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成异域公主后我去和亲啦》作者:旖容   文案:   【轻松小甜饼,全文无虐】   【女主版】   一不小心,狄旎穿越了,穿成了和她同名同姓,却爹不疼娘早逝的北狄公主狄旎身上。   于是,21世纪新青年被迫面对着满是腥味的羊奶,干巴巴的馍馍和满天风尘。   狄旎:嘤…   直到有一天,没见过几次面的父王指名道姓派她去汉族和亲。   狄旎:!!!   【男主版】   当北狄之地送来公主和亲之时。   颜控帝哥:呵,蛮夷之地女子,必是粗鄙至极!   后来,当帝哥见到肤白貌美,身段玲珑的狄旎。帝哥:仙仙仙仙…仙女?   小任性貌美异域公主vs小太阳颜控中原皇帝   本文又名   《别人和亲哭唧唧,我去和亲笑嘻嘻》   《穿成落后蛮夷公主后,我靠地域优势养成了肤如凝脂,前凸后翘》   《我很美,我知道》   #女主玛丽苏,全文最美#   【食用指南】   1.男主真·小学鸡   2.非传统型皇帝,双成长   3.双c,男主把后宫当姐妹处(bushi.)   4.一见钟情狗血戏码,男主的毕生志向是娶到最美的老婆,女主让他如愿以偿   一句话简介:异域公主x中原皇帝   立意:民族团结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狄旎,池宴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春日时分,枯树尾上染了绿意。   不远处矮山顶上的白融了些许,化成涓涓细流直奔山脚。   山脚处,官道上。   一行异族人抬着披了红布的箱子慢慢悠悠的走着。   为首的红衣女子脸上系着面纱手里攥着缰绳,身上枣红马摇晃着脑袋打了个响鼻。   若不是偌大的“喜”字高挂着,任谁都瞧不出这是一个送嫁的队伍。   “公主,前边便是中原境内了。”身后叽叽喳喳了一路的塔娜兴奋的说道。   “奴婢估摸着,中原皇帝肯定在那儿等着您呢!”   狄旎没转过头看她,只轻轻拉了下缰绳:“聒噪。”   她身上穿着北狄嫁衣,红布层层叠叠裹着玲珑的身姿,娉婷袅娜。更是衬得狄旎露出的眉眼愈发娇艳。   她是美人,靡颜腻理,国色天香。   是大漠风沙极难养出来的,该生长在高台楼阁,金玉堆里才是。   所以,为巩固与中原的结盟关系,要选出个公主送去启国和亲时。   那个英明的可汗左思右想,便把目光移到了狄旎,这个连面都没怎么见过的女儿身上。   狄旎长相貌美,生母早逝,背后没势力,与自己不亲近。   软弱又好操控。   简直是送去和亲的最好人选。   于是他大手一挥,便将这意思告知了来访的使节,叫他顺道带个北狄的公主回去。   仿若同先前几年,送去北狄盛产一般,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若是原本的北狄公主狄旎,被自己父亲当做礼物一般随随便便送出去,兴许还会难过一番。   可那公主的魂早就六年前便不见了踪迹,如今马背上女子的里子,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富家女,狄旎。   那个从小被锦衣玉食养着,八大菜系想吃什么第二天便能在餐桌上见到的狄旎。   在被迫喝了六年带膻味的羊奶,吃了六年面馕裹半生不熟的牛肉后,听见自己即将去中原和亲时。   狄旎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她在心里不由得对那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父王”竖起大拇指来:   干的漂亮!   江南熟透的瓜果水灵灵的,京城的烤鸭皮酥肉嫩,豫郡的炒面拌粉淋上油油的辣子。   骑在马背上的狄旎一边想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擦了擦嘴角:馋了。   塔娜眼尖,瞧见了狄旎的动作,悄悄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递给狄旎。   “公主可是饿了?垫垫肚子吧。”   狄旎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块干巴巴的馍馍,那馍馍上边甚至还有几丝裂痕。   她就着塔娜的手,把馍馍往她怀里推:“自己吃吧,我不饿。”   只是狄旎的话音刚落,她肚子就咕噜响了一声,很是应景。   她耳尖一红,可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一只手捂着肚子揉了揉,另一只手牵着缰绳使唤着枣红马往前快跑了几步。   塔娜看着狄旎逃似的背影,不由在身后憋住了笑。   “公主慢些。”   她虽这么说了,却也还是驱着自己身下的马追上前去。   长风呼啸,携着塔娜的声音而过。   “公主的马技越发精湛了,等等奴婢啊!”   狄旎偏过头一笑,故意逗她玩似的加快了速度。   她先前在二十一世纪便学了马术,不过也只能在跑马场自己转悠的水准。   可来到这个异世之后。野草葱茏,整个旷野都是北狄人的马场。   北狄是马背打出来的天下,族内的儿女没有不会骑马的。   这小白菜公主狄旎,虽然因为没有母亲,又长得瘦瘦小小的缘故。总被其他阏氏大妃生的公主王子欺负,可马术却是其中的佼佼者。   便是那个自称为她长姐,总是欺负她的大公主也输得心服口服。   而狄旎穿到这个身子里后,便也接手了这一项颇为实用的技能。   狄旎拉紧了缰绳,身下的枣红马仰天“吁”了一声,渐渐放慢了步子,慢悠悠的同散步似的走了起来。   只是它似乎没察觉到骑在自己身上的主人心绪有许杂乱。   能和亲中原,回到她记忆里的故土,她是该高兴的。   可大漠绵延万里的长空,卷起红焰的篝火堆,难下咽且无味的面囊,原本那些她极不喜欢的东西,如今却一个劲的往她脑海里蹿。   扰得狄旎心里不得安生。   她身后马蹄声渐渐近了。   一声,两声,三声...   数声。   嘈嘈杂杂,如山崩地裂一般。   这是有人追上来了。   狄旎打量了四周这才发觉到自己已经进了中原的地界。   她不由皱眉,手里捏紧了缰绳,眼底带了些浓郁的墨色。   方才自己走得快,这几息之间绝不可能是送亲的队伍跟上来了。   狄旎转过头:“你们,是何人?”   手握大刀的十余个壮汉,看向狄旎眼底带着杀气,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你这婆娘,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呢?”只是等他目光缓缓移到她座下马骑时,汉子眼里便带了些痴迷:“果真是好马!”   狄旎方才用的是北狄话试探他们,若是他们听懂了,那多半是其他部落派来的人想要离间北狄和中原的结盟关系。   而为首那人的表情却明晃晃的告诉狄旎,他们听不懂。   只是那右侧脸颊上挂着刀疤的汉子流利的中原话,也叫狄旎心下也一惊。   一时间她竟也分辨不清楚这些只是普通山贼;还是中原皇帝派来的人。   若是前者倒还好,可若是后者…   “公主!”   塔娜策马扬鞭惊了那大汉的马,还未等他留神,塔娜便穿过了堵在官道上的贼人,到了狄旎跟前。   等上上下下扫了狄旎一眼,确定她无事之后,塔娜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被惊着的马匹转了一圈,又稳稳地落在地上。马上的大汉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却还是不忘开口讥讽道。   “呦,又来了个小娘子?”   他毫不掩饰眼里的贪欲,舔了舌尖,奸笑着看向面前这主仆二人。   塔娜眼神凛冽,一只手悄悄的握紧了怀里已经滚烫的利刃,只等着狄旎下令了。   狄旎的面纱尾被卷起又落下,她挑了眉,用中原话问道:“谁叫你们来的?”   大汉哼了一声,目光眦裂:“怎么,没见过土匪?”   狄旎嘴角微抽,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大汉身边的人冷哼了一声,说:“大哥,跟这娘们废话什么,冲啊。”   他声音不算大,可这处静悄悄的,要想叫狄旎听不见都难。   她默不作声的翻了个白眼,看着眼前这一堆二愣子似的大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嘲讽一下,便听见身后又是三两声嘈杂的马蹄声。   若是先前只有眼前这些人,狄旎是不怕的。   可若是还有救兵来,她也保不齐能全身而退。   塔娜自然也是这么想,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狄旎,眼底带着沉重。   不远处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   男子声音同涓涓细流一般,好听的很:“怎么在我启国境内,还会有十几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的事?”   身下骏马打了一个响鼻,似是在应着他的话。   狄旎微微一愣,转过头想一探究竟。   北风呼啸,系在耳后的面纱松松垮垮的,被风一卷便不见了踪迹。   狄旎一惊,伸出手来想要将它勾回来,却也只是徒劳。   “仙,仙女...?”   狄旎抬了头,一不留神便撞进那一双满是惊艳的眸里。 第二章   面前男子身穿一袭红衣,腰上系着白玉步禁,只是骑马时却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他姿容美如冠玉,虽不是狄旎常见的北狄人对阳刚长相,却也称得上极为俊美了。   翩翩周生,约莫如此。   狄旎看着,默默的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八点五分。   在现世,这个容貌出道,必定是顶级小鲜肉的水准。   池宴似乎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唐突,挠了挠脑袋,朝着狄旎露出了个咧嘴笑来,眼睛弯如月牙,一侧的虎牙抵在下唇瓣上,将五官都柔化了些。   这一下,方才狄旎脑海里什么周生,什么小鲜肉,全部消失殆尽。   狄旎心想:这大概就是地主家的傻大儿吧。   只是狄旎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未曾表露半分。   她看着池宴面上的笑意都要僵住了,才面不改色缓缓的转过头来。   “你们是一伙的?”大汉手里捏着大刀,有些不善的看了狄旎主仆和男子极其身后的仆人一眼。   若是四个人对他们十二个人,当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池宴瞧着有些赢弱,那仆人又有些男生女相,狄旎估摸着,他们的战斗力大概是不太行的。   “以前不是”,池宴手里握着长剑,拉紧缰绳,身下骏马蓄势待发,“可现在是了。”   眨眼间,狄旎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将那个聒噪的大汉给摔下马了。   狄旎眼睛眨了眨,在心里想着自己果真不该以貌取人,瞧,他还是有点能耐的。   她扬起笑来,对着池宴:“壮士勇......我淦?”   狄旎这话还没说全,便见池宴一下被另一个大汉给扣住了。   她眼角抽了一下,恨不得把方才的话给收回去。   仆人声音尖利:“主子!”   他骑马赶上前去,可没过两招就和自家主子一样被扣住了。   狄旎:...芜湖   别说她了,就连在一旁的塔娜也有些看不下去,捂住了眼。   方才倒在地上的大汉,起身来拍了拍沾上灰的衣裳,眼神直接落在狄旎的脸上:“小娘子,别怕。”   他学着刚才池宴咧嘴一笑,可毕竟远不如池宴帅气,他这一笑尽显丑态。   “哥哥疼你。”   塔娜皱眉,就想上前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为何物的大汉。   可却被狄旎拦了下来。   “塔娜退下。”狄旎眼尾一扬,直勾勾的看着那大汉:“疼我?你也配?”   大汉被她轻蔑的眼神气的面色涨红,可一旁手被束缚住的池宴看着狄旎这幅模样却心跳如雷,连耳尖都红了一大片,眼里亮着光一直盯着她看。   如果狄旎看见了,肯定看得出这和她之前看见爱豆的朋友没什么两样。   两边眼睛一边写的“好帅”,另一边写着“我爱”。   “你!”大汉咬了咬牙:“兄弟们上,谁先把她拿下,我就把她赏给...”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眼前便一黑,锋利的小刀带着风呼啸而过,他脖颈处微微一凉,伸手摸去便是一手的血。   “你,你...”   大汉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地方,另一只手指着狄旎:“杀了她,杀了她!”   狄旎偏过头来,眼底带着嗜血,可笑意依旧明媚。   显然不将他们当一回事。   “你想将我,赏给谁?”   这举动更是叫向来杀人不眨眼的山匪们怒从心起,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冲了上来。   就连方才压着池宴啊和侍从的其余两个山匪都将他们扔下,跑上前去参加了这一场乱战。   塔娜自然不会将这些人尽数留给狄旎解决的,她冲上前去三两下就将后头的人困住,不叫他们再上前去。   狄旎的武功和马技有的一比,配合着她座下已经磨砺了几年的枣红马,轻轻松松的就撂倒了一群大汉。   只不过她留了一手,并未下死手,还想着一会儿等送亲队伍来之后,再扣上几个一一拷问。   狄旎又抬头看了一眼塔娜那边,瞧着她戏耍猴子一般在四五个大汉旁如鱼得水,心里也觉好笑,却也知晓自己不必担心她,便走到池宴面前蹲下身来。   小刀一割,将束缚住他的粗绳给剔除尽了。   她低着头,露出白如玉的脖颈,脆弱的如同蝴蝶的双翼一般,叫人心猿意马。   池宴看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姐姐,你真好看。”   刚刚他说话时,还哑了嗓音,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如今恢复了自己的嗓音,话音如涓涓细流一般,叫人听了心里舒坦极了。   狄旎是声控,听见这样的声音说着夸奖他的话,自是招架不住的。   她往后边推了几步:“我知道。”   池宴仰着头:“我说真的。”   狄旎连眼神都不给他:“我说的也是。”   池宴:...   身边的侍从听着他们俩惊奇的对话,眼睛瞪的像铜铃,嘴巴张得似乎能塞一大个瓜。   狄旎见池宴不再说话,便走到塔娜那儿问:“解决好了?”   塔娜点了点头,脚下踹了方才一直挑衅狄旎那个大汉。   她声音压低了,不想叫池宴一行人知晓她们二人的身份:“公主,走吧。这荒郊野岭的,虽不知晓那二人身份,可瞧他们衣着打扮就绝非普通人。”   塔娜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咱们还是先寻送亲的队伍吧。”   狄旎点了点头:“也好。”   池宴看着她们,踌躇了一番还是走上前去:“仙女姐姐,你们要去哪里?”   塔娜听他这话,呛得咳嗽了起来。   就连狄旎面上也满是疑惑:仙女姐姐...?   池宴见她们没说话:“可以带上我们吗?”   他眨了眨眼睛:“我和我的小侍走错了路,如今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侍从听见这话,有些着急的走上前来拉着池宴的衣袖小声说:“主子,您来这可是要接....”   他声音压的极低:“要接公主的。”   池宴面不改色的拍了一下他,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说什么呢,小姐姐这么善良,怎么会拒绝我们呢?”   侍从声音虽然压低了,可她却还是听见了他说的话。   接公主?不就是接她吗?   只是...   狄旎摇头:“不行。”   后妃和朝廷官员搞在一块,这是顶顶大罪。   若是那个皇帝昏庸无能,又极重面子,觉得自己头上有点绿。   不顾与北狄的联姻,气急败坏把她杀了怎么办。   她狄旎,惜命。   池宴打了一个小喷嚏:“啊啾。”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小声嘀咕:“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他抬了抬头,看着狄旎严肃的表情,也知晓这事没商量的余地了。便低垂着脑袋同丧家犬一般,从喉咙里挤出个“哦”出来。   狄旎看着面前男子,耸拉着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颇有些于心不忍。压抑住心里这一丝丝的想法,狄旎冷酷的转过身去。   狄旎:哎,可惜了可惜了。   只是还没等狄旎骑上马,送亲的队伍就赶了过来。   侍从们看着满地的狼藉额间上都冒出汗来。   “公主,您没事吧?”为首的侍卫调整着呼吸,尽量叫自己说话平稳一些。   狄旎摇了摇头,翻身上了马,拉紧缰绳:“把那些人都捆起来带走。”   他们说的是北狄话,池宴听不懂,便只能在一旁干愣着,思考自己怎么将这个仙女姐姐带回宫去做客,丝毫不记得今日是要来接那个“粗旷黝黑不修边幅”的“北狄公主”。   狄旎一行人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就将残局给收拾妥当了。   她骑着枣红马,看着地上的人:“有缘再见。”   只是男子脸上呆呆愣愣的,好似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同他说话。   狄旎好心情的俯身在他眼前摇了摇:“听见没?我要走了。”   池宴这才缓过神来,脸上的神情一下便垮了下来:“不能带着我吗?”   狄旎被他话给呛住了,咳嗽了两声后义正严辞的拒绝:“不行。”   如今时间已经不早了,塔娜有些焦急的走上前去:“咱们要赶路了。“”   她看了眼池宴,皱了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在塔娜看来,池宴就是小白脸,“男狐狸精”一般的存在。她怕极了自家主子被他诱惑住,那可就糟糕了!   狄旎偏过头来,朝她颔首:“走吧。”   她骑着马,往行宫的方向走。那中原皇帝便是在那儿等她。   身后,池宴如同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垂头丧气的。   小侍踌躇了一会儿:“陛下,您别闹了,咱们该去接公主殿下了。”   池宴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不去。”   小侍知晓他如今心情不大好,便一声不吭的,只在旁边等着他回心转意。   毕竟池宴有时候说话不着调,可答应过的事却是极为靠谱的。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池宴就烦躁的抓了头发:“算了算了,去吧。”   小侍明知故问:“陛下去哪?”   池宴咬了咬牙:“行宫。”   这头池宴终于下定决心回行宫了,那头狄旎一行人到行宫以后却扑了个空。   夜幕低垂,明月高挂,骑着枣红马的漂亮姑娘面上带着愠色,低声咒骂:“好一个鸽人的狗皇帝!”   “啊啾...”池宴揉了揉鼻子:“难不成是仙女姐姐后悔了,在背后想我了?” 第三章   虽皇帝不在,可行宫的官员却还是不敢怠慢这个理应皇帝亲自召见的公主,他恪尽职守地引狄旎到了早就替她收拾好的采薇殿。   还替她备好了膳食和洗漱用的热水。   听见这话时,狄旎满腹的火稍稍平息了些,毕竟她已经近一天没用膳了。   如今肚子空空,狄旎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塞下一头牛进去。   小米粥熬的熟烂,先来一碗暖暖胃。   凉菜酸辣开胃,大菜紧随其后。   水煮牛肉上淋了热油,连辣椒都冒着热气。   红烧狮子头外酥里嫩,一只吃完丝毫不觉得腻人。   ……   等到吃饱喝足之后,狄旎摸了摸肚子打了一个小饱嗝。   许久没吃中原菜了,如今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狄旎心里只有一个字:爽!   外边传来声响,似乎是出去微服私访的陛下回来了。   方才被他鸽了的狄旎心里还记着仇,转过身便叫塔娜把灯芯给剪了。   塔娜虽不解,却还是照做了。   不过多时,门外便聚了人。   “公主睡下了?”一个侍从敲了敲门,轻声问道。   狄旎对着塔娜指了指门外,又点了头。   塔娜清了清嗓子:“公主已经睡下了,不知何事要寻我家公主?”   “陛下...”侍从还没说完,便有另一人说了话。   “既然公主已经睡下,那朕便不扰人清梦了。”他似乎转过头来对侍从说道:“回去吧。”   外边脚步一轻一重的远了,等到听不见后,狄旎才松了口气叫塔娜重新点上灯。   “呼,刺激。”   她方才虽这般大胆,可终究是有些紧张的,连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狄旎转念一想,她可是拒见过皇帝的人呢!若是能穿回去跟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说,那多有面子!   可一想到自己原来的世界,狄旎又有些垂头丧气起来,就连刚才吃的美味都仿佛失去了颜色。   “公主。”塔娜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您还吃吗?"   狄旎转过头来,握紧了小拳头,眼神坚定:“吃!”   而外边,池宴看着采薇殿内又亮堂起来,一时间面上颜色好看极了。   就连一旁的侍从,看了一眼采薇殿,又看了一眼池宴,果断低下头来一声不吭,心里却对这个还未见过的未来贵妃娘娘竖起了大拇指。   池宴磨了磨牙:“好,真是好极了。”他挥了袖子:“哼,不想见朕就算了。朕还不想见你呢。”   他虽这么说,可话里总是带着不甘心。先前他还对自己未曾亲迎这个北狄公主而感到颇为理亏。   可池宴记起方才在殿门前,里边美食飘出来的香味时,他肚子差点不合时宜的叫唤了起来。   大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池宴越想越气,终于冷哼了一声便转过头来往自己殿内走。   /   行宫规矩不多,皇帝即位两年还未选秀,便也没带宫里的嫔妃出来。   如今在行宫的,便只有狄旎这个还未得封的北狄公主。   狄旎昨夜思来想去,于是第二日一早狄旎便问了侍女,陛下的居所在何处。   昨日狄旎是夜里来的,光线灰暗,外加侍女胆怯,便也没敢抬头看她。   如今白日,暖光打在狄旎的侧脸上,鼻梁高挺,眉眼温柔,就连唇上都嵌着小巧可爱的唇珠,整个人白皙的同刚从奶里泡出来的一般。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侍女瞳孔一缩,话音磕磕绊绊的:“公主,您长得跟菩萨一样。”   狄旎:?原来古人都是这么夸人的吗   塔娜疑惑:“菩萨?菩萨是什么?”   狄旎解释:"中原信奉的一种神。"她见塔娜求知若渴的眼神,却不愿再说这个话题。   她以前是无神论者,向来不信这些东西。可穿越之后,却也对这些"神"带了几分敬意。   “走吧,若是再耽搁许是会碰不上的。”狄旎提了步子往前边走。   塔娜见状,将方才自己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公主走慢些,等等奴婢。”   可是等来到宣室殿时,狄旎却扑了个空。   “公主殿下,陛下如今不在行宫中了,不若您晚些时候再来?”侍从不知晓这个新来的公主脾气如何,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   狄旎舌尖抵着上颚,面上笑意僵住了,心里早就把那个还未见过的皇帝拉出来咒骂无数回了。   这皇帝是个小孩子吗,这才多早就不在行宫,是去做广播体操逗她玩呢?   不就是昨天自己没见他嘛,做个皇帝还这么小气?   况且到底是谁先鸽的谁啊!   狄旎性子本就傲,虽来异世当了六年小白菜公主,却也从来没被人鸽两次,两次!   她扬起笑来:“不必了。”   说完这三个字,狄旎面上一垮,转过头便往外冲。   “欸,公主您去哪儿?”塔娜在身后问道。   “逛街。”   “?”   行宫旁不远便是边塞小城,狄旎骑着马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它融了中原风味和异域风情,倒是叫狄旎觉得熟悉得很。   小城虽小,却五脏俱全。   狄旎坐在枣红马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四周热闹的景象。   而塔娜这个从没见过如此场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好奇。   “欸,公主。那儿什什么地方啊?”   塔娜指着一处花楼,开口问道。   狄旎嘴角一抽,闻着扑鼻的香粉味,看着上边花枝招展的□□们,又看了看塔娜。   终究是忍不住了,亮出马鞭抽了塔娜坐下的马匹一下。   “诶!”马匹得到了指示,一下便往前面冲。塔娜一惊,扯住了缰绳控制住了马。   “公主...”塔娜噘了嘴,看着狄旎。   狄旎轻咳了一声,仿佛方才那事不是自己干的。   “走吧。”   “去哪儿?”   狄旎用马鞭指了前边:“书局。”   她骑着马,不一会儿便到了书局前,翻身下马,将缰绳递小侍,自己走了进去。   “公主,您来这做什么啊?”塔娜左顾右盼,最后还是没忍住心里的疑惑开口问道狄旎。   “买书。”   狄旎说完便也没再看她,转过身跟着指示牌来到了一个书架旁。   林林总总的书籍陈列着摆放在上边,虽木架瞧着是有些年头的了,可四周连角落里都没有灰尘的痕迹。   狄旎从里边挑出了几本书,翻了翻内页,字迹清晰,也是她所熟悉的文字,不错。   塔娜凑了过来,她虽看不懂这些字,里边的画却是能看得懂的。   “山,河流...”她偏了偏脑袋:“公主这是什么书啊?”   狄旎解释道:“山水游记。”   而另一本她紧紧的压在下面,那本是这个朝代的史书。如今穿越来六年了,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所处的是哪个朝代。   塔娜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她刚要说什么,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仙女姐姐?”   狄旎手上动作一顿,转过身来便看见池宴了。   池宴眼里亮晶晶的,凑上前去同狄旎说:“仙女姐姐,咱们真有缘,今日又碰上了!”   狄旎本不想理他,可看着池宴这股子黏糊劲,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只“嗯”了一声便往另一排书架走。   “仙女姐姐,你是要买书吗?你要买什么书啊?你识字吗?”池宴察觉到自己最后的话说的有些不对,虽瞧着狄旎脸上并没有其他神情,却还是说到:“我只,我只是想知道姐姐看不看得懂启国的文字。”   他挠了挠头:“不过仙女姐姐中原话说得如此流利,是我多嘴了。”   狄旎随意拿起本书来,也没抬头看他:“中原识字的女子很少?”   池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前朝时候是少,可近十几年来女学办的多了,就是农家女也有识字的。”   狄旎手上动作一顿,心里思索着历史上哪个朝代有替农家女子办女学的。可自己虽是文科生毕业,而历史却着实不好,思来想去都没从自己脑袋里找出相符合的时代。   池宴见她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便大着胆子凑上前去看狄旎手上的书。   只一下,他身子便僵住了,耳尖慢慢冒出绯红来。   “吭...仙女姐姐,你这是想买这书吗?”   狄旎回过神来,看着池宴长长的羽睫微微颤抖了下,高挺的鼻梁和没有一点瑕疵的侧脸近在咫尺。   她下意识的屏住了气,将书“啪嗒”一合,往后退了两步:“是。”   狄旎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池宴猛的摇了摇头,有些欲盖弥彰似的:“没有没有。”   他一下从狄旎手里夺了这几本:“那我替你去结账吧。”   狄旎没有防备,竟真被他拿了过去:“诶——”   她眼睁睁的看着池宴叫自己的小侍付了银子,再转过身来朝着她扬了扬手里的书,就连走过来时脚步都是连蹦带跳的。   狄旎一时间竟也说不出抱怨的话,只转过头来从塔娜那儿挑出碎银子来。   “伸手。”   池宴微微一愣:“这不用多少银子的。”   狄旎抬头看了他一眼,再次重复道:“伸手。”   池宴嗫嚅了下,有些摸不准她脾气,便老老实实的伸出手来。   他低着头,焉巴巴的,瞧着便是委屈上了。   狄旎将碎银子放在他手上,拿过书来:“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她顿了顿:“不止对你。”   狄旎说完这话便眉头一皱,总感觉自己是在向他解释什么似的。   “塔娜,走吧。”   她转过身来,看向塔娜。   塔娜点了点头,跟在狄旎身后。   池宴等狄旎走到门口时才回过神来,他兴冲冲的抬了头:“仙女姐姐,那你是不是不讨厌我啊?”   狄旎听到话愣了一下,思索片刻,轻轻的点了头。   她继续开口:“以后别叫我仙女姐姐了。”   池宴疑惑:“那我该叫你什么?”他轻声嘟囔着:“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狄旎。” 第四章   等到狄旎翻身上了马,将那三本书放进塔娜的包囊里后。   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还不知晓他的名字。   狄旎摇晃了脑袋:算了,以后还不一定会再见呢。   想到这,她便也不再纠结这事了,挥了鞭子扬长而去。   塔娜紧随其后。   而书局内,池宴摩擦着手里的碎银子,仿佛还能感受到狄旎手上的热气。   他垂下头来,总觉得狄旎这个名字熟悉的很,只是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头绪。   池宴:“大概是这个名字太好听了吧,总觉得在哪听过。”   他转过身来问侍从:“你说呢。”   侍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内心无语:这狄姓,分明只有北狄的王室才能拥有的。   只是他心里对狄旎的身份也藏着疑惑,便不敢贸然告诉池宴。   若是他猜错了,搞出个大乌龙来,便是池宴不罚他便也是不好收场的。   侍从低下头来,将这心思死死的压住。   /   回到行宫后,塔娜牵走狄旎的马,又将包囊里三本书递给狄旎。   狄旎拍了拍书皮,走进殿内先拿出那本介绍启国历史的史书。   启国是一统中原的大国,设了十三郡。东南靠海,西北隔山,是易守难攻的地。   从开国到如今已经两百余年了。   先前的帝王无一不励精图治,爱国爱民。   从史书的任何一页都可以窥见,这是一个百姓安居乐业,无战乱纷扰的时代。   等到大致通读一遍之后,狄旎揉了揉额心。   这儿不是她印象里的任何一个朝代。   可有许多古代中国璀璨的文化和显著的发明依旧在这个朝代延续着。   狄旎心里五味俱全,她合上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将眼神移到了那她原本没打算买回来的书上。   方才她只草草翻了两页,便被池宴一打岔买了下来。   不过她印象里,这似乎是一个话本儿。如今在行宫无聊,解解闷也是好的。   狄旎随手一翻,漫不经心的往上一瞧。   “哐”地一声,书砸到了地上。   狄旎脸上绯红,咬牙切齿:“这是个什么书!”   “话本”摊在地上,露出香艳的一角来。   虽说狄旎先前在现世,没少登花市看文,可这古代的小黄书还是第一回 见。况且如今是在白日里,总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狄旎轻轻咳嗽了一声,将它捡了起来拍了拍书面上的灰,小心翼翼的翻了开来。   墨笔描绘的颇具神韵,虽没有现实描绘的细致,可这氛围却渲染的极好。   又香又艳,勾得人心痒痒。   外边传来动静,似乎是有宫女要进来了。   狄旎把书一合,塞进枕头底下,动作行云流水。   侍女将烧好的水放在桌上,给狄旎倒了一盏。   她偏过头,看见了狄旎先前买的书。   当然,除了那本“小黄文”。   她有些惊奇:“您喜欢看书吗?”   狄旎接过茶盏,点头:“怎么了?”   侍女一笑:“那您不若去藏书阁瞧瞧,这行宫的藏书阁虽不如宫里的,可却比外边的书斋多上许多的。”   狄旎起了心思:“藏书阁?带我去瞧瞧吧。”   侍女有些兴奋的应下。   狄旎虽有些诧异,却还是没再开口。   等到了藏书阁,侍女便退了下去。   狄旎抬头,看着琳琅满目的书,满眼惊艳。   这儿果然同那侍女说的一样,是外边书斋比不上的。   可正等狄旎想要上前一探究竟时,外边突然传来声响。   她不知为何,心里一紧,闪身进了书架之间。   一阵脚步走来,隔着两个书架在她面前停下。   男子伸出手来,从里边抽出一本来,似乎是在拍上边的灰。   藏书阁一时间只剩下翻书声。   狄旎有些心痒痒,想探头去看他。   可她刚想将身子探出去,那人便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书往外走。   狄旎心里一颤,等到声音远了,她才伸出头来。   前边男子身量颀长,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袍,周身气质有些清冷,单看背影像是一个俊俏儿郎。   等到他跨过门槛,走了出去后。   狄旎才松了一口气。   能进藏书阁的,这行宫就只有两个人。   狄旎自己,和那个从来没见过的皇帝。   狄旎想,那人怕就是那个鸽了她两次的狗皇帝吧。   经过这一遭,狄旎也没有什么心思再留下来看书了。   等过了不久,她便随手拿了本书往外走。   侍女东张西望的,看着她出来了还有些诧异:“公主,您不再多留一会儿吗?”   狄旎摇了摇头:“不必了。”   见着狗皇帝了,连看书的兴致都没了。   侍女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便跟在狄旎身后回去了。   等回到采薇殿,她叹了一口气:“这回可惜了,若是平日里这个时候,陛下总会去那儿的。”   狄旎一顿,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塔娜进来了。   她抬头:"塔娜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塔娜轻声说道:"奴婢听说行宫今夜会为了公主举办宫宴呢。"   "宫宴?"狄旎皱了皱眉,轻声嘟囔了一声:"鸽来我两次还搞出这么多幺蛾子做什么?"   不过她这也只是随口的抱怨,当不得真。   塔娜在她身边侍奉了这么些年,自是知晓她的脾气。   便走到妆奁前边,有些惊讶于中原与北狄首饰的差异。   "哇,公主您来瞧瞧,这颜色虽不及你先前的首饰鲜艳,可做工却细腻的多。”   她对着狄旎扬起面来:“奴婢定会叫那中原皇帝一见着您就喜欢上您的!”她揉了揉脑袋颇为苦恼:“这在中原是怎么说的来着?”   狄旎有些无奈:“这叫一见倾心。”   塔娜一拍手:“对,就是一见倾心!”   狄旎恍惚,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露着小虎牙,笑着叫她“仙女姐姐”的男子。   不过也只是片刻,她便开始想今日如何与那个小皇帝达成“兄弟情”。   毕竟她想来和亲,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长期能吃到中原美食的饭票。   而不是和一群人抢一根公共黄瓜的。   如若那皇帝不愿,她自然也有办法让他“抬不起头”。   现世里,她外公是老中医,小时候总是将她抱在膝盖上整理草药。   除去能治小咳小病,外公还有一个小本子,记载了许多从古时候就传下来的杂症偏方。   是药三分毒,良药也能变成毒药。   是时候该让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小皇帝,体会体会社会的险恶了。   狄旎心满意足的想着,朝塔娜点了点头:“我去休息一会,等晚宴快开始了再来叫我起床。”   塔娜傻眼了:“诶,公主,您一会儿还要梳妆呢!”   狄旎走进内室,背对着塔娜扬了扬手:“随便啦。”   塔娜无奈,只能安慰自己:没事,咱们公主天生丽质,便是不做打扮也能艳压群芳。   虽然这行宫里除去狄旎,没有其他“群芳”。   等到狄旎睡醒,距离宫宴开始已经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边狄旎衣裳松松垮垮的,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小呵欠。   那头塔娜看着外边宫女们脚步端着瓜果小菜往宫宴上走,便是连长廊上都挂上了灯笼,她更是急得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等到狄旎清醒过来后,她看着镜子里被塔娜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脸蛋,沉默了一会用清水将脸上红扑扑的腮红给洗了;又拔了几只簪子,换上北狄的头饰戴上。   收拾好之后,狄旎抖了抖衣裳便走了出去。   塔娜瘪着嘴:“公主!”   狄旎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乖,我这又不是去选秀,放宽心啦。”   她说完便略过塔娜,往长廊上走了。   宫乐悦耳,随手一拨琴弦都是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舞姬眉眼如画,扭动着腰肢舞姿翩翩。轻歌曼舞,更是映照着宫宴灯火通明。   这歌声传到了殿外,狄旎在外头便听见了。   塔娜低头念叨:“完了完了,公主您又鸽陛下了一次。”   狄旎听见这话,不知为何心情大好,她扬了芙蓉面:“彼此彼此。”   只是等到塔娜和狄旎进去时,却发现这宫宴的正主儿还没来。   塔娜转过头看了狄旎一眼。   狄旎一噎:好家伙,比我还鸽,   她面色如常的踏上了上边的位置坐下,兴致勃勃的看着台下的歌舞表演,就差一捧瓜子了。   “皇上驾到。”   外边,大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狄旎却皱了皱眉,总感觉这声音在哪里听过。 第五章   等到皇帝缓缓踏进厅堂里,面上睡醒的痕迹清晰可见时。   狄旎:???   她踏进中原第一天救的那个,每次见她就屁颠屁颠的男子。   是中原皇帝?!!   她认出了池宴,池宴自然也认出了她。   他愣在原地许久,等到身边小侍都忍不住出声之时,池宴才缓缓开口。   “仙女姐姐?”   他声音小心翼翼的,怕会吓着狄旎一般。   狄旎心里有些五味俱全,她怎么也不能讲那个笑起来天真灿烂的小男孩,和那高高在上的中原陛下挂上钩来。   她略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的塔娜,缓缓的走到池宴面前,行了个中原礼节。   “狄旎,给陛下请安。”   池宴被电击了似的,身子一僵,手伸了出去想要搀扶她起来,却又怕她拒绝,便堪堪停在了原地。   他看出来了,狄旎好似有些排斥他了。   和之前那些人一样。   也是,他这种窝囊的,不像皇帝的皇帝,又有谁会喜欢呢。   池宴眼睫低垂着,浑身上下都带着失落:“公主不必多礼,方才....”他顿了下,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便闭嘴缄默。   狄旎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犯着嘀咕:   怎么搞的跟我骗了你一样啊...   狄旎本就不是一个心细的,况且这时心中还有一股不知何处来的气。   于是她对面前池宴奇怪的举动当作没看见似的。   起身,等到池宴坐上正座时,拍了拍衣裳利索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打算继续看着表演。   可经过方才这一闹,大殿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又小心翼翼。   谁都不敢触到上边这两个主子的怒意。   她嘴里嚼着供上的当季水果,看着下边的表演,狄旎本该是高高兴兴的,毕竟看惯了北狄的篝火晚会,这中原细腻的舞姿也颇有些滋味。   可她心猿意马,总是忍不住想去看那座上的皇帝。   她想起方才池宴失魂落魄的表情,心里不自觉的产生一丝丝的怜惜。   不过狄旎回过神来,也不由惊讶于自己方才的想法。   “嘎吱”,她咬了一口果子,将这个奇奇怪怪的想法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这声响透过宫乐传到池宴那儿去了。   他抬起头来,颇为哀怨了又看了狄旎的背影一眼,又低下头来,叹了无声的气。   侍从在旁边数着,第十三次了。   等到最后一个表演结束后,大太监走到台阶前,扬声:“陛下有旨,北狄公主狄旎听旨。”   狄旎茫然的抬头,撞上了池宴的眼睛。   “公主,公主?”塔娜推了推狄旎,小声唤她。   狄旎回过神来,才发现满殿的宫女侍卫都带着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俯身:“狄旎在。”   大太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   他说的文绉绉的,狄旎有些听不懂,可却抓住了大意。   她被封为贵妃了。   狄旎有些懵,抬头去看池宴,却见他错开了目光。   她抿了抿唇,声音清冷:“狄旎,接旨。”   狄旎察觉到,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一般,扯的她烦躁不安。   /   行宫最后的日子,池宴好似在躲着狄旎一般,在这小小的行宫和小城里兜兜转转,狄旎竟再也没有见过他一次。   直到出发之前。   狄旎远远看见采薇殿前,池宴一身蓝缎云纹锦袍,更衬的他身量颀长。   他背对着门,暖阳微垂,投下了一片阴影。   那日在藏书阁看到的背影,与面前的人逐渐重合了起来。   狄旎叹了一口气,方想走上前去。出门时不小心撞上了门槛,发出了响声。   池宴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见着是狄旎,他脸上神情亮了亮,虽有些踌躇还是走上前去。   “仙女姐姐。”他见狄旎不说话,抿了抿唇又唤了一声:“狄旎。”   “诶。”狄旎方才听见他叫仙女姐姐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便没开口说话。   她以为,他这些日子躲着她,是因为生他的气。   不过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狄旎看了一眼他鼓鼓的怀里,沉默的想着。   池宴见她瞧见了,便也不藏着掖着。从怀里掏出了几个油纸团,里边好像包裹着什么东西,泄出了几丝甜腻腻的滋味。   他伸出手来,递给她:“给你。”   狄旎伸手接过,是热的。   她抬头问他:“这是什么?”   池宴挑出其中一个来:“这是芙蓉饼,如果你饿了就吃它。”   “这是栗子糕,里边我还让小二夹了几个栗子酥,香香脆脆的,可以拿它当零嘴吃。”   他又拿出一个小袋子:“这是蜜饯梅,若是一会儿坐马车难受,吃一点就不恶心了。”   池宴一股脑的塞进她怀里,露出了个腼腆的笑:“我走了。”   狄旎看着他的背影:“陛下。”   池宴一顿,转过身来:“叫我池宴就好了。”   他摆了摆手:“你也知道,我没有一点儿皇帝的样子。”   狄旎张了张嘴,她感觉到池宴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有些失意。   “谢谢你。”   池宴低下头来轻笑了一声:“没事。”   他话轻轻的:“你喜欢就好。”   池宴说完这话顿了许久,便缓缓的转过身走了。   狄旎愣在原地,风还有些凉意,可手里的温热仿佛传遍了全身似的。   “公主,咱们东西收拾好了。”塔娜这辈子没去过中原,如今快要启程,便兴奋极了。   狄旎诧异:“这么高兴?不伤心永远都回不来这儿了?”   她说的是实话,去了中原,便再也回不来北狄的大漠和草原了。   塔娜一顿,她先前却是没想过这个。   不过她在北狄没有家,无父无母,是总受别人欺负的小孤女。   和六年前的狄旎一样。   她扬起面来,笑的灿烂:“只要在公主旁边,就不伤心。”   狄旎没忍住,揉了揉她脑袋,软软的:“行了,再休息休息就该启程了。”   塔娜点了点头,不过这时她才发现狄旎手里的东西。   她有些好奇的戳了戳:“公主,这是什么?”   狄旎低头,指腹摩擦了下油纸的纸面:“陛下送来的。”   塔娜瞪圆了眼睛:“陛下可真是个大好人!”   她早就忘记自己最初见到池宴时,还在心里暗暗揣度他是诱惑自家公主的“男狐狸精”呢。   狄旎见她还要说些什么,就开始赶人了:“好了好了,快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塔娜“哦”了一声,乖乖的进了屋。   狄旎在身后看着她,有些无奈的摇头笑了笑:“真是个小马屁精。”   /   从边塞小城到帝都有一大段路,中间途径三郡,走走停停,估摸着得大半个月不大能沾地。   狄旎坐多了马车,总觉得不舒坦,便叫塔娜牵她枣红马来。   她自己则在马车上换来一身骑装。   红衣少女骑着枣红马,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便是池宴也看直了眼。   他架着马走了过来:“马上就是中原的花朝节了,想去前边的小镇上玩玩吗?”   自从那日池宴出发之前给狄旎送来糕点之后,二人便不瘟不火的,跟从前那些事没发生过一般。   狄旎歪头问:“花朝节?这是什么节日?”   池宴笑着解释:“祭祀花神娘娘的节,我听说了有好一些活动,祭花神,赏花扑蝶之类的,女子都喜欢的。”   他见狄旎有些兴致缺缺,便急忙补充道:“听说晚上还会举办灯会呢。”   狄旎这才来了兴趣:“灯会?”   池宴点了点头:“有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许愿放进河里的莲花灯,站在桥栏上看,汪汪的一片,像天上的星星坠下来了一样,可好看了。”   他自己说着就兴奋不已,比划着:“还有些小商小贩卖奇形怪状的面具,戴上之后,别人就发现不了你了。”   狄旎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还没等池宴高兴,她又再说道:“只是咱们出去玩,便也别带这么多人。”狄旎转过头来看了看后边乌泱泱的队伍。   池宴笑的小虎牙又露出来了,他点头,眼底带了些狡黠:“我也觉得。”   这是封妃之后,他们二人说的最多的一次话。   狄旎不知道为何,也对今天晚上的“独自活动”带了一些期待。   她私下同塔娜说了,毕竟若是有好玩的却不叫她,她定会同自己闹的。   等到了夜里,在小树林里安营扎寨后。   狄旎和塔娜换了便服。   她上衣穿着一身藕荷色织花褙子,下身同色系湘裙。头上也没多做打扮,就捻了只簪花插在头上。   只是等到池宴看到时,他眼里还是带了惊艳。   狄旎捏了捏裙子,抬头看向他:“走吧。”   池宴点点头,将马鞭递给她。   狄旎接过,安抚了下自己的爱马,翻身上去,就往城里去。   池宴坐下的是一骑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马蹄健硕,是马匹中的精品。   等到了城内。   狄旎和池宴下了马,将缰绳给了侍从。   他们还没走几步。   便有一个圆滚滚的小姑娘踉踉跄跄的小跑上来,仰着头看着他们,奶声奶气:“哥哥,买一朵花给漂亮姐姐吧。”   她手里捧着一大束花,仔细一瞧,竟比她脸还大了一圈。   池宴蹲下身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为什么她是漂亮姐姐,我就只是哥哥?”   小姑娘古灵精怪,眼珠子转了转:“那你也是漂亮哥哥。”   她抽出一支花来,凑近他:“闻闻,香吧!娘亲说,这是花神娘娘下过吉祥咒的花,若是心诚,则会心想事成的!”   “漂亮哥哥”低下头来一笑,从怀里掏出个碎银子放在她的手心里:“好,我买。”   他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花,起身放在了狄旎手里:“愿你心想事成。”   狄旎一愣,不由地一笑,弯下身子来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谢谢小妹妹。”   小姑娘笑的眉眼弯弯,池宴却瘪起嘴来小声嘀咕:“这不是我送的嘛...”   小姑娘转过头,又在池宴手里放了束花:“祝漂亮哥哥得偿所愿。”她捂着嘴嘻嘻一笑:“早日抱得美人归。”   她说完这话就跟拨浪鼓一般摇晃着脑袋,三两步跑了回去,淹没在人群里。   池宴没管她,侧过身来看着狄旎。   狄旎低垂着头,看着手里的花束,长长的羽睫同小扇子一般,在花灯的照映下洒下阴影。   “干愣在这做什么,走吧。”   池宴抿着唇,点点头,跟在她身旁寸步不离。   他们没再提起方才偶然遇见的小姑娘,就好似她没来过一般。   只是狄旎和池宴手里的花还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花朝节热热闹闹,少男少女们奔奔跳跳的穿街而过,留下阵阵嬉闹声。   狄旎与池宴二人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美得同画里出来似的。   小城里民风朴素,也没这么多规矩,于是大街上的人都将目光投在二人身上,带着惊叹和艳羡。   狄旎耳尖,甚至还听见有人说他们是花神派来的金童玉女。倒叫她不由发笑。   花朝节前半段是赏花,狄旎艺术感不强,只觉得好看,却也没其他感想。   甚至觉得,颇有些无聊。   等到花灯点上了,狄旎一抬头,各式各样的花灯和星星点点的月光融洽的极好。   “喏。”池宴不知道从哪个小商贩那儿买来了两个面具,两个都是山海经里描绘出来的上古神兽,样貌张牙舞爪的:“给你。”   狄旎皱了皱小鼻子:“好丑。”   她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接过戴了上来。   面具设计的有些不太好,遮了她一小半的视线。狄旎看着面前也戴上面具的池宴,不由“噗呲”一笑。   “真丑。”   她听见了池宴的笑声,也听见他回了一句:“你不也一样。”   狄旎轻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许是戴上了面具,她在这片从未涉及过的地域如鱼得水。   周围的嘈杂声都被隔绝开来了似的,她东走走,西看看,似乎想要把这六年所有的乐趣全部补回来一般。   等看见了一个好玩的玩意,想转过头来,可池宴和塔娜一行人却不见了踪迹。   狄旎看着身旁走过形形色色戴着面具的陌生人,她指尖有些发颤。   她再次感受到了初来这个世界的迷茫,恐惧。   狄旎呆愣在原地一会,肩膀被路人撞的生疼。她动了,咬着牙一声不吭地逆着人群往前面走。 第六章 (小修)……   而在另一头,池宴一行人失去了狄旎的踪迹,急的额头都冒出汗来了。   池宴抿着嘴吩咐下去:“分头去找,若是还找不到,半个时辰后再回来这。”   塔娜本就忧心着狄旎,听这话立马转头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迹。   侍从担心着池宴:“不如让卑职留下几个人保护您吧。”   他们这次出来带的人本就不多,若是都出去找狄旎,叫池宴出了意外,朝堂大臣哪里会放过他们。   池宴摇摇头:“不必,朕也去找她。”他抬头看向侍从,有些生气:“怎么,还不快去?”   侍从只得听他的话,咬咬牙让其余几个人分头去找。   池宴看着周遭喧闹又陌生的环境有一阵的恍惚,就如同幼时自己被那些人独自留在集市一般。   来来往往的人群或欣喜,或吵闹,或争辩着。   他与他们,格格不入。   /   狄旎逆着人群,来到了河边。   小城的人们刚刚放完了荷花灯,赶着去下一场活动。   湖面上星星点点的,好看极了。   狄旎想,这和池宴说的,好似真的没什么两样。   她转过头来去想去小贩那买了一个莲花灯。   只是到了小贩那儿,却瞧见最顶上那个莲花灯相较于其他做工精细,叫狄旎也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开口问道:“店家,这如何卖?”   小贩抬头看了眼狄旎看上的花灯,向她解释道:“这是咱家的镇店之宝,祖父说了,要有一箭射进那花灯中间小缝,而不叫它损坏,才能将它拿回去。”   他看了一眼狄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姑娘您,就别试了吧。”   狄旎也没看他,径直走到前边,拿起桌上的弓箭。   上箭,拉弓,瞄准。   “咻”   长箭掠过长空,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那花灯里面。   原本在旁边看戏的人们不由发出惊叹,就连小贩也忙不急的把那花灯给她取下来。   “姑娘好气魄!”   狄旎颔首接过:“谢谢店家。”   她转过身走了,却又再桌上留了一些碎银子。   湖边人少了,只有几对郎情妾意的年轻男女在腻腻歪歪着,叫狄旎看了都觉得有些牙疼。   她走到湖边一角,那儿有石桥阻挡着,在外是看不见里边的。   狄旎点燃了莲花灯,捧在手心里,许下心愿。   她眼睛微微阖着,心里如走马观花一般,掠过了两世的事。   狄旎长长的软睫颤抖着,将自己的心愿寄予在莲花灯里。   没过多久,狄旎便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去,便看见了手里同样拿着莲花灯的池宴。   “仙女姐姐?”   “你...”   二人刚开口,便止住了话。   池宴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莲花灯,又看了狄旎的,笑着问她:“是方才射箭中的吗?”   还没等狄旎回话,他便又问:“你许了什么愿啊?”   狄旎点头,对上他的眼睛:“那你呢?”   池宴一愣:“原本只有两个,如今又临时加了一个。”他抿了抿嘴:“也不知道神会不会允我这么贪心。”   狄旎嘴巴微微张了,她听出池宴的弦外之音,轻轻的说:“希望如此。”   池宴探过头来,莲花灯里的灯蕊被他身上带着的风吹的摇曳了下,等到狄旎护住之后才慢慢恢复了方才的光亮。   池宴注意到了,挠了挠自己的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抱歉。”   只不过还未等她说什么,他又继续说道:“是不是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啊?”   池宴眼睛亮亮的,同天上皎洁的月光一般。   狄旎止不住的想往后退,却又生生忍住了,她移过眼神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池宴拖长音“哦——”了一声,倒是让狄旎心里被挠了一下似的,有些站不住了。   面前男子身上的气息,同潮汐一般喷涌而来,浓郁地让她无处可逃。   他眼睛笑的弯弯的:“那仙女姐姐定是希望我的愿望实现呢。”   叫池宴差异的是,狄旎郑重的点了点头。   “如果这愿望里,有天下苍生,有黎民百姓。”   “那我希望你得偿所愿。”   “因为,你是个好皇帝。”   池宴浑身一震,他胸膛起伏不断,嘴角紧紧抿着。   他从未被别人夸过,说他是一个好皇帝。   所有人都私底下说,他平庸,他蠢钝,他贪玩,他心软,他不配做皇帝。   所以,她是不一样的,对吧。   池宴抬起头来,他眼睛有些发酸,刺地他几近说不出话来了:“为什么?”   狄旎看着他被电击中似的表情,实话实说:“你细心,不铺张浪费,也从不仗势欺人。”她想到什么,脸上还带了笑意:“还蹲着和陌生小女孩说话。”   这些事和他是个好皇帝好似没什么联系,池宴眉头皱得紧紧的:“可我什么都学不会,军政大事还得让老臣操心着...”   狄旎看着他神情落寂,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伤心,不知为何她手心有些痒痒的。   狄旎轻声咳嗽了一声:“因为你还小,等过几年,你一定会成为人人赞赏的仁君的。”   池宴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狄旎总感觉自己跟哄小孩子一般,却还是义正严辞的点了点头:“这当然。”   她察觉到自己手心的莲花灯好似要灭了:“糟糕。”   狄旎蹲下身子来,轻轻的将它放进湖里,拍了拍手,转过身来看着池宴也重复着和她一样的动作。   二人对视一笑。   等到侍从和塔娜的声音渐渐近了,狄旎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是和他们走散了。   她偏过头来看着池宴诧异的眼神,大概知晓了他也是忘记了。   池宴低下头来抿嘴一笑,在狄旎看来是憨厚极了的样子。   “愿望许完了,那就走吧。”他指了指上面:“他们好像找了好一会儿了。”   狄旎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顺着他:“也好,走吧。”   池宴又看向正在湖里飘着的莲花灯:"那,这就是我们俩的小秘密了?"   狄旎一顿,转过头去看。   早些时候放下的莲花灯已经被风刮走了,只余下他们二人的花灯,在小小的一隅往远处飘荡着。   她偏过头笑道:"好啊。"   等到他们二人上桥,塔娜眼尖,一下就瞧见狄旎了。   她小跑着上来:"公主,您叫奴婢担心死了。"   狄旎拍了拍她手背:"好了好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平白无故丢了啊。"   塔娜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轻声抱怨着:“谁教您乱跑,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姆姆家的小娃都没您这样的。”   见池宴投来揶揄的目光,狄旎不由轻声咳嗽一声安抚面前的人:“晓得了晓得了。”   她偏过头来,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因着两位主子的不着调,可苦了底下的侍从们。   等回到驻扎的营帐时,后边的侍从手里东西都快拎不动了。   池宴今天后半夜,脸上总是挂着笑意:“这些就都给你了。”   狄旎也不推脱,笑着接受:“好啊。”   二人说完话,便对视一笑。   两人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就连塔娜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等到池宴走后,她问着狄旎:“公主,您和陛下都做了些什么?”   狄旎剥了个炒板栗,塞进她的嘴里:“小秘密。”   现在池宴于她,莫名多了一种革/命战友的感觉。   /   半夜,营帐内突然灯火通明,外边脚步声细细碎碎的,连狄旎都被吵醒了。   她揉了揉额心问道:“外边怎么了?”   塔娜刚从外边探了消息回来:“听说是陛下吃坏了东西,这次随行没带御医,都把城里的郎中请来了。”   狄旎:“吃坏了东西?”   塔娜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来:"好像是小商贩那儿的东西伤着了陛下金贵的肠胃,闹了好一会肚子了。"   狄旎转过头来看了看还没吃完,想留着明天吃的炒板栗,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小腹正隐隐作痛。   “......”   她转过头来,看着塔娜:“一会儿等郎中看完陛下了,再请来我这。”   塔娜:?   事实证明,作为异域一直被放养的公主,狄旎的身体素质比池宴好上太多了。   就算她吃的比池宴多得多,郎中把了许久的脉,都没摸出什么毛病。   最后却还是被狄旎软磨硬泡开了一点消食的药丸给她。   吃了药感觉自己舒坦多了的狄旎躺在椅子上,摸着自己的小腹长舒了一口气。   “塔娜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瞧瞧他啊?”   她低下头来:“虽然是他带我出去的,可把他弄病了,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塔娜想着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她点了点头:“奴婢觉着也是应该的。”   狄旎嘴角一扯,拍了一下她脑袋:“吃里扒外。”   塔娜面上带着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在一旁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哪里吃里扒外了?   不过公主这汉话说的可真溜。   等到次日一大清早,狄旎便收拾好了去往池宴的营帐里。   她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狄旎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挂着的木盒。   不过隔着盒子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她也不知道里边的东西凉了没。   等到侍从过来回话,说池宴让她进去。   狄旎踏进营帐里,和她帐内的摆设没什么不同的,只多了一个书桌,和一桌子的奏折。   她将自己手腕上悬着的木盒递给了侍从,叫它打了开来。   蜜饯还冒着热气,黏黏稠稠的,瞧着就甜的粘牙。   “陛下。”狄旎微微俯了身便被池宴叫了起来。   她抬头看向池宴,许是昨天夜里没睡好,方才刚起来的缘故,狄旎瞧着他气色有些不好,眼下带了些乌青。   可因着刚醒,眼里还蒙了一层水雾。   “坐吧。”池宴揉了揉自己有些糟乱的头发:“带蜜饯来做什么啊?”   狄旎:“昨夜没制止你吃那些东西叫你难受了,所以今天来监督你喝药。”   池宴以为自己听错了:“监督,喝药?”   狄旎郑重的点了点头:“对。”   池宴面上有些呆愣:“?” 第七章 (捉虫)……   因着吃药前得用膳,池宴便将狄旎留在她这一起吃早饭了。   池宴总归是皇帝,膳食都是精细的。   只是他昨日身子不舒坦,底下的人便也只敢给他做些清淡的端上来。   狄旎看着面前连一丝油水都看不见的白粥,手腕微微顿住了。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池宴看着狄旎的神情有些发笑,他是病号,可狄旎却没必要和他一样。   “给贵妃再重新做一份吧。”   狄旎用勺子舀了舀白粥:“这,有点不好吧,挺浪费粮食的。”   池宴脸上挂着笑:“没事,这个也是你的。”   他话里的意思明晃晃的,就是叫狄旎将这个粥也吃完。   狄旎脸上的笑意僵在原地。   他这是在报昨天晚上的仇吗?又不是她叫他吃多的。   狄旎尬笑了两声:“不必吧。”   池宴:“白粥养生,多少吃一点吧。”   狄旎这下也摸不清池宴到底是替她好,还是故意折腾她的。   她侥侥地点了点头,端起碗来:“那好吧。”   等到她将这一碗没滋没味的粥喝完之后,一抬头便看见池宴眼底的狡黠。   狄旎:“...”   失策了。   池宴轻咳了一声,面上也带了些红润:“不逗你了。”   他将侍女们给狄旎备的小菜和糕点往前面推了推:“一碗粥应该不够,再吃一点这些吧。”   等到狄旎把肚子吃得圆鼓鼓的,她才想起自己是来慰问病号的。   她讪讪地缩回了手,用帕子擦了擦,再将已经凉了的蜜饯端了上来。   “现在吃完饭,该喝药了吧?”   池宴神色一僵:“再等一刻钟,得消消食才是。”   狄旎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明明休息挺久了啊。”   顿时,她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一抬头:“你不会是不喜欢喝药吧?”   池宴面上神色一僵,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没有啊。”   狄旎半信半疑,在心里嘟囔着:怎么看着不像啊。   池宴急忙移开她的注意力:“朕还有公务在身,贵妃不若先回去?”   他这一声贵妃叫的生疏,池宴担心狄旎不快,又急忙补充道:“等我好了,再陪你去骑马,可好?”   狄旎一愣:骑马?要你陪做什么,我自己也能去。   不过看着面前的病号,狄旎将心里的话吞进腹中,朝他点了点头:“那好,你记得吃药。”   吃饱喝足,该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等到狄旎走后,侍从端上药来。   池宴眉头一皱,捏着鼻子往后退:“拿走。”   内侍自小便跟在他身旁,池宴身子不算差,风寒极少会染上,可若是染上了,叫他吃药却是个令人头疼的事。   他叫人捧着蜜饯上来:“这是贵妃娘娘给您准备的,您不若试试?”   池宴听见这话一顿,把眼神移到了侍从手上端着的蜜饯上。   可对苦味的厌恶还是让他摇了摇头:“拿走。”   内侍无法,又不好逼迫他,便只能退了下去叫郎中做来药丸呈上。   药丸药效没有熬出来的药好,可这却是池宴同意吃的。   他垂着眸子看着不远处的蜜饯,瞧着左右无人,走上前去捏起一个,放进嘴里。   啧,真甜。   /   因着池宴身子不适不好赶路,所以整支队伍都只能在原地休整。   狄旎因着先前的愧疚,也提不起心情出去玩,便在营帐内吃了睡,睡了吃,还把自己养胖了好几斤。   幸好她骨架子小,基数小,这胖了的几斤肉也极会挑地方长。   就连塔娜为她穿衣的时瞧着那处也不由脸红心跳。   “公主,又要给您裁新衣了。”   狄旎活动了两下,认同的点了点头。   她现世虽然也好看,可却是一个排骨美女,狂吃不胖的这种。   169的身高,体重却从没超过三位数。   可如今她吃了虽会胖,可都是这肉实在会长。   前凸后翘的,她自己看着都心痒痒。   狄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外边声音有些嘈杂。   塔娜出去看了再回来:“公主,外边的人说是陛下身子好了,现在在看马呢。”   狄旎神色一顿:“看马?”   她想起前几日去看池宴时,他说了身子好了之后要和她赛马。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狄旎拢了拢衣裳就往外走。   塔娜惊讶:“诶,公主您去哪?”   狄旎头也不回:“看阿枣。”   塔娜:?   到了马厩,狄旎先去看自己的枣红马,再去找了池宴。   她一进去,就看见了正在给马梳毛的池宴。   马厩虽已打扫的干净,可却还会有些并不好闻的气味。   池宴神情专注,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虽然他的马着实是稀世珍宝。   “嘎吱。”   狄旎踩了铺在地上的草,发出声响。   池宴转过头来看向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他拍了拍马,像展示着自己心爱宝贝一般:“看,它叫踏雪,漂亮吧。”   狄旎点了点头:“漂亮。”   那日他们一起去小城看花朝节的时候,池宴就是骑着的这匹马。   池宴看见了狄旎眼中的喜爱,若是叫他送出去,他还是极为舍不得的。   可给她摸一摸骑一骑,也是可以的。   不过前提是,踏雪它不反抗。   他清了清嗓子:“要不,你摸一摸他?”   池宴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踏雪,它神情倨傲,一点都不像长相这么可爱。   这下他有些犹豫:“要不还是算了,它脾气不大好,若是伤着你就....”   “...?”   池宴看着狄旎走上前去摸了摸踏雪,踏雪不仅没恼羞成怒,还蹭了蹭她的手。   池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踏雪,你纯种血脉的高傲呢?   一开始朕骑你时候,你一脚把朕踢下去的气魄呢?   这不对劲。   狄旎不知道池宴复杂的心理活动,她转过头来:“它还挺可爱的。”   可...爱?   池宴看着平日里以鼻孔朝人的踏雪底下头颅蹭着狄旎时。   好像,确实有点可爱?   他轻声咳嗽了一声走上前去,也想像狄旎一般摸摸它。   没想到踏雪打了一个响鼻,转过身来用尾巴扫了扫他。   狄旎有些诧异,转过头来就看见已经僵住了的池宴。   不由在心里替他默哀。   阿弥陀佛,好惨好惨。   养马的奴仆走上前来,战战兢兢:“陛下,您的御马可能是,发情了。”   “发情?”   “发情?!”   狄旎和池宴异口同声。   奴仆又看了看狄旎:“许是贵妃娘娘方才去看了您的枣红马,所以...”   狄旎眼神有些呆滞:“可是阿枣,它是公的啊。”   她这话一落,池宴便转了过去摸了摸踏雪的头:“咦,好惨好惨。”   池宴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由让狄旎看笑了。   她笑眼弯弯,唇畔微牵,微风拂过扰乱了她的头发。   虽然马厩内四周有些乱糟糟的,可依旧不减她半分的姿色。   池宴默默深呼吸了一下,探过头来:“那,我们牵着他们一起去溜溜?”   他摸了摸踏雪,有些欲盖弥彰:“踏雪最近关在马厩里,肯定憋得慌。”   狄旎也不戳穿他,只笑笑:“不是先前说好的一起去骑马吗?”   池宴一愣,小虎牙又露了出来:“你还记得啊?”   他取下了系在柱上的缰绳:“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明天,就又要开始赶路了。”   池宴叹了一声气:“京城地价比黄金,那儿可没这么好的马场。”   狄旎点头,让奴仆将阿枣牵来,自己则回了营帐内:“我去换身骑装。”   池宴应下,他今日本就穿的骑装来,还想着若是狄旎不愿,那他自己去溜达一圈。   毕竟在帐中闷了这么久,人会傻的。   正值春季,马场上的绿草郁郁葱葱,还有几朵野花穿插其中。   狄旎双腿夹着马腹,身子挺得笔直。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了笑意。   这儿没有现世的雾霾污染,也没有大漠席卷而来的风沙。   青草混合着露水的味道,是大自然得天独厚的气味。   “驾!”   池宴挥了一鞭子,踏雪抬蹄,眨眼间就跑到前边去了。   狄旎回过神来,朝他喊道:“你怎么先走了?”   池宴偏过头来朝她眨了眨眼睛:“兵不厌诈。”   他笑嘻嘻的:“你来追我啊。”   狄旎本就是不服输的,如今被池宴挑衅地更是卯足了劲。   “驾。”她手里紧攥着缰绳,背部微微弯曲,阿枣应声而起,如出弓的利箭一般划破天际,又落在地上。   空气里青草和露水混合的味道更浓了,是被马踢碾的。   马背上颠簸,震得人并不舒服,可狄旎爱极了这肆意的滋味。   “我快追上你了!”   她看着池宴的近在咫尺的后背,提了音说道。   池宴好心情的偏过头来看她,狄旎骑在马背上,脸上红扑扑的。   一袭赤红色的骑装勾勒她尚好的身姿,也衬得她眉眼更加娇艳。   他高声叫她:“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   狄旎被他叫的脸都红了,她一横眉:“别再叫了。”   池宴自是听她的话:“好啊。”   他猛的加速:“那我以后叫你,旎旎。”   狄旎一噎,唾了他:“土死了,不要。”   春风掠过,让池宴挽起的头发有些松散。   可他面上满是笑意,就连梨涡都微微陷进去了。   满山馥郁青草香。   鲜衣怒马少年郎。 第八章   等到两人跑累了,速度才降了下来,牵着马慢慢悠悠的在马场上走着。   狄旎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诧异:“这怎么没人?”   池宴瞥了她一眼:“自然是清场了。”   狄旎转念一想,倒也是。   池宴是启国的皇帝,她是来北狄来和亲的公主。   两个人的身份单拎出去,在哪都是被人当猴子围观的份。   更别说一些小说剧情里的行刺啊什么的。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确实该这样。”   池宴看了一眼狄旎,有些疑惑。   清场难道不是为了让他们玩的舒心吗?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刚刚策马奔腾了一番,池宴额间冒了一些汗,可心情却尤其舒爽。   “没想到,你骑术还不错。”   狄旎偏过头看着他,笑道:“别说我了,你不也不赖?”   她见池宴还想说什么,急忙摆了摆手:“别互吹了。”狄旎手一指:“去山头上休息一会儿吧。”   她摸了摸枣红马:“阿枣也累了。”   狄旎话音刚落,踏雪便打了一个响鼻,像是在控诉池宴一般。   池宴一愣,暗骂了一声:“这是成精了。”   狄旎往前走,池宴跟在她身后。   小山头微微隆起,因着是马场,周边的树不多,大多都被移到了别处去。   狄旎抬头,看了一眼天:“诶,小皇帝。你说京城的天,也是这么蓝吗?”   池宴素来不喜拘谨,他直接躺了下来,仰头看着天:“也很蓝,不过也没这么多时间经常看。”   狄旎转过身来,就看见他大大咧咧的样子:“别躺着了,地下脏。”   池宴摇了摇头:“没事,反正回去也得换衣裳。”他扬了扬下巴:“你也这样呗,舒服。”   狄旎翻了一个白眼:“算了吧。”她轻轻踢了一下池宴的小腿:“让让。”   池宴一顿,开始控诉:“疼。”   狄旎:?   池宴嘴巴一瘪:“家暴我...”   狄旎顿时一噎,有些被他气笑了,扯着他袖子想拉他起来。   池宴再怎么样也是个大男人,他反手拢住了狄旎的手腕,就把她拉了下来。   “躺着,舒服。”   狄旎被他一拉,惊地屏气了小半会,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她又往旁边挪了挪。   头发贴着草地,青草的香味笼罩着她一般。狄旎抬头,看向天。   苍穹高挂,不时飞过几只大雁和不知名的小鸟。   “我说了,这样舒服吧。”   狄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细细的:“不都一样。”   池宴直起身子来,用手肘撑着看向她:“哪里一样了?”   狄旎看着他的脸,凑近地连根根分明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留痕迹的往后退了退:“不和你说了。”   狄旎起身,拍了拍自己衣裳。   “不早了,该出发了。”   她偏过头来朝着池宴笑:“我还不知道京城长什么样呢。”   池宴听见这话一顿,他小声嘀咕:“反正没这儿好。”   方才有一阵风刮过,狄旎没有听清,便再问了一遍:“什么?”   池宴抬起头来一笑:“我说,京城也挺美的。”   狄旎没看向他,自然也没有看到他笑意未及眼底。   “那宫里也是嘛?”   她放眼远眺,眼神落在远处的京城。   池宴沉默了。   狄旎本就是随口一说,池宴没回她话,她也没有再问。   “走吧。”   池宴起身。   狄旎转过头来看向正在吃草的两匹马,走上前去摸了摸枣儿。   池宴也走了过去,牵着踏雪,眼神却投到了狄旎这处。   等到狄旎看向他后,他却又把眼神移了过来。   “走吧。”   狄旎点头,先前已经耽搁了许久了,也是时候该赶路了。   等回到先前驻扎的营帐处,侍从们都将东西收拾好,整装待发了。   狄旎和池宴稍作洗漱,便开始赶路了。   因着先前已经赶了接近一半的路程,如今距京城已经不算远了。   若是不像先前这么耽搁,走几日就能到。   /   宫墙之外,护城河深,城墙高大宽厚。   墙内亭台楼阁影影绰绰,城外也能窥见里边一丝的繁华。   “哐。”   城门大开,身着铁盔的禁卫军小步跑上前来,恭迎回京的帝王。   “恭迎陛下回京,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禁卫军身前站着一个身着褐色衣裳的中年男人。   他面露慈爱,纵使在这烈日之下站了许久,神色还是未变。   “臣恭迎陛下,恭迎公主。”   池宴下了马,看着身后的马车帘子缓缓掀开。   狄旎下来了。   她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京城,一步之遥。   池宴走上前去,还未开口唤叫他们起来。就嗅到了几缕香气。   郁金香,甘松,白芷的香气混合一通,又被艳阳一晒,凑近些闻了总是呛鼻子的。   池宴都熏的眉头一紧。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子们走上前来。   为首的一位却穿的素雅,领着后妃朝池宴请安。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池宴在朝臣和后妃面前还是板着脸有一副皇帝的模样。   他上前扶起男人:“老师不必多礼。”   又偏过头来:“都起来吧。”   狄旎看着他后背,又看着那些有意无意打量着她的美人们。   有些莫名的不快。   她眼神往旁边一转,便对上了池宴的双眼。   狄旎一顿,又面不改色的把眼神移了过来。   她瞧见池宴好像在叮嘱着内侍什么,却没做多想。   可下一秒,内侍就从怀里拿出明黄的圣旨。   她随着众人跪了下来,没成想听见内侍手里拿着的竟是册封她为贵妃的圣旨。   狄旎想抬头看看池宴,却又把自己的头压得紧紧的。   圣旨读完后,鸦雀无声。   池宴走上前去将狄旎扶了起来。   中宫空缺,后宫中事务先前都由太傅之女蒋妃接手。   蒋妃是已逝太后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外表可爱大方,性子端庄贤淑。   父亲还是从小教导池宴的太傅,众人以为她是后位的不二之选。   可是,北狄公主一来便居高位,压了蒋妃一头。   后妃们看向打扮的素净的蒋妃,眼神带着揶揄。   可蒋妃神色淡淡的,还挂着笑意,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   “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蒋妃走上前来,先一步朝着狄旎行了礼。   众人顿时傻了眼,就连蒋太傅面上神色都不大好。   狄旎看向跪在地上的美人,手上一僵,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别跪疼了。”   蒋妃抬头,朝着狄旎眨了眨眼,甜甜一笑,就着她手起来了。   狄旎:我敲,wink!她好甜!   其余后妃:???真假姐妹情深   而池宴却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样子,他看着狄旎,眼神温柔。   进了宫中后,池宴领着朝臣往前殿走了。   蒋妃也带着狄旎去了早就替她备好的宫殿。   铜雀殿,这是离乾清宫最近的宫殿。   历朝历代都是有权势的宠妃居住,里边陈设都是宫里最好的,因着用花椒和泥涂壁,所以它素有椒房之称。   等到了铜雀殿,蒋妃也没再进去,俯身便离开了。   莺莺燕燕散去,狄旎才深呼吸了一口气。   行了这么久的路,坐得她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狄旎捶了捶腰,开始打量着这个雍容华贵的宫殿。   中间正殿,两边侧殿,厅堂前还有一个小池,还未到夏日里边就有开得正盛的荷花。   纵使狄旎是现代人,也不由惊叹,起了些兴致绕着圈看着它。   可这,在一些宫女的眼中就成了土包子的象征。   /   殿外宫道上,几个宫女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   “我听说啊,那北狄人无比粗蛮,咱们的好日子可是到头了。”   “对啊对啊,连荷花都没见过的土包子,陛下哪里会喜欢?”   “哎,咱们铜雀殿向来侍奉的都是宠妃,腰板子挺得直,其他宫里的都羡慕得很,如今呐...”   她们拧着眉头唉声叹气,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站着几个人。   等到其中一人抬起头来,眼神一凝,磕磕巴巴的。   “奴婢给敏嫔娘娘请安。”   身边人听见那人的话微微一愣,转过头来便看见了正在低头吹着自己指蔻的敏嫔。   私议嫔妃,这是大罪,更别说这个嫔妃还是刚刚入宫的北狄公主,已经被封为贵妃的高位娘娘。   宫女们腿一软,便跪在她跟前,连指尖都在发颤。   敏嫔跟才缓过神来似的,看着面前颤栗的宫女,挑了丹凤眼:“怎么都跪着了?方才不是聊的挺开心?”   宫女们听见这话,颔着头跟鹌鹑一样,一动不动。   敏嫔觉得无趣,“啧”了一声:“吃软怕硬。”   说完这一句话,她便也再没看她们,扭过头走了。   宫女们心里揣揣不安,也不知道敏嫔的心思。   