冲动,声音却柔和了些:“然后呢。”   卫以牧没有抬头,舔了舔唇又轻咬一下,声音低沉得犹如从幽暗的角落传来:“我妈没有对我隐瞒这些事情,而且会告诉我为什么我爸的行为是错的,应该怎样做才是对的。可是那个时候我还小,即使分清了对错,也没有办法不去恨这一切的起源……”   薄净洵的心颤了一下,没有打岔。   卫以牧这时抬起了头,“高中的时候,我对这件事情的仇恨越来越重,忍不住拿着攒下来的零花钱,去求我爸的司机,要他帮我查我爸结婚之前的那段恋情。后来,我拿到了那个人的姓名,又从我爸的手机里翻到了她的信息,顺着信息摸索到她的住址。也就是你的家……”   薄净洵眼底满是诧异,喃喃道:“原来你这么早就认识我……”   “是,我很早就认识你……”卫以牧吸了一下鼻子,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发红,“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初中生,跟同学一起聊着天回家。我专门从车上下来,装作放学一样地跟在你们身后。我当时在想,为什么你可以过得这么开心,只有我要回到家里去面对战场和硝烟。”   听着听着,薄净洵忽地嘲讽地笑了一下,但没有打断卫以牧。   卫以牧捏紧了膝盖,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轻微的柔色:“再之后,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看你,有时候还会溜进你的学校里看你。就是在这样多次的观察里,我发现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你并不是过得轻松,只是不在家里时才快乐。”   不在家里时才快乐,这是她们在尚未相识时就有的默契。   薄净洵眉眼间的冷冽稍融,眼前有些恍惚,总觉得面前的人少年时的轮廓在隐隐地浮现。   “我承认,我起初对你有恨。可是到了后来,我开始想要安抚你,就像安抚我自己一样。但是我不能贸然地向前,因为你如果知道我的身份,就会排斥我,我只能忍着。   你不知道,我忍了很多很多次。你放学不回家,在球场上坐着的时候,我也在不远的地方坐着陪你。你过生日从家里跑出来,跑到一个路边摊去吃晚饭,我也进去了,就当作陪你一起过了生日。”   她越说眼眶越红,甚至有泪水浮动,她一低头便肆意地落下。   薄净洵的心间又甜又苦,眼鼻酸涩得令她不得不抬手捂住,眼泪滑落到手背上。   她记得有一年的生日,父亲约了几个朋友到家里来给她庆祝生日,可是母亲却兴致缺缺。那个时候她已经经过了父亲酒醉后说的“她不爱我”,自然知道母亲为什么排斥,最令她委屈的是,连她的生日,母亲都无法忍受跟父亲亲近。   那时的她不过才十几岁,委屈的情绪排山倒海地吞噬了她,可她又不能说出口,生怕父母就此决裂,便跑出了家。   也不记得当时跑了多远,后来便在路边的一个小吃摊吃了晚饭。   她怎么都想不到,卫以牧一直在旁边陪着她,连上前一步都顾虑重重。   “还有什么……”薄净洵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哽咽,低哑得厉害。   卫以牧低着头吸了好几下鼻子,抬起头来时眼睫挂着可怜的泪珠,“上了大学以后,我妈开始培养我接管公司,我每天都忙得一沾枕头就睡过去。那段时间我很少有机会去看你,但是我有时候闲下来就会去想,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真正地靠近你。我怕你早就知道那些事情,连带着会讨厌我,就像我一开始也讨厌你一样……”   她说到这里,吸着鼻子笑起来,一滴眼泪也顺着脸颊流淌到下巴。   薄净洵也抿着唇忍俊不禁,实在忍不住心里的疼惜,伸手去抹她脸上的泪水。   “等到我开始接管公司以后,我本来以为可以轻松一点,没想到权利交接也需要时间,我妈的人脉我要完全掌控下来,这些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而且当时我在想,我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下去,这辈子都要过去了。我要去找你,那我先把事业做得成功一点,会不会更好……”   卫以牧越说越开心地发笑,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隔一会儿就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薄净洵坐近她,不停地抹着她的眼泪,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怎么这么傻啊……”   “对不起……”卫以牧摇着头,抬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我不想瞒着你的,但我真的害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就会远离我,不愿意靠近我。几个月前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那天,我是做好了最坏准备的,如果你一开始就认出了我是谁,不愿意跟我来往,那我就不会再打扰你……”   如果那次孤注一掷的相见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样子,那她只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悄悄地难过,不会再去打扰薄净洵,只把这许多年来翻涌不平的情愫独自珍藏。   薄净洵凑近过去,跟卫以牧额头相抵,温暖从相触的一瞬间晕开在她的四肢百骸。   昨天那一团乱麻般的情绪被化解,此刻对卫以牧的爱意和怜惜都化作她心底浓郁的温情。   她用拇指轻拭卫以牧眼角的泪痕,声音低而哽咽:“那我要感谢我妈,感谢她没有让我知道这些事情,否则我大概真的会错过了你……”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很早就将自己察觉到的一切坦白,如果父母将上一辈的纠葛告诉她,她想必也会跟卫以牧一样,心里满怀恨意。   她到底不是卫以牧,她不能保证自己也会像少年时的卫以牧一样,将恨意洗涤干净。   如今她只庆幸,她当初没有冲动地跳出去追问父母,否则也许就没有她跟卫以牧的今天。   卫以牧小声地问:“净洵,你不怪我么?”   “我当然怪你……”薄净洵还是擦拭着她的眼泪,用温柔的话音控诉着她,“怪你昨天放任我一个人不安,让我害怕我们之间的感情不纯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让我安一点心。”   卫以牧鼻息抽了抽,红着眼睛像个委屈的宝宝,“我怕你生气,所以想给你时间冷静,所以才等了一天的……”   薄净洵湿着眼睛,又好气又好笑,也无法再责怪她,反倒是被她这怎么都停不下来的眼泪给揪得心里难受。   “我们的结婚协议,你那份在哪里?”薄净洵一边放轻语调问她,一边抹去她刚刚落下的泪。   卫以牧有些紧张,但还是老实地回答:“在书房,桌子下面左边的抽屉。”   薄净洵拍了拍卫以牧的脸:“等等我。”   她说完便站起身上楼去了,卫以牧睁大湿润的眼睛,双手又一次不安地捏着膝盖。   薄净洵去了一趟书房,再回了一趟自己房间,把她们两个人留存的婚姻协议都拿下来。   “净洵,你要干什么……”卫以牧紧张极了,还没等薄净洵走近就站起身来,双手无措地按在腿侧。   她的眼眶仍湿着,眼下的泪痕也没干,一双湿润的眼睛里尽是不安。   薄净洵停在茶几边,捏紧手里的协议,跟卫以牧四目相对,神情十足的凝重。   “卫以牧,你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她没有叫“木木”,而是叫了卫以牧的名字,她姿态端正,态度严肃,要把她们只在温存时达成共识的事情正式地确认。   卫以牧认真且郑重地摇头:“没有了。”   “好。”薄净洵微微点头,而后毫不犹豫地将两份协议从中间一撕而下。   到这一刻为止,她们领证之前签下的协议正式无效,只剩婚姻关系。   卫以牧怔了怔,嘴角温柔地扬起来,双手也轻松地舒展开。   薄净洵把撕毁的协议放在茶几上,抽了张纸走到卫以牧跟前,放轻动作替卫以牧把眼眶和脸颊的泪水一一擦去,随着这些细碎的动作,她的神色也一分一分地柔和下来。   她停下擦拭,纸巾按在卫以牧的下颌,“木木,现在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卫以牧眨了好几下眼睛,湿润的睫羽可怜又可爱地颤动,她伸手把薄净洵抱进怀里,低下头温顺地耳语:“我不会再对你隐藏任何事情了,包括我爱你这件事。”   薄净洵眸底含笑,回抱她的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所有杂乱的情绪都在此刻彻底消弭。 第56章   跨年夜转瞬即来, 一年的时光即将逝去。   盛宸配音工作室的配音员们收工后各自组局,薄净洵跟卫以牧还有唐之棠跟言知夏四个人,齐聚在唐之棠家里。   今晚的节目是烤肉和烧烤, 几个人在饭厅和厨房之间徘徊, 布置着食材, 只有卫以牧在客厅被缠得脱不开身。   她坐在沙发上, 小猫咪牛奶已经是一团柔软又硕大的棉花团,霸占着她右边的大腿趴着睡觉。她的左侧卧着一只年幼的小萨摩耶,雪白的毛柔顺又软和, 正把憨萌的脑袋伸到她怀里。   卫以牧满眼柔和,一只手抚摸萨摩耶的脑袋, 一只手顺着牛奶的毛。   言知夏和薄净洵在厨房外面站着, 两个人各自端着一碟肉,远远地望过去。   言知夏一脸的迷惑:“卫以牧上辈子是什么动物之王么?怎么这么招动物?”   她的牛奶可是第一次见卫以牧, 没两分钟就把卫以牧当亲妈了, 又乖又黏人。她怀疑要是让卫以牧把牛奶抱走,这小东西估计也不会挣扎。   薄净洵斜她一眼, “难道不是因为你老拍牛奶的屁股?”   “这是来自亲妈的爱!”言知夏据理力争,用仿佛看到了罕见奇观的目光看向薄净洵,“真想不到, 你居然斥巨资给卫以牧买了只萨摩耶!”   说到这个, 薄净洵看着客厅里一人一狗一猫的画面,目光仿若碧波荡漾般柔和。   她没有多说,只轻声说了一句:“她喜欢。”   那天跟卫以牧把心结解开以后, 她想起在卫家老宅看到的照片, 还有卫华月说的话。   