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当高段绿茶和直男总裁身体互换》作者:烷烃   文案:   【冷漠变真香直男老板*机智万人迷绿茶主播】   还是文风欢乐沙雕的爽文,作者依旧每天都想带给你开心。   ——————————   【1】在网红堆里修炼成十级绿茶的美妆主播叶茯苓,在圈中是出了名的嘴甜心狠、茶艺超群、睚眦必报。虽然被其他网红背后称为绿茶精,但她并不在意,只想搞钱还完债,和弟弟好好过日子。   终于,她在直播圈子里站稳了脚跟,拿到了年度自媒体最佳新人奖。眼看一切愿望都要实现,却在颁奖典礼前阴差阳错和直男总裁身体互换了。   助理小王神情焦虑:“纪总,您终于醒了,有什么指示?”   一脸懵逼的叶茯苓:“收……收购麦当劳?”   【2】叶茯苓变成纪总后,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绿茶十级本能让她一路开挂。挖其他公司高层墙角手到擒来;鉴茶能力满分处理员工纷争让人心服口服;极品亲戚的骚操作在她眼中犹如小孩过家家。   她甚至用一句“好哥哥”让隔壁公司竞争对手甘愿退出项目争夺战。   半夜,她给真正的纪总打电话:“纪总,不好了!出大事了!隔壁公司老总他……”   “他要针对我?”   “不是,隔壁老总跟你表白了。”   【3】后来身体换了回来。   叶茯苓想要跳槽,为了让纪司南放她走,她故作轻松说要去钓土豪。   谁知纪司南对她摇了个花手:“够土吗?要是不够,我再努力一下。”   ——————————   食用指南:   1.换回前用彼此身份开挂互相成就理解;换回后开启直男追妻模式。   一句话简介:互穿让人真香   立意:不管穿到哪,奋斗就完事了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茯苓,纪司南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变   昌州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内,全网几大自媒体平台正在联合举办年度庆典大会。   不是所有短视频博主、带货主播都能受到大会邀请,只有手攥巨大流量的网红们,才能在大厅有一席之地。有些网红身价甚至堪比小明星,走在酒店的走廊里身后跟着七八个人,助理摄像经纪人一应俱全。   庆典还没开始,酒店里已经挤满了人。到处都是闪光灯、摄像机和变声麦,无数网红穿着晚礼服争奇斗艳,有些忙着相互结交,更多的在做现场直播或是拍摄视频。   那些白到发光的裸露着的大腿和胸脯让人很难移开目光,给小提琴曲都染上了几分旖旎。   “纪总,和我们喝杯酒吧?”甜腻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几个年轻貌美的女网红围着二楼的小阳台,娇羞地看着倚在栏杆旁的男人。   这男人不是网红,他是星辰娱乐的老板,纪司南。   纪司南穿着价格昂贵的定制西装,正拿着一张纸巾擦着手。他被香粉味熏得头脑昏胀,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安静地界,结果还没安静几分钟就又被发现了。   他心里十分懊恼为什么没有拒绝主办方的第四次邀请,答应来作了今晚特邀嘉宾颁奖。   星辰娱乐成立不过三年,但已经捧红了几个艺人以及众多网红。圈内都知道,纪总裁年轻又多金,不但有堪比男模的身材和脸,还家缠万贯背景神秘,完全就像是影视剧里才有的虚拟人物。   纪司南用手腕托了一下自己的金边眼镜,表情冷漠:“我不喝酒。可以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吗?”   几个女网红面面相觑,被这样拒绝都或多或少有些尴尬。她们静默几秒携手散去,其中一位还频频回头看纪司南,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纪司南被浓厚的化妆品的味道呛得咳嗽了两声,他擦了擦鼻子,向阳台里又走了两步,想呼吸到更多的新鲜空气。   这个圈子里,纪司南算是个奇葩。作为娱乐公司的老总,不论年纪大小,哪个没有几个红粉知己、地下情人?但纪司南没有。他冷眼看着那些把“攀高枝”三个字写在脸上的女人们,只觉得可悲和好笑。   他最讨厌的女人类型,就是招摇型。他觉得这种类型的女人由野心浇灌而成,太喜欢自作聪明,殊不知命运所有的礼物都已经被暗中标好了价格。   为了避免攀谈,纪司南干脆背过身,站在阳台上随意眺望,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酒店的小花园。花园里的树都被缠了彩条彩灯,各色的气球点缀着小路,他的目光聚焦在了一个穿白纱长裙的女人身上。   穿白纱长裙的女人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容貌和十分纯情的气质,纪司南认得她,她叫叶茯苓,是他公司旗下的签约网红艺人。她驻扎在菠萝直播平台,做美妆视频带货各个品牌的化妆品,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爬上了平台新人推荐榜的首位,凭借美貌和高超的化妆技术崭露头角。   但在纪司南的记忆里,主管公司主播事物的经理每次和他汇报工作时,却对此人褒奖很少。他在记忆里搜刮了一番,总算找出了那些听来的、关于叶茯苓的评价——“嘴甜心狠”、“心思颇深”、“表里不一”。   似乎依稀还有人用“绿茶”两个字来形容她。虽然纪司南不清楚绿茶到底是什么形容词,但他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夸奖。   对于本公司的摇钱树,纪司南有几分观察的兴致。   纪司南托着下巴观察着,只见她正和另一个网红说话,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穿白纱长裙的叶茯苓突然贴近了对面的身体,虚晃了一下,直接坐到了地上,然后瞬间捂住了脸,似乎哭了起来。   这什么意思?   纪司南把杯子放到一旁,又向窗边凑了凑。他如果不是看清了全过程,怕是也会觉得叶茯苓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事实分明是她自己故意坐到地上的啊!   纪司南又看了两眼,还是无法理解,他想了想转身直奔小花园。这次的庆典大会,主办方和公司提前沟通过,叶茯苓是要上台领最佳新人奖的。虽然星辰娱乐也有其他新媒体艺人上台领其他奖项,但这个最佳新人奖的分量非常重,是对公司的一次很好的宣传机会,纪司南身为完美主义者,在这件事上不想出什么差错。   他加快脚步,穿过莺莺燕燕,等终于赶到了小花园。   当他看到白色裙摆的瞬间,只听到几声重叠在一起的惊呼。   “啊!”   “怎么回事啊!”   “有人掉下去了!”   纪司南恍神了一瞬,忙拨开挡住他视线的人,就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小泳池边跌落,“噗通”一声掉到了泳池里。   是她。   纪司南大脑空白了一秒,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伸出手在空气中捞了那么一下。   “救人啊!保安呢!”一个女人尖声叫喊。   “不是我推她的,我根本没用力啊!”另一个女人明显慌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小花园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场面一片慌乱,有人在呼喊保安,有人在和旁人诉说经过,所有人都一脸焦急。叶茯苓在泳池里来回扑腾,呼救声痛苦,却没有人第一时间去救。   此情此景,纪司南没想太多,甩下外套第一时间就跳到下了小泳池。   小泳池的水冰凉,一下子浸透了他绣着金线的衬衫。纪司南冷静地憋了一口气,潜下水,一把拽住了正在扑腾的叶茯苓。   她的白裙子在水下炸开,让她像是一朵完全绽放的昙花。   纪司南拉着她的胳膊,细腻的手感让他又恍了一下神。她的胳膊是那样的细,好像他用力一扯就会将她的手臂扯断,断裂处还会飞出棉花来。   也只是精神游离一秒,纪司南并没有停下划水的动作。他无意间侧过头看了一眼叶茯苓,却见她虽然像是受到了惊吓,虚弱靠在他身上,但她的眼底毫无惊恐之意,没有一丝波澜。   这不是被人推下水的人该有的眼神。   纪司南抓着叶茯苓的手收紧了,他瞪了一眼叶茯苓,想问她话,差点忘了这是在水里。   是了。那个人怎么会推她呢?在阳台上,他明明看到的是她自己坐到地上,在算计别人。纪司南脑中一个念头闪过,他迅速猜到了真实的情况。   她又是装的!根本没有人推她,是她自己故意掉下来的!   纪司南瞬间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联想到道听途说别人对她的评价,果真不假。   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绿茶”,他面露愠色,拉着叶茯苓的手也松开了。然而这时,叶茯苓主动攀上了他的胳膊,像是扯不掉的藤蔓。   二人在水里拉扯了两下,纪司南满心都是怒火。   他想,等今晚结束,他一定要找到叶茯苓的合约,想办法把她赶出星辰娱乐。他不喜欢这种女人,哪怕把摇钱树送给别人,他也不愿公司有这种必定破坏和谐的存在。   纪司南甚至想将她甩开,但理智尚存,他还要保留本公司艺人的颜面。他在水中无奈吐出一口浊气,还没等带着叶茯苓靠岸,就听到一声巨大的雷鸣。   “轰隆”一声震得他头皮发麻。   雷就在他耳边炸响,尖叫声也相伴而来。纪司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再没有知觉。 第二章 我说一个数...十分钟,收购……   都说做了亏心事会被雷劈,叶茯苓一直是不信这句话的,但现实给她狠狠上了一课。   这次的庆典大会的名额,是她辛苦一年才争取过来的。她被提前告知自己会被评为最有潜力新人奖,刻意租了一条高级定制、分外昂贵的白纱裙子,化了个精致的妆,一心艳压同奖项所有网红。   她早早地写好了获奖感言,在家练习了无数次领奖的小细节。什么惊讶惊喜、激动哽咽,站在台上就能说来就来。   本春风得意等着颁奖开幕,结果碰到了来寻晦气的。一个她都不认识的女人硬拉着她说她抄袭作品,声声委屈,要是旁人,最大的可能是立刻态度坚决否认,但叶茯苓眼神一搭,看到女人的表演痕迹那么重,就知道附近肯定有摄像。   这就是来碰瓷的。那个女人回头把这段视频放到网络上,随意剪辑,阴阳怪气的标题叶茯苓都替她想好了——是最佳新人,还是最佳新人们?   人人都同情弱者,不管真相是什么,只要能带来流量和话题,那个人就是稳赚的。   可惜她碰瓷的对象是叶茯苓,绿茶的神。   叶茯苓哪里会惯她这个,索性陪她演个全套,先摔再跌泳池,熟练得让那个女人手足无措。   在跌下泳池的一瞬间,她还不忘了在那人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不用客气,拿去剪辑吧,看看这流量你吃不吃得起呢?”   当摔进水里故作挣扎的时候,叶茯苓还有一丝得意。她正愁怎么在众多网红中吸引目光和流量,结果想睡觉有人递枕头,大好的热搜有人硬生生塞到她的手里。   她在水里扑腾正开心,就看到一道黑影向她冲来。突然出现的男人死死抓着她的胳膊,眼里充满着焦急。她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是她的直男老板。   直男老板在她的印象中是标准的龙傲天型男人——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孤傲冷漠,仿佛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叶茯苓并不喜欢他,在她的印象里,大总裁每次想到什么点子就兴师动众拉着各部门来实践,劳民伤财很少替别人着想,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蠢少爷。   她没想到养尊处优蠢少爷会出现在这,还没等细想,就在她攀着直男总裁向上浮的时候,只听到了一声惊雷,然后就被电晕了。   “是不是要醒了。”   “做心脏复苏!”   “看医生的。”   叶茯苓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要给她做心脏复苏的大手。两个白大褂围着她,白大褂身后是一群乱七八糟的人。   “醒了!他醒了!”   叶茯苓缓缓坐起身,吐出几个字:“我没事。”   嗯?为什么会是男人的声音?   叶茯苓头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喉咙,摸上了一个突出的喉结。   “啥?”叶茯苓看着自己的手。   这不是她的手。这双手比她的手大太多了,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右手的小指上还戴着一枚奇异的戒指。   叶茯苓环顾四周,明白自己是被人抬到了酒店的空房间里。   “镜子,给我镜子。”叶茯苓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特别耳熟。   有一个男人立刻跑过来递给她一枚镜子:“纪总,衣服我给你换的,你身上的东西我都收到包里了。颁奖典礼还没开始,你不舒服我们立刻回去。”   这人叶茯苓认识,是自家公司总裁秘书,被她们戏称为“九千岁”的小王。   她接过那面镜子,看着镜子里的人。剑眉星目薄唇,鼻梁高挺,相貌虽然俊美但是带着一股子冰冷孤傲的凉气。不是别人,正是她公司的总裁,纪司南。   叶茯苓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男人也扯了扯嘴角,她错愕片刻,突然伸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纪总!”九千岁小王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拉住了她:“是耳朵里还有水吗?我去拿棉签。”   叶茯苓呆呆望着镜子里,男人的脸上多了一丝红痕,她回味着真实的痛感,喃喃自语:“多少钱?我现在有多少钱?”   小王:“?”   小王感觉纪总不是耳朵进了水,怕是脑子进了水。   他刚想说话,突然又听到自家总裁的叫声:“把嘴给我闭上!我说一个数......十分钟,我要收购麦当劳!”   小王:“?”   确定了,是脑子进了水。   “哎呦,怎么梦还没醒啊。”叶茯苓用手捂住脸,开始回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   她,故意掉水里了,纪总,救她,一道雷,噼里啪啦,她,晕了,纪总,应该也晕了。   叶茯苓又拿起镜子,再次欣赏了一下她的新皮,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纪......叶茯苓呢!”叶茯苓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感觉无比别扭。   “隔壁房间,315。纪总你放心,她比您醒得早。”小王话音刚落,就看到他家纪总一个翻身从床上蹦下来,穿着拖鞋就向门外冲。   纪总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别人了?小王瞪大眼睛。   在他的纪总冲出门的一瞬间,他才回过神放声大喊:“纪总!衣服!您没穿衣服啊纪总!”   ......   叶茯苓并没有过多关注自己裸露的上身,她满心想着的是——纪司南现在该不会用着她的身体吧?   当她推开315套房的门,穿过客厅,踏入卧室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面色苍白的美人儿身穿着浴袍靠在床头,海藻一般的长发垂在胸前,美人儿拿着手机翻看,目光温柔,模样楚楚可怜。   好一个集绿茶白莲于一身的美人儿啊。   这美人是谁呢?哦,原来是她自己。   叶茯苓看着“自己”,屏息凝神,头晕目眩。   “你终于醒了。”美人儿抬起眼,突然蹙起了眉:“为什么不穿衣服?!”   叶茯苓低头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说,纪司南的身材是绝佳的,八块腹肌摆在那十分唬人。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戳,手指刚触到皮肤,就听到面前美人儿的爆喝。   “住手!往哪摸呢!”   叶茯苓的手指迅速弹开,她看着面前的美人,半晌问出一句话:“你是纪总?”   “不然呢!?”纪司南从床上坐起来,神情不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别问我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叶茯苓在他身边坐下,吧唧了两下嘴。   二人一起沉默了十分钟之久,叶茯苓突然小声说道:“纪总,你说,我要是现在给你杀了会怎么样?我是不是就拥有了千万家财?”   纪司南:“......”   他突然冷笑了一声,举起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合照。照片里,明艳的姑娘搂着一个眉眼和她有五分相像的小男孩儿,二人冲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叶女士。”纪司南垂眼:“这种情况下,你能保证我死了你就能活吗?你要赌一赌你能有福气消受我的钱吗?这是你弟弟吧,你弟弟还需要照顾的对吧?”   “哎呀,我开玩笑的,这么认真冲动干什么呢。”叶茯苓笑了起来:“我们也算有缘,纪总怎么对我恶意这样大?真让人委屈。”   纪司南是高高在上的总裁兼董事,叶茯苓只是星辰传媒众多网红的一个,二人并没有太多接触,更谈不上了解。此时她面色不变,心里却暗骂一声狗总裁。   叶茯苓眼睛一直在转,她飞速思考着现在的处境,问道:“纪总,现在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纪司南适应着柔糯的嗓音,努力把声音变得深沉有说服力:“给我一点时间,不要惊慌,变得回来。”   叶茯苓心里不断思量,最终小心翼翼开口:“纪总,你那么肯定能变得回来?我可是彻头彻尾唯物主义者,我现在还有点懵。”   “你不相信玄学不代表这个世界没有。”纪司南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眼神阴沉:“请别想着做什么小动作,在我想出办法以前请演好我的角色,希望我没有机会给你展示我的手段,两败俱伤不是什么好的结果,我们之间不是零和博弈。”   叶茯苓此时倒是有些佩服纪司南了。纪司南在她心中的形象,“从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疾苦”的少爷变成了“在变成女人的情况下都能冷静装逼”的男人。   她坐在床边,想到那些香港富商的八卦传说。据说富人们都信风水鬼神,和泰国一些神婆有着联系。再看到纪司南小指上的诡异奇怪的戒指,她就更肯定了这个猜测。   大脑疯狂运转的叶茯苓目光飘忽,突然看到墙上的钟表。时针缓缓贴近了罗马数字八,万众瞩目的颁奖晚会即将开始,无数的摄像机和营销号正等着她。那个最佳新人奖,是她拼了一年才得到的,她辛辛苦苦那么久,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她,为了挣到更多的钱。她需要更多的钱。   “那纪总,既然你这么笃定能换得回来......”叶茯苓眨眨眼,轻声细语:“您是不是也得暂时扮演好我的角色?毕竟真能换回来后你还是你的大总裁,我也得生活不是吗?”   她最擅长的就是情绪管理。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平稳住自己的情绪,想办法影响他人做事。既然事情已经诡异到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又不认识什么玄学人士,只能等着奇迹再次发生或者纪司南想出办法,在等待这段时间里,她能做的最好的抉择就是尽量为自己寻求利益。   她干脆麻利从纪司南的身边拿过自己备用的包,从里面拉出一件裙子。那件红色的高级定制下了水已经不能穿了,幸好她还有备用。   “您能替我走个台吗?”   纪司南伸手接过那件小礼服,他的手指尖触过纱制料子,手腕一抖,把那条裙子展开。   又薄,又透,又露。   纪司南脸色铁青:“绝对不可能。”   “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叶茯苓忙说道:“克服恐惧的最好方法是战胜恐惧,您一向处事决断,想必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不是女装的问题,是我无法穿这种衣服。”纪司南把裙子团成一团,直接扔回到了叶茯苓的怀里。身体变了,但气势还在,总裁就连拒绝别人的合理要求的时候,都那样理不直气也壮。   叶茯苓脸一垮:“这衣服怎么了?不就是面料少了一点嘛。还有半个小时了,我上哪去找别的衣服啊?您帮帮我,求您了。”   她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却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娇弱的美人儿。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纪司南并不理她这套,他本想低下头回避目光,但目光不自觉就落到了没被浴袍遮住的、雪白的脚腕。他只是匆匆瞟了一眼,瞬间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任是叶茯苓说了多少好话恭维他多少句,纪司南就是臭着一张脸不动摇。   交锋五分钟,叶茯苓彻底明白了,原来这是个软硬不吃的钢铁直男。不懂怜香惜玉,不会因为她的示弱而萌生担当感,她还真就没遇到过这样难缠的人。叶茯苓摒弃了众多方案,最终决定放弃表演。和这种人交流沟通,一万句好哥哥都不如长驱直入表明立场。   叶茯苓的火气顿时上来了:“是你说先扮演好角色的,你也别太双标了。你要是不配合我,我也就没理由配合你。我不保证我会不会把公司弄得一团糟,做出让你名誉扫地的事。”   “你威胁我?”纪司南见她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当场坐起。   二人谁也不服谁,正双双板着脸对峙,眼看就要打起来,房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我,黄瑾。”   黄瑾也是星辰娱乐旗下的网红艺人,也拍美妆视频。纪司南对她的印象很好,觉得她为人谦和,说话温柔,从不争强好胜、算计他人。而且这个黄瑾不但容貌好看,还喜好艺术,上次年会她坐在他的身边,和他谈起莫奈和梵高,颇有几分见解。   纪司南一喜,就要开口让她进来,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你在干什么!别让她进来。”叶茯苓急了,欺身压上来,低声说道。   “什么干什么,她定是知道落水的事情,来送衣服救急的。”纪司南把她的手拉开,笃定道:“你去厕所躲着,我让她进来。”   “救急?”叶茯苓冷笑一声:“落井下石吧。”   “别把别人想得那么坏。”纪司南认真道:“她喜欢的画的风格都是淡雅温和的,怎么可能像你说的一样。”   “哦,随你吧。”叶茯苓彻底撕破面具,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床旁边的衣柜里。在关上柜门的一瞬间说道:“那我们就打个赌吧,你输了就替我领奖。”   “我必不可能输。”纪司南也不让她:“要是你输了呢?”   “真巧啊,我也必不可能输。”叶茯苓一下子把柜门关上,缩到了黑暗里。 第三章 关于互崩人设这件事   纪司南抻了抻自己的衣角,又看了一眼关好的柜门,才慢慢走到门口把锁打开。   黄瑾已经画好了妆,她穿着绣着茉莉花的淡黄色长裙,头发蓬松,看起来格外温柔。但此时她两手空空,并没有像纪司南想得那样,贴心的带了备用的礼服过来。   “叶茯苓。”黄瑾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控制不了嘴角向上:“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台了,你还穿成这个样子,妆也没化,这么好的机会放弃了领奖可真可惜啊。”   她语气刻薄,眼神鄙夷,纪司南整个人都傻了,头脑还没转过来弯,就感觉被推搡了一下。   “明知道我想借华秀家的高定礼服,你还去争取,安得什么心啊?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黄瑾凑近了面前人的耳朵:“叶茯苓,你可真叫我恶心。”   纪司南没想到如此话和行为会从他印象里温婉、与世无争的黄瑾嘴里说出,他沉默半晌,终究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去年在巴黎的画展上,他和黄瑾在他最喜欢的画前不期而遇,二人聊了很久,他对黄瑾的印象颇好。以至于年会的时候,他没有顾忌其他人的目光还多和她聊了几句画。   原来都是套路。   “你以为花园里那个女人是怎么精准找上你的呢?但我真没想到她会做出推你下水这种疯事。”她语气得意又狠毒:“这就是自不量力和我争的下场,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好自为之。”   躲在柜子里的叶茯苓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对黄瑾的把戏心知肚明,也不会感觉多惊讶。她等待纪司南说点什么,可始终没听到纪司南说上一句话,猜想到纪司南已经傻了。   等听到门再次被关上的声音,叶茯苓第一次被人算计后反而心情大好,她把柜门拉开,跳出柜子。还不等她奚落,就看到纪司南面色不善,脸上残存着尴尬和难以置信,主动从床上拉出那件暴露小礼服。   言而有信,是他一直坚持着的处事原则。   ......   叶茯苓身为美妆博主,给自己化了无数次的妆,但还是第一次不通过镜子就看到自己的全脸。她心情很微妙,熟练操控着眼影刷。纪司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眼沉默坐在那,任由她摆弄。   当叶茯苓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把镜子递到纪司南眼前,纪司南看着镜子里精致的妆容,做了好几个表情才从心里适应了这张脸。   他用着叶茯苓的身体和脸,觉得别扭无比,但更别扭的是他的心。   “你是怎么想着带备用的礼服,还有成套的工具?”他看着床上,散乱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叶茯苓没有助理,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忙这些事,公司几次想派助理给她都被她拒绝了。纪司南有些不能理解,她明明可以像其他网红一样带妆来,上台前简单补妆补个口红就好,为何偏偏做了这么多准备,带着这么多东西。   也难怪黄瑾觉得她不可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找到备用衣服、化好装,在叶茯苓神秘兮兮掏出一个大袋子的时候,他也很难想到叶茯苓就连换的内衣都准备好了。   叶茯苓好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说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安全感,也输不起,万事求一个稳字。总得做上几层准备才睡得着觉,黄瑾也太小看我了。”   纪司南突然想起了一个新兴网络词汇来形容她——老千层饼。   “你上台领奖,现在背词也来不及了,想说什么就说点什么吧。”叶茯苓匆匆忙忙整理一下手里的工具,然后把纪司南推到门口:“快去台下位置坐着,然后我也要换衣服替你颁奖了。”   纪司南又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人衣着性感又楚楚可怜,他微微颦眉,觉得顶着这副皮囊无论做出什么事,无论哪个男人都不会大声呵责。   “你能行吧?”叶茯苓突然问道。   纪司南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要风有风要雨得雨,是优秀人堆里的佼佼者,从小被追捧崇拜。他名校毕业、家境优渥,就没遭受过太多的打击,更没有人用担忧的眼光看着他,真诚问他行不行。   对于纪总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怎么可以问一个男人行不行呢!?   “你说呢?”纪司南瞬间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女儿身,恢复了睥睨一切的气势,拿出了霸道总裁的威严。   “别斜眼看人!不礼貌!作为网红得注意自己的形象!”叶茯苓急了:“台上千万别崩我人设!我可是菠萝直播第一甜妹!”   纪司南不再说什么,直接推门走出了房间。   叶茯苓看着他的背影呆愣了半晌,自己也坐到了桌子前,拿起镜子,仔细观察着她的新皮。她倒是不想给自己化妆,就是觉得很滑稽。   他没机会安安静静坐太久,就听到门外响起九千岁小王的叫喊声:“纪总,你在里面吗?”   “进。”叶茯苓靠在椅背上,看着小王一路小跑到她身边。   “纪总,还颁奖吗?主办方在催了。”   “颁。”叶茯苓说到做到。既然纪司南帮她,她也必然会扮演好他的角色。   小王应了一声,转身去拿西装了。   叶茯苓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伺候着穿衣服的感觉。她甚至有一瞬间想,这要是小王是个女的,那可就太妙、太资本主义了。   纪司南的位置是整个大会议厅最前排也最好的,叶茯苓坐在舒服的沙发椅中,目光扫过坐在她附近的其他受邀的资本家大佬。她精准地辨认出哪个是菠萝直播的总裁,哪个是硕光娱乐的副总,哪个是知名网剧投资人。   放眼望去,全都是最佳的猎物。她坐在这里,就好像是一只猫被安插在一堆鸟中间。   叶茯苓强忍着开口叫哥哥、迅速和各位老板打成一片的冲动,但当摄像机冲着她扫过来时,她还是下意识露出了最得体的笑容。   这是一个网红面对摄像机最基本的素质,叶茯苓歪了一下头,弯着眉眼,却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喧嚣。她抬起头,才发现摄像机直接连接大屏幕,她甜美的笑容被放大了无数倍,被身后无数网络名人尽收眼底。   那些惊呼声就是认识纪司南的人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情况?!万年不变冰山脸的星辰娱乐总裁竟然笑了?!这笑容还给人一种直击心灵的甜意,让人心头一软。   叶茯苓忙把笑容收回来,但还是听到了很多快门声。纪司南在圈中高冷总裁的人设就这样崩得猝不及防。她嚷嚷着让狗总裁不要崩掉她的甜美人设,结果她先把甜妹人设安到了狗总裁的头上。叶茯苓按捺着心虚,等摄像机的镜头转向别处,装作不经意瞟了一眼纪司南坐着的方向。   纪司南和星辰同公司的众多女网红坐在一起,并无暇顾及叶茯苓引起了什么波澜。他此时扬着脖子,一副高傲的姿态,扫视一圈同桌的网红们。   本来他应该挨着黄瑾坐,但黄瑾的阴阳人属性彻底惹火了他,纪司南直接坐到了黄瑾的对面,无视掉黄瑾所有的计划失败不甘心的眼神。   同桌的其他人都是他星辰娱乐的小摇钱树,纪司南也都认得。   他觉得喉咙有些干,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小水壶。当他的手指刚触到小水壶时,放在玻璃转盘上的小水壶突然从他指尖划了过去。   纪司南抬起眼,就看到平常人淡如菊、擅长拍摄唯美古风视频、被粉丝称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的女网红翻了个白眼,一脸刻薄对着他,仿佛在说“让你喝了吗?”。   左侧传来一声轻笑,纪司南扫了一眼,又看到在公司最可爱单纯、拍摄lolita小裙子评测视频的年轻姑娘对着他悄悄竖了一个中指,翻了个白眼。   纪司南:“......?”   他的三观都崩塌了。黄瑾难道不是个例?他手下的艺人平时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他的记忆清晰明朗起来,上个月负责直播网红大小事务的主管和他汇报时,绘声绘色给他讲的“叶茯苓是个绿茶大恶人”的故事。故事里,叶茯苓抢夺了“不食人间烟火古风美女”的资源,让其柔弱抹泪,“可爱单纯小裙子”想打抱不平,被叶茯苓指桑骂槐并加威胁直接气哭。   可他以第一人称来体验这些的时候,怎么就一点都不对劲了?包括黄瑾在内,这三个网红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善茬,叶茯苓到底是怎么做到不拉帮结伙又战无不胜的?   颁奖典礼已经开始,主持人说了十分钟开场词,纪司南还是没有喝到一口水。从小到大,他从没被女人针对过,大多数异性都对他友好温和甚至爱慕,他哪里受到过这种委屈。   晚会进行到一半,纪司南活动了一下脖子,用手拽了拽礼服,猛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我们请到了星辰娱乐总裁纪司南来颁这个奖项,请纪总上台。”   他下意识站起身来,就看到坐在前排的“自己”已经走了上去。   “呦,纪总上台你这么激动啊?”他旁边的菠萝直播游戏区女主播歪着头阴阳怪气道:“怎么,想让纪总当你的好哥哥?纪总可不吃你那一套。”   纪司南悻悻坐下。   但女主播并未停止说话:“死了你攀高枝的心吧。那么多有心人在他身边什么招数都用尽了也没用,只有一个可能,纪总啊,应该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纪司南:“?”   这是几个意思?谁对我使用什么招数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还记得呢,去年公司有一个新来的妹妹想攀高枝,在一个户外活动里半夜穿着蕾丝睡衣摸到纪总的套房,说自己房间太冷了,没有纪总房间暖和。你们猜纪总说什么?”   “纪总说房间冷肯定是因为她房间空调坏了。于是迅速拨通了酒店前台的电话,让人上来修空调。”   纪司南:“......”   这事他倒是记得。但不对吗?不应该是这样吗?有什么好笑的啊!   “从来没看到过纪总身边有女人呢,但好像和男人走得也不是很近。不会真的像传言中那样吧?”有另一个人接上了话茬。   所以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传言啊!纪司南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裂开了。   几个女网红不约而同偷偷笑了起来,下一秒,纪司南就看到他对位的黄瑾做了一个嘴型。似乎是“不行”两个字。   纪司南此时,只想直接把桌子掀了,然后干脆利落走人。   他忍住冲动,把目光投向舞台,大屏幕上,叶茯苓莫名释放了自我,拿着话筒巧笑嫣然。天知道巧笑嫣然这个形容词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有多诡异,她说着漂亮的场面话,左右逢源,舞台上气氛绝佳。   主持人和台下观众纷纷对叶茯苓另眼相看。   谁说星辰娱乐的总裁是冰山脸的!人家明明表情丰富又会说话情商又高!   “现在,我就要揭晓自媒体联合年度庆典大会最佳新人奖了。”叶茯苓撕开信封,双眼放光,开心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星辰娱乐——叶茯苓!”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VCR,摄像头扫过来,原本都对她嗤之以鼻的同桌们纷纷做出惊讶的表情,一副感动又惊喜的做作模样,就好像获奖的是她们。纪司南深吸一口气,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如约踏上红毯。   台上的叶茯苓见他真的配合来领奖,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她抓起奖杯,塞到了“自己”的怀里,目光欣慰。   旁边的主持已经把话筒递了过来:“叶茯苓小姐,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吗?”   “很幸运能够获得这个奖项。”纪司南的回答干干巴巴。   “就这么多吗?再多给我们说两句吧。”主持继续要求。   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瞧着,纪司南丝毫没有准备,他也不知道作为叶茯苓应该感谢谁。他看向叶茯苓,叶茯苓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想起了自己随便准备的,作为颁奖嘉宾的稿子。   “那,我简单来说三点吧。”纪司南突然找回了自己:“在互联网时代4.0的大环境下,我们这个行业拥有着宏观政策的支持...”   叶茯苓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了。   在说什么玩意?   “...作为这个行业的一员,每天站在巨大流量之中,接受着无数双眼睛的检阅,我真心觉得在座每个人都应该时刻谨记这两个字。”   台上的人伸出一只手,吐字铿锵有力:“那就是——格局!”   叶茯苓双唇微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他妈的,毁灭吧。 第四章 谁让你右脚进门的?   小王也不知道自家总裁为什么在晚会结束的一刹那突然臭起了脸。   他小心翼翼陪着纪总走到停车场时,已经快九点了。小王缓缓把车开出车位,通过后视镜观察着纪总的表情。他觉得纪总好像很焦虑,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在翻找什么东西。   他哪里知道,现在纪总躯壳里装着的是叶茯苓。叶茯苓看着微博热搜,排行第一位的是“自媒体年度庆典大会”,排行第二位的就是“网红的老干部式发言”。   点进去是几个不同角度的视频,视频里,面容姣好气质独特的姑娘双眼放光,手捧着奖杯大谈格局、区块链以及行业趋势。   热评几乎都是“哈哈哈”,中间穿插着“说来你可能不信,她是个美妆网红”、“她拍美妆视频的时候也会边化边讲成功学吗?”、“让我想起绿皮火车上指点江山的大爷”。   她喜欢流量,但是她不喜欢这种诡异的流量!她明明可以靠着美貌出圈,现在人们记住的就只有一个老干部人设的奇怪网红。最可气的是,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奇怪的发言,她落水的消息放出去只被匆匆一笔带过。   此时叶茯苓已经和纪司南把随身物品都换了回来,她拿着自己的手机,微信提示一直在响。   叶茯苓干脆把手机静音,窝在豪车后座里开始自闭。或许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又或许是真皮后座的舒适度太高,叶茯苓闭上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纪总,纪总。”   小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浅睡中的叶茯苓皱起眉,嘴中嘟囔:“别吵我!写你作业去,姐姐太累了。”   话说出口,叶茯苓大脑突然清醒了一瞬,她忙坐起来,看向车窗外。   窗外是一栋很别致的别墅,花园水塘一应俱全,还有着巨大的落地窗。这就是纪司南的家了,叶茯苓揉了一下眼角,小声叹道:“万恶的资本主义。”   小王见自家总裁醒了,忙说道:“纪总,李奇在门口等您呢。”   叶茯苓这才注意到,在大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有些昏黄的路灯下,他一边跺脚一边哈气。这男人就算化成灰,叶茯苓都认得。她左眼皮剧烈跳动了一下,喉咙也痒了。   李奇,三十六岁,是名校毕业的高级管理人才,也是公司里主管所有主播事物的部门经理。在公司里,虽然合同上统一写得都是艺人,但主播网红们哪里能和明星爱豆相比?公司给自媒体主播网红们的资源本就不多,僧多肉少,李奇几乎一手遮天,主掌着公司所有主播的命运。这人看上去道貌岸然,背地里手段无比肮脏。   叶茯苓还能清晰记得她刚来到公司的时候。那时她对这个行业毫无了解,也没想过还有这条路可以走,大概是命运的眷顾,她无意随手录制的眼妆教学小视频在网上莫名其妙被传开,突然火了起来,众多公司就像是闻着肉味的狗来私信争抢她。她那时又非常缺钱,衡量再三,选了出价合理合同又没那么苛刻的星辰传媒。   她也不是没憧憬过自己一飞冲天,但签过合同以后,叶茯苓很快就清醒过来,并意识到了自己的顶头大上司李奇是什么东西。   第一个月的直播收益很是惨淡,收到保底打款的那天,叶茯苓被叫去参加酒局。作为三十多岁就有了小啤酒肚的顶头上司的女伴,她冷眼看着桌上那群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互相恭维,那些人也用奇异的眼光打量她,酒过三巡嘴上说着不知所谓的黄颜色段子,然后对着李奇露出暧昧的笑容。   李奇明明没喝多,身体一直靠向她,暗示已经不能再明显。   “小叶,你知道一个成功的主播,应该怎么起步吗?”   “公司得捧你,给你刷礼物,给你涨人气,给你广告资源,给你做宣传。”   “你知道我捧红了多少女主播吗?你知道她们每个月能挣多少钱吗?你想都想不到的数字。”   那时她是怎么做的呢?她脸上写满了懵懂,露出天真纯洁的笑容,为难道:“是吗?但总裁哥哥也没跟我说这些啊。”   李奇瞬间弹开坐直,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问她和纪总纪司南是什么关系。   她一边对李奇所有猜测不置可否,做出一副不想说的样子,一边默念了几遍纪司南三个字。那是她第一次听到纪司南这个名字,从前只是隐约知道公司的大老板是一个年轻男人而已。   那天被李奇恭恭敬敬送回家以后,叶茯苓一夜没睡,在小台灯下咬着中性笔帽设计了一系列的炒作。她假传圣旨和同公司其他主播联动,攀着人气高的主播找话题炒CP吸粉。买节奏太贵她就自己建小号,热度降了她就开始骂自己,红脸白脸全都一个人扮,折腾了一个月都快人格分裂几乎没怎么睡过,在当月新人榜上站稳了脚跟。   上榜那天,李奇才发现她只是狐假虎威,他完全被耍了。可那时候,无论他再恼怒,叶茯苓已经并不是他能随意雪藏得住的人。   不雪藏不代表他放过了叶茯苓,每次二人相遇,李奇都会用打量一件商品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检视一次,阴阳几句,背后使了不少绊子。虽然大多数绊子都被她化解掉,可见到李奇,叶茯苓的心里还是会有一层阴影。   叶茯苓坐在车里,喃喃自语:“他在这干什么?”   “是您让他来汇报下个月的合作商务。”小王小声回答。   叶茯苓想起自己现在是纪司南,又想起晚会上她才崩了狗总裁人设的甜美笑容,不想再重蹈覆辙,花了两分钟努力沉浸纪司南的角色里。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推开车门,面无表情大步流星走向路灯下的李奇。   别墅的门安的是指纹锁,纪司南已经提前告诉好她是哪根手指。叶茯苓也不理李奇,自顾自开了门走进去,李奇一愣随即跟上。   他心里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纪总,或者是谁得罪了纪总,让纪总这样不高兴。   就在他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李奇,谁让你先迈右脚进门的?”   李奇:“?”   他的脚还没落到地上,就傻在那里,错愕看着面前的总裁。屋里的灯没亮,借着外面的路灯和幽幽月光,他只看到年轻总裁鹰鹫般的目光和紧抿着的嘴唇,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抓紧了。   他是真怕纪司南。虽然纪司南年轻,行事光明,但这位总裁的雷霆手段他还是见识过的。   “开玩笑的。”叶茯苓找到了状态,没笑,顺手按开了灯。   李奇静默了两秒,终于把脚落在地上,跟着总裁走进了大厅。他本来心情就不是很放松,当他坐到白色的长条沙发上,面对着靠在沙发里,正拿着茶杯倒茶的总裁,就更心虚了起来。   “这是下个月的商务。”他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恭敬递了上去。   叶茯苓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回茶几上,从李奇手里接过文件,随意翻看着。   李奇不断回忆着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开罪了领导,头上的汗快要滴落下来。   “叶茯苓呢?”   “嗯?”面对总裁突然的提问,李奇一个激灵。他不知道纪司南为什么偏偏如此关注那个女人,他抠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露出伪善的笑容:“我前几天和您汇报各平台公会经营情况的时候,向您说过菠萝美妆主播叶茯苓的事。她在菠萝平台公会里挑起事端,还屡教不改,很多女主播找我反应问题,我总得做些奖惩才能服众。”   叶茯苓在心底发出一声嗤笑。她把文件扔到桌子上,文件打在茶几发出“啪”的一声。   “她下个月的商务呢?”   “分给别人了。”   “还给她。”叶茯苓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奇咽了口唾沫,从嗓子中挤出一个“好”字。他喘着粗气,用三角眼瞄着自家总裁,表面恭敬,心头一阵烦躁。   “现在还。”叶茯苓从茶几上摸出一根笔扔给李奇,看着他不情不愿在那几个商务上做好了标注,心里升腾起难以言说的爽感。   “李奇。”叶茯苓看他写完最后一个字,突然开口:“我听说,你骚扰公司各个平台的女主播,还拿工会资源压人?”   李奇手一抖,笔掉在脚下,他又惊又疑,硬要做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显得既难看又僵硬:“无稽之谈,纪总,我能问一句这话是谁说的吗?是叶茯苓吗?她这人人品一直有问题,抢资源打压同公司的主播......”   叶茯苓见他还在拼命解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也不必知道是谁说的,下次我再听到,你就直接收拾东西去财会办公室领钱走人。”   “...好。”李奇脸色十分难看。   待他垂着头离开,叶茯苓嘴角上扬。按照她对李奇的了解,这个人睚眦必报,最为自私阴狠,肯定要去质问他猜测的告密者。   她不怕他去质问,反而怕他不问。现在用着叶茯苓身体的,可是如假包换的真总裁。有什么比让纪司南看着自己的得力手下撕破伪装乱吠还爽的事情呢?以后就算换回来,李奇也必会滚出星辰娱乐。   原来这具身体还可以做这么多事情。叶茯苓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顿时有了不少设想。   与此同时,从来都闻不了烟味的纪司南带着一身烟味,给叼着烟头的出租车司机扫二维码付了款,心态在崩毁的节点上。   一路上,他两次义正言辞提出希望司机掐烟,但全被出租车司机敷衍过去。叶茯苓给他的家庭地址又偏又远,天那么黑,他如果翻脸下车就容易被抛在危险地段,他只能捂着鼻子忍了。   纪司南今天受到的委屈,比这一整年受到的都多。   他拿着手机导航,七拐八拐,走进一个小区。这小区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保安亭里没有保安,小区大门没锁,管道破裂没有物业来修,乱七八糟的垃圾和违章私建遍地都是。纪司南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到七号楼第三栋,他在时亮时不亮的声控灯下摸出了钥匙,捅到粘满小广告的防盗门锁眼里。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纪司南猛一回头,突然看到一只肥硕的大耗子从走廊一个杂物堆窜到了另一个杂物堆。   他头皮发麻,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把身体侧了过来,一半对着门一半时刻注意着杂物堆的动向。   原来昌州市还有这种地方吗?这楼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纪司南满心都是疑惑。叶茯苓虽然不是什么大网红,但也有粉丝基础。平时开直播带货,再加上美妆视频里插入的广告,每个月挣得也不是什么小数目,怎么会住在这里?   他从包中掏出一张纸巾,放在门把手上,想着要不要开这道门。若不是叶茯苓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有个弟弟在家,他早就去住酒店了。   都这个点了,她弟弟应该睡了吧?要不然他进去看一下,如果她弟弟睡了,他就悄悄去住个酒店,第二天早上再回来。如果她弟弟没睡,那...   纪司南还握着门把手权衡利弊,门突然打开一道小缝。   毛茸茸的小脑袋钻了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望着他。小男孩的五官和叶茯苓有六七分相似,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葡萄,脸蛋圆圆鼓鼓,一口小白牙,十分讨喜。   “姐姐,欢迎回家。”小男孩的声音又嫩又甜。他把一双拖鞋放到地上,献宝一般指着饭桌:“没吃饱吧?我就知道你会饿,给你煮了泡面!”   小客厅里,木头桌子上放着一杯冒热气的水,还有一个搪瓷小锅。锅盖虽然盖着,但方便面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直钻到鼻子里。   在一天里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的纪司南愣了一会儿,他身上的疲劳好像随着番茄汤的香味消散了很多。   他踩着毛绒拖鞋,轻轻嗯了一声,焦躁的心竟然平静了下来。 第五章 假的冷漠总裁,真的豌豆公主……   纪司南忘记上次吃泡面是什么时候。   他在温馨的灯光下掀开搪瓷锅盖子,把面挑到碗里。落水后的晚宴,他被同公司的网红们排挤,再加上心里生气,没吃什么东西,此时他能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乱叫。   他挑了些面放到嘴里,眼睛瞬间满意地眯了起来,喝了口汤后,胃也舒服了。   有着小鹿眼睛的小男孩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看着他吃饭,一声不吭,默默把桌子上的水杯推近向他。   纪司南一向讨厌小孩,尤其是小男孩。他们扯着嗓子跑来跑去,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试图弄坏一切,更别提会突然放声大哭惊声尖叫。但这个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懂事,这样讨他喜欢。   纪司南咽下一口面,目光扫到小男孩的右手。稚嫩的小手红了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小男孩忙把手收到背后,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你烫到了?”纪司南扭头看向厨房,电磁炉前放着一个木头小板凳,显然是小男孩不够高,踩着小板凳煮得泡面。他脑补到了小小的身影踩着板凳努力拿着筷子挑面的样子。   “我用水冲过了,没有事的姐姐。”小男孩的声音软糯,激起了纪司南的心疼。   “药箱在哪?”纪司南起身,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我自己去涂吧,姐姐你吃。”   “药箱在哪?”   小男孩感觉今天的姐姐好霸道啊,都不听人说话。   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纪司南在小男孩的指点下找到了一个箱子。箱子里装着很多过期了却没扔的药,他好不容易翻出来一个治烫伤的软膏,挤出一点放在手上,蹲下身拉着小男孩的手,给他发红的皮肤涂药。   涂完药,纪司南扫了一眼小男孩的脸,将他的脸和叶茯苓手机屏保上的脸对应上。   她弟弟可真乖啊。纪司南下意识摸了摸身前小孩柔软的黑发。   “姐姐。”小男孩似乎想说什么话,为难了几次都吞了下去。   “嗯?”纪司南想,至少在她弟弟面前,他会扮演好叶茯苓这个角色。   “我想买个书包。”小男孩揪着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提出这个请求:“我的同桌说,我的书包是捡来的。”   这女人怎么回事!自己一个月挣那么多钱,弟弟想买个书包还要这么为难提出请求?纪司南跑到门口挂大衣的地方,拿出自己的钱包。   他不知道弟弟想买什么书包、需要花多少钱,于是直接把钱包里的现金全都掏了出来。他把二十张百元钞票、薄薄一小摞全都塞到小男孩的怀里:“够买你想要的书包吗?不够的话我明天取点钱。”   小男孩捧着这一摞钱,瞪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有些陌生的姐姐。任是他再早熟懂事,此时也错乱了。   纪司南也不知怎么,大概是保护欲作祟,他就是想讨好面前的这个可怜兮兮的小男孩。他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弟弟,却见小男孩不知所措了一会儿,然后眼眶就红了起来。   弟弟捧着钱,想擦眼睛,又腾不出手来十分为难,最后呜咽着扑到了他的怀里。   “姐,书上说丢小孩之前,爹妈会带他去游乐园,吃麦当劳,你...你是不要我了吗?我不要书包了!你别不要我啊!我不要钱也不要书包!”   “呜呜呜,姐姐,是不是狗老板又难为你了!你别不要陆陆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司南搂着怀里哭成一团的弟弟,手无足措。二十四岁拿着本金开公司,两年让公司签下无数艺人,和多个大影视集团达成合作,让公司市值翻了几番的年轻总裁,能打商战,能运筹帷幄,此时面对着一个小孩子,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纪司南也不知道自己重复“别哭了”三个字多少次,他呆愣愣地处理不好这种场面,五分钟后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和孩子解释明白。等他好不容易笨拙哄好了痛哭流涕的小男孩,再三保证他并没有要抛弃他的意思,又主动坐在他的床前拿着故事书讲了好几个故事。   讲故事可以哄人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能讨好小孩的方式。很久以前的记忆里,他也喜欢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一个温柔的声音给他讲勇士杀死恶龙的故事,记忆里的人会帮他掖好被子,给他一个轻轻的吻。   他今天回忆起了太多不想回忆的东西,明明劳累了一天,躺在陌生的单人床上,眼皮很疼但完全睡不着。叶茯苓的家比他想象的要糟糕一百倍,老旧的小区设计本就有问题,墙壁隔音性差,他还能隐约听到邻居家说话的声音。这屋子一共也就五十多平米的样子,他现在住的主卧还好些,弟弟住的小卧室放了单人床只能放下个桌子,厨房和厕所也都小得可怜。   或许是因为认床的缘故,纪司南在深夜意识还是清醒的,不断回放着白天荒唐的经历,还有给叶茯苓弟弟讲过的故事。   一个公主,寄宿在荒郊野岭。第二天她的后背都是青的,硬说床垫底下藏了豌豆。   这实在不该是一个冷漠总裁在失眠时头脑中残存的东西。纪司南也不知道这一晚他究竟睡着了没有,当他在清晨爬起来后,还鬼使神差翻了一下被褥,也不知道是想找出来什么五谷杂粮。   ......   纪司南睡得不好,叶茯苓也无法安然入睡。她倒是没有豌豆公主的毛病,但躺在陌生又巨大的床上,不安全感袭击了她的整个内心。   她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美妆频道的更新怎么办?   在菠萝直播站稳脚跟并不容易。叶茯苓虽然用了很多非寻常手段,但仅靠着那些是行不通的。她一年里稳定每三天更新一个普通短视频,每周更新一个高质量的视频,每周必开两次直播,就这样坚持了一年从未间断。想不出灵感是常事,但秃头并没有贫穷可怕。   明天就是她的视频更新日,三天后就是开直播带货的日子,但现在一切都乱套了。   不过还好,她刚才把李奇糊弄住了,争取到了三天后的直播带货。叶茯苓想到自己狐假虎威保住了商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或许对别的主播来说,这笔钱是锦上添花,但对叶茯苓来说,这笔钱是雪中送炭。   如果不是因为手里有一大份债款要还,作为一名小有名气的新人自媒体主播,带货打广告的收入早就足以让她和弟弟离开破旧的拆迁安置小区,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距离她应该还债的日子,只剩六天。她得在六天里凑够二十五万才行。叶茯苓无法想象,要是她和纪司南没有互换身体,李奇就是不给她商单,她要去哪搞这笔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互换这件事虽然扰乱她的生活,但也帮了她一把。   她在黑暗里打开电子银行应用,按下查询余额的按钮,看着一串数字发愣。卡里有将近十五万,这就是说,她要在下一场带货直播中赚到至少十万块钱的提成。这远远超出了她平均的带货水准。   叶茯苓还没想出怎么办,但好在还有几天的时间留给她想办法。她转念又想到等六天以后,还完这笔钱就再也没有负债,她就可以攒钱付首付买一套新房子,最好离她弟弟未来要去的重点初中近一点,这样她弟弟在冬天就不用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爬起来收拾书包了。   这笔欠款折磨了她三年,现在终于要划上句号,她终于能带着弟弟开启新的生活。家里不会突然停电停水,楼道里也不会再有耗子。她甚至还可以给陆陆报一个乐器班,就算她弟弟想学钢琴她也能满足。   叶茯苓迷迷糊糊想了一整夜,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太阳升了起来,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缝落在被子上,她顶着黑眼圈从床上坐了起来,身边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让她瞬间清醒,叶茯苓下意识飞速按下接听键。   “小叶,周日我们来收账。没忘吧?”电话里,一个沙哑的男声语气轻佻。   “没有。”叶茯苓张口回答。   男人低沉的声音出口,她愣了一下,电话那边的人也愣了。   叶茯苓握着手机的手心瞬间就出了汗。进入角色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长久的本能让她应答得那样流畅,完全忘记了她和纪司南互换了身体。   此时此刻,房子里紧张兮兮的还有一个人。小王作为秘书兼助理,一直有老板家的钥匙。他提前买好了早饭,坐在客厅等总裁起床。他家总裁最为自律,每天起床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吃完早饭还会去晨跑半小时。   可今天,晨跑的时间都要过了,总裁还没起床。联想到总裁昨天落水了,小王想到总裁很有可能身体不适甚至发烧发热,他拿了一杯热水,轻轻敲了三下门,推门走进卧室。   小王就看到自家总裁坐在大床上,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和谁打电话。   “我是她男人,她还在睡,不方便接电话。”   小王听到总裁对电话说道。而巨大的床上,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小王退后一步,默默把门关上。   差点忘了,总裁昨天脑袋进水了。   ......   而真正的总裁刚闭着眼艰难换了内衣,从衣柜里挑了件勉强符合他审美的深色的大衣。他对着门口的穿衣镜,发现自己下巴上长了一个痘。   昨天他和叶茯苓在晚会上告别时,叶茯苓叮嘱了他三次要用卸妆水卸妆,但他还是忘了,只用了洗面奶。   他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找借口,说服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忘记卸妆是很正常的事,可还是心虚了。美妆网红靠脸吃饭毋庸置疑,互换短短一天,他不但惹哭了叶茯苓最心疼的弟弟,还砸了叶茯苓吃饭的碗。   怀着这份内疚的心理,纪司南戴着口罩,打车赶到了公司大楼楼下。他匆匆走进电梯还没站稳,迎面进来了个男人,抬手按下十层。   这不高不矮的三角眼是主管网络艺人的李奇,高校毕业,年轻能干。纪司南对他印象不深,只觉得他是一个可堪重用的公司中层。   纪司南对他点了一下头,就没再理会他。谁知那个李奇主动挤到了他的身边,表情似笑非笑:“小叶,现在真是越攀越高了。”   纪司南对他点点头,上前按下前往总裁办公室的十二层,又退回到角落。   看他按下十二层,李奇先是恍然,再是愤恨。他冷笑了一声说道:“真是了不得了。我劝你好自为之,越层和领导交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纪司南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看了一眼手机显示时间已经过了九点钟。纪司南皱起眉道:“李经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觉得李奇可能有事和叶茯苓要谈,但他又没办法代劳,纪司南想了一下:“想找我交流的话,给我发邮件吧。”   “而且,你好像迟到了?算了,下次注意吧。”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十楼,李奇被几句话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久久无法回神。   咱俩到底谁是谁的顶头上司啊! 第六章 男人,我擅长   叶茯苓比纪司南到达十二楼办公室要早,毕竟她现在拥有专车和司机小王。   她特意找了个借口把小王支走了,然后在办公室巨大的书架前打发时间等纪司南。在等候的时间里,她还给纪司南沏了点茶,也算不上是刻意讨好,但是她现在确实需要和纪司南搞好关系,让他配合她更新日常视频,顺利完成带货直播。   比起换回身体来说,现在她最迫切的事是还债。   她打算热情礼貌给纪司南送上热茶,所以当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立刻露出虚假的笑容,但等纪司南走进办公室,叶茯苓看着穿着她衣柜里最老土的棕褐色大衣、穿着平底鞋素颜前来的纪司南,她的表情管理还是失控了。   她辛辛苦苦在公司众人前经营的形象,毁灭也只需要一个照面。   “我把小王支走了。”叶茯苓把茶放在桌上,自己坐到沙发上,给纪司南让出老板椅。   “嗯。”纪司南面无表情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邮件。   叶茯苓一向很识时务,她想还是等他处理完公务,再向他提视频和直播的事。   但她也没想到,纪司南一工作就是一上午。中途他停了下来合上了电脑,叶茯苓刚想凑过去,就见他拿起一个本子开始写写算算。叶茯苓借着拉窗帘的机会瞟了一眼,发现本子上详细写了互换那天二人所有的交集,“落水”、“泳池”等关键信息下都用红笔重点标注出来,时间、天气也都有如实记录。此外,还有些奇怪的地址和电话号。   看到纪司南是真心在想办法早日换回身体,叶茯苓对他的成见减少了万分之一。   “纪总,我找您商量点事。”叶茯苓等他准备休息了,搬了个椅子,坐到纪司南身边。   “你说吧。”纪司南拿着钢笔。   二人面对面,叶茯苓一眼就看到了那颗因为没有及时卸妆而在下巴上生出来的痘痘。   她嘴角抽了一下,感觉拳头硬了。   “纪总,是这样的,我的账号每隔三天都要更新一个和美妆相关的视频。明天是我更新的日子,但是我已经没有存货了,我希望在我们还没换回来的日子里您能配合我维持我账号的正常更新。三天后,我还有一个商单,给SCV做新品眼影带货......”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纪司南毫无感情的声音:“视频可以暂时请假停更,就和观众说去进修学习一段时间,我能保证不会因为这个事影响你在公司的待遇。至于带货让给别人,你的损失我个人弥补。还有问题吗?”   叶茯苓沉默了一瞬间,纪司南见她没说话,又拿起笔在本子上添了几个字。   等写完,他觉得有些饿了,突然听到叶茯苓说道:“有问题。”   “嗯?”纪司南抬起眼皮,怀疑自己听错了。   叶茯苓还保持着笑容:“可能您不知道,账号的稳定更新对于一个自媒体人意味着什么。”   “你的个人损失我双倍弥补。”   叶茯苓:“......”   她从前只觉得公司的总裁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会因为一个想法而兴师动众。当她和纪司南互换了身体,她才真切感觉到这人简直就是傲慢和资本本身。   她深吸一口气:“这个账号不论对公司还是我都很重要。无论哪个平台,培养一个账号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观众养成定期关注一个账号的习惯是很不容易的,在期待更新的时候发现没有更新就会导致观众好不容易形成的习惯在失望的打击下毁灭,而互联网上最不缺的就是有趣有才华的替代品。”   “我要是同意您这个提议,就是在竭泽而渔、焚林而猎。”   她说话的语速并不快,但丝毫没留一丝退让的余地。纪司南终于放下了钢笔,开始正视面前的叶茯苓。叶茯苓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印象可以说很差,他觉得她瘦削的身体里好像装满了心机。   她对他一口一个您,虽然用着他的身体,有拿捏着他的小资本,但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冒犯的事,还恭敬替他倒茶水很识时务。但越是这样越引起他的警惕,纪司南甚至觉得她是一只在草丛里匍匐着的、收着獠牙的笑面狐狸。表面上看着皮毛柔软,实际上逮到机会她可能就会咬人一口。   他也没想到,叶茯苓会在这件事上秉承着毫不退让的态度,直接呲牙了。   “但是我不会化妆。”纪司南从不喜欢和人解释,难得和人解释了一句。   “我们可以想办法。”叶茯苓坚持道。   “直播介绍产品可以,视频的话找人来替你管理一段时间账号吧。”纪司南做出了退让。他已经很久没对别人退让过了。   “我觉得不行。”叶茯苓没有接受他的退让。   “我觉得可以。”纪司南拉长尾音,不愿和她纠缠下去。   几番拉扯,叶茯苓终于到达了爆发点:“您是不是觉得,互换身体这件事给你带来的影响更大?你手下一个公司,几百员工,签个字就是千百万的大生意。而我只是一个公司小自媒体主播,即使受到了一些影响,等换回来后可以给我些补偿让我满意。”   “是。”纪司南靠在老板椅上。   “是。”叶茯苓突然凑近了:“所以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明知道脸对于美妆主播来说多重要却还是没卸妆;昨天如果我们不打赌,你根本就不会上台领奖;今天又随便穿了一件舒服的大衣、素颜就来到公司。”   “而我,昨天认真颁奖,今天也穿了熨好的西服,在上班时间之前来到办公室,礼貌对待每一个人。”   “这对我真的很不公平。”叶茯苓把自己的领带一扯,把领口解开,直接坐到了办公桌上:“如果你觉得我们在换回来之前扮演不好彼此的角色,那干脆鱼死网破吧。”   她逆着光,用食指勾着领带,眼里盛满了危险。   叶茯苓看似又要鱼死网破,实际上她很是清醒。她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和纪司南相处的几个小时里她一直在摸索和他相处的最佳方式。大多数男人都吃的软玉温香、恭维崇拜这一套纪司南不吃、硬碰硬激将法那套更是没用,但她发现纪司南虽然傲慢却不喜欢亏欠别人。打赌和让其内疚都有助于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叶茯苓死死盯着纪司南的眼睛,终于,他站起了身:“倒也不必。”   他还是冷淡的样子,但在这场博弈中做出了妥协。   “卸妆的事是我疏忽了,穿这件衣服只是因为它符合我的审美。”纪司南解开那件深色大衣的扣子,似乎要体现出诚意。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三下,小王推门而入。   他看到自家总裁坐在桌子上,衬衣领口松着、手拉着领带,而自家总裁对面,身材窈窕的美女刚解开大衣。三人大眼瞪小眼,小王默默退了出去。   他站在走廊突然给了自己一拳。   王哲啊王哲!你说你怎么就没记性呢?!   ……   还没等小王总结经验教训,几分钟后,屋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推门进屋。陌生的美女已经穿好了衣服板着脸坐在沙发上,自家总裁则一本正经坐回老板椅,手里转动钢笔:“什么事?”   小王看了陌生美女一眼。   “有什么事就说,没事的。”总裁似乎知道他在顾及什么,及时发话了。   “周桓先生到了。”小王怕自家总裁忘记,补充道:“硕石传媒的周先生。我约了他几次一直没答应见面,今天突然给了我回复,说是恰好在公司附近处理事情可以和您见面谈谈。”   叶茯苓哪里知道周桓是谁,但她知道硕石传媒是公司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之一。她看了坐在沙发上的纪司南一眼,纪司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叶茯苓会意,对小王道:“带他去会客厅吧,最好拖五分钟,我准备一下。”   等小王退出去,她对着镜子重新打了一遍领结,背对着纪司南问:“这个周先生是谁?找你干什么?我需要做什么?”   “周恒,六年前从沃顿商学院毕业,回国拉着朋友成立硕石娱乐,专注于自媒体领域,目光长远行事果断,很快就让硕石在当时为数不多的竞争对手中崭露头角。”纪司南抢时间用官方语气飞快介绍此人:“但和朋友一起做生意的结果往往都不是很好。这几年公司越做越大,持股高层的分歧也越来越大。老朋友厮杀起来不留情面,他在中间人累心累。我听说他卖了股份想出国,公司又急缺高层人才,就想着能不能把他留下来。”   “约他见面不容易,但现在我这个样子并没有办法和他谈待遇勾画蓝图。”纪司南想到这更加懊恼:“可惜了。”   叶茯苓把领带整理好,心中迅速消化着纪司南给她的信息,开口道:“可是待遇和蓝图,也不一定是他最想要的吧?”   “嗯?”纪司南挑眉,不解她什么意思。   “你说他目光长远行事果断是个人才,可又说他处理不好朋友纷争自愿退出,可见这个周先生是个性情中人才对。”叶茯苓越分析越有自信:“事出紧急,我虽然不能替你和他谈什么格局形势,但我可以让他对你产生好感。”   “产生好感?”纪司南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四个字在叶茯苓口中说出来奇奇怪怪,就好像她在试图攻略游戏里的男性角色。   “如果能行,你欠我人情。”叶茯苓心里有七成把握。   “周桓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我怕你那些小手段弄巧成拙。”纪司南毫不留情泼冷水。   “再不简单,也是男人嘛。”叶茯苓戴好眼镜,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擅长。” 第七章 凯子心理学   公司会客厅有一个巨大的古董屏风,上面画着的山川鱼鸟生动雅致。纪司南坐在屏风后面,不敢发出一丝响动。他听着不远处的谈笑声,感觉自己在做贼。   他是不信任叶茯苓的,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坐在这里。刚开始他怀疑让叶茯苓代替他见周桓这件事是对是错,是不是半个小时前就应该干脆利落拒绝这次会面。马上他又想着叶茯苓会不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让周桓当场提前购买飞机票,并预言星辰传媒早晚完蛋。   把自己的名誉交到一个不熟悉的人手里本身就是一场不理智的赌局,他又没办法反抗。但很快,随着屏风外二人的交谈,他听到的东西让他的怀疑全都变成了惊异。叶茯苓比他想得还能言善辩。她似乎天生就擅长和人交流,不论有没有一副惑人的皮囊,她都能揣测人心、迅速和别人拉近距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真羡慕你的朋友们。我成立公司的时候并没有人陪着我,好在自己艰辛闯荡过来了。很可惜,如果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她没有选择诋毁周桓曾经的合作伙伴,用恰到好处的恭维掌控着话题,引导着周桓打开话题。   “其实我很羡慕他们随性的性格,我就不行。”   纪司南在屏风后倒吸一口凉气,他越听越觉得这画风怎么这么像在别人女朋友手里抢男人呢?只要把“你的朋友们”换成“你女朋友”,妥妥的就是大型撬墙角现场。   他向往的高层次人才会吃这一套?!   纪司南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听了小半个小时,他坐得地方离后门近,上午喝了太多叶茯苓给他沏的茶水,此刻很想去卫生间。他弯着腰溜了出去了一会儿,又处理了个紧急的邮件,等他再想潜入后门,就听到屋子里传来脚步声。   纪司南把耳朵贴在门上,猜测两个人已经都站了起来,聊到尾声准备道别。   “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会急着和我谈待遇和行业好让我留下来。”周桓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叶茯苓的声音则不急不躁:“我不是不想留你。作为星辰娱乐的总裁,你是我用尽全力也想争取到的人才,但作为认识不久的朋友,我想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这些。”她看了一眼表主动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送你。”   纪司南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眯着眼睛回味听到的话。   我不是不想留你是什么意思?不还是不想留你吗?叶茯苓和周桓聊了一个小时,相谈甚欢,最后的结尾竟然是这个?会面是为了把人才留在公司,而不是和人才交朋友,她在搞什么。   听着两个人从前门离开的脚步声,纪司南没再进入会议室,直接回到了十二楼办公室。他在办公桌前转了两圈,还没等坐下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备注为硕石周桓的号码发给他了四个字:下周六见。   纪司南顶着一头雾水,看着这四个字,陷入了沉默。很快,送完客人的叶茯苓也回到了办公室,双手抱臂倚着门,语调中带着浓浓地得意:“满意吗?”   “下周六是什么意思?他答应来公司了?”纪司南还盯着手机。   “急什么啊,心急钓不到好男人。”叶茯苓语重心长。   钓男人又是什么意思!   纪司南表情变得丰富多彩。   叶茯苓则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开始分析:“现在还不是邀请他来的最好时候。周桓喜欢打网球,周六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球馆。他凭借着他的履历不缺钱和机会,缺得是值得他留下来的人,你想让他为你所用,我建议打感情牌。”   “没想到你和他真能谈得来,低估你了。”纪司南难以置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看轻了叶茯苓。如果是他处理这件事,他很大概率会拿出自己的诚意和周桓推心置腹,不会想着和人家去打网球。   “玩暧昧嘛。他觉得我会用一切方式挽留他,但是我偏不,他又会猜测我对他到底有没有兴趣。这时候约他下次见面,他肯定会答应。”   “这就叫推拉的艺术。”   “反正我会帮你拖时间,增加他对你的好感。到时候我们换回来,你再和他谈星辰大海和待遇,他自然就留下来了。”叶茯苓说得头头是道。她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纪总,你知道这叫什么心理学吗?”   纪司南想了想,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遍心理学经典理论和原理,终究一无所获,犹豫问道:“你还懂心理学?这叫什么心理学?”   “凯子心理学。”叶茯苓一本正经说道。   纪司南:“?”   我读书不少你也别骗我,哪可能有这玩意啊!   叶茯苓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所以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明天视频更新的问题呢?”   ......   星辰娱乐十层提供给公司自媒体网红主播们无数个小隔间,还提供专业设备、各种道具服装,以及拍摄视频的指导团队、文案组和剪辑人员。和公司签约的自媒体主播可以选择在家录制视频进行直播,也可以来公司享受这些便利。   黄瑾正坐在自己的隔间里,身后是三四个工作人员帮她搭建场景,她则拿着一支口红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稿子呢?”黄瑾是美妆网红,她把手上拿着的口红放回到桌面上摆着的精致托盘中,恹恹地接过助理给她的文稿。她看了一会儿,皱起眉:“这不是YL去年新年出的锦鲤色吗?怎么又测评一遍?”   “收了几家国货的广告费,这期主要推荐它的国产平替,大家爱看这个。”她的助理忙解释道。   “平替哪有新品吸引别人眼球!”黄瑾很不满意:“我记得YL的口红出节日套盒了,壳上镶钻又贴金箔的。我们什么时候做新品的测评视频?”   “那个买不到...”助理一脸为难:“我一直在想办法,但是新套盒不光是价格高的问题,还是限量的。”   “谁都能买到我雇你干什么?!”黄瑾撇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妆容。她最近心情非常差,叶茯苓刚来公司一年现在就处处压她一头,让她这个在公司三年的老人很有危机感。   叶茯苓和她抢同一条礼服,她竟然没抢过;在晚宴上她设计给叶茯苓点颜色看看,结果叶茯苓还是顺利领了奖,化解了负面新闻;最可气的是叶茯苓还装疯卖傻发言,大谈行业格局引人注目上了热搜。黄瑾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精致的妆容都扭曲了,就在这时,她透过镜子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李经理。”黄瑾瞬间恢复了她的风情:“找我什么事?”   李奇只是来十层视察一圈,没想到恰好碰到了黄瑾在,他满脸堆笑在黄瑾身旁坐下:“没什么事,看看你。”   这油腻的发言让黄瑾反胃,但她仍然捂嘴笑了起来,从手机中翻出她刚提到的新品口红套盒的图片:“李经理能不能找人帮我弄一套?我想做这个测评。我助理说这是限量版,不是所有人都能买得到呢。”   “图片发我,我找人给你问问。”李奇打开微信,接收了黄瑾的图片,转手又给人发了过去。   “李经理,下个月的商务下来了吗?”黄瑾把手搭到了李奇的肩膀,身体也凑近了。   她的手搭上来,李奇顿时心猿意马,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就递给了她:“给你。下周有个酒局跟我去吧?还是你最会说话,讨人喜欢。”   黄瑾不置可否,翻动文件,瞳孔迅速缩小,嗓音顿时紧了起来:“你不是说下个月商务不给叶茯苓了吗!”她恨得牙根痒痒:“这怎么又有叶茯苓的两个带货!而且上个月不是说好了,这个SCV的新眼影我来带!”   李奇忙把文件从她手中抽出来:“哎,你小声点,喊什么啊。”   他脸色也有些不自然:“纪总发的话。”   “纪总?你逗我的吧。”黄瑾不乐意:“姓叶的她有多大的能耐!”   她不是没打过又帅又年轻的纪总的主意,但有什么用呢?花了大价钱打听消息,又是恶补名画知识,又是到法国画展寻求偶遇,她百般暗示,纪总就是像看不懂一样。   巴黎下大雨,她说自己的酒店就在画展附近邀请纪总去房间避雨,结果......   “错过了巴黎的雨,你会错过很多风景。”记忆里的纪总如是说,然后他就打开大黑雨伞自己去散步了。   神他妈的错过很多风景。   结束回忆,黄瑾的头更疼了,她喝了口水给自己顺了顺气:“我不管,这SCV的眼影带货我必须要。公司就这两个做美妆的主播,钱倒是小事,最好的资源都给她了以后我还混不混了!”   李奇心想,人家每月的盈利额确实是高,你这明显输不起,但嘴上说道:“我都给你争取了,总裁发话我有什么办法?你别太为难我了吧?”   黄瑾脸上阴晴不定,她把玩了一会儿口红,突然眼睛亮了起来,对李奇道:“她最近不是在更新那个眼妆教程吗?一盒眼影用了五六个视频了。等她明天发下个视频的时候,找点水军,在评论里把节奏带起来,就说她是史上最穷酸的美妆博主。到时候,你就把评论截图出来,把带货的商单转给我。有人问,你就说她有节奏争议,怕影响和SCV的合作。”   李奇听完,就想着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但他乐意看着叶茯苓遇挫折吃瘪,这样才好让她早点认清现实,放下身段来求他。此时又听到黄瑾说,只要这件事成了,带货的钱她一分不取全私下转给他,他答应得就更痛快了。   黄瑾想到办法心中大定,烦躁顿时缓解了不少,脸上也带了笑意。她准备去隔间录她的美妆视频,直接和李奇道别,李奇低头正看手机,对她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个礼盒,我找了和公司合作的代理商问,他现在也确实是弄不到现货。要不你等一段时间吧?”   “等一段时间就不新鲜了,拍出视频谁看啊?”黄瑾撇嘴,挥了挥手:“算了,这事再说吧。”   李奇看她一扭一扭跟着摄影离开,坐在她刚才化妆的地方开始联系水军。他闻到黄瑾留下来的香水味道,却勾不起他的兴趣。他一边和带节奏的水军头子联系,一边想到了叶茯苓。   叶茯苓身上从来都没有浓厚的香水味,她身上只有一股梅子的清香气,很是好闻。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李奇的心思又动到了不该到的地方。他正想入非非,一抬头,恰好看到了正在想的人。   可叶茯苓今天怎么有点不对劲?她戴着口罩,穿着平底鞋,还披了个深色的大外套,路过其他工作人员的时候也不像往常一样王哥刘哥一通热情的招呼。   早上在电梯上遇到,李奇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叶茯苓傍上了纪总,但纪司南的直男秉性是整个公司都有耳闻的,无数美女在他那里折戟沉沙,让人很难相信叶茯苓能够真啃的下这块硬骨头。   