若是她随口将她们方才的事说了出来,那她们可就完了。   宫女心里各怀鬼胎,便也不敢再在这儿议论了,四散着走开了。   而在一旁的转角处,敏嫔看着方才那群宫女站着的地方,眸子里满是云淡风轻。   她手指一弯:“真是有意思。”   身旁侍女同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第九章   等打量完整个宫殿之后,塔娜便将这铜雀殿中的宫人都领到厅堂,给狄旎认认人。   狄旎对这些不感兴趣,只点了两个看着顺眼的允了她们进内殿侍奉。   她在北狄之时身边只有塔娜一个,也过的滋滋润润。如今来了启国,倒也不喜欢这么多人在跟前。何况是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小侍女。   以前看的宫斗剧里,不就经常有主角或者炮灰被侍女陷害下药的例子吗。   她狄旎,倒是惜命的很。   等狄旎进了内殿后,铜雀殿的大宫女上前拜见了她,还叫小宫女烧了水来给狄旎净净手。   大宫女名唤紫鸢,先前是池宴御下的女官。   前几日才被派到铜雀殿来熟悉熟悉环境。   因着知道自己现在的主子是北狄人,紫鸢早就被吩咐过等狄旎来之后要带她熟悉后宫,以尽快接手后宫事宜。   紫鸢抬头看向狄旎,说话轻声细语的:“娘娘,后掖分东西六宫及两殿。铜雀殿落于西宫,可陛下即位不过三年,也不爱踏足后宫,宫里嫔妃甚少,宫殿也多为空缺。”   狄旎一顿:“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紫鸢面上神情一僵,她抬头看向狄旎,见她面上显露的疑惑不似作假。   心里闪过一丝诧异:“娘娘您是陛下亲封的贵妃,是这后宫的第一人,日后自是要您管理这六宫的。”   狄旎脱口而出:“不要。”   紫鸢:???   狄旎看着紫鸢面上要裂开的表情,轻声解释:“我是北狄人,就算会说启国话,但认识的字也不多。况且,这不太合你们启国的规矩吧。”   紫鸢倒是没想到这点,她有些无措:“娘娘,可,可这是陛下的命令。”   狄旎一顿,不知为何脸上也柔了些。   池宴,倒是细心。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没事,到时候我去同池..."狄旎一顿:"同陛下说。”   紫鸢方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朝着狄旎微俯身:“是,娘娘。”   只是...   狄旎看出她面上的踌躇:“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紫鸢攥紧了衣袖,低着头轻轻开口:“陛下说,今日政事繁忙,没空来后宫,让您早些睡。”   她这话一出,殿里一片死寂。   紫鸢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自然也错过了狄旎懵逼的神情。   狄旎:跟我说这个干嘛?还想让我给他留灯吗?呸,小兔崽子。   她低下头来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紫鸢:“嗯,我知道了,起来吧。”   紫鸢松了口气,起身:“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狄旎点头到一半,就看见紫鸢又有些欲言又止。   她有些无奈:“怎么了?”   紫鸢超小声:“娘娘,您应当自称本宫的。”   狄旎一噎,心里闪过一丝无奈:“好,我...本宫知晓了。”   等到紫鸢终于走后,狄旎同卸下什么重担似的。   池宴就不能给她送个能一口气说完话的孩子吗!   不过也怪可爱的。   入宫的第一天,狄旎最终以遵从早睡早起的目标而结束了。   可第二天一大清早,连鸡都没开始叫唤,狄旎就被紫鸢给拉了起来。   “娘娘,您得开始梳妆了。”   狄旎:???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现在不还早吗?”   紫鸢愧疚的低下头来:“是奴婢不好,奴婢昨天忘跟您说了,今日后妃们都要来拜见您。”   狄旎一拉被子,躺了下去:“不见。”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紫鸢在一旁干愣着,也不敢再拉她,急的都快哭了。   “娘娘,娘娘?”   “...”   狄旎觉得,自己身边仿佛有一只蚊子似的,嗡嗡嗡叫个不停。她翻个身,连声音也会转个弯最后进入她耳朵里。   狄旎:...   狄旎忍不住了,猛地一起身,想恶狠狠的盯着紫鸢。   可一睁眼就看她眼底含着泪,一脸无措的模样。   狄旎:算了,美人肯定不是故意的,可就是有点没脑子。   没脑子美人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娘娘,您醒啦?”   狄旎揉了揉太阳穴:“行了,还有多久。”   紫鸢:“娘娘莫要着急,还有一个时辰。塔娜姐姐去小厨房给您准备早膳了。”   狄旎:“一个时辰?”   她胸口一窒,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敲出一个大包来。一个时辰!她好歹还能睡大半个时辰呢!   狄旎无奈:"算了,起来吧。"   早睡早起身体棒。   紫鸢欢欢喜喜的应下,找出搭配好的衣裳给狄旎换上。   到底是之前在乾清宫伺候过的,业务能力也没有看上去的这般弱。   至少审美还是十分在线的。   狄旎看着紫鸢给自己挑的衣裳,满意的点了点头。   因着是面见其他嫔妃,总不能穿的太过素净。   她性子又不十分要强,花花绿绿的也欣赏不来。   素雅又显气色的淡紫色长裙,袖封上绣着白色纹路,头发高高挽起梳成凌云髻。   狄旎嫌重,只扣上一个坠着珠子的发冠。   娉婷袅娜,天生丽质得只要涂上赤红口脂,便能艳压群芳了。   用过膳,补了方才吃掉的口脂之后,宫妃们接二连三的到了。   如紫鸢所说的一样,这后妃相较于其他皇帝着实是少的。   加上狄旎这个刚来和亲的公主,整个后宫也就五个人。   太傅嫡女蒋妃;大将军族女敏嫔;内阁阁老娘家侄女徐嫔;还有一个大理寺卿家的小女儿,谨贵人。   狄旎抬头看了这些莺莺燕燕,还是觉得昨天给她wink的蒋妃最为顺眼。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都坐吧。”   底下的四个人神情各异,有斜着眼睛偷偷瞥狄旎的,有借着呷茶暗戳戳打量她的,有低下头来摆弄自己手指的,还有抬起头来对着她笑,目光明媚的。   狄旎没开口,底下的人便也不敢开口。   于是这气氛便逐渐凝了起来,就连方才借口喝茶的也坐得端正。   “娘娘,您是北狄来的,是不是对咱们启国的礼节不太了解啊。”   终究有人坐不住了,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又冲的很。   狄旎抬头,看向谨贵人,她容貌极好,可眉眼间却藏着倨傲,一看便是在家里宠惯了的娇娇女。   “那你说说,今个你来该用什么礼节的?”   狄旎撑着下巴:“低位,对高位”她歪了歪脑袋:“本宫说的可对?”   谨贵人一时间涨红了脸,又说不出话来。   狄旎见状,把眼神收了回去。   啧,无趣。   蒋妃走上前来:“贵妃姐姐说的对。”   她拿过茶来,微俯了身:“今个臣妾们该是行敬茶的礼。”   敬茶在启国本是小妾给正房行的礼,只是在宫中,贵妃位同副后,便也有这礼节。   狄旎接过茶来,扶她起来。   再由侍女递给蒋妃狄旎先前备的礼,这才是礼结了。   好在其他人还是本本分分的。   敬茶这礼虽然总让狄旎觉得自己大了一个辈分,可总是相安无事的。   可狄旎却高估了谨贵人的脑子。   “哐。”   玉饰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塔娜被碎玉划伤,不由后退了两步。   狄旎见状,攥紧了手,眼神锁住谨贵人,声音压的极低:“你做什么?”   狄旎不笑的时候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使人一颤,塔娜在一旁也察觉到,自家公主这是生气了。   谨贵人也察觉到了丝毫,她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壮了壮胆子:“我什么都没做,这是她自己不小心的。”   她手指指着塔娜,可眼神却带了些心虚。   她方才只是想给这北狄来的公主一个教训,谁让她这么张牙舞爪的,还妄想训斥她。   “噢?”狄旎不怒反笑,转过头来:“塔娜你说,是她弄的,还是你自己不小心。”   塔娜一横眉,冷哼了一声:“公主,奴婢方才将这玉饰稳稳当当放在谨贵人手上的。”   “你!”谨贵人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过一个北狄来的蛮夷之人,说的话不足为信 。”   “蛮夷之人?你是说的本宫吗?”狄旎站了起来,笑着看向她。   北狄人身子高挑,特别是在启国大家闺秀面前,更是明显。   她微微弯下身子,对上谨贵人的眼睛:“你是觉得,本宫好欺负对吗?”   狄旎面上是挂着笑意的,可眸子里的冰都要萃出来了一般。   谨贵人这下不敢再说话了,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忘记那里有台阶。   她一摔,疼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狄旎蹲下身子来看着她,任由衣摆拖在地上:“疼?”   谨贵人泪眼汪汪的点头。   疼,确实疼,火辣辣的。   狄旎起身,背对着她,轻飘飘的一句:“那就扔出去吧,这样更疼。”   蒋妃/徐嫔:???   敏嫔:有意思。   她这话一出,连宫人都傻眼了。   塔娜悄悄走上前去,想去扯她袖子,可看着自己手心的血迹又缩了回来:“娘娘,奴婢没事。”   狄旎宽慰她一句:“别怕。”又转过头来挑眉:“怎么,听不懂本宫说的话?”   侍女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也看出了狄旎这话是认真的。   便走出来三两个力气大的婆子,一人提着肩膀一人抬着两个脚就把谨贵人架了出去。   等到声响远了,狄旎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才转过头来看向她们:“没事,咱们继续。”   底下剩下的三个嫔妃相互对视了一眼,便也没再说什么。   这北狄来的公主,倒是任性的很。   而想着今天早上将狄旎从被窝里扒拉醒,在一角瑟瑟发抖的紫鸢:完了完了,娘娘不会秋后算账吧,太可怕了呜呜呜。 第十章   殿外谨贵人鬼哭狼嚎的声音还在继续,而殿内狄旎却跟没事人似的,坐在上边小口的品着茶。   就连蒋妃都左看看右瞧瞧,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沉默了一会,走上前去:“臣妾今日来还有一事。”   狄旎看她:“何事”   蒋妃叫侍从将那锦盒呈上,她从里边取出凤印来:“这凤印,如今该归您管了。”   她抿着嘴笑:“娘娘来了,臣妾终于可以把这个担子给卸下了。”   狄旎却往她这一推:“这活,本宫不接。”   她好心情的拍了拍蒋妃的肩膀,动作温柔:"你来就好了。"   蒋妃一顿,抬头看她:“这...”   她有些踌躇,虽然后宫的事繁重,可她却挺爱插手管事的。   而按规矩,这凤印着实该交给狄旎,纵使她是个外族人。   毕竟先前不是没有外族人成为皇后的先例。   狄旎看出她的犹豫:“本宫是认真的。”   她看着蒋妃的双眼,眸子里满是坚定。   昨日对着紫鸢的话,她今日不想再说一遍。不过她觉得,面前的蒋妃应该看得出她是真心的吧。   就连蒋妃也下意识松了口气:“那,若是日后娘娘来了兴致,臣妾便再将凤印归还?”   狄旎点头应下:“好。”   /   那日之后,宫里无论哪个角落都在传着小道消息。   铜雀殿的北狄贵妃娘娘,是个不好惹的。   若是见着她的鸾轿,远而避之总是好的。   而那个“不好惹”的贵妃娘娘,正躺在榻上,吃着紫鸢剥好的水果。   而站在一旁的紫鸢如同小媳妇似的,眼巴巴的看着狄旎,害怕她有什么不如意的,想起今个早晨的事来一个秋后算账。   “娘娘。”塔娜包扎好伤口了,扭扭捏捏的走上前来。   “这真的没事吗?”   塔娜说的是方才将谨贵人扔出宫去的事,无论如何,谨贵人身后都是大理寺卿,这般也是下了他们的面子。   狄旎直起身子来,叫塔娜往她这再走了走。   她牵起塔娜的手,仔细端详:“没事吧?”   塔娜摇了摇头,眼睛不由有些酸涩:“奴婢没事。”   她与狄旎相处六年,虽知道她面冷心热,却也没想过在启国的后宫里,她会为了自己这般出头。   狄旎看出塔娜的心思,捏了捏没有伤的指尖。   “别多想,好好养伤。”   她对着紫鸢扬了扬头:“最近你的事就交由她好了,正好休息休息。”   塔娜转过头来看了眼紫鸢,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紫鸢虽然有些蠢笨,但做事还是挺利落的,把自家公主交给她,放心。   而在一旁的紫鸢愣住了。   紫鸢:娘娘这是开始秋后算账了嘛,弱小,可怜,无助。   铜雀殿开始用膳之时,池宴来了。   这是进了宫里之后狄旎第一次见池宴,虽然上一次见面还是昨日的事,可狄旎总觉得许久没看见他了。   他眼神带了些狠戾,面上也带了些不耐烦。   他看了眼狄旎:“朕饿了。”   这话一出,什么狠戾,什么不耐烦,全部消失殆尽。   狄旎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奶声奶气的蹭着她想要吃的。   “嗯?仙女姐姐在想什么?”   池宴见她总不回话,便凑过身来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狄旎被他的话拉回了神智,她轻声咳嗽了一声。   “没事。”   她将凳子挪过来一些,让紫鸢去添一副碗筷。   “怎么来了?替你的小美人来兴师问罪了?”   狄旎咬着筷子,看着桌子上的珍馐。   宫里的伙食果然好,就连白菜都炒的跟翡翠一样,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狄旎用公筷夹了一个,放进自己碗里。   “唔,好吃。”   池宴看向她,颇为哀怨:“哪里有兴师问罪,只是想看看你。”   狄旎筷子一顿,又转向了红烧狮子头。   “那别人没跟你说什么?”   她小声嘟囔:“我以为大理寺卿什么的会跟你打小报告呢。”   池宴听她话,笑出了声。   他也不吃了,支着脑袋看着她:“仙女姐姐,你是北狄公主,就算在后宫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何况只是将她扔出去而已。”   池宴这话没有带半分夸大的程度。   北狄与启国是结盟关系,狄旎是北狄王亲自下令送来和亲的公主。   送出大王的女儿和亲,这在北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这份殊荣,启国接下了,自然也得对狄旎好。   何况今日这事,明眼人都知道,是谨贵人先没眼色唐突了狄旎的。   按宫规处置,只把她扔出去还是轻的。   狄旎这才抬头:“别叫我仙女姐姐。”   怪不好意思的。   “真的没事吗?”她小声嘀咕:“塔娜还一直担心着呢。”   别说塔娜了,其实她也是。   池宴忽略了后边的话:“那该叫你什么?”   他轻声抱怨着:“叫你旎旎你也不让。”   狄旎偏过头来,轻声咳嗽了一声:“只要不是这个,随便你叫。”   池宴眼睛一亮,凑了过来:“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转了转眼珠子:“那狄狄,小旎,爱妃,哪个都行?”   狄旎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连眼里都带着泪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抬头看向池宴,他眸子清亮,带着期盼。   狄旎拒绝的话不知怎么说不出口了,她避过他的眼神:“随你吧。”   池宴笑了,许久未见到的虎牙又重见天日,他笑的如同稚子一般:“爱妃。”   “爱妃,爱妃...”   狄旎被他叫的尴尬症都犯了,她捂着一边耳朵开始专心致志的吃着碗里的东西。   池宴自娱自乐久了,心情舒坦,早就没刚来铜雀殿时候的压抑。   他吧唧着嘴:“铜雀殿的东西果然好吃,爱妃日后记得给朕留副碗筷。”   狄旎被他吵的头疼,把筷子一搭,玉质的筷子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抿着嘴,看着他:“好好吃饭。”   池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呆愣愣的点了头:“好。”   说完话,他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夹起了自己面前的菜,埋着头细嚼慢咽的。   只是这动作颇有些畏手畏脚的。   池宴:呜,爱妃好凶。   而紫鸢在一旁看着这幅场景不由的瞪圆了眼。   紫鸢:哇,娘娘威武!   这一顿饭就在这诡异又迷惑的场景下吃完了。   甚至于狄旎在底下宫人的形象又拔高了一大截。   毕竟这宫中敢把嫔妃当场扔出去,再训得让陛下乖乖吃饭的嫔妃,古往今来好像就这北狄来的贵妃吧。   吃饱喝足之后,狄旎转过头看着在揉肚子的池宴,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时间不早了,陛下还是回乾清宫处理政事吧。”   紫鸢:?   铜雀殿宫人:???   用完晚膳还想将陛下赶回乾清宫去,您真是第一人。   就连池宴也投来疑惑的目光:“可是今日的政务都已经处理完了。”   狄旎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池宴低下头来眼神有些心虚。   “那朕就先回去了。”   他小声嘟囔:“太傅先前给朕布置的作业,朕还没写完呢。”   “好像他明日就要查验了。”   池宴一边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明日要不朕装病得了,一了百了。”   狄旎:“...”   好家伙。   这把作业拖到最后一天做的架势,真和现世时她的学生时代一模一样呢。   /   铜雀殿这晚膳吃的舒心,而铜雀殿外却有人恨的咬牙。   “哼。”面上挂了彩的谨贵人满眼恶毒:“本嫔就不信了,区区一个蛮夷之女,本嫔还对付不了她。”   “嘶——”头皮一紧,她转过身来,扇了跪在面前的侍女一巴掌:“粗手粗脚的,滚一边去。”   侍女忙不急地朝她磕头:“奴婢该死,主子息怒。”   她眼底带着惊恐,自家主子向来脾气不好,责罚打骂宫人是常事。   何况是今日这幅场景。   谨贵人缓缓地俯下身来,盯着侍女。   她扯着侍女的头发,逼迫她看向自己。   “你说,陛下为何不碰本嫔,是嫌本嫔不够好看吗?”   侍女的头皮被她扯的发疼,可她丝毫不敢说些什么。   “主子您姿貌双绝,日后定会得到陛下的宠幸。”   侍女抬头看向她,声音轻轻的,在谨贵人听来却蛊惑:“陛下即位三年,从未临幸过后宫中人。”   “主子您不若使一计,让其他嫔妃不敢再低看您。”   谨美人抬头问道:“什么计?”   “美人计。” 第十一章   接着几日,前朝后宫都风平浪静的。   就连谨贵人,都是意料之外的本分。   狄旎虽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做多想。   没过几日,池宴心血来潮做了个花灯桥,还提前吩咐了侍从,让他晚膳之后引着狄旎来瞧瞧。   得亏狄旎有吃完饭有散步的习惯,小侍连缘由都不必找,便这么将狄旎引到了池宴布置好的地方。   满天星光映照着湖水上的花灯,叫狄旎仿佛回到了那日小城的花灯节上。   她便过头来:“陛下呢?”   都到这时候了,狄旎怎会不知晓这是池宴特地做给她看的。   而身边的小侍却有些心神不宁的,连狄旎说的话他都没听见。   狄旎皱了皱眉头,提高了音儿:“出什么事了,陛下呢?”   侍从这才缓过神来,他“扑通”一下跪在狄旎面前:“陛下先前同奴才说,让奴才把娘娘引到这处来,他会在这儿等着娘娘的。”   他咬了咬牙:“可奴才找了许久都没瞧见陛下。”侍从说到这就把话给止住了。   无论是池宴临时放鸽子,还是真出了什么事,他都是不敢直说的。   狄旎面上也带了些担忧,若是先前,她肯定觉着又是狗皇帝鸽了她。   可这皇帝是池宴,以她对他的了解,今日池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脚才是了。   虽是这般想的,狄旎却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春日的夜里还是带了些凉意的,狄旎衣裳有些单薄,止不住的打了个冷战。   她踏上花桥,一个人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的花灯,眼底不由流露出一丝温柔。   狄旎沉浸在其中,没听见后边落了一阵脚步声。   池宴站在桥前,看着她。   “娘娘。”侍从小声开口,“陛下来了。”   狄旎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还未等她给池宴请安,池宴便走上前来脱了自己的外裳搭在狄旎身上。   “怎么穿这么些衣服就出来了。”池宴眉头皱得紧,好似有什么烦心事一般,可是看着狄旎的眼神却依旧平和。   “你可喜欢?”   狄旎嗅着衣裳上龙涎香气,又将衣裳搂紧了些。   “喜欢。”她抬头看向他,明知故问:“这是特地给我看的吗?”   池宴勾了唇,淡淡一笑:“要不然呢?”   他凑上前来,指着一个:“这是朕画的,你猜猜这是什么。”   狄旎往前挪了几步,仔细瞧了瞧,猜测到:“四,四不像?”   池宴面上神色一僵,他偏过头来咬牙切齿:“再仔细看看!”   狄旎再仔细看了,还是摇头:"不知道。"   池宴有些泄气:"朕是画的你。"   狄旎眉头一皱,有些疑惑:“我?”   她凑过去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瞧了一遍,蜡烛的亮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酸。   狄旎揉了揉眼睛,再度转过头来:“你确定?”   她话里怀疑的语气让池宴涨红了脸,他拿起宫灯端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最后挠了挠脑袋。   “好像,画反了。”   狄旎:?   池宴有些羞,连耳尖都微微红了。   “朕做灯笼的时候,将画了画的这面放进里边了。”   狄旎有些诧异:“这灯笼也是你自己做的?”   池宴这下挺直了背,颇有些神气:“对啊,朕会的东西可多了。”   他说完这话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泄气。   “可他们都说朕这叫不务正业。”   狄旎听见了他自言自语,却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她抿了抿嘴,伸手拿过他做的灯。   如池宴所说的一样,他是做灯笼的时候将纸面弄反了,这才使得投影出来的人像同四不像一般。   若是倒着看,确实是一副精致的仕女图。   狄旎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画的真好,这笔墨熏染的恰到好处,既写实,也留有意境。”她夸起人来向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我都觉得,你把我画美了呢。”   池宴有些不信:“真的吗?”他又看了看:“可老师总是说朕的画意境不足,空有其表。”   狄旎虽然也不懂画,可是现世的熏陶让她也略懂一二。   池宴的画虽然比不上大家名师,却也不是太傅说的“空有其表”。   这幅仕女图中,搭在女孩手腕上的绫罗松松垮垮,似是要随飞飘去,与九天都融为一体了。   可惜只绘在花灯上,若是做成了壁画,留存下来,也会有后人欣赏的。   狄旎不太会安慰人,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伸出手来拍了拍池宴的肩。   “没必要和别人比较,你已经很棒了。”   池宴这种从来没被人这样夸过的乖小孩抬头,眨巴了下眼睛。   他好像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两个人就一直蹲在桥上,智障程度连路过的宫人都会侧目。   等过了许久,到腿都没知觉后,狄旎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可腿麻的让她有些站不稳,想扶着栏杆却没寻到,手上动作没轻没重的。   “啪嗒”一下就把那花灯给拍扁了。   狄旎:......   池宴:???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狄旎,眼底带了些受伤。   狄旎不敢看他的眼神,她垂着头摆弄着被她拍扁的花灯,心虚得很。   “这个你是要送给我的吧,谢谢啦。”   她发现自己暂时没办法将它复原,只好借口将它带走,免得池宴看见再伤心。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那我就先走了,陛下早些休息才是。”   乘着池宴还没回过神来,狄旎转头就溜。   等到她跑的没影了,池宴才慢慢站了起来,捶了捶自己有些酸涩的腿:“小傻瓜,朕又不会怪你。”   他的话轻轻的,被风一吹就不见了踪迹。   “嘶...”池宴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有些凉意。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裳还披在了狄旎的身上。   池宴高声唤了侍从,叫他再给自己披了一件外裳。   而现在,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处理。   池宴低垂着眸子,眼神中掠过一丝狠戾,他声音淡淡的:“走吧。”   等到狄旎一溜烟跑回铜雀殿时,塔娜在一旁瞧见还有些奇怪。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跑的都出汗了。”   她走上前来想来替她擦擦汗,可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一般的手便泄了气。   狄旎见到塔娜,便松了一口气。   “没事。”   她走上前来扶着塔娜被包起的手:“换药了吗今个?”   塔娜点头,顿了顿说道:“娘娘,您这身衣裳?”   狄旎低下头来:“糟糕,方才忘记还给陛下了。”   塔娜看向狄旎,眼神闪烁,有些欲言又止的。   狄旎疑惑:“怎么了?”   塔娜抬起手来,指着那外裳的一处。   月白色外袍上,一抹鲜红的口脂格外显眼。 第十二章   塔娜话一出,整个铜雀殿陷入死寂。   狄旎将有些不成样子的花灯先放在桌上,再脱了外袍,翻转过来看塔娜方才指的那处。   她今日吃完饭只净手漱口,每再抹口脂。况且这颜色也不是她平日里爱涂的。   那把口脂蹭到上边的另有其人。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狄旎还在这袍子里龙涎香底下,嗅到了一丝郁金香的香味。   狄旎顿时觉得脚步有些发虚,她攥紧了那件袍子,坐在了软凳上。   心里总有些发堵,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她只觉得有一股气闷在喉咙管,压住了所有喧嚣和哽咽。   狄旎就这样坐了许久,不知何时,她手上动作松了松,将袍子放在一边,还抚顺了那处褶皱。   做完这事后,狄旎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本来烧得暖的茶已经有些凉了,她将它捂在手心里,小口小口的啜它。   塔娜在一旁看着她这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有些干着急。   “娘娘,茶凉了,奴婢叫人给您换一壶过来吧?”   狄旎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抬了手:“不用。”   狄旎将茶盏搁在一边:“这衣裳明日你唤人送到乾清宫吧,动静小些,别叫其他人知道了。”   她顿了顿:“就让紫鸢去吧。”   塔娜虽不知道她这般做的意义,却还是点了点头应下。   “只是...”塔娜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已经扁扁的,却还是看得出做工精致的花灯:“娘娘,那这个呢?”   狄旎脱口而出:“扔了吧。”   塔娜应下,她小心翼翼的将那件袍子挽在自己手臂上,又抱着另一只花灯往外走。   “等等...”   狄旎坐在暖光之下,在地上裁出了一剪倒影。   她捏了捏眉心:“放在这吧,我再想想。”   塔娜有些担忧的看着狄旎,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顺着狄旎的意思将这花灯重新放回在桌子上。   她动作轻悄悄的,好像怕惊到狄旎一般。   等过了一会,她看见狄旎好像没什么话要说了,才慢慢往外边走,顺带让外殿的侍女合上了殿门。   宫殿内外都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声响。   狄旎坐在软凳上,看着灯芯摇曳,她长吐了一口气,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脖颈有些发酸,大概是方才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肩膀,眼神刻意的略过那盏花灯,走到了床榻旁。   狄旎说不出她现在是什么感觉,可胸口总是闷闷的,提不起精神。   就像是,蹭了自己手心的小猫咪,其实是别人家。   狄旎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又将头上唯一的头饰摘了下来,脱了外裳就挤入被窝里。   被窝里有些凉,她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眼睛微微阖了起来。   “果然,什么都不能报太大的希望。”   “回家是,男人也是。”   /   而在池宴那头,明明已经裹上外裳了,他还是打了一个小喷嚏。   侍从有些担忧:“陛下?”   池宴摆了摆手:“没事。”   他反过头来了花灯桥一眼,嘱咐道:“收拾干净。”   说完后,他便阔步往前走,等回到了乾清宫,才唤了人出来:“查的怎么样了。”   一名穿黑色夜行服的侍卫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他跪在池宴面前:“陛下,已经查清了。那药是从宫外流进来的。”   池宴面上神色一凝:“宫外?那背后可有其他人的手笔?”   “大理寺卿。”   池宴唇紧紧的抿着,浑身的气压得低极了。   “果然如此。”   他轻扣着桌,吩咐下去:“那谨贵人也没必要再留在宫中了,你差人直接把她送回大理寺卿府上吧。”   侍卫应下:“是。”后转身退下。   几个时辰前。   池宴正给狄旎准备花灯桥正开心着,就见谨贵人浓妆艳抹的想和他来个“偶遇”。   池宴虽不常来后宫,可这小小伎俩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可出乎他意料的事,这谨贵人脑子比他想的更不好使。   她竟给她自己下药,想要和他来一个霸王硬上弓。   还未等池宴反应过来,谨贵人同饿狼似的直接扑了上来,还撞到他外袍上了。   不过一息之间,池宴就将人推开了,可却依旧叫他闻了满鼻的香料味,呛鼻得很。   池宴先前虽敌不过贼匪,可对一个闺阁中的女儿绰绰有余的。   他紧紧扣住谨贵人的手腕,打晕了她,就唤了侍女将她带到御花园旁到小阁楼里,任她自生自灭。   这药烈的很,谨贵人怕是得脱一层皮才是。   不过在池宴看来,这是她自找的,活该。   话虽如此,可池宴身上也沾染上了谨贵人香料的味道。   他低下头来嗅了一下,便眉头紧皱,开始在御花园走了一圈,想着能散散气味。   回想那时的事,池宴想,不知道狄旎是否闻到了上边的香料味。   不过他方才让侍从凑近闻了,说是只有龙涎香的气味,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啪嗒”,这是墨笔被撞倒发出的声音。   池宴偏了偏手,发现自己方才不小心撞到了墨笔,沾了墨的墨笔黏在了宣纸上。   他看着染坏了半边的宣纸,忆起方才狄旎同他说话时的笃定,池宴不由地低头一笑。   他执起墨笔,就开始在这张宣纸上作画,寥寥几笔,便是一副素淡的美人图。   池宴撑着脑袋,侧着头看着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来笑的眼睛弯弯。   等过了许久,墨干透之后,池宴伸出手来,用指腹摩擦了下那画上美人的脸。   池宴眼神温柔,化得出水来似的:“真漂亮。”   纵使前几日的成果覆灭在狄旎那一掌上,他还是异常开心。   池宴背过双手,枕着脑袋。   “明日再去铜雀殿蹭饭时,该送她些什么呢?”   “珠宝?好像没有成色好的留下了。”   “首饰?不好不好太俗了”   “那小玩意?也不太行,太幼稚了。”   他面上挂着笑意:“但是,好像只有她觉得朕不幼稚,真好。” 第十三章   次日一大清早,紫鸢便被派去乾清宫将那件衣裳送回去了。   她看着狄旎面色有些不好,嘴上虽不说,心里却记了下来,想着一会儿到乾清宫后再同池宴汇报。   紫鸢是池宴指名道姓送来铜雀殿侍奉贵妃娘娘的,池宴虽未明说,她却也知晓。   这是池宴心尖尖上惦记的人,磕着碰着小病小痛都要同他说的。   只是等她拿到衣裳,准备先验查一番时候,那抹鲜红的口脂一下就撞进了她的眼里。   紫鸢觉得自己好像知晓了狄旎面色不虞的原因。   她抿着唇先让自己的面色恢复如常,再往外走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外侍奉的宫人都要唤她一声姐姐的,从远处瞧见了她就立马扭过头进殿同陛下身边的大太监说道。   等到紫鸢到殿门口时,便立马被小侍引了进去,还伸出手来想要接过紫鸢手里的东西。   紫鸢转过头来拍掉他的手,动作很轻:“这可别乱动,是要呈给陛下看的。”   小侍讪讪地将手缩了回来,却也忍不住的想凑上前去看。   “紫鸢?怎么来了。”池宴方下完早朝,净着手连衣裳都没换。   他一身黄袍,威严神武,与平时的模样相差甚远。   紫鸢跪在他面前,双手捧着衣裳呈上:“这是娘娘让奴婢送过来的。”   池宴手上动作一顿,“嗯”了一声便让侍从收了起来。   “回去吧。”   半晌没听见动静,池宴转过头来时,发现紫鸢还在原地跪着,面上有些踌躇。   池宴问道:“还有何事?”   紫鸢目光投向那外裳:“陛下,娘娘许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池宴疑惑,他随着紫鸢目光看向外裳,自己走上前去从侍从手里拿过。   他提着肩膀的地方,折好的衣裳一下便散了开来。   月白色衣裳上,口脂鲜红,叫人不想注意都难。   “这?”池宴有些疑惑:“这是她不小心弄上去的?”   他话有些疑惑,也带了三分不确定,可却掩不住心里那一丝的紧张。   紫鸢抬头,对着他摇了摇头:“娘娘平日里惯用的口脂,不是这个颜色的。”   池宴僵在了原地,他清楚的察觉到,自己脑海里有一根弦一下就断了。   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她起来了吗?”   池宴的声音沙哑,连紫鸢都忍不住侧目。   “回陛下,娘娘早些时候便起来用膳了。”   紫鸢这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己面前好像刮过一阵风,霎时面前的人便不见了踪迹。   她还未转过头去看,就听见总管太监在一旁叫唤。   “陛下,陛下您衣裳还没换呢。”   “您这是去哪,等等奴才。”   总管太监转过头来看了眼紫鸢,又跺了跺脚:“造孽哦。”   紫鸢呆愣在原地,自言自语着:“陛下这是去铜雀殿寻娘娘去了吧?那我该不该提前同娘娘说呢?”   在一旁充作背景墙的小侍幽幽的发声:“紫鸢姐姐怕是跑着去都来不及了吧。”   紫鸢偏过头来皱了皱鼻子,她小声说:“陛下对我家娘娘可真是上心。”   小侍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   而池宴跑到铜雀殿时,却被塔娜告知了狄旎又睡下了。   这回不是诓他,狄旎方才用完早膳,还是有些疲惫,索性就放纵了自己去睡个回笼觉。   池宴跑的额间冒了些汗,赶过来的太监总管忙不急地给他递上手帕。   池宴接过,却捏在手里没有动作。   他略过塔娜,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又将门合上。   任外边宫女侍从干瞪着眼。   屋子里暖和得很,在池宴看来却是有些热了。   他脱了外裳,又将方才从紫鸢那儿接过的袍子一起放在桌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凑到帷帐边听,才能听到狄旎平稳的呼吸声。   池宴放轻了步子,走上前去。   他手里有些汗,用手帕擦了擦手后,才掀了帷帐的一角。   狄旎睡觉喜欢把整个人被暖和的被窝包裹着,只留下小小的脑袋探出头来。   她睡颜温柔,好看的桃花眼紧紧闭着,没有平日里这般不易近人。   池宴就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借着外边透过来的丝丝光束看着她。   许是察觉到了光亮,狄旎眉头皱了皱,哼唧了一声,脑袋往里边缩了缩。   池宴有些忍不住的发笑,他伸出手来,想替她将被子压实,却害怕自己手心的温度太凉了,将她冷醒。   他低下头来,小幅度地摩擦着手。   其实方才跑过来时,他的手心已经热了,只是相较于暖和的被窝,还是差上不少。   等到整个手掌都暖和的很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将她头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池宴手上动作有些僵硬生疏,这是他以前从未做过的活。   就连狄旎察觉到有些不舒服,往他手上蹭了蹭时,池宴都能干愣上好半天。   等到他收回手,狄旎也睡得香甜后,池宴才松了一口长气。   池宴察觉到,他自己背上已经有些湿意了,大概是刚才太过于紧张导致的。   池宴又在旁边看着狄旎许久,等到自己的腿有些麻,肚子产生饿意的时候,他才起了身往外走。   路过那红木圆桌时,池宴顺手将自己方才穿的衣裳拿起。   正要想穿上时,门从外边被推开了。   塔娜刚想走进来,可看见池宴却愣住了。   池宴正在扣着扣子的手也微微一顿。   四目相对,甚是尴尬。   塔娜回过神来,急忙将门再合上。   池宴在门内,清清楚楚地听见她说。   “他还没走?”   池宴:...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   池宴推开了门,便看见塔娜正在嘀嘀咕咕着些什么。   他走上前去,吓得塔娜顿时止住了话。   “一会儿她醒了,派人来乾清宫寻朕。”他叹了口气:“朕跟她解释。”   塔娜轻声“哦”了一声,她眼神狐疑,看了看他,又往屋子里瞅了瞅。   等到池宴走后,她又开始和身边人叨叨。   “你说陛下方才在屋子里干了什么啊?我方才进去的时候看见他在穿衣服。”   “完了完了,他不会乘着娘娘睡觉时,做了什么不轨之事吧?”   被迫听她话的侍从:......放过我 第十四章   狄旎醒来之时,殿外已经点起宫灯了。   她揉了揉眼睛,一时间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妈。”   她有些饿了。   门从外面推开了,塔娜将紫鸢推了进去。   “娘娘,您醒了?”   狄旎听见紫鸢的声音,身子一僵,也不知道方才自己说的话紫鸢听见了没。   她抚着额头,“嗯”了一声。   紫鸢走了上来将帷帐拉开,伺候她起床洗漱。   狄旎睡得久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现在几时了?"   她声音有些沙哑,紫鸢见状递来一碗温水。   "回娘娘,如今酉时。。"   狄旎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她一抬头,就看见那桌上放着那件如今本该在乾清宫的衣裳。   她皱眉:"你没送过去?"   紫鸢顺着她眼神,看见了那袍子。   她急忙开口,担心狄旎误会:"奴婢送去了。"   紫鸢顿了顿:"这衣裳应当是陛下放在这儿的。"   狄旎一愣:"他来过?"   紫鸢紧紧压着脑袋点了点头。   狄旎手里端着杯盏,长睫一搭一搭的,指腹摩擦着瓷面。   "他说了什么。"   紫鸢:"陛下说,等您醒来唤人去一趟乾清宫,他来同您解释清楚。"   "不必了。"   狄旎手上一缩,她抬头看向紫鸢:"明日午后同我去乾清宫。"   紫鸢呆愣着点了点头,她甚至没开口纠正狄旎的自称。   狄旎将茶盏递给她,拍了拍她手背:"好了,本宫饿了,让人做些清淡的送上来吧。"   紫鸢接过,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而狄旎的目光投向那月白色长袍,眸子里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在。   /   池宴那处,左等右等也没等见铜雀殿派人来唤他。   他先将暗卫唤了出来:"那女人处理好了没。"   对于谨贵人,他之前只是烦厌的很,如今却恨的咬牙了。   暗卫垂着头:"已经按陛下的吩咐将她扔回大理寺卿府里了。"   “臣听着,里面热闹了好一会儿呢。”   听到这话,池宴眉心一舒,连语气都轻快了一些。   "嗯好,你下去吧。"   只是还没等暗卫退下,池宴就盯着他的衣裳,开了口:"等会。"   暗卫一顿,愣在了原地。   池宴:"你人走,衣服留下。"   暗卫:???   直到池宴穿着夜行衣,趴在铜雀殿的墙上往里边看时。   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脑袋是被什么东西砸了,才想得出这馊主意。   铜雀殿灯火通明,时不时从里边传来一阵阵饭香味。   而屋檐下,两个小侍女正在唠着嗑。   "诶,你知晓今日陛下来咱们这儿了吗?"   另一个圆脸侍女诧异:"可咱们娘娘不是睡了几个时辰吗?陛下何时来的,都没人准备东西呢。"   "对呀对呀,陛下也在里面待了许久呢,愣是没把娘娘吵醒。"她啧了一声:"怕是不想打扰娘娘吧,我还听说啊,陛下刚下早朝,连衣裳都没换呢。"   "啧,看来咱们铜雀殿能恢复先前的荣光了。看起来,这贵妃可真有一手。"   不一会儿,池宴就听见一个颇为尖利的声音。   "你们这俩个丫头片子在这里做什么,再偷懒,就抽了你们这根懒筋。"   两个侍女打闹着走过,叫池宴的耳根子好歹清净了些。   他小心翼翼的,远远望着里屋。   烛光投射出狄旎的剪影。   娉婷袅娜,只是一个侧影都让他心动不已。   坐在铜镜前,梳着头发。   端起茶盏来,小口啜着。   就连无精打采时候摇晃的小脚,都牵动着池宴的心。   不知过了许久,等到狄旎再度上了床榻,屋子里又将灯熄,池宴也察觉到凉意时,月光已经高高悬在池宴脑袋上了。   他翻个身来,虽然身子有些凉,可心跳不止,脸更是热的要烧起来了似的。   池宴看着头顶圆滚滚的月亮,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都藏着笑意。   突然,地下传来一阵声响,是瓦片掉了下去。   玖拾光整理   吓得池宴都立马佝着身子移到一旁,就怕有人将他当成贼人抓了起来。   堂堂皇帝,想见自己的嫔妃竟还要爬墙,还不敢进去。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片刻之后,下边走来一个侍女,她揉了揉眼睛往上看,静悄悄的一片。   "铜雀殿这是需要修缮了嘛,明日再找人来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小呵欠,收拾好地上的残局之后,便往屋子里走了。   池宴看着自己刚才待着的地方,思考了下,若是狄旎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个砖瓦下来,砸伤了可就不好。   于是他回到乾清宫后,唤了侍从,叫他明日一大清早便去将铜雀殿的砖瓦修补好。   半夜被陛下使唤的侍从:???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陛下竟然知道铜雀殿屋顶上瓦片的情况?   /   而后宫中其他几位嫔妃,也得到了母家递进来的消息。   钟粹宫里,蒋妃看完信后,随手就烧了:"早就知晓这谨贵人是个蠢笨的,陛下果真是宅心仁厚。"   侍女也应和着:"对啊对啊,若是先帝□□,怕是不连累家人都是好的呢。"   蒋妃面上平和,她悠悠的开口,声音轻轻的:"所以啊,他是个好皇帝。"   棠梨宫里,敏嫔看着自己新做的指蔻满意的很,等到侍女读完那封信后,她连眼睛都不抬。   "呲,蠢货一个。"   敏嫔开口问道:"伯父可还有别的话带给本宫?"   侍女颔着头:"大将军说,下月选秀,会送您的小妹进来,让您照顾一下。"   她抬眸,正了正身子:"也该是选秀的时候了。"   敏嫔点头:"好,你就说本嫔晓得了。"   这宫里进谁都无所谓,只不过看谁能有这个造化,跃过龙门了。   清远宫里,徐嫔正绣着花。   侍女走上前来,小声问道:"娘娘,可是那边又给您什么差事了啊?"   徐嫔抬头看向她:"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宫里啊,日后就少了一个乐子了。"   侍女有些云里雾里:"啊?"   徐嫔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事,早点去歇着吧。"   /   夜幕降临,月亮都缩进云里。   皇宫里陷入一片寂静。   而白日里睡得久了的狄旎有些辗转反侧,她想,不知道明日池宴会同她说什么呢。 第十五章 (小修)……   鹊儿登上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唤个不停。   狄旎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想着自己昨日说的,今日往乾清宫去,便恨不得窝在被窝里,死赖着不出门。   “咕噜咕噜。”   不过这个想法被饿得闹腾的肚子一票否决了。   狄旎叹了口气,认命一般的爬了起来。   外边侍女听见动静进来伺候她洗漱用膳。   狄旎动作磨磨叽叽的,不知为何,竟生了一些胆怯来了。   “哎...”她用勺子搅动着面前的鸡丝米粥,默默叹了一口气。   事不与愿违,等到用完膳收拾妥当之后,她还是不得不出了门,往乾清宫去。   侍女替她备了鸾轿,狄旎坐在里边,支着脑袋,掀起帘子往外边看。   只是外边都是红砖瓦,青地板,刻板化的一砖一瓦叫狄旎更是没了心情。   反而心里更紧张了些。   等到轿子落到了乾清宫外,狄旎紧紧扣着门栏,恨不得让侍女打道回府。   狄旎:我不去了成不。   不过这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垂着头,认命一般的走了下来,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似的,挠得她心痒痒。   总管太监打老远都看见狄旎了,他小步走上前来,毕恭毕敬:“陛下正与朝臣商讨政事,特地嘱咐叫奴才迎您进去坐着小等一会。”   不用立即见到池宴,狄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她朝着总管太监点了点头:“好。”   乾清宫内部陈设低调奢华,虽乍眼一看陈列摆设并不高调,可墙上裱着的水墨画都是名家大作的手笔,外边千金难求。   打量完后,狄旎便坐在屏风后边,开始等着他。   侍女端上温过的茶和糕点,狄旎想着,大概是池宴替她准备的吧。   他总是这般细致又温柔的。   虽说先前总有些情怯,可到如今,却想早些听到,池宴到底想对她说些什么。   她低垂着眸子,右手摩擦着左手的大拇指,双脚也摇摇晃晃的。   不多时,狄旎听见了隔间有些琐琐碎碎的声音,是两个年轻的男子,声音不大,狄旎侧过耳去,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眨了眨眼睛,索性无聊,便小心翼翼的将凳子挪了挪,侧耳听他们在聊着些什么。   一个声音响起,他噗呲了一声,带了些鄙夷:“你说,今上这般愚蠢是怎么当上这个皇帝的?”   狄旎听见这个话题神色一顿,手指紧紧蜷缩着,嘴巴微微张了,面上呆愣着。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另一个人便回答:“还不是投了个好胎,先帝只有这一个儿子,江山后继无人啊。”   “啧,先前咱们给他当伴读的时候,早就看出他天生愚钝,你说,先帝先太后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一个就连史册都要大半个月才能嚼完的皇子。”   “嘿,还不是你当初作弄他,把他的书撕了几页,才让先帝和先生都生了气,狠狠的责罚了他。”   “哼,这里边不是也有你的功劳嘛。”   墙的那头传来阵阵笑声,是讥笑,是讽刺,都是一些恶劣的小人。   狄旎指尖有些发颤,她方才的所有情绪,全部被心疼,担忧,难过代替了。   狄旎现在恨不得拿着长缨枪冲到那头,打得他们不敢吱声。   或者将他们一个一个扔出宫去,拔了那像长舌妇一般的舌头。   可是她最想做的是,见见池宴。   花朝节那日,她夸奖他时,他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如今后知后觉的,深深的刺痛着她。   她不知道池宴是怎么在这些人的轻蔑,嘲弄中一步步走过来的。   甚至于那些人敢这么大胆,竟直接在乾清宫,池宴的地盘说出这些话来!   他们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声音更小了,狄旎皱紧了眉头又往旁边凑了凑。   她袖子底下拳头攥紧,眼底满是愠气。   只是还没等她听清,就有一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狄旎一惊,全身紧绷着,就想转过头。   “别怕,是朕。”男子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话,热气喷在她耳尖上。   狄旎不看,都晓得那处怕早已绯红。   “乖,别听了。”   知晓是池宴后,狄旎松下一口气来,身子也软了一片,就差一毫便贴紧池宴的胸膛了。   纵使是池宴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狄旎依旧听见了如雷的心跳声。   只是她分不清,这声音是池宴的,还是她自己的。   池宴手掌温热,紧紧贴着她的耳尖,耳垂,像盔甲似的将外面的伤害全部阻挡起来。   只是突然,她感觉到背后的人身子紧绷着,散发出止不住的怒气。   狄旎偏过头来,池宴一时间没有察觉,手愣在原地。   她看着面前的手掌,眨了眨眼睛,长长的软睫扫了一下他的手心。   池宴将有些僵硬的手移了过来,低下头来看着她,方才浑身的怒气消失殆尽。   狄旎这才发现,他们俩如今挨得极近,就连池宴的呼吸出来的气,都喷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   她忍不住的歪了歪头,却撞在池宴的胸膛上。   狄旎听见他暗哼了一声,想头看他时,却撞进了他满是笑意的眼里。   池宴面上带着笑意,眉眼温润,嘴角微微弯起,他眼底,倒映着狄旎的身影。   “咕咚”一声,狄旎咽了咽口水,她弯了弯身子,小心翼翼的从他臂弯里挪了出来。   墙的另一侧已经没了声响,狄旎想,大概是他们走了吧。   只是想到方才听见的话,狄旎心里还是忍不住冒出心疼的泡泡来。   她抬头看着池宴,眼睛在说话。   池宴看懂了她眼里的话,轻轻扯了唇,没个正形的上手揉了揉她脑袋:“没事,都过去了。”   狄旎呆愣着:过去了吗?   在她看来,好像没有。   若是真的过去了,那些人又怎么敢这么放肆。   狄旎抬头:“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池宴紧抿着唇:“放心,朕不会轻饶他们的。”   狄旎从未看见池宴生气过,如今池宴脸上虽没表现出怒意来,可狄旎觉着,他肯定是生气了。   池宴的决定,狄旎不会多说什么,她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了。   等过了许久,她才悄悄开了口:“你不是说,有什么事同我说吗?”   池宴一顿,他有些紧张的挠了挠头,看向狄旎:“你想听朕说吗?”   狄旎点头:“想。”   池宴清了清嗓子:“只是你听之前要知晓一件事。”   “什么事?”   “朕只看得上你。”   “……” 第十六章   池宴把那日来龙去脉绘声绘色的同狄旎说了之后,还未等狄旎反应过来,自己便溜走了。   怕是再被狄旎逼着询问,或是见着她不信的目光。   等到狄旎回过神来,看着早就跑远了的池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可面上却带了笑意。   好像,这回也没有她想象中的这么糟。   既然想知道的事已经听到了,狄旎心情舒畅的往外边走。   塔娜在门口等着她,有些焦急。   毕竟她着实已经去了挺久的了。   “公主。”塔娜脱口而出,等自己反应过来后,吐了吐舌头再唤一句:“娘娘。”   狄旎面上半分笑意半分愁,她朝着塔娜点了头:“回去吧”   只是等回到了铜雀殿,狄旎唤了紫鸢进来,还让她将门带上了。   紫鸢有些心惊胆战的,怕自己经常给池宴汇报她的消息的事被狄旎发现了。   “娘娘...”她咽了一口唾沫,打算坦白从宽:“奴婢...”   还未等紫鸢说什么,狄旎看着她。问道:“你之前是在乾清宫做女官的?”   紫鸢一愣,点了点头。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狄旎“哦”了一声:“那你同本宫说说,陛下的事吧。”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你知道的,全部同本宫说,事无巨细。”   紫鸢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陛下爱吃甜不爱吃辣;冬日怕冷,夏日怕热,身子金贵的很。”   狄旎面上神色有些僵硬,她轻声咳嗽了一声:“停。”   紫鸢抬起头来,目光有些疑惑,不是娘娘让她说关于陛下的事吗?   难道她有哪里说错了的?   狄旎叹了一口气:“本宫不是让你说这些...”   “那娘娘,是想知道殿下小时候的事吗?”她大着胆子猜测。   狄旎一愣,点了头。   紫鸢微微抿着嘴,先开口说着池宴的父皇母后。   康帝和梁后。   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   于是及笄后,便顺理成章的成为夫妻,这大启最尊贵的夫妻。   康帝不爱女色,虽有几个嫔妃,可进后宫大多都宿在皇后宫里。   于是池宴,康帝唯一的儿子,也是从梁后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只是池宴与从小处理政务便手到擒来的康帝不同,他的功课作业只算尔尔,就算有康帝亲自教导,也不过是太学的平均水准。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这一下,整个朝堂热议纷纷,甚至有上书,想让康帝多纳妃嫔,再生个小皇子出来的。   毕竟梁后先前因为生了池宴,伤了身子,太医诊断,说是再难有孕。   康帝雷厉风行,惩戒了上书的言官,并愈发宠着梁后和池宴。   在康帝面前,没人再敢说池宴的坏话了,可孩子与朝臣不同。   那些个世家大族送进来的伴读,一个个自恃聪慧,看不起这个“徒有虚名”的太子殿下。   去先生那告状,将他做完的作业毁坏几面,在宫人离着远远的时候,还小声骂他傻子。   都是常有的事。   池宴的童年生活,远远没有外边一般光鲜亮丽。   狄旎呼吸一颤,她打断了紫鸢的话:“那先帝,难道不知道吗?”   紫鸢有些犹豫:“奴婢也不确定。”   她顿了顿:“陛下那时也曾同先帝说过,可是...”   那时候的池宴,只是个八九岁的稚子,在普通人家里,还是摸鱼打混的年纪。   可宫里不同,他生来背负的命运也叫他与别人不同。   那日,池宴从小跟着的小侍被那些人欺负的摔断了腿。   是池宴亲眼所见的,就在他眼前十多步的距离。   平时不爱说话,可每次有事都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小侍,被一个大臣的儿子踩着手指。   十指连心。   痛苦让他面上神色僵硬而狰狞。   小侍身子发着抖,看向池宴时,却轻声说着:“殿下,快走。”   这话毫无疑问的,惹怒了那伴读,他趾高气扬的指使着人。   于是小侍便被人当作破布袋子一般,随意扔了下去。   这台阶虽然不高,可人的肉身又哪能这般被糟蹋。   于是他便看见了血淋淋的小侍,平躺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   这是他唯一一次向康帝“告状”。   只是结果,却是康帝责骂了池宴。   因为受伤的只是一个小侍,而那“刽子手”却是当时权臣的儿子。   狄旎喉咙有些发涩:“那为何,陛下不将那些人平日里所作所为告诉先帝呢?”   紫鸢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晓。”她抿了抿嘴:“更不敢妄测君心。”   狄旎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的,在她印象里,池宴一直像一个小太阳一样,风风火火,做什么事都来劲。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   他的童年并不如她想的这么“幸福”,甚至是灰暗的。   她垂了垂眸子:“那那些人,如今怎么样了?”   狄旎紧紧攥着手,若是紫鸢说了他们依旧富贵安康的话,她怕是会气的肝疼。   紫鸢:“许是老天报应吧,那些人先后都遇上了倒霉事。”   “有的当街纵马却被马甩了下来,躺在啵啵床上一年半载的,动都动不了。”   “还有上花楼遇上了仇家,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被扔了下来。”   “更有几个,府里查出贪污受贿,全家都入了贱籍。”   狄旎不是善人,她听见这些人的结局只有两个字:活该。   只是...   她抬头看向紫鸢,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紫鸢抬头,眼里有些泪光。   她喉咙有些发堵,声音也带了些颤抖:“因为陛下幼时身旁的那个小侍,就是奴婢的兄长,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狄旎有些慌:“抱歉。”   她不知道这竟然和紫鸢并不美好的记忆有关,所以才会刨根问底的。   狄旎有些愧疚,她不知道紫鸢是怎么在自己早已结了痂的伤口上再划一刀,露出鲜血淋淋的伤口给她看的。   她垂着脑袋,有些不敢直视紫鸢了。   纵使这与她无关,可狄旎还是觉得她自己错了。   她起身,走上前去,握住了紫鸢的手。   紫鸢摇了摇头:“娘娘,这些都过去了。”   手心满是温热,叫她缩了缩鼻子。   “况且兄长如今,只是腿脚有些不利索而已,人还是好着的。”   紫鸢抬头看向她,眼神真挚:“陛下,是奴婢一家子的大恩人。”   她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最后的结局与池宴是否有关,可她依旧感谢他。   无论是这些年来从未断过的接济,还是特意将她调到乾清宫,或是上告先帝,想替兄长出头。   兄长一辈子都治愈不了的腿疾并不是他的错,他身为一国皇帝,没必要如此的。   狄旎眼神有些放空,她慢慢叹了一口气:“对啊,他是个好人。”   也是个好皇帝啊。   /   在铜雀殿伤春悲秋的同时,乾清宫内,池宴正冷着面色下着旨意。   “本来不想这么早收拾你们的,可谁让你们多嘴多舌呢。”   池宴吹了吹上面的墨,放在一旁晾着。   是两个罢免朝臣的圣旨。   他想起刚才,那两个不长眼的,用着污秽的言语肆意冒犯着狄旎。   他的仙女姐姐,只有他池宴一人可以肖想。 第十七章   那日之后,等池宴再来蹭饭时,他发现桌子上摆满了自己喜欢吃的菜。   可还没等他高兴,抬起头来看向狄旎时,   竟在她眼睛里发现了母爱的光辉。   池宴:???   狄旎:哎,可怜的孩子,多吃一点吧。   池宴面上神情僵硬,可等到狄旎给他夹菜时,他又在心里对自己说。   行吧,这样也好,至少会主动了。   池宴乖巧的低下头来,细嚼慢咽着。   只是今日的重点,却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了。   等到池宴吃了个半饱时,他搁置了筷子,开口:“对了,朕有事要同你说。”   狄旎抬头:“怎么了?”   看着池宴的样子,好像是件大事。   果不其然,狄旎的猜测是正确的。   “下月上旬,便是选秀的日子。”池宴斟酌着:“朕想着,将这事交给你。”   他抬头看她:“可以吗?”   “这...”狄旎有些左右为难,她并不懂启国繁重的规矩。   她虽以前没见过选秀,可现世里古装剧也看得不少。   勾心斗角,步步为营。   她怕自己斗不过那些小丫头,这就尴了个尬了。   狄旎抬头:“这不太好吧,那些个宫规我都没弄清楚呢。”   池宴一笑:“没事,那些个小事麻烦不到你,走个过场就行。”   不仅如此,他更想的是,让那些个对他抱有不安分想法的秀女知难而退。   毕竟狄旎气质出尘,容貌更是一绝。当初一见她,池宴自己的魂都没了,连见惯了美人的池宴都如此,更何况是那些小丫头片子呢。   想到这,池宴撑着脑袋,偏头看她:“你今天真好看。”   狄旎还没吃饱,正往嘴里送着菜呢,听他这话顿时呛着了。   池宴眉眼带笑:“慢慢吃,又不跟你抢。”   狄旎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僵住。   等过了一会儿,狄旎看向他:“真的不要做什么吗?”   池宴点头。   狄旎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口应下:“那好,我答应了。”   只不过,狄旎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她强打起精神来:“吃完了,你回去处理政务吧。”狄旎顿了顿:“选秀的事,到时候我再具体同蒋妃说说吧。”   提到蒋妃,池宴笑了一下:“这样也好,蒋妃为人处事不错,私底下脾气应该同你合得来。”   他顿了下,继续补充道:“如果觉得闷,让她来同你聊聊天也还好。”   狄旎舌尖抵着牙槽,脸上却带着笑意的点了点头。   等到池宴走后,狄旎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   什么鬼啊,想让自己的妃子和另一个妃子和睦相处,这是想坐享齐人之福吗?   听听,这是人话嘛!   狄旎越想越气,腮帮子鼓鼓的。   尽管狄旎对蒋妃的第一印象不错,但还是改变不了她是池宴妃子的事实。   虽然经过了这些日子,从四面八方的小道消息中知道了池宴是个没碰过女人的雏。   但是狄旎依旧很气。   没由来的气。   她把筷子重重一搁:“紫鸢,唤人来收拾吧。”狄旎咬咬牙:“本宫吃饱了。”   紫鸢走上前来,唤了侍女收拾,她看着狄旎面色不虞,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娘怎么了?可是陛下惹着你了?”   自上回紫鸢说了那些陈年往事以后,狄旎看见紫鸢,就感觉她脑门上印着三个字。   “小可怜”。   她面上神色缓和了下,摇了摇头:“没事。”   狄旎顿了顿:“只是,你知晓先前的选秀是怎么办的吗?”   紫鸢摇摇头:“陛下继位时间不长,今年是第一回 选秀。”   狄旎再次问道:“那先帝时候呢?”   紫鸢:“先帝在位后期年年选秀之前都出宫寻访,没有一回选秀办成过,所以奴婢也不知晓。”   狄旎“哦”了一声,心里愈发不平。   明明他老爷子在位后期都没选秀,他这才继位几年,这么劳民伤财做什么啊。   狄旎丝毫察觉不到自己如今的情绪就像个当时她在现世见到的,每天吃男朋友醋的小伙伴。   她挠了挠头,心里想着:算了,我和池宴又没什么关系,替他选几个好看的妃子也好。   狄旎压下心里的不快,想着过几日请蒋妃来铜雀殿商讨选秀的事宜。   /   只是没想到,还未等狄旎请她,蒋妃就自己来了。   狄旎看着面前鹅蛋脸,圆眼睛的小美人,唤了侍女端上茶给她。   她自己则端着茶盏,手捂着外边,暖着手。   近几日回了春寒,连树枝上的鸟都藏在窝里不想出来。   蒋妃看到她的动作,脸上也带了笑意:“近些日子有些凉,娘娘得照看好自己才是。”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捂嘴一笑,眼神里带了些揶揄:“要不然,陛下可是会心疼的。”   狄旎轻声咳嗽了一声,干硬的转移了话题,开始了正经事的讨论。   蒋妃不愧是管理后宫这么久的好苗子,原本晦涩难懂的宫规三两下就被她规整好,还能一个一个的同她解释。   狄旎有没懂的点,她还会刻意挑出来挖深了同她说。   等探讨完之后,艳阳已经低低垂了下去。   狄旎心里也有了思量,连面上神色都放松了些。   她抬头看向蒋妃:“今日,辛苦你了。”   蒋妃摇了摇头,神色轻松。   “娘娘才辛苦了。”   恰好这时,乾清宫的宫人来传话,说是池宴今日政事繁忙,便不来铜雀殿用膳了。   这话一出,蒋妃饶有兴致地看向狄旎。   以前只听过皇帝去哪用膳会去那侍膳的宫里提前知会一声,可从来没听过不来嫔妃宫里用膳还眼巴巴的派人来解释的。   蒋妃面上的笑意有些憋不住了。   狄旎一顿,偏开了头。   蒋妃投来的目光丝毫不带恶意,倒是叫狄旎有些吃惊。   不过转眼间她就释然了。   毕竟这宫里的其他嫔妃,除了先前爬床失败的谨贵人,其他人好像对池宴并没有什么兴趣。   甚至还比不上她。   想到这,狄旎摇晃了下脑袋,想把里边进的水给晃出来。   毕竟如果不是自己脑子进水了,又怎么会觉得自己对池宴起了兴趣呢?   蒋妃看着面前狄旎奇奇怪怪的表情,低头一笑。   还真是可爱呢。 第十八章 (捉虫)……   只是还没有等选秀开始,铜雀殿便出了一件大事。   内殿里,狄旎阴着脸,看着面前的吃食。   周围死气沉沉的,就连向来跳脱的塔娜都将唇抿成了线,扫视着下面的人。   而紫鸢更是浑身发抖。因为生气,更因为自责。   狄旎拿起筷子来,挑了挑桌上的菜。   “今日这膳,是谁端过来的,过了谁的手。”狄旎把筷子一搁:“都交代清楚吧。本宫不喜欢一个一个的去问,麻烦得很。”   她环着手臂,身子倚在软垫上,眼睛半阖着,指腹摩擦着衣裳上的绸缎料子。   是一副悠闲极的样子。   紫鸢紧紧的咬着下唇瓣,小脸紧巴巴的皱了起来。   她一直在内殿侍候着,与那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外殿侍女不同。   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   恰是午膳时,小厨房做了狄旎惦记了几天的毛血旺。   毕竟之前池宴要来铜雀殿用膳时,厨子们都会下意识地避开池宴这个忌讳。   从未上过辣味重的菜。   狄旎虽面上不说,却还是惦记着的。   可午膳送过来时,狄旎正要拿起往嘴里送时,她脸上神色忽的一变。   紫鸢听清楚狄旎那轻得几乎不被人听见的话。   这糕点被人下了东西。   听见这话,紫鸢瞳孔一缩,满脸震惊。   可震惊过后,便是后怕。   毕竟这糕点,是她端上来的。   她差点就亲手害了狄旎。   思至此,紫鸢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狄旎,走上前去跪了下来。   “娘娘,这菜,是奴婢送上来的。”   狄旎抬眸:“你?”   她看向糕点:“你做的?”   紫鸢挺直了脊背,摇头:“不是奴婢做的。”   狄旎点头:“嗯。”   她摆了摆手:“下一个吧,还有谁碰过这糕点?”   底下一片寂静,而紫鸢歪着头有些疑惑的看向狄旎。   狄旎看着紫鸢这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肯定不是她干的。   毕竟,谁会找一个又呆又傻,连开心害怕都写在脸上的侍女干这种事呢。   只是...   狄旎扫了一眼底下的宫女侍从。   紫鸢,她信。   可是这底下的人,她一个都不信。   “既然没人说话,那本宫就禀明陛下,挨个挨个的查喽?”狄旎笑意盈盈的,却让底下的人心里一颤。   都以为这铜雀殿的主子,只是一个光有脸蛋和身材的草包异域美人。   可谁知道她的手段如此利落。   侍女们有些踌躇的互相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又垂下头来默不作声。   不管是碰过的,还是没有碰过的,亦或是见着别人过手了的,心里正打着鼓。   而紫鸢已经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她如何看不出狄旎这是信任她,才轻描淡写得一笔带过呢。   她转过头来,眼神坚毅:“一渠,在你之前,是谁送来铜雀殿的?”   既然狄旎相信她,她自也会全心全意待她的。   被唤作一渠的侍女浑身一僵,她是这铜雀殿的老人了,早就习惯在这儿横着走了。   只是她没想到,今日这般快就被指出来了。   还是被紫鸢。   一渠忽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她连跪带爬到地到了狄旎前面。   对着狄旎磕了几个头,声音响得让狄旎都觉得疼。   “娘娘,是奴婢从小厨房端上来的,不过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她声音有些发颤,连指尖都在冒汗。   狄旎一挑眉:“噢?如何不能证明是你做的。”   她挥手,让塔娜去宫女房里搜。   塔娜手过了大半个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于是又缠着狄旎给她按排一些活干。   时间过得越久,一渠头上的汗便更甚。   就连狄旎都不由皱眉,有些诧异:难道真是她做的?   可明明这幅样子也不大像,难道是她看错人了?   等到塔娜从一渠房间里搜出好些贵重的首饰珠宝后。   便是狄旎都有些咂舌:好家伙,这东西成色有些都比得上她妆奁里边的了。   她伸手拿过,在手里掂量了下:“这东西,怎么来的?”   还没等一渠开口,狄旎便笑道:“别告诉本宫,是天上掉馅饼偏偏砸到你一个人的。”   一渠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不说?”狄旎身子往前探了探:“当真不说?本宫可是耗得起的。”   “掌嘴,杖责,笞刑,白绫。”狄旎笑了笑:“你喜欢哪个?本宫有的是时间,可以一个一个来。”   一渠身子哆嗦了一下,头都要埋进地里去了。   狄旎“啧”了一声:“无趣。”   她扬手:“送到慎刑司去吧,本宫就再去睡一会儿了。”   狄旎低头:“只可惜了这毛血旺才是。”   她看着前面已经凉了,红油凝了的毛血旺,叹了一口气,就打算起身。   一渠爬了上来,拉住狄旎:“娘娘饶过奴婢,奴婢说。”   若是送去慎刑司,她就是死路一条了。   狄旎来了兴致:“行,那你便说吧。”   她大大方方的看着一渠:“本宫听着。”   一渠轻声开口:“这首饰,是之前谨贵人塞给奴婢的。奴婢也不想收的...”   狄旎脸上有些疑惑:谨贵人?   还没问出口,她就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了。   不过这都过了半旬了,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狄旎面上的疑惑显而易见,一渠小心翼翼的开口。   “娘娘,您刚入宫的时候奴婢眼拙,才收了她的礼。不过奴婢发誓,关于您的事奴婢什么都没跟她说!”   狄旎噗呲一笑,脸上带了些讽刺:“怕不是没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她刚入宫时,便早已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事,便也不放心她们入内殿来侍奉自己。   一渠低下了头,脸上有些红。   确实,当初谨贵人给她这些贿赂的时候她也是藏了心思想投奔那边的。   然而这个“投名状”就是狄旎。   可谁成想,这个北狄来的公主竟不让她们进殿内伺候!   果然是蛮夷之地出来的,竟这般不懂享受。   就只让她从北狄带来的侍女,和乾清宫送来的紫鸢姑姑近身。就算她想做什么动作也做不成。   只是这回,一渠觉得自己着实冤,她不过是随手递了给紫鸢,就落得一身臊。   狄旎摆正了身子:“那这回呢,你又接了谁的好处?”   一渠摇头似拨浪鼓:“奴婢只想安分守己,从未有害娘娘的心思。”   这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可却不是狄旎想听到的话。   她打了一个小呵欠,有些乏了:“既然没什么要说的。塔娜,叫人绑了送慎刑司去吧。”   她顿了顿:“对了,其他的房间也都搜搜,不要厚此薄彼嘛。”   一渠面色一白,她绞尽脑汁的想自己端着膳食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人,路过了什么地方。   忽然,藏在记忆深处的一角因为恐惧喷涌而出。   她声音颤抖着,却带了一丝兴奋:“娘娘,奴婢回来时候,遇见了澜姑姑。”   澜姑姑千澜,是狄旎见过的,蒋妃身边的侍女。   狄旎眉头一皱:“什么?” 第十九章   等到塔娜带着人去宫人房里搜的时,狄旎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这件事会牵扯到蒋妃,这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毕竟先前蒋妃对她的友善,狄旎感受得一清二楚。   可那药配药金贵,不是常人能拿到的。   人证物证都在这摆着,狄旎不觉得蒋妃能完完全全摘除出去,即使狄旎自己也觉得不是她做的。   紫鸢走上前来,给她递了碗热茶。   狄旎垂着眸子半晌没开口,神情郁闷。   “娘娘。”紫鸢开了口:“您若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同陛下说,叫陛下出面解决。”   狄旎摇头:“不必了。”   她看得出,池宴对蒋妃十分信任,不过这信任更像是朋友,而非男女之情。   可虽然如此。   叫他夹在她们俩中间,狄旎不能保证,他能替她做主。   紫鸢也知晓狄旎说的话和心中想的一样,便也不勉强她了。   毕竟若是再说,恐怕会适得其反。   她再出谋划策:“那娘娘不若召来蒋妃身边的千澜来问问?”   狄旎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若是真大张旗鼓的向蒋妃那要人,定是会将她们二人关系闹僵。   可这事若真和蒋妃有关,那千澜怕是不久后便会被处理干净。   狄旎眼皮子一跳,同意了紫鸢的主意。   可还未等狄旎派出人去,就见蒋妃捆着一个婢女来了。   她面带愧疚,还有一丝狄旎看不懂的厌烦。   “臣妾御下不严,还请您责罚。”   狄旎看向她,眼神有些复杂。   如果是因为听了铜雀殿的动静才将人送过来,那只能说明,她确实高看她了。   可若不是…那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狄旎叹了口气:“起来吧,这是做什么。”   蒋妃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铜雀殿气氛顿时僵住了。   狄旎抚了额,感觉有些烦躁。她走上前去,想要扶起蒋妃的胳膊,将她带起来。   可蒋妃意识到她的动作时,便往后退了一些,让狄旎的手落了空。   狄旎虚握了拳头,一时间没了好脾气。   “好,本宫不强求让你起来了。”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你总得给本宫一个交代吧。”   蒋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出口时又回到了那一句。   “还请娘娘责罚。”   狄旎头疼的很,她不知道蒋妃到底是茶还是蠢,抑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这都与她毫无干系。   这次是她自己走运,才让自己逃过一劫。   可是下次呢?她可不一定有这个运气了。   难不成,她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这么难吗?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狄旎面上神色一凝,慢慢的失去了耐心。   她不是圣母,不会因为蒋妃在这一跪,说上一句请她责罚,就将这事一笔带过的。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也冷了下来:“等到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同本宫说吧。”   狄旎往内殿走,也没再看她:“紫鸢,送送蒋妃娘娘。”   紫鸢应下,毫不含糊:“娘娘,您请。”   蒋妃抬头看向紫鸢,她是认得紫鸢的,乾清宫原本的大宫女,虽然外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是极为有主意,还擅武。   怕是池宴担心狄旎,才放她下铜雀殿来的。   这样一想,蒋妃更加头疼了。   看来不仅狄旎这边需要有一个合理的交代,池宴那边也是逃不过的。   她又想到什么,眼神里也带了些烦躁。   这些后宫中的弯弯绕绕她从来不想管,可为什么总要逼着她呢。   蒋妃捶了捶自己腿,踉跄的站了起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跪这么久了。   可是等到出了铜雀殿后,蒋妃身子挺得笔直,面上神色淡淡的,叫来往的宫人都看不出什么来。   而内殿里,紫鸢送完蒋妃出去,便又回到了狄旎身旁。   狄旎摩擦着手里的玉佩,也不抬头看她:“你觉得是她做的吗?”   紫鸢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奴婢觉得不是。”   “为何?”   “因为蒋妃娘娘,对陛下确实没有男女之情。”   她是池宴即位之初就被派到乾清宫侍奉的,这三年来,见到蒋妃的次数少之又少,每次来不是后宫的事,便是太傅的事。   况且,她还知晓,蒋妃娘娘在宫外,好像有一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表哥。   这事池宴也是晓得的。   狄旎微微一顿,叹口气:“可她为何不解释呢?”   紫鸢这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蒋妃没准是有苦衷吗?   可是她说不出口。   狄旎越想越头疼:“塔娜。”   塔娜已经带人搜完了大半个铜雀殿,找出好些藏着掖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咂了舌:“娘娘,您想如何处理?”   狄旎眼睛也不抬:“紫鸢告诉陛下吧。”   塔娜有些诧异的瞪圆了眼睛,而一旁的紫鸢却兴高采烈的点了头:“是,娘娘。”   池宴雷厉风行,不到一个时辰,就将铜雀殿里的宫人来了一个大换血。   新来的宫人都是被带到乾清宫先面圣,再送来铜雀殿的。   于是一个个的低着头,拘谨得很。   狄旎没兴致将时间花在调,教宫人的身上,便将这事交给了紫鸢,自己则进了殿里。   塔娜跟在身后,还颇为赞叹:“娘娘,陛下可真在乎您呢。”   狄旎心中还记挂着蒋妃的事,有些无精打采的,连回她的声音都淡淡的:“嗯。”   塔娜见她心情不好,眨了眨眼睛便也没说话。   之前每次狄旎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在旁边陪着她的,这次也会是一样。   /   太阳落幕,晚膳上桌时,池宴又来了铜雀殿。   他已经知道了今天白日里铜雀殿发生的事,所以来铜雀殿之前,他已经去了钟粹宫一趟了。   他今日过来,也不是像往常一样蹭饭的。   就连碗筷也没让侍女加一副。   狄旎有些奇怪的抬了头,看向他。   