那照片上的小卫以牧笑容明朗,抱着一只洁白的萨摩耶, 而卫华月那天的话里也提起过,卫以牧小时候看到父母吵架,就会抱着小白在旁边看。   小白,应该就是照片里的那只萨摩耶,可是在卫家老宅却看不到它,卫以牧也从未提起过。   薄净洵对此有所意识,便没有多问,只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抽了个空带着卫以牧去了宠物商店。   当时在好几只白白胖胖的年幼萨摩耶里,就是这一只温顺乖巧地看着她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黑亮又莹润。   卫以牧十分喜欢,下意识地伸出掌心,小家伙就像是跟卫以牧有着共鸣一样,也跟着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前爪搭在她的掌心里。   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薄净洵便决定了把这只小萨摩耶带回家。   今天是它来到家里的第三天,已经跟她们非常亲密,同时又对卫以牧格外依赖,很喜欢黏在卫以牧身边。   言知夏“啧”了一声,打趣着问:“起名字了没有啊?跟我们牛奶起个情侣名呗?叫‘酸奶’怎么样?”   薄净洵内心的柔软登时就被言知夏给插了一把刀子,“……你留着自己用吧。”   “哈哈哈你别这么无情啊姐妹!”   “取情侣名没什么意义,它们有生殖隔离。”   “没关系,拜个堂就行,不用真交/配!”   两个人互相开着玩笑进了饭厅,留下阵阵笑声在空气中荡开。   卫以牧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注视着饭厅的方向,恰恰把薄净洵那一句“你别捣乱,留给她自己起名字”听进了耳中。   她的眼眶忽地发胀,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晚上夜景繁华时,薄净洵跟卫以牧准备告辞,几个人在玄关处话别。   卫以牧抱着小萨摩耶,诚恳地笑说:“今天打扰你们了,改天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家。春节前后我都不用出差,天天都在家的,可以好好聚聚。”   言知夏一只手撩着自己青棕色的长卷发甩着玩,大气地说:“客气了,大家都是姐妹不至于这么客套!老薄的宝贝就是我们的宝贝,老薄的老婆就是我们的……”   “嗯?”唐之棠忽然沉声打断她,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   “呃……呃……”言知夏顿时舌头打结,支吾了半天才接上话,“老薄的老婆就是我们的姐妹!”   卫以牧忍不住弯着唇笑,连带着她怀里的萨摩耶也咧开嘴。   薄净洵也眉眼含笑,“那我们就回去了,你们有空过来玩。”   “好,路上注意安全。”唐之棠温声浅笑,走上前去为她们开门。   她们出了门,言知夏在后面嚷:“到家了报平安啊!”   时间还早,卫以牧跟薄净洵没有立刻回家,只是把萨摩耶放到车里,让方墨先送回家里。   她们从唐之棠家的小区出来,两手相牵,沿着瑰丽的街景信步逛着。   大约是因为明天是元旦假期,今晚街上人潮往来不息,街边商铺的生意也分外红火。   卫以牧微微摇晃着彼此相牵的手,转头看了看薄净洵,笑问:“我们家里新来的小朋友,你想给它起什么名字?”   薄净洵想也不想地回答:“你起吧。”   前面有匆匆而来的外卖员,卫以牧偏过身子,空着的另一只手环住薄净洵的身体往自己怀里揽。   等外卖员跟薄净洵安全地擦肩而过之后,她才收回手低柔浅笑道:“我想让你起名字,它是你送给我的。”   她没有告诉过薄净洵,在她小时候有过一只叫小白的萨摩耶,她很喜欢跟它待在一起,尤其是当家里的氛围非常难捱的时候。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故,小白不在了,她也拒绝了母亲再给她买一只。长大工作以后,她时不时还会想起这只小时候的伴侣,只是从来没有打算再去要一只。   前几天薄净洵带她去宠物商店,她一眼就看中了现在被她们带回家的这只萨摩耶。当时这只小家伙咧着嘴笑,温顺地看着她们,还把爪子放在她的掌心。   她好像看到了小时候陪着她的那只小白。   薄净洵沉默了片刻,唇边噙了一抹温柔又戏谑的微笑:“……那就叫‘笨笨’吧。”   卫以牧笑问:“为什么叫笨笨?”   “因为……”薄净洵难得地卖起了关子,吊足了卫以牧的胃口,“‘笨笨’两个字里有个‘木木’。”   卫以牧怔了怔,这才轻笑起来,“那我先替笨笨谢谢你的好名字了。”   薄净洵也一本正经地笑答:“不客气。”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街道上的霓虹灯色彩愈发繁多,将地砖也映出彩色。   卫以牧蓦然感叹:“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嗯?什么?”薄净洵扭头看她,霓虹灯下,她的轮廓清雅又温柔。   卫以牧看了看她,目光重新放回前方,轻笑着徐徐道来:“没想到我们会有这一天……现在想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不敢相信,我当时对你竟然怀恨在心。那个时候的我一定预料不到,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居然在一起了。”   薄净洵听着她的话,感受着她回忆往昔时的怅然,也悠悠地笑开:“是啊,我也想不到原来我很早就得罪了卫大总裁,还让她惦记了这么久。”   细想这其中的细节,如果卫以牧的心态没有转变过来,如果卫以牧长大以后不是喜欢她,而是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那就完全不用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根本不会知道这些内情,因为看钟眉的样子,根本不打算把上一辈的陈年旧事告诉她。   幸好,卫以牧心性纯良,与她在还不相识的时候就有着共鸣。   过了斑马线,卫以牧思忖着说:“净洵,我们的妈妈们好像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呢。”   薄净洵眉梢轻挑,“……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卫以牧的嘴角委屈地垂下去,“我哪有打坏主意啊……我是觉得长辈们迟早都要见面的,那些旧事肯定要说开的,不然到时候我们的婚礼怎么办?”   薄净洵嘴边噙笑,卫总现在越来越了不得,一边说一边给她下套。   她故作冷淡地直视前方,“谁同意跟你办婚礼了?”   卫以牧低头,在她耳边可怜巴巴地小声道:“那我上个月都跟姑妈说了,要让她来参加婚礼的。”   薄净洵还是神态自若,只是嘴角的笑意越发藏不住,“哪有人商量婚礼的事情是逛着街商量的?”   卫以牧捕捉到她唇边收敛不住的笑,沉思着抿唇,望了前方汹涌的人潮一眼,再度低头笑道:“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答应我。”   “什么地方?”薄净洵好奇地转头看她,这人肚子里又冒出什么坏水了?   卫以牧神秘地眨了一下眼睛,“暂时保密,跟我来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卫以牧就拉着薄净洵钻出人海,往路边去拦的士。   卫以牧一路上都十分能积攒神秘感,连给司机报地址都是在手机上打好字,然后递过去给司机看,完完全全不让薄净洵猜到一丁点目的地的讯息。   的士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卫以牧跟薄净洵下车。   几乎是在下车的同一时间,薄净洵就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离她家不远,这个十字路口有一个方向的道路两侧开满了餐饮店。长年累月下来,这里发展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吃街,道路两侧的餐饮店也把桌椅摆到了人行道上,还有不少没有店面的小摊子。   而刻画在薄净洵印象中的,并不是这些繁闹的餐饮店和小吃摊子,而是她曾经一个人在这里度过一个孤独的生日。   那个生日,她发现了钟眉因为貌合神离的婚姻,连她的生日都提不起兴致,她委屈地跑出了家,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孤独的生日。   可她前几天才知道,原来那个生日的晚上,卫以牧在陪着她。   路灯下,她静静地看着这喧闹的小吃街,卫以牧下车后绕过车尾来到她身边,握住她在冬夜里微凉的手。   卫以牧声音温醇柔和,宛如清泉流响入耳:“还记得是哪一个摊子么?”   “可能忘记了……”薄净洵眼鼻陡然酸涩,心间却有暖流浮沉。   卫以牧翘起唇,“那我们一起找。”   薄净洵也笑起来,“好。”   她们从路口走进去,各类美食的香味伴随着她们的脚步接踵而至,卫以牧身上的小龙涎香都被严严实实地盖住。   食客们的高谈阔论和大笑声夹杂在其中,冬夜的寒冷像是被隔绝在外面,无法侵蚀这里独有的热闹。   她们进去了一段路,卫以牧不时地鼻翼翕动,“好香啊……”   薄净洵含笑问她:“你饿了?要不先吃点东西。”   卫以牧立时反对,脸色正经得不得了,“不行,我们要吃以前那个摊子的,不能随便吃。”   薄净洵觉得好笑又可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她们又往里走了一会儿,两旁店铺外的人行道上,逐渐多出一些没有门店的小摊子,店主只推着一辆推车,边上摆着几张小的木桌木椅。   遥远的记忆慢慢袭来,卫以牧柔润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悠扬响起:“那年你的生日,我是从你跟同学说的话里知道的。我以为你回了家,就会有一个快乐的生日夜晚,谁知道,我刚要上车回家,就看到你从楼道里跑出来,眼睛红红的。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原因,所以我跟在你的后面来到这里。等你找了位子坐下以后,我也找了个位子,还告诉老板我要吃跟你一样的东西……”   她像是有意识一样,话音停在这个地方。   