他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很巧妙的方法验证叶茯苓是不是真攀上了高枝。李奇轻咳一声起身迎着叶茯苓走了过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叶,下周有个酒局,我想给你介绍个圈子里的大老板,机会难得啊。”   他心里盘算着,要是叶茯苓真攀上了高枝,她肯定会一口回绝甚至阴阳怪气,但要是只是找机会找纪总告了他一状,她肯定不敢如此嚣张,一定向往常一样找个什么借口拒绝。   是阴阳怪气还是找什么借口拒绝?李奇像只吐着信子的蛇,静静在草里蜷缩着,等待着叶茯苓的选择。如果是阴阳怪气,他还要考虑狡猾如她会不会在使诈,如果是找借口拒绝,那就代表着他依旧可以和叶茯苓继续较量。   可他哪里知道,这副皮囊里装着的,是不解风情硬骨头本骨头。   纪司南莫名被搭了肩膀,感觉很不舒服。   他知道酒局肯定不是公司艺人的本职工作,但他不知道叶茯苓平时的生活是怎样的。骨子里骄傲如他,不愿欠人人情,叶茯苓刚帮了他留住周桓这个高质量人才,他也会耐着性子如约扮演好叶茯苓的角色。   他下意识认为,这真的是叶茯苓的机会。   “行。”纪司南对着李奇点了点头,然后绕开了他,去叶茯苓告诉他的隔间里拿化妆刷去了。   在他踏进隔间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退了一步,扭头看向李奇:“谢谢你。”   李奇顿时呆愣在原地,刚搭过肩膀的手还举在半空:“……?” 第八章 她问过很多人她好不好看,还是……   关于明天更新美妆视频,叶茯苓和纪司南最后商量出来的办法是,做一期口红试色。学化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别管纪司南有没有天赋,叶茯苓也不可能通过一天内的教学让他拍出高质量的美妆视频。但新品试色就好办多了,只要把台词背熟,就能展开点评,不需要专业技术。   这个灵感还来自于黄瑾。她一直和公司剪辑部门的小哥交好,当黄瑾拍完视频就有人发短信告诉了她黄瑾做了大牌口红平价替换推荐的题材,恰好也是明天更新。叶茯苓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黄瑾在晚会上找人诽谤她的帐她还没算,她默默记下了黄瑾打算推荐那几个平替的牌子和色号,打算自己买来试色时吹毛求疵踩上一脚。   主意已经打定,叶茯苓对纪司南说道:“我们得去万都城买些口红。”   “你决定吧,我配合。”纪司南不喜欢逛街,也很少逛街。   万都城是昌州市最大的购物广场,美妆品牌专柜应有尽有。因为是私事,叶茯苓犹豫了一下:“私事我们就不用王哥送了吧?打车过去?”   “王哥?”纪司南才反应过来她说得是小王,点了点头:“去万都城的话,确实不用他送。”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找出了一个备注为万都城张小姐的手机号,把手机递给叶茯苓:“你就说,你现在要去买东西。”   叶茯苓照做,那边几乎是秒接,一个甜美的女声喊着纪总,确定了一下时间地点后挂掉了电话。二十分钟后,在公司楼下叶茯苓见到了张小姐本人。   “纪总,您的专属导购为您服务。”年轻貌美的张小姐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黑色正装,笑容甜美,站在一辆凯迪拉克旁,拉开后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车中空调温度正好,张小姐递上两个精致的玻璃杯,杯中是清凉可口的柠檬水。叶茯苓倒吸一口气,有点手无足措。她喝了一口水,咬着嘴唇小声对坐在她旁边闭目养神的纪司南嘀咕:“我就买几个便宜口红,这是干什么?”   “没事,你什么都不买也行。”纪司南看出她的慌张:“没有每次最低消费这回事。”   “她会失望吧?”叶茯苓咽下柠檬水,表情不自然。   “她不会。”纪司南不想谈这个奇怪的话题:“对了,你和李奇,关系不错啊?”   李奇?提他干什么?   叶茯苓的后牙顿时酸了起来,果然不再纠结张小姐会不会失望的事,拉住纪司南的衣角:“他怎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给你介绍圈子里的大老板。”纪司南低头看手机。   “你答应他了?”叶茯苓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了,舌头开始发麻。   纪司南还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脸上写满了不用谢我四个字:“呵,这点事我还做不好吗?我答应了。”   叶茯苓只恨豪华的凯迪拉克里为什么没有一根氧气管。她想发作,又碍于司机和张小姐,翻了个白眼,默默移动了屁股,离纪司南远了点。   叶茯苓是第一次知道万都城有VIP通道这件事。地下停车场停满了各种豪车,叶茯苓拉着纪司南,压低声音:“张小姐听你的?”   “现在她听你的,你想让她干什么?”   “我想让她走。”叶茯苓浑身不自在。   纪司南没有阻止:“随你便。”   在硬着头皮和张小姐讨论了提前下班的问题后,张小姐终于离开了,叶茯苓明显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自然了很多。她回头看了纪司南一眼,发现纪司南虽然用着她的身体,但又和她平时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非常不一样。   明明是同一副身体,但灵魂换了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截然不同的。具体来说,纪司南给她原本的身体带来了一股子傲慢和钱味。   “如果不让她走,张小姐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叶茯苓有些好奇。   “她会跟着我们去每一个专柜,有她在,每个专柜都会优先招待我们。买了什么东西她会找商场里的人帮忙拿,直接送到车上,会帮忙预定餐厅。大概就这些吧。”   “张小姐当个网红开直播,得多赚钱啊。”叶茯苓盯着美女背影,职业病犯了。她和纪司南一起向着一楼走,突然想到了公司八卦传闻,好奇问道:“纪总,你觉得这个张小姐好看吗?”   纪司南认真想了一下:“我没怎么注意过。”   叶茯苓见他还真一本正经严肃考虑才回答,随口问道:“那我呢?”   “你?”纪司南下意识看向叶茯苓,看到的是自己熟悉的身体。他只好把目光移到商场的玻璃门上,玻璃门映出了披着深色大衣的小巧人影:“看不清。”   叶茯苓:“......”   这个问题她问过无数个男人,有人言简意赅说好看,有人长篇大论赞美,还是第一次有人回答她看不清。   从停车场到一楼这段道路格外漫长,擅长和任何人交流的叶茯苓被看不清三个字打击得不想再跟纪司南进行下一次交流。当终于走到各大美妆专柜时,她的兴趣才被重新调动起来,精确搜寻着被她列在名单中的那些口红。   “先生,您可以让女士在这边试一下颜色。”柜姐一眼就能认出价值不菲的西装,以及价值七位数的手表,表现得格外热情。   “不用了,给我拿B302就好,谢谢。”叶茯苓回答道。   “B308这个橘色也很适合这位女士的肤色呢。”柜姐见过耐心陪女伴挑选口红颜色的男人,也见过一直低头看手机只等付款的男人,但从来没见过越过女伴、毫不在意女伴喜不喜欢又能一口说上色号的男人。   “不了。”叶茯苓看着柜姐手里的B308,目光流露出一丝惋惜:“没想到会有B308,不是断货好久了吗?上个月我跑了几家都没买到。”   “啊,是。”柜姐眨眨眼,开始怀疑到底是谁要用口红。   叶茯苓跑了三个专柜,入手了三只口红,想到今天要花掉三期预算就有些肉疼。她虽然是小有名气的美妆主播,但因为要还债的缘故,平时大多出眼妆教程、修容教程等成本偏低的教程。她常用的化妆品有一半是和品牌方合作品牌方提供的,在保证视频质量的情况下,能省就省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身体互换这回事。叶茯苓有些怨念地看了身后的纪司南一眼,但很快,目光全都被侧后方YL的专柜吸引住了。YL专柜在做活动,围了很多年轻姑娘,叶茯苓眺望了两下,偷偷挤过去,看到了摆在最显眼位置的节日套盒。   套盒里有六只口红,每只外壳的设计都独一无二。金箔和钻石的点缀让壳身在灯光下发出诱人的光芒,对在场每一个姑娘都发出了无声的呼唤。礼盒是镂空雕刻的,无数立体的蝴蝶中间,还有一只用红宝石镶嵌了眼睛的兔子,特别生动可爱。   叶茯苓有些移不开眼睛,但她看向价格的时候眼睛瞬间眯了起来,数完零硬生生把自己头摆走了。不但是价格让人咋舌,盒子边“非卖品”三个大字更能打消不切实际的幻想。   作为美妆博主,她早就知道这个套盒是限量的,才刚出现就被抢购成稀有品,成为有钱都买不到的存在。万都城作为昌州市最大的商场,能有一套展示品,就已经能吸引到无数姑娘来拍照打卡了。   真好看啊。   叶茯苓又仰起脖子看了一眼盒子上的红宝石,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你看什么呢?”   “YL新套盒。”叶茯苓回头看了一眼纪司南:“要是方便,我绝对会拨开人群跑到最前面凹个造型拍照然后发到微博上,蹭个热度。”   “蹭热度?它热度很高?”纪司南挑眉:“那你做一期这个口红视频不就好了吗?”   “纪先生,听过那个故事吗?饿死的百姓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呢?”叶茯苓撇嘴。   不过这倒是激起纪司南的好奇,他也挤了两步,去专柜前看了一圈:“确实挺好看的,就做这个吧。”   就做这个吧。他语气云淡风轻到好像是在说吃什么点心。   “少爷哎,你说得轻巧,我买不起也买不到啊。”叶茯苓乐了:“可不光是你想做这个,我也想做,多少人想做这个呢。要像你说那么容易,它就不值钱了。”   “你今天帮我留下周桓,下周还要跟他打球维持感情,我还没感谢你。这套盒也不贵,我送你。”纪司南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到叶茯苓手里。   叶茯苓没接:“那是非卖品。”   纪司南又打开手机,直接拨通了“万都城张小姐”,和金卡一起递到了叶茯苓手里。   “哎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叶茯苓手忙脚乱接过电话,张小姐的声音已经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纪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啊,那个,我想要YL新品套盒。”叶茯苓被迫开口,觉得自己是在为难张小姐,在无理取闹。   “好的纪先生,我马上到。”   电话那边,张小姐并没有说那套盒是非卖品没有现货之类的话。叶茯苓把手机还给纪司南,纪司南则收好了手机,背着手继续在附近视察,就好像他才是商场的老大。   张小姐五分钟就赶到了,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进入柜台找柜姐不知道说了什么。二人商量了一会儿,张小姐开始打电话。又等了十分钟,一个穿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年轻男人赶了过来,和张小姐说了几句话,张小姐微笑着款款向这边走了过来。   “纪先生,YL的新品套盒原本是没有现货的。我刚请示了一下我们邵总,我们邵总给自己留了一盒,他让我把给他留的那盒给您,说下次有时间的时候请您喝茶。”张小姐笑意盈盈:“我给您送到家里还是?”   “直接送家里吧。”纪司南把话茬接过来。   “好的女士。”张小姐转过身面对纪司南,依旧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那我就不打扰二位,有事随时喊我就好。”   等她离开,叶茯苓小声问纪司南:“邵总是谁?”   “邵悠至,一个朋友,万都是他家的产业。”纪司南似乎并不在意欠了人情:“我们什么时候拍这个视频?你不是明天更新吗?”   “我得回去准备一下文案。明天中午我们在你家拍,在公司人多眼杂我不好指导你。”叶茯苓敲定了大事。她想到自己在第一时间更新出YL套盒的测评,视频点击量百分之一万飙升的画面,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多谢你了纪总。”叶茯苓第一次真心实意对他道谢。   “谢倒不必。既然是我拍的第一个视频,那肯定要拍最好的。”纪司南摆了摆手。   叶茯苓沉默了。   一瞬间,她思考了两个问题。   为什么刚才她会错误地觉得很感动?纪司南到底是什么自恋的妖怪? 第九章 从前怎么没发现纪先生这么有魅……   既然纪总说好了买单,叶茯苓又混了一顿晚餐。她吃饱喝足了,纪司南还在慢条斯理切牛排,举手投足有着难以言状的优雅。他突然皱起眉看了一眼餐厅角落里的钢琴,歪着头自言自语:“弹错了。”   叶茯苓一时间仿佛在看镜子里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她想,若是她也含着金汤匙出生,可能就会是这个样子,会全身漫溢着欠打的气息。   怪不得有钱人都要请保镖。   “昨天你见到我弟弟了?”这世上叶茯苓也只有这一个值得她担心的人。   “嗯。”纪司南想起煮面烫伤了手、眼睛像黑葡萄一样的小孩,眼神也柔和起来:“我讨厌小孩子,但我不讨厌你弟弟。他叫什么?”   “他叫叶商陆,你可以喊他陆陆。他很懂事,不会给你添麻烦。这段时间还请你多照顾他。”   “可以。”纪司南决定不说陆陆手烫伤了让她担心,也顺便隐瞒他还把弟弟惹哭的事。   他看了一眼窗边的夜景。今晚的月亮格外圆,让他想到了童话故事里放在公主床垫下的豌豆。   “公司给你的待遇不够你带他换个地方住吗?”纪司南脱口而出。   叶茯苓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玻璃杯和他碰杯,然后将杯中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   虽然二人互换了身体,命运被迫开始交织,但叶茯苓还是不想让纪司南介入她的生活中来。她的生活如同一团在风里挣扎的蓬草,富贵人家的少爷又怎么能体会和理解她呢?   白葡萄酒特有的涩味席卷了她的口腔,她觉得有钱人喜欢的东西真难喝。   纪司南看出她不想聊这个,难得贴心把话题岔开:“昨天的司机抽了一路烟,我自己一个人跑那么偏远的小区也不安全,今天商场的张小姐会送你回去,你打个电话让王哲送我吧。”   “王哲是谁?”叶茯苓不解,随即恍然:“你说王九千。”   纪司南刚想给王哲打电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王九千?”   “我们都叫他王九千,九千岁嘛。”   纪司南想了想,嘴角上扬:“王九千,好名字。”   自从二人互换,纪司南还没用这具身体笑过,此时他突然笑了,叶茯苓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他不装逼不拧巴不全身散发着傲慢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她给王哲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人,等挂了电话看到袋子里几根平价口红,对纪司南说道:“王哥还要一会儿才能来,我想去退几根口红,退完就回来。”   “不用退,直接刷我卡就行。”纪司南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YL套盒是我帮纪总留人的报酬,但这些口红师出无名,还是算了吧。”叶茯苓站起身,勾了一下眼,抿嘴一笑:“反正我去退货丢的是纪总的人呢。”   纪司南不再拦她,叶茯苓拿着口红去专柜转了一圈。化妆品退货经常引发争议,但由于黑卡会员的身份,她完全没受到任何阻碍就迅速办理完了退款。她退完口红,路过一家卖运动品牌店时,慢慢停下了脚步。   模特身上背着的那个小巧的背包看起来质量又好版型又正。叶茯苓想到自家弟弟的书包很旧,她走上前看了一眼背包的吊牌,决定把包买下来。   反正今天的口红钱省下来了,刚好给陆陆买一个贵一点的背包。她付了钱,走回餐厅时王哲已经到了,张小姐的车也在停车场候着,叶茯苓把新买的背包交给纪司南,二人分别时约好了明天中午在别墅拍摄试色视频。   叶茯苓坐上了来时的凯迪拉克,YL礼盒就放在她的身边,让她很有安全感。张小姐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柔,在确定好别墅地点以后,十分贴心播放了温柔舒缓的钢琴曲。   叶茯苓看了一会儿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点开了菠萝直播平台。她点进自己的主页,手指划过一年来她发过的一百多个视频。她随手点开一个,公放的声音很快吸引了坐在她身旁的张小姐。   视频播放完毕,叶茯苓发现她身旁的张小姐还盯着手机屏幕,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你要是喜欢看她的视频的话,菠萝直播搜这个名字。”叶茯苓十分满意她的反应:“你平时用这个平台吗?”   “用的,谢谢纪总。”张小姐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以前也拍过这种视频,只不过都是拍着玩的。”   纪总一般都是陪人来买东西、吃饭,从不和她多说一句话,更别提是聊天了。今天的纪总似乎不太一样,不但会笑,而且愿意和她说话,很是平易近人。   “哦?我能看看吗?”   张小姐原本不该说自己的私事,可陪黑卡会员聊天、让会员满意本来就是她的职责,纪总又发问了,张小姐有些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短视频APP,找出了自己录制的小视频。   视频里,她穿着小西装简单讲解化商务妆的小技巧,有几百个点赞。叶茯苓从一个专业的角度看,这视频没有什么吸引力,剪辑很差,张小姐的化妆手法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那几百个点赞是点给她的颜值的,评论里在意她化的妆的人反而是少数。   张小姐很是不好意思:“我拍得不是很好。”   叶茯苓见她拍了很多条类似的视频:“你还挺喜欢拍这种短视频的?”   “对。”张小姐点点头。   “或许你可以试着拍一点你的日常生活,讲一讲黑卡会员、专柜特权、奢饰品。”叶茯苓记下了她的ID:“说不定会有很多人愿意看。”   到别墅的路并不远,一路上二人相谈甚是和谐。叶茯苓刻意把网红主播的前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描述得特别光明,让张小姐很难不生出向往之情。   “要是邵总知道我和你说这些,肯定会不开心吧?”叶茯苓眯眼笑:“我还是不说了。”   “您哪里的话。”张小姐忙回道:“邵总哪里能记得我是谁?”   “张小姐这么漂亮,邵总肯定记得。”叶茯苓顿了顿:“如果我是邵总,我一定记得。”   等到了地方,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见多了有钱男人却一直心如止水的张小姐喃喃自语:“以前怎么没发现纪先生这么有魅力呢。”   ......   而在纪司南这边,他和王哲相处得却不太和谐。   王哲接到纪总电话,让他送旁人回家的时候,他别提有多诧异了。他跟了纪司南很多年,纪司南从未让他送过任何一个女人回家。   王哲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车镜里审视车后座的人。   是她,昨天在晚会上和纪总一起落水的女人,公司的签约网红。看起来倒是很漂亮,和总裁一样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副严肃模样。论气质,她倒是和总裁出奇相似。   让王哲不喜的是,他送这女人回家,她竟然是理所当然的态度,没有对他表示丝毫的感谢,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就好像她给他发工资一样。   这么嚣张,十有八九和纪总有一腿。   想到有一腿,王哲一拍脑袋,想起今天在办公室的突发事件。那时候因为太惊慌,他匆匆退了出去,现在一回忆,那个在纪总面前脱外套的人可不就是后面坐着这位吗!   好家伙,王哲顿时对她有了意见。在王哲眼中,纪司南是绝世的好老板,又公平公正又能干又不乱搞,他怕这女人是希腊神话里的海妖,从水里浮上来迷惑老板心神的,心存了十分警惕。   “你喜欢纪总,对吧?”王哲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一个警示。   “?”纪司南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王哲憋着一肚子话,等终于听从导航的指引把车停到了一个老旧小区的侧门,他摇下车窗点上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能坐在这个后座的你是第一个,我给纪总开车也有六年多了,我想给你一个建议......”   他目光沧桑回过头,就看到坐在后座上的人根本没听他说的话,已经打开车门,半个身子移到了车外。   “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纪司南轻飘飘扔下一句话,潇洒离去。   王哲的烟还烧着,掉下来的灰落在他的手上,让他如梦方醒。   坏女人!这是个坏女人!配不上纪总的坏女人!   纪司南远不知道小王的内心戏有多丰富,他拿着叶茯苓给弟弟买的新书包,掏出钥匙。这次他都没有将钥匙插到锁孔里,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穿着睡衣的小男孩睡眼惺忪,但仍在离门很近的地方听脚步等着迎接姐姐回家。   纪司南把书包递上去,咳嗽一下,声音有些不自然:“给你买的。”   “书包!”叶商陆小声惊呼起来,把书包高举起来。他拆包装急促的样子终于像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了,动作是掩饰不住的快乐,嘴上一直不停重复着:“书包,书包!”   纪司南也被他的快乐所感染了。他目光温和看着小孩子跑来跑去,转身关上门,再转回身,被小孩子一个猛扑,抱了个正着。   “姐姐,谢谢姐姐。”   纪司南感觉自己抱了只毛茸茸的小狗,但他没把叶商陆扯开,反而很耐心说道:“陆陆,你该睡觉去了。”   他手碰到小男孩的胳膊,叶商陆却突然缩了一下。纪司南以为他昨天被烫到的地方还没好,仔细瞧过去,看到叶商陆的白皙的手腕有一小块青於。   “这是怎么了?”纪司南抓住他的手腕。   “在学校一不小心碰到的。”叶商陆呲牙笑起来,主动挣脱开,跑到屋子里拿出一张画:“姐姐,你看,老师给我印了三朵小红花,说我画得好呢,说周末要把这张画贴到走廊里!”   纪司南拿起画,看到纸上用蜡笔画着两个小人。一个长头发,一个矮个子,二人中间歪歪扭扭写了一个家字。   “画得好。家怎么只有两个人啊?妈妈呢?”纪司南摸摸小男孩的头发。   “我忘了妈妈什么样了。”叶商陆脆生生回答。   纪司南一愣:“那爸爸呢?”   谁知本来可可爱爱的叶商陆突然变了脸色,他缩着鼻子,眉头皱到一起,小声喊着:“不要爸爸!爸爸每次来都惹姐姐生气,拿走姐姐辛苦赚的钱!”   他突然这么大反应,倒把纪司南吓着了。   “不要,不要。”纪司南安抚着叶商陆,把他塞到床上,给他掖好板子,给他熄了灯。   劳累了一天的纪总裁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注定是一个无眠夜。   “姐姐,我睡不着。”卧室门被推开,叶商陆可怜巴巴抱着枕头挤上床。   纪司南整个身体都僵直了。他完全不能接受有人睡在他身旁!绝对不行!   “姐姐,你别不要陆陆。”叶商陆掰开他的手心,将自己的手掌放上去。小孩子的手掌暖暖的,就好像刚煮熟刚从锅里拿出来的鸡蛋。   “求你了姐姐。”小孩子的轻声细语,让纪司南缓缓放下手机,按下息屏键。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   这晚,他没失眠也没做噩梦。 第十章 纪总的锦鲤体质   叶茯苓没想到,纪司南第二天会来得这样早。   别墅的大门可以指纹解锁,她刚从床上爬起来,从卧室出来就看到坐在餐桌旁往面包片上抹果酱的纪司南。   叶茯苓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了?”   “你别忘了,这是我家。”纪司南把叶茯苓的化妆品和设备都装到一个袋子里带了过来,穿了叶茯苓指定的衣服,还提前洗了个头发。他态度冷漠,没有和叶茯苓寒暄的意思:“什么时候拍摄?”   “谢谢配合!现在就拍。”叶茯苓瞬间清醒了,早饭也没吃,帮他化好妆,领他坐到她昨晚收拾出来的地方,给了他昨晚写好的词本。   “涂上这个颜色你就是人间水蜜桃。有男朋友不要涂,不然路上所有的男人的目光会让他吃醋疯掉……”纪司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难以置信抬起头:“这是什么?”   “是词本。”叶茯苓回答。   “不是真的问你是什么。”纪司南表情僵硬,目光艰难地在本子上徘徊:“路上的人会注意到别人涂了什么口红吗?”   “你要是较真那我们这行没法做了。我会坐到你对面,我做什么你做什么。”叶茯苓坐在摄像机外,一手托腮,另一只手轻轻摆动:“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茯苓。”   纪司南重复了一次,觉得羞耻度已经爆表了。他到底为什么会做这些事!   他举止扭捏不自然,叶茯苓心中产生了“不好搞”的预感。   叶茯苓拿起一根旧口红,熟练涂在嘴唇上。她刻意放慢了动作,示意纪司南照做。纪司南照着她的样子,凭着感觉把口红杵在嘴唇。   一套流程结束,结果惨不忍睹。   叶茯苓没气馁,反复教了他几次,她眼睁睁看着纪司南把嘴都要擦肿了,结果仍然强差人意。教学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但纪司南台词说得依然僵硬,镜头感也不好。   在纪司南把口红不知道第几次擦歪后,她终于明白这样是行不通的。叶茯苓满心疲劳,放下手中的东西,绕到了纪司南的身后:“你涂得不对,而且说话的时候笑起来太假了。”   说完,她在纪司南身后一手按着纪司南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起一根口红:“你看我怎么给你涂。”   镜子里,高大的男人弯下腰,把头轻轻贴在女人的耳边,他按在女人肩膀上的手向上抬起温柔捏住了女人的下巴,操纵口红流畅滑过女人嘴唇。   “学会了吗?”低沉的声音带着魅惑:“笑一笑?”   纪司南看着镜子,灼热的呼气刺激着他的耳朵,让他从头到脚开始颤栗。他一动不动,觉得镶着金边的镜子就像是油画框,画里的人明明是他自己,又不是他自己。   他勾起嘴角。   “不是这么笑。”口红被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抵在了他的脸颊,轻轻向上推去,那动作又温柔又不容拒绝。掌心的灼热感通过皮肤慢慢延伸,带动了他的心跳。   纪司南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雷。他被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圈在怀里,被像牵线木偶一样操纵着,他能体会到身旁人熟悉的气味和温度。奇异的感觉在他心里升腾起来,这感觉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他从未体验过。   二人的身体离得太近了,姿势又暧昧至极。纪司南头皮发麻,重重咳嗽了一声,一把推开叶茯苓:“我去个洗手间。”   叶茯苓想,她忙了快一个小时,教了纪司南无数次,现在连一个片段都没拍出来,他竟然还好意思上厕所!她坐在镜头后,有些沮丧。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决策是否真的行得通。   纪司南从厕所里待得时间有些久,叶茯苓刚想去问他一声,他恰好从厕所里走出来。   “重新开始吧。”叶茯苓调好机器,和纪司南相对而坐:“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茯苓。”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茯苓。”纪司南学着她的样子,对着镜头挥手。   “再笑一点,歪头幅度大一点。”叶茯苓站起身,刚要去再次手把手的指导。她的手指还没触到纪司南,就见纪司南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等等!我自己再来一次!”纪司南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手尖,生怕她摸上来一样。   叶茯苓:“?”   她只好坐回,就见纪司南突然像是找到了状态,笑容变得大方起来,歪头的动作突然也不扭捏了。叶茯苓眨眨眼,似懂非懂看着他,以为他突然开了窍。   纪司南额头上浮出一滴汗。他也不知道他在躲什么,但被迫躲着,顾不上羞耻心和没用的自尊心。当他放开一次,接下来的拍摄就容易了很多。   叶茯苓不要求他真的能够还原自己,只需要一些看得过去的镜头。她剪辑时可以多展示口红套盒,尽量让观众忽略不自然的感觉。她和纪司南忙了一上午,终于拍完了最后一个镜头。   叶茯苓回看了一下重点的镜头,还是很满意的。她喜笑颜开举起了自己的手,想和纪司南击掌,谁知纪司南并没有和她击掌的意思。   “纪总,击掌!”叶茯苓突然走上前一步。   纪司南下意识退后一步。   叶茯苓疑惑地看着他,又向前一步,纪司南也随着她后退一步。   叶茯苓站在原地想了几秒,她想到纪司南匆忙去卫生间后就突然开了窍,颇像被逼上梁山时的独孤一掷,又想到去卫生间前,她环着他的身体手把手教他涂口红和笑,恍然道:“纪总,你怕我碰你?”   “哎?我摸的是我自己的身体,你怕什么啊?”叶茯苓没憋住乐了,她看着纪司南满脸警惕和抗拒,玩心大起,故意一把扯住纪司南的手腕,像极了在调戏良家妇女。   “叶茯苓我警告你,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纪司南挣开她的手,彻底炸毛了:“不管谁的身体,两个人也得保持应该保持的距离。”   “行行行。”叶茯苓举起双手:“惹不起纪总,我去剪视频。”   纪司南瞪了她一眼,坐到沙发上拿平板电脑处理工作。叶茯苓坐到沙发的另一边用笔记本电脑剪视频。本来吵闹的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和呼吸声。   纪司南工作的时候总会沉浸,很快忘记了窘迫。他看完月度报表,发现有些地方和上月出入很大,到书房去寻文件。   纪司南推开书房的门,发现所有的东西的位置都和身体互换前一模一样。   他想起自己早上通过密码锁进入家门,就隐约感觉到叶茯苓似乎连厨房都没踏足过,更别提动他其他的东西了。以前他武断给叶茯苓下定义,认为她是个满是心机的人,现在他推翻了自己的一些偏见。   如果是一个有坏心思的,那一定会把他所有东西翻个遍。   纪司南拿着文件,重新坐回到沙发,一旁认真剪视频的叶茯苓突然伸了个拦腰。他见她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似乎剪视频剪得很顺利。   纪司南给自己倒了杯水,犹豫了一下,也给叶茯苓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对了纪总。”叶茯苓放下鼠标,看着他:“那盒口红,是我帮你稳住人才的奖励对吧?是归我了吗?”   “嗯,归你。”纪司南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   “那我能卖了吗?”叶茯苓知道卖了别人给自己的礼物是件失礼的事,但如果这盒口红能出掉,她就能凑够过几天还债的钱。   “用过的口红还能卖?”纪司南觉得不可思议。   “这套盒全球限定,难得的很。不论盒子还是口红都有收藏价值,有很多人喜欢收藏限定版;而且口红的壳子有钻有金,那些虚假名媛也可以拿出来充场面。”叶茯苓笃定:“我设置送六块钱的办卡抽奖,即使用过也会有很多人来抽。”   “还能这样?”纪司南完全不能理解,但叶茯苓的敛财手段他是见识到了。   他觉得荒唐,但想到昨天在专柜前,明知柜台里摆着的是非卖品,还是有无数姑娘拿着手机合影、拍照、恋恋不舍不忍离去,纪司南觉得叶茯苓说得话还是有几分依据的。   他想到昨天的场面,就很自然想到叶茯苓那时也双眼放光挤了进去,也站在一旁出神望着非卖品。她也是喜欢的,但她为什么要卖了这礼盒呢?   “你想卖就卖吧。”纪司南看了一眼礼盒:“已经送你了。”   “谢谢纪总。”叶茯苓笑起来,扬着脸凑到他身旁。   “少来。”纪司南躲开,坐远了一些。   他低头看着这个月的报表,那些数字却没办法进到他的脑海里,直到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叶茯苓小声欢呼:“发出去了。”   叶茯苓按下刷新,标题为“YL节日套盒测评——童话般金色光影里的蝶与兔”的新视频已经上传到了她的主页。她隔几分钟刷新一次,本想招呼纪司南一起来看效果,但余光看到纪司南背对着她手里拿着几页纸,像是在看什么文件。   叶茯苓想,纪司南也不一定对这件事感兴趣。纪司南配合她拍摄的任务已经完成,视频的效果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叶茯苓点开自己的视频,从观众的角度欣赏着自己的词本和剪辑。她正在心里称赞自己真是个小天才,突然听到了客厅角落里传来疑惑的声音:“你的粉丝都这么有钱吗?”   “这话是怎么说?”叶茯苓按下暂停,看向纪司南。她这才看到纪司南虽然手里拿着文件,但文件上还摆着个手机。这人没在工作,反而第一时间在看视频。   “看评论。”纪司南说道。   叶茯苓忙刷新评论,一些名字里带着奇怪符号的小号迅速抢占了前排,他们的口风出奇的一致。   [说实话见过穷的没见过这么穷的]、[这不糊弄人吗?]、[史上最穷酸网红]   “哈?”叶茯苓挑眉,不明所以。   再刷新的时候,那些第一时间认真看视频的铁粉们也都一脸懵逼,开始在楼中楼回复。   [这些小号在说啥啊?]、[我怀疑这些评论的人根本没看视频吧?]、[这波要是叫穷酸,其他美妆主播岂不是住在垃圾场?]   ......   李奇此时正在酒吧里和他新认识的老板谈心,他把自己的手机直接放在桌子上,指着那三个自媒体平台,口出狂言:“潘哥,别就这三个平台,我关注的主播你想认识谁?随便挑。其他公司的,我要是熟悉也可以带你认识。”   他对面的老板还没等伸手接手机,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李奇看到是黄瑾打来的,说了声失陪,走到一旁小声说道:“什么事?我这陪老板呢。”   “你联系那些水军,让他们赶紧删评论!”黄瑾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你找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看都不看视频内容就评论吗?”   她急匆的语气让李奇意识到事情出了差错,可他哪里肯接这锅:“我不管出了什么事,但你别忘了节奏是你挑的,人我帮你找,找人的钱我也帮你垫,你现在质问我?”   “你给我报的水军价格可不低,结果出来带节奏的都是一群新注册的小号,而且连内容都不看,我怎么就不能问你了?”黄瑾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气急败坏,快要失去理智。   “我不管出了什么事,钱现在就打给我。”李奇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有,别再给我打电话。”   黄瑾还要讲道理,就听到那边挂掉了电话。她放下电话对着空气破口大骂,最后气得把电话直接摔了出去。   伴随着“嘭”的一声,叶茯苓视频的播放量正爆炸般窜升。   她的粉丝和路人纷纷跳了出来在评论区对线那些奇怪的水军,大家一边激烈讨论一边把视频分享出去,甚至放到微博上召集其他人来文明观猴。视频热度不断增加着,很快被推上了App首页。   叶茯苓忙趁着热度宣传了一波几天后的直播,她看着实时上升的粉丝数,放下手机,双眼放光:“纪总,您可真是条锦鲤!爱您!”   她只是在和往常一样使用甜妹撒娇技能来表达心中的快乐,却看见纪司南脸色大变。   “乱说什么!”他匆匆扔下一句话,把手机扣住,别过了头去。 第十一章 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视频的热度一直在涨,第二天也没有停下来。天时地利人和叶茯苓占了个全。她题材又新又无法复制,还有了从天而降的噱头,自然披荆斩棘,直接杀上了菠萝直播总站本周视频播放量的首位。   这是叶茯苓从来没拿到过的成绩,若是往常她一定要做顿好吃的和弟弟一起庆祝,但现在情况特殊,她只能通过和纪司南视频才能看到弟弟。   “纪总,麻烦右边一点。”叶茯苓小声指挥。   戴着耳机的纪司南板着脸把自己的手机向右移了一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像个变态一样偷拍小男孩写作业。   叶茯苓恋恋不舍看了一会儿,看到自家弟弟已经用上了新书包,悄声说道:“好了,我放心了,谢谢纪总。”   “没事。”纪司南关闭了摄像头:“我挂了。”   他还没等挂电话,屋子里的叶商陆突然喊了一声:“姐姐,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事?”   “姐姐,明天你能不能送我去学校?就一天。”叶商陆放下铅笔,跑到纪司南身旁捉住他的裤脚:“我不想坐校车,姐姐最好了,求求姐姐,求求。”   纪司南现在只能在线办公,不怕迟到。更何况,他也无法拒绝陆陆。陆陆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他,求他做些什么,他就心软。   听他答应,叶商陆软软糯糯笑了起来。纪司南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听到耳机里叶茯苓嘱咐道:“男妈妈,你送完他记得来公司啊,明天我替你出席会议,自己一个人可支撑不来。”   “知道了。”纪司南回答。   “姐姐在和谁说话?”叶商陆好奇问。   “你听错了。”纪司南无情挂断叶茯苓的电话。他目光落到拽着裤脚的小手,看到白嫩的手腕上又多了道浅浅的青色。   “今天又碰到了?”纪司南觉得有些奇怪:“你这是碰到哪里了?”   “没有。”叶商陆松开手,跑回到小桌子旁抄拼音去了。   纪司南有些纳闷,但也没多想。这几天他终于有些习惯豌豆公主的床了,再加上昨天他把自己的枕头拿了过来,关灯以后枕着熟悉的枕头安心很多。   他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他穿着西装皮鞋走在花园里,突然听到有人呼救,匆忙跑过去发现湖里扑腾着白色的身影。他脱下外套就跳了下去,等拽住那人,他才看清落水的人是谁。   叶茯苓对他笑着,然后对他说:“纪总,我是故意落水的。”他觉得这件事似曾相识,好像刚刚发生过,正纳闷,下一秒叶茯苓游到了他的身后,把头凑到他的耳边,伸出手拢住了他的脸。她的手贴在他的脸颊,慢慢游走着。   “笑一笑。”   “怎么,你怕我碰你?”   纪司南“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惊醒了。他伸出自己的手,看到纤细的手腕,感觉到自己后背出了汗。   天还没亮,还没到送陆陆上学的时间。纪司南感受着后背的凉意,突然想起一件很可怕的事——他好像得洗澡了。   纪司南为了停止胡思乱想,跑到厨房拿出面包和两袋牛奶。他想去喊陆陆起床,陆陆已经穿好了校服出来了。   “姐姐,我什么时候能有红领巾呀?我班大多数人都有了。”叶商陆喝完牛奶,突然问道。   “为什么你没有?”纪司南也喝完了牛奶。   “是我在问姐姐呀!”叶商陆噘嘴。   “你好好表现,就会有的。”   “好。”叶商陆乖巧点头:“陆陆一定好好表现。”   吃完饭他如约送陆陆去学校。他觉得陆陆可能是想和姐姐多待一会儿,就带着他绕路坐了两站地铁。   二人到了门口,校车也恰好到。车刚停下,从车上跑下来几个小男孩,喊着叶商陆的名字向他跑过来。   他们跑近了,才看到叶商陆旁边还站着个冷漠脸的大人。   “跟你同学一起进吧。”纪司南拍了拍叶商陆的肩膀。叶商陆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揪着书包带慢慢向学校大门走去。   纪司南见他和那群孩子一起进了大门才转身。他记得公司今天开会,想到又要和那群中层扯皮了。   他其实不太擅长人事这方面,公司中层表面和谐,实际上每次开晨会,都要明争暗斗,让他很是头疼。   叶茯苓绝对处理不了那群人精,最好早点过去。纪司南加快了脚步,在等红绿灯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陆陆那么有礼貌,为什么今天没和他说再见呢?   陆陆一路上都和他有说有笑,但到了学校大门口突然就不说话了。是因为到了学校,还是因为见到了那些小男孩?   纪司南想起了他手腕的青淤,他直接掉头,冲回学校。等他气喘吁吁跑到学校门口,上学的孩子已经多了起来,他也不知道陆陆在哪班,只能回忆着陆陆作业本封面上的数字。   他边想穿过小操场,路过操场边的厕所时,一眼看到陆陆被几个小孩围着推搡,手腕上还被缠着红领巾。   他小小的身体像台球桌上的白球,夹在各色的球中撞来撞去。那条红领巾让他动弹不得,但真让他无法反抗的还是同伴们的恶语。   “我妈说,你姐姐就是在网上卖笑的,陪别人聊天,别人给钱,不要脸。”   “所以你入不了儿童团!”   “谁让你摸我红领巾的!拿别人东西就应该被抓起来拷住。”   纪司南头脑中有一根弦绷断了,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伴随着响声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揪起其中一个小孩甩到一边,把红领巾从陆陆手上解下来。   “姐姐……”本来一直克制不哭的陆陆见到了姐姐,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干什么呢!”操场上有老师发现这一幕,带着保安围了上来:“你这人怎么打小孩啊!”   纪司南明明只是把别的小孩扯到了一旁,他此时气不打一处来,完全不见什么沉稳内敛了解哪里还想着什么会议和公司。   他眼里蕴藏着怒火,用手护着叶商陆。   “陆陆,你记着,我们男人是不可以哭的。”   叶商陆本来委屈到极致,幼小的心灵马上就要崩溃,结果这句话给了他更大的冲击,硬生生打了个嗝把眼泪憋了回去。   姐姐她好像,气傻掉了。   ......   开会前十分钟,纪司南还没有到公司。   叶茯苓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总裁办公室转圈圈,一遍遍给他打着电话。但是不论她打了多少个电话,那边就是不接。   “纪总,您得去会议室了,各部门经理都到了。”小王心里想,纪总从前都会早到半个小时,今天犹犹豫豫这样反常,一定是因为那个塞壬海妖。   叶茯苓头都要炸了,苦笑一声,又气又急。   纪司南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昨晚都已经提醒他今天准时来开会。   “走。”她长呼一口气,学着纪司南平常的样子拿起一个蓝色大文件夹,随便往里夹了两张纸,又把一根钢笔别在西装的口袋里。   她路过走廊的镜子,瞟了一眼,觉得差了点什么。经过思考后,她从口袋里拿出金边眼镜,用手肘推了那么一下。   很好,十分欠打,有纪司南本人那味了。   她推开会议室的大玻璃门,长会议桌的两端已经坐满了人。最前面那个位置是纪司南的,叶茯苓内心忐忑,维持着表面的云淡风轻,走过去坐下来。   所有中层的目光都聚焦过来。这些人叶茯苓不全都认识,她只认识三个人——她顶头上司猥琐男李奇、负责几个明星的何经理、还有姓高的副总。   高副总这个人,叶茯苓是不久前通过八卦单方向认识的。据说这个高副总是个凤凰男学历也不高,但是精通数据编程,一直和纪司南八字太不合。听人说,纪总认可的人要么学历出彩要么出身显赫,他不重用高副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叶茯苓很想喊一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但她还不至于因为纪司南玩失踪就破罐破摔。   “开始吧。”她打开文件夹,拿出口袋中的钢笔低下头。   各部门的经理们依次开始汇报上一季度的情况,提出下季度的工作计划。他们都口若悬河,指着大屏幕上的数据侃侃而谈。那些专业术语叶茯苓听不太明白,但她能感觉得到这些人的目的——搞钱。   叶茯苓在云里雾里听了一上午,她总算知道纪司南平时都在忙些什么了。中层经理拿得是工资和项目分成,经理们只会着眼眼前的最大利益,并想方设法营造鲜花着锦的场面,公司长远规划他们是不在意的,大不了一走了之跳槽不干而已。所以作为最大股东的纪司南,每天必须要分辨真话谎话,做出最合适的决断。   想到这,她就更不敢随便开口了。   从前她也和有钱男人一起共进过午餐、晚餐,那些人普遍喜欢说一些她不懂的话来显示自己的高贵。作为高段绿茶,叶茯苓在这种情况下,并不会胡乱说话发表见解,而是会面带微笑认真听讲,时不时发出并不由衷的赞叹。   “说得好。”叶茯苓真诚地看着每一个部门经理,满目欣赏。   等联系上纪司南,她还得和纪司南复述这次会议具体情况,于是叶茯苓卖力记好了每一个汇报的重点,写满了她带来的两张纸。   殊不知她今天的行为带给在场所有公司中层深深地震撼。在场的都是老员工了,谁见过纪总这个样子?纪总今天笑的次数比以往一个月都多,而且不吝夸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平常开会,总裁可是最不好惹的,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认真听你说话,也基本不给你回应。当你说到一半的时候,会突然来一句:“这个不行,下一项。”   突然变化这样大,每个人心里都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场面竟然出奇和谐起来。有几个部门经理本来想通过卖惨挑事等方式要到项目的资金,但对上纪总温和慈善的眼神后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其妖而纷纷选择闭麦。   叶茯苓正想着这些人也没像纪司南形容那么难缠,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小王对大家点头示意,走到她身旁,小声说道:“纪总,有件事您得先处理一下。”   叶茯苓跟着他来到走廊,小王才急忙说道:“我说纪总,您怎么把手机都给出去了?”   “什么手机?”叶茯苓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衣服口袋中的手机。   “您上次让我送的那个叶女士,她拿您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您,结果她直接喊我的名字,让我带着二十万块现金去西河小学。”小王一脸懵,这事情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这叫什么事啊?”   他的潜台词是——那女人怎么敢指挥我教我做事的?她如此娇纵没规矩,纪总你快睁开眼看一看!   “西河小学?”叶茯苓心里一紧,拉着王哲的胳膊:“他让你去西河小学?”   “快,我们现在就走!她让你拿钱你就拿钱,都听她的!”   小王被扯着,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他想让纪总睁眼,并不是想让纪总瞪眼。   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第十二章 小丑竟在我身边   叶茯苓听到西河小学,又听到二十万,第一反应就是她弟弟摔到哪碰到哪了,需要用钱。   “你先备车,我得和里面说一声,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走。”叶茯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再次进入会议室,目光落在李奇脸上又落在了何经理脸上,她知道这两个人都不合适出来继续主持会议。剩下那个她能对得上号叫得出姓的人是高副总,叶茯苓瞬间决定就是他了。   “出了点急事,麻烦你继续主持会议。”叶茯苓径直走到他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高福永本在一旁默默记录。他最近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听人说纪总对他的学历、出身不满意,不打算重用他。他万万没想到,纪总会直接把季度例会的主导权丢给了他。   纪总如果对他不满,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他真不该听那些谣言,甚至动了一些离职的心思。   高福永转念一想,为什么纪总不找别人偏要找他呢?在座还有几个副总在一起听各部门汇报呢!   难道说纪总也听到了这些谣言,想用实际行动来告诉他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这样就说得通了。高福永心中升腾起了淡淡的感动,并坐直了身体。   “我们继续吧。”高福永挺起了腰板,对公司及领导的忠诚度开始不断攀升。   叶茯苓嘱咐完,直奔楼下。她坐上车就开始继续给纪司南拨号。   不接电话到底是什么破毛病!叶茯苓都要急疯了,做了很多种猜测,她甚至都想到是陆陆在学校晕倒送到医院被检测出什么疑难杂症。   一路上,小王和她说什么她根本没心情听,直到电话终于接通。   “喂!陆陆怎么了!”叶茯苓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没事,来校长室。”纪司南的声音很冷静,随即挂掉了电话。   车从小学门口停下来的瞬间,叶茯苓一个箭步冲下车,大步跑向教学楼,小王拎着一大兜子钱跟在她的身后。   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叶茯苓第一眼看到的是被纪司南护在身后的陆陆。   然后她才看到纪司南站得笔直,头发凌乱,像是和谁打了一架,他对面是几个头发同样凌乱的中年女人。   “你怎么回事啊!”叶茯苓表面埋怨,实际走上前用手臂挡住那些女人。   “钱呢?”纪司南惜字如金。   小王拎着东西跑得比较慢,他才到校长办公室,手中的袋子突然间被夺了过去。   “这是二十万。”纪司南把袋子直接砸到校长办公桌上:“不是说我闹事,让我一个家长赔偿两千吗?”   “这事我今天就闹了,不闹完一百次谁都别想走!”   ……   叶茯苓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觉得如果她有罪,应该让法律惩罚她,而不是看着纪司南撒泼。   “叶茯苓!”叶茯苓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大声呵责自己:“你冷静点。”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陆陆的班主任和校长问道:“我能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您是叶商陆什么人呀?”陆陆的班主任上前一步。   “我是他姐……”叶茯苓脱口而出。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疑惑地落在她身上,叶茯苓咬着牙:“……夫。”   “是这样,今天早上小孩子之间在玩闹,叶商陆姐姐看到了,推了其他孩子。他非要我们把其他孩子家长都叫过来处理这件事,结果大家发生了冲突。”   “你管这叫玩闹?!”纪司南撸起陆陆的袖子:“用不用我拿红领巾捆你手腕玩闹一下?”   叶茯苓见过的纪总,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拿着咖啡杯,坐在豪车里、办公室里、别墅里,推着眼镜,说话又简短又傲慢。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纪司南。   “而且你们是想处理这件事吗?你们是想处理我吧?”纪司南放下陆陆的胳膊,拍了一下桌子:“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心平气和跟你们讲道理,也一起看了监控录像,我不但没有得到应得的道歉,反而受到她们的人身攻击,最后得到的结果还是校方让我赔钱了事?”   叶茯苓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听到是这个结果她一点都不意外。   进门的时候,她就在和纪司南对质的人里看到了老熟人。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女人,是家长群里的老名媛了,每天总是在家长群里搞凡尔赛文学。   所谓搞凡尔赛文学,就是嘴上说着看似抱怨的话,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显示自己的优越。叶茯苓在心里偷偷叫她凡姐。   “老师过生日,我们齐钱给老师买台电脑吧。我老公有万都的内部折扣,我的两枚戒指就省了上万块。”   “学校要孩子们音乐课集体学葫芦丝我没意见,但是我想问一下,会影响但我孩子自己学钢琴吗?我家孩子马上要开始考级了,练到现在花了不少钱呢。”   凡姐甚至还成立了家长委员会,每天想法设法拉着其他家长齐钱,今天给班级买点什么明天给老师买点什么,受到了很多家长的追捧。   和凡姐及她的拥护者起了冲突,也难怪占理却不得理,学校拉偏架。   叶茯苓这种事情经历了太多,如果是她发现这种事,第一反应肯定不是上去讲道理。社会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呢?   但纪司南哪里懂这个,他又何时忍让过别人。社会欺负弱者虽是常事,他没当过弱者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如今成了弱者,也无法很快理解。   “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纪司南盯着凡姐一动不动:“不然……”   “不然你能怎么样?你这小丫头,孩子们小打小闹你非要闹到校长室兴师动众,我们因为这点事情耽误了工作不应该受到赔偿吗?”凡姐上前一步有恃无恐:“还是说你让我跟你道歉,是因为我家孩子说的话?说你两句你还动手,你的工作不就是在网上陪笑陪聊,求别人给你钱吗?”   “我在跟你讲道理,是你先上来推搡我,我只不过在防御。”纪司南按捺心中怒火。   中年妇女咄咄逼人:“要么找个正经工作,要么就别怪别人戳你脊梁骨。”   叶茯苓也不是没有火气,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憋着一口气想阴阳怪气回去,她还没等张嘴,余光就看到纪司南一个大跳,向前猛冲。   “你别!”叶茯苓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那点火气,直接双手把纪司南架起来,阻止他前冲:“干什么你!”   叶茯苓此时只想把纪司南抄起来抗在肩上。她想现在的有钱人都怎么回事,人家陪笑陪聊骂得是我,只不过指着你的鼻子,你就受不了了?   “听好了!”纪司南虽被人架着,但没人堵他的嘴。   叶茯苓想,这少爷怕是又要啰啰嗦嗦同人讲没用的大道理了,却听到纪司南放大声音:“我是星辰娱乐公司的正式员工,公司给我交五险一金,我每个月给国家交税建设社会,我的钱都是我辛苦所得,受国家保护!”   叶茯苓一愣,心想你跟别人说这个干什么?   “我叶茯苓不偷不抢,钱挣得堂堂正正!”纪司南吐出来的每个字都结结实实砸到地上。   叶茯苓都已经习惯了误解,也不屑于和别人争辩。她知道社会险恶,知道人情冷暖,但心里还是被重重击打了一拳,酸楚得很。   一时间,她架着纪司南的手停止了用力。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纪司南还在凭空挣扎着,就好像如果不是她在阻挠,他早就窜上去斗殴了。   叶茯苓:“?”   好家伙,这少爷也不傻,还有两副面孔呢。   “好了!”叶茯苓看了一眼在门口的王哲:“小王,你带她出去,这里我来处理。”   小王心里老大不乐意,在他心中他家总裁是处理大事的人,现在竟然放弃了例会来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小王带着纪司南和陆陆离开办公室,叶茯苓走到校长面前:“你好。刚才我听说我来之前你们看了监控?我也想看一下监控。”   “没有必要吧?来个人就要看一次监控我们的时间得被浪费多少?我单位还请着假呢!”凡姐不乐意了。   叶茯苓没理她,只是看着校长。校长也是见多识广的,擅长看人下菜碟,果断选择打圆场:“我们都看过了,就是小孩子小打小闹而已。”   “我配知情吧?”叶茯苓态度坚决:“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校长知道凡姐家里有钱有势不好惹,但这突然出现的男人全身的气派看起来也不像是没权没势。他心里郁闷,瞪了身旁二年三班的女班主任一眼,似乎在怨她。   他如果不是听女班主任说,叶商陆家里只有一个自由职业的姐姐,他处理这件事也不会偏袒得这样明显。可见到了这姐姐,发现她似乎根本就不怕老师给她弟弟穿小鞋,态度又强硬又横。他暗示了她几次,让这件事小事化了,她就像听不懂一样。   本来事情就已经很棘手了,又杀出来个不知背景的姐夫。   他思前想后还是打开了监控视频。叶茯苓掏出自己的手机,直接按下录像。   “哎!”校长伸手想拦,叶茯苓瞬间调转镜头,把他想拦的动作也录了进去,校长只好讪讪作罢。   叶茯苓录完,走向那袋子钱,把二十万按人头分成几摞。   “赔偿当然可以。”她语气轻松:“但这赔偿走得是什么名头呢?”   “都是误会而已,钱就算了。”校长忙说道,立场变得飞快。   “怎么就算了?那下次哪个学生打打闹闹,都要闹成这样,所有的家长都要放下工作陪着来处理,这学校成什么样子了?”凡姐声音尖锐,没有让步的意思。   “我可没说算了。钱我都分好了,一人四万。”叶茯苓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口袋中拿出来几张名片,压在钱上。   她这样痛快,那几个家长面面相窥。她们唯凡姐马首是瞻,此时都看着凡姐不说话。   “拿就拿。”凡姐和她杠上了。   凡姐的手刚伸过去,就听到叶茯苓又说道:“钱上是我的名片,不打不相识大家交个朋友。我是星辰娱乐的总裁,我叫纪司南。星辰算不上什么大公司,只有大小主播近百人,营销号几百个......”   她的目光划过那些女人:“国内主做自媒体的娱乐公司没几家,星辰也只不过侥幸能在行业里说得上话而已。”搞凡尔赛文学,叶茯苓不输任何人。她突然发现扮演纪司南的好处就是——海深凭鱼跃,天高任她凡。   “没用的话说多了。”叶茯苓云淡风轻:“孩子打闹嘛,小事,我刚才也都看到了。但不瞒大家,我家陆陆从小胆子小,爱哭,心理容易出现问题,我会带他去医院检查,到时候还可能麻烦在场各位。”   “我的律师会帮我处理民事纠纷。如果处理的结果不满意,我可能会用我最擅长的方式来维权,毕竟我就是做这个的。”叶茯苓晃动了两下手机。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沉默许久,凡姐身后有人先开口了。   “就只是孩子打闹,还说什么赔偿不赔偿的干嘛,这钱我不拿。”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闹成这样就没必要嘛,我家那小子平时调皮捣蛋,我看就是他不对,我让他给小朋友道个歉。”   “孩子不懂事,就七八岁懂什么事啊,我也叫我儿子道个歉就好了。”   很快,凡姐身后空无一人。她咬着牙咽不下这口气,但又知道轻重不敢造次,正是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门外传来她老公的声音。她眉目中露出喜色,觉得有了靠山,恢复了些底气。   “是谁和我儿子发生冲突了?”西装革履的男人摇摇晃晃,看上去有些喝多了。   男人带着一身酒气闯了进来,等他看清了屋子里的人,双目瞬间清明,弯下腰放低了身段伸出双手:“纪,纪总?是纪总吗?您记得我吗?我是小周啊。去年,去年我们邵老板组的局我有幸参加,和您喝了一杯酒。”   “您怎么在这啊?您也是来处理孩子的事的?孩子也和人发生冲突了?”男人小心翼翼问道。   “对啊,我弟弟。”叶茯苓回道。   男人眼睛一亮,得了表现的机会,顿时兴奋起来:“您弟弟那就是我弟弟。今天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咱今天必须得弄个明明白白!”   “有人拿着红领巾捆我弟弟的手腕,家长说是孩子不懂事在玩闹。”   “孩子不懂事,那大人还能不懂事吗!这往大了说就是校园暴力!我和校长熟,这事我管定了。”男人环视一圈:“这么多人啊,我儿子的事等会处理,先处理您的事。”他对着那群家长下巴一扬:“是谁?”   校长办公室里只有凡姐不想看她老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其他人都默默看着嚣张的男人,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小丑竟在我身边。 第十三章 我还是很细的   校长办公室门外,叶商陆站在走廊里,憋着泪水,努力不再让姐姐担心。他悄悄拉上姐姐的手,小声说道:“陆陆是不是惹祸了?”   “没有。”纪司南耐心回答。他想了想,蹲在陆陆面前:“我刚才在屋子里说的那些话,就是说姐姐的工作那些,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但是听不懂。”陆陆乖巧回答。   “陆陆知道什么是明星吗?”纪司南问道。   “知道,是电视里的人。”   “那姐姐就是电脑里的人。”纪司南看着陆陆的眼睛,认真道:“姐姐也是明星,给人传播知识,带给人欢笑,被很多人喜爱,姐姐的职业非常棒。”   他看着陆陆渐渐有了笑容,像是放下了心结,继续说:“好孩子都可以戴上红领巾,这和他们的妈妈爸爸做什么工作没有关系。如果他们欺负别人,就不是好孩子,他们即使戴着红领巾也不值得你羡慕。”   “嗯!”陆陆重重点了点头。   纪司南好久都没有这样有成就感了。这成就感和他看年度财务报表时、看公司上市时、并购其他小型娱乐公司时感觉到的成就感都不同。   “姐姐,里面穿西装的男人是谁啊?我没有姐夫啊,他说谎?”陆陆突然问道。   纪司南一时语塞,他支吾了两声:“啊,这个,他......”   “他好帅哦,我喜欢他!”陆陆歪着头,眼睛眯了起来。   纪司南摸了摸陆陆的头:“他应该也特别特别喜欢你。”   校长室的门再次打开,二年三班的老师率先跑了出来,她顾不上擦额头上的汗,半蹲在叶商陆的身前,拉住他的小手:“陆陆,跟老师回班,老师让同学给你道歉好不好?手腕还疼吗?”   纪司南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想这怕是这个老师对陆陆最好的一天。   “你想戴红领巾对不对?老师会好好关注你的,只要你好好表现,是个好孩子,下次就入团。”年轻的女老师一边说一边讨好地看了纪司南一眼。   “不用了老师!”叶商陆的声音脆生生。   女老师没想到他会拒绝,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了下来。纪司南也有些惊讶,他心里猜测莫非陆陆也会赌气耍脾气?   小孩子的眼神是那样地坦荡和清明:“我姐姐说,红领巾不能区分谁是好孩子,我不想戴了。谢谢老师!”   一时间,女教师的脸上又红又涨,她尴尬地望着纪司南,纪司南眼神冷漠:“带他回班吧。孩子懂什么呢?等能做到不把社会那套东西带到学校里,再让他戴红领巾也不迟。”   看着陆陆跟着女教师回班,纪司南站在原地想,若是没有身体互换,他大概永远都体验不到这种事情。他又想,若是没有身体互换,叶茯苓会通过什么方式去解决这件事呢?   “纪总想什么呢?”   纪司南抬起头,看到叶茯苓拎着一袋子钱站在他的面前。他还没说话,叶茯苓挥手让小王去开车,小学低矮的走廊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叶茯苓把钱递还给纪司南。   “没想什么。你处理好了?”纪司南问道。   就在这时,二人身后传来小声的喧吵,他们不约而同回头看,凡姐和她老公面红耳赤互相埋怨推搡着。凡姐再没有趾高气扬的气焰,就快要恼羞成怒伸手挠人了。可以想象,刚才校长室里的场面也和谐不了。   “纪先生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邵老板前一阵回来了,有机会一起吃......”男人向二人的方向一边小声喊一边把他妻子的手从身上揪开,脖子探得可长。   “吃!我让你吃!以后我还怎么来开家长会!孩子还怎么念书!”凡姐双手扒着男人的衣服。   叶茯苓和纪司南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加快了步伐,远离是非之地。   “没想到,纪总还有两幅面孔。”叶茯苓感叹:“在屋子里的时候我白拦着了,其实你也没想动手对吧。”   “你靠脸吃饭,她们指甲锋利,我心里有数。”   “莽中有细?”   “嗯。我还是很细的。”纪司南回答。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嗤笑,叶茯苓弯着腰捂着嘴,拿揶揄的眼神瞟着他。阳光从走廊的玻璃窗照进来,给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她笑得那样开心,纪司南一上午的不愉快好像也就在这一瞬间全都被驱散了。   纪司南感觉到,只是短短的几天,他对叶茯苓有了很多新的了解。她好像一根常青藤,看上去没有枝干柔弱可欺,实则藤蔓坚韧,无时无刻不在鼓着劲借力向上攀。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真心觉得即使知道说起话真假难辨,擅长搞些小手段,他也很难去讨厌她。   她非常会揣摩别人的心思,就比如他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她已经整理了例会上中层们汇报的所有要点,并将其装订好放在桌子上供他处理。   他还发现,平常总是吵闹搞事的那群经理这次倒出奇和谐。这让纪司南一头雾水。   而更让他觉得迷茫的事,是他开始要他的第一次直播了。叶茯苓无数次表示VCR的眼影带货对她来说十分重要,早就提前写好了带货词交给他。   她讲解的流程是这样的——纪司南先发些小红包吸引观众、读读留言预热场子,观众到了一定数量开始介绍新款眼影,等商品介绍完毕,再开始办卡抽奖,把YL口红礼盒变相卖出去。   这次的直播要在公司进行,叶茯苓没有办法随时陪在他身边。纪司南一向自诩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好的,自然不肯露怯,等到了约定好直播的时间,他和叶茯苓一起从十二楼出来,乘电梯去十楼的直播区。   狭小的电梯里,叶茯苓不忘了嘱咐他:“你要看弹幕和粉丝互动。你也不用紧张,直播全程我会用公司的高级vip号发弹幕提醒你一些事,id是机智的小土豆。”   “多卖眼影!说实话纪总,我特别需要今天这份提成,你一定要多卖出去一点!”叶茯苓双手合十,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能不能还上钱开启新生活全指望这一次了。   电梯响了一声,纪司南就要往外走,却发现现在刚下到十一层。电梯门外走进来一个矮个子有胡茬的男人。   他一眼认出来人是高福永,众多副总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一位。纪司南皱起眉,打量了一下他,见他领带又系的歪歪扭扭,西装裤子也有褶皱。他听到过一些员工传言,说他不喜欢高福永是因为出身和学历,但他只想说那些人片面了,他不喜欢高福永的原因明明是这人不注重自身形象,而且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尤其最近见到他,高福永都小心翼翼没精打采,就像是明知二人不对付而自暴自弃。   “您也在啊!”高福永看到电梯里的人略有激动,挺起胸膛,小步快走到叶茯苓身边,眼里似乎带着小亮光。   纪司南看着高福永谄媚又激动的表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现了什么错乱。   这是谁?是唯唯诺诺高福永?   “例会辛苦你了。”叶茯苓也看到了他的领带。她没有犹豫,伸出手帮他将领带正了正:“领带怎么歪了。”   电梯已经到了十楼,叶茯苓对他点点头,率先走出电梯。纪司南也跟着叶茯苓的脚步,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高福永像个憨憨一样呆呆站在原地。   他并不知道高福永此时的内心波动幅度毫不逊色与他。高福永看着电梯镜子里被拉正的领带,心中波涛翻涌。公司谁人不知纪总高冷且轻微洁癖!纪总都不喜欢和别人握手,但刚刚帮他整理了领带!   纪总能看出他的潜力和能力!纪总!懂他!   高福永突然觉得他应该熨一熨裤子,洗个头发再把胡子刮了。   ......   十楼的直播室已经收拾出来了,设备都架好,只等纪司南坐进去开播。叶茯苓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进去热场,又用嘴型再次强调自己会用“机智的小土豆”在直播间远程指导。   她坐到十楼的茶水室里,用电脑打开菠萝APP,进入直播间等候着纪司南的第一场直播。此时已经到了约定好的直播时间,弹幕都在刷着“主播开门”、“今天还来嘛?”、“时间到了”。   千呼万唤中,黑屏一下子有了画面,主播的脸出现了。   纪司南记得前半个小时是应该热场子的,叶茯苓说让他发红包吸引一波观众,等收看直播人数超过五十万,平台付费人数超过六千再开始带货。   发红包这件事有什么难度?纪司南不擅长和粉丝沟通,但发红包他还是擅长的。他低头拿起手机充值,然后对着麦开门见山:“抽红包。”   就这么干巴巴三个字,很难吸引大家的注意。一般情况下,很多主播抽红包都是一次抽十个五十二块钱,取个好意义,那些有粉丝的大主播通常会让粉丝用六块钱办卡抽几千块钱,吸引更多人来观看,运气好还可以回本。   纪司南并不知道这些规矩,他用鼠标在后台点了点。   “大家发送弹幕就可以参与了,十分钟开奖。”   “抽多少?”粉丝发弹幕提问。   “先少抽一点吧。那就先——抽五个一万块钱。”纪司南干脆利落点下确定键。   瞬间,直播间里飘满了问号,然后弹幕铺满整个屏幕,直播画面被挡得严严实实。直播间卡了几次黑屏,右上角的观看人数开始一秒一变。原本约定好六千付费用户进场就开始带货,纪司南低头调了个麦,再抬头,直播间内贵宾人数已经飙升到了三万。   “叶茯苓疯了?”另一个房间里李奇看着直播,不敢相信:“这钱公司不可能给她报。”   “这次带货才能赚多少啊?算完提成也就十万左右。她这就发出去五万了?以大博小自杀式直播?”黄瑾恰好也在公司,她看着飙升的直播人气有些眼红。同一间屋子里的同事也都围了上来,连连惊叹:“她不是才买了那个限量礼盒吗?借高利贷了?”   有人红眼病发作,有人羡慕不已,有人开始造谣。   而叶茯苓本人惊恐看着直播间窜升的人数,捂着心脏,感觉自己要常备急速救心丸。   她想,这钱纪总不会让我自己出吧?   在直播前,纪司南就和叶茯苓约定好了,每顺利进行一个环节,“机智的小土豆”都会发“好”,这样既不会显得太突兀,又能让纪司南知道自己的流程是对的。主播号特别关注了“机智的小土豆”,只要点开特别关注,纪司南就能看到它发过的历史弹幕。   距离开奖还有两分钟,纪司南按下了特别关注键。他并没有看到约定的“好”,取而代之的,他的屏幕上飘满了“必有我!必有我!必有我!”。   短短八分钟,近百条消息,“机智的小土豆”一点都看不出机智,但手速倒是一流。 第十四章 请主播停止撒币行为   开奖的时候,获奖名单上并没有“机智的小土豆”。叶茯苓满心惋惜,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指,才想起来要制止纪司南发红包。吸引流量好是好,但她哪有钱这么挥霍!   她发送弹幕“主播还是停止撒币行为,读粉丝留言吧。”   直播里,纪司南像是看到了她的弹幕,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她是不是在故意骂人。但好在纪司南并未过多纠结这件事,成功登录了粉丝投稿的信箱。   读粉丝邮件是叶茯苓每次直播的必要环节。她的情商茶艺课受到很多粉丝的喜爱,每周都会收到大量投稿。   “茯苓,我和男朋友吵架了。昨天他说想和兄弟去网吧打游戏,但我的大姨妈来了,我让他留在家里,他说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但兄弟难得凑齐一次。他回来和我说他拿了五杀,我冲他发了脾气,我们不欢而散。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该怎么做?”   叶茯苓听到纪司南念粉丝邮件,一拍大腿,心想这是送分题啊。   遇到这种情况还需要小叶老师教茶艺吗!糊涂!这种情况当然是主动让他去,他回来跟你分享五杀时真诚夸赞,然后捂着肚子讲今天男同事看到你肚子疼主动说给你买热牛奶被你拒绝的故事。   她飞快打字,还没等打完,就听到纪司南已经开始回答了。   “他不对劲。”纪司南说。   叶茯苓挑起眉,把打的字删掉。她想纪司南也不算太直男嘛,又听他继续说道:“姨妈来了,总该先照顾客人。至于怎么办,给他讲道理。”   叶茯苓:“?”   在说屁啊!快别读了!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吧!求求你了!   可纪司南已经拆开了下一封邮件:“茯苓,我觉得我男朋友太幼稚了。马上就是硕士毕业答辩了,他毕业论文还没弄好,被我发现在自习室看奥特曼。我把播放器关了,说奥特曼是假的,问他能不能现实一点,他就生气了。我们开始冷战,我该主动找他和好吗?还是说因为他的幼稚我要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   叶茯苓急了,一边听题一边飞快打字,想抢在纪司南说话之前把正确答案发给他。   这也是送分题啊,永远不要乱评价别人喜欢的东西!这种情况当然应该主动找他和好,一边送给他奥特曼周边让他消气,一边冷静重新审视关系,考虑未来,夺回主动权!   但打字还是慢了些,叶茯苓已经听到纪司南开始答题。   他不会说奥特曼是真的吧?叶茯苓内心一片绝望。   “你不对劲。”纪司南说道:“你应该和他讲道理,告诉他这个时间如果还没弄好毕业论文就准备延毕吧,意义不大了,而不是讨论奥特曼的真假。”   叶茯苓:“?”   讲道理到底是什么鬼啊!这话更让人生气了啊!   她见纪司南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看样子对给出的建议非常自信。   叶茯苓开始发送弹幕“主播你赶紧带货吧”。   再这么下去读邮件这个环节距离取消不远了,现在停下来她还能挽救。   好在纪司南看到了她的弹幕,虽然疑惑为什么下一个环节进行得如此快,还是恋恋不舍关闭了邮箱网页,拿出了品牌方准备好的眼影,看着电脑上的提词开始一一讲解。   直播终于进入正轨,叶茯苓瘫倒在沙发上,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换回来。   她想,以后纪总的妻子得是什么神仙人物?遇到了一个处处跟你讲道理的人到底是幸语还是不幸呢?   但这毕竟不关她的事。按照预期,这次带货直播的提成,再加上YL礼盒拍卖的钱,她肯定能够凑足十万块钱,加上卡里的钱,就能还完所有的债,带着弟弟开启新的生活了。   叶茯苓想着她这艰难的一路,终于要苦尽甘来,免不了激动。她吸了吸鼻子,看着休息室中的时钟,恨不得快进到直播结束,品牌方打钱。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经过了接催债人电话的乌龙事件后,叶茯苓长记性了。除了纪司南,所有人给她打电话,她都会把电话挂掉,从微信上告知不方便。她正要把电话挂断,看到来电显示,手指一下子从屏幕上弹开。   着电话她不能挂,是品牌方和她对接的人打过来的。   大一点的主播都有助理和经济,她为了省钱所有东西都是自己一手操办,电话自然也直接打到她的手机。叶茯苓想了几秒,清了清嗓子,接下电话:“您好,我是叶茯苓的助理,她在直播。”   “我在看直播。”品牌方对接的人语气有些不满:“为什么是用视频和图片来介绍?为什么产品不上脸?”   “合约上只说带货,没说一定要产品上脸,主播有些过敏。”   “合约上难道还要把所有的事都强调一遍吗?”对接人的态度很不好:“具体情况我和你们李经理谈过,他跟我口头保证过产品上脸,没和你说吗?”   叶茯苓慌了一瞬间,李奇根本没和她讲过答应品牌方产品上脸的事。   “如果眼影不在直播上脸,我们这次中止合作,产品不会上架。给你们公司的违约金照赔,但星辰主播以后将不会是我们最优的选择。”对接人的意思很清晰明了。   叶茯苓是在钻合同空子,但没想到还有李奇这回事。这明明是品牌方和带货方的交流出现问题,但最后背锅的只可能是她一个人。   “知道了,是沟通出现了问题。”叶茯苓感觉胸腔里被困了一口浊气:“我会让产品上脸的。”   她挂掉电话,看着直播,想起马上就要还的债务,直接让小王去找公司的化妆师。   小王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没过多一会就跑了回来:“纪总,化妆师都被约出去了,现在公司里没有。您要化妆师干什么?”   “这么巧?”叶茯苓用指甲抠着手心:“黄瑾,那黄瑾在吗?”   不等小王回答,她转念一想,黄瑾坏心思多着呢,让黄瑾参与进来事情有可能发展更糟糕。她手掌都被抠出了印记,办法还是没想出来,电话再一次响了。   还是品牌对接人的电话。那一声声震动就像是催命铃,叶茯苓没时间再犹豫不决,一下子站了起来,直奔直播室。   纪司南还举着平板播放提前录好的涂眼影视频。   此时弹幕已经有了不情愿的声音“主播为什么不直接画给我们看?”“主播今天状态好差啊,病了吗?读邮件的时候就奇奇怪怪。”   当叶茯苓进入镜头的时候,弹幕的注意力被迅速转移了。   “有帅哥!”“这是谁这是谁!”   “我是今天的特约嘉宾。”叶茯苓从桌子上拿起眼影:“为了更好给大家展示新品眼影,今天由我来给主播上妆。”   纪司南压低声音问:“你搞什么?”   叶茯苓自顾自拿着第一个颜色,忽略掉纪司南难以置信的眼神:“闭眼。”   纪司南很迷惑,他不知道一切都按照计划来,叶茯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他对上叶茯苓的眼睛,还是选择了默默配合。   “这是化妆师吗?”“一个男的都比我画得好!可恶”“我为什么觉得这个化妆师这么熟悉”   弹幕不断刷新着,直播间人数也不停攀升。直到有一个高等级粉丝牌的弹幕出现——“这不是星辰娱乐的总裁纪司南吗?”   “真的假的?总裁给化妆?”“什么情况啊?”“你们不信去查度娘啊,有照片的”   叶茯苓一边讲解一边给左眼睛上完妆,再回头看弹幕,无数人都在刷“老公”。她一阵无语,想着平时我就教你们这个?   纪司南还在默默配合着她,叶茯苓沉住气,使用不同颜色的眼影画另一只眼睛。   “你想让我出道吗?为什么要给我安一个会化妆的人设?”纪司南问道。   “抱歉,我会解释的。总之不是什么坏人设。”叶茯苓迅速画好了右眼。   这两只眼睛风格完全不同,但在镜头下又出奇和谐。两只眼睛用全了新品眼影的六个颜色,叶茯苓还用两种颜色的亮片点缀了一下眼角,让眼妆显得格外精致。就连从不懂美妆的纪司南,都觉得画得真好。   “谢礼物啊。”叶茯苓在纪司南身后提醒。   “感谢星辰传媒的火箭。自己家账号送什么火箭?”纪司南很少说谢字,但满屏的礼物刷过,他明白他可能要一口气谢满一年的量:“感谢华烁传媒、硕石娱乐的超级火箭......”   他越谢越觉得不对劲,先是所有的同行都赶过来凑热闹,然后和他交好的几个老板、投资人也建了账号赶来了。不难想到,明天在圈子里,大家喝酒聊天的谈资将会是什么。纪司南越想越觉得窘迫,很想直接问叶茯苓这是怎么回事。   叶茯苓看着品牌方如约把眼影上架,还不等她吆喝,库存就减少得飞快,看样子用不了半小时就会卖光。她松了一口气,咬牙站到镜头前,让纪司南先暂停谢礼物。   这时候弹幕里已经有人在猜测二人之间的关系了,猜测为什么堂堂一个总裁会过来当特邀嘉宾化妆。   “如大家所见,我今天作为特邀嘉宾来茯苓的直播间做客。我为了这次客串也学了一段时间化妆。”叶茯苓用纪司南的身份说话非常容易凡尔赛:“成果勉强还看得过去。”   “我近期会依次出现在星辰娱乐每个百万粉丝主播的直播间,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关注我们公司各位优秀的人才。星辰娱乐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公司会尽全力帮助每一个合作者展现才华,实现梦想。如果你也希望成为一名主播,星辰期待你的到来。”   叶茯苓不想让纪司南陷入暧昧新闻,只能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她说完这样一番话,直播间的观众的疑惑全得到了解决。   那些来看热闹的老板们刷起礼物更卖力了。   “行啊老纪,够拼的,自己都下场了。”邵悠至坐在酒吧里,拿着雪茄露出欣赏的目光。   “纪总,是个成大事的人。”周桓拿着手机,留在星辰的想法更坚定了。   最激动的是公司那些粉丝过百万的主播们,大家一股暖意袭上心来,对公司奇怪的归属感增加了。   “我们真不该说纪总不行的。”公司休息室里,几个女主播盯着屏幕,发出惊讶的声音。这对她们来说是好事中的好事,不但能吸引到更多观众,而且也有更多礼物可以收。   没见过哪家的总裁能为手下艺人做到这种程度!   一个女主播举起手里的饮料:“纪总!行!”   “纪总!行!”玻璃杯碰撞到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第十五章 纪司南不缺狗,纪司南只缺兄……   等直播结束,叶茯苓拿起手机约纪司南到休息室见面。   没过多久,纪司南就如约而至。他关了门,扭头看向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得端端正正的叶茯苓:“为什么加戏?”   “品牌方那边打电话来,说如果产品不上脸就直接取消合约,以后不和星辰合作。”叶茯苓自知理亏:“而我很需要这份钱。”   “就这?”纪司南和叶茯苓独处的时候,完全恢复了他应有的气势:“他们好大的口气。合作细节没写进合约里是他们的失误,扰乱直播我还没有找他们算账!”   “是我不对。”叶茯苓盯着自己的手心:“这是我的错。不论反响和结果,在我们互换期间没经过你允许自己做决定,我会负责到底。”   纪司南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叶茯苓见他不说话,心里忐忑起来。她第一次明白,为什么公司那些不好搞的中层都害怕纪司南。   有些人就是带着上位者的威严,皮囊变了,气质是变不了的。   叶茯苓还想说点什么,门外传来黄瑾尖锐的叫声:“叶茯苓,我见到你进来了,给我开门!”   叶茯苓顿时无语,她就完全想不明白,黄瑾是不是同时克她和纪司南两个人?