池宴薄唇轻抿:“放心,朕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纵使这话没头没尾的,狄旎却也一下子便听懂了。   她垂了头,声音轻轻的,若不是殿内静悄悄的,怕是连站在一旁的池宴都听不见。   “那蒋妃呢。”   池宴拳头一握,又虚虚的松了。   他喉咙有些发涩:“我,会秉公处理的。”   狄旎似是松了口气一般,又似没有。   她点了点头,却一声不吭。   池宴看着面前的狄旎,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丝慌乱来。   就像,他从来没握紧过她一般。   想到这,池宴背上不由出了一层薄汗,他伸出手来想要拉她,却又生了怯。   “那你好好吃,朕就先走了。”   他扔下这一句话,落荒而逃。 第二十章   等到池宴出了铜雀殿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心有些湿,他垂着头在殿外干愣着站了一会儿,便抬了步子往太液池边走。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每次遇到不称心的事,就去祸害那些价值千金的鱼。   午后批阅完奏折,他便听闻了铜雀殿出的事。   手上捏着墨笔轻轻地颤抖,池宴第一次,坐在龙椅上,却有着如置冰窖的感觉。   手长的能通过防卫重重的宫女侍从,精准无误的在狄旎一定会用的吃食里下毒。   池宴又怎么不会知道,这是有一只黑手在背后预谋的呢。   只是这人是谁?   蒋妃?   他以前从未怀疑过她的忠诚,直到今日依旧是这样。   可这次却涉及到了狄旎,他却又开始害怕起来。   如果说,母后和他是那圣明君王的软肋;那狄旎大概就是他的逆鳞吧。   她,只有他池宴可以肖像,也容不得任何人去伤害她。   想到狄旎,池宴又忍不住的垂下头来,轻声一笑。   而不远处,敏嫔正在喂着鱼。   鱼尾摇摆,打起了一阵阵水花,又匿在水藻下只能窥见几片闪闪的鳞片。   她转过头,陡然瞧见了池宴,还未说些什么,扯了宫女就走。   到了转角处,宫女有些不解:“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遇见陛下的大好机会,为何要白白错失呢?   敏嫔一横了眉:“别多问。”她早就听了铜雀殿今日的趣事儿,她偏头吩咐侍女:“去铜雀殿,说是本嫔请贵妃娘娘来太液池喂鱼。”   宫女一愣:“啊?”   铜雀殿,狄贵妃?   敏嫔睨她:“听不懂本嫔的话了?”   宫女一哆嗦,垂下头来:“是,奴婢遵旨。”   她心里一万个不理解,却也不敢违背自家主子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往铜雀殿去。   可等她说明来意之后。   狄旎脸上有些呆愣:“喂,喂鱼?”   这大晚上的喂鱼,是要打着灯笼喂吗?   宫女脸上烧的很,垂着脑袋不吱声。   狄旎想起敏嫔,印象里是有些沉默寡言的清冷小美人,她皱了皱眉头。   虽然不知道敏嫔为什么要寻她,可狄旎今日本就头疼,一直困在屋里子更是闷得慌,于是便答应了这奇怪的邀请。   还没等狄旎说要带谁出去,塔娜倒风风火火的开口:“娘娘带塔娜去吧,塔娜以前只抓过鱼,还没喂过鱼呢。”   紫鸢在旁边笑,识趣的退了出去给她们备上鱼食。   因着方吃完饭,狄旎不想再坐轿子里,便向太液池走去。   铜雀殿离太液池不远,沿着宫道穿过御花园便到了。   塔娜提着灯走在前面,一旁也有宫灯照亮着脚下的路。   狄旎不知为何,眼皮子一跳。   宫女捂着肚子:“娘娘,奴婢有些不舒服,还请娘娘恕罪。”   她还没等狄旎说什么,便一溜烟的跑了。   狄旎干愣在原地,面上有些迷茫。   这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宫斗副本要开始了?   狄旎与塔娜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后面跟着的几个侍从。   好歹有人跟在旁边,狄旎也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她掂量了下手里的鱼食,还是决定带着塔娜去喂鱼。   毕竟都快到了,若是打道回府,也太没面子了。   而且她也不知道,这宫女的行径究竟是不是故意为之的。   等到狄旎走到太液池边时,周围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她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睛,往前边的观赏台那儿走。   狄旎往前走了两步,却又一下子顿在了原地。   “陛,陛下?”   她看着面前有些萎靡不振的池宴,小声唤了他一声。   而刚刚那宫女异常的举动,狄旎在心里也有了别的猜测。   黑暗里,池宴身子微微一僵。   他抬头,看向灯光下的狄旎。   她微微张着檀口,探出身来,眼睛因为诧异比平日里圆一些。   宫灯散发出来的光束轻轻的拂在美人的脸上,却冲破了池宴心里的一丝苦闷。   他攥紧了手,不一会儿又松了开来。   一片寂静无声。   就连宫人们也识相地低着头,充当着不听不看不闻不动的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宴撑起身子来,踉跄着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又看向狄旎手上的鱼食,语气轻快:“是来喂鱼的?”   狄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同池宴说,今夜是敏嫔约她来的。   她沉默着点点头。   “那就一起去吧,顺路。”   狄旎不好拒绝他,便只能跟在他的身侧往前边走。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池宴和狄旎身上了。   谁都没有看见,方才池宴坐着的那个地方,一旁还放着一个已经空了的小碟子。   夜晚喂鱼,狄旎倒是头一回干这事。   她拿过塔娜手里的灯笼凑过身子去看,哪儿的鱼多。   池宴看着她的动作,随手指了一处:“这儿。”   狄旎听见他声音时有些诧异,等过了一会儿又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垂了垂眸子,往池宴方才指的地方凑。   只是那处离池宴极近,还没等狄旎反应过来,她就险些靠在池宴身上了。   发丝拂过,带来阵阵清香。   池宴低下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呼吸瞬间一滞。   顿时,他心跳如雷,就像个没见过女子的愣头青一般,只干楞楞地看着她。   等到狄旎投来疑惑的眼神时,他才轻咳了一声,微微偏过头来,掩饰方才异常的情绪。   狄旎心里奇怪,却又有一丝丝的头绪。   她在心里嘟囔了一声,低下头来却真的看见了许多不知道名字的鱼翻滚着,翻起丝丝的涟漪。   狄旎眼睛一亮,她虽不懂这些鱼的品种,可在她看来,好看就行。   她手一挥,洒下许多的鱼食,还想着能看到“众鱼争食”的美丽场景。   只是,她这把食刚撒下去,鱼儿们便不见了踪迹。   狄旎:???   她看了看手里的鱼食,又凑上去闻了闻,眉头皱得紧紧的。   狄旎不信邪似的,又转移战地往另一处抛了一些鱼食。   可出现了与刚才同样的场景。   这下狄旎有些傻眼了,看了看手里的鱼食,又看了看见了鱼食就跑的鱼。   在身后的池宴,忍着笑,挤出声咳嗽来。   他将手背在身后,指腹相互摩擦着。   看来这回又喂多了呢。 第二十一章   这一回喂鱼,没有丝毫体验感。   狄旎有些丧气,虽不知晓原因,可她也晓得今日这喂鱼的活动恐怕是难以进行下去了。   只是她有些疑惑,哪里有见着鱼食就跑的鱼?   难道是紫鸢给错了鱼食?还是这些鱼太金贵了,学会了挑食?   狄旎百思不得其解,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   池宴偏过头去,便看见她这一张苦瓜脸了。   他垂着头一笑,又开口:“都这样了,那走走吗?”   狄旎有些诧异的抬了头,看着面上带着笑意的清俊脸蛋,想拒绝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她抿了抿唇,点头:“好。”   只是和她预想中的不同,狄旎没感觉到什么温馨,甜蜜,小心动。   只有满脑子的。   好冷。   春日的夜晚有些返潮,周围植物也多,湿答答的。   一阵寒风吹过,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   刺的狄旎一激灵。   她出门没换衣裳,还是穿的白天那套。   好看,精致,但是不保暖。   她小心翼翼的将手往里边缩了缩,又压住了想要吸鼻子的欲/望。   整只手臂往身子外侧蹭了蹭,池宴转过头来,就看见了一只正在扭动着的蛆。   池宴:...   他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头,将自己的外裳给她搭上。   “穿着吧。”   一股暖气笼罩着狄旎,她手脚放轻松了,丝毫不客气的往身上拢了拢。   没过一会儿,许是身子暖了,狄旎的脑袋也灵光了。   她转过头来看向池宴:“你,不冷吗?”   池宴摇头:“没事。”   他里边穿的厚重,是不冷的。   狄旎见池宴这幅样子不似作假,便稍稍降了心里的负罪感,提着步子往前走。   只是她才刚走一步,就踩到了一个软软的地方。   狄旎顿时瞪圆了眼,头皮有些发麻。   “陛陛陛陛下,你帮我看看,我脚底下有什么。”   她咽了口唾沫,不会是虫子吧?!   池宴有些疑惑的看向地面,光线有些微弱,他一时间竟没看清。   等他拿过宫灯时,却又顿时沉默了。   “你...你自己看看吧。”   狄旎这下听不懂池宴话里的情绪,她便也只能硬着头皮的低头去看。   只是...   狄旎:?   泛着暗光的缎衣尾部静悄悄的躺在她的脚下,狄旎犹豫着挪了挪脚,便看见她方才踩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巧的脚印。   这下,狄旎和池宴双双沉默了。   她咬着唇瓣踌躇了一会儿:“抱歉...”   “不必道歉。”他蹲下身子来:“抬脚。”   狄旎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池宴这是要做什么。   却还是乖乖的听他的话,抬起了脚,小心翼翼的踏在外边。   池宴将长了一截的衣裳握在了手心上,他猛地一用力。   “刺啦。”   就将它撕了下来。   狄旎瞪圆了眼,有些目瞪口呆:“你?”   池宴将手里攥紧的那一部分放了下来,正好及地,不会再绊到狄旎。   “好了,你走走看。”   狄旎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你不必这样的。”   池宴手里拿着碎布,抬头一笑:“朕心甘情愿。”   狄旎长睫微微颤抖了下,她抬了脚走了几步。   披风刚及她的脚踝,暖意从四周拢了过来。   二人慢慢的走,一路上虽一句话都没讲,周身却有着异常的亲近感。   等到了有光亮的地方,狄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池宴转过身来看着他,眸子清亮:“朕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他抿了抿嘴:“无论是谁,无论多久。”   这是他给狄旎的交代。   狄旎抬头看他。   池宴是真心的,她能感受得出。   她舌尖滑过牙尖,轻轻的点了下头:“好。”   狄旎牵起笑意,温温柔柔的:“我相信你。”   这一下,池宴感觉到自己身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在胸口前乱窜。   他觉得喉咙有些发涩,连声音都带了些哑:“那朕就送你回去吧。”   狄旎垂着脑袋,慢慢往前走。   周围陆陆续续的过了许多宫女侍从,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狄旎也不知道如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也有些想不通,那敏嫔邀自己去太液池是不是想看见她和池宴和解。   脑海里各种想法转瞬即逝。   狄旎步子突然停了,她转过身来微微俯身:“铜雀殿到了,陛下就先回去吧。”   没被狄旎请进去,池宴是有些失落的。不过这情绪一下便被他抛之脑后。   池宴点头:“好。”   他嘱咐塔娜:“照顾好你家娘娘。”   塔娜脆声应下,扶着狄旎进殿里。   她没回过头,却清清楚楚的知道有一束目光跟着她。   等到进了转角,那束目光才不见了踪迹。   狄旎松了口气,连身子都有些软了。   塔娜有些担忧:“娘娘。”   狄旎摇头:“没事。”   池宴在殿外,一动不动的,眼神跟在狄旎的身后。   等到看不见狄旎后,他才低了头,往回走。   身侧侍从有些胆战心惊,怕自己触及到这帝王的霉头上。   等到池宴回到乾清宫后,他揉了揉眉心,万般无奈。   他曾去了棠梨宫问过蒋妃,这回的事。   这事不是她干的,他知道。   可蒋妃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却让他不得不起了疑。   棠梨宫的宫女,除了她自己,可还有其他人能够使唤?   若是蒋妃自己清楚,又为何不同狄旎和自己说。   池宴觉得自己脑袋瓜子疼得很,可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要还狄旎一个公道,那自然要将这事查得水落石出的。   “下来吧。”   他淡淡的开了口,朝着寂静的宫殿说道。   池宴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便从上边跳下来一个黑衣人。   “主子。”   池宴以前很少唤他出来,可自那北狄公主进宫,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池宴抬头看他:“去查清楚今天的事。”他眸子幽暗:“无论背后是谁,都给朕查下去。”   池宴话里带着怒气,黑衣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颔首领命:“是。”   不一会儿,宫殿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小窗开了一角,泄了一丝寒风进来。   池宴摩擦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一个碎布。   “想害她的,是你吗?”   “朕的,老师。”   /   虽经了这事,狄旎与蒋妃心里起了疙瘩,可选秀的事依旧还是要继续安排下去。   等到蒋妃再次同狄旎汇报完进度以后,殿内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狄旎不好开口赶人,蒋妃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等到坐得狄旎都有些不耐烦想要让侍女送客时。   蒋妃却开口了:“抱歉。”   这话一出,狄旎顿时一噎,心里蹭蹭的窜上火气来:“抱歉?替谁抱歉?替你自己,还是宫女。”   她顿了顿,声线都压低了:“还是那罪魁祸首。”   蒋妃头压的低极了,像一个做错事等着夫子责罚的小姑娘。   狄旎气不打一处来,连话都带了些冲:“如果是后者,那就算了,还不如告诉我这究竟是谁。”   她舒了口气缓了缓继续说道:“本宫只想知道谁要害我,就这么难吗?”   她抬头,看向蒋妃。   蒋妃听见这话,身子一僵,缓缓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她张了张嘴:“对不起。”   这一下,狄旎也失去再同她说话的兴致了,她揉了揉眉心:“紫鸢,送客吧。”   狄旎还是给她留了体面的,没让塔娜送她。   毕竟塔娜这个暴脾气,知道狄旎糟了这事定不会给她好眼色的。   蒋妃也清楚,她抬头看了看狄旎,又垂下头来:“小心敏嫔。”   狄旎眉头一皱,她刚想问为什么,就见蒋妃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敏嫔?   等到紫鸢送完人回来之后,狄旎问道:“她还和你说了什么吗?”   紫鸢摇了摇头:“回娘娘,没有了。”   她面上有些犹豫:“可是娘娘,您说,蒋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狄旎没回话,反而问她:“你同本宫说手敏嫔吧。”   紫鸢点头:“敏嫔是宣威大将军族中之女,姓方名怀玉。奴婢听说她从小在边塞长大。”   “边塞?”   “是的,不过与娘娘不同,您是在北狄,而她是临南蛮之地。”   狄旎点了点头,同是边塞,南蛮与北狄还是相差甚大的。   紫鸢继续说道:“先帝时期,下令给陛下选秀,其中便选了四名大家女子进太子府。”   “太傅家蒋妃娘娘,大将军家敏嫔娘娘,阁老娘家女儿徐嫔娘娘,还有先前被贬出宫去的大理寺卿家谨贵人。先帝思路周到,想以后宫牵制朝堂。”   狄旎听的迷迷瞪瞪的,她听懂了大半,却也有些不解。   “那陛下为何不曾立后?”   紫鸢轻声说:“分权制衡之道。若是一家独大,对整个启国弊大于利。”   狄旎又指了指自己:“那为何,本宫是贵妃。”   紫鸢有些无奈:“您是北狄送来和亲的公主,若不给您高位怕难以服众。”   狄旎“哦”了一声,又皱了眉。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紫鸢见她没再刨根究底,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毕竟去边塞接亲之前,曾泄露过一丝要将那异域来的公主架在高位的原因——一个好靶子。   紫鸢抬头看着狄旎如玉的侧脸,又低下头来。   不知陛下如今,会不会后悔当初草率的决定。 第二十二章 ……   狄旎没看出紫鸢眸中的犹豫,她轻轻咬着大拇指,想着方才蒋妃说的事。   “那你觉着,蒋妃的话该不该信?”   紫鸢如实说道:“一半一半。”   狄旎点头:“本宫也觉着。”   她想到上回太液池的事,又皱了皱眉头,手也放了下来:“只是,上回敏嫔邀本宫去太液池时,本宫没见着她,却见着了陛下。”   紫鸢眼睛瞪圆了,有些诧异:“这...”   狄旎摆了摆手:“算了,没准是本宫多想了。”   紫鸢低下头来,却也暗暗皱了眉头,敏嫔一向来都是隔岸观火,爱看戏的性子。   先前狄旎没进宫前,敏嫔也时常逗谨贵人玩,总喜欢看她狼狈而不自知的模样。   在紫鸢看来,敏嫔这就像逗猫一样,坏焉坏焉的。   她斟酌着开口:“娘娘,您还是存个心眼的好。”   狄旎点头:“本宫晓得。”   殿内一时无话。   狄旎揉了揉眉心,想给自己找个事分分心。   “紫鸢,将秀女的画卷拿给本宫看看吧。”   紫鸢颔首,须臾之后,捧着画卷走了上来。   狄旎将它们放在桌案上,随手翻了翻。   一个个美人在画卷上栩栩如生,就连脸上的小痣也描得一清二楚。   狄旎不知为何,看着便有些心烦意乱的。   她随手翻了一下,顿在一副画卷上。   “这...”狄旎眉心拧紧:“怎么和敏嫔有些相似?”   紫鸢听见她话,凑过身子上前去看,不由得一惊:“这是大将军嫡女,敏嫔的族妹,方璧。”   她说完这话,便闭嘴缄默了。   这个身份进宫选秀,若是不出岔子,大多都是已经内定会进宫的了。   只是这敏嫔是方璧的表姐,可身份却远不如她。   若方璧当真入宫了,敏嫔便只能成为她的垫脚石了。   狄旎自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道理的。她将画卷放在一旁,让紫鸢过来给她揉了揉肩膀。   “如今,事事都已经备好了,就等着选秀的开始了。”   狄旎的话里带了三分惆怅。   紫鸢微微垂了眼帘,手上动作却没丝毫的松散。   乾清宫,池宴蜷着手指叩着桌面。   “准备好了吗?”   底下年轻的大臣躬身:“回陛下,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有些踌躇:“只是陛下,这当真不会引起朝臣议论吗?毕竟这选秀可是...”   可是给您准备的。   池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有事朕担着,你尽管去做。”   得到池宴的保证,大臣松了一口气:“臣不会叫陛下失望。”   池宴点头:“这事且搁在一边,你同朕说说,近日那几家的情况。”   大臣颔首,缓缓开口。   乾清宫外,艳阳高挂,甚至有些亮的晃眼。   近日温度升了上来,夜里没这么凉了。   于是池宴先前给狄旎批的那件披风,便也搁置在铜雀殿,谁也没再提了。   纵使有宫女收拾东西时候瞧见了,疑惑于这披风的尾处被撕了一截,却也不敢开口询问。   毕竟他们可都是铜雀殿大换血之后再被乾清宫大总管一个一个指派来铜雀殿的。   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披风上的暗纹,这绸缎的柔软,一看便是上头那位日常穿的。   啧,这位贵妃娘娘,可真是得陛下的宠爱啊。   /   三月,草长莺飞,百花盛开时节,便是启国新帝第一次选秀开始的时候。   秀女们大多十五六岁花一般的年纪,也叫宫里热闹了许多。   如今,宫里有名份的妃嫔也就剩下四个。   聚在一起时候连椅子都坐不齐。   就连向来不爱说话的徐嫔也率先开了口:“陛下即位三年,鲜少来后宫,如今选秀,多进来几个姐妹也是好的。”   敏嫔看向她,调笑道:“能多打两桌马吊?”   徐嫔拧了小鼻子:“就会笑话我。”   徐嫔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带着宫里的小侍女一起打马吊。   先前宫里四个人正好凑一桌,可等狄旎来了,谨贵人被送出宫后,她又不敢带着狄旎一道打。   她也手痒得很了。   蒋妃转过头来看着她们二人调笑,眉眼也弯了弯:“你们俩啊,总是这般小孩子心性。”   狄旎抬头看向下边的三个人,又将视线移到了徐嫔的身上:“想打马吊了?”   徐嫔身子一顿,抬头看她,讪讪一笑:“臣妾...”   她以为狄旎这是生气了,没想到狄旎一起身,抚平了衣裳上的褶皱:“来吧,咱们四个一起打马吊?”   徐嫔有些吃惊:“娘娘您会?”   狄旎点头:“会啊,牌呢?”   底下三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蒋妃率先开了口,让侍女收拾了桌子拿上牌来。   马吊就是现代麻将的前身,狄旎在现代本来就打得一手好牌,可在这六年了,她虽有些生疏,可打了几局之后也找回了感觉,愈发熟练。   就连徐嫔也有些吃惊,她手里捏着牌:“娘娘真厉害。”   狄旎打得尽兴了,又将手中已经胡了的牌摆了出去。   “行了,今天就打这么久吧。”她打了一个小呵欠:“太阳都落山了。”   其余三人看着自己的牌陷入沉默:明明平日里手气也没这么差,今个怎么一次都没赢过?   狄旎抬头,看着她们三毫无动静:“怎么了?是想留下来用膳吗?”   三人急忙摇头。   狄旎点头:“那本宫也不留你们了,好生休息吧,明日打扮的漂亮些。”   蒋妃眼皮一突,打扮的漂亮些?岂不是想盖住那些秀女的风头?   她们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心里有了思量,便起身告退。   等到众人走后,紫鸢走上前来,眼里闪闪的:“娘娘您还会打马吊呢!”   狄旎谦虚极了:“就先前玩过几局而已。”   在一旁的塔娜歪着头想,自家公主啥时候玩过这中原人取乐的玩意儿。   不过她左思右想都没想出来,便也将这事抛在一边。   “那娘娘,明日您...”   狄旎抬手:“和先前说的一样。”   塔娜点头了然。她虽不知道狄旎怎么起了这心思,可将狄旎打扮得艳压群芳,可是她最擅长的事。   她扬了扬眉:“您就交给塔娜吧。”   狄旎含笑,朝她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心思从何而起,这胜负欲又从何处来的。   狄旎只知道,她不甘心。   为什么不甘心?   她问着自己。   因为那些精致的零嘴,因为那被撕了一角的披风,因为...   池宴。 第二十三章   选秀开始了,各家的美人花枝招展的,想在池宴面前博个好印象。   于是御花园里,女子身上的脂粉味都盖住了满园花香。   狄旎掐着点,姗姗来迟。   她今日打扮的与平日里不同,就连发髻也都梳成了夺人眼球的飞天髻。   池宴赐下的点翠步摇斜斜插在其中,她面上妆容精致,眉心点了个梅花花钿,更是将桃花眼微微勾长了。   狄旎眸子藏了水光,带着温柔盈丽的笑意,叫姹紫嫣红都失了颜色。   一时间,御花园寂静无声,众人都看着这个异域来的贵妃娘娘失了神。   蒋妃率先缓过神来,走上前朝她请安:“臣妾给娘娘请安。”   众人也跟着她俯下身来。   狄旎面上神色不改,缓步走上前去,在上边落了座。   “都起吧。”   她声音有些清冷,一下便让下边的人回过神来了。   底下乌泱泱的美人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   这些大家出身的秀女,都原以为自己的容貌已是上乘,一个个自信高傲的很,对入宫为妃,也对池宴势在必得。   可没成想,这狄旎一出来,一下子便将仔细打扮过的她们都衬成绿叶了。   难怪向来不近女色的陛下,也会将这异域来的公主高高奉为贵妃,安置在铜雀殿呢。   若是只是平常的美人,她们心里怕是会不屑居上。   可狄旎的容貌实在太过出众,便是同为美人的那些秀女们,心里也产生不了嫉妒之情来。   毕竟降维打击,最为致命。   蒋妃走上前去主持事宜。先让秀女们自报身家,来个自我介绍。   秀女们或扭捏或大方走上前来,从右到左一个一个的开口。   娉婷的身姿,黄莺一般的嗓音,芙蓉似的娇颜。   一个个秀女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博个出彩来。   可狄旎听到没多久便起了困意,半倚在椅子上,看着下边。   从秀女那儿往上看,便是一副慵懒的美人图。   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底下秀女们,也不知自己是嫉妒,还是艳羡。   却也连头都不大敢抬,只能规规矩矩在下边安分的听着前边的人一个一个开口。   春日午后有些热,狄旎半睁着眼,弯着手当作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   没过多久,便听见外边侍从高呼:   “陛下驾到。”   秀女们来没来得及欣喜,便看见上边的美人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直起身子来。   而从外边走来的池宴,没有看秀女和其他嫔妃,径直走到了狄旎面前将她扶起。   “怎么,累了?”   他声音不大,却也因为周遭安静,叫整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秀女们悄悄的抬头打量这个年轻的帝王,却一不小心瞧见了他对面前美人万分的温柔。   狄旎打了一个小呵欠,点了点头。   池宴见状,转过头来,声音清冷:“那今日便到这吧。”   他偏过脑袋朝着狄旎时,声音轻的像是对着易碎的贵重瓷器:“朕送你回去。”   狄旎也不推脱,揉了揉脸,就往前走。   池宴一笑,便跟在她后边走了。   等到池宴将狄旎带走,整个御花园都陷入一片死寂。   秀女们藏了一肚子的话,却无处发泄。   这是选秀啊!三年一次的选秀,陛下登基以后第一次选秀!   怎么能这般的草率,因为贵妃困倦了,便延后再来啊!   谁也没跟自己说,这陛下这般宠着贵妃啊!   这般情况下,就算真的侥幸进了宫,真的能进陛下的身,得到他的宠幸,光耀门楣吗?   所有秀女,心里有无数的不安和焦虑,撕碎着一个时辰前的美梦。   蒋妃清了清嗓子,来处理池宴留下来的残局:“你们都先回储秀宫,会有嬷嬷来教导你们的。”   秀女们无奈,只得听从蒋妃的命令。   毕竟她们现在已经成为秀女进了宫。   若是不进宫,或是被池宴亲自赐婚。   撂了牌子回家,怕是会成为周围人的笑柄。便是再嫁人也不能挑好的了。   而铜雀殿那头,狄旎一进内室,就没有睡觉的念头了。   池宴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这花钿真配你。”   狄旎平白生了些扭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间:“你怎么来了?是想去看那些秀女?”   池宴一顿,脸上带了笑意。   就连狄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好像在吃醋一般,她脸上带了些红,轻声咳嗽了一声,像是解释方才的话。   “不是说选秀交给我了吗?怎么,这是不相信我?”   池宴垂下头来,掩饰脸上的笑意。   他摇了摇头:“没,朕只是想看看你。”池宴清了清嗓子:“若不是朕今日来了,也见不到贵妃娘娘如此好看的一面。”   狄旎被他夸得有些羞,便垂了眸子,长睫软软的搭着,时不时颤抖一下。   她开了口,说的牛头不对马嘴:“那你看上了哪些秀女?瞧这都是大家闺秀,长相也出挑得很。”   池宴凑上前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朕着实瞧上了一个。”   “谁啊?”   “朕的贵妃。”他笑出了小虎牙来:“我的仙女姐姐。”   狄旎止不住的往后退,伸手推了他一下:“做什么呢,我是在问你话呢,别摸鱼打混。”   池宴有些委屈:“朕说的是实话啊。”   狄旎没法子,背过头去翻了一个白眼,又转过身来:“你先跟我说说,你喜欢哪种模样的。”   “温柔?可爱?淑女?妩媚?”   池宴一顿,低下头来沉思:“朕喜欢的...”   “桃花眼,翘鼻头,鼻尖有一粒小痣,笑起来可爱极了。”   “平时不说话时,气质冰冰冷冷的,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说话时,声音喜欢拖长来,音调上扬,跟挂着个小钩子一样。”   “这是朕喜欢的女子,贵妃,能帮朕找找她吗,告诉她。”   池宴抬头,声音像晕染开了浓墨重彩一般:“朕心悦她。”   狄旎愣住了,抬头看他,撞进了满眼星辉里。   “你,为什么喜欢我?”   她不懂,明明遇见没多久,池宴为何会喜欢上她?   就算有交集,也只是第一次她救过他而已。   自此后,大多数时候,她对他的态度,都是拒绝的。   而且狄旎也清楚自己脾气不好,zhe在亲近的人看来是开朗大方,不肯吃亏。   可在别人看来便是刁蛮任性了。   她轻轻的开口:“明明我有这么多不好的地方。”   池宴看向她,眉头皱了皱,嘴角往下压了。   “上天注定的吧。”他抬起头来:“而且,你很好。”   “很好很好,让我一眼就心动的那种好。” 第二十四章   等到池宴走了之后,狄旎还是有些没缓过神来。   她脸颊绯红,像是没晕开的胭脂一般,娇俏的很。   手指微微蜷起,又松开。   不一会儿,又将双手盖住了脸,嘴里嗯哼了几声。   她弄乱了自己的头发,深呼吸了几口,端起茶盏来猛的喝了。   等到紫鸢进来,狄旎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把她吓了一大跳。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狄旎有气无力的回道:“总感觉像做梦一样,怎么就被人表白了呢?”   紫鸢没有听懂,眼睛瞪圆了奇怪的看着她。   不过池宴才走没多久,紫鸢也大概猜得到狄旎这幅场景与池宴脱不了干系。   她将东西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娘,是陛下方才惹着你了吗?”   狄旎摇头,眼神呆滞:“没有,他只是撩我了。”   紫鸢:?   狄旎也没管身边的人,挠了挠头发:“算了算了,用膳吧,本宫饿了。”   紫鸢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转过头去。   等到了门口时候,又偏过头来:“那娘娘,一会儿陛下会来嘛?”   狄旎嘴巴一抿:“不知道。”她朝着紫鸢摆了摆手:“快点去吧。”   门一合上,狄旎又瘫在了桌上。   一只手紧紧贴着桌子,脑袋靠在上边,屋内的一切都成了翻转过来的模样。   狄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又另一只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哎...那我,要不要和他试试呢?”   “就试试而已。”   这胡乱的想法转瞬即逝,狄旎又揉了揉脑袋:“我这是在想什么呢。”   她摸了摸肚子:“估计是饿了吧,一会儿吃饱了,就没这么多想法了。”   狄旎直起身子来,又拍了拍脸:“不想这么多了,麻烦。”她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准备吃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自我调节好了以后,狄旎一下子就把方才池宴说的话抛之脑后了。   就像不记得他说的话,就能逃避这个诚挚的感情一般。   只是那些秀女,像一根刺一般,插在狄旎的心里,久久不能拔出。   /   选秀进行到一半,那些秀女便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弄的人心惶惶。   陛下不打算再纳妃了。   就连原本在板上钉钉的方氏也有些心急了。   不顾储秀宫姑姑的阻挡,一路冲到了棠梨宫,去寻敏嫔。   敏嫔本就不大喜欢这个将来要踩着她上位的嫡系妹妹,见她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里更是不爽。   可她面上依旧不显,还好心情的让侍女端过茶来:“怎么了?可是有谁惹你了?”   方璧端起茶来,搁在手心里:“方令月,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吗?”   敏嫔被她这般毫不客气的叫了闺名,微微皱了眉头,可毕竟人在她面前,敏嫔还是一下就舒展了开来。   “璧儿,怎么了?”   方璧冷哼了一声:“她们说,这回陛下选秀只是做个样子的,一个人都不会选进宫来。”   她抬头看向敏嫔:“你告诉我,这是真是假?”   敏嫔微微蹙了眉头:“本嫔也不知道。”   方璧听她这话微微一顿,眸子里闪过一丝嫉妒和轻蔑:“呦,果然是做了娘娘的人,这浑身气度果然没先前这般小家子气了。”   她没看出敏嫔极力藏着的不悦,凑上前去:“偏房就是偏房,野鸡攀上高枝,也成不了凤凰。”   方璧说完之后微微退了一步:“不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若是我日后成了皇后,也少不了你的好。”   方璧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这是打了个巴掌又给了个枣。   这是母亲教她的“驭下之术。”   可却没瞧见敏嫔面上一闪而过的厌恶。   敏嫔偏过头来,小口啜了毛尖绿茶:“那个位子,若是有一个人在,莫说摸到了,便是进宫都难。”   方璧手指攥紧了,身体往前倾:“是谁?”   敏嫔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好看的凤眼微微一弯:“狄贵妃。”   方璧一顿,垂了眸子思量:“就是那个,北狄送来和亲的公主?”   她有些不解:“她虽好看,可毕竟是个异域人,陛下不会这般不知轻重的吧。”   方璧胆大人蠢,就连敏嫔也在怀疑这事最后会不会把她也给连累住。   “嘘,这是宫里,若是叫陛下听见了你这话,便是大将军也救不了你。”   方璧翻了一个白眼:“这又如何?我说的可是事实。”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敏嫔一笑:“你先忍忍,等日后进了宫再慢慢想这些。”   她身子侧了侧:“你先同本嫔说说,你从哪儿听见的这消息。”   方璧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   “哎呀,你就别多问了。”她将茶盏搁在一旁:“你说那个,狄贵妃对吧。”   “放心,我方璧可不是迎难而退的人。”   方璧风风火火的来了,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而敏嫔见着她一走,也卸下了一个大担子,松了一口气。   侍女有些担忧地走上前来:“主子,她不会拖累到您吧?”   敏嫔转了转手腕,摇头:“本嫔也不知道这一步棋,是对还是错。”   她索性不想了:“罢了,随她吧。反正她背后有大将军府兜着,再怎样也不会落到那谨贵人一样的地步。”   况且,她也是想试探一下,狄旎在池宴心里的底线。   敏嫔眸子低垂,想着那日自己悄悄在一旁看着的场景。   年轻的帝王垂下高贵的腰肢,撕下珍贵的布料,只为了让美人不被绊倒。   多么美丽的画面啊。   可惜,她那日叫狄旎去那儿的初心,可不是为了这个的。   /   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流言,在整个宫中传的沸沸扬扬。   就连铜雀殿也有耳闻。   等到池宴来蹭饭之时,狄旎终究是忍不住了。   咬着筷子看向他,桃花眼一眨一眨的,里边都是求知若渴。   池宴吃了几口,就被这眼神扰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他把筷子一搁:“想问什么?”   狄旎眼睛弯弯一笑:“就想问问,最近外边人传的,你看不上那些秀女,是不是真的。”   池宴头都不抬:“假的。”   狄旎脸色一垮,刚要说些什么。   池宴又补充道:“不过另一个是真的。”   “啊?哪个?”   池宴抬头:“不会选秀女进宫侍奉。”他一顿:“这个是真的。”   狄旎歪了歪头,看向他,虽什么话也没说,可求知欲却明晃晃的写在眼睛里了。   池宴无奈,只得说一些话堵住她的嘴:“放心,朕有解决的方法。”   狄旎小鼻子皱了皱,她有些不信。   这些秀女都是出自名门大家,进宫便是以利益为先。   若池宴当真不纳几个嫔妃,怕是不好交代的。   池宴抬头一看,便见到狄旎一副纠结极了的样子。   他低着头一笑,眸子里漾了水光。   这事,是他早早就开始谋划的了。   他从前不亲近女色,不愿选妃。   现在有了狄旎,他便更加不愿了。   只是这秀女和秀女背后的家族,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发的了。   这风声,便也是他自己私底下派人宣扬出去的。   而这最好的助手,就是大将军的嫡出女儿方璧。   她又蠢又笨,还因着家世颇为自傲。   私底下还常常伙同一群秀女说狄旎的坏话。   哼,别以为她们藏得深,就以为别人不知道。   自从上回那绝育药的事一出,这宫里上上下下便都在他手掌之中。   他绝对不会再允许别人伤害她了。   狄旎看着池宴面上变幻莫测的脸色,伸出手来再他面前摇了摇:“怎么了?还吃不吃饭了?”   池宴缓和了面色,抬起头来,只留了笑意:“吃。”   他抬手,替狄旎夹了菜:“你也多吃一些。”   狄旎垂下头:“嗯”了一声。   这个饭已经吃了大半个时辰了,她十分怀疑池宴每天的工作量是不是很少。   毕竟若是政事繁忙,哪里有这么多时间抽空陪她吃个快一个时辰的饭呢。   不过这疑惑狄旎还是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等到吃完饭后,狄旎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再一次叹气于又是没吃到辣的一天。   池宴有所察觉,凑了过来:“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你口味?”   狄旎一愣,急忙摆了摆手:“还好啦。”   做工精细,就是量有点少,外加少盐少油。   狄旎觉得自己吃了一个寂寞。   不过这也确实健康,她感觉自己皮肤又好了一些。   池宴却以为她是吃腻了御膳房厨子做的菜。   毕竟他也有些吃腻了。   池宴眼睛转了转:“要不,下回朕给你做菜吃?”   狄旎瞪圆了眼:“啊?”   她有些狐疑:“你会做菜吗?”   池宴想一出是一出的,随机就拍了手:“没事,朕能学嘛。就这样,下回朕做个菜给你吃。”   狄旎不好打破他的兴致,只好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那好,我等你。”   池宴听到这话,便走到一旁兴致勃勃的想着自己要做什么大展身手。   甚至过了几天都没来铜雀殿蹭饭,倒是叫狄旎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   还叫小厨房做了一些辣的流油的菜呈上来。   吃的流眼泪都是常态。 第二十五章   许是这幅身子的问题,狄旎就算吃了快半旬的辣,脸上还是白白净净的,一点痘痘都不长。   而那些秀女,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消息。   三天两头的往铜雀殿钻。   外边说是池宴每日都来她这,若是从她这见着陛下,入了陛下的眼。入宫封妃这是妥妥的事。   就不用因着撂牌子回家被人耻笑了。   狄旎听到这消息时,头一疼。   这后边的逻辑是没错的,入了池宴的眼定能封妃。   可是和她狄旎有什么关系?至于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来她这吗?   同性相斥,她对这些每日熏香熏得刺鼻的小美人们,没多大感想。   只希望她们高抬贵手,放过从来不熏香的铜雀殿。   毕竟有多少宫斗剧中,都是香里有些奇奇怪怪惹人讨厌的东西。   等到狄旎又带着职业假笑再次送走了一个秀女之后,她感觉自己身子都要累垮了。   紫鸢上前来替她揉了揉肩膀:“娘娘,陛下说他一会儿就过来。”   狄旎一愣,偏头看她:“来做什么?”   紫鸢面上讪讪:“陛下说是他今日便给您做一道烧饼羊肉。”   狄旎一顿:“烧饼,羊肉?”   她眉头皱的紧紧的,有些不解池宴的做法。   紫鸢含着头支支吾吾的应道:“陛下许是觉得这些日子您都没吃过北狄的菜肴,所以才想给给您做这个的吧。”   狄旎垂了眸子,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池宴着实有心,叫她都有些感动了。   可她,确实不喜欢吃羊肉,也不喜欢吃烧饼啊!   羊肉味膻,烧饼又硬。   在她看来,这两个加起来简直就是人间灾难。   等到夜晚,池宴偷偷摸摸进了铜雀殿时,狄旎正倚在软塌上,无精打采的看着面前的书。   直到池宴故意咳嗽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长睫颤抖了几下,缓缓抬起,露出了精致的桃花眼。   许是没缓过神来,狄旎的目光还是有些呆滞的。   池宴面上梨涡微微陷了进去,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东西献宝似的递给了她:“喏,这是朕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狄旎早就闻到了香味,只不过没明说。   可见到了池宴手里的东西,心里还是软的一塌糊涂。   她伸手接过,明知故问:“这是什么啊?”   池宴凑上前去,一屁股坐在她身旁:“这是朕特意让他们杀的北狄草原上养的羊,做的羊肉烧饼。”   “只不过...”池宴挠了挠头,有些小心翼翼地:“只不过朕觉得北狄做的味道有点…独特。于是朕就让御厨又调了一个味,浇在了上边。”   他献宝一般的,把东西往她那儿推了推:“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池宴絮絮叨叨的:“朕先前做了好久呢,今日可是做的最好的一次。”   狄旎抿了抿唇,上前去轻轻咬了一口。   羊肉带着微微的膻味,可一下就被浓郁的汤汁给稀释了,只余下肉的紧致和细嫩。   外边的烧饼有些硬,可被汤汁浸泡过的那处,却软的入嘴即化。   酱香味,又带了些辣的汁水,充斥着狄旎的味蕾。   她轻轻一嚼,吞下腹中。   抬头看向脸上带了些紧张的池宴,狄旎微微点了头:“很好吃。”   池宴瞬间就跟松了口气一般,脸上的笑意也更显了:“那你多吃一些,若是喜欢,朕日后再给你做。”   他袖口擦了擦下巴,狄旎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他手上烫出来的三两个泡。   她皱起眉,声音有些冷了下来:“这怎么回事?”   池宴一下就把手往衣裳里缩:“没事,不过小伤。”   狄旎一下就垮起脸来:“伸手。”   池宴还没来得及动作,她又说道:“听话。”   这一声让池宴身子顿时都软了半截,他低着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将手伸出来给她看。   白白软软的小手牵起他的手,狄旎凑上去瞧这些伤口。   池宴移过眼神来:“这已经涂过药了,没什么大碍。”   狄旎薄唇紧紧抿着,一声不吭。   她起身,走到外边,让紫鸢拿来药膏。   薄荷味从小瓷罐往外钻。   狄旎轻轻拿起他的手,吹了一下。   池宴顿时浑身一颤,像是有一股电流从指尖,一直到了心坎里似的。   狄旎狐疑的抬起头来看他。   池宴又轻声咳嗽了一下,目光往一旁移了下。   狄旎用指甲挖了一点膏体出来,又用另一只手的指腹蘸了一点,涂抹在池宴手上的伤口处。   冰冰凉凉的,有些舒服,也有些麻。   池宴抬头,看着狄旎露出的雪白的脖颈。   “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   狄旎听见奇怪的声响,抬头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池宴耳尖绯红,脸上也带了些红晕。   他故作镇定的摇了摇头:“没事。”   狄旎又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哦”了一声。   尾音有些拖长,像根羽毛似的,一刷而过,却又扫得人心里不得安宁。   狄旎低下头来,仔仔细细的给他涂了一圈药。   末了又在他伤口处吹了吹。   她扬起头来,笑容满面,眼睛里更是像萃满了星星一样:“大功告成啦!”   池宴用另一只手扶她起来:“辛苦你了。”   狄旎摇了摇头:“没事,我还要谢谢你的羊肉烧饼呢。”   她认真地看着池宴:“你做得真的很棒。”   池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他抬起手来时发现了上边留着狄旎给他涂的药。   他动作一顿,又换了另一只手去挠头。   狄旎看着他这副模样,一下就笑出了声。   而池宴看着她的笑颜,心里也软的一塌糊涂,面上更是带了几分笑意。   屋子里,两个人就像二愣子一样,看着对方笑着。   /   等到选秀最后一天,秀女们还在睡梦里时,便被储秀宫的嬷嬷们唤着起来了。   本来都一个一个不情愿的。   那为首的嬷嬷,淡淡的瞥了她们一眼,轻飘飘落了句:“今日陛下说,要见你们,若是不想起来的那便继续睡着吧。”   这话一出,那些个秀女们顿时不吱声了,安安分分的开始穿衣洗漱。   储秀宫正堂上,池宴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听着外边越来越大的声音,却连头都不抬起来。   等到嬷嬷带着秀女们上前请安,他才吝啬地给了她们一个眼神:“都起吧。”   他说完这一句话又把头低了下去,却又抛出了一个直接让底下秀女们炸锅的消息。   “这次选秀,朕不选妃。”   秀女们齐齐傻眼了,有些甚至连规矩都顾不上,直接抬头看向池宴。   池宴说到这,便不再说话了,他挥了挥手,让总管太监走上前来。   “陛下宅心仁厚,念朝堂多位大臣尚未娶妻,若有适龄女子,则亲自赐婚给予婚配。”   “当然,若是有不愿者,便回家自行婚嫁。”   “众位可有异议?”   底下的秀女们听到这一连串的消息直接惊地说不出话来了,她们互相看了看对方。   有的本就因为自己入不了宫跃跃欲试,毕竟能得到陛下亲自赐婚,可是诺大的恩赐。   有的愁眉苦脸,担心自己的前程;而有的却是满脸算计。   方璧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跪着挪上前去,泪眼婆娑:“陛下,臣女心悦于您,愿能为婢为妾,只愿能侍奉您左右。”   她这话一出,别说是满屋子的秀女,就连池宴也吓一大跳。   他直起身子来,看向方璧:“心悦朕?你是何人?”   方璧一脸含羞带怯的思春少女模样:“臣女乃大将军之女。”   池宴皱了皱眉头,开口问她:“敏嫔的族妹?”   方璧面上神色一僵,朝着他点头:“是,不过臣女乃是嫡出,而...”   池宴一下就打断了她的话:“嗯,好,朕知道了。”   “所以你这是要选择出宫吗?”   “噗呲”   周围有几个秀女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璧脸上忽青忽白的,好不精彩。   她面上神色变换了好几下,才平缓了心虚:“陛下,臣女非您不嫁。”   方璧额头一下磕在地上:“愿您能允了臣女这一愿望。”   池宴“哦”了一声,“不能。”   这一下,别说秀女们了,就是连一旁的太监总管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方璧额头紧紧贴着地,一口牙都差点被自己给咬碎了。   这些方法在池宴面前这般行不通,方璧有曾想到过。   可池宴这般不给她面子,这着实是她没想到的。   池宴没再看她,也不管方璧这回的心理阴影。   他抬头看着下边的秀女们,开口问道:“可有人还有异议?”   经过方才方璧的教训,底下的秀女们都垂着头一时间安静得很。   池宴心满意足的一锤定音:“既然无人再有异议,那就这样吧。”   他转过头:“这就交给你了。”   总管太监躬身:“是,陛下。”   池宴得到应允之后,便阔步流星的走了。   没瞧见身后,方璧脸色煞白,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第二十六章 ……   还没过多久,池宴方才的话一下子便传遍了前朝后宫。   一时间上奏请示的大臣不在少数。   各个都打着为启国着想的名头,想要逼着池宴纳妃。   池宴瞧见那些的劝他纳妃的奏折一个不看,甚至还给几个家中管的严的大臣送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女去。   一时间,那些府上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而铜雀殿中,狄旎方用完早膳,正准备赶去储秀宫参与最后一天的选秀日程呢。   她刚要出门,就被池宴堵在门口了。   狄旎见到池宴,一时傻了眼:“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左看看右瞧瞧,皱着眉问道:“没去上早朝吗?”   池宴一笑:“已经下早朝了。”   狄旎掰着手指总感觉这时间有些不对。   可还没等她细想,自己又被池宴拉了回去。   “诶,你做什么,我还要去储秀宫呢。”   “陪朕吃饭。”   “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遍。”   “...”   狄旎看着面前慢慢悠悠用着早膳的池宴,撑着脑袋有些无奈:“所以这储秀宫,我是不用去了?”   池宴吃饭时抽空抬头看她,点了点头:“对,不用了。”   “朕已经替你解决好了。”他朝她眨了眨眼:“怎么样,不错吧?”   狄旎皱紧了小鼻子:“你这...”   她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形容词去形容池宴,只能幽幽叹了一口气。   “厉害。”   池宴一笑,又给狄旎夹了菜:“你多吃点,早上得吃好。”   狄旎心不在焉的把他给她夹的菜塞进嘴里:“你这样,就不怕别人背地说你吗?”   池宴面上一顿,眨眼间又带上笑意。   他朝着狄旎摇了摇头:“不怕。”   “我怕的是,若是再让后宫进了人,你会一辈子都不理我。”   狄旎不知为何,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委屈来。   她垂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宴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担心啊,这真的没多大事。相信朕,好吗?”   狄旎感觉到头上的温热,她抬起头来看着池宴,嘴角微微抿起:“好吧。”   她身子一松,吐了一口长气:“我信你,只是怕你...”   虽然狄旎话只说到一半,可是池宴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低头一笑,将手缩了回来,开始安安心心的吃饭,不再闹她了。   这一顿饭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可狄旎却总觉得,像过了很久很久,也像眨眼即逝。   /   这回的选秀,来的时候轰轰烈烈,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   宫里甚至连花盆摆放的位置都没挪动过。   秀女们要不是与有些无家室的大臣看对了眼,被池宴赐婚。   要不就是自己收拾收拾出了宫,回家再寻良人。   可却还有一个例外。   方璧。   她占着自己是敏嫔的族妹,大将军的嫡女,恬不知耻的留在宫内说要多陪陪自家姐姐。   她这点小心思这阖宫谁不知道。   宫女们议论纷纷,都私底下心疼敏嫔,摊上了这么一个妹妹。   毕竟若是真“惦记着姐姐”,怎么会选秀期间都只来棠梨宫一趟呢。   又怎么会当众对陛下示爱呢,这简直荒唐。   狄旎早就知晓她这显而易见的小心思,却也只一笑而过。   而池宴也早就被这件事扰得不厌其烦了。   毕竟三天两头的“被偶遇”,这娇柔做作的小把戏,连他都看腻了。   棠梨宫内,方璧磨着敏嫔:“我的好姐姐,你就让我再去见见陛下吧。”   “咱们可是一家人,一荣俱荣啊。”   敏嫔压下了心里的厌恶,强颜欢笑:“陛下不常来后宫,就连本嫔也极少见到陛下。”   方璧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小声唾来句:“没出息。”   敏嫔袖子下拳头骤然缩紧了,又缓缓松开。   “如今这宫里唯一得到陛下青睐的,可就只有狄贵妃。”   “你若是想见陛下,必只能通过她的路子。”   方璧眉头一皱:“就那个异域来的狐媚子?”   敏嫔一惊,捂住她嘴巴小声斥责:“你若是把这话拿到外边说,别说是本嫔了,就算是大伯来了也救不了你。”   方璧翻了个白眼,一下拍掉了她的手:“神经兮兮的,我晓得啊。”   她小声嘟囔:“我哪里说错了?长得不就是一副...”   方璧还是听了敏嫔的话,也不敢再把那三个字说出来。   她眼珠子咕噜一转,凑近了些问敏嫔:“那你说,我该如何?”   敏嫔摇头,伸手点了她一下:“这,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不过...”她侧耳同方璧说道,话语蛊惑:“你可要知晓,那位,可是你封后的最大阻碍。”   方璧眸子里野心勃勃,她攥紧衣裳,重重一点头:“我知晓了。”   敏嫔眸子里藏了笑意,她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来留了个侧脸给她。   “回去多歇歇,将皮肤养好了才是要紧事。你看那狄贵妃,肤如凝脂,别说是男人了,便是本嫔都喜欢的很。”   方璧颔首:“谢过姐姐。”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清晰可见的凹凸。   她心下一坠,手指忽地攥紧了。   方璧强颜欢笑:“那璧儿就先告退了。”   敏嫔轻颔了首:“去吧。”   等到方璧离开之后,敏嫔转过头去问婢女:“那些东西可准备好了?”   婢女点头:“回主子,早就备好了。”   “就等着让那不知所谓的嫡小姐,跳进咱们准备的沟里了。”   敏嫔面上带了笑意,低头看着自己鲜红的指蔻:“总得叫她吃些亏,才对得起本嫔在闺中一直被她欺负才是。”   棠梨宫偏房,方璧翻箱倒柜的在自己妆奁里找着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她又不知从哪起的闷气,将桌上价值斐然的胭脂水粉一扫而空。   精致的小盒子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暗处,一个小侍女悄悄走了进来,替她收拾了满地的狼藉。   她将刻着花瓣的金盒子放在上边,眼眸幽暗,声音诱惑:“小姐,奴婢或许能够帮您。” 第二十七章   近些日子里,狄旎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就连用膳时,吃的东西都少了许多。   宫里平静,可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总叫狄旎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果不其然,等到午后时分,便有一个宫女哭着跑到了铜雀殿,她捂着手臂,上边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正往外渗着血,瞧着吓人的很。   紫鸢见状,也有些吓了一跳,可又一下把她拦住:“你是哪个宫的,跑来铜雀殿做什么?”   宫女有些泣不成声:“奴婢是棠梨宫的,想请娘娘主持公道。”   紫鸢眉头一紧:“阖宫的事务都交由蒋妃娘娘,你来铜雀殿寻贵妃娘娘做什么?”   宫女眼神飘忽,声音有些支支吾吾的:“这...奴婢这伤,与娘娘身边的人有关。”   紫鸢眼皮一跳,留下句:“你且在这等着。”   便转身就往殿内走,她又派来个侍女替她包扎,让她看紧那名宫女。   狄旎正倚在软塌上看着书,见紫鸢脚步絮乱,反手将书扣住抬头问道。   “怎么了?这般急匆匆的。”   紫鸢眉心从外边进来后便一直没舒展开。   “娘娘,外边来了一个棠梨宫的宫女,说要请您主持公道?”   “棠梨宫?不去寻蒋妃敏嫔,找本宫做什么?”   紫鸢薄唇轻轻抿起:“那宫女手上有一道伤痕,她自己说,这伤口与您身边的人有关。”   “本宫身边的人?”狄旎一下就坐直了,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抬头问道:“塔娜呢?你今日看见她了没。”   紫鸢面色沉重,摇了摇头。   狄旎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那你便先唤她进来。”   恰在这时,不知塔娜从何进来的,她面色煞白,手上也被划了一道长口子,虽然伤口已经没往外渗着血了,但伤口上却还凝着褐红色,更衬得她脸色白如纸了。   狄旎一惊,急忙走上前去扶住她:“塔娜,这是怎么了?”   她翻箱倒柜的,从箱子里拿出纱布和金创药来,为她包扎好了伤口,才继续开口:“可是中计了?”   塔娜迟疑了一会儿,点了头:“公主,若是有事,都推到奴婢身上,这事与您无关,莫要将您也牵扯进来了。”   这回狄旎都没空纠正她称呼了,只拧了她没受伤的手心一下:“好好养你的伤,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   她转过头来,既已见到了塔娜,狄旎也长舒了一口气:“紫鸢,带那个宫女进来吧。”   紫鸢有些担忧的看了狄旎一眼,又看了塔娜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宫女踉跄着走了进来,她一见到狄旎,一下就扑在她面前:“求娘娘做主!”   她偏过头来看了塔娜一眼,浑身瑟瑟发抖。   狄旎开口:“做什么主?”她歪头看了宫女手上的伤口:“这是怎么弄的?”   宫女缓缓抬了手指,指向塔娜:“是她,是她割了奴婢的手来放血。”   狄旎眉头一皱。   放血?   怎么又扯到这上边来了。   “既然与铜雀殿有关,那你怎么不去蒋妃那儿告状?”   宫女抬头:“奴婢相信,您不会偏私,定会秉公处理的。”   “毕竟您可是北狄尊贵的公主殿下,也是启国唯一的贵妃娘娘。”   狄旎太阳穴一跳,再也没看她一眼:“来人,把她请去钟粹宫。”   “有什么冤屈什么苦,都去和蒋妃诉去。”   她长袖一扬,面上满是倨傲:“本宫,向来护短的很。”   宫女这下有些支支吾吾了:“这...娘娘,您这可是徇私枉法啊!”   狄旎撑着脑袋看她,眼里竟带了笑意:“这种没凭没据的事,本宫就是徇私了,你又奈我何?”   她扬了面,斥了一声:“还不把她送去钟粹宫。”   愣住的侍女听见这话一下回过神来,她拉起跪在地上的宫女就往外走。   宫女啜泣声极大,一脸不情愿的,像是狄旎对她做了什么一般。   等到人出了铜雀殿后,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狄旎卸下方才的架势,揉了揉眉心,等看向塔娜时候,又满脸的温柔:“你同我说说,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塔娜点头,慢慢开了口。   她昨天夜里,总感觉外边有人盯着她。   塔娜三番五次的试探,发现果然外边有人一直盯着她。   她怕那人对狄旎做什么,便想先下手为强,追上去先问个清楚。   可等她追上去后,那人却失了踪迹。   塔娜跟着地上残留的脚印,一路尾随,到了一个荒废的宫殿里。   夜晚无风,一切都静悄悄的,塔娜推开门后,便看见满堂杂草丛生。   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宫女。   总是她有万分警惕,可走上前后,却又从后背被人劈晕了。   狄旎听到这儿,有些紧张,急忙走上前去看了她后颈处,果真有一道淤青在。   她抿了唇,轻轻点了一下那道淤青:“那你是方才才醒过来的?”   塔娜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奴婢还在身边发现了一个小玩偶,不知道是谁放的,想着估计与这事有关,奴婢便带回来了。”   紫鸢原本只竖起耳朵听,等到塔娜说这话后,她眼睛都瞪圆了,连规矩都不管了往前凑。   “这是...”紫鸢看着塔娜手里的东西,脸色顿时煞白:“这是巫蛊之术。”   狄旎听见紫鸢这话,猛的抬了头。   她虽不清楚究竟什么是巫蛊之术,可丝毫不影响她对这东西被发现后危害的了解。   汉朝时,那陈阿娇和卫子夫,不都是栽在这一个小玩偶上面吗。   这可是灭族的死罪啊。   狄旎搓了搓胳膊,有些凉意:“那这个该怎么办才好?”   她看向塔娜,握紧了她的手:“本宫相信,不是塔娜做的。”   塔娜一听这话,声音顿时有些哽咽:“娘娘...”   狄旎叹气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又看向紫鸢:“不论是先前那碗被下了药的菜肴,还是这回的巫蛊之术。”   “都是冲着本宫来的,与你们无关。”   塔娜拳头一下握紧了:“不行,不能叫这件事牵扯到公主您身上。”   她站起来想往外走:“若是有事,奴婢一个人担着。”   狄旎看她这副模样顿时来了气:“塔娜。”   塔娜脚下动作一顿,低下头来。   狄旎走上前去:“就算你去把罪名全部揽下,可是别人会怎么想?”   她顿了一会,继续说道:“会觉得是我指使你的。”   狄旎又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将塔娜有些乱了的头发抚平:“别担心,本宫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出事的。”   紫鸢也上前来,拉住塔娜的手臂:“多想想吧,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她偏过头来看向狄旎,开口问道:“娘娘,要不奴婢现在就去寻陛下?”   狄旎浑身一僵,摇了摇头:“现在去找他,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紫鸢也察觉到什么了,抬头看着屋顶。   狄旎也拿过一旁的纸墨来,在上面写到。   屋顶有人。   她面色凝重,墨笔都快要被她捏断了。   看来这铜雀殿,已经不知道被谁包围了。   外边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响起,更是牵动着她们的心绪。   狄旎搁了墨笔,一眼不眨的盯着手里贴了纸条的布制玩偶。   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梳妆台旁的一角,有一处地方正在松动着。 第二十八章 三合一   暗门被推开, 发出响声来。   狄旎有些警惕地转过头来,看向有了动静的那处。   就连塔娜也走上前来,将狄旎护在身后。   “呼...”里边传来一阵响声, 还有男子的声音:“这多久没打理过了, 脏死了。”   狄旎身子一顿,探过头去:“池宴?”   紫鸢见到他也下意识得松了一口气:“陛下。”   池宴拍了拍衣裳上沾上的灰, 抬头看向狄旎, 眼睛亮亮的:“朕来了, 你莫要怕。”   狄旎想到什么,突然走上前去捂住他的嘴。   “嘘,小声些。”   温热的唇瓣紧紧贴着狄旎的手心, 烫的狄旎止不住的想缩回去。   池宴一笑,热气全都扑在她手心上。   “你说的是上边那些人?放心, 朕已经解决了。”   狄旎面上讪讪,一下将手缩了回来。   “你怎么知晓我这儿出事了?”   池宴眸子暗了暗,将她手里的东西拿过,又塞了个东西给她:“这事日后再同你细说, 那些人估计快来了。”   “诶,你给我什么啊。”   “保你们无事得东西, 其余的到时候有朕,不用害怕。”   狄旎看着自己手上还没做完的玩偶,有些奇怪。   不过还没说什么,狄旎便被池宴揉了下脑袋:“朕先走了。”   话音刚落, 池宴就有些不舍得移开了手, 又看了狄旎一眼,便往他来的地方溜了出去。   狄旎拍了拍自己的脸,就算只看见池宴一眼, 她也如释重担一般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来,面上带了笑意:“收拾收拾吧,看看到底是谁,躲在阴沟里想害本宫。”   紫鸢点头,走上前去将那处暗道掩饰的好了。   外边传来声响,侍女躬身:“娘娘,蒋妃和敏嫔已经在外边候着您。”   狄旎虽方才心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可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   “好,备好茶水迎她们进来吧,本宫过会便出来。”   她将池宴方才给她的东西搁在了一旁,吩咐塔娜:“紫鸢陪本宫出去,你在这守着,莫要叫人近了这屋子。”   塔娜眉间满是严肃,朝她点头:“好,娘娘去吧,这儿有塔娜呢,您就放心吧。”   狄旎点了头,便往前厅走。   蒋妃和敏嫔见她来了急忙起身朝她请安。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   蒋妃起身抬头,看向狄旎时眼里有些担心。   而敏嫔,那担心之下却又暗藏了欣喜。她拳头捏得紧,藏在了袖子底下。   狄旎坐在上座:“都坐吧。”   她抬头,开了口:“那侍女呢?带上来吧,方才在本宫这胡言乱语了一道,本宫嫌烦,就让她去了钟粹宫。”   狄旎转过头来看向蒋妃:“辛苦你了。”   蒋妃脸上有些僵,她点了点头:“娘娘这是什么话,这是臣妾应该的。”   “只是这宫女之话,臣妾也不知真假,便还是想由您来做主。”   敏嫔也见缝插针:“对啊娘娘,这宫女虽是臣妾宫里的,可近些日子却被臣妾族妹要走侍奉了...”   她支支吾吾的:“臣妾也不知道她这手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旎眉心一皱:“这事怎么又扯上方姑娘了?”   她挥了挥手:“算了,先不提了。那宫女呢,将她带过来吧,本宫想再听听她究竟是怎么说的。”   侍女应声,从下边带上了方才来铜雀殿的那名宫女。   狄旎正着身子,面带笑意的看向她:“如今铜雀殿不止本宫在了,你方才藏着掖着没说完的话,现在也能说了吧?”   宫女身子颤抖了一下:“奴婢,奴婢不敢。”   狄旎拍案而起,就连眼里都冒着火气:“不敢就给本宫说清楚!”   扭扭捏捏的,装作自己是受害者的模样,可话里话外却都是针对她铜雀殿。   狄旎觉着,自己先前是脾气太好了,才让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别说蒋妃和敏嫔,连紫鸢这都是第一次看见狄旎发火。   她面带笑意,可周身的怒气却叫人不寒而栗。   蒋妃心里一突,愈发觉得狄旎与池宴更加相似了。   就连生气时候,都是不怒自威的。   蒋妃转过头看向宫女:“说吧,把方才在钟粹宫的话再说一遍。”   “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若是你有半句假话,那莫说贵妃娘娘,就是本宫都轻易饶不了你。”   宫女胆怯怯地抬头,朝着蒋妃点了点头:“奴婢知晓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开了口:“奴婢本来侍奉着方小姐好好的,可半夜不知怎么了,突然到了一处从未去过的宫殿。”   “那儿阴森森的,奴婢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就被人打晕了。”   宫女将胳膊露了出来:“等到醒来时候,手上就有这一道伤了。”   她抬头对上狄旎的眼睛:“那儿,就只有娘娘您身边的塔娜姑姑。还有一个贴了什么东西的娃娃。”   “娃娃?”蒋妃皱了眉,她止住了宫女的话:“为何你方才不和本宫说?”   宫女低下头来:“奴婢不敢,若是没有人证物证据在,奴婢就算有十条命也担不起这责。”   狄旎呲了一声:“人证物证?你想做什么?”   宫女喃喃:“奴婢觉着,若是娘娘搜宫,可保清白。”   “清白?”狄旎挑眉看她:“你都说了要搜铜雀殿的宫,还妄称保本宫的清白。”   “真是荒谬。”   宫女垂下头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敏嫔咬咬牙,面上带了笑意走上前去:“娘娘,反正咱们问心无愧,不若就让她查,看她能查出个什么来。”   狄旎和蒋妃的目光投来,敏嫔也只能硬撑着把这话说全:“也好给陛下一个交代不是。”   蒋妃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她抬头,将目光放在狄旎身上。   狄旎反倒是一笑:“好啊,要搜便搜。”   她扫了一眼下边的人:“本宫行得正坐得端,倒也不怕几个小鬼惹事。”   狄旎这话一出,宫女和敏嫔面上神色一僵,莫名觉得她这话像是在映射自己。   不过她既然已经允了宫人去搜查,那她们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气松到了一半,狄旎就继续说道:“不过,本宫可是珍惜极了这殿中的摆设。”   “所以,紫鸢。”她转过头来吩咐:“每一个搜查的人,旁边都跟着一个铜雀殿的秀女。”   “若是有人的手敢乱动,就给本宫剁了。”   她笑靥依旧:“你们说,这可好?”   宫女打了一个哆嗦,只得应道:“娘娘细心,理应如此。”   狄旎神色一收,吩咐下去:“还不快点开始。”   一时间宫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连大堂里都有来来往往的宫人,好不热闹。   过了一会,宫人从殿中拿出来个没做完的玩偶,递给了蒋妃。   蒋妃皱着眉接过,抬头看向狄旎:“这是?”   宫女指着她,尖叫起来:“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东西!”   她跪着挪上前来:“塔娜姑姑就是将奴婢的血滴在上面,说是巫蛊之术必不可少的一步。”   “您这是在咒陛下啊!”   蒋妃眼皮一跳:“巫蛊之术?咒陛下?”   狄旎面带疑惑:“巫蛊之术,这是什么?”   敏嫔走上前来:“巫蛊之术,这学问可就大着了。”   她又哎呀了一声:“总归都是不好的,可娘娘您这,怎么...”   蒋妃看向她,皱了眉头:“还没定论的事,胡说做什么。”   敏嫔一瘪嘴,哦了一下便侧过身来。   狄旎拿起那玩偶,转头看向宫女:“怎么,你说的就是这个?”   宫女点头。   狄旎轻笑了:“那可就不巧了,这可是本宫亲自缝的,上边也没有血迹。”   她抬眸:“况且,本宫绣的,可是个女娃娃。”   狄旎将这娃娃转过身来,给宫女看。   宫女顿时傻了眼,急忙摇头:“不是,不是这个...塔娜姑姑拿着的分明不是这个!”   狄旎饶有兴致的看向她:“那你说,之前看着塔娜拿的,又是哪个呢?”   宫女支支吾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敏嫔在一旁有些干着急,这事她可是谋划了很久的。   不过狄旎和蒋妃都在跟前,纵使她心急如焚那也没用。只能干看着狄旎扳回这一局。   但狡兔尚且都三窟,她自然不会将这么大的事就安心放在一个人身上。   敏嫔向身后的人使了眼色。   身后侍女见状,捂着肚子悄悄往外跑了。   狄旎和蒋妃纵使看见了也都没当回事。   可紫鸢见了却微微皱了眉头,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没过多久,内务府掌事的女官便带了个小太监进来。   “奴婢见过三位娘娘。”   狄旎颔首:“免礼,不知姑姑今日来这有何事?”   若不是她神情严肃,狄旎都要觉得她是想来凑个热闹的。   女官眉心拧得紧,她走上前来,将小太监往前边一推,再抬头看向狄旎。   “贵妃娘娘,这小子打扫太液池旁时,发现了些东西,这东西,好像与铜雀殿脱不了干系。”   狄旎一愣:“什么东西?”   她却是不知道自己那日还落了东西在那儿的。   小太监跪着挪上前来,将东西双手奉上:“奴才,奴才在太液池旁第一棵柳树下边,找到了这个。”   未烧得干净的咒符和一个被扎了针的娃娃安静的躺在他的手上。   狄旎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莫不是她近日和这巫蛊之术有仇,怎么一个计谋没成,还来了第二个?   这下就连蒋妃都有些吃惊,她抿着唇从小太监手里拿过。   等到看清了上边的字,蒋妃惊得连话都说不全了“这,这不是陛下的生辰八字吗?”   狄旎歪过头来看她:“那这符咒呢?”   蒋妃微微眯了眼睛,从上边找寻还看得清的那几个字。   “启国式衰,北狄...”   她摇了摇头:“其余的字就看不清了。”   蒋妃抬起头来,把目光落在狄旎身上。   这宫里与北狄有关系的就狄旎一个人。纵使她先前不相信这巫蛊之术与狄旎有关,可却也不敢轻看狄旎对故土的感情。   狄旎揉了揉眉心,等到抬头看向女官时,眼神满是清明。   “所以,你是想对本宫做什么?”   “扣起来交由大理寺,还是直接去大狱?”   狄旎站起身来,缓缓走下了台阶。   她身后衣裳拖得有些长,宫人们不知为何,竟瞧出这似乎有些母仪天下的架势。   “本宫没做过的事不会认,况且本宫嫁来启国,乃是为了两国邦交,这些后宫里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随意扣在本宫的身上,倒也是大胆的很。”   敏嫔手指紧紧蜷了起来,她长吐了一口浊气,俯身开口:“可这事与北狄有关,娘娘您,也该避避嫌吧。”   她一开口,那女官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脸的刚正不阿:“敏嫔娘娘说的对,您毕竟是北狄公主,就算这与您无关,也总会与您身边的侍女有关。”   这一下还未等狄旎开口,紫鸢便站了出来。   她一挑眉:“怎么,李姑姑这是说的我吗?”   紫鸢原本就是乾清宫的女官,位列四品,压了这五品女官整整两阶。   只是她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也极好说话,便叫人忘记了她的身份。   如今她官威一出,便是敏嫔也低下头来什么都不说了。   毕竟嫔是五品嫔妃,按理来说,也在她之下。   女官抬头,看向紫鸢也支支吾吾的。   “大人息怒,奴婢不敢,只是这塔娜...”   紫鸢怒极反笑:“塔娜?塔娜怎么了?本官日日和塔娜同食同宿,未曾发现过她的不轨之心。倒是一个个的,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说事,丢不丢脸,好不好意思!”   等到她骂完了,狄旎拍了拍她的肩膀,紫鸢一下就回到了平常的状态,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声嘟囔了句:“娘娘...”   狄旎一笑,伸出手来揉了揉她脑袋,笑道:“没事,万事有本宫扛着。”   她从蒋妃那儿拿起那符咒和布娃娃,冷呲了一声:“你莫不是认为,异域人这字就写不好了?歪歪扭扭,本宫的字何曾有过这么差的时候?”   蒋妃一顿,站起身来看她:“娘娘?”   狄旎召来侍女:“上笔墨。”   上好的宣纸和墨笔摆在桌案上,狄旎用暖玉纸振压好,蘸墨,下笔。   不一会儿,端正大气的楷书便印于纸上。   蒋妃走上前去,垂着眸轻轻把上边的字念了出来。   “睦邻□□。”   她抬了眸,眼睛有些泪光:“娘娘好气魄。”   狄旎搁了墨笔,朝着女官扬了面:“你且来看看,本宫的字可与那上边的相同。”   不同与其他人的诧异,狄旎早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她前世的时候,总被外公逼着把毛笔字练好了。   否则以她刚开始学毛笔字时候的架势,这字和狗爬的差不多,写了都是让人看笑话。   女官支支吾吾:“娘娘您的字是好,可是塔娜...”   狄旎眉头皱紧了,朝着她走过去。   狄旎走一步,女官便往后退一步。   等到了台阶前,狄旎站住了,没再其他动作:“塔娜塔娜,还是塔娜。”   狄旎朝着塔娜扬了眉:“塔娜你自己说,你可看得懂中原字?”   塔娜摇了摇头:“奴婢自小在北狄长大,如何懂中原字啊,便是公主您先前教奴婢,奴婢也极不喜欢。”   她吐了吐舌头:“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公主一般,脑子又快,心地又善良。”   狄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塔娜见状皱了皱小鼻子,笑嘻嘻的往后退。   这下,敏嫔又咬了咬牙,顿时泄了气。   外边传来一阵骚动,殿内众人都往外边看。   侍从匆匆跑进来通报:“陛下驾到。”   敏嫔脸色一变:糟糕,陛下来了。   狄旎一顿,领着后边的人微俯身:“臣妾给陛下请安。”   池宴阔步走了进来,腰间玉佩摇晃,抛起又落下,形成一阵弧度。   他走上前,拉着狄旎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又一下把狄旎护在身后“都起来吧。”   蒋妃看着他们二人的小动作,脸上挂着笑意。   而敏嫔却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池宴。   这下,狄旎终于心里有了考量,为何敏嫔今日看起来这般的不对劲。   她抿着唇,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敏嫔看。   敏嫔发现了自己头顶上的目光,咬咬牙都不敢抬起头来。   因为,她看见了站在池宴背后的千澜。   千澜不是死了吗!那位大人不是说了,已经将她处决了吗!   她怎么还活生生的站在她的眼前呢?   敏嫔一向都是以姜太公自居,如今却不由得慌了神。   池宴转过头来,走向女官:“可还有什么要问贵妃的阿旎的?”   他唤狄旎唤得如此亲密,女官心道了一声不好,却还是咬咬牙开口:“那娘娘该如何解释,那日去太液池一事呢?”   敏嫔心也揪了起来,这信是她去报的,这事过去后无论如何,狄旎都不会放过她。   不若利用最后一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一下扳倒狄旎,就算她失手了,闹得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行。   敏嫔长吐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她头压得低极了,声音却有些不卑不亢的。   “臣妾,亲眼所见。娘娘那日指使着侍女,在埋着什么东西。”   狄旎面色淡淡的,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蒋妃转过头来,看向敏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怜惜一般地摇了摇头。   而池宴看着她,眼里毫无感情,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一般。   敏嫔被这阴冷的氛围吓得一哆嗦。   她抬起头来,便撞进池宴冰冷的眸子里。   “臣妾,臣妾...”敏嫔这才慌了神。   