薄净洵悠缓地接上话:“然后还让老板免了我的单。那个生日我们还不认识,可是你在陪我过。”   卫以牧扬了扬眉,轻慢地呼出一口气。   薄净洵低下头,把两个人相牵的手抬起,另一只手覆盖在卫以牧的手背上,仿佛两只手一起把卫以牧的手裹在其中。   这只手纤长白瘦,它的主人怎么就有这样的毅力,因为担心身份泄露而隐忍了那么久。   她们的朋友关系,明明可以从年少时就开始,却偏偏因为上一辈的缘由而不得不顾虑繁多。   如果她们早一点认识,会不会早就彼此喜欢呢。   薄净洵想象不到,这种可能性很难构想。   她低着头看着卫以牧的手沉思,安心地任卫以牧牵引自己,在拥挤的人潮里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卫以牧突然停住脚步。   “我看到了。”卫以牧的声音略微雀跃。   “嗯?”薄净洵也停下脚步,抬起头。   在她们的面前,是一个三轮车小摊子,车板上安置了一个铝合金的架子,上面挤满了种种佐料,它的旁边则是三个炉灶和煤气罐,其中两个炉灶上都有一锅粥在滚着软糯的气泡。   边上围着几张桌子,在这食材众多,以荤类为主的夜市里,这粥摊显得有几分冷清。   卫以牧跟薄净洵相视一笑,眼里都有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喜悦。   摊主是个健谈的大叔,见她们驻足,连忙挥着大勺招呼她们进来。   “两位面生啊,吃点什么?我家粥铺开了几十年了,从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包你吃一顿想两顿!”   大叔边说边从围裙兜里把菜单拿出来,递到她们面前。   薄净洵没看菜单,笑说:“麻烦你,一份火腿青菜粥。”   卫以牧也温声笑说:“我跟她一样。”   大叔惊讶地把菜单塞回围裙兜里:“看样子是熟客啊,怪我眼拙……马上好啊,两位找地方先坐。”说着就挥着勺子笑眯眯地回去煮粥了。   薄净洵凭着记忆,带着卫以牧到当年曾经坐过的位子,虽然桌椅变了位置,但还好没有太大偏差。   刚刚坐下,薄净洵的声音便染上回忆的色彩:“我爸是乡下人,虽然后来在市里做生意有了一些家底,但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没有变。他会教我勤俭节约,零花钱也严格控制,那个时候我的零花钱不多,海鲜粥什么的都吃不起,刚好当时喜欢吃火腿肠,就点了一份火腿青菜粥。”   卫以牧的眼眸流光熠熠,“今天是不一样的火腿青菜粥,又香又甜的。”   薄净洵勾唇:“很多年没来了,不知道味道变了没有……”她顿了顿,猛然间心灵悸动,她扯了扯卫以牧的衣袖:“木木,你去找当初你坐的那个位子。”   “嗯?怎么了?”卫以牧不明所以,但也顺着她的意抬眼去找。   薄净洵只是神秘一笑,学着她眨了一下眼:“先别问,找到了过去坐着。”   卫以牧很快就凭着记忆找到了当初的位子,她从薄净洵身边离开,坐到了相邻两张桌子的位子。   老板上粥的时候,完全摸不着头脑,一前一后给她们两个人把粥端过去,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两位客人在玩什么,他就不得不继续忙碌了。   火腿青菜粥的青菜香气中裹着火腿的味道,让一路过来被重油宵夜的香味熏染的嗅觉感到一丝清香。   卫以牧的注意力只在粥上停留了几秒钟,而后想去叫薄净洵。   她刚刚转眸就见薄净洵端着自己的那碗粥,从原先的座位走向她,在她身边的位子坐下,也把碗碟轻轻放在她那份粥的旁边。   “久等了。”薄净洵微笑着,口吻亲密中带着一丝犹如重逢时的感慨。   卫以牧怔愣了片刻,心底的疑惑不解都在薄净洵满含温情与怜惜的眼眸里被化解,化作万分柔软的馥郁浓情。   这一刻,仿佛跟旧时那个生日隔着斑驳的时光重叠,那个红着双眼的小女孩眼眶不再含泪,从那看似很近却又不可触摸的另一端,走到她的身边。 第57章   过了立春, 寒冬的凛冽略减,春节的年味渐浓。   SL集团的年会在春节前的一个月举行,薄净洵以卫以牧爱人的身份, 正式陪同她出席。   除夕的脚步一天一天临近, 钟眉收到了卫家的邀请。   “她竟然没有迁怒我们……”   客厅里, 有微小的浮尘在照入的阳光中飘动, 钟眉坐在沙发上,惊诧的神情中带着同样浓重的疑惑。   薄净洵站在茶几边上,慢慢点头, “伯母也许曾经是恨过的,就像木木小时候也憎恨我们一样。只是她们最后还是明白了, 过错不在我们身上, 她们靠着自己的内心化解了这场恩怨。”   仔细回想起来,那天卫华月跟她说起那些旧事的时候, 对她们没有一毫一厘的怨恨。只在提起尹天灏时, 那如常的神情才有了波动,而且是明显的憎恨。   也许卫华月年轻时曾经是恨过钟眉的, 只是长久以来的修养和内涵致使卫华月无法如此不理智,终究还是醒悟过来。   钟眉眉心一跳,问道:“那你跟小卫呢, 你们没事吧?我当初没有告诉你, 是我害怕这些事情会影响你们……”   早在第一次见过卫以牧之后,她的内心便隐有忐忑,卫以牧这样两端隐瞒, 将来该如何收场。她的女儿又跟卫以牧如此亲密,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那些事情说出来,导致女儿的婚姻生变。   薄净洵目色浅淡, 良久才浮现一缕感慨与笑意,“我们当然没事。她是瞒了我一些事情,但撇开这些事情,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掺假。而且,如果你们都没有隐瞒,或许我和她不会有这一天……”   “那就好,那就好……”钟眉欣慰地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薄净洵扭头看向窗外,灿烈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却暖得令她莞尔一笑。   如果要问她,卫以牧这个做法是对是错,她当真是答不上来。   没有卫以牧的隐瞒,她们很有可能不会有今天,可这样的隐瞒又是带着目的与谋算的,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算是应当的。   或许是这种种纠葛,才让她们之间这么难以衡量对错。   还好,往后的生命都交汇在一起了,也就不必计较对错了。   “净洵,我对不起你爸爸……”   钟眉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缓缓地转回视线。   “我跟尹天灏认识是在大学里的偶遇,那个时候他因为工作不忙,而且刚好下雨,所以他撑着伞进了我的学校随意走走。我们在人工湖边偶遇,但这个偶遇在当时让我无法忘记。就是在那个雨天,他要了我的电话。   不论外表还是内涵,他都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所以刚跟他分开的时候,家里长辈要我相亲,我就想着……既然如此,跟谁在一起不一样呢。我跟你爸爸就是相亲认识的,文山是我当时的相亲对象中最好的一个,长得不差,家境虽然不好,但他算是很有本事的。   你的姥姥姥爷很看中他,接触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就答应了结婚。那个时候我在想啊,我可以顺着长辈的要求去结婚,生子,可是我只要能守住我的心就好……”   她停下来,低下头自嘲地笑起来,双手揪紧在一起。   “我以为尹天灏会跟我一样,虽然不能走同一条路,但我们会惦记着彼此,因为他连定下了婚事,都还要和我见最后一面,告诉我这是他这辈子最无奈的选择。可我前几个月才知道,他原来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也许在弥留之际都没有再想起过我,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   薄净洵微垂眼帘,惆怅与酸涩的浪潮袭向她的心头。   钟眉惦记着尹天灏这么多年,薄文山又何尝不是惦记着钟眉到死呢。   他们都在彼此追逐着,却也都追不上心间的那道光。   “我见到小卫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尹天灏的女儿,但看到你们在一起,我没有办法说出这些事情……我的感情已经这样坎坷了,还怎么忍心让你们因为这些事情而生出隔阂。”   钟眉的裤子上陡然沾了水滴,深色的印迹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般化开。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圆满,只有我没有办法回头,我对不起文山,是我辜负了他这么多年……”   她低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极力忍耐而又怎么都隐忍不住。   薄净洵抱紧双臂吸了吸鼻子,低低道:“爸如果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欣慰的。”   她不敢代替薄文山原谅钟眉,但她可以想象得到,那样温厚开朗的父亲如果还在人世,一定会原谅钟眉,让这个家没有一丝裂痕。   卫华月邀请钟眉的时间在晚饭的点,薄净洵陪着钟眉到了下午,等卫以牧的车过来,几个人一起前往卫家老宅。   上一辈历经几十年的恩怨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卫华月礼数周全,早早地领着琇姨等在了前往主宅的绿茵路上。   卫以牧跟薄净洵相隔数米停步,两个人在一旁观望着,不无意外地见到两位母亲端详了对方片刻以后,默契而又豁达地笑开。   卫华月点头轻叹:“没想到我们能见面。”   钟眉也感叹:“是啊,在今天之前从来不敢想象。”   卫华月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带着几分对往事的追忆之色,“不知道早那么二三十年见面,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年轻的时候太高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追查你、关注你的原因。不然,也不至于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净洵是你的女儿。”   