为什么只要她和纪司南在一个屋子里,黄瑾就准能开始砸门。   这次没有衣柜可以钻,叶茯苓躲到了窗帘后面。纪司南见她藏好,把门打开。   “你什么事?”纪司南对黄瑾可没什么好态度。   “叶茯苓,好啊你。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纪总的?你明明知道我粉丝卡在九十八万,让纪总定了这样一个线对不对?”黄瑾气急败坏。   “你有空的话想想怎么把那两万粉丝涨上去不行吗?”纪司南烦透她了。   黄瑾花了大价钱在纪司南面前装出的文艺女形象完全被她自己毁灭得干干净净。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百万粉丝的博主今天有好几个也开播了,你竟然说动让纪总第一个来帮你直播。没有猫腻?”   “手受伤了化妆不方便。”纪司南不愿意让风言风语在公司里流传,找了个借口解释。   “纪总是直男好骗,你可骗不了我!手受伤都是假的对吧?”黄瑾好像要证明自己多聪明,看破了叶茯苓的手段:“我可太了解你了,你最擅长这一招,装柔弱和别人攀上关系,再借别人的力量向上爬。到时候你再放出去八卦,用纪总的名声换你的热度。谁不知道你叶茯苓是这样的人呢?”   叶茯苓站在窗帘后面,莫名紧张了起来。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盯着窗台上一盆已经枯萎了的植物出神。   她有些害怕纪司南相信黄瑾所说的话。   身体互换以前,她只觉得纪司南是有钱的直男总裁,傲慢起来非常讨厌。后来经历了拍口红套盒视频、惩治凡姐夫妇等一系列的事,纪司南在她心里才更生动起来。他信守承诺,拿得起放得下,并未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而看轻别人。   她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些事后她从心底认为纪司南是个很好的人,她不想让纪司南因为误解而讨厌她。   窗缝透来的风吹向她,带来了几分凉意。窗帘被一下拉开,光瞬间倾泻在叶茯苓的身上,让她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她已经走了。”纪司南说道。   叶茯苓观察纪司南的表情,但她看不出任何端倪。她想开口解释,一向能言善辩的人却没张开口,憋了几秒钟只憋出了个哦字。   “我们继续说,今天你在直播间说的活动,你有具体的规划吗?”纪司南坐到沙发上,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小本子开始记录。   叶茯苓心不在此,但还是翻出手机相册,点开一个公司百万粉丝主播的名单递给了纪司南:“就是名单上这些主播,我有信心这个活动对公司有利无害。”   纪司南接过来时手指无意中一划,直接拨到下一张图片。这张图片也是公司百万粉丝主播的名单,但后面都加了备注。纪司南蹙了一下眉,直接一项项念了出来。   “女粉多,可以多互动。女粉少,目标群体重合度小。没有女友,可炒CP......”   他还没看完,手机被叶茯苓胡乱抢了回去。   叶茯苓慌忙把屏幕熄灭:“不是这张图片!”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这张图片仿佛映射着黄瑾刚才说的话。叶茯苓有些心堵脱口而出道:“纪总,我刚才仔细想了想,在学校的时候我借着你的名义处理我自己的事情是不对的。传到有心人耳朵里,难免让你名声有损,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这句话出口,两个人本亲近些许的关系又生疏了不少。   她不知道纪司南会如何回答她。说实话她有一份隐秘的期待,纪司南会不会说他不会相信黄瑾的话,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但转念一想,二人不过是身体被强行互换的关系,连朋友都不算,她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此外还请您多费心我们怎样早日换回来。”叶茯苓扔下这一句话,急匆匆离开了休息室。   自尊心让她产生的不愉快只持续到第二天。   第二天带货款以及抽奖和其他礼物提成如约打到了叶茯苓的银行卡里,足够她还完她最后一笔欠款还有很多结余。叶茯苓看着一串数字,那些不愉快烟消云散,满心只剩下欢喜和对新生活的憧憬。   她知道那些火箭的提成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纪司南,想找个机会把这份人情还干净,刚好周桓给他发短信,希望提前约纪总去打网球,叶茯苓忙答应下来。   她准备凭借自己的能耐把周桓留在公司。周桓的价值可远不止一盒限量版的口红,如果真能让他为星辰娱乐做事,等身体换回来后她就和纪司南两不相欠了。   带着这样的目的,叶茯苓让小王打听了很多关于硕石娱乐的八卦,真正了解了周桓为什么这样毅然决然放弃自己当初辛苦经营的一切。   硕石成立时,周桓出资的是理念和技术,大部分初始资金是由另外两个合伙人筹集的。另外两个合伙人都是他的结拜异性兄弟,是他的大哥和二哥。公司刚成立时,主播、带货、短视频、自媒体都还没流行起来,他们一起辛苦打拼维系公司经营并不容易,但三人的感情非常好。后来时运来了,公司迎风而起,周桓还带着初心,他的大哥和二哥开始因为经营理念不同、利益分配意见不同勾心斗角。   这时,周桓手里的股份就格外关键。大哥和二哥都想拉拢周桓攻击对方,他左右为难,压力很大近乎抑郁,干脆卖了股份脱身。   叶茯苓把资料熟读并背诵,拿着纪司南昂贵的网球拍,来到和周桓约好的场馆。她念高中的时候曾经在校网球队待过一段时间,还替学校参加过省运动会,握着球拍就像是和旧朋友重逢。   周桓已经提前到了,正在场馆里热身。叶茯苓从他身后扫了一眼,见留学归来的青年才俊细胳膊细腿儿,挥拍子那两下介于业余和不太业余之间,很快给他下了定论——菜,还爱玩。   “周先生。”叶茯苓上前和他打招呼。   “纪总你来了!”周桓头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   “不瞒你说,我其实并不擅长打网球。要不然你教教我?”叶茯苓拿出球拍,期待地看着周桓。   “啊,那当然好!”周桓着实有些意外。   他确实喜欢网球这项运动,和同公司的员工打球都是赢多输少,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在他心中,纪总是个非常厉害的人,此时有教纪总的机会,周桓就更兴奋起来。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纪总并不是纪总,而是一肚子坏水的叶茯苓。   不到一个小时,在连声夸赞中,周桓完全膨胀了起来。纪总在他心中的形象再一次丰富,变成了不懂就问、勤奋好学、毫无架子的好老板。   休息的时候,二人坐在休息的长椅上,周桓拿出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感叹道:“纪总你学得可真快,比我当初学打球快多了。其实我大哥和二哥一直喜欢打网球。从前我们事业不顺利,就会来这里发泄情绪。那时候虽然穷,但兄弟齐心,可真好啊。”   叶茯苓静静听着他倾诉,把毛巾递给他。   “太热了,我去洗把脸。”周桓道了声失陪,起身去盥洗室。他此时心头百般滋味,一边觉得跳槽去星辰有些不讲旧时兄弟情谊,一边又对纪总欣赏感激,觉得和纪总共事一定很愉快。   凉水沾到他的脸颊,让他头脑清明了些。他抬起头看着盥洗室的大镜子,看着水珠从他脸颊滑落,无意间也看到身后不远处的厕所隔间门开了,一个男人叼着烟拎着裤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哥?”周桓直接喊了出来。   “小桓?”男人把烟头扔了,几步走到他身前:“你跑哪去了?”   “我是想出国的。”周桓躲避目光。   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运动服:“小桓,我听人说你去星辰娱乐找纪司南了?你要和你二哥当竞争对手是吗?你的良心呢?”   周桓表情有些痛苦,他不愿意骗自己的兄弟:“我当初的计划还没实现。而且同行也不见得拼个鱼死网破,市场那么大......”   男人把他推到一旁:“我和王响中间,你不愿意做选择也就算了,现在又想去其他公司,周桓,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还是兄弟的话你现在就做保证,要么回到公司,要么退出这个行业,别给纪司南当狗!”   周桓如鲠在喉,他摇了摇头。   “星辰是吧?你觉得星辰会愿意因为你和硕石为敌吗?”男人声色俱厉。   周桓还没说话,感觉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透过他轻薄的运动服传达给他十分的暖意。   “星辰愿意。”叶茯苓声音坚定:“还有,纪司南不缺狗,纪司南只缺兄弟。”   “周桓没有背叛过你们,是你们背叛了他。”   周桓的眼眶微红,他想,纪总的冷静和自信是他永远达不到的高度。   纪总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只盯着二哥的脸,一丝都不会飘忽!   而被认为冷静自信的叶茯苓,不动声色站在男厕所入口,脖子都僵了,内心正声嘶力竭呐喊着。   要知道这的男厕所有半露天构造我死都不会进来装逼!现在是纪司南你他娘的欠我了! 第十六章 攻略周桓   室内网球场的男厕所里气氛剑拔弩张。   周桓的二哥是带着手下的经理来的,其中一个经理见他去了厕所久久不回进来看情况,就发现上司在厕所和人对峙。   他甚至以为是老板和别人抢坑位打了起来,再定睛一看,以前的周总也在,心里了然发生了什么,不等脚底抹油,就看到周总和陌生的年轻男人携手退了出来。   “纪总,今天的事是个意外。”周桓情绪有些低落:“你让我好好想想。”   “没关系的。”叶茯苓说道:“你回去吧。”   周桓茫然地抬起头,他被这句话惊到了:“我回哪去?”   “如果这让你为难了,你就回到你的兄弟身边吧,我没有关系的。”叶茯苓找到了绿茶的感觉,话越说越顺:“我也不想你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虽然很想让你到我身边来,但我更不想让你难做。”   周桓的内心被深深触动了。   他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但凡他的大哥和二哥有一个人和他说,我不想让你陷入两难,三个人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般田地。但在厕所里维护他的人是纪总,说出这句话的人也是纪总,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叶茯苓用出了她的必杀技:“就算你不能来星辰,以后有事情也可以找我,约我打球。”   这一步叫以退为进,叶茯苓拿起自己的拍子和包,背对着周桓走出三步,嘴里默数“一二三”。最后一个数还没数完,她就听到周桓的呼喊。   “纪总,等等。”   叶茯苓带着她认为最完美的微笑回过头,还不等看向周桓,一颗球从天而降砸向二人的脚边。   那颗球的落点离周桓很近,吓得他一激灵,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小桓,过来!”周桓的二哥手拿球拍,隔着球网对他喊道。   周桓看到他二哥身后站着的都是曾经的手下,又见那些硕石中高层管理者们相互窃窃私语,定是在讨论有关他的事情,脸上就像是着了火,感觉薄薄的面皮马上就要脱落。   他的大哥和二哥都是这样,永远不在意他的面子。他像是二人的私有物,也像二人争执的砝码,却没有人真正在意他想要些什么。   他脚下犹豫不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不过去扭头就走,明天硕石内部定会传他灰溜溜逃走的故事,他要被认识他的人取笑;如果过去,他就要把纪总晾在这里,道义上实在说不通,而且明天硕石内部说不定会传他投靠了他二哥要对付他大哥之类的话。   叶茯苓看出他进退两难,把拍子重新从袋子里拿了出来,对着二哥喊道:“叫他过去跟你打球吗?周桓今天累了,我陪你打怎么样?”   “别!”周桓慌了神:“他身后站着的都是行业里有头有脸的人,你没必要因为我蹚浑水,他这人最喜欢到处宣扬些有的没的。”   “喜欢嚼舌根嘛,我懂。”叶茯苓并未动摇。   笑话,再喜欢嚼舌根还能嚼过那些女主播?黄瑾她都不怕,还怕个男人?   “我说,他二哥。”叶茯苓和男人喊话:“我不怎么会打球,刚刚周桓教了我一个小时,陪得不好,你也别嫌弃。”   周桓明白自己谁也拦不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场外来回踱步。他二哥的球打得比他好些,和纪总相对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   一想到明天行业里流传着星辰娱乐总裁纪司南自不量力在球场被他二哥军训的故事,他就浑身不得劲。纪总为了替他解围,搭上了自己的名声,他周桓何德何能啊?!   周桓越想越难受,咬着牙就要冲上去阻止这次比赛,却见一个小时前还一副求学姿态、跟在他身后夸他厉害的人突然将球抛起,就是一记干脆利落的扣杀。   完全是两个人。   和一个小时前,就完全是两个人!   周桓整个人都看傻了,他揉了揉眼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计分板有专人翻动,叶茯苓这边的大分一直在变。她连赢三局,把球攥到手里没再发球。周桓的二哥并没有蠢到轻视对手,但他毕竟只把网球当爱好,哪里比得上受过专门训练的叶茯苓?他气喘吁吁,握拍的手青筋暴起,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再来!”另一边,周桓的二哥眼睛都要红了:“你这是学了一个小时?你唬谁呢?”   叶茯苓好久没打球,技术还没忘光。她适应着纪司南的身体,越发觉得这具身体健壮有力,让她很是满意。面对周桓二哥的挑衅,她并未作出语言上的回应。   她把球扔到一旁,把球拍狠狠磕向球场边缘,虎口传来震痛感,昂贵的拍子在她的暴力摧残下凹了个角,就此报废。   “我不想打了,无趣。”叶茯苓举着废拍的姿势如举剑,她抬起手腕推了一下眼镜,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但当她再转身,对着周桓,目光立刻柔和下来。   看着周桓呆滞的表情和崇敬的眼神,叶茯苓就知道最迟下个星期,他必成为星辰的一员,开始为星辰创造价值。   百分百拿捏了。   她心知今天还剩下气人的最后一道流程,故意用能让围观者们都听清的声音对周桓说道:“你这袖子,好像在卫生间被人拉脏了,我们去万都汇买一件新运动服吧?”   周桓点了点头。   他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从未如此轻松过。   ......   纪司南并不知道叶茯苓用着他的身体正征服着隔壁公司的高层们,他坐在寒酸的公寓楼里,面对滴滴答答的钟表,想着白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他一会儿想着叶茯苓发现找错了图片是那样惊慌失措,话都没说完就翻脸走了,一会想着黄瑾和他表情狰狞,对他说“谁不知道你叶茯苓是这样的人呢”。   叶茯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纪司南也迷惑了。   你说她爱财,她确实爱财,再喜欢YL的限定礼盒说卖也就卖了,但却不肯占他几根普通口红的便宜。你说她心机,她确实心机,同公司其他主播都被她看做是可以向上爬的跳板,但却没听她抢过谁的男友或是伤害过谁。   “姐姐!”陆陆稚嫩的声音从他的房间响起。   纪司南回过神,走到陆陆身边:“怎么了?”   “姐姐能不能帮我找一根笔?我的笔没有水了。”陆陆作业写到一半,甩了甩笔,皱着鼻子。   “好。”纪司南恰好看到陆陆桌子上姐弟二人的合影,突然发问:“陆陆,你觉得姐姐是什么人呢?”   “姐姐是什么人?姐姐是好人呀!”陆陆不懂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   纪司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回到主卧,拉开抽屉找笔。他翻了几下找到一根黑色中性笔,想要把抽屉关好,目光落在抽屉里一个红色皮封面的笔记本上。直觉告诉他这是叶茯苓的日记。   他的手指触到皮制封面,将本子拿了起来,刚想翻动又如梦初醒。   这是在干什么?乱翻别人东西吗?他纪司南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纪司南忙把笔记本放回抽屉,谁想一张纸飘了出来落在他的脚边。他弯腰捡纸,目光凝在了独成风格的楷体上。   “陆陆,你是个好孩子,而姐姐不是什么好人。姐姐阴暗,有心机,睚眦必报,所以姐姐有能力保护你,让你一直做一个好孩子。”   纪司南抓着这张纸,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小心,就好像是怕惊动了谁的一片心意。   “姐姐,你找到了吗?”陆陆从自己的屋子里跑过来。   纪司南瞬间把纸藏到身后:“找到了!”   陆陆抓起桌子上的笔,想起了什么:“姐姐,后天周日班级要去郊游,陆陆能不能买一点零食呀?”   “买!”纪司南抓着那张纸:“就要零食吗?”   “嗯!”陆陆点点头:“小帐篷我可以住我同桌的,野餐垫的话带一个小床单就好啦。老师说要带我们钓鱼,但是我不会钓,玩捉迷藏也挺有意思的。姐姐,陆陆是不是好孩子?”   纪司南沉默半晌,想起自己年少时卧室里的那些玩具。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改嫁给别人,好像是出于对他的亏欠,在他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他从来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但并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并不快乐。   他更想要有人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商场里挑他想要的东西。   “陆陆,走。”   “去哪啊?超市吗?”陆陆眨着大眼睛。   “嗯,去万都汇。”纪司南一边推着陆陆向前走,一边把身后的纸藏到桌子上的书下:“你今天可以不当好孩子。”   叶商陆不明所以,他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姐姐平时会告诉他要做一个好孩子,现在又和他说不要当好孩子,把他都搞糊涂了。   他糊里糊涂被塞到了大衣里,糊里糊涂被塞上出租车,糊里糊涂被拽下来。   但很快,他站在商场的水晶吊灯下,看着往来的人群,彻底忘了什么好孩子、坏孩子。   这个超市和他去过的超市不一样,零食包装上全都是他看不懂的字,像是老师说的英语,好像又不是。他没看过这个包装的薯片,但价签上的数字他认得,抵得上平时吃的三包薯片。   “好贵啊。”陆陆小声嘀咕。   下一秒,他看着姐姐右手一扫,货架上的东西叮叮咣咣掉进了购物车。   “放车里,快一点。”纪司南催促着。   “啊,好。”陆陆小心翼翼把手里的薯片也放到购物车中。   “时间不多了。”纪司南看了一眼表:“给你二十分钟,快挑。挑完我们还得去买鱼竿。”   “鱼竿?”陆陆愣住了。   “嗯,快去!”纪司南推了他一把。   他看着陆陆先是茫然四顾,然后尝试抓起一盒饼干,经过一阵心理斗争后,拿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也出现了愉悦的笑容。   纪司南歪着头看他,感觉自己也变得快乐了。 第十七章 她好像强吻了她自己   叶商陆从来没有一口气买过这么多零食。他装了小半车自己想吃的东西,又想起不该奢侈浪费,扭头对姐姐道:“姐姐,我买好了。”   “把车装满。”纪司南言简意赅:“明天分给你喜欢的小朋友。”   这语气不容拒绝,陆陆乖巧点了点头,又开始用小手在货架上戳戳点点。   他跟着姐姐结账的时候,躲在姐姐的大衣后,看着计价器上的数字跳动,心中数着十百千,揪了揪大衣的带子,小声说道:“姐姐,这次你不会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吧?”   “胡说什么。”纪司南掏出他的卡,交给收银员,还加了一句:“姐姐要是不要你,有人抢着要你,就比如前几天在学校见到的、你说你喜欢的那个哥哥。”   “啊?”陆陆脸上的笑容完全凋零,他感觉晴天霹雳,世界将毁。   他的眼泪迅速占据了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努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哎!”纪司南慌了:“我错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哭!”   纪司南恨不得打自己一顿,一手推车,一手搂着叶商陆,好说歹说才终于将他哄住。但这个漫长的过程并没有让他感觉有多焦躁,见到叶商陆恢复笑容反而让他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纪司南牵好叶商陆的手,细数着要买的东西:“帐篷、野餐垫、渔具。”   他还在回忆叶商陆说了什么,感觉到陆陆停下脚步。   “嗯?看什么呢?”纪司南也停了下来,顺着陆陆的目光看过去。   陆陆盯着一家运动品牌的模特出神。   “你想要那个衣服吗?”纪司南问道:“但那个不是小孩子能穿的。”   “不是,是假人拿的网球拍。”叶商陆歪着头:“姐姐以前总是打网球,好久都不见姐姐打了。”   纪司南哪里知道叶茯苓喜不喜欢打网球。他接不上话,只能随口答应着:“嗯,网球。”   “我记不清了,但还能记得姐姐说过,网球赚钱,能进省赛学校给的奖金最多。”陆陆只是单纯在炫耀自己记得姐姐说的话。   原来是为了奖金。纪司南笑了一下,觉得一切都合理起来。   ......   叶茯苓提出带周桓来万都城,买衣服是假,羞辱一下他二哥是真。   但周桓却将她的话当真了,还真要买一件运动服。看架势他是想把旧的扔了,就当与往事做决裂。   叶茯苓看着马上就要被他抛弃、价值不菲的运动服,觉得有钱人的世界真难以理解。她当初和她爹决裂的时候,只不过想扔了她爹买给她的生日礼物——一盒价值十块钱的巧克力,走到垃圾桶旁边又觉得巧克力是无罪的,就飞快把巧克力吃了,最后扔了盒子。   当然,不论今天周桓要买什么衣服,她都会买下来送他,然后保留小票找纪司南报销。   “这件怎么样?”周桓试了一件,深感满意。   “你喜欢?”叶茯苓问道。   “对。”周桓很肯定。   “你再试试那件吧。”叶茯苓随手指了一件。   周桓点了点头,叶茯苓见他进到试衣间,迅速跑到前台把刚才那件和这件的帐都结了。她见到她卡里的钱瞬间少了一半,心都在滴血,但等周桓出来的一瞬间还是递上购物袋,云淡风轻道:“我觉得两件都很合适你,这件你就穿着吧。”   这完全是泡妹的套路,被叶茯苓就这样用在泡其他公司高管上。   周桓心中一暖,脱下旧运动服直接扔到了垃圾桶上。叶茯苓心中剧痛,强忍想要谴责他的心:“我们走吧。”   换了新衣服的周桓果然不一样了,突然变得自信起来。一路上和她主动谈起行业前景和未来导向,眉飞色舞很是快乐。叶茯苓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着他,偷偷给纪司南发短信“你要的人我给你逮到了,经费记得给我报了”。   她刚按下发送键,感觉眼睛一花,两个身影闯进她的视线。   她短信的发送对象和她弟弟就这么毫无预兆和她在商场里狭路相逢。   “陆陆?”叶茯苓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弟弟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纪总?”周桓非常不解看着叶茯苓:“朋友吗?”   叶茯苓并没有心情理周桓,她沉默地看着推着一大车零食的陆陆。陆陆披着价签都没摘的小夹克,戴着潮牌鸭舌帽,俨然像是别人家小孩。   这一车进口零食得花多少钱?叶茯苓皱着眉,看向用着她身体为非作歹的纪司南。她这才看到纪司南也推了个车,车里装着的是带着大牌Logo的野餐垫、帐篷和渔具。那金灿灿的钓竿让她窒息,叶茯苓血都凉了,她瞪着纪司南:“纪...叶茯苓!你在这做什么?”   “你这是,在干什么!?”叶茯苓的语气接近于质问。   她强忍住情绪,扭头对周桓道:“周先生,能不能麻烦您等我一下,我有话要和我朋友说,一会儿就回来。”   “好。”周桓顺从答应。   叶茯苓半扯着纪司南,找到最近的紧急出口,打开铁门将他塞了进去。紧急通道的大理石板闪闪发光,映射出二人的影子,叶茯苓把纪司南拎到铁门的后面,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楼梯间安静的氛围也无法让叶茯苓冷静下来。   “您在干什么?”她盯着纪司南的眼睛。   “陆陆说,学校周日有远足旅行活动。他想买些零食,我就带他来了。”纪司南不理解叶茯苓为什么这样激动,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衣,整理褶皱的地方:“虽然这件衣服是你的,但现在是我穿,不要拉它,它会皱的。”   叶茯苓拳头硬了:“不止吧?不止零食吧?衣服、鱼竿还有其他东西是怎么回事?”   空荡的走廊回荡着她强压住的声音,纪司南贴着墙,感觉叶茯苓离他太近了让他心跳莫名加速,故将她推开一些:“我们保持距离!那些东西都是他周日需要的。”   “陆陆是我弟弟。”叶茯苓怕纪司南听不明白她的意思,特意加重了“我”字。   “我喜欢你弟弟,给他买一些东西而已。”   “一些东西而已。”叶茯苓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疼了起来:“你这一些东西是我半个月的收入。”   “那又怎么样?”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纪总,我们换回来以后,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总裁,我做回我的美妆主播。我弟弟再管我要那些奢侈品,问我要金色的鱼竿,我又怎么给他呢?”叶茯苓越说越气。   “你把他惯出坏习惯坏脾气,你拍拍屁股走人了,真正要对他负责的是我这个姐姐你知道不知道?”   “周桓我给你带来公司了,你就给我看这个?”叶茯苓觉得心累。她把堵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后也并没有觉得轻松很多,飞快盘算一边那些东西的价值,突然觉得她和纪司南自从身体互换以后就一直是一笔糊涂账。   谁欠谁根本就算不明白。两个人就像是两根交织生长的树枝,一朝缠到一起只能粉身碎骨才能解开。   叶茯苓说了一通,脾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这些东西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你不必还我。”纪司南说道。   “纪总你没听懂我什么意思吗?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看到你带陆陆接触他不应该接触的东西。”叶茯苓走近了,想给纪司南一些压迫感。   她的头刚有一个低下的趋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铁门被推开的动静。   那让人听了牙酸的“吱呀”声来得让人猝不及防,叶茯苓只感觉到后背传来一阵强烈的冲击,她脚下踉跄,被门推着直接扑向纪司南。   卫生车横冲直撞进入消防通道,戴着头套的打扫卫生的阿姨并没有注意被突然打开的铁门锁在墙角的两个人。她哼着歌,拿起拖把认真拖着大理石砖。   而门与墙角形成的三角形地带里,一男一女的身体紧挨着。叶茯苓第一反应是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直接将纪司南揽在怀里。她感觉到嘴触上了个质地柔软的东西,这一切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打扫卫生的阿姨唱的演唱根本不在调上,但歌词倒唱得清晰。   “那一夜,我伤害了你。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   叶茯苓屏住呼吸,眼前一黑,她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了几个字。   我好像,把自己,强吻了。   ......   被抛弃在商场大路中间的叶商陆和周桓两两相望。   等了很久,纪总和姐姐都没回来,周桓先打开尴尬局面:“小朋友,你姐姐和纪总是什么关系啊?”   “啊?”陆陆想了想,想到了在学校发生的事,恍然道:“他是我姐夫!”   周桓:“!”   他心中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陆陆这一身衣服价格不菲,蹲下来问道:“那你姐姐是谁啊?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他也不知道自己问那么详细干什么,好像一定要确认这个女人配得上纪总才行。   陆陆还不等回答,就听到一个略带慌乱的声音:“周桓,我们走吧。”   叶茯苓的脸色极差,她虽然想迅速逃离这个商场,但理智告诉她,不能抛下周桓,不然她做的一切努力都要白费。凡事都要留一手的稳健性人格让她在心灵受到极大冲击的时候还能压着性子回来找人。   至于纪司南,直接被她扔到消防走廊里了。   她无意中又扫了一下购物车,却见那些野炊用品、帐篷和鱼竿中间,放着一个精致的网球拍,粉色的拍柄很好看。最别致的是,拍网上有一个叶子形的小图案。   叶茯苓停下脚步,突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这拍子,难道是给她买的? 第十八章 她卡里多了一百五十万   叶茯苓躺在别墅的豪华大床上, 心情郁闷,回想起走廊角落里的吻,起身踱来踱去, 羞愤得恨不得清空记忆。   她走到纪司南的酒柜旁边, 拿起一瓶已经打开的洋酒, 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现在也想通了,用纪司南的身体喝纪司南的洋酒,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有啥错!没有错!   这酒比她想象中劲大了些,她喝了小半杯,头就开始晕,借着酒劲拿起手机给纪司南发短信“周桓我给你带到公司了, 我不欠你了。”   她很快就收到了纪司南的回复。   叶茯苓听到手机震动,没有马上看这条消息,像做贼一样把扣着的手机掀开偷偷瞟了两眼, 确认没有“吻”、“商场”等字眼,她才松了一口气,大大方方把手机拿起来看。   “你没欠过我”纪司南回复道。   叶茯苓想再回他,但酒劲上来后眼皮一合, 还不等回复就失去了知觉。她倒在床上陷入了梦里, 完全忘记了明天是收债人上门收钱的日子,她没有提前打钱。   这注定是不太好度过的一夜。   纪司南感觉他好不容易才适应的床被重新塞上了豌豆,无论他怎样翻身都会让他背痛。月上三竿,他喝了三杯热牛奶才入眠,早上是憋醒的,释放以后感觉并没有休息好,只想洗一个热水澡。   “姐姐, 你又要戴着眼罩泡澡吗?”叶商陆一边用小刀削铅笔,一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给充气泡澡桶打气。   “嗯。”纪司南感到尴尬,打气的动作也放慢了。   “为什么戴眼罩呀?”叶商陆好奇。   “放松。”回答这个问题纪司南多说一个字都会让他自己觉得窒息。   “那下次我也试试!”   好在叶商陆并没有追问下去。纪司南松了一口气,从洗手间运来的热水填满泡澡桶,把卧室的门锁好。   他真不知道身体换回来以后要怎么面对叶茯苓,可能叶茯苓也不想再面对他吧。等换回来那天,说不定就是她跳槽去其他公司的那天。   这么想一想,他还挺惋惜。两个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真心欣赏叶茯苓的才华。   他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听到陆陆敲门。   “什么事?”纪司南没有摘下眼罩。   “姐姐,有叔叔来要钱。”陆陆的声音有些急。   “什么叔叔?”纪司南皱起眉,把眼罩扯下来,双眼望天飞快把衣服穿好。他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头发顾不上吹还是湿漉漉的,纪司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到了客厅的微型小沙发上坐了两个男人。   这两个男人都满脸横肉,看起来非常不好惹。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半撸起的袖子下刻意露出纹身的纹路。   “怎么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纪司南问陆陆。   “他们不是陌生人呀,他们来过家里很多次。”叶商陆回答。   纪司南想,看来陆陆的安全教育要提上日程了。   “小叶,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用不着来那套虚的吧?你欠我们老板最后的二十五万到期了,昨天晚上你没给我们打钱。我们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意外。”两个胖子中更胖一些的男人毫不客气拿起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   那是纪司南刚用过的杯子,他浑身不舒服,心里厌恶至极。   “你们坐着吧,我去打个电话。”纪司南说完拉了一把叶商陆:“你作业写完了吗?”   等陆陆被他强行用做作业的借口推到房间后,纪司南就要进房间给叶茯苓打电话,只听到身后一声喝:“哎!小叶你就把我们就晾在这?有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纪司南表情冷漠:“这是顶层,你还怕我跳窗户跑了?我说有事就是有事。”   收账的两个人也都是叶茯苓的老相识了,都知道这小姑娘从小就擅长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人都能相处得来,但今天的小叶特别豪横,十分不对劲。两个人面面相觑,哑了嗓子没说话。   “她这怎么了,好像欠钱的是我们一样?!”胖些的男人半天才琢磨过来不对劲,嘿了一声,冲着屋子里喊:“你好了没有!”   纪司南就像听不到他的叫喊,沉住气给叶茯苓打电话。他打了两遍,那边终于接了起来。   “回家来,有人催你还钱,二十五万。”纪司南不等叶茯苓说话,一句废话都没有飞快阐述目前的情况:“不方便我可以替你先还。”   电话那边,叶茯苓惨叫一声:“我忘了!我马上到,你和他们说,钱马上就转过去,让他们五分钟后查一次就行!”   纪司南挂了电话,开门对着大胖小胖说道:“钱转过去了,你们五分钟后查,查到了赶紧走。”   “不是,小叶你对我们这么横干什么呢?你对你爹有怨气用不着往我们兄弟俩身上撒吧?我们就是打工人,你这何必呢?”小胖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   大胖示意小胖稍安勿躁。   纪司南拿了个凳子,坐在陆陆房间的门口,用身体挡着陆陆房间的门,眼里装满了警惕。   三个人就僵持在客厅里,纪司南的手随时按着手机的报警键,一旦发现情况不对随时准备报警。五分钟过后,大胖起身打了个电话,嗯哈两声。   “钱收到了。”大胖点了点头。   “那就快走。”纪司南就要起身赶人。他实在是摸不准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善茬,叶茯苓欠了谁的钱他不知道,他能做的就是保护陆陆。   “急什么!”小胖的脾气明显没有大胖好,他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段视频递给纪司南:“叶大明星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吧?以后说不定还得和我们打交道呢。你自己看。”   纪司南将信将疑接过平板。黑屏之后,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了。男人的五官和叶茯苓有着几分相似,纪司南猜想这个人应该和叶茯苓有着血缘关系。   “茯苓,茯苓。”男人叫得很恳切:“我知道你最懂感恩,这么多年辛苦你终于把债还清了。我相信陆陆在你那过得不错,你能把你弟弟照顾得很好我也就不接他到我身边了,我最近还有事,就不回去看你们俩了。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没尽到一个父亲的义务,反而让你替我承担这些。”   男人说到动情之处,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声音极其响亮,但纪司南注意到他的脸颊并没有出现红痕。但听到这话,纪司南的态度总归缓和了些。   “我从前做生意做得不好,给别人当担保人,那人跑了我才欠了这么大一笔钱。现在一切都好了,茯苓,你要相信我不是没有经商的天赋,你要相信我。”男人不断重复着。   纪司南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我又管佟老板借了五十万,作为我的启动资金。我打算一部分买股票一部分买基金,等我把这些钱像滚雪球一样滚起来,我肯定回来找你和陆陆,带你俩过上好日子,你是相信我的对吧?”男人好像要透过屏幕探出自己的身体。纪司南看到他的眼睛,感觉看到了死鱼的眼珠子,心中一阵恶寒。   画面就播放到这,视频戛然而止,屏幕再次变黑了。   纪司南好像明白了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叶茯苓那样喜欢钱,为什么她要卖掉她喜欢的礼盒,为什么她在公司奋斗一年后成了最有潜力新人主播还是要住在这么破旧的房子里。   她的棱角和心机,是被命运打击后,从雪地深层拼命钻出来的枝丫。他现在表面上能够猜测一二,看似感觉到了她经历的艰难,但他并未体验过,也无法真正体会毫分。   他和私立学校的同学飞往夏威夷参加校庆活动的时候,她正在一遍遍练习着打网球,只为了拿到学校设立的奖金。人和人的命运有着天差地别,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的互换,他怎么也接触不到这样的人生,也很难想象到这样的人生。   二人互换以后他做了什么呢?嫌弃衣服暴露差点毁了她宝贵的领奖机会。在她半威胁下才肯帮她拍视频。因为直播的时候因为她乱入跟她生气。   纪司南很难想象,如果是自己面临这么大压力的同时经历了身体互换,互换的人还拒不配合导致钱不一定能及时还上,他能不能做到像叶茯苓一样乐观坚强。   他又想起从日记本中掉出来的纸条。   “陆陆,你是个好孩子,而姐姐不是什么好人。姐姐阴暗,有心机,睚眦必报,所以姐姐有能力保护你,让你一直做一个好孩子。”   纪司南的手指死死按在平板电脑上,屏幕被他按出一道白印。   大胖从他手里抢过平板电脑:“就还是老样子,我们佟老板借出的五十万每隔两个月我来收一次账。”   满脸横肉收款二人组就要开门离开,纪司南下定决心,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挡住了二人的去路:“再坐会儿。”   收款二人组:“?”   “喝水!”纪司南表情严肃。   “不是,我们要走了。”小胖无语道:“你刚才不是让我们赶紧走吗?”   “刚才可以,现在不行。”纪司南堵着出口。   “大家都是老相识,见小叶你是个可怜人才对你这么慈眉善目,你这怎么回事?”小胖怒了。   “等等。等个人。”纪司南为了稳住二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等那人来了,我们商量一下,可能今天就把五十万给你们。”   “拿空卡糊弄我们。”小胖翻了个白眼。   “不是空卡!”纪司南打开自己的钱包,从钱包里拽出一个金镶玉的护身符拍在茶几上:“不信卡的话我把这个压在这!这护身符是从泰国镶婆祖那里求来的,值二十万,只多不少。我有钱。”   “当我们傻?用地摊十块钱的东西糊弄人?”   “你们能不能识货一点!”纪司南要气死了,他把价值三万块的商务手机拿出来:“手机,这手机总能证明我有能力还五十万吧?”   “现在还有人用带键盘的老人机啊?”小胖乐了:“妹子,你这杂牌子啊。”   纪司南:“......”   他把包里一千块钱现金扔到茶几上:“等一会儿,等人来。人来了我们讨论一下五十万的问题,半个小时人要是不到这钱给你们,不会白浪费你们时间。”   讨债两兄弟对视一眼,终于重新坐了下来。   纪司南郁闷到不行,他看着自己从钱包中掏出来的护身符,突然想到了三年前他去泰国见镶婆祖时的场景。他当时是去泰国参加商务会议,同行的几个年长些的老板非常相信玄学,拉着着他给他讲镶婆祖有多神奇,硬拉着他走进那间庙。   气氛诡异的房间里堆满了布娃娃,一个老人坐在佛像前,手拿着一朵千层莲花,抬眼看他。老人是双瞳,其中一个瞳仁是金色的,她笑容和煦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她身后站着的、穿着西装的眯眯眼男子很耐心用中文对他翻译道:“镶婆祖给你一枚戒指,你戴在小手指上,给你一个护身符,你随时放在钱包里。五年内小心水,小心雷电。”   反正戒指和护身符也不碍事,他听了那些老板给他讲得玄学故事,本着对万事敬畏的态度照做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句小心水、小心雷电,恰好和他互换身体那晚对应了个正着。   纪司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恨不得现在就让小王去联系泰国那边。   他刚有些思绪,防盗门被敲响。纪司南知道是叶茯苓赶过来了,忙停止思考跑去开门。   “怎么个情况?他们拿了钱怎么不走?”叶茯苓赶来得很急,一眼看到要债二人组。   “我不让他们走的。”纪司南回道。   要债二人组看着匆匆赶来的男人都是一愣,大胖先开口:“行啊小叶,有大老板啊。要不怎么说起五十万这么有底气呢?”   “什么五十万?”叶茯苓疑惑地看着纪司南。   “我们商量一下。”纪司南毫不客气从小胖手里夺过平板电脑,拉着叶茯苓走到卧室,把门锁好。   “怎么回事?”   面对叶茯苓的发问,纪司南找到视频,把平板交到她手中。   他看着叶茯苓点下播放键,看到视频里的人,她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随着视频的播放,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到最后,她揪起床上的一个猫头抱枕甩到了地上,双眼通红。   “但凡他有点良心...”叶茯苓的声音里潜藏着巨大的怒火:“他就该消失得干干净净!永远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可能你一开始就应该寻求法律的帮助。商业欠款,子女没有义务偿还。”纪司南把平板收好:“你想怎么办?”   “我一开始如果不还,他就会带走陆陆,法律不会把陆陆判给我的。只要陆陆在他手里,我就还是要赚钱给他。”叶茯苓气得直哆嗦:“我以为,我以为我还完一百五十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他真是一点情分都不讲!是我糊涂了,他哪里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你冷静。”纪司南拉住她的胳膊。   “什么做生意,什么投资。他知道我跟他断绝关系了,他就跟着放高利贷姓佟的一起想套牢我这个金饭票!他休想!”叶茯苓冷静不下来。   她在房间里踱步,突然看向纪司南:“不行,现在身体是你的,我不能和他们较劲。”   “你是少爷禁不起磕碰。”叶茯苓深吸一口气:“我先答应他们,拜托你起点作用让我们早点换回来。等换回来了,他们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了,当我是无限提款机?那一百五十万算是报养育之恩,现在我和陆陆欠他的都还清了。就一个姓佟的想一直捆着我,他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你怎么总想着欠不欠的。”纪司南拉着她不想让她轻举妄动:“你不想给这钱?”   “我怎么可能想给啊!”叶茯苓不懂直男的脑回路:“视频里这人早就不是我爹了!这么多年我跟他的情分早就两清了!”   纪司南终于明白,原来她什么事都执着于谁相欠谁,谁和谁两清,是因为她经历过的这些事情。   “就这样吧。纪总,把你扯了进来实在是抱歉。”叶茯苓打开房门,跑到在客厅玩手机的两个人面前:“五十万就按老规矩吧,每两个月你们来一次。钱会还的。”   她话音刚落,里屋响起了截然不同的声音:“钱一分都不会还的!”   叶茯苓表情僵住,她难以置信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纪司南,不明白纪司南为什么要掺和她的事情。   “姓佟的老板,道上收债的,佟老七对吧?”纪司南沉着脸:“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和别人一起合伙欺负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   “怎么就欺负人了?我们是正经讨债公司,受到别人委托干活。至于其他的事,那都是私人恩怨,和我们公司我们老板是没关系的啊。”小胖似笑非笑,露出花臂。   “打电话给你们老板,我有话和他说。”纪司南坚持:“不然我就报警,你们私闯民宅。”   “你弟弟给我们开的门!”   “和警察说去吧,如果你们不怕耽误事。”纪司南丝毫不慌:“打个电话就能避免的麻烦,自己衡量。”   “你这娘们!”小胖站了起来。   “算了,给她打。”大胖更理智些,拨通电话递给纪司南:“看她和老板说什么。”   纪司南拿起电话,听着里面有麻将牌的碰撞声,一个男人吐字含糊不清,似乎叼着烟“喂”了一声。   “佟老七,是我,我是叶茯苓。”纪司南说道:“记得我是谁吗?不记得我提醒你。旧的一百五十万,新的五十万,以后说不定还有无穷无尽的数字。”   “哈?”佟老七放下麻将:“小叶你今天吃枪药了?叔叔帮你爸帮出错了?你们爷俩自己的事关我什么事啊,我又没逼着你还钱,你还不还都行啊。”   “股票做套,听说是你们这行最喜欢的手段。你让他管你借钱投股票,是想连我也一起套了是吧?”纪司南的声音还是毫无波澜:“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跟我保证你和叶茯苓的父亲再不相见。”   “你有病吧?”佟老七要挂电话。   这通电话是开着免提的,真正的叶茯苓在旁边听着,手心里全是汗。她闭上眼睛,倒也不怪纪司南多管闲事。   她并没有对纪司南抱有多大的希望。她知道闲事哪里是那么好管的?怎么会是少爷发两句狠话,威胁几句就有用的。   “那你就准备好承担后果。你钻法律的空子,法律无法制裁你,我就找能制裁你的人来。现在在昌州市做收账这生意,多少得给钱丰老板几分面子吧?”   钱丰就是当初和他一起去泰国的中年老板之一。自媒体这行,手握的是大量流量,无论哪个行业的都不会想和纪司南交恶,何况纪司南背后还有家族网。   叶茯苓在旁边听着,觉得纪司南越扯越远了,她也越来越听不懂纪司南在说什么。   “钱丰。你从哪听来的名字?小叶,我就不明白你仗着什么跟我说话呢?”佟老板的语调很是迷惑。   就连叶茯苓都不知道纪司南仗着的是什么。   要不是两个要债的兄弟也在看着,她很想冲上去告诉纪司南,你清醒一点,能不能不用逼王的语气和别人说话,你在拿叶茯苓的身份打电话,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   “仗着什么?”纪司南其实很清醒他现在是谁:“那我告诉你,我仗着星辰娱乐总裁纪司南。”   这话是什么意思?叶茯苓懵了。   纪司南目光清明:“星辰娱乐总裁纪司南,现在是我男人。”   “你再不依不饶,他自然会替我出头,我给你半个小时考虑。他现在就在我身边,不信的话让你这两个手下给他拍照,你问问和你打牌的人就知道真假。”   叶茯苓:“?”   这什么令人尴尬的发言!如果现在有一条地缝,她一定瞬间钻进去。叶茯苓心头一阵麻,很想捂住耳朵,避免听到佟老板的回应。   她听到电话那边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有人说“你惹他干什么”、“保不住什么时候有交集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听着那边的讨论声,叶茯苓的眉头一点点解开。   好像……他们不介意玩尬的?   那边商量不出来结果,纪司南直接把电话挂断,走到叶茯苓身边,对着催债那两位:“你们两个,给你们老板拍一张照片。”   这次没有人再质疑他欠打的语气,小胖不忘了把自己的袖子放下,把刺青遮住,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摄像头:“我数三个数啊。”   “直接照!”纪司南不耐烦。   下一秒,他把头靠在了叶茯苓的肩膀上。   闪光灯一亮,手机相机自动美颜。叶茯苓呆滞的表情,正好符合总裁该有的冷漠霸道,而纪司南呲着牙笑得非常官方。   他本不会这样笑,这笑还是拍摄视频的时候,叶茯苓从他身后扯着他的脸教他的。   陆陆房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他被关在里面太久了,终于沉不住气跑了出来。扒着纪司南的大腿,对着叶茯苓喊了一声:“哥哥。”   大胖和小胖把照片给老板从微信发了过去。   殊不知正抽烟的佟老七收到照片的一瞬间被掉落的烟灰烫了手指。   这女人!笑得像哭一样!嘲讽他是吧!   大胖和小胖等待着老板的命令,最终就等来一个“走”字。二人对视一眼,拿起了平板和包,小胖的手刚碰到纪司南甩出的一千块钱,手就被大胖打了一下。   大胖冲着纪司南嘿嘿一乐,掐了小胖一手,两个人没说二话开门就溜。   屋子里只剩下叶茯苓、纪司南和陆陆。   叶茯苓看着纪司南:“...他们这就走了?”   纪司南点了点头:“陆陆,去楼道里看他们是不是出了小区。”   陆陆脆生生应了跑出门去。   纪司南支走了陆陆,对叶茯苓说道:“别说什么你欠我不欠我之类的话,我不想听这些。”   “我承认,刚跟你互换的时候,我没把你的事情放到心上。我们打了赌,我才答应帮你走秀。你帮我留周桓,我才想着要配合你做视频。但我现在想明白了,身体互换又不是谁的错,你有一万种方式给我找麻烦,可你没有。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所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我帮你做一些事,没必要分得那样清楚。”   “我已经有换回来的思路了,在真正换回来之前,我们还是合作关系。”   “还有,昨天的事是我想得太少了,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   纪司南终于放下了他的傲慢与偏见。   他都忘了多久没有和人表达过自己的歉意。   叶茯苓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掏出手机,发现是银行发给她的到账提示。   一百五十万,佟老七一分不少全都退还给了她。   叶茯苓把短信看了好几次,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迷茫地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了狭小的客厅中,照到了窗台上的那株绿植上。   她可以买一个好的房子,还可以给陆陆换一个好些的学校。她从此以后挣到的每一分钱,都真正属于她了。   “没有人再会来找你,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找你抢陆陆。”   纪司南的声音像在她的耳边,又好像离她很远。叶茯苓蹲下身子,把自己的头埋到手臂里。   她听到陆陆从楼道里跑回来。   陆陆无忧无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姐姐,那两个人走啦!”   “嗯,好。陆陆回去写作业吧。”纪司南回答。   “姐姐,这个哥哥他为什么蹲在这啊?”陆陆歪着头。   “可能是胃疼。”   “那我给哥哥拿杯热水。”陆陆一边说一边跑向了厨房。   蹲着的叶茯苓感觉自己的手里被塞了一张纸,她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把纸展开,发现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   纪司南也蹲下身来,用手拄着下巴。   “现在不光是陆陆可以做一个好孩子,你也可以做一个好孩子了。”   叶茯苓没忍住嘴角上扬。   她想,有时候直男说话没什么套路,倒也还挺动人的。 第十九章 和游戏主播合作   周桓没有辜负叶茯苓的期望。周一上午, 人事部通过小王汇报周桓来公司报道了,叶茯苓忙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纪司南。   还债这件事似乎成了叶茯苓和纪司南关系的转折点,纪司南放下了自己的傲慢开始设身处地替叶茯苓着想, 叶茯苓也终于认识但二人之间现在不是欠与不欠就能解释得清的, 她不必处处设防偷偷扛着一切。   “那就中午食堂见, 还有些事和纪总商量。”叶茯苓挂掉纪司南的电话。   星辰娱乐的伙食一向很好,食堂以自助餐的形式晚间和午间对内部员工免费开放。员工包含的范围很广,除了工作人员还包括着所有签约艺人。并没有几个网红会在食堂蹭饭吃, 但叶茯苓自从来到星辰,就没有错过任何一次在此吃饭的机会。   用了纪司南的身体,她打起饭就更来劲了。毕竟以纪总的身份走进食堂,就总会被特殊对待, 吃到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这份特权直接导致她每天多了一份吃什么的期待。   “别,别,留着你们吃吧。”叶茯苓端着盘子, 虽然这么说但丝毫没有把胳膊收回来的意思,心安理得接受了食堂员工特意给他留的大一倍的虾:“不要,不要,算了, 那就放这吧。”   “我少吃点, 不拿那么多了。”叶茯苓心满意足捧着满满一大盘食物,伸手又指着一大盒草莓:“帮我递一下谢谢。”   纪总真是平易近人!食堂员工们奇怪的归属感增加了。   在快快乐乐干饭时间,叶茯苓扫过一排座位想找到纪司南,就听到有人激动地喊她:“纪总!”   几乎在同一秒,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纪总!”   叶茯苓环顾四周,首先发现了冲他挥舞着手的高副总。高副总今天刮了胡子,领带也特意熨过了, 西装干干净净没有褶皱,精神气十足。   她又看向另一个方向,第一天上任的周桓拿着一杯柠檬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她的方向,眼里充满了期待。   这是什么诡异的修罗场。叶茯苓尴尬地笑了一下,左右为男。   “我约了人。”她左顾右盼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纪司南,忙对高副总和周桓颔首表示歉意,完全不忍心看二位失望的表情。   穿过桌椅,叶茯苓坐到纪司南对面,把食物放下。她看到纪司南只拿了一杯白开水水,看样子如果不是二人约在食堂见面,少爷都不会主动来这里吃饭。   “他们为什么往我们这边看?”纪司南皱着眉,疑惑不解。   “可能出于,对纪总的尊敬。”叶茯苓别开目光。   “昨天我送陆陆去露营地那边了,没顾得上联系你。”纪司南喝着他的白开水,切入正题:“你想去哪里买房子?”   “龙泽苑那边。”叶茯苓早就想好了:“那边有全市最好的重点小学,而且旁边要修新的地铁线,升职空间大。我要买就打算买一套好一些的精装房。”   “你现在手里的钱不够吧?”   “嗯,我得再攒两年钱。”虽然攒钱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叶茯苓还是觉得未来可期。   “这就是我想跟你谈的。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在直播里突然出现,宣布的那个百万粉丝主播扶持计划?我想了想,这个主意是你提出来的,执行者也是你,计划执行后给公司带来热度和收益也不该与你无关。所以每场直播后公司所得的收益我会拿出百分之十给你。”纪司南说道。   纪司南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有些期待看到叶茯苓喜悦的眼神。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听到钱,叶茯苓的眼里闪烁着小星星,扒着桌沿就凑近了:“纪总!”   “保持距离。”纪司南身体后仰,但有些受用她的反应。   叶茯苓缩了回去,递给纪司南一颗最大的草莓:“其实我昨天也考虑了一下,直播带货我近期还是先不接了,把机会让给别人。日常更新的视频最近就做几期买美妆试色的主题,我不能强求什么事都尽善尽美和互换前没有差别。”   “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纪总。”叶茯苓伸出手。   纪司南犹豫了一下,本想跟她碰一碰指尖,但最后还是同叶茯苓结结实实地互相传递了手心的温度。   他突然回想起商场消防走廊里阴差阳错的吻。那个吻没有什么感情也没有什么旖旎,突然的碰撞还给他带来了疼痛。他决定从心里刨一个坑把这件事填进去,让它彻底死掉永不见天日。   毕竟这事不是朋友之间该做的。   “和我成为朋友,纪总不会后悔的。”叶茯苓笃定:“今天下午,计划是和主播小然一起直播吃鸡游戏,我会让所有人感受纪总的魅力。”   纪司南刚把草莓放到嘴里,抬头看见周桓和高副总还时不时瞟向这边,他打了个冷颤:“...倒也不必。”   小然是星辰娱乐粉丝最多的游戏主播,常年驻扎在菠萝平台礼物流水榜的前几位。他曾经是刺激战场,也就是手机吃鸡游戏的职业选手,自带大量技术粉丝,又凭借富有磁性的嗓音,吸引了更多的女友粉和妈妈粉。   其实最吸引粉丝的,是他非常拽的性格。熟悉小然的观众都知道,主播对待路人妹妹从来都是秋风般冷漠无情,也从不过分巴结给他刷礼物的大佬们。所以直播还没开始,粉丝群里都在讨论小然在面对着自己公司大老板的时候会不会一反常态。   结论是,不会。   那些给他刷过几十万礼物的大粉都很了解他桀骜的个性,纷纷私聊他,让他识时务一点,对老板温柔照顾些。   小然心里不情不愿,但基本情商还在。等到了直播时间,他把老板的号拉进房间,开麦咳嗽了两声,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老板好。”   小然心里想着纪总千万别是个耍大牌的,他可伺候不好。他心中忐忑,等着纪总说话,生怕纪总嗯一声就闭麦,让他陷入尴尬。   “终于能和小然在一起打游戏了,我期待这个机会很久了。”叶茯苓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戴着耳机,手里拿着小然的资料:“我先跟直播间的朋友打个招呼。大家好,我是星辰娱乐公司总裁纪司南。其实三年前在小然还打职业比赛的时候我就算他半个粉丝。两年前他刚来到星辰娱乐,直播间还没有这么多观众,现在看他已经成为一名大主播,我也非常感慨。”   “做游戏直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要有出色的技术还需要随时和观众沟通,昼夜颠倒没有节假。不过还请大家放心,公司记得他手伤的情况,也会定期带他去医院检查身体。”   “最后感谢大家能够一直陪伴他,以后也请多多照顾我们小然。”   她刻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瞬间就把自己融入了进来,角色调转飞快。   坐在办公室,在旁边听着的纪司南心里直呼好家伙。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啊。叶茯苓这一套反客为主直接给他惊呆了,他默默看着叶茯苓,开始猜测叶茯苓是不是以前当过红白喜事司仪。   弹幕狂刷“感动”、“格局”。小然本人点下确认键,突然觉得事情好像跟他想得不太一样?   到底谁是直播间的主播啊!他直接词穷了。   那些大粉在开播前曾经给过他一些建议,让他替老板挡挡子弹,给老板让让人头,夸夸老板技术。他听了进去,但自尊让他很难实施这些东西。   双排进入游戏,二人跳伞到城区,开始搜索物资,小然看到了一把好枪,犹豫了一秒还是开麦说道:“纪总,捡这个吧。”   直播间的观众顿时泪目了。孩子长大了!孩子什么时候让过枪啊!   “我不要,我玩得不好。”叶茯苓直接拒绝。   小然愣了一下,把枪捡了起来。他搜了几栋房子,刻意多拿了一些药,等和老板汇合,还没等把药丢出来,就看到老板在游戏里开始扔东西、脱衣服。   “三级头,三级甲都给你,还有子弹!”叶茯苓把好东西都扔到地下:“你把装不下的药给我,我帮你背着。”   小然开始慌了。事情的发展和他想得出入太大了。他本想着老板肯定会放不开,二人一起打游戏,他又要面对敌人又要照顾老板情绪给老板面子,会人累心累。   但现在,放不开的好像是他本人。他顿时压力大了起来,感觉如果不能带老板赢,这得是多大的罪恶。   他一路上和老板一起忐忑前行,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多年技术还在。当听到有枪声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报点。   “敌人在最左边的楼里,我们上去。”小然说出口,顿感后悔。   他在教老板做事?!   “好!”叶茯苓完全没有偶像包袱。   小然松了口气,在心中默念着“让人头”、“让人头”,但本能还是让他一枪爆头解决了对手。   叶茯苓突然大叫:“小然真厉害啊,名不虚传!”   这不是他准备好的台词吗!小然手一抖,放空了一枪。   直播间的弹幕刷的全都是“纪总好宠!”“被纪总圈粉了!”“有人磕既然cp吗?既然cp大旗我举了!”   而整个直播间的气氛在纪总替小然挡了子弹,小然奋力反杀三人,成功活到最后吃鸡的时候到达了巅峰。小然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奖杯,并没有多喜悦,反而有一种荒唐感——他为什么感觉他赢了游戏,输了格局?   直播间的热度一直在上涨,送礼物的人也接连不断。小然头上冒出了汗,他打比赛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紧张。第二把纪总比他死得早很多,他懊恼为什么没有照顾好纪总,就听到纪总开始和他的粉丝互动了。   “我知道小然能带我赢的。”   “哦,你们说小然从没这么细心带过人啊?那我还挺荣幸的。”   “感谢大家的礼物!”   纪总突然代替他开始主持大局了怎么回事?纪总谢起礼物为什么会这么流畅啊!   他的心态从刚开始的“带老板真麻烦”、“不想卑躬屈膝”彻底转变成了“我怎么样才能更有格局一点”、“小丑好像是我自己”。   但他也渐渐发现,和老板打游戏还挺舒服的。纪总既不会给他添麻烦,又不会管他要这要那,只会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帮助,在他失误的时候帮他圆回来。明明纪总才是老板,却能放下面子来帮自己营造节目效果,甘愿衬托自己,小然开始对自己刚开始的想法产生了愧疚。   “纪总,你拿物资吧。你想去哪我护着你一点。”终于,在今天直播结束前最后一把,小然说出了任何嘉宾和他双排时,他都没说过的话。   直播间的弹幕飘满了“磕到了”“磕死我了”“既然cp是真的”。   纪司南坐在一旁,一直在看直播。他想如果是自己和小然双排,他肯定做不到像叶茯苓这样,也永远营造不出这样的节目效果。   而叶茯苓给他的惊喜远不止这些,最后一把打完,她主动提出留在直播间替小然谢礼物。被娱乐公司总裁谢礼物的经历可不多,直播间观众刷得更欢了,满屏的火箭和飞机吸引了很多其他区的观众过来看热闹。   这一夜的直播势必要被剪成视频放在网上流传,纪司南都无法预料,通过一次次不同领域的直播,星辰娱乐和他纪司南的名字会被多少人牢记住。   活动持续两个小时,最后一把游戏结束,直播也结束了。   纪司南明显能听出,小然道别的时候有那么一丝恋恋不舍,和刚开始的不自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他面前的叶茯苓,在游戏麦里非常不舍和小然再见,说着真希望再打一个小时,关闭了游戏后,就开始小声嘟嘟囔囔:“哎呀,真的好累,时间过得真慢啊。”   纪司南:“……”   她真是老变脸大师了。   纪司南还没有退出直播间。虽然直播结束,直播间里依然讨论激烈。纪司南看着弹幕,见很多人都在讨论着小然最后一把的转变。   “最后一把小然也很宠啊!如果小然这么对我我怕是当场就嫁了。”   “被小然这么对待有哪个姐姐会不心动吗!”   “要是我我肯定要开心死了。”   纪司南放下手机,看着坐在老板椅上揉腰嘟嘟囔囔说累的叶茯苓。   虽然说着累,但她看起来确实很开心,满脸都洋溢着笑容。   此时天已经黑了,整个十二层就他们两个人。今天的月亮格外圆,但美中不足的是,天是阴的。   阴天让今晚的夜幕不那么圆满,让纪司南看向天空的时候觉得心里有一丝别扭。   纪司南一向不喜欢电子游戏,觉得虚拟的东西太浪费时间。   他想,打游戏有那么开心吗?就被人带着赢几场游戏就开心了?   “辛苦你了。第一次参与直播还挺顺利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纪司南站起身,从桌子上找出办公室的钥匙,又装作不经意随口问道:“我看弹幕反响不错,开心吗?”   “开心啊。”叶茯苓拿起手机摆弄,想都没想回答道。   纪司南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他还以为她只对赚钱感兴趣呢。   下一秒,叶茯苓对他扬起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计算器:“怎么可能不开心!我发现这比我自己直播还挣钱啊!”   “就这?”纪司南没忍住。   他再看向窗外,突然觉得阴天好像也不错。   哪有那么多可别扭的,阴点正好睡觉。 第二十章 领导吃饭我转桌,领导打牌我……   二人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 纪司南拿起手机,手指划过一家家高级餐厅,先是念了几个餐厅名字, 最后干脆把手机交给叶茯苓:“陆陆去露营, 食堂也关门了, 你想吃什么?”   “要不然我们回家吃吧。”叶茯苓随意看了一眼,那些私房菜馆的价格和菜品都无法引起她的食欲。   “回家?”纪司南愣了一下。   “回你家。”叶茯苓伸手拦了一辆车:“你也请了我几次。今天就用你冰箱里的食物,用你的厨房, 我请你吃顿饭。”   “长见识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请人吃饭的。”   “可能是因为纪总现在头发变长了,见识没跟上。”叶茯苓心情大好,阴阳了一句。   纪司南由她阴阳没说话, 他坐进出租车,回想起自己家里形同虚设的冰箱。他从不买菜,冰箱里的东西是小王每周来他家帮他塞进去是各种饮料、酒和水果。   他猜到叶茯苓并未翻过他家的冰箱。现在她心结解开了, 终于下定决心要动用基础设施不是坏事,纪司南心中存了几份期待,想看她发现冰箱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饭是什么表情,故没有阻拦。   纪总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等到了别墅, 叶茯苓像是主人一样招呼纪司南进来, 纪司南面无表情坐到沙发上,抓起一本书,实际眼睛一直瞟着自信走向厨房的叶茯苓。   几秒静默以后,厨房传出了喊叫声。   “什么都没有?”叶茯苓扒着厨房的门,难以置信看向纪司南:“你平时不吃饭吗?”   “我平常点外卖。王哲有时候也会从家里或食堂带饭给我。”纪司南翘着腿:“我又不会做饭。”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叶茯苓死死抓着门框,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   “我以为所有人请人吃饭都会先做好准备的。”纪司南放下书,心情愉悦扳回一城:“我还记得互换那天, 有人说自己是千层饼,做事十分稳健。是谁说的,我忘记了,大概是黄瑾吧?”   纪总坏心思多着呢。   叶茯苓吃了瘪,偏不信自己弄不出吃的来,又打开冰箱门巡视。她的目光划过晴王葡萄和各种甜瓜,突然也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好像真的没从前那么稳健了。   不对,她还是稳健的。和小然一起直播,她提前调查好了小然最多的粉丝是女友粉和妈妈粉,努力给自己塑造宠然人设,以达到最佳效果。她还调查了小然最近身体状况不好,从前有手伤,卖给观众一大波好感。   但和纪司南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想得东西会比平常少一些。不知道这是因为纪总的钞能力,还是因为纪总无脑不讲理护短的本性,让她面对纪司南时会放松很多,潜意识就没有事事苛求自己想出后路再采取行动。   纪司南并不知道叶茯苓在想什么,他在客厅已经考虑好点什么外卖,就差付款,但左等右等,叶茯苓都没从厨房里出来,厨房里还时不时传出了响动。   他放下手机和书,走进厨房,就看到叶茯苓正切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饺子皮。她把饺子皮切成三份,然后将每份拉长拉成宽面,动作极其麻利。   纪司南才想起来,上次过节王哲在家帮他包饺子,还剩了些饺子皮。   “打脸失败。”叶茯苓把她抻出来的面放到热水里煮:“有的人就是能化腐朽为神奇,把永不放弃终有奇迹打在公屏上。”   “谁想打脸了?”纪司南可不想让她扣锅。   “我忘记了,大概是黄瑾吧?”叶茯苓笑眯眯,嘴里一点都不肯吃亏。   纪司南退出了外卖软件,饶有兴趣见她用热油浇在放在碗底的芝麻、辣椒面、鸡精等调味料上,将煮好的面放入碗里,又放了耗油等其他调料,最后还加了些雪碧。   他家里是有各种调味料的,只不过那些瓶瓶罐罐平时都没有人打开。难得他的厨房里有了人烟气,他望过去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叶茯苓把她做的油泼面端上饭桌,纪司南挑了一筷子尝。挑剔如他,竟然觉得这面比他总是叫的一百多一碗的豪华鱼汤面要好吃一些。   “我还没有跟你说,那天在你家,我翻自己钱包的时候翻到了一个护身符。看着护身符我想起了从前去泰国的时候,见镶婆祖的事。”纪司南一边吃面,一边把从前在泰国的经历给叶茯苓讲了。   “远离水,远离电。这么巧?”叶茯苓听到最后,饭都忘了吃:“那你联系她没有?”   “我让王哲去联系了,你没发现他今天一天都没在公司吗?”纪司南说道。   叶茯苓听到这个消息,明显开心了许多,但她又怕最后一场空,强忍着不报希望。她好奇问道:“这个镶婆祖这么灵?”   “遇到不理解的事,总要敬畏。谁能想到人和人之间会发生互换这种荒唐事呢?”纪司南吃完最后一根面,把碗放到厨房的洗碗机里:“说不定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要去泰国了。”   叶茯苓看到了换回来的希望,这段时间的担心减轻了一半。她心里好奇,从手机上查镶婆祖的信息,在知乎上看故事看得正起劲,突然收到了李奇的电话。   “他打什么电话!”叶茯苓看到这段,正是镶婆祖替泰国王室驱小鬼,那回答写得及其生动,让叶茯苓感觉自己在看恐怖小说。手中突然的震动让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瞬间从脚颤栗到了头顶。   “谁?”纪司南刚把碗从洗碗机里拿出来。   “李奇。”叶茯苓跑到纪司南身边:“这个点他打什么电话?”   纪司南把手机接了过来,按下接听键:“喂?”   “茯苓,上次我说我带你认识几个大佬,你答应我了还记得吗?想通了?想通了你就来盛世华堂,约的是半个小时之后,等你。”李奇的嗓子像是被刀片划过,嗓音极其喑哑难听。   叶茯苓听得云里雾里,她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从纪司南手里抢回自己的手机:“这是怎么回事?你答应他去喝酒?”   “是我们刚换第二天的事。怎么了?”纪司南回想了一下:“他说给你介绍圈子里的大老板,机会难得。我就应下来了。”   “不是,哎!你以为是你们圈子里,互相介绍老板呢?”叶茯苓让他气得有些磕巴。   “认识一些朋友对于艺人来说不是好事吗?”纪司南反问她。   叶茯苓沉默了。她很想给纪司南一拳,她想了半天,想了一句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的话:“有时候感觉和纪总交流比和我家陆陆交流困难多了。”   纪司南:“......”   “你知道黄瑾为什么粉丝没有我高,却敢跟我抢礼服,跟我抢广告,天天跟我挑衅吗?”叶茯苓决定给他上一课:“那是因为她和李奇的关系好。她为什么和李奇关系好呢?是因为李奇和老板喝酒的时候,她会随叫随到。纪总你听懂了吗?”   叶茯苓尽量不说得那样直白,却见纪司南摇了摇头。   “这就像是在娱乐圈里,导演制片人们喝酒,会喊年轻的女演员来陪。”叶茯苓冷笑一声:“这就是这个圈子里职场酒桌文化。你觉得李奇是业务能力强才拉到那么多的商单的吗?他在公司三年,像是坐火箭一样升职,手里大把的资源,无数交好的老板。你猜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些老板喜欢什么,他就能给他们什么,仅此而已。”   纪司南的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的脸色实在是骇人,浑身带着怒气。完全不像是刚才坐在饭桌前同叶茯苓拌嘴的人:“还有这种事情?”   “倒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叶茯苓把话拉回来了一些:“有些人愿意走这条路,李奇就给她机会。不愿意的,就少些机会受些冷待而已。”   “反了他了。”纪司南直接拿起自己的手机,找到了人事的电话,就要拨过去。   “哎,你等会。”叶茯苓没想到他的反应这样激烈。她虽然讨厌李奇不是一天两天,恨不得他马上就混蛋,但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让纪司南做了上头的决定。   万一他后悔了怎么办?她可承担不起这份罪过。   叶茯苓从来都不相信两个阶级的人能够互相理解这件事。人都是利己动物,第一时间都会想着自己的利益。她一边拦着纪司南的手,一边带了几分试探的心,故意说道:“业内这种情况才是常情。从老板的角度来说,李奇每天陪老板喝酒会给公司带来利益。如果单纯讲利益,他还是工作不分时间的劳模呢。”   纪司南看了她一眼,好像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放手。”   “你跟我凶什么,我又不是李奇。”叶茯苓瞪了回去:“你可想好了,他跳槽去你哪个对家公司可都有人要他,而且他会带着无数资源走。”   她说着阴阳怪气的反话,实际心里很满意纪司南的反应,纪司南的坚定并没有让她感觉失望。说实话,如果没有这次互换,她可能赚完最后一笔钱已经跳槽走人了。刚好和星辰签的合约刚好快到期,她甚至都已经联系了欢娱娱乐负责直播艺人的高层。   “笑话。”纪司南语气中透露出不屑:“如果星辰是依靠潜规则,依靠损害自己艺人的利益才站在现在这个位置,这个位置不站也罢。空中楼阁迟早会塌,星辰只会摔得更惨。”   叶茯苓心头一暖,放开了拉着他的手。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纪司南迟迟没有按下拨号,反而定在那里不知道再想什么。   他这么快就后悔了?叶茯苓心跳漏了一拍,不肯错过纪司南表情的微小改变。   “不行。”纪司南突然又放下手机。   大起大落让叶茯苓有些转不过弯,她来不及切换失望和欣慰,差点咬到舌头。   “今天没必要爽约。”他说道。   ......   李奇并没有对叶茯苓报多大希望。他做好了叶茯苓根本不会来的准备,还多叫了一个新和公司签约的艺人。   他想,自己应该往好了想,说不定叶茯苓是真的想通了,愿意来讨好他呢?一年都没驯服的野马可能会在今天对他俯首称臣,这让他对酒局多了几分期待。他相信,只要叶茯苓在酒桌上喝下第一杯酒,他对她的优待和帮扶就能让她喝下第二杯、第三杯。   李奇一直相信,没有什么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如果有,那就是价格没加到位,或者被社会毒打得还不够。   离约定好的时间越来越近,李奇对叶茯苓会来的希望值越降越低,等所有客人都到了大家就要开始点菜,叶茯苓也没来。他刚要恼怒给放他鸽子的叶茯苓再记上一笔,包厢外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她还是那么好看,那么有灵气,就像是他第一次在公司的办公室里见到她一样。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新人主播,连粉丝基础都没有,但她就是敢坐在办公室里一条条看完所有合同条例,目光果敢又澄澈,问出她所有疑惑的问题。   “小叶!”李奇又是欣慰又是感动。   纪司南看到了他,但并没有回应他的招呼。他自顾自走到李奇请的老板面前,指着最好的包间主座:“我想坐这里,你可以起来吗。”   李奇:“!”   他冷汗顺着后脖颈流过脊梁骨,忙对着老板解释:“她一向喜欢开玩笑!”   那老板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作陪,可能是觉得新奇也可能是被好看的脸所吸引,笑了一下还真配合起身,坐到了李奇旁边:“没事,女士优先。”   纪司南毫不客气坐了下来,拿起菜单张口点了八个最贵的菜。   这时,包厢的气氛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大家都想和李奇进行眼神沟通,问他请来的到底是作陪还是来砸场子的,但是李奇哪有时间和别人进行眼神沟通,他魂都要没了。   纪司南点完了菜,直接拿起桌子上一瓶打开的啤酒,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走到李奇面前:“我来迟了,敬你一杯。”   李奇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将信将疑拿起了杯子。当两个杯子就快要碰上的时候,纪司南突然用另一只手将李奇的酒杯直接压到桌子上。李奇酒杯碰撞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动,所有人都没说话,惊恐看着这一幕。   纪司南一边按着李奇的杯,一边举起自己的杯,径直撞到了李奇的额头上。伴随着李奇的大叫声,包厢里一片混乱。   纪司南玻璃杯里的啤酒因撞击在杯中晃荡,他喝了一口,面色不善:“李经理。”   “祝你离职快乐。” 第二十一章 没有人比李奇更懂小丑!……   夜色融融, 遮掩着月亮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盛世华堂门口,戴着白手套的泊车小哥向不远的胡同里张望,心存警惕。   他注意到一辆出租车停在街角处已经十分钟了。那辆车亮着有客的牌子迟迟不走, 一个男人还时不时从后座的窗户里探头, 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出租车内, 司机等得有些焦躁,他回头看了一眼西装革履的男人:“你说的人还能出来吗?”   “能。放心吧,我们说好的按分钟加钱。”叶茯苓的手不停搓着表带, 又向往眺望一眼。   下一秒,她看到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的几个保安纷纷向大厅里面张望,看样子里面应该是发生了什么骚动。   “来了来了。”叶茯苓也激动起来。   一个灵巧身影像一阵风,推开阻挡着的人群, 跌跌撞撞从大厅跑了出来。那人提着大衣下摆,不言不语表情也不见慌乱,直奔出租车而来。   “嘿!你给我站住!”跟在那人身后的, 是个捂着自己额头的男人。他衣着凌乱,表情狰狞,不是别人正是星辰娱乐负责网络艺人的经理李奇。李奇身旁的男男女女都试图拦着他,但那些人都神情尴尬, 看样子非常后悔出席这次的饭局。   “叶茯苓你疯了!”李奇追不上人终于停了下来, 在众人的阻拦中,哆哆嗦嗦拿出自己的手机:“我让你明天就从这个圈子里滚蛋!”   他不知道那个提着大衣跑的,才是能让他从公司滚蛋的人。   真正的叶茯苓看着李奇的丑态心头正爽,她把车门打开,等纪司南窜上了车,忙指挥司机:“师傅开车!”   司机踩下油门,望着后车镜里气质不凡的一男一女, 瞬间脑补了一出好戏——莫不是现代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祝英台拒绝了包办婚姻,和家族决裂与心爱之人私奔。二人放弃一切,打了个计程车绝迹江湖。   “你们这是?”司机好奇问道。   “没事。”纪司南从不和陌生人多说废话。   叶茯苓还想解释两句,见他已经回答了,注意力便转移到发生的事上:“你把他怎么了?”   “我进屋先把老板赶走了,然后把最贵的菜点了一遍,最后......”纪司南简略讲述了一遍发生的事。   叶茯苓一边脑补一边笑,捂着肚子缩在座位里。   司机支着耳朵听,觉得后背有点凉。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这马文才是有多惨啊?   “再讲一次再讲一次,就你打他那段。”叶茯苓歪着头,笑出眼泪。   “我把他的杯子按到桌子上,然后举起我的杯子。”纪司南真的耐心讲了一次,他举起自己的拳头当做酒杯,轻轻敲在了叶茯苓的额头上,还配了音:“咚。”   叶茯苓再次笑起来:“想不到,想不到,这谁想得到啊?”   纪司南听她重复着想不到,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如果他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了这件事,他会做出这样的行动吗?如果是黄瑾或者公司其他艺人告诉他李奇的所作所为,他肯定会愤怒,会毫不留情让李奇离开公司,但肯定不至于闹得如此荒唐。   他冲到盛世华堂,有百分之五十的意图在于想让这件事在李奇交好的那些老板中传播开,让他们对于李奇的下次邀约产生心理阴影,给李奇个教训。有百分之二十是恨李奇瞒上欺下,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原因,他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   纪司南怔了一下,还没等细想,就听到叶茯苓说道:“反正陆陆也不在家,要不你直接在别墅睡吧,不是有很多客房吗?”   纪司南毫不犹豫点头。他埋怨自己怎么早没想到陆陆出去郊游他可以回家睡觉。他终于可以睡回高级床垫了。   坐在前面的司机眉头一皱,通过后视镜又看了一下二人。