她先前的淡然,嘲弄,冷眼旁观都不复存在了。   敏嫔明白了,她不是下棋的人,她只是大人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池宴缓缓开口:“那日,朕与阿旎同在太液池喂鱼,是朕,着人唤她的。”   “敏嫔,你是在怀疑朕吗?”   “啪嗒。”   一锤定音。   敏嫔先前的所有话,在这一刻都成了笑柄。   有亲自为狄旎作伪证的皇帝在,纵使她有七窍玲珑心,有八寸不烂之舌,也定不了狄旎的罪。   狄旎抬头看向池宴,嗫嚅了两下,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知道那日是敏嫔邀她,她才到的太液池。   却连问都不问,一下把她拉到了他的身后。   狄旎垂着眸子,心潮涌动,她又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男人。   第一次见他时,他肆意阳光,大男孩一般的想学人英雄救美,反被她给救了下来。   第二次见他时,他吊儿郎当,还骗得她买了春宫图,害她气了好一阵。   第三次见他时...   第四次见他时...   狄旎从未这么清楚得记得和一个人得相识相遇。   到今天,她才告诉自己。   池宴是不同的,他与这个世界的很多人都不同。   来到这个世界,这个陌生的国度。   她曾见过无数双眼睛。   算计,利用,孟浪,嫉妒。   可第一次,她在一双眸子里,看见了对美的欣赏和喜爱。   独一无二,如同稚子一般的。   所以,他是纯粹的。   狄旎想。   她走上前,伸出手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裳:“陛下。”   狄旎声音轻轻的,就像闺中少女,唤着自己心上的情郎一般。   池宴看出了狄旎与前些日子不同,与方才不同。   不过他不知道狄旎这是怎么了,于是,他归咎于,她受了委屈。   好的夫君是不该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受委屈的。   池宴轻咳了一声:“千澜,过来吧。”   千澜浑身一抖,她慢慢走上前来,跪在狄旎面前,磕了一个头。   她什么都没说,便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敏嫔。   “敏嫔娘娘。”   敏嫔抬头看向千澜,她的下唇瓣被自己咬的已经渗出些血来了。   她吐了一口气:“千澜,你当真...”   你当真背叛那位大人了吗。   千澜摇头,朝她笑道:“奴婢,只是不想问心有愧罢了。”   敏嫔一听她话,便听出了潜在的意思。   千澜不敢背叛大人,却敢供出她来。   这个认知叫敏嫔一下便瘫倒在地上。   她拳头紧握着,没过多久却又松了开来:“我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的到处算计,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狄旎不知道她这是在问谁,大概是问她自己吧。   她走上前去,不顾池宴的阻拦,蹲在她面前,任由寸金的绸缎拖在地上:“我很喜欢你。”   敏嫔唇瓣动了几下:“为什么?”   狄旎耸了肩:“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第一眼看你的时候,觉得你心眼虽然多,却爱恨分明,应该不是一个坏透了的人。”   她又低下头来一笑:“所以那时候,你邀我去太液池,我也去了。”   敏嫔喉咙有些发涩,她垂着头,喃喃:“对不起。”   狄旎抿着唇,站起身来:“可是那是从前了。”   她低着头,冷冰冰的看着敏嫔:“你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了,方令月。”   敏嫔低声喘着气,她手指拉着狄旎的衣裳:“等等,你就不想知道,那宫女的血,和塔娜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吗?”   狄旎皱着眉头:“果然,这也和你有关。”   敏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对啊,不仅与我,还与我那个好妹妹有关呢。”   “方璧?”狄旎转过头来看向池宴,仿佛是在向他询问着什么。   池宴点了点头,挥手让人把敏嫔和千澜都带下去。   “等处理完这些,朕再同你细说。”   狄旎点了点头。   池宴叫人把整个铜雀殿再打扫了一遍,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狄旎转过头来,看在蒋妃还在原地。   她走上前去:“先前你是知道的吗?”   蒋妃摇了摇头,还是说句:“抱歉。”   狄旎腮帮子鼓了鼓:“哎...”   她低下头来:“我也抱歉,先前不应该说那些话刺你的。”   蒋妃一笑:“是我有错在先,才让你这样看我的。”   她踌躇了一会,还是走上前去拍了拍狄旎的手背:“看见你和陛下如今这么好,我看着也开心。”   狄旎抬头有些不解。   蒋妃开口解释:“我从小没有母亲,是太后娘娘看着我长大的。”   “虽然我和陛下同龄,可是比他大上几个月,都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   “太后若是知道,陛下身边有个贴心的人,自会高兴极了的。”   狄旎张了张嘴:“太后?”   她曾听过紫鸢说过池宴的母亲,可是...   狄旎开口,颇为小心地问道:“那太后如今在何处?”   蒋妃笑道:“太后娘娘信佛又与先帝情深意重,先帝去世后,便在皇陵旁建了一个寺庙,在里边吃斋念佛守了先帝三年。”   她掰着手指:“三年期将至,如今算来,太后娘娘也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了。”   狄旎顿时傻了眼:“太后,要回来了?”   /   狄旎虽没见过太后,可是也从未听别人少说过。   太后姓梁,是京中世家大族的嫡长女,自小便与先帝青梅竹马,生的池宴也理所应当的继承皇位。   她英明果决,先帝在时,后宫肃清,没人敢惹她。   有时候就连先帝,也得在她生气之时退避三舍。   狄旎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担心日后太后回宫之后,她会受到多少蹉跎。   一时间,狄旎脑海里略过了无数的都市情景剧。   “哎...”她撑着脑袋,一声不吭的。   狄旎胳膊底下压着的,便是蒋妃归还给她的宫内事务帐薄。   那日她一时不查,将自己会写汉字的事泄露了出来,于是蒋妃便好说歹说的,把宫内事务又交到了她的手里。   就连紫鸢也有些埋怨她,当初为了不想接受这事,骗她自己不会写汉字。   狄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   这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她头疼,况且这些记账的书目,在狄旎看来繁琐又容易错。   远远不如现代的记账方法好使。   狄旎眼睛一亮,急忙唤了紫鸢过来,将她先前在现世学的那一套记账的法子告诉她。   紫鸢先前还有些半知半解的,可等狄旎叫她上手算一遍账目之后,她有些兴奋地开了口。   “娘娘,这可比先前宫里用的算法简易多了!”   她凑上前去:“这是不是北狄的算法啊,奴婢本来以为北狄在文文学经商之道不如大启,没成想也有这般的好东西。”   狄旎一噎,她摇了摇头:“这不是北狄惯用之计。”   怕紫鸢追问,只得圆一个谎来骗她:“这是本宫先前在北狄看的一本书里学会的,不过那本书年代久远,本宫也就看了那一回。”   紫鸢豁然开朗:“噢,原来如此。”   见紫鸢不再深究,狄旎也松了一口气:“你再找几个机灵些的小丫头,好好教,这么多帐薄若是真叫本宫一个人看,怕是眼睛看瞎了都看不完。”   她锤了锤自己的胳膊,打了一个小呵欠。   紫鸢笑嘻嘻的应下:“对了娘娘,今日陛下说晚膳叫您去乾清宫用。”   狄旎抬眸:“去乾清宫用?”   她低下头来嘟囔了一句:“都几日没见人影了,还不知道他这是在捣鼓着些什么呢。”   紫鸢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等到艳阳低垂,只留了半边挂在天边一角时,狄旎收拾完了东西,就往乾清宫去。   只是明明是该用膳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狄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未曾细究,往里边走了。   池宴一身便装,青色绸缎裁剪的极为贴身,将他身子衬得更加高大颀长。   狄旎看着他这一副打扮,有些奇怪:“陛下,你这是要去哪?”   池宴见她进来了,便拉着狄旎到了一旁。   软榻上摆着一件鹅黄色便装,是宫外新妇家都喜欢的款式,狄旎抬头,斟酌着问道:“咱们这是要...出宫?”   池宴点头:“朕想着你还没好好在京城转转呢,母后马上便回来了,她规矩多,怕日后带你出去玩的机会便少上许多了。”   “所以今日,朕便想着带你出去。恰好明日休沐,不用上早朝,朕也可以同你在宫外用完早膳便回宫。”   不知道池宴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亮的:“那西城有一家馄饨铺,好吃的很,馄饨上边撒上葱花虾米,足足一口下去,舒服的很。”   狄旎看着他这副模样,偏过头来笑:“看起来,陛下先前出宫去玩的次数,可是不少啊。”   池宴挠了挠脑袋,笑容有些憨厚:“当初父皇还在的时候,便纵着朕,时不时的让朕出去看看舒怀。”   见狄旎脸上带了疑惑,池宴便补充道:“便是紫鸢她兄长。”   狄旎先前曾听过紫鸢她兄长的事,还怜惜了好一阵。   她抬头看向池宴:“那这回,能不能再把塔娜和紫鸢都带出去?”   池宴点头:“自然,不过这回也不带过多的侍从,有暗卫在暗处守着,不怕出事。”   狄旎点头应下:“好。”   池宴又把衣裳推给了她:“那你换完衣裳,咱们就悄悄出宫去了。”   他掰着手指算:“现在出宫,若是运气好,还能遇上花灯会呢。”   “花灯会?可是和先前咱们在小城里见到的花朝节差不多?”   池宴摇头:“花灯会是京城一些有名的船家举行的,一盏盏花灯挂在船上,行人在路上看时,也会觉得美得很呢。”   狄旎这下起了兴趣,这古达没什么玩乐的地儿,可花灯美轮美奂,确实是她也喜欢的东西。   她朝池宴点了点头:“那好,等我换完衣裳再重新梳个头,咱们便走吧。”   池宴一愣:“还要重新梳头啊?”   狄旎点了点头,她摸上自己的发饰:“这些都是宫里的,若是带出去,也太过引人注目了。”   池宴打量了一番,赞同地颔首:“好像确实如此。”   他推着狄旎进去:“那你便先换着,朕在外边等你。”   狄旎一笑,叫塔娜拿了衣裳,便开始进去收拾。   古往今来,女子出门,都是得费好一番功夫的。   池宴在外边,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狄旎这才换好了衣裳往外走。   她梳着京城流行的新妇的头发,在上边别了一个做工精细却不打眼的小簪子,一身鹅黄色衣裳极显肤色,衬得她原本便白皙的皮肤更同覆上了霜雪一般。   狄旎五官精致,骨相也好,不是京城中大多才子喜欢的那种小家碧玉风范,却是叫人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的浓颜系大美人。   可狄旎塑造力极强,这一身小家碧玉的衣裳穿在身上也丝毫不显违和感,却又娇俏的很,别有一番少女感。   池宴一看她,顿时连瞌睡都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她,轻声唤了一句。   “仙女姐姐。”   这个久违的称呼狄旎已经许久都没听见了,乍一听还颇为生疏了。   狄旎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肩,替他顺好了衣裳:“咱们走吧。”   池宴抬头一笑,应下:“好嘞。”   马车是早就备好了的,池宴怕狄旎腹中空空,会对身子不好,便在上边差人准备了熬好的红枣粥和甜点。   狄旎一进马车,就闻到了香味。   她转过头来看向池宴时,便瞧见了他一副“快夸我,我做的吧”的表情。   狄旎不由失笑:“谢谢了,我很喜欢。”   被夸之后,池宴还有些小害羞,他手指微微蜷曲,勾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故作镇定地开口:“这有什么,是朕应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往狄旎这儿挪了挪:“朕不是说了今日唤你来乾清宫用晚膳嘛。”   “不过乾清宫没有,晚膳也只是这些。”池宴抬头看她:“别嫌弃才好。”   狄旎捏了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不嫌弃。”   她低头一看,这食物并不多:“不过...一会咱们不再去吃些东西吗?”   池宴点头,嚼了嚼嘴里的糕点:“自然要去的。”他附在狄旎耳边说话,热气扑在她耳尖上:“不过,那是饭后加餐。”   狄旎有些无奈,她伸手去推了一下池宴:“好了,安分点。”   池宴肩一下就耸拉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   只是还没让狄旎安生一会儿,池宴又挪了过来:“对了,在外边,要记得叫我夫君,别叫错了唤成陛下。”   他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要不然,咱们可能就会被人当作冒充陛下的贼子抓起来,关进大理寺了。”   狄旎偏过头来,躲过了他的手,小声嘟囔了句:“就会动手动脚的,跟小奶狗一扬黏人。”   池宴只听见狄旎说的几个词,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他叹了一口气把收缩了回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哎...方才说的正事也不听,就会嫌弃我。”   狄旎转头来看他,见他一眼郁郁寡欢,还真以为池宴当真了。   她把装着糕点的碟子往他那儿推了推:“吃吃糕点,消消气。”   池宴看她一眼,拿起糕点来往嘴里塞。   他一边吃还一边开口:“这不是我给你备的吗?还拿这来忽悠我...”   “哼,就是看我好欺负。”   狄旎忍无可忍,又给他赛了一口的糕点:“吃你的糕点吧。”   池宴委委屈屈的,活像一个被欺负了的小媳妇。   他慢吞吞的嚼着嘴里的糕点,偏过头看着狄旎。   不过好歹他嘴巴被塞住,这马车里也难得的安静了好一会。   等到了闹市,马车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街旁叫卖的声音传入马车内。   狄旎问他:“那我们现在去哪?”   池宴有些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我现在能说话了吗?”   狄旎有些不好意思的摩擦了一下指腹,点点头:“当然能。”   她脸上带了笑意:“我什么时候不准你说话了啊。”   看着狄旎一副“你要是敢说是,我就打你”的架势,池宴决定还是暂时向“恶势力”低头。   “没有,是我刚刚噎着了,才没说话的。”   狄旎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还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   池宴心下叹了一口气,总感觉自己这样像是被她逗宠物一般,一点都不象一个堂堂陛下。   不过他心甘情愿,池宴抬起头来,面上也挂着了笑意:“那咱们仙去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吧?”   他低下头来看着已经空了的碟子:“这一路上,糕点都被我吃完了,你也没吃几个。”   狄旎本就被外边飘进来的各种香味勾起了小馋虫,这下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当然好啊,要不咱们就去你说的那家馄饨铺子吧。”   “可先前我也只早膳时候去过,不晓得他们家这回还会不会有人在。”池宴转念一想:“先前我记得那儿还有一处面食的铺子,连汤底都是骨头汤熬的呢。”   他有些跃跃欲试:“那咱们现在便去那儿?”   狄旎点了点头:“好啊。”   池宴掀了帘,吩咐车夫:“去先前去过的那家馄饨铺。”   车夫应下:“是,大人。”   而在闹市的一角,有个黑衣人匆匆赶来:“大人,卑职瞧见陛下出宫了。”   “出宫?”面前的大人一顿:“身边可是跟着那个北狄来的公主?”   黑衣人低头:“是。”   大人手指微微弯起:“那你们找时机,看看能不能把她给作了。”   黑衣人有些吃惊:“大人,这可是...”   “我知晓,你做便是了。”   “这北狄的公主,据我听闻,可是不太得北狄王的喜爱呢。”   “倒是命好,勾的陛下为她神魂颠倒,还想坏了我的大计。”   “先前那无子汤若是喝了下去,还能保她的性命。”   “可惜,可惜了啊。”   蒋太傅转过身来,那向来都是带着笑意的面上有些狰狞:“我明日,不想听见她还活着的消息。”   黑衣人知晓自家大人这是生气的前兆。   他急忙低下头来应道:“是,卑职遵命。” 第二十九章 二合一   而狄旎那儿, 对即将而来的危险没有丝毫的察觉。   不出池宴所料,那家馄饨铺子早早就收了摊,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于是狄旎与池宴便只能到一旁的面食铺子随意吃些东西了。   她看着面前的一大碗面, 红油油的辣子扑在表面, 下边的骨头汤也冒着滚滚的热气和香味。   狄旎深呼吸的一口,又转过头来看向池宴:“你能吃吗?”   池宴捏着筷子, 有些踌躇:“这...”   他讪讪一笑:“应该, 不太能吧。”   他先前来的时候, 没想到这家店做面都会放辣椒。   说是不放就出不来这口感。   现在池宴面前摆着的这碗面,已经是老板“大发慈悲”少放了好些辣椒的成果。   狄旎偏过头来看了池宴一眼,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将池宴那一碗上边的辣椒用筷子全部夹到她自己的碗里。   池宴诧异:“你这...不辣吗?”   他看着狄旎碗里红油油的, 莫名觉得自己的小腹正在隐隐作痛。   狄旎摇摇头:“不辣啊。”   她夹了一筷,送进嘴里。   “呼——”   这面是新鲜做出来的, 有些烫,狄旎嘴微微嘟着,这大概便是被烫着了。   池宴看着狄旎的小动作,不由低下头来一笑。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大碗, 是民窑里烧出来的青瓷,因着价格便宜又样式精美, 在民间流传的广。   他夹了小小的一口,又撇了撇上边的红油,喝了一口汤。   鲜香又熬得久的骨汤带着有些刺人的辣味,一下便冲击着池宴的味蕾。   他眼神熠熠, 抬头看向狄旎:“这汤也好喝极了, 你来尝尝。”   除了有些呛人。   狄旎有些惊讶:“你也喜欢吃面喝汤?”   这话叫池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若是吃面不喝汤,不觉得干巴巴的吗?”   狄旎重重的一点头:“我也觉着,吃面不喝汤简直就是没有灵魂!”   池宴一顿:“灵魂, 灵魂是什么?”   狄旎面上神色一僵,随机转开这个话题:“没什么,就觉得它好吃呢。”   池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噢,那这面也很灵魂。”   看着误解了意思,又一本正经的池宴,狄旎压下了头,忍住了笑意。   她甚至还开口附和池宴,说道:“嗯,对。确实很灵魂。”   这顿面没有宫里做的这般精细,可还是让池宴和狄旎二人吃的一干二净。   就连汤都没剩下多少。   狄旎还好,池宴方才吃了许多糕点,如今第一次感觉到了撑的感觉,揉了揉小腹有些不愿起来了。   狄旎偏过头来,就是看见池宴这一副模样。   她面上带了笑意,推了推他:“起来吧,去走走。”   池宴一下拉住狄旎过来戳他的手指。   “就在这儿再休息一会儿吧。”   狄旎看着他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想起自己先前吃多了的时候,也确实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她叹了一口气,就连手都忘记缩回来了:“那好吧,咱们便在这儿再休息一刻钟。”   她用手指比了一个一:“一刻钟后就要走哦。”   池宴点头:“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像是在哄娃娃呢?”   狄旎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等到店家来收拾桌子时候,他看着他们这一桌上,两个碗里几乎连汤都没了。   店家面上表情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便转过身来走了。   没过一会儿,他又端了一小碟酥花生来:“就当送你们的了。”   店家把东西搁这之后,便背过手去往里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看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少夫人,怎么连吃面都把汤给喝了啊。”   狄旎和池宴对视了一眼,而后一下便笑出了声。   他们自是听见了方才店家说的话,又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一碟花生。   池宴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个,吃完后用胳膊撞了撞身边的人:“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狄旎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吃不下了,要缓一会儿吗?”   她又拉了拉池宴:“既然好了,那便别在这儿再待着了。”   狄旎左顾右盼了一下,俯身下来在他耳边说道:“耽误人家店家的生意,不好。”   池宴叹了一口气,突然站了起来,把狄旎都吓了一跳:“那行吧,咱们走。”   等到走前,池宴又从怀里掏出个碎银子出来,扔在桌上。   他转过头来看向狄旎,一笑:“也不好让人家店家吃亏吧。”   狄旎自是赞同他这做法的,便也没说什么。   如今已是春末之季,江边生了一些芦苇,夜里有些凉风,可并不冷。   二人在江边慢慢悠悠的走,江上是热闹的人们,江岸上却安安静静的,周遭连声音都没有什么。   静得让狄旎觉得,这仿佛不是在京城一般。   她印象中的京城,应该是万家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   “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狄旎开口,问的是方才的面馆。   那面馆在西城,但西城却不是京中最繁华的地方。   相反,还颇为落魄。   池宴低下头来,似乎是在思考狄旎方才问他的这个问题。   “我也忘了,最开始应该是舒怀带我去吃的。”   “紫鸢从小便是在那儿长大的?”   池宴点头:“那时候啊,西城连现在的风景都不如呢。”   “脏脏乱乱的,别人都管那儿唤作贫民窟。”   狄旎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给说些什么。   她缓了许久才说:“那是你即位之后的光景了?”   池宴偏过头一笑:“是啊。”   “这是我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让离我最近的,京城里的贫民吃上饱饭,也能像东城一般,夜里点上火。”   “这样,我才能让颍川,赣南,所有地方的百姓都吃上饱饭。”   池宴对上狄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在发光。   “你说,我的心愿能达成吗?”   狄旎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能。”顿了,她想到先前被赶出宫的方璧,虽这时候有些不对,可她还是开了口问道:“那方璧...”   狄旎扬起面来看向池宴:“你还未同我说,她做了些什么惹你动怒呢。”   池宴早就把方璧抛在脑后了,先前便也忘记同狄旎说这事了。   只是池宴沉思了一会,开口问道:“你真的像听?”   他挠了挠头:“我怕你把方才吃的东西给吐出来。”   狄旎:“?”   她顿了顿:“她怎么了?”   池宴面上五官皱成了一团,他想到先前看到侍女呈上来的东西,就恶心的想吐。   他缓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那方璧,听信了侍女的话,用人血擦脸。”   狄旎:???   她面上有些呆滞:“人血?擦脸?”   狄旎脑海里冒出一个画面。   却不由得叫她有些反胃。   池宴看着她忽青忽白的脸色,也晓得她大概是被吓到了。   他叹了一口气:“倒也不知道这将军府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狄旎沉默了一会,评价了句:“果然是又蠢又坏。”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花船上就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叫声。   狄旎一下从方才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她被吓了一跳,打了个小哆嗦,转过头看向湖面。   “这是怎么了?”   池宴有些紧张的看了四周一眼,下意识地把狄旎护在了身后:“你小心些,照看好自己。”   他吩咐侍从:“去那儿看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狄旎偏过头来,看着他的侧脸:“你别忘了,咱们第一回 见时的样子。”   她摸了摸别在腰上,从未离过身的小刀:“你自己莫要受伤了才是。”狄旎顿了顿继续说道:“毕竟太后娘娘要回来了,你也得照看好自己。”   “知道了。”池宴摇摇头:“跟母后似的,念叨的很。”   狄旎听了他这话顿时一噎,方才紧张的七分顿时松散了下来。   只是还没等他们说上几句话,方才传来尖叫声的花船上,一下便有几个黑衣人往他们这边来。   狄旎手臂紧绷,一眼都不眨的看着面前。   忽然,一个黑衣人不知从怀里摸索出什么东西,便有一只银箭往他们这来。   这银箭速度极快,破空而来。   狄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便被池宴一护。   他闷哼了一声,手却还稳稳当当的落在了狄旎的腰上。   狄旎闻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有些慌了神,她扶住池宴,反过身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池宴,你没事吧?”   她有些急,脱口而出了池宴的名字。   可现在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在意了。   池宴摇摇头。   方才那一击没有致命,黑衣人便已经丧失了先机。   毕竟如今,在暗处保护着池宴的人一下便全部出来了。   那头的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就想逃。   池宴脸色苍白,捂着伤口:“去,把他们都给朕抓回来。”   暗卫们颔首后,便往黑衣人逃跑的地方去了。   狄旎转过身来,感觉到池宴有些越来越重了。   借着月光和花楼的灯,她一下便瞧见了池宴这伤口,有些发黑。   狄旎嘴唇嗫嚅了几下:“这...”   她声音有些发虚:“这箭有毒!”   “紫鸢,去宫里带个御医来。”   她转过头又看向塔娜:“塔娜,走,我们去医馆。”   这个情况下,狄旎不敢轻易的移动他。   恰好这处繁华,离一些医馆不远。   不过盏茶的时间,池宴就已经躺在了医馆上的榻上了。   狄旎浑身有些发抖,牙齿上下磕在一起,一不小心就把嘴唇上撕了一个小口子。   她紧紧握着池宴的手,一刻都不敢分开。   方才她被池宴护在怀中时,听见他的心跳声,抬头看他时,看见他面上的惊慌担忧一下变成痛苦的狰狞时。   狄旎就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塌陷了半边。   狄旎手有些颤抖,她感觉得到,池宴手心的温度,正在慢慢下降。   她想帮他捂热来。   狄旎垂下头,慢慢在他手心里哈了一口气。   裂开流着血的唇瓣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带了些薄茧,叫撕裂了的唇瓣有些痛。   渗出来的一丝血沾在了上面,莫名叫人觉得这有一丝凄惨的美感。   狄旎不知道自己身边过了多少人,自己又在这里守了多久。   她只知道,床上的人,一直都没醒过来。   从漫漫黑夜,到另一个黑夜。   等到狄旎回过神来后,已经回到了宫里,可她都已经一天都未进食了。   本就有些干涩的嘴唇已经撕裂了三四个小口。   血凝在嘴唇上,张口闭口时都能感受到浓浓的铁锈味。   塔娜在一旁干着急着,就连紫鸢脸上也不好看。   “娘娘,您好歹吃一些东西吧,别让自己累垮了。”   狄旎抬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太医可有说,陛下哪时候能醒?”   塔娜一听这话,便垂下头来一声不吭。   “太医说,不知道陛下中了何种毒,说是...”   狄旎止不住地手抖着,她一下拉住塔娜:“说是什么?”   她声音沙哑得像是一个哑着嗓子的老妪,满是沧桑之感。   塔娜有些不敢说了,便转过头来看向紫鸢。   紫鸢抿着唇,用沾了热水的帕子轻柔的擦了擦狄旎的唇瓣:“太医说,若是还不能找出是什么毒...陛下便没有回天之力了。”   狄旎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发髻早就不成模样了,双手抱膝,将头埋着,哭声隐隐约约。   “都怪我。”   身边侍女纵使有万分的担心,如今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宽慰她了。   在池宴未醒来之前,一切的宽慰在狄旎面前,都是叫她更加愧疚的话而已。   外边走来一个人,步子有些杂乱:“放心,我能救陛下。”   狄旎听见这话,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来。   她眼里含着水雾,看着面前的人。   “蒋妃...你真的,可以吗?”   /   狄旎已经不记得她那时候怎么被蒋妃一把拉起的,也不记得之后蒋妃同御医说了些什么,给了什么东西。   狄旎只记得等到她再次看见池宴时候,他嘴唇已经不复方才看到的那么黑了。   虽透着苍白,可却没了死气沉沉的感觉。   狄旎如卸重担一般,眼前一晕,便没了知觉。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候,池宴已经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了。   “陛下...”狄旎觉得自己嗓子仿佛在冒烟,她每说一个字,嗓子都要疼好一会。   她咽了一口唾沫,可唾沫顺着喉咙管下去,所到的地方都烧人得很。   池宴轻轻咳嗽了一声,脸色顿时有些白了。   他拿过一旁的水杯来,放在狄旎嘴边:“慢点喝,别呛着了。”   明明自己是病人,可池宴还是亲历亲为的照顾着狄旎:“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朕听紫鸢说,朕晕过去开始你就没吃东西了。”   池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点了一下她脑袋,可动作却轻轻的:“怎么这么傻啊,这个姑娘。”   狄旎撑起身子来,就这池宴的手喝了几口水。   她摸了摸池宴的手,温温热热的,虽然没有先前康健时那般的烫人,可却比他昏迷时候好上太多了。   狄旎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了笑意,可挂在她消瘦的面庞上却有些叫人心疼。   她小声的开了口:“还好你没事。”   池宴见她这副模样,再也忍不住,一下将人搂在了怀里。   “别担心,朕没事。”   “看,朕现如今生龙活虎的。”池宴又伸手,将狄旎的头发别在了耳后:“倒是你,叫朕担心了好一会。”   狄旎趴在池宴的肩上,她听着池宴的话,不由自主地掉下了几滴泪来,缩了缩鼻子:“你吓死我了。”   狄旎先前从未在池宴面前表现过她柔软的一面,如今看着她在自己的怀里用撒娇的语气说话,池宴顿时觉得自己这回是因祸得福。   只是...   他忍者想要咳嗽的感觉,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祸,却也差点要了他的命。   池宴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压下了眼底的阴霾。   那箭最开始是射向狄旎的,若不是他挡了下来,射中她时便直逼胸口了。   想到那当初命悬一线的人如今安安稳稳的在自己怀里,池宴也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的开口,似乎是怕吓着怀里的人:“你已经许久未曾进食了,如今吃一些东西可好?”   怕她不信,池宴又重复了一句:“就一些,不吃多了。”   狄旎现在已经饿得没有知觉了,甚至有些闻到食物就想吐。   可她抬头看见池宴担忧的目光时,狄旎又点了点头:“好。”   她不想让池宴再为她担心了。   池宴脸上带了笑意,轻轻放开了狄旎,动作轻柔的像是对待一个极易破碎的瓷器一般。   他提了音,对殿往说了一声:“弄些东西来给贵妃用。”   外边侍女应道,不一会儿,塔娜便端着一碗红薯粥走了进来。   红薯熬得烂,池宴用小勺子轻轻一压,便成了泥。   他只舀了一小勺,放在唇前吹了吹,等到温度适中后,再递到狄旎面前:“来,张嘴。”   狄旎长睫微垂,浓密的像是鸦羽似的,一扇一扇。   她张嘴含/住了那勺子。   红薯粥带了些甜味,一下子把狄旎不知道藏在何处的馋意一下子又勾了上来。   他们一来一往的,等到吃完这一碗粥后,池宴觉得自己的胳膊都有些酸了。   可是看着狄旎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他方才一直提着心也放了下来。   池宴拿起帕子,在她嘴角边摁了摁:“再休息一会儿吧,朕再一旁守着你。”   因着吃了东西恢复了些许体力的狄旎摇了摇头,她有些担忧的看着池宴:“你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等池宴开口,她又继续说道:“我记得我晕过去之前,看见了蒋妃。”   狄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好像说,她能救你。”   “是她救的你吗?”   池宴面上神色一顿,他许久未说话,等到狄旎再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后,他才缓过神来,朝她点了点头。   “是的。御医说,是她给的方子救的朕。”   狄旎皱了皱眉头,她虽总觉得有写不对劲之处,可现如今她自己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便也不再想这么多了。   她揉了揉眉心,又放下手来抬起头来看向池宴,松了一口气:“既然你没事,那便好了。”   狄旎低下头来,声音有些轻,若不凑近听了怕是也听不真切:“那日夜里,我真的害怕死了。”   池宴听清了她的话,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手:“别担心。”   他在一旁坐了,偏过头来看着她:“我身强体壮,这点小伤无足挂齿。”   “倒是你,虽然武艺着实高超,可那人明晃晃是冲你来的,下手也都是一击致命的要害。”   池宴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这回虽是蒋妃送来的药方,可朕还是有些担心。”   狄旎抬头:“担心什么?”   “担心这罪魁祸首,只是想害你,而不是朕的。”   “否则,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让朕拿到这解毒的药方。”   狄旎听着他的话,顿时陷入了沉默。   确实,那日夜里,黑衣人摆明了是对着自己来的。隔着老远便对上了她的眼睛。   可狄旎总觉得好似哪里出错了一般。   为何恰好是那日出宫之时才被袭击,是因为害她之人在宫外?那与先前敏嫔的那事可有关系?   而蒋妃又从何而来的解药方子。   池宴受伤的消息并未传出去,连他们回宫之时也是小心翼翼的,还将太医院所有的人都唤到乾清宫里来了。   按理来说当是没有人会悄悄去钟粹宫通风报信的。   狄旎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原由来,便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再想了。   只是她一伸出手来,一下就被池宴给抓住。   她抬起头,看向池宴,眼睛眨了眨:“怎么了?”   池宴一只揉了揉她脑袋,又将她的头发抚平了,另一只手牵着她,用指腹摩擦了下她柔软的肌肤。   “没事。”   池宴垂下头来,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可以...”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狄旎眨了眨眼,面上一下就挂上了笑意,她点头应下:“好啊。”   话音刚落,狄旎便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龙涎香和药香萦绕着她,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面前男子的怀抱厚实,狄旎心跳如雷,就连手指都有些发颤。   她思忖了片刻,还是悄悄地将自己的手,抚上了他的脊背上。   双手轻轻的环了起来。   又眯着眼睛,往他怀里蹭了蹭。   美人在怀,还以这般亲昵的姿态,叫先前连她手都有些不敢碰的池宴顿时感到心满意足。   池宴轻声一笑,热气喷在狄旎毛茸茸的脑袋上。   她瑟缩了一下,可却还是没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池宴叹喟了一声,愈发将她搂得紧了。   “阿旎。”   狄旎听见这奇怪又亲昵的称呼,扫了扫眼睫。   “我在。”   “阿旎。”   “我在。”   “阿旎...”池宴用下巴蹭了蹭她头顶,轻声告白:“好喜欢你。”   狄旎嘴角的笑意一下便藏不住了,她垂了眼眸,轻轻地说。   “我好像,也喜欢上你了。”   池宴听到她的话,顿时浑身僵硬,他慢慢的将她放开,心里有无数的话欲脱口而出。   可看向狄旎时,眼里却只带着火热和诚挚的爱意。   狄旎被这露骨的眼神盯得有些紧张,她向往后退一步,却又丝毫动弹不得。   “怎,怎么了,陛下?”   池宴张口说话时,声音带了微微的沙哑:“别叫我陛下,叫阿宴,或者夫君。”   狄旎一下便瞪圆了眼,她垂着头,支支吾吾了一声:“阿宴。”   池宴一下便眉眼弯弯,脸上挂了笑意:“欸。”   狄旎看着他这一副地主家的傻大儿模样,一时间脸上笑意更盛。   池宴勾起她的手指,在手里把玩着:“再唤我一声。”   狄旎虽有些扭捏,却还是顺着池宴的意思,叫了一句:“阿宴。”   “再唤一声。”   “阿宴。”   池宴有些得寸进尺了,他凑过身去:“那不如,唤我一声夫君吧。”   狄旎被一下就凑近的俊脸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池宴带了回来。   他温热的掌心,透过衣裳灼烧着她腰间的软肉。   狄旎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了一般。   可她看着面前,一脸期翼的池宴,心下又软了几分。   狄旎低下头来,声音小小的,又软极了:“夫,夫君...”   池宴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小虎牙也露了出来。   他许久没说话,久到连狄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她悄悄地抬起头来,想要一探究竟。   可下一刻,柔软的唇,带着热气便凑上前来了,贴近着狄旎的额头,却迟迟不曾落下一吻。   狄旎暗暗咽了一口唾沫,眯上眼睛,紧张而又期待的迎接这纯洁的,不带一丝情/欲的吻。   只是,当差之一毫,这个吻就要落下之时,外边却传来一阵躁动。   总管太监与侍女们相互推脱。   “你去,你是总管太监,理应你先进去。”   “这是铜雀殿,紫鸢姐姐,还是您进去吧。”   “塔娜,你与娘娘从小一块长大,还是你去吧。”   “欸,你们就是欺负我是北狄人!”   狄旎睁开眼睛,与池宴对视了一眼,二人眼里都是无可奈何。   方才旖旎的氛围一下子便被打散了。   “哎...”   池宴挠了挠头,有些泄气。   狄旎看向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就笑出了声来。   等到外边的侍从争执好了之后,还是派了塔娜出面。   塔娜轻轻敲了门:“陛下,娘娘,御医来了。”   池宴转过头,看向门外,眼底带了一丝哀怨,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叫他进来吧。”   他说完这话,又看向狄旎。   狄旎脸上满是笑意,叫池宴更加委屈了。   他嘴角一下就垮了下来,看向狄旎时候眼神里也带了些委屈。   虽然知晓他这是故意的,狄旎却也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主动牵住了池宴。   转眼之间,池宴便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样子。   只是他毕竟昨日才解毒完,没恢复得多好便到狄旎身边守着了。   等到御医来了之后,他又被强制的压上了床,开始休息。   狄旎站在一旁,身上也被披了一件披风。   池宴看向她时,神色温柔,可目光时不时的落在了那件披风上。   “这是...”   狄旎眼眸微垂,掩起了勾人的桃花眼。   她摸上了披在自己肩后的那件披风。   是太液池的那日夜里,池宴给她披上的。   被撕坏了的一角已经被她缝好了。   狄旎不懂女红,缝得七零八乱的,还不留神刺破了指尖。   不过她谁都没告诉,小心翼翼的自己藏了起来。   连带着当初对池宴的那一丝心动。 第三十章 二合一   池宴看着她, 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高兴于狄旎心里也是有他的,却有些心疼她藏着掖着谁都不敢告诉。   御医给池宴诊完脉之后,又给在一旁的狄旎看了看。   她并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先前受了惊, 又一整天没合眼,身子才会垮。   等大狄旎喝完药后, 她看向池宴看着手里的药, 一脸深仇大恨的表情。   先前的记忆又重新破土而出。   她笑道:“你果真是不爱吃药的。”   池宴还没反应过来, 抬头看向狄旎。   狄旎因为方才的旖旎,脸上还是带了些红。   可因着有宫人在,她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神情便也有些淡淡的。   如今看向池宴时,狄旎眼底的淡然瞬间化成了一阵阵的涟漪, 叫人看了便深陷其中,许久都出不来。   池宴心情尚好,被她发现了这个小秘密也没有丝毫的恼怒羞愧,还是笑脸盈盈的:“若是阿旎来喂我, 莫说是药了,便是□□我都心甘情愿。”   狄旎瞧着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池宴, 也没想过他这情话也可以一套接着一套的。   她嘱咐了一声:“拿些蜜饯过来。”便走上前去,从池宴手里拿过了药。   池宴面上神色一僵:“阿旎,你真的要喂我吗?”   他不仅往后挪了挪:“好歹朕也是堂堂一国陛下,这样有些...”池宴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丢脸吧...”   狄旎端着手里的碗, 扫视了这殿中人一眼。   宫人们都低着头, 鸦雀无声。   狄旎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池宴,她面带笑意,在池宴看来却有些阴恻恻的。   她舀了一勺药, 放在唇下吹了吹。   碗里的药黑乎乎的,在池宴看来,像极了吞人的野兽一般。   他抬头看着狄旎,笑得腼腆:“要不,还是朕自己来吧,你身子也不好,多休息休息还是。”   这时候的狄旎,一点都不好说话,她面上虽带着笑意,却还是强硬的摇摇头:“不好。”   池宴见她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脸一下垮了起来,小媳妇似的“哦”了一声。   等到狄旎坐在他面前,将勺子递在他嘴边时。   池宴闻着药味,一下把眼睛给眯上,唇瓣有些颤巍巍的,却还是逼迫自己上前去接这药。   狄旎看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莫名有些发笑。   她心里虽有些心疼他,可手上却丝毫不含糊,一下将药送进了他嘴里。   池宴舌尖触及到那丝苦意后,整个脸都皱在一起,像个小老头一般。   狄旎见状,一下便塞了一个蜜饯在他嘴里。   甜腻腻的滋味一下冲散了方才的苦,池宴面色舒缓了一下,可还没等他说什么,第二勺药就又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池宴:...有些害怕。   等到磨磨蹭蹭终于把这一碗药喝完后,宫女方才送上来的蜜饯也没剩下几个了。   狄旎放下了手里的碗,又捏了一个蜜饯放在嘴里。   唔,不错,甜度正合适。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又转过头来看着池宴的表情。   他有些没缓过神来,许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完完整整的把一碗药都喝了,对他心灵有些冲击吧。   狄旎一边想着,一边脸上的笑意也更显了。   池宴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他嘴角耷拉着,像只淋了雨的小狗一般。   池宴轻声嘟囔了一句:“这药一点都不好喝...”   狄旎听见这话,顿时笑了,语气轻快:“这药哪里有好喝的理,你早些好了,便不用吃药了。”   她凑上前去替他压实了被子:“你说,这有理吗?”   池宴偏过头来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你明日,还来喂我药吗?”   狄旎手上动作一顿,抬起来点了一下池宴的脑袋:“你是陛下。”   池宴点头:“朕是你的陛下。”   狄旎低头一笑,妥协着说道:“那好,既然你想的话。”   池宴面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就像是得到了糖似的孩子。   “这是你答应朕的。”   /   狄旎昨日因为身子原因,在乾清宫宿下了,可是如今她既然已经醒来了,便也不好再一直待在乾清宫。   等到她换好衣裳,回到铜雀殿后。   狄旎想到了蒋妃,她招来紫鸢,问道:“蒋妃呢?”   蒋妃一向守规矩,她与池宴醒来的事不会不知道吧,可却没来瞧她。   狄旎总觉得有些奇怪。   紫鸢没想到狄旎问她这个,她面上神色一顿:“娘娘,陛下醒来后,也曾召过蒋妃。”   “可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等到蒋妃回到钟粹宫后,陛下便派人把钟粹宫锁了,只准进不准出呢。”   狄旎有些诧异:“这?蒋妃将药方拿来乾清宫,当是有功的啊。”   紫鸢小声说道:“可您同陛下出宫的事甚少人知晓,更别说是中箭中毒一事了。”   “那时候太医院的御医都在乾清宫,那蒋妃娘娘如何知晓陛下的病情,甚至还能精准的把解药的药房送来呢?”   狄旎一顿,缓缓开口:“除非是,这暗害他们的人,与蒋妃有关...”   她揉了揉头:“可若真是蒋妃做的,她也没必要...”   狄旎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等过了一会儿,她又抬头,看了看紫鸢:“这次没带你见着你哥哥,是本宫的错。”   紫鸢本还在思索着其他事,狄旎一开口就叫她有些吓着了。   她走上前,蹲在狄旎身前,对上她的眼睛。   “娘娘,这与您无关。”   “奴婢先前也没想过,竟能出宫玩玩。虽遇上了这等事,可您和陛下没事便是最好的。”   狄旎抿了抿唇,她见到那□□,分明是对着她的。   是池宴偏过身来,才替她挡了一箭的。   狄旎有些怀疑,自己来到京城,位列贵妃,难道就真的触及到了这么多人的利益吗?   至于一个一个阴谋诡计朝她涌来吗?   她在现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怎么一穿越到这个世界,便活得这么累啊。   狄旎眼睫微垂着,叹了一口气。   紫鸢在她身边看着狄旎的神情,有些许的担忧。   她沉思了片刻,伸出手来,握住了狄旎的手。   这是不合规矩的,紫鸢她清楚。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想这么做。   “娘娘,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怪你。”   “塔娜姐姐手上的伤不怪你,陛下中毒,蒋妃被囚钟粹宫,同样不怪你。”   “您莫要再自责了。”   狄旎手心有些湿热,是紫鸢握出来的。   她捏了捏紫鸢的手背,因着做过粗活,不是很细腻,可在狄旎看来,却极有安全感。   狄旎抬起头来,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这回,也叫她自己看懂了对池宴的心。   虽是过程心惊胆战了些,可结果总是好的。   她面上带了笑意,反过来拍了拍紫鸢的手:“放心,本宫没事了。”   “对了,给本宫换衣裳吧,本宫想出去一趟。”   紫鸢有些诧异:“娘娘您想去哪儿?”   “钟粹宫。”   钟粹宫殿外站着一圈的侍从,狄旎一见,都颇为心惊胆战。   她走上前去,便被侍从拦了下来:“陛下说过了,钟粹宫不许任何人进去。”   狄旎拿出自己的令牌来。   侍从见了有些踌躇:“贵妃娘娘,可是...”   狄旎转过头来,声音温柔却坚定:“没有可是,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宫全部担着。”   她扬了扬眉:“叫本宫进去吧,本宫只是想去见见蒋妃。”   守门的侍从看了对方一眼,殿内,大太监敲了敲殿门,打开后,他转过头来看向狄旎。   “娘娘,蒋妃娘娘让老奴迎您进去。”   狄旎抬头,便看见了向来都在蒋妃身边的大太监。   侍从低下头来,将令牌还给了狄旎。   狄旎收下,放入袖中,轻声说了一句:“有劳了。”   等到同大太监一道进了内殿后。   殿内有些昏暗,明明是白日,殿中却燃着蜡烛。   狄旎看着端坐在软凳上失神着的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走上前去:“蒋妃。”   蒋妃一顿,起身看向她,行了个礼:“贵妃娘娘。”   狄旎扶了她起来,便牵着她到一旁坐了下来。   “不必多礼,今日我只是过来看你的。”   狄旎有许多话想说,可张嘴,却又顿时说不出口了。   蒋妃瞧见狄旎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娘娘,您和陛下遇刺一事,不是臣妾做的。”   她这话大概是已经说了许多遍,连音儿都平平的了,像是掀不起她内心丝毫的波澜。   狄旎点了点头:“我知晓,我从来没怀疑过你。”   “反而还要谢谢你。”   她没有那高高在上的自称,一下子便拉近了与蒋妃的距离。   蒋妃垂着头:“只是抱歉,关于这药方的事,我不能说。”   “因为谁呢?”   “爱人,友人,还是家人?”   狄旎面上添了笑意,温温柔柔的,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蒋妃,不知道为何,我总感觉你做这些...”狄旎顿了顿:“是为人赎罪。”   蒋妃一听这话,手指绻缩了一下。   狄旎离她近,便也看得真切。   “我说的,对吗?”   她眼底带着笑意,看向蒋妃时,就想随口问着:今日吃饭了没。   蒋妃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臣妾...我...”   纵使她口中想否认,可蒋妃心里却一清二楚。   狄旎说的是对的。   她知道,先前想给狄旎下绝孕药的是自己父亲,也知晓诬陷狄旎行巫蛊之术咒陛下的也是她父亲。   这回刺杀狄旎和池宴,叫池宴中毒昏迷的,还是父亲。   蒋妃一直都不知晓,自己父亲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利。   可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便有这般诱人吗?   他已经是太傅了,桃李满天下,还教导出陛下这样的学生。   先帝撒手人寰之时,特地嘱咐了池宴,要善待分权制衡的三位大臣。   也曾叮嘱过太傅,要他好好辅佐池宴,让他成为一个好皇帝。   可当蒋妃她入宫之后,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竟成真了之后。   她便以赎罪的心情,留在了宫中,就想等那时候池宴有难之时,可以相助。   毕竟当初,太后娘娘可是一直拿她当亲女儿疼的。   蒋妃年幼失母,若是在太傅府后院,怕是会被那些狠心的姨娘蹉跎致死。   是那时的皇后娘娘,蒋妃母亲闺时的手帕交,力排众议,时不时的叫她进宫小聚。   虽然外边人都说,她是为了给池宴寻个未来太子妃,才这般亲近她的。   可蒋妃却清楚,太后娘娘从未有这个意思。   她入宫为妃,都是自己父亲逼迫她的结果。   毕竟在宫外,还有一个人一直在等她。   蒋妃的思绪飘得远了,等回过神来,狄旎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她底下头,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一声叹气打破了这份宁静。   狄旎眉头紧紧皱着,她看着面前的人,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丝无力感来。   毕竟她能感觉得到,蒋妃不愿意透露那一直在暗地里窥探着他们的人究竟是谁。   可又能感受到蒋妃对他们的担忧。   矛盾得叫狄旎都不知如何开口。   她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狄旎总觉得,她这回来的,好像确实会一无所获。   不过她原本的目的,也不止想从蒋妃这儿打听出什么消息的。   狄旎转过头来:“塔娜。”   塔娜将手上挽着的木盒放下,狄旎亲自上手,从里边拿出来了一碟热乎乎的糕点,和两本书。   她将这些东西放在桌上:“第一回 到钟粹宫来,也不知道该带些什么才是。”   狄旎把东西往前推了推:“莫要嫌这些寒碜。”   蒋妃垂下头来,又长又软,像鸦羽似的睫微微颤着。   她伸出手来,捏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真甜。”   “吃些甜的,总会叫人开心一些。”   蒋妃抬头看她:“这话是陛下同你说的吗?”   狄旎一顿,摇摇头。   蒋妃突然笑了:“果然陛下会喜欢你,你们俩不像,又像极了。”   狄旎听着她打哑谜似的话,抿了抿唇。   蒋妃吃了一块糕点之后,又拿起旁边那书。   是一卷佛经,狄旎闲来无事时静心抄的。   蒋妃摸着上面的字迹,抬头看她,唇畔边带了些笑意:“谢谢。”   虽只看过狄旎的字一会,蒋妃还是认出了这是狄旎亲自抄写的。   狄旎摇头,她也不是特意给蒋妃抄的。   只是将从前抄完的拿了出来,再送给蒋妃而已。   蒋妃合上了佛经:“如今已不早了,娘娘您还得去陛下那儿吧。”   她还没等狄旎开口,便又说道:“那臣妾便不留您了。”   “您也知道,如今钟粹宫这场景,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留您吃个饭。”   狄旎站起身来:“无事,等过几日,本宫再请你来铜雀殿用膳好了。”   过几日啊...   蒋妃抬头,面上带着笑意,应下她的话:“好啊。”   蒋妃低下头来,转念一想。   过几日太后娘娘便回来了,好像她也该被放出去了。   “那等陛下解了臣妾的禁足,臣妾便来铜雀殿给您请安。”   狄旎点头,便带着塔娜往外走了。   方一出殿门,就有风刮过,吹动了殿内的蜡烛。   狄旎转过头去,微微颔首:“那本宫今日,便先走了。”   狄旎还没等蒋妃说些什么,便提了步子往外走了。   她抬头,看向半垂着的落日。   “陛下在哪儿?”她问着塔娜。   塔娜摇摇头:“奴婢一直同娘娘您在一块,怎么知晓陛下的去处啊。”   狄旎一顿,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子。”   她轻声叹了口气:“陛下大概在乾清宫吧,今日就不去叨扰他了。”   “塔娜,回铜雀殿吧。”   “是,娘娘。”   玖拾光整理   /   狄旎这段日子,迁就着池宴,每日都去了乾清宫给他喂药。   虽说是喂药,可终归还是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   药没喝多少,可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显而易见的亲近了几分。   池宴知晓那日狄旎去钟粹宫一事,可他却一直未主动提及。   狄旎也知晓池宴清楚这事,可既然他没提起,狄旎便也不主动同她说。   愈发弄得池宴抓耳挠腮的,想知道那日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终于,等到他收到了自己母后将要回来的消息,终于可以把蒋妃从钟粹宫放出来了。   池宴轻声咳嗽了一下:“母后过几日就要回宫了,这几日,朕还是把蒋妃给放出来吧?”   狄旎正在喝着池宴为她准备的药膳。   她勺子微微一顿,磕在了瓷碗的一旁,发出清脆的响声。   “早就该了。”   “那你为何不同朕说啊。”自从狄旎向他表露过自己的心意以后,池宴便愈发爱粘着她了,动手动脚都是常态。   “朕还以为你...”   狄旎抬头,眨了眼睛:“以为我什么?”   池宴嘀嘀咕咕:“以为你上回去钟粹宫,是因为吃醋了呢。”   狄旎:?   她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我吃什么醋?”   “先前父皇在时,母后每次见到那些妃子都要吃好久的醋呢。”不知道池宴想到了什么,他顿时捏着鼻子说了一句:“真酸。”   狄旎看着他这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有些无奈。   她伸出手来,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却一下被他拉住了自己的指尖。   “做什么?”   狄旎往回抽了抽,却丝毫没有动静。   池宴的手心热热的,包裹着她的手指。   她皮肤白皙,像是会透着光。   池宴皮肤虽在男子里边算得上偏白的,可还是比不过狄旎。   手指与手背的色差,不知为何,竟叫人看出来丝丝的涟漪在了。   池宴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温度越来越热,甚至快到他脸上了。   他轻咳了一声,放开了狄旎的指尖:“不做什么,同你玩呢。”   池宴说着说着,就感觉自己有些委屈:“难不成如今同你玩闹都不行了吗?”   狄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可却还是迁就着他的。   她慢慢的,将自己的手,钻进池宴的大掌里。   十指相扣。   池宴掌心很烫,烫得狄旎都有些眼神飘忽。   她轻轻地开口:“这样,总行了吧?”   池宴脸上笑意一下便大了,他手上也用了些力,握紧了狄旎的手,是她挣扎都挣不开的力道,却也不会让她有任何的不适。   他重重的点头:“行。”   “阿旎,朕的梓潼。”   狄旎偏过头来,看着池宴。   池宴不知为何,反而被她盯的有些害羞。   他伸出手来,捂住了狄旎的眼睛。   长睫软软的,一下一下扫在他手心里。   池宴一只手牵着狄旎的手,另一只手又搭在她眼上。   狄旎眼前的视线被遮挡住了,却还是能从细小的缝隙里看见光亮。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回忆着刚才看见的,池宴面上梨涡的位置,想轻轻戳上一下。   池宴看着狄旎越来越近的手指,他沉思了一会儿,便把自己的嘴唇贴到上边。   “给你摸。”   狄旎:?   池宴看着狄旎一愣,便想起了他们那个差一点便接上的那个吻。   他咽了一口唾沫,这回池宴学乖了,掩住了声音。   他偏过头,叫狄旎的手穿过他发间。   自己则看着那鲜嫩欲滴的唇,有些出神。   狄旎察觉到面前的阴影越来越大,面前男子的龙涎香味也愈发的近了。   狄旎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偏过头来。   于是那吻,便落在了狄旎的唇角上。   如被雷击中一般,狄旎打了一个小哆嗦,手指顿时失去了力气,缓缓垂下,落在了池宴的衣袍上。   池宴松开那只遮了她眼睛的手,改过牵着她另一只手。   “阿旎,我好喜欢你啊。”   狄旎两只手都被池宴牵住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红到耳尖的男子。   她低下头来一笑。狄旎不知道自己在笑着些什么,可是她就是想笑。   开心,喜悦,也带了一丝的无奈。   池宴看着她这副样子,反倒瘪了瘪嘴。   他摇晃了自己的手,问狄旎:“你笑什么?”   “笑你啊。”狄旎大大方方的承认,她扬起头来,对上池宴的眼睛:“笑你可爱。”   池宴眉头皱的紧紧的:“朕是男人,不是可爱。”   狄旎歪着脑袋:“男人也可以可爱,你就是可爱。” 第三十一章   池宴对上狄旎的眼睛, 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顿时有些口干舌燥的。   他偏过头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太窝囊了, 一点都不像一个男人。   于是他又顿时把头给扭了过来, 语气硬邦邦的:“那你日后只能夸我。”   狄旎一听这话,顿时笑出了声。   池宴嘴巴一瘪, 做出个可怜兮兮的模样来:“你笑什么?”   狄旎摇头, 可笑意却愈发的大了:“没有笑你。”   她这话欲盖弥彰似的。   池宴看着她这副样子, 浑身又放松了一下。   可顿时脸上变得红红的,眼神也有些飘忽。   狄旎有些奇怪,笑意也掩了些:“怎么了?”   池宴嘴角抿着:“没, 没事。”   过了一会,他又闷着声说:“大概是你太好看了吧。”   狄旎一顿, 笑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凑上前去,看着他。   “你...”她说话开了个头,又没说什么了。   池宴有些理直气壮:“我夸夸你怎么了?”   可他一抬头,就看着近在咫尺的狄旎, 顿时又卸下一口气一般。   他小声嘟囔了句:“还不让我夸了不成。”   狄旎看着他这副样子,顿时没了脾气。   “谁敢啊, 我的陛下。”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是,那日的刺客,你找到了是谁派出来的吗?”   “虽然蒋妃有嫌疑,可是不管不顾便把她禁足在钟粹宫, 总不是长久之计。”   她扬了扬头:“喏, 太后马上便回来了,还不是只能解禁啊。”   池宴面上有些苦恼,他说到正事时候, 面上也带了些威严。   “可是,朕问过太医了。”   狄旎坐直了身子:“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他们连朕先前中的什么毒都诊不出来,可蒋妃的药方,却有奇效。”他抿着唇,淡淡的开口:“朕不觉得,这事背后的人与她毫无干系。”   这理狄旎是知道的,可是她打从心里觉得,这事与蒋妃无关。   甚至觉得,相较于那些躲在暗处吐着信子窥视着他们的人,蒋妃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没有丝毫缘由,狄旎向来都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知晓池宴的考量,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太后马上要回来了,我已经派人收拾好了慈宁宫,只是...”   狄旎话还没说完,就被池宴打断了,他有些无奈:“还叫什么太后,你该叫母后了。”   狄旎张了张嘴,又顿时红了脸。   她平日里面上都是清清冷冷的,可池宴如今却发现,她原来这般爱脸红。   不过,只在他面前。   池宴一下子,心就填的满满的:“害羞做什么啊,等过几日母后回来了,见你对她如此生疏,会不高兴的。”   提到自己母后,他顿时来了劲:“放心,母后可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这么好,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向来对自己十分自信的狄旎,这时候出了一丝胆怯:“真的吗?”   见狄旎摇摆不定的眼神,池宴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定的。”   他脸上笑意更甚,小虎牙也露了出来:“毕竟,她的儿子十分心悦于你。”   “不是吗?”   狄旎偏过头来,小声念了句:“油嘴滑舌。”   这下池宴可就不依了,他一下捧住了狄旎的脸,把她腮帮子旁边的肉都挤了出来。   叫她看着自己:“油嘴滑舌?”   “你不喜欢吗?”   狄旎这样说出来的话有些咬字不清:“放开侬。”   池宴手上的力气松开了些,可面色一下就垮了下来,有些委屈:“你不喜欢吗?”   狄旎的脸虽然还是被他捧着,可说话却毫无问题了。   她看着池宴有些受伤的眼神,虽然知晓他大概率是在作弄她的,狄旎却还是轻轻地,认真的开口:“喜欢。”   池宴得寸进尺:“喜欢什么?”   狄旎想偏过头来,夺过这炙热的目光,却又一下被掰了回来。   他力道不重,可愈发的叫狄旎脸红。   她眼神往一旁飘忽,就是不看向他。   池宴一时间来了气,脑子有些不听使唤得往前凑。   恰好狄旎刚转过头来,两个人的脑袋就一碰,磕出响声。   狄旎:?   池宴:!   池宴的脸一下变得红彤彤的,就像煮熟了的虾一般,连带着脖颈也泛着淡淡的红。   狄旎虽然有些吃惊,可下一秒,便是满腔的笑意了。   她有些无奈,伸出手来将他推回到原地。   额间的温度有些高,却也不疼,狄旎伸出手来揉了揉。   她轻咳了一声,等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傻瓜。”   狄旎说这话时,声线有些不能控制的高,声音却软绵绵的,与她浓颜的外表不同。   就像是有着厚重外壳的蚌,剥开后里面全是滑嫩的软肉一般。   池宴看着她,被推开了也不生气,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耳朵,又或是脖子。   顿了又傻笑起来,摸着自己的唇瓣。   狄旎看着池宴这一副傻样子,连心都化了。   “你啊你。”   她叹了一口气,化开了浓浓的无奈,却带着万分纵容。   池宴得了甜,便更像凑上前去,连他们方才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眼里只剩下狄旎,和她带了些宠溺的笑意。   他觉得他有些疯,明明是个大男子,却止不住地想抱着她,听她说些动听的情话来哄她。   于是他这样做了。   池宴握住狄旎的手腕,趁她不注意,一下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蹭着狄旎的脖颈,小声说道:“阿旎,阿旎。”   “说爱我。”   ...   这些日子里,池宴黏她黏得紧,两人的关系在狄旎看来,更是坐了火箭一般,发展迅猛。   可如今太后要回来了,狄旎又忽然怂了,尽管,她是向来都不喜欢说怕的人。   可池宴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至还得了空便往她身旁凑,愈发张狂。   过了几回,狄旎终于忍不住了,她压着池宴,往他身上丢了好几本书。   都是先贤留下的,治国理政的大道理。   池宴向来都不喜欢这些,可是迫于狄旎的淫/威在,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低着头开始看这书。   有些委屈,却满是纵容。   毕竟若是他不愿,任谁都压不住他。   因为狄旎,所以他心甘情愿。   只是这个道理他知晓,狄旎却不知晓。   池宴想,幸好她不知晓,否则还不得蹬鼻子上脸,不给他好脸色看。   狄旎发觉池宴的失神,她皱了皱眉头,手往他面前一晃。   “这是在想些什么呢?”   “想你。”   池宴这话倒是答得利索,可抬头看向狄旎时,却看见她紧紧皱着的眉。   这不好看。   他伸出手来,想替狄旎抚平眉心:“别皱眉了,你笑起来才好看。”   狄旎压下了心里的悸动,拍了他手背一下:“别再油嘴滑舌了,赶紧看书。”   看着池宴委屈巴巴的模样,狄旎顿时感觉,自己像极了年幼时惧怕极了的年级主任。   火眼金睛,刚正不阿,能准确地发现任何违反纪律的小动作。   狄旎一边想着,嘴角还渗了一丝的笑意。   可她想到池宴就在面前时,她又将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等到开始用膳时,池宴已经睡眼惺忪的了。   相较于以前的日子,他被狄旎压着看书,简直是飞速。   用狄旎的话来说,将一本书嚼透了,它的意思自然而然地就显露出来了。   从未听过狄旎讲大道理的池宴,将她这话奉为至理名言。   甚至时时刻刻的鞭打自己。   半旬不到,池宴就觉得,有些老臣上的奏折,并不如先前一般晦涩难懂了。   这又叫池宴欣喜万分,抱着狄旎直转了几圈。   也愈发的自觉,开始读书了。   池宴的进步,狄旎看在眼里,也有些心疼,是不是自己太过于逼他了。   可是她又想到,那躲在暗处的人,不知道会给他们多少时间。   又有多少时间,能让池宴成长为一个权柄在手,不必事事受制于权臣的,真正的皇帝。   可这毕竟都是狄旎一个人的思量,她不知道池宴会不会因为这事责怪她,她有些害怕,有些胆怯。   可池宴咬着牙,逼迫自己做先前有些抗拒的事,只是等到无人在场之时,他总是卸下所有的重担,像个孩子一般,在她面前软软的抱怨着。   可话里虽满是抱怨,可腻歪了一会,得了甜以后,他又规规矩矩地坐了回去,甚至不要她叮嘱。   狄旎看着池宴的脸都快瘦了一圈,虽心里心疼着,可除却叫御膳房多做一些他喜欢吃的菜,别无他法。   在这忙碌又充实的日子中,太后回来了。   太后回来了,这可是宫里顶天的大事!   于是无论哪个宫哪个殿,宫女内侍们都开始忙活了起来。   就连铜雀殿都带了一丝的紧张。   原因无他,毕竟连主子心绪都有些不稳,更别说底下人了。   虽说那日,池宴抱着她,脸上带了些调笑,又带了些认真的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况且阿旎还不丑。”   可就算池宴好说歹说的,狄旎心绪也乱了许久。   /   宫门外,精致奢美的马车在正门外停住。   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扶着门边,走了下来。   太后抬起头来,看向这片三年来未曾回过的故土。   她手搭在身边嬷嬷身上:“阿年,咱们回家了。”   身旁的嬷嬷看上去并不老,不过而立之年的样子。   可盘着的头发,一下就显得人有些老气。   阿年笑道:“娘娘,这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咱们的小陛下了。”   她抬起头来,颇有些感慨:“那时,陛下不过十八,如今他也大了,不知道可与娘娘愈发像了没。”   太后一笑:“若是像他父皇便好了,他父皇英明神武,当初...”   提到那些陈年旧事,太后脸上总是会闪过一丝落寂。   当初她与他多情深,如今便有多么的缘浅。   她摆了摆手:“不提了。”   阿年也晓得太后心里的那道疤,便也低下头来不再提。   太后特意选的早朝时间进宫,就是不想叫池宴大费周章来接她。   她虽注重礼节,却也从不以高位自居,宫人们都喜欢极了这个赏罚分明的太后娘娘。   三年前,想要陪她去皇陵的,也不在少数。   可池宴那处,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匆匆忙忙下完早朝,便往慈宁宫赶了。   慈宁宫早就在太后回宫之前便收拾的妥当了,如今等她进去,便发现,这儿与当初,自己尚是皇后时的寝宫,没什么两样。   甚至连她与先帝极喜欢坐着的小蒲团,也摆在原位。   太后一见,眼里不由有些酸涩。   阿年察觉到什么,上前吩咐:“把这儿收拾一下吧,这小蒲团...”   她转过头来看向太后,眼里带了些询问:“要不,还是将这收起来,妥善安放着吧。”   太后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就放在这儿吧。”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话里带了些怀念:“哀家就当个念想吧。”   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阿年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只是,当她刚递了碗热茶过去,外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作响的步禁。   声音离殿内愈发近了。   太后手心有些缩紧,贴紧着温热的茶碗。   她抬头,看着门外,听着这脚步,一步,两步的近了。   “母后。”   长大了的池宴站在她面前,与她有七分像了。   他手里好似牵着个姑娘。   那姑娘身量有些高大,与启国人不同,可骨架子却不粗。   她低着头,也跟着池宴,轻声唤了一声:“母后。”   姑娘便是狄旎,她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找不着边。   脑袋还有些懵,在她印象里,自己只不过还在铜雀殿用着早膳,怎么一下子就被池宴带到了这儿来了。   还见了自己的婆婆,太后娘娘。   狄旎偏过头来看了池宴一眼,心里有些咬牙了,旁算着今日过后,再叫他将昨日看过的书,抄背一半下来!   这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一旁的池宴,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小哆嗦。   于是,他又将狄旎的手攥紧了,连一丝的缝隙都没有。   太后许是被这一幕冲击到了,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等会了一会儿,她开口:“宴儿,来坐。”   她又看向狄旎,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这位是,北狄来的狄贵妃?”   狄旎不知为何,心里一咯噔,有些七上八下的。   她还没说话,池宴便替她答了:“母后,她叫狄旎,是您儿媳妇。”   太后微微皱了眉头,斥了句:“胡闹。”   这下,狄旎心一沉。   她如何听不出,这太后着实不太喜欢她。   于是狄旎松开了池宴的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没叫母后,反而生疏的唤她为太后。   这叫太后有些惊讶,却也高看了她一眼。   “嗯,起来吧。”   狄旎抬头时,太后看着她容貌也心下一惊。   难怪自己儿子会喜欢上。   他从小就说,自己日后要娶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为妻。   当初太后还有些担心他即位之后,成为荒淫无度的昏君,可现实却告诉她,是她自己多虑了。   她这个儿子,根本不像是帝王家出身的一般。   心地纯良,却有着自己的底线。   对待女子却敬而远之,好不容易给他纳了几个嫔妃,可这记录侍寝的彤册却都要发霉了。   好不容易有个看对眼的,却是个北狄人。   有好几次,太后对自己说:要不算了。   可如今,等见到狄旎时,那一股子不甘心又顿时窜了上来。   为什么不是启国的大家闺秀,哪一家都好,偏偏是个外族人!   她虽从不信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可狄旎,毕竟是个外族出身的啊。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面露难色的池宴,招了招手:“阿宴,到母后这儿来。”   “阿年,你去送送狄贵妃。”   狄旎从方才太后那话的语气,便早就预料到了这般的场景。   只是当真来了之后,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得劲的。   她面上强牵起笑来:“那臣妾便先行告退。”   “阿旎。”池宴有些不情愿,想伸出手来上前拉她。   狄旎却往后退了一步。   她知晓池宴心切,迫切地想要太后认可自己。   可他是太后的儿子,太后不会怪他,只会迁怒于她。   这般做,怕是只会适得其反。   狄旎垂着头,跟着阿年往外走了。   可她方才心里的闷气,却早就被池宴那一句“阿旎”给吹散了。   又叫这名字,真土。   她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可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显露了出来。   那太后与池宴面容有五成的相像,于是,对着如此像池宴的脸,她连一丝脾气都没有。   时间还长呢,慢慢来。   狄旎袖子底下,玉指慢慢缩紧了。 第三十二章 ……   等到正午, 池宴都没有从慈宁宫出来。   紫鸢走进铜雀殿,想着方才侍女同她说的话,轻声说道:“娘娘, 陛下午膳在慈宁宫用, 要不您也先用膳吧。”   前些日子,池宴总粘着她, 午膳晚膳要不是他来铜雀殿, 要不就是将狄旎接到乾清宫去一起用。   狄旎也早就熟悉了两个人一起用膳了, 如今乍然得自己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的菜,她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过饭自然也是要吃的,她点点头:“行, 把菜都端上来吧。”   这午膳草草便用完了,狄旎难得起了睡午觉的心思。   于是叫塔娜她们, 将门一关,窗户一拉。   睡了个天昏地暗。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逃避。   睡着了,便不用再想这么多了。   而慈宁宫里,太后看着已经三年没见到的儿子, 心里冒了些酸涩来。   她牵起池宴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孩子, 这三年,苦了你了。”   池宴摇头:“不苦,母后在皇陵,受累了。”   太后强打起精神来, 又问了他一些其他事。   池宴从小便在太后跟前养着, 回答的时候,都是一副乖巧极了的样子。   等到朝廷上的事,和平日里的小事都问完后。   太后想到方才见到的狄旎, 神色顿时一僵。   “阿宴,你...”她踌躇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何要喜欢那北狄女子?”   