钟眉笑说:“这样很好,少了很多烦恼不是么?”   卫华月笑意温和,侧了侧身,“晚饭还在准备,我们边逛边聊怎么样?”   钟眉点头,“也好……”   目送着两位母亲远去的身影,薄净洵挽住卫以牧的手臂,轻声说:“我没有把之前的协议告诉我妈。”   “挺好的……”卫以牧深叹着气,随后笑了笑,“要是被她们知道我们是从协议结婚开始的,肯定要被训一顿。”   薄净洵扭头笑她:“那是应该怪你还是怪我?”   “唔……”卫以牧作出一副难解的模样,抬眼望天。   草地上蓦然传来青草被频繁踩踏的声音,她们被吸引着看向声源,一团软厚的白团子一下子就扑向了她们两个人,吓得卫以牧赶紧张开双臂去接。   “哎哟!”   难得堂堂卫总发出这样的不堪重负的声音,薄净洵捂着嘴笑。   成功被抱进怀里的笨笨咧开嘴笑,用毛茸茸的头去蹭旁边的薄净洵。   卫以牧双臂掂了掂这只憨萌的小东西,冲薄净洵眨眼轻笑:“怪笨笨。”   她们晚上留宿在卫家老宅,包括钟眉。   卫家老宅是经典的园林古典风格,卫以牧的房间也受这主风格的影响,整体典雅复古。   卫以牧今晚穿了件白色的睡袍,低眉顺眼地坐在床边伸着脚让笨笨去蹭,黑色直长发犹如流苏一样,散在她的背后和身侧。   薄净洵洗完澡出来,在浴室门口将这幅画面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卫以牧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去看,牵动唇角轻笑,朝她伸出手。   薄净洵走近,伸手搭在卫以牧的手心,在卫以牧身边坐下。   卫以牧握紧她的手,用调皮的语气对笨笨说:“妈咪也洗完澡咯,我们一家人都香喷喷的。”   薄净洵被逗得轻笑,垂眸去看跟卫以牧一样开心的笨笨,目光柔和又感慨:“没想到我们的妈妈们居然能合得来,不但没有吵起来,还大方地聊起了以前的事。”   想到今天一整天的经历,薄净洵在内心感叹着世事无常。   卫华月跟钟眉之间有着几十年都解不开的结,可谁都没想到这个结竟然解得这么快,仅仅靠着她这个晚辈在其中游走一次,便顺利地将这个打了几十年的结毫无阻碍地解开。   “有些事情就是会出乎意料的……”卫以牧叹笑着,用脚面轻柔地蹭笨笨蓬松的毛,“就像我以为我妈会找我出气,我和她会私下解决我瞒着她结婚的事情一样,她居然越过我,直接找到你,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你。”   说到这个,薄净洵好奇地问:“如果当时按照你预想的那样发展,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你早就认识我这件事?”   上次她问卫以牧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早就认识她,卫以牧说等卫华月这一关过了就会告诉她。可如果不是卫华月那天把她叫来卫家老宅,卫以牧应该是不会主动把这些真相告诉她的。   果然,卫以牧用脚蹭笨笨的动作顿了一下,低着头声若蚊呐:“我是打算编一个小时候无意中遇到你,然后对你有好感的事情来跟你说……”   “你真是……”薄净洵又好气又好笑,脾气都没了,“你觉得我会信么?”   “为什么不信?”卫以牧神色无害地冲她眨眼睛,一派天真的模样,“除了我说的理由之外,你能想到别的么?”   “……”薄净洵顿时哽住。   确实,她们两家的家境相差甚远,任谁也想不到上一辈居然有这样的纠葛。所以如果她不知道真相,卫以牧胡编乱造什么都比现在的真相要合理。   那样的话,等钟眉跟卫华月见了面,估计就是两个长辈跟卫以牧一起私底下去说那些往事,偏偏瞒着她。   笨笨“呜”了两声,听起来像是在“嗯嗯”地答应着,仿佛在给卫以牧摇旗呐喊。   薄净洵找不到话来驳她,又不想顺着她,嗔了她一眼,要把被她握着的手抽回。   卫以牧倒是松开了手,但还没等薄净洵扭脸不理自己,下一秒就张开双臂把她揽进怀里。   薄净洵冷着声:“干什么……”   卫以牧低下头来,“我从前总是想着,怎样去做才对我们的关系有帮助,怎样去做才对你好。过去的事情我不能去分辨对错,但我以后不会再瞒着你任何事情。”   薄净洵攀着她的肩膀扭脸看她,只见她神情郑重,目色温柔。   薄净洵的心绪也平稳下来,内心因她而柔软,一只手向上抚摸她的眉眼。   “过去的事情,我也分辨不出对错。如果上一辈不是这样的结果,就没有我和你,如果你没有瞒着我上一辈的事情,也许就没有今天。”   薄净洵的额头抵近她的额头,在她轻扬起唇的笑里,也绽开满含温情的笑。   卫以牧眨了眨眼,目光如轻羽一般扫过薄净洵的脸颊,停在她勾起的唇角。   她舔了一下唇,呼吸轻颤,轻吻住那红唇,轻缓地一遍又一遍地吻着,捕捉着怀中人情不自禁微启的唇。   低微的轻吟从她们的唇齿间溢出,为这安静房间添加了一丝情潮汹涌的先兆。   笨笨突然“呜呜呜”地叫起来,还抱住卫以牧的腿,让这个亲吻不得不中断。   薄净洵轻轻推开卫以牧,唇红得犹如要滴血。   卫以牧愉悦地看着她的唇笑,伸手去抹她的唇角,再低下头去故作斥责:“笨笨,以后妈妈跟妈咪忙着的时候不许说话,听见没有?”   笨笨“呜”了一声,直接跳到了卫以牧怀里,看样子是不同意。   薄净洵好笑地看着这一幕,“笨笨吃醋了。”   卫以牧一副严肃的模样,揉着笨笨的耳朵道:“以后再打扰妈妈跟妈咪,吃的就减半。”   笨笨委屈地“呜”了两声,低下头缩成了一团毛球。   薄净洵一边上床,一边没好气地笑道:“整天跟笨笨胡说八道什么呢。”   卫以牧只是轻笑,抱着笨笨也上了床,跟薄净洵一起靠在床头。   笨笨在卫以牧那里受了委屈,上了床就钻到薄净洵身边,薄净洵轻柔地抚着它的头和身子。   卫以牧看着,轻声道:“……小时候我有一只萨摩耶,它叫小白。”   薄净洵怔了怔,放轻了语调:“我在这里的书房见到过你跟小白的照片。”   卫以牧的眼眸掠过回忆的黯淡,声音也低沉了许多:“它后来有一次跟我出门散步的时候,吃了路边一家人用来毒老鼠的药,没多久就死了。”   薄净洵扭头看去,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   她在把笨笨带回来之前从来没有养过宠物,她不知道怎样安抚才是合适的。譬如“现在有笨笨”之类的话,她不敢确定会不会造成不好的效果,因为曾经陪伴着卫以牧度过难忘时光的是小白,不是笨笨。   电光石火之间,她伸手去跟卫以牧的手十指相交,笨笨也像是听懂了什么一样,一下子跳了过去,伸出一只前爪按在她们相握的手上。   卫以牧瞬间就被逗得笑出来,薄净洵也忍俊不禁。   “笨笨快下去,妈妈跟妈咪要忙了。”卫以牧用手指刮了一下笨笨头上的毛,然后指了指它的窝。   ……   薄净洵语塞,以后怕是她们做一些恋人之间的事,都要被卫以牧形容成“忙”。   笨笨“呜”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跳下床,慢悠悠又不舍地走向卫以牧在房间里给它安置的窝。   薄净洵挑眉:“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卫以牧只是摇头,唇边衔着一缕温煦的笑,“净洵,谢谢你没有让我的愿望落空,没有让我祈祷了无数次想要圆满的事情变成遗憾,还把笨笨带给我。”   她可以想象得到,薄净洵被卫华月接来卫家老宅,把那些旧事一一告诉薄净洵的时候,薄净洵心里有多么震惊和慌乱。   迷茫了十几年的家庭分裂的源头,还有她们之间的爱情是否纯粹,一下子犹如海啸一样在薄净洵的心里席卷。   在这样的情况下,薄净洵还记着她小时候生活在没有硝烟的战场里,是小白陪着她。   薄净洵弯唇轻笑,翻身过去抱住她,一只手捧住她的脸,“那我也要谢谢你,没有让我们这一生只是陌路人,没有让仇恨占据你和我的心,没有让我错过你。”   卫以牧喃喃道:“错过……这个词听起来没有什么伤害性,但是很可怕。”   薄净洵凝视着卫以牧,那多一分则偏柔,少一分则冷淡的音色此刻轻悦又含情:“还好,我们都没有感受到它的可怕。我们的童年都有不完美而且无法弥补的遗憾,但是我很庆幸我们有相似的感受。以后,我会把我能给你的,都给你。”   卫以牧的唇角克制不住地上扬,伸出一只手按到薄净洵的后脑,让两个人的额头轻触。   “这些话真好听……”她眸底温暖,话音缱绻。   薄净洵轻笑,“这些话还有一个翻译。”   卫以牧好奇地笑问:“说来听听。”   薄净洵的手移到她的眉眼处,指腹从她的眉梢悠缓地轻抚下来,抚过她的眼尾,最后停在她的脸颊轻轻地捧住,拇指轻柔地摩挲。   在卫以牧期待又温柔的目光里,薄净洵眼波如水,近乎呢喃的低语温情满溢:“我爱你。” 第58章 番外一   春末与初夏交替之际, 在冬季里沉睡了几个月的凌州也恢复着活力。   卫以牧跟薄净洵的婚礼打算定在七八月份左右,有大约半年的时间可以用来慢慢筹划婚礼细节,而在这之前, 她们过了春节便去拍了婚纱照。   造型师根据她们的外形条件, 给了几种造型建议, 她们商议之下, 便拍了四种造型的婚纱照。   一种是两个人都身着黑色西装,薄净洵把卫以牧压向墙面,一只手搂住卫以牧的腰, 另一只手把卫以牧的一只手腕按在头边的墙面。卫以牧的另一只手不得不撑住她的肩膀,两个人的神情有着被对方吸引的纵容, 也有着说不清的冲突感, 画面充满了张力。   一种是两个人都身着洁白的婚纱,在金色骄阳之下, 繁密绿茵之上牵着手小跑, 软萌的笨笨跟在两个人的中间跟着跑。卫以牧回头跟薄净洵相视而笑,笨笨也在中间咧着嘴笑, 画面中满是明媚与欢乐。   还有一种是卫以牧一身白色西装,薄净洵则是白色婚纱,一个温雅, 一个清冷。两个人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下, 卫以牧满目深情,握着薄净洵的一只手放在唇下轻吻,颇有童话中易碎的美感。   最后一种, 是她们在熹微的晨光中咫尺之近地对视, 两个人的面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薄净洵巧克力色的长卷发有几缕贴在侧脸,身上的白色西装沾上斑驳的污渍, 衬衫顶上的纽扣被扯开,松垮地耷拉着。卫以牧的墨色长发凌乱,洁白的婚纱也被污垢沾染,纤瘦的手臂上还有一抹血色,整个画面都充斥着末日的颓败感受。   婚纱照发过来以后,她们一起在书房的沙发上浏览照片。   卫以牧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大腿上,一张一张地过着照片。   薄净洵靠在她的肩头,把她空着的手握在手里摩挲,叹笑着感慨:“我们会不会拍得太多了?四种风格每种挑一张,全都挂起来么?”   