他多年的社会经验告诉他,这个男人一定有坏心思!笑话,男人约女人去住处睡,还能没有坏心思吗!   客房?鬼才信客房!   正义感从心中油然而生,司机拧开交通广播,调到了午夜情感剧场,试图用里面的被渣男抛弃的悲情故事让车后座的姑娘提高警惕,但车后座的姑娘好像并没有反应。   等终于到了别墅,司机收了钱,终究觉得应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见男人已经下车,轻咳一声,用很神秘的声音向车后座说道:“姑娘,你多多注意。”   纪司南:“?”   回到别墅以后,纪司南直接发短信给人事部经理,让李奇在一周之内把工作交接给周桓。他看着叶茯苓不等李奇打电话给她,干脆利落直接将其拉黑了,也学着样子把李奇的电话加入黑名单。   他很轻松就能想象到,李奇给宴请的老板赔罪后,怒气冲冲想着要如何开除叶茯苓,结果收到人事打来的电话时是什么表情。那时李奇肯定第一反应是找叶茯苓,发现找不到后就会想办法找自己问情况。   当他发现这两个电话一个都打不通,怕是会直接气晕过去。   纪司南躺在客房的进口乳胶床垫上,猜明天李奇说不定会直接冲到十二楼要个说法。他盯着天花板,感受着身下床垫的高弹性,却没有体验到久违的舒适。他没有立即进入甜蜜梦乡,反而睡前辗转反侧,频频想到不久前才与他磨合好的豌豆公主之床。   夜半,纪司南爬起来起来上了个厕所,他半闭着眼睛在黑暗中迷迷糊糊走着他熟悉的路线,推开房门回到床上。   他躺倒被子里,再次睡了过去,并没有感觉到旁边有人狠狠扯了一下被子。   ......   叶茯苓早上醒来时,胸口像是被压了块石头。她喘气困难,拧着眉头睁开眼,把横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扔到一旁,准备起来洗漱去公司。   等等,什么手臂?   叶茯苓侧过头,就看到昨晚在大床上睡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纪总!”叶茯苓推搡了一下身边的人,感觉自己的心脏病要被吓犯了。   纪司南抬起眼皮,看到眼前这一切,一个翻身差点从床上直接滚下去。   去公司的路上,二人好像被贴了封条的两个布娃娃,无精打采坐在车上,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虽然互换后,二人睡了彼此的床,扮演着彼此的角色,操控着彼此的身体。   但是睡到一起这种事,怎么想怎么诡异尴尬。   “昨晚是因为——”纪司南刚开口。   叶茯苓用一根手指横在自己的嘴上,示意他禁声:“是意外,不提我们忘得更快。”   纪司南:“......”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能不能不像什么都发生了一样!纪司南回忆起昨晚在车上,司机最后对他说得意味深长的那句话,突然觉得那个司机颇有去当预言家的潜质,到泰国找镶婆祖是一个好的选择。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公司大厅,还不等走到电梯前,前台几个小姑娘聊天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说了吗?十楼的李经理和人事摔东西讨说法,现在正闹着呢!”   “七点多就开闹了,还打电话把在昌州的网红博主全都叫来了,嚷嚷着上面那位处事不公,他为公司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事最后闹了个卸磨杀驴的下场。”   “还说,还说纪总和一个美妆博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纪司南和叶茯苓对视一眼,并没有上前阻止前台的讨论。   十层确实已经乱成了一团。李奇并没有乖乖听从人事安排进行交接,反而决定鱼死网破放手一搏。他面前是被他以谈工作为由叫来的、现在在昌州市的公司艺人们。主播、网红们的生物钟和常人不太一样,大家本来都满脸晦气,不知为何领导要这时候叫他们谈事,但围在一起听李奇大呼小叫后,也都精神起来。   “我昨晚辛辛苦苦去陪客户,为的是给在场大家争取资源,我对公司的贡献这么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叶茯苓搅了我的局,得罪了客户就跑,我还没等汇报,人事一个电话给我打过来让我离职。世上有这个道理吗?”李奇说道动情处,还跺了两下脚。   “叶茯苓伤害的是圈子里的客户对星辰娱乐主播的印象!伤害的是你们的利益!我个人倒是无所谓,但你们想过没有,纪总为了一个人牺牲了你们这么多人的发展,星辰真的值得大家留下来吗?”李奇竭尽全力煽动着大家的情绪。   “我已经为大家做得够多了。”李奇掏出一张纸,贴在白板上给大家看:“这是大家下个季度的商单。”   他拿出黑笔,把其中一些广告重重划去:“大家的钱,没了。不要怨我,这和我没有关系。你们要找,就去找纪总要个说法吧。”   人群里,一个女人看着自己的商务被连划两条,率先开口:“要不然,我们去问问纪总?”   网红主播们面面相觑,几秒中后,挑头的女人得到了大家的呼应:“我们就问问怎么回事,要去大家一起去。”   李奇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心里舒服了很多,努力隐藏着眼里的狡诈。当他看着那么多人一起走向电梯间,一把拉住了走在后面的黄瑾。   “我离职去硕石娱乐那边,你直接跟我走吧,我给你安排。”李奇对黄瑾说道。他还没有走,就开始想着从星辰带人过去,好和新公司谈他的待遇条件了。   黄瑾虽然有些傻,但也没傻得那样彻底。她知道李奇是什么人,对他的话将信将疑:“行,我先跟他们去上面看看。”   黄瑾推开李奇,跟上大部队,挤上前往十二层的电梯。他们人实在是不少,电梯被塞得满满当当,刚才率先提出上楼找纪总的女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大家往里走走,小然还在外面。”   黄瑾这才注意到,一个二十岁出头,穿着白色运动装戴着鸭舌帽的青年嚼着口香糖,并没有登上电梯。   “我不去。”小然双手揣兜:“我相信纪总有他的道理,早晚会给我们解释的,我等着。”   电梯门缓缓关上,黄瑾感觉自己被关到了一盒沙丁鱼罐头里,呼吸困难。等电梯门再开启,她狠狠呼吸了两大口新鲜的空气,才和其他人一起到走总裁办公室门前。   到了地方,大家又都不肯敲门。黄瑾咬咬牙,率先转动门把手,还没等发力,门被里面的人一下子拉开。她重心顿失,差点脸扑地毯,站稳了看到纪总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正等着大家的到来。   “纪总,我们听说您把李经理免职了。”   “我们下个季度商务直接少了一半。”   “这事关我们的提成...”   大家七嘴八舌,又不想做出头鸟,又想保全自己的商务。   叶茯苓看着乱糟糟的场面,按下遥控器。她身后的小幕布自动放了下来,有人在另一边帮她打开投影,一张张照片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我收到了一些照片和录音。”叶茯苓看向幕布,那些东西其实是她意识到李奇滥用职场职权后,历经一年时间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她本想离开星辰后,找机会把这些东西放到网上,没想到现在正好用上。   “他是你们的顶头上司,比起我,你们对他更了解吧?”叶茯苓不断切换着她收集的东西,看着一些女网红低下头不说话了,其中就包括黄瑾。   “李奇的事是我知道的太晚了,我给大家道歉。”叶茯苓的语气很平缓。   “我知道大家为什么来找我。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想要获得就要付出代价,在这个社会上是正常的事,这是社会的法则;会有些人觉得这个行业里大家都在这么做,我们清高孤傲是在自掘坟墓。”叶茯苓顿了顿:“但错的就是错的。”   “娱乐公司本就应该负责让更多的人看到你们的坚持和创意,将大家的才华变现。给大家联系商务是公司的职责。如果要你们去做出更多的牺牲来换取本该就属于大家的东西,那还谈什么公平?公司还配大家信任吗?”   最后这两段话并不是叶茯苓发挥的茶艺,而是纪司南交代她的话。叶茯苓说出口后,突然对纪司南张口闭口的格局有了一点别样的体会。   她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一个又骄傲又直男的人,能够从无到有建立起星辰娱乐,并让其在业界占据一席之地。   那些网红主播们再次陷入沉默,等了好久,有人开口。   “我信纪总。”   “我回去了,一会还有直播。”   “嗨,不就是几个商单吗?”   有人更是想偷偷从办公室里退出去,当做自己从来没来过。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小西装,把头发扎起,格外有气质的女人:“大家等等,我想说两句话。”   她清亮的声音把大家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叶茯苓也傻眼了,她见大家不注意,对着无线耳机小声问:“你安排新环节了?”   “没有啊。”耳机里,纪司南的声音同样迷惑。   “纪总,是我。您还记得您和我说过的题材吗?我照做了几个,前些天侥幸上了次热搜。我昨天和公司签约了,想着今天来见您,好好感谢您一下,刚好撞上了这个事情。”女人走上前,叶茯苓一下子认出她是曾经坐着凯迪拉克来接她购物的万都城的张小姐。   那些网红主播都是老冲浪选手,大家靠着流量吃饭,自然格外关注互联网上的新鲜事。他们也都想起来张小姐是谁——几天前,一个用小视频介绍万都城黑卡会员、专柜特权和奢饰品的专属导购突然火了起来。她的视频从网上飞速传播,引起了大家对有钱人生活的讨论。   这个题材很新鲜,她的账号不可替代,粉丝疯狂增加,让无数人眼红不已。   这个张小姐竟然这么果断就辞职,然后加入了星辰娱乐?其他主播开始交头接耳。   “张小姐,我就说你做这个题材会火。”叶茯苓有点诧异,但真心替她高兴。   “是的。其实我来这个领域尝试心情很忐忑。”张小姐的目光从其他人脸上扫过去:“但听到今天这番话,我就知道我的决定没有错。”   “我离职前,把这些事情都和我们邵总说了,他支持我的决定。”张小姐的声音不卑不亢:“而且他说,他从我的视频看到了纪总的远见和能力。”   “他托我转告纪总,万都汇马上要开展线上带货,他只愿意和星辰一家合作。”   偷偷潜上十二层,躲在众人后面,想看热闹的李奇脸色苍白。他咬着自己嘴上的死皮,看着那些主播网红们眼里都燃起喜悦的光,纷纷围到纪总身边开始大肆拍马屁,心如死灰。   万都汇是全国最有名的连锁商场之一,这一个合作就够让公司的业绩在今年翻上两翻。星辰拿到了万都汇的合作,他交好那些小老板离开,对于公司来说又算得上什么?   他的算盘,全都打空了。 第二十二章 绿茶之祖   纪司南戴着无线耳机坐在走廊的长凳上, 一直听着叶茯苓那边的动静。走廊里人来人往,他低着头努力不错过办公室里任何的响动。   当张小姐的声音刚从耳机里出现,他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岔子, 但那番话落地, 所有人都因为万都城的合作开始欢呼雀跃, 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突然想到了和叶茯苓身体互换那天。叶茯苓穿着白色的大裙子跌下水池,他跳下水去捞人,在水下, 她白色的裙摆完全炸开,让她看上去像是条白色的锦鲤。而后二人互换,叶茯苓真的成了锦鲤,带给了星辰娱乐无数的好运。   挖墙脚计划成功, 周桓和硕石解约跳槽;误打误撞弄出来百万粉丝主播扶持计划,只进行了两期就让公司声望大大提升;铲除了李奇这个毒瘤;拿到了万都城的商业带货合作。   就在他在感慨短短这段时间发生了如此多事情的时候,耳机里嘈杂的欢呼声突然断了一下, 纪司南拿起手机,看到一条刚收到的、来自他父亲的短信。   “小怀在人民医院,下午需要人照顾一下。你能来吗?”   若是平常纪司南肯定第一时间回话,但现在能不能去还是要和叶茯苓商量的。他从长椅站起来, 坐电梯上到十二楼。办公室的门敞开着, 屋子内人声嘈杂,他在电梯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在门外鬼鬼祟祟的的李奇。李奇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无意识咬着嘴唇的死皮。他的嘴唇被咬得渗出血来,看上去甚是恐怖。   李奇不停按着手机,没过一会儿黄瑾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纪司南好奇这两个人要做什么,躲到电梯旁边的大青花瓷瓶后没吱声。   “我记得你合约还有几天,到期跟我去硕石。”李奇有些急了, 再次重复想带黄瑾走的想法。   他原本是不急的,还想着能通过闹事,多煽动走几个主播到硕石娱乐。他带的人越多,功劳越大,拿到的待遇肯定也越好。但他没想到天不助他,现在只能保全一个是一个。   “这...”黄瑾为难地看着他。   “我能保你在那边立柱脚。要不然我走了,你还想在这出头?你肯定事事都被叶茯苓压上一头。”李奇极力煽动她。   “我不走。”黄瑾咬咬牙:“压就压。万都城带货随便分我一杯羹,我今年就不知道能挣多少钱,我不跟你走。”   李奇没想到就连黄瑾都不跟他走,气急:“我以前帮了你多少你都忘了?你不怕我走之前都给你抖出来?”   黄瑾见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想拉她下水,目光也狠厉了:“你当我手里就没有你把柄吗?”   话不投机,二人把什么陈年旧事都甩了出来。狗咬狗一嘴毛,黄瑾和李奇压低声音你埋怨我我埋怨你,最后竟然动起了手。   躲在花瓶后的纪司南在二人互相揭底的时候就打开了录音,他录了一小段后外面声音渐小,纪司南探出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个人相互拉扯着进入楼梯间,李奇的脸上似乎还有一道血印。   他从前可不会做这种偷着录音的事,纪司南自己都没发现,他行事方式或多或少被叶茯苓影响到了。   和办公室门外的气氛不同,办公室里热热闹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期待发大财的笑容。叶茯苓在三四十人的包围下丝毫不慌张,她能叫得上每一个网红的名字,还顺便借机会和那些有百万粉丝的主播商量下次一起直播的时间。   “纪总,下一个是我,下一个是我,我已经等好久了。”   “我把和您一起直播的策划案都已经写出来了!”   “我发动了粉丝投票,让他们决定我和您一起直播时的具体流程,观众兴趣可高了。”   纪司南的办公室难得这样热闹,热闹得有些过分了。整体画面就好像是宫中妃嫔围着皇上,争风吃醋,抢夺着皇上宠爱。被围在中间的皇上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还能顾及到每个人的情绪。   然而,皇上的耳麦中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下次再和他们聊吧,我这有点急事找你。”   叶茯苓面不改色:“大家今天先回去,我还有点事。下一次和谁一起直播我会让人提前通知大家。”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张小姐。她顺手把门关上,恰好看到逆着人群而来的纪司南。   张小姐立刻想起了她曾见过这个女人——纪总曾带她来万都城购买YL礼盒,甚至肯为了给她弄到礼盒搭上人情。这两个人的关系,显然并不那么简单。   自觉知晓一切的张小姐暧昧地对着纪司南笑了一下,把纪司南笑得心头发毛,怀疑自己的脸上粘了什么东西。   “我脸上粘东西了?”纪司南进了办公室,摘掉了耳机。   “没有啊。”叶茯苓站起来仔细看了看:“有什么急事?”   “我父亲刚才给我发短信,我继母带来的儿子住院了,让我去医院看看。”   叶茯苓挑起眉,努力消化着“继母的儿子”是什么意思。她从未听纪司南提到过他的家庭,纪司南的别墅里只住着他自己,他的卧室里也没有任何家人的合照。   “是你弟弟吗?我没听你说起过你有弟弟。”   “我没有弟弟。是和我父亲再婚的人带来的儿子。”纪司南的语气很是冷淡。   “不叫弟弟,那怎么称呼啊?”   “你就叫他小怀。一年前他来我家就改了名字,叫纪怀。”   叶茯苓觉得这个名字很怪,她问起纪怀具体多大年纪和为什么住院,纪司南通通答不上,就好像这人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叶茯苓能感觉到,纪司南和他家人的关系,似乎不是特别好。这种事情多问了很尴尬,叶茯苓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没有见过你的家人,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我恐怕做不到。”   即使她再擅长左右逢源,她也没办法独自在纪司南的家人面前扮演他,她要是有这本事,早就进军好莱坞了。   叶茯苓想到了那天直播品牌方给她打电话,她灵机一动说自己是叶茯苓助理的事:“哎,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医院,只要说你是我秘书就好了。”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纪司南点头对她表示认可。   “但你现在不太像。”叶茯苓拨通了张小姐刚给她留的电话号。   张小姐还没走远,就被叫回了总裁办公室。她看着办公室中的两人,犹豫问道:“纪总,找我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把他打扮得更像是秘书一点?”叶茯苓指着站在一旁的纪司南。她擅长的是化妆,搭配职业装这件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员来比较好。   这是做什么?张小姐感觉有点尴尬,似乎一不小心窥探了到了别人不得了的秘密。难道说...纪总还有这个癖好?!   但新老板既然已经发话,张小姐跑到公司十楼服装师那里借了一身像模像样的女士正装,找了个眼镜,又动手帮纪司南盘了个头发。   叶茯苓一边学习,一边暗自点头。这套装扮和纪司南独有的气质很匹配,有冷淡贴身女秘书内味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叶茯苓向他要了一下他家庭合照,做万全准备。纪司南找了很久,终于从别人的朋友圈里找到一张合照。照片里,和纪司南气质相似的男人不苟言笑,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很是虚弱地倚着他,就好像是一只不会飞翔的金丝雀。女人的旁边站着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十七八岁,表情是那样的不耐烦,看上去非常的叛逆。   叶茯苓和纪司南确认了一下,照片上的女人是纪司南父亲一年前新娶的妻子,少年是女人嫁过来时带过来的、现在正在医院里的小怀。   叶茯苓看出他好像不太想提起这些事情,也不自找没趣,二人到了医院门口,从车上下来,纪司南像约定好的一样,一直走在叶茯苓身后,进入了秘书角色。   刚进入医院大门,叶茯苓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让一让!”   一个抱着自家孩子向急诊处跑的男人险些撞到她,叶茯苓侧身躲了过去,然而后背却撞上了别人。   “哎呦。”微弱又婉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   叶茯苓回头,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吊带裙子,慢慢蹲了下来。   姑娘抬起头和她对视,目光楚楚可怜。她的肩带恰好滑落,露出了一小块白皙细嫩的皮肤。   “你没事吧?”叶茯苓问道,但并没有进一步上前搀扶姑娘的意思。   跟在叶茯苓身后的纪司南更不会主动去扶陌生姑娘,就见这三个人,两个站着一个蹲着,僵持了半分钟。   最后还是姑娘自己一瘸一拐站了起来,把挡在脸前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姣好的面容。姑娘看起来非常清纯,普通人肯定会觉得她根本就没化妆,但叶茯苓就是干这个的,她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带着小心机的淡妆。淡妆整体营造出一种未化妆的感觉,但其实除了有腮红提气质,口红色号也是精心挑选的,看上去就像是天然唇色。   “摔到哪里了吗?”叶茯苓问道。   “没事,不用放在心上。”姑娘说完就想离开,刚走一步,突然又哎呦了一声。   她的鞋卡扣断裂了。   姑娘拖着那只坏鞋,为难地看着叶茯苓:“您好,请问你们是来看病的还是来看病人的?”   “看病人的。”   “我也是来看病人的,但是我这个鞋坏掉了,这样子实在是没有办法走到楼上。您能不能帮我一下?”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叶茯苓饶有兴趣看着她。   “我手机没有电了。”姑娘拿起自己的手机,按了几下,屏幕确实没有亮起来:“我本想到了病房充电的。你能不能带我去隔壁那条街?那里有一个鞋店,我随便买一双鞋,您帮我付一下款,然后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等我手机有电了我就把钱转还给你,我不是骗子,我可以压我的身份证给你。”   纪司南觉得这个方案还挺合理的。而且既然是因为相撞,她的鞋才坏掉,讲道理肯定不能就这么扔下别人。   “你走路也不方便,我们去给你买。”叶茯苓指了一下旁边的花坛:“你先坐一下。”   “太麻烦了,多谢你!”   叶茯苓问明白她什么鞋号,有什么要求,让她等候一会。   二人走过马路,叶茯苓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姑娘在花坛上老老实实坐着,她才对纪司南说道:“纪总,你好像被人盯上了。”   “嗯?”纪司南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那个姑娘鞋上应该做了手脚。没碰到她前,她鞋就是坏的。”   “你这话怎么说?”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们撞上,她鞋就坏了,手机也恰好没电了。”   纪司南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别把别人想这么坏吧。照你这么说那个抱着孩子差点撞到你的人也是托?”   “不是。但是我进门的时候明明注意过我右边是没有人的。突然撞到别人本来就很奇怪。而且还有一些小细节,让我觉得很巧合。”   “我以前在还没做美妆的时候,也想过靠博人眼球的方式一夜爆火,还曾经做过一系列如何才能成功的泡男人的视频。发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响,后来当我的美妆视频火了,账号有了更多人看,那些古老的视频才被大家翻了出来,一直在网上流传着。”   “我太懂这些手段了。偶然的邂逅,不经意之间露出自己的肩膀,用各种借口制造联系——最常用的就是手机没电了,帮我买一个什么东西等我充上电就转钱给你,这样就可以很轻松自然加上微信。”   “你是不是想多了?”纪司南听得云里雾里。   叶茯苓走进品牌店,随便按照姑娘说的鞋码给挑了一双鞋付款:“那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不赌,跟你打赌我就没赢过。”纪司南警惕地看着叶茯苓。   “你还挺识时务的。”叶茯苓笑着说道:“没关系。你看不出这种手段很正常,毕竟你是一个直男。那你猜猜我刚才说的,不经意露肩膀的撩人手段,在绿茶圈里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纪司南极其认真想了一会儿。他真的想不出来这应该叫什么名字。   而且这还有名字的吗?谁会无聊到给这种东西起名字啊!   “老,肩,巨,滑。”叶茯苓一字一顿:“这还是当初我总结出来的名字,多次被评为全网斩获直男的最佳手段之一。”   纪司南:“?” 第二十三章 现在总裁流行用粉色头像?……   叶茯苓和纪司南拎着那双鞋回到医院门口, 姑娘还坐在花坛旁等待,并没有丝毫焦虑不安,甚至还带着笑容, 就好像是凹造型的模特。   叶茯苓把鞋递给她, 她连连道谢, 然后脸上带着几分娇羞,脱下自己原本的鞋子。她换鞋的姿势很是优雅,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叶茯苓就静静看着她表演,并用专业的角度来评判细节是否到位。   娇羞加分,慢动作加分。   换完鞋直接用手撩头发扣分!能不能专业一点!   “您能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吗?我手机充上电后就把钱转给您。”姑娘从包里拿出纸笔。   “不用了。”叶茯苓想看她如何应对。   “那您去医院哪层?这里面分好几个楼,我对这熟, 带您过去吧。”姑娘换上鞋后,还不肯放弃。   “我也熟。”叶茯苓说完,没有丝毫留恋抬脚就走。   纪司南还在看戏, 满脑袋都是“老肩巨滑”,他获取了不得了的知识点,要好好消化才行。此时见叶茯苓不再和姑娘纠缠,忙跟上她的脚步。   “我还真没见过你对不熟悉的人态度这么差。”纪司南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叶茯苓:“平常看你对谁都亲切和蔼。”   “我不喜欢别人算计我。”叶茯苓从包里拿出了口罩, 自己戴上一个, 递给纪司南一个:“我们去买鞋短短的时间里,她竟然还补了个妆,你说她是不是拿我当瞎子?”   纪司南犹豫了一下:“她化妆了?”   真瞎子不用别人指认,自己就浮出了水面。   叶茯苓看他乐,摇了摇头:“我们做个采访。刚才的事你都在旁边看着呢,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扶着她去买鞋, 然后和她交换联系方式?”   “会。”纪司南说道:“既然是我撞了人,让别人陷入麻烦,我理所应当负责。如果她坚持要给我钱,我也会留下联系方式,照顾别人的自尊心。”   他回答得这样果断又官方,让叶茯苓觉得索然无味:“那你看到她露出的肩膀,还有她换鞋时半遮半掩的小动作有没有觉得很心动?你觉得她的打扮有没有清纯可人的感觉?她没有在意被撞还对我们的帮助表示感谢你有没有觉得她大方稳重?”   面对叶茯苓的连连发问,纪司南只觉得头疼:“我没注意她的打扮和动作,我又不认得她。而且这难道不是一个正常的理智的人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好一个钢铁直男。怪不得坊间传言纪总不行。   叶茯苓给他竖起大拇指:“你的不注重细节毁了别人好多温柔。”   住院部在十一楼,二人乘电梯上楼,找到了病房。病房是一个豪华单间,叶茯苓从门上的玻璃板望过去,见一个身穿淡黄色旗袍、娴静柔弱的女人坐在床边,正对着打吊瓶的少年不知道嘱咐着什么。   为什么来医院看病人要穿旗袍呢?叶茯苓觉得有点奇怪。   “进去吧,就是他们。”纪司南见到女人的穿着,心头发堵,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穿旗袍的女人听到门有响动,见到来者,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司南你来了。”   然后她才看到了跟进来的小秘书,敛起了笑容:“这是......”   “我的秘书。”叶茯苓对她点了点头,找了个椅子坐下:“你叫她小叶就行。”   女人眼里多了几分警惕,但很快把目光移开,开始拉着叶茯苓嘘寒问暖,句句都是贴心窝的关怀,就好像这才是她打着吊瓶需要人照顾的儿子。   叶茯苓周旋着,看到门再次被人推开。   “姑姑,我弟弟怎么样了?”   叶茯苓抬起头,老肩巨滑站在门口。二人对视,老肩巨滑又惊又喜:“是你?”   好做作的演技。   “你们认识?”女人问道。   “刚认识的。”老肩巨滑把在医院门口发生的事匆匆忙忙讲了一遍,然后走到叶茯苓面前伸出手:“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我叫林楚希,你可以叫我楚楚,叫希希就太别扭了。”   叶茯苓配合她表演,笑了那么两下,嘴上阴阳了一句:“可真巧啊。”   “是啊,真巧。刚好我把钱转给你。”林楚希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好友码递了过去。   叶茯苓的手指划过口袋中的手机,报上了自己的手机号。   “那你们年轻人聊吧,我去忙我的事了,晚上我来接纪怀。麻烦了。”女人对叶茯苓和善微笑,又给了床上躺着的少年一个严厉的眼神,转身离开。   屋子里剩下四个人,少年躺在病床上看视频,林楚希跟在叶茯苓身后套近乎,纪司南又没有坐的地方又被无限冷落,只觉得人间好吵。   他虽然直,但他不傻。如果没有叶茯苓之前的分析,他可能还会怀疑是否真有这样巧合,但听了叶茯苓的分析,非常明显,这个林楚希明显就是被那个女人故意喊过来偶遇的。   这种套路行为让纪司南感到被冒犯。   你自己进我家门我没说什么,你还试图把你家亲戚也塞进我家?我家什么地方,慈善机构吗?   叶茯苓却乐于和绿茶对线:“林小姐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网店,卖些服装和配饰。”林楚希心里一喜,觉得自己盘算的事好像有门。纪总对她是感兴趣的!   “淘宝吗?”   “过些日子打算在淘宝注册一个店。”林楚希没有正面回答。   叶茯苓立刻了然,这就是没有工作,在做微商代购的意思。   她又接着问道:“你是学网络商贸相关专业的吗?”   “不是,我只是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林楚希腼腆一笑:“我在昌州大学攻读的是工商管理学位。”   “哦,我知道。我认识昌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的周桓副院长,他应该给你们上过课。”叶茯苓接着她的话茬和她聊。   在旁边听着的纪司南疑惑地看了叶茯苓一眼,不知道她在胡扯些什么。周桓什么时候成了大学的副院长了?   但紧接着,他看到林楚希点了点头,然后飞快转移了话题。   叶茯苓心里立刻有了谱,这姑娘应该是花钱买了个证,上得是昌州大学成人网络函授课,对外逢人就说自己是昌州大学学生,倒也不算骗人。   好家伙,人造名媛,她今天算是见到一次。叶茯苓越来越兴奋了,眼睛都放起了光芒,手上痒痒,恨不得再多和她斗法几回合。   二人聊了小半个小时,叶茯苓把天降小白花的底子摸了个清清楚楚,她游刃有余应付着林楚希的提问,突然起了要恶作剧的心思,一反在医院门口初见时冷漠的态度,油腻了起来:“现在像林小姐这样独立自主的姑娘,可不多了。”   纪司南感觉太阳穴在跳,他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的容忍度已经到达极限,刚想阻止叶茯苓过度角色扮演,却有人比他先开了口:“我饿了,想吃楼下的快餐。”   病床上正在打吊瓶的纪怀终于说话了,他就差把叛逆两个字写到脸上,连个称呼都不加,好像别人就理所当然要为他服务。   “我去吧。”刚得到夸奖,心花怒放的林楚希为了巩固自己的人设,下定决心要塑造好独立自主善解人意的形象,她一把将正在充电的手机从充电线上拔了下来,看了一眼站在纪总身后的那个女秘书。   她从“偶遇”纪总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寸步不离纪总的女秘书。她是绝对不相信女秘书和领导能清清白白,尤其这个女秘书还这么漂亮,傲然冷漠,让人很能产生征服欲望。但她并不在意,毕竟她的目的是星辰娱乐总裁,而不是纪司南这个人。   “秘书姐姐。”林楚希努力展现着自己的亲和力:“你跟我一起吧。”   纪司南瞥了叶茯苓一眼,臭着脸不情不愿跟着她出了病房。   叶茯苓憋着笑,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病床上的少年发出的颇为不耐烦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喂。”   “那女的是我妈找来的。你别信她说的话,什么鞋坏了都是故意的,骗你呢。而且她和她男友还没分手,多的话我就不说了。”   这话实在是出乎了叶茯苓的意料,她挑起眉毛,这才对病床上的少年认真审视了一番。少年歪歪扭扭坐在床上,眼里充满了戾气,他语气故作成熟,但又有着无法掩藏的稚嫩。少年的眉毛又黑又重,两颊有不少雀斑,右耳连打了三个耳洞,但是没戴耳钉,看上去像个小痞子。   今天怎么遇上的都是有趣的人。   “你听到没有?”纪怀又重复了一遍:“骗你的!”   叶茯苓托着下巴,有些好奇:“听到了。纪怀,你妈知道你拆她台吗?”   “别叫我纪怀!这名字真恶心。”纪怀厌恶道:“等她们买饭回来你就走吧,今天我妈特意没让保姆来照顾我,想让我讨好你、跟你多待一会。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多待,我也不想跟你多待,等她回来我就说你公司有事就行了。”   叶茯苓眨眨眼:“嚯,你都给我整不会了。”   另一边,医院楼下的快餐店里,林楚希不断打量着被她列为假想敌的冷漠秘书。她不得不承认,纪总身边如果都是这么完美的女人,那她成功捕获纪总心的可能还真不大。   但想起纪总夸她独立自主,她心中又燃起了小火苗。   “秘书姐姐,我问你个事。”林楚希仰起自己的脖颈,趁坐在店里等餐的时间,想多刺探一些情报出来:“你们纪总,前女友都是什么样的?”   她不怕女秘书告诉纪总她在打探这些事情。纪总知道了也不怕,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暗示和勾引。   “没有前女友。”纪司南跟她待一秒都嫌多。   如果说以前,他还能做出和黄瑾偶遇后一起看画展的事,那现在经历了变脸大师黄瑾又经历了老肩巨滑林楚希,他觉得自己还是和小王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没有前女友?!”林楚希恨自己找不到参照物:“那...你知道纪总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吗?”   纪司南没有好气:“不知道。”   话出口,他脑海里突然想到在某个商场的消防走廊,有人把他塞到角落里和他嘶吼着“换回来以后你拍拍屁股走人了,真正要对他负责的是我这个姐姐你知不知道”。   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微微上扬,突然补充了一句:“凶一点。”   林楚希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看着自己的白裙子,又摸了摸自己的披肩长发,夹着嗓子:“凶一点是什么意思?”   “没事。”纪司南又不说话了。   林楚希感觉这小秘书不坏好心,说不定有和她抢纪总的意思,冷哼一声不再问。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又拿出了刚在病房拿到的、写着电话号的纸条,把号码输入到加微信好友的框框内。   粉色小狐狸的头像跳了出来。   林楚希反复核对了两遍号码,确认自己没有出错,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手机递给面前的小秘书,磕磕巴巴:“哎。你们总裁的微信名字叫这个?”   “什么?”纪司南自己的微信名字就是“纪司南”,他好奇地看向林楚希的手机,想起在病房里叶茯苓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给林楚希留的竟然是她自己的微信。   手机屏幕上,“宇宙第一甜妹”六个字格外扎眼。   纪司南沉吟了两秒,昧着心不得不承认:“嗯...是这个。”   “够,够特别的。”林楚希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见识短浅了。难道说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玩这种反转式幽默,加客户、谈工作的时候让自己的员工倍感亲切,从而拉近和别人的距离?   “这什么意思呢?”林楚希哆哆嗦嗦按下了添加好友,紧接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问道:“纪总,有走得特别近的男性好友吗?你别多想,我就问问。”   纪司南拳头硬了:“没有。”   “他一直是这个头像和名字吗?”林楚希苦苦追问。   好在快餐店及时叫到了林楚希手里的号码牌,她急急忙忙去取餐了。纪司南跟着她,见她自己只拿了两杯咖啡,剩下的吃的都堆在柜台上,似乎是等着他主动拎。   还真会使唤人呢。   纪司南左手拎着另外两杯咖啡,右手拎着三个装着食物的大袋子,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林楚希茶里茶气夸赞他:“姐姐力气真大。我们换着拎,过一会我接你的班。”   纪司南心知她只是说说。二人走了一路,乘上了电梯,等终于到达了病房那楼,林楚希突然尖叫起来:“哎呦,我差点忘记了。”   她把两手拎着的咖啡合到一只手上,右手夺过纪司南那三个大袋子:“我来我来。”   不等纪司南反应过来,她已经抢过那三个袋子快步小跑,冲向病房。   若是还用着男人的身体,纪司南并不介意多拎东西走几步,但他现在操控着叶茯苓的细胳膊,感觉就不太一样。快餐店带着自热功能的饭盒着实有些分量,他一路拎着手很累,眼看着就到了地方能够休息,东西却被人抢走了。   纪司南瞪着眼睛,好久都不曾这样不爽。林楚希这个人,在他心里的讨厌程度更上一层楼。   “饭买回来啦。”林楚希把饭放到病房的小桌子上,笑道:“好沉,多亏秘书姐姐帮我拎,不然我就回不来了。”   纪司南沉着脸,把两杯咖啡扔到窗台上。   叶茯苓检茶无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她张口喊了声:“小叶。”   “小叶,过来。”   纪司南一时间没意识到是在叫他,直到叶茯苓又喊了一声,他才抬起眼皮,走到叶茯苓身边:“怎么了。”   不想叶茯苓直接抓起他的手,将他的掌心翻了过来,露出被塑料袋勒出的红痕:“嗯,看样子是够沉的。”   纪司南立刻把手抽回去。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他就要重复“保持距离”四字真言。   但他又突然反应了过来,叶茯苓这是在护着他呢。   林楚希被晾在一旁,一脸尴尬,她把拎着的东西放下,保持若无其事的神态,手指却偷偷抠着手心,生怕她毫无痕迹的手心暴露了她。   纪司南的心里的不爽顿时烟消云散了。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这一路,没白拎。 第二十四章 先动心的人是永远的输家……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很是刺鼻, 叶茯苓想着吃饭之前通一会风比较好,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半,让新鲜空气吹进来。   林楚希突然抱着自己的胳膊, 眼里盯着叶茯苓不放:“纪哥哥, 你的外套还穿吗?”她明明刚从外面买东西回来, 进屋丝毫没有提到外面的天气如何,此时刚开了窗,便开始说自己冷了。   然而, 她没等到想要的回答。一件女士小西装外套从天而降,差点蒙上了她的头,险些弄坏了她精心设计的头发。   “我不冷,你穿我的。”纪司南走到林楚希和叶茯苓身边, 把二人隔开。   纪怀的针已经拔了下来,他几步走到桌子旁,拿了一盒饭开始吃。叶茯苓坐在纪怀旁边, 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只觉得医院的桌子实在是小,怕手腕上的表磕到旁边的叛逆少年,就把腕表摘了下来放到桌角。   “哥哥, 这个好吃!”林楚希从自己的盒子里随意夹了一块炸酥肉送到叶茯苓面前。   纪司南听她夹着嗓子说话, 心里一阵恶寒,把筷子扎到饭里,连捅了几下。   叶茯苓总不好让她一直举着那筷子酥肉,出于礼貌伸出自己的筷子去接。她接到了一半,筷尖错位,肉滚了几下,碰到她的袖口。   “没事, 我去处理一下。”叶茯苓抽了两张纸,起身去厕所。   纪司南就当没看到。虽然他知道叶茯苓身穿那件西服不能水洗,但他并不想追上去提醒,这种行为并不符合一个总裁的矜贵身份。西服能不能要没那么重要,重要的能不能快点吃完饭走人。赠送的小咸菜摆在桌子中间,他伸手去够,一不小心和林楚希的手撞到了一块。   林楚希瞪了他一眼,右手一挥,无意中将叶茯苓的咖啡碰洒了。   “呀!”她尖叫一声,眼看着咖啡全漫了出来,将放在桌角的表泡了。   纪司南瞳孔瞬间放大,一下子站起身,也不管咖啡烫不烫,伸手将表从洒了的咖啡里捞了出来。   那块表对他有特殊意义,他把表抓到手里,来回翻看几下,又一把抓出七八张纸把表包得严严实实。   林楚希被纪司南火光电石间下意识的反应吓了一跳,“这表很贵”四个字顿时出现在她的意识中。   千万不能说是自己碰洒的咖啡!万一让她赔,一万个她也赔不起。   叶茯苓用湿纸巾擦着袖子,刚好从厕所里走出来,疑惑看着站着的林楚希和纪司南:“站着干什么?”   “秘书姐姐不小心碰洒了咖啡,她不是故意的!”林楚希脱口而出。   纪司南只盯着自己的表,见表还在走字并无大碍,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听始作俑者将所有的锅都推给他,怒气直接冲上脑门,扔下筷子拿起自己的表就走。   身后传来喊声,他也没停下。什么外套和包也都不要了,他穿着薄薄的白衬衫,攥着他的手表,步伐飞快。电梯刚下去,纪司南不想多等,推开紧急出口的门,直接走楼梯。   楼梯间只有他一个人,他扶着扶手飞快跑下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隐约能听到手里的表走字的声音。滴滴答答的指针声并没有他的心跳声快,他推开一楼的铁门,挂号大厅的喧嚣声充斥进耳朵。   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穿蓝衣服的护士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一张盖着墨绿色布的急救床被急匆匆推进了手术专用电梯,救护车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不散。   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很多年前,他好像也独自站在这个地方,经历过同样的事情,被推进手术专用电梯的是一个给他讲过豌豆公主故事、送他手表作他十七岁生日礼物的人。   纪司南走出医院时,外面恰好起风了。天阴得有些快,掉落的小水珠砸在脸上冰冰凉凉。医院门口是条很宽的马路,他到马路中间的时候,红绿灯刚好变色,他被困在安全岛上进退不得。身前和身后都是奔驰而过的车,还有冲着他鸣笛让他注意避让的,交警的吹哨声忽近忽远。   “纪总等一会!”   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纪司南没有回头,依旧在斑马线中间的安全岛一动不动。   “纪司南回头!”   红绿灯又变色了,纪司南被从安全岛上放了出来。他继续往前走,刚刚踏上人行道,身后一只手将他牢牢扯住。   “我知道不是你碰洒的!我不是相信你呢吗!你跟她一般见识干什么!我还不知道她坏心思吗,谁能在我面前秀茶艺啊!”   叶茯苓胸口微微起伏,好不容易追上了纪司南,一脸震惊:“你气性怎么就那么大呢!我以为纪总驴脾气...不是,霸道总裁脾气改了呢,扔筷子转身就走连衣服都不要了?!”   “就算要走你也叫上我嘛!把我自己扔下了算怎么回事呢!”   她瞬间说了好多话,都没停下来歇口气的。纪司南并不是因为林楚希的绿茶手段大动肝火,他还没心胸狭隘到那种程度,而真正的原因他又不想说,干脆没有解释。   叶茯苓只当他是因为一路拎东西被抢了,又被泼了脏水所以犯了驴脾气,她一边在心里腹诽纪总怎么突然就像个小孩子,一边努力哄他:“哎呀,我知道你没见过这样的小绿茶,也从没有人这么对你,心里委屈着呢。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教你怎么应付。”   “她说你碰洒了咖啡,你就说是她故意撞得你不就好了吗!你就这样——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刚才右胳膊被撞了一下。东西坏了吗?我来赔吧。”   “就算对象不是我,你也能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来我看看手。”   雨滴淅淅沥沥,叶茯苓抓起纪司南的手,左右端详了一下:“没烫到太好了,美妆博主的手可仅次于脸。”   纪司南看着她。如果说,刚才他还感觉到自己胸腔内塞满了层层稻草,又被人扔了根火柴,那现在似乎有一只兔子跳进他的身体,用小兔脚一下下踩灭了马上就要燃起来的火苗。   “不必担心我。”他表情软化了,慢慢恢复正常。   “我没担心你啊!我担心我自己的手和身体!”叶茯苓也感觉到了大雨即将来临:“外套扔在里面了,如果感冒影响到去泰国的行程不久完蛋了。”   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袖口有油了,我用水没洗净。”   “这衣服不能沾水。”纪司南看了袖口一眼,叹了口气。   “就这一件了,它没得选。”叶茯苓抖开衣服,把纪司南包了进去:“你也没得选。”   纪司南身上最后一点冷意也被驱散了。   ......   日历上标注着,陆陆明天中午露营结束回家。   纪司南用钥匙打开贴了很多小广告的铁门,回到顶楼出租屋。他抓着被淋湿的外套看了一会儿,觉得大概是没办法拯救了,将其随手扔到洗衣筐里。   屋子里很黑,但他并没有开灯。他已经熟知了这屋子里的构造,并未撞上任何东西,轻松找到小沙发坐了下来。   也许是屋子里太静了,纪司南点开菠萝直播,找到了叶茯苓的主界面。他目光掠过了点击量最高的“YL礼盒”那期,并不想看自己的拙劣表演,手指一直翻动着页面,直到翻到了最底下。   果然,还真有很多期老视频,标题和其他视频的风格不同。   “如何泡到心仪的男人——茶艺教学。”   纪司南鬼使神差点开了视频。一年前的叶茯苓不论运用镜头还是剪辑视频都没有现在老练,甚至面对着镜头还有些拘谨,大概是声卡不合适她的声音也没有现在这样有辨识度。   “这一期呢,给大家讲一讲,冬天约会迟到怎么办呢!约会迟到当然是要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一杯奶茶啊,见面你把奶茶拿给他,告诉他我突然想起附近有一家奶茶店的奶茶很好喝,想买来给你暖暖手,结果人太多了,你等着急了吧?重点是把奶茶递过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这时你的手一定要冰、要凉,不凉怎么办?你去雪地里摸一下啊。脾气再暴躁的人都会瞬间消气!这呢,就叫茶颜悦色。”   纪司南“嘶”了一声,牙有点酸。   “这一期呢,给大家讲一讲,怎么泡到内向难搞的人。对于这种哥哥,你不要跑上去就问别人的微信号,也不要见面两次就开始旁敲侧击。你要很真诚地和他做朋友,真诚到你把你自己都已经骗过去了,然后逐渐增加肢体上的接触。等好感度满满加满,他觉得没有你不行了,你就突然不理他了,他再找你,你就说我可能没办法和你做朋友了,我最近总是梦到你。这不成我头给你!这呢,这叫搞朋满做。”   纪司南眯起眼睛,脸凑近了屏幕。他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当别人脆弱的时候,你不要刨根问底,不要争着抢着要当解语花。他一时激动和你说完心中郁结,有可能会后悔暴露自己的脆弱,你们的关系反而会僵持。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默默陪伴他,给他披衣服倒热水,他若想说就会自己开口,你再想听也一定要来一句——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的。他一定会觉得你是世界上最体贴的人!”   纪司南盯着屏幕,感觉嗓子噎了点什么。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开始无意识转圈圈。   “剑法是无罪的,有罪的是那些用剑法杀人的人。如果,你发现一个姑娘和你使用茶艺,不一定是她在套路你,有可能是她真的喜欢你,又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不会吧?   纪司南跑到洗衣筐附近,又抓起那件西服。雨水还残留在上面,让布料握在手里略有冰凉。   纪司南拿着手机呆愣了一会,还是按下了叶茯苓的号码。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在往后无数个需要有人倾听他说话的时候,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叶茯苓,好像也不错。   “喂?”纪司南试探问了一声。   “在呢纪总,洗个澡没有?别感冒了。”   “我看了你以前的视频。”纪司南作为一个直男,只会打直球,他打算直接问个明白。   “视频?纪总你先挂一下,我肩膀夹着手机呢,等会我给你打过去啊,我和小然在打英雄联盟。”纪司南久久没说话,叶茯苓以为他已经挂了,接着对另一边说道:“小然,我听着呢。对,刚说到你以前队友找你了。没事,你要是不想说你可以不说。”   纪司南瞬间挂掉了电话。   电话挂断了,没关闭的视频再次发出声音。   一年前的叶茯苓的声音从他手中传了出来:“当然,真正想要屹立不败之地的人,一定是情绪波动的制造者,而不是承受者。当一个人把所有的手段学到极致,那她就是——无心法师。”   纪司南坐在黑暗里沉默半晌,不知道待了多久,电话铃终于又响了。   “纪总,公司有几个百万粉丝的播英雄联盟游戏的主播,我想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做那个空降活动,刚才我让小然教我一下。”叶茯苓的声音忽远忽近:“怎么了?什么视频?”   “哦对了,今天王哲回来了!他说和镶婆祖那边联系好了,半个月以后我们飞泰国。终于可以换回来了!你开心吗?我可太开心了。”   “喂?喂?纪总,怎么不说话了?” 第二十五章 感觉没有好运气,那是钱没……   纪司南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果断的人。经历身体互换这种事时, 他没有慌;面对陆陆被其他小朋友欺负的时候,他选择闹事;被李奇激怒时,他直接下手打人。他一直秉承着“犹豫就会败北, 犹豫就会白给”这一原则, 从不怀疑自己的任何决定。   但此时, 当他突然认识到叶茯苓的本质是无心法师,他陷入思维怪圈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他想找个人聊聊,又不敢找王哲, 怕他和叶茯苓说漏嘴,从微信里找了半天人,终于敲定了邵悠至。   邵悠至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是万都城的少东家。二人在私立高中相识, 关系一直不错,这也是他在万都城笃定能买到断货YL口红礼盒的原因。那天张小姐当着星辰所有艺人说,万都和星辰的合作是因为邵总肯定纪总的格局, 包括叶茯苓在内所有人都信了,只有他知道这是张小姐看场合刻意说出来给他撑场面的话。   大型商业合作哪里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相信格局就能达成的。他和邵悠至讨论线上线下和虚拟实体两年了,恰好时机到了而已。   纪司南很少因为私事找邵悠至, 他从微信上给邵悠至发了一个“在”字, 过了半个小时,那边才发来回复“要谢我放张怜走?我还没找你算账你撬我墙角,算你还有点良心。谢就不必了,带货我要看到效果。”   纪司南无视了他的挑衅,自顾自发出提问“感情的开始多数是因为偶然吗?”   那边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致,很短的时间里连发了七八个问号和三句话,“感情两个字怎么会从你嘴里说出来?”“偶然是什么偶然?”“什么样的人能让你思考这样的问题?”   叶茯苓是什么样的人?   直男如纪司南, 他总结不出来。他最后想了很久,终于回复“喜欢钱,绿茶中的佼楚。”   邵悠至又给他发了一排问号,“这是好话?你这形容是认真的?”   纪司南耐着性子讲了今天的经过,“......你也知道表对我来说代表着什么,那时候又恰好在医院,我回忆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感觉胸腔要炸开了。后来她追上我,跟我说了很多没用的废话,每说一句,我就被拉回正常一分。最后她把衣服给我披上,我第一次觉得也许有个人能听我说话也挺好的。”   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显示了快两分钟,纪司南还以为他打了多少字,但邵悠至打打删删最后也只发给他一小段话“你不适合谈感情,你还是谈生意吧。我觉得你那么想可能只是因为情景和气氛让你产生了错误的感觉。那时候你就是需要有人喊你,换成我喊你可能感受也一样。”   纪司南豁然开朗,终于放下疑惑,看了一眼表“知道了,不说了,我接孩子去了。”   他拿起钥匙锁门就走,顺手把微信静音。   他并不知道邵悠至给他又发了多少个问号。   “你把话说清楚,你都有孩子了?”   “不是,你要是有孩子这事还得再讨论啊!什么玩意啊!”   ......   去露营的陆陆终于要回家了。纪司南准时在学校门口等着,远远看到一辆画着皮卡丘的大巴车。大巴车停下来,从上面先跳下一个拿着小红旗的老师,然后接连跳下来很多二年级的小朋友。   纪司南一眼就看到了陆陆。陆陆扛着鱼竿,拖着一大包露营物品,根本走不动路,但脸上还是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他和班主任打过招呼,从队伍中将陆陆领了出来。   “我的帐篷最好看!他们都挤过来住我的帐篷。那条河太清澈了,根本没有人能钓到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校长跑过来和我的鱼竿合影,几个老师也都借了我的鱼竿合影。好多老师都围着我要给我的野餐垫拍照!她们趴在野餐垫中间的图案旁边,拍了好久啊!”陆陆开心得不得了。   “班主任也趴在野餐垫上拍了照!不信你问她!”陆陆伸手指了一下他的班主任,全然没看见他班主任尴尬的表情。   纪司南牵着陆陆,笑了一声:“晚上你想吃什么呀?”   “吃麦当劳!”陆陆回答的很大声,然后又突然放小了声音:“可以吗姐姐?都好久都没吃呢。而且今天我班里的同学说,麦当劳新出了盲盒,里面有虫子零食玩具。”   “吃。”纪司南没有犹豫,但随后,他想起了叶茯苓对他说过的话,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   去麦当劳的路上,他偷偷给叶茯苓发微信“带陆陆吃麦当劳可以吧?买一个麦当劳的盲盒不过分吧?”   有的人三年前曾力排众议,坚持高价控股一家即将破产的上市娱乐公司完成借壳上市,筹集到大量资金促进星辰娱乐快速发展,奠定了公司行业领头人的地位;三年后,却在发微信请示是否可以购买一个麦当劳盲盒。   在得到叶茯苓肯定后,纪司南和陆陆出现在了麦当劳的柜台前。   果然像陆陆所说,麦当劳新出了盲盒玩具。纪司南看到展示架上的那些奇特玩具,又看了看玩具下的说明,开始疑惑现在的玩具流行趋势。螳螂汉堡、蜘蛛薯条、蜻蜓棒棒糖,虫子和食物结合后奇异的萌感,让他头皮发麻。   “这好看吗?”纪司南问陆陆。   “好看!”陆陆猛点头:“我想要那个蝴蝶三明治!好可爱的!”   纪司南顺着陆陆的手指看过去,那个蝴蝶三明治确实是为数不多好看的玩具。   “我也喜欢蝴蝶三明治!”另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纪司南低头看去,发现一个小个子的小男孩出现在了陆陆旁边。   小男孩一只手牵着他的妈妈,一只手去拉陆陆,看样子和陆陆很是要好。   “姐姐,这是我的同学,就是他告诉我有虫子零食盲盒的!”陆陆看到同学就更兴奋了。   等买完带盲盒的套餐,陆陆和他的同学直接坐到了一起,纪司南和同学妈妈坐到一排。两个小孩子也不吃东西,都开始专心致志撕盲盒。   陆陆先拆完,从盒子里摸出了一个胖乎乎的螳螂汉堡。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挺喜欢的,呲着牙问身旁的小男孩:“我的是螳螂汉堡!你的是什么呀?”   他的同学似乎遇到了困难,撕了半天都没撕开包装袋。最后用嘴一扯,一个三明治形状的蝴蝶蹦了出来,“啪”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纪司南看到陆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羡慕,他看了看别人的蝴蝶三明治,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玩具,他手中绿色的螳螂汉堡立刻就不香了,他也变成了一只憨宝。   陆陆的同学一阵欢呼雀跃,把玩着小蝴蝶,陆陆则把螳螂汉堡放在一旁,默默拿起了套餐的食物。   纪司南看到陆陆虽然在吃薯条,但他的眼神根本离不开别人玩具,眼里满满都是渴望。即使那么渴望,陆陆也抿着嘴没有求他再买一个盲盒开。他乖乖坐在那,心不在焉把薯条上的番茄酱蹭了一脸。   纪司南拿起餐巾纸,伸手帮他把脸上的番茄酱擦干净。   “你家孩子可真乖。”陆陆同学的母亲感叹道。   “嗯。”纪司南起身:“我去上个厕所,麻烦您帮我看一下孩子。”   话虽这么说,但他并不是去上厕所的。他绕了个弯走到柜台旁,先是确认陆陆坐的位置看不见柜台,然后问前台的小姐姐:“盲盒单卖吗?”   “单卖的女士。”   “单买那个蝴蝶多少钱?”纪司南从怀里掏出他的手机。   “不好意思,盲盒是不能指定的,一个盲盒单买四十块钱。”   “四百也不能买那个蝴蝶吗?”纪司南皱起眉。   前台小姐姐摇摇头。   纪司南调出付款码:“那你给我拿二十盒。”   柜台旁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纪司南身上,他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但在接过两大盒盲盒要拿回去给陆陆拆的时候,他突然犹豫了。   纪司南想到叶茯苓凶巴巴的表情,又想到自己这么做了,她说不定又要生气。   他从柜台旁边找了个桌子,开始一盒一盒拆。也许是因为蝴蝶三明治算个小隐藏,他拆了二十盒都没能拆出来,纪司南看着排成一排的绿汉堡,把他们都扫到一个袋子里,又走到前台:“再给我拿十盒。”   “你确定吗女士?”前台小姐姐还没见过这样的顾客。   “钱付完了。”纪司南眼里只有小蝴蝶。   秉承着想要的东西没到手就继续氪的观念,纪司南继续开盒子。大概是氪到位好运自然来,他开到第九个的时候,开到了一个金色的瓢虫寿司。此时不少人在围着他看,纪司南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大隐藏,好珍贵。他把寿司揣到口袋中,又拆开最后一盒。   终于,三明治蝴蝶没有辜负他,出现在了盒子里。   纪司南体会到了盲盒的乐趣。他把剩余二十八个小玩具都寄存到了前台,自己拿着小蝴蝶走回到座位。   他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桌子上的食物已经被吃得七七八八。   “姐姐终于回来了!”陆陆把手里握着的烤翅递了上去:“给姐姐留的,要凉了!”   纪司南接过烤翅,清清嗓子,对着陆陆展开闭合的手心。   “是蝴蝶!”陆陆惊呼,眼里出现了小星星。   “嗯,我回来的时候去前台又买了一个盒子,拆开就是蝴蝶。”纪司南把蝴蝶放到桌子上。   陆陆拿着蝴蝶,和他的小同学一起再次欢快比划起来,两只蝴蝶在纪司南的眼前飞来飞去,让他眼花缭乱。两个孩子都很开心,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纪司南想,叶茯苓是对的。   钱能解决很多问题,但有的时候,爱可能会将其解决得更好。   所以到和小同学分别的时候,纪司南也没有拿出那个最珍贵的瓢虫寿司。   他牵着陆陆的手,看他和同学道别,二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开始怀疑自己对叶茯苓的那两个总结性评价。他开始觉得爱钱大概并不是叶茯苓的属性,叶茯苓喜欢钱是因为她需要钱,如果她不需要钱,她也可以像名媛圈子里那些女人一样光风霁月、吟诗作赋,她那么狡猾,说不定还会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回想起和邵悠至说的那些话,突然觉得很欣慰。如果他只是需要叶茯苓做一个倾诉者,那就不存在什么问题。即使身体换回来,叶茯苓也是星辰娱乐的艺人,他想找叶茯苓一起聊天随时都可以。   纪司南正想得出神,没注意到一辆车停在他的面前,直到那车鸣了声笛,他惊了一下,把陆陆拉到身后。   车窗摇了下来,一个嚼着口香糖的男人从车里钻出来,摘掉了墨镜:“叶茯苓?是你吗?”   纪司南不认识这人,但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从哪见过,他点了点头。   “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你跟我说的条件我想过了,都可以。半年后和星辰解约就直接找我就行。”男人说道。   “解约?”纪司南头脑有些短路:“什么解约?”   “你不是跟我说你半年后解约想来我们欢娱吗?”   “什么时候说的?”纪司南怔在那。   男人说了一个时间,纪司南迅速将时间和记忆对应了一下。   是了,他不会记错的,就是那天!叶茯苓在食堂,对他伸出了手和他说“纪总,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刚说完是朋友,然后她就要跳槽?!   纪司南难以置信,只觉得人间荒谬。   车已经走远了,他还是拉着陆陆站在原地。陆陆晃动着他的手臂,用稚嫩的声音问他:“姐姐,你怎么啦?”   纪司南被他晃动了七八下,才缓过了神。   “没事。”纪司南见二人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他拿起钥匙扣,把家里的钥匙拆给了陆陆:“陆陆先上去,我还有点事,晚上可能晚点回来。”   “好。”陆陆接过钥匙,蹦蹦跳跳进了小区。   纪司南按下叶茯苓的电话号码,从来没感觉等电话时的盲音有那么让人烦心,他憋了一口气,等电话接通的刹那,抢先开口,好像生怕谁将他的话打断:“你在哪?我有事问你。”   “现在吗?”叶茯苓那边声音有些嘈杂。   “就现在。”纪司南直截了当,不容拒绝。   什么情景、气氛、情绪使然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从前凡事都要理智分析一番的人从未有过如此没有逻辑、不讲道理的想法。   无论如何,他不想让她走。 第二十六章 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叶茯苓报给他的地点是一家商场的顶楼餐厅。餐厅价位并不便宜, 店内装修典雅精致,是个请人吃饭的好地方。   纪司南杀过去以后,才想起应该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进入餐厅里, 越过了穿燕尾服的侍者, 透过巨大的花架子, 在各色的满天星的间隙中看到叶茯苓。她正和几个陌生的姑娘谈笑,那些姑娘都满脸崇拜,一个个还要留联系方式。   叶茯苓见他到了, 招手让他过来,姑娘们看向他的眼神都很妒忌,最后还是恋恋不舍散去了。   纪司南气势汹汹要质问的劲不知怎么就散得差不多了。   “你在这为了招蜂引蝶吗?”纪司南准备问的话还没问出口。   叶茯苓先给他递了杯热水:“你不是和陆陆在麦当劳吗?”   “嗯。”纪司南握着水,台词卡住了。   “我一会儿在这请牛奶炸酱面吃饭。”叶茯苓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牛奶炸酱面真名叫刘来, 公司唯一动漫区百万粉丝主播。明天我们打算一起直播,因为我对动漫不太了解,他打算和我一起播户外。”   “他计划是和女朋友求婚, 我来做见证人。计划是这样的,布置好隐藏摄像头,约女友在这家餐厅吃饭,吃到一半, 服务员端上藏有戒指的蛋糕给女友, 女友吃到后他跪下求婚。”   “就很老套,但肯定很赚礼物啦,现在的观众都不喜欢阳春白雪,就喜欢看别人搞对象。”   叶茯苓说到赚礼物,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但我和他商量了一下,这个计划变数太大了。万一被拒绝,或者戒指给吞了, 在直播就挺麻烦的。我们决定今天先施行,如果顺利就明天照计划再演一次,也不算欺骗观众。春晚还有彩排呢!”   计划很好,故事也不错,但纪司南关心的不是这个。   “你要走?跳槽去欢娱?”纪司南打断她的话:“李奇的事也解决了,公司前景也很好,为什么要走?”   叶茯苓没想到他专程赶来是说这个,她并没有什么愧疚,也没有什么隐瞒,十分坦荡:“对啊。”   对啊?她居然说对啊!   听叶茯苓的语气,本信心满满的纪司南突然感觉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为什么要走总得给我个解释吧?”   “欢娱那边正在策划拍大电影啊。半年后开机,我过去就能参加,出圈加赚钱。”叶茯苓的头脑很清醒:“我就签一年。我知道那边没有星辰有格局,一年后有缘分,拍完电影我再回来呗。到时候我更火了回来,星辰不是稳赚不赔的吗?”   她说的是那样有道理,以至于纪司南想不出任何阻拦的理由。   他憋了半天:“星辰也可以拍。”   叶茯苓点了点头:“纪总也想拍电影好啊,等星辰筹备好我说不定就回来了。”   纪司南并不喜欢弯弯绕,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我们刚成为朋友,你转身去和别人谈跳槽的条件,这做法未免有点绝情。”   “哪里绝情?”叶茯苓理直气壮:“大家不都是为了赚钱吗?”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人,从不坑朋友的。”   她永远是最清醒、最有目的性的那个人,她永远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纪司南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他可能在她的心里,和小然、周桓、高副总没有什么区别。《小王子》中,王子驯服了狐狸,现实中,狐狸驯服了所有生物,它和王子的羁绊就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纪司南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挫折。他能想到,只要不遇到李奇这样的人,凭借叶茯苓现在的人气,在欢娱她也能过得很好。她根本不需要他,等二人身体互换回来,她就不再是和他缠绕在一起的树枝,她会在适合生长的方向一路向上,甚至同其他树枝交织在一起。   这样的猜测令他不知所措,纪司南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我先走了。”   他好像被人下了蛊。   纪司南意识到这一点,只想找个地方看报表,用数字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离开餐厅,迎面撞到一个脸上带着婴儿肥,个子不高,看起来很温顺的男人。   “抱歉!”男人穿着格子衬衫,戴了个圆形眼镜,同他说过抱歉后急匆匆进了餐厅,好像是迟到了。纪司南觉得,这人好像一只软乎乎的绵羊。   他回头看去,男人在紧张地和叶茯苓握手,他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叶茯苓刚才提到的公司的动漫主播刘来。难怪他不认得,刘来这人几乎从不出席公司任何非必要会议和活动。   纪司南乘着扶梯一路向下,他拿起手机,看到邵悠至发了他十几条消息,想给他解开屏蔽,再一抬头,却见一个柔弱的身影站在他旁边的扶梯上。   二人一个向下,一个向上,擦肩而过。   纪司南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眼,这个女人烧成灰他都认得。   那个老肩巨滑,让他拎东西,让他背锅,还差点泡了他的手表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   叶茯苓没有将纪司南的质问当成什么大事。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刘来吸引走了,因为刘来这个人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他的视频叶茯苓看过,视频里刘来戴着奶牛的头套对新番老番侃侃而谈,语言幽默还擅长谐音梗。叶茯苓以为,他肯定是一个很有才华又擅长趣味性表达的人。   可结果见了面,格子衫圆眼镜的青年面对服务生都会下意识弓起背,表情局促,简单的藏戒指的要求硬是翻来覆去表达了几次才表达明白。   有的人擅长写稿子、读稿子,在网络上全身是梗,结果见了生人,就像是被捅了犄角的蜗牛,恨不得缩到自己的壳子里。   “不用紧张。”叶茯苓安抚他的情绪:“你就当这是彩排。”   “我对陌生人总是...不太自然。”刘来好像开始后悔自己给自己挖了这么有挑战的一个坑。   “我不是陌生人。”叶茯苓把声音放轻柔:“你就当我是给你涨人气和粉丝的工具人就行了。你女友就更不是陌生人了,你大可不必紧张。”   纪总真是平易近人。刘来心头一暖。   “其实我女友最近对我比较冷淡。”刘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我觉得可能是她想要稳定和承诺,所以我才想着用送戒指的方式给她个惊喜。”   “这会不会让她觉得我在利用她?”刘来生怕有什么误会。   “你对女友还挺好的啊。”叶茯苓开个玩笑缓和气氛:“我看了你的视频,播放量最高的都是你解说后宫漫,没想到你在现实里是个这么专情的人。”   刘来没想到纪总每天日理万机,还会看他的视频!回忆起那些视频里,他说过的话,刘来直接社会性死亡,眨眼频率飞快。   “嗯,那些视频只是因为大家喜欢看那种类型...而且那时候就很流行。”刘来磕磕巴巴:“我本人是很专一的!我女友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当时是班花,我都不敢和她说话,很多年也没有联系。去年在同学聚会上,是她主动要了我联系方式,我真的觉得好幸运啊。”   刘来说起自己的女友,终于吐字清晰讲话流利了。   叶茯苓频频点头,鼓励他继续。   “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刘来情深意切:“比动漫里的还好。”   叶茯苓见他终于放松下来,替他也替自己松了一口气。   “她来了!”刘来站起身,略显激动,冲着门口招手:“楚楚,这里!”   一个喷了香水,走路轻飘飘的白裙子姑娘晃入叶茯苓的眼帘,叶茯苓放下茶水,刚想和她打个招呼,看清她的脸,嘴角就放了下来。   那姑娘脸上得体的微笑也僵住了,从微表情可以看出她此刻的心慌意乱。   “楚楚,这是纪总!我们公司总裁,最近在做百万主播扶持计划,我们今天一起商量直播的事。”刘来讨好地看着林楚希:“我没提前告诉你,实在是抱歉。”   他伸出手去拉女友的手表示亲密,林楚希如梦方醒,忙将他的手躲开,好像那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纪总?”惊慌失措的林楚希直接选择在叶茯苓的身边坐下,眼睛左顾右盼开始想办法。   “楚楚,你来我这边坐啊。”刘来又要拉她,被她再次躲开了:“你认识纪总?”   “我,我们见过。”林楚希冲着叶茯苓笑了一下,表情难堪:“我姑姑认识纪总。”   “怎么没听你说过。”刘来有些好奇,还想继续问。   林楚希怕他说出什么,忙换到刘来身边坐,她看着刘来:“你向纪总介绍我了吗?”   “没。”刘来摇摇头。他确实没向纪总介绍过他女友叫什么名字。   刘来以为林楚希是让他介绍,说道:“这是......”   “我是刘来的朋友。”林楚希打断他的话,对叶茯苓伸出手。   餐厅很安静,安静到刘来仿佛能听到身后水族箱里的鱼在吐泡泡。鱼浮到氧气泵旁,大口大口呼吸着氧气,好像没有那口氧气就会死掉。   他询问般看向林楚希——他心中最美好的存在。然而林楚希比他更像是水族箱里的鱼,她扬着脖子掩饰自己的慌张,赌那口氧气会让她存活下来。   精致的菜品一道道摆上桌子。林楚希看着叶茯苓,叶茯苓看看刘来,刘来看着林楚希。三个人的目光在桌子穿插着,谁都不肯多说话。   林楚希怕说多了话穿帮,叶茯苓和刘来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楚希飞快夹了一只虾放到了刘来的盘子里,刘来低头看看虾,本来绝望的心恢复了一点希望,他刚想对林楚希说什么,又见林楚希夹起另一只虾。   “这次不会碰到您的袖子了。”林楚希手心里全都是汗,她心说不要慌不要慌,对刘来笑道:“其实我和纪总是昨天才认识的,我表弟也是他的弟弟。”   她转而又对叶茯苓说道:“我和刘来是高中同学,没想到这么巧。”   她说的都是真话,可又不是真话。这才是说谎的最高境界,随时都有那么一条退路可以走。   “嗯。”叶茯苓见刘来盯着她盘子里的虾,把虾夹了起来,放到了刘来的盘子里:“我不吃虾。”   就在虾被击鼓传花时,蛋糕到了。   “您点的蛋糕。”侍者带着暧昧的微笑,直接越过了刘来,把蛋糕递到了林楚希手里。   林楚希刚想接过蛋糕,就听到两声爆喝:“等等!”   刘来喊完就像个哑巴一样说不出话。   “是我给自己点的。”叶茯苓则更具行动力,从林楚希手里抢过那盘蛋糕。   林楚希的手尴尬地悬在那,假笑了两声:“那纪总您吃。”   刘来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林楚希从没有对他这么柔顺卑微过,二人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万般讨好的那个。他总是在粉丝群里打听什么包、什么衣服更加潮流,努力把群友提到的所有好东西都买来送她,而一年的相处时光中,林楚希只送他几件衬衫。   那几件衬衫都被他像藏宝贝一样藏到衣柜深处,今天才舍得挑最好看那件穿出来。   叶茯苓并没有动那块蛋糕,她从桌下定了个五分钟后的闹铃,然后等待手机响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她站了起来,路过刘来身边的时候用脚尖踢了他一脚。   她想,刘来只要不傻,应该能意会她的意思,找个借口出来找她。   叶茯苓走到洗手池旁边,倚在墙边等他,她左等右等,刘来就是不来。   不会傻透了吧?   叶茯苓替他着急,但人不自救别人叫也没用,她就要放弃回座位,刘来才左顾右盼跑了过来。   “纪总。”刘来看上去有些虚,像是受到了打击。   “她怎么和你解释?”   “她说,你和她姑姑认识,而她姑姑反对我们在一起,所以不想在你面前暴露我们的关系。”刘来低下头。   叶茯苓调出她和林楚希的聊天记录:“你要是信她你就别看。”   刘来想了想,还是接了叶茯苓的手机。   他没想到,林楚希也有当舔狗的时候。如果把头像遮盖上,他都觉得是他和林楚希的相处日常了。   即使得不到什么回应,还是要早安晚安,还是要复述自己的平时做了些什么。   “你怎么想?”叶茯苓问。   “我不想。”刘来苦笑一声:“算了吧。”   窘迫和局促都混合在一起,刘来完全不见刚见到叶茯苓时的紧张,他有些自暴自弃:“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小丑。”   “我早就应该想到,我不高也不帅,凭什么她唯独看中了我,主动和我聊天,约我出来吃饭。”   叶茯苓见他情绪消沉,用手划过自己的微信界面,目光凝聚在公司的网红群上。   “不,是她高攀了。”叶茯苓嘴角勾起:“你是公司商业价值排行前三的大主播,你背后有星辰娱乐。”   “我们回去吧。”叶茯苓拍了拍刘来的后背:“站直了!”   “有我给你撑腰。” 第二十七章 千茶万别   叶茯苓和刘来回到座位时, 林楚希正拿着汤匙出神。她一遍遍回想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她的瞒天过海能不能顺利继续,如果被拆穿了又要怎么挽回。   林楚希忐忑地从桌下扯了扯刘来的衣角, 想从刘来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但刘来并没有理会她, 一直低头喝着汤。   她又转而和她眼中的纪总聊天。她眼中的纪总依旧是那样和颜悦色,绅士又礼貌,比她身旁的刘来强出不知道多少。如果能和纪总在一起, 那她的人生就全都会改变。   其实林楚然一直对刘来心存鄙夷。她从不看刘来的视频和直播,即使那些视频的流量换来了她的衣服和包,她也还是觉得男人不应该喜欢那些虚拟的幼稚玩意。她也不能理解刘来相貌平平、气质平庸,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粉丝观众。   在一年前的同学聚会上, 她原本只是和人打赌输了才加了刘来的微信。二人真正的缘分起源于她无聊点开他的朋友圈后,她看到共同好友在刘来发的玩具小人照片下评论出让人惊骇的价格。后来刘来对她越是毕恭毕敬,她越觉得他这个人是那样的普通无聊。   她甚至觉得, 虽然她没给刘来真心,随时都准备抛弃他,但是这一切对刘来说也是一种恩惠。能和她这样的漂亮姑娘吃饭、约会,对于刘来而言是多么珍贵的经历呢!如果没有她, 刘来怕是一生都没有被旁人羡慕的经历, 他赚再多的钱还有什么意义?   秉承这样的想法,即使面对现在的修罗场,她对刘来也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她自信地觉得,即使刘来察觉到不对,他也会因为留恋而选择相信。毕竟他找不到另一个像她这么好看优秀又愿意跟他这个平凡宅男在一起的人了。   故她并没有在意刘来的冷漠,而是全心都放在了在纪总面前,如何让自己吃饭的动作更加优雅得体上。   叶茯苓一边欣赏着她的矫揉造作, 一边看刘来抱着汤碗较劲,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终于感觉到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这是一个约定好的信号。   叶茯苓得到了信号,放下了筷子:“我还是想问一句,二位真的不是情侣关系对吧?”   “不是的。”林楚希毫不迟疑。   叶茯苓低头笑了笑,开始了她的表演:“我约刘来出来吃饭,他却要喊上个异性朋友,我还以为二位是情侣关系。不是就太好了。”   她把那块蛋糕递给刘来:“这里面有我准备给你的惊喜。”   刘来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洗手池那里,老板只说了要给他撑腰,并发了几条微信,没有和他讲具体要做什么。他回到座位后一直在等,甚至幻想会有凭借手机聊天记录三人对峙的情节,但半个小时风平浪静,让他甚至怀疑在洗手池的对话发生在了平行时空。   刘来试图进行眼神交流未果,犹豫着用叉子挑起一块蛋糕。   “呀,是什么东西亮闪闪的?”林楚然的眼神很好,她一下就发现了那枚戒指。   “是戒指。”叶茯苓指着蛋糕里的戒指,语气云淡风轻:“公司很在意你的终身大事呀。上次年会,有很多颜值区的主播们都想和你认识一下,看你给不给这个机会了?”   “给。”刘来拿起戒指,毫不犹豫说道。   林楚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刘来会说出这种话,也不相信刘来会背叛她。   他怎么敢!他是那么普通卑微!林楚希嘴唇发抖。   叶茯苓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转动起小手指上的戒指。她想,可惜她不会抽烟,要不然现在点上一根,气势就更足了。   餐厅门口传来一两声呼声,坐在门口吃饭的顾客的注意全都被吸引过去。一个披着长波浪发,带着欧美妆容的女人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缓缓而来,低胸V字领的亮片连衣裙在灯光下格外耀眼,前凸后翘的身材无可挑剔。   大波浪刚走进餐厅两步,所有人的目光又被跟在她身后的另一个女人抢走了。走在她后面的女人比她还要高挑,黑色直发及腰,脸和现在当红的一线艺人有七分相似。黑长直穿的是露背裙,雪白的后背让人移不开眼。   紧接着,另两个各有特色的顶级美女依次走进餐厅。这四个人的身高全都在一米七五以上,衣服都很精简夸张,身上的奢侈品件件带着大Logo。一时间,餐厅内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来到什么时尚走秀的现场,或是在什么高端酒店会所里。   没有男人能够控制自己的目光。整个餐厅里,只有刘来正在低头默默喝汤。   而那些姑娘看都不看别人一眼,直奔刘来。   “刘先生!我能坐在你旁边吗?”大波浪率先开口。   “我也想坐这里呢。”黑长直嗔怪一句,嘟起了嘴。   美女撒娇最为致命,在场所有男士都暗自羡慕。他们看着刘来,猜想这是何方神圣,莫非是哪个富豪的独子?   “都坐。”叶茯苓站起身:“我刚好公司有事,你们玩吧。”   她把宽敞的大沙发让了出来。大波浪占据了刘来身边的位置,另三个美女带着任务也不客气,和老板打过招呼后就坐在刘来的对面,全都含情脉脉看着刘来。   “刘先生,你虽然不认识我,但我是你忠实粉丝。不敬我一杯吗?”大波浪贴了上来,故意向沙发里挤了挤。   “先喝我的!年会的时候是我先和刘先生搭话的。”黑长直处处和她对着干。   刘来对上叶茯苓的眼神,看着为他安排的这个节目,一顿饭时间都在沉默的他突然无声笑了起来。他五脏六腑都随着无声的笑颤动着,那份憋屈的情绪完全释然了:“我敬大家吧。”   被挤到角落里的林楚希迷茫看着突发的一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此刻穿的是带蕾丝边的白布裙子,走得是小家碧玉温婉自然的风格。她本对自己本身很是自信,可此时和那些比她高很多,化重妆气势更强,穿走秀服装的美人们坐在一起,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老土。   她成了白天鹅群中的鸭子,成了丹顶鹤群中的野鸡。   “都别抢,我走前敬大家三杯。”叶茯苓从旁边的侍者手中接过一瓶价格最贵、瓶子最漂亮的进口红酒,给自己倒满:“安静一些,不要吵到其他客人。”   老板发话了,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第一杯敬刘来一直以来为星辰的辛苦付出。”   “第二杯敬缘分。说实话,今天安排牵线节目是有原因的,除了她们想认识你外,我也是怕你合约到期后离开,如果你真能和自家艺人走到一起,公司会放心很多。”   “至于第三杯,敬梦想。如果你愿意,公司打算在三年内,将你培养成年入百万的顶流主播!”   林楚希的表情变化可谓非常丰富。她的手变得冰凉,心也变得冰凉。   叶茯苓将最后一滴红酒喝完,对那几个颜值区主播补充道:“一会儿你们去玩,花多少钱都找我报销。对了,”她食指对着林楚希,手指微微弯曲:“记得照顾好刘来的,朋友。”   ......   纪司南和叶茯苓在商场顶层餐厅分开后,想起了他扔在麦当劳前台的那袋子盲盒玩具。   