太后有些烦躁:“哀家不是不愿让你纳她,只是她毕竟是外族人,你如今喜欢她,不过是贪恋一时的新鲜罢了。”   “不。”   池宴神情庄重,仿佛在早朝之上讨论什么大事一般:“母后,儿臣喜欢她。”   “而且,只喜欢她。”   太后看着他,一眼不眨的。   过了良久,她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母后不愿意,看着你受伤。”   “就像你上旬出宫遇刺这事一般。”   提到受伤,池宴神色一僵。   他为了让自己母后不将自己先前受伤这事怪在狄旎头上。   他早就嘱咐了宫人们,不准在太后跟前乱说话。   可是没想到,却也瞒不住她。   池宴薄唇轻轻抿了,声线也压低了一些:“母后,这事是谁同你说的?”   太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察觉到池宴话里带了些怒气。   “是你老师同母后说的,他担心极了你。”   太后上前拍了拍池宴的肩:“太傅虽有时做事不那么妥当,可他毕竟是你父皇亲自挑选,给你的老师。”   “况且他已经教导了你这么些年,还把自己女儿送进宫里为妃。”   她叹了一口气:“孩子,咱们要知恩。”   恩?   池宴轻轻扯开了嘴角,他想到幼时,蒋太傅明明是他的老师,却待那些权臣的孩子比他要好。   也想到这些年来,他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打压。   还想到上回出宫遇刺,带回来却连一个字都撬不出来的死士,也未尝不是如今朝堂之上这几个大人的人。   池宴轻轻的开口:“母后,若是有恩,儿臣自然不会忘的。”   可若是没有呢。   池宴这话没明说,他知晓太后自是懂的。   太后生在权臣之家,入宫后,见多了这些事。   她知道如今儿子已经大了,已经不是孩童般,需要自己在一旁担忧指点的时候了。   她压下心里的酸涩,抬起头来,强打起一个笑:“如今你也大了,这些话,母后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掂量着看就好了。”   “只是...”太后抬起头来,眼神里也带了些无奈:“先前选秀,怎么连一个秀女都没看上啊?”   他早就知晓自己母后回宫之后一定会说这事,他面上带了笑意:“母后,不是您幼时教导儿臣,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就别叫她难过吗?”   太后唇瓣翕动了下,支支吾吾:“这不一样。”   池宴皱了皱眉头,反问了一句:“这哪里不一样了?”   因着面前的是自己母后,池宴还是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母后,儿臣从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自己喜欢她了。”   还没等太后再说些什么,他便继续开口:“和父皇见您第一面时,一样。”   太后身子一僵,自先帝驾崩之后,众人怕她难过,便也极小说关于先帝的事。   可如今,提到他的,却是池宴。   她一抬头,对上了池宴的眼睛。   这个和先帝极为相似的眼睛,晕开了浓墨的黑,叫太后也想起了当年的那些事。   她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眼角。   “孩子,你果真喜欢她?”   太后话里带了些犹豫不决,作为太后,她不愿让陛下爱上从异域来的和亲公主。   可作为母亲,她却极懂自己这个儿子,也希望他能获得幸福。   池宴点头,语气缓缓的:“就和父皇,对您的喜欢,一模一样。”   太后听到这话,身子顿时垮了一半。   她眼里带了些悲伤,连喉咙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宴,那这事,母后便不再管了。”   “只是如今,你想册她为后,哀家却是不准的。”   太后说这话时,眼神坚定,叫池宴把方才想说的话吞进了腹中。   她缓了缓,继续说道:“如今你尚未掌管朝中事务大权,若是贸然册后,只会惹得世家大族动荡。”   “孩子,这事,你应当是懂的。”   池宴低头一笑:“母后,儿臣已经大了。”   他这话一语双关,太后先有些诧异,却还是笑道:“果然是你父皇的孩子。”   他们谈了许多,等到最后,太后也松了口气,同意慢慢接纳狄旎。   只是约法三章,一需勤勉好政,二需福泽万民,三则是不许过度贪欲。   池宴听见自己母后这话时,差点呛着了。   他自信满满,“过度贪欲”这事,在他这绝对不会出现!   毕竟他现在就连摸摸狄旎的小手,与她腻歪一阵都得缓好一会呢。   连夜里都不敢在铜雀殿留宿。   他们聊得久了,就连侍女方才上的饭菜都要凉了。   池宴见状唤了侍女,将这些菜热过一回后再端上来。   自己则借了政务的由头,先回了乾清宫。   /   狄旎这一觉睡得久,等到醒来时,都不知道天昏地暗了。   她伸了一个小懒腰,嘟囔了声。   床幔被人从外边掀起了,探进个头来。   “醒啦?”   狄旎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可一睁眼就看见了池宴。   她一下就撑起身子来,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来了,不是在陪太后吗?”   池宴把床幔挂在两边,自己则坐在了狄旎的面前:“就陪着母后聊了会儿,我就回乾清宫看书了。”   他盯着狄旎,脸上挂着三个字。   求表扬。   狄旎扯了一抹笑意,却没深入眼底:“真自觉。”   还没等池宴高兴,她就又开了口。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今日和昨日看的书,再抄录一遍吧,加深印象。”   池宴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啊...我还有奏折要批呢。”   狄旎低下头来沉思了一会儿:“那就等把奏折批完,再抄录吧。”   池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认真,就只得低下头来,闷着声应了一句:“哦。”   狄旎看了,他昨日看的书不厚,只是用墨笔书写有些费劲而已,不如现世用的钢笔。   想到钢笔,狄旎顿时起了心思。   现在做钢笔事不大可能的,可是做羽毛笔,却也应该能捣鼓出来。   狄旎抬头,面上带着笑意:“过段日子,我送你个礼物。”   池宴一听这话,顿时精神抖擞,眼睛亮亮的:“送什么啊?”   香囊,衣裳,袜子?   可是她不会女红啊,难不成,是要现学吗?   池宴想到上回自己在她手上看到的针孔印子,顿时有些心疼了。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狄旎的手,滑滑嫩嫩的,舒服极了。   池宴用指腹磨擦了一下:“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怕你受伤。”   受伤?受什么伤。   狄旎有些疑惑,可她看着池宴一脸心疼的样子顿时又没了话说。   她将自己的手从池宴手里抽了出来,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这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池宴垂着脑袋方便她揉,又听她这话,便脱口而出:“反正你送的我都喜欢,能和你亲近就知足了。”   狄旎一顿,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眼底也带了些柔软。   “放心,我会让母后喜欢上你的。”听狄旎没再说些什么,池宴又开口说道:“毕竟,阿旎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狄旎轻笑了一声:“你啊。”   她想到太后,心下又黯淡了一些。   不管怎样,太后都是池宴的亲妈,她与池宴心意相通,池宴不是那些现世的妈宝男,这便足够了。   毕竟在现世,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婆婆一定是模范婆婆,何况是在古代。   可狄旎向来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她会本本分分待太后好,是因为池宴,因为孝。   可若是太后得寸进尺,甚至想挑拨离间,那她自然也不会闷声吃暗亏的。   狄旎拳头握住,眼神坚定。   池宴看着她这副模样,小声嘀咕了句:“这是要和我打架吗?”   狄旎听见池宴的声音,也从自己方才的思绪里走了出来。   她看着池宴有些不安的神色,凑上前去捏了他一把。   他脸瘦,肉紧实,狄旎一捏,没捏出什么肉来。   她皱了皱眉心,说了句:“你瘦了。”   狄旎的心疼,池宴也看在眼里。   他恬不知耻的凑上去蹭了蹭她的手:“那阿旎日后都来陪着我吃饭,我自会多吃一些的。”   “毕竟咱们阿旎,是如此的秀色可餐。”   池宴的情话一套接着一套,若不是早就知道,他先前没有喜欢的女子,狄旎都会觉得,自己只是他养的一条鱼罢了。   她遭不住池宴的软磨硬泡,却还是有些担忧:“那太后呢,若被她知晓了,该怎么办?”   池宴一顿,可又凑上前来,想将她环在怀里。   却被狄旎一推,只得安安分分的坐在原位,小声地说:“那阿旎来乾清宫陪我用膳,母后不回来乾清宫的。”   狄旎今日中午因着一个人吃,也没用什么。   她眨巴了下眼睛,有些不信:“真的?”   池宴面色真挚,点头说道:“自然。”   当初父皇还在时,母后都不曾经常到乾清宫去,如今他在位,估计也一样...吧?   池宴心里虽有些犹豫,可想日日都能见到狄旎的心思压倒了那一丝的不确定感。   于是他看着狄旎,眼里带了些期翼:“来吗?”   狄旎看着池宴,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显,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得到肯定答案后,池宴就想偷吃到了蜂蜜的熊崽一般,抱紧着他的“蜂蜜”不肯放手。   狄旎被池宴熊抱着,周身都是他身上的龙涎香味。   她皱了皱鼻子,还是没有将人推开。   直到两个人的肚子,都发出一阵不小的声音后。   池宴面上有些红,他挠了挠头:“今日午膳不太合我胃口,就...就吃的少了些。”   内心:没有阿旎在身旁,朕竟有些吃不下,哎...   狄旎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她也轻咳了一声:“我午膳也吃得少,不如现在就叫小厨房做些东西呈上来吧?”   池宴用下巴蹭了蹭狄旎的脑袋,应下:“好。”   他叹了一口气,黏糊了半晌才将狄旎松开:“那我去同紫鸢说,你先起来收拾收拾。”   忽然,池宴身子一僵,往一旁挪了挪。   眼神有些飘忽,甚至连放都不敢往狄旎身上放。   狄旎有些诧异,却也没开口问他,等到池宴往外走后,她才低下头来看。   自己的衣裳不知道是睡着的时候,还是醒了以后的活动,肩膀和锁骨都微微露了出来。   狄旎不由失笑,把自己衣裳给提好了,下床再套了一件外裳。   等到膳菜上来后,狄旎看着眼神闪烁的池宴,咬着筷子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池宴被狄旎盯得久了,有些忍无可忍的伸出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咬着牙说:“快些吃。”   可是自己的耳尖却已红了一大片。   方才一片雪白的场景,在池宴脑海里挥之不去。   狄旎笑意更显了,她把池宴的手推了回去,又用舀了几勺池宴平日里爱吃的菜放进他面前的小碟子里。   她话里带了些纵容:“行行行,你也快吃。”   可狄旎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看到锁骨和肩了吗,怎么动静这般大。   思索了一会儿,狄旎将这情景归于他是没看过猪肉,也没怎么见过猪跑的处男。   她眼神里带了些心疼,可却也炙热得叫池宴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不再出来。   /   翌日,狄旎照常到了乾清宫去,一边思索着如何做羽毛笔,一边在一旁看着书,守着池宴抄录。   不一会儿,外边却传来一阵动静。   狄旎放下书,从软榻上下来,趿着绣鞋。   她还想出去看看,可一抬头,瞳孔一缩,声音都虚了:“太,太后娘娘。” 第三十三章   看着太后, 狄旎第一反应,就是把面前那个笑嘻嘻的池宴给千刀万剐了。   不是说好的,太后不会来乾清宫吗?   这才第一天呢!   狄旎看着面前同样面带诧异却又紧紧压住不叫面上显露出来的太后, 只能挤出笑来。   狄旎顿了顿, 又把脚往后边缩了缩,希望太后看不见自己没穿好鞋的样子。   毕竟太后出身显贵, 免不得会觉得她这幅样子不规矩。   她看着太后, 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句:“太后娘娘?”   这下太后才缓过神来了, 她面上有些僵,却还是朝狄旎点点头:“嗯,起来吧。”   池宴心里带着些慌乱, 可一下就缓过神来了,颇为殷勤地将太后扶到一旁落了坐。   又转过头来, 对着狄旎尴尬一笑。   毕竟太后来了,这是他也没想到的事。   狄旎心里有气,可毕竟太后在这儿,也只能暗暗的瞪了池宴一眼, 打算秋后算账。   太后坐下喝了一口茶,又抬头看向狄旎, 见着一旁桌案上搁着一本古籍。   她正了正身子,有些来了兴趣,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与昨日天壤地别。   “贵妃, 你这是看的什么书?”   “回太后娘娘, 臣妾闲来无事,便找了几本古籍看,解解闷。”   狄旎顿了一下:“这还是陛下拿给臣妾的。”   她虽然不知晓为何太后今日的态度有些转变, 可狄旎想了想,估计是和池宴有关吧。   她低下头来,心里也带了些甜滋滋的感觉。   太后注意力一下转移到了池宴身上:“噢,阿宴最近还喜欢读古籍了?”   池宴勉强笑了一声。   哪是他自愿的,分明是狄旎在一旁压着他。   他想着如何叫自己母后对狄旎印象好一些,便斟酌着开口:“阿旎喜欢看,儿臣就同她一道看。”   太后压了压睫,轻轻“哦”了一声。   她挥了挥手,叫宫女将木盒端了上来。   她今日过来,便是给池宴送汤羹来的。   太后昨日叫乾清宫的主管太监到了慈宁宫,仔仔细细问了他这些日子池宴的情况。   便也知晓了狄旎每日守着池宴读书。   这叫她颇为吃惊,也对狄旎印象好了几分。   今日来乾清宫瞧见了狄旎,虽有些诧异,却也还是在意料之中的。   她从未想到,自己向来不喜欢长篇大论,古籍史书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   太后心里有些五味俱全,还挺不是滋味的。   就像是自家好不容易养大的猪,竟然去别人家棚里,把嫩白菜拱了。   拱了还不够,顺带被那大白菜教训的服服帖帖。   可太后毕竟是太后,见着池宴的改变是往更好走,那她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她这汤羹本是打算叫池宴一个人喝两碗,可既然狄旎也在,那便两人一人一碗便好了。   太后这般想着,也这般同宫女说的。   等到狄旎手里捧着一碗热乎乎的补汤时,她还有些不可思议。   “这...”她抬起头来,是一副乖巧极了的样子:“那臣妾谢过太后娘娘了。”   太后摆了摆手:“无事。”   她看着自家儿子,连喝汤时都要时不时的看向女孩。   太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打算打扰他们二人了,便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往外走。   等到太后走后,狄旎也长舒了一口气。   池宴坐在一旁,喝着汤,可脸上的笑意却一直没下去过。   狄旎看着他,咬了咬牙,推了他一下:“说好的太后娘娘不会来呢?”   她说这话时,自己都没听出来这语气更像是撒娇一般:“你真是讨厌,日后我不来乾清宫了。”   池宴听见这话,立马把勺子放了下来,将凳子往她身旁挪了挪:“说什么呢,母后今日只是刚从皇陵回来,有些心疼我罢了。”   他握住狄旎的手,手心热热的:“我一会儿便去慈宁宫,日日去那儿请安,母后便不会大费周章来乾清宫了。”   “这样可好?”   狄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嘟囔了句:“随你。”   池宴也没说什么,一脸乐呵呵的傻样:“那明日,阿旎还来乾清宫吗?”   狄旎白了他一眼,话里全是无奈:“来来来,这下总行了吧。”   “行!”   /   太后既然回来了,狄旎作为掌后宫的嫔妃,第一件事就是想将自己的宫牌交给太后。   这偌大的后宫,零零碎碎的小事全都要从她这儿过一遍。   她虽教了紫鸢,紫鸢又教了底下人一套更加简易的算法。   可架不住这基数太大了,叫狄旎看着账本都有些头疼。   正巧,到了月中到去慈宁宫请安的日子。   狄旎早早便准备了,叫紫鸢拿了宫牌和账目之类,打算请安时就将宫里的大权归还给太后。   下了鸾轿,到了慈宁宫宫门前时,碰见了许久都没见到的蒋妃。   “贵妃。”蒋妃开口唤住了她。   狄旎转过头来,微微颔首:“蒋妃。”   她抬头看向蒋妃,她原本脸上有些肉,看着颇为可爱。可近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脸上消瘦,眸子里也带了一丝的忧愁。   狄旎向来不喜欢多过问别人的私事,如今虽有些诧异,却还是没问出口来。   而狄旎在打量着蒋妃的时候,蒋妃也在看着她,她微微一笑,笑意有些勉强:“贵妃近日气色不错。”   狄旎不太喜欢这般没意义的寒暄,便也只点了个头,期盼着太后那儿能赶紧洗漱完,好叫她们进去。   只是还没等慈宁宫里的宫女出来,徐嫔便有些姗姗来迟了。   她近些日子找不到人打马吊,便唤了几个侍女,昨夜等到宫禁了都还没收手,着实过了一把瘾。   她见着狄旎与蒋妃气氛有些怪异,便只打了一声招呼,就在一旁当作透明人站着了。   毕竟徐嫔平日里除了打马吊,也没有其他的喜好。   进宫里来,也叫人感觉是个凑数的。   就连狄旎都有些诧异,这内阁老家的,怎么会叫一个只爱打马吊的姑娘进宫为妃。   不过她也只在心里想想罢了。   没过多久,慈宁宫里便走出来一个穿着杏色衣裳的大宫女。   “各位娘娘,太后娘娘已经起来了,您们先进殿里等着吧。”   狄旎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是贵妃,理应站在第一个。   于是狄旎也没多想,便带着身后两个嫔妃往里边走。   虽是太后还得用完早膳才见她们,可毕竟她们已经在殿外等了一会儿了。   于是进殿后,也先落了坐,喝口茶等着太后来。   慈宁宫内陈设摆放都是上乘。   上回狄旎来时,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哪会看的这么细仔。   如今得了空,便瞧瞧打量着四周。   只是还没看全,便听见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狄旎抬头,露了水汪汪的眼睛,又起身朝着上座俯身。   是一副规矩极了的样子。   太后只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便叫她们起来了。   “枝儿,如今蒋太傅可安好?”   枝儿是蒋妃的乳名,向来也只有亲近的人会叫。   她是太后看着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如别人。   只是蒋妃一听到这话,脸色稍稍变了,抬起头来时笑意都带了些勉强:“回太后娘娘的话,家父如今身子健朗,倒是叫娘娘您惦记了。”   太后看着她的面色,自然也是微微吃了一惊的,只是想着这殿里人多,并未出口询问。   想着等一会儿人都走了,再留着她好好话家常。   毕竟先前,太后和蒋妃也曾为了她入宫的事起了小争执。   她知晓池宴的性子,也知晓蒋太傅的心思。   他不疼女儿,想把她送进宫里头来,替他牟取私利。   可太后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心疼得很。   千方百计想阻止她进宫来,可最后却没想到是蒋妃自己先软了下来,同意入宫。   太后想着这些陈年往事,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殿内霎时一片寂静,狄旎抬头看了看她,还是斟酌着开了口,说起了自己想要将宫中大权归还给太后的事。   只是狄旎没想到,她这一开口,就立马被太后给否决了。   太后听着狄旎的话,心里自然是熨帖的,只是她是武将之女出身,没有京城中的那些贵女会管理后院。   入宫当皇后之后,学了许久才略微的开始掌管大权。   可她先前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先帝没有后顾之忧。   自己对这些繁琐的事务着实喜欢不来。   这回狄旎想将宫中大权归还给太后,可太后却巴不得讨个清闲。   狄旎脸上神色垮了下来,她也只能在心里盘算着,想着到时候再让紫鸢调/教出几个丫鬟来。   否则她一边要守着池宴看书,另一边还要管后宫的琐事。   便是长了三头六臂都没有这么多心思。   正当狄旎出神时,便传来一阵小太监尖利的声音。   “陛下驾到。”   狄旎眼里带了些疑惑,这不是还没下早朝吗?怎么池宴就来了。   可毕竟有外人在,还是得做足规矩的。   狄旎朝着殿外俯了身,等着池宴进殿来。   池宴面色带了些凝重,进殿来时,先看了狄旎一眼,才唤了一声:“母后。”   他薄唇紧紧抿着,就连眉心也皱的紧。   狄旎虽不知晓发生什么了,可看着他面色,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池宴缓缓开口:“方大将军府上出事了。”   太后眉头紧皱,在思索着什么。   狄旎偏过头来看向他,眸子里带了些心疼。   徐嫔没什么感想,垂下头当透明人。   而蒋妃听见这话,却眼神闪烁,连嘴角都压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方将军镇守边关, 若是出事了,对整个启国都有极大影响。   太后率先开口,叫后妃们都回自己宫里去。   再让池宴进殿来仔细商讨事宜。   毕竟太后母家姓梁, 也掌管着大启部分的兵权。   若是方家出了事, 他们梁家还有年轻一辈可以顶上去。   如今梁家日渐落寞,太后这般说, 自然也是抱了私心的。   她希望自己母家能够恢复先前的繁荣, 也能够更好的给池宴提供助力。   不过池宴自然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如今朝堂之上, 许多都是先帝在时的势力。   他想有自己的纯臣。   不附属于任何人的,除了他。   池宴虽未明说,可太后也大概知晓了他的意思。   她心里黯了下, 可却又欣慰,这孩子如今也长大了, 该是顶天立地,手握权柄的时候了。   池宴待在慈宁宫的时间不久。   他只是同太后说一下这事,顺带寻求自己舅舅梁家的帮助罢了。   不到一刻钟,池宴便从慈宁宫出来, 往乾清宫走了。   只是他没想到,方到了转角处, 便撞到了狄旎。   狄旎抬头看他,眼里带了些担忧,她走上前去问道:“怎么样?没多大事吧。”   池宴见到狄旎后,面色虽有些缓和, 可还是带了些凝重的。   “这事倒是在朕意料之外了。南边虽无战乱, 可毕竟是边疆,朕总归还是有些担心的。”   狄旎眉心也拧紧了:“那你先回乾清宫吧。”   池宴一顿:“那你呢?”   狄旎有些无奈:“我自然是回铜雀殿的。”   她顿了顿:“方才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如今见你这样子, 看起来处理这事绰绰有余。”   池宴一笑,伸出手来牵住她:“确实不难,只是,你要同我一道回乾清宫去。”   狄旎被他拉着走了:“欸,我去乾清宫做什么啊?”   “陪着朕。”   “你,你这是胡闹,太后娘娘要是知道了,不得怪罪我。”   “别担心,有朕呢。”   他们有说有笑的往乾清宫走。   柳枝轻垂,将夏日的炎热都驱散了几分。   越到月中,便越发的闷热。   内务府早早地给乾清宫送了冰来。   狄旎一进殿里,便是通体的凉意,舒服得她眯上眼经来叹喟了一声。   池宴转过头来,便是看着她这样一副猫儿的模样。   他低下头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却带了些宠溺:“不如我过会儿吩咐下去,叫人也先往你这儿供冰?”   狄旎睁开眼来,看向他,却摇摇头:“铜雀殿殿里冬暖夏凉,如今还不到供冰的时候。”   她又吐了吐舌头:“只是方才走了这么久,有些热了罢了。”   池宴心想也是,便也不再提这个了。   反正这月下旬,整个宫里都要开始供冰了,若是提前给铜雀殿便利,母后那儿也不太好交代。   狄旎轻车熟路的上了榻,这靠垫极为舒坦,是她在乾清宫最喜欢待的地方。   池宴看向狄旎,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和纵容。   夏日午后,总是叫人有些倦意的。   狄旎脑袋一栽一栽的,手里的书册滑落,脑袋停在了软垫上。   池宴听到响声,抬起头来,便是看见这一幅场景。   他轻笑了一下,没出声,又起身慢慢走上前去。   他怕惊醒狄旎,便没有将她抱起放在啵啵床上,只拿了一个足够盖到她腿上的小毯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好了。   殿里因着放了冰,微微带了些凉意。   狄旎缩了缩小鼻子,又拢紧了自己身子。   脸蛋被青丝衬托得更加白皙,还带了些红晕,没有一丝平日里的清冷。   狄旎是极美的,从眉到眼,从皮到骨。   睡着的时候,也有着别样的美感。   池宴忘记了自己方才的初心,坐在她身侧,细细的端倪她。   从弯长的黛眉,到如鸦羽一般的长睫,再到高挺的鼻梁,微翘的鼻尖。   最后落到了水润润的,带着些红的唇瓣上。   池宴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他逼迫着自己,想要站起来,回到桌案上,继续处理着奏折。   可他脚上如同灌了铅一般,丝毫都动弹不得。   池宴的眼神炙热而满是爱意。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狄旎的睡颜,可却还像一个愣头青似的,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等过了许久,池宴咽了一口唾沫,慢慢蹭上前去,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他看着狄旎嫩的可以掐出水来的皮肤,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他有些唾弃自己心里方才的想法。   自己的仙女姐姐这般(),自己怎么能在心里亵渎她呢。   池宴叹了一口气,就想往后退。   只是他刚有动作,狄旎便皱了皱眉头,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慢慢睁开眼。   狄旎还有些没睡醒,眼里带着些水雾,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而池宴心下一惊,竟“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这一声巨响,把狄旎的神给唤了回来,也叫外边守着的太监宫女们有些担忧。   只是毕竟池宴没叫他们进去,他们也只能在外边轻轻敲了门窗,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要奴才进来收拾收拾吗?”   他以为这响声,是池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压根没往他摔到了的方向想。   池宴一下脸上通红,他抬头看了狄旎一眼,又有些懊恼的低下头来,说了句:“无事,不必进来。”   既然池宴开口了,那太监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可狄旎脑袋转过弯来,也想到了如今池宴这副凄惨样的原因。   她眼里带了些笑意,侧过身去看着他,眉眼弯弯,是乐极了的样子。   池宴一抬头便是看见这一副场景。   他急忙移过眼神去,不敢和狄旎对视上:“朕...朕只是不小心罢了,阿旎不必担忧。”   狄旎手肘撑着脑袋,整个人慵懒极了,散发着一种随意的美。   她面带笑意,轻轻的“噢”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十足的不信。   可她也给池宴留面子,便也不再提方才的事。   只是狄旎却总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眼神落在池宴身上,见他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还愣着坐在地上,一点都没有帝王的样子。   狄旎有些无奈,掀开毯子下了榻,想将他拉起来。   只是她手刚触碰到池宴的大掌时,他却一下用了力,把她拉了下来。   狄旎心里一紧,闭上眼来身子蜷成了一团。   她早在心里骂了池宴千百遍了,   只是她没想到,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反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熟悉又生疏。   池宴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可在这时,狄旎却感受到了属于帝王的专/制独/裁。   狄旎眼里带了些无奈,转过头来,睁开眼,却又撞进了池宴的眸子里。   连眼睛都在说的爱意。   他眼里满是执拗,和手里的动作一般,叫她丝毫动弹不得。   狄旎先是一愣,又带了些纵容,便这么躺在他怀里。   “你说,咱们这样,若是被底下人看见了可多不好啊。”   “一个陛下,一个贵妃,和北狄放羊的牧人没什么不同的。”   池宴摸着狄旎的手,慢慢将自己的手指从她的指缝里乘虚而入。   二人的手指肌肤贴得紧紧的,也把狄旎的心一下给填满了。   他语气轻松:“做个放牧人,哪能娶到北狄尊贵的公主啊。”   池宴话里带了些调笑,叫狄旎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地上有些凉,狄旎有些担心池宴会着凉了,便推了推他:“行了,别闹了,地上凉,莫要冷到了才是。”   池宴听言,又把狄旎搂得紧紧的:“不是有你在嘛。”   “仙女姐姐。”   狄旎咬咬牙,偏过头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仙女姐姐可才不想给你再喂药了。”   “带小孩儿似的。”   池宴垂着头一笑。   闹够了,他也舒心了些。   池宴先把狄旎扶了起来,自己再站起身来。   乾清宫日日都有人打扫,大理石地板一尘不染,池宴的衣裳上连一丝灰都瞧不见。   被他这么一闹,狄旎方才的睡意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看着榻上的毯子,有些后知后觉:“这是你给我披的?”   池宴点点头,眼睛有些亮,在狄旎看来,这就是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狄旎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可她却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真细心。”   池宴情话一套接着一套的:“这也只对着你。”   狄旎白了他一眼,秀气的打了一个小呵欠。   池宴这样她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心里虽甜滋滋的,可是她也不愿显露出来叫池宴得意。   池宴左瞧瞧她,又瞧瞧她。   见狄旎不搭理他了,面上还带了些委屈。   “媳妇儿。”   狄旎:?!!   她一下瞪圆了眼,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瞎叫什么这 c\'x是。”   池宴见她脸颊绯红,丝毫没有方才清冷故作傲娇的模样。   他心下一软,又缠了上去:“媳妇儿。”   狄旎面色一下板着,可脸颊红红的,没有一丝的威慑力。   她语气硬邦邦的:“这称呼,你是听谁说的。”   池宴一顿,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阿旎,这称呼怎么了?”   池宴常年在宫中,底下人又不敢同他随意聊天,狄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池宴是从哪儿知道这农家人对着妻子的称呼的。   她面色缓了缓:“没事,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狄旎心里有些恼自己,明明是件小事,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呢。   池宴一直盯着她看,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劲,便慢慢地蹭到她旁边去,小声解释道:“是上回,我去找紫鸢她哥时,听见的胡话。”   他低下头来:“若是你不喜欢,我日后不这么叫了。”   狄旎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脱口而出:“没有不喜欢。”   她说这话时有些大声,像是迫切希望他这么叫自己一般。   狄旎支支吾吾:“若是你想,那你叫便好了。”她顿了顿:“只是,在外边还是本本分分些好。”   池宴笑得瑞凤眼弯成了月牙:“好的,媳妇儿。” 第三十五章   只是叫池宴和朝臣们都没想到的是。   方将军的事尚未解决, 阁老便平白生了一场大病,无奈只能致仕请辞了。   先前池宴一直将方将军这事认为是南蛮人做的,可等到自己派到阁老府上的太医回来, 同他说完阁老的病情后。   池宴面上只剩下了凝重。   方将军和阁老, 都是朝中党派之争的牺牲品。   池宴如今心里也清明,心中将矛头指向了那个, 他并不愿意怀疑的人。   蒋太傅。   先前, 他总觉得蒋太傅对谁都是笑脸相迎的, 是个不折不扣的中立纯臣。   可自他登基次年到现如今,池宴终于也知晓,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了。   笑面虎, 妥妥的笑面虎。   只是他与蒋妃从小相识,可如今却不得不对她也起了提防之心了。   就连狄旎那边, 池宴也叫了她少去同蒋妃接除。   但是自己母后这头,池宴知晓太后对蒋妃的情分,便也只能旁敲侧击的说一些蒋太傅的幕僚近些日子里,对政务的不上心。   除去这些, 池宴更是抓紧了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   这些对平民学子来说是一步登天,鱼跃龙门的最好时机。   而对池宴来说, 便是重新洗牌朝堂,打下的必要基础。   毕竟从通过科举最后一门,殿试的,都是天子门生。   太后母家势力并非在京城, 而在遥远的颍川。   于是池宴这登基三年, 给自己树的势力并不足以立刻扫清一切障碍。   这科举,便是他最该把握的机会了。   池宴在前朝部署地如火如荼,狄旎也没在后宫少闲着。   那日嬉闹过后, 池宴竟将启国的财政支出让她再算过一遍。   这叫狄旎不由生了些惶恐。   她是后妃,又是异域人,便是池宴不在乎,她担心朝臣和太后对池宴不满,甚至发难。   毕竟这账目,可是稳稳地握住整个启国的命脉,丝毫不得有偏差的。   狄旎还记得,自己那时接过时,心里有些发虚,手里的汗不自觉地冒出来,有些粘稠。   就连长睫,也在不安的颤着。   池宴却不由分说地,将这至关重要的东西,塞在了她的手上。   语气坚定而深沉:“朕相信你。”   他相信我,所以不能叫他失望。   这个想法在狄旎的脑海里,许久不得消散。   于是铜雀殿的人发现,最近贵妃娘娘,连门都不出了,先前有时候喜欢去小厨房钻研一些吃食,如今也不去了。   就连屋子里,陛下都下了命令,只让紫鸢和塔娜清扫,其余人连进都不能进去。   这自然也惊动了太后。   可毕竟有池宴在面前替她挡着,太后也只是认为狄旎是在替池宴准备生辰礼物,没做他想。   毕竟池宴二十一岁的生辰,马上便到了。   池宴原本还总喜欢缠着狄旎,叫她来同自己一道用膳,监督自己看书背书呢。   可这段时日,两个人,一个在朝堂上舌战群儒还在暗地里监视着太傅极其党羽的动静,准备着科举的来临;一个则闷在宫里,十天半个月连门都不出。   原本池宴是想叫狄旎找几个器重的人,一道做这件事的。   可是狄旎却不愿辜负池宴对自己的信任,也还是担忧这事传了出去。   于是这么多账目,狄旎愣是一个人全部扛了下来,当然,还是得让紫鸢和塔娜,外加一个池宴派过来的,极得他信任的白丁。   紫鸢她哥舒怀。   这账目可是记录着池宴这三年来,大大小小朝廷的收支。   大到各郡赋税,小到邻国来访时使臣住驿站的银两。   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狄旎和这三个人,先在先前官员整理好的基础上,清扫了一遍,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梳理完了,自然便开始他们的工作了。   /   七月,仲夏。   连殿外的蝉都忍受不住燥热,扯开嗓子叫唤个不停。   份例的冰一盆接着一盆抬进了铜雀殿。   也好歹狄旎是贵妃,容得了这般的奢侈,若是平常妃嫔,供冰都不得紧巴巴的用着。   夜深了,等到虫鸣消散,蝉都忍不住那一份倦意的时候。   狄旎终于伸了个懒腰。   面容疲倦,却也遮掩不住眼里那一丝兴奋。   终于对好账目,发现里边的漏洞了。   就连身子骨向来极好的塔娜,也忍不住地锤了锤肩膀,哀嚎了一声就趴了下去,均匀的呼吸声不一会儿便传进了狄旎的耳朵。   紫鸢眼下有些发青,可却还是带着欣喜的。   她换走了狄旎面前摆着的浓茶,转而换成一碗清水,递上前去:“娘娘,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狄旎也不推辞,她接过茶碗,轻抿了一口,便放在桌案上。她看着乱糟糟的铜雀殿,可心里却带着万分的悸动。   只是驾在这悸动之上的,却是浓浓的思念。   她想池宴了。   恨不得现在,立马赶去乾清宫,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她的喜悦,想分给池宴一半。   只是这毕竟只是想想而已。   狄旎抬头看向殿外,一片寂静。   就连打更的声音,也是方才已经走了的。   她直起身子来,双手交叉,往后拉了拉,姿态慵懒又带了些娇媚。   美人怎么样都是美的。   纵使这些天没睡好,眼下有稍许发青,可白白嫩嫩的皮肤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她发髻轻挽,往一边仄歪着。   乌黑的青丝垂下几许,贴在脸颊上。   黑与白的对照,更是显得她容貌非凡。   狄旎转过身的瞬间,顿时睡意涌入了脑海里。   她张嘴,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   “紫鸢,睡吧。”   紫鸢如今也是在强撑着,眼皮子已经打了许久的架了。   听到狄旎的话,她点了点头,便往一旁倒了下去。   大理石地板上,凉凉的,极为舒服,就地而眠,是她们这几日的常态。   可狄旎好歹还有了一些神智。   她强撑起身子,往榻上倒了。   她脑海里满是:   地上还有些账目,刚刚用墨笔写了,还没干。   若是用身子压了,不小心碰到了便不好了。   只是当她脑袋,一沾到枕头的时候,整个人便丝毫没有了意识。   铜雀殿外,宫女们只在角上挂了几掌宫灯。   影影绰绰,光影随着夏夜里的风左右摇摆。   而乾清宫里,灯火通明。   池宴桌案上的浓茶,已经换过一杯又一杯了。   明日便是他期待已久的殿选了。   那些进士们的身家,平日里接触的人,池宴早就着人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只等待明日了。   池宴抬头时,看着忽闪忽闪的烛心,这般想着。   /   翌日正午,狄旎被悉悉索索的讲话声给吵醒了。   狄旎睁开眼睛,揉了揉,有些酸涩。   她又抬头看向面前。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抱上了床。   只是身上的衣裳却没动,狄旎一顿,总觉得这应该不是宫女的不细心导致的。   那便只有池宴,可以这般近她的身了。   果然,她抬头时,一下就撞进了池宴的眼睛。   他面上带了些愠气,可对上狄旎的眼睛时,他却面上的神色一下便僵住了。   还捂着嘴,像是欲盖弥彰似的,告诉狄旎,不是自己吵着她了。   狄旎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无奈。   可想到昨日的事后,她又带了一丝的欣喜。   狄旎掀开被子来,趿着鞋,一下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仰起头来,看着池宴,话里止不住的欢愉:“我们已经将账目,全部对完了!”   池宴早就听舒怀说了这事了,只是他不愿拂了狄旎的面子,再者也是着实的欢喜。   他笑容一下就裂了开来,丝毫没有方才狄旎见到的怒气。   “阿旎,你真厉害!”   池宴顿了顿,又真情实感地说了一句:“辛苦了,谢谢你,不仅是朕,也替大启的百姓。”   这话,池宴是站在一名皇帝的立场上说的。   他第一句只是普普通通的夸奖,狄旎面上便带了些羞怯了。   等到他第二句出来后,狄旎着实觉得自己身上这担子也太重了。   她急忙摆了摆手:“没事,这是我自愿做的。”   狄旎面上也带了些红,她垂着头:“况且,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紫鸢,塔娜,和舒怀最近也日夜颠倒,他们也着实累极了。”   平日里自己总舒怀舒怀叫的不觉得,可池宴从狄旎口中听到她唤舒怀时,心里不由得一酸。   他早就忘记自己方才的不快了,可却耸拉着耳朵,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这些日子,我都没来见你,你是不是不开心了啊。”   突然听到池宴这话,狄旎都稍稍吃了一惊。   她抬起头来心里有些奇怪,可话还是轻轻的:“怎么了,为何这么想?”   池宴嘴巴一瘪,明明是个大男人,对着她撒娇时却一点都不含糊。   “你都不叫我阿宴。”   狄旎:?   她脸一下皱了起来,想着池宴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池宴见她不理他,便愈发的委屈了。   他蹭上前去,挨在狄旎的身侧,大眼睛眨巴眨巴。   狄旎有些无奈,伸手抵住了他的俊脸,把他推了回去。   她话里有些无奈,却带了纵容:“别闹。”   池宴极其听话,一下便乖巧的坐着,连动都不动。   “我听话,那你亲亲我。” 第三十六章 ……   狄旎虽早就知道池宴私底下是个爱撒娇的性子, 只是还是不经意间被他撩得满脸通红。   她伸出手来,推了推他:“做什么呢你。”   池宴离着她愈发远了,他努了努嘴, 嘟囔着:“只想叫你亲亲我嘛。”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看看我这儿, 都有些青,脸上还起了小包。”   池宴一下就握住了狄旎的手, 时不时捏捏她的手指, 或是摸摸她的手背。   狄旎察觉到自己的手竟成了池宴消遣的玩具, 她眼里也闪过一丝的无奈。   她清楚池宴的孩子脾气。   缠着人,不吃到糖不罢休。   她这些日子,自己虽然也累, 却也还是分了些心思想知道池宴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   同她一样,他日日都是夜半三更才开始洗漱准备休息, 翌日辰时便准备好了上朝,处理政务。   近些日子里,因着方大将军和阁老出事,朝臣议论纷纷, 都巴不得将自己党羽的人给推上去,补上这么大的空缺。   池宴被各路施压, 却也态度强硬,将那些上奏的奏折当作没看到一般。   叫那些个权臣也都无计可施,于是,他们便只能先观望着看, 看看哪个得了陛下青眼的, 有这么好运上了那几个位置。   若是自己这边的人,皆大欢心,若是与自己不和的, 就要掂量着日后会不会被穿小鞋才是。   狄旎叹了口气:“对了,舒怀同你说了这账目出的问题吗?”   她摇了摇头,想到那时自己心里的震惊,不由有些咂舌:“一个个都欺上瞒下的,这朝堂上竟有这么祸害。”   一提到正事,池宴面上的轻佻一下消失殆尽了。   他面上有些沉重,方才歇下去的怒火又一下子冒了起来。   “先前,是朕太看重他们了,才叫他们想着能踩到朕的头上作威作福。”   池宴又抬起头来,看向狄旎一笑:“阿旎,你真好。”   “只有你不嫌弃,朕是个小废物。”   狄旎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她忍不住的反驳:“你不是废物,你很好。”   “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人人称赞的好皇帝。”   池宴眨了眨眼,有些亮亮的,可话里却带了些不确定,急需面前人肯定的模样:“真的吗?”   狄旎丝毫不疑,她心里有些心疼他,说话时也软软的,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真的,我从来不骗人。”   池宴有些得寸进尺:“那你爱我吗?”   “不是喜欢,是爱。”   狄旎见他又没了个正形,内心麻木,却闪过一丝的悸动。   她面无表情的起了身,唤人将菜端了上来。   她从昨天夜里,就没吃东西了。   如今却是真的饿的慌。   池宴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一下就粘了上来,还高声吩咐了一声:“多加一副碗筷,朕也在这用膳。”   狄旎听言,便又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池宴就屁颠屁颠的跟来了,眼里只有狄旎一个人,没有一点皇帝的架子。   狄旎向来不喜欢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夹了筷自己喜欢吃的菜,就抬头问池宴:“今日殿试得怎么样了?”   池宴虽然先前有些紧张,可等到事情都如他所想一般,尘埃落定之后,他反倒有些淡然了。只是对着狄旎,他却总想让她夸夸自己。   温柔细腻的嗓音,那双美眸里倒映着他的影子,想想都叫人浑身舒坦。   他清了清嗓子:“计划之中。”   池宴这话说的极为狂妄,眉眼飞扬,尽是笃定。   狄旎喜欢极了池宴这一副自信的样子,像当初在草场时,背对着光,看着她时一模一样。   狄旎忽然一惊,她怎么记得这般清楚,就连那日池宴唇角勾起的弧度。   她心思一转,脸颊上带了些绯红。   狄旎怕被池宴瞧见,便低下头去,脑袋都快要埋进碗里了。   池宴等了半晌,都没听见她夸奖自己的话,有些奇怪的抬了头,便是见到这一副场景。   他将筷子一搁,挪了凳子上前去:“阿旎,怎么了?”   狄旎手指一僵,摇摇头:“没什么,继续用膳吧。”   她这般敷衍,池宴是不信的。   他还特意上上下下打量了狄旎。   狄旎本就脸红,被他这炙热的眼神一直盯着,感觉自己连脖颈都在发烫。   她缓了一会儿,本来打算抬头看向池宴的。   可池宴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算了,继续用膳吧。”   狄旎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却顿时感觉有些过意不去,这是对池宴的情绪。   池宴心里憋屈的很,他觉得狄旎没这么喜欢他了。   她不说爱他,也不夸他了。   池宴对待狄旎时,情绪向来都是挂在脸上的。   他脸色有些黑,透露出来明晃晃的不高兴。   可是狄旎垂着头,并没有看见池宴面上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他心里胡思乱想的。   狄旎没说话,因为她怕池宴瞧见了她脸上的红晕。   池宴没说话,可是他想听狄旎说话。   于是他抓耳挠腮的,等到终于用完膳之后,让宫女把碗筷一收之后,池宴终于憋不住了。   “阿旎。”   狄旎抬头:“怎么了?”   “你是不是觉得舒怀脾气比我好,学识也比我高,还很讲义气。”   池宴垮起脸来,话里止不住的酸气,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狄旎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愈发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了。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怕触及到池宴这颗敏感的玻璃心:“舒怀,惹你生气了?”   闻言,池宴的脸更黑了,如同化不开的墨池一般。   他满腹的火,一下冲到了脑门上。   池宴觉得,他大概会成为第一个被心上人气死的皇帝。   丢脸又叫人听了好笑。   这不是池宴臆想出来的,因为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心口的疼。   一抽一抽的疼,他以前从来没疼过,如今却想把太医抓过来,好好给他诊诊脉。   池宴在心里念了许久的阿弥陀佛后,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对上了狄旎那充满探究的眼睛。   “蠢东西。”   他伸出手来,弹了一下狄旎的脑门,嘴角紧紧抿着,声音却带了些别扭:“你看不出来,我这是吃醋了吗?”   /   池宴神清气爽的走了,徒留下一个闹了个大红脸的狄旎。   她想到方才自己被池宴那话一惊,想站起来自己跑了,却脚下一滑直接栽进池宴怀里的场景。   简直就像是她在投怀送抱一般!   狄旎把头闷在自己的手心里,嘴巴里冒出组不成词的奇怪字符。   她又想到池宴那时候的眼神。   错愕,欢喜,还带了小狐狸一般的狡黠。   于是狄旎决定,她这段时日都不会再去找池宴了!   她将头抬了起来,吸了一口气,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狄旎,说到做到。   只是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等到紫鸢说完,池宴下旬便过生辰时。   狄旎吃了一惊,眼睛一下变得溜圆:“什么?!”   她声音有些大,叫外边侍候的人都忍不住转过头来,想要一探究竟。   紫鸢见到她这么诧异,也有些吃惊,她反问道:“娘娘您不知晓吗?”   狄旎脸色一下变得不好了,她摇摇头,有些咬牙切齿:“我怎么会知晓。”   说罢,她又哀嚎了一声。   难不成,第一次陪池宴过生日,就两手空空什么都不送吗?   她心里这般想,还有塔娜在一旁火上浇油:“那娘娘,这只有三日的时间准备了,您这是打算送什么呢?”   塔娜没有看见脸色越来越差的狄旎,自顾自说着:“若是要准备平常一些的刺绣香囊怕是来不及了。”   “要不奴婢去库房里找找,看看有没有能拿得上台面的。”   狄旎闭上眼睛,不忍让自己落入如此窘迫的一幕。   可是她想了又想,毫无法子,也只能点头,用了塔娜的意见。   毕竟这时间太紧了,若是要重新准备礼物,不仅大费周章,还不能保证质量。   狄旎掰着手指,算自己从北狄带来了些什么陪嫁。   她从未细看过,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东西。   在她印象中,自己的库房都是被池宴数不胜数的赏赐给堆起来的。   狄旎一边想着,一边悠悠叹了口气。   难啊。   突然,她脑海里突然有根弦波动。   先前自己不是想给池宴做羽毛笔吗?连工具都准备好了。   可是一想,这又不是名家做的墨笔,除了实用之外也没有什么收藏价值。   甚至让池宴这种用惯了墨笔的人,反倒不太容易上手。   脑海里一个一个的想法窜了出来,却又接二连三的都被她自己否决了。   狄旎忽然代入了自己现世的小闺蜜,她给自己男朋友挑选纪念日/情人节/生日礼物时的无奈了。   男朋友...   这三个字在狄旎的舌尖绕过,莫名带了些甜滋滋的味道。   她好看的眉眼弯了弯,脑海里终于窜出来了一个比较靠谱的法子。   先前池宴也曾给她下过厨。   所以这回,她除去要从库房里搜罗一些从北狄带来的精致的小玩意,再给他亲手做一顿饭!   她亲手做的第一顿饭。   只是梦想很美好,现实却极其残酷。   狄旎不是第一回 来到小厨房了,却是她这两世以来,第一次下厨。   毫不意外,她这厨房新手,一不小心就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了,甚至连白白嫩嫩的小手上,都被溅了好几滴油。   狄旎有些不甘心了,既然这顿饭做不成,那她便做一些小点心给池宴吃,这总行了吧。   她软睫搭在好看的眸子上,一扇一扇的。   狄旎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大了。   若是池宴吃到了她给他做的糕点,一定会很高兴吧。 第三十七章 (捉虫)……   做糕点毕竟比做饭要简易一些。   只是宫里糕点的花样多, 可狄旎却想给池宴做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狄旎思来想去了许久,决定给他做一个蛋糕。   她在现世没下过厨, 但是手机收藏夹里收藏了许多做糕点, 做蛋糕的视频。   狄旎还曾经和朋友一起去过DIY蛋糕烘培馆做过一次蛋糕。   相比于其他,狄旎觉得, 做蛋糕好像是最简单的一个。   狄旎是个行动派, 自然她已经决定了, 便风风火火的开始做了。   铜雀殿小厨房的宫人们,最近有些无奈。   因为他们家娘娘,不知道又怎么了, 竟对着些鸡蛋下手。   还口口声声地说,这是发掘鸡蛋的潜能。   宫里食材多, 可是做蛋糕的,都是一些普通的材料。   况且如今是古代,也没有那些自动的机器,用来发奶油。   狄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又让塔娜锤了锤自己有些酸涩的手臂。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就算工具有些简陋落后, 可最终狄旎还是做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蛋糕。   狄旎满手的面粉,面带笑意,用胳膊擦了下脸,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大功告成!”   池宴的及冠的生辰宴自然不会简陋的。   宫里提早一旬便开始准备了, 若不是那时狄旎没日没夜的闷在铜雀殿中, 怕是早早便会知晓的。   只是狄旎现在看着面前的成果,想了想,晚一些知道, 好像也不赖嘛,至少已经将这生日礼物准备的妥当了。   这是她陪着池宴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池宴的及冠礼。   从库房里寻出来的礼物,是放在台面上的,这个她亲手做的蛋糕,才是她送给池宴真正的生日礼物。   狄旎想着,眉眼弯弯,擦了擦手就让塔娜收拾收拾,将这蛋糕用冰镇着,保存好来。   塔娜虽然有些诧异,不知晓狄旎着做的是什么。   可是不得不说,这蛋糕的卖相确实不错。   那些多余的奶油,狄旎也给塔娜她们尝了一口,都说甜度和香味正正好。   次日一大清早,便是池宴的及冠礼举行的时候了。   按常理来说,帝王及冠礼之时,也应该娶后了。   可是池宴连选秀都将秀女们赐婚给了没成家的朝臣,这请求封后的奏折一张接着一张递了上去,却被池宴原路打回了。   先前因为奏请池宴纳妃,反被赐下好几个小妾的朝臣们,便是不敢再腆着老脸,上这般的奏折了。   狄旎除去那日与池宴双双掉马的那次,见过一场宴席。   这入宫封妃之后,便也再没有过了。   这回她也有些期待,期待池宴挽起玉冠的样子,也期待这宴席上有什么新花样。   冠礼向来盛大,况且这及冠之人乃是一国帝王。   连周边的邻邦,都派了使臣前来。   其中自然有狄旎这边的北狄。   北狄派出的是狄旎名义上的三哥。   狄旎虽与他没见过几面,可却还是笑脸相迎了。   毕竟他那一身打扮言行,还让狄旎颇有些梦回北狄了。   冠礼庄重,太后还将早就致仕了的,先帝太傅给请了过来。   先帝太傅已经年过八旬了,却依旧精神矍铄,看起来不过不惑之年。   在这个时代,见到八旬老人,狄旎还是有些吃惊的。   冠礼还未开始,自然没有这么多规矩,池宴穿着一身淡青色长炮,青丝单单发带束起。   瞧着极像京城中,年少成名的翩翩少年郎。   他有些嫌这场景吵闹,便寻到了狄旎,与她咬着耳朵:“你给朕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池宴话里颇有些得瑟,是一副吃定她了的样子。   狄旎哪里不知道他的脾气,只淡淡了说一句:“从库房里找了几个堆了灰的,擦干净送你。”   池宴听到她这话,面色有些呆滞:“朕及冠礼,你就送朕这个!”   他脸色憋得涨红,却还是想挣扎一番:“不会吧,你定是在骗朕的。”   池宴语气软和了下来,带了些蛊惑:“对不对,阿旎。”   今日是他生辰,狄旎也不想他太过难过,叫整个冠礼都没滋没味的,于是开口搪塞他:“放心,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池宴这才眼睛一亮,他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我就知道,阿旎定是疼我的。”   狄旎听见他雀跃地都要溢出来的话,有些无奈。   可今日毕竟是好日子,他开心些也是意料之中的   于是狄旎便没在挖苦他了,只偏过头,看着他,唇瓣牵起弧度:“快些去吧,一会儿便开始了。”   池宴向来是听她的,今日也不例外。   只是过一会儿,朝臣都来了,他便也没有再和狄旎腻腻歪歪的时间了。   他看着狄旎,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一下握住她的手腕:“阿旎,我马上便及冠了,该取字了。”   他说着这话一顿,倾下身来,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也该娶妻了。”   温热的气一下就扑到狄旎的耳尖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揉揉自己耳朵上的肉,却一不小心碰到了池宴的嘴唇。   唇瓣很软,带了些热气,却刺得她一下就缩回了手,连脸颊都再覆了层胭脂似的。   狄旎今日也早起好好打扮了一下。   她容貌本就极好,如今将头发全部挽起,上边还破天荒地插了个坠着琉璃珠的步摇。   这只步摇是池宴送她的,那时候他在库房里偶然看见这个时,便觉得同狄旎极配。   如今戴到了她的头上,池宴笑眯眯的想,自己的眼光果然没出错,好看的很。   池宴看着面前娇人的脸慢腾腾地热了起来。   他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了,池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吞了一口唾沫。   咕咚一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极为明显。   狄旎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池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多么的炙热。   烫得她都要烧起来了一般。   她想将他推开,可发出的声音却是软绵绵的:“别闹。”   狄旎以前都是清冷挂的,冷冰冰的,连银子都不叫他付,就想拉开他们的距离。   可是如今,池宴清楚的感受到,这时候的狄旎,和先前的狄旎,成了两个人。   可却叫他更加的喜欢了。   池宴的心软地塌了一角。   他不忍心再欺负狄旎了,可让他这么轻易的放手,池宴也是不乐意的。   于是他蹲了蹲身子,与她平齐,看着狄旎的眼睛,小声说:“亲我一下吧。”   “就一下。”   狄旎的眼一下瞪得圆了,就像挂在夜空中的,皎洁的月似的。   可如今,明月也染上了情,变得愈发柔和。   她想推脱:“不要。”   这一声拒绝斩钉截铁,可狄旎又怕他难过,再补了句:“现在不行。”   池宴有些不解,想要刨根问底,于是身子凑近了些:“为什么啊?”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上边有口脂,不能吃。”   池宴细细嗅了一下,甜滋滋的味道,有点像蜂蜜,又有点像果香。   他问道:“你这口脂,是什么口味的?”   狄旎一愣,她摇摇头:“不知道。”   池宴眸子里满是漆黑的墨,叫人沉浸其中。   他声音好听,像流水一般,可现在,却更像是在骗小娃娃糖的坏叔叔:“那让我亲一下,我告诉你。”   可狄旎不是个蠢小孩,虽然那日池宴说她蠢了,还让她不高兴了好一会。   她一下偏过脸来,又恢复到往常的神色。   神情冰冷,叫人退避三舍。   可是那双眸子里,却也藏了情,有些水汪汪的:“不行。”   她伸出手来,将他往后推了。   他们二人如今隔着三步远,这个距离让狄旎松了一口气,可却叫池宴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他闻不到狄旎身上的香了,淡淡的,与其他女子身上浓郁的香料味不同。   像是她原本身子里,溢出来的香。   淡淡的,不仔细,隔远了,都闻不到。   和她人一样,像精致的玫瑰,又像傲世的蔷薇。   池宴是个小处男,他也从未和别人讨论过这些,唯一的理论经验就是以前凑巧看到的避火图。   若是他狐朋好友多一些,他就能说出狄旎身上的香味了。   池宴听到外边越来越大的声音了。   这是冠礼要开始的前兆。   只是他想给自己争取一个生辰礼物。   而这个礼物,只有狄旎能给他。   于是外边宫人摸了摸头上的汗,又在继续找的小皇帝。   在宫里不知道那个殿的一角,恬不知耻地对着一个已经拒绝过无数遍的女子索吻:“阿旎,阿旎。”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朕这个襄王,好苦好苦。”   狄旎被他这副样子一下就逗笑了,她伸出手来,点了一下他唇瓣。   可发觉到自己动作后,她又一下缩了回来:“襄王有意,神女亦有情。”   “我的襄王,我的小陛下。”   池宴得寸进尺:“那亲亲呢?”   狄旎装傻充愣:“欸,太后唤人来叫你了,咱们该...”   池宴毕竟是血性方刚的男子,他看着狄旎喋喋不休的嘴唇,忍无可忍,最后一下子印了上去。   狄旎被他这动作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困在了怀里。   少年的吻毫无章法,狄旎的舌尖都要被他给咬的疼了。   可这浓郁的男子气息,包裹着她,让狄旎无处可退。   她嘴里溢出一些声音来,呜呜作响。   不知道池宴这吻持续了多久,唇齿相依,缠缠绵绵。   所有的情话,不用开口,便诉说尽了。   终于,池宴放开了她,她唇上的口脂已经被吃抹干净了,可是被亲的红了的唇,就像是抹了口脂在上面似的   好看得很,娇媚得很。   让池宴忍不住,想吞进腹中。   狄旎揉了揉自己红得都快烧起来的脸蛋,娇嗔了一句,就往外走。   池宴抹掉了自己唇上,从狄旎那儿抢过来的口脂,一脸的餍足,跟在她身后同她一道出去。   可是到最后,池宴还是不知晓,那口脂究竟是何种滋味的。 第三十八章   狄旎脸上的红晕过了许久还是没有下去。   塔娜找了她许久, 终于见着她了,便三两步跑上前去:“娘娘,奴婢可终于找到您了。”   落音刚落, 塔娜又看见了狄旎身后的池宴, 她一下瞪圆了眼:“陛,陛下?”   她话里带了些急匆匆的:“陛下, 太后正派人寻您呢。”   池宴看着狄旎的后脑勺, 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朕就先去了。”   狄旎知道他是同自己说话, 可是她脸上的羞怯还是没放下,如今一看着池宴,就想起方才的场景。   她脸上愈发热了, 于是扯着塔娜便走了。   塔娜有些诧异,还在叫叫嚷嚷的:“娘娘, 您怎么了?”   等到了转角处,池宴的目光终于被阻隔了。   狄旎这下才松了一口气。   而塔娜看着狄旎脸上的红晕,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娘娘,奴婢不会是今日给你胭脂打多了吧!”   塔娜有些欲言又止, 狄旎这副模样,像是被疼爱过头的样子。   不过塔娜单纯, 并没有往那处想,反而纠结着是不是自己的过错。   狄旎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想要它降温下来:“没事,只是方才有些热了。”   塔娜轻轻的:“哦”了一声, 也没再多问。   毕竟今日确实比往常热一些, 连她自己都有些出汗了。   塔娜回过神来:“娘娘,咱们别再这杵着了,还是先去大殿里吧。”   狄旎点点头:“也好。”   冠礼繁琐, 可毕竟是大日子,宫中的人早就将准备工作准备得妥当了。   如今到了正礼的环节,池宴也在方才收拾片刻,便同太后一道来到了大殿上。   大殿上,是历朝历代帝王的牌位,庄严又肃穆。   盥洗之物摆于东,陈服置于西,蒲筵于其南,樽酒于其北。   狄旎从未见过如此肃穆的场景,如今也不由低着头噤了声。   就位之,池宴,宾客及有司各就其位。   赞者是先帝太傅,池宴迎出门,拜迎他。   先帝太傅许久未见到池宴了,有些浑浊的眼,见到他时,也霎时带了些清明。   毕竟君臣有别,太傅也不会让池宴实打实地迎他,半推半就着,与他一道进了太庙的大殿里。   先帝太傅姓陈,如今虽早一致仕,可威望依旧不减,有几个朝中大臣见了,依旧以迎师礼朝他作揖。   宾客与赞者准备好之后,这加冠礼便开始了。   狄旎看着池宴,便想到了方才,不知名的小屋子里,唇齿的碰撞。   大太监尖利的声音把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狄旎回过神来后,捏了自己的手心一下,舒了一口长气,便继续看着池宴。   他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长睫微垂,扫落了一片阴影。   狄旎知道池宴长相俊俏,可看久了,便也没这么些新鲜感了,只是今日,在阳光照耀下,狄旎也不由得一晃神。   她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轻轻的,有些弱,可却叫人无法忽视。   她就这么看着池宴,取下挽发的发带,换上雕刻着龙纹的玉冠。   不知过了多久,大太监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   “礼成。”   三千青丝尽数被玉冠挽了,池宴转过身来,看着下边的宾客,神情淡漠,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只是撇到狄旎那儿时,他抬起眉梢来,浅浅一笑。   众人都不敢直面君颜,唯独狄旎,看了个真切。   她看向池宴,眉眼弯弯一笑,又低下头来避开了他的视线。   毕竟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别人看见了总是不大好的。   池宴也晓得狄旎害羞,怕是连脸都会红了一片,想到这儿,他心里熨帖极了,脸上的笑意都愈发盛了。   虽来得朝臣多,可多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官,还有几个池宴这回科举考试,特意提携的后生。   狄旎想着,便先带着后妃走了。   蒋妃近些日子不知道为何,总把自己闷在钟粹宫里。   不过狄旎心里还想着一会儿要给池宴的惊喜,便也没过多在意蒋妃的神情。   蒋妃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抬眸看了狄旎一眼,又低下头去。   她掐紧手心,传来细细的疼。   钟粹宫与铜雀殿不同路,等到了宫道岔路口时,便各自往各自的地方去了。   狄旎在宫里等着,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了外边传来的声响。   池宴来了。   他怒气冲冲地进来了。   狄旎正磕着瓜子,是小厨房特意为她做的奶油瓜子,入口香甜又不涩,唯一的缺点就是嗑多了会上火。   池宴一进来,便是看见她这一副样子。   他手上拿着两个小玩意,狄旎一下便看出了,这是自己叫塔娜从库房里寻出来的两个,启国没有的玩具。   他面色垮了下来,伸出手来把这个递给她看:“阿旎,这便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吗?”   狄旎面上没有其他神色,她点了点头,反倒有些诧异池宴的举动:“是啊,怎么了?”   她将手里嗑完的瓜子壳放下,又抓了一把新瓜子。   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把那一捧瓜子放在池宴手心里:“试试味,挺甜的。”   池宴面色一下涨得通红。他语调都提高了些:“阿旎!”   叫完她,他又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瓜子,放在鼻子下细细嗅了:“这是什么味道?”   “奶香味的。”   说罢,狄旎就看着池宴也放进嘴里,吃了一个。   嗑瓜子的声音有些大,池宴吃了一个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挺好吃的。”   狄旎看着他这一副有了吃了就什么都忘了的模样,不由面上带了些笑意:“方才来找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一提到这个,池宴就想起了自己为何要来找她了。   这下,他连瓜子都不吃了。看着狄旎,眸子里盛满了委屈:“阿旎,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狄旎没想过他突然说这话,她手上动作一僵,总觉得池宴还会说一些叫她红了脸的话。   果真,池宴抬头一看她,那眼神便活像是看着完事后便不认人的嫖客:“你方才亲我的时候,软的很,如今...”   狄旎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她腮上扑了层胭脂似的,娇俏的很。   她三两部走上前来,捂住了池宴的嘴:“休要胡说!”   池宴捏了捏她的手:“我哪里胡说了,我分明说的是事实。”   他朝着狄旎做了个鬼脸:“哼,要你这般敷衍我。”   狄旎白了他一眼,不与这个傻大个争辩了。   她慢慢悠悠的走回红木凳前:“果真不要你的生辰礼物了?”   池宴听她这话,首先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不一会儿,他眼睛就亮了,一下就粘了上去:“阿旎,是什么啊?我就知晓,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说着说着,又低下头来在她嘴角啄了一下:“阿旎。”   狄旎被池宴这动作吓了一跳,等看了四周,宫人们早就极有眼色的退下来。   她松了口气,却又瞪了池宴一眼。   这一眼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反倒像极了男女之间调情一般。   池宴对着狄旎,从来不知道脸皮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他一下握住狄旎的手,捏了捏;一下又放在唇下,不停的轻啄她。   这黏糊劲叫狄旎都有些受不住。   狄旎将手往回抽了抽,没抽动。   她睨了池宴一眼,语气里满是无奈:“那礼物,你要不要?”   “要!”   池宴这话说的掷地有声,险些将狄旎都吓了一跳。   “那好吧...”狄旎唤了塔娜来:“塔娜,把蛋糕端上来吧。”   池宴眨了眨眼:“蛋糕?这是什么东西?”   狄旎有些故作玄虚:“放心,你一定会喜欢的。”   池宴听她这话,心里的期待越发的大了。   只是当他看着塔娜端上来的,白花花的,圆形的,看起来好似是个吃的玩意,眼里带了些疑惑。   池宴:???   狄旎没看见池宴眼中的疑惑,她从塔娜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在桌案上。   满是古韵的红木桌与现世的生日蛋糕有些格格不入。   可是狄旎看着,却笑得眯起了眼来。她又挥了挥手,叫塔娜给她取了一根蜡烛来。   火焰摇摇晃晃,狄旎转过头去看向池宴,把蜡烛捧在他面前:“来,眯着眼睛,许个愿吧。”   池宴虽有些诧异,却还是听了狄旎的话,乖乖的将眼睛闭了。   少年样貌清俊,又被柔和的烛光照耀,叫狄旎都有些看直了眼。   等到池宴睁开眼睛来时,便与狄旎对视了一眼。   狄旎有些兴致勃勃:“你许了什么愿?”   “和上次花灯节一样的愿。”   “上次花灯节?”狄旎刚问出口来,那不久前的记忆就重新涌了上来,她笑了,唇边弯弯的,在池宴看来,比九天仙女都要美。   狄旎低下头来,不再追问了,她将小刀细细的切开,将一块蛋糕放在碟子上递给他。   “试试吧,我可是做了好几次才成功的。”   池宴有些惊喜地接过,他看了看狄旎的手:“没受伤吧?”   狄旎有些诧异,却又一笑:“放心,没受伤。”   池宴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面前卖相不错的蛋糕,用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他手上动作一下就顿住了,他抬头看向狄旎,眨了眨眼睛:“这,这还挺好吃的。”   得到池宴的肯定,狄旎也有些开心,嘴角连压都压不住。   “你喜欢就好。”   池宴想了想,舀了一勺,伸出手来:“来,啊,张嘴。”   狄旎撇过头去:“你自己吃就好了,这是你属于你的礼物。”   池宴挂上笑意:“你也是我的礼物,最最珍贵的礼物。” 第三十九章   冠礼的余温也没持续多久, 那日夜里,宫里设了宴后,许多朝臣想接这机会上谏, 却又被池宴打哈哈给过去了。   而之后, 池宴便又像往常一般,接着不胜酒力的幌子先走一步。   不过这回与平日里不同的是, 他还顺道把狄旎也给带走了。   月光如水, 一下子倾泻在大理石地板上。   软履落在地上, 穿过花窗上镌刻着纹的长廊。   狄旎和池宴慢慢悠悠的走在宫道上,前边有宫女打着宫灯,后边有侍奉的人离他们十步远。   狄旎喜欢这夏夜, 知了声不停,却相比于白日时带了些凉意。   夏风一吹过来, 带动了狄旎垂着的发丝,绕进池宴的指缝里。   池宴手正背在身后,背影被宫灯拉的支离破碎。   他察觉到手里有些痒,捏住后放在眼下看了, 却发现原来是狄旎的头发。   他将那一缕头发,绕在瘦长的指节上, 狄旎发质极好,没有一点分叉,还散发出皂角的清香。   池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玩具似的,放在手里把玩的不停。   可一不小心, 他手上力道突然没控制好。   狄旎头皮一紧, 不由发出:“嘶”地一声。   她低下头来,这才发现池宴这小动作。   狄旎方才在想事,如今被他这么一打岔也有些无奈了, 轻飘飘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池宴听到她痛呼,本就心里一紧,如今看她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就算半分责备都没有,他还是安安分分的把手放了下来,同犯了错的小孩儿一般,把手放在背后,头微垂着,瞧着有些委屈。   狄旎瞧见他这副样子,嘴角的笑意都显露了出来。   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像是烟火绽放的那一刻,美丽转瞬即逝。   池宴和往常一样,有些看呆了。   对着狄旎,他所有的自控力都成了掩饰。   他馋她身子的掩饰。   狄旎正了正神色,快到铜雀殿了,她也该做恶人把他赶回去了。   “今日,书看了没。”   池宴:...   他神色一顿,面上带了些扭曲,满是不可置信。   “今日...”池宴本就有些心虚,说出来的话都轻轻的:“今日是我生辰嘛。”   幼时,连父皇都会在他生辰的时候放他一马。   怎么如今成了皇帝,反而连这点休息的时间都没了。   狄旎:“哦”了一声,“那就是没看了?”   池宴低着头,小声的挤出一个:“嗯”来。   狄旎看着他这副模样,生不出一丝的气来。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把音放软来:“那今日便算了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狄旎一顿,抬头看向他,抿了抿嘴还是开口说道:“内阁和大将军的空缺,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人补上。”   狄旎平日里从不过问这个,今日的话自然叫池宴有些诧异:“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狄旎有些无奈:“方才宴会前,有几个命妇想来铜雀殿送些东西,便透露出这些意思来了。”   池宴:“那你收了没?”   狄旎白了他一眼:“自然没有。”   “不过他们都找到我这儿来了,怕是已经找过了太后娘娘了。”   池宴摇摇头:“不会。”   在朝堂之事,狄旎不如池宴,便开口问道:“为何不会?”她眉心皱了:“太后娘娘是你的母后,这想打通关系,从她那儿下手总比我这儿好吧。”   池宴伸出手来,抚平她的眉心:“蠢蛋。”   狄旎:?   池宴看着她一脸懵的模样,脸上也染上了些笑意:“我母后,是蒋家女,她为何要帮他们。”   “反倒是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北狄公主,在他们看来,你巴不得结交朝臣为自己扩充势力。”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逗着她:“却没想到,你是个小蠢蛋。”   狄旎咬咬牙,她还能维持心平气和来同他说话,那就是她受虐狂了:“我蠢蛋?那咱们聪颖神武的陛下大人,不如早些回去看书吧。”   她挥袖踏进殿里,颇有些风范:“臣妾恕不奉陪。”   池宴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有些发笑。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惹着了狄旎,便摇了摇头自己走了。   狄旎冲进殿里,满脸怒气,可她毕竟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等到一堆人围过来询问她怎么了,叫她莫要生气时。   她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摆了摆手说自己没事。   塔娜方才一直跟在狄旎身侧,自然听到了池宴的话。   她面上带了笑意,捧着脸看着狄旎:“娘娘,陛下这是同你亲近呢。”   一提到池宴,狄旎又憋不住了,嘴里的话止不住地蹦了出来:“同我亲近?!”   “同我亲近还骂我蠢。”   她底下头来,絮絮叨叨:“向来别人都是夸我聪明的,从来都没有人说我蠢。”   狄旎越说越心虚,她在现世的理科和数学成绩都不好,分科之前全靠政史和语文英语拉分。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算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他今天生辰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狄旎虽这么说,可总觉得自己今日连话都没说几句,就把他赶回乾清宫的做法好像有些不妥当。   她叹了一口气,可是如今做都已经做了,她不可能拉下脸来去找池宴吧。   等到狄旎,站在带了些凉意的夏风中,看着不远处的乾清宫。   皎皎月光照耀着她的影子。   狄旎咬咬牙,想着今天长尾巴的最大,她松了手上的拳头,便走上前去。   只是她走到阴影处时,便看见了不远处走过来三两个人。   狄旎下意识的躲在原地,拉着塔娜叫她别出声,看着那些人踏上石板阶。   许是狄旎藏的位置好,那些人走过都没看见她。   为首的女子微微偏过头来,被宫灯照到正着。   狄旎瞳孔一缩:蒋妃?   都快宫禁了,她来乾清宫做什么。   