卫以牧一脸的正色,“当然了,拍得多好看,当然要挂起来。客厅一张,走廊一张,书房一张,房间一张,刚好。”   薄净洵无奈又好笑,“……就差厨房跟浴室了。”   卫以牧轻声笑着,低下头让唇蹭过薄净洵的脸颊,“厨房重油,浴室重水,都不合适放我们的婚纱照。”   她满腔的爱意通过话音温热地传进薄净洵的心里,薄净洵没再多说,只弯着唇继续和她一起挑婚纱照,一只手缓缓地挤进她的指间,跟她十指交扣。   最后,这四种造型的婚纱照每一种都被挑出一张最好的,分别被挂在了客厅,走廊,书房以及房间,每一张都彰显著她们之间的情愫与牵绊。   卫家老宅的花园小径里,轻扬的笑声在花草间飘荡。   “这两个孩子可真是会玩。”   卫华月拿着平板电脑,一边缓步走着,一边递给身边的钟眉看。   “你看这婚纱照拍得,哪有我们以前那样规矩?”   钟眉接过来,滑动了几下图片,也笑道:“是啊,我们以前都是老老实实拍的,哪像她们两个,都能送去参加摄影展了。”   琇姨跟在她们身后,眉眼间洋溢着喜气,“现在年轻人想法多,听说净洵那个配音演员的职业,好像还跟什么……什么‘二次元’有关系,眼界可比我们开阔多了。”   她们边谈边笑,走到花园一处休憩的长石凳坐下休息。   钟眉把平板电脑还给卫华月,卫华月切了个界面。   “木木说,把婚礼的场地交给我们定。小眉,你有什么想法?”   钟眉疑惑道:“她们两个不自己定么?”   卫华月把平板电脑再次递过去,这次的图片是卫以牧给她发的各种类型的婚礼场地,“她们的意思是,婚礼的很多细节都自己定了,不能让我们两个没有参与感,所以就把场地交给我们定了。”   “原来是这样……”钟眉恍然大悟地把平板电脑接过来,温婉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羞赧,“我倒还没有研究过这个,月姐你呢,喜欢什么场地?”   自从跟卫华月相见以后,两个人似乎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受,不但很理智地看清从前的纠葛,解除了延绵几十年的宿怨,如今还能够时常见面,排解晚辈不在时的平淡与寂寞。   钟眉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不管是自己还是女儿。   花园里的清风裹着花草香,卫华月眼角笑纹浅浅,愉悦道:“我都可以。你看看喜欢什么样子的,到时候我们趁着两个孩子办婚礼,还可以出去逛逛。”   钟眉把平板电脑屏幕上的图片来回滑动,最后心动地停在一张游轮远航的图片上,“这个不错呀,游轮婚礼……一边出海,一边举行婚礼,很有自由的感觉。”   她说着,把平板电脑递过去给卫华月看。   卫华月也悠悠点头,“既然是出海,那也别浪费了这个机会,可以让她们来一个短途旅行婚礼,大家多玩几天再回来。”   琇姨在边上探头过去看,赞同道:“这样挺好的,大家可以这趁这个机会放松放松。”   卫华月把平板电脑交给琇姨,交代着说:“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给木木去个电话。”   “哎。”琇姨笑眯眯地答应。   卫华月顿了顿,长舒了口气,悠然笑说:“家里换了新的厨师,做菜的口味还不错,多个人吃饭肯定更好吃些。”   “月姐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还有推辞的道理……”   天气渐暖,花园里精心修剪过的花草繁盛,绽放着春夏之际才有的生机,在花园之中的人们也将笑容染上亲昵的暖意。   得到卫华月和钟眉对婚礼场地的想法以后,卫以牧跟薄净洵开始了对婚礼的各项筹备工作。   她们原先协议结婚的戒指是一直戴着的,但为了这次婚礼,卫以牧亲自设计了一对结婚戒指,又跟薄净洵一起设计了她们的结婚请柬。   过了春节,工作就陆续回到正轨,婚礼的细节布置一样一样地安排下来,时间也慢慢地到了七月份。   因为去年举办的配音班里有几个学生跟她格外合得来,包括当时被章柯意图侵犯的高玥,趁着婚礼的时间定在暑假,薄净洵亲自给她们送去了请柬,邀请她们前往她跟卫以牧为期一个周的游轮婚礼。   婚礼当天,游轮从凌州港口驶出,它的外舱满是新婚红火的元素布置,受邀的宾客们在甲板上欢声笑语。   被邀请的宾客都是卫以牧跟薄净洵的亲近好友和亲戚,没有生意场上和工作场上的客套,她们把婚礼办成了一个热闹的聚会,连带着卫华月和钟眉也活跃在其中。   入了夜,湛蓝的海水漆黑似墨,高空之上的冰轮将幽光泼洒在这仿佛无边无际的墨海里。   薄净洵深吸了一下清爽的空气,将肺里积攒的疲惫挤出来,化作唇边一抹满足的浅笑。   身后慢慢地传来高跟鞋声,她的身体很快被轻轻地拥住。   这熟悉的气息裹着一缕酒气,脸侧传来低低的笑声,跟翻涌的海浪声交织成这夜晚里最悦耳的声调。   薄净洵双手抚上腰间箍住自己的那双手,微微转头用脸颊蹭来人的鼻子,“不喝了?”   卫以牧顿了一下,小声道:“明天再喝……今晚是新婚之夜,不能醉。”   薄净洵没好气地拍拍她的手背,“少喝点,你以为你是二十出头呢?”   卫以牧只是一笑:“平时都少喝了,今天可不能少喝。”她顿了顿,双臂更加收紧,抵在薄净洵耳边的声音更低更柔:“今天我高兴……”   外人不会知道她的内心有多雀跃,不知道她跟薄净洵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她们能走到这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中途一旦有哪一关走错了,就不会有今天。   但是还好,薄净洵知道。   薄净洵闻言,低头去看腰间箍紧的双手,刚才被打断的满足感受再度浮现。   她松了口吻,轻柔道:“就这几天,回去以后三个月不准碰一滴酒。”   愉悦的笑意爬上卫以牧的眉眼,她眨着眼眸轻笑道:“遵命,太太。”   她下巴垫着薄净洵的肩头,在海浪的拍打声中把脸埋进薄净洵的脖颈,懒懒地呼着气。   薄净洵微微转过身子,靠在她怀里,一只手抚上她的脸。   她舒服地阖上双眸,发出低微的气息声,满足又舒适,像极了笨笨被安抚入睡的可爱模样。   薄净洵的指尖爱怜地抚过她的眼角,用很轻的气音悠悠启唇:“和你在一起之前,我以为自己很久都不会拥有这样一段爱情,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因为我小时候看多了爸妈之间的分裂,长大以后又被骚扰过很多次,所以我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考虑过要找一个伴侣。”   卫以牧的睫羽颤了颤,慢慢地睁开眼睛,点漆般的眼眸犹如游轮之下的深海那样深邃,又如同高空之中的冰轮散发出的光芒那样明亮柔和。   “那你对我的感觉,是觉得我适合作为你的伴侣,然后才改变了想法么?”   薄净洵想都不想就摇头,卫以牧的唇角浅浅地翘起来。   “是我对你心动……”薄净洵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像一阵微风轻扫过她的心,“不是因为你合适,也不是因为任何跟心动无关的原因。”   卫以牧稍微松开她,把她的身体转向自己以后再重新拥进怀里。   她们的唇咫尺之近,目光相汇,呼吸相融,薄净洵听见卫以牧说:“我喜欢你这么说。”   海浪翻滚的声音悠远地环绕在四周,薄净洵搂住卫以牧的腰,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卫以牧轻轻地“嘘”了一声。   她一只手伸进薄净洵的发间,垫在薄净洵的脑后,另一只手圈紧了薄净洵。   她们之间几公分的身高差,让卫以牧低下头来的时候,那双温润的眼眸如同眷顾人世的星光。   海面上浪涛翻涌,她们在高悬的冰轮之下双唇相触,她们沐浴着月光,任浓郁的爱意在唇齿间弥漫。 第59章 番外二   在自由地过了三年二人世界后, 卫以牧和薄净洵迎来了卫华月跟钟眉两个长辈询问是否想要孩子的重要关卡。   钟眉从前曾经为薄净洵的婚事格外操心,在女儿认识卫以牧之前,多次为女儿安排相亲。如今跟卫华月相处久了, 她的思想也逐渐发生了改变, 不像从前那样将自己的愿望强加到女儿身上, 便只是跟卫华月一起, 询问两个孩子的意愿。   “所以你们两个就决定生孩子了?”   饭桌中间的火锅热气腾腾的,唐之棠一边捞起一筷子青菜放进薄净洵碗里,一边问着她。   薄净洵莞尔轻笑:“嗯, 我们本来很犹豫。因为我们现在没有很想要孩子,可是我们又觉得, 将来年纪大了, 大概会后悔没有跟对方有孩子。所以我们决定,趁着还年轻就把这件事安排了吧。”   唐之棠笑问:“万一你们带不好孩子怎么办?”   薄净洵喝了口果汁, 把杯子放回桌上, 叹笑道:“谁能百分之百地保证自己有这个底气呢?只能说我们在做准备迎接我们的孩子了。”   “快吃菜,要凉了……”唐之棠督促了一声, 然后继续聊起来,“那你们现在决定谁来生呢?”   薄净洵拿起筷子夹碗里的菜吃,挑了挑眉梢, 眼底含笑声音含糊:“你猜……”   这个时候言知夏风风火火地从厨房出来, 青棕色的长卷发张牙舞爪的,她将一碟火锅食材放在桌上:“来嘞!还有一碟丸子,我洗干净就来!”说话间就扭头又往厨房跑去了。   唐之棠刚要打趣薄净洵的话被这动静哽在喉间, 发丝都被言知夏来去匆匆带起的微风给吹得飘起来。   薄净洵忍俊不禁, 边吃碗里的菜边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婚啊?这都几年了,真当我不知道呢?”   她记得, 几年前她跟卫以牧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唐之棠告别了持续多年的恋情,自此以后跟言知夏的关系就逐渐暧昧起来。   她问过言知夏具体情况,言知夏没有明说,她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后来,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从暧昧变成了光明正大的亲密,以她们三个人这熟悉的关系,她也不必再多此一问了。   唐之棠眼底流露出一丝羞赧,但也大方地笑道:“巧了,昨晚刚决定。”   薄净洵一颗青菜差点噎住喉咙,连忙抬手遮掩口鼻往旁边咳嗽:“……咳,怎么突然就决定了?”   唐之棠放下筷子,双肘撑着桌沿,两手相握垫着下巴,目光里蒙上一层温柔的雾气,看向发出叮叮当当忙碌声的厨房:“其实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就聊过这个问题。