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且那些小玩具是他亲手抽出来的,多少有些参与性感情,纪司南刻意折返麦当劳,把一大袋子虫子零食玩具取了回来。   他怕陆陆发现,不能将玩具带回叶茯苓的家中,就打了个车回到别墅。纪司南用密码开了锁,开了灯,见客厅中一些东西位置变动不小,先将玩具放在茶几上收拾了一番。   他收拾完毕,才心满意足,走到放茶叶的玻璃柜子前突然来了灵感,觉得有一处空闲正好适合摆小玩意,从袋子中依次掏出了螳螂汉堡、蜘蛛薯条,将其按照颜色顺序摆在那里。   当他摆到第二十一只的时候,大门突然响了。   纪司南怕是王哲,躲在门口没出声,却听到咣当一声,像是有人摔到了沙发上。他探出头,就看到叶茯苓伏在沙发上,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   他走过去,闻到叶茯苓带进来的酒味,皱着眉努力把叶茯苓翻了过来。他见她脸上那么红,就猜到她定是用他的身体胡乱喝了很多酒。   纪司南都顾不上生气,就被喝醉了的人拽住袖子不放了。   “千茶万别!你知道什么是千茶万别吗!”叶茯苓吼了一嗓子。   纪司南:“?”   “真是气死我了。”叶茯苓开始闭着眼睛絮絮叨叨:“昨天在医院那个女的,就是刘来的女朋友!我还当她只是茶言茶语钓凯子,结果她竟然还骗人感情骗人钱!”   纪司南静静听她说,想起他在电梯上看到的人真就是那个林楚希,不是他眼花了。   叶茯苓吧唧两下嘴,迷迷糊糊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还想这边安抚,那边钓我?我闭眼睛都知道她什么手段。我多厉害啊。”   “嗯,你厉害。”纪司南附和她:“你最茶。”   叶茯苓本来就喝多了,见有人附和她就更来劲了,说了一堆终于说到了重点:“......再后来,后来我就叫了颜值区那帮主播来给刘来撑场面。那四个美女,胸大腿长,个高条顺,一下子吧所有人都镇住了。那个林楚希,被挤在角落里,活像个小鹌鹑!小鹌鹑你能想象吗?嘿嘿嘿嘿。”   纪司南听着她讲,也没忍住挑起唇角。   “我连敬三杯酒!敬刘来,敬缘分,敬梦想!我说要把刘来培养成年入百万顶流主播!你没看到林楚希那个表情哈哈哈。”   纪司南想了想:“刘来去年的商务分成和奖金加起来已经有百万了。”   “你别插嘴!”喝多了的叶茯苓不高兴了:“这是重点吗!重点是让他扬眉吐气开开心心,彻底告别渣女,永远不再当小丑!”   “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他,林楚希没有心,只想着钱,他还舔,舔有用吗!”叶茯苓又趴了回去。   纪司南:“......”   他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太精彩了,我演得太精彩了。”叶茯苓开始胡言乱语:“哎。林楚希就是不懂珍惜!刘来多实在一个人。别人对她好,她不屑一顾弃之若履也就算了,还利用人家!什么东西。”   “等等,你说刘来去年赚了一百万?”叶茯苓在醉意中突然找回了真正的自我,恢复了瞬间的清醒:“好幸运啊他,呜呜,不是所有努力的主播都能赚到那么多的。”   但这瞬间的清醒之后,不等纪司南再说话,她就一头倒过去,再不说话了。   纪司南知道,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了多少酒精。他有轻微的酒精过敏,但平时少喝一些没什么问题,就没提醒叶茯苓,谁知道她会突然放纵起来。   他从书房里找出抗敏药,强行把叶茯苓弄醒,将药喂下去,然后将她拖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纪司南把卧室的灯关掉,手无意中摸到了自己的口袋。   他从口袋中摸出那个据说爆率是百分之一的瓢虫寿司,想起店里那些人见他开出大隐藏时的惊叹。   “是大隐藏啊,太幸运了吧!”“运气好好啊”   纪司南在黑暗中再次走到叶茯苓身边,他将叶茯苓的手掰开,把那枚金色的瓢虫寿司放到她的手心中。   做完这一切,纪司南又回到茶柜前,继续未完成的工作,耐心把其他的螳螂汉堡摆好。等所有小模型就位,他倍感满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算拍一张照片。   拍完了照片,他就看到来自邵悠至的二十多条未读消息。纪司南点开微信,见老友最后发给他的话是“绿茶真的不是什么好词啊,那些绿茶婊都很绝的,你别让人骗了!”   纪司南自然联想到叶茯苓刚和他讲过的、林楚希的故事。林楚希是绿茶,是绝对的绿茶。她用尽绿茶手段,为上位不惜伤害到别人,还欺骗老实人感情,骗老实人的钱和礼物。   纪司南觉得林楚希茶起来很恶心,但他又觉得叶茯苓茶起来很可爱。   仔细回忆起来,二人相处这么久,叶茯苓虽然精通绿茶手段,却从未用这些手段来伤害任何一个人。   他点开键盘回复老友。   “剑法无罪,罪的是用剑法杀人的人”   “你听过一个词,叫千茶万别吗?” 第二十八章 法海你不懂爱   叶茯苓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醉酒的一夜的。她最后一丝清醒用在了告诉司机别墅地址这件事上, 如果别墅大门不是指纹解锁,她甚至有露宿街头的可能。   当她第二天清晨从床上爬起来时,她并不记得家里有人听她絮絮叨叨讲了很多话还塞给她一片药, 但她看见了手里金色的小东西。   那是个格外精致的寿司形状的小瓢虫。叶茯苓想了很久也没能记起这是她从哪个地方、打了哪个小朋友后抢过来的。   “纪总, 真不行。”叶茯苓拿起一面镜子:“三杯葡萄酒竟然就倒下了。”   她匆忙收拾了一下自己个人形象, 赶往公司。她没有忘记今天是她答应和刘来一起直播的日子。虽然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求婚计划彻底黄掉,但直播日期早就通知了刘来的粉丝们, 好一百多万人都等着这场活动,直播还是要照计划继续。   她醒得很晚,到达公司的时候快到中午,所有工作人员早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叶茯苓和往常一样走进公司大堂, 那两个漂亮的前台瞬间绽放出巨大的笑容。   她们打招呼的声音比平日里热情好多,眼神里还带着崇拜。   叶茯苓乘着电梯,进入十楼去找刘来, 一路上碰到了聚集在十楼的众多网红。她们纷纷向叶茯苓投去激动的目光,还小声讨论着什么。   “纪总,真牛啊。”小然穿着曾经的队服从摄影棚里走出来,见到叶茯苓眼前一亮, 跑到她身边。自从上次一起直播后, 小然再不是那个恃才傲物的冷漠电竞小天才,他摇身一变成了纪总迷弟,毫不吝啬自己的情感表达。   尤其是老板还毫无架子,主动找他一起私下打游戏,让他教基本操作,和他称兄道弟。这哪个娱乐公司的老板能做到啊?!   “怎么了?”叶茯苓一头雾水。   “昨天你给炸酱面出头的事,今早就在公司传开了。”小然回答道。   “赶上了嘛。”叶茯苓挥了挥手:“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话音刚落, 几个拍短视频的姑娘跑了过来,七嘴八舌把她围住:“纪总,昨天那个事我可以艺术加工以后演到小视频里吗?”   “纪总,我想用讲故事的方式拍摄这段可以吗,再加点社会语录行吗?”   叶茯苓没想到她的举手撑腰之劳能带来这么大的后劲,她很痛快答应下来:“随便改,但是别暴露别人的名字,别侵犯肖像权。”   “说到肖像权我想起来了。”小然拿出手机,从星辰的网红艺人大群里找出几张照片:“她们昨晚还发了照片。”   叶茯苓其实有那个群,但她早就将群屏蔽了,只是有人发红包、需要找人的时候她才点开。她接过来看,就见刘来被四个颜值区当红花旦围在一起自拍,刘来的表情有些呆滞,双手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在胸前比了个耶。她将图片放大,在照片一角中发现林楚希愤然离开的背影。   叶茯苓关了图片,一下子切回到了群的聊天页面,无意中还看到昨晚的聊天记录。   “纪总最近真的好有魅力啊,和小然直播的时候那么宠,处理刘来的事情又这么撩。”   “我为什么觉得纪总不直男了?有没有勇士去实践一下?”   “喜欢纪总,讨厌直男。”   “所以戒指最后给谁了?给了叮叮还是小灵?”   “有一说一,我要是炸酱面我当场就把戒指戴纪总手上,当场嫁了。”   “我要是戒指我就自己去纪总手上。”   叶茯苓眯起眼睛,心情很是愉悦。谁不喜欢被人在背后夸赞呢?   她又想到等半个月以后她和纪司南换回来,刘来、小然、张怜他们怕不是会有失恋的感觉。   小然把手机收回来:“半年之后公司艺人有一大批合约到期,我不知道他们想不想走,但我觉得肯定会有人因为您选择留下来。”   “小然你真是越来越会了。”叶茯苓对赞扬的话有些听腻了。她左右四顾,瞄到了站在一旁等候她的刘来,招呼刘来过来:“下午打算直播什么?”   刘来准备了一肚子感谢的话,吞吞吐吐说不出口。他看老板上来的时候,就开始酝酿,结果老板直接找小然聊天去了,给了他额外的准备时间。他又将台词背了几遍,但没想到老板并未给他感谢的机会,招呼他后直接问今天的计划。   刘来再次自我感动了,他觉得老板一定是照顾到他的自尊心,故意将话题引到到今天,而绝口不和他提昨天的事。这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格局,值得他学习回味很久。   “我还没准备。”刘来低头:“我昨晚回去很晚了,回到家里看到一些东西又有些感伤,就耽搁了。”   “我是这么想的。”叶茯苓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下午直播cosplay吧。公司有些C服,你看看想出什么,然后我给你化妆。”   “化妆?”刘来不解。   “嗯,我和公司的美妆主播学过化妆的。”叶茯苓撒谎不眨眼:“你放心,什么妆我都能化。”   她又丰富了一下计划:“你挑衣服挑角色,我给你化妆,然后我们还可以带观众参观一下我们公司的摄影棚。”   他们在十楼的公共区商量下午直播的事,目前负责网络艺人所有事物的周桓听闻纪总到了,也从办公室跑出来加入了讨论。   周桓对市场和直播了解得更透彻些,提出疑问:“纪总,你想法不错,也有可行性。但是噱头就只有老板出任化妆师这一点,我怕大家带着期望来,达不到心理预期。”   “这是个问题。”叶茯苓也有些苦恼:“流程确实有些寒酸啊。”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接道:“寒酸?什么寒酸?”   这语气听来就带着傲慢,叶茯苓抬起头,见纪司南抱着手臂站在她面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把和他一个圈子里,能请的嘉宾都请来吧。既然决定这么办,就办热闹些,别想着预算。”   在场各位纷纷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教老板花钱第一人啊,怎么敢的呀。就算纪总突然变得平易近人起来,这也有点放肆得过分了吧?   大家都不说话了,等着老板的反应,却见老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来者和颜悦色说道:“那当然好了,那就这么定了。”   ......   纪司南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嚣张语气让“姓叶的美妆主播是纪总的秘密情人”这一谣言愈演愈烈,马上要进化成为“姓叶的美妆主播和纪总已经隐婚了,她才是实际掌管着公司财政大权的人”。   他看着小然、刘来和周桓都围着叶茯苓身边,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照理说,叶茯苓的所作所为都是帮他得人心、为他做嫁衣,他应该高兴才对。   纪司南怀着一份莫名醋意,走出公司大楼,他想伸手拦车回家,才扬起胳膊,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停在他的面前。   保姆车的车门被急匆匆拉开,一个中年女人嘴里喊着叶小姐,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上车。   “你们干什么!?”纪司南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直接抢人,他抓着自己的手机,随时准备按一键报警。   “叶小姐!你电话怎么欠费了。大家都等你呢。”中年女人脸上写满了焦急:“我们联系不上你,就要找你们公司要你住址了。”   “等我?”纪司南清楚地记得,叶茯苓告诉他一个月以内所有的活动都已经推出去了。他环顾车里,有些专用的摄像设备:“你们是哪个节目组吗?”   “你接了我们X密室的开业宣传啊。”中年女人拿起一张开业宣传单塞给纪司南,那上面清楚写着,昌州市最大的户外密室逃脱即将开业,而开业日期就是后天:“今天我们录体验视频,明天要大规模投放广告和宣传视频了。”   这个事纪司南知道,但他确定叶茯苓已经拒绝了邀请:“我不是给过你们回复吗?我最近不太方便接商务,时间周转不开。”   “对,我记得。但是我们收到回复后找李经理确认过,李经理说他和你商讨好了,时间是可以的,还跟我们签了电子合同。”中年女人找出聊天记录给纪司南看。   李经理,又是李经理。   纪司南看了一眼聊天记录,李奇回复的时间竟然是他被公司开除后。也就是说,李奇利用合作方不知道他已经离职的信息差,故意打着星辰公司部门经理的名号说谎坏事,从而报复叶茯苓,让她违约赔钱。   这人真的不是一般的坏。   “我要告他。”纪司南目光阴沉:“他签下合同之前,星辰已经要求他离职了。”   中年女人没想到会突发这档子事,语气变得焦急:“可是我们的设备已经架起来了,而且剧本是四个人的。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上哪里去找替补的嘉宾呢?我们的宣传已经发出去了,您的粉丝肯定期待着这次活动。”   要按纪司南的性格,只要事情错不在他,他哪里管谁去承担后果。但当他听到会让叶茯苓粉丝的期望落空的时候,他拒绝的话犹豫着没说出口。   叶茯苓将他的角色扮演得那么出色,反观他,没为叶茯苓做出什么贡献。   “我要去做什么呢?化妆吗?”纪司南问道。   中年女人看这事有门,忙说道:“不是,就是去体验一下我们的大型密室逃脱。”   他并没有去过密室逃脱,但他在网上了解过这个东西。无非就是动用自己的头脑,找线索破解谜题,这些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纪司南思量片刻:“虽然出现了些误会,但我可以配合。”   中年女人大喜,她忙指挥身边的人倒水,还拿出薄荷糖。纪司南全都拒绝,他利用路上的时间给叶茯苓交好话费,把事情的经过和她说了一遍,但叶茯苓没有第一时间给他回复。   车子缓缓驶入郊区,最终停在一个大庄园前。   一个很复古的欧式城堡映入眼帘,纪司南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密室逃脱肯花大价钱一口气请四个网红去做宣传。这个地方很可能吸引到全国各地的密室爱好者前来打卡。   “对了,今天的逃脱主题涉及到一些恐怖元素。叶小姐先到第一处打卡点拍视频吧。”中年女人引导纪司南到城堡入口。   她说是打卡点,其实隐瞒了一个事实。为了让邀请嘉宾拍出来的视频更有意思,园方设计了个环节——在嘉宾踏入城堡,前往真正的密室登记入口的路上,会有工作人员扮鬼跳出来吓人制造意外效果。   纪司南接过设备,回忆着叶茯苓教他的东西——歪头,浅笑,说你好。   “我现在在昌州市最大的密室逃脱主题公园——X。”他看着镜头,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介绍一下。”中年女人对他做口型。   “这是大门。”他指着城堡的门。   “有蜡烛营造整体氛围。”他指向烛台。   “暗红色的地毯很有欧洲十九世纪的风格。”他虽然很努力,但并没有直播天赋。   等纪司南走到固定位置,早就等待着的、扮鬼的工作人员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其他三位嘉宾都已经完成了这个环节,在真正的入口处等候了。那三个妹妹无一例外,都被吓得不轻,视频效果非常好。   这个扮鬼的工作人员看过叶茯苓的视频,甚至是个珍贵的男粉。他对化妆不感兴趣,就单纯喜欢茯苓女神的声音和举手投足间的温柔风情。他是主动请缨来扮演这个角色的,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很想见到女神被吓后蹲在墙角发抖的娇软样子。   他掐好了时间,披散着头发,穿着染了红颜料的白衣服从拐角处飞扑而来。   第一时间,他并没有听到女声尖叫,反而眼睛花了一下,就见面前的女神突然闪了个身,然后一个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啊!”男人痛苦惨嚎。   听到有叫声出现,其他藏着的工作人员纷纷条件反射跳了出来,拉响了欢迎的小彩炮。   在无数飞舞的彩条中,所有工作人员都看见了这样的一幕。他们请到的网红美女嘉宾左手拎着“鬼”的衣领,将其按到墙上,右膝盖抬起狠狠怼着“鬼”的肚子,右手还稳稳托举着摄像机。   就好像那不是摄像机,而是法海的钵。 第二十九章 人形bug测试师   宣传组策划这个环节的时候, 想过嘉宾很多种反应。他们盲猜嘉宾反应大概率是受到惊吓,小概率是无动于衷冷静面对,但唯独没有猜到还有人能够反杀。   随时准备工作的剪辑组看着手中的视频, 犹豫不决。视频里, 看起来十分娇软的妹妹躲闪、出击、控制一气呵成, 完全没有表演痕迹。   “剪不剪?发不发?”坐在电脑前的剪辑师询问宣传负责人:“不会因为暴力而被短视频平台屏蔽吧?”   “应该没事,就是官方可能会提示一下切勿模仿。”宣传负责人是就是把纪司南从公司门口逮到的中年女人:“这还问?请四个人还能只发三个人的视频?你怎么想的?”   他们刚争论完,中年女人的耳机里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 有人打断道:“四个嘉宾签好协议了,先带她们去哪个密室?”   “她们都是菠萝平台的网红,粉丝基础挺庞大的,我们还是别弄太过分了, 会起反作用。就让她们体验难度低一些的、没有恐怖元素的密室吧。园区里三星难度的乡野别墅就挺好的。”中年女人随手拿起一张园区地图,点了点园区角落的一个三层建筑。   “三星够她们玩多久?我们只能剪一些有趣的片段,不能把主要剧情放在上面, 如果他们太快通关了,就还要组织她们去其他密室。”剪辑师插话。   “三星够正常游客玩三个小时。”身为总策划的中年女人眼里划过一丝带着蔑视的自信:“她们都是靠脸吃饭的人,我觉得给了她们提示后她们再玩上四个小时都有可能。”   很难说中年女人看着比她年轻漂亮的主播们是否会心存妒忌,继而故意看轻别人, 但这些密室确实都是国内最新原创设计, 在网上查不到攻略,难度自然也增加了。   在大堂中,得到了领导指挥的向导扶了扶耳麦,转身对四个嘉宾说道:“我现在带各位去乡野别墅主题馆。”   这四位超前体验嘉宾,除了纪司南外,有一对锥子脸双胞胎姐妹花,还有一个满头脏辫、穿着皮衣和豹纹裙的野性少女。   向导的目光扫过四个超前体验嘉宾, 带着大家穿过园区,边走边问大家还有什么疑惑。   双胞胎姐妹花中的姐姐先开口问道:“这个恐怖吗?”   “不恐怖的,而且这个密室也不算难,只是找线索有些耗费时间,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向导打开一道小木门,将她们引进一片树林:“你们不用录视频,摄像都已经在里面就位,你们全程自由游戏就行,我们会把视频实时剪好。”   “这有背景故事吗?”朋克野性少女听到非恐怖题材,偷偷松了口气。她虽然每天都这么打扮,拍的视频又飒又A,观众也都叫她莉爷,可她实际上是个胆小的人。   “有背景故事。背景故事大概是一群郊游的游客误入了此处,手机没有信号无法报警请求救援,就在这时森林里出现了一栋三层别墅。别墅没有主人,他们休息一晚后,发现大门再也打不开了,别墅里有大小二十八个房间,他们需要在房间里找到让她们逃出别墅的线索。”向导介绍了一遍。   其他人都问完了问题,只有纪司南还没问,向导把目光投向他:“叶小姐,没什么要问的吗?”   纪司南表情冷漠:“请帮我解释一下游客免责条款的第五条。”   向导:“?”   向导这才发现,只有他没有签免责条约,而且还一路将条约拿在手里详细观看。   到底谁会看这种东西啊!这种东西不就像安软件或者进入游戏时的用户须知吗?打个勾不久完事了吗?需要这么严谨吗?   “根据法律条款,设备事故导致游客伤亡,园区不能逃避责任。”纪司南将条约交还给向导:“你们后天就开业了,尽快修改吧。”   向导把条约收到包中,完全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这到底是谁请来的人啊!究竟是网红还是法律顾问啊!   向导把别墅的门打开,把四位体验嘉宾送进去。他摸着耳麦和总控通报:“他们已经开始了。”   这栋别墅虽然只是一间密室,但设计得毫不敷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都有,冰箱洗衣机都是通着电的,很给人代入感。   朋克少女称自己为莉爷,进了别墅密室先热情地和双胞胎、纪司南交换称呼。   “听说这三层有二十八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里都有线索,我们先找一个小时,然后到大厅汇合交换意见?”莉爷提出建议。   因为各自都有摄像跟着,独自行动也不会觉得害怕,莉爷有了底气,率先走到一层第一个房间里找线索。   虽然这是一个商务,完成了拍摄就给钱,但也是个挺好的流量平台。商家投放广告,她们也可以收获流量和新粉丝,归根结底是双赢的。莉爷和双胞胎姐妹都憋着口气想要在摄像面前好好表现,争取被多剪辑些高光点。   莉爷使出了全身干劲,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凹造型的皮夹克都为了跑步方便脱了。她和双胞胎姐妹在一个房间里,盯上了同一本厚日记,三人甚至争论起这日记该谁拿,还嘱咐摄像这段别录。   她们三个火急火燎找了半天,不见姓叶的女主播,出去找了一圈,发现人家背着手,什么线索都没找,在三个楼层闲庭信步,像是领导在审查。   等过了一个小时,到了约定好分享线索的时间,四个人重新聚集在一起。   莉爷甩出四张线索卡,又拿出一本日记:“这是我找到的。我知道了曾经发生在这个房子里的一些故事,可以逃脱的线索指向着发生过命案的那件屋子。”   双胞胎姐妹中的姐姐偷偷瞪了莉爷一眼,也将找到的东西拿了出来:“七年前这里住着一家人,我们需要盘一盘每个人都住在哪里,谁和谁有仇怨。”   “你呢?我见你走来走去,走了二十分钟就回沙发上坐着了,你找到什么了?”双胞胎中的妹妹对纪司南冷嘲热讽:“你这钱蛮好赚的呀,混时长?”   “可能是找到条款里的新问题了吧。”双胞胎中的姐姐也看不惯纪司南的划水行为,阴阳怪气说道。   纪司南好像没听到她们的挑衅:“我不知道有什么故事,我只是找到出去的方法了。”   “你说什么呢?”双胞胎姐姐皱眉,妹妹和莉爷也都诧异地看着纪司南。   不是说最新原创剧本吗!而且这人只是在一二三层溜达了一遍,进了几个屋子,他什么都没找什么都没看,现在说自己已经找到出去的方法了,简直离谱。   “跟我走。”纪司南直接上到三楼,推开最里面的屋子的门,指着角落的柜子:“你们帮我把这个柜子移开。”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还是一起移开了沉重的柜子。让人意外的是,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了地上,而洞口接连着一道很陡的楼梯   “走下去就出去了。”纪司南也没有得意,语气很平淡:“你们不信我就先下。”   双胞胎姐妹和莉爷都沉默了。她们看着洞口,又看看自己手上抓的道具,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不是,他们告诉你怎么出去了?”莉爷忍不住了。   “怎么能这样啊?要不就是你提前知道什么了!”双胞胎也怒了,回头让摄像给个说法:“我们都好好游戏,她这样有没有人管啊。”   一直跟着纪司南的摄像抱着自己的设备无语,他录了二十分钟美女闲逛,录了四十分钟美女玩手机,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交差,现在又让他给说法。   “没人给我剧透。”纪司南阻止双胞胎为难摄像,解释道:“你们难道在外面的时候没发现这房子的窗户开得很奇怪吗?正常的建筑都是阳面开窗,这栋建筑窗户开得毫无规律,就好像有的地方不能开窗。”   “那能说明什么?”   “所以我量了一下三层的面积,这三层并不是一样大。把面积叠合起来,隐藏的空间应该是个直角楼梯。”纪司南扶着柜子:“根据窗户和面积,楼梯口只能在这个屋子里。”   摄像补充道:“我们可真没剧透啊,我们对嘉宾一视同仁。”   双胞胎和莉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密室逃脱还有他娘的有这种玩法?你这样就显得我们很憨。   ......   因为预计流程是三个小时,总策划室里的工作人员都窝在自己的椅子里玩手机,宣传总负责人听到自己耳麦里传来呼叫的声音,从大靠背椅中坐起来:“怎么了?她们要提示吗?”   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能听出有些慌张和为难:“不是,她们...出来了。”   “怎么可能啊!”中年女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引得同屋人纷纷侧目。   “就算不找线索,盘完所有故事都要一个半小时!”中年女人急了:“有人直接告诉她们怎么出去吗?”   “没有。”向导复述了一遍纪司南的话:“那个叶女士还说,让我们不要灰心,她建议可以加一道密码门,这样即使是被看出来了也要走完剧情才能离开。”   中年女人不自觉在屋子里踱步:“不是,这什么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视频素材还得录,带着她们去四星的神庙。”   她嘱咐完向导,又打了个电话定了个密码防盗门,紧急召开密室的设计师们弄了个会议,商讨密码应该怎么设定比较合理。   她和那些设计者商讨了半个小时,大家纷纷承认这是个没想到的bug,好在现在还没开业,如果开业后被顾客发现了岂不是要赔人家的钱?   她开会开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她咨询的专家回电告诉她顾客条约确实存在问题,需要修改,不然说不定会导致法律纠纷。   中年女人忙得焦头烂额,心中困惑。   为什么她请到的美妆主播懂法律还懂建筑?这是个杂家啊。   就在这时,耳麦里传来向导的声音:“姐,在吗?回我一下。”   中年女人头脑有点转不过弯。她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不会是又通关了吧?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她打消了。这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怎么可能有人通关四星密室神庙!神庙的线索和故事比乡野别墅还复杂,玩家进入庙状建筑后扮演着古埃及商人,努力还原他们的爱恨情仇。   这个密室的乐趣还在于,和你一起进入神庙的人都是你的商业竞争对手。大家猜测对方售出货物的价格选择给自己的货物升价降价,获取更多的金币,再用金币换取离开密室的钥匙。   “怎么了?”中年女人问道。   “她们又通关了。那个姓叶的主播不知道怎么说服了其他人,四个人达成合作,光靠货物买卖就集齐了换四个钥匙的金币,完全没有读背景故事。”   “正常的货物买卖怎么可能赚那么多金币?”中年女人瞠目结舌:“金币来源的大头不应该是解谜吗?这货物买卖环节不只是为了丰富玩法活跃气氛吗?”   “她让三家直接把自己的货物提价到最高,她自己是最高价减一块钱。那些npc在每轮的交易中对比价格后只能买她的东西,半个小时两轮交易期她就凑够四个人的钥匙钱了。”   这游戏不是这么玩的啊!   好好的密室逃脱活活被玩成了商战。正常人都会想着怎么还原故事,谁会想着套npc的钱啊?人均吸血的大资本家吗?   向导继续说道:“她还说,我们应该减少npc手里的总金币,这样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她当她是人形bug测试器啊!”中年女人一拍桌子,急了:“送她去最高难度的威廉古堡,让恐怖密室所有扮鬼的工作人员起点作用,我就不信拍不到素材。”   “领导,我是怎么想的。”那个向导努力措辞:“我们原来的计划是让大家看到我们密室设计非常精致,游戏内容也丰富,但现在我感觉我们可以换个宣传方式。我们直接把今天的录像当广告放出去,既不会剧透我们的内容,又很有趣。反正我们修缮了bug,也不怕游客模仿。”   “照你那么说,这个女主播还是我们的贵人?”中年女人若有所思。   “领导,我觉得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啊。”向导劝道。   “而且你们倒也不必怕别人发现Bug后要赔人家的钱,可以做一个相关奖金。”对讲机里传来一个突兀的女声:“承认自己的设计不是尽善尽美,发扬群众的智慧,才是正途。”   纪司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向导身后,他手里抛着几枚从神庙赢出来的金币,总结道:“这是格局。” 第三十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   向导小哥没有想到纪司南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他做贼心虚一般按着通话器, 对纪司南抢扯出一个假笑来:“您歇会呀,吃点水果。”   而被他按着的的对讲机里传出中年女人的声音:“合约中拍摄时长是四个小时,既然时长没到, 带嘉宾们去威廉古堡玩玩吧。”   照理说, 威廉古堡的设施还有没建好的部分, 是不对游客开放的,而且她们今天的素材也剪够了,可以直接收工了。但不光是中年女人会有种挫败感, 其他宣传组的成员也都觉得不能这么算了。   他们号称是昌州市最大最有趣的密室逃脱公园,宣传语都贴了出去,广告也打了,却有人凭借一己之力, 处处钻Bug,将四五个小时的流程缩减到一小时以内,这让他们感到非常没有面子。   最要命的是, 那个人形bug测试机还教他们格局,还说得那样有道理,让人没有办法反驳。   中年女人坐在总控台,能看到整个园区的监控。她把古堡的监控调出来, 将对讲机调了个频道:“古堡的工作人员都精神一点, 重点关照一下穿咖啡色风衣看起来非常瘦的姑娘。”   她将重点关照四个字咬得很重:“一定要让客人体会到宾至如归。拿出点专业精神来,我们总要有个不丢人的密室吧?”   二十多个工作人员纷纷表示收到,中年女人将监控调到最清晰:“这次我来指挥。”   “引导她单独去二楼最里面放满了中世纪刑具那间屋子,吸血鬼随时准备从棺材里蹦出来。”   总控室里所有人都聚集过来,他们围在一起,齐刷刷盯着屏幕里的小巧背影。房间内很黑,红外线摄像头清晰捕捉到房间中的动态, 大家屏息凝神,希望能找回一点场子。   “不能吓哭吧?这么对一个姑娘,我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应该没事吧,如果她反应特别大,我们一会就不安排那么多人。”   中年女人示意大家安静:“人进屋了,准备,跳。”   得到指令的吸血鬼扮相的男人猛地掀开棺材,大吼着从棺材里站了起来。他的尖牙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可怖,男人表演得很是激动,他按下手腕上的机关,几只假蝙蝠从屋顶尖叫着飞出。   他举起手臂,作势扑向面前的人,可他面前的人动都没动。   纪司南静静望了他一会儿,从旁边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凳子上认真说道:“这次我认真体会剧情,你想讲什么?”   吸血鬼扮相的男人:“......”   他真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人。   而且他没有故事可以讲啊!这个环节里,他就是负责跳出来和玩家产生追逐,等玩家跑到有阳光的地方他就可以放过玩家。   这节奏不对啊!他又没办法真正伤害玩家,气氛完全尬住。   此时,面对着求知的眼神,男人想的只有——如果他主动跑到有阳光的地方,这人会放过自己吗?   “我,我是这个城堡的伯爵。”吸血鬼努力挖掘自己的演员天赋,开始编造一个恐怖的故事。故事里,他诱骗少女前来做女仆,然后将她们杀掉,故事的最后他灵机一动:“我用斧子砍死了第一百零八个少女,她的头和手臂都被我砍掉了,但她第二天又出现在了城堡三楼的尽头,还偷了我开启生门的钥匙。”   把麻烦转移给同事!这才是处理问题最优解。   “生门就是通关的意思吧?”纪司南自言自语   “知道了。”他礼貌起身:“谢谢你。”   望着纪司南离开的背影,吸血鬼演员打开自己的耳麦,里面传来上司的叫喊:“你在那说什么呢!让你吓人你怎么开始讲故事了!”   “我有什么办法。”吸血鬼演员欲哭无泪:“我根本没吓到她啊!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把他支到三楼小白那里了。你让小白努力吧。”   而在古堡三层,戴着冒血假发、叫小白的女孩得到了紧急任务,开始在三楼的走廊里缓慢行走。她的裙子是特制的,只要被人碰到就会渗出红色的血浆,她的两个手臂也都是假的,按下机关假手臂就会掉落。   小白走了二十多个来回,却并没有看到目标,她确认周围没有人,按着耳麦小声问总控:“人呢?来了吗?”   总控室的中年女人在众多监控画面中找了好一会,眉毛拧到一起:“她现在就蹲在走廊的拐角,奇怪,为什么要蹲在?是不是害怕了,不敢过来啊?”   小白心神大定:“她害怕就好,我去主动找她。”   她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一步一挪,慢慢接近着耳麦指挥她的地方。小白干这行没多久,但她学得很快,这时还不忘了为自己加戏,突然念叨了几句:“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走廊昏暗阴冷,小白终于走到了转角处,她就要发力,却感觉脚腕一凉。   一只手正死死攥着她的脚腕。   小白呆愣一秒,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蹲在原地,仰起头冲她幽幽说道;“抓到你了。”   纪司南哪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不过认真听了背景故事,想着既然手臂和头都断掉了,那一定要抓住脚腕才行,不然人跑了就不好追了。   “啊!!!”   整个古堡三层都听到了女声惨叫。   大家心里倍感轻松,纷纷笑着赞叹小白这孩子真有天赋,以后一定能升职加薪。   总控台的中年女人和一众剪辑师们则表情痛苦地看着视频,没有人说一句话。屏幕里,小白把两只胳膊都甩了出去,一屁股坐到地上,伸出真手捂着脸小声抽泣着,而始作俑者手足无措站在她面前,在不停地安慰她。   “你能冷静一下,然后坚强一点吗?”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如果你能面对心中恐惧,下次就不会被吓到了。加油。”   直男安慰听了不如不听,听了就会更加生气。   小白打了个嗝,从自己腰间拿下钥匙递给了纪司南,然后自觉丢人,慌忙跑走了。   总控台安静得就像刚被教导主任巡视过的班级。   中年女人若无其事站起身,坐到看不到监控的地方去了。她已经猜想到了结局,并不想再受辱。   然而,纪司南并没有放过城堡的工作人员。   中年女人的耳麦中不断传来汇报声。   “她和我讲道理,说我讲的恐怖故事逻辑不通顺怎么办啊?我说不下去了。”   “我扮演蜈蚣人,她不但没害怕,还硬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了,说地上凉。”   “我从地板钻出来摸她小腿被她训斥了,她说让我自重。不是,大家都是女的为什么要让我自重啊!”   中年女人切断了耳麦,并不想再听下去。   剩下两个小时的拍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因为工作人员都去重点关照一个人,同时和纪司南一起进入古堡的双胞胎和莉爷都平安无事,但她们也被古堡的气氛搞得心惊胆战。   等大家都聚集在了剪辑室门口,莉爷战战兢兢的劲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了,她清了清嗓子:“哎,挺好玩的啊。我遇到了三个npc,但是其实也没那么吓人。”   “我们遇到了两个。”双胞胎姐妹中的姐姐说道。   “你呢?”莉爷看着纪司南:“我看你很会玩密室,你一定玩过很多次吧?”   “我第一次玩。”纪司南实话实说:“我遇到了十多个吧,确实不吓人。”   大家进入剪辑室中,受到了工作人员的集体欢迎。剪辑组把即时剪辑出来的视频放给嘉宾看,顺便给嘉宾审核一下是否能够作为广告投放给观众。   刚开始播放视频的时候,双胞胎姐妹和莉爷表情都很正常,但她们很快发现,姓叶的女主播的镜头不比她们多,但为什么看起来却像是主角?她们在乡村别墅里找线索的片段后接的是姓叶主播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片段,她们踏入神庙左顾右盼后接的是姓叶主播在神庙里用bug骗钱的片段,她们在古堡里小心翼翼探索后面接的是姓叶主播在古堡里吓唬npc的片段。   明明大家都是嘉宾,但就是有做陪衬的感觉。   视频最后,打出了主题——X密室逃脱,万种玩法,没有不可能。   “这......”双胞胎姐妹看着剪辑师:“我们的镜头是不是有点少?”   “不少,每个人的镜头时间都是一样的。”剪辑师解释。   “而且这只是其中一个视频,我们会剪很多个人视频投放给粉丝。”剪辑师补充道。   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她们又能说什么呢?技不如人抢不到戏也不能怪导演啊。   莉爷倒是想得开,反正是打工人,钱挣到就好。但那对双胞胎姐妹再看向纪司南的目光里多了一份不善。   “我们去园区入口拍摄个合照吧?”有工作人员提议:“照片做视频的封面,而且我们也要投放一部分图片广告。”   双胞胎姐妹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默契。   园区入口就是城堡的入口,她们四个人被请到拍摄最佳点,摄影师就位准备。   纪司南不太会拍照,他就直直站着,也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动作。他还在揣测如果是叶茯苓,她会做什么动作,就发现自己被双胞胎姐妹花夹了起来。也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突然掐起了腰,将他的身子挡住一半,而另一个人做了个转身抬手臂的动作,露出后背,特别抢镜。   镜头一闪,摄影师把照片拿给大家看。   他被挡了身子,还被衬得那么楞,毫无存在感。   纪司南心知双胞胎是故意的,但被针对也不是他的错。   想到这,纪司南突然理解了他和叶茯苓互换后的第一天发生的事。那天经历过被黄瑾咄咄逼人后,他坐在同公司同事那桌,连口水都喝不上。   他那时根本不了解叶茯苓,也想过叶茯苓到底是做了什么遭人恨的事?她是不是本身有问题才被人这样排挤?现在他才真正理解其中缘由。   二人互换这么久了,他是叶茯苓老板,叶茯苓并没向他说过谁的坏话。就连李奇这种人,在他发现真相前,叶茯苓也没有多说一句,好坏都是他自己用眼睛看到的。她明明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在自己的面前辩解,为换回来后铺路,但她没有这么做,只是默默赚钱,默默向上爬。   纪司南抿起嘴,看着那张照片,心中起了个念头——他想帮她,他想把她的事做好。   “我们重新拍一下吧,我没太准备好。”纪司南虽然直男,但他不傻。   双胞胎姐妹再次对视,想要故技重施。   纪司南将自己的风衣脱了下来,交到工作人员手里,露出了里面的衣服。为防止他胡乱搭配,叶茯苓给他搭配了几套衣服,他今天上身穿得是一件大领短衫。   纪司南站好后,在他旁边的姐妹花还没有动作前先发制人,单手掐腰。   姐妹花是自导自演拍短视频故事的网红,非常会拍照。她们见挡不住人,便也不强求,而是做出两个十分妖娆的抢镜姿势。   纪司南面对镜头,等摄影师就要按下快门的一瞬间,突然沉下右边的肩膀,让右边的领口自然滑落。   相机发出咔嚓一声。   “大家看看,这张拍得不错。”摄影师把相机从架子上拿下来。   相机在手中传递,每个人看到照片的第一眼,目光都自动聚焦在姓叶主播那一小块裸露的肩膀上。   纪司南看都不看,就好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一定如他所愿,不存在任何意外。他率先登上了园方提供的往返的车辆,只留下了一个洒脱的背影。   真正的武学家从不惧怕对手出招。   因为别人施展过的招数,某天说不定就成了自己的必杀技。   ......   叶茯苓此时并不知道有人在她的无心带领下踏足了茶艺圈。她坐在一群知名coser中,看着露出腹肌的帅哥们,心情愉悦、精神舒畅。   花纪总的钱请帅哥一起玩,这种美事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刘来直播已经结束了,观众大饱眼福,她也非常满足,终于想起掏出手机看一看有什么新消息。   当她看到纪司南提出替她前往X密室逃脱出商务的时候,她整个人瞬间清醒。   纪总出马能有什么好事!   叶茯苓顾不上帅哥们,忙跑到无人的地方把电话打过去。   “喂?”纪司南接起电话。   “怎么样了?活动结束了?”叶茯苓心里吊着无数个水桶,全等着纪司南一句话,浇她个透心凉。   “嗯,活动结束了。”   “没人惹我们纪总生气吧?”叶茯苓的措辞一向谨慎。她怎么可能让纪司南感觉到她的不信任和怀疑呢?虽然她就是这么想的。   “没有。”纪司南停顿了几秒:“而且我感觉我入门了。”   “嗯?”叶茯苓愣住了:“你入门什么了?”   “茶艺。”纪司南说道。   叶茯苓:“?” 第三十一章 把绿茶和海王放在同一个蛊……   X密室逃脱的商单是二人互换前公司派给叶茯苓的, 收到通知时她对这个商单并没有什么期待,反而充满了抗拒。虽然她很想要出商务的钱,但她向来最惧怕妖魔鬼怪, 从来都不敢去什么鬼屋, 更别说看恐怖片、玩恐怖游戏。   叶茯苓很想知道纪司南是不是以她的名义闯了什么祸, 做出什么有损她形象的事,但她想追问,纪司南却不想答, 只是告诉她所有发生的事明天都会出现在网络上,让她等着就行了。   叶茯苓哪里知道纪司南是想给她惊喜,她也看不见纪司南翘起的尾巴。第二天除了应付公司找纪总的人,她就一直在搜索“昌州市”、“X密室逃脱”等关键字。   午时她去食堂蹭了顿豪华午餐, 忘记带手机,等回到办公室才发现,手机有七八个陌生号码未接来电, 还有很多未读信息。   她没办法回拨过去,只能一一发短信询问。   “叶茯苓小姐您好,我们公司最近上线了一款国风恐怖游戏,邀请您直播测评......”   “您好, 我们是昌州市东区的长藤鬼校, 想邀请您做一次线下活动......”   “叶小姐你好,我们近期上映的电影纸怨,诚邀您来发布会现场......”   叶茯苓把手机拿远,眯起眼睛看字,她生怕哪个公司发来带着语音或图像的彩信让她整晚无法入睡。   这是怎么回事?她一个美妆博主为什么会有人突然邀请她做这些啊!   叶茯苓爱钱,但她也知道有的钱她没法赚,忍痛含泪关闭那一条条短信。她刚登上微博, 准备搜索原因,发现私信被挤爆了。   她的微博卡了又卡,等终于能正常查看信息,她才发现自己的微博账号一个中午竟然涨了将近两万粉丝。   粉丝的私信也很诡异:“茯苓茯苓,我太喜欢看你玩恐怖密室了!太帅了,更爱你了!”   叶茯苓点开附带的视频,就看到“自己”一脸冷漠坐在一张高椅上,居高临下蔑视着坐在棺材盖上的吸血鬼,镜头一转,她又看着“自己”阴戳戳蹲在角落里,眼神凶狠,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扮鬼的npc的脚腕。   到底是谁鬼啊?!   叶茯苓关闭视频,点开评论。出乎她意料的是,并没有人在意她崩人设,也没有人吵嚷着女神这样不讨人喜欢了。认识她的人都在惊喜她还有这样一面,而不知道她的人纷纷表示这样的反差萌真可爱,被圈粉了。   叶茯苓由惊转喜。   “没给你添麻烦吧?”纪司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办公室。   “我根本就没觉得纪总会给我添麻烦啊。”叶茯苓大言不惭:“我只是怕有人惹我们纪总生气。”   “叶茯苓。”纪司南走到办公桌前,他本想手撑桌子俯视叶茯苓,但现在的身高并不允许这样做,完全没有丝毫气势:“你不必像对待别人一样对待我,也不用恭维我。”   “这不是基本的情商吗?”叶茯苓眼神无辜,不知道纪司南这是在搞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更特别一点?”纪司南舍弃了自己没什么用的自尊心。   他倒也不是要和叶茯苓在一起,但他承认叶茯苓在他心里有一些特别性。每每想到叶茯苓对待他和对待周桓、王哲、小然他们无二,他就全身不舒服。   “当然了!我也没和别人身体互换啊!”叶茯苓疑惑地看着他。   纪司南做直男做了二十余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茶艺入门,更没想到会被不解风情的话术当头一击。   “我还有事。”纪司南转身就要走。   叶茯苓并没注意到他有什么异样,她关闭视频,发现昌州市X密室逃脱登上热搜,美滋滋点开了热搜。然而,那张大海报给她的震撼,就犹如没看见过钱塘江大潮的人,第一次站上观景台。   “嘿!”叶茯苓凑近海报,揉了揉眼睛。   是的,她没有看错。   那个单手掐腰闭着眼睛一脸享受,露出小半个香肩抢了所有人镜的人,就是她自己。   叶茯苓结结巴巴,伸出手挽留纪司南:“哎,纪总,你等会!不是,这是什么?”   “怎么了,我就不能改变吗?”纪司南都不用看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冷着一张脸,回过头:“我就不能为你做些事情吗?”   叶茯苓只觉得如此梦幻。她万万想不到这话竟然会从纪总的嘴里说出来。   纪司南在她心里就是个骄傲的少爷,从小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疾苦。二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些事她说了也白说,就是鸡同鸭讲。   她承认纪总的魅力。每次冲澡后照镜子,她都会怀着白看白不看的心里,心怀罪恶拉开浴巾欣赏一下腹肌和直角肩。在纪司南为她出头,一个电话帮她了结多年郁结,告诉她可以做个好孩子的时候,她不是不曾心头悸动。当听纪司南讲述他如何将玻璃杯撞到李奇额头时,她也会有种被保护被偏爱的错觉。   但叶茯苓更清醒的是,虽然这些事对于她来说很困难,但对于纪司南来说却是举手之劳。纪司南做这些事处于怜悯也好出于正义也罢,她都不会错误地感觉他为他做这些事因为感情。   叶茯苓认为,二人不过是捆绑的关系,等换回来时,就两不相干,再不会有太深的纠葛。可现在,骄傲的人低下头,放低自己的身段,做出不符合他身份的事,然后和她说“我就不能改变吗”。   “你当然能。”叶茯苓望着他。但她心里又生出了一个疑问——但你这是为了什么要改变呢?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纪司南满意了。他伸出手把自己的衣领扯下来一大截,露出锁骨:“我很会。”   “你不必!”叶茯苓几步窜到他面前,把衣领拽了上去,又把纪司南大衣最上方的纽扣系好:“可以了纪总,你只要别这样,想怎么都行,算我求你了。”   ......   叶茯苓从未感觉到如此焦头烂额。她从前只是害怕纪司南崩她人设,现在她更怕纪司南过度表演。   他哪来那么多戏啊!   她还没操心多久,周桓就找到了她。   “纪总,我们上次在邮件里敲定的方案,并没有被沈华集团采纳。”周桓的眼里充满困惑。   叶茯苓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方案:“哪个方案?”   “四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网络展销。”周桓打开手中的文件:“我们需要沈华的物流、客服和系统保障,但沈华那边表示他们更有意向和其他公司合作。”   叶茯苓装作自己听懂了,连连点头。   周桓汇报到一半,有穿西服的副经理敲门跑进来递给他一份材料。周桓将材料打开,眉头越皱越深,好好的小伙子,突然像个老头子:“不是好事,硕石和欢娱联盟了。”   硕石是周桓的老东家,也是李奇跳槽去的公司。欢娱是马上就要拍网红大电影、叶茯苓为自己找好的下家。这两家公司都是行业里能和星辰抗衡的存在,三家一直平安无事,如今硕石和欢娱突然联盟,大概率是为了针对星辰。   “硕石针对我们,可能是因为我和从前的李经理。”周桓说到这有些愧疚:“欢娱大概不愿我们一家独大。我们的主播最近风声太盛了,叶茯苓、小然、张怜、刘来,粉丝和身价都在增,确实有些招人惦记了。”   “尤其是叶茯苓。”周桓小心翼翼揣摩着纪总的表情:“我听说最近有其他公司的人在找她。”   “咳,这个我们下次再说。”叶茯苓表情不太自然。   周桓点了点头,又翻了一页:“我托人打听到的消息是,沈华倾向于同硕石和欢娱合作,做他们提出的项目。”   叶茯苓也严肃起来:“我会想办法的,有事我找你。”   周桓是无限信任他的纪总的,他前脚出去,叶茯苓就把纪司南喊了过来。她在周桓进屋的时候就点了录音,现在直接把录音都放给了纪司南听。   纪司南坐在老板椅上,用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他想了很久,张口想吩咐要一杯浓咖啡,抬头见到的不是小王而是是叶茯苓,就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他慢吞吞起身自己去泡了杯咖啡,捧着咖啡杯喝了一口:“祝子晋是个聪明人。他和硕石合作是因为不想让我们发展太快。”   祝子晋就是欢娱现任总裁。   “周桓已经说过了。”叶茯苓在他旁边搭话。   纪司南突然对他曾经最渴望的人才产生了浓烈的不满,他清清嗓子:“硕石的领导者目光短浅只注重眼前的利益,并非合适的合作对象;我们也不介意分一杯羹给欢娱,邀他一起做我们的项目。任何一个原因都足够让他们的联盟瓦解。”   “那你去联系祝子晋不就行了嘛。”叶茯苓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好解决,枉她当成什么要紧的事情报告给纪司南。   “可问题就在于,祝子晋除了是个聪明人,还是个疯子。”纪司南从电脑上找出他的词条,指着男人的照片给叶茯苓看。   照片上的男人很瘦,嘴唇非常薄,长着一双桃花眼,看起来像个个性风流的人。   叶茯苓看到祝子晋词条旁有关于纪司南的联想词条。   同样是百度词条的证件照,纪司南站在那,穿着合体西装戴着他的金边眼镜,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正直”、“冷漠”、“禁欲”,祝子晋这人,披着松垮的外套,歪着身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则是“狡诈”、“刁钻”、“笑里藏刀”。   “他想做什么,不完全按照利益。如果是他不喜欢的人,和他讲的东西再有道理他也不会听;要是喜欢的人,让他吃亏他也愿意。”纪司南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最讨厌他这点,让人捉摸不通。”   叶茯苓一下就懂了,她笑道:“那要是我能让他喜欢你,这事不就成了?”   “他可不是周桓这种好骗的。”纪司南瞥了她一眼:“而且他很了解女人,你那套对他未必有用。他在圈子里是出名的花花公子,感情经历丰富着呢。”   纪司南拖动鼠标,将页面向下拉。   祝子晋的词条里竟然还有前女友栏目,上面竟然标了十多个有词条的小明星。   叶茯苓认真看了一会儿,问道:“如果你能给我找到他的资料,我们就可以赌一场。”   “你又要赌什么?”纪司南无语。   叶茯苓拿起桌子上两个订书器,分别攥到两只手里:“海王和绿茶放到一个蛊里,爬出来那个就是最毒的。”   “要不然就是我折戟而归,要不然就是他向你俯首称臣。”   “要是我赢了,我想要一套房子。纪总,你赌还是不赌呢?” 第三十二章 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昌州市的富人圈子并不是有钱就能进入的。发了横财的土豪们想在这个地界结识更多的人, 获取更多的机会,最好的办法就是求人带其出席各种私人宴会,结识圈子核心人物。昌州市财力雄厚、被人尊敬的交际网核心人物就那么几个, 钱老爷子就是其一。   钱老爷子在东山上的度假酒店建了七八年, 终于要开张。他几乎请遍了新友旧友前来体验酒店, 顺便也请了不少媒体做免费的广告。这件事传了一个星期,传到未受邀的人也知道了具体的日子,多少人都想要一张邀请函。   这么珍贵的邀请函, 纪司南有一张,他知道祝子晋也有一张。   他手里这张是钱老爷子亲手写的,给的是纪家的面子,而祝子晋那张是钱老爷子的孙女所写, 为的是祝子晋这个人。   酒店的宴会厅富丽堂皇,处处透露出奢靡的气息。叶茯苓绕过统一着装的侍者,端着一杯酒在人群中穿行。她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和所有向她打招呼的人都颔首致意,徘徊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个隐蔽的包间。   包间厚重的窗帘阻隔着窗外刺眼灯光和喧嚣,叶茯苓没开灯,坐到了沙发里, 按了一下她右耳的耳机。耳机里传出纪司南的声音:“怎么了?”   “我让你给我他的资料, 你查了两天,推我出来参加这种规格的酒会?我转一圈就有二十个人和你打招呼,我谁也不认识,只能不停点头。”叶茯苓扶着耳机,很是不满。   “我只是建议,是你自己愿意来的。”纪司南的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感情:“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 想见到他,钱老爷子的邀约是最佳机会。”   “你和他没交集是因为看不起人家对吧?我看你给我的材料上说,祝子晋不是本地人,几年前才来到北方,好不容易才得到你们地头蛇们的认可。”叶茯苓把纪司南给她的材料都背熟了。   “我不会看不起任何人。”纪司南并不认同她的推测。   “你急了你急了。”被叶茯苓视为猎物的祝子晋还没有出现,她感觉无聊,又怕节外生枝,逗着纪司南玩:“我们纪总从出生就含着玉,玉上写着大富大贵、天之骄子,看不起他不是正常吗?”   纪司南平稳的声线终于剧烈波动起来:“我没有!”   “我这不逗你玩呢嘛。”听他真急了,叶茯苓把话拉了回来。   “我听不出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从来都没人跟你开玩笑吧。”叶茯苓一边阴阳怪气一边打开手机里新装的app。她在隐蔽的地方偷偷放了两个小摄像头,为的是第一时间发现祝子晋并观察祝子晋的一举一动。   此时,她终于看到了她的猎物。一个一米八五左右,戴着花领结,面容风流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走进大厅。祝子晋是那样善于交际,进了大厅就在七八个贵妇中左右逢源,似乎他是她们的闺中密友。   叶茯苓收起玩笑话,想把耳机关了收起来。当她摸上耳机的刹那,就听到耳机里传来纪司南的声音:“......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回答让她一愣,随即莞尔,原来直男的世界里没有玩笑。   叶茯苓把耳机切断,将耳机收入口袋中,推开门走了出去。   纪司南的手机上也有和那两枚监控相关的APP,他见耳机里的声音消失了,又听到陆陆的叫喊声:“姐姐!你能教我一下你昨天提到的正方形的长吗?”   “是周长。”纪司南放下手机,走进陆陆的房间。   陆陆呲着牙,眼睛黑亮亮:“我今天问老师,老师说这不是我应该知道的。她说我要是想知道,就去报学校的奥数班。可是我不想报奥数班,奥数班好贵哦,姐姐又那么辛苦,我不想让姐姐再那么辛苦了。”   纪司南摸摸陆陆的头:“不报。”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写公式的笔:“陆陆,你想搬家吗?去一个更大的房子,换一个大学校,那里的老师会愿意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姐姐去哪我就去哪。”陆陆说完,又犹豫了:“可是,姐姐不是说,等有钱了再搬家吗?姐姐攒齐买房子的钱了吗?”   “嗯,齐了。”纪司南很少说谎,自从互换后,他说谎说得越来越自然了。   他只见陆陆突然放下笔,从椅子上跳下来,蹲着打开桌子下面的小抽屉,从抽屉的最后面抠出了一个小盒子。陆陆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很多一块、五角硬币。   “陆陆也攒了钱。如果买完房子没有钱,我们就用这个吃麦当劳。”陆陆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嗯...不吃也可以。”   说实话,若是从前,纪司南是不屑于拆散别人的联盟,去说服什么祝子晋的。当他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由他们去,虽然硕石和欢娱的联合确实会给星辰带来一些麻烦,但他有以不变应万变的信心。   可他见叶茯苓的眼睛亮起来,听到叶茯苓对他说“那要是我让他喜欢你”时,他鬼使神差就顺着她的话聊了下去。她那么骄傲又那么自信,让他很自然就觉得用这种方式处理问题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想起叶茯苓说要让祝子晋俯首称臣的时候得意的表情,纪司南的嘴角又扬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手机,发现叶茯苓此时正静默地躲在一个角落中,好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豹。   ......   祝子晋没想到,霍甜会出现。当他看到霍甜的背影时,他冷汗都流了下来。   霍甜原本今天应该参加一场小型的网剧发布会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霍家家大业大,身为霍家掌上明珠的霍甜不愿依靠家里的一点资源,硬是想做网红,加入了祝子晋的欢娱娱乐。祝子晋追了她三个月将其变成了自己的秘密女朋友。   他可是确认霍甜今天不能来此处,才接受了钱家小姐的邀请。要确认这件事的原因很简单,霍甜是他的秘密女友,可钱家小姐也是他正在追求的暧昧对象。   祝子晋后退两步,口袋中的手机震了起来。他看到钱家小姐穿着鹅黄色的拖尾大裙子从楼上缓缓走下,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谁;而穿着红色包身裙的霍甜也拿着手机不停张望着,还时不时和旁边认识的人询问着什么。   坏了,这一红一黄两个人都在找他。   祝子晋转身就走,他神色不慌但脚步匆忙,打开一扇门,挤进一个小包间。包间里没有人,只有厚厚的窗帘,但角落里的沙发像是被谁刚坐过,垫子有些歪扭。他得在这躲一躲,若是同时撞上了二人,他的麻烦就大了。   祝子晋按着自己的胸口,庆幸这还有个包间让他躲。他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掂了根烟出来。也许是因为刚经历了修罗场,他的烟点了几次才点着,接着微微火光,他深吸了一口,刚将烟雾吐出来,还没细体会烟草味,门突然被推开。   有人“啪”的一下把包厢里的灯按亮。祝子晋被强光刺得眯起眼,看着拿着手机闯进来的男人。   他第一眼认出金边细框眼镜,好像金边细框眼镜才是本体。   “怎么有人在这?”叶茯苓放大了声音。   果然,她看着祝子晋脸色变差了。祝子晋步走到她身边,语调很低声音也很小:“纪总,是我,祝子晋。”   “我记得你,欢娱的老板。”叶茯苓明知故问:“你自己在这做什么?”   祝子晋顿感自己倒霉,他强笑道:“我在这打个电话。”   “哦。”叶茯苓点头,就要离开。   祝子晋还没松口气,叶茯苓突然又转过头:“我还以为你在躲什么人呢。”   祝子晋的笑意瞬消。烟灰掉到他的手指尖,烫了他那么一下,他一时分不清面前的人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无心一提。   叶茯苓把门关好。外面仍然很热闹,她端起一杯酒细细品,就听到耳机里纪司南的声音:“就这样吗?我以为你要提出帮他来博取好感。”   “廉价的帮助不值钱。”叶茯苓摇晃红酒杯:“刻意讨好是下乘。你想入疯子的眼,就要引起他的兴趣,他才会主动上钩。”   “你要让公司合作网剧的演员装病,推迟霍甜参加那个网剧首映礼,就是为了让霍甜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啊。”纪司南完全搞不懂叶茯苓的脑回路。   “钓鱼当然要先把水搅乱了!”   纪司南都怀疑叶茯苓是不是为了她自己开心。他发现她好像很喜欢设计陷阱,用小手段和套路征服别人。有的时候,这份征服并不会给她带来实质性的好处,她也愿意这么做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叶茯苓也不着急,找了个角落一边品尝美食,一边看着监控。当她看到祝子晋从包间里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放下手中的牛油果,慢悠悠走到霍甜身边。   霍甜还没有放弃寻找祝子晋,她想到右边去,可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好像没看到她,没有给她让路,反而一脸傲慢欣赏起了墙壁上的画。   霍甜也没有固定的目的地,有人挡路她就换了个方向。谁知换了方向再走几步,就在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角落见到了她想见到的人。她跑到祝子晋身边,没给祝子晋躲开的机会。   “子晋,惊喜吧?!”她的嗓音又甜又嗲。   殊不知她的子晋完全没有惊喜,满满都是惊吓。   叶茯苓又如法炮制,走到钱家小姐旁边,突然“哦”了一声,眺望向祝子晋所在的小角。钱小姐不自觉随着他望过去,也看到了祝子晋。她也面带惊喜跑了过去,喊了一声“祝先生”。   三人呈三角形站立着。   “子晋,这是?”霍甜见钱家小姐跑过来,疑惑地看着祝子晋。   “子晋?”钱家小姐也疑惑地看着霍甜。   祝子晋沉默了。   叶茯苓端着她的酒杯,慢悠悠走过去,凑了一脚:“真巧,又见面了。”   祝子晋深深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一下:“纪总稍等。”   然后他走到霍甜和钱家小姐中间,看向霍甜,说道:“这是我朋友。”   他说完,又看着钱家小姐:“这是我女朋友。”   钱家小姐和霍甜都以为那个“女朋友”是在介绍自己,霍甜嗔怪地看了祝子晋一眼,钱家小姐则满脸娇羞,但二人真就再没说什么,开始握手表示友好。   为了防止再多说一句就穿帮,祝子晋给了霍甜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把霍甜看得一愣,然后大大方方对钱家小姐说道:“借一步说话。”   他就这么带着钱家小姐走了,把霍甜扔在原地。   叶茯苓一边赞叹祝子晋不愧是终极海王,终极推拉,面对修罗场还能面不改色死里逃生,一边默默对他表示鄙夷。   霍甜还在琢磨祝子晋是什么意思,傻愣愣待在原地,等祝子晋回来找她。   叶茯苓知道,祝子晋肯定是去哄钱小姐了,等把钱小姐稳住了,再回到原地给霍甜扯一个谎让霍甜离开。而最后,祝子晋必会来找她。   因为祝子晋肯定想知道,她的出现时机这样巧,是否是故意的。   叶茯苓找到大厅的调酒台,给了调酒师一点钱,自己挑了几瓶酒,又拿点材料,拿了个杯子。   “你在干什么?”纪司南在耳机里问她。   “等他回来找我。”叶茯苓看着瓶子上的标签:“然后骂他。”   “骂他干什么?”纪司南更迷茫了。   “你瞧着吧。”   叶茯苓看着吧台亮砖的倒影,等了二十分钟,果然等到了缓缓向她走来的祝子晋。她没有回头,把身前方杯的杯底倒上薄荷利口,又倒了少许水。   此时祝子晋已经走到她身边,好奇看着她的动作。   叶茯苓拿起火机,把杯底的酒点燃,等火烧得差不多了,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冰球,放到了杯口。   冰球卡在杯口上,杯中的热度让冰球开始融化,冰升华的烟气充斥了杯子剩余空间。   “这调的是什么酒?”祝子晋果然没忍住问道。   “还没名字。”叶茯苓反问:“祝先生看呢?”   “冰球不断向下冒出烟雾,不如叫地心引力。”祝子晋喜欢调酒,对起名字也颇有心得。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叶茯苓看着发散得越来越快烟雾出神。   “哦?”   “我没祝先生的雅致,刚才只觉得烟雾很好看,想着就叫烟了算了。”   烟了。烟了算了。祝子晋默念一遍。   冰球“啪”的一声掉到杯子里。   祝子晋低头看看那杯酒,坐在了叶茯苓的旁边,把那杯酒放到了自己面前:“我从来不知道,纪总竟然是如此有趣的人。” 第三十三章 既然纪司南是直男,就该知……   叶茯苓坐在吧台椅上, 手里摇晃着骰子罐,听着耳机里纪司南的小声嘟囔。   “你骂他,他还说你有意思?精神不正常。”   她怕祝子晋听到, 装作撩头发去摸耳机的开关, 扭头看向坐在她身边在品“烟了”的祝子晋。   祝子晋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蹙着眉,好像并不喜欢薄荷利口的味道:“纪兄,为什么要拐着弯骂我呢, 我只不过是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叶茯苓没能第一时间摸到开关,就听到纪司南在耳机中继续吐槽:“我怎么就不会这样,莫非我不是男人?”   祝子晋听不到纪司南说话,但偏接上了话:“纪兄不理解, 莫非纪兄不是男人?”   叶茯苓被他两个人的双重质问吵到头疼,终于按到关闭耳机的键。   耳边顿时清净了。   “我是不是男人,你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叶茯苓剑走偏锋, 直接硬怼。   她这句话说得很有底气。她想,祝子晋既然能和钱家小姐、霍家小姐同时搞暧昧,那他的性取向肯定是正常的。   祝子晋显然没想到回得到这个回答,愕然一怔。他握着冰凉的玻璃杯, 把面前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桃花眼里的兴致更浓了。   “呵。”他笑了两声,耸肩解释:“我没有骗谁,只不过是因为我的心有很多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   “都已经片好了,为什么不直接爆炒呢?”叶茯苓发挥出了优秀的抬杠能力。   “纪兄拐着弯骂我这是猪心呀。”祝子晋摇摇头,却没生气。   祝子晋从前也在其他酒会上见过纪司南,纪司南在他心里一直是很讨厌的存在。他最讨厌纪司南总是一副冷淡傲慢的样子, 不论面对的是谁脸上从不见一丝谄媚讨好。   他恨他在每人都要弯腰的时候直着身体,也看不惯他清白出世的样子。   但今天,他发现有些琢磨不透了,这份琢磨不透让他很难不在意,很想去了解一下纪司南到底是什么人。   祝子晋抓住桌沿,故意挑衅:“我从前听说纪总不近女色,今天又出言讽刺我。纪总到底是恪守男德还是……不会讨女人喜欢,所以见不得别人讨人喜欢呢?”   他的脸离叶茯苓很近:“要不要我教教纪总如何做个男人?”   叶茯苓温和地笑了笑:“我不太需要。”   “我不信。”祝子晋的目光瞟到了不远处坐在餐桌旁吃饭的一个女人:“你后面那个女人是钱小姐的小姑妈,今年三十五了,仍然看不上任何男人,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你要是能得到高岭之花的青睐,我就信你不是嫉妒我才对我恶言相向的。”   “好啊。”叶茯苓坦然:“但是我没有恶言相向,只是陈述事实。”   祝子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把证据带回来。”   叶茯苓起身就走,留给祝子晋一个背影。   祝子晋饶有兴趣看着,已经猜到了结局。在他看来纪总只是嘴硬而已,谁不知道纪总是个不善言辞,不善交际的钢铁直男呢?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听钱家小姐说过的,那个小姑妈是不婚主义者,对男人从不理睬。   他迫不及待想看纪总吃瘪的样子。   叶茯苓手拿着一张纸巾,走到祝子晋所说的小姑妈旁边观察。钱小姐的小姑妈看起来不像三十五岁的样子,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   她坐在那吃着一块盖着金箔的蛋糕,怡然自得。每当有年轻的男人前来搭话的时候,她就直接翻脸,不予理睬。   叶茯苓见她这样,心也不虚,走过去小声问道:“请问,您是钱小姐的姑妈吗?”   小姑妈听到男人的声音,脸都拉下来了,看清向她搭话的人,又将嘴角拉了上去。若是别人,她肯定不理,但纪家这小子她还是很有好感的。   别人都可能有坏心思,唯独这个例外。圈子里谁不知道纪司南老实呢?   “是你啊,你爷爷还好吗?”   “他老人家身体好着呢。”叶茯苓信口胡诌,她哪知道纪司南的爷爷身体好不好:“您能跟我过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跟您说。”   小姑妈放下手中的叉子,跟着叶茯苓走到一个角落里。   叶茯苓确认这个角落是隐蔽的,祝子晋看不到这里,她才正色说道:“您知道祝子晋这个人吗?”   小姑妈不解她要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是不是一个年轻的后生,开了家娱乐公司。”   “对。”叶茯苓瞬间就把祝子晋卖了:“我一直知道他和霍家姑娘走得很近,今天又注意到他和钱小姐很亲密的样子。”   “钱老爷子邀我来此,当我是值得信任的晚辈,我深绝荣幸。我怕钱小姐被人骗了感情,就想找个信得过的长辈将这件事告知,又怕让钱小姐失了面子,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麻烦您最合适。”叶茯苓根本不讲武德。   绿茶讲什么武德?更何况她本就觉得祝子晋脚踏两只船的行为很过分,如今他又要拿钱家的小姑妈打赌,对别人毫无尊重,就好像别人在他眼中都是棋子,他才是唯一聪明的掌棋人。钱家小姐和霍家小姐都是无辜的,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叶茯苓也会找个机会让她们二人猜出实情。   叶茯苓想,难怪纪司南说,祝子晋是个疯子。正常人谁能这么渣?有钱人就没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纪司南的样子。如果纪司南听到她说这话,怕是要犯直男病,一本正经和她讲道理,告诉她不能以偏概全,不能用有色偏见眼光看人。   于是叶茯苓又在心里加了半句——有钱人就没什么好东西,憨憨直男除外。   她回过神又补充了一句:“您费心了。”   小姑妈心头一暖,更觉得纪家的小子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哪里的话,多谢你了。我父亲一直说纪家小辈稳妥懂事理,果真没错。”   她表示会旁敲侧击了解实情,在叶茯苓的再三嘱咐下,又答应等宴会结束后再找侄女谈心。恰好钱老爷子派人来找她,她就和叶茯苓告辞,顺着附近的楼梯离开宴会厅上楼了。   叶茯苓见她离开,自己躲到角落里玩了几局2048小游戏,算时间差不多了,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口红小样。   美妆博主口红不离身。就算她和纪司南互换了身体,她也保留着这个习惯,现在刚好用上。   她偷偷抹上了口红,然后使劲抿着嘴,对着自己的手背吻了上去。   叶茯苓欣赏了一会儿手背上做作的吻痕,用纸巾把嘴上残留的口红擦去,又盯着卫生间的镜子确保别人看不出端倪,慢悠悠回调酒台。   祝子晋还坐在原位,他喝了一杯乱调的酒显然不尽兴,又找调酒的青年要了杯酒。那调酒的青年非常年轻,有些小帅气,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尤为好看,他将酒递给祝子晋,和祝子晋攀谈了一会儿调酒,很是愉快。   叶茯苓走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祝子晋离了座位,跑到吧台里面,把手放在调酒小哥的手上,和调酒的小哥一起点燃了酒上的火焰。   叶茯苓自从见到祝子晋,一直有运筹帷幄的心态。但此时,她突然心中一虚,后槽牙酸了起来。   祝子晋抬头见她回来,松开了调酒小哥的手,在小费上面压了一张自己的名片。   “你回来了?”祝子晋问道。   叶茯苓攥拳,把手背上的口红印展示给他看。   祝子晋看着那个口红印,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想碰一碰那个口红印,叶茯苓却将手缩了回去。   “真的假的?”祝子晋怀疑地看着叶茯苓。   “下次见到那位,你看她对你我的态度不就知道了。”叶茯苓很有底气,再次坐下却离祝子晋远了些。   “我服了我服了。”祝子晋的认输显然不是发自内心,他都不掩饰他的敷衍:“我承认纪兄是个有魅力的人。我也知道今天纪兄一反常态和我费这么多话,是因为我和硕石那两兄弟联合起来抢了沈华的合作机会,咱们就不绕弯子了。”   叶茯苓看着他,承认道:“是这样的。”   “但是我们刚结了联盟,我也不能出尔反尔得这样快。”祝子晋喝了一口酒:“况且和那两个兄弟一起同沈华合作,我这边也能获得很多收益。纪兄你又不是我的情人,我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么大牺牲呢?”   叶茯苓全身激灵,她开始后悔和祝子晋开什么“是不是男人你又没试过”的玩笑了。眼看她和纪司南就要换回来,她要是弄出什么差错,换回来后纪司南怕是会直接炸了。   但人怂阵不能怂,她语气仍然镇定:“你这话让人奇怪,要是这么聊下去,我就要走人了。”   “我喜欢所有有趣的东西。”祝子晋歪头看着她。   祝子晋这人坏得很。他其实对男人不感兴趣,但凡事争强好胜,要一个赢字。他觉得他被别人撞破了修罗场,说话又讨不到便宜,心里窝火,想着既然从别的地方都找补不回来,干脆就用绝的。   他想,纪司南既然是直男,他就让他知男而退。   叶茯苓果真起身就要走:“你不想谈,那就没什么谈的。”   “或者,你要是能帮我把霍甜搞定了,我就答应再跟你好好谈谈。”祝子晋找回了自己的主动权。   叶茯苓保持着和他的距离:“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也不必留什么面子了。我猜你那时把钱小姐带走,打消钱小姐疑虑的最好方式就是告诉她,我和霍甜是正在暧昧的对象。而你回来和霍甜说的是,你试图把钱小姐介绍给我。”   祝子晋笑容僵硬了,他还不等解释,重新抢走主动权的叶茯苓继续说道:“我猜的对不对,我现在去问问钱小姐就知道了。”   “别别别!”祝子晋跳下椅子,拉住了叶茯苓的袖子:“好哥哥,别去找她了。我们的事,扯上女人做什么。”   他心知这次翻了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反败为胜的法子:“我们好好说,星辰能够拿出什么诚意,让我出尔反尔,得罪硕石那貌合神离的两兄弟。”   见他终于肯认栽,叶茯苓松了口气。   纪司南给她准备了一张纸,告诉她谈好了以后把这张纸交给祝子晋。叶茯苓也曾偷偷看过,纸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数字,几乎就没有汉字。都不用加密,正常人根本看不懂。   她把手揣到口袋中,摸到了那张纸。   叶茯苓想,等她把这张纸交给祝子晋,她那套房子也就到手了。她小心翼翼捏着纸,就像捏着自己的地契,却在把这张纸拽出来的前一秒,听到附近传来巨大的响声。   “呯”   水晶吊灯发出“哗啦”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刺耳的尖叫声和跑步声忽然响起,四周乱成一团,叶茯苓瞪大眼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他妈的闭嘴!”一个粗犷的男声喊道:“小四谁让你开枪的!”   “我弄错了信号......”另一个男声响了起来。   叶茯苓终于知道刚才什么声音——是枪声。   她只在电影里听过枪声,从来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抓起手机,见信号已经被屏蔽了。她又按了按耳机,里面自然也传不出任何声音。   “都不许动。”很多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持枪跑了进来,包围了大厅内的所有人。   叶茯苓回头看了一眼祝子晋,却见他已经双手抱头蹲了下来,还冲她挤眉弄眼。   叶茯苓会意,也学着他的样子蹲在了他的身边。   “好哥哥,遇见你我可真倒霉。”就连这时,祝子晋还不忘了来这么一句。   他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苦中作乐。他瞧着蹲在他身边的人小声嘟囔着什么,见现在并没有持枪的黑衣人注意到他们这里,小声问道:“好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要是能活着回去,我要买一栋大!别!野!”叶茯苓咬牙切齿,手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第三十四章 他摸我!   纪司南一直在手机监控里看着实时画面。他看叶茯苓和祝子晋攀谈得十分顺利, 又看叶茯苓把手放到自己的口袋中,像是要掏他准备的纸。   他在那张纸上写了很多数字,有硕石年度财务报表中的问题, 有他计划的市场份额, 只要祝子晋是个聪明人, 祝子晋看过那张纸,就一定会明白和星辰站在统一战线才是最佳的选择。   眼看这事就要成了,沉稳如纪司南, 也免不了心中出现了一丝期待感。他贴近了屏幕,想看个真切,屏幕却突然黑了。   纪司南以为是自己的手机自动开了省电模式,按了好几下侧键, 画面还是没有亮起来。   他拿着手机确认还有电,手机也没坏,退了软件又进了三次, 重启了两次,画面就是再没出来。   他拨通了叶茯苓呢电话号,却听到了“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的机械女声。   为什么会无法接通?   纪司南翻开自己的电话本,找了个还算熟悉, 现在也在宴会现场的人, 拨打电话,也是无法接通。   他这时有些急了,又打了几个人的电话,都是统一的官方回复。   纪司南把自己的手机接上电脑,导出了自动保存的监控视频。   “姐姐,你帮我看看我做的对吗?”陆陆跑了过来。   纪司南放下鼠标:“陆陆,姐姐一会儿有些事情, 可能要出去一会儿,你自己在家勇敢一些哦。”   陆陆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拿着卷子跑走了:“姐姐先忙,陆陆很乖。”   纪司南把目光收回到监控视频上,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侍者。他注意到那侍者是因为那人帽子带歪了,领带系得很丑,实在不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服务生。   那侍者捂着耳朵,像在低语。可他腰间明明挂着统一的对讲机。   纪司南的表情变得严肃,他将那个人截图,放在一个文件夹存起来。然后开始逐帧寻找可疑人员。   他找了小半个小时,文件夹里存了几十张截图。纪司南把截图存到u盘中,直接拨打了警察局的电话号。   “您好,我怀疑东山发生了大型绑架案。”   纪司南语气很冷静,推开身旁的椅子,去拿旁边的大衣。他伸出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胳膊的颤抖。   ……   大厅里的人都被控制住了。   有的人还期待保安能发挥一点作用,直到眼看着十几个保安被捆成粽子丢到大厅中央。有一个保安脸色苍白,闭着眼睛,腿好像中了一枪,一直汩汩渗出血来。   这一幕吓哭了不少胆子小的女士,也有的男士手里攥着钱不停央求持枪的黑衣人放自己走,直接被黑衣人打晕。   叶茯苓和祝子晋蹲在一起,她强迫自己头脑保持清明。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四处寻找什么人,显然是冲着钱家来的,他们只不过是被连累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信号被屏蔽,服务人员混进了匪徒,这些都说明钱家自己有内鬼。他们一定需要很多时间,逼问钱家人什么事或者在这找什么东西。   叶茯苓想,纪司南发现连接不上监控也打不通电话的时候,可一定不要孤身前来。   千万别做葫芦娃,即使她不介意当他的爷爷。   “走!”一个持枪的男人把酒吧区的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站起来往前走,别搞什么花样,我手里是真枪。”   “带你们各自负责区域的人到一个安静的小屋子,有事无线联系。”坐在大厅最中间的黑衣首领指挥:“我去找老头子聊天。”   祝子晋率先站起身,用手抱着自己的头,挺起胸膛走在前面。叶茯苓也学着他的动作,跟在他身后。   他们这个区域里大概有二十几个人,被像羊群一样赶着,赶到一个小包厢里。   那个拿枪的青年人此时戴上了口罩,眼神有些焦灼。他坐在凳子上,指挥着那些有钱人,让他们有距离蹲在墙边。等所有人蹲好了,他从包里掏出一根大麻绳,和一根剪子,把每个人的手都捆在背后。   做完一切,他骂了一句麻烦,给自己颤颤巍巍点上一根烟,长吐出一口气。那烟是盒子里最后一根,他把烟盒随手扔到了角落里。   人质中间有女人小声啜泣,声音在安静的包间里很突兀。   祝子晋老老实实蹲着,突然听到旁边的人小声嘀咕:“你有烟吗?”   叶茯苓双眼目视前方,轻轻踢了他一脚:“这屋子我们来过,角落里的暖气管没缠好,有铁丝立在外面。”   祝子晋会意,开口喊道:“兄弟,我这还有烟。”   拿枪的青年警惕地看着他,把枪对准了祝子晋。   “我绑着呢,在我上衣口袋里。”祝子晋讨好冲他一笑:“好烟。”   小青年将信将疑,接近了他,从他口袋中真掏出了一盒带着大牡丹图案的烟来,   “是好烟吧。”祝子晋说道。   小青年知道这一定是好烟,但他见都没见过这烟,也不认识上面的字,恼怒道:“别废话。”   “我口袋里还有现金!”祝子晋忙继续说。   小青年疑惑地看着他,从祝子晋衣服兜里拿出了一个钱包。小青年把钱包里的现金掏出来,揣到自己怀里,把钱包扔到一旁。   “别搞花样。”小青年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我们没有必要也不想沾人命。”   祝子晋叹了口气:“理解理解,大家都不容易。”   “但是兄弟。”祝子晋苦着脸:“我想蹲那边去,我不想和我旁边这个人蹲在一起。”   他放低声音:“他喜欢男人,刚才摸我。