蒋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公公,本宫想给陛下送些亲手做的羹汤,做生辰礼物。”   乾清宫大公公与蒋妃相识的日子也长了,这时也奉承了一句:“娘娘有心了。”便往里边走。   狄旎猜想,池宴定是会叫蒋妃进去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大公公便派人出来,将蒋妃迎了进去,还提了宫女手上挂着的红木盒。   蒋妃一身紫藤色襦裙,和她平日里穿衣风格差别极大。   她是圆脸,可毕竟头小,眼睛又大,看起来可可爱爱的,是标准的甜妹风。   可平日里,她总是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叫狄旎都忘记了最开始入宫的那日,她可是给自己比了一个wink的。   想到那日,狄旎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那时候,她哪里想到过,如今谨贵人早就被逐出宫了,敏嫔打入冷宫,而徐嫔因为阁老致仕,如今连马吊都不找她们打了,日日闷在自己宫里,当个透明人。   而蒋妃,按理来说,她极喜欢蒋妃的性子,而看起来,蒋妃也对她初印象极好。   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狄旎站在原地,看着昏黄的烛光下,里边人的倒影。   她正在给池宴盛汤。   明明知道这是极其正常的事,他们甚至没有一丝的肢体交流,池宴手里拿着书册,没准还听她的话正看着书呢。   可狄旎就是觉得心里酸涩涩的,有些不得劲。   就像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仔仔细细藏着不叫人窥见,可有一次,它一不小心露出一角来,惹得身边人止不住夸赞时的心情。   狄旎垂着睫,思忖着自己到底是打道回府,回铜雀殿洗洗睡;还是加入他们,顺带能喝一碗热腾腾的汤。   毫无疑问,狄旎选择了后者。   她气势汹汹地去,叫乾清宫外的宫人都吓一跳,看她这副样子,极其像是府里的正妻知道了自己官人家在外边养了外室,去捉奸的场景。   不过乾清宫总管毕竟是个沉浸修罗场多年的老油条,他一下就调整好脸上的神色了,走上前去:“贵妃娘娘,这个时辰了您怎么来了?”   狄旎早就找好了理由,她微颔首:“本宫来找陛下道歉呢。”   总管:???   是我瞎还是你有问题,这兴师问罪的样子是要去道歉?   不过他虽在心里嘀咕着,面上却丝毫妹表现出来。   可在一旁的蒋妃宫里的侍女却有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自家主子好不容易心思放正了,来一趟乾清宫,怎么一下就被截胡了呢?   只是她们身份低微,不敢在乾清宫门前乱说话,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狄旎被毕恭毕敬地请进去,连带她身后的塔娜。   乾清宫内,蜡烛摆在四个角上,灯罩都是绘着图的,极为精细。   蒋妃站在桌案前不远处,看着池宴喝自己方才给他盛的汤。   她指节微微弯曲,指甲盖抵在手心里。   “陛下,这咸淡可合您胃口?”   池宴从未见过蒋妃嘘寒问暖的样子,浑身总有些不对劲。   他有些生疏的点点头:“嗯,不错。”   池宴喝了几口,便放了下来,揉了揉自己后颈:“蒋妃还有其他事吗?”   蒋妃见他动作,指蔻掐出了个月牙儿,她面上带了些僵硬的微笑,走上前去,小声开口:“陛下可是脖颈处有些不舒服,臣妾先前也服侍过太后娘娘几回,要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池宴瞳孔一缩,他急忙摇摇手,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不用,如今也已晚了,你不如就回钟粹宫吧。”   蒋妃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可还未等她再说些什么时,便听见外边传来声响,不一会儿,穿着鸢色衣裳的狄旎便走了进来。   她笑眯眯的:“陛下,蒋妃妹妹。” 第四十章   殿外, 蒋妃身侧的两个宫女有些急得团团转了,她们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附耳上前说道:“娘娘这回应该听大人的话下了药吧, 只是怎么叫贵妃娘娘来了?”   另一个侍女点点头, 嘴里止不住抱怨着:“这不是坏事嘛。”   而乾清宫内,不知为何, 池宴看着狄旎脸上的笑, 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总觉得, 她这笑里有些不怀好意。   于是池宴极其有求生欲的,往一旁挪了挪。   狄旎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她虽没说什么, 可心里却是极其满意的。   看来池宴自修男德得十分不错。   大殿里几人各有自己的心思,而蒋妃看着狄旎来了, 先是神色一僵,又舒展开来。   她给狄旎舀了一碗汤,递给她来:“贵妃娘娘也尝尝臣妾的手艺吧。”   狄旎自不会推脱,眼睛一弯, 就从她手里接过。   吃人嘴软,狄旎嘴里的好话一个劲得往外蹦:“哇, 真香,你真厉害。”   池宴看着她这样子,不由地咳嗽了一声,他有些看不过去了, 就把眼神移了过来。   狄旎睨了他一眼, 也忘记自己来的初衷了。   她方才的话虽听着有些夸张,可也带了狄旎心中所想。   这羹汤一看就是煨了许久的。淡淡的油附在表面,叫人看着口味大开。   狄旎深吸了一口气, 舀了一勺起来,放在唇下吹了吹。   等到感觉可以入嘴了,她便小口地尝了味道。   老鸭煨得软了,有些入口即化的感觉。   鲜味也渗进了汤里,一口下去,暖和和的,又有着茶树菇的清香。   狄旎现世,每次回到老家时,奶奶总会给她做这汤。   她用勺子舀了舀,驱散了表面的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蒋妃向来便会察言观色,她缓缓开口:“娘娘,可是这汤不合您胃口?”   狄旎一下回过神来了,她摇摇头:“没有,本宫喜欢极了。”   她看着蒋妃手上端着的小碗:“你也喝一些吧,本宫瞧着你穿的有些少,如今夜里凉,自己仔细着莫要着凉了。”   蒋妃面上神色一黯,又转瞬即逝,她点点头:“劳娘娘挂心了。”   池宴向来不喜欢说这些官话,如今看着她们二人你来我往的,头都快大了。   他轻声咳嗽一声:“蒋妃有心了。”   他这话颇为僵硬,于是说完这句后,池宴立马偏过头来看向狄旎,装了正经:“贵妃来朕这儿,可是有其他事?”   还没等狄旎开口,池宴话里便带了些揶揄:“可不是只是来蹭一碗羹汤的吧?”   狄旎看向池宴,微扬了黛眉:“自然...”她拖长了音,许久才说:“不是。”   池宴偏过脸来,轻声咳嗽了下:“那有事快说,朕还得看书呢。”   狄旎没说话,反倒转过头来,将眼神落在了蒋妃的身上。   蒋妃是个人精儿,自然是一笑带过,还没等池宴说什么,便自己请辞离去了。   而留下塔娜,她观望了一会儿,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只是方走到殿外,便看见蒋妃身侧没走很远的侍女,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像是塔娜把她怎么了一样。   塔娜皱了皱眉心,有些不解,却一下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而走远了侍女,小声问着她身边的蒋妃:“娘娘您,就这么走了?”   蒋妃目不斜视:“不然呢,本宫留在那儿做什么?”   侍女面上神色忽青忽白,她把声音压到最低,却能保证叫蒋妃听见:“那娘娘,您下的那个药该怎么办?”   她握着拳头:“莫不是要白便宜给那个北狄来的...”贱人。   侍女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蒋妃瞪得一下就闭了嘴。   她低下头来支支吾吾,却迟迟没有开口。   蒋妃默默将眼神移了过来:“谁说本宫下了药,还有,莫要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高了。”   “本宫父亲是陛下的臣,可不是一手遮天的奸臣。”   她最后两个字咬的紧紧的,毫无疑问,那侍女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就像是被人狠狠地禁锢过似的。   蒋妃将头转了回来,腰板挺直着,脖颈微扬了起来,她蒋家人的傲骨,父亲不在乎,她在乎。   她捏紧了手里,折成三角的油纸,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而乾清宫内,因着蒋妃方才走了,里边僵着的气氛,一下就化为乌有。   池宴低着头,用勺子舀了舀瓷碗里的汤。   他底下头嘟囔着:“方才不是还在怪朕嘛...”   “朕知道朕错了,可是...”   “我错了,对不起”   二人的话同时响起,池宴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她。   而狄旎对上池宴的眼睛,眸子里带了些笑意。   池宴像是被她眼里的笑意灼到了似的,低下头来嘴角嗫嚅了一会,又牵起笑来。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是一国君主,硬生生地将那笑意压了下来。   “哪里错了?”   狄旎眼里带了些玩味:“那陛下您说,您又哪里错了?”   池宴哼了一声:“那你先说。”   他虽做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那小眼神也妹少落在狄旎的身上,微微带了些紧张。   狄旎自然是晓得他的,她低下头来,掩住了笑意,轻咳一声开口:“臣妾不应当在陛下生辰这日,赶陛下走。”   她一字一句地说,眼底的揶揄却愈发的重了。   池宴突然脸上有些发臊,他摆了摆手:“不止。”   狄旎这下有些诧异了:“那陛下说的是?”   “你自己想。”   “?”   狄旎满脸的疑惑,过了一会儿,池宴刮了刮自己的鼻子,才开口:“你欺负朕!”   他这声诉控理直气壮的,却叫狄旎有些摸不着头脑。   狄旎:???   她声线一下就扬了起来:“哪有!”   池宴有些委屈:“哪里没有。”   “骗朕说没给朕准备生辰礼物,还把瓜子都留给自己吃,只给朕小小一把。”   “晚宴后,还把朕赶走,竟连休息都不让朕休息!”   池宴嘴巴念的不停:“方才蒋妃在这时,你连看都不看朕一眼,只顾着和她唠嗑。”   他嘴巴一瘪:“哪里没有了。”   狄旎被他这些话一下就给镇住了,她抬头看向池宴,眼里有些一言难尽。   “你...”   “朕怎么了!”   狄旎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有些发笑:“你...”她摇了摇头:“斤斤计较。”   “?”池宴这回不干了,他脸一垮:“朕哪里斤斤计较了,朕可大方了。”   狄旎点点头,撸猫似的顺着他:“是是是,陛下极为大方,是万民之福。”   池宴赞同地点点头,补充道:“也是你的福。”   狄旎失笑,摇了摇头。   她想起今日白日里的池宴,心里不由得一暖。   好像只有她,才能看得见池宴这一副蠢傲蠢傲的样子。   狄旎心里不由一软,说话跟哄着孩子一样:“好好好,是臣妾的福分。”   狄旎这么好说话,是池宴没想到的。   他眉心微微皱了,端着狄旎面前的瓷碗嗅了嗅:“方才蒋妃在里边下了药?”   狄旎心里一紧,却又听他说。   “怎么今日阿旎这般好说话了?”   狄旎白了他一眼,忍了忍,还是开口:“我平日里不好说话?”   池宴感觉到脖颈一凉,他缩了缩:“没,没有,哪里能呢。”   狄旎也晓得他口非心是的,却也没说什么,只垂着头淡淡一笑。   池宴轻咳了一声,他总感觉一碰上狄旎,两个人就开始了你来我往,毫无营养的对话。   哦,对了,这营养一词还是从狄旎那儿学来的呢。   也不知道那个小脑袋瓜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比她那叫他一见倾心的容貌,更加吸引人了。   不过这话,池宴自然不会说的,他眼珠子一转,就转移了话题:“欸,那阿旎这夜深了来乾清宫做什么啊。”   他慢腾腾挪上前去:“这宫禁马上到了,阿旎不如配朕一起睡吧?”   还没等狄旎反应过来,池宴自己的连便一下变得通红。   狄旎顿时语塞,不知道他脑袋里装着些什么黄色废料。   不过她以前曾听说,古时贵族,大多十三四岁时家里便准备了通房侍妾。   而池宴,如今都已到弱冠之年了,连开个不算车的小车车都会脸红。   狄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竟不知道该心疼这个傻大儿,还是庆幸自己喜欢的人洁身自好。   毫无疑问,狄旎的情绪还是后者居上的。   她忍不住的伸出手来,揉了揉她脑袋:“那你想,怎么一起睡?”   池宴一下连耳垂都染上了绯色,他支支吾吾:“自然是,同床共枕啊。”   狄旎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有些魅惑人心:“同床共枕,就不做些什么嘛?”   傻狍子是一副没被魅惑到的纯良样:“做什么?”   他顿了顿,又在狄旎的底线上疯狂蹦跶:“一起...数羊?”   狄旎咬咬牙,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脸和身材产生了怀疑。   难道和一个美人儿一起睡觉,他就想着数羊吗?!   狄旎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想往后边退两步。   只是她脚尖刚落地时,却一下又被池宴扯了上去。   池宴的掌心缓缓往下走,落在了她腰上,他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则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狄旎被这炙热的爱意灼烧得,想把脸撇到一边去。   池宴洞悉了她的想法,他舌尖抵在后牙槽上,半晌才出声:“想走?”   他轻捏着狄旎的下颚,把她脸又扭了回来,倾身而下:“朕不许。”   狄旎的舌尖被他吻得麻了,嘴唇也有些辣辣的疼。   她眼里藏着水雾,身子止不住地往后退,却被池宴一下带过来。   这时候,狄旎心里却在想:今天的阿宴,真霸总! 第四十一章   等到狄旎迷迷糊糊地回到了铜雀殿, 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紫鸢左顾右盼,终于瞧见她回来了, 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走上前去:“娘娘,夜深了, 也该歇息了。”   狄旎有些魂不守舍的点了头。   等到了内殿, 烛光照在狄旎的身上。   紫鸢才发现, 狄旎脸颊绯红,唇边不知何时染了口脂,眸子里水汪汪的, 一看就知道做什么去了。   她手上动作一顿,终于知道为何狄旎现在才回来了。   不过紫鸢对于狄旎如今都成了惹人怜爱的娇花了, 还能被池宴放回到铜雀殿,而不是留宿乾清宫。   她在心里对池宴闪过了一丝无奈。   紫鸢走上前去替狄旎脱了衣裳,这时,狄旎才回过神来。   她揉了揉眉心, 驱散了周身的媚意:“明日派人查查,近日蒋妃都做了些什么。”   她顿了下, 缓缓:“可否与宫外人有联系。”   紫鸢张了张嘴:“您方才见到蒋妃了?”   狄旎点头:“本宫觉着,她有什么事情瞒似的。”   紫鸢颔首应下,转身替她准备洗漱用的热水去了。   狄旎坐在红木椅上,阖起眼睛。   /   钟粹宫里, 蒋妃看着面前有些趾高气扬的宫女, 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宫女丝毫未察觉到,喋喋不休着:“娘娘您如何能违背大人的话呢!”   她嘴上虽唤着娘娘,可这话里话外全然没有拿她当主子看:“奴婢从小在太傅府上侍奉着, 这蒋家的奴婢,站出去腰杆子都挺得直。”   “您怎么却这般瞻前顾后呢!”   蒋妃缓缓开口:“本宫这回只是...”   她话还没说话,便一下被面前的宫女打断了:“奴婢想,大人定不会想听见这些。”   “大人让奴婢给您带句话,若是您想要温公子好好的,那便记得自己的身份,莫要给蒋家丢脸才是。”   这充满威胁的斥责,让这宫女说得阴阳怪气。   蒋妃尖利的指蔻一下陷进肉里了,就连她舌尖都染满了铁锈味。   她逼迫着自己平静下来,稳住身子,不至于自己失了身份,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亲自教训这个毫无尊卑之心的逆奴。   蒋妃缓了许久,她袖口里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等到宫女心里觉得有些不对,连背后都出了薄汗后。   蒋妃才睁开眼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对着宫女笑意款款:“本宫知晓了,夜深了,姑姑早些睡吧。”   被蒋妃叫了姑姑,宫女心里熨帖得很,她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奴婢谢过娘娘,娘娘您也晓得,太傅做的这些,还不都是为了您好。”   “若是那事真的成了,您可不仅仅是如今这妃阶的位置呢。”   “况且,也在不用看拿北狄女人的眼色。”   蒋妃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同凛冬一般,刺得人心里发凉。   她长睫一压,掩饰住了所有的情绪。蒋妃淡淡地开口。   “下去吧,本宫也要休息了。”   /   乾清宫内。   池宴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也舒了一口气。   他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池宴将眼神一偏,落在了桌案上一个奇形怪状的小人上。   他眼底带了些温柔。   这是狄旎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是她送给自己,第一个礼物。   片刻之后,一个黑衣人从外边来了,在他面前作了一揖:“陛下。”   池宴长睫微垂,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   他挥了挥手:“起来吧,朕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暗卫站了起来,立在一边,缓缓开口。   前些日子,陛下给了他一个名单,上边写着这三年来,京官外臣大大小小贪污渎职的数额。   命他去查。   他是陛下亲军之首,得到消息之后,他就派遣了底下的人照着名单一个一个地去查。   他从来都知道,这朝臣之间关系复杂,可如今在他看来,更像是伺机的猛虎一般,虎视眈眈看着陛下的皇位。   “陛下。”他缓缓开口,细细道着这些日子,他查到的东西。   暗卫方看见那些呈上来的文书时,惊得万年不变的脸色都裂开了几分,他觉得,陛下这回怕是会大怒。   果不其然,池宴面色一黑,他手一扬,就摔了桌案上价值不菲的砚台,叮铃哐当的响声在静默的大殿里响起,那墨色的眸子里充斥着满满的怒气。   龙颜大怒,向来都是要浮尸百万的,纵使在别人看来,池宴只是一个尚未执掌大权的小皇帝。   池宴将自己令牌丢给他,厉声吩咐道:“拿着。听清楚了,务必斩草除根。”   暗卫一顿,他抬头看向池宴:“陛下,那位大人物呢,该如何?”   “那位,你不用管,只需把他的爪牙一一拔了,朕在朝堂中,自能叫他失去所有。”   池宴拳头紧握着,因着用劲太大,还止不住地有些颤抖着。   暗卫站在一旁,沉默着。   池宴缓了好一会儿,挥了挥手:“下去吧。”   “对了,蒋家表弟要来京了,你着人在暗处好好照看着他,莫要叫别人寻到了空子。”   暗卫方应下,又听池宴说。   “先太傅那得意门生,有消息了吗?”   “先前有人在杞县见过他,可等到臣的人不知所踪了。”   池宴揉了揉眉心:“那就继续去寻。”   “是,陛下。”   乾清宫的烛光微微摇晃,宫门内,早已寂静无声,就连蝉也开始了短暂的休憩。   半个月后。   太傅府里,这些日子,他明里暗里的门客,一个一个地,要么自己请辞,要不就被言官上谏。   轻则被外派贬官,重则连身家性命都没了,连累全族。   菜场口那行刑台上,猩红攀附着木墩,就连周遭新长出的植被都被染上了鲜红。   杀鸡儆猴这一招,池宴使得极妙,叫朝重原本小动作不断的臣子们,都低着头成了鹌鹑一般。   缩着头连探都不敢探出来,一个个都安分得很。   蒋鸣眉间皱成山峦,又抬了眸子轻轻瞥了一眼底下有些焦躁的门客。   他声音沉稳,却也带了一丝厌烦:“闭嘴。”   这些年来,蒋鸣在这些人之间极有声望。   他一开口,其余人便只敢低着头,不再惹怒他。   蒋鸣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这般吵吵闹闹,不就是落了那人的下怀?”   “说是陛下,本官瞧着,却是连断了奶的孩子都不如。”   这是蒋鸣第一次在这些人面前如此明目张胆的嘲弄池宴。   底下的门客互相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来。   他们不是蒋鸣,这些话,可不敢附和。   蒋鸣说完之后,也知道自己这是失态了。   他挥了挥手,叫底下一青衫男子站了出来:“大人。”   蒋鸣开口问道:“瞻洲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门客们云里雾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瞻洲,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事可以办的?   青衫男子回他话:“回大人,那事,办妥了。”   蒋鸣拍掌笑道,连念了三个好。   方才难以纾解的烦躁也一下消失殆尽了。   “诸位大人,可都曾受到过本官的提携和恩惠,甚至是,身家性命。”   他抬头笑问:“本官说的可对?”   门客们不知他要做什么,虽心里提得紧,只得硬着头皮应道:“是。”   “太傅大人待尔等,恩重如山。”   “既然如此,诸位大人可愿跟随本官,矫枉如今陛下的过错。”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清君侧。”   底下的人三三两两抬起头来看向蒋鸣,眼里皆带了不可置信。   他们先前只是觉得太傅只是想权倾朝野,成为这大启数一数二,青史留名的权臣。   没成想,他的野心便这般的大。   他们有些也曾受过先帝的恩惠,自是不愿如此对付先帝之子,如今的陛下,池宴。   其中一个年纪尚长的男子站了出来,小声开口:“大人,陛下尚且年幼,咱们这些老臣教导教导便好了,也不必如此的大动干戈吧。”   蒋鸣抬起头来,这是跟着他数十年的老臣了,他年轻时孔武善勇。   可毕竟如今年纪大了,瞻前顾后,不成大事。   蒋鸣眼里闪过一丝可惜,可面上却挂着平日里的和煦。   “哎,陈大人如今年纪大了,心里记挂的事多了,本官尚能理解。”   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陈大人不如便先回到府上。本官可不敢胁迫朝中大臣同一条心,不是吗?”   陈大人松了口气,既然能放他走,那便好办了。   他朝着上座人拱手:“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陈大人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了句:“大人您,还是莫要忘记先帝最后那一席话啊。”   说完这句后,陈大人便低着头往外走了。   底下有些心思活络的,不愿同他一道做这种谋逆的灭族大事。   也颇为跃跃欲试。   只是,刀光一闪,陈大人连痛呼都来不及,便一下倒在了门前。   那出剑的,便是方才的青衫男子。   他低下头来,擦了擦剑,仿佛方才只是随手削了个苹果似的。   门客们有些胆子小的,都险些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   就连胆子颇大的,面上的神色也极为不好。   蒋鸣心里十分满意,他扬了手,叫人将陈大人的尸身拖了下去处理好,又让青衫男子走上前来:“蒋崇舟,本官的义子,也是本官的得力干将。”   底下没有人开口,蒋鸣倒也不恼,只再问了句:“谁还有不愿同本官,共谋大事的吗?”   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也只有零零散散的人站了起来,朝上作揖:“微臣,愿随大人一道。”   蒋崇舟握紧手里的剑,扫了下面一周。   随后,这大堂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声音发聩:“臣等愿意跟随大人。”   蒋鸣拍掌:“好!”   池宴那小儿会杀鸡儆猴,他自然也会,甚至比他更狠。   等到门客们都一一走了之后,他们夜里听到消息。   吏部侍郎陈大人,不知得罪了那路的山贼,竟一夜之间全家都被灭了口,连方满月的小孙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四十二章 ……   池宴那头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他拳头紧紧攥着, 连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狄旎站在一旁,池宴这些事向来都不会刻意瞒着她的。   她偏过头来,走上前去握住池宴的手, 稍作安抚:“那太傅, 如今是想将事情摆在明面上来了。”   池宴被柔软的肌肤紧紧贴着,火气也下了些。   他伸出一只手来,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蒋鸣在父皇即位时便已经入朝为官了, 说是辅佐三朝君王也不为过。”   “朕先前年幼, 朝中大事许多都是交付在他手上的。”   他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他人心不足蛇吞象。”   狄旎张了张嘴,缓缓问道:“那蒋妃呢?”   “蒋妃?”池宴一顿:“蒋妃是母后带出来的, 没学到蒋鸣身上的薄情寡义。”   “只是,他毕竟是她的父亲。”   狄旎点点头, 她最近已经许久都没见到蒋妃了。   如今后宫里仅剩下的三个嫔妃。   一个是她,日日乾清宫铜雀殿两头跑。   一个蒋妃,近些日子连慈宁宫都不去了,反而撞见了狄旎几次。   还有徐嫔, 当时阁老致仕的消息传来后,她连马吊都不打了, 日日闷在自己宫里不出来,都只有每月十五时,在慈宁宫那儿,才能见到她的身影。   她在宫里也愈发的闷了, 她支着脑袋, 看着池宴。   忽然,狄旎眼睛瞪得圆了,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指着池宴的脸:“你你你...”   池宴有些奇怪,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懵抬头:“我怎么了?”   “你长痘了。”狄旎看着池宴额间上凸起的小红点,憋了许久的笑,最后还是憋不住了,一下就笑出了声。   池宴看着她乐呵呵的样子,皱紧了一下眉头:“嘶——”   他碰了碰发出疼痛的地方,有一点小鼓包。   “这是什么?”   从小到大皮肤掐的出水来的皇帝陛下从来没受到过痘痘的侵扰。   他有些好奇地走到铜镜面前。   铜镜倒影的有些模糊,于是池宴凑近看了,指尖搁在那小红点的旁边。   他嘟囔了一句:“怪像菩萨的。”   确实,池宴这红点好不巧长在了眉心上,小小的,微微带了些红,配上他这一副浓眉大眼的俊俏模样,像极了男菩萨。   狄旎在他不远处站着,听到他的话笑得打了几个小嗝。   池宴有些恼怒地转过头来,装的凶神恶煞:“笑什么。”   狄旎那指尖,轻轻戳了一下他额间上的红点,不轻不重,却还是刺激地池宴一皱眉。   只是这皱眉,又叫他更疼了。   她面上的笑意渐渐大了:“没笑什么啊,菩萨娘娘。”   池宴知道狄旎这脾气,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又缩回手来。   “哎,寻太医吧。”   他面色悻悻,半晌都没说话。   狄旎站在一旁,极力掩饰脸上的笑意,可一下就被池宴的一记眼刀扫了回来。   她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不就是推迟的青春期嘛,最近陪着她吃辣吃多了,这也正常。   果不其然,等到太医风风火火地赶来后,他仔细询问了池宴近些日子的吃食,写了几副清热解毒的药方,千方百计叮嘱了叫池宴莫要再沾辣了。   年过半百的老太医,终于摇晃着脑袋边摸着胡子,边叹气的走了。   乾清宫只留下狄旎和池宴两人,其他的宫人早就识相的都退了出去。   狄旎撑着脑袋,偏着头看着他,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她想起了那日,自己就是被压在这个桌案上,耳鬓厮磨,唇齿相依,缠缠绵绵。   狄旎轻声咳嗽了一下,脸颊上染上了绯红,指尖落在自己的唇瓣上。   她还有些怀念那日池宴的凶/猛呢,叫她记挂了好多回。   而池宴虽不知道狄旎这是在想些什么,可被盯得这么久了,仿佛全身的衣物都被她扒光了似的。   他偏过头来,手里捏着奏折,想要回避狄旎这如/狼似/虎的眼神。   可狄旎从来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她挪了挪身子,又对上了池宴的眼睛。   池宴握着奏折的手都微微紧了。   等了半晌,等到狄旎都以为池宴这是要妥协的时候。   他才缓缓开口:“乖,别闹。”满是宠溺和无奈。   池宴的声音从狄旎右耳穿过,酥得她连耳垂都泛了红。   狄旎揉了揉自己的耳尖,又移到耳垂上。   这一碰,叫她止不住地哆嗦一下,低下头来终于不再捣乱:“知,知道了。”   等到狄旎终于安安分分地在一旁看起书来,池宴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对于狄旎,他的自控力仿佛是个笑话。   就像刚刚,他差点想不管不顾的,就将她扯在怀里,摸上她的芙蓉面,亲吻她泛红的眼角。   哎...   池宴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捏住了手上的墨笔。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   /   朝堂上,蒋鸣一行人仿佛吃了□□似的,无论是大事小事,都要刺池宴一顿。   终于,等到池宴忍无可忍,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拍了案示怒火之后,他厉声开口,就又削了几个京官。   这回削的,是蒋鸣向来器重的几个关门子弟,还有一个,被他掩盖了接近二十年,从小到大都寄养在部下家中的,私生子。   打蛇捏三寸,这一下,便是蒋鸣也只能带着满脸的怒火,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蒋鸣怕了,他这些年来,后宅里的女人们纷争不断,无论是腹中的孩子,还是出生下来的,都被那些恶毒的妇人们给弄死了。若不是太后那年宅心仁厚,将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女接近宫里去时不时地照顾。   他都不晓得,蒋妃会不会就在年幼的时候被磋磨死。   如今他大了,好不容易寻到了先前在别处留情,生下的私生子。   这是他唯一剩下的男嗣啊,可不能被卷入这风波之中。   蒋鸣算盘打的响亮,他不知道池宴这是知道什么了,还是偶然为之的。   只要他将那孩子送出京城,派人好好保护他,那他蒋鸣,便也没再有后顾之忧了。   池宴瞥了他一眼,见这个老匹夫安分了,他便也松了一口气。   最近早朝,他可是受够了被他们这群人闹了,也得找一些事了,不能只叫他一个人如今连媳妇都抱不到,不是吗?   池宴看着底下人皆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小虎牙静静的抵在了下唇瓣上。   等下朝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因着近日池宴还在吃着太医开着的补药,虽是药,可毕竟是清热解毒的,滋味甚好,池宴有日连着喝了两三碗,最后成功的闹肚子了。   于是狄旎还是放心不下这个二愣子,连每日喝药的时候都要来乾清宫盯着。   狄旎用勺子舀了舀瓷碗里的药,抬头看向池宴,见他面上带着笑意反倒有些吃惊了:“怎么,今个朝堂上没人吵了?”   “有啊。”池宴将袍子掀起,在一旁落了坐:“不过被朕解决了。”   狄旎一笑:“那你可真棒。”   她伸出手来将瓷碗递给池宴:“晓得你喜欢,可莫要贪多了才是。”   池宴乖巧地点头:“朕知道。”   可等到喝完后,他又扒拉着狄旎的袖子:“不如午后再煮一碗?也好叫朕额间上这小红包好得更快一些。”   狄旎抬眸,落在了他额间:“你这不是已经好了吗?”   池宴心里一紧,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间,反问道:“有吗?”   狄旎看来看去都没瞧出什么能让池宴“旧疾复发”的地方,她点点头:“对啊,已经快好了。”   她神情轻松:“日后你便也不用再吃这些药了,毕竟是药三分毒嘛。”   池宴瘪了瘪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哦。”   狄旎垂下头来,压下了嘴角的笑意。   她如何不知道池宴这只是想与她多亲近一会儿呢。   那日池宴闹肚子那天,她风急火燎地就从铜雀殿赶了过来,只是还没进殿里,便被池宴身旁的总管太监给拦了下来。   狄旎还记得那日,屋檐上挂着的银铃铛随风发出叮铃的响声,落日的余晖也从上边缓缓地洒了下来,落了一地的金斑。   总管太监那向来和善的脸满是苦青,他声音带了些哀求:“奴才求娘娘,日后多来乾清宫陪陪陛下吧,莫要叫陛下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狄旎那时还颇为一惊,忙问他发生了什么。   等到她听见,池宴为了让她能日日来乾清宫,一口气喝了两碗半凉茶,最后那半碗实在没喝完,肚子便开始受不住了。   狄旎听到有些心疼,又忍不住的发笑。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废物点心。   可池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狄旎已经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还端着架子每日都要演狄旎一把,见她训斥他了,才心满意足的不再提这话了。   狄旎想着,抬头看向池宴,俊秀的脸上看向她时满是稚气,活似那十二三岁的小娃一般。   而平日里,朝堂上,训斥宫人朝臣之时,却成了一副生人勿进的帝王相。   这些日子以来,池宴已经将御书房小一半关于治国理政的先人撰书给看完了。   就连狄旎也觉得,他这副模样,越来越像手握权柄,说一不二的真正帝王了。   狄旎想着,心里熨帖极了,看向池宴时,连面上都挂着笑意。   池宴被她盯着久了,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只是男儿心思作祟。   他白牙一咧:“阿旎总看着我做什么?”   池宴捏了捏自己的脸,开始土味情话了:“莫不是今日,阿旎更喜欢我一些了?”   狄旎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果然,不能对傻大儿保有太大希望。 第四十三章   钟粹宫里, 蒋妃收到自己父亲的来信,冷冷一笑。   只不过站在一旁的,是他派进宫里来看管她的宫女, 于是蒋妃微垂了眼眸, 掩饰住了眸子里的所有情绪。   自从进宫以来,她就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废子。   瞧, 就算先前不是, 如今不也马上便是了吗。   就算她是蒋鸣唯一的女儿。   蒋妃捏紧了自己的指尖, 心头闪过一丝讽刺。   这些事,她早就清楚了,不是吗。   宫女等了许久都没见她回话, 忍不住地催促道:“本宫知晓了,自会按照父亲说的做。”   宫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可她落在蒋妃身上的眼神, 却带了些许的轻蔑。   好好一个嫡女,却被她这么一个下人拿捏住,真是窝囊。   宫女心里虽是如此想,可这轻蔑里还带了些病态的满足感。   瞧, 连一品大官的女儿,都握在她的手上。   宫女得意洋洋的, 丝毫不记得,自己只是蒋鸣放在蒋妃身边放的一个眼睛,一个走狗罢了。   蒋妃闭着眼,忍受着宫女的耀武扬威, 忍受着这糟糕的一切。   她想提醒池宴, 若是被他发现了,怕也不会有比现在还糟的境地吧。   只是还没等她做什么,蒋妃便在宫里听到了一个噩耗。   是她从小到大的贴身婢女, 经过重重阻碍带到宫里的。   蒋妃眼睛红了一片,血丝尽数涌上了眼球。   她声音嘶哄:“你凭什么瞒着我!凭什么!”   蒋妃紧紧捏着那一直瞒着她,还在她身侧得意洋洋宫女的脖颈。   看着她眼里满是惧怕与惊恐,求饶的话忍不住地痛哭了出来。   “娘娘,娘娘饶命,奴婢是奉大人,的命,咳...命令。”宫女的脖颈被蒋妃捏在手心里。   明明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何会比她的劲还大,竟叫她丝毫都挣脱不开。   她眼前慢慢模糊了,求饶的声音也小了:“娘娘,饶命。”   宫女仿若看见了,一黑一白两个无常,正拖着铁链子走过来,想要带她下地狱。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侍女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她咬咬牙跪下求蒋妃:“娘娘,您不能就这么把她杀了,她还有用。”   蒋妃听见她的话,手指微微松了,可依旧禁锢着宫女,她偏过头来,发髻仄歪在一旁,娃娃脸上带了些病态:“你说,她还有什么用,除了给沈郎赔那腿,还有什么用!”   “可那腿是那小贱种断的啊!”侍女看着她如今的这副模样,心里既酸涩又心疼。   她拖着腿跪着挪上去,侍女慢慢攀上了蒋妃的手,用自己的手包裹着她的:“娘娘,您该,从长计划。”   “从长计划,从长计划。”蒋妃的眼已经全部红了,就像是一个杀狠了的厉鬼一般。   “你永远都是让我从长计划。所以我娘死的仇没报,我孤身一人进宫将沈郎一人扔在宫外,被这些个贱婢骑在脑袋上作威作福。”   “如今沈郎腿断了,我连个钟粹宫的宫女都不能杀。”   “你说,我怎么这么窝囊,这么窝囊啊...”   蒋妃被侍女扶着,又哭又笑的,脸上花了一片,手上却忍不住松了。   宫女忽然被松开,身子歪倒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翻着白眼,许久缓不过神来。   钟粹宫外边的宫人早就被里边的动静给惊住了,有脑袋活络的,立刻便往池宴那儿报了。   池宴早就听了暗卫来报,在钟粹宫派人来之前,他就让狄旎出面处理。   这些都是后宫之事,理应交给这个在他心里板上钉钉的皇后娘娘。   于是池宴听完钟粹宫宫女的话后,挥了挥手便叫她回去。   而狄旎那头,听见宫人的话,先事诧异了几分,便立马敢了过去。   她也已经许久没来钟粹宫了,如今瞧见这周遭的模样,不由紧紧抿着唇。   “谁敢苛责了蒋妃。”   她扬起眉来,扫了这殿里的宫人一眼。   宫人们紧紧颔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吭。   狄旎声音扬了,再问一遍:“本宫问,谁苛责了蒋妃。”   众人推出一个小侍女来,她先前是内殿伺候的,年纪尚小,没有主见,如今被人推了出来脸色煞白,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狄旎看着她这副模样,揉了揉眉心:“不必害怕,本宫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宫女支支吾吾地把她所见的都说了出来。   狄旎听了前因后果,怒气一下就冲了上来。   她拍案:“把那逆奴,给本宫带上来。”   那宫女先前本就被蒋妃掐着脖子许久,如今又被几个力气大的婆子给扯了上来,头晕眼花,根本不晓得她这是要见什么人。   等到她被泼了一脸的水,稍微清醒一些后,宫女一下看着面前的狄旎,有些傻了眼:“贵,贵妃娘娘。”   她虽日日都在蒋妃面前说狄旎的坏话,可一见着狄旎,便有些怂了。   毕竟狄旎可是陛下宠妃,北狄公主,亲封的贵妃啊。   更何况她身量高挑,五官深刻,如今红唇抿着,更是不怒自威,叫她看着瑟瑟发抖。   狄旎一看这人,就知晓她不是宫中出身的,她转念一想,估摸着是蒋鸣派人送进宫里看着蒋妃的。   她垂着头,思忖了片刻,先着人将大殿里清空了,只留下她与宫女,还有几个信得过的身边人。   宫女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而坐着上头的美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吝啬在她身上。   脖颈的疼不是很刺激,一丝丝的,连带着躁动的心,一起慢慢击溃她的心房。   狄旎想了许久,还是招了招手,叫紫鸢附耳过来,让她进去瞧瞧蒋妃如今怎么样了。   等过了一刻钟,紫鸢轻轻阖上里屋的门,拧紧眉毛对狄旎摇了摇头。   狄旎拳头攥紧了下,又松了开来,她抬着眸子,轻轻扫了宫女一眼。   她同池宴日日待在一块,耳熏目染久了,连气势都与他如出一辙了。   只这轻轻一眼,便把那宫女吓得浑身一颤,连叫了好几声:“娘娘饶命。”   狄旎眼神落在她身上,瞧她在自己这儿的怂样,又想到这些日子里,这人对蒋妃明里暗里的欺负。   蒋妃对她和池宴有恩,再者,她也是太傅嫡女,却被一个从太傅府里出来的宫女欺压。   狄旎话不多说,直接叫人上了刑。   虽只是□□折磨,可也算是为了蒋妃出出气了。   这宫女进宫后就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排面比蒋妃都大,先前在府上还会做一些细活,这些日子以来连针线都没拿起过。   宫中的刑法只一草草上身,她就受不住了,杀猪般的声音响彻钟粹宫。   狄旎听了烦躁,想叫人塞了她嘴巴再慢慢打。   可宫女会了她意思,急忙喊道:“娘娘,奴婢有话说。”   “聒噪,把她嘴给塞了。”   宫女一急,说话快的连舌头都要在打转:“蒋妃娘娘是因为外边的野男人才想掐死奴婢的她这是祸乱宫闱!”   狄旎嘴角一抽,她站起身来走向宫女。   宫女以为自己这是有救了,急忙抬头看向狄旎,眼里充满期翼。   “娘娘。”   她方开口,狄旎便伸出手来狠狠打了一巴掌:“胡言乱语,再打五十大板。”   狄旎方才已经下令打了三十大板,如今又加这五十大板,整整八十大板,这会要人性命的!   宫女眼里满是惊恐,手挣脱开来,攀在狄旎的石榴裙上。   “娘娘,娘娘饶命啊。”   她心思百转,把她听到的秘密当护身符似的说了出来:“奴婢曾不小心听闻,太傅大人,好像...”宫女支支吾吾的:“好像要叛国。”   “叛国”狄旎眉头一皱:“你如何知晓?”   宫女低下头来:“奴婢,奴婢曾服侍过大人几日。”   狄旎:“...”   她缓了缓神色,开口:“你想活命吗?”   宫女含着泪使劲点头。   “那就听本宫的,和本宫演一场戏。”   宫女仰起头来看向她,虽然这个动作叫她脸色一白,伤口撕裂了。   “娘娘,什么戏?”   狄旎转过身来,叫紫鸢下了一道口谕。   蒋妃品行不修,自缢身亡,狄贵妃将其贬为庶人,葬于乱葬岗。   宫女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纵使是皇后,也没有将一个妃位贬为庶人的权利。   狄旎这是在,行僭越之事,连她一个小小宫人都知道,会引发朝中动荡的。   而狄旎和池宴想要的,就是蒋太傅他们,出师有名。 第四十四章   池宴听见钟粹宫那头, 狄旎下旨传来的动静了。   她事前并未同池宴说,可毕竟二人如今日日都待在一块,池宴又如何不知晓狄旎的心思。   他皱了皱眉头, 抢在狄旎之前下了那道旨意, 不过由贵妃的懿旨变成了陛下的圣旨。   他想让狄旎成为皇后,那必定她身上不能有叫世人都难忍的诟病。   而这个旨意, 无论是狄旎下, 抑或是他自己下, 都没太大的差别。   既然如此,便叫世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好了。   大太监知晓池宴的想法后,颇为一惊。   他跪在池宴面前,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陛下啊,您可不能这样啊, 您这般,叫史官日后如何写?”   池宴本来心情有些沉重,可看见大太监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脸上也不由带了些笑意:“如何写?朕告诉他。”   大太监一愣:“什么?”   “怒发冲冠为红颜。”   大太监:“...”   池宴这圣旨一出, 朝廷哗然。   辅佐过先帝的老臣痛心疾首,纯臣有些发愣, 而蒋鸣一派却乐坏了。   本来在蒋鸣看来,自己这个嫡女,只是一个棋子而已。   若是用处更大,于他便更好。   就算她已经死了。   只是蒋鸣心里多疑, 自然是不太信池宴这般冷血的。   在他眼里, 池宴就像是一个鸡崽子似的,柔弱,不懂变通, 初生牛犊不怕虎。   明明是个皇帝,却对一个外邦女人言听计从,如今落到这个底部,在他看来,真是活该。   只是正当蒋鸣还对这事真假抱有疑虑的时候,他派到宫中的宫女传信过来,她写在里边发生的事,和蒋鸣这边听到的一模一样。   蒋鸣眉心一动,又挥了挥手将另一个人招来。   这么些年来,他安插在宫里的自然不止这宫女一人,狡兔都要三窟,何况他也不能保证那宫女一定不会背叛他。   等到安插在池宴身边的人来之后,蒋鸣开门见山地问了蒋妃的情况。   毫无疑问,得到的是想同的答案。   只是,他带来的消息与那宫女有一丝的不同。   蒋鸣听见后,眼神中带了些狂热:“哈哈哈,天助我也啊!”   他挥手,叫自己贴身侍卫走上前里,附耳说着些什么。   没过几日,京城中便有传言。   当今陛下为了那个北狄来的公主,竟杀害了从小青梅竹马的蒋妃娘娘,还将她的尸身随意丢在了乱葬岗,就为了讨美人的欢心。   京城众人一片哗然,就连朝廷中也颇有流言。   可等到上朝后,有言官上谏,池宴眼睛都不眨地,就将那人拖了下去。   这下,朝堂上的朝臣也都心里有了计较。   这贵妃娘娘,还真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呐。   池宴愈发这样,蒋鸣等人心里便越放肆。   在他们看来,池宴已经成为了商纣周幽之类的,而狄旎自然也成了妲己褒姒之流。   而狄·当代妲己·旎,听到这个消息,咳嗽了好一会儿。   她那天将眼睛哭得红肿的蒋妃送出宫时,她握着狄旎的手,只说了一句:“娘娘,我叫蒋知韫。”   那时,狄旎愣了许久,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   可等她回到铜雀殿时,她却恍然大悟。   所有人无论是私下,还是当面,都是叫她蒋妃。   就连狄旎之前,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深宫就像是吞噬人的恶魔一样,把人变成了一个代号,一个棋子。   把蒋知韫,从天真浪漫,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变成了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狄旎摇了摇头。   不,将她变成这样的人,不是深宫,是蒋鸣。   是那个任蒋知韫在后宅被蹉跎,逼迫她与自己心上人分离,再将她用作棋子,放进宫里来。   狄旎压下了心里所想,她听闻那沈家的小儿子为人和善,长相俊俏。   上旬,池宴还未下旨将那几个与蒋鸣交好的京官外派时,其中有一个年纪尚轻的小臣,不知和沈家小儿子有什么矛盾,竟当街打了起来。   本来沈家公子武艺颇精,听说是那小臣使了什么诡计,将沈家公子的腿给伤了。   沈家老爷怒火冲心,差点没把那小臣家给砸了。   可没过多久,便受到了蒋鸣的警告。   他好像在有意护着那人。   狄旎有些诧异。   蒋鸣分明不是个会滥用善心的人,怎么会...   池宴挥退了宫人,自己走了进来。   他看着狄旎支着脑袋一脸思索的模样觉着有些好笑,便一下坐在了她身侧,紧紧贴着她,还在狄旎耳边说道。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狄旎被忽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   她偏过头来,便是池宴放大了的脸。   狄旎狠狠的翻了个白眼:“你吓死我了。”   池宴霎时想到了先前一些激进的言官说什么红颜薄命,诅咒狄旎的话。   如今听到狄旎说这句话,赶紧呸呸呸了:“别乱说,死什么死。”   狄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挺迷信的。”   池宴早就适应了狄旎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他偏过头来,哼了一声:“反正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狄旎脸上带着笑意,嘴里却絮絮叨叨的:“怎么跟拜年似的,是不是还得加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池宴这话说的认认真真的,可见着她这般,便也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狄旎皮完了,便开始说正事了:“欸,你知晓蒋妃...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她蒋知韫的事吗?”   “什么事?”   “她情郎啊。”狄旎说完,还看向池宴的脑袋,眼底带了一丝怜惜。   池宴看懂了她的眼神,身子不自主地打一阵寒颤。   他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别这样看我。”   狄旎脑袋闪过几个大大的问号。   池宴又说:“朕会忍不住的。”   忍不住什么?   狄旎闪过疑惑,片刻后,她脸一下变得通红。   “你你你!”   见她结巴了,池宴眼里闪过笑意:“脸红干嘛,你脑袋瓜里都是装了些什么。”   他缓缓开口:“朕只是想说,你这样总盯着朕,朕忍不住害羞罢了。”   狄旎:“...”   她有气无力的:“好,是我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狄旎心里吐槽了一句:大男人,还害羞呢。   她抬头看了池宴一眼:算了,不说了。   狄旎正了正身子:“你还没回我话呢?”   池宴眼里闪过了疑惑,等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了狄旎方才说了什么。   “那个沈家小子?”   狄旎带了些兴趣,点点头。   “那腿,不太好。”池宴摇了摇头:“蒋鸣那私生子也太狠了,跟他爹一个货色。”   狄旎“啊”了一声:“那人是蒋鸣的私生子?”   不过她对蒋鸣和那施暴人不感兴趣,便继续说道。   “可我听说,沈公子的武艺可不差啊。”   池宴点头:“确实。”   他话里有些遗憾:“可惜了啊,那钉子虽取了出来,可日后腿就算能走,也得瘸着了。”   狄旎瞪圆了眼,她先前只知道沈公子腿因着这事有毛病了,可具体什么情况却是不知晓的。   “钉子?”她抿了唇:“那你还只把他贬出京?”   池宴一顿,眼神落在傻蛋的脑袋瓜子上面:“哎。”   他叹了一口气:“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   “就和这次一样。”   狄旎点了点头。   蒋知韫这事瞒着了许多人,包括太后。   那日颁旨之后,太后她老人家生了一场大气,还气的咳嗽了好几天。   狄旎想着,如今若是算算日子,也该好了。   好了之后...便是要来寻她的麻烦了。   狄旎打了一个冷战。   虽然先前不告诉太后,是因为叫蒋鸣那群人更为相信罢了。   而太后震怒,无意中也推动了那群乱臣贼子谋逆之心。   狄旎正胡思乱想之间,外边传来一阵躁动。   然后,狄旎一抬头,便看见了眼里都冒着火的太后娘娘。   她如同学生时期,做错事时见到老师一般,一下站了起来,声音磕磕绊绊的:“太,太后娘娘。”   池宴视线没对着门外,可听她这一叫,身子也微微僵了,他缓缓转过头来,扯出一丝笑:“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看着池宴,先是有些惊讶,而后怒火更甚了。   她冲上前去什么都没说,先是打了池宴一巴掌。   “你!”太后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   池宴偏过头来了,虽解了一些力道,可毕竟这巴掌最后还是落在脸上了,有些疼。   池宴想,若是自己明日顶着这个巴掌上朝,怕是会被那些臣子在私底下嘲讽一顿吧。   太后吐了几口气,又转过头来,看向狄旎眼里带了些失望:“知韫她从来都不同你争宠,为何你不放她一条活路啊。”   她擦了擦眼角:“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她向来都是在本宫这儿替你说话的。”   太后摇了摇头,又落下了几滴泪。   池宴自己被打了没事,可看着狄旎拘谨地站在一旁,低着头像小媳妇一样受训。   他走上前去将她护在身后:“母后,不是她的错。”   太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语气里尽是失望:“你!”   她猛地将手落了下来:“罢了,本宫人老了,话没用了。”   太后走到门口,转过头来看向狄旎,眼里满是失望:“也是本宫看错你了,原本以为是个好孩子的。”   她说完这话,便挥了袖子走了。   狄旎没想到,她听到太后对她的评价,竟然是在这时。   狄旎抿着嘴低下头来,许久都不吭声。   池宴瞧见她这个模样,连脸上的伤都不管了,急忙握住她的手:“别怕,等一切都过去后,朕会同母后将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的。”   池宴看着她扯了嘴角,脸上什么却没什么变化。   狄旎眼神黯了黯:“但愿吧。”   还没等池宴再说些什么,一个黑衣人忽然从暗处走了出来,将狄旎吓了一大跳。   黑衣人朝着池宴走来,附耳说了一些话。   狄旎会武,耳力自然比别人好。   她嘴巴张的圆:“什么,蒋鸣竟然想派人攻入皇城?!!”   自以为万事做得隐蔽的暗卫:...? 第四十五章   皇城外笼罩着阴霾, 像是破了苍穹,乌云坠了下来。   而皇城内,各路官兵却依旧井然有序, 丝毫没受到外界的影响, 反而与先前更胜一筹了。   那日,池宴同亲臣就着蒋鸣一事, 在乾清宫议事堂中, 从白日谈到了夜里。   夜幕微垂, 点点星辰漾成了河,宿醉在沉浸的梦里。   大臣们面红耳赤的,口里一句一句的:“望陛下三思。”   年少的皇帝板着脸, 说不尽的威严。   他缓缓开口,声音青涩却异常沉稳:“三思, 朕已经万思了。”   “蒋太傅近些年来,因着朕年幼,把持朝政目无皇权,更是纵容底下臣子贪污受贿, 藐视法纪。”   “你们说,朕如何能忍, 如何不敢争!”   池宴的话掷地有声,刺激得底下的纯臣眼睛通红。   陛下长大了。   池宴伸出手来,揉了揉眉心:“爱卿们,还有何异议?”   底下大臣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那池宴数日前终于请来的, 先帝陈太傅的关门弟子许卿终于到了皇城内。   他自小被陈太傅拉扯大,学问见识远超过如今朝堂之上的大臣。   当初他当官为政之时正年轻气盛,施展抱负, 叫那段时间成了先帝在位时最繁荣安定的时候。   许卿为人刚正不阿,先前也曾因先帝在朝政上平衡的责罚而隐居山林,不再外出。   这回,池宴虽然为了请他出山耗了许久的力。   可先前听了他一席话,深感有理,便愈发奉他为贤师了。   许卿不过不惑之年,他却早已蓄了须。   “若是陛下有四成把握,臣便赞成。”   “四成?”大臣们颇为一惊,皱着眉头说道:“为何四成便行?”   许卿眸色颇深,看向人之时,如同深渊一般。   他缓缓说道:“有臣在,这四成,也能变成十成。”   许卿口气狂妄,可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大臣们听到他这话,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当初开创先帝盛世时候的男人,这口气,果真大。   池宴拍掌笑道:“好,那朕便先谢过许爱卿了。”   纵使大臣们心里还有疑虑,可如今池宴已经出声站在许卿这一边了,他们再怎么说也是无用之举了。   小陛下年轻气盛,自己做过的决定从未反悔过,这时他既然已经决定了,便由不得他们再说了。   大臣心思百转,却也不再说话了。   毕竟他们也想看看,这个许大人,终究能做出什么样的一番事业来。   许卿颔首又道:“那陛下,瞻洲之事...”   池宴沉思片刻:“你们先退下吧,朕和许大人有其他事要谈。”   大臣们拱手:“臣等告退。”   /   狄旎近些日子也愁坏了,不仅是为了池宴。   她和蒋知韫的关系比先前在宫里时候还好了,蒋知韫出宫以后,身子便慢慢好转,在京城外不远的一个小城里暂且先住下,等着过段时日沈家公子身子好一些,他们便开始云游四海寻医。   如今沈公子卧病在床,腿脚虽能动,却走不了远路。   于是狄旎谋划着,给他做一个轮椅,至少叫他行动能更方便些。   可是狄旎的画画水平堪比幼儿园小朋友,这“抽象派”的画别说是宫里的工匠,便是她自己画完,都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于是狄旎左思右想,就开始霍霍紫鸢了。   紫鸢被狄旎拉过来,坐在桌案上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狄旎清了清嗓子:“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就想叫你做一幅画。”   “画啊?”紫鸢松了一口气,作画她会,只是...   “娘娘,您让奴婢给您画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给您画像嘛?”   狄旎摇摇头,说着她的要求。   只是等狄旎说完后,紫鸢看向她,眼里明晃晃的问号。   “娘娘...”紫鸢斟酌着开口:“您这是要做四轮车吗?”   这下轮到了狄旎满脑袋瓜子的问号了:“四轮车?”   她顿时想到了现世中看过的三国电视剧,在里边,诸葛亮上战场指挥,好想坐着的就是这车。   狄旎摇晃了脑袋:“不是,本宫想做的,是给腿脚有问题的人,方便走动的。”   紫鸢心细,一下就想到了蒋知韫和她的情哥哥。   不过既然如今蒋知韫已经出宫了,于狄旎也再无丝毫的威胁,紫鸢作为狄旎的宫女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也愿意做这事相助与她。   “那娘娘,您再说一遍,奴婢听着。”紫鸢捏着墨笔的手稍稍顿了一下:“让奴婢看看,可否能画出来。”   狄旎笑了:“本宫相信你,自是能画出来的。”   她一边想着前世见过的轮椅,一边细细描述着。   “状似椅子,两侧有扶手,底下四角变作轮子,凳腿中伸出一个放脚的小案板,足够一脚搁在上边便好。”   “靠背往外延,伸出两个能供人推的把手。”   狄旎俯下身子来慢慢看着紫鸢作画。   为了写实,紫鸢用的是颇细的墨笔,处处细节都能兼顾。   狄旎越看越满意,止不住的点头。   因着在铜雀殿不用出门,狄旎只将头发松松挽起了,好闻的皂角味一下就钻进了紫鸢的鼻子里。   紫鸢先前还没察觉到,仔细嗅了几下,一边画画一边嘟囔着:“这是什么味道,真好闻。”   狄旎离着她近,自然是听到了这话,她低下头来捻住一缕青丝放在鼻尖嗅了嗅:“你喜欢这香味?”   紫鸢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偏过头来,一下便撞进了狄旎的眸子里。   她吞了口唾沫,点点头说道:“好闻。”   紫鸢说完便反应过来,她方才好像有些呆呆傻傻的,于是紫鸢又挠了挠头说道:“娘娘哪处都好闻,难怪陛下喜欢。”   一提到池宴,狄旎就想起他在自己脖子上同小狗狗一样嗅来嗅去的模样。   她脸色一红,可毕竟在紫鸢面前,还是要维持一个主子的形象的:“胡说些什么呢。”   狄旎看着紫鸢已经画好了,便立马转移了话题,她将桌案上的画拿了起来:“紫鸢你画的真好,瞧着比本宫说的可是要细致多了的。”   狄旎虽是随口就来的夸奖,可却都是实打实的。   这画中,还在这轮椅的一些位置画上了暗纹,精美的同工艺品似的,好看的很。   紫鸢不习惯被夸奖,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面上染了笑意,她小声说道:“是娘娘聪明,奴婢只是照本宣科罢了。”   狄旎听她这么说,夸奖的话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等到池宴进殿里来时便是这一幅景象。   他神色微微一顿,奇怪的看着面上带了些羞怯的紫鸢,和正在滔滔不绝的狄旎。   池宴:...   他缓了缓脸上迷茫的神色,才开口:“咳咳...”   池宴轻声咳嗽两声,在这殿中格外突出。   狄旎止住了声,转过头来:“陛下来了?”   她兴高采烈地将自己和紫鸢共同的“成果”递给他看:“瞧瞧。”   池宴接过,看了许久,他抬头时,便对上了狄旎满是期盼的眼神:“这...”   池宴皱起脸来:“这是什么?”   狄旎听到这话,一下把脸垮了下来。   她哼了一声,就将池宴手里的东西抽了回来。   “这是打算送给知韫的小礼物。”   池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狄旎这是在说的蒋妃。   他又回想了一下方才在图纸上看到的东西:“这是给沈家那小子准备的?”   狄旎面色这才好看了些,她点点头:“我打算将这图纸交给宫里的木匠,待做好再...”   还没等狄旎说完,池宴便抢先一步说道:“别交给宫里的人,把这图纸交给朕吧,朕叫紫鸢她哥找人。”   紫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微微一顿,等看见了池宴,又瞧见了他眼里对自己的嫌弃。   紫鸢沉默了一会,便慢慢退了下去。   等到了门口时,她再度抬头,便看见了池宴投来的赞赏的目光。   紫鸢突然感觉自己喉咙一噎,下一刻,便合上了门。   等到紫鸢走后,狄旎才反应过来,开口问他道:“你怎么来铜雀殿了?不是今日还要处理朝堂上的政务吗?”   池宴沉默着,他牵起狄旎的手:“朕同他们说了,要先发制人。”   狄旎自然知晓池宴这是在说什么。   她有些惊讶:“为何?”   “因为瞻洲。”   狄旎曾经看过大启的国土分布图:“瞻洲?我怎么记得,这是一个并不富庶的地方。”   “对,瞻洲三年缴上来的税,连江南一季的都比不上。”   “那为何...”   “那儿有铁矿。”池宴向来对狄旎都不忌讳说这些 。   “朕一定要在他们将那些铁都做成武器之前,一举歼灭他们。”   池宴眼里闪着光,尽是野心勃勃。   狄旎反握住他的手,表情坚毅:“那我可以做些什么吗?”   池宴点点头:“朕会给你一支兵力,若是等朕陷入危机了,就来救朕。”   “好。”狄旎眸子忽闪忽闪的:“虽然我希望,能同你一起作战。”   她歪着头一笑:“你是知道我的实力的。”   池宴也笑了:“当然。”   “我的公主殿下。” 第四十六章 ……   不知道池宴什么时候将那图纸交给紫鸢她哥的, 狄旎只觉得没过多久,蒋知韫的书信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感谢狄旎做了个轮椅给沈公子,还送货上门。   狄旎一笑, 近些日子来, 太后一直蜗居在小佛堂里,便是宫外都有传闻, 说池宴为了她, 连生母的话都不听了。   狄旎听到这些话也不恼, 却还是担心着太后的身子。   太后毕竟已经四十好几了,身子骨因着去了皇陵几年,也远不如从前。   狄旎思忖了片刻, 想着等到这件事彻彻底底过去,再让蒋知韫进宫里来, 叫太后也放心一些。   她一边想着,一边提笔在信中写了。   池宴最近来铜雀殿的次数比先前少多了,狄旎也知晓,许是那蒋鸣的事。   蒋鸣想举兵攻进皇城, 这并非是个好消息。   先前虽是狄旎与池宴将好好的理由放在蒋鸣的眼前,想逼迫他快些下手, 他们好早些清楚内患。   可如今感受到皇都内愈发的紧张,狄旎心里也有些燥了。   那日,池宴已经将自己的一队亲兵交给了她。   狄旎思忖了片刻,让塔娜去亲自教导他们。   池宴的亲军, 练的都是京都皇城中的统一招式, 便是到时候与蒋鸣他们对打,若是对方人多,也见不着讨得了好。   可塔娜不同, 北狄虽是以蛮力著称,可女子习的武,大多是以巧力对阵的。   有些招数怕是京城里的士兵都没见过的。   宫里上上下下早就被池宴给把控住了,于是狄旎这一支军队,堂而皇之的养在了练习场里。   这是池宴麾下最精锐的军队,不过百人。   也是池宴给狄旎的护身符。   他从来没有想过,若是自己真陷入囫囵之地,会让狄旎来救她。   这只是能保证,狄旎在他领兵失败后,依旧能全身而退。   狄旎是北狄公主,按理来说,便是他出了事,她也会安然无恙。   可是据探子来报,蒋鸣私通叛国的对象,是北狄一个仇视北狄王族的大部落。   若是池宴猜得没错,他们原本是想先和起手来一起对付北狄王室,等到北狄落在他们的手里之后,再回过头来对付大启。   不过这回,池宴却将他们的动作给打乱了。   在乾清宫部署兵力的池宴,分神想着这个的时候。   忽然觉得自己可真棒。   看来不会过多久,自己就可以成为狄旎口中的好皇帝的。   池宴信心满满的想着,却被人敲了一下脑袋。   “嘶——”   池宴揉了揉头,他抬起头来,便对上了许卿那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池宴一顿,不由心里生了一丝惧意,就像是当初还在太学时候,被蒋鸣抓住了他在下面玩蛐蛐。   他咽了口唾沫:“许爱卿,怎么了?”   许卿好像现在才缓过神来,他跪在池宴面前:“陛下恕罪,臣在乡野教书旧了,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池宴听到他这个解释,心里一突,虽然头上还有隐隐作痛,可他还是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将许卿给扶了起来。   “您是良师,有您在身边,是朕的荣幸。”   许卿也是听惯了好话的人,他也出声推脱了几句,但还是就这池宴的手站了起来。   他看了眼池宴手里的东西,开口:“陛下方才是在思考派兵的事吗?”   毕竟面前是一国皇帝,还是没有直说池宴方才是在走神,才会被他敲的。   池宴从桌案上拿起地图来:“是的。”   “朕从探子那儿得知,蒋鸣的军队,大多驻扎在瞻洲。”他伸出手来一点,指节修长,有着说不出的好看:“就是这儿。”   许卿点头:“瞻洲地势复杂,山多水多,先前都没注意到,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   “若是陛下想要一举歼灭,还需先将他们引蛇出洞才是。”   “不错。”池宴继续说道:“可是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兵器,朕却不清楚。”   许卿倒是不怎么考虑这个的:“总是有兵,也不会比整个京城的兵都多。”   “陛下除了禁卫军,手里还握着一支亲兵吧。”   这是向来皇帝们都心照不宣的事,许卿知晓,还是因为他的师父。   池宴点头:“确实,不过朕觉得爱卿也该知晓,这支军队,朕是不会拿出来的。”   许卿有些诧异,却也在意料之中:“也对,陛下亲兵贴身保护陛下,这是理所应当的。”   听了这话,池宴却摇摇头:“不对。”   他想到了什么,脸上也带了笑意:“只是想保护一个人罢了。”   许卿看着池宴这个神情,微微皱了眉头,他想到了京城中还在传的流言蜚语。   他近些日子来,一直宿在乾清宫偏殿,也没见池宴临幸过宫妃,对于那些传言,许卿也觉得就当个笑话听听。   可如今,许卿看着池宴那荡漾的神色,和有以代指的话,突然沉默了。   “陛下您说的,可是那贵妃娘娘?”   池宴一顿,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许卿看着他,陷入沉默。   等过了许久,他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陛下您和臣说实话吧,您究竟是想如何待这北狄来的贵妃娘娘。”   池宴挑眉:“如何待?朕以为自己说的很明白了。”   “自然是娶回家中,好好供着。”   供着,供菩萨吗这是。   不过这话也只敢在心里嘀咕着。   许卿颔首:“那臣大概知晓了。”   池宴疑惑:“知晓什么?”   许卿:“日后辅佐陛下,不以后宫牵制朝堂。”   他沉默了一会儿:“若是真叫那些世家小姐们进宫,那怕是别说牵制了,朝堂都会一团糟。”   池宴的求知欲又升起了:“为何?”   他默默地看了池宴一眼:“怕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因着陛下独宠一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池宴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挺直脊背,轻咳了一声:“没事,反正朕也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许卿赞同的点点头:“陛下这样是对的。”他顿了下又说道:“果然是先帝的种。”   池宴听到前半句,以为是要夸自己,还有些飘飘然的。   可听到第二句时,池宴顿时有些语塞了,他看着许卿,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父皇会对他又爱又恨了。   爱他的能力,却恨他长了一张嘴。   池宴看着许卿,叹了一口气。   你说,好好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   宫里布置地有模有样,而宫外蒋鸣府里,却剑拔弩张,一副紧张极了的模样。   不大的屋子里站着两行人,显得这屋子愈发狭小。   蒋鸣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这三年在朝堂上顺风顺水惯了,近些日子就算池宴对他有了防备,却还是迂回地处理了他的下属。   没在明面上同他闹过口角。   可那北狄小部落的使者,却丝毫不给面子。   黝黑的面容上蓄满黑乎乎的大胡子,一身横肉看起来极为强壮。   他往那儿一站,便叫人觉得这地都会塌陷一般。   北狄人野蛮,这是蒋鸣向来都知晓的,只是他却不知道,他们还会这般贪得无厌。   那使者哼了一声,一口大启话有些磕巴:“我知道大人您想要什么,可如果连我们这边的要求都不能满足的话,那便告辞。”   “要求?你们这是要求?!”蒋鸣鲜少生气,可如今,脸色却都涨红了:“若只想要几个小城池或是黄金,本官自然是拱手赠予你们。”   身后有人顺着他的背,蒋鸣呼吸了几口气,可那使者似是几天都没洗漱过似的,身上味道有些重,熏得蒋鸣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往后退了几步,不做声色的捂住鼻子:“你们太贪得无厌了,这个买卖,再怎么样我都不做。”   使者眉头紧紧皱着,眉心都拱出小山峦来了:“我们部落,打那什么狗屁皇室可是绰绰有余。”   “可是你非要先让我们来大启帮助你们,这路途遥远,还有你们中原人说的什么水土不服。”   “你给的条件太少了,这笔买卖,亏,大亏。”   蒋鸣也没想到这北狄人说话竟如此心直口快,确实,先前他们约定好的是先将北狄的王室攻下,再里应外合,一同攻打池宴。   可如今情况不同了,池宴封了狄旎为贵妃,还有册为皇后的先兆。   他不能保证池宴不会插手北狄的事。   更迫在眉睫的,还有那瞻洲的铁矿。   据他手底下的兵们说,近些日子,瞻洲那几个山头下,可是藏了好几个生面孔的。   蒋鸣不敢想,若这些人是池宴派来的,那会怎么样。   他缓和了下面色,决定和这个粗鲁又贪心的北狄人再次交涉:“若是本官得到了大启的国土,可以让步。”   蒋鸣话还没说完,便被北狄人给打断了:“哼,我们要的不是让步。”他走近来,眼里闪着凶光:“我们要的是妥协。”   蒋鸣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他背过身来,挥手:“送客。”   既然已经没法再说了,那便也没必要浪费口舌。   他是大奸臣,也是觊觎皇位的罪人。   可要整个大启的百姓因为他的上位而颠沛流离,蒋鸣不准。   北狄人有些诧异,他忍不住地再说了一遍:“我们不过是想要北狄人毫无忌惮地进你们大启,为何不行!”   “况且同样,你们也能来我北狄随意经商。”   “北狄这块肥肉,你们大启不是早就想沾了吗?你若是答应,那便给你沾。”   蒋鸣呲笑一声:“想肆意进大启,然后让我大启十三郡都落入你们的手里。”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想都不要想。” 第四十七章   蒋鸣将那几个北狄人“请走”之后, 又颇为头疼了好一会儿。   发兵,是肯定会的。   篡位,是肯定会继续的。   只是没有了北狄人的帮助, 蒋鸣觉得, 自己好像在无形之中,忽然落入了下风。   他揉了揉太阳穴, 问着自己的亲信:“小公子呢?你们可妥善安置好他了?”   蒋鸣问的是自己那个唯一的私生子。   是人皆有软肋, 他的软肋, 便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了。   亲信听到他的话,额上冒了些汗珠出来,他支支吾吾的:“这...”   蒋鸣不过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挑眉逼问道:“怎么了?”   蒋鸣看着他的脸,从里边发现了惊慌失措, 蒋鸣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紧紧皱着眉头,逼问道:“你说,究竟怎么了。”他顿了顿,毕竟是对着自己的亲信, 如今紧要关头,语气还是缓和了些:“你慢慢说, 本官不怪你。”   蒋鸣的话叫亲信心里有些不舒坦,可面前的人毕竟是自家大人,而且...   他颔首:“从前日起,公子进入颍川境内时, 便再没人知晓他的踪迹了。”   颍川离京城说近不近, 说远也不远。   可在这紧要关头之下,蒋鸣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派人寻他。   蒋鸣思忖了片刻:“你先去瞧瞧姓沈的那户人家,近些日子来都做了些什么。”   他儿子将沈家那小子腿给弄残了, 确实是他们这儿理亏。   可他蒋鸣的女儿,还为了他自裁了。   若旬儿这事真与他们有关,那别说他不讲情分了。   蒋鸣一边想着,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   可等到亲近傍晚回到蒋府时,告诉蒋鸣,沈府近些日子一直都在着急着沈小公子的腿,怕是没有分身乏术。   而沈小公子本人,听说是正打算寻居于世外的高人来诊治自己的腿,旬儿的事,怕是与他们无关。   蒋鸣手心一紧,险些捏碎了手里的玉佩。   他心中焦急万分,可却没有丝毫办法。   目前正值发兵篡位的紧要关头,万万不能因小失大。   蒋鸣在心里这般同自己说,拳头攥得紧紧的,脸上神色也有些怏怏的,并不好看。   而宫里训练场中,狄旎方才巡视完如今已经在自己手里的亲兵,却发现了一个生面孔。   她刚想上前叫人把他捆住,可却见他满脸的不情愿,周围的人似乎也在盯着他。   “阿旎。”池宴的声音响起。   狄旎转过头去:“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会过来,来瞧瞧你。”池宴一笑,他偏过头去看正在训练着的士兵们:“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池宴伸出手来,指了其中一人,就是狄旎方才看到的生面孔。   狄旎摇摇头:“不知。”   既然池宴这般问她了,那就代表他知晓咯。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池宴一笑,附耳说道:“蒋鸣的私生子,就是害的沈公子断腿的人。”   狄旎眼睛一下瞪得圆:“什么?!”   她声音有些大,一下就惊动了正在训练的士兵们。   不过就算他们听到了,却也没人敢将目光投到这儿来。   毕竟狄旎面前站着的,可是池宴。   他小肚鸡肠,先前将他们派来照看狄旎前,还三令五申,只许他们保护狄旎,却不许靠近她。   士兵们有些摸不清头脑,却在池宴走后,一下被那总管太监给点醒了。   池宴这是吃醋,怕狄旎与他们走太近。   这陛下心尖尖上的人,他们连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而狄旎却不知晓先前的事,她转过头来皱紧眉头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身材虽魁梧,可看招式却知晓怕只是一副空架子。   眼下乌青,眼眸浑浊,一看就是在胭脂堆里浸染久了的。   她呲了一声:“就为了他,将知韫当弃子给抛弃了?”   狄旎为蒋知韫抱不平:“这眼光真是差极了。”   池宴听着,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朕也觉得。”   “不过...”狄旎终于找到了这事的关键所在:“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沉思了片刻再度开口:“你派人把他绑过来的?做什么?想牵制蒋鸣?”   狄旎的问题一个一个抛向池宴。   池宴也只听着,等到狄旎终于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了,才说道:“朕前日把他给绑了,不过今日才回到宫中。”   狄旎:“那为何不扔在大牢里?”   她看向那人,眼里带了些厉色:“如今看着他好好的站在这里,我就生气。”   见狄旎情绪有些波动,池宴开始顺毛了:“放心,朕不会叫他好过的。”   他扬了眉:“你瞧。”   训练场上,该开始每日的搏斗了。   士兵们一对一的车轮战,从不会因着对方是同伴而手下留情。   毕竟如今留情了,在战场上,却没有人会给他们留情面。   蒋旬原本只是一个不学无术,靠着蒋鸣才得到一个京城的小官做做,如今见着这幅血腥的场面,连膝盖都要软了。   只是身旁的人早就得了池宴的命令,更何况他们平日里向来都是看不惯这些个凭家世欺压人的小人,下手自然不会轻。   等到蒋旬被打的嗷嗷叫时,狄旎在底下眼睛有些热,这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池宴偏过头来:“你想上去?”   狄旎白了他一眼:“自然。”   她如今被闷在宫里久了,感觉自己的手都生了许多。   池宴沉思:“要不,咱们上去比试比试?”   狄旎眼睛一亮,应下:“好啊。”   池宴的命令发了下来,台上的蒋旬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至少今日不用再干愣着像傻子一样被人打了。   而其他的士兵有些期待,他们先前和塔娜过了招,其中便有一大半的人败在她手上。   狄旎作为塔娜的主子,怕是武艺也是在她之上吧。   而当今陛下的武艺,他们也从未见识过。   如今若是能看着当今陛下与贵妃娘娘切磋武艺,便是出宫去吹嘘,也有了好素材。   狄旎这次出来时候,便换了利索的衣裳。   黑红衣裳干净利落,腰带系于腰间,将纤细的腰肢一下就给显露出来了。   她眉目不像启国大家闺秀的端庄,反而带了些不羁,眼神落在池宴身上时,还一挑眉带了些挑衅。   池宴先前也是围观过狄旎打架的,那身手堪称一绝。   不过自此之后,他也常常私底下偷练武术,毕竟第一次见着狄旎那次,他原本是想英雄救美的,可没成想,自己一时不查被那山贼给捆了,还是狄旎把他给救了出来。   池宴想着先前的事,抬头看向狄旎时,眼里也带了些期翼。   “让你三招。”   狄旎听到这话,稍稍有些无奈:“你确定,让我三招?”   她虽已经许久没动手了,可毕竟都是写在骨子里的招式,如今至少也能使出巅峰期十之七八的水平吧。   狄旎面上带了笑意,手指微微勾了:“不欺负你了,直接来吧。”她说完这话顿了顿,决定给他个甜枣:“若是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件事。”   