知夏三年前很明确地告诉我,让我放心,她是奔着结婚来跟我谈恋爱的……”   她说到这里,被自己逗笑了一下,也是想起当时的画面而笑。   薄净洵也颇有赞许:“是她的风格。”   言知夏平日里就十分豪爽,又亲眼见证了唐之棠脱离梁瑾诚这场恋爱苦海,深知唐之棠多年来被梁瑾诚以各种理由来推拒结婚,所以一跟唐之棠在一起,便立刻表明自己并非儿戏。   唐之棠拿起杯子,慢慢地喝着果汁,轻悠着语调:“当时我说,我们虽然认识几年了,可一直都是朋友关系,所以即使现在互相有好感,但也不能确定我们会适合对方,也不确定能不能长久相处……如果只是一时的新鲜感,那她对自己的承诺就无法负责,对我来说就又是一种伤害。   所以,我们说好了先相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不要事事以婚姻为前提,只看彼此之间合不合适,能长久相处的几率有多大。”   薄净洵边听边点头,“这个考虑也确实应该。”   言知夏担心唐之棠没有安全感,所以起初就表明了以婚姻为目的的心态。而唐之棠却更忧心她们彼此之间无法长久相处,这样的话,言知夏再怎么许诺也无济于事,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时间,用时间来证明她们可以在一起很久。   唐之棠没说话,只弯起唇笑笑。   薄净洵忽地醒悟过来,“所以,现在是新鲜感过去了,但互相还觉得相处得不错,可以更进一步了?”   唐之棠脸颊一红,笑着瞥了她一眼:“知道了还问……”   说话间,言知夏端着一碟鱼丸从厨房出来了,边坐下边往锅里下鱼丸,还叮嘱着边上两个女人:“这鱼丸可是我斥巨资找大厨做的,这可不是面粉丸子啊,可营养了!你们都多吃点,糖糖也是,我进厨房这么久了,你怎么就光喝果汁了!”   她手上忙碌不停,嘴上也不歇着,越说越激动,唠叨完了才发现薄净洵跟唐之棠都笑着看她。   她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看什么呢,我是身上脏了还是脸上脏了?”   薄净洵眼神颇有深意,含笑道:“不是,是我感觉你比以前要有魅力了。”   言知夏顿时就恢复了那浮夸的神情:“啧……你这就不对了,姐姐的魅力你居然今天才发现。”   薄净洵笑着摇头,真是难以想象,言知夏跟唐之棠认真谈起感情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快吃东西,忙了这么久不饿么?”唐之棠适时地扯开话题,关切地给言知夏夹了些烫熟的青菜和肉进碗里。   “好,你也吃。”言知夏微眯着眼睛对唐之棠笑,一向玩世不恭的神情多了几分明显的温柔。   薄净洵在一边看着,内心满是对这温暖一刻的感触。   她们所有人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有着怎样的过往,到了如今都收获了应得的幸福。   又是一年深冬,凌州飘落下将整座城市染成银白的细雪。   SL集团在周末举行年底团建,从晚饭开始,结束以后第二站的安排是包场电影院,最后一站则是唱到深夜的KTV。   这个时候的薄净洵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身体调养,做完了身体检查,确认身体状态适合生育,刚刚将胚胎植入。   卫以牧的精神高度紧张,不允许薄净洵跟她一起去团建。理由是参与的人太多了,很难顾及到饮食方面的问题,生怕薄净洵吃到影响身体的食物。   薄净洵好说歹说,这段时间实在闷坏了,她才允许等晚饭的局结束以后,叫方墨开车去家里接她来看电影。   下午时,高玥带了水果来探望薄净洵,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聊天,高玥被卫以牧的种种举动给逗得笑而不止。   “她真的太可爱了……”薄净洵边说边止不住笑,“还差点要设计一个什么装置给我,让我下了床都不用走路,每天只管躺着就行。”   高玥笑得扶住沙发扶手,“哈哈哈哈哈卫总真像个宝宝。”   薄净洵无奈道:“现在就这样了,等再过一段时间,那还了得。”   高玥颇有感慨:“怀孕可真辛苦啊,薄老师最辛苦,卫总也紧张。”   说到这里,笨笨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来到薄净洵身边,用头轻轻地蹭薄净洵的腿,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看见它,薄净洵轻柔地抚摸它的头,柔声笑道:“她现在还不让笨笨靠近我,怕笨笨让我摔了。”   笨笨现在长成一只大萨摩耶了,平时带回卫家老宅,撒了欢地在草地上奔跑,既活泼又动力十足。   卫以牧因此而不敢让笨笨接近薄净洵,生怕它撒起欢来让薄净洵一不留神摔了。   “是么?”高玥向笨笨伸出双手,“来让我看看,我们笨笨受委屈了。”   笨笨几步蹦跶过去,高玥一把抱住它毛茸茸的身子,重得她笑出声来:“笨笨现在好重啊,我都抱不起来了。”   薄净洵轻笑,看高玥跟笨笨玩了一会儿,问道:“你明年大学毕业,有什么打算?”   “我啊……”高玥握着笨笨的一只前爪,笑容清甜,“还是打算跟棚学配音,希望多得到配音机会,其它的以后再说。”   薄净洵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笑问:“晚上留下吃饭么?家里就我一个人,刚好可以多聊聊。”   高玥绽开笑颜:“好啊,薄老师要给我开小灶了么?荣幸之至!”   晚上八点半,方墨准时到家接薄净洵,这个时候薄净洵跟高玥已经结束了晚饭,在客厅里吃着水果聊天了。   高玥去开门把方墨迎进来后,道别的话还没说出口,方墨破天荒地开口了:“谢谢你陪夫人这么久,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看电影。”   “诶?”高玥惊喜地扭头看薄净洵。   薄净洵看了一眼总是高冷寡言的方墨,再看颇有期待的高玥,眼底含了一缕笑意:“你要是有空就一起去吧,今晚是她们公司团建,包了场的。”   高玥的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薄净洵收拾好了手包,三个人一起出门。   她在台阶上等候方墨把车开过来,高玥则是跟着方墨去开车了,两个人一边走远,声音一边遥遥地飘过来。   高玥好奇地笑问:“方墨,你上次没回我微信,你到底会不会功夫呀?”   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的女人连回答都利落:“会跆拳道和泰拳。”   高玥赞叹地扯住她的衣角,“好厉害,那你有时间可以给我看看么?”   方墨低眸,看了一眼那只细嫩得没有经过风吹雨打的手,垂在身侧的手握起拳略微摩挲,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心的薄茧。   她的睫羽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眉宇间的英气柔软了几分,“不行。”   少女再次好奇,双眸犹如此刻天上忽闪的星星,“为什么?卫总不让你随便透露自己的功夫么?”   方墨没有挣开自己的衣角,声音被夜晚的冷风吹散,似乎有些素来没有的温度:“等你需要的时候才可以,因为要用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高玥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方墨的话,而后声音忽然雀跃起来:“方墨,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方墨没再说话,也或许是小声地说了什么,引来少女喜悦又羞赧的笑音。   薄净洵远远地望着,嘴角弯起了然的笑。   去到影院,因为包了场,门口和内部都是SL集团的人,薄净洵一路上听着一句句的“夫人好”,来到等候在影厅外的卫以牧身边。   温润优雅的女人身着黑色的女士西装,高挑的身材在众人之中格外惹眼,胸前赤金色的羽翼胸针在黯淡的光线下也有流光淌过。   她朝薄净洵伸出手,把薄净洵牵到身边,温柔地低声问:“今晚看喜剧片,我给你准备了零食。”   薄净洵学着她平时温顺的模样,眨了一下眼,“全场就我一个人吃零食?”   “哪有,大家都有的……”卫以牧无辜地笑笑,只是把手圈住她的腰身,往她耳边凑了凑,“只不过你的零食,是我亲自准备的。”   这时,几个结伴进影厅的员工看见她们,连忙笑嘻嘻地打招呼:“卫总好,夫人好。”   卫以牧微微点头,薄净洵转头对她们微笑一下,然后转回来拍了拍卫以牧的手臂,后者完全不动弹,还一脸无辜地收紧手臂。   员工们还在陆陆续续地进影厅,卫以牧带着薄净洵也一起进去,她们的位子在视野最好的正中间。   影片很快开始放映,大家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倒是卫以牧一声不出,只是偶尔到好笑的地方牵动唇角。   黑暗里,影片的光线似乎被强化了一样,五彩缤纷绚丽夺目,声音也震撼得仿佛能够深入到身体里,搅得薄净洵时不时一阵反胃。   她渐渐地别开视线,一眼都不愿意再多看。   卫以牧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动静,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贴近她耳畔低声问:“怎么了?”   薄净洵皱着眉,语调有明显的虚弱:“我不想看了……”   话是不想看,语气却显然是不舒服,卫以牧心疼地轻抚她的脸颊,“好,我们出去。”   她们从走道离开影厅,途中卫以牧用手势制止方墨跟来。   出了影厅,薄净洵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反胃感轻了些。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卫以牧神色紧张,眉头都拧成了结,双手扶住她的双臂。   “我也不知道……”薄净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胃部,“就是觉得电影的画面和声音好像有刺激感,我一直在反胃。”   卫以牧稍微放了心,“可能是晚上吃坏肚子了。”   薄净洵隐约感到不对劲,“可是我很少吃坏肚子,晚饭还是叫了杨阿姨来做的。”   