我就这点要求,没搞花样。”   叶茯苓万万没想到他会用这个借口,她恨不得一脚把祝子晋踹死。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她,啜泣的姑娘也停止了啜泣,大家眼里都充满了探究。   小青年也没想到祝子晋说这话,他呆了两秒,把目光投降叶茯苓。   叶茯苓想,纪司南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但现在这个情况,她只能配合,表现出一副没得逞的心虚样子。   “不是,都这种情况了,还想什么呢!”小青年狠狠踹了叶茯苓一脚。   叶茯苓感觉肚子被这一脚踹得巨疼,她缩了缩,憋住没喊出来。   “去去去。”终究是拿人手短,小青年指了指角落。   祝子晋跑过去,老老实实蹲下来。叶茯苓能看到,他在努力借着裸露的铁丝磨绳子。   小青年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半个小时之后,他的耳机又响了。   “妈的,条子怎么来得这么快!”   “大哥你搞定了吗!”   “天台,天台怎么走啊?”   “行,我知道了。”   叶茯苓心头一紧,猜想到警察已经来了,他们应该是要从天台坐直升机跑路。这里是东山,旁边就有茂盛的森林,他们敢这么做肯定安排了稳妥的后路。   绑匪把人质带到天台和警察对质,对于人质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警察不能满足要求,他们说不定就会用人质的生命来谈条件了。   就在这时,对面的祝子晋终于对她用力眨了眨眼。   叶茯苓有些慌了,努力思考着要如何保全自己,突然听到自己的耳麦发出了声音。   为了套路祝子晋,她刻意买了专业监听、作弊耳机。那个耳机就像一个小纽扣,隐藏在耳朵里很难被发现。   小纽扣的声音很小,她买回来测试过,对方小声说话时完全不存在漏声等情况。   屏蔽解除了?!   叶茯苓不放过耳机里任何的响动。耳机的信号好像也没有完全恢复,她听到一阵刺啦声。   “叶茯苓,是我。”   叶茯苓从来没想过,有谁发出的声音会给她如此大的安全感。她攥起拳头,慌乱的心安稳了不少。   “我跟你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这酒店建起来的时候有土地纠纷,毁了别人家祠堂,他们只针对钱家人,并不是恐怖袭击,应该不会胡乱杀人。”   “我第一时间就报警了,你不要害怕,现在警察已经控制了局势。我们在宴会厅的两个摄像头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特警在宴会厅的通风管道里藏着,那边情况我们可以完全掌控。”   “我就在现场,你马上就可以看到我了,不要引人注目。”   叶茯苓并没有办法回应他。她不敢开口,也不敢在这时发出什么响动。   她想告诉纪司南不要担心,他的身体好好的,除了挨了一脚并没有任何损伤。   损伤的只有他的名誉。   “我不许你有事。”   叶茯苓挑眉,脑补出了纪司南的样子。   霸道直男总裁说出了十分符合他人设的话,她暗戳戳还觉得挺搞笑的。纪司南就是这样的人,这种时候竟然还能用命令的语气和人说话。   她垂下眼,在蒙面小青年的指挥下站起身。   场面有些混乱,小青年又拿起了他的枪威胁人。   叶茯苓想找机会和祝子晋汇合,让他把自己手腕上的绳子也解开。她还没等行动,沉寂了一分钟的耳机里突然又传来了纪司南的声音。   这此,他好像没对她说话,只是在小声低语。   那声音虽然特别微弱,叶茯苓还是听清了。   “叶茯苓,千万别有事,求你了。”   叶茯苓从来没想过,“求”这个字能从纪司南的嘴里说出来。纪司南平时拽得不行,总是一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样子。   她以为他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一个“求”,没想到今天在这种情境下说了出来。   叶茯苓感觉自己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她收起这种情况下不该存在的思绪,跟随着众人一起穿过幽深的走廊。   祝子晋频频回头看她,叶茯苓会意,挤到了他旁边。   其余人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叶茯苓,她移过去的动作有些大了,还惊动了小青年。   但小青年此时正急着和老大沟通,扫了一眼,咬牙瞪了一眼叶茯苓,并没出言训斥。他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人模狗样儿的,真是色胆包天,这个时候还想着摸别人。   叶茯苓感觉到祝子晋用力扯了两下她手腕上的绳子,将她手腕勒得生疼,叶茯苓都觉得他是故意的。   这种情况,叶茯苓只能忍了。   终于,她感觉自己的手腕一松。叶茯苓还没等高兴,又感觉到一只手在她的腰上摸了一把。   叶茯苓:“?”   报复!这孙子在报复!   “哎呀!怎么又摸我啊!滚啊!”祝子晋突然大呼小叫起来。   “都快死到临头了我摸你两下能怎么样!”叶茯苓也放大声音。   她感觉纪司南马上就要在圈中社会性死亡了。   “你俩有病吧!”小青年怒了。   “你他妈的给我死吧!”祝子晋吐了一口唾沫。   “我他妈的就不死!”叶茯苓大声叫喊。   小青年被他俩吵的头都要炸了,把对讲机关掉,举着枪托就要打人。   就在他关掉对讲机的时候,祝子晋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伸手就扇了小青年一个嘴巴子,把他的枪夺了过来。   几乎同时,叶茯苓一脚踹上了小青年的肚子,狠狠报复了回来,然后抄起走廊里的一个台灯底座,直击小青年头顶。   一切发生在火光电石间,小青年晕倒在地。   祝子晋拿着枪,却对准了其余的人。   那些人的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叶茯苓在所有人动作前开口喊道:“都别动!祝子晋,有人动就是想害死大家,你直接开枪!”   祝子晋干脆利索给枪上了保险,他手里的枪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想跑的人腿都软了,纷纷不动。   “我们现在就回到那个屋子。匪徒都在天台,那里绝对安全,警察已经来了,你们就在那个屋子里等警察救援。”   “如果谁乱跑,警察说不定就把你们当做匪徒击毙了。”   叶茯苓和祝子晋站在一起,两个人都满脸严肃。   祝子晋送那些还被绑着的人回到刚才的屋子,叶茯苓跟在众人后面,终于有时间回答纪司南。   “叶茯苓收到了你的请求。”她对着耳机说道。   ......   东山酒店外面,拉着警戒线,停着十多辆辆警车,无数武装警察拿着武器穿着防爆服紧张待命。   众多警察中间,站着一个紧握手机,一直按着自己耳朵的姑娘。   一个年轻警察负责着她的安全,时刻观察着她:“姑娘,这个地方这么危险,你还是回去吧,我们也省心点。”   “我们会保证里面的人安全撤出的。理解你担心男朋友的心情,但这毕竟不安全,你把手机借给我们就好。”   纪司南的眼睛一直盯着东山酒店最大的窗户,似乎是想透过窗户看到点什么。   “我不会影响你们。”他语气坚定。   “也不会抛下她。” 第三十五章 他好像和你表白了   当叶茯苓和祝子晋携手将那些人赶回了包间, 这些有钱人面对二人一改刚才面对社会小青年时的猥琐,逐渐恢复了架子。   他们都感觉被劫持时自己的表现丢人,被人持枪威胁回到这里也很没面子, 纷纷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也把绳子给我们解开啊!”   “我们又不会乱跑, 信不着我们?”   “现在的后辈也太没礼貌了,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自己先解开绳子就开始指挥人了。”   “现在我们直接跑出去,外面就有警察了, 为什么不让我们跑啊!你们不会是同伙吧?”   小青年还晕倒在走廊,劫匪们还在天台,领头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少了一组人。生命还随时面临危险,他们倒是先吵嚷起来。   叶茯苓和祝子晋都知道这样迟早是要出事的, 祝子晋拿着枪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向叶茯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努力平复心焦:“怎么办?我们把他们全打晕?”   叶茯苓则想着纪司南和她在耳机里说的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两台隐藏摄像头本是为了算计祝子晋的,没想到现在发挥了大作用。警察尝试着把信号屏蔽解开后,全靠那两个摄像头不着痕迹占据了大厅上方的通风管道。   警察们不敢惊动匪徒, 怕匪徒伤害人质, 一部分在天台交涉,一部分藏在大厅那边待命。   叶茯苓拿出手机,发现信号屏蔽还没完全消失,虽然耳机能听到声音,监控也能用了,但用不了通话。   她留祝子晋一个人应对那些被绑着的有钱人,自己称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打通电话, 到了门外则对着耳机小声呼叫纪司南。   “喂,能听到吗?”叶茯苓半捂着嘴。   “能,你说。”纪司南第一时间就回答了她。   “我打晕了一个匪徒,我现在手里有他的对讲机。你问问警察,我们能不能用对讲机做点什么。快一点,他们随时会发现。”   叶茯苓焦急等待着纪司南给她回复,她嘴里默默数着数。这种等待被发现的感觉太可怕,要不是想活命的信念支撑着她,她早就倒了。   好在纪司南没让她等太久。   “警方说,那边已经开始冲着人质开枪了。”纪司南语速飞快:“他们人太多,天台地形又开阔,我们的人没办法上去控制场面,如果你能用对讲机让他们的人下来几个就好了。”   叶茯苓呼吸一滞。   她承认她有些害怕:“他们手里有枪,纪司南,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我,我会冒充你打晕的那个人试着引几个人来大厅,但我现在更希望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纪司南站在一群警察面前,毫不忌讳,十分坦然说道:“你怕就别勉强,我要你好好从这里出来。”   叶茯苓闭上眼,听到耳机里传来陌生人的声音:“他们又开枪了。”   “打伤那几个人再不救,就难救了!”   从小青年身上摸出来的枪在祝子晋手里,对讲机在她手里。   叶茯苓咬牙打开她手中的对讲机,她听得见天台那边的声音。那个声音粗狂的老大语气暴躁:“小四呢!这么长时间少了人没发现吗!”   “我们对讲机有定位的,看一眼不就知道他在哪了吗?”   她知道天台的人已经发现少了二十几个人质,马上就要来找,很快就会看到走廊里被打晕的小青年。   就在这迫在眉睫的时候,她把对讲关掉,心一横,冲进包间。   祝子晋还在试图和那些不讲理的有钱人讲理,叶茯苓用力拉了他一把:“对讲机有定位!我把他们引到大厅去!”   包间里吵嚷的人们安静下来。   纵然混蛋如祝子晋,此时也迟疑了:“你……”   “别废话了!”叶茯苓瞪了他一眼,拔腿就跑。   这时她反而不怕了。   她跑了几步,重新打开对讲机,自说自话:“黄瑾!我们干脆杀了这小子!不然他醒了怎么办?”   “这太危险了,枪响会引人来的,我们把他拖到大厅去。”   “卧槽,对讲机怎么亮了!”   她自己演完这一出,用尽力气跑到大厅里,将对讲机扔到了大厅中巨大长条形桌子上,然后跑到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把门锁上,蹲在角落。   这时的女厕所是那样的安静,她能听到水管里滴滴答答的出水声。叶茯苓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想问纪司南特警是不是真藏在大厅里,又不敢开口说话。   她手腕上的表跳字在她眼里都成了慢动作,她狠时间过得太慢了些,让她这样煎熬。   耳机里没有纪司南的声音,厕所信号本就差,监控也没了画面。   叶茯苓贴着瓷砖,开始胡思乱想。   都说将死之人会原谅伤害过她的人,但她想到黄瑾和李奇还是咬牙切齿,想起她爹还是满腹怨念。此外,她好怕陆陆没人照顾。   还有纪司南。   她要是死了,纪司南怎么办呢?纪司南的灵魂也会和她一起消失,还是他能以她的身体继续生活?   她能听到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和男人呼喊的声音,而她连呼吸都不敢,身体僵直着。   “呯”   “呯”   几声枪响后,外面再次安静了。   又过了几分钟,似乎有人敲了敲厕所外面的瓷砖:“先生!没有危险了!”   叶茯苓已经站不起来,她的腿完全是软的,强拉着门把手,突然想着,万一是歹徒诈她怎么办?   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终于,她手机里监控画面重新亮了起来。屏幕中,几个穿着特警衣服的人正在搜倒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人的衣服。   叶茯苓一把推开厕所的门,跑到洗手台边干呕着,好像在用这个行为庆祝劫后余生。   被一个特警搀出厕所的时候,她才知道具体些的情况。   或许是她演得太真了,那些匪徒不疑有诈,竟然分了四个人去大厅,又恰好没走真正的小四所在的那条路。天台的压力少了太多,和他们对峙的特警抓住机会,瞬间击毙了两个人。   剩下的几个人立刻慌了,胡乱开枪,很快也被控制住。   救护车在楼下待命,一得到危险解除的消息,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酒店。   特警和医护都在向里冲,叶茯苓跌跌撞撞往外跑。她刚出大门,就看见了站得笔直的纪司南。   “我没事……”叶茯苓的话还没说完,纪司南就好像一只要捉鱼大海鸟,直愣愣向她冲了出来。   她还没反应,又见纪司南跑了一半,一个踉跄半跪到了地上,捂着脚腕,像是崴了脚。   叶茯苓向外跑的时候就在想,她说不定出了门就要瘫倒,结果纪司南在她前面先倒了。她上前想拉纪司南,刚弯下腰,领带被坐在地上的纪司南扯了一把,顿时失去重心。   她坐到地上,感觉腰被人一把搂住,纪司南钻到她的胸前,把头顶在了她的胸膛。   叶茯苓本觉得她该洒脱点,出来后见到纪司南,也不说别的乱七八糟的,就想问问他,她替他挡这一灾的价值是不是超过了一套房。   但当纪司南死死抱着她的时候,她没说出来话,默默把头搭到了纪司南的肩头。   “叶茯苓,我欠你……”纪司南开口。   “嗯。”叶茯苓果断点了点头。   “我欠你一条命。”纪司南继续说道。   叶茯苓一下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她急道:“你等会!什么命不命的啊!把话说明白了!”   “你欠我的是一栋楼!”   ……   祝子晋确实被他眼中的纪总震撼到了。   他都来不及阻拦,就看着那道身影飞速跑了出去,试图去用自己的性命将匪徒引开。   他哪里知道警察在大厅埋伏的事,也不知道叶茯苓有随时和外面联系的耳机。他只当纪总舍生取义,不顾自己的安危站出来保护大家。   他看着手里的枪,后悔忘记把枪给纪总防身。   那些被捆着的有钱人这时都不说话了,祝子晋看着他们,只觉得他们和纪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里一阵厌恶。   他此时担心纪总,超过了担心自己。他觉得纪司南真是个傻子。如果换成他,他一定做不到这样。   但此时,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和这群贪生怕死的人一起苟且偷生。祝子晋再次打开枪的保险,站在墙角。   那群人又开始嚷嚷起来。   他用拳头砸了下墙面:“谁再吵,我让他给纪司南陪葬!”   场面再次稳定。祝子晋却懊悔自己在说什么话,他一向伶牙俐齿,现在竟然胡言乱语了。他并不是希望纪总遇到意外,反而希望他平安回来。   直到特警发现他们并将他们解救出来,祝子晋都没有发现自己拳头已经破了,还在渗血。   他第一时间拉住了一个特警:“同志,现在怎么样了?有人跑到大厅去吸引匪徒了!”   “匪徒都被抓到或是击毙了。跑去大厅的人没事,已经出去了。”   得到回答后,祝子晋的心落了下来。他急匆匆往外跑,跑到门口的时候,刚被解救下来的钱家小姐刚好看到他,眼睛通红扑到他身上就开始哭。   “子晋,你没事吧,我吓死了呜呜呜。”   祝子晋扶着钱家小姐,眼神不断向外面张望,寻找着他在意的身影。   “子晋!”霍家小姐哭哭啼啼跑了过来,她眼泪还沾在脸上,见到祝子晋怀里趴着钱小姐:“她,她怎么抱你啊!”   “子晋?”   “我是子晋的女朋友我怎么不能抱他了?”   “你是他女朋友?你是他女朋友我是谁啊?”   “祝子晋,这怎么回事?!”   两个美女一同望着祝子晋,祝子晋并没有心情周旋和解释,他没理睬,几步走出大门。   他看到的是,纪司南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个女人。   祝子晋几步走上前:“好哥哥。”   他看到他好哥哥怀里的女人颤抖了一下,然后用万分惊恐的眼光盯着自己。   “好哥哥,今天这情我记下了。”祝子晋露出笑容。   叶茯苓看到他的拳头:“你受伤了?”   “不碍事。”祝子晋蹲下身,眼神温和。   纪司南看着他俩一问一答,心里一阵无名怒火升起,他插嘴道:“我脚疼!”   叶茯苓没理他。她想起最后一件需要做的事,虽然出了太多意外,但她一定要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她从口袋中掏出那张纸,塞到祝子晋手里。   “哥哥,是遗书还是情书?”祝子晋看着那张纸。   “你有病吧!”纪司南炸了:“会好好说话吗?谁是你哥哥啊!”   “这是你女人?”祝子晋饶有兴趣看了一眼纪司南:“可真不懂事啊,除了好看些一无是处,性格这样恶劣这可怎么拿得出手呢?”   祝子晋收回目光:“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更好的怎么样?”   纪司南被他气死了:“滚!”   祝子晋抓着那张纸:“晚点我打给你,我还要处理些私事。”   祝子晋身后,霍小姐和钱小姐已经大打出手撕起来了。   纪司南的脸和这夜色一样黑。   “他怎么回事?”纪司南站起身。   “就,我救了他嘛。”叶茯苓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她隐瞒了她怀疑祝子晋取向不正常那段内容:“他肯定不会再和硕石联盟了。”   “我要知道这样,绝对不会让你来。”纪司南瞪了祝子晋的背影一眼。   “哈,陆陆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呢?”叶茯苓转移话题。   所有人劫后余生,这劫因钱家而来,其他人只不过是钱家客人,不用去做笔录。   祝子晋处理完女友和暧昧对象的事,家里已经派车来接,他坐在车上,把手里的纸缓缓展开。   那纸上写满了数字。他仔细看了一遍,辨认出其中有硕石财务报表中不符合常理的项目,还看出有一部分是和星辰合作他能分得的利益。   写这些的人逻辑清晰,表述简洁,未带私人情感只谈利弊。这张纸是早就准备好的。   祝子晋把纸折好收了起来。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不论是出于情感还是利益,他都愿意去和纪司南合作。   等他回到家里,躺着沙发上,想到了一些事。   他给手下打了个电话,让手下去查一查为什么不该出现在宴会的霍甜会突然出现。   “霍小姐网剧发布会推后了一天,好像是因为主演的网红病了。”   “那个网红是星辰娱乐的吗?”祝子晋问道。   “对。”   他捏了捏手心中的纸,猜到了发生意外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他脑海里一会儿是那个男人骂他“烟了算了”的画面,一会儿是那个男人拿着对讲机跑出去的画面。   他一向痛恨有人算计他。尤其是想到,纪司南从一开始就写好了这张纸,就好像笃定他会被这张纸打动。   祝子晋不喜欢被人掌控,他眼里闪过玩味。   在二人在吧台喝酒的时候,他趁纪总不注意,偷偷拿起纪总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得知了纪总的电话号码。   他拨通了这个电话号码。   “喂?好哥哥。我和霍小姐、钱小姐都讲明白断干净了。女人真是麻烦,我现在倒觉得你更好一点。”   那边没出声,匆匆挂断了电话。   祝子晋感觉到电话那边人的慌张,冷笑一声,被算计的怒火熄灭了些。他的取向是正常的,他不过是愿意见纪总慌张失措,好找回自己的主场。   他并不知道的是,他没当真,叶茯苓却当真了。   叶茯苓刚挂断他的电话,就拨通了真正的纪总的电话:“喂!纪总,不好了!我必须得跟你说实话了,祝子晋他……”   回到家不久的纪司南被她冒失的开场吓了一跳:“那个疯子还是决定和硕石联盟?”   “不……”叶茯苓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他,他好像和你表白了。”   纪司南:“?” 第三十六章 分手旅行   东山酒店劫持案第二天就轰动了整个昌州市, 还惊动了省里的大领导们。大家都在做可怕的假设,若是这不是一桩由私人恩怨引起来的事件,而是什么报复社会的恐怖袭击, 昌州市所有的有钱人在一个晚上全都消失掉, 那时候可真要变天了。   这件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太够分量, 甚至可以被念叨到过年。   最后只有十几名人质受伤并没有一个人质死亡,这个结局太过于完美,昌州市的特警们都欢欣鼓舞, 等着被嘉奖。   叶茯苓没有想到的是,纪司南和祝子晋的名字也频频出现在新闻报道和报纸上。   他们是官方认证了的热心市民,被捧为新时代有担当有责任的优秀青年企业家。自古民众最喜欢的都是这种个人英雄挺身而出的故事,版本俞传俞烈, 最后逐渐演化得离谱起来。   星辰大楼里,员工们都一脸骄傲讨论着这件大事,好像配合警察行动的是他们自己。   “我朋友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真的, 我说当然是啊。我们纪总可是上了新闻的!”   “纪总以一敌三,空手夺枪。百分百的空手接白刃,这谁行?”   “你们说的也太离谱了,哪有人能这样的?我听说的是, 纪总和隔壁欢娱老总强强联手, 临危不乱,一起反杀了劫持他们的人,然后配合警察把所有匪徒都端了。”   “我听的不是这样啊?不是说纪总去主动当人质,实际上是卧底。”   周桓实在听不下去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别吵了,现在是工作时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聚集着的人们纷纷散去, 坐回自己的工位上。   周桓说完也回到办公室。他的桌子上摆放的不是工作计划,而是画了一半的小插画。穿着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枪,靠在墙边,表情一脸严肃,   原型分明是纪总。   但他哪知道具体情况完全不是他画的那样。真实的纪总在酒店外头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虚假的纪总根本没摸到枪,高光时刻后,蹲在厕所隔间动都不敢动。   没有人知道周桓小时候还有个梦想是做一名插画师。他把画了一半的画举起来,对着阳光看透视是否合理。今天的迷弟属性也加深了。   他能让手下的员工安静,可管不了网红艺人们。   那些从事文娱行业的人想象力显然更加丰富。几个美女主播本来是来公司准备用公司的设备拍短视频的,结果凑到一起开始八卦。   “听说了吗?叶茯苓也在现场。”   “叶茯苓?是公司那个美妆主播对吧?”   “据说啊,她第一时间就赶到酒店外面了,也不知道哪来的消息。等纪总出来的时候,她就开始抱着纪总掉眼泪。”   “她也太会了吧!我就说她是个绿茶!”   “人家能茶到纪总,你行吗?别酸了。”   “她怕是要成为纪总的秘密情人了。我今天偷听到王千岁打电话,说是她今天和纪总出去看房子了。”   “去的还是昌州市房价最贵的那个小区!现在根本就没有一手房源了,价格疯涨。”   在房子这件事上,纪司南没有食言。   也许是感觉到了叶茯苓对房子的迫切,他在接受过警察调查、回复过家里人的询问、推脱了无数份采访后,第一件事就是带叶茯苓去龙泽苑。   在解决完债务后,叶茯苓曾经和他在公司食堂提过,再买房子就去龙泽苑。   她那时只是一时兴起,给自己树立一个宏大目标。她只知道龙泽苑的房子最贵最好,还有利于陆陆上学,并不知道那里已经没有现房了。   她跟着纪司南从车上下来,看到龙泽苑的招牌的时候,也是有些差异:“你还记得?”   “嗯,你不是想要这儿的房子吗?”纪司南掏出一张卡递给门卫。   “我就说说。”叶茯苓还是第一次进到这个小区里。   她和纪司南走在林荫道上,四周种类丰富又茂盛的绿植让她叹为观止。叶茯苓还看到有统一服装的人戴着草帽拿着剪子在修理灌木。   “现在这里没有一手房源了。小区刚建成的时候,我托人买了一套,装修了但没住几次,基本是新的,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把这套送你。”纪司南带她走到最高那栋楼。   “不用!”叶茯苓摆摆手:“我不夺人所爱。”   “你确定?现在这房子快涨到十万一平了。”纪司南调转头:“你不想要我们就走吧。”   “……”   叶茯苓沉默了一会:“来都来了。”   她没想到的是,纪司南说的房子还是在顶层。纪司南用指纹开了门,宽敞的客厅就让她眼前一亮。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昌州市最好的景色,叶茯苓扒着栏杆向下看,突然就喜欢上了这里。   她绝口不提什么夺人所爱了。   “很久没住人为什么没落灰?”她问纪司南。   “没人住的房子物业会定时来打扫。”纪司南坐到沙发上,拧开一瓶矿泉水:“你想怎么装修都行,这房子以后就归你了。”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叶茯苓在每个房间里跑来跑去:“顶层还有天台,你不去看看吗?”   他拿着矿泉水瓶,等着听叶茯苓的惊呼声。果然,被他等到了。纪司南放下手中的东西,也上到天台,就连叶茯苓在种花的区域比比划划:“我要在这里种多肉。”   “这块留给陆陆做小实验。到时候班级再有活动,让大家观察什么土豆地瓜大蒜,我就不用半夜去公园偷土了。”   纪司南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并没有对其多满意,只是为了给开发商面子。他更喜欢他现在住的别墅,不用坐电梯上楼还安静。   后来这里的房价越来越高,他都没觉得买房子的决定是明智的。   但这一瞬间,他看着叶茯苓东瞧西看,活像一只刚度过了冬天,在春天的初始从洞里探头来张望的小松鼠,他觉得这房子还真值。   等看够了天台,叶茯苓继续参观每个屋子,一直在叨念着每个屋子的作用。最大的房间她要做卧室,第二大的房间给陆陆。她的书房、陆陆的书房、娱乐室、客房都被安排了,叶茯苓推开最后一个房间的门,看到了一架三角钢琴。   这间房子格外的空,除了摆在中间的钢琴外,就只有种着白色小雏菊的各式各样的花盆。   “纪总,你还会弹钢琴?”叶茯苓好奇问道。   纪司南敛起笑容:“我母亲生前很喜欢弹钢琴。”   他退出房间:“我会叫人把花和琴都搬走的。”   这是叶茯苓第二次听他提到他过世的母亲,第一次是因为那块手表。   “警察有问你监控的事吗?”叶茯苓坐到客厅的大沙发上,把话题岔开。   “问了,我按我们商量好的、被发现时那套说辞应答的。”纪司南清清嗓子:“这是我和我男友的生活情趣。我怕他在宴会上结识别人,他怕我不放心,所以我们买了监控器和耳机,也没想到会这样。”   “噗,还真用上了。”叶茯苓没忍住笑了:“他们信了吗?”   “我们是帮扶正义的功臣,他们没想追究这件事。”纪司南回忆询问他的人的表情:“他们可能只会觉得有钱人真会玩吧。”   纪司南触摸着他的表盘,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哦,对了。过几天我们就去泰国。”   “要换回来了吗!”叶茯苓今天有太多开心的事。   “嗯,我和镶婆祖约定好的时间到了。她今天刚给皇室做完法,告诉我随时可以过去。刚好过几天泰国有一个中外网络媒体交流论坛,我们借这个机会出去也不会太惹人注意。”   “你准备一下护照。”纪司南摸着小手指上的戒指。   ……   这几天的时间,叶茯苓和纪司南刚好处理一些琐事。   叶茯苓收拾别墅里她带过来的个人用品,找到了一个寿司样的金色瓢虫。她至今不知道瓢虫从何而来,就好像是真长了翅膀自己飞到她的手里的。   她用百度识图识别了一下这个小东西,发现它是前段时间麦当劳的出的盲盒的最大隐藏款,倒卖出去值二百块。   陆陆最爱吃麦当劳,她好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果然,她在书房的柜子上发现了二十多个其他的相同系列模型。   叶茯苓本该把那个小瓢虫放到一群蝴蝶螳螂中间,但她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把瓢虫寿司放到自己的拎包夹层。   在别墅中住了一个月,就像做梦一样荒唐一场。   等换了回去,她和纪司南可能再无交集,十几年二十多年过去,她希望还能有一个东西能提醒她,她曾经来过这里。   作为一名无心法师,叶茯苓很少对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有过留恋。   这几天她保留着那一丝留恋,也想过纪司南会不会也会有一点不舍。但二人在机场汇合时,她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叶茯苓甚至觉得,二人前往泰国,有些分手旅行的感觉。   她本觉得她会十分畅快,终于可以换回自己的身体,现在马上就要回归正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无论如何都兴奋不起来。   纪司南本就不会兴奋。二人都像是被锯了嘴的葫芦,安安静静坐上头等舱。   叶茯苓觉得气氛好像过于沉闷了,她戳了戳纪司南的胳膊,想问他一点镶婆祖的事,突然听到旁边座位上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   “好哥哥。”   叶茯苓和纪司南齐刷刷看向旁边。   生了一双桃花眼、看起来邪里邪气的男人微笑着,不是别人,正是祝子晋。   “你怎么在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纪司南开口就很冲。   “我喊我好哥哥你急什么?你觉得我对你有威胁?”祝子晋不慌不忙。   他身旁依偎着他的女人既不是霍小姐也不是钱小姐,而是一个新姑娘。那姑娘并没有霍小姐钱小姐那么有气质,脸上似乎动过不少刀子。   “你来参加论坛?我记得你从不参加这种活动。”纪司南眯起眼睛。   “我觉得我的好哥哥会来,我就来了。”祝子晋望着叶茯苓,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纪司南:“!”   他哪里顾得上患得患失和低落,他汗毛根根竖立,抓着扶手的手骤然收紧。   纪司南如临大敌,用只有叶茯苓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来一下。”   二人鬼鬼祟祟在飞机厕所前集合,纪司南小声嘀咕:“他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啊!他这人奇奇怪怪的!”叶茯苓知道瞒不住了:“你忘了他那天在电话里跟你表白?”   “有我什么事啊!人是你撩的!”纪司南急了:“我又不喜欢男人,他是疯了吗?”   叶茯苓无奈摊手:“他疯不疯我怎么知道啊?不关我事。”   “怎么就不关你事啊?”   “行行行!让他认清现实对吧?”叶茯苓也被这个祝子晋弄到没脾气:“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情侣关系。”   纪司南怔了一下,耳朵瞬间红了一块。   “这么,突然的吗?”他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舔了舔嘴唇:“嗯……这有点……”   “我们让他认清你喜欢女的,换回来后省得他纠缠你。”叶茯苓没注意到他的失常:“我们都演了这么久,你能行吧?”   “啊?”纪司南沉默半晌:“哦。”   失落感突然袭击了他,让他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的是,后来的无数个瞬间,他都会后悔他这刹那的犹豫。   如果真的有时光回溯,他一定会选择在这时就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我不想演,我们假戏真做吧”。 第三十七章 撩人不是病,油腻起来真要……   叶茯苓一直很擅长察言观色, 但她此时满心都是怎么让祝子晋死心,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纪司南有些怅然的怪异表情。   她以为纪司南会像二人刚互换时那样,会很注重他毫无用处的自尊心。她都做好了随便夸他两句、维护纪总身为男人的骄傲的准备, 但却并没有等到纪司南一脸自信和她反复强调他行。   纪司南的反常引起叶茯苓的注意, 她问道:“纪总?想什么呢?”   “没什么。”纪司南扯了一下嘴角, 隐藏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担心演不好。”   “我肯定能演好啊。”叶茯苓想调节一下气氛故意和他开玩笑:“倒是纪总注意一点,千万真动心就好了。”   狭小的空间内,二人挤在一处, 纪司南耳垂上的红蔓延到了脖子,他像是被戳破了什么秘密,恼羞未成怒却也慌乱辩解起来:“那是万万不会的。你那些视频我都看过了,什么捕获人心二十四法、基础茶艺教学, 我熟知一切绿茶手段,并不会因此动心。”   叶茯苓被他的辩解搞得莫名其妙,她只是在同纪司南开玩笑, 忘记了直男的世界没有什么玩笑可言,又听他说什么熟知手段,也来了脾气:“纪总可真是厉害了,看视频学了点皮毛, 就看不起师父了?”   纪司南也觉得自己说得话不太妥当, 他想要解释,忽然看到叶茯苓眼里燃起了浓浓的胜负欲。   那胜负欲就像是突然得到了充足氧气的火焰。   叶茯苓的手突然搭上了纪司南的肩头,她和他贴得那样近:“既然是情侣总要有个称呼,我不能在祝子晋面前叫你纪总对吧?”   “不需要吧。”纪司南感觉有些不妙。   “我觉得还挺需要的。”叶茯苓瞬间换上了深情的眼神:“你说呢?宝贝。”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小心翼翼呼了一口气。   纪司南感觉自己被一只五步蛇在须臾间咬了一口,这口咬得太快了,他甚至没感觉到疼痛, 只感觉到毒素疯狂蔓延到他每一寸肌肤,感染了他每一个细胞,让他全身僵硬让他无法思考。   “呵,不过如此。”纪司南心跳如雷,但他装腔作势硬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叶茯苓似笑非笑,当纪司南推开她时配合地让到一旁,看着纪司南同手同脚向座位走去。   ......   祝子晋的新女伴是欢娱一个叫做莫莫的女主播,她是菠萝直播音乐区直播,也是欢娱下半年网剧女主的强有力争夺者之一。老板和公司姓霍的姑娘分手了,那姓霍的姑娘赔了大笔违约金后直接把公司的私人用品全都搬走。她得知后便迅速和祝子晋告白,确立关系,争取到了这次出差的机会。   莫莫知道,他家老板是个不喜欢听论坛的人。这次推掉了很多事,硬是要来泰国听互联网商务论坛,必是有猫腻。果然,莫莫发现祝子晋行事很奇怪,先是一定要定头等舱的某个座位,又是联系那边的酒店。莫莫猜测,老板应该是有想见的人。   当看到旁边两个位置上坐的人后,莫莫反而有些迷茫了。那两个人,一个是星辰娱乐的总裁纪司南,一个是纪司南的女伴,菠萝直播美妆区的同事。   老板感兴趣的肯定不是男人,难道......老板要夺人所爱不成?老板不愧是老板,真会玩啊。   这事祝子晋也不是干不出来,莫莫心里胡乱想着,就见旁边座位上的二人携手离开座位,而祝子晋托着下巴,一直盯着那两个空座位出神。   那两个人回到座位上,空姐刚好送上飞机餐。莫莫拿起一个水果布丁,对旁边的祝子晋说道:“老板,这个很难撕。”   祝子晋随手给她撕开。   “喂我一下吧老板。”莫莫一向很会撒娇,她轻轻摇晃祝子晋的手臂。   祝子晋敷衍地用小勺子挖起一勺,送到她嘴里,眼睛却一直在盯着纪司南和叶茯苓这边。   叶茯苓见他看,虽然在和纪司南赌气,但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是什么。秀恩爱让别人死心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难度,她也拿起一盒布丁,撕开上面的盖子,用塑料小勺挖了一点,送到纪司南面前。   “吃吧。”叶茯苓给他使了个眼色。在祝子晋看不到的角度,还做了个“死心”的嘴型。   纪司南被蛇咬的劲已经过去了,毕竟两个字的毒素也上头不到哪里去。他配合地接了那口布丁,并在叶茯苓的投喂下吃完了整盒。   只要不乱想发散思维,纪司南还是能控制得住冷静的情绪。   “难吃。”他为了弥补刚才的失态。   “飞机上的东西能好吃到哪去?”叶茯苓觉得好笑。   “不过如此。”纪司南将装逼进行到底,意有所指。   叶茯苓见他又是这样极端自信,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维持着表面上的温柔:“过来。”   “嗯?”纪司南看着她。   叶茯苓用手指在他的嘴角轻轻擦了擦,将不小心沾上去的布丁擦掉了,然后将手指放到唇边,似是品味了一下:“嗯,确实不太好吃。”   五步蛇再次爬上了纪司南的脖子,他顾不上旁边祝子晋的目光,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踮着脚尖如临大敌:“你脏不脏啊!”   “哎你急什么啊,电视剧里不都这样吗?”叶茯苓凑近了,用只有纪司南能听到的声音:“霸道总裁惯用的套路,真正的总裁亲身感受也会觉得油腻吗?”   “是个人都会觉得油腻!”纪司南头皮发麻:“有毛病!”   “对啊,油腻可耻但有用,不心动吗?”叶茯苓一本正经恶心人。   “无聊。”纪司南从小桌板上拿起眼罩,戴在自己头上。   “真是个直男。都是为了演戏给你证明清白,结果撩撩你还嫌脏。”叶茯苓觉得他事真多:“怪不得那群主播说你难搞。”   纪司南好像听不到她说什么,戴着眼罩靠在椅背上不吭声。他拒不配合,叶茯苓也乐得清闲,拿起一本时尚杂志看得津津有味。   她并不知道,纪司南的眼罩下,不是紧闭的双眼,而是双带着血丝正瞪得浑圆的眼睛。   他学东西一向是极快的,那些绿茶视频看了一遍他就能回忆出所有内容。可空中楼阁毕竟建在空中,真到了实践的时候,他竟然扛不住真刀实枪两个基本式。   有人相爱,有人夜里看海,有人游戏九连败。   有人眼睛瞪得像铜铃硬要假装并未心潮澎湃。   纪司南从这时起,就已经明白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大话已经说了出去,计划也定了,他总不能在叶茯苓面前就这么认怂。   好在还有装睡这一条路走,但到了飞机快要落地的时候,他感觉到旁边的叶茯苓推了推他:“都快到了,你别睡了。”   纪司南哪里睡得着。他把眼罩摘下来故意揉了揉眼睛。   “你还演不演了?”叶茯苓向祝子晋的方向努嘴:“光我努力也不行啊,你看看人家。”   纪司南向祝子晋带来的女伴看去,见那个女伴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护手霜,往手上挤了一大块,然后嘟着嘴用手蹭着祝子晋的手,要把多余的匀给他些。两个人的手纠缠到了一起,黏黏糊糊的。   “起点作用。”叶茯苓说道。   纪司南一时间头脑空白,他下意识拉住自己的一边领口。   “呔!妖怪住手!”叶茯苓一把抓住他:“你就会这招是吧?”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过段时间我去欢娱,大家都是同事。你让人家怎么看我?还不要到处传,这个叫叶茯苓的女主播在公共场所一言不合就脱衣服......”   纪司南被她怼得语塞,想不出其他办法又不肯承认自己学艺不精:“我要上厕所。”   “行。”叶茯苓把身子往回收了收,嫌麻烦没有站起来给他让地方。   纪司南急急忙忙挤过去,他穿不惯叶茯苓带鞋跟的鞋,总是摔跤。这时又急没注意脚下,脚绊到椅子腿,向后一仰就坐到了叶茯苓的怀中。   动静有些大了,那边正在抹护手霜的二人纷纷看来。祝子晋的女伴眼里闪过了了然,祝子晋的眼里则带了几分兴趣。   纪司南满脸尴尬弹起来。   “行,有点意思。”叶茯苓多少有些钦佩:“我倒是小看你了,真学到了两把刷子啊。”   纪司南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炉子上烤。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臊着脸扔下了一句:“知道就好。”   实践才能出真知,在老肩巨滑之后,纪总奇怪的技能再次增加了。   纪司南原以为躲过了初一就万事大吉,等到下飞机、出机场,祝子晋还是一路跟着他们,他才觉察出还有十五这回事。他差点忘了祝子晋也是来参加论坛的,他们还要住主办方提供的同一家酒店。   这个论坛在泰国清迈举办。清迈是个遍地都是佛寺的地方,镶婆祖也刚好就在这里。主办方收了不少会费出手自然大方,为他们包下半个六星黛兰塔维酒店。   酒店建于24公顷的自然风景区内,俨然一座帝王古城。   纪司南和镶婆祖约定好见面的时间是大后天,刚好不耽误两天的会议。他本想到了酒店能够好好休息,却不想在套房门口看到了祝子晋。   “真巧,我们是邻居。”祝子晋携手他的女伴:“论坛的意义不在于听,在于交流。我约了国内的几个老板一起打牌,缺一个人,好哥哥,你不会推辞吧?等我放下东西来找你。”   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缠着他的好哥哥的机会。   关上套房的门,纪司南坐在沙发上:“不去。”   叶茯苓拿着手机正在拍窗外的矮脚马,她一边照一边问道:“为什么不去啊?”   “不想节外生枝。我们的计划你忘记了?完成两天的会议掩人耳目,第三天去镶婆祖那里解决事情。”   “开会太辛苦了,我好不容易来泰国一趟。我们开完会去逛逛夜市看看泰拳怎么样?”叶茯苓提议:“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一起来这里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纪司南心堵。   他本不想徒生事端,最后还是说了一个“好”字。   叶茯苓满意了,继续拿着手机拍套件里的艺术品,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把照相机关了,拿着手机跑到纪司南身边:“祝子晋说,他和钱丰、唐老板已经说好了,半个小时到他包厢里打牌。”   “我并没有答应他!”祝子晋荣升为纪司南最讨厌的人,但他听到钱丰和唐老板又犹豫了。那都是他交好的人,而且都曾对他生意的事有所助力。钱丰甚至还是他替叶茯苓搞定欠款时随手扯出来的虎皮,可以说和他很有渊源。   “我爽约倒也不好,你倒可以去应付一下。”纪司南怕叶茯苓紧张,补充道:“他们知道我不怎么会玩牌,会刻意让着我些,要不要我讲一下规则给你?”   叶茯苓瞧了他两眼,没说话。   她刚才就注意到屋子里有个复古工艺品,这工艺品是个木雕少女,少女的手里放着一个实木八面骰子。叶茯苓上前把奇形怪状的骰子拿到手里,又捡了个玻璃杯。她把骰子放到玻璃杯里,把玻璃杯按到透明茶几上,开始摇。   骰子在玻璃杯里哗啦哗啦响。   “你干什么?”纪司南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叶茯苓手停下来,将杯一遮:“你猜是几点?”   “我怎么猜得到?”纪司南皱眉。   叶茯苓把杯子一掀,纪司南定睛一看,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哎,竟然有人想教我这些。”叶茯苓一脸感叹:“你知道我未成年做不了主播之前,陆陆的托儿费是怎么来的吗?穷人有穷人的活法,那时候可没人让着我。只不过我最讨厌这个。”   她从沙发上坐下,眼睛盯向手机,左手举了起来。食指和中指见俨然夹着一个小骰子。   纪司南总算知道,她为什么总是习惯性要和自己赌点什么。   “纪总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叶茯苓看着手机屏幕:“祝子晋还说,要你也过去。大家的女伴凑到一起也可以聊聊天,他带的姑娘刚好约了当地特色的美容服务。”   “纪总,没做过美容吧?”叶茯苓对他神秘地笑了:“可有意思了呢,有意思到你无法想象。”   纪司南不寒而栗。   这是他第一次对打牌产生撕心裂肺的渴望。 第三十八章 我心里没有他们,我只是嘴……   祝子晋的套房和纪司南、叶茯苓住的套房并不是一个风格。屋内绿色的墙面上带着金丝, 上面挂着各种名画,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里摆着的巨大的孔雀模型。角落里点着梅子味的熏香,让人心情放松。   钱总和唐总都已经在牌桌旁等着了, 叶茯苓过去坐下。纪司南想跟着她再嘱咐两句, 却被在飞机上见到的莫莫拉了过去:“他们玩他们的, 我们玩我们的。”   纪司南被陌生女人拽着,路都不会走了,只想大喊有失体统。但当他被强扯到另一个房间时, 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有失体统。另两个女人趴在床上,露出雪白的后背,任两个本地技师往她们的身上抹着精油。   纪司南迅速闭上眼睛,心里叨念着“非礼勿视”。   “床只有两张, 我们先做脸吧。”莫莫十分热情,拉着他到仰椅上坐着。   纪司南说不出拒绝的话,也没挣扎开, 就被本地技师强按在了那,开始了洁面。他感觉自己像个面团被揉搓来揉搓去,最后在锅里放油翻面。   他晕晕噩噩被揉搓了一遍,听其他老板的女伴聊天。她们聊天的内容, 格调就是明扁暗抬。   “保时捷粉红色的新款可真丑啊, 我收到礼物就后悔了。”   “我这包的颜色才叫丑呢,因为全球限量的缘故,我都没抢到喜欢的颜色。”   “真羡慕你过生日还收到了包包,我只收到了五十二万的红包,我家钱老板可真俗啊。”   她们聊着聊着,就发现纪司南一直都没有说话。纪司南还在问旁边的本地技师脸上糊的面膜什么时候可以揭下来,莫莫开口对着她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纪总带女伴来参加会议。”   纪司南面膜还没揭下来, 就成了目光的焦点。   “叶小姐还是个美妆主播呢,很有名气的。”莫莫给另两个女人介绍。   “那一会儿做完美容你给我们化个妆,配两身衣服?”一个女人把衣服穿好,好奇瞧着纪司南。   纪司南哪里会化妆和配衣服。他沉默了两秒:“我可以指导你们。”   那女人听他这么说,以为自己失言惹叶小姐生气了。转念一想也是,人家是纪总带来的女伴,她开口就教人做事非常不妥,应和道:“好啊,我们一会儿把化妆品和衣服都找人拿过来,你也教教我们。”   “教谈不上,我们交流吧。”纪司南觉得有些头晕。   “叶小姐真谦虚。”莫莫说道:“我也自觉蛮会搭配的,不如我们比一比,你们二位给我们做个模特。”   纪司南心道完蛋了,今天他怕是要当着这么多老板的面给叶茯苓丢人。   那三个女人也不知道要在国外待多久,出国旅游每人要带满满两箱衣服换着穿。所有衣服都堆在床上时颇为壮观,莫莫请纪司南先挑,纪司南不好乱翻别人的衣物,在衣堆上面捡了条大粉色的裙子。当裙子捡到手里,他突然发现那裙子只有两个小吊带,上身大片裸露,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又在上面拿了件白色的衬衫。   白衬衫和大粉裙子完全不搭,他这操作把莫莫和另外两个女人看得一头雾水。   纪司南本想就样,莫莫提醒道:“旁边有配饰。”   他顺手拿了条大粗黑腰带,腰带挂上了个红色的长筒袜。纪司南本想把长筒袜摘掉,又怕着急刮坏了别人的东西,干脆也拿着了。   “你们先穿,我去个卫生间。”纪司南找个借口跑出去躲着,等时间差不多了回来,就见莫莫的模特以黑色系为主,穿了套哥特风格的衣服,带了黑色的小礼帽和墨镜,全身上下色调统一和谐。   而他的模特粉色连衣裙外套了个白衬衫,脚下踩着红色长袜,正在扎腰带。她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看着纪司南,纪司南见已经这样了,丢人不能丢份,指着带镜子的梳妆台:“我指导你化。”   他伸手就拿了根死亡芭比粉荧光口红递给她的模特。   美妆博主的搭配肯定没有错,给他做模特的姑娘怀疑自己的艺术水准,生怕因为她自己没画好而毁了纪司南的搭配。   “粉底色号呢?”她问纪司南。   “自然最好看。”纪司南回答。这倒是直男的心里话。   他的模特自力更生画完了眼妆,涂好了芭比粉口红,对纪司南道:“我不太会画眉,叶小姐给我画个眉吧。让我也感受一下顶尖美妆博主给画眉是什么体验。”   纪司南自知推诿不过去,硬着头皮拿起了眉笔。   他把眉笔当钢笔用,不会什么深浅,把有眉毛的地方都涂了涂。那两道眉毛涂后又黑又重,看起来像是两只黑甲虫。   “腰带。”他见腰带还没系好,出言提醒。   他话音刚落,那边已然搭配好了衣服也画好了妆。莫莫拉着她的模特从另一边走过来:“快看看我的作品。”   莫莫虽是个唱跳主播,以前在女团混过一段时间,但也是个化妆好手。她给她的模特上的底妆十分服帖,眼妆也很精致。紫棕色调的眼影和姨妈色的口红给暗黑风格增加了一抹活力,上衣胸口的蕾丝和镂空是点睛之笔。   “一会儿一定要拍张照片的。”给她当模特的女人也很满意,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另一个屋子里让钱老板看看这装扮。   “你们好了吗?”莫莫好奇地看向还坐在梳妆台旁边,给纪司南充当模特的女人。   “好了。”女人站起来,把又粗又黑的皮制腰带勒紧。   纪司南也是这时才看到了全貌。他又是后悔他把眉毛画得太重了,又是后悔因为“非礼勿视”根本没注意到模特脸上的雀斑,最让他觉得不好的是,那裙子和衬衫根本不配,他该想到挑个裤子的!   屋子里突然变得静谧。   纪司南开始考虑,他要怎么和叶茯苓解释。   “是我输了。”莫莫率先说道。   纪司南:“?”   “还可以这么搭配,真的好高级啊。”给莫莫做模特的女人啧啧称奇,她摸着粉色裙子:“我下次去巴黎看时装秀也要这么配。”   纪司南皱起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白衬衫和粉色的裙子结合在一起,看似不搭,我穿的时候非常怀疑效果,但系上腰带的时候就发现黑色腰带将其巧妙分割开,又和谐了。”   “周小姐的皮肤本就很白,不打底遮瑕反而更自然健康。大粉口红的用色也太大胆了,最好的还是眉毛。如果像普通妆容一样化得淡了,反而没有这样的高级感。妙啊。”   “妙啊妙啊。”   纪司南完全不懂她们叽叽喳喳在说什么。   说实话,他不太懂时尚。   “脚下红色的搭配是什么设计呢?”莫莫问道。   纪司南沉吟两秒,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格局。”   “格局。”莫莫拍了一下自己的裙子:“确实,这套搭配特别是特别,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大红色虽然俗,但也亮,把人的目光深深吸引住了,是点睛之笔。”   那三人面面相觑,嘴里叨念着格局,然后又“妙”个不停。纪司南感觉自己像是进了猫窝。照理说,钱总和唐老板和他的身家也差不多,那群女人没必要巴结他。   难道,她们真的觉得这搭配很好?   纪司南眼看着她们拿起手机各种自拍,然后一起跑向旁边打牌的屋子。纪司南也跟了上去,就见他的模特像是走秀一样倚在门框边上,用手扶着额头。   “是不是很时尚?好看吗?”   “我觉得这套衣服和我的钻戒真的好配啊。”   “叶小姐的审美真是绝了。”   牌桌旁,祝子晋若有所思,似是在欣赏,另两个老板也不知是真认同还是哄人玩,都连声称赞。   纪司南和叶茯苓对视,叶茯苓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   “纪总,您是不是也觉得好看?”莫莫在旁边说道。   “有格局。”叶茯苓意有所指,她用眼睛勾着纪司南,用手里的牌挡着嘴。   纪司南清楚地看到,就在大家都转头的时候,她从桌子下摸出了两张牌,替换掉了她手里的牌。   “叶小姐也是这么说的!”莫莫眼睛一亮:“二位好有默契啊。”   叶茯苓便笑得更欢了。   ......   叶茯苓打牌打到了后半夜,回到房间,发现纪司南独自坐在灯光下,用手拄着下巴陷入沉思。   “想什么呢?”叶茯苓从口袋中掏出了两枚戒指一串手链:“给我鉴定一下。”   “我在想,时尚到底是什么。”纪司南接过戒指和手链:“他们输给你的?”   “我都不用想,你肯定是十分自信,把她们唬住了。”叶茯苓坐在床上,感受着弹性极强的床垫:“皇帝的新装听过没有?谁要是说皇帝没穿衣服,那那个人就会被别人当成傻子。”   纪司南把一枚戒指放在灯前照了一下:“你回头把这枚卖了,房子装修钱就够了。”   “那个和这个手链呢?”叶茯苓问道。   “留着吧,很有收藏价值。”纪司南说道。   “我都要卖了。”叶茯苓很愉快地把他们都收到自己的贴身小包里:“我不喜欢别的,我只喜欢钱。”   “休息吧,明天还要去论坛。”纪司南在套房各处转了转,只发现有一张床:“我去住沙发。”   “那沙发太窄了,床够大。”叶茯苓心情大好,她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将被子堆成一条放在床中间:“这是让你放心,我无所谓的。你用着我的身体,我用着你的身体,还能有什么差错吗?”   “没有。”纪司南坐在床上,见她在床灯的照耀下不停把玩着那三个她赢来的东西。   叶茯苓数着手串上的珠子,突然跑到纪司南面前:“用你身体赢来的东西,我要不要也分你一半呀?”   “不用,你都留着吧,都是你的。”纪司南不在意这些。   “纪总,你有好兄弟吗?”叶茯苓也坐到床上,认真看着他。   “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你对人也太大方了些。”叶茯苓语重心长:“以后你找女友,让你兄弟帮你看看,或者让王哲给你看看,如果信得找我,我也可以帮你看看。直男也不可能一辈子单身,要是被人骗了可怎么办?”   “你担心我这个?”纪司南的眉头都皱到一块。   “嗯。”叶茯苓点了点头,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换回身体,她对纪司南更坦诚了些:“我拿你当朋友。”   “你拿周桓、小然、王哲也当朋友。”纪司南没由来一阵烦躁。   “我心里没他们,我只是嘴甜。”叶茯苓说道。   “那有我?”纪司南有些紧张。   “也没有。”叶茯苓笑眯眯:“我心里只有陆陆。”   夜已经深了,纪司南躺在自己那边,看着叶茯苓披着浴巾走出来熄了灯。房间陷入了一团黑暗中,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仿佛压抑住了呼吸也能压抑住呼之欲出的感情。   他起初一直没能睡着,脑子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好像梦到叶茯苓坐在一辆豪车上和他打招呼,她踩着更高的天梯一步步向上爬,爬到了他看不到的地方熠熠生辉,最后化作了天边的一颗星星。   纪司南感觉到一丝凉意,他睁开眼,看到窗户里的全月,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全都被叶茯苓抢走了。   纪司南把搁在二人中间的被抽出来给自己盖上,他刚要再次入睡,听到叶茯苓说道:“别动。”   他身子抖了一下,真就没敢动。   “别动,那张牌是我的。”叶茯苓继续说。   纪司南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说梦话。他长出一口气,就听到叶茯苓继续说道:“哥哥,就让我出一张嘛。”   她这是又在管谁叫哥哥!纪司南瞬间就不困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   梦里都在挑拨离间?!   纪司南面对着她,听她还要说些什么。叶茯苓却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纪司南困意再次袭了上来,他闭上眼睛,就要再次睡着,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下抓住。   “纪司南。”   她在喊他,纪司南心里突然多了一只松鼠,爪子不停抓挠着。   “纪司南,你……”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纪司南在月光中看着身旁的人,吊着一口气,等着她说下去。叶茯苓吧唧了两下嘴,放开了他的手。   “我怎么样啊!”纪司南急了:“叶茯苓你说话为什么说一半啊。”   这一晚,他一直望着叶茯苓,等着没说出来那半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直到第一缕阳光出现,冰冷的夜色褪去,从远方寺庙中传来的铜钟声悠悠响起。   叶茯苓慢慢睁开了眼睛。   “早啊。”她似乎说完了那半句话。   纪司南想,她说得还挺准。   他在感情上真的是一个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   她只是说了半句梦话,却能轻易骗走他的一整颗心。 第三十九章 第二个吻   泰国的会议持续两天, 早上九点开始晚上五点结束。纪司南独自在宾馆内,本想补觉养精蓄锐,就被那群被他的艺术细胞征服的女人拉走了。   一天时间里, 他经历了二十多年来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不但被按着做了发型、美甲, 还被按在高级餐厅里拍照片。   甜品并不是吃的, 而是拍摄的道具。她们并不缺钱,还是只点了一份甜美,轮番摆姿势造型。纪司南被挤在中间, 不敢乱动,生怕碰到了谁的手和胳膊,那些女人谈天说地,他默默听着。   “叶小姐是第一次来泰国吗?打算去哪逛逛?”莫莫伸手拉他, 被躲开了。   “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纪司南来过泰国很多次,都是因为商务原因,并没有兴趣闲逛。但他想到叶茯苓是第一次来, 他想陪她感受一下风土人情:“嗯,有什么浪漫一点的地方?”   “可以看看泰拳呀,还可以逛夜市。纪先生如果有摩托车证,你们可以租一辆摩托车。后天不就是水灯节了嘛, 去放天灯很浪漫的。”三个女人七嘴八舌。   纪司南通通都记了下来。他傍晚五点在套房里等叶茯苓回来, 想和她说这些地方,约她一起出去,可叶茯苓一直都没回来。他等到八点钟,没忍住给叶茯苓打了个电话。叶茯苓接了,说和几个老板在外面玩,让他不用等了。   纪司南坐在外厅的沙发上,和门口的狮子雕塑对视。   他承认, 他是众人口中所说的直男。在没遇到叶茯苓前,他除了对耗尽心机向上爬的人心存厌恶,也不喜欢看中金钱的贪财者。后来身体交换,他自己成了弱者,才知道命运根本不公平,有些艰难不是通过努力就能度过的。他轻视别人是因为自以为是和骄傲,是因为他原本就在罗马,所以并不知道徒步行走的苦楚。   他从前还根本不能理解女人的感性,听旁人说起情侣之间发生的矛盾,纪司南秉持着理中客观点,从来不觉得需要陪伴是什么吵架的原因,他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该因他人影响自己的情绪。   现在,他和黑宝石所制的狮眼对视,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当一个人不曾有过真情实感,是不该妄下结论的。这份居高临下的傲慢评判所带来的只可能是偏见。   叶茯苓回来时,纪司南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醒,纪总!怎么不去床上睡?”叶茯苓用房卡打开房门,就看到纪司南蜷成一团。她蹲在旁边,用手戳了戳他:“醒醒!”   纪司南睁开眼,见到叶茯苓脸上有红晕,脖子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吻痕没有擦干净。   他瞬间清醒了一大半:“你用我身体干什么去了?我不是告诉你我不能喝酒吗?”   “我没喝酒!人妖酒吧里太热了。”叶茯苓看起来很开心:“小姐姐们真好看啊。我还感悟到了新的化妆技巧。等我们换回来,我就出一期泰国妆容小教程。”   他还在想,她没来过,要带她四处走走转转,她却已经去了人妖酒吧。   叶茯苓还带回来了香粉味,纪司南打了个喷嚏,有些生气。   “所以你就让别人乱摸我的身体?”纪司南嗓子有些干,他摸着喉咙,瞪着叶茯苓。   “是她们自己跑过来的,祝子晋那个烦人的东西给了她们好多钱,她们格外兴奋。”叶茯苓快步跑到茶几旁倒了杯水递给纪司南。   纪司南接过水没喝,又把水放到了一旁。   “是我的错,纪总别生气了嘛。”叶茯苓坐到他的身旁。   房间里只点了小廊灯,半明半暗,如果不是面对着面看不清表情的变化。叶茯苓心虚,对他说着软话:“我一生怕也只有这一次尝试的机会了。”   纪司南看着她,知道她在跟他扮可怜。这是绿茶宝典的基本招式,示弱、扮可怜、装哭。他虽然不能融会贯通,但还是了解的。   “后天我们就换回来了。说实话,成为纪总的日子真的很开心。我可以去人妖酒吧喝花酒,可以教其他主播做事,可以跑得比劫匪快当上昌州市十大杰出青年。我在陆陆学校装逼,开了一直骚扰我的李奇。”叶茯苓把鞋脱了,坐上沙发,和纪司南并肩而坐:“就好像上天也觉得亏欠我,让我做了一场梦。也让我含着金汤匙,拿着黑金卡一次,让我看看有钱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说过的话都会被认同,做的事更容易被追捧。我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还清了债款,有了昌州市最贵的房子,装修房子的钱。阶级真的很难跨越。”   不开心的纪司南没忍住补充了一句:“这是金融学中的马太效应。”   “我不知道什么马太效应。”叶茯苓靠在沙发里,望着茶几上昂贵的茶具:“我体验到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成不了真的,梦醒以后,我和纪总会越走越远,我真心希望希望我和纪总都能变得更好。”   她本来只是想卖个可怜,不知为何竟然真情实感起来。叶茯苓只感觉自己的鼻子发酸,她一直像是一只蚌,藏着心里很柔软的内核和光彩夺目的珍珠,将凹凸不平的硬壳示人。从前没有人了解过她,她也不想让人了解她分毫,直到纪司南代替她成了那只蚌。   他看到蚌里的一切,看到了那颗珍珠,也真心称赞那颗珍珠的美好。现在所有东西都要回归原点,她决定再次合上自己的蚌壳,顺着海水的方向离开。   “你说拿我当朋友,又一直喊我纪总。”纪司南听着她说完话,只觉得更加委屈和生气:“这明明就不是梦,哪里来的梦醒这一说,你又为什么一定就觉得我们会越走越远呢?”   “会的。”叶茯苓笃定。   “你总说我是傲慢的人,你比我傲慢一百倍。”纪司南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看到她嘴角有淡淡的口红印,手攥得更紧了:“你亲别人了?你用我身体亲别人了?”   “我没有!”叶茯苓挣扎开:“有性感的小姐姐要亲我,我躲开了,我怎么可能用你的身体乱来!”   叶茯苓感觉手腕有些疼,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自己的手腕有白色的划痕,又看到纪司南竟然做了指甲:“而且我去人妖酒吧也不是为了维持你的人设、跟那些老板沟通交流吗?就算那些人妖亲到了我,也不是我主动愿意的。你不是也没告诉我就做了指甲?”   两个人此时就像是幼儿园里打架的小朋友,明明是小事,此时谁也不让着谁。   照理说,按照叶茯苓的情商,是断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出现的。也许是夜晚让人情绪激动,也许是她刚从泰国最喧嚣放肆的地方回来,也许是她心里也有几分不舍,叶茯苓难得有表达的欲望。   “讲道理,我做指甲和去人妖酒吧被人妖亲是一个性质的吗?”纪司南被她气笑了:“照你这么说,我打着维持你人设的大旗,是不是也可以去亲别人了?”   “我没有亲别人。”叶茯苓破罐破摔:“而且你说的就更离谱了,你要是觉得有必要,你就自便啊。”   她话音刚落,感觉自己的领带被纪司南死死拉住。纪司南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她头脑有些当机,一瞬间还以为纪司南要勒死她。   下一秒,她被牵着向前。二人的头碰到了一起,叶茯苓感觉到撞击脑门的疼痛,还未等疼痛缓解,一个冰冰凉凉的吻落在了她的唇角处。   那个吻如同蜻蜓点水。蜻蜓很快离开了水面,但带起了无法迅速消散的片片涟漪。   叶茯苓看着纪司南,彻底傻住了,   这个吻和二人在万都城消防通道里的吻不同。虽然这两个吻有着共同性——都伴随着疼痛而来。可上次的吻完全就是意外,即使有尴尬,二人还是能忘记插曲,正常相处;这次的吻是冲动也好、上头也好,伴随着的却是实打实的感情,无法忽略。   灯光下,纪司南凝视着叶茯苓的眼睛,出奇冷静:“我觉得有必要,别人亲了我我觉得脏,总要覆盖住。”   “你!”叶茯苓抬起手,那手停在半空中半分钟,然后落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她张了半天嘴,没能说出来话,脱了外衣跑到床上躺着去了。纪司南躺在床的另一端,二人中间隔着被子无话。   “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叶茯苓扶着额头,感觉到一丝烫意。   “你不是一向如此吗?”纪司南声音喑哑:“什么都可以当没发生过。”   “你倒是还学会阴阳怪气了?真就要走茶艺这条路吗?”叶茯苓翻过身,对他怒目而视。   她倒是提醒了纪司南,纪司南还真就认真想了想,然后放缓了声音:“好哥哥,我不是故意......”   “行了吧你!”叶茯苓踹了他一脚。   “没发生过你明天就跟我一起去看泰拳、去夜市。”纪司南发现讲道理是没有什么用的:“发生过你就给我一个回应。说你对我没有一分一秒的心动,说你觉得我很讨厌,说我们经历过的所有事等换回来的一瞬间你就都忘记了。我绝不会再纠缠你。”   有的人就是河里的一叶小舟,你越撩拨水,它越离你越远。你就一定要走下河里,全身都湿透,实实在在抓住小舟的一角,将它拉到身边。   “你真当我不会生气?”叶茯苓迅速坐了起来把枕头扔到纪司南那边。   纪司南一把接住乳胶枕,也坐了起来:“如果没发生过你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叶茯苓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她认识的纪司南,是个不善言辞的直男。直男好骗又固执,她往往说上两句好话,就能让他陷入沉默。可他认真起来,沉默的却是她自己。   她想要像纪司南说得那样,对他说他很讨厌、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但那些话哽在喉咙里,她吐不出来。   ......   第二夜,轮到叶茯苓无法入睡。第二天的会议她几乎没有听进去一个字,主办方的人都看出他有些不适,频频来问他是否有什么需要。   好在她中午睡了一会儿,在傍晚祝子晋拉她再战人妖酒吧的时候,她才有挣扎的力气:“我不去了,太累了。”   “好哥哥,来嘛,昨晚玩得不愉快吗?”   说到昨晚,叶茯苓就打了个冷颤:“我要和叶小姐看泰拳比赛。”   “那个叶小姐凶巴巴的,有什么好的,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怎么样?”祝子晋上下打量她,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比如,我......”   “倒也不必。”叶茯苓没心情跟他绕弯弯。   “我没说完啊,我公司很多好看的小姑娘呢。”祝子晋不肯放过她:“我们昨天多开心啊,好哥哥我舍不得你。这样吧,我和莫莫跟你们一起去看泰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叶茯苓拳头硬了。   “我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祝子晋说道。   会议就在酒店内部的会议厅里召开,vip电梯也就那么一个,她躲祝子晋都躲不开。祝子晋一路都尾随着她,叶茯苓本想着钻到酒店套房里不出来了,结果纪司南已经拿好了出门的包,就站在门口等她。   前有狼后有虎,叶茯苓恨得牙根痒痒,一把抓住身后祝子晋的胳膊。   “走啊,一起去啊。”她报复性揽上了祝子晋的肩膀。   叶茯苓清楚看到,纪司南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极差。   祝子晋也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一直对他处处躲避的纪总怎么就突然和他亲热了起来。他乐见其成,也想揽“纪总”的肩膀。   “放开!”纪司南冲到二人面前,把二人分开。   他将叶茯苓一把拉到身后,对着祝子晋露出了獠牙:“她是我的,再碰,后果自负。” 第四十章 一场僵硬的茶艺表演   酒店的走廊里, 叶茯苓看着纪司南的背影,感觉无语的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窝心。她都忘记了被毫无条件维护是什么感觉,她一直以来面对万事都用利弊来衡量, 最不理解别人率性而为, 可真当有人蛮不讲理挡在她身前, 她又讨厌不起来了。   “叶小姐这是在阻碍你家纪总交朋友吗?”祝子晋歪头看着纪司南:“我突然觉得叶小姐也很有趣,是个妙人呢。”   “我不阻碍她交朋友,我就是烦你。”纪司南咄咄逼人:“总是要给她介绍别人, 拿我当什么了?我在你眼里都不配得到最基本的尊重吗?”   “我失言了,我给叶小姐道歉。”说罢,祝子晋拿起手机给莫莫打了个电话,问她看不看泰拳。可莫莫昨天受了点风寒, 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已经歇下了。   听到莫莫不来,纪司南还觉得高兴, 但祝子晋马上说道:“那我就和纪总一起去了。”   纪司南眉毛挤在一起,用带着怨念的眼神狠狠挖了他一下。   三人叫了车,祝子晋坐在前排,纪司南和叶茯苓坐在后面。祝子晋好像非常熟悉本地, 用有些生硬的泰语和司机说了个建筑名字, 攀谈了几句。   纪司南在手机上打字,递给叶茯苓:“为什么不拒绝他?”   “昨晚他一个人花钱,花了二十多万请大家玩。伸手不打笑脸人啊纪总。”叶茯苓也打字,把手机递给纪司南。   “那有什么,以后我找个机会还给他就是了!”纪司南打字速度飞快,把手机又扔到叶茯苓怀里,那动作还带着嫌弃, 好像他扔的不是手机,而是祝子晋本人。   “纪总单独和我出去玩,不尴尬吗?”叶茯苓递还手机,瞧着他。   “我不尴尬!我有什么尴尬的!我只想和你一起去!”纪司南连打三个感叹号。   纵然是号称“没有搞不定的男人只有不会拉扯的绿茶”的叶茯苓,面对直男的直球攻击,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拉扯了。她打了几个字又删了,无奈把手机塞回给纪司南,表示聊天结束。   她擅长试探,擅长欲拒还迎,擅长任何花式套路,但并不擅长回应别人炽热又坚定的心意。   祝子晋带他们来的地方是泰国的地下拳馆。所谓地下拳馆,自然会更加混乱和激烈,没有名气的选手到这里赚钱、吸取经验,如果打出了效果被哪个老板看上了,也是个一举出头的好机会。   这个拳馆改装前似乎是个老旧的体育馆,来看拳的一半是本地人,一半是外国游客。观众席有来回卖东西、帮观众下注的泰国小哥,那些服务生和场上的拳手比起来生得又黑又矮,眼神也飘忽不定,潜藏着危险。   叶茯苓没见过这种阵势,心里有些紧张。她下意识拉住了纪司南:“你别乱走,在我身边。”   “放心吧,没事的。”祝子晋拉住一个服务生,给了他些小费,和他说了些什么,回头对叶茯苓说道:“既然想来看泰拳,就要来地下拳馆看。看那些表演有什么意思?”   叶茯苓想起他是个疯子,有些后悔来时没问他详细。   四周多是说着方言的泰国人,他们和那些人格格不入,也引来不少注目。没过几分钟,有个黄皮肤的人走了过来,看服饰似乎是个管事的,说话带着闽南口音:“祝先生,欢迎您。”   他将三人领到最前面的雅座,环境顿时好了很多。祝子晋好像还有些不满,责怪为什么没有包厢,引来管事的人阵阵道歉。   叶茯苓不动声色观察着,手始终抓着自己的包。纪司南见她这么紧张,说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走,不用给他什么面子。”   “看看吧。”叶茯苓回答。   他们离拳击台的距离刚好,既不太近又不远,不用看大屏幕也能看清选手的动作。那些选手都在台下热身,有个皮肤黝黑有大络腮胡的男人一个翻身跳上了台,引起了一小阵欢呼。管事的人把三份资料递给祝子晋,垂手在一旁等候。   祝子晋自己留下一份资料,把另两份递给叶茯苓和纪司南。资料上写着比赛时间和选手姓名。   “好哥哥,下注也是泰拳的一部分,输赢算我的。”祝子晋拿起笔,在上面随意写了几个数字。   “五是什么意思?”叶茯苓用笔点纸,小声问纪司南。   “五万。”纪司南看了一眼资料,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你随便写。”   叶茯苓望着台上的那群人,听着台下的呼声,又看了看手中的资料。即使她不喜欢赌,但她对赌还是有天赋有心得的,可此时激烈的比赛、热闹的氛围并不能调动起她的兴趣。   五万对于纪司南和祝子晋来说可能只是随手的消遣,可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小数字。她还记得,她入行两个月时,费尽心机接到的第一个商单,报酬只有五千块。这五千块,她在三天里做了五个系列视频,发了四条长微博,三天中的每一秒她都在写文案剪辑视频构思创意中度过,几乎没怎么睡觉,商单结束她瘦了四斤。   她从未将梦当真,也没将自己真的当成纪司南。   祝子晋已经把单子交给了管事的人,她拿着笔愣神,只听到一声铃响,先翻上去的络腮胡被裁判拉了下去,两个戴着拳套的小孩子从护栏外钻了进来。   他们的装扮都像模像样,戴好牙套,开始原地转圈相互试探起来。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阵呐喊,叶茯苓看着台上的两个小孩,感觉他们只有八九岁,和陆陆年龄相仿。   “这,好看吗?”叶茯苓喃喃自语。   “好看啊。哥哥不喜欢?拳击是泰国的文化,是一种艺术。人类最原始的冲动和力量,在擂台赛展现得淋漓尽致。”祝子晋眼里闪过热情:“打拳是他们的信仰,成为一名好拳手是他们的骄傲。”   道理完全没有错,可叶茯苓并没有办法看着和她弟弟一样年纪的小孩在台上相互攻击。她并没有圣母病,她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   如果一定要打比喻,在生活这场搏击中,她一定不是贵宾席中一掷千金博一笑的客人,而是拳手。也许也会为了信仰和骄傲,但大多数时间,是为了出场费和奖金。   她还是没有办法和纪司南、祝子晋共情。   见叶茯苓低下头,纪司南问她道:“怎么了?”   “没事,我有点饿。”叶茯苓胡乱找了个借口。   “你体验够了我们就去夜市。”纪司南四处张望,看到身后有卖爆米花的人,从口袋中摸出一千泰铢纸币:“等我一下。”   他前脚刚走,祝子晋开口说道:“叶小姐对我凶巴巴的,对你倒是温柔体贴。真是不一样呢。”   “难不成应该对你温柔体贴吗?”叶茯苓扯了扯嘴角。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祝子晋笑道:“我起初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能得到纪总如此关心。”   这句话一下子就捅到了叶茯苓的肺管子上,她嗤笑了一声,不作回答,但桌下的手变得冰凉。   纪司南拿着两桶爆米花,站在后面,恰好就听到了这句话。他买两桶,是想和叶茯苓一起吃一桶,另一桶给祝子晋,不让他掺和打扰。他顿时改变了主意,回想起叶茯苓的视频,走回来先把一桶爆米花塞到叶茯苓怀里,然后假装把另一桶递给祝子晋。   祝子晋伸手接,在触到桶的瞬间,纪司南手一松,直接把爆米花全撒在了祝子晋价值几十万的西服上。   “都是我不小心。”纪司南的声音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背台词:“你不会怪我吧?”   祝子晋:“......”   做作得有些侮辱人了。   纪司南坐下,拾起一颗爆米花往叶茯苓嘴边递,叶茯苓躲了过去:“我自己来。”   纪司南也没强求,他就盯着祝子晋,当祝子晋转过头试图和叶茯苓说话,纪司南一头靠上了叶茯苓的肩膀,给叶茯苓砸得生疼。   “我害怕。”纪司南依旧在生硬背词,声音完全听不出什么娇俏和害怕。   本想喊疼的叶茯苓把疼字吞了回去。她坐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出了。她不知道纪司南在搞什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哥哥,这两个人是重量级...”台上的小选手下台,另一对大汉上台,祝子晋又要开口给叶茯苓介绍人物。   “好可怕啊。”纪司南直接打断,强行抱住叶茯苓的手臂,把叶茯苓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纪司南和祝子晋在暗斗,台上的两个大汉在明斗。那两个大汉和八岁的小拳手不是一个路数,拳拳到肉,腿上也不老实。观众的情绪到达了巅峰,叶茯苓皱着眉,用手指抠着手心,心跳也加速了。   “啊!”观众席传来了惊呼声。   鼻青脸肿的蓝方拳手跳了起来,对着红方拳手的脸就是狠狠一击。   叶茯苓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眼前还是黑色的。温暖的手掌覆盖了她的眼睛,带给她无限的安心。   “喷血了,别看。”纪司南在她耳边说道。他的语调还是波澜不惊,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或是今天下了雨。   场面有些混乱,观众却更加兴奋了。身后吵吵嚷嚷,拳台上红方选手已经昏迷,台上溅了血,好像还有碎了的牙齿。   祝子晋也兴奋起来,纪司南把手拿开,见叶茯苓脸色不对劲。她虽不言语,他还是知道她是当真不喜欢这种场面。   “不好看,我想去夜市。”纪司南拉起叶茯苓的胳膊,演出了今晚最认真的一场戏。他僵硬左右摇晃身体,好像一只不倒翁,或是一只帝企鹅:“走嘛。”   “嗯。”叶茯苓和祝子晋道别。   祝子晋压了钱,自然要看完的,起身送叶茯苓和纪司南,又被纪司南拦住了:“爆米花别丢了,我们自己走。”   走出拳馆,纪司南一直在观察着叶茯苓的表情。他见叶茯苓恢复了正常,才松了一口气。   他都不知道,他也可以如此细心。   “听人说,附近就有夜市,有竹筒饭、地方水果什么的。”纪司南想了想:“不干净,你尝一点,剩下的就不要了。”   “我们打车过去,你穿得太少了。”纪司南看着她:“包拿好了吗?”   叶茯苓快走两步,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她吐出一口污浊的气体,脑海里怎么都是台上的两个小孩子和祝子晋说的话。   那句话戳到了她看似坚强实则脆弱无比的自尊,但祝子晋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纪司南直球的心意,她能感受到,但她更知道的是,纪司南更适合一个和他门当户对,有着相同成长历程和三观的大家闺秀。那人应该会弹钢琴,绝不会因为赢来的两枚戒指和一串手串沾沾自喜一直把玩。真正的名门闺秀,一定对别人碰过的东西都不屑一顾,穿着高定的衣服,谈吐不凡,站在纪司南身边,和他佳偶天成神仙眷侣。   叶茯苓站定:“纪司南,你喜欢我吗?”   “嗯?”纪司南并未想过,她会在这个场合问他这个问题,但他并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他也不会隐藏:“喜欢。”   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但这果断的回答更让她觉得难过。   “可是我不喜欢你。”叶茯苓感觉胸口那团浊气并没有吐干净:“我对你,和对周桓,对小然,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我对你好,是因为我们互换了身体,也是因为你是纪总。”   她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索性开始放肆地胡言乱语起来:“你知道我喜欢钱,和你在一起我还清了债,得到了房子,所以也会对你好。你觉得我好,可能是因为我们经历了太多事情,这是冲动,是错误,是不理智的。”   “我们不可能。”叶茯苓说完,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   本属于她的、十分美好的东西,被她挥手带动的风,吹散吹远。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纪司南看着她。   “一点都不。”叶茯苓拔出剑,艰难斩断了最后一根线。   她从来没觉得说谎是这样艰难的事情。   二人在小巷里沉默,突然听到一阵喧吵的声音。七八个小青年追逐着冲着这边跑来,好像发生了什么冲突。   那些本地人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跑得飞快,出现得也突然,叶茯苓不等反应,就被狠狠撞了一下,   她喊了一声,但又有一个人撞了上来,还有两个人跑到了她和纪司南中间。   “滚开!”纪司南急了,用泰语骂了一句,将一个小青年推开,扯住叶茯苓。   那小青年并没有反应,和同伴一起跑远了。   “你没事吧?”纪司南忘了叶茯苓刚和他说过的话,拽着叶茯苓问道。   叶茯苓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右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   表没了。那表在医院差些被水泡坏,被纪司南拿走了,但在参加钱老爷子的宴会时,为了充场面,纪司南又给她戴上了。   “表!你妈留给你的表!”叶茯苓跺脚,望着小巷漆黑的尽头,拔腿就追了上去。她胆子很小,做事细微谨慎,不敢看恐怖电影玩恐怖游戏,不敢看人打拳,可追上去时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表对纪司南来说太重要了,即使她拿不回来,她也要看清那些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回来!叶茯苓你回来!表没那么重要!我可以报警!”纪司南想拉她,但并没能拉住她。看着叶茯苓消失的背影,他全身血液似乎都凉了,双眼变得通红。   他原以为那块表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终于意识到,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从不是死物,而是故人希望他平安喜乐的心意。   