果然,得了应允的池宴已经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什么事都行?”   他眨了眨眼睛,迫切地想要她的答案。   池宴的目光似火,灼得狄旎都要偏过头去避避这个眼神了。   她轻声咳嗽了下,挺直脊背:“这是自然。”   “女子一言,驷马难追。”   池宴一笑,小虎牙露了出来:“好。”   话音刚落,他便三两走了上来,招式丝毫不饶人,这比狄旎最开始认识的池宴有着天差地别。   狄旎一惊,忙躲了这招式:“你这是得了世外高人的指点,一刀999吗?”   好家伙,够男频。   池宴动作一顿,脸上带了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狄旎眸子闪过一丝狡黠,三两步上前,就擒住他的·1789手腕,想往后一拖。   只是不知道是她动作慢了,还是池宴确实比先前更强了。   狄旎的手还没碰到池宴时,反被一扯动,就带入了他的怀里。   “你!”   狄旎咬咬牙:“无赖!”   池宴在狄旎面前,就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阿旎,我棒不棒。”   “棒...”狄旎用另一只手将他手腕拖动,自己身子一闪,就将他给困住了:“棒你个球球。”   池宴疼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他声音有些破碎:“阿旎,疼疼疼...”   狄旎顿了,她手上动作不由得软了:“没事吧?”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自言自语:“我明明没用多用多大的力啊。”   池宴直着身子,小口舒了气。   等到转过身来时,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了:“女侠手下留情,小生感激不尽。”池宴恬不知耻地蹭上前去,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只有以身相许了。”   狄旎:???   她转过头,满眼疑惑地看向他,这孩子,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狄旎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可面上却不愿理他,她翻了白眼:“如今算是我赢吧?”   池宴摇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将她囚在自己怀里,丝毫动弹不得。   “朕赢了。”   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撞进温暖怀里的狄旎满脑袋的问号。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笑得荡漾的小傻蛋,有些无奈,可自己脸上也不由地因着他而染上了笑意。   “好好好,我答应你一件事,行吧?”   狄旎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这个傻蛋会为了那一点甜头费尽心机的,既然如此,那她便给他就好了。   池宴低下头,啵了她一口,应下:“好!”   场外的士兵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心里不由发出疑惑: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等到回营里后,他们才反应过来什么,可嘴里已经酸的连饭都用不下了。   只有蒋旬,眼里闪着光。   原来外边传闻说的,并无道理啊。 第四十八章   蒋鸣纵使因着近些日子谋划着大事, 可依旧还分了心思去寻自己如今这个唯一在世的子嗣。   他这些年来执掌朝政,在各郡也有自己的路子。   可都半旬了,却依旧没有蒋旬的任何消息。   蒋府中, 蒋鸣神色不虞, 他手指反扣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声音有些大, 叫人听了都觉得疼, 可蒋鸣面上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   他垂着头,自顾自的说着:“既然各郡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那阿旬他, 必定是在京城内了。”   “京城内?”蒋府管家有些诧异:“可是大人,京城可是您的地盘, 谁这么大胆敢...”   他话还没说完,蒋鸣就指了指天:“那位如今也该有这个本事和算计了。”   蒋鸣说的是池宴,“只是,他如何知道阿旬是我的孩子。”   他没做多想, 反而呲了一声,是自嘲也是对着池宴的不屑:“若是他早就有这般的脑袋, 本官又何至于此啊。”   管家一直跟着蒋鸣,自然知晓他最初时,还只是想当一个本本分分的权臣。   只是那时他一直对先帝想要立池宴为太子感到不满,纵使他是池宴的老师, 从小敬重的老师。   管家沉思片刻:“那大人您, 如何打算?”   蒋鸣揉了揉眉心,他向来宠溺自己这个唯一的孩子,从小他要什么便给什么, 如此便养出来了个顽劣的性子。   只是,若是相比于千古帝业,那这个孩子,便只能成为牺牲品了。   蒋鸣有些不可置信,难不成他也会和先帝一般,有着过人的才干,足以统领河山,却无后继之人吗?!   蒋鸣不信命,他沉声下令:“找,翻遍京城,也给本官找回来。”   管家应下:“只是大人,出师也应有名,您打算,以何理由呢?”   “蠢。”蒋鸣瞥了他一眼:“就说本官丢失了最喜爱的字画,池宴就是知晓,又奈我何。”   “盯着宫里的人,若是有什么动静,立刻派人来同本官说。”   管家颔首:“是,大人。”   蒋鸣作为太傅,在京中的声望一直不低。   这事一出,成了京城百姓热议的话题。   只是不知是哪一方的势力加入了,这谈论的话题中,竟有人说是当今陛下派人到太傅府里偷的,为的就是将此物赠送给他那心尖尖上的贵妃娘娘。   人在皇宫坐,锅从天上来。   还在乾清宫里兢兢业业批阅奏折的池宴,听到这时,突然感觉自己膝盖骨中了一箭。   他手里捏紧墨笔,死死咬着牙,让自己的面容不那么狰狞:“蒋鸣他有病吗?”   狄旎一进屋子里,便听到的这句话。   她忍住了笑意,小声开口:“这是怎么了?他又哪里惹了你?”   池宴一见狄旎来了,他顿时瘪着嘴:“阿旎...”   面上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叫人看了心生怜惜。   只是狄旎早就看惯了他这副模样,她走上前去,挑了个矮凳坐着,偏过头去问总管太监:“你这是同陛下说了什么?”   总管太监早就习惯了池宴办政时狄旎在一旁了,他轻声咳了一声,便把原委同狄旎说了。   狄旎听完后,脸上的笑意便藏都藏不住了,眼神投向池宴时,还带了些怜爱,丝毫不记得自己也在这笑话中占有一席之地。   池宴瞧见她这副样子,将批好的奏折放在一旁,走上前去蹲下来看她:“你就会笑话朕。”   眼神里满是控诉。   狄旎笑完之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轻声咳嗽了下,掩盖自己方才的“无情”。   她想着方才刚进来时候,听见池宴说的话,附和着:“我也觉得,蒋鸣估计是有点毛病。”   池宴偏过头来,他心里虽有些熨贴,可却还是瘪着嘴,想听听狄旎再说些腻歪的话。   狄旎接收到了池宴心里的想法,却不动声色,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明日上早朝,你想怎么办?”   提到这个,池宴眼前一亮,带了些狡黠:“朕自然有办法,叫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朕还是觉得,这指令估计不是他下的。”他低下头来嘟囔着:“朕可不觉得,自己的对手是个没脑子的小呆瓜。”   狄旎看着面前这个小呆瓜,想了想决定还是别戳穿他的自信心了。   她顺着毛说:“行行行,你最棒了。”   狄旎打了个小呵欠:“都这么晚了,还是用膳吧。”   池宴听到这话,一下就站起身来,殷勤地开始给她夹菜添饭,就连一旁的宫女,都没有丝毫用武之地了。   等到狄旎回到铜雀殿里,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愈发怀疑池宴这是在养猪。   只是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池宴手里的小金猪,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那种。   等到次日,一下早朝,狄旎便早就听见了今日早朝上的消息。   /   早朝上。   池宴笑嘻嘻地看着下边的朝臣,好像丝毫没有收到街坊传闻的影响一般,甚至比先前更平易近人了。   “朕听闻蒋大人最近遗失爱画,朕听闻甚是心痛。”池宴边说着,还戏精似的抚上胸口,作了西子捧心的模样。   朝臣:...戏过了,陛下。   只是还未等他们缓过神来,池宴又继续说道:“于是朕从库房里找出好些画来,毕竟国库东西多,这些什么孤本古籍啊,有些朕都没看过呢。”   今日的池宴,脑门上就印着四个大字。   财大气粗。   底下的臣子们都被陛下这一举动给惊住了,过了半晌,竟都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蒋鸣脸上忽青忽白的,池宴这个架势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他上前作揖,缓缓开口:“陛下不必如此,臣丢失的只是家父作的画罢了,自是比不上那些大家名作。”   蒋鸣话音刚落,池宴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既然如此...”   池宴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他这届科举时提拔 的臣子:“你们几个人,给朕好好的查,那些有损贵妃,有损朕的传言究竟是从哪儿起的。”   他偏过头,眼神落在了蒋鸣的身上,语气淡淡的:“莫要叫人将这罪责,不小心扣在太傅身上才是。”   蒋鸣身旁气压已经低极了,身侧的官员都打了一个哆嗦,只是碍着如今在大殿上,连往一旁挪都有些不敢。   池宴见蒋鸣脸色青黑,一声不吭,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大手一挥,便下了退朝的命令。   /   狄旎听完整件事,摇了摇头。   这流氓式的辟谣,千古以来怕只有池宴一个当皇帝的这么干吧。   她眉眼软了下来,也带了些笑意:“不过,对付那些人,也不亏是为一个好办法。”   紫鸢点点头:“奴婢也觉得,蒋大人向来循规蹈矩,所以他从小便不喜欢陛下。”   她低下头来一笑:“只是他估计也想不到,会有今日这番场景吧。”   狄旎刚要应和几句,便听见外边的声响。   她坐直了身子,想要问怎么了,便看见池宴一下便冲了进来。   他额间上冒了些汗,可眼睛却亮亮的:“阿旎!”   狄旎被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伸出手来,捏着帕子想替他擦擦汗,只是还没碰到他人,就被池宴握住了手。   “阿旎!”   狄旎:?   她反握住他的手,哄孩子一般:“怎么了?”狄旎想了想方才紫鸢同她说的:“莫不是那蒋鸣又来找你了?”   池宴立马摇摇头,只是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今日,我可是把那个老匹夫给气的半死了。”   狄旎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委屈,听到这话,也松了一口气,不由嗔怪他:“你都要吓死我了。”   不过她也不会朝池宴泼冷水:“你是说早朝的事吗?我方才已经听紫鸢说了。”她扬了眉:“你真棒。”   被她这么一夸,池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偏过头去,看见原本站在一旁的宫女们早就极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这才将脸上的红晕褪下去一些。   “咳...”他拳头握紧,放在嘴下假咳了两声:“也,也没有啦。”   池宴挺直脊背,将眼神放在了她身上:“谁让那些人总是想钻空子来污蔑你呢。”   “阿旎,你可是要做皇后的人,不能总被他们这么污蔑!”   他说的理直气壮,害得狄旎都差点信了。   她摇摇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好了,不说这个了。”   狄旎抬起头来:“若是寻到的那些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陛下,你打算怎么办?”   池宴早就适应了狄旎总在闲话孔子里说正事:“自然是秉公处置。”   他凑近闻了闻:“你擦了什么香,真好闻。”   玖拾光整理   狄旎见他像小狗似的嗅来嗅去,有些嫌弃的把他推了开来:“没擦什么,昨日泡澡时加了些花瓣而已。”   她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若是蒋鸣呢?”   池宴顿了顿:“那朕就多招呼招呼蒋旬那小子,至于蒋鸣...”他啧了一声:“秋后算账。”   “花瓣?什么花,怪好闻的,下回朕也让小夏子他们给朕弄一些来。”池宴在狄旎面前丝毫没个正形儿:“这样,朕身上的味道就和阿旎一样了。”   狄旎被他说的烦了,也忘了方才说的正事,伸出手来去推他:“你可是皇帝,这像什么样子。”   池宴边说边蹭上前去:“没事,反正除了阿旎,其他人也近不了朕的身。”   狄旎无奈,白了他一眼:“算了算了,随你。”   次日,池宴招来大臣在乾清宫正殿议事。   大臣们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花香,个个心里犯着嘀咕,可看着上边正襟危坐的池宴,又低下头去,只留下满脑袋的问号。 第四十九章   蒋旬近些日子的处境极为堪忧, 身子上青青紫紫的,是和士兵们“对练”时磕碰着的。   他自小便是锦衣玉食的养着,哪里受过这个罪, 先前还摆了些少爷脾气, 如今却也不得不认怂了。   日日耸拉着肩膀,跟在那些身材魁梧的士兵身后, 就连走慢些了还会被人推。   等到狄旎抽了空, 再次去练兵场时, 便是看见蒋旬这样一副样子。   她还吓了一跳,有些吃惊地问了塔娜:“蒋旬这是怎么了?”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你小心着些, 他还有用。”   塔娜最近一直都在练兵场,连铜雀殿都没回去。   她皮肤晒得有些黑, 一笑起来牙齿却亮极了:“娘娘放心,塔娜有分寸。”   狄旎看着面前的塔娜,忽然觉着,她和当初在北狄的样子, 简直一模一样。   她伸出手来,捏着帕子替她擦了擦额间脖颈上的汗, 又将帕子递给她:“我自是信你的。”   狄旎看得她久了,又偏过头来一笑,唇角微微牵起,是极浅的笑, 却叫人看了如沐春风。   “娘娘, 您总看塔娜做什么?”塔娜被她盯得久了,莫名有些紧张,挠了挠头问她。   狄旎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觉得, 你这样好看极了。”   塔娜是北狄的姑娘,是翱翔在北狄蓝天的鹰,把她困在这红墙之内,总归是对不住她的。   狄旎沉思了一会儿:“塔娜,你想...”她顿了顿,终究没把那话说出来:“算了。”   塔娜却有些不依不饶,偏要狄旎把话说完:“娘娘,您说嘛。”   她撒起娇来,颇有池宴的风范,把狄旎磨得脑袋瓜子都嗡嗡响的。   狄旎伸出手来,制止住了她想要扑上来的动作:“停。”   还好塔娜还是听她的话,乖乖的站在一边,只是大眼睛眨巴眨不,一刻也不停歇。   狄旎抬头,便是看见她浅铜色的脸上做着乖巧可人的神情。   她有些忍不住了,眉眼弯弯:“古灵精怪。”   “哎,也没什么大事。”狄旎抿着嘴,小声开口:“我只是想问你,想不想回北狄。”   “不是以大启国贵妃的身份,只是你的公主。”   塔娜颇为惊讶:“娘娘您说这个做什么啊?”   她伸出手来扯住狄旎的袖子,急急忙忙说:“您莫不是有了紫鸢,便不要我了!”   塔娜平日里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今却急的黑眸里都衔着泪了。   狄旎摆摆手说:“不是不是。”她有些无奈地敲了塔娜一下:“这是在想什么杂七杂八的呢。”   “我只是想,你大概也想家了吧。”   塔娜见她不是嫌弃自己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只是脸上气鼓鼓的:“娘娘,塔娜先前早就同你说过,愿意跟随您一辈子的。”   “若是想要塔娜走,除非是您不需要我了。”塔娜低下头来,狄旎瞧着,竟瞧出一丝的沮丧来了:“塔娜愿意跟随您一辈子,这是塔娜六年前便决定的事。”   狄旎看向她,眼里带了些怜惜。   “你...”她叹了口气:“塔娜,你不喜欢这里。”   狄旎抬头看她,眼神直击她心里:“若是你日后想回北狄,一定要同我说。”她声音软了下来:“好吗?”   塔娜嘴唇翕动了,想张口说些什么,可话却一直卡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她终于点了点头:“好。”   塔娜扬面看她,脸上满是笑意:“只是相较于那些,奴婢还是更想陪在娘娘的身旁。”   狄旎心里软的塌了一角,她伸出手来揉了揉塔娜的头,她发质不是那么的好,有些粗,却在狄旎娇嫩的手心里找到了归宿。   狄旎哄孩子一般,轻轻说了一声:“乖。”   /   上回在早朝上池宴下过命令后,他提拔的那几个人也不负他的期望,没过多久就将那些个在阴沟里肆意窥伺的小人们一个个给揪出来了。   与池宴想的没错,这些人都与蒋鸣没什么关系,若是有,大多是敌对方。   池宴不愿在他们身上多费心思,大手一挥,将他们一个个的送到大理寺里,秉公处置。   而在街坊中,因着池宴这一雷厉风行的手笔,小民们也知晓自己先前是被人当木仓使了,也垂着头再也不敢传论这些没根没据的流言蜚语。   可蒋鸣府里,得到这个消息时却颇为吃惊。   身着月白色衣裳的门客将手里的扇子一合,走上前去:“陛下竟不借此机会为难大人,真是稀奇。”   另外一门客挑眉:“怎么,按你说的,陛下没为难大人,你倒是深表遗憾了?”   月白衣裳男子点头:“自然。”   蒋鸣听到他的话,抬头看向他,眼神有些尖利。   不过男子好似并未察觉到什么似的,继续说着:“若是陛下为难大人,那大人在里边可以做的文章,便多了去了。”   他偏过头来看向蒋鸣:“陛下虽尚且年幼,可毕竟是先帝唯一的孩子。”   “若是大人想出兵,必定得出师有名啊。”   “这名,本官早就谋划好了。”蒋鸣垂着睫:“只是这时机,却不是这么好遇的。”   男子一笑:“既然遇不见,大人为何不自己创造个时机。”   “这般的话,天时、地利、人和。”他顿了顿,声音拖长来了:“尽在您的手中。”   蒋鸣墨色眸子中精光一闪,他如今才对这个话题感了兴趣,将身子坐正些来:“那你说,这个时机,该如何创,在何时创?”   男子偏过头来,目光淡淡的,落在方才对他不屑的那个门客身上。   蒋鸣想也没想,挥了挥手便将他给支了出去。   “如今,你该说了。”   男子走上前来,不顾蒋鸣僵硬着的身体,附耳说着些什么。   /   还未到秋日涉猎时,宫里便突然热闹了起来。   原因无他,便是当今的太后娘娘,不知听了哪里的话,偏要去那远在千里之外的瞻州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不知名小庙上去拜佛。   池宴在瞻州的势力如今都已经部署完了,如今听自己老母亲这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太后生于边疆,长于京都,半辈子都在宫里待着,别说是那庙,便是瞻州连路都没路过过。   他正在心烦时,便又去近些日子已经不常去的太液池去喂鱼了。   池宴手里端着一大盒鱼食,看这个架势,怕不是去喂猪。   他垂着眸子,心里装着事,手上机械般的朝下边撒着粮。   最开始时,还有肥嘟嘟的大金鱼摇晃着尾巴抢着食。   等到后来食盆慢慢见低时,方才还饿的极的鱼儿们早就吃饱了,争前恐后的往一旁四散开来,像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一样逃命似游走了。   池宴深感无聊,叹了一口气就想把东西放在一旁。   只是他刚站起身来时,便听见后边有人笑了。   声音轻轻的,有些熟悉。   池宴觉得自己一定是耳朵出问题了,用自己空着的手拍了拍脑袋,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站稳,池宴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傻蛋。”   这声傻蛋说的极为敞亮,池宴身子一抖,这才发现他方才听到的,好似不是错觉。   他刚想开口,便又是一声。   “转过头来。”   这个声音离得他极近,似乎一伸手,便触碰得到似的。   池宴咽了口唾沫,缓缓地移动了腿,听着她话把身子转过来对着她。   “阿旎...”他声音极小:“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面前站着的俏丽姑娘,就离他两步远,若是往前跨大一步,就可以将人一下捞在怀里。   池宴心里带了些期盼,不会是阿旎与他心有灵犀,这才知道他如今在这儿吧。   狄旎看出了他想说的话,无情的把他的幻想打破:“是夏公公同我说,你在这儿的。”   池宴低下头来,闷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哦”来。   狄旎心里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这样,他们便只离着一步远了。   池宴看着近在咫尺的狄旎,忽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的。   他生了胆怯,忍不住的想往后退一步。   却一下被狄旎给拉住了袖口。   狄旎拧紧眉心,脸上带着微微怒气和后怕:“你这是做什么?!”   池宴这才想起,他这是在湖边,若是往后一退,不留神便会栽下去。   虽然这池子不是特别深,可如今已经是秋日了,夜里有些凉,沾了水怕是身子也会不舒坦。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便低着头任她训斥:“朕错了。”   而今天的狄旎却有些得理不饶人:“你错哪里了?”   池宴心里有些奇怪,却还是乖乖地说:“不该在处理政务的时间跑出来。”   “错。”   池宴抬头,撞进她眼里,又带了些不确定的说:“那...就是不该往后退,平白让阿旎担心了。”   狄旎再度摇摇头:“也错了。”   池宴有些诧异:“那是什么?”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些,还有错在哪。   池宴顿了许久,悄咪咪的说:“那就是,不该给那些鱼吃这么饱?”   他方才看到了狄旎将目光落在那已经见底的食盆里好一会儿,便小声开口猜测着。   狄旎嗯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池宴这下便更摸不清头脑了。   “这...”   狄旎看着他这副呆呆愣愣的模样,伸出手来点了一下他脑袋,不重,指腹软绵绵的贴在池宴脑门上,他还感觉舒服极了。   不过触感稍纵即逝,狄旎一下就把手给放了下来,叫池宴忽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你错在上回喂鱼喂这么多,把它们吃撑了还眼睁睁的看着我给它们喂食。”   狄旎皱了皱小鼻子,不情不愿地说着,脸上还带了些红。   池宴听着她的话,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过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笑意愈发的大了,虎牙抵在下唇瓣上,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架势。   “阿旎,小蠢蛋。”   莫名其妙被骂了的狄旎:??? 第五十章   等到他们一起坐在亭子里, 听着池宴说完来龙去脉之后。   狄旎心里有些无语,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经常被狄旎白眼对待的池宴早就习惯了,他直接忽视, 叹了口气:“阿旎, 你说朕不可能就这么应了母后吧。”   狄旎声音提了些:“自然不能!”   她指腹有些痒,忍不住想又戳一戳他:“榆木脑袋。”   骂完后, 又忍不住骂一句:“小蠢蛋。”   池宴被骂懵了, 眼里带着疑惑的对上了狄旎的眼睛。   狄旎有些恨铁不成钢, 连语速都加快了些:“既然你都说太后娘娘她从未去过瞻州,那你便去寻究竟是谁在她身边提的这事啊。”   池宴先前一直被“同意母后去”和“不许母后去”给困住了。   如今被狄旎这么一说,一下就被点醒了:“噢!”   他眼睛亮亮的:“对哦。”可是池宴却丝毫不忘记要纠正狄旎的称呼:“叫什么太后娘娘, 叫母后。”   狄旎方才气势做的足,可听他这一句便一下蔫了。   “你...我....”   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 才说:“别乱说。”   池宴最会的就是得寸进尺,他在狄旎面前没脸没皮的:“怎么乱说了?阿旎是朕的媳妇儿,母后又是朕的母后。”   “所以阿旎也应该叫母后为母后。”他将关系算的极为清楚,还点点头夸奖自己起来了。   狄旎被他念得有些晕了, 原本显而易见的关系被他说的云里雾里的。   她揉了揉脑袋,脑海里只有池宴这一句“媳妇儿”。   带着东北大碴子味的话, 在池宴颇为清秀的嘴里吐出,别有一番风味。   狄旎不再想这些,转移了话题:“陛下如今也许久没去慈宁宫了,不如今日便去看看太后娘娘吧。”   还不等池宴说些什么来妄图纠正她的称呼, 狄旎便继续说道:“毕竟太后娘娘如今年事已经慢慢高了, 陛下也该先退一步了。”   狄旎说的是上回因着蒋知韫的事,太后娘娘大发雷霆,大骂了池宴一顿。   那时太后正在气头上, 自是池宴说些什么,她都丝毫听不进去。   可如今这个事已经过了许久 ,狄旎觉着,他们也该坐下来慢慢解开心结了。   便是如今蒋知韫的事不能一五一十地说给太后听,也总该让她老人家安心,知晓蒋知韫如今还尚在人世,活得好好的。   池宴沉默了许久,他自然是知道狄旎的意思,只是...   他揉了揉脸,撒气一般的说了句:“那便去。”   池宴打定主意了,便是雷厉风行,还一下把狄旎给带了过去。   狄旎脑袋一懵,等到回过神来,便已经被池宴给拽到了慈宁宫了。   太后原本见着池宴了,眼里还闪过一丝的欣喜。   可等看见了他身后的狄旎,脸一下就板了下来:“陛下来这做什么,可是转了心意,允哀家去瞻州。”   池宴手心紧贴着狄旎的手心,他沉着声说:“母后,请恕儿臣难以从命。”   “为何!”太后气的脸都涨红了,伸手指向狄旎:“是因为她吗?”   狄旎一惊,僵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池宴手上力道加大了些,一下就把狄旎的注意力扭了过来。   “不是因为她,是因为蒋...蒋知韫。”   池宴先前蒋妃蒋妃叫得多了,如今还有些没扭过来。   太后嗫嚅着:“知韫?”   她长睫一下压了下来,声线也压低了:“既然你知晓哀家去那儿是想为知韫请高僧超度,那你为何还要阻拦。”   太后先前并未同池宴说自己要去瞻州做什么,如今乍然说了出来,池宴都有些愣神。   不过他感受到手心的温热,再度抬起头来:“可若是蒋知韫她没死呢?”   在池宴进来时,跟在他身后的总管太监夏公公早就将慈宁宫的侍女都遣出去了,如今大殿内只余下三个人,自然是开门见山的说了。   坐在上座的太后身子有些僵,半晌都没说话,只有唇瓣在不断的翕动着。   “你,你说的是真的?”她声音有些哑,还带了些哭腔。   这一句话,似乎耗费了太后大半的精力。   于是等到池宴给出答案时,她一下瘫软在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扶着一旁把手,细细的喘着气。   池宴有些担忧,走上前去小声询问:“母后,您还好吗?”   他面上带了些自责,他不知道先前瞒着自己母后时是错误,还是如今告诉她才是错误。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这个已经能顶天立地的儿子:“阿宴,你说的可是真的?”   还没等池宴回话,她又说:“你不是看着母后担心,在骗母后吧?”   “太后娘娘。”狄旎走上前去:“您看这个。”   她双手捧着一个信封,里边是蒋知韫近些日子给她写的信。   太后娘娘看着信封,心里有些期盼,指尖发颤着从狄旎手中接过,迫不及待地就拆开它开始看了起来。   大殿寂静无声,秋日的暖阳倾斜着洒在大地上,整个皇宫,被光照射着,若是有人站在云间,怕会是觉得皇宫内连一处阴霾的地儿都没了。   “好。”过了许久,太后娘娘终于不再吝啬,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她眸子里有些湿润,抬头看向他们时,一个个身影都有些恍惚。   “知韫,她还好吧。”太后说的是陈述句,这是她对自己说的,为的让自己心安。   狄旎轻声细语:“陛下先前已经派过靠得住的太医,私下里在知韫那儿呆了许久,如今她身子更甚从前了。”   池宴偏过头看她,有些吃惊:“这太医明明是你...”   他还没说完,一下便被狄旎捂住了嘴,还被那好看的桃花眼暗暗瞪了一下。   池宴不知道她这是做什么,不过也乖乖的一句话没说。   狄旎后知后觉,想到了如今是在慈宁宫,便脸上讪讪地,把手给放了下来。   太后看这模样,如何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她又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蒋知韫写给狄旎的信,话里话外都是感激和亲近。   她想起先前自己怎么对狄旎的,脸上也带了些臊。   “先前的事,是哀家对不住你。”   听到太后的道歉,狄旎脸上有些懵,她扯了扯嘴角,许久才挤出来一句:“娘娘不必向臣妾道歉。”   狄旎沉默了一会儿:“先前不让陛下告诉您,是臣妾的提议。”   “臣妾年级尚轻,处理有些事也不妥当。让您担心难过这么久了,是臣妾的罪过。”   太后毕竟居于高位这么久了,方才道歉的话也是憋在喉咙里许久才说出口的。   如今狄旎既然给了她台阶下,她便也松了一口气,连眉眼都软和了些。   池宴瞅准时机,小声开口:“那母后,瞻州呢?”   “娘娘自然是不去了。”   “不去了。”   她们二人的话同时说,等到狄旎抬头对上太后的目光时,便被她满脸的笑意闹了个大红脸。   先前太后是怎么看狄旎都不喜欢,可如今经过这一茬了,便是觉得她浑身上上下下是哪哪都好。   “乖孩子,上前来给哀家瞧瞧。”   太后朝着狄旎招了招手。   狄旎眨了眨眼,下意识偏过头来询问池宴的意思,毕竟那是他的母后。   池宴自然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十分赞成,还刻意给她比了个心。   这是先前狄旎教他的,如今反而作用在自己身上,她心里觉得有些搞笑,虽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可却也轻松了许多。   她抬起步子来,走上前去,半蹲在太后跟前。   太后伸出手来,替她将耳边散落着的秀发别在来耳朵后。   因着近些日子来,太后日日都在小佛堂里诵经,檀香味扑鼻而来。   狄旎觉得有些好闻,还拱了拱小鼻子嗅里下。   太后就在她面前,看着她的小动作觉得可爱极了,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先前是哀家看错了,果然是个乖孩子。”太后伸出手来,在她毛绒绒的头顶摸了摸,手法简直和池宴的一模一样。   “日后,便随阿宴一样,叫哀家母后吧。”   狄旎听着这话,身体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她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池宴有些心疼她蹲久了,便走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又担心地看了一眼狄旎的膝盖。   “母后既然都这么说了,你便叫就好了。”   池宴对上狄旎的眼睛,朝她努了努嘴。   狄旎舌尖抵在下牙槽上,将双手背在身后,用右手掐了掐左手。   嘶——   有些疼。   她这才反应过来,太后说的话好似不是作假。   狄旎偏过头来,看向太后,忽视着自己已经有些麻了的小腿,试探一般的开口:“母后...?”   太后脸上的笑意一下就展了开来,方四十出头的年龄,因着保养的好,脸上连皱纹都没有,若是忽视这一身雍容华贵的衣裳和头饰,说是方嫁作人的新妇都有人信。   她脆生生地应下:“诶。”   池宴也欣喜极了,先前太后不太喜欢狄旎,他左思右想寻了许多方法说了许多的好话,才让太后对狄旎有稍稍的改观。   可如今这一声“母后”,便是代表着太后已经完完全全接纳她的,便是自己明日立她为后,母后怕是都不会说一句拒绝的话。   池宴一边想着,一边洋洋得意的笑了起来。   狄旎不知道他脑袋里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伸出手来推了他一下。   池宴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的天马行空全部先搁在一旁放一放。   不过,对着自己母后,他还是像孩子一般,嘚瑟极了。   “母后,儿臣早就同您说过,阿旎她好极了。”   他扬起面来,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在这初秋时分,格外耀眼。 第五十一章   因着池宴那会的举动, 狄旎与太后的关系愈发的好了。   她也再也没有说过要去瞻州的话了。   而那个在背后撺掇着太后的人也找了出来,是蒋知韫还在闺中时的手帕交。   她丈夫是蒋鸣麾下的门客,池宴都不用脑子想, 就知道这件事出于谁的手笔。   狄旎得知这个消息后, 便又给蒋知韫写了封信。   她觉得,无论如何, 蒋知韫总有知道的权利。   蒋鸣的计谋败露之后, 脸色愈发的差了, 就连上朝时都不遮遮掩掩了,他手底下的朝臣们,更像是吃了□□似的, 一个个怼着亲近池宴的朝臣就开始口不择言。   池宴也被他们的流氓行为闹的够呛,反而等狄旎知道这事的时候, 笑的前俯后仰,将池宴的脸色也笑黑了许多。   狄旎这些日子过得舒坦,每日逗逗池宴,逛逛皇宫。   虽说不能出宫, 可毕竟这宫里太大了,走了好几日, 才将这宫里大多地方逛个遍。   红墙绿瓦的,每个宫殿虽有不同,可都是换汤不换药。   狄旎反倒是想去看看那传说中的冷宫,可却一下就被池宴派在她身边的小太监给拦下了。   这小太监年级尚轻, 池宴派他过来, 也是看着他颇为机灵。   可这股子机灵劲在狄旎跟前却丝毫用不上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狄旎,面上神色都要哭了:“娘娘,您行行好吧, 若是陛下知晓奴才带您来这儿,奴才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啊。”   狄旎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果真不让本宫进去?”   小太监眼里衔着泪,一脸决绝地摇摇头。   这凄惨样子连紫鸢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娘娘,这冷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别去了吧。”   她倒觉得没什么,只是这冷宫终归有些不吉利,听说前朝有正得宠的嫔妃不小心误入里边了,第二日人便疯了。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讲给狄旎听的。   紫鸢也知道单单这一席话,不可能让狄旎回心转意,于是她又指了指天:“娘娘,天色晚了,陛下下早朝也该饿了,若是回到铜雀殿却没见着您...”   一提到池宴,狄旎的注意力便一下就分散了。   她转过头去往鸾轿边走:“那就回铜雀殿吧。”   小太监眼里带了些欣喜,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紫鸢。   紫鸢轻抿着唇,朝着他微微颔了首。   都是做奴才的,其中的不容易大家都清楚,不过还好,他们的主子待宫人都挺好。   紫鸢抬头看向狄旎婀娜的背影,脸上也染上了笑意。   她的主子,格外的好。   /   近些日子,京城中总是笼罩着一层雾似的,灰蒙蒙的。   明明还未到深秋,寒风却已经开始刺骨了。   池宴自小身子骨便有些不好,如今到了这天,晚上睡觉时总是手脚冰凉。   先前这些年,都是用汤婆子把床捂热了,才让池宴睡进去。   可到了如今,池宴却看着狄旎,有些眼巴巴的。   狄旎用膳时,吃着吃着便感觉有一束强烈的目光都快要把它给刺穿了。   她停住了筷子,抬头看向池宴。   可等她抬头之时,池宴又一下将头埋了下去。   一次还好,等到多了几次之后,便是狄旎也有些烦了。   她将筷子搁在了旁边:“有什么事就说。”   “磨磨唧唧。”   池宴长睫微微颤抖了下,像是蝴蝶扇动翅膀。   “朕...”池宴抬头,咬咬牙说道:“想和阿旎一起睡!”   他声音说的极大,是想替自己壮壮胆。   狄旎手上动作僵硬在了原地,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咳...你们都先下去吧。”   狄旎说的是那些还在一旁等着侍奉他们的宫女。   池宴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神色一僵,又慢慢的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方才的气焰一下就压了下来,张嘴嗫嚅了好几下,都没说话。   反倒是狄旎,连饭都不吃了,支着脑袋看向他,眼里满是笑意:“怎么想同我睡了?”   她虽面上带着笑意,可却紧张地连手心都冒汗了。   狄旎与池宴互通心意之后,都不记得自己梦见过多少次与他同床共枕了。   只是池宴小孩子心性,看着吊儿郎当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个雏鸡,连亲个嘴都能激动好一会儿。   狄旎这个时候便将自己抛在外了,丝毫不记得每次亲近完后,耳尖都红得都要滴出血来的究竟是谁。   只是池宴的回答,向来都不与狄旎在一个频道上。   他有些扭扭捏捏的:“乾清宫一个人睡着...有些冷...”   狄旎晓得,池宴说的冷,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冷。   她的面色也一下就冷了下来,狄旎还有些唾弃方才那个方才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的自己。   狄旎反问道:“冷?”   池宴以为有门,眼睛一下亮了,忙不迭地点点头。   狄旎冷笑一下:“那就让夏公公把炭火烧足一些。”   池宴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可是如今还没到烧银炭的时间啊...”   狄旎面不改色:“陛下可以有特权。”   他嘟囔着:“可朕想要的,不是这个特权。”   狄旎偏过头去看池宴,有些诧异:“便这么想同我睡?”   池宴瘪着嘴,边看着她边点头。   狄旎心里软了一下,她张了张嘴,还是说道:“那便来吧。”   池宴原本觉得没戏了,可听到狄旎的话,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身量高挑,狄旎坐着看他,觉得自己脖子都酸极了。   “真的?!”   “你不愿意?”狄旎微挑了黛眉,立马改口:“那便算了。”   都快放进嘴巴里的肉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吐出去呢。   池宴急忙摇头:“不行,你已经答应朕了。”他面上欢欢喜喜的,已经开始安排了:“一会儿,朕就让小夏子将朕的枕头和被褥都拿过来。”   枕头,被褥...?   狄旎的笑一下僵在了脸上,她抬头看他,有些不可置信。   睡一张床,还分两床被子?!   池宴如今还沉浸在自己能来铜雀殿睡了的喜悦之情,丝毫没感受到狄旎的怒火。   狄旎看着面前的二愣子,吸气,呼气,再吸气...   她缓和了许久,才坐了下来继续用膳。   算了,和孩子计较什么呢。   她可就不信了,池宴真能当这柳下惠,坐怀不乱。   陛下今日夜里要宿在铜雀殿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开来了。   这可是陛下第一日开口,想宿在嫔妃的宫里呢!   就连慈宁宫上上下下,也满是喜气,同快过年了似的,只差张灯结彩了。   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时乐呵呵的,都快把法令纹给笑出来了。   “赏!”她大手笔一挥:“给哀家重重的赏!”   于是还未到夜里,太后的赏赐便如流水一般进了狄旎的铜雀殿。   狄旎看到那一箱一箱的红木箱时,眼神有些呆滞。   “这...”她止不住的开口:“母后这是何意?”   慈宁宫的大姑姑眉眼弯弯的,朝她道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   狄旎:???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支离破碎里把自己的意识找出来,再一一拼上。   “贺喜什么?”狄旎顿了下:“母后是指的,今日陛下来铜雀殿睡?”   大姑姑一脸的“你怎么这么说话”,她摆了摆手:“娘娘您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呢!”   狄旎有些忍不住了,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她对着这个宫女有些无语,却也不能拂了太后的面子。   “将母后送的这些都收到库房里吧。”狄旎偏过头来,牵起一抹假笑:“紫鸢,来送送姑姑。”   紫鸢待在狄旎身旁久了,如今自然也晓得她不太喜欢这个宫女。   可她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便是紫鸢也得恭恭敬敬的请她出去。   等到人一走,狄旎看着这堆着满殿的东西,不由有些头疼。   她还有些后悔先前这般草率的答应池宴了。   不过既然木已成舟,说出来的话也收不回去,狄旎便只能硬着头皮先去洗漱,免得一会儿等池宴来后,还要等着自己先洗。   沐浴时,可是最容易发生些什么的。   狄旎先前看多了某晋网文,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她想到的唯一避免这件事发生的办法,就是提早洗漱。   只是,定律终究是定律。   狄旎还在擦着皂角,打算洗个香喷喷的热水澡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声音。   “阿旎!朕来啦!”   池宴的声音穿过门窗,精准无误的进了狄旎的耳朵里。   狄旎一愣,手上一滑。   “扑通。”   手里的皂角一下就掉进了浴桶里。   木桶极大,上边还撒着花瓣,这一掉下去就寻不到踪迹了。   狄旎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咬着牙:“先别进来!”   池宴一向听她的话,乖乖的站在门外,推门的手就这么搁在一旁。   “哦。”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眨了许久才想起,狄旎是看不见的。   于是池宴又说道:“那阿旎,朕何时才能进去啊。”   狄旎从浴桶里起了身,自己拿了布巾来将身上的水擦拭干净,只是头发还淌着水,狄旎不得不一直用布巾包裹着,用另一只手替自己换上衣裳。   等到换好了衣裳后,她才开口:“进来吧。”   狄旎这话不仅是同池宴说的,也是同外边的宫女说的。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里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才低着头走了出去。   剩下几个力气大的婆子,也先将里边的水舀了出来,再将浴桶洗了一遍后才往外走。   方才刚沐浴完,狄旎的脸上身上还带了些水汽,脸上红彤彤的,还有一滴水从前边的发梢上,又滴落在锁骨上。   池宴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个水滴,直到消失不见。   “咕咚。”   他吞了一口唾沫,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方才沐浴完的人似的,全身上下热的慌。   池宴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阿旎,朕来给你擦头吧。” 第五十二章 二更   不知道是方才沐浴完的余韵, 还是池宴的目光太过于炙热。   狄旎感觉自己的皮肤好像要被烧起来了似的。   她心跳如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狄旎的声音很轻,可在池宴的耳朵里, 却是如同天籁。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拿起一旁的布巾。   棉布质地的,虽然不如绸缎这般细腻, 入手却是极其舒服的。   池宴撩起狄旎的头发, 慢慢开始擦拭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 像是对待珍惜了许久的珠宝似的,小心翼翼地,却又专心致志, 不放过每一缕头发。   狄旎原本以为自己会被他扯的头皮发疼,可没想到他动作生疏, 却也极其温柔。   她的脊背慢慢放松了下来,靠在椅子上,享受着年轻帝王的专属服务。   池宴看着狄旎餍足的神情,心里起了一些嘚瑟, 他低下头来:“阿旎,舒服吗?”   只是翻车来的太突然了, 他低头的时候,忘记了狄旎的头发还在自己的手中。   狄旎被突如其来的一下扯的头皮发麻,她小声的叫了一下,池宴心里一紧, 手上动作松了, 帕子随之而落。   “对,对不起...”池宴有些懊恼,使劲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你没事吧?”   还好狄旎只是方才那一下有些疼, 这劲过了之后,就没多大感觉了。   她摇摇头:“没事。”   池宴却还是有些担忧,凑上前去带了些紧张:“真的没事吗?”   他有些垂头丧气的:“是我太鲁莽了。”   狄旎站了起来,思忖片刻,又将自己的一缕头发拿了起来,放进他的手心里:“真的没事,若是你想,那便将功补过吧。”   “将功补过?”   狄旎点头,好看的小脸上满是笑意与体贴:“方才你既然不小心把我弄疼了,那我便罚你...”   狄旎说话说到一半,还突然停顿一下吊着他。   “罚我什么?”池宴感觉自己脸有些红,思绪都不知道变成了什么颜色。   罚什么呢,多让人害羞。   “罚你给我擦干头发。”狄旎眼睛一转:“外加按摩。”   按摩啊。   池宴心里不知为什么,竟闪过一丝的可惜。   不过,从来都只享受别人给他按摩的池宴有些格外兴奋,他都没有想到自己根本不会给别人按摩,便兴高采烈的应下了:“好啊好啊。”   狄旎毫不客气,往椅子上一座,双手搁在扶手上,等着池宴的首次服务。   若不是这时间地点不对,狄旎都觉得自己像是去理发店点鸭的嫖/客似的。   只是池宴看着面前的人儿,顿时犯了难。   这手先该怎么放呢?   他沉思了一会儿,便把手指,摁在了狄旎的眼皮子上。   狄旎被他越来越近的手指一惊,急忙闭上了眼睛。   等过了一会儿,感受到他的动作时,狄旎脑袋上不由冒出了些问号来。   这是在给她做眼保健操吗?!!   狄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一突一突的,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停——”   池宴方才正自我感觉良好,听到狄旎的话,还将脸凑了过去,就离狄旎的侧脸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阿旎,怎么了?”   他顿了顿,又问道:“舒服吗?”   狄旎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丝飘飘然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你这手法,是跟谁学的?”   狄旎突然感觉,自己方才让池宴给她按摩,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可池宴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狄旎的无奈,他挠了挠头:“小夏子先前,不就是这样给朕按摩的吗?”   他垂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好像,好像真的不是这儿...”   池宴垂着头,又感觉自己成了小废物了:“阿旎,我什么都学不会。”   看见池宴这一副样子,狄旎哪里还舍得再说些什么,她握住池宴的两只手,面对着他,将他的指腹摁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狄旎声音轻轻的:“就这样,轻轻的揉。”   池宴跟着她的话,手里的动作慢慢开始了。   “对,就是这样。”   池宴眼睛都不眨的,一直盯着面前的狄旎看,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松懈。   “阿旎。”   狄旎感觉池宴已经进入状态了,就想将自己的手放下去。   可刚刚离开池宴的手,下一刻,却又被他攥紧了。   “阿旎。”池宴的眼神炙热的,满是爱意:“我真喜欢你。”   狄旎对上他的眼睛,感觉自己的脸愈发的烫了。   “我...”   池宴没等狄旎说些什么,就伸出手来将她环住了。   屋内烛光摇曳着,将二人交织投在了影子上,影子与人一般,粘粘乎乎的,亲密极了。   “蒋鸣他们,快要动手了。”   池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般甜美轻松的环境里说这事。   他垂着头:“朕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少的胜率。”   狄旎心里有些不安,一下打断他的话:“放心,一定会成功的。”   池宴忽视了她的话,叹了一口长气:“朕放心不下你啊。”   狄旎伸出手来,反握紧了他的手,池宴的手心有些湿,可她却丝毫不在意。   “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我还想同你一道上战场呢。”   “硝烟密布,血染山河,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想和你一起经历。”   “无论何时,何地。”   池宴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他心疼狄旎,不愿意她和自己一起受苦。   可同时,他却也知道,狄旎不是被困在深宫的金丝雀,她是属于草原的,那一片望之不尽的苍穹。   池宴松开她的手,抚摸上了她的额头,微微低下头来,将唇印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们亲吻过,很多次,在很多地方。   可这一次,隔着手心手背,纯洁的不能再纯洁的亲近时,狄旎却不由自主的战栗了。   从眉心,一路到心里,畅通无阻。   不知道为何,狄旎感觉自己眼里闪烁着丝丝的泪光。   她明明不想哭,也不喜欢哭的。   池宴将手移开,就是看见这一幅场景。   他有些手足无措,像个孩子一样:“阿旎,阿旎,别哭了。”   池宴小心翼翼的,在她的眼角替她将泪抹去。   可当她的泪沾在他指腹上时,池宴却感觉自己的指尖,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烫人得很。   “别哭了,朕心疼。”   狄旎泪眼汪汪的,像清泉一般,倒映着面前人的人影。   她哽咽了下,话里有些懊恼:“不想哭的,我之前都不爱哭...”   池宴感觉自己的心被面前的娇人儿一下一下的给掰碎了,又被她一片一片给粘了起来。   先前父皇还在的时候,看着他满眼都只有母后一个人,后宫形同叙事,池宴是有些诧异的。   可之后,在那堪比落魄的场景下,遇见狄旎时,他一下就懂了自己父皇的感觉了。   “我知道的。”之前狄旎在池宴眼里,是九天的神女一般,叫人不敢亵渎。   可到了如今,神女坠落凡间,成了他手心里的宝。   “阿旎,是最坚强的。”   听着池宴这带了些中二的话,狄旎不知道自己被戳到了哪个笑点,顿时破涕为笑了。   池宴看着她又哭又笑的,眼睫上明明都还沾着泪珠,却又眉眼弯弯了。   “哎...”他伸出手来,刮了一下狄旎的小鼻子:“朕这辈子,怕是得栽在你身上了。”   狄旎扬了扬眉,她觉得自己已经继承到了池宴的厚脸皮:“你不愿意?”   池宴倒是有些诧异于狄旎的话,他垂下矜贵的头颅,看着他的女孩:“甘之如饴。”   狄旎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耳尖,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句:真没用,怎么这就被撩到了。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那你...离远些。”   池宴:???   他低下头来,发现自己已经紧紧贴着狄旎了,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没有。   狄旎刚刚沐浴完,虽是秋日,可衣裳也穿的单薄,池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面前的人的曲线,是多么的诱人。   他虽是个雏鸡,可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吧,再加上男人的劣根,池宴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痒,连带着指尖,和某个不可以明说的部位。   “我...你...”   池宴突然感觉这个形势愈发的控制不住了。   就连狄旎也感觉到了面前人的变化,她有些紧张,却也隐隐约约含了一丝的期待。   可下一刻,她就跟被泼了冷水似的,连脸上的温度都一下子褪了下去。   狄旎眼里冒着火,看着面前忙不迭地跑了,似乎后边有什么洪水猛兽般追着的池宴,她拳头握地紧紧的:“池宴!”   因着生气,她音线提的极高,跑在屏风后边的池宴都感觉自己背后一凉。   可池宴紧紧地捂着自己的鼻子,就怕那液体流了出来,叫狄旎见着:“阿旎,等,等会。”   他声音越来越小,这里屋的气压却越来越低。   “朕一会儿就来。”   狄旎顿时感觉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咬咬牙,又偏过头去对着铜镜,看看自己的脸,又看看自己妙曼的身材。   这都没发生什么?!   池宴他是不是不行啊! 第五十三章   第一次同床共枕, 就宣告失败了。   宫女们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却也敏锐的感觉到了不那么轻松的气氛。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 等到了最后, 还传到太后耳朵里去了。   太后差人拿了彤册给她看,翻开彤册, 看着里边白茫茫的, 没沾染上丝毫墨水的内页, 太后不由得痛心疾首。   “虽说先帝也不好女色,可也没阿宴这般避后宫如蛇蝎啊。”   这让她何时才能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啊。   太后心里发堵, 想到了这些年来,唯一能让池宴侧目相待的娇人儿。   她叹了一口气, 揉揉眉心:“告诉陛下,若是他日后不夜夜宿在铜雀殿,”太后哼了一句,继续说道, “那他便再也别想踏进慈宁宫的门。”   底下的宫女一愣,却还是听了太后的话, 一字一句地告诉了池宴。   而之后,铜雀殿也同样接到了太后的“口谕”。   只是这口谕只有几个字,叫狄旎听了都有些语塞和发笑。   等到夜里,池宴又半推半就来了铜雀殿时, 一进殿里, 便撞进了狄旎揶揄的目光里。   池宴感觉背后一凉,他吞了口唾沫小声说道:“阿旎,你怎么了?”   狄旎眼里似笑非笑的:“你知道, 母后同我说了些什么吗?”   池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忽然想到了,在京中女子间畅销的话本。   什么恶毒婆婆逼迫貌美妇人,棒打鸳鸯,共赴黄泉...   池宴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母后难道到现在还不喜欢你吗?!”   他有些委屈,又带了些心疼的看着狄旎:“阿旎,没事,日后母后她老人家定会改观的!”   根本和池宴不在一个频道的狄旎:...?   她顿了顿,斟酌着开口,怕打击他的自信心,话语还是出奇的温柔:“母后说,你还小,让我担待着些。”   池宴:??!   他脑子一抽,怒吼道:“我哪里小了!”   这时的池宴,像极了竭尽全力想保全自己面子的小屁孩。   等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池宴说的是什么的狄旎,脸上有些呆滞。   她话堵在喉咙里好一会儿,才憋出来句:“你这个没羞没臊的!”   池宴方才说完之后,还是有些后悔的,可看着面前人脸颊绯红,耳尖更是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他又起了逗人的兴致:“阿旎,朕哪里没羞,哪里没臊了?”   池宴刻意贴的她紧紧的,他面上虽显得云淡风轻的,可当女子身上的幽香却一直往他的鼻子里钻时,他却也心跳如雷。   狄旎原本还有些紧张,可听到他那藏都藏不住的心跳声时,突然笑了出来。   池宴不解,还强撑着问她:“你笑什么?”   狄旎眉眼弯弯,再度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越不想说,池宴便越挠心挠肺的。   终于,他闹的狄旎都有些头疼了,她板着脸对着池宴:“真的没什么。”   池宴将信将疑,却还是嘟囔了一句:“那你方才笑什么,搞得朕好没面子。”   狄旎听着他这话,又想笑了,可想着池宴那刨根问底的架势,她又把笑给憋住了,只留下一脸冷淡。   池宴见狄旎许久都没说话,又想了想自己方才的举动,以为他把狄旎惹急了,便乖乖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等到狄旎回过神来时,池宴脸上已经满是“委屈,但我不说”的神色了。   狄旎无奈,却也早就习惯了池宴这副模样,她自顾自的走到红木桌前,偏过头来:“用膳吗?”   提到吃饭,池宴的脸色一下就多云转晴,乐呵呵地走上前去。   可不知道这安稳饭,近些日子来,还吃上多少回啊。   /   乌云低垂,风雨欲来。   蒋鸣面色决然,看着面前身穿铠甲的将士们,悲愤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江山社稷危亡,国之将倾,皆是他池宴的过错!”   将士们一脸热血,执剑高呼:“杀蛮夷,清君侧!”   “拥太傅,镇江山!”   蒋鸣抬了手,让他们平息下来:“在场的壮士们,日后都是大启国的功臣,”   “本官代大启,谢过各位壮士。”   一呼百应,将士们眼睛通红,满眼的杀戮。   “大人英明,名垂千古!”   只是在太傅府后院,四处无人之际,一个身着月白色袍子的男子一把合上了手里的扇子,摇了摇头,便往后门走了。   可刚到后门时,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低头叹了气:“不是莽夫,却更似莽夫。”   说完这句后,男子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蒋鸣那儿还沉浸在一片热血沸腾之中,他看着底下乌泱泱的将士们,心潮澎湃。   虽然这里边的人,不如他想象中的多,可蒋鸣却觉得,足够了。   他垂着眸子,想着一举攻破皇城,直取池宴的项上人头。   而那北狄来的美人儿,容貌姿色确实是世间罕见,给他当个禁/脔,在他手心里哭泣,肆意玩弄。   不过这般卑贱的灵魂,是不配给他生孩子的。   他要把绝育药灌进她嘴里,听她的悲愤和哭喊,将高傲的玫瑰折下,碾碎进尘埃里,这是美。   蒋鸣眼里闪过一丝欲/望,如毫无颜色的深渊一般。   他垂下眸子,看着他的子民们,如同蝼蚁一般。   蒋鸣想,他之前拒绝蛮子的要求,好像错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能用鲜血堆积出成功来,那也未尝不可。   蒋鸣第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仁慈了。   只是如今,他已经无暇再顾及这个了。   今日夜里,他的精兵们,就将攻破皇城,让毫无防备之心的年轻帝王,在睡梦中就身首异处。   蒋鸣目眦尽裂,他怒吼道:“冲!”   五千将士向皇城走去,脚步声都快要挣破天际了。   蒋鸣从上往下看,有着说不出的快感来。   今日,只能胜,不能败。   史官又如何,史书又如何,还不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皇城动荡,周边小巷中,连还没睡醒的小狗都一激灵,急忙夹起尾巴跑进屋子里。   暖阳慢慢的从东边升起,原本热闹的京都,却一片死寂,家家户户都关紧门窗,就怕殃及池鱼。   而皇宫里,却并非外边人想的那般刀刃相对。   深宫阴冷,红墙像泼在上边的血一般,叫人愈发瘆人的很。   除去那宫外几个守门的小太监,这宫里的人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似的。   蒋鸣站在四轮车上,放眼远眺。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有些发虚。   可如今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撤退,是不可能的。   蒋鸣鼓足了气,沉下声来开口:“莫要担心,那小皇帝如今许是已经害怕的不知道在哪个坑里躲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便速速拿下皇城,直取大启!”   他口号叫的响亮,可有些本就不甘不愿的将士们却开始动摇了。   “陛下虽然小,可却雷厉风行,先前菜场门口的血,可是清理了十天半个月才没了的,我觉得他不可能就这么跑了吧。”   “对啊对啊,还有那个北狄来的贵妃,可是北狄王的亲女儿,若是咱们真的...人家北狄王可能放过我们?”   “可咱们都已经这样了,咋整?”   “诶,将功补过懂不懂?或者,咱们现在往一个宫殿里一躲,衣裳一换,谁又认得咱们啊。”   “嚯,你说的倒有几分的理。”   ...   琐碎的,细小的,原本蒋鸣丝毫不放在眼里的声音如同滚落下山的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有了破天的架势。   蒋鸣有些慌了,他先前从来都没想过,这些说过誓死追随他的蝼蚁们,竟然敢与他作对。   他咬紧牙关,面上满是戾色,早就将那些个人前的模样给抛在脑后了。   “如今行也行,不行也得行。”   蒋鸣叫亲近的将士拔剑对着自己人。   “若是谁敢不从,那便横着出去。”   在战场上,拔剑对着自己人是大忌,便是蒋鸣的亲信都皱着眉头面上满是不赞同。   可如今的蒋鸣,早就被唾手可得的无上权力迷住了眼睛,看不清周围的丝毫变化了。   方才有些喧哗的队伍里一下寂静无声,将士们眼里带了些不可置信,可最先几个嘴碎的,却在队伍中梗着脖子,一脸无畏的模样。   “太傅您这是谋逆,乱臣贼子,咱们大伙儿跟着您,那是打心里信任您。”他唾了一口:“可您这般待咱们,却着实不地道了。”   那人一口的土话叫从小到大都是说官话的蒋鸣绕晕了头,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队伍四周便有一声又一声的赞同。   蒋鸣有些头昏脑胀,恨不得自己立即下去,夺过剑来一剑刺穿他。   只是还没有等他有任何动作时,方才那个泼皮似小士兵却同泥鳅一般,混在队伍里不见踪迹。   他溜的迅速,叫蒋鸣一行人拿他没办法,可原本就有些躁动的军心,在这一刻瓦解了。   寂静无声的深宫,如同巨蟒张开了嘴,吞噬了所有人的胆识与无畏。   他们的胆怯,不知何时,像幼苗似的在心里扎了根,如何都驱散不了了。   就在这时,高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叫蒋鸣熟悉的声音。   “老师。”池宴低下头来,在高处睨他,淡淡开口:“别来无恙。”   蒋鸣脸色忽然煞白,他刚想说些什么,而下一刻,一个又一个穿着红色盔甲的射箭手,站在了池宴的身侧。   旭日从他的身后缓缓升起,站在太阳中心的人,神武的似仙人一般。   仙人将目光吝啬给了低下的逆臣贼子,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叫人颤栗。   “放箭。” 第五十四章   带着火苗的箭如潮水一般地倾泻下来, 而那些逆贼们忽然发现,他们方才踩着的地,竟是被撒了桐油的。   桐油干了之后质地偏硬, 除去有些褶皱外, 踩下去并不像其他油那般滑溜溜的。   火苗落在了桐油上,燃起熊熊大火, 也轻而易举地击溃了   火光之间, 蒋鸣抬头, 精准无误的对上了池宴的眼睛。   薄凉,淡漠,与平日里的池宴截然不同。   他的声音全部卡在喉咙里, 就连被属下人拽着走时,都是一副迷迷瞪瞪, 失了魂的模样。   池宴自然不会这般轻易的就放他走。   如今的局势,是他一早就设计好了的。   妄图想攻破皇城,那他便给蒋鸣来个瓮中捉鳖,给自己这个“老师”好好地上一课。   皇城构造复杂, 可站在高处却也能一览无余。   池宴看着像缩头乌龟一般逃窜的蒋鸣一行人,他起了孩童般的兴致, 同他们好好的玩耍了起来。   放几个暗箭将他们吓得如同惊弓之鸟;再指挥着手里的禁军,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那几个落网之鱼一个个提溜了起来;最后,堵上所有的生路, 将他们逼在死胡同里。   火光在前, 池宴的禁军也在前;而身后却是红得似血的墙。   蒋鸣脸色如死灰,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败在这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身上,明明他先前胜卷在握的!   池宴歪着脑袋看他, 笑得一脸纯良,是蒋鸣印象里的样子:“老师,安好。”   “池宴,你装什么。”蒋鸣侧着眸子看他,阴测测的:“看着我这副样子,你很得意不是?”   池宴向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确实,想到老师先前在父皇面前说朕的坏话时,朕就料到会有如今的场景了。”   “只是,没想到比自己幻想中的更舒畅一些。老师,您还是大意了啊。”池宴摇摇头,脸上是一副可惜了的模样。   蒋鸣觉得自己像极了史书中落魄的失败者一般,刨根究底的想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了:“那你为何先前装成这样一副模样!若你不装,我也未尝不可做个安安分分的臣子,在一旁辅佐你!”   池宴诧异地挑眉:“谁说我装了?”   “那时的池宴是真正的池宴,如今同样也是。”   池宴对着暖阳,脸上带着笑意,在一片血腥中如同清泉一般,洗涤干净所有的污浊:“只是,所有人都要成长罢了。”   池宴偏过头来,方才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只是,老师您却越活越过去了。”   蒋鸣听着他的话,感觉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人一般。   他唇瓣翕动着,眼里满满的渗进了绝望。   “果然,知韫是玩不过你的。”   蒋鸣低下头,掩饰住了眼睛里的嘲讽,这嘲讽是对着他自己的。   他笑自己太过于自信,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蒋知韫?”池宴蹲下身子来,看着被禁军反扣住跪在地上的蒋鸣,“她不需要同朕玩,她的敌人,和朕一样。”   他指尖慢慢指向蒋鸣:“是你。”   蒋鸣心中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他偏过头来,嘴角嗫嚅了下:“她,没死?”   池宴冷呲了一声:“终于想到了你那个可怜的女儿?”   “是不是,她没死!”蒋鸣眼里带了些狂热,只是他如今已经落入尘埃里了,再也不复以往的高高在上。   “何必装的像是一个好父亲呢。”   池宴听到声音,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就看见一身戎装的狄旎。   “阿旎,你怎么来了?”他小跑着走上前去,丝毫没有方才一统山河的架势。   狄旎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着:“没事,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就过来瞧瞧。”   她移过眼神去,落在了蒋鸣的身上:“只是没想到,恰好听到了这话。”   狄旎一笑,有些讽刺。   蒋鸣不知道为何,看着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娃,竟生出了一丝羞愧来。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眼神暗了暗:“看来,贵妃娘娘甚是喜欢小女。”   蒋鸣不蠢,方才他与池宴的三言两句就知晓了,蒋知韫怕是还在人世。   他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既然留下了蒋家血脉,那臣,死而无憾了。”   蒋鸣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他想用蒋知韫,在池宴和狄旎的心里留下一根永远拔不出的刺。   可池宴和狄旎都不是平常人。   狄旎却很喜欢往他心口刺一刀:“蒋家血脉。”她一个一字一个字的说,眼里带了些玩味。   “你说的,是知韫,还是这个货色?”   身后的士兵将一个瘦骨嶙峋的人给推了出来。   狄旎先前见到他时,都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故意不给他饭吃,导致他瘦的皮包骨了。   可等问了与他在一个营帐中的士兵才知晓,他是怕成这样的。   也难怪如此,蒋旬原本就是一个只靠父亲的纨绔子弟,如今在这铁血方刚的士兵们之中,还时不时的挨揍,若是能开开心心把饭菜都吃完,那才是心大。   狄旎啧了一声,看着都有些可怜。   不过狄旎不心疼他,反而觉得他活该极了。   而蒋鸣却不知道前因后果,他看着自己疼极了的小儿子,眼睛一下瞪圆来了:“阿旬!”   蒋旬一看见蒋鸣,就哽咽着:“父亲。”   蒋鸣上上下下地看了蒋旬,眉头紧皱,看向狄旎:“他还是个孩子,况且没参与这些事。”   蒋鸣抿着唇,他做不出求人的态度,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可以放过他吗?”   还没等狄旎说话,池宴就有些惊奇地看着他:“放过他?”   池宴又偏过头来,看向蒋旬:“凭他当街打人,还是凭他是乱臣贼子的儿孙?”   “老师,您对女儿,可不是这个态度啊。”池宴眼里带着讥讽,将目光投向蒋鸣的身上。   蒋鸣脸色涨红:“你懂什么!”   狄旎耸了耸肩,偏过头来:“好一副父慈子孝,既然这样,就去大狱里好好呆着吧。”   她打了一个小呵欠,伸出手来推了池宴一下,小声说:“你昨晚打呼了,我现在还困呢。”   池宴脸色一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脑袋:“真,真的嘛?”   他急忙叫人将狄旎送了回去:“你先回去好好歇着吧,这儿有朕处理呢。”   池宴又看着她身上的盔甲,搓了搓自己的手,小声说道:“阿旎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狄旎确实是困了,不过她夜里没睡好,不是因为池宴打呼。   他睡觉时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不是其他人那种震耳欲聋的鼾声。   她听到池宴同许卿说的话了,也知晓今天会发生的事。   虽然她听着池宴的声音胜卷在握,可她依旧担忧。   古往今来,改朝换代都是常事。谁都不能保证,坐在皇位上的人,永远不倒。   狄旎先前对古代帝王大多都没什么好感,可遇见池宴,这个和他祖宗仿佛不是出自一脉的年轻皇帝,她却想看着他坐在万人之上,实现他的梦。   狄旎缓过神来,看向面前的池宴,低下头来微微一笑,同绽放开的蔷薇花一样,娇艳动人。   “那好。”她偏过头看了蒋鸣与蒋旬一样,淡淡说道:“只是我想,知韫她,大概不想让自己这个哥哥好过吧。”   “毕竟,如今沈公子的身子可算不上好。”   蒋鸣脸上颜色变幻多端,他憋了许久,还是开口说道:“沈家小子?”   他咬咬牙:“蒋知韫如今又和他搞在一块了?!”   狄旎睨了他一眼,压根不把如今的蒋鸣放在眼里。   而池宴也同样,他也知晓狄旎近些日子来和蒋知韫甚是投缘,她们写的有些信都还不给他看呢。   池宴轻声咳嗽了下,他瞥了蒋鸣他们一眼,觉得这收尾工作可能不用自己这个皇帝亲自来做,于是,池宴开口吩咐了下边的人,自己则跟在狄旎身后,屁颠屁颠地同她回了铜雀殿。   这戎装虽是按照狄旎自己的尺码做的,可毕竟上边有护甲,狄旎穿着许久,感觉自己的肩都没什么知觉了。   这一回到铜雀殿,紫鸢便急忙冲上前来,见着狄旎没事,才松下一口气,伸出手来替她将这身装束给脱下。   等到卸了一身的重担,狄旎才锤了锤自己的肩,小声松了一口气。   池宴倒是不觉得累,经过方才一役,他还斗劲十足。   毕竟没耗费一兵一卒,就将蒋鸣和他的党羽全部拿下了,池宴在狄旎面前,还是有点小嘚瑟的。   狄旎虽说没亲自参与战役,可她早就在远处窥视着那儿的动静了。   池宴方才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在狄旎的眼底。   她看着眼前万人朝拜,有勇有谋的小皇帝,却在她面前一副孩子心性,顿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这却是带着些宠溺的。   “你想怎么处置他?”   池宴瘪了瘪嘴,挠头说道:“先前想着,一了百了直接砍了就算了。”   “如今呢?”   “如今却不想让他这么好过了。”   狄旎挑了挑眉看向他。   池宴接到了她目光里的询问,缓缓开口:“既然他蒋旬这小子,害得沈家小公子断了一条腿,那叫他也赔一条吧。”   狄旎倒是没有想到池宴这般简单粗暴,她还诧异了一会儿,不过片刻后便笑了出来。   池宴扬了扬眉:“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狄旎笑脸盈盈的:“如今,你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好皇帝了。” 第五十五章   只是好皇帝, 也是需要兢兢业业工作善后的。   虽然朝堂之上,看似没有被这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逼宫影响多少。   可暗地里的大换血,却比真木仓实弹还繁琐的多, 于是, 狄旎便又开始这三天两头都见不到池宴的日子了。   只有第二日早晨起来时,看见一旁有些褶皱的被子和床单, 才昭示着这儿昨夜有人来睡过。   狄旎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近些日子来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是感觉睡得有些不踏实,就连眼皮也一突一突地往上跳。   她原本以为是蒋鸣的事才叫她心神不宁的,可如今蒋鸣都已经被下了大狱, 而蒋旬也被池宴吩咐地打断了一条腿,按理来说, 她不应该再为这事烦忧了才对啊。   狄旎抚上了现在还一直跳个不停的眼皮,在心里默默安慰了自己几句才下塌起床。   只是她方换好衣裳打算用早膳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屋外,秋风吹着落叶, 俏丽的鹅蛋脸女子笑脸盈盈的看向她。   “娘娘。”   狄旎揉了揉眼睛,有些惊讶地张了嘴:“知韫!”   她三两步走上前去:“你怎么进宫来了?”狄旎有些担忧, 她想着蒋知韫如今不应曝光的身份,连眉心都皱了起来。   蒋知韫心思缜密,自然知道狄旎的担忧。   她面上挂着笑意,松了口气一般的同狄旎说:“陛下如今已经开诚布公了我的身份。”   狄旎:?!!   她面上神色一僵, 心里暗骂了池宴一句, 连唇角都抿地紧紧的。   蒋知韫见她误会了,便急忙开口:“陛下这也是为了我和阿沉好。”   阿沉就是沈家的小公子,沈沉。   “况且, 陛下不仅仅给我和阿沉赐婚了,还让太后娘娘收了我为干女儿,白白得了个郡主的封号。”   狄旎听了她的话,又看着她愈发红润的面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想到方才在心里暗骂池宴的话,脸上带了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囔了句:“没想到他这般心细。”   蒋知韫看着狄旎一副少女怀春的脸色,也止不住的捂着嘴在一旁偷偷的笑了。   狄旎先前方入宫的时候,便喜欢极了蒋知韫可爱的脸,只是后来因着都是在宫里同为嫔妃,又有蒋鸣这个祸害阻挡在一旁。   狄旎甚至还在心里对蒋知韫生起过提防之心。   只是后来,狄旎得知蒋知韫精神崩溃,将她送出宫好好调养,却将一个这么大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时,蒋知韫待她,一下便如亲姊妹一般了。   蒋知韫走上前来,动作亲昵,语气真挚:“先前,真的谢谢你了。”   她是惯不会将自己情绪外露的人,只不过若是不说出心中的话,怕是寝食难安:“若不是你这般雷厉风行,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落到那般下场。”   蒋知韫一边说着,眉眼间也带了一丝的愁。她说的,是先前狄旎随口下的旨,救了她命的那道随口而出的口谕。   狄旎抿着嘴,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隐隐作痛,于是她说话时,连声音都压低了一些:“你去见过他吗?”   狄旎说的是蒋鸣,蒋知韫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带了些恍惚。   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颜色消失殆尽。   蒋知韫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可却是说不出的轻松:“没有,也没必要。”   “如今太后娘娘给我赐了个姓,我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了。”   “赐姓?”   蒋知韫点头:“随母姓,姓温。”   “温知韫。”狄旎唤了一句,点点头说道:“比蒋知韫好听多了呢。”   蒋...哦不对,温知韫脸上带了些笑意点了点头,她今日过来只是想来谢池宴下的旨,只是连人都还没见到,便被池宴派人送来铜雀殿了。   温知韫想着,一会儿还要去太后那儿,便起身说道:“娘娘还未用早膳吧,那臣妇便先行告退了。”