两个人四目相视,忽然间心念微动。   卫以牧舒展眉眼,甚至愉悦地笑开:“你是不是开始有怀孕反应了?”说完就开始喃喃自语地自责:“我怎么还让你来看电影,我真不小心,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薄净洵没好气地推了推她的额头,“哪有这么夸张,等你这几天忙完了,我们就去医院看看。”   卫以牧眨了眨眼睛回想:“算起来,离上次去检查快有半个月了,而且上次医生就说胚胎成功着床了……”她越说越开心,立刻义正辞严道:“明天就去医院。”   薄净洵被她吓了一跳,“你明天不开会了?”   卫以牧双手向下半搂住薄净洵仍旧纤瘦的腰,眼底满是欣喜,“延后,我们的女儿最重要。”   在筹备这件事的时间里,她们都紧张又期待,一方面对即将为人母而手足无措,一方面又期待有一个承袭着她们彼此血脉的孩子。   到了这个时候,那种紧张感和期待感又似乎在成倍地增加。   卫以牧眨巴着眼睛,身上的稳重感化成浓重的天真,“净洵,我们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你这也考虑得太早了。”薄净洵无奈又好笑,但又被她这样的重视和紧张惹得内心阵阵甜蜜。   “不早,我们要起个好名字,再起个可爱的小名。就像我一样……”   “我看你快把孩子要上哪个学校给考虑好了……”   电影声震耳欲聋,从影厅半掩的门中隐隐地传出来,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走廊里的静谧与温情,她们在这样温馨的氛围里相拥着,互相倾吐着内心万般温柔的情话。 第60章 番外三   时光转瞬即逝, 日子在日常的琐事之间流淌得幸福而平静。   卫以牧将公司进一步扩大规模,许多近年来火热的行业都有SL集团入资的身影,而SL集团的酒店则是新增了更多的风格, 不但遍布全国, 在国外更多的知名城市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薄净洵如今已经成为盛宸配音工作室的另一个老板, 以个人名义跟原本的负责人许易合作, 从起先的工作室员工,升为工作室的联名负责人,不但在配音界占领自己的一方高地, 更是每年配音兴趣班里吸引学生最多的导师。   她们在各自的领域里翱翔,回到家里却会默契地降落, 收敛起在外的所有锋芒。   因为她们有一个今年才刚刚五岁的女儿, 卫礼。   “小奕,我跟你说, 这个是我妈咪!”   “这个是动漫, 哪里有你妈咪?果果你骗人!”   客厅的宽屏电视播放着最近播出的国产动漫,宽大的沙发上传出两个小女孩清脆的议论声。   笨笨直直地趴在沙发中央, 把沙发隔开两半,耳朵温顺地耷拉着,黑漆漆的眼睛也半眯着, 慵懒地摇晃着尾巴。   它柔软的背上一左一右地枕着两个小女孩, 她们一边看着动漫,一边抚摸着它蓬松的白毛。   被称呼“果果”的小女孩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双笑眼灵动又明亮, 跟卫以牧小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一听小伙伴的话, 顿时从笨笨身上爬起来,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我哪有骗你?那个就是我妈咪!”   “你骗人!”   “我没有!”   小奕也从笨笨的背上爬起来,两个小孩开始斗起嘴来,互相推搡着。   笨笨平日里对卫以牧和薄净洵十分依赖,却似乎对年幼的孩子更包容,只乖乖地趴着听小主人和小客人拌嘴,尾巴一甩一甩的,往果果的身上轻柔地拍打,像是在支持它的小主人。   “怎么了?”   一道温醇的女声从楼道处传来,轻声却带着成熟稳重的味道,让两个小孩一下子安静下来,转头看向声源。   女人墨羽般的长直发随着走动而发尾微扬,她穿着白色真丝衬衫搭配浅蓝色牛仔裤,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瘦削而养眼的身体轮廓在走动间完美展现,优雅而闲适。   “妈妈!”果果立刻转了个方向,伸出一只手指着电视屏幕,“我跟小奕说了那上面是我妈咪,她不信!”   小奕及时地附和:“对,我不信!”   卫以牧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薄金边眼镜,镜片下的目光温润如水。   她弯起唇角,满身温雅的气息,“那果果是怎么说的呢?”   她边说边走到两个孩子面前,笨笨抬头一看是她,慢悠悠地支起身子抖了抖毛,钻到另一边去趴着,给她让出了正中央的位置。   果果扒拉住她的手,“我就是说那个是我妈咪呀。”   小奕满脸的不信任:“那是动漫,你妈咪长得跟那里面的人都不一样,骗人不害臊!”   果果登时就红了脸,站起身就要过去扯住她。   卫以牧连忙一手拎住一个孩子的手臂,满脸笑意地制止:“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人说的都对。但是果果,你要知道小奕不明白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你不能怪她觉得你在说谎。”   两个小孩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个时候门铃被按响,卫以牧两只手分别摸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头,示意不能再闹了,然后出去开门。   “小奕,我们该回家啦。”   来人是小奕的母亲,住在隔壁的邻居。   卫以牧带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进来,小奕立刻跑过去扑进对方怀里。   果果也跟着奔到卫以牧身边,举起双手抱住卫以牧的腰。   小奕的母亲略带抱歉地笑道:“今晚打扰你了小牧,我跟小奕她爸刚刚才回来。”   卫以牧轻浅地笑答:“没关系,小奕跟果果也玩得很开心。”   “才没有!”果果这个时候反驳,“我还没告诉小奕为什么那个动漫里的人是妈咪,那是因为妈咪在帮她说话!”   小奕从母亲怀里扭过头来,“你又在撒谎!”   小奕的母亲低头轻斥:“小奕,不许这样对果果。”   卫以牧低头去摸女儿柔顺的发顶,神色柔和又不容抗拒:“好了,我们先让小奕回家。”   果果最清楚她妈妈这个表情,就是不让反对的,她只好闭紧了嘴巴,把头埋进卫以牧的腰间,不再说话了。   小奕的母亲又是抱歉地笑笑:“实在不好意思,小奕这孩子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好说她。”   卫以牧重新抬眼,微笑道:“小孩子童言无忌,不用放在心上。”   她跟果果把小奕和小奕的母亲送出家门,回到客厅果果就嘟起了嘴。   “妈妈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妈咪本来就是在帮动漫里的人说话,动漫里的人就是妈咪啊。”   楼道有一抹身影慢慢地延伸下来,薄净洵的脚步停在楼道中间,走动带出的微风荡起她淡蓝色的真丝睡袍下摆,巧克力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头和背后,面上有着刚睡醒的几分慵懒,眼底则是听到女儿那些话以后的无奈和好笑。   果果已经多次跟班上的小伙伴宣传最近热播的动漫了,只不过宣传的重点,是动漫中的女主角是自己妈咪。   可小孩子哪里知道配音是什么,大家都在笑果果撒谎。   卫以牧抬眼,看见薄净洵唇边那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禁长长地叹气。   薄净洵伸出手指,指了指卫以牧,再转回来指了指自己,做出询问的表情。   卫以牧也伸出手指,表情宠溺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再指了她一下,而后指向楼上的房间,示意她上楼等。   薄净洵挑眉,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上楼。   果果嘟着嘴,爬到沙发上去抱笨笨,笨笨懒洋洋地扭头用头蹭她。   卫以牧走过去,声轻而严肃:“卫礼。”   果果惊得顿了一下,三秒钟以后老老实实地下了沙发,“……妈妈。”   卫以牧平时总是很温和,可每次要正经教育女儿的时候就会多了一种威严感,而且还不叫女儿的小名,让女儿一下子就感觉到她的气势起来了。   卫以牧隔着镜片的目光平和,静静凝视自己的女儿一会儿,慢慢走近到她的身前半蹲下来,目光和她齐平。   卫以牧轻声问:“记不记得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记得……”果果又嘟了嘟嘴,眨了好几下眼睛,“妈妈和妈咪希望我有礼貌,有风度,所以才给了我一个‘礼’字。”   卫以牧欣慰地点头,拉住她的小手,再问:“那你觉得刚才对小奕的样子,够不够礼貌?”   果果睁大眼睛,莹亮的眼中写满了疑惑:“可是我跟小奕是好朋友呀,跟她比跟别的小朋友要亲呀。”   卫以牧捏了捏她的小手,柔声一笑:“表示亲近的方式是打闹么?那你看妈妈跟妈咪有没有这样过?”   “是哦……”果果的大眼睛忽然就遮上一片迷茫的雾,“妈妈跟妈咪从来都不打闹的。”   女儿的表现让卫以牧神情里的肃然渐渐淡去,她满怀宠爱地抚摸女儿跟她一样柔顺的长发,语调低柔:“要表达亲近,绝对不是用有可能会伤害到别人的方式。亲近一个人,你要让她感受到的是你好的一面,比如加倍的温柔,比如更多的耐心。”   果果似懂非懂:“那刚才那件事情,我应该怎么办呢,她都不听我说。”   卫以牧笑着捏捏她的鼻子,“妈咪带你去过录音棚,你看见过妈咪的工作,所以你才容易理解。可是小奕不一样,你要等到长大一点,你们的小脑袋里装的知识更多了,你才可以和她解释,她也才能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没有我知道得多!”果果眼睛亮亮的,露出萌萌的笑容。   “……嗯,也有这个意思。”卫以牧莞尔点头,还是要适当地让女儿感觉到自身优势的。   “那我知道了!”果果小脸上格外认真,双手捧住卫以牧的脸摇晃,“等我长大了,小奕也长大了,她知道的东西也多了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和她解释为什么动漫里的人是妈咪,到了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   “聪明。”