她朝着狄旎眨了眨眼:“方才从乾清宫过来时,陛下也还没用早膳呢。”   狄旎一愣,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温知韫说这个做什么。   可等到她脸上挂着笑意地往殿外走后,狄旎忽然脸一红。   她轻声咳嗽了一下,唤了紫鸢:“去,同御膳房说,一会儿的早膳,端到乾清宫去。”   紫鸢点头如捣蒜:“哦哦哦”,只是她回过神来,有些诧异:“乾,乾清宫?”   “娘娘是想和陛下一道用早膳?”   狄旎睨了她一眼,小声说了句:“聒噪。”   紫鸢被骂了也不恼,笑嘻嘻地往外走,出门前,还探头回来,说了句:“原来娘娘这是想陛下,想的都茶饭不思了呢。”   狄旎生了些恼意,又想到自己方才怎么就受了温知韫的蛊惑呢。   她狠狠的揉了一下自己的脸:“知韫那丫头,肯定是收了池宴什么好处。”   只不过狄旎话虽这么说,可等到见到了池宴时,方才的所有情绪都消失殆尽,只余下淡淡的温馨来。   池宴原本还在吩咐着些什么,可见到狄旎来了,虽有些诧异,可面上却满是笑意:“阿旎,你怎么来了?”   方才与他一同仪事的官员早就知晓这贵妃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分量,极有眼色的往外边走了。   殿内如今也没有了外人,狄旎也不做什么,只指尖一移,对上了桌子上的早膳:“来陪你用膳了。”   池宴先前上早朝前,也只用一些东西填填肚子,虽下朝后早就饿了,可毕竟朝堂之上的事情为重,便也没抽出时间来用膳。   如今看着桌子上和着小菜的粥,和他平日里比较爱吃的点心,味蕾一下就被勾起来了。   不过他也知晓,如今时间不早了,狄旎这样怕是也没用早膳。   池宴走上前去,先给狄旎舀了一碗粥,微辣的咸菜和在里边也给寡淡的白粥加了些味。   狄旎撑着脑袋,看着池宴的侧脸,任由他给自己舀粥夹菜的。   “小陛下。”   池宴手上动作一顿,他顿时想到了狄旎这是没安什么好心。   只不过他还是抬起头来,看着狄旎眨了一下眼睛,乖乖巧巧,叫人不忍心欺负的模样。   狄旎一笑,调侃的话语脱口而出:“你真俊。”   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是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被心上人调戏了的池宴脸上带了些懵。   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当作没听到她这话,将糕点稳稳当当地夹到了狄旎面前的小碟子里。   只是池宴越是淡定,狄旎便越想逗他。   她轻声咳嗽了一下,伸出手来,悄悄地勾着池宴的衣袖,妖里妖气的叫了一声:“小哥哥。”   池宴仿佛没被影响到丝毫似的,面色依旧淡然,但是细细瞧了,耳尖上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   他的筷子一下落在了碟子上,但池宴又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重新将筷子拿了起来,语气淡淡的:“继续用膳。”   狄旎失了趣,却有些忿忿不平。   难不成,她真的对池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吗?   她嘴里叼着勺子,眼皮子倒是不跳了,可脑袋瓜子里的天马行空却没有少过一丝一毫的。   池宴默默地观察了她一会儿,见她还在出神,连碗里的粥都快凉了。   他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凳子挪到了她身旁,端起狄旎面前的粥,再随手将自己的勺子拿了过来。   “啊,张嘴。”   池宴舀了一勺粥,放在狄旎的唇边。   狄旎有些没反应过来,可身体却比思绪先行一步,她张开嘴,温热的粥顺滑地溜进了她的喉咙里,咕咚一下,就把它吞咽了进去。   只是等狄旎反应过来后,她的脸一下就臊红了,心跳如雷,甚至感觉面前的池宴确实比平日里俊几分。   狄旎一把拿过自己的粥碗,埋头苦干了起来。   “又不是小娃娃,你喂我做什么?”   池宴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她看,从眉骨到鼻梁,再到沾着米粥的唇瓣。   他又恢复成往常的嘚瑟劲了:“朕乐意。”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狄旎:...   她白了池宴一眼,又看了眼他的粥:“都快凉了。”   池宴方才只顾着看狄旎了,如今被她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粥。   用勺子舀了一下:“没事,还能吃。”   池宴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朕不挑。”   狄旎眼皮一抽,她感觉,自己又看到了那个地主家的傻大儿,乐呵呵地,被人卖了都给别人数钱的这种。   于是,狄旎缓缓开口问道:“小陛下,你怎么对谁都这么...”那个傻字她酝酿了半晌都没说出口,于是,狄旎换了一个稍微委婉一点的说法:“纯真。”   池宴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啊。”   他有些嘚瑟地继续开口:“只对你这样啊,阿旎没看出来吗?”   狄旎看着他这一副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架势,不由心里闪过一丝无奈。   “行了,别皮了。”狄旎夹了一块糕点,往嘴巴里送,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方才是你让知韫来我这儿的?”   池宴刚开始有些没听清,等回过神来时,才点点头:“想着你们飞鸽传书的太累了,怎么,我贴心吧?”   狄旎从鼻子里哼出句:“行行行,贴心小宝贝。”   池宴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就是你的小宝贝。”   狄旎听他口出狂言,手上动作一僵,嘴里被糕点有些卡住,涨红着脸咳嗽着。   “池宴,你知不知羞啊!” 第五十六章   和池宴一道用完早膳后, 狄旎也没有着急着要走。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书桌面前,随意翻开了一本。   “阿旎这是又要开始了嘛?”池宴站在她身后,语气带了些控诉, “都不多陪陪朕, 只想着看书。”   狄旎拿起一本来,偏过头:“谁说我这是要看书?”   她低下头来看, 一边说道:“只是想检查功课而已。”   池宴一听这话, 顿时闭嘴了, 站在一旁,乖乖的看着狄旎的动作,一声不吭。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狄旎守在他身旁, 一边看着燃着的香,一边盯着他看书时的场景。   池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小哆嗦, 眼神随着狄旎翻书的动作而移动。   狄旎虽然没看见池宴的眼神,却也大概知道他现在的小心思。   她觉得有些好笑,却也不想在脸上表露出来,便依旧微垂着眸子, 什么都不说。   等到池宴实在忍不住了,凑上前去:“阿旎, 别看这个了。”   狄旎才抬起头来:“不看这个,我看什么?”   池宴小脸一红:“看看我。”   狄旎:...   她轻咳了一下,将手里的书合上:“我看见你做的批注了,不错。”   池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狄旎这是夸了他, 他脸上顿时挂上笑意, 同绽放的花儿没有什么两样。   “那你继续看吧。”池宴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我不打搅你。”   狄旎看了他一眼,也看出了他那股压着的嘚瑟劲。   池宴一早就是这样的,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知道的,只不过为何现在看着,还更喜欢了呢?   狄旎这下没藏住笑了,全部都挂在了脸上,温温柔柔的,将她的五官都柔化了些。   池宴看着她,歪着脑袋。   他高兴极了能和她亲近,无论是在哪里,以何种方式。   只是过了一会儿,池宴又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了好几回。   狄旎察觉到身旁人有些不宁的心绪:“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她明明没直面对着他,可池宴却觉得她能窥视自己心里所有的事。   池宴压了压唇角:“只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去见蒋鸣?”   狄旎抬头,有许惊讶:“见他?为何?”   池宴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我查出,先前在背后算计你的,都是蒋鸣谋划的。”   “巫蛊之术是,出宫那回也是。”   狄旎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她淡淡说道:“果然是他。”   这回等到池宴诧异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次见他,就感觉...”狄旎顿了一下:“不甚友好。”   狄旎斟酌了许久,才说出这个词。   池宴张了张嘴,低下头来:“那时,你为何不告诉我啊。”   他刚说完这一句话,便噤声保持缄默了。   池宴从来没有怪狄旎的意思,只是他觉得自己有些窝囊,先前让狄旎被算计了一次又一次。   他唇角压的紧紧的,脸上也硬板板的。   狄旎知道他这只是在心疼自己,便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捏了捏他脸:“那你到底是想让我去见他,还是不想啊?”   池宴思忖了片刻,扬起头来说:“还是见吧。”   狄旎刚投来诧异的目光,便听他继续说道。   “如今你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他蒋鸣却成了阶下囚。”池宴眼睛一亮,嘴巴一张一合:“这么好耀武扬威的时刻,怎么能不去呢。”   “得去,还得风风光光的去!”   池宴走到桌案前,挥墨洋洋洒洒写下一个诏书。   “唔,还是皇后娘娘的名声更叫的响亮。”他吹了吹还未干的墨迹:“把这个封后旨意砸在他身上,叫蒋鸣那贼气的吐血才是。”   池宴许是已经料想到了蒋鸣黑的彻底的脸,脸上挂着笑意,灿烂极了。   狄旎听完他的话,脑袋已经有些转不过来了:“停,封后旨意?”   她走上前去,看着池宴写下的东西,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这一组起来,就有些叫她头脑发晕呢。   狄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个旨意不准发出去。”   她声音压得有些低,带了些疲倦。   可池宴却不干了,他手指紧紧攥着那圣旨:“为何不准?这是朕的旨意!”   池宴吓得直接拿出了皇帝的身份,一脸护犊子的样子保护着那圣旨,可脸上带着的些委屈,却把他的威严消散了好一些。   狄旎在这事上面却不吃他这套了,她脸板地紧紧的:“你如今刚将蒋鸣给扯下马来,是干这个的时候吗?”   “朝堂事物繁多,你还有时间举行封后大典?!”   刚刚在脑海里脑补了一百出:我爱你我想让你当皇后,但是你却以大局为重想将皇后之位拱手让人话本的池宴,面上有些尴尬。   池宴心里突然又升起期翼来了:“那阿旎,你想当朕的皇后吗?”   他眼睛都不眨的看着狄旎,想知道她的答案。   狄旎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还有些奇怪的看他:“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想让我当皇后?”   池宴又心花怒放了,他乐呵呵地将这圣旨当作珍宝一般收了起来:“当然乐意,乐意极了。”   恨不得现在就举行封后大典的那种乐意。   池宴感觉自己的脸笑得已经有些僵硬了,他伸出手来揉了揉:“那咱们,何时大婚啊?”   早就晓得池宴这性子的狄旎,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可却也生出一丝向往来。   不过对着池宴这种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性子,她还是未曾在脸上表露出来,毕竟怕极了他明天就下令说要开始准备封后大典。   狄旎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干,她忍不住地舔了上去:“何时...?”   池宴眨了眨眼,像是对着骨头垂涎欲滴的狗狗一样,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狄旎一眼也没有看他,义正言辞:“等朝堂安稳,群臣心甘情愿朝拜,你成为真正的好皇帝时。”   池宴听到这话,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怎么觉得,他娶媳妇的日子,甚是遥远呢。   “怎么?不行?”   池宴挺起胸膛来,中气十足:“朕行!”   狄旎也知道自己这个激将法对着池宴十足的有用,她看着被自己坑了还热血十足的池宴,心里不由发出一声叹喟。   果然是地主家的傻大儿啊!   狄旎心满意足了,池宴却斗志昂扬。   可当听狄旎说,她还是想去大狱时,池宴却决定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就算他刚刚已经下了豪言壮语,说是要成为千古帝王。   /   大狱阴冷潮湿,一进来就让狄旎打了个小哆嗦。   池宴有些心疼,扯着她的手就后悔了,低声同她说:“就别去了吧。”   “为何不去?”狄旎偏过头来,眼底带了些调笑:“这不是你教我的吗?耀武扬威?连衣裳都换成平日里不常穿的呢。如今不用用怎么对得起你这个老师呢?”   池宴恨不得堵住方才自己的嘴。   没事提什么蒋鸣呢?欠打。   不过他看着狄旎笑脸盈盈的样子,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   池宴总感觉,狄旎这副样子,像极了给他下套,还在一旁乐呵呵看着他跳进去时的样子。   不过这次,这个倒霉蛋又换成了蒋鸣。   狄旎没有管身边的人的心理活动,她其实也是临时起意,想来看看蒋鸣的。   就算不说话,看着先前躲在暗处的敌人,落魄的在自己脚下。   狄旎想了想那个画面。   嗯,池宴说的不错,果然很爽。   不过等到狄旎见到蒋鸣时,反而有些吃惊。   她偏过头来:“他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狄旎的声音没有故意压低和提高,可这毕竟是在空旷的大狱之内,平常的说话声,在这里都会显得格外嘹亮。   脖颈手脚腕都被铐住的蒋鸣,披头散发,浑身不知道沾染上了什么,脏兮兮的,像极了京城外的乞丐一般。   他僵硬地抬起头来,铁链子随之作响。   大狱平日里都有些暗的,可今日毕竟是陛下和贵妃娘娘来了,连蜡烛都多点了几个。   蒋鸣见到这比平日里都要刺眼的光亮,微微有些出神。   可等回过神来时,铁牢外的两个人还是一动不动,只是蒋鸣可以察觉到,他们是有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   “呵。”   蒋鸣有些恨自己如今衣冠不整的模样,若是干净一些,还能装作万事都不在意的样子,晾他们一会儿,无论他们同他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只是蒋鸣却猜错了狄旎与池宴来了用意。   他们只是想来看看他如今的落魄,再自己嘚瑟一番。   狄旎不知道为何自己也会生了这个心思。   她沉默着,偏过头来看向池宴,心里突然同明镜似的。   果然,她是被池宴给带坏了!   只是如今,他们二人跟蒋鸣听不到似的,评头论足。   “阿旎你瞧,他身上是不是有虱子。”池宴探过头去,悄悄地同狄旎说。   只是狄旎还没说什么,蒋鸣原本被染黑的脸又黑了一度。   他是读书人,日日都要沐浴更衣熏香。可如今却落在这鬼地方,身上还长了虱子...   虱子...   蒋鸣先前只觉得自己浑身不舒坦,可一听池宴的话,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上背后奇痒无比。   可他的手被束缚住了,就连挠痒痒都有些够不着。   只是等蒋鸣将手伸到背后,打算挠一挠解解痒意时。   狄旎点头开口:“我看不仅有虱子吧,这儿周围都有老鼠走过的痕迹。”她看着蒋鸣已经黑的同砖瓦一般的脸,添油加醋:“怕是在太傅大人睡觉时,都有老鼠爬过他身上才是。”   池宴有些不赞同地拧紧了眉:“说这么大声做什么,不知道老师平日里最好干净嘛?你瞧瞧,他如今已经多少日未曾沐浴了,便是不用老鼠,怕是睡觉都睡不香吧。”   原本只觉得这里条件艰苦,甚至提心吊胆着怕自己明日就被砍头的蒋鸣:...   别说了,呕   狄旎听到蒋鸣的呕吐声,微微皱了眉,可却心满意足,扬眉吐气地转过身来:“来人,带咱们的蒋大人下去好好洗漱一番。”   蒋鸣有些震惊,虽盘算着狄旎的算计,却还是不由欣喜。   只是,等他欣喜到一半,狄旎又说:“洗漱完后,再关回这儿。”   狄旎的指尖对着蒋鸣刚刚吐过,还冒着酸腐气味的牢狱。   蒋鸣脸色顿时僵了。   若他一直处在那个环境中,就算需要许多时日,可蒋鸣认为,自己都能够慢慢适应。   只是狄旎这闻所未闻的骚操作,着实令蒋鸣感觉自己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吐不出又吞不下去。   毒妇,简直是毒妇!   他想起自己那个唯一的儿子,如今被折断了腿,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蒋鸣再一次生出了悔意。   为何他先前不对蒋知韫稍稍好一些呢!若是她能够为他所用,那必定不是今日这个场景。   蒋鸣想到蒋知韫,想到沈家的小儿子,眼里的寒光迸发而出。   只是下一秒,蒋鸣察觉到自己脖颈的铁链有些松动,他心下一喜,可却因着早就酸涩不已的腿一软。   脸直扑到刚刚自己吐了的地方。   蒋鸣:呕—— 第五十七章 (捉虫)……   等到狄旎和池宴去过大狱后没过多久, 他们就收到大狱传来,蒋鸣中风下半身瘫痪了的消息。   原先日常生活,都成了困难。   本来池宴是打算, 等所有的事都忙完了, 再一个一个拉着这些在背后算计他的人,午门处斩。   只是如今最大的罪魁祸首成为这样一副鬼样子。池宴看着都感觉自己头有些疼。   只不过放过蒋鸣,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说他这回的逼宫之事, 就是只算他先前以权谋私, 将那瞻州的铁矿自己扣了下来,就足够要他项上人头了。   更何况,蒋鸣不仅仅打了这铁矿的主意, 还妄图想用铁矿来对付他。   池宴想了想,忽然在心里赞赏自己的远大谋略。   啊, 若不是他和狄旎总时不时的激他一回,蒋鸣又怎么会摔得这么惨呢。   池宴看着手里如潮水一般赞咏他的奏折,心满意足。   只是池宴是一个有些管不住自己,还咋咋唬唬的人。   果不其然, 他飘了。   他随口让小夏子唤来了内务府太监,这是个生面孔, 他没见过几回的。   因为先前的内务府太监,在铜雀殿时掺合进了巫蛊的事,早就被池宴一道圣旨给压到了冷宫里,日日在那儿打扫, 永无出头之日。   看着低下没见过几次圣颜的小太监, 池宴笑地尤其和蔼。   他放轻了声音:“朕打算,让你先准备着封后大典的事宜。”   内务府太监:封后?   小夏子:?!!   小夏子脸上有些懵,他先前早就知晓池宴会立狄旎为后, 可那时贵妃娘娘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一边想着,小夏子一边有些胆战心惊。   要不要告诉贵妃娘娘呢?有点害怕。   于是,还没等内务府的大太监说话,小夏子就走上前来,在池宴身侧附耳说道:“陛下,这事,贵妃娘娘可知晓?”   听到他话,池宴面上神色一僵。   蠢东西,没眼色!   若是狄旎同意了,哪里他哪里会这般说,自是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封后大典在一个月内做出来!   还要热热闹闹风风光光,让她感动的泪眼汪汪,让狄旎知道,大启也是她的家。   池宴一边想着,一边心里有些酸涩。他难受地把小夏子往旁边推了推,就当没听见他说的话。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下边的小太监,声音顿时都变得有气无力了起来。   “万事,都要以最精贵的来。”池宴眉心一拧,满是执拗:“听见了没。”   小太监脑袋瓜子机灵,在方才小夏子上去时,他就在心里把事都给想明白了,也猜的差不多。   不过他却以为是陛下想给贵妃娘娘惊喜,却怎么也猜不到,竟是狄旎拒了这个封后圣旨。   于是池宴一说完话,他便立马应下:“奴才必会办妥,陛下放心。”   小太监顿了顿:“贵妃娘娘这儿,奴才也会叫人避开这些。”   虽然小太监并不知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他的话,却正合了池宴的心意。   池宴心里熨贴极了,叹喟了一声:“不错不错,退下吧。”   他挥了挥手,倚在龙椅上,整个人有些松散。   等到小太监走了之后,身边只剩下夏公公一个人时,他才叹了口气:“阿旎什么时候,才能做朕的皇后呢。”   “凤冠霞帔,阿旎那时定会很美。”   池宴低下头来啧了一声,又牛头不对马嘴的继续说道:“不过,还是把那蒋鸣给砍了吧。”   “也让阿旎开心开心。”   听着池宴自言自语的小夏子,脸上带了些麻木。   他早就习惯了池宴这神奇又叫人语塞的小脑袋瓜子了。   可毕竟池宴是陛下,无论小夏子心里吐槽了多少句,他面上还是不能显露出来的。   标准的笑意,微微颔首,衣裳一点皱都没有,头发梳得极为妥帖。   这才是陛下御前大太监的样子。   池宴看了一眼跟了自己许久的小夏子,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小夏子。”   “奴才在。”   “传朕圣旨,明日午时,处斩逆臣蒋氏父子。”   “... 嗻”   当消息传到后宫时,狄旎正百无聊赖地做着羽毛笔。   她试着沾了沾墨,打算在宣纸上开始写字。   只是还没落笔,紫鸢便小跑着进来同她说着这事。   狄旎转过头来:“果真?”   紫鸢点了点头。   狄旎一笑:“我以为,陛下会念及先前的事,放他一条命呢。”   紫鸢不懂朝政,轻声问他:“那娘娘,这是好还是不好啊?”   “自然是好的。”狄旎手里捏紧了羽毛笔:“陛下这回做的不错。”   “对待敌人睚眦必报,这才会叫那些有异心的人不敢冒出头来。”   紫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轻声“哦”了一句。   她虽不懂,可却一直认为狄旎说的都是对的,便也不再问了,兴致勃勃地问道:“娘娘,您说的那个什么羽毛笔,就是这个吗?”   紫鸢弯下腰来,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狄旎手里的东西。   狄旎看她喜欢,点了点头:“对。”   她伸出手来:“可要试试?”   紫鸢顿时成了星星眼,只是她有些踌躇:“奴婢,真的可以吗?”   狄旎点点头,还将身子往一旁微微挪动了一下,给她让个位子。   紫鸢极喜欢笔墨纸砚,如今手里拿着从未在外边见过的羽毛笔,深情都颇为严肃,仿佛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她听狄旎的话,沾了点墨,然后开始落笔。   “嘶啦——”   她落笔的地方,宣纸顿时破了一小点。   紫鸢瞪圆了眼,有些紧张的偏过头来,声音细如蚊鸣:“娘娘...”   狄旎最先也被吓了一跳,只是仔细看后,又有些无奈。   她从紫鸢手里拿过羽毛笔,安慰着她:“莫要担心,不是你的错。”   狄旎给她看了看这羽毛笔的笔尖:“这儿尖利的很,这宣纸,怕是遭不住的。”   狄旎看着,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单单想着要做这个羽毛笔了,但是却没想到这个时代的纸张都是偏薄的,根本收不住粗糙的羽毛笔。   于是狄旎又开始打起做塑料和玻璃的打算了。   只是还没开始,便出了一件大事。   /   大狱里,蒋鸣看着毫无知觉的下半身,任由自己被衙役动作粗鲁地拖了出去。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如今虽已经近了深秋的时候,空气里带了些凉意。   可接近正午时分的艳阳却依旧有些刺眼。   蒋鸣抬起头来,带了些贪婪的望着那叫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的地方。   周围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菜场前,行刑的木桩上早已被先前死囚的血染的通红,铁锈味充斥着周遭,叫人忍不住捏了鼻子,留下眼睛来好奇的看着上边。   蒋鸣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不过他坐的都是上边。   这下边,曾经有自己的死敌,也有自己的属下。   如今,却轮到了他。   蒋鸣幽幽叹了一口气,偏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儿子啊,这可是儿子。   他唯一的儿子。   蒋鸣不由地想,若是蒋知韫是个儿子就好了。   他到现在还不知晓,蒋知韫已经改同母姓,并且和沈沉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宴。   就算沈沉的腿还是没有知觉,可新人的笑靥,却在秋日里尤其夺目逼人。   蒋鸣跪在刑场上,说是跪,其实也不妥当。   毕竟他的腿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如今的动作,说是瘫着似乎更为切题一些。   他声音有些沙哑,笑声更是像没了皮的老树,弯下腰肢来迎风吹时的嘶吼。   不过既然是老树了,那嘶吼必定也是有气无力,叫人听了心里发凉的。   “如今我没成功又如何,死了又如何。”蒋鸣抬起头来,看向天,今日天气甚好,像是知道了他这个大恶人要被斩首示众,连着放了几天的晴。   “我就不信,这大启交付到他的手上,又能有何出路。”   蒋鸣嘴里缓缓念叨着:“若是知韫听爹爹话,如今又何至于此呢...”   他说的这话,就连蒋旬也有些听不过去了。   蒋旬昨日才知晓,今日竟要被斩首,他吓极了,便埋怨上了这个向来宠溺他,却从不带他回家的父亲。   “若不是你贪得无厌,我又何至于此!”蒋旬委屈极了,他虽腿已经废了,可腿毕竟只是腿,只要人还在,那还有苟延残喘之地。   可是如今,他却连命都要折在这儿了。   蒋旬这时候忘记了蒋鸣对他的好了,也忘记了他这腿,是自作自受。   “蒋知韫蒋知韫,你就知道念着蒋知韫。先前若是将我接回去,又何至于此?”   蒋鸣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废物了,是个比池宴还废物的废物。   可如今落在这般田地之下,他却还只顾着自己,还是叫蒋鸣有些气急。   “逆子,你闭嘴!”   他有些痛心疾首:“我怎么生得出你这么蠢的儿子!”   蒋鸣先前还有些慷慨赴义的架势,可如今却恨不得泼妇骂街,将这个蠢货骂得个狗血淋头才好。   只是时间慢慢地拉近到正午了。   行刑的官员瞥了一眼低下如同草芥的二人,神色淡淡:“来人,行刑。”   蒋旬大呼大叫,蒋鸣脸色煞白。   在血染红这片天前,蒋鸣用这辈子最为不甘的声音说道。   “有朝一日,北狄的铁骑,一定会踏破这里。”   “踏破京都,踏破皇城,踏破大启。”   “我看你,后不后悔宠着这个北狄的小贱...”   他还未说完,便再没了声响。   充满血丝的眼睛瞪了圆,却再也合不上了。   可他方才口中的话,在场的人却全当了个笑话听。   直到刚入冬的那月,银炭如流水一般送到了乾清宫里。   乾清宫的地龙烧的暖和,可这般都驱散不了送小吏心里的寒意。   “陛下,北狄王崩,不附属北狄王的一个大部落直冲北狄皇城,大皇子死于战乱,三皇子送来这封信,望大启能够出兵相助。”   他这一句话信息要素过大,几乎惊地池宴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只是如今大池宴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他面色沉重,走上前去接过这封信。   信里字迹潦草,迫切之心显而易见。   池宴捂住了眼睛,缓缓开口:“来人,摆驾铜雀殿。” 第五十八章   等到池宴支开宫人, 进了铜雀殿后,整整三个时辰没有出来。   宫人们有些心急如焚,可是偏偏里边却没有任何动静,   她们害怕极了, 若是里边这两个主子有不顺心的,互相打起来就不好了。   就连紫鸢也在殿外踱着步子, 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可是殿内却没有她们想的这般剑拔弩张, 反而颇为腻歪。   池宴坐在矮凳上, 牵着狄旎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狄旎踌躇了片刻,看着他期翼的眼神, 做足心理建设之后,才缓缓的坐了下来。   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是坐,却更像半蹲着一般。   池宴有些无奈,手上用了些劲,一把将她拉在了怀里。   狄旎的脸一下就红了, 她推了推他,没推动。   池宴低下头来一笑, 喷出来的热气都撒在了她脖颈处,激得她想往后缩一缩。   狄旎有些无奈:“哪里有这般谈事的啊。”   她虽这么说,却也知晓池宴是怕自己伤心。   这般想着,狄旎的心突然软的一塌糊涂了。   她扬起头来, 看着离她极近的池宴, 缓缓叹了口气:“别担心,我没事。”   狄旎这么一说,池宴更是不相信了, 连手上都更搂紧了她一些:“要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当年父皇走的时候,我在灵堂里有些哭不出来,被母后打了好几下才缓过神来。”   “只是后来,一回到东宫时...”池宴讲这些陈年旧事,都有些尴尬的说不出口了:“算了算了。”   狄旎坐直了身子:“说嘛。”   “真的想听?”池宴一只手搂着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脸:“那你别笑话我。”   狄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做足了一定会给他面子的架势。   池宴虽有些将信将疑,可毕竟这件事他从未同别人说过,也想有一个听他说话的人。   于是池宴,便将这深藏了三年之久的秘密脱口而出。   “那日父皇下葬前,我一个人闷在乾清宫,周围挂满了白。”   “那些绫罗布匹,白的晃眼,站在空荡荡的乾清宫,这个时候我才感受到父皇真的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父皇不像其他人家的父亲一样,说什么抱孙不抱儿。他很疼我,从小到大。”   ...   狄旎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什么都没有说。   池宴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如今安安静静,垂着眸子缓缓将自己记忆拨开,呈现给她看的池宴,也有着别样的魅力。   可说到正题时,池宴的脸上带了些少见的窘迫。   “咳,不记得是因着太过于难过,还是怎么了。”   “那日我喝了许多的酒。”池宴抿着嘴,像是害怕狄旎不信一般,又说了一句:“真的喝了很多很多。”   狄旎眨了眨眼,督促他继续说。   “于是此日一大早起来,我发现那些绫罗都被扯了下来。”   狄旎有些惊讶:“你做的?”   池宴脸上有些僵硬,他点点头:“还不止...”   “我在每个绫罗白布前都叫了声父皇。”   “还让他下来陪我玩...如果有不理我的,我就把它扯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池宴张了张嘴:“所以我是被热醒的。”   狄旎:...   她面上有些僵硬:“厉,厉害。”   池宴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朕的一世英明啊。”   狄旎嘴角抽了抽,她倒是不知道,池宴还有这般...年少轻狂的时候。   虽然他现在也挺轻狂的。   但狄旎也知道,这是池宴故意说给她听的,想让她别伤心。   狄旎揉了揉脸,不过她真的不伤心。   “他有二十多个儿女,如果按照长幼排序,我算是九公主。”   池宴知道她说的是谁,便静静地听着她说。   “所我非长,又非幼,还是个母亲早逝的。”   狄旎抬了眸子看她:“在我有记忆以来,我就见过他五次。”   “每年过节时,坐在边上,有时候就连端上来的酒都是凉的。”   她垂着脑袋,勾了唇:“有几年我借故不去,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没去。”   “你知道的,最后一次见他,就是他想让我来大启和亲的时候了。”   池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憋了许久,才吐出来一句:“那朕,真谢谢他了。”   狄旎方才还在酝酿着感情,听他这一句话,顿时破功笑出了声。   狄旎眉眼弯弯的,眼底也漾着笑意,池宴看着她的脸,盯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真的不难受吗?”他叹了口气:“是我不对,不应该和你说一些杂七杂八的事。”   池宴突然凶巴巴的:“所以,你要把方才的事给忘了。”   狄旎才不怕他呢,眼睛瞪得圆圆的,故作惊讶:“什么啊,你说的是什么?”   她拖长了音“哦”了一句,开始阴阳怪气:“你是说把一些布当作爹供着,还绕在自己身上,活活把自己给热醒了的事?”   狄旎嘻嘻一笑:“放心,我永远都会记得的。”   池宴努了努嘴,看着她真的没事,这才放心了下来。   池宴哼哼了两句:“你好重啊。”   狄旎:???   她觉得,池宴有点欠打。   狄旎白了他一眼,就想从他身上站起来。   只是还没站起来,就被他捏住手腕一拖,又给扯了回来   狄旎被吓了一跳,等到坐稳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比先前还贴地他更近了些。   她紧皱着眉头,锤了他胸口一下,面上凶巴巴的。   池宴一笑,话里的宠溺仿佛能腻死人一般。   “可是我乐意。”   狄旎听他话,忍不住地翻了一个白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隔了许久,她才硬板板地说道:“那你后来,又是怎么让自己忘了呢。”   池宴一愣:“忘了什么?”   狄旎有些说不出口,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连一个字都没挤出来。   可池宴却意识到了她话里的意思。   池宴垂着头,半晌才说:“谁说我忘了。”他叹了气:“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那你...”狄旎说道:“那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池宴偏过头来一笑,带了些自嘲:“当废物挺过来的。”   “你不是废物。”狄旎皱眉,“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自己。”   池宴见她表情严肃,便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羊脂玉一般细腻的肌肤软和地叫人爱不释手。   于是池宴自作主张,又多捏了几回,同稚子见到喜爱的玩具一般,舍不得撒手。   狄旎觉得脸上有些疼,皱了眉头将他推开:“别闹。”   池宴听她话,却有些意犹未尽地将手放了下来,还悠悠的叹了口气。   狄旎语塞,又把话题给拉了回来:“那你会不会答应八皇子...”她顿了顿:“我八哥。”   “那你想不想呢?”   “想什么?”狄旎下意识问道,可等她反应过来后,狄旎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她喃喃:“我也不知道。”   “你想。”   池宴扬起头来,声音笃定。   “那我就帮你,把你的家,再夺回来。” 第五十九章 完结章(上)……   仅用了三天时间, 池宴就汇集了三万多的兵马,直奔边疆而去。   而原本应该待在后宫的贵妃和她身边的丫鬟塔娜却弃了红妆,穿着利落的戎装跟在队伍中。   京城中有许卿把持着, 池宴连一点压力都没有。   只是那日, 池宴还因着狄旎想上战场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不是不相信狄旎的实力,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 他又不可能时时都能护着她。   况且她的容貌太艳, 一看就非等闲之辈, 就算穿着戎装也掩盖不了她三分的旖丽。   可等到狄旎软磨硬泡久了,池宴这才半推半就的同意。   只是他却坚守着底线,一定要让塔娜跟在她身边;单枪匹马地无论遇到了什么状况, 都不准出去。   最后一个则是,要和他睡一个营帐内。   提到这点时, 池宴还挺直了胸膛,装作一副“你别这么看我,我只是不得已为之”的表情。   “军队中物资匮乏,若是一人一个营帐, 那未免也太奢侈了。”   池宴轻咳了一声:“况且朕担心你这些日子来同朕一道睡惯了,一个人睡不舒坦。”   狄旎吐槽的话忍了许久, 才吞进腹中。   她瞥了一眼极其自信的池宴,白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地答应了。   虽然士兵太多,有些拉慢了行军的进度。   可是他们还是在快入冬的上个月,到达了边塞。   北狄多是草原, 可如今却是冬日, 平日里的郁郁葱葱都不见了踪迹,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地。   中原人并不像北狄人一般抗寒,所以狄旎对此役并不这么乐观。   至少要胜, 也远不如上回蒋鸣逼宫时的那般轻松。   她心事重重,扫了一眼乌泱泱的大军,只能在心中祈祷,这次的战役别再死这么多人了。   池宴先派了一小支队伍上前去探探路。   如今虽是北狄内乱,可八皇子尚没带人来接他们,他们大启的军队若直接进了北狄的领地中,难免受人诟病。   况且大启的军队已经有几十年未曾和北狄兵刃相见了,如今军营中的人,少有对北狄境内熟悉的。   除了狄旎。   所以总是池宴有些焦急,却还是依旧等着北狄王室派人过来给他们带路。   可是等到夜里,派出去的探子回来后,却带回来了一个并不是那么好的消息。   八皇子的军队不小心和部落碰上了,寡不敌众,八皇子如今不知道躲在北狄境内哪个地方,便是连派出去的人,连个方向都没有问到。   狄旎记得自己这个八弟,他生母是死去的北狄王最尊敬的大妃,母亲是北狄第二部 落族长的女儿,身世显赫,和她这种爹不疼娘早逝的小白菜公主是不同的。   不过狄旎对他的印象,却停留在那日,自己名义上的大姐和三哥想来要走自己的枣儿,他只出声就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狄旎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于是她来大启和亲前,也做了自己唯一能帮他做的事,助他登上北狄的王位,清扫清扫前边的障碍。   她同北狄王说,让他查查自己的两个儿子,老三和老七,与他那个亲纳的宠妃之间的爱恨情仇。   之后的事,狄旎就不清楚了。   不过她说的不是谎话,只要北狄王查了,估计就能知道自己头上的绿帽有多么的光鲜亮丽了。   狄旎想到这,啧了一声。   不会是北狄王查出来什么东西,一下子没缓过来暴毙了吧。   池宴看着身旁手里捏着茶盏,却明显心不在焉的狄旎:“在想什么呢这是?”   狄旎突然听到他说话,下意识将茶盏端起想喝一口:“没什么。”   只是嘴唇还没贴着茶盏,就听池宴说道:“别喝了,都凉了。”   狄旎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茶盏就被他给拿走,转而换成了池宴面前的。   “喝这个吧。”   狄旎眨了眨眼,却什么都没有说,安静乖巧的不像平时。   只是等她喝完后,才后知后觉:“这是你喝过的?”   池宴一脸莫名其妙:“对啊。”他顿了顿:“怎么了?”   狄旎一噎,绯红慢慢爬上了脸颊,她偏过头去避开他:“没什么。”   池宴眼里染上了笑意,不过却什么也没说,当作自己没看见似的。   狄旎缓了缓后,开口说道:“那是先打算去寻他吗?”   池宴点头:“嗯。”   他叹了气:“否则,咱们必输无疑。”   狄旎有些诧异:“为何?”   池宴解释:“北狄并非所有部落都服从于王室,近些年来,其中有一支系发展愈发壮大。”   “他们勾结了许多周边小国,杀伤抢掠无恶不作。有时,就连咱们大启边塞的百姓,都会被他们欺负。”   池宴说到这时,唇角压的紧紧的,影影约约渗露出不悦来:“他们作战的手法极其无赖。”   “无赖?”狄旎有些好奇:“怎么个无赖法了?”   池宴顿了下:“不说别的,单说这次破了北狄王都的事吧。”   狄旎点点头,撑着脑袋看着他。   池宴忽然声音一卡壳,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别这么看着我。”   还没等狄旎投来疑惑的眼神,池宴便继续说:“我忍不住。”   狄旎:???   你不对劲。   只是池宴都这么说了,狄旎也不好再维持着这样的动作了。   她将手缩了回来,放在自己腿上,坐的端端正正,像极了在书院里的好学生。   池宴看了她一眼,脸上就有了笑意。   只是他好歹还记得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就算皮了一会儿也能接上话题。   “北狄王病快好的时候,他们部落派人送来了几个美人儿,直往他心头上插刀,又把他气的够呛、。等到北狄王终于死了后,还没等大巫师来给他下葬,就乘着这个间隙冲进了基本没重兵把守的王都。”   狄旎听完,感觉自己脑袋和浆糊没有什么区别了。   “等等。”她伸出手来制止住池宴接下来的话,“心口上插刀?”   狄旎有些不好的预感:“那北...我父王,他是因为什么得病的。”   池宴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啊?”   狄旎听到这话,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她木着脸说道:“不知道。”   池宴轻声“哦”了一句,“不知道那个小兔崽子这么损,跑去同父王说了些他爱妃和两个逆子的旷世绝恋,他就气的差点中风了。”   “所以之后,他连女色都没沾过。”   狄·小兔崽子·旎:...   她沉默着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原来,这个锅还真是她的啊,罪过罪过。   池宴还沉浸在自己的感慨里,没意识到身边的狄旎已经快念起大悲咒来了。   “你说,他们可多损啊。”池宴叹了口气:“只是父王也挺强,开了荤后竟然还能忍。”   池宴开始不正经了,悄咪咪的想勾着狄旎的手:“我觉得,我可忍不了。”   还没等狄旎说什么,他就嘿嘿一笑:“当然,这只对阿旎,朕的心意,天地可鉴。”   狄旎不太想同他说话了,便只白了他一眼,便起身往外走。   池宴本来想同她一起出去,可还没走几步,军营里的军师便走了过来,说和他有要事相商。   池宴无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狄旎的背影,又垂头丧气的往营帐里走。   军营很大,夜里还燃着篝火,身穿盔甲随时备战的士兵们面色肃然地巡视着。   如今已经快冬日了,况且这里是边塞,比京城冷的多。   狄旎迎着风,放眼远眺,看到了不远处的雪山,慢慢由绿染成了白。   她回到营地后便换了衣裳,如今拢着裘子站在风口一点也不冷。   狄旎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片土地了。   毕竟这里带给她的记忆,并不是那么的美妙。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塔娜带着兵巡视完了,从远处看到她时,便三两步跑上前来,盔甲叮铃哐当地作响。   狄旎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发现是塔娜,面色都柔化了些:“可还好?”   塔娜喜欢极她如今待着的环境,便忙不迭地点点头:“塔娜好极了,公主不必担心塔娜。”   不知道是不是快到北狄的缘故,塔娜脱口而出,叫了狄旎原先的称呼。   狄旎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淡淡一笑:“如今还有些轻松,可到时候真的上战场了,却没这么容易了。”   塔娜忽然想到什么,抿了抿唇。   狄旎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塔娜垂下头:“奴婢不想让您上战场。”   “为何?”   “您是尊贵的公主殿下,未来大启的皇后娘娘,不应该以身犯险,去这种刀剑无眼的地方。”   塔娜说得有些急,连眼眶都红了些。   狄旎伸出手来,擦了擦塔娜脸上的灰:“莫要担心,我会照看好自己的。”   狄旎故作轻松:“况且,我有多少实力,你不也知晓吗?”   塔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确实,若是狄旎和她对打,她没有三分把握能够赢她。   只是...只是她是公主啊。   自己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对北狄对大启,没有丝毫的影响。   可狄旎不同,她是维系两国关系的纽带,若不是她入了池宴的心,大启也不会这般轻易的就出兵援北狄。   塔娜虽然是个小侍女,可她自认为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可狄旎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况且池宴这回出兵,其实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不在少数。   狄旎想着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眼里闪过一丝落寂。   “哎...”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想揉一揉塔娜头发,却触及到了冰凉的盔甲。   “这不是有你吗。”狄旎一笑:“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独自上战场的。”   塔娜跟在狄旎身边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她的犟脾气的。   她努了努嘴,只得点点头,不再说些其他的话了。   只是塔娜没想到,等到次日一早,池宴便冲进她队伍中,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猩红。   “可曾见过阿旎?”   塔娜有些头晕目眩的,她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昨夜奴婢见过娘娘...”她话说到一半,顿时明白了池宴的意思。   塔娜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娘娘她不见了?!” 第六十章 完结章(下)……   如今侵占着北狄王都的部落, 早就从出去巡视的士兵那儿知晓了大启皇帝带着人驻扎在不远处。   只是不知道他们在顾忌着什么,一连两三日都没有传来丝毫的动静。   部落首领阿塔木刚喝完一碗酒,说话时酒气丝毫掩盖不住:“你们说, 那大启大小皇帝是不是都怕了咱们。”   他扬起头来一笑:“说什么中原大国, 我看啊,就是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羊羔子。”   低下的人大大咧咧喝酒, 高声附和他:“大王您说的对!什么皇帝, 我呸。”   留着大胡须的男人摸了一把自己的嘴:“我说大王, 您若是一出兵,必定打得他们屁滚尿流得,跑都跑不赢。”   他这话一出, 营帐内一片哄笑。   “何止如此,我看呐, 大王拿下大启,都指日可待!”   “先前说什么北狄的王室有多么的能耐,还不是被咱们大王一锅给端了呢。”   “对对对!除了那逃出去的小崽子,其他的王室, 不都在咱们手里吗。”   粗鄙,戏谑, 嘲讽。   充斥在了这营帐里。   可不一会儿,外边忽然有人来报。   “大王,大启人打过来了!”   阿塔木站了起来,扎着的小辫子一晃:“什么!”   “哼, 不自量力, 咱们去迎战!”   第一战,打了整整两天。   两边死伤人数各自参半。   大启人有勇有谋,却吃了对地域不熟和不抗冻的亏, 有好几队都被他们歼灭了。   可那大部落,却也没讨着什么好。   他们最精良的军队,这草原上的铁狼,却被那些赢弱的大启人不知道用什么妖法给困了起来,竟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部落里,阿塔木用着最粗鄙的话咒骂着大启,咒骂着池宴,还咒骂着自己的属下们。   属下吃了这不算败仗的败仗,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他们没想到,那些个看着矮矮小小,皮肤比他们白,大腿不如他们胳膊粗的大启将士们,竟然打的这么好。   配合得基本算是天衣无缝,还有许多他们连见都没见过的兵器,呼啸着冲他们而来。   这次那些大启人是吃了不熟悉地势的亏,那下回,这个亏他们还会吃第二遍吗?   而在不算打了胜仗,却影影约约在这一次战役中压敌方一头的大启军帐内。   池宴脸色铁青,他都顾不及清理自己身上的血了。   帐中散发着难闻的铁锈味,却不是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的。   塔娜面色凝重,走上前来摇摇头:“回陛下,塔娜没有在他们军营中找到娘娘。”   这个池宴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的结果,却还是让他有些说不出的郁气。   他双手交叉,压在自己额头前,又叫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回陛下,他们牢狱中也没有娘娘的踪迹。”   回话的是池宴的暗卫,他们原本是要在池宴上战场时寸步不离的保护在他旁边的,却被池宴命令着去寻找已经失踪两天的狄旎了。   池宴牙齿磕的作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指尖都有些泛白。   塔娜虽忧心于狄旎,可却知道在这个状况之下,池宴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倒下。   “陛下不如放宽心些,娘娘她自己武艺高超,况且马厩里的枣儿不是不见了吗?没准是娘娘自己出去了,过几日便能回来了。”   “那她现在能去哪!”池宴突然吼道,把塔娜都吓了一跳。   等他回过神来,池宴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脱口而出:“抱歉。”   塔娜有些心惊胆战,低下头来认错,不敢接当今皇帝的一句道歉:“是奴婢的错。”   池宴如今没心情纠结这些了,他抿着嘴继续吩咐道:“既然他们部落里没有,那便去部落旁的小城找,哪里都行,一定要找到她。”   池宴的话有些决绝:“若是找不到,朕就是在这里耗上一辈子,也不回京。”   他说出这句话,叫底下人都一惊,再次刷新了自己心里对狄旎的看法。   等到池宴反应过来后,他才发现自己方才这话,像极了怒发冲冠为红颜的蠢蛋皇帝。   他心乱如麻,以前看史书时,总是嘲讽那些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的窝囊皇帝。   可没想到,如今他自己竟成了先前说的那些窝囊皇帝。   窝囊皇帝担心自己的小美人儿在外边吃不吃的饱,睡不睡的好,没过几日,连胡渣都冒了出来,是一副憔悴极了的样子。   甚至恨不得将小美人睡过的枕头日日抱在怀里,若是狄旎看见,必定会觉得他这是痴汉行为。   不过这也确实是。   又过了几日,还是没有狄旎的消息。   池宴这回连嘴都起了几个泡了,连衣裳都有些不修边幅。   他近些日子脾气渐长,不过池宴不喜欢对自己人发脾气,于是撞上来的阿塔木部落便成为了极好的替罪羊。   池宴心安理得地看着阿塔木他们那边揣揣不安,却环着手下了第二次发兵的指令。   先前大启的军队吃了闷亏,便早就东派一个人出去,西派一个人出去,早就将这方圆几里的地图都描绘了下来。   这回自然不会再在同一个坑里再栽一遍的。   可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有些残酷。   边塞地区气温变化无常,如今还没到冬日,便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雪。   这无疑对战局有着巨大影响,毕竟这些士兵,除去有京城中原本的禁军,还有许多是从各郡,甚至边境调过来的将士们。   只是这速度之快,叫朝堂上下都有些咂舌。   这便是朝堂上纵使有不同的声音,却也没掀起腥风血雨的原因。   江南几个郡,基本没怎么见过雪,更别说临靠着南蛮而来的将士们呢。   池宴手指微微捏紧了,面上带了些严肃。   他感觉,自己有些莽撞了。   可他不能再心乱下去了。   池宴抿着唇,不慌不乱的布置着战术。   鹅毛一般的雪纷纷落了,落进有些灰黄的土壤里,在上边覆了一层白。   将士们眼睫上覆了一层雪,可在战场上,却没人再注意这些了。   他们脚踏进雪里,将它踩扁,融化。   出乎池宴的意料,这一场战役打得比想象中的好上许多。   他们将那部落往后逼退了几里,同样,大启的军队也向前驻扎了几里,慢慢逼近了北狄的王城。   等收拾着战场的时候,雪越下越大了,抬头望去,整片天,整片地都成了白。   白茫茫的一片在北狄是极其常见的场景,只是池宴却极少见到。   他看着雪,缓缓地低下头来,喝了一口姜茶。   方才下战场前,池宴便叫人煮好了姜茶,给今日英勇归来的战士去去寒。还好先前紫鸢心细,唤人在军饷中,额外加了一笔银子,专门用来购买姜茶的。   只是将士们先前在战场上时便热血沸腾了,在这冰天雪地之间,连额头上都冒了些汗。   可这姜茶是陛下亲自派人煮好,再送与他们手上的。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从其他郡被调过来的小兵喜滋滋地想着,若是回了自己的军营中,定要拿这件事好好显摆显摆。   他们的陛下,待士兵可真是好!   池宴不知道,仅仅因为这小小的姜茶,他在士兵心里的形象又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打了场胜仗的帝王并不是十分欣喜,他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王城。   他喃喃道:“阿旎,你是在那里吗?”   而池宴不知道的是,军营里一个小哑巴,正在为怎么见到陛下而发愁呢。   前几日夜里时,篝火烧的旺盛,小哑巴是做饭的婆婆捡回来的,从小在她身边养着,跟着她到处做饭。   自然,等婆婆到了军营里后,他自然也跟着来了。   那日,小哑巴见到了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女子拢着身上的貂裘,神情有些迫切。   她声音好听极了,不像他一样,连话都不会说。   只是这女子的话顿时让他慌了神。   狄旎拿给他了个玉佩,同他说:“去找陛下,告诉他,阿旎先去王城了,等到大启的军队打到王城后,我自会和他解释。”   狄旎说完这话后便走了,只是她却不知道,她让传话的这个人是个小哑巴。   /   王城中,处处都是破败的景象。   狄旎穿着北狄的服饰,将脸用面纱掩着,混迹在人群之中,谁都不知道她就是去往大启和亲的九公主。   这儿是她待过六年的地方,狄旎穿梭在街道上,仿佛如鱼得水。   只不过她今日身上是带着任务的,去给八皇子买药。   那日夜里,她收到了个信鸽,这个信鸽只有见到北狄王室才会停下。   狄旎先前只是知道有这个东西,却从未见过。   于是狄旎当时见到一只鸽子不管不顾的朝自己飞来时,第一反应是极其惊慌失措的。   狄旎揉了揉脸,将这不太美好的记忆抛之脑后。   她踏进药铺,用北狄话熟练的说出几个药的名字,顺手从掌柜的手里拿了回来,便头也不回的往小宅子走去。   这是她八哥养伤的地方,身边没几个侍从,就连狄旎来时,也还是孤身一人的。   买来的婆婆正在外边打扫着,见到狄旎回来了,笑眼弯弯地叫了一声:“呼哼您回来啦。”   狄旎只微微颔了首,就往里边走。   她如今时时刻刻都紧着一条弦,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毕竟说多错多,就算是对着买来的下人。   狄旎进了屋子里,散了散里边的气,瞥了一眼床上的人:“骗我来这照顾你,舒坦?”   八皇子狄敷将手枕在脑袋后,就这么看着自己这个原本平平凡凡的九妹。   他点了点头,是一副极其欠揍的模样:“舒坦。”   狄旎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眼瞎了,竟觉得他是北狄这些兄妹里面对她最好的,还颇为心存感激。   狄旎又看了他一眼,撇过头去,“日日奴役着我,使唤我。”   她呲了一声:“却连说好的名单都不给我。”   狄旎偏过头来,满脸威胁的看着他:“若是到时候阿宴找过来了,我要你好看。”   狄敷半阖着眸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来,“放心,等到大启皇帝来了,我自然会将大启的内鬼全部揪出来。”   狄旎如今也没法子了,王城宽进严出,那最中心的地方,还住着阿塔木心尖尖上的人。   他的妻和子。   狄旎来这儿,不仅仅是因为狄敷手里所谓的“大启官员通敌”名单,更是为了想让前线的战役更顺风顺水一些。   毕竟,若是到时候,狄旎手里有了阿塔木的把柄,那池宴也更好运兵作战一些。   狄旎想着,抬头看着外边下的大雪。   一旦凛冬来临,给大启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   狄敷忍着身上的伤,咬着牙:“不行,你不准去。”   狄旎早就换上了夜行衣,她偏过头去,皱了皱眉头:“谁说我要去还要得你的允了?”她呲了一声,扬了扬面:“你想清楚了,这儿如今虽然是你的宅子,但是我,还轮不到你管。”   狄敷翻了白眼:“谁要管你,要不是我怕你死在外面...”他话说到一半,又有些无奈:“就你这样子,和大启那些个大家闺秀简直是天差地别。”   狄敷有些奇怪:“你这是给大启皇帝下了蛊还是怎么着的,他怎么看得上你这样的?”   他表情真挚而困惑,却把狄旎气的够呛了。   狄旎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压下心里的火:“把你心里的那些小心思给收起来,那里,我是一定要去的。”   “人,我也是一定要带回来的。”   狄敷看着狄旎不容置喙的样子,顿时闭了嘴。   可等到狄旎快踏出门时,别扭的声音慢慢响起:“你,记得一定要平安回来。”   狄旎手上动作一僵,想着这个原本和自己没什么交集的八哥,心中的郁气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   她轻轻回了一句:“好。”   屋内烧着火,暖和得很,可屋外却是纷纷的大雪。   狄旎先打了一个小哆嗦,可她手心却还是暖和的。   她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传言,大启势如破竹,将阿塔木的营帐逼退了几里地。   果然是她的阿宴。   狄旎笑的眉眼弯弯,还忍不住地哼着歌慢慢往前走,丝毫记不起自己如今是要去别人大营地里,把人家夫人给绑走的。   狄敷身上有伤,只能窝在啵啵床上动弹不得。   他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太过于肆意妄为的妹妹了,毕竟他虽知道她武艺高强,可毕竟那王城内戒备森严,若是一个人都还好,可还要绑人回来。   狄敷摇着头啧了一声,又叹了口气。   希望狄旎能够平安回来吧。   狄敷扬起头来,眼神有些失焦,心中喜忧掺半。   只是还没过多久,狄敷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声响。   他有些警惕地看向外面,眉头紧皱:“是谁?”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门从外边被推开了。   狄敷直起了身子,紧张与害怕席卷了他的全部情绪。   柴火烧的噼里啪啦发响,在这个安静的没有其他声响发出的夜里,尤为刺耳。   “啪嗒。”   狄旎一抬头,就看到的警惕还未消失的狄敷。   她龇牙咧嘴:“吓死我了,终于回来了。”   狄旎肩膀上扛着一个女人,衣着显贵,狄敷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身份了。   他满脸的警惕全都变成了错愕:“你,你真把她给弄过来了?”   若不是狄敷现在还不能下床,他必定围着狄旎转一圈,好好看一下这个自己这个妹妹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莫不是长了个三头六臂的。   狄旎揉了揉脸,看着他,嘴角轻轻扯开,又一下收了回去:“怎么样,不错吧。”   狄旎说完这话,忽然想起,这口吻简直和池宴先前一模一样。   她还没等狄敷说什么,便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把捆地死死的女人给放了下来。   “呼——”狄旎舒了一口长气,捏了捏自己的脖颈,围着火炉烤了烤火,叹喟一声:“真舒服。”   狄敷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许是他眼神太过于炙热,叫狄旎实在没法忽视。   于是狄旎偏过头来,眉头一皱:“看我做什么。”   看着自己这个凶巴巴的妹妹,狄敷垂下了头,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狄旎心里正舒坦的很,想象着自己不久之后就能和池宴重逢的场景,就连眼睛都亮亮的。   忽然,那被捆着的女人忽然醒了,正小声的咳嗽着,一脸弱不禁风的模样。   北狄人大多粗旷,像狄旎这种都是稀奇的了,可当狄旎见到这个夫人时,却被惊讶了好一会儿。   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太弱了,像是白纸一般,一戳就破的那种。   只不过狄旎虽心中有疑惑,却还是将她给带了回来。   毕竟探子来报时,说了这个夫人对阿塔木有多么重要。   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羽睫轻轻扇动,像是小扇子一般。   狄旎顿时噤了声,眼里带了些浓郁的兴趣。   因为女人的眸色,是海水一般的浅蓝色。   女人是标准的北狄人长相,只是神情却像极了狄旎以前见过的江南女子。   她眸里含水,轻轻开口:“这是在哪里?”   女人声音细小如蚊,若不是这里没有其他人,怕是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太清。   狄旎轻咳了一声:“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她自己随意挑了一张凳子坐下来,看向她:“只是我脾气不太好,你安安分分的在这就好。”   只是狄旎没想到,那女人脱口而出一句:“你是来救我的吗?”   狄旎:???   狄敷:???   他们兄妹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疑惑。   还还没等狄旎再开口说些什么,那女人就留下了几滴眼泪,作了西子捧心状。   “阿塔木他待我,一点都不好...”女人一边说着,眼里还带了些愁绪,只是被水雾给遮挡住了,看不真切。   狄旎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了。   她有些疑惑,毕竟她先前听见的,都是阿塔木尤其喜欢自己这个夫人的流言。   狄旎沉默了一会:“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是来救你的?”   女人抬了头起来看向她,面上是一副纯真无邪:“因为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阿塔木他很强壮,在家里,总喜欢拿我出气。”   “我怕他,不喜欢他。”   狄敷是个男人,血气方刚,看着面前小鹿一般的女子,心中涌现出了无限的保护欲。   “你别怕,我来...”   狄敷还没说完,就被狄旎随手拿了个囊塞进他的嘴里,让他闭嘴。   “吵死了。”狄旎撇过头来,轻轻瞪了他一眼。   狄敷是个蠢蛋吗?是他们将她绑过来的,若真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心理建设,不仅一下子在他们心里立起了她“柔弱不能自理”的人设,附带还卖了个惨。   虽然狄旎也自认为自己看人不是特别准,但是她觉得这个女子,一定有问题。   女人还没有反应到狄旎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还在那儿偷偷抹着眼泪。   “我有些害怕...”   狄旎抬头:“害怕什么?”   “他们一定会找过来的,这样我们谁都走不了。”   狄旎沉默了一会,问她:“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女人听见这句话,眼睛一亮,只是碍着狄旎和狄敷在这里,她只能掩饰着自己的喜悦。   女人清了清嗓子,用着谏议的口吻说:“等会必定会有人来这儿搜查的,这位大哥估计走路不利索,所以我们也走不了多久。”   “不如你和我一起回皇城吧,后日便是祭祀的日子了,城内的士兵都会往城外走,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溜走了。”   女人说完后,还哽咽了几声:“阿塔木他真的...太可怕了,我不愿意再跟在他身边了。”   “我会被他打死的。”   狄旎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等到女人的哽咽声渐渐小了,狄旎才说了一句:“你当我是傻子吗?”   “噗呲。”女人还没说什么,狄敷便压制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方才被狄旎一下就点醒了,如今看向那女人,只觉得是一只蛇蝎化的小美人。   美则美矣,却有毒。   他还是怕了。   “放弃吧。”狄敷半抬了眸子看女人:“她可不是好忽悠的。”   女人脸上忽青忽白,想到方才的事,顿时有了种自己被当猴耍了的感觉。   “只是她说的不错。”狄旎揉了揉眉心:“大概不久后,就会有人寻来了。”   “若是我一个人在这还好,能应付得多去,若是你...”   狄敷顿时带了些紧张:“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妹妹,你不会想把我扔在这吧?”   狄旎奇怪的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等过了半晌,她才带了些不可置信的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会不知道,这个宅子低下有个暗道吧。”   狄敷:???   “什么?”狄敷面上皱成一团,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听不懂狄旎说的话了:“你说这下面,还有地道?”   狄旎白了他一眼,不想同他解释,当即就把他扶了起来,从梳妆台旁摁了一下,将他送进密道里边藏了起来。   女人脸色煞白的看向狄旎,她已经意识到了,面前的女人绝非等闲之辈。   于是她狠了狠心,想开口大喊,把府外的人都给喊来。   只是她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时,便一下被狄旎拿着布塞住了嘴巴,堵的死死地,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等到狄旎把她又重新绑了起来,甚至怕她逃跑,又稍稍拉紧了下。   可她刚做完这个动作,外边就有脚步声传来,从远到近,从小到大。   狄旎皱了皱眉头,那密道狭窄,只能容纳进一个人,那这女人该怎么办?   她眼神落在这室内的地方,顿时,她停了下来,看向屏风后的大浴桶。   狄旎脸上带了笑意,拎着女人的后衣领,就把她提了起来塞进浴桶里。   那浴桶挺大,能容纳进两个人,狄旎想了想,又把旁边的盖子给她盖住了。   外边士兵敲门的声音大如雷,还穿插着几句北狄人经常说的脏话,不太好入耳。   狄旎缓了缓脸上的神情,去梳妆台前,用粉将脸拍白了一些,故意装成一副疲倦样。   “大人。”她打开门,对着外边的士兵柔柔弱弱的唤了一声。   狄旎刚开口,倒有些把自己弄的鸡皮疙瘩直接起立。   只是看着面前士兵有些踌躇的步子,微微带了些红的脸颊时。   狄旎不得不承认,方才女人的这招,对男人确实好用。   无论是见惯了世面的狄敷,还是普普通通小兵。   狄旎感觉自己仿佛突然悟了些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的眼睛水灵灵的。   士兵看着她的眼睛,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等过了半晌,一个年纪稍长的走了出来,轻声咳嗽了下,可看着狄旎时,说话都有些文绉绉的:“小呼哼,实在抱歉,能否让我们进去看看?”   另一个圆脸年纪尚小的走上前来:“放心,我们就看看,什么都不碰。”   他一说完,便被那个年纪尚长的敲了一下脑袋。   狄旎微微颔首,先前北狄九公主的艳名在外,可她却不常出现在大众面前,就算出来时,也总是戴着面纱的。   所以她能肆无忌惮地走在北狄王都,却不怕被别人发现。   狄旎回过神来,笑意盈盈的迎了人进去。   只是她进去后,就将目光落在了那屏风后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狄旎的颜值冲击太过了,那几个士兵明显带了些魂不守舍,还将目光时不时的落在狄旎身上。   等到他们都草草看了一遍,狄旎正打算松口气时。   那屏风后没人注意到的浴桶里,发出阵阵响声。   圆脸士兵忽然停住了,他转过头来,有些疑惑:“我怎么听到了些声音?”   他自己说完还不够,还要转过头来问那年长一些的:“你听见了没?”   年长士兵有些疑惑,刚想说什么,便又听到一声。   这下,狄旎脸色顿时僵硬住了。   她想回到上一刻钟时,将那女人敲晕了才是。   果然,这女人可不是个小白兔似的等闲之辈。   狄旎看向投来疑惑目光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握起拳来,打算一打五了。   那年纪稍长的士兵,有些狐疑的看了狄旎一眼,慢慢地将步子挪了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只是他刚走到屏风时,便听见外边一阵喧闹。   他皱了眉头,看向外边,不一会儿便听见一声号角。   这是遇敌集结时的提示。   士兵面上神色一凝,再也管不了这个了,立马带着屋子里的几个人往外冲。   狄旎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远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背后有些湿,手心也是。   因着方才几个人来时,将门和窗户大大敞开,如今屋子里比方才凉了许多,还有些从外边带来的风雪的气味。   狄旎搓了搓手,先走到那密道里,将狄敷给弄了出来。   狄敷方才闷在密道里,有些头晕目眩的,等回到了床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却看着狄旎一言不发的。   狄旎眨了眨眼,看着他也带了些担忧:“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   狄敷哀怨的声音响起:“你知道那里面有多黑吗?”   狄旎:...   等到屏风后的声音再度响起,狄旎才记起那个女人。   她将嘴角紧紧压下,走到屏风后,一把掀了上面的盖子,缓缓地对上她眼睛,不悲不喜。   女人本来万分的气愤,可看着狄旎时,又忽然被吓了一跳,往里边缩了缩身子。   狄旎看着她,咬咬牙,却又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   她一下子将女人拎了起来,扔在一旁。   “别想了,没人会来救你。”   狄旎看向窗外又远而近的一片片红,缓缓说道:“因为,我的男人来了。”   /   池宴再次拿到狄旎平日系在身上的玉佩时,已经是她失踪第十天的事了。   那天,他正因为睡不着起床巡视之时,一个小哑巴拦住了他,用手比划着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狄旎不在,池宴的脾气愈发不好,可面前是一个连话都说不出的小哑巴,池宴就算有万分的火,也全部压了下来。   不过这并不代表池宴想听他说些什么。   他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不看那个急得脸都红了的小哑巴。   可那个小哑巴缠得紧,叫池宴的火愈发的大了。   他刚转过头来,想斥责他时,却看见小哑巴手里捧着一个玉佩,急切的想要给他看。   池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时,浑身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是什么?”   等到小哑巴找来平日里和自己交流毫无障碍的婆婆,再由她来翻译给池宴听后。   池宴的眼睛顿时红了,他拳头攥的紧紧地,左手止不住地战栗。   他只能咬着牙,让自己不太过于失态。   “你是说,她如今还好,对不对?”   池宴这话本来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么些天的日夜颠倒,如今终于知道了她的消息,就算是十天前的,也足够他让自己心安定下来,再去找她。   池宴长舒了一口气,揉了一把头发,站起身来往自己营帐里走。   他要下令,现在就要下令。   全军明日一大清早便绕后,直奔北狄王城。   而小哑巴还在原地,听着婆婆念念叨叨。   “哎呀,原来你说的是真的啊,早知道我先前就不拦着你啦。”   小哑巴不能说话,只能睁着大眼睛乖巧的看着她。   婆婆上前来揉了揉他的头:“放心噢,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呢。”   小哑巴咧开嘴来一笑,眼睛像藏了星辰一般,亮晶晶的。   两日的风雨兼程,外加时不时下的雪。   池宴将身子有些受不住了的士兵留在原地,其余身体强壮,能挨冻的,继续往上走。   等他们到王城外时,派回来的探子说,阿塔木的夫人夜里被人掳走了,如今王城中的士兵在家家户户的搜查。   池宴有些激动,就算没有理由,他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是狄旎。   只是城内戒备森严,狄旎独自一人很容易被发现。   池宴沉默了一会儿,就开始部署军队们,先往防守相对薄弱一些的后方率先攻克。   再同大军一起拿下王城。   池宴看着点点火光燃起,想到的狄旎的心情便愈发的迫切了。   等到他看着将士们破了城门后,他骑着马,往前走。   通体雪白的骏马,立在城门口,池宴手里执剑,什么都不说,都给那些北狄人予以震慑。   这一战,池宴拼了命地往前冲,连身侧的将军们都有些追赶不上了,他动作行云流水,剑剑封喉,等到连眼睫上染上了血都依旧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   等到北狄士兵们的尸体慢慢堆积了起来,有些胆小怕事的,纵使留了一脸大胡须,却还是放下兵器打算投诚。   池宴向来都不屑于杀俘虏,于是越来越多的北狄士兵,都扔了兵器投降。   池宴看着王城中的大道,家家户户都因为外边刀光剑影而将屋子里的灯都给灭了。   如今北狄王城中,除了大启士兵手里的火炬,就只有东城边的一家小院里还亮着。   狄旎坐在梳妆台前,听着外边的动静,心跳如雷。   等到了再没有刀剑相接的时候,狄旎面上带着了欣喜,提着裙子句往外走。   狄敷喊了句:“诶,你的貂裘!”   狄旎心里有一团火,延到四肢,再到了手心。   她丝毫没感觉到热,就算雪落在了她的头顶上,衣裳边,手背上。   狄旎在空旷无人,连鸡鸭都没有的街道上走着,她看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光,脚下步子也越走越快,快到她跑了起来。   风吹着裙摆,在她耳边呼啸而过。   狄旎的眼里,街道没有了,风没有了,寒冷也没有了。   只有眼前刺眼的光,和从光里出来的,坐在高大骏马上的俊俏男子。   狄旎喉咙有些发堵,这几天没见到池宴,思念如同潮水涌上了心头,揪得狄旎心脏都有些发疼。   她想池宴了,很想很想。   “陛下。”   她又叫了一声:“阿宴。”   狄旎扬起头来,看着那个离她愈来愈近的人,心中的情绪翻滚着,如同在大海里飘渡的孤舟,寻到了故乡。   池宴没说话,连一句话都没说,可是他手背上的青筋,昭示着他心里的不太平静。   狄旎见他不理他,冻得通红的小鼻子缩了缩,是一副可怜极了的模样。   池宴手上一紧,再也忍不住地翻身下了马,他没再忍了,跑上前,风吹起了衣袂,吹乱了他脸上的神色。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狄旎,看着她穿着和第一次相遇时差不多的红色衣裳,池宴忽然感觉,自己心里有一根弦,一下子断了。   狄旎站在这,一动不动,看着他跑上前来,再一把将她拉进了他的怀里。   狄旎在他胸口上蹭了蹭,暖和的叹喟一声。   这时,狄旎才发现,她是有些冷了的。   她闭上眼睛,喃喃:“我想你了。”   风也安静了,狄旎感觉自己被搂得更紧了些,虽然池宴什么都没说,可狄旎还是觉得,安心极了。   忽然,暖和厚重的貂裘罩在狄旎的头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温热的唇一下就印了下来。   额头,鼻尖,脸颊。   最后到了有些凉的唇上。   先是温柔的轻啄,一下一下,啄进了狄旎的心里。   可过了一会儿,狄旎却不满足于这浅尝即止的滋味了。   她主动伸出手去勾住池宴,身子慢慢贴近了。   在街道上。   一边是万人空巷,一边是千军万马。   在貂裘里,却是另一番天地。   香津浓华在唇齿之间辗转,唇齿相依,辗转厮磨。   狄旎被欺负得很了,忍不住地哼哼了两声。   池宴放轻了动作,可手指却抚摸上了狄旎的脖颈。   顺着上去,狄旎觉得自己的耳垂在他指腹间,仿佛被火烧了一般,让她身子忍不住地战栗,有些软了下来。   池宴大手一捞起,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貂裘随之落下,可这时,没人再管它了。   狄旎被池宴打横抱起,缩在他怀里,眼神有些迷离,细细的喘着气。   池宴上了马,单手拉着缰绳,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她的嘴角。   他声音轻轻的,像是对着易碎的瓷器,也像是对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阿旎,回家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