卫以牧揉了揉她的发顶。   果果用力一点头,“走,我们去找妈咪说!”   她一手拉着卫以牧快步上楼,一边叫着懒洋洋的笨笨,两人一狗浩浩荡荡地上了楼,去到卫以牧跟薄净洵的房间外面。   果果轻轻敲门,小脑袋伸进去小声地问:“妈咪睡醒了没有?”   卫以牧含笑垂眸看着女儿,果果其实已经初显礼貌和风度了,从这即使房门开着,却还是止步在门口敲门询问的小细节,就能够体现。   她们的女儿,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温暖的人。   “睡醒了,进来吧。”薄净洵从浴室出来,对卫以牧轻轻扬唇,表示自己很满意卫以牧妥善解决了刚才的小问题。   “妈咪!”果果小跑进去抱住薄净洵,抬起的小脸又萌又严肃,竟有几分卫以牧的感觉,“我决定,长大前不要和小朋友们说你是动漫里的人了。”   薄净洵搂住她,忍不住勾唇:“嗯?为什么?”   果果皱着稚嫩的眉宇说:“要等我们都长大了,我再和她们解释妈咪为什么会帮动漫里的人说话,因为现在大家现在知道的东西都不多,不管我怎么说,她们都不明白的。”她说完才灿然笑开:“这是妈妈和我说的。”   她自身也不明白薄净洵的配音职业,每次都形容成“帮动漫里的人说话”或者“帮电视剧里的人说话”,难得她今天终于打算不执着于给小伙伴们解释了。   薄净洵弯下腰,双手抚上女儿软嫩的脸颊,声音被浓郁的柔色侵染:“这样很好,我们果果是个很厉害的小朋友,是可以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去做合适的事情的。对不对?”   “嗯!”果果郑重地点了好几下头,“那妈咪亲亲我,奖励我一下。”   “好……”薄净洵宠溺地拉长尾音,在她的脸上轻吻一下。   果果刚笑弯眼睛,卫以牧就走过来:“好了,去玩吧。”   “那我去玩积木了!妈咪昨晚工作很晚才回来,今晚要早点睡觉!”   果果欢呼着跑到笨笨身边,摸摸笨笨的头,带着几乎跟她一样高的笨笨,迈着欢快的脚步去储藏室。   薄净洵直起身子,笑着睨卫以牧:“吃醋啊?”   卫以牧在她跟前停下,一本正经地扶了一下眼镜,“果果都有奖励,解决了问题的木木更应该有奖励。”   薄净洵轻轻笑了一声,看卫以牧这玩笑开得这么认真,她默声想了想,随后转身走向床边。   她拿起一个放在枕边的信封,准备拆开它。   卫以牧快步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你要跟我一起看这封信么?”   那个信封颇有古典韵味,正是多年前她们在浔城时,薄净洵在那家“时之门”店铺里给未来的自己写下的信。   薄净洵的眼眸在灯光下柔情浮动,“对,这是给你的奖励。”   卫以牧顿了好几秒,慢慢地轻笑开,松手让她继续打开信封。   信封和里面的信笺都保存得很崭新,薄净洵展开信笺时还有淡淡的墨香飘出来。   让卫以牧感到意外的,是信笺里并非满篇的文字,反而只有一行短短的句子: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对的。   “为什么你只写了这句话……”卫以牧很惊讶,镜片下的双眼微微睁大,神情顿时就多了几分旁人难以得见的可爱。   薄净洵没有立刻回答,她用指腹悠缓地抚过这行字,随后重新把信笺折起来放回信封里,将信封放在床沿。   卫以牧收敛了惊讶的神情,伸出双臂把她拥进怀里,低下头浅浅地亲吻着她的长发。   从打开那封信起,她的情绪就有些沉了下来,卫以牧感受得到。   薄净洵回抱着卫以牧,枕着卫以牧的肩膀,好一会儿才徐徐开口:“其实在今天收到这封信之前,我已经忘了曾经写过它了。”   “为什么?”卫以牧柔声地问,满心柔软地陪着她一起揭开这个奖励。   薄净洵话音含笑,带着浓浓的满足与回忆的味道:“因为写这封信那天,我刚刚意识到自己喜欢你……不对,应该是前一天晚上。可是我一下子没有接受这件事,我们是因为协议结婚开始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所以,我迷茫了一个晚上,还有一个早上……”   她顿了顿,卫以牧也笑了一声,似乎也回想到了那一天。   那个仿佛关系达到了瓶颈,无法前进也无法退后的那个早上。   薄净洵用侧脸蹭了蹭卫以牧的肩膀,语调低柔:“我只写了那一句话,就是在迷茫我和你会是什么结果。我想……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或者在一起之后又分开,我都希望自己不会后悔曾经做下的决定。   然后出了那家店就下起了雨,你带着我躲到旁边的屋檐底下,我看着你只顾着我的样子,最后的一点点不知所措都消失不见了……”   卫以牧幽幽地叹息,“你选择的收信时间是十年,不管我们最后是怎样的结果,十年都足够尘埃落定了……”   薄净洵轻笑着,把当时内心的打算全盘托出:“因为只有三个时间选择,三年,五年和十年。三年太短,如果我们的协议一直持续,那几乎三年的时间里我们都经常见面,也许还不能彻底决定我们的结果。五年又好像有点不上不下的,就干脆选了十年。”   十年时间,足够她们成为互不相交的陌生人,也足够她们成为幸福而平淡的恋人。   如今十年之期已到,她们的生命之路已经紧紧缠绕在一起,相互牵挂,又有一个基于爱情而孕育的女儿。   薄净洵不但没有后悔曾经做下的任何一个决定,更在心底庆幸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这才造就了她们可以相拥的今天。   她的唇如轻羽一般吻住卫以牧的脖颈,她的声音细弱而柔软:“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心里全都是你。”   卫以牧闭上双眼,双臂收紧着抱她,深深地在她的耳畔呼吸,“我很喜欢这个奖励,非常喜欢……”   她们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卫以牧捧起薄净洵的脸轻慢地吻着。   想要更深地亲吻时,卫以牧的眼镜硌到了薄净洵的脸,两个人都被彼此逗得发笑。   卫以牧的目光温柔而滚烫,“跟我来。”   她拿起放在床沿的信封,牵着薄净洵出了房间。   两个人先去了储藏室外,放轻脚步没有惊动在里面玩积木的果果,只是犹如一个约定一样,一起看着她们的女儿。   卫以牧打着手势,示意爬起来要奔过来的笨笨不许动。   笨笨摇晃着脑袋,“呜”了两声就趴回原地,在它委屈的目光里,卫以牧带着薄净洵悄悄离开,来到书房。   卫以牧把信封里的信笺重新拿出来,在桌面上展开,再从笔筒里拿了一支钢笔。   看着最上面的那行字,卫以牧无意识地咬着唇思索,转眸看向薄净洵。   薄净洵伸手去抚她的长发,眼神里是对她的爱意和好奇:“想写什么?”   卫以牧没说话,只眨着眼睛思忖,几秒钟过后稍微弯腰,纤白的指尖捏紧钢笔,在信笺的最后一行写下了一句清峻流利的字。   “万幸我们没有错过。”   她把信笺折好放回信封里,将信封放到了抽屉里。   做完这些,她满足地轻笑起来,抬眸看向薄净洵。   薄净洵握住她的手,“为什么写这句话?”   卫以牧收拢五指握紧薄净洵的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埋头在她的长发里深深地呼吸,像个小孩子一样地惹人怜惜。   “十年前,你把我们的结果写在开头。你让我知道了你当时对我们的感情既有所期待,又担心害怕,你甚至想到了跟现在完全相反的样子……”   卫以牧的呼吸抽了抽,想要更深地埋头到薄净洵的脖颈,却被眼镜再次阻隔她们的亲密。   薄净洵轻轻笑了,双手小心地摘下她的眼镜放到桌面,而后抚上她的脸庞,指尖轻柔地摩挲她的眼角。   “现在,我把我们的将来写在最后。等我们的果果长大了,我们再把这封信拿出来,一起看这句写给我们两个人的话,我们一起庆幸这一生没有错过彼此……”   卫以牧低着头,微弱着话音去说这些话,眼眸里的星光那么璀璨又那么温暖。   薄净洵的手指顺着她的长发滑下来,指尖绞着她的发丝,轻咬了一下唇,“那……什么时候才算果果长大了呢?”   十八岁?还是第一次谈恋爱?还是结婚时?   薄净洵不禁去想,那个时候的她和卫以牧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已经有了白头发,那么她们还可以相爱多少年呢?   卫以牧没有让她多想,轻浅勾唇道:“等她把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带回家的那天,就是她长大的那天。在这之前,我们一起培养她,让她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薄净洵笑了一声,好听的声音有着若有似无的撩人:“像你一样么?”   卫以牧只是弯着唇,目光渐而下移,跟吻一起落在她的唇上,两个人鼻息间的空气瞬时间稀薄,只剩唇舌间的滚烫与柔软。   安静的书房里,细弱的气声将空气中注入了缠绵的气息,书房外隐隐传来小跑声与果果清脆的喊声,令这暧昧的空气起了轻微的浮动。   “笨笨你把我的房子还给我!快还给我!我还没拼完呢!”   说着就是“啪嗒啪嗒”小跑着的脚步声,果果在走廊里追着笨笨,着急而又欢乐。   书房里的两个人微微拉开距离,薄净洵的唇嫣红诱人,连呼吸都带着深吻后的湿气,双手松松地攀着卫以牧的肩膀。   “别说话……”卫以牧把声音压得很低,神情里满是不知餍足,边说边盯着她的唇看,“书房门没关,果果听到这里有动静,肯定会跑进来的。”   薄净洵咬着唇笑,没好气地嗔了卫以牧一眼,也将语调压得极低:“吃醋吃成这样,也不怕果果笑话你……”   她话没说完,卫以牧的唇就重新贴了上去深情地轻吻,双手把她的腰身搂紧在怀里,温醇的声音磁性又悦耳:“那你跟果果怕是要笑话我几十年了。等我老了,还是会想爱你,想吻你……”   薄净洵脸颊晕红了一片,一只手捂住她那说着情话的唇,被她将手按回后颈,在彼此灼烫的呼吸里,重新深吻在一起。   果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被卫以牧放在抽屉里的信封静静地躺着。   它看着这段恋情从零星火光燃烧得猛烈,也见证这段恋情逐渐平缓流淌,它在等待下一次的重新启封,带领她们回忆曾经缱绻的过往。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