还有对当下在意之人的珍惜。 第四十一章 或许这不是神给你的惩罚,……   那些惯偷们不会想到, 他们只是在外乡人身上摸了一块表,会惊动多少人。   这条巷子是他们的老地盘了,在这一片区域里, 没有人能够追得上他们。更何况他们专挑外国人下手, 黑天半夜, 人生地不熟,也不会有人来追。   但今天,丢了表的男人强追不舍, 有好几次都差一点抓到他们当中负责断后的人。   领头的小混混险些被逼到拿出□□,但小偷毕竟不是亡命之徒,他们犯不上因为一块表惹上警察,况且对象还是外国人, 最后也只是利用地形将追他们的人甩掉作罢。   叶茯苓失去了目标,才开始考虑她现在置身何处。   她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周围连一点亮光都没有。泰国的平民区又脏又乱, 地形也复杂,叶茯苓这才想起害怕来。   她扶着墙壁,被冷风一吹,克制不住牙齿上下磕碰。自诩最为稳健的人, 参加颁奖典礼都要带两套礼服, 此时在异国他乡为了别人的一块表,将自己置身险地。   她拿出手机,发现纪司南一直在给她打电话。按下接听键,那边不等她说话:“给我发定位,原地等我,我马上就到。”   叶茯苓站在月光下,不知道身边哪个草丛中有不知名的虫子乱叫。她支起耳朵, 听到又向她走来的脚步,都会更加紧张。   她找了棵大树,将后背紧贴在树干上,攥着手机,手指随时能按下紧急通话号码。   树能给她微弱的安全感。   叶茯苓垂着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她的莽撞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叶茯苓问自己,如果换成除陆陆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她会这么做吗?答案是不会。   她会时刻记着别人在意的东西,如果这东西丢了,也会竭尽所能去想办法解决问题,但绝不是现在这样。   警笛声由远到近,四辆警车先后停在叶茯苓附近。   远光灯打过来,那刺眼的白光让她觉得好像在直视太阳。   远光灯和纪司南直白的心意异曲同工,都耀眼、干脆到让她根本睁不开眼。   纪司南从最前头的警车后座钻了出来,走到她面前。他的眼里盛满了红血丝与怪罪,但什么都没说,将她塞到警车里。   即便如此,他还是用手遮住了车门沿,避免她磕到头。   叶茯苓这才知道纪司南也会说些泰语,他和开车的警察交流着,那个警察用对讲机和其他车再交流一番,然后调转车头,送他们回酒店。   “我能画他们的脸!”叶茯苓手脚冰凉,还不忘了最重要的事。美妆博主擅长画眉毛、眼影,也会画人物形象。   纪司南扯了一下嘴角,并没有对她做出回应。   叶茯苓以为他在为了手表的事懊恼,安慰道:“会找回来的,我们可以多待几天等。”   警车里有种难闻的汽油味,还有残留的烟味。   纪司南掩上口鼻,看不清表情:“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叶茯苓怔了怔:“哦,确实,以后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纪司南听出她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他本想质问她为什么要冲上去,知不知道这里是国外很危险,但又想,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所有的话见到她平安的时候都像初春的雪,飞快地自消自融了。   回到酒店,叶茯苓坐在套房里间最角落的沙发上,纪司南找酒店的服务人员要了一条小毛毯,把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的叶茯苓裹起来。   自从二人互换以来,纪司南大多数时间都在笨拙适应身体、错误照顾陆陆的倒霉憨憨直男,叶茯苓有时候都忘记了纪司南还是那个一手创立星辰,让星辰在众多娱乐公司中拼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业绩龙头的人。   他披着外套,坐在门口的高脚凳子上。论坛主办方的人和泰国警方的人陆续前来,他清晰表达出自己的要求和条件,没有丝毫急躁。   这次泰国之行王哲都没跟来,只有他们两个人,但纪司南还是坐得那样稳,就好像身后有千军万马。   叶茯苓听不懂纪司南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在和人讲道理。她看着他,突然为什么她讨厌祝子晋却不讨厌纪司南。若是祝子晋遇到这种情况,定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施以威压、大动干戈。   仔细想来,纪司南的傲慢建立在他不了解的基础上,而不是她在钱老先生的宴会上见到过的其他权贵一样,明知故傲、自觉优越。   她从前觉得他万事只讲道理的性格特别直男,现在多少有些理解,并觉得他能做到如此,在他的阶级和圈子中尤为可贵。   没过半个小时,有一个穿着花衬衫,梳着油光背头的驼背男人走进来,他耳边还夹着一根烟,对着警长点头哈腰,甚是尊敬。   “表在这。”驼背的泰国男人似是这边的小头目,他不敢多说话,伸手就要从怀中拿出表来还给纪司南。   纪司南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先是表示表既然还了回来可以不追究,又想到了什么:“等一下,不着急还给我,你们先拿几张纸给我。”   纪司南回头看了一眼叶茯苓,换回中文:“画一下你记得的人,我让他们去找。”   叶茯苓见需要她,忙接过纸笔,认认真真画了几个草图。她画得很快,把图递给纪司南:“真的有用吗?”   “当然,多亏你追上去了。不然他管辖的地方那么多人,一时间找人也很麻烦。”纪司南很少说谎,他也不喜欢说谎。他一旦说谎小手指就会发抖,故在切换回普通话前,他就把手背到了身后。   纪司南拿起叶茯苓的图,示意花衬衫到外间。   “半个小时以后再给我送表吧。”他说道。   花衬衫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纪司南则欣赏了一下叶茯苓的画,眼神温柔将画折叠好,收到自己的口袋中,好好珍藏起来。   等他回到屋里,叶茯苓忙问道:“怎么样?有用吗?”   “有的,他说他见过。应该过不了多久,表就会被找回来了。”纪司南小手指颤动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但叶茯苓还是很担心,直到又半个小时以后,花衬衫再次出现,把那块被摸走的表恭恭敬敬还了回来。纪司南把外人都送走,锁好房门,叶茯苓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纪司南却将表向她的方向轻抛了过去。   “哎!”叶茯苓看着银色的表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慌慌张张伸出手来接,等接到了手里,感觉到金属表带的凉意,又觉得自己不该拿:“你还是自己收着。”   “明天换回来以后再给我吧。”纪司南摇晃着手臂:“这手腕可戴不住男表。”   “对啊,明天我们还要去老城区那边找镶婆祖......” 叶茯苓看着手表上显示的日期。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叶茯苓好奇问道。   “明天是水灯节。水灯节是泰国七大奇迹之一,仅次于泼水节的第二大节日,也是泰国的情人节。”   叶茯苓按表扣的手顿了一下。她想,在泰国的情人节这天把所有的事情画上一个句号,也大概是命中注定吧。   ......   从清迈找一座寺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四平方公里大的清迈古城,有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寺庙。清迈号称十步一寺,百步一庙,穿梭在林荫小路之间,抬头就能看到某个庙宇的屋檐勾角,也能看到古朴典雅的风铃雕栋。   古城区似乎就是檀香味的。僧人和信徒构成了清迈,也成就了清迈。   纪司南带着叶茯苓左拐右拐,绕过了泰国最有名气之一的契迪龙庙,再走几百米,就看到了镶婆祖和他说的静修的地方。这庙并没有名字,门口坐着两只表情凶神恶煞的龙,庙墙里有七八座金顶白塔。   庙风格有些特别,缺了一些圣洁感,密集反复的黑色花纹让人有些晕眩。   叶茯苓有密集恐惧症,她低着头跟着纪司南走,心里对镶婆祖的存在是很怀疑的。她是无神论主义者,从不信鬼神,起初听纪司南说这些的时候,甚至还觉得他被摆了一道,但再一想,二人都已经身体互换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纪司南突然停了下来,叶茯苓差些撞到了他的后背。   她向前看,闻到檀香味更浓郁了。巨大的三脚香炉后,走出来一位赤着脚、穿着僧袍,狐狸细眼的僧人。这男人的眼睛就是弯弯一道,如果不仔细看,就会让人觉得他一直保持着诡异的笑容。   “纪先生,叶小姐。”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开了路。   叶茯苓跟着纪司南走,刚走到门槛前,突然头皮发麻。她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还是同一个表情,她也分不清男人到底是不是在笑。   她才想起,那个僧人对着纪司南喊的是纪先生,对她喊的是叶小姐。   他怎么可能知道身体里真正的灵魂?   可转念一想,也许是纪司南和这边交流的时候已经说明了情况,叶茯苓思虑太多,不小心被檀香味呛了鼻子,狠狠咳嗽了两声。   “要不要纸?”纪司南抽出两张纸递给她。   “你处理吧,我先进。”纪司南让她在外面等候,抬脚踏入了庙内。   纪司南不认得庙里供奉的佛像,他越过大殿,走到偏殿内,时隔很久,终于再次看到了镶婆祖。镶婆祖还是从前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朵千层莲,满脸皱纹,看起来很是慈祥。   镶婆祖对他点了点头。   狐狸眼睛的僧人从纪司南身后走了出来:“我来翻译。她说,你还是没能避开水和雷。”   纪司南把护身符和戒指都拿了出来,恭敬递还给镶婆祖。   镶婆祖没接,快速说了两句话。纪司南会泰语,但他听不懂镶婆祖说话,只见她从身边拿出了一根香。   狐狸眼的僧人接过香,放到纪司南手中:“她说,东西没用了,也不必还给她。你从前进其他庙的时候,踩了神灵的门槛,本不知者不怪,但手里的东西又恰好掉进了后院的水池,第二次惊扰了神灵。晚上大家放灯的时候,你也诚心去放一只,今晚将门窗关好,点燃这只香,第二天清晨,自然一切都会归位了。”   纪司南道了谢,镶婆祖又说了些什么。   “她问你,上次来时的心结解开了吗?”僧人翻译。   “解开了很多。”纪司南说道。   没有人知道,那些老板们能将他成功拉到庙中的原因,并不仅仅是他愿给那些人面子,还是因为那段时间他噩梦连连,每晚惊醒时,只能握着那块表等到天亮。他一闭眼,梦魇就会再次出现,他就能听到无休止的救护车的鸣笛声。   没有人能将他在梦魇中唤醒。   直到那天,天空阴暗,飘着水珠,他穿过斑马线,陷入无穷黑暗,有人用温暖的衣服把他扯回现实,絮絮叨叨和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还以为他只是被绿茶所激怒,还教他如何应对。   “她说,也许这不是神灵给你的惩罚,而是回应。”狐狸眼的僧人说道。   纪司南想了想,双手合十,冲着前殿遥遥低下头,行了个礼。   叶茯苓以为她会在外面等很久,没想到纪司南很快就出来了。   “我要进去吗?”叶茯苓不敢大声说话。   “可以。”纪司南对跟在他身后的僧人道:“我想托您帮我烧最粗的香,连烧三个月。”   说完,他递给僧人一张支票。僧人也对他双手合十,又示意叶茯苓可以进去了。   叶茯苓瞟到了支票上的数字,在心里暗自“嚯”了一声。   她走进那件屋子,并没有见到镶婆祖本人,只见到了蒲团上的一朵莲花。僧人去里屋寻找,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   “她累了,但是她让我带话给你。她说神灵很喜欢你。”   叶茯苓想起自己从前二十多年,想说她并没有这么觉得,但以她的情商,定是不会在这里说这种话的,就只是点了点头。   她在庙中不打诳语,等和纪司南出了庙,才小声问他道:“变得回来?”   “晚上燃这根香,醒来就能换回来了。”纪司南把那根香用很多层纸包好,小心放到了包中。   “那我们回去?赶紧睡觉?”叶茯苓的目光粘在包上不肯离开,生怕有人再突然出现把包夺走。   “我要放一只灯。而且既然来了,总该看一看水灯节。”   “水灯节到底是什么场面?真那么好看?”   “不看会后悔的。”纪司南慢条斯理:“你去高处安全的地方,拿着这个包,我在河边放灯。”   纪司南将镶婆祖说得神乎其神,但叶茯苓连镶婆祖的面都没见到。对于泰国,她对纪司南说过的话都将信将疑。但随着河边的人越来越多,她站在高处,期待感一点点升了起来。   时间越来越晚,黑暗席卷了天地。千万人聚集在河边,神情虔诚,几乎都在同一个时间点燃了手中的纸灯。世间万物都亮了起来,那些发出橙色光芒的纸灯承载着所有人美好的心愿缓缓上升。天边的亮光映射到了河中,天灯亦变成了水灯。   天灯水灯相互呼应,让场景倍加梦幻。   一条人造的橙色的银河就这样出现在叶茯苓的面前。   她抱着包,看着这一切,都忘记了要如何惊叹。旁边的观众多为一对对情侣,他们相拥着说着叶茯苓听不懂的誓言,但她能感觉到其中所有真挚。   万余只灯中,有一只是纪司南所放。叶茯苓想,不知道他会许什么心愿。   她其实不喜欢热闹,身处热闹之中,她并未觉得自己也在其中,反而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漫天的灯火中,她看着脚下放灯的人,想到纪司南也在其中,第一次觉得热闹这个词离她如此之近。   这一幕让她很难忘怀。半个小时后,第一波灯已经消散差不多了,她闭上眼还都是银河的镜像。   纪司南向她走来时,她还仰头看着随风飘荡的纸灯,并没有发觉他的接近。   她和纪司南回到酒店,关好门窗,点燃了那根香,她还刻意看了看窗外,好像还能看到没消失的纸灯。   “睡吧,梦里你会再梦到的。”纪司南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被水灯节所震撼。   “哪有这么快。”叶茯苓躺下身,瞟了一眼纪司南,突然觉得头脑很昏沉:“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我好像站在了天上,而不是地面。”   那香并不是普通檀香,还加了催眠的东西。叶茯苓感觉自己吸入得越多,意识消失得越快。她趁着自己还情形,想喊一声纪司南,纪司南却先开口了。   “你去追我的表,全是出于你所谓的朋友情谊吗?”   “是。”叶茯苓没有松动任何口风,也没有改变她的想法。   “我知道了。”纪司南率先闭上了眼睛:“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你是个好人。”叶茯苓憋了好久。   “倒也不必。”纪司南说道。   叶茯苓还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干脆也闭上了眼。烟雾在两个人中间萦绕,叶茯苓的意识终于完全消失了。   这一晚她并没有梦到水灯节,也没有梦到人造银河。   她说不上自己梦到了什么。画面是黑白的,她用手捡着满地的碎盘子,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没有五官面容模糊的母亲拎着包裹头也不回地离开,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大声叫骂。   她收拾好盘子,走到教室里。那些穿着校服上衣的人七嘴八舌对她说,你不配坐到我们班的班长身边。   她走出学校,走进一间办公室。格子间里,有穿着正装的女人们对她说,你凭什么能和科长一起吃饭呢?我们科长名牌大学毕业,家庭条件优越,你甚至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那些人对她说这些时,梦里的她都没有任何表情。   再后来,有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穿着西装的男人,摇下加长版豪车车窗,温文尔雅说了一句喜欢。梦里的她表情扭曲起来,就好像在黑夜里活得好好的鼹鼠,突然被翻了土壤,直接面对烈日的灼烧。   叶茯苓猛然睁开眼,阳光已经照进了窗子。映入眼帘的,是芭比粉色巨显黑的指甲。她动了动手指,感觉很陌生。   她坐起身,看着玻璃窗里若隐若现的影子——瓜子脸、杏仁眼、奶茶色的卷发垂在肩头。   叶茯苓轻轻晃动头发,伸出双臂,活动着好久不曾真正属于她的关节。   她终于拿回了她的身体,她终于变回了真正的叶茯苓。   她轻跳到地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感受地板的冰凉,又捧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凉水从喉咙直润到她心里,她整个人的表现就好像是植物人突然恢复了知觉一样。   很快,叶茯苓的目光落到了床的另一边。男人还闭着眼,好像还在沉睡中。她悄悄再次跳上床,放轻呼吸,看着他的眉眼。她的目光轻轻略过纪司南的五官,最后停在他的唇边。   叶茯苓想起那晚,他牵着她的领带,轻轻吻上她的唇角。那份旖旎埋葬在她心底的小角落里,将永不见天日。   叶茯苓看着角落花盆里早就化为白灰的香。   她俯下身,轻轻吻在了他的唇角。这是她独特告别的方式,告别纪司南,告别泰国,告别他的心意,将一切转回到正轨。错位的星盘终将归位,没有结果的情感她也已经深埋于心。   从此以后,叶茯苓就是叶茯苓,纪司南就是纪司南。   二人就像两条相交的线,越走越近,有一瞬间交汇成一点,却终将分离,越走越远。   她可以做这个先走的人。叶茯苓拎起早就收拾好的箱子,在关闭房门的时候,并没有再多看一眼。   她想,幸好是她先醒来,不然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纪司南继续相处,又要怎么和他一起飞回国,或者怎么告别。   不告而别是她给他的最后答案。   而她并不知道的是,她其实不是第一个醒的人。   在门关上的瞬间,躺在床上的纪司南睁开了眼睛。他的手指落在自己唇角,轻轻擦了一下。   指尖上什么都没有,但他却好像已经拥有了一切。 第四十二章 换回来的第一天   三天前来泰国的时候, 是和纪司南一起,现在就只有叶茯苓一个人。   她刚走到机场,觉得手腕有些疼, 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和来时同样的行李, 因为身体换了回来, 她一口气拖到机场有些吃不消。在机场餐厅等飞机,看到邻桌的姑娘打不开罐头,气得龇牙咧嘴, 她习惯性上前:“我帮您开?”   那姑娘将信将疑和她道谢,把罐头递给她。   叶茯苓面带微笑拧了七八下,盖子纹丝不动。这一个月开发出来的撩妹技巧完全实效了。   下了飞机,她打了个出租车, 先报上的是纪司南别墅区的地址。那司机应了,计价器上的数字跳了几下,叶茯苓才想起她不该回到那里, 重新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啊?可以。不回家了吗?”司机很健谈:“天已经黑了,一个人去那边,多危险啊。”   叶茯苓语塞:“不危险。”   楼道的声控灯依然时亮时不亮,门上的小广告只多不少, 邻居家在公共区间堆满了不用的家具, 叶茯苓费力将箱子拎上楼,从身上寻找着家门钥匙,却在外衣的里衬口袋中摸到几张纸。   昏暗的声控灯下,她站在自家的防盗铁门前,打开那几张纸。圆珠笔草草勾画出的人像映入眼帘,叶茯苓翻动了几次,陷入了沉默。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纸会在衣服里。纪司南明明告诉她, 将画像交给了警方和地头蛇,难道泰国的警方、混混那样细心,不但找回了表,还把画像还了回来?为什么要还这东西呢?   再或者,纪司南根本就没有把画像交出去。她的努力根本就是没有用的。纪司南只要说上几句话,如此轻松就能解决问题,可笑的只有她自己。   叶茯苓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自尊心是什么?能当钱花吗?但站在自家门前,看到了这几张画的时候,她还是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如果假设成立,她也知道纪司南没有恶意、只是怕她失落,但这份照顾正是让她不舒服的最源头。   她以为她为他做了一些事,笼络周桓、赶走李奇、和主播们联动、摆平祝子晋,可这些事真的是他自己做不到的吗?或许她一直以来做的事,都是笑话罢了。   叶茯苓想把那些纸扔掉,终究没能狠下心。她把那几张纸抓在手里,用另一只手拿起钥匙打开房门。   饭菜扑鼻的香味滚滚而来。   “谁呀?”王九千的声音传来。   “是我。”叶茯苓回道,她觉得自己的语调有些不自然和生硬。   走进客厅,她就见到了戴着粉红色小围裙和发帽的王九千,他将一盘油焖大虾放到桌子上:“是叶小姐啊。我们纪总也回来了?你吃饭了吗?”   “没。”叶茯苓看着一桌子菜,有虾有鱼还有排骨。显然,她和纪司南去泰国这几天,王九千把陆陆照顾得很好。   “那刚好一起吃饭,我就不吃了。我这就走了,还有事情要和纪总汇报,想早点见到纪总。”王哲对里屋喊了一声:“陆陆!别写作业了,出来吃饭!”   里屋门被打开,陆陆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王哥哥,我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陆陆这才看到站在客厅拎着箱子的叶茯苓,他眼睛瞪得很大,激动跑了两步,死死抱住姐姐的腰:“姐姐,陆陆好想你啊!”   “我也想陆陆。”叶茯苓终于笑出声。她见到陆陆的时候,心里复杂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她蹲下身,掐着弟弟的脸蛋,发现陆陆这几天竟然胖了。   “王哥,谢谢你。”叶茯苓真诚向王哲道谢:“辛苦你了。”   说完,她拿出手机:“我得转你这几天的伙食费,给多给少你别嫌弃。”   虽这么说,但她哪能真给少,但王哲忙说道:“我不辛苦,弟弟懂事又可爱。而且叶小姐你忘了?伙食费走的时候你不是给过了嘛。”   王哲在客厅的小抽屉中拿出了两小摞钱,大概是两千块:“还剩了很多,我放在这里了。”   他想,从泰国回来,这个叶小姐倒像是转变了性子。说话又客气又谦虚,看上去讨人喜欢了不少。   “您从这吃吧。”叶茯苓看了一眼手表:“纪总那趟飞机还没到,还要一个小时。”   “你们没有一起回来吗?”王哲好奇问道。   “没。”叶茯苓觉得尴尬,继续揉着陆陆的头发:“陆陆最近有好好学习吗?”   实际上,她问得是这一个多月,并不是这三天。   “当然啦。”陆陆眼睛眨动,跑回屋子里拿出一条红领巾:“姐姐我加入少先队了!老师上个星期把我调到了第一排,让我班成绩最好的同学和我做了同桌。最近老师们都好喜欢我啊,上课总是叫我回答问题,还夸我。我没带书的时候,他们也都没有像从前一样骂陆陆。”   叶茯苓摸了摸鼻子,感觉到从前对弟弟的亏欠,心里有些难过,又要装出替他开心的样子:“过几天我们搬家,可能要给陆陆转学哦。”   “姐姐不是说,我这几天乖乖和王哥哥在一起,就给我买礼物吗?”陆陆放开姐姐,抓着自己的衣角,眼里满满都是期待。因为王哲在,他还有些害羞,眼睛瞟着叶茯苓的箱子:“姐姐不是说给我买变形金刚嘛?”   变形金刚?去泰国买什么变形金刚?   “唔,姐姐当然记得。”叶茯苓缓慢拉开箱子的拉链:“我还有一个箱子直接托运到公司了,我忘记是哪个箱子里装了给陆陆的变形金刚。如果这个箱子没有,陆陆可能明天才能得到礼物。”   她把箱子摊开,翻弄着衣服和洗漱用品,想着明天去万都城补偿陆陆个能发光的变形金刚。   当她翻动的时候,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很硬的塑料盒子。她把上面的衣物拨开,闪闪发光、写着日文的透明盒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哇!姐姐真好!”陆陆扑上去,抱起盒子认真地看着每一处细节,然后放下盒子扑到叶茯苓怀里,亲了亲姐姐的侧脸:“我好喜欢姐姐!”   叶茯苓心里五味杂陈:“先吃饭吧,王哥哥一会儿还要去找纪总。”   “姐夫吗?”陆陆的声音脆生生的。   叶茯苓看了王哲一眼,王哲好像没听到,在食堂盛饭:“陆陆以后再也别乱说了啊。”   “为什么以前能说,现在不能说?”陆陆好奇问道。   叶茯苓不知道怎么回答,把话题转移开:“月末不是有小考吗?陆陆考了多少分?”   “一百分!但是我自己发现有一个地方错了,我和老师说要减一分,老师说把因为我诚实把那分奖励给我了。”陆陆抱着变形金刚:“卷子放在姐姐桌子上啦,要签字的。”   “我这就给你签字。”叶茯苓脱下大衣,把行李箱再次装好,拎到她自己的屋子里。   好久都没回来,这里的陈设并没有太多变化。她坐在床上,发现纪司南填了一个特别厚的床垫,还换了新床单、新被罩、新枕头。   “真是矜贵的少爷。”叶茯苓吐槽了一句,抬头看向自己的书柜。所有颜色相同的书都被摆到了一起,还按照书的大小进行了排序。   桌子上也收拾得很干净,上面那张卷子是陆陆新摆上去的。   叶茯苓拿起卷子,发现桌子上的笔不见了,她拉开最底下的大抽屉,想看看笔筒是不是被收到了这里,却发现那大抽屉中,放了一盒口红。   那盒子是镂空雕刻的,无数立体的蝴蝶中间,还有一只用红宝石镶嵌了眼睛的兔子。正是YL的节日礼盒。   叶茯苓放下卷子,打开口红盒子。盒子里,六根镶钻的口红都好好摆在里面,她旋开一只,看到被用过的痕迹。这就是她和纪司南在万都城买的那套。   可是,这套口红明明在第一次直播的时候已经抽奖抽出去了啊!   叶茯苓拿出自己的手机,登录到菠萝直播的账号上,点开了和中奖者的聊天记录。因为发奖时要拍摄小视频供平台审核,故这些流程她都交给了纪司南。她以为纪司南登录了她的账号,管中奖者要了地址,寄出了口红,但纪司南并没有和中奖者要地址,反而将王哲的电话推给了那个人。   “王哥。”叶茯苓端着口红走到客厅。   “嗯?”王哲盛好了饭:“快坐下。”   “这套盒怎么回事?”叶茯苓犹豫问道。   “我给您的时候不是和您说过吗?”王哲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当时他把套盒拿给她的时候,原以为她会感动纪总的用心,但她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懒得多抬一下眼皮,接过盒子就收起来了。   “我忘了,能再跟我说一下吗?我最近记忆力不太好。”   “当时抽完奖,纪总给我发了短信,告诉我和中奖者谈一下,可以原价补偿。他说,既然喜欢就留下来吧。”王哲把凳子拉开。   “姐姐,我们去洗手。”陆陆牵过姐姐的手:“姐姐的手好凉哎。”   她不喜欢热闹和盛大的场面,但又一直怀着野心,站在热闹和盛大之中。在并没有拼出美妆区的地位时,她放弃了很多真正喜欢的东西,可以因为讨好高流量的主播,毫不犹豫让出自己真心想要的商务;也可以为博眼球和同情,将最好的东西拱手让人。   既然喜欢就留下来,对她而言本就是一个很奢侈的命题。对东西是这样的,对人也是这样。   她决定没有必要就不去公司那边,即使有必要去也躲开十二层,等半年后二人之间冷淡到可以忘记发生过的一切时,她就自然而然解约去欢娱拍网剧。   王哲做饭颇有两把刷子,叶茯苓尝了一口后,就觉得陆陆胖不是没有原因的。等吃完了饭王哲要告辞,叶茯苓送他走后,去厨房收拾盘子,当她洗完最后一个盘子,听到陆陆的叫喊声:“姐姐,你电话一直在响!”   叶茯苓忙把手上的泡沫都擦干净,抓起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初中班长”四个字,叶茯苓的心里闪过了淡淡的失望。   “喂?”叶茯苓终于可以想接谁的电话就接谁的电话了。   “你好,请问是叶茯苓吗?”   “你好,是我。”叶茯苓一时想不起这个初中班长叫什么名字了。   “呀,那时候留的号码竟然还能打通!茯苓,你最近好火哎,我偶然点开菠萝看游戏直播的时候,没想到竟然能在首页看到你。”她初中时的男班长罗里吧嗦,开始和她亲热叙旧。   叶茯苓对谁都不会冷漠,虚情假意随意应答着。   “周末我们要同学聚会,你能来吗?”男班长发出邀请。好像怕她不同意一样:“你还记得学委和小田吗?他们也都在搞自媒体,小田好像在哪个娱乐公司做高层,大家可以交流一下,没准能相互帮得上什么忙呢。”   这是叶茯苓第一次邀请参加同学聚会。她感受到努力没有白费,她近期的风头确实有些旺了。   “好啊。”叶茯苓从不拒绝这种可以结交人的机会。   她最近的事情也不多,接下来几期的视频内容也都想好了。刚好,她也想近期多同人交流,早日从虚妄的幻境中脱离开,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那周六中午,在鸿宾楼303包间见。”初中的男班长挂掉了电话。   很快,叶茯苓看到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叫做“同学聚会”的微信群组里。她刚一进来,很多陌生的头像开始亲热欢迎她的加入。   叶茯苓礼貌回应着每一个人。   气氛正好,备注为“小田”的人突然发了一句:“对了,茯苓,还不知道吧,我们现在在一个圈子里呢,只不过我们公司刚开始做自媒体这块。”   “那以后多多关照呢。”叶茯苓发了一个可爱猫猫的小图片。   “周六我们好好交流交流。你们星辰的纪总,我有他助理的联系方式,他助理姓王,我最好的哥们和他的助理是好兄弟,你懂吧?其实我太知道我们这一行了,大家都不容易,有才华的人遍地都是,但你要想让公司捧你,总得想办法结识高层的人。”   叶茯苓笑了笑,又发了一个可爱小猫的表情:“先谢谢啦。”   过了一会儿,小田私聊她道:“我看了你几个视频,你比上学的时候更好看了。”   叶茯苓还不等回他,又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我就长丑了不少,这几年总被姑娘说钢铁直男,不会聊天,连个对象都没有。”   他发了个哭脸,然后连发了三四张自拍照。最后一张,还是倚着一辆车照的。那姿势极其诡异,就好像车不是背景,人才是配角。   “我把你们公司王助理的微信推给你了,以后有什么能帮忙的,也可以找我。”   叶茯苓并不想加王哲的微信,即使他做饭挺好吃。她礼貌回道:“这太麻烦你了。”   那边很快回复:“没事,你不用觉得有压力,等周六你见到我就知道,我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   叶茯苓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有些人总是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第四十三章 直男和直男癌是不一样的……   这是还是叶茯苓第一次收到同学聚会的邀请。   还上学的时候, 她从来都不在任何圈子里,却能频频成为被嫉妒排挤的对象。在泰国的最后一晚,她梦里出现过初中时的场景。她是班级中男班长的同桌, 那男班长学习成绩又好还有些小帅气, 暗恋他的女生能排成长队。   男班长只不过给了她一根钢笔作为生日礼物, 当她体育课提前回到班级时,就看到四五个女生围着她的座位,而那根钢笔被扔到地上, 壳子已经被踩扁了。   她还记得为首的女生叫做姜玉,因为家里有钱在班级为所欲为。那个姜玉把五十块钱放到她桌子上,对她说道:“我就拿起来看看,结果弄坏了。”   其他人哄堂大笑起来。   “劝你别有什么其他想法, 他送你钢笔是因为可怜你。”   叶茯苓那时就想,被可怜有什么不好的呢?当快上课的时候,那个班长回到座位, 她拿起坏了的笔假装心疼。等被问起,一副懂事大方的样子,偏要笑着回答。   “没关系,姜玉也不是故意的。她可能就是想拿起来看看, 结果把笔摔到地上了, 恰好被什么硬东西砸到了。”叶茯苓向笔尖哈了一口气:“应该还能用吧。”   第二天,她拿着班长又买给她的新钢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那五十块钱递还给姜玉,又拿着钢笔展示给她看:“小玉,你也不是故意用桌脚砸坏我钢笔的,为什么要赔我钱呢?钱还是还给你吧, 你想要笔刚好可以买一根,我的借你,拿文具店去比对吧。”   她那时就睚眦必报,现在也没有改变。   周六那天,叶茯苓刻意画了最精致的妆,还穿了套小礼裙。她按照约定时间到达鸿宾楼的包间时,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   她站在那里,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四五个她想不起来姓名的男同学纷纷邀她坐在自己身边。   拿着菜单和服务生说话的,是拉她进去的班长。曾是年级级草的班长并没有长坏,举止得体温雅,依旧可以成为聚会的中心。但叶茯苓看着他,脑海里出现的却是纪司南的样子。她不自觉就用其和纪司南做了个全方面的对比。   叶茯苓忙把脑海中的人影打消掉,又看到班长右侧坐着许多年未见面向却依然刻薄的姜玉。一切似乎还像从前一样,姜玉依然黏在男班长的身边,她见到叶茯苓来了,明显警惕起来。   她不摆出那副模样,叶茯苓倒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可她明里暗里瞪人,叶茯苓毫不犹豫坐到班长左边的空位上。   起初大家都还礼貌寒暄吃饭,酒过五味,声音渐大。叶茯苓是新加入的,很快就成为话题的中心,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网络自媒体行业,总想明里暗里打听这行的收入。   姜玉被忽略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茯苓,我记得当年班里开家长会,你总是自己来。现在还是你带着你弟弟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尖锐。就好像看不惯别人鲜花着锦,非要掀开外套,看到里面的伤疤,才能心中平衡。   “是啊。”叶茯苓看着她笑,好似并不在意。   姜玉这拳打空了,又继续说道:“那你要好好赚钱给你弟弟攒老婆本呢,现在大家可都很在意原生家庭环境的。”   她表面建议,实际上在讽刺叶茯苓找不到好的归宿。都说三岁看到老,叶茯苓觉得老话说得还真对,这么多年姜玉一直都没变,还是恃强凌弱、那么惹人厌烦。   叶茯苓还没等怼她,就听到一个油腻的男声:“哎呀,我就不在意。”   她看过去,隐约猜到拿着酒杯向她走过来的人是给她发了一堆自拍照,又推给她王九千微信的小田。那小田长得很显老,头发就像是被牛犊用舌头刚舔过一样,没端酒杯的手要往叶茯苓的肩膀上搭,被叶茯苓躲开后,只好搭到了叶茯苓的椅子背上。   “我觉得,能不能挣钱啊、家庭环境都不重要。我说话有些直男,你们别不愿意听哈,我觉得找媳妇还得找个顾家的。能干活,会做饭,不工作都没关系。”小田满嘴的酒气。   他喝得半醉,对叶茯苓吆喝道:“哎,你加王哥的微信了吗?和他好好聊聊,可以提我朋友的名字,他总会给你几分面子的。我这人没别的,就是喜欢交朋友。”   叶茯苓听到直男这两个字,心里无名火燃起来。   她听着小田站在她身旁,开始讲多交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他口中满满的歪理,好像是从哪本厚黑成功学书上背下来的。   “你要是没有什么依仗,自己能做到现在这个份上,我是不信的。”小田又要拍叶茯苓的胳膊,被班长拦了下来:“多交朋友没有坏处。”   他话里满满都是暗示的意味,又掏出自己的车钥匙拍在桌子上:“我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这行闯荡,多有朋友扶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要想听,以后私下里我可以多给你讲讲圈里的事。”   “是嘛,那我现在就开个直播。”叶茯苓放下筷子,笑意盈盈看着他:“好东西也给我的观众也都讲讲。”   她说完,就要点开直播,小田一时间尬住了:“啊?这不太合适。”   他酒醒了一半:“有些事不能对外人讲的。”   “那我录下来,给行内人放一放,学习学习啊?”叶茯苓不给他台阶下。   班长忙把小田扯开:“大家都喝多了。”   小田见她不好惹,话里话外怼人生疼,讪讪回到自己座位上,和身旁人继续吹牛。那些人愿意配合他,他们很快聊到一起,话题越来越偏。   叶茯苓从来没参加过同学会,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她能圆滑又礼貌应付所有人的寒暄,还能轻描淡写回击姜玉所有意有所指的垃圾话,可她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   好不容易熬到饭局结束,喝了酒的人都叫了代驾、或是打车回去。叶茯苓站在饭店的大门口,感觉到身上有一丝寒意,把大衣拉紧了。她就站在那,突然被挤了一下,差些崴了脚,姜玉生怕她先开口,用身体挡着她,表情扭捏,对班长说道:“你要是没喝酒,能不能送我回去啊?”   叶茯苓站在她身后冷笑一声。她绕过姜玉,站在马路边扬起手臂,作势要打车。   班长看到了她的动作,忙开口问道:“你自己打车?”   “没关系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家在东区蓝桥那边,和大家都不顺路,就不麻烦大家了。”叶茯苓强调了危险、地点和顺路。   班长好像想起了什么,对姜玉说道:“你和他们顺路,让他们送你一下。茯苓那边太远了,她又是一个人。”   叶茯苓拉开车门,对姜玉挥了挥手。   她坐上副驾驶,看着倒车镜里气得直跺脚的姜玉,记忆中的负面情绪,突然就释然了。   手机里,好友验证不断跳出来,叶茯苓划过那些老同学的名字,无动于衷。她的茶艺应付这种普通的场合是如此轻松,以至于并没有什么成就感。   班长的车内很干净,没有奇怪的香水味。窗外车水马龙、光影交错,车内安安静静。   “今天小田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就像他说的,他是个直男......”班长开口道。   “那不是直男。”叶茯苓很少在外人面前刻薄,但这件事让她尤为在意:“直男和直男癌是不同的。”   “哈。”班长笑了笑,转动方向盘:“好多年不见了,你还是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叶茯苓皱眉。   “和别人不一样。”班长减缓了车速:“其实我没吃饱,前面有家甜品店,要一起去吗?我请你。”   他笑起来还挺干净,和油腻不沾边,说话不讨人厌,条件也不错,她知道这个邀约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毫无波澜。   从前没有得到的东西,一旦得到了,和想象中都天差地别。不曾收到的邀约,在她有了名气后得到了,但实质是如此不堪。记忆力面容模糊的少年,曾引起了旁人的争抢和排挤,如今要请她吃甜品,可她满脑子都是泰国水灯节漫天的纸灯。   叶茯苓感觉自己好像中了“大片诅咒”。所谓大片诅咒,就是当你看惯了大场面烧钱拍摄出来的镜头,再回头看其他小制作,就会觉得索然无味。   她感觉,她再遇到任何人,都会无意将其和纪司南做对比。而结果显然易见,很难有什么人,再能送她所有人都买不到的口红限定礼盒、送她昌州市最贵的房子、在生死危机时刻站在一群警察中间冷静告诉她最合理的方案,没有后退一步。   “还是不......”叶茯苓想要拒绝。   “已经到了,就当陪我。”班长停下车,指了指窗外新开的日式甜品店。   ......   纪司南从泰国独自回到别墅时,看到隔壁的灯竟然亮着。   那间别墅是他一起买来,送给老友邵悠至的。邵悠至近两年不在昌州市,二人一直没能见面,纪司南将车开到隔壁别墅门口,敲响了房门。   “呦?我刚回来就被你发现了。”穿着浴袍,裸着胸膛的邵悠至跑出来开门,见是他格外惊喜:“你不是去泰国了吗?”   “回来了。”纪司南见客厅的茶几中摆了酒,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走过去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喝点?”   “你又不喝酒。”邵悠至还是坐到他对面:“怎么了?你有什么烦心的事要和我说吗?你又没面临财产继承问题,难道是你爸另娶那位闹幺蛾子?”   “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事。”纪司南觉得有些难开口。   “什么啊?”邵悠至一时想不起来。   “茶。”纪司南喉结滚动,表情略微不自然。   “茶?”邵悠至从柜子上拿出两瓶茶叶:“你要喝茶我让我助理给你沏,我刚让他去客房歇着。”   “不是!”纪司南从手机里找出二人的聊天记录。   “啊,对。上次你说的事还没说明白呢,什么千茶万别,剑法无罪的。”邵悠至凑近了老友,很想摸摸他发没发烧是不是中邪了:“还有什么孩子,你有孩子了?”   “我没有孩子!”纪司南白了他一眼:“孩子不是我的。”   “啊?”邵悠至难以置信,说话也结巴起来:“孩子都不是你的你还犹豫个屁呢!你,你这还有什么可喜欢的,那就是天仙她也不行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孩子是她弟弟。”纪司南有些佩服邵悠至的脑回路,他甚至有点不想和傻子线上线下合作带货了。   “所以呢?有结果吗?”邵悠至问道。   “没有。”纪司南看着杯中的柠檬片发呆:“她拒绝了我,但又好像不是不喜欢我。”   邵悠至就只听到了没有,突然开心起来:“没有好呀。”   “嗯?”纪司南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说——”邵悠至翻了翻手机:“明天晚上五点,我有个朋友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我们去那聊,顺便给我朋友捧个场。我今天还有事呢。”   他把纪司南手里的柠檬水夺走:“我刚要去洗澡,你也刚回来,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好好聊。”   纪司南赶路也有些疲惫,要不是他看到隔壁灯亮着,早就回家收拾睡觉了。叶茯苓的事不急于一时,他并没有急着倾诉,拿走了那两盒好茶就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邵悠至后脚拨通了一个电话:“喂?你不是想认识我朋友纪司南吗?明天五点,我约他到你新投资的那家甜品店,我就不去了。”   电话另一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就谢谢了。” 第四十四章 屠龙者终成恶龙   邵悠至从小和纪司南一起长大, 十分了解他的旧友。他知道,纪司南是个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感情直男,根据他的经验, 直男不被骗则已, 一旦被骗, 受伤的概率是一等一。   自从纪司南上次和他说,喜欢了一个爱钱的绿茶,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事。这种形容词那能有什么好人呢?   他觉得纪司南应该开阔一下眼界不要在一颗茶树上吊死, 一直想给纪司南介绍一个更适合他的人。刚巧,他一个异性朋友提出想了解纪司南,他确认纪司南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后,就把他卖了。   毕竟对于纪司南来说, 相亲是不可能相亲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相亲的。   纪司南不疑有诈,当晚来着车跟着导航找到了邵悠至所说的甜品店。他走进店里四处环顾, 发现店的装修十分雅致,巨大的书架上摆着的并非是时尚杂志和小说,墙上的画作不乏外国有名画家的签名真品。   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听着轻雅的钢琴曲等邵悠至。他在想自己要从何说起, 如何在不说身体互换的情况下, 尽量讲明白他和叶茯苓之间的纠葛。   “纪先生。”   纪司南抬头,以为是服务生,刚想接过点餐的平板电脑,却发现是个穿着白裙,乌黑长发披肩,落落大方的美女。   她坐在他对面:“邵悠至告诉我他有事不来了,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他的朋友宫容。”   宫家的产业大多集中在餐饮, 宫家家大业大,不算旁支只有这一个独女,也是个传奇的人,纪司南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他既然不来,我也走了。”纪司南想去柜台办一张最高金额的会员卡,也算给邵悠至面子。   “纪先生既然来了,留下来尝尝我这里的招牌,给我些建议怎么样?”   “我是做自媒体的,怎么能给你建议呢?”纪司南不理解他能贡献什么建议,他是不喜欢吃甜食的。   “也可以帮我看看我这里有没有通过自媒体方式加强宣传的可能呀。”宫容知道纪司南是个直男,但她还是低估了直男。   “这是我们公司负责这方面业务的经理的电话,你直接和他联系报我名字可以给你最低价。”纪司南从手机里找到了周桓的电话。   宫容:“......”   她现在有些搞不明白纪司南是真傻还是装傻。   “那我就先谢谢纪总了。不过你都坐到这里了,哪有直接离开的道理,邵悠至一定怪我招待不周。”宫容撩了一下头发:“多少尝一尝再走吧。”   这时,服务生已经端上来了一份甜品,那甜品远看就是颗草莓,闻着味道也和草莓无二,近看发现又不是真正的草莓。   “后厨会做龙吟草莓的甜品师傅,是我从二星酒店里花高价挖出来的,你尝尝。”   纪司南不感兴趣,但还是动了叉子。   他一口就能把草莓吃掉,在这种场合偏还要耐着性子慢些吃。等快吃完的时候,宫容开始介绍自己的餐厅。   她说所有的画都是她的珍藏,都是她喜欢的风格。角落里的白三角钢琴,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最爱,拿出来点缀餐厅。   她提到钢琴的时候,纪司南侧过身看了一眼。   他说道:“书架不错。”   “我在上面还放了我的诗集。”宫容的表情略显骄傲。   纪司南这才将她和传闻对上号。人们都说宫家唯一的独女是个喝露水长大的神仙般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见解也通透,人也灵秀。   她还总是大肆提倡自主独立。在算计祝子晋的时候,纪司南找霍甜的资料,就发现霍甜不依靠家里从头开始做小网红,就是受了她的熏陶。   除了霍甜外,无数名媛小姐都是她的信徒,渴望成为她的翻版。   “我开这家店也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我觉得昌州市应该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也刚好完成我小时候的梦想。”   纪司南想起一双灵动的眼睛,想起有个人拿着戒指和手串对他说:“我都要卖了,我就喜欢钱!”   他拿起手旁的水喝了一口,默不做声。   门口的风铃响起,纪司南无意瞥过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涂着正红色口红,穿着红色连衣裙皮肤白皙的姑娘把卷发轻轻撩到耳后,对开门的侍者道谢。她笑起来那么温柔甜美,却是对着身旁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她捂着嘴眼睛眯成一条缝。二人并肩而行,向着这边缓缓走来。   纪司南揉了揉眼睛,眉毛蹙到一起。他无法想象叶茯苓和他分开的第二天,就和另一个男人来到甜品店。一男一女,傍晚来甜品店,除了约会还有什么可能?   “纪先生在看什么?”宫容看出纪司南脸色不善,顺着纪司南的目光看过去,感叹道:“我这里是情侣约会的最佳地点哦,还真登对呢。”   “不,一点都不登对。”纪司南的表情阴沉到可怕。他放下叉子,瞪着叶茯苓。   一旦那个男人的手敢碰上叶茯苓,他就要冲过去。   但那个男人对叶茯苓保持着距离,对她很是尊重礼貌。纪司南已经站起来,但没有冲上去的理由,突然觉得更烦躁了。   叶茯苓进门的时候,眼睛看得是收银台。她打算吃到一半就找个借口去洗手间,然后把帐结了。她对男班长不感兴趣,不想欠他任何东西。她依旧是处处警惕,不肯露出柔软肚皮的刺猬。   然而,当她跟着侍者去空座位的途中,却看到了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纪司南沉着脸站在一张桌前,二人目光对视,叶茯苓突然心虚起来。   纪司南怎么在这?   紧接着,叶茯苓看到他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那女人疑惑地看着站起来的纪司南,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激动。   叶茯苓的心虚顿时烟消云散,她从纪司南的面前走过,故意问身边的人:“我们的位置是那边吧?”   她好像不认识纪司南,也不准备和纪司南打招呼。   “是这边。”男班长也注意到穿着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纪司南。纪司南有一米八几,直肩如削,漆黑的眸子直盯着这边,此时的表情给人一种浓浓的压迫感。   男班长小声问叶茯苓:“那个人在看你,你们认识吗?”   “不认......”   叶茯苓还没说完,就听到纪司南从牙缝里清晰挤出三个字:“叶茯苓!”   “是我老板。”叶茯苓打了一个激灵,迅速改口。   纪司南见她和她身边的男人问答流畅,就好像他是十足的外人,他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拉起叶茯苓的手腕:“你跟我过来。”   被抛在原地的男班长和宫小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松开我,拉我干什么!”叶茯苓嘟嘟囔囔,还是跟着纪司南的脚步。   可这个甜品店大归大,但人爆满,并没有安静的地方给二人谈话。   “你跟我拉拉扯扯就不怕别人看到?”叶茯苓意有所指:“你不怕我还怕呢。”   纪司南心中更加烦躁,拉着她上了个小台阶,见一个放扫把的小储藏间里并没有人,把叶茯苓带入隐秘的小储藏间内,然后伸手锁了门。   门插发出“咔”的一声。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叶茯苓要把门打开,被纪司南死死拦着:“那个男的是谁?”   “这和纪总没有关系吧?纪总也没告诉我和你一起吃饭的漂亮姑娘是谁,现在又来质问我?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叶茯苓句句刻薄,话里不自觉就带了一股子酸味。   “邵悠至约我来这里,临时有事不来了,她是这里的老板也是邵悠至的朋友,见我来了招待我。我和她半个小时前才认识,什么关系都没有!”   “直男。”叶茯苓撇嘴。   “什么直男?”纪司南不解。   “你就是直男,什么临时有事来不了啊,你朋友这是在给你拉红线呢,还不明白吗?我看这姑娘倒跟你般配,好好把握。”叶茯苓拍了一下纪司南的肩膀,又要去开门。   纪司南把她的手拨开,脸色变得更差了:“那小子真是出国回来胆子就大了。”   他还是不许叶茯苓走:“那个男的是谁?”   “我没必要和纪总解释吧?”叶茯苓话虽这么说,最终还是解释道:“我初中时候的班长,我刚参加同学聚会回来。”   “为什么他行,我就不行!”纪司南满脸荒唐。   二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叶茯苓忙伸手去捂纪司南的嘴让他禁声,不想纪司南也是同一个动作。两个人的距离极近,手心都能感觉到彼此的鼻息。痒意从手心一路向上传导,纪司南的耳根又开始泛红。   这是身体换回后,两个人第一次亲密的接触。   从前用着彼此的身体,只会觉得怪异,感觉不到太多的暧昧。纪司南低着头,这才发现,叶茯苓的脖子是那样细,锁骨清晰可见。他抓着叶茯苓胳膊的手瞬间松开,似乎怕自己稍一用力,叶茯苓就会像瓷娃娃一样碎了。   外面的人拽了几次门,又用力敲了敲门,问了几声有没有人。   二人都紧张起来,生怕外面的人一定要想办法把门打开。到时候看到二人挤在一起,那干脆谁的脸都别要了。   “别动。”纪司南轻轻转了个身,将叶茯苓护在怀里。他想,如果外面的人真把门打开了,他挡着叶茯苓,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觉得尴尬。   叶茯苓没明白他要做什么,瞪了他一眼,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说道:“这就是星辰的直男老板吗?和员工搂搂抱抱被人看到人设崩了,就不害臊吗?”   “我们还分彼此吗?”纪司南并不示弱。   漫长又狭窄的两分钟格外漫长,敲门的人终于走了,脚步声消失,叶茯苓瞬间放下手,趁着纪司南不注意打开门锁就走。   “你等会!”纪司南追在她身后:“为什么他行,我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就你不行。”叶茯苓没有办法回答他。   纪司南被她甩到后面,心里却无比清明,他想的是“如果你觉得我真不行,你临走前为什么还要亲我那一下呢”。   叶茯苓加快脚步,穿过了自助沙拉台。她看到了在座位上等她的班长,几步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她以为纪司南就会作罢,却听到纪司南在她身后说道:“你坐到里面去。”   她没经思考,真就向座位里面移了些,下一秒,纪司南就坐到了她的旁边,和她一起面向男班长。   叶茯苓:“?”   班长:“?”   “你是?”男班长摸不到头脑,但还是伸出手。   纪司南手指和他轻轻触碰了一下:“我是叶茯苓的老板,也是她青梅竹马的男闺蜜。你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吧?”   叶茯苓找准位置,踩了他一脚。这人在给自己加什么奇怪的人设啊!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可怕事实,那就是纪司南看过了种种绿茶教学,又见识到了很多高段位真绿茶后,虽然直男属性未变,但好像真的在茶艺的道路上走出了不得了的关键之步。   “这?”男班长有些错乱,他把目光投向叶茯苓,可叶茯苓正望着纪司南,他看了个空。   “我给你点了他家的招牌。”即使场面有些尴尬,男班长还是没忘了把平板电脑递给叶茯苓,问她想吃什么。   “这可不行。她不吃杏仁,她杏仁过敏。”纪司南指着其中一个招牌菜。   叶茯苓默默把杏仁桂花羹取消掉,又踩了他一脚。但纪司南并没有停下来。   “对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纪司南今天的话格外多:“陆陆应该想我了。”   他看着男班长,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的优越:“你知道陆陆吗?陆陆是她弟弟,最喜欢我了。”   “小孩子不懂事,一直叫我姐夫。”   古老的童话告诉我们,屠龙者杀死恶龙,看着满洞穴的金银财宝时,皮肤会长出层层鳞片,终将变为新的恶龙。   纪司南大概也没想到,曾经厌恶绿茶的他,也有茶香泗溢这一天。 第四十五章 笑死,根本停不下来……   柔和的音乐、精致的甜品以及安静优雅的环境, 都不能给男班长带来一点轻松愉快的感觉。他本是想和曾经坐过同桌、现在变成又漂亮又成功的女主播的老同学吃个甜点,聊聊人生,结果横空钻出来个男绿茶。   他从上学的时候, 对叶茯苓就一直很有好感。叶茯苓和其他的女生都不同, 她不拉帮结派讲闲话, 也不会三五成群讲八卦。她就像是一面镜子,表面光滑,玲珑通透, 能映出所有人的影子,能轻松获得别人的喜欢,但也永远将别人给的好意如数奉还,永远不会亏欠别人。   多年不见, 叶茯苓依旧是这个样子,只是变得更加优秀,优秀到可以让人忽略掉她的原生家庭。他没想到的是, 在车上错过打听叶茯苓近些年过得如何的机会,就真的再没有机会和叶茯苓单独面对面聊天了。   他每试图把话题引到叶茯苓身上,那个青梅竹马男闺蜜就总会非常生硬打断他的聊天内容。叶茯苓对那个男闺蜜的态度,是放任他作天作地, 看他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纪司南抬起自己的手, 看了一眼手表:“陆陆自己在家,一定等急了,我们该走了。”紧接着,他又看向男班长:“很高兴认识你。”   男班长想,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高兴呢?   “我们这边两个人,总不能让外人请客。”纪司南强调了外人两个字,从怀里掏出钱包, 喊服务生来要办最高级的储值会员。   “我们老板说,没有收纪总钱的道理。”服务生反而拿出两张卡,上前一步放到了叶茯苓和男班长的面前:“这是我们老板送给二位的,我们老板说,纪总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   叶茯苓在旁嗤笑了一声,她把储值卡推到纪司南面前:“你赶快去还给老板吧,我过敏原太多太杂,不适合常来吃甜品。”   男班长被这两个人的操作弄得头昏脑涨,他看不明白如此复杂的剧情:“既然这位纪先生要送你,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叶茯苓根本不记得这个男班长的姓名,她站起身来:“一起出去吧,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改天我再单独请你吃饭。”   纪司南听到她还要再请人家吃饭,怨念地看着叶茯苓,想要跟着她一起送那个男人,继续斩她的桃花,却听到叶茯苓回头对他说道:“你跟着干什么?卡没收总得还给老板吧?”   纪司南一想,确实该和宫小姐说一声,便拿起桌子上那两张卡问了服务生宫容还在不在店里。得到了回答后,直奔结账台。   虽然于情于理都该还卡,叶茯苓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就好像刚才吃的百香果马卡龙,外表是如此酥脆完美,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但芯是不是真酸,只有吃了的人自己知道。   宫容坐在收银台旁边的小桌子旁,膝盖上面放着一本诗集。她料到纪司南会给她还卡,不紧不慢抬起头:“纪先生,忙完了?”   “嗯。”纪司南把那两张卡放到桌子上:“宫小姐太客气了。”   “收下吧,你知道这行的利润很高。”宫容把卡夹到放在她膝盖上的那本书里,连同书一起递给纪司南:“我的诗集也送你。”   “还是不了,你不是要找我做自媒体宣传吗?合作涉及到公司艺人,我没办法给你免单。我收了这个,会很难做的。”   “纪先生,其实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宫容把诗集收回:“你还记得在钱老爷子的东山酒店吗?我们被关在一起过,我那时候真的很害怕,是你砸晕了持枪的人,又带着对讲机引开了那群匪徒。”   纪司南好像明白为什么萍水相逢的宫小姐对他这样亲热了,他实话实说:“其实我没帮什么忙,你真应该感谢的另有其人。”   他指得是叶茯苓,但宫小姐以为他说的是祝子晋,越发觉得纪司南不好大喜功、谦让谦逊,真是圈中难得的青年才俊。   纪司南没耐性继续和她聊天,他办妥了事,心急如焚去追叶茯苓。   他走出甜品店,天已经全黑了。一条街上各种颜色光影的灯牌晃得他眼睛痛,他眯起眼,并没有看到叶茯苓的身影。   纪司南想,她跟那小子走了?   他站在台阶上,失落感像是爬山虎一样爬上他的心头。纪司南把手揣到口袋中,抬头看着天空。乌云遮住了月亮,空气中潮湿有雾,好像即将有一场大雨。   就好像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一大颗雨点落在他的鼻尖。   纪司南心里更忐忑了,生怕雨突然下大了,那小子送叶茯苓回家,要叶茯苓邀他去家里坐一坐,等雨停了再走。他顿时下定主意,从口袋中掏出了车钥匙,打算开到叶茯苓家楼下,一定要看着她独自上楼。   他走向自己的车,按下车锁的瞬间,车锁发出清脆的“滴滴”声。   “呔!”   纪司南一怔,忙跑过去,看到了捂着自己胸口,被吓到了,责怪地看着他的叶茯苓。叶茯苓就靠在副驾驶那边的车门上,见纪司南傻愣愣戳在那举着车钥匙,自己把副驾驶的门打开坐了上去。   心尖上的爬山虎被一把火燎了个干干净净,几滴雨又落了下来,纪司南如梦方醒,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纪总还卡够久的。”叶茯苓坐在车内,闻到了熟悉的栀子花味。   这个车载香水是她买给王哲的,她那时觉得车里太冷清了。她还以为换回后纪司南就会把香水扔掉,但是纪司南没有。   “你在东山酒店救过她,她才说是我朋友的,跟我没有关系。”纪司南打开雨刷器,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纪总你闹够了没有?”叶茯苓看到外面的雨:“我们在泰国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为什么今天又要秀茶艺,打扰我和别人的约会?”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纪司南振振有词。   叶茯苓一听就知道,他的茶艺小测试没少做。学习能力极强的纪总,这一个月多了很多空闲时间,把心思都用在了没用的方面。   “你闹够了没有?”   “笑死,根本停不下来。”纪司南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我也是醉了。”叶茯苓做了个深呼吸。   “你同学聚会还喝酒了?”纪司南终于露出了直男本性。他放弃了他的入门级茶艺,没有走导航报给他的线路,从路边停了下来:“这么晚了你回到家睡觉多难受,等我一下。”   外面的雨已经下了起来,还没下大,叶茯苓没能拦住他,她看着纪司南跑进了路边的便利店,拿了一大瓶酸奶又跑了出来。他回到车里时,头发和西服被雨打得有些湿,纪司南把酸奶放到叶茯苓身边:“你喝一半陆陆喝一半。”   他把西服外套脱掉,解开领带,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又把眼镜摘了下来,对着镜片呵了一口气,去翻副驾驶前面的小抽屉,试图找到眼镜布。   他凑过来,从外面带过来的潮气也席卷了叶茯苓。她身体向后收,还是闻到了纪司南身上熟悉的味道。纪司南的耳朵就在她眼前,叶茯苓鬼使神差伸出食指点了一下。   外面的雨突然下大了,刚找到眼镜布的纪司南迷茫地回头看着她。唇和唇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空间,叶茯苓的心跳得飞快,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纪司南一下子坐正了,开始用眼镜布擦拭眼镜。   叶茯苓在两秒后睁开眼,一阵无语后伸手打开了热风。   像同学聚会上那个小田一样,满口社会,总想着占不熟悉女性便宜,喜欢说荤段子不懂得尊重女人的那不是直男,是直男癌。真正的直男坦坦荡荡,绝不会乘人之危。   纪司南把眼镜戴好,继续开车。   “我们好不容易换了回来,你能不能不再扰乱我的生活了?”   “我怎么就扰乱你生活了?”纪司南为了安全,将车开得很慢:“他图谋不轨,我身为朋友也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   “我们毕业以后第一次见面,人家碰都没碰到我。”叶茯苓发现,最喜欢讲道理的人,现在和她完全不讲道理。   “是啊,你们毕业以后第一次见面,就单独送你回家,请你吃甜品。”纪司南推了一下眼镜,感觉自己是个名侦探:“图谋不轨。”   叶茯苓:“......”   “就像现在,雨下得这么大,如果他送你回家后说上去坐一坐,雨停了再走,你要怎么回答?”纪司南问道。   叶茯苓感觉自己在哄小孩,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感觉有些安心。外面雨声嘈杂,车里又安静又暖和,纪司南作为一个巨大的麻烦坐在她的身边,能让她不在意其他的小麻烦。   “我会说,我弟弟在写作业,不方便。我可以陪你在车里等雨小一些。”   “车里就更危险了。”纪司南目不转睛看着倒车镜:“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怎么知道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人家好歹也是个青年才俊,在外企上班,家境良好。你怎么就觉得人家会对我图谋不轨呢?”   纪司南认真想了想:“才俊、外企、家境,所以我输在哪里?我比你大两岁,不够青年吗?”   叶茯苓没办法回答。她总不能说,就是因为你好,好到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她骄傲又自卑,不想做一只金丝雀,把满身羽翼展现给旁人观赏,让旁人夸赞养鸟人是多么用心尽力。   她满身的羽翼,是助她自由翱翔在苍穹之上的。   等到了叶茯苓家的楼门口,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纪司南把车子停好,叶茯苓举起自己的手包,用手包挡住额头,伸手去开车门。   她拉了一下车门,并没有拉开。   “雨太大了。”纪司南嘴里嘟囔着:“现在开车回去好危险啊。”   叶茯苓眯起眼睛,狐疑看着他。   “我能上去坐坐吗?或者你在车里陪我等雨小一些?”   叶茯苓直呼大意。她被直男人设所蒙骗,然而纪司南总来都不是憨憨。任谁都能看出的小心机并不惹她厌烦,她想,这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   “你不是想看陆陆吗?”叶茯苓回道。   纪司南抖开已经湿掉的外套,打开车门。叶茯苓也顶着包跑出来,她没跑两步,感觉到纪司南撑着外套挡在她的头上,却对他自己的衬衫后面被淋湿毫不在意。   叶茯苓站在昏暗的楼梯间摸钥匙,摸了两下没摸到。纪司南用力跺了跺脚,把不好用的声控灯震亮,接过她手里的酸奶,帮她撑开包。   “是姐姐回来了吗?”陆陆的声音从门里响起。   “是我。”叶茯苓喊了一声。   陆陆把门打开,一手举着变形金刚扑了出来,想给姐姐一个拥抱,却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纪司南。   “姐呼?”陆陆还在换牙,前几天刚好掉了一颗,说话有些漏风。   “他不是你姐夫,以后不许这么叫了。”叶茯苓拍拍陆陆的脑袋。   她接过纪司南手里的西服外套:“我给你找个袋子装起来,你不是想他了吗,跟他玩去吧。”   “变形金刚好玩吗?”纪司南牵着陆陆的手,跟他到里屋:“给我看看你的作业。”   陆陆对这个才见过两面,但对他自来熟的人非常亲切。他总觉得他们并不是只见了两面,而是朝夕相处过很久一样。   “别再教他超纲的东西了!小升初判卷子很严格的,你教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弄巧成拙。”叶茯苓把纪司南拉出来,严重警告他:“我回来看他的草纸本,写得根本就不是二年级应该学的东西。”   在得到纪司南的保证后,叶茯苓帮他把西服用洗衣机甩干了一下,收到一个塑料袋子中。她又去烧了点开水,沏了茶。等她端着茶杯,走到陆陆的小屋门前,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我姐姐现在不让我管你叫姐呼。”陆陆很是为难:“明明从前是她说你是姐呼的。”   纪司南则拿着他给陆陆买的变形金刚,又从包装盒里摸出一个遥控器和一个说明书:“你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其实这个变形金刚是能编程操控的,陆陆想不想知道什么叫编程,什么叫C语言?”   站在门口的叶茯苓拳头硬了。   好家伙,这就是你跟我保证的不超纲?   纪司南你多少有点大病。   “想!”小孩子的注意力特别容易被转移。   叶茯苓就要进去制止,就听到陆陆欢快的声音:“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纪司南疑惑。   “我觉得你特别亲切!我姐姐不让我喊你姐呼,我想到喊你什么了!”   “我不记得我爸爸长什么样了,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我没有,我只有姐姐。我班上的同学说,他和他爸爸没有血缘关系,他爸爸是后来才到他家里来的。这和我们一样,要不你当我爸爸吧!”   “爸...唔...”陆陆的嘴被纪司南用手堵上了。   与此同时,叶茯苓端着茶杯,没有空出来的手,一脚踹开门:“叶商陆!出来!”   纪司南的手松开,叶商陆吐了吐舌头,一脸为难,小声和纪司南说道:“完蛋了,我姐姐好像生气了。” 第四十六章 小了,格局小了。   老旧的楼房根本不隔音。   纪司南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只是被突然升了辈分。他只穿了一件薄衬衫,被关在陆陆的小屋子里,默默听着客厅里叶茯苓教育弟弟。   “你不能喊他爸爸, 你又不是没有爸。”叶茯苓压低声音:“你得叫他哥哥。”   “可是我同学原来也有爸爸, 现在也换了爸爸。”陆陆疑惑不解:“他说, 新爸爸给他买玩具,教他做作业,对他特别好。这不是和现在我的情况一样吗?”   “你管他叫爸, 我是你姐,我叫他什么啊?”叶茯苓发现一个月没和弟弟在一起,她有些拿捏不住弟弟了。   “我们各叫各的嘛。姐姐,你前几天不还教育我, 凡事都要讲道理。讲道理,我也想有一个对我特别好,给我开家长会的爸爸呀!”陆陆振振有词。   叶茯苓在心里嘶吼着, 让你讲道理的可不是我,是门后你心心念念的干爹!   她转变了个思路教育弟弟:“可是你没问过,他愿不愿意当你干爹。”   叶商陆恍然大悟,跑过去打开门, 拉着纪司南的衣角:“干爹, 你愿不愿意给我买玩具,教我做作业?”   “出来!谁让你问这个了!”叶茯苓把弟弟再次拽出来,用威胁的眼光警告纪司南不要乱说话。   纪司南哪敢说话。堂堂星辰公司总裁,此时是整间屋子里地位最低的人。他轻咳一声:“雨停了,我先走了。你别忘了明天晚上万都城的带货,明天万都城见。”   说完,纪司南拎起自己的西服, 悄悄开溜。他走到门口,不忘了对陆陆挥了挥手。   “干爹再见!”陆陆忙挥着手,脆生生喊道。   纪司南头都没敢回,打了个喷嚏,把门关好。   “叶商陆你知道什么叫差辈吗?”叶茯苓扶着弟弟的胳膊,认真问道。   陆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喜欢他。我还想让他教我怎么让机器人自己走圈,如果他去给我开家长会,别的小朋友也会羡慕我的。”   “那以后我管你的机器人叫叔叔,你也得管它叫叔叔,你愿意吗?”听陆陆说的话,叶茯苓心里多了一丝酸楚和愧疚。她决定举个例子,让叶商陆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陆陆左右为难。他在客厅陷入了沉思,叶茯苓当他想明白了,去收拾杯子,就听见叶商陆跑进屋子,抱起机器人,嘴里漏风说道:“姐姐,你能帮我给我们的叔叔充电吗?”   ......   纪司南回到家时,隔壁别墅的灯还亮着。他想去找邵悠至算账,问邵悠至为什么不经过他同意就骗他去甜品店见宫容。   但走到门口,他又打了个喷嚏。冷风吹过他未干透的头发,让他觉得又清醒又疲惫。他想着反正明天也能见到邵悠至,不急一时找他算账,就回家睡觉去了。   自从万都城和星辰娱乐敲定线上带货后,计划就有条不紊进行着。每隔一个星期,在周六晚六点钟,星辰都会派出一个主播到万都城的仓库现场看货带货。   截止到这周,双方已经完成了两期合作,效果都非常好。第一周是小然带货鼠标、键盘、耳机、游戏手机等电子产品,第二周是刘来带货手办、漫画书等二次元爱好者的最爱。   第三周才是重头戏,万都城准备了大量的化妆品和护肤品。美妆产品的利润率高到普通消费者难以想象,这次带货又赶上了万都城五年店庆的日子,不论是星辰还是万都城都非常重视这次带货效果。   叶茯苓粉丝活跃度和粉丝总数量都盖过黄瑾,这次带货的机会自然落到她的头上。   就算今天带货的人不是叶茯苓,纪司南也是要到现场的,他提前了一个小时赶到万都城,有工作人员接他到七层。   七层不对顾客开放,是仓库和员工休息间。仓库里早就挤满了人,大家都在为这次直播做准备,忙得不亦乐乎。纪司南从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找到了邵悠至,邵悠至眉头紧锁,拿着一根笔在纸上划来划去,像是在算什么东西。   “在算什么?”纪司南走过去。   “活动预算。”邵悠至见他来了,把纸放到一边:“刚好你来了,八点我们这刚好是五周年店庆。一楼准备了节目,还有二十米长的蛋糕,一会儿我上去讲话,你作为特殊嘉宾也去讲几句?给我撑个场面。”   “那你怎么谢我呢?”纪司南坐到他旁边,挑了挑眉。   “怎么都行啊,瞧你说的,我们分什么你我的。当初要不是你帮我,我早被我家里发配到外国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开阔新市场了。你想要什么?”   “要你给我个交代。”纪司南准备开始质问了。   邵悠至从桌子拿起一卷胶带,递到纪司南手里:“给你。”   “呵。”纪司南笑了一声:“行,一会儿要是解释不明白我就用胶带当着你员工的面把你嘴封上。”   邵悠至知道纪司南不好惹。从小纪司南就是他见过最不好惹的同龄人,你和别人打闹,别人顶多跟你灰头土脸打一架;但谁要是惹火了纪司南,纪司南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你家里,和你家长辈排排坐讲道理,让你被关禁闭,吃竹笋炒肉。   他还记得二人未成为好友的时候,那时他八岁,在一次聚会上碰倒了主人家的装饰瓶子,为了不挨骂把锅推给坐在旁边看书的纪司南身上。他永远都忘不了,比他还矮还小的纪司南,坚定要还原真相、调监控、验指纹的场面。   “我找到证据,就送你进警察局。”七岁的纪司南一本正经,奶声奶气。   这句话直接把他吓哭了,引起在场大人哄堂大笑。从此以后,邵悠至就决定,无论怎样一定要和纪司南成为最好的朋友。而事实证明,他推锅的本事不怎么样,看人的本事是一流的。   “你要问我什么呢?”邵悠至明知故问:“哦,昨天我有个朋友住院了,我去看他,着急没通知你,就告诉了宫容一声,让她帮我招待你。她开的甜品店怎么样?”   “说谎。”纪司南扯开胶带。   “哎!我说,就是宫容想认识你嘛。我要跟你说实话,你肯定不去。我觉得宫容真的挺好的,圈子里有名的才女,长得又漂亮。关键是,她有一种淡泊名利金钱的气质特别吸引人,你没觉得吗?”   “我不喜欢,而且我上次不是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吗?”纪司南见他说实话,才把胶带扔到一边。   “你不是说人家拒绝你了吗!而且你能上次说的应该是你公司的主播对吧,我怕你上当受骗。做自媒体的哪有不精明的,你钢铁直男母胎单身,根本就不懂那些套路!”   “你懂?”纪司南靠在椅子中,后悔把胶带扔早了。   邵悠至得意起来,到他能装逼的时候,更加眉飞色舞:“我当然懂啊。我一向号称妇女之友,我手下都被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就像张小姐,从我这离开去你那当主播,现在不也念着我的好吗?像你从前跟我说的,你处置那个欺上瞒下胡作非为的李经理,在我这就不可能发生。”   他说完,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化着淡妆,身材绝佳的女秘书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她身后,跟着个低着头,身形娇小的助理。这一看就是老人带新人。   “邵总,纪总。我买了咖啡。”身材绝佳的女秘书把两个袋子放到桌子上,从袋子中掏出两杯美式:“邵总,我去给摄像组也送一些过去。”   “怎么都你拿啊?小林,帮你周姐拎着袋子。”邵悠至见身材绝佳的女秘书费力拎着东西,而她身后的小助理空着手,心里觉得不满。   等二人出去了,他对纪司南抱怨道:“现在初入职场年轻人,越来越没眼力见。那个小林来了一年了,做什么都做不好,也不努力。本来今年可以给她升职的,但她总这样,让我觉得她一年里也没和前辈学到什么。”   纪司南若有所思。   他打开咖啡喝了一口,觉得有些过于苦了。纪司南感受了一下一杯咖啡的重量,又估算了一下那两个袋子的总重量,脑子里灵光一闪:“邵悠至。你不是说,我是钢铁直男不懂套路,你懂得比我多,手下都明明白白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我给你介绍宫容不是乱点鸳鸯谱,我对你怎么样怎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吗?”邵悠至把话拉了回来。   “那你把那个小林叫过来,别叫别人。”纪司南放下咖啡杯。   邵悠至想问纪司南要做什么,纪司南故作深沉不说话。邵悠至虽然迷茫,还是打了个电话把人叫了过来。期间不过两分钟的工夫,叫小林的小姑娘很是惊慌,不知道大老板单独把她叫过来干什么。   她局促地站在那,等候着命令。   “看她手。”纪司南对邵悠至说道。   叫小林的姑娘在大老板的目光督促下,缓缓张开手掌。邵悠至看到她两个手心都是红的,有被勒过的痕迹。那姑娘低着头,老老实实摊着手掌,也不说话。   “明天你们邵总就给你换个人带。”纪司南看了一眼小林,小林眼里泪汪汪的,把手背到身后。   职场霸凌到处都存在着,老人看不惯新人的原因有很多种。在那个女秘书给他递咖啡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女秘书的手心干干净净的,而且她匆匆忙忙连糖包都忘了留。   大概是因为,这咖啡根本就不是她自己买的。她不知道糖包是一起给的,还是已经放在每个咖啡单独的小袋子中了。   叫小林的姑娘出去前,感激地看了纪司南一眼,还偷偷鞠了个躬。   邵悠至举着自己的咖啡,只觉得被急速打脸巨尴尬。他完全想不到,从小到大都是钢铁直男的纪司南会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   “不是,你还是纪司南吗?你不会被人换了壳子吧?!”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邵悠至惊讶地望着纪司南,半天才挤出这样一句话:“你怎么做到的?”   纪司南想,确实是换了壳子,只不过现在已经换回来了。   至于是怎么做到的,他总不能告诉邵悠至,他在换了壳子期间是被欺负那个,实践才出真知吧?他曾拎了一路的盒饭,被人从门口接了过去,气得半死。所以永远忘不了有人拉起他的手,看着他勒红的手心,对他的手心哈了口气。   “小了。”纪司南面对邵悠至的时候,就喜欢两个字两个字蹦。   “什么小了?”急于知道答案的邵悠至追问道。   “格局小了。”纪司南微笑:“下次记得不要教我做事。”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邵悠至多少年都没这么丢人过,好在突然打进来的电话将他从尴尬中救了出来。电话那边在向他汇报情况,他放下电话后对纪司南道:“我们去仓库那边吧,所有人员都已经就位了,带货要开始了。”   二人一起走出临时办公室,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各种打光灯的交汇处,已经搭建好了临时的展台。   展台就建在巨大的货架中间,穿着红裙子,被造型师包围着的叶茯苓坐在那,不说话也不动,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纪司南第一次见叶茯苓用她自己的身体认真工作。在专业领域,魅力会被成倍激发。   “头发卷好了。”造型师对摄像打了个手势:“可以开播了。”   现场变得格外安静,举着设备的工作人员倒数结束。叶茯苓背后的大屏幕亮了起来,出现了第一个产品。直播间里的人数暴涨,观众戴着叶茯苓的粉丝牌,都等着她说话。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茯苓。”她出现在屏幕里,一颦一笑都格外动人。   纪司南远远望着她,听到有工作人员在和身边邵悠至汇报:“面霜上架一分钟就卖光了,我们在联系厂家,问问能不能补货。”   “隔离也卖光了!”   “我们积压的那批色号冷门的口红也快卖完了,这次带货看目前的情况比前两次还要成功。”   邵悠至听着汇报,他也没想到效果竟会如此好,难免激动起来,拍着纪司南的肩膀:“你手下都是人才啊!”   “不是手下,我们是合作关系。”纪司南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满眼都是欣赏:“她根本不用依靠谁,她在哪里都能熠熠生辉。” 第四十七章 功夫茶   两个小时的带货时间并不算长, 邵悠至关心着自己每样商品的销量;叶茯苓关心着她是否能将词本流利表达出来;纪司南端着咖啡杯想,她的鞋跟那么高,站了那么久一定很累。   “直播现在这么挣钱的吗?”邵悠至啧啧称奇:“我都想分出一部分人去做线上带货了。”   “你自己把握, 不要舍本逐末。”纪司南说道。   邵悠至听他肯定自己的想法, 真就开始仔细考虑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当最后一个商品也被抢购完毕, 叶茯苓和直播间的观众道别,关闭了直播后,一旁的工作人员纷纷鼓起掌来, 庆祝这次带货完美收官。他们都真情实感在快乐,毕竟这次带货结束,线上线下联合策划组必将得到一大笔年终奖。   叶茯苓松了一口气,接过临时助理递给她的外套披到身上。   “叶小姐!”纪司南一个不注意, 刚还在他身边的邵悠至已经向着叶茯苓跑过去了。   纪司南忙跟上。他背着手一脸警惕,听着老友格外热情的寒暄。他觉得邵悠至有些不对劲,好像有所图谋。   “没想到邵总这么年轻。”   “我早就在网上刷到过叶小姐的视频。”   就在邵悠至和叶茯苓互打太极拳, 相互恭维的时候,邵悠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本春风满面,但听了电话那边讲了几句,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怎么就这么巧?来不了了吗?”他语气略带焦急, 对纪司南做了个手势, 自己去旁边接电话了。   过了一会儿,才放下电话跑回来:“楼下五周年请的主持人来的路上遇到车祸,人没事脚扭了,上不了台。”   “这么大个事,你没有B计划吗?”纪司南问道。   “策划那边没想到。”邵悠至表情有些凝重:“现在楼下只有一个男主持控场,我请的摄像和宣传都到了,等着看节目的观众有些着急。”   “你这一层这么多人, 临时能补上位置的总有吧?”纪司南环顾四周:“就那个欺负新人的女秘书,让她拿着词卡顶几句。”   “顶不住。”邵悠至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图片:“男主持请的电视台专业主持人,小伙子一米八特别帅,台下自带粉丝的。策划还请了地方电视台来,准备买自媒体广告,女主持磕磕巴巴根本搭不上,到时候不成笑话了吗?”   纪司南低着头替他想主意,就听到旁边的叶茯苓说道:“邵总可以买我们家广告,星辰有针对昌州市商家的宣传账号。”   纪司南一愣,他想现在哪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那自然的。”邵悠至心里着急,却还是好好回答了叶茯苓的话。   他这个老友最大的好处是脾气好。一般人受不了纪司南处女座直男的性格,但邵悠至从来都不会生气,哪怕纪司南说话说一半,哪怕忙的时候就不回他的微信消息。   “那就麻烦给我拿双鞋跟三到五厘米的鞋吧,我怕再站两个小时我受不住。”叶茯苓对着邵悠至微笑。   “嗯?”邵悠至还没反应过来。   “我可以帮忙。”叶茯苓说道。   邵悠至一拍脑袋,恨自己怎么忘了这就有现成的能救场的人。他又仔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叶茯苓,身高够,妆是现成的,衣着也合适,最关键的是叶茯苓的气质绝对搭得上那个电视台的男主持。   “鞋,去给叶小姐拿鞋!三厘米跟,挑大牌子的新款,多拿两双!”邵悠至一拍手,几个助理忙跑去专用电梯:“直接拿一楼去!”   “太感谢了,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邵悠至去握叶茯苓的手,被纪司南直接截胡。   “事情解决了再谢。”纪司南把邵悠至无处安放的两只手强行压回裤线两侧。   叶茯苓把七厘米的细跟鞋脱下来,先穿上自己带来的运动鞋,整理了一下裙子和头型。   “叶小姐,请走这边。”工作人员带她去坐另一个电梯。   “你可以吗?”纪司南关切地看着叶茯苓。   叶茯苓和他擦肩而过,边走边回头对他说道:“以纪总对我的了解,我现在不想听这个。”   纪司南被她这句话噎得停顿了两秒钟,板着的冰山脸融化:“今晚宣传账号的收入给你分成。”   叶茯苓已经回过头去,右手高举给了他一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她的卷发随着走动左右飘摆,为了迎合带货主题穿的红色贴身裙子显得肤色更白,纪司南想,叶茯苓在自己领域里无比自信的样子,真像只高傲的凤凰。   一楼的舞台已经被观众包围。万都城作为最大的连锁商场,周年活动经费十分充裕,甚至请了几个明星过来。邵悠至和纪司南有保安开路,直接从后台的通道走出来,绕过舞台到达第一排。   二人坐下来的时候,叶茯苓已经站在了台上。   她手拿红色手卡,和电视台请来的专业主持人并肩而立,丝毫不逊色于那人。做主播的经验让她毫不怯场,吐字清晰动作大方,她很快和男主持一起将场面控制住,把等得有些着急的观众的情绪缓和下来。   纪司南看着她,见她每个环节结束抓紧时间在备场的角落里和男主持串词,还要扶着耳麦临时和后台的演员进行沟通。发生了意外情况的时候,扣着手卡,临时增加和观众的互动环节。   “真好啊。”邵悠至坐在中心位碎碎念,眼神就没离开过叶茯苓。他突然灵机一动,向旁边的纪司南问道:“我说,小张在你那干得怎么样?”   “小张?”纪司南想了一下,才想起邵悠至说的是被叶茯苓挖到星辰做主播的姓张的导购小姐姐:“她挺好的。”   “嘿嘿,我够意思吧?”邵悠至意有所指:“她当时跟我说想去做自媒体的时候,我本来没想放人。但她又说要去你那里,我犹豫都没犹豫,也没要她的违约金。”   “你想说什么?”台上二线小明星的歌声没办法吸引纪司南多看一眼,他对邵悠至充满了警惕。   “我也想向你挖个人。”邵悠至说道。   纪司南想,你倒是不傻,眼光还挺毒。他本想让邵悠至死了这份心,又想起叶茯苓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那时二人的关系可一点都不暧昧,他还不了解叶茯苓的海王属性,硬去试探结果得知她早就开始和欢娱那边的猎头联系了。   他想,二人接下来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甚至差点成了陆陆的干爹,有没有可能叶茯苓改变了想法,愿意留下来呢?   他决定把试探的机会交给邵悠至。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说道:“那你自己问问她愿不愿意啊。”   邵悠至不疑有诈,乐呵呵答应下来,开始盘算着如何向叶茯苓开口了。   这两个人有座的人都心不在焉,并没有好好观看节目。台下没座的人反倒聚精会神,举着荧光棒,热情洋溢。周【工 仲 呺:nmbooks】年庆的最后一个环节是请邵悠至上去讲话,管理层上去一起切蛋糕,邵悠至请纪司南一起上台,纪司南并没有推脱。   小礼炮打响,纪司南拿着银刀,和其他人一样象征性切了一下。   他想起,叶茯苓从六点开始工作,一直到现在快十点钟,饭都没吃上,那一刀实打实落了下来,飞快向纸盘子中挑了一块。   他也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并不在意台下的摄像会不会照到他,端着那块蛋糕稳稳走下台。   “纪先生,没照相呢!”男主持从下场处小声提醒他。   “我不照了。”纪司南走到叶茯苓旁边,把蛋糕递上去:“给你拿的,别人没碰过。”   本对从天而降却十分默契的搭档心生好感,想要个联系方式的电视台男主持打消了和叶茯苓交换微信号的念头。   叶茯苓确实饿了。这条红裙子格外显型,她中午就没敢多吃,一直高消耗忙到现在。她跟着纪司南到后台,用塑料勺子挖了一勺蛋糕。   万象城财大气粗,那蛋糕用得都是高级动物奶油,上面的水果也都很新鲜,并不是罐头制品。她吃了两口,觉得比甜品店那些华而不实的甜品好吃。   后台是临时用板子搭出来的,根本不隔音,外面说什么能听得一清二楚。邵悠至讲完话,放下话筒寻找着叶茯苓和纪司南的身影,得到了男主持的指路,直奔后台。   叶茯苓刚好已经吃完了最后一点蛋糕。   “叶小姐,太感谢你了。”邵悠至亲自拖了个椅子强行插入二人中间:“那几双鞋你都收下吧,我已经让助理给你包起来了。”   “这不合适吧?”叶茯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几双鞋都是奢侈品,不实用但极贵。   “光给鞋确实不合适。”纪司南好像叶茯苓的经纪人:“薪酬也得给。给那个电视台的男主持多少,我们也要多少。”   “救场给双倍。”邵悠至起了挖人的心思,自然大方:“叶小姐在星辰的合约还有多长时间?”   他这一问,倒给叶茯苓问懵了。但纪司南就在旁边,她知道邵悠至作为纪司南的朋友,问这种话肯定是要和纪司南通气的,也就没忌讳回答道:“不到半年了。”   “是这样,我看完你带货后,也有想法做自媒体这块。但我这边没有专业的人才,从零开始肯定要走很多弯路,我想等你星辰合约到期,有没有意愿来我这里?我这边的自媒体带货全都交给你,到时候你想怎么发挥都行。”   纪司南没想到,邵悠至竟然还有这种魄力。这条件可谓相当优越,他深吸一口气,心理预期已经大大下降。他想,只要叶茯苓犹豫了,要找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那就证明他对叶茯苓还是很重要的。   “好啊。”叶茯苓直接答应了下来。   纪司南:“?”   你才刚吃完我给你端的蛋糕,你是真没心啊!   他再坐不住了。叶茯苓和邵悠至聊得那样投机,纪司南坐在一旁,局外人感受明显,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多了一只攥着柠檬的手,不断发力,将一滴滴柠檬汁淋到他的五脏六腑。   纪司南的茶艺之魂也被柠檬汁激发出来,他叹了口气:“邵悠至,你下午的时候不是还和我说主播都狡猾,心机深吗?怎么现在突然和叶小姐这么投缘呢?”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邵悠至没想到纪司南说拆台就拆台。   “哦,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们继续聊,我不是故意的。”纪司南双手交叉,歪着头,并不屑于加强表演,似乎在用肢体语言表述——我就故意的,我不爽,我偏要说。   他的茶道另辟蹊径,自成一派。纪派茶艺以生硬著称,似乎并不能称作绿茶,称作功夫茶更合适一些。   助理小跑过来:“叶小姐,前面分蛋糕有些混乱,您能再过来帮忙维持一下现场秩序吗?”   叶茯苓把披着的衣服放到椅子上,擦了两下嘴角,确认没沾上奶油,跟着助理走了出去。   桌旁只剩下纪司南和邵悠至两个人。   “给我准备点牛奶和文具,过几天我要去做助农直播。”纪司南毫不客气开口。   “好说。”邵悠至凑近纪司南,好像要看透他是怎么想的:“我说兄弟,你好像不想放人啊?”   “你就别想了。”纪司南心里没底他能将叶茯苓留下来,但气势上不能输:“她合约到期我肯定要留她的。”   说完,纪司南突然想到了什么:“邵悠至,你说,她和宫容比,哪个好?”   这问的是什么话?邵悠至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怎么比啊?”   “你想不想挖人了?”纪司南瞥了他一眼。   “想。”邵悠至以为纪司南改变了主意,在测试他想挖人的心诚不诚,果断表决心说道:“当然是叶小姐好!”   “这还差不多。”纪司南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邵悠至等着他继续向下说,但纪司南再不说话,开始看手机回信息。邵悠至沉不住气:“然后呢?你愿意给我让人?”   “别想。你能给她什么,我肯定会给她更好的。”纪司南扔下一句话,拿着手机去前台了。   邵悠至看着他的背影,“嘿”了一声。他心道你不让人你故意耍我玩呢?还问什么宫容,宫容和叶小姐那是一回事吗?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能放在一起比啊?   宫容那是介绍给你,可能会成为我未来嫂子的人。叶小姐是你公司艺人,难道也是能......等会?   邵悠至的表情瞬间僵硬,他回想起纪司南种种反常的表现。他可什么时候主动替人要过钱,给别人拿过蛋糕啊。   再联系纪司南和他说过的话,发现了盲点的邵悠至感觉自己的脊背一凉,他嘴里叨念着:“小了,小了。”   “邵总,你去七楼吧,这冷。”秘书终于找到了他,见他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忙问道:“什么小了?蛋糕吗?前面的秩序已经维持好了,很多人已经走了,蛋糕够分的。”   “格局小了。”   邵悠至自言自语,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第四十八章 带货扶贫   从换回身体后, 叶茯苓就一直惦记着纪司南输给她的房子。她结束了万都汇的带货,不但赚到了出货的提成、收了邵悠至一个厚红包还赚了三双价值不菲的鞋。   她将那三双鞋挂在咸鱼上,恰好看到三笔交易成功的提示。她在泰国从几个老板手里赢来的戒指和手串都已经卖了出去, 价格是纪司南交代她的, 果真像纪司南说得那样, 卖家没有还价直接拍了下来。   卖那三个小东西的钱加上她近期带货的提成和广告收入,足够她重新装修房子。她除了定期做视频开直播外,就一直在购买新的家具。几乎所有的房间她都按照自己的喜好变动过了, 只有那间摆满了白色雏菊和三角钢琴的屋子被她锁了起来。   叶茯苓想,等她全都布置好了,乔迁的时候可以请纪司南吃一顿饭,再询问他如何处置那间屋子。   眼看一切都安置好, 马上就可以搬家,叶茯苓收到了周桓的电话。公司新项目已经正式开启,她和小然一组, 作为第三期成员,要去偏远乡下开直播带货助农。   叶茯苓当然没忘记,这个项目是她一手促成的。为了这个项目的顺利落地,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拆了硕石和欢娱的联盟, 让祝子晋心甘情愿退出竞争。   她和小然见了个面, 提前相互认识。小然还是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网瘾少年模样,对她并没有丝毫热情。叶茯苓不在意,毕竟她能征服他第一次自然能征服他第二次。   二人和一组工作人员从机场出发,在并不繁华的省会落地后,又坐着大巴车走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到达村子附近。她禁得起折腾,从来都不喜欢运动、每天黑白颠倒坐在电竞椅上的小然吐了两次, 下车的时候走路都是飘的。   “还好吧?”叶茯苓上前想要扶着他。   小然脸色苍白,摆了摆手表示他不需要别人关照,然后扶着大树蹲下再次干呕起来。   叶茯苓拿出一瓶冰凉的矿泉水,打湿了手巾,送到他手里:“你捂着点鼻子,闻不到汽油味就好了。”   说完,她又细心嘱托随行人员和村委会的人打好招呼,问能不能准备些清淡的食物。   小然这个人是半个社恐,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但一旦有人热情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很容易对其产生信赖。他吐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再抬头同行的好看姐姐非但没有嫌弃他,反而替他拿着水,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别管我了。”不会表达自己的少年格外别扭。   “那怎么行呢。”叶茯苓不在意他的冒犯。   等小然站起身,叶茯苓将他手上拎着的沉重的云台接了过来,小然想要自己拿,又听到叶茯苓说:“我也想买个云台,户外直播的时候方便一点,你这个是什么型号的,好用吗?”   小然收回了伸出的手,用混乱的语言表达着云台的性能。他应付着叶茯苓随口的提问,跟着她走,突然听到一阵呼喊声。他捂着毛巾跟着她走,竟然没觉得难受,就这么到达了村口。   看着像村长的男人和举着横幅欢迎他们一行人的村民们都很热情,还有几只狗在道路两旁看热闹,见到生人开始对天吠叫。   云台再次回到小然的怀中,叶茯苓先他一步上去和欢迎他们的人寒暄。小然才明白过来,她就是想替他拎些不方便助理们拿的重物,顺便帮他转移注意力。   村口的空气很好,小路、水塘和错落的房屋让小然想起了某个射击类游戏。他恶心的感觉缓和了不少,来之前他还在紧张,怕有人问他话、跟他尬聊,此时这些人都围着叶茯苓转,叶茯苓八面玲珑将他们都应付得很好,小然才松了口气。   在陌生的地方,总是会对同行的人产生依赖,叶茯苓恰到好处的照顾让小然好感倍增。   很快,叶茯苓就成为了除纪总之外,公司里获得小然好感度最多的人之一。   小然哪里知道,他最信赖的“纪总”其实和叶茯苓就是一个人。   他们被安置在村里的度假小院中。那个小院是特意为游客建造的,设施都很新,东西也干净,风景也是村中最好的。   叶茯苓逛了一圈,对带着他们的向导问道:“这是为了迎接我们特意没向游客开放吗?”   “没有。”做他们向导的妇女有些窘迫:“我们向政府贷款建了度假村,计划得不错,就是拉不来客人。从建成到现在,根本没开张几次,贷款都欠着。本来说好村里的青壮年都过来帮忙,结果没有生意开不出工资,一个个都跑出去打工了。”   “现在村里年轻人都走差不多了,剩我们走不动的还撑着这。新来的书记是个毕业的大学生,来了就愁这个事,不知道从哪联系到了你们帮忙。”   她话音刚落,有个年轻的姑娘撩开门帘:“是来帮忙的主播到了吗?”   这书记圆脸单马尾,生得白白净净的,但眼里有光,说话也利索,看上去就是能吃苦的人。她上前和叶茯苓、小然握手,一脸惊喜:“没想到你们真来了。”   “我是看别人转给我的消息,说星辰要派一些主播帮忙带货,做扶贫项目。本来想着碰碰运气,结果真就通过审核了。”年轻的村支书拍了拍手上的灰:“你们先歇一会,我忙完手里的事带你们去参观一下。”   她热情洋溢又出落的样子很讨人喜欢,叶茯苓又看了看靠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的小然,就觉得同样年纪的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工作人员没有小然那么娇贵,纷纷去先考察地点,准备架直播设备。叶茯苓陪着小然,吃了一碗加了鸡蛋的手擀面,又跟他打了两把游戏,年轻的村支书才忙完手里的事回来找他们。   “先带你们去看看这次要直播带货的东西吧?”年轻的村支书自我介绍:“你们叫我小吴就行。”   她带二人走进一个院子。院子里坐着七八个正在干活的老人,他们围着石桌画着什么东西,见有人来了停下手中的活计。   村支书拿出钥匙打开一道门,把门口的灯点开。叶茯苓和小然纵然有心里准备,还是被屋子里陈设的东西惊骇了一下。无数精致的皮影摆在玻璃柜里展示,各式各样各种风格的都有。   “村里老人大多都会做皮影,现在年轻人不愿意学。”   “这怎么还有机甲战士?皮影这么朋克?”小然仔细辨认着皮影,错愕地看着吴支书。   “这都是我画的样子,让他们做的。”吴支书笑道:“我在申请的时候特意说了,想要一个游戏区的主播来,就是为了方便销售这一批文化创意产品。”   “没问题。”小然看着一个个酷炫的皮影,眼睛放光:“能给我留几个吗?我也想要。”   “当然。”吴支书说道:“我准备了三千个皮影,如果都能卖出去,外面那些老人今年的生活就有保障了。”   她缓了缓,又说道:“如果这次能帮我们宣传一下度假村就更好了,我们的度假村一直没什么游客,但设施和服务你们都见过了,真的没问题。”   “本来我都放弃希望了,没想到以盈利为目的的娱乐公司真的愿意派主播出来做公益,免费帮我们宣传带货。”   听她夸着纪司南,站到一旁欣赏着皮影的叶茯苓心里突生了一丝骄傲的情绪。她嘴角上扬,心想纪司南这事办得不错,而且不可否认的是,这事能成也有她一份功劳。   不愧是她,站在直男背后的女人。   ......   纪司南忙了一上午,终于闲下来,有时间坐到办公室打开手机。他注册的小号终于排上了用场,顺手开了一个月供三千级别的会员,他踩着七彩祥云特效进入叶茯苓的直播间。   先刷上三发火箭,在华丽的特效过后,纪司南看到叶茯苓和小然坐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举着两个皮影玩得正开心。   纪司南看着办公桌上没处理完的文件,牙都要咬碎了。   两个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加起来过了百万,皮影的质量和价格都不错,再加上叶茯苓的讲解,开播半小时后,任务提前完成,皮影全部售空。   纪司南也贡献了一些销量,他把适合男孩子玩的每样下单了一份,准备送给陆陆。   他刚想关闭直播间,却看到叶茯苓和小然并没有下播,二人起身对着镜头,先是感谢了大家的支持,又提出带大家看一看这个村子的全貌。   观众们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主播当然开心,直播间人数还在上涨。纪司南皱起眉,表情变得严肃。他坐直身体,没有关闭直播间,继续看了下去。   他了解叶茯苓,叶茯苓绝对不会是自愿加班的人。很快,他就明白叶茯苓和小然在做什么。二人直奔度假村,在度假村里吃了些新鲜蔬菜和小河鲜,对度假村的环境和食物大加赞赏。   纪司南拿起手中的电话,给周桓拨了过去:“今天扶贫带货那边谁在负责?带货结束尽快中断直播。”   周桓正在给手下开会,得到命令后赶忙去联系人。   叶茯苓和小然正和弹幕互动,负责这次带货的工作人员跑过来,对叶茯苓耳语两句。叶茯苓眼里闪过不解。她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总是识大体的,忙和观众道别下播,关闭设备。   “叶小姐怎么不播了?”小吴书记跑过来。   “我也不太清楚,是上层安排。”叶茯苓关闭自己的账号,回头和焦急的小吴书记说道:“你别急,我和领导联系一下,问问怎么回事。”   “好好好,如果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随时都配合,晚上还有灯光秀呢,如果能播上就太好了。”   叶茯苓点点头,安抚一下小然,和负责的工作人员走到屋子外面:“怎么回事?”   “上面不让播了。”工作人员解释道。   “我知道上面不让播了,是周经理联系你的吗?我给纪总打个电话,争取再帮帮他们。”叶茯苓打开手机,找到纪司南的电话号。   “就是纪总说的。”工作人员补充。   叶茯苓已经按下了拨出,赶忙取消掉。她在外面踱步两圈,想起村支书的恳求,下定决心把电话拨了过去。她想,这又不是她的私事,是公事,她去找纪司南,也没有什么错。   但纪司南并没有接电话。   叶茯苓等了五分钟,拨了几次,电话也没接通。她只好回到屋子里如实告知。   又过了一个小时,纪司南的电话总算打过来了,叶茯苓小步跑到门外:“纪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纪司南的声音有些哑,好像和谁刚发了火气:“需要我做什么吗?”   “是这样的,我和小然想顺便帮村子里宣传一下度假村......”叶茯苓面对纪司南一向很硬气。当初二人不熟的时候,她温声细语循循善诱,后来二人熟了,她对纪司南的语气就和对陆陆差不多。   但这次不太一样,她的身份是公司的艺人,给他打电话的内容有关工作,她就有种心虚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走后门似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纪司南打断了她的话:“这不在我们合同上。”   或许是隔着电话的缘故,纪司南的声音格外冷漠,让叶茯苓并不是适应。   她解释道:“我们做这个不是为了公司的声誉吗?她们的度假村没什么生意,贷款都没换,里面的设施都好新。这三千皮影卖出去,可能也解决不了欠贷款的问题。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开视频。”   “我信。”纪司南说道。   “对啊,所以......”   “但是这不在合同上,那边没有上交策划案,公司也没有审批。”   叶茯苓知道,纪司南是个冷静的人。和她善于同人交际,用情商当武器不同,直男的脑回路也直来直去。她只好作罢,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想,纪司南为什么不愿意再多帮一把呢?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都可以证明这个度假村的设施是真不错,也值得游客前往,并不是什么骗人的把戏。   叶茯苓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她一时间无法适应跟她婉约示好、毁她桃花,教陆陆玩变形金刚的纪司南突然就变得这样不近人情起来。   他总是在她身边,以至于她都有些忘了,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星辰娱乐总裁。   ......   王哲好久都没看过纪总发火了。   他跟纪司南六年,从纪司南打算成立这家公司的时候,他就帮他打理一切琐碎的事物。纪司南很少生气,一般都能保证意识清醒,从不因为自己的错误分锅给别人。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这么大的气。周桓和手下的几个副经理排排站在会议室,一直在极力解释什么。   “所以呢?”纪司南冷若冰霜:“我要解决方案。”   周桓带头认错,那几个副经理在会议室开始翻直播回放,补充条款。王哲在会议室外面候着,快一个小时候,纪司南拿着手机走了出来。   王哲要上前问他,却见他不是要回办公室,是出来接电话的。王哲就看着纪总接电话前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似乎要把紧绷的面部肌肉捏松些。纪总接电话的声音比他在屋内说话缓和了很多,和前几秒的他判若两人。   外面的天色很阴,又要下暴雨了。雨还没下起来,一道闪电亮起,雷声震耳欲聋。   王哲还在外头等着,才进屋没多久的纪总又跑了出来。   他还是出来接电话的。这次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免提,王哲能清楚听到电话里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干爹,我有些害怕。”   纪总什么时候认儿子了?   王哲怀疑自己听错了。当纪司南再次挂掉电话,王哲跑过去问道:“晚上的饭局还去吗,去的话得出发了。”   “不去了。”纪司南的声音有些哑:“等我处理完事情,你送我去最近的麦当劳吧。”   “您儿子?”王哲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我弟弟。”纪司南回答道。   王哲:“?”   他想,纪总不愧是纪总,这也能各论各的。 第四十九章 超纲教育哪家强   纪司南抱着两包儿童套餐, 冒着雨在傍晚到达叶茯苓家楼下的时候,他看到陆陆房间窗帘没有拉上,窗户边有一个黑色的小影子, 似乎是陆陆扒着窗户在向外看。   他打着伞, 对着窗户挥了挥手, 黑色的小影子就逃开了。   等纪司南走上楼,敲了敲防盗门,门立刻就被陆陆打开了。他看到了纪司南的挥手, 提前守在门口,只为第一时间迎他进来。   “我姐姐出差了。”陆陆眼巴巴看着麦当劳的袋子:“我给她打电话没有信号。我放学回家就下雨了,有人来敲了两次门,我躲在屋子里没说话。然后就开始打雷, 声音特别大。”   纪司南想,小孩子一个人在家多危险。如果有人跟踪他,那可怎么办?叶茯苓出差的时候, 难道陆陆都要自己一个人在家吗?   “没事,我在这陪你。”纪司南把儿童套餐放到桌子上:“再有人敲门我去开门。”   这时窗外恰好一道雷劈下来,就落在不远的地方,发出“轰”的一声。陆陆手里的麦当劳纸袋子掉到地上, 他迅速拿起沙发上的靠垫顶到自己的头顶, 飞快地蹲在沙发后面,像沙漠里发现了危险的鸵鸟。   他不尖叫也不哭,只是安安静静躲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姐姐不在,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尖叫和哭泣又有什么用呢?   纪司南看着陆陆,放下手中的手机,去各个屋子检查了一下窗户是否关严, 又把窗帘都拉好了。做完这一切,他将陆陆从沙发后面一把撸起来,拎到自己的身边:“儿童套餐里有玩具,你看看是你喜欢的吗?”   陆陆小心翼翼抓起纸袋子。   “男孩子怎么能害怕打雷呢?”纪司南问道。   “天上有神仙,神仙叫做雷震子,有鸟嘴,拿着大锤子,会劈人。”陆陆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神话故事。   “这世界上没有......”纪司南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了泰国的镶婆祖,他把话吞了回去,重新组织语言:“没有雷震子。叶商陆,你知道什么叫做物理吗?”   “屋里?”陆陆歪着头,暂时忘记了恐惧。   纪司南开始讲,为什么会产生雨,为什么会有雷。陆陆靠在他身边,听他讲完全超纲的东西听得津津有味。纪司南讨厌小孩子,也没带过小孩子,他都不知道他会有如此好的耐性。   就在陆陆吃完了儿童套餐,开始困倦的时候,门再次被敲响了。陆陆一下子缩在纪司南的怀里,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找不到大人帮你,绝不能开门,可以看情况报警。”纪司南摸了摸他的头:“别害怕。”   他从猫眼中看到,外面有个矮个子的男人叼着烟,眼神左右飘忽。   “谁?”纪司南语气不善。   那男人吓了一跳,嘴里的烟差点掉到地上,他磕磕巴巴回道:“隔壁邻居,下雨了小孩子一个人在家,我问问他吃上饭没有。”   “家里有大人,你走吧。”纪司南说道。   他看外面的人掏出钥匙,打开对面的房门,回到屋里关上门,从心底松了一口气。他想这男人绝对有鬼,不然作为邻居怎么会知道家里没大人呢?而且看他被吓到的样子,如果不是想借机摸点什么东西,就是打人的注意。   他顿时感觉很庆幸,好在陆陆够机灵。他打算等明天叶茯苓回来就把这件事和她说了,让她尽快搬到龙泽苑。这个小区连个保安物业都没有,居住的人也龙蛇混杂,实在是有些危险。   “放心吧,没人会来了,今晚我在这陪你住。”   陆陆点点头,手里把玩着套餐里赠的海绵宝宝小模型。那个海绵宝宝拿着个生日蛋糕,纪司南随口问道:“陆陆生日是哪天?”   “我有好多生日!”陆陆说道:“每次我和姐姐单独出门吃饭,我姐姐就说是我的生日,我们就会得到一碗很好吃的面!”   纪司南:“?”   他惊叹于叶茯苓优秀的思维创造能力,久久说不出话。又听到陆陆说:“后天班级要举办家庭趣味运动会,你能来吗?”   “不太好吧。”纪司南可以把事情都推一推,但是他害怕叶茯苓不愿意。   “那就算了。”陆陆垂下头,很是失落。   纪司南见不得他这样,说道:“这样吧,你问你姐姐,你姐姐要是同意了,你用座机打我的电话告诉我,我就来。”   “好!”陆陆顿时开心起来。   “睡觉吧睡觉吧。”纪司南看时间不早了:“走吧,你不是想让变形金刚自己动吗?到床上去,我给你讲讲什么叫做语句和函数。”   ......   叶商陆打不通他姐姐的电话号,是因为叶茯苓所在的地方实在偏远。她自己住在度假村最好的房间内,听到走廊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姐姐,我给你送枕头来了。”   叶茯苓忙打开门,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梳着两个麻花辫,满脸质朴,手上还裂了两个口子。   “给我吧。”叶茯苓接过枕头。她把枕头放在床上,拿起桌子上放着的小饼干递给小女孩:“你拿着吃。”   “谢谢姐姐。”小女孩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她把饼干放到兜里:“听吴姐姐说那些皮影都卖光了!真是太好了。我和我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爷爷最擅长做这个,三千个皮影里有很多都是我爷爷做的呢!”   “我爷爷昨天回家可开心了,给我爸妈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外面如果不好挣钱,今年就提前回来。如果他们真能提前回来就好啦。”   听她这么说,叶茯苓也是由衷感到开心。她觉得这次的带货很有意义,再辛苦也值得了,纪司南能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做这个方案,真的是很有想法和魄力的一个人。   “姐姐,听小吴姐姐说,明天她还要带着你们参观村子,中午请你们吃了饭再走。你能不能来我家呀,看看我家的草莓大棚,虽然现在没有草莓。”小女孩有些害羞:“我在草莓棚里种了花,我送你一小盆,你拿回去养!”   她说完就跑走了,叶茯苓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关上门。   她在陌生的地方有些难以入睡,半夜里想,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她十四岁的时候在上初中,父母早就已经离婚了,她也不知道和留守在这里的小女孩相比,到底是幸福一点还是不幸一点。   叶茯苓难免对那个小女孩有些感同身受起来。第二天一早,她收拾完毕,化了个淡妆,当小吴书记来接她和小然参观的时候,她便提出去昨晚给她送枕头的小姑娘家走走。   小吴书记欣然同意,带着她们来到小姑娘家的院子。那小姑娘起了个大早,蹲在门口的石凳上托着脸盼着,见他们一行人来了,从石头上干脆利落跳下来,欣喜道:“我就知道姐姐会来的!”   她跑过来牵叶茯苓的手,叶茯苓任由她牵着,和她一起参观两个草莓大棚。草莓秧苗生长得很好,大棚里收拾得也很干净。   “这要是再过两个月,就能请你吃草莓了!”小姑娘觉得很可惜:“我家草莓很好吃的,种起来也很辛苦,就是卖不上钱。每年大车来收,都把价格压得很低,他们卖给外面都要抬很高的价格的。”   叶茯苓看着草莓秧,又起了帮忙带货的心思。   她想,如果能直播带货可以取一个成本,或是少赚一点。她们只是举手之劳,却能给当地人带来很大的收益。   “叶小姐,你看看能不能再帮我们带带货啊?”小吴书记在旁边问道。   叶茯苓犹豫道:“我们得按公司的规矩办事。”她见小吴书记失望的眼神,又说道:“但是我可以去向公司争取。”   叶茯苓心中暗下了决心,在回程的大巴上,特意把电脑拿了出来。她坐在座位上,对着键盘敲敲打打,回忆着她替纪司南开例会的时候,那些经理们都是怎么汇报工作的。   一个不花哨的PPT,简练的语言,再加上肢体动作。叶茯苓没做过PPT,也没向谁汇报过工作,但她能说会道从不怯场,有信心能弄个像样的东西出来。   一路颠簸,叶茯苓看才选了一个PPT模板就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她关上电脑,掏出小本子,开始设计内容。   小然看她折腾着,好奇问道:“茯苓姐,做什么呢?”   小然对她的态度从爱答不理到主动搭讪,也只不过经历了两天多而已。   “我们纪总既然说缺程序缺合同,我就想着做出个方案说服他。被分到这里也算个缘分,能再为这里多做一点事也是好的。”   叶茯苓的行李旁边,放着一盆粉色的小多肉。   她从网上找了做公益对公司的好处编写到她的PPT里,又把草莓大棚和度假村的现状描述了一番。这一路上,她都顾不上和小然沟通,一直在想着如何做汇报。   “我真没想到这个。”小然眼睛放光:“其实,我以前也听过同公司人议论你,但都不是什么太好的话。结果真的和你在一起做事,才发现你根本不是传言中那样。”   “传言中什么样?”叶茯苓其实并不好奇,毕竟她能猜个十有八九。   “就是——拉人炒作,抢人资源,不讲人情什么的。”小然游戏打得好,但没什么心机,也不懂得是不是该避讳和叶茯苓说这些,他想说什么直接就说了出来。   叶茯苓打字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想,别人说得也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刚来公司的时候,她上有李奇这个猥琐男随时瞄着她,下要供陆陆读书、还债。   世界给她以痛吻,她做不到报之以歌。   但一切的转机,似乎是她掉到水池里,看到一道闪电那一刻。有人塞给她一张纸,告诉她现在你也可以做一个好孩子了。   她在飞机上完成了她的PPT,飞机落地的时候,给纪司南发了个微信,问他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在办公室等她汇报个工作。   纪司南发给她几个问号,不等她解释,又回复道“你晚上八点之前来。我等你。”   叶茯苓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公司大楼的灯还亮着。小然和其他同行同事都回去休息了,她自己一个人抱着电脑,坐电梯直上十二层。   说实话,她有些期待纪司南看到她做的PPT时的反应。   叶茯苓推开门,她看到王哲在纪司南身旁不知道说着什么,纪司南扶着他的金框眼镜,一副疲劳的样子。他漫不经心看着手中的文件,听到她进来了,挑了挑眉站起身。   灯光下,他眉目间带着阴影,眼神格外深邃:“你出去吧,叶小姐有事找我。”   王哲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是你带货那个村子的事吗?”纪司南又坐下,十指相交:“我看你直播了,比前两期他们做的效果都好。”   叶茯苓递上U盘:“我做了PPT。”   纪司南一愣:“哈?”   他看着叶茯苓把U盘插到主机箱中,找到文件,打开了投影仪。叶茯苓站在投屏旁边,像模像样拿了个红外线笔,真像在汇报工作的样子。   她总是能举一反三,学什么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快。虽然PPT的字体有些奇怪,汇报的流程也不专业,但纪司南还是能看出,叶茯苓做这一切都很用心。   “就是这样。”汇报完毕,叶茯苓跑到电脑旁,打开一个文件,用打印机输出来,交到纪司南手里:“按流程走,这是策划案。”   “好。”纪司南收下了文件:“快回去休息吧,你坐了一天车,还做了方案,陆陆还在家等你呢。”   “对了,还有个事要和你说。”纪司南将昨天的事说了。他为了不让叶茯苓担心,隐瞒了邻居有可能心怀不轨的事,只说邻居敲了两次门,把陆陆吓到了,让叶茯苓明后天尽快搬家。   “好,我知道了。”叶茯苓拿起自己的东西:“谢谢你昨天去陪陆陆。”   “我睡的沙发,没有碰你的东西。”纪司南补充道。真正的直男在感情上擅长打直球,但绝不会逾越一点,带给对方任何被冒犯的感觉。   “你搬家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去帮你。”   叶茯苓没拒绝也没答应,她看门口的小王等得有些急,忙说道:“你还有事吧,我这就走了。”   她和王哲擦肩而过。抱着电脑等电梯的时候,叶茯苓心情很好,摸了一下口袋,猛然想起U盘插在纪司南的电脑上,忘了拔了。   她忙跑回办公室,隔着门,听到了王哲和纪司南说话的声音。   “会议已经推迟了半个小时了。”   “没事。”纪司南说道:“你就说我有些私事。”   “叶小姐留下的文件怎么办?”   “你用碎纸机处理一下吧。”   叶茯苓呼吸凝滞了。她好像被泼了一碗凉水,水珠从她的额头滚下来,一直滚到她的脚跟。她没进去拿U盘,转身就走。电梯刚下到十一楼,叶茯苓等了几秒,打开旁边安全出口的铁门,从楼梯一路跑了下去。   屋子里,纪司南拿起钢笔和笔记本,突然又回过身:“算了,还是把文件给我吧,她那么用心写的,我想留着收藏起来。”   他想起了从泰国时,叶茯苓画得那些人像。纪司南一时忘记自己放到了哪里,拍了拍衣架上穿去泰国的西服,并没有找到。   “第一次看纪总对别人这么上心。”王哲把文件递给纪司南:“楼下客人等急了。”   “走吧。”纪司南走出房间,把灯关上。   灯熄灭的那一秒,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只是不想让她失望而已。” 第五十章 以前是姐夫,现在是干爹   很久都没有人能这样激怒叶茯苓了。她从十二楼一口气下楼梯下到一楼, 才渐渐冷静下来,坐到了一楼走廊的椅子上。她把自己的包举起来,想象是纪司南, 想一拳打过去, 但拳头刚攥紧又松开了。   是了, 纪司南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他从来都最讲规矩,她作为艺人而并非负责此事的公司经理,去做提案本就是不合理的。再退一步说, 公司是他的,他可以不采纳任何人的意见。   叶茯苓的事业座右铭一直都是自扫门前雪,她一向最会拿捏距离感,不该她做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多做, 甚至不会多看一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次会想到写提案,会想到去找纪司南。   大概是因为被偏爱,大概是因为有恃无恐。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就好像是一只善于藏匿捕猎的精明狐狸, 从不会接近人类,却因为某个人类的投喂对其产生了好感,在层层危险中做出了不该做的事——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叶茯苓终于承认自己是虚荣的。她不抗拒纪司南的讨好,也不抗拒纪司南在她面前展示拙劣的茶艺, 她甚至享受这份独一无二的优待。   她从前并不理解为什么有些女孩子在恋爱中会作天作地。她与任何人交往时一直是情绪控制者。所谓情绪控制一直是绿茶的本质奥义, 她的情绪不会波动,会用自己稳定的情绪去影响他人的情绪,会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还能利用别人的愧疚来博得好感。   从前她眼中只有胜负盈亏,自然屹立于不败之地。可现在,有什么东西悄然不同了。   叶茯苓伸手拦了个车,反思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等她到了楼门口, 看到了一个拎着垃圾桶出来倒垃圾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她的对门。叶茯苓瞬间想起纪司南和她说过的话,在陆陆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曾经来敲过两次门。   她心生警惕,拿起电话,装作正在和谁通话的样子向楼道里走。   “你回来了?”拿着垃圾桶的男人对着她笑。   他怎么知道我出差了?!   “嗯。”叶茯苓被他笑得心惊,她一边向上走,一边对着电话说道:“现在你就来吧,等你吃饭。”   那男人和她一起向上走,叶茯苓怀着十二分的警惕,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屋内,在关上门的刹那,她在门缝里看到那个男人向她投来的目光。   “姐姐!”陆陆听到门声从屋子里跑出来:“姐姐你靠着门干什么呀?我有事要跟你讲”   叶茯苓给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她掏出手机,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纪司南。   她不想打扰纪司南开会,却看到王哲发给她的信息“纪总问你安全到家了吗?”   叶茯苓回短信“王哥,你能不能来我家一趟?别告诉纪总,是我自己的私事。”   她靠着门等,总觉得防盗门不太安全。她不了解对面住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依稀记得停电时她向他接过两根蜡烛,为了表示感谢,她有次给陆陆做完蛋挞送了两个过去。   难道这也能让人误会?   叶茯苓靠着门想了半个小时,觉得腿软,陆陆见姐姐反常,也没再提家庭运动会的事,早就跑回里屋做作业去了。   王哲的电话终于打了回来:“叶小姐,开门吧。”   她才觉得腿上有了力气,把门锁解开,打开了防盗门,看到的却是双手揣兜的纪司南。   叶茯苓还没做好面对纪司南的准备,纪司南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愣了一下,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不是开会去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开会?”   纪司南走进屋子里,叶茯苓才看到他身后穿着运动服的一队人。那些人都是些精壮的小伙子,蓝色的运动服上写着“急速搬家”。   “你指挥他们搬吧,今晚就走。”纪司南看着屋子里的摆设,指着沙发:“先搬这个。”   陆陆听到声音也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纪司南十分开心:“这是在做什么呀?”   “要搬家。”纪司南摸摸他的头:“陆陆去收拾你要带到新家的东西好不好?”   叶茯苓在指挥搬家公司的人什么东西要什么东西留下。她得出空来,长呼一口气:“其实也不用这么急的。”   “我急。”纪司南看着她:“这事不解决了,我没心情做其他的事。”   叶茯苓一时无话。面对纪司南昭然若揭的心意,她很想问他,既然根本不屑于她的方案,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耐心听她讲完所有东西,还虚伪地表示赞赏。   就在这时,对面的门开了。穿着大号拖鞋的油头男邻居听到了搬家的嘈杂声,疑惑地看着来往的人:“你们这是搬家?”   “是。”抬桌子的小伙子应答了他一句。   邻居又向里面张望。   叶茯苓也听到了对门男子的说话声,她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倾向了纪司南。下一秒,纪司南上前一步,揽住了她的肩膀,冷脸对着张望的男子:“你有什么事吗?昨天敲门的就是你吧?”   叶茯苓能感觉到,纪司南手掌的温度透过她的衬衫传达到她的皮肤,那份灼热能带来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没事没事,我就看看。”邻居的眼里出现了畏惧,他没敢再多看,缩回到屋里,关上了门。   纪司南抬起手掌,悄然放开了叶茯苓的肩膀,并没有再多停留一刻。   “纪总,客户还等着呢,他们明早的飞机。”王哲从楼下跑上来。他衣服上蹭上了楼梯间的白灰让他显得有些狼狈,表情很是为难:“要不我在这帮叶小姐搬家,您回去?”   纪司南看了一眼表。   这时陆陆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抱着他的变形金刚跑了出来。他牵起姐姐的手:“姐姐,明天上午班级举办家庭运动会,我能邀请干爹来吗?”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叶茯苓能感觉到纪司南和王哲都看着她,还有两个搬家公司的小伙子也在向着这边看,刚接受了帮助的叶茯苓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她艰难点了点头:“可以。”   “好耶!”陆陆开心地跑下楼。   王哲拉了拉纪司南的胳膊,示意他赶快下楼,纪司南三步一回头,走下几节台阶,又嘱咐道:“你有事就喊王哲,明天见。”   叶茯苓终于没憋住那口气:“纪总。”   “嗯?”纪司南疑问地看着她。   “我的策划书写得有价值吗?”她故意问道。   “有价值。”纪司南回答。   “骗子。”叶茯苓对他挥了挥手,自己跑进屋子里去了,只留下一脸迷茫的纪司南。   ......   外地来的客户非常难缠,纪司南和市场部的人一起把条件谈妥,已经快到午夜。他肩膀和后腰都有些疼,回到空荡荡的别墅,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运动服。   熨运动服的时候,他才有时间去想叶茯苓那句“骗子”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她落在办公室里、被他发现后收好的U盘,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不会是听到了他和王哲说的话了吧?   纪司南把挂烫机关掉,将运动服重新挂好,第一时间就想要给叶茯苓打电话回去解释,再看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又放下了手机。   他想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面了,可以在陆陆班级举办的家庭运动会上和她解释。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后悔骗她。   可当她发微信一本正经告诉他,她有事情要和他汇报的时候,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她。尤其当他知道她做了策划案又做了PPT,他真的十分庆幸自己将会议时间推后了半个小时。   纪司南的一晚,就在后悔和不后悔的交织中度过。第二天清晨,他穿好运动服,换上运动鞋,前往陆陆的小学。   这个活动是一二三年级独有的,以班为单位,今天是二年级专场。八点钟操场上集合了三个班的家长,非常混乱。   操场用气球和彩带妆点好了,塑胶跑道和绿色草坪上提前用□□画好了线,分割出一块块的地方。大门处有一个棚子,里面坐着负责签到的老师。纪司南走到标着陆陆班级号的签到处,听到了陆陆的声音。   “干爹!”陆陆小跑过来,牵住他的手:“老师,这是我的家长。”   见过纪司南的班主任一脸懵逼:“叶商陆,这不是你姐夫吗?”   “以前是姐夫,现在是干爹。”陆陆理不直气也壮。   班主任:“?”   “叶商陆别瞎说!”叶茯苓一把拉住弟弟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的身边。   纪司南这才看到叶茯苓。她今天难得扎了个高马尾,气质立刻变得飒爽起来。平时叶茯苓是逢人便笑的红锦鲤,今天她穿着宽大的衣服,露出细长的脖颈和雪白的脚裸,更像是只矫健的兔子。   兔子不好惹,红眼睛急了是会蹬鹰的。   “昨天你说......”纪司南探着脖子追着她,想和她解释,但叶茯苓并没有理他,走到旁边的报名处拿了块带号码的布扎在自己的胳膊上。   纪司南从来没参加过这种活动,也不明白规则,只学着她的样子也拿了个号码别在自己的胳膊上。   “我......”纪司南系好号码,又想说话。   “袋鼠跳马上就开始了!快到起点处准备呀!”陆陆突然兴奋起来,在旁边蹦蹦跳跳:“我去终点处等着接力。快快快!”   叶茯苓上下打量一下纪司南,灵巧穿过人群。纪司南没有她瘦,一边费劲拨开挡路的人一边对冲撞到的人连连抱歉。   等他好不容易追上叶茯苓,刚站到白线旁边,怀里就被带着红色帽子的小志愿者塞了一捆绳子。纪司南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他站在同一位置的家长都弯下腰用绳子把自己两只脚腕捆到一起,他只好照做。   叶茯苓就站在他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纪司南想继续和她说话,一个老师喊了起来:“第一项比赛,袋鼠跳接力。准备开始!”   陆陆和一群小孩子一起站在不远处的终点,伸着手,像是在等待击掌。   纪司南一头雾水,还在努力向叶茯苓凑:“你听我解释一下。”   “开始!”   随着裁判一声喝,叶茯苓像只真兔子一样窜了出去。纪司南目瞪口呆,不自觉开始追随着她的脚步开始跳。   叶茯苓只要想到纪司南在后面要追着跟她解释,跳得更有力了,也没有其他家长的偶像包袱。在孩子们的尖叫欢呼声中,以一己之力甩开所有人,第一个跳到陆陆身边,和陆陆击掌。   她看着陆陆跑出去的身影,又回头看着还在笨拙追她的纪司南,决定理他一下。   纪司南终于跳到了她的身边:“你生气了?”   “不然呢?”叶茯苓说道:“我辛辛苦苦写的东西只配进碎纸机。当然,你怎么处置它是你的自由,但能不能别像哄傻子一样哄我,你大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只是个艺人没资格对这件事指手画脚。”   纪司南本就不善于解释,他一时间词穷,口不择言:“我是为了你好。”   叶茯苓被纪司南气笑了。   “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纪司南从没有这么嫌弃自己嘴笨过。   机会只有一次。叶茯苓扭头就走,准备第二项比赛去了。   纪司南站在原地,明白叶茯苓听到了他和王哲说的话,而且误解了他的意思。他能理解叶茯苓,她内心深处谁都不相信。不然她也不会在他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时,对他反复强调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却又以为他睡着了,偷偷吻了他。   她是个矛盾体。曾经的经历让她披着一袭骄傲的长袍,试图遮盖自己的脆弱、敏感和多疑。   既然这么解释他解释不明白,她也不听,纪司南决定换个办法。   第二项活动家长和孩子分别分组。比赛的人单脚站地,可以相互推搡进行攻击,双脚都落地了就算输,最后还单脚站的人可以赢得小玩偶。   纪司南站在圈的边缘,跳到叶茯苓的前面,用身体挡住叶茯苓,做出攻击的姿态。   他一边推着试图向这边靠近的人一边说:“我觉得你应该联合其他平台的美妆主播做一系列仿妆视频,就仿那些欧美的明星。目前网上没有做相关类型视频人,你做了就能火。”   叶茯苓:“?”   纪司南话的槽点可谓巨多。先不说他突然说这样一段话非常突兀,首先,她作为菠萝的主播和其他平台主播互动是要经过平台审核报备的;再者想仿欧美明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最后,别人不做是因为困难且受众小,真做出来也不会火。   “你在说什么啊。”叶茯苓皱眉。   “为什么不试试呢?”纪司南问道。   “不可行。”   “为什么不可行?”   叶茯苓也不知道纪司南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况且纪司南一直挡着她说些无关的事,影响她参加比赛,她怒道:“你就不懂行业里的利害关系啊。我想跟你解释也需要时间,要解释很多东西,你能不能先让开,陆陆等着要小玩偶呢。”   她说完,脑子里那根弦终于搭上了。   纪司南根本就不是认真在和她提建议,他只是做了个比方,将两个人的位置调换了。   纪司南跳了两下让开,随着二人对话,此时圈里只剩下三个人。纪司南留她自己在圈里,自己跳到中间去和剩下的家长1V1,叶茯苓守在圈子边缘愣神。   微观人群中,陆陆放声尖叫,叶茯苓抬起头,发现另一个家长已经双脚落地,退出决赛圈。圈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内战。   圈外欢呼声嘈杂,叶茯苓单腿跳到纪司南面前。   “皮影是经过我们的人员质检的,公司能保证每一个的质量。”纪司南躲开了叶茯苓的攻击。   “我知道你和小然是好心,但公司无法保证度假村的安全和服务,也没办法质检她们发出的每一份水果。”纪司南并不还手,只是跳着后退。   “如果东西出现了问题,公司不但名誉会受损,相关主播都会受到牵连。我要对星辰上下所有的人负责,最不能的就是意气用事。很多人都靠着公司生活,公司出现了问题,谁又来管他们?”   叶茯苓一个恍神,失去了重心,向后仰去。   她还没等惊呼出声,就被一把拉住。纪司南将她揽住,他的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叶茯苓还保持着单脚站立,纪司南却放弃了比赛。   四周发出巨大的起哄和尖叫声。   “但是你不知道这些,这并不是你的错。”纪司南在她耳边说道。   这一瞬间,叶茯苓只觉得鼻子发酸。她想,直男凡事都要讲道理这个属性,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陆陆去年被要求参加家庭运动会的时候,正是叶茯苓最忙的时候。他姐姐黑着眼圈来参加他的家庭运动会,最后一个项目都没参加,就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着了。很多小朋友都拿到了小玩具,他没有。   今天他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小玩具,激动到眉飞色舞。   “不参加了,给别人点机会吧。”叶茯苓没再参加其他项目,跑到国旗旁的讲话台边,跳了上去,蹲在高处看着人群里炫耀小玩具的陆陆。   “扶贫不是那么好做的。”纪司南蹲在她旁边:“起初大家的心都是好的,但根据以往的经验,订货的人多了,超出了能力范围,就保证不了草莓是从哪个大棚里摘的了。到最后,以次充好、发不出货的情况很常见。”   “他们的度假村做不起来也是有原因的,村里老年人太多,青壮年少服务跟不上。而且有些设施都不是很完善,有危险性。企业没有能力去做的事,国家会去做,你不用担心他们,国家不会放弃他们的。”   “周桓做具体策划的时候应该想到这种情况,他们已经做好了补救。他们会把这些东西和下一期的主播讲明白,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所以你所做的这些,对公司很重要,让公司规避了潜在的风险。”   纪司南蹲在她旁边絮絮叨叨,叶茯苓感觉自己旁边有无数只苍蝇在飞,她知道这次是她误会了纪司南,但嘴上不肯认输,她灵机一动:“那泰国的画像怎么解释?那画像分明没起什么作用,你就是在骗我玩。”   纪司南沉默了。   叶茯苓终于扳回一局,她扬眉吐气,想要起身跳下讲话台去找陆陆。   还没等她起身,纪司南先跳了下来。他站在讲话台下面,叶茯苓蹲在讲话台上,二人的目光刚好平行。   纪司南看着她的眼睛,字字清晰不容反驳:“那你偷亲我,又怎么解释?”   “我什么时候偷亲你了!”叶茯苓瞪大眼睛:“你别胡说啊。”   “你如果忘记了,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纪司南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两侧,对着她右侧的嘴角吻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缓慢,叶茯苓有五秒的时间可以躲。   但是她没有。 第五十一章 没有什么是一个月工资解决……   庄严的国旗下, 无数二年级小朋友的注目中,纪司南终于做了他一直想做的那件事。   他想,叶茯苓可以再敏感一些, 再多疑一些。二人中间如果有一百步, 他就走一百零一步——他甚至可以允许叶茯苓后退一步。   即使她不相信世界上有忠贞的感情和除了金钱之外牢靠的东西, 即使她的心是一块冰,但冰总有融化的那天。   操场上,举着小松鼠玩偶的陆陆在小朋友中来回奔跑, 一个穿着牛仔外套,梳着西瓜头的小男孩拉住了他:“叶商陆,你看,你姐姐和你干爹在干什么呢?”   “在亲亲。”叶商陆瞧都没瞧, 把松鼠高高举过头顶。   “这不奇怪吗!那不是你姐和你干爹吗!”西瓜头使劲晃着叶商陆的胳膊。   “你爹不亲你的吗?”叶商陆瞟了他一眼,一副觉得他见识短浅的样子。   “啊?哦,好像也对哦。”西瓜头小男孩陷入了思维的怪圈。   叶茯苓并不知道, 自家祖国的小花朵已经长歪了,并且开始混淆逻辑迷惑别人,颇有以后成为最佳辩手的潜质。   但此时,她为了缓解尴尬, 在纪司南睁开眼睛的瞬间, 就把话题转移了,颇像一个没有过感情的渣女:“陆陆从来没有在家庭运动会上拿过小玩具,今天谢谢你了。”   她自知这种行为,很像是情人节收了别人的玫瑰花,和别人看了电影,又牵了别人的手,最后扔下一句“谢谢你陪我, 你是个好人”。   她话的重点在于“谢谢”两个字,但这话进入了纪司南耳朵里,重点全落在了“小玩具”上。   “小玩具?”纪司南好像领会了什么:“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叶茯苓疑惑。   “要小玩具。”纪司南后退了一步:“我懂。”   叶茯苓:“?”   她还蹲在那,就见纪司南后退了几步。他的目光还在和她对视,她能看到他额头上慢慢滚落的汗珠,能看到他的锁骨,还能看到他被汗打湿的额发,以及他黑色瞳仁中她的倒影。   纪司南转身就跑,他的身影矫健,完全不像平时一身黑西装,坐在红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让人感觉压迫的星辰总裁。   叶茯苓看着他跑到人群中一手捞起陆陆。用捞这个字形容并不是夸张,他的确是将陆陆打横抱起来,直奔报名处。很快,叶茯苓就看到他和陆陆出现在下一项比赛的起点处。   纪司南年轻力壮,和那群三十多岁的家长们比记忆力、耐力、体力都毫无悬念。叶茯苓眼睁睁看着他轻轻松松收获了两个小玩具,还想继续去报名。   她跑过去阻止时,报名处的老师明显脸色已经不对了。支支吾吾和纪司南解释着“每个人最好只参加三个项目”。   “但是合同...规则上并没有写。”纪司南指着报名处旁边贴着的、根本就没有人会看的规则说明振振有词。   叶茯苓倍感丢人,她把纪司南拉到角落里:“互联网4.0时代,你最重要的格局呢?”   纪司南眼睛黑亮黑亮的:“格局是什么?”   叶茯苓从前为了生活利用过不少人,网络另一头人气旺的男主播也好、其他部门的经理也好,她都不会觉得内疚。所有东西都是等价交换,他们想获得她崇拜的话语和虚伪的赞扬,就要为她付出。   可面对着纪司南如此直白的图谋,她反而不知所措。   “除了小玩具你还想要什么?”他问。   这语气就好像她说要天上的星星或月亮,他就会着手投资航空航天业。   叶茯苓半晌没说出来话,她觉得纪司南现在神志不太清醒,她和纪司南沟通比较费劲,打算放弃对牛弹琴:“你开心就好。”   叶茯苓想,直男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构造?还有没有完?不就是亲了一下吗,这能代表什么啊?我又不会对你负责。   纪司南则在想,她让我开心就好,她真的好爱我啊。   ......   王哲发现,自从自家总裁推了一个上午的工作回来后,就有些不太一样了。他心情好到让人毛骨悚然,从早上坐到办公室开始,一直到晚上下班,他就没生过一分钟的气。   说实话,工作时候的纪总脾气并不好。他虽然不会乱发脾气,但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当手下没有做好分内的事时,号称人间冷漠的纪总从不嘴下留情。   上午的时候,财务部的经理汇报工作时,说有实习生算错了乙方的货款时,沮丧得都要哭了,小心翼翼看着纪总的脸色。但纪总只是表示知道了,让负责和乙方交接的部门把货款追回。   纪司南傍晚的时候,比往常多看了几次表:“小王。”   “在呢。”王哲放下手中的东西。   纪司南平常往往都会多加班,他晚上回去也是一个人,在空旷的别墅里非常无聊,今天却一反常态,主动说道:“下班了。”   王哲不太适应。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把电脑装到包里,却被纪司南一只手按住了。   “你下班回去别工作了,陪陪家人。”纪司南说道。   “纪总,我家是外地的,我没有家人可以陪。”王哲拗不过他,将电脑包锁到柜子里:“而且剩下的活也不多,我回去顺手做完就好了。”   “没有必要的时候不要加班。”纪司南义正言辞:“写进企业文化里,下周开会的时候和每个部门都强调一下。”   王哲无法想象,这种话竟然能从纪司南的嘴里说出来。从他跟随纪司南那天,纪司南就是个自我加班狂人。他并不强求员工,只强求自己。王哲一直都没有女朋友和纪司南这个习惯有着无法割裂的联系。   他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纪总,直到当他听到了纪总要求的目的地时,一切疑惑迎刃而解。   好家伙,难怪呢。   王哲对叶茯苓的印象是从坏到好逐渐转变的。纪总第一次让他送叶小姐回家的时候,“叶茯苓”直呼他小王,非常没有礼貌。宰相门前七品官,整个星辰谁不恭恭敬敬称他一声王哥?连各部门经理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只有纪总才能叫他小王!   但从泰国回来后,叶小姐突然对他谦卑亲切起来。她一口一个王哥含糖量倍甜,而且她的弟弟又有礼貌又可爱,让王哲很难对其产生坏印象。   他猜,难道是叶小姐和他家纪总正式确定关系了?   这个八卦性质的疑惑一路都没消减,反而让他越来越在意,他跟随纪总坐着电梯到了叶茯苓的新家,看着纪总敲了三下门。   “纪总怎么来了?”叶茯苓眉头皱起,好像没猜到他的到来。   王哲更加困惑了,这不像是在一起的样子语气啊?   “我来吃饭。”纪司南语气很平淡,他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袋子:“不用担心,我自己带了碗和筷子。”   王哲和叶茯苓的头上一起飘起了小问号。事情演变超乎了除纪司南以外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纪司南自觉换了鞋,去洗了手,拿起他的筷子和碗,坐到了陆陆身边。   叶茯苓和王哲在门口进行了一对一的眼神交流。   叶茯苓的双眼乱瞟,表达的是:“他怎么了?”   王哲眨了几下眼睛,表达的是:“我也不知道啊。”   虽然叶茯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来的都是客,关于搬家的事她又欠了王哲的人情,她拿出一双拖鞋递给九千岁:“王哥吃饭了吗?一起吃吧?”   王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硬着头皮走进屋子,坐到了纪司南的对面。   要说纪司南来得也及时,他心中掌握着陆陆的放学时间以及叶茯苓平时做饭的时间,掐着分秒在叶茯苓没开饭之前赶到。   “不要客气,当成自己的家。”纪司南一副主人的样子,叮嘱王哲,然后跑进厨房主动帮忙盛饭去了。   王哲不敢说话。   他看着自家总裁一脸严肃又是端菜又是盛饭,就好像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价值几个亿大事。   说实话,他从没看到纪司南对吃饭这件事这么在意。王哲第一次见到纪司南的时候,还是个用自行车撞了豪车后不知所措的待业青年。后来待在纪司南身边,他逐渐了解到自家老板是个处女座追求完美的直男。   追求完美的直男有巨大的冰箱,还有既宽敞又设施完备的现代化厨房,但他很少用它们。王哲一直以为成功人士不需要亲情羁绊,他现在才知道,纪司南比谁都需要家人。   叶茯苓看着纪司南卷起袖子认真干活的背影,好像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将一时上头的暧昧亲吻当成了关系确认的标志吧?当今社会还有这么纯情的人?   叶茯苓决定让他吃完这顿饭,再给他当头一击,避免浪费粮食。   突然多了两个人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叶茯苓临时多炒了两个菜。她坐到桌前,发现叶商陆和纪司南不愧是新晋父子组合,脑回路都那么清奇,在再诡异的局面中也丝毫没有感觉一丝异样。   而王哲作为正常人如坐针毡。   为了对卷入其中的九千岁表示安慰,叶茯苓把第一块排骨给他夹了过去。王哲看了一眼纪司南,纪司南坐得笔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王哲觉得明天自己就要因为右脚先踏入公司被直接开除。   王哲哆哆嗦嗦把排骨夹给陆陆:“我蛋白质过敏。”   叶茯苓:“......”   当这顿饭结束,纪司南率先挽起袖子,走到厨房戴好了围裙、橡胶手套,把碗和盘子都捡了下去。   叶茯苓跟着他到厨房里,好奇看着他:“你到底要放多少洗洁精?放那么多干什么,放一点就行。”   从来只用洗碗机的纪司南认真看着洗洁精背后的说明,就好像洗洁精的说明上会真的说明洗一只碗的用量是多少毫升。   “算了吧少爷。”叶茯苓把他推到一旁,拿起百洁布:“你衣服弄脏了送干洗店,都能买我一套盘子了。”   纪司南在旁边认真看着她的动作。   她捡起碗冲洗:“有件事跟你说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性质并没有改变,我和纪总还是朋友。”   叶茯苓不忍心看他失落,低头专心刷碗。   “你对你的朋友都是这种尺度吗?”纪司南突然问道。   “不是!”叶茯苓耳垂有些红:“我承认纪总的追求是个人都很难抗拒,我也承认我是正常人,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纪司南看着她:“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叶茯苓把刷好的碗放到一旁,词穷了。   纪司南拿起另一只碗,挤了一点洗洁精:“我学会了,我又可以了。”   “你能听明白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吗?”叶茯苓怀疑他根本就没懂。   “我懂!是人就会喜欢我,你是人,你喜欢我。非常明晰的逻辑。”纪司南把洗好的碗放在一旁:“从泰国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了,你不用总是重复。”   “不合适!”叶茯苓强调。   “嗯,很合适。”纪司南点了点头。   在王哲和纪司南离开之前,纪司南学会了洗洁精的正确用量,菜板的清理方法,以及擦桌子要用干燥的抹布进行收尾。   “朋友离别的时候,都应该拥抱的。”纪司南站在门外,展开了手臂。   “哪的规矩?”叶茯苓知道他在胡说八道。   “昌州市的规矩。”纪司南语气坚定,仿佛置身谈判桌。   然而,防盗门“呯”的一声关闭了。   王哲小心翼翼看着纪司南,发现纪司南并没有生气,反而心情愉悦地按下了电梯按钮。他想,没看出来老板竟有当流氓的潜质。   在封闭的电梯空间里,王哲决定提出忠诚的建议:“纪总,你有没有觉得,叶小姐好像没有...不是...特别...你懂的。”   “如果一只猫,它咬你挠你对你露出獠牙,它并不是不接受你。”纪司南意味深长:“它只是在确认你不会抛弃它。”   “叶小姐又不是猫。”王哲没忍住吐槽。   纪司南看了他好一会儿。   王哲心想,难道纪总因为他这一句话顿悟了?   他又有些后悔,不该这么直白驳了老板的面子。他想要再说两句,把纪总的面子找补回来一些,还没等开口,就听到纪总的声音变得格外恐怖。   “王哲,你这月工资没了。” 第五十二章 毁灭吧,我等不及了……   王哲从来都没觉得这么晦气过。   别人下班时间陪老板, 要么是去KTV要么是去大饭店,而他排骨没吃上也就算了,还莫名其妙被扣了一个月工资。   开车送纪司南回家的路上, 王哲越想越气:“纪总,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纪司南闭目养神。   “我还当跟我开玩笑呢, 既然工资已经扣了,那我也就不怕你生气有话直说了。当初你被劫匪困在东山酒店的时候,是叶小姐报的警, 又守在最危险的地方等你出来。那时候公司都传叶小姐成功攀高枝,眼红的人比羡慕的人多得多。自媒体这行,不比娱乐圈水浅。没人会相信是您死缠烂打......”   纪司南疑惑地看着王哲,觉得他是不是和叶茯苓一样想辞职不干了, 频频挑战他的底线。   像历朝历代所有的九千岁一样,王九千在星辰传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靠得根本不是优秀的工作能力, 而是和老板的深厚羁绊。两个人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也是知根知底朋友关系。   “舆论对主播而言有多重要就多重要。你要真为了她好,在关系没明朗之前,还是别让她成为同行的眼中钉了。”王哲转动方向盘, 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一眼纪司南:“当助理太难了, 被扣工资还要替老板的幸福着想。”   他等着听纪司南夸他想得周全,却听纪司南慢悠悠说道:“我说的认真是说我对她认真,并不是认真扣你工资。不过既然你那么不想要工资,我就不强求了。”   王哲一秒钟戴上了痛苦面具,狠狠按了一下喇叭。   纪司南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觉有些困了。王哲说得话他能理解,他并不想、也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但叶茯苓并不知道纪司南的想法。她并没料到纪司南会自带碗筷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也没想到纪司南进了门真就一副主人模样。客厅柔和的黄色灯光下,叶茯苓举着纪司南留下来的白瓷碗,不知道要将其放在哪里才好。   “姐姐!”叶商陆跑到她身边:“我不去学校了吗?”   “下周一就带你去新学校。”   “那我的练习册还需要做吗?新老师会检查以前老师留的作业吗?”叶商陆很纠结。但一向有问必答的姐姐没说话,陆陆牵着姐姐的衣角,好奇看着姐姐手里的碗:“姐姐,你怎么不理我,你在想什么啊?”   叶茯苓在想,明天她是要去公司签商务、拍个广告的。她怕纪司南突然出现观看她工作,也怕纪司南对她态度特别得太明显。   从前她是最不怕这些的。八卦的风,本质是被搅乱空气,风能送她青云直上,也能让别人猜不透她,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但从前的都是假的,带有目的性的,她能够逢场做戏游刃有余;现在假的成了真的,反而让她胆战心惊。   怀着这份胆战心惊,第二天叶茯苓踏入公司大厅的时候就觉得做贼心虚。电梯有些拥挤,她扶着墨镜到达十二层的时候,还庆幸自己没在电梯上遇到纪司南,但踏出电梯的瞬间,她就看到了电梯口正在和周桓说话的纪总。   纪司南的目光向这边扫了一下,明显看到了她。   叶茯苓提着一口气,莫名紧张。但纪司南的视线并未停留太久,又转回到了周桓身上。   “纪总,一会儿拍广告你去摄影棚看看吗?”周桓问道。   “嗯。”纪司南点头,用手腕推动了一下眼镜。   叶茯苓要找周桓要她的商务合同,站在一旁等,偷偷观察着。纪司南和周桓讨论公司主播相关事务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昨天前来蹭饭时的懂王。   纪司南好像有两张面具,工作时戴着傲慢冰冷又霸道的第一张,他是不近人情的资本本身。而第二张面具是只有她见过的,他戴在脸上时,会和别人因为一块排骨怄气。   纪司南和周桓谈完事情,拍了一下周桓的肩膀,然后向叶茯苓走了过来。   叶茯苓刚放松的心又一紧,她对视上纪司南漆黑的眼眸,欲言又止,想让他收敛,而纪司南只是和她擦肩而过,反而让她愣在原地。   “叶小姐?”周桓走过来唤醒了她,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复印件:“你的商务带货合同。”   “好。”叶茯苓接了合同,低头看那张纸,上面的字却没有一个乖巧进入她的脑海中。   她想劝他保持分寸,但当他将分寸保持得过好,她心里反而燃起了一个小火苗,烧得她心底有些痒。   这份隐秘的感觉,下午去摄影棚拍摄广告的时候仍没有消散掉。在摄影棚里,她还见到了许久都没见过面的黄瑾。自从李奇离开公司,黄瑾的依仗没了,她嚣张的气焰也熄灭了不少。   这个广告是星辰招纳新人的广告,几乎每一个有名气的主播都会上镜。   同作为美妆主播,叶茯苓和黄瑾的镜头有交接,等导演喊人的时候二人的位置刚好挨着。叶茯苓对着要求正练习上镜表情,就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喊道:“纪总来了。”   叶茯苓和其他人一样,看向摄影棚的入口。纪司南带着几个人一起走了进来,负责广告拍摄的导演和摄像迎上去,不知道和纪司南说了些什么,表情都很激动。   叶茯苓明显能感觉到,老板一来气氛都不同了。本来有说有笑什么都在商量着来的拍摄,突然变得严肃紧张,在聚光灯下的刘来频频失误,手里拿的模型还掉到了地上。   她扫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主播们,见她们一个个都挺起了胸膛,动作也娇柔做作起来。黄瑾原本好好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腿斜并到了一边,像个民国名媛。   “纪总怎么不向这边看啊?”   叶茯苓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嘟嘟囔囔。   刘来还没找到状态,拍摄导演示意拍摄暂停,他生怕纪司南觉得他组织不好拍摄,灵机一动再次跑到纪司南身边:“纪总,您既然来了,就给我们指导指导吧?您看看目前已经拍摄的部分,提一提建议,我们照着改。”   叶茯苓心想,他又不会拍视频,让他指导他能指导出什么啊?   有人给纪司南搬了凳子,他坐在摄像机前,回看已经拍摄过的部分。   “这里有些僵硬。”纪司南指着一个转场。   他还是像上午时一样冷淡,而且还不如上午,甚至瞧都没瞧向这边。叶茯苓也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她起身绕过众人,偷偷向着出口处溜。   坐在第一排已经结束拍摄的小然看到了她,小声喊了她一声:“不是一会儿就到你的部分了吗?你去哪啊?”   “出去补个妆。”叶茯苓对他眨眨眼,从安全出口溜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本在点评视频的纪司南声音突然卡顿了一下。他按下暂停键,对旁边搓着手躬着身的导演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好,您说的这些都太有用了!”导演还试图拍马屁,纪司南已经离开了。他望着纪司南的背影,加大了声音:“等您回来继续!”   摄影棚附近的公共卫生间,此时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叶茯苓在洗手台洗完了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太满意,掏出口红补了一下嘴角,又抻了抻裙子。   她身上这条裙子是服装师向各奢侈品牌子借来的服装之一。她去服装间时,很多人已经都挑过了,这件衣服因为难驾驭被剩下,叶茯苓喜欢它的颜色和面料,可穿上后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可惜那个时候,合适的配饰已经都被人预定出去了。   “咳。”   身后传来咳嗽的声音。叶茯苓收起口红,转身看去,就见纪司南守在门口,正看着她。   “纪总不是在审片吗?”她问道。   “给。”纪司南的声音很小,伸出右手。他右手手心里,躺着一只蓝宝石蜻蜓胸针。   “这是什么?”叶茯苓瞄着走廊,生怕谁突然出现。   “我早上去道具组找人问事情,看到她们借的配饰只有这个好看,我偷偷扣下了。”纪司南把胸针塞到她手里。   叶茯苓看着他不说话,纪司南又小声补充道:“你今天的衣服,要是不露那么多后背,就更好看了。”   他围着她仔细打量着,就好像要把早上和刚才故意克制不看的那些眼都补回来一样:“真的露好多啊,腰上还是纱料。不选这个衣服不行吗?还能换吗?”   “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设计。”叶茯苓一撩裙摆。   “行了,别撩了。”纪司南喉结动了动:“那个胸针正好别到领口,领口真的太大了,一点都不艺术。我等你拍摄完再走,看你拍摄的效果,如果他们还要用鼓风机,我就喊暂停。”   “你凭什么暂停啊!”   两个人在走廊里拉拉扯扯,叶茯苓眼尖,一眼看到从摄影棚里走出来的黄瑾。她推了纪司南一把:“来人了,你先回去。”   纪司南也看到了黄瑾,他对黄瑾已经跌到地底的好感度顿时再跌出几个身为。他脸上再次结满了冰霜,先行回返。   黄瑾其实并不想来卫生间,她只是突发灵感,觉得叶茯苓突然离场心里有鬼,没想到会撞上这样一幅画面。就算不看拉拉扯扯,单看心虚避人这点,这事就不简单。   她顿时心生妒火,不明白为什么所有好事都能找上叶茯苓。   “真有你的。”黄瑾抱臂,走到叶茯苓身边:“给纪总下什么迷魂汤了?让我猜猜,又运用了你那套白莲茶艺吧。没想到别人费劲心机都做不到的事,你真能得手。”   叶茯苓不想理她,转身就走。   “你别急着走,我话还没说完。”黄瑾拦住她的去路:“我就是不明白,你能通过宣扬和纪总的关系获得好处,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你从前拉着其他主播炒CP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难道说......”   “你心虚了对不对?纪总肯定是被你蒙骗了。”黄瑾觉得她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越发得意起来:“我手里有你的把柄,你猜猜纪总知道真相以后,你在他心中的印象会不会彻底颠覆?”   气氛到了,叶茯苓心跳开始加速。她不知道黄瑾所说的真相是什么,所说的把柄又是什么。   黄瑾得意笑了起来:“你绝对想不到我知道了什么。”   叶茯苓看着她:“我能有什么把柄?倒是你,和李奇的事结清了没有?你确定李奇不会哪天突然出现捅你一刀?”   黄瑾没想到,都这种情况了叶茯苓还能反将一军。她气急,语气咄咄逼人:“你少得意了,我明天就把这件事宣扬开,或者单独告诉纪总。到时候,你辛辛苦苦博取的纪总的好感就会尽数毁灭。”   黄瑾露出得意的神秘的微笑:“你,叶茯苓,私自联系过欢娱的人,准备停止续约跳槽!”   叶茯苓:“......”   黄瑾等着看叶茯苓脸上苍白,等着叶茯苓对她百般哀求让她保守秘密,等着叶茯苓用钱收买她,让她装作不知道。   而她等来的,却是叶茯苓看猴的目光。   “你没听清我说什么吧?!”黄瑾要再次重复一次。   “听清了。”叶茯苓看向黄瑾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毁灭吧,我等不及了。” 第五十三章 办公室恋情真不靠谱   纪司南回到审片的座位上, 把剩下的片子看完了。这次招新视频的创意接近于零,预算全用在了服饰上。   纪司南看完,扶着眼镜, 总觉得不太满意:“总觉得有些奇怪。”   “您能具体点吗?”导演汗流浃背。甲方和乙方最大的矛盾就在于, 乙方大多数时间并不能够懂那些抽象的形容, 例如“缺了点什么”、“多了点什么”以及“五彩斑斓的黑和流光溢彩的白”。   “看着别扭。”纪司南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像招新宣传片。”   “但是这个方案是最稳妥的,其他公司的历年设计也都是这样。而且我们和周经理备案的时候,周经理同意了。”   纪司南想了一会儿:“你们继续拍吧, 我在旁边看。”   导演见这位难缠的主还不走、还要继续看头都大了,只能硬着头皮:“下一镜。”   没有人答应。   “下一镜是谁?”   叶茯苓拎着裙子从外面走进来:“是我。”   “来,你过来吧。”导演把手搭在叶茯苓的肩膀上,指着上一镜的男主播:“一会儿你一只脚踩在椅子上, 勾起他的下巴,做一个性感的姿势,把镜头过渡到你身上。”   跟在纪司南身后的王哲明显看到自家总裁的额头出现了明显的青筋。   纪司南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内心出现了一个戴着拳套的小人,在火光电石之间打出了一整套组合拳。   凭什么啊!他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怕她懊恼怕她多心,他层层克制, 克制到他都觉得自己是什么忍辱负重的地下情人了。   懂得纪司南心情的王哲在他旁边小声说道:“您还是让叶小姐把工作好好做完, 按规矩来。”   叶茯苓工作态度是极为端正的,她表示知道了,一只脚踩上椅子又俯下身,她露出的腰线弧度刚好,看向上一镜男主播的眼神温柔又缱绻。   纪司南脑海中全都是昨晚王哲和他说的话,他在心里无声叨念着树大招风和眼中钉,就好像不断重复才能让他冷静。   导演还在吹毛求疵:“让裙子飘动起来, 场务给一点风,这场景多美啊。”   他走近了些,亲自去调整叶茯苓胳膊的幅度,一心想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他的想法很是直白——哪有人不喜欢看这个呢?   他的手还没落下,突然听到一声:“别动!”   两个字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站起来的纪司南,纪司南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走到叶茯苓身边将那件艺术礼裙遮挡得严严实实。   纪司南把衣服盖上,心里终于舒服了。但当他抬起头,就发现摄影棚里的所有人都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疑问地看着他。   叶茯苓也尴尬地不行,她似乎明白纪司南是因为什么而不满,没想到他真就能荒唐到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断拍摄。   她拼命为纪司南找补:“纪总,您是觉得这条拍得不好对吧?重来就是了。”   她给纪司南递了话,催促纪司南赶紧借坡就下。但纪司南没下。他没有不清醒,相反的是,愤怒让他无比清醒。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不合他的心,他就改规矩!   “不是拍的不好,是设计就不好。”纪司南说道:“我们这是招新广告,要突出的是公司艺人工作的价值和魅力。你们理解的魅力就这么浅显吗?想吸引眼球办法有很多,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   “我怎么不见男主播有裸露上身的造型呢?我不想看到这些。”   导演彻底傻眼了:“这...不合适吧?我们预算都已经花出去了。”   “及时止损。”纪司南一锤定音,转身就走。   叶茯苓拉着西服,坐回到原位,看着导演组焦头烂额讨论现在应该怎么办。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在行业里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拍摄要求,此时听到纪司南指出其中不对之处,再一琢磨也是这个道理。   “没想到纪总这么替我们着想。”坐在她旁边的女主播们开始疯狂讨论起来。   “有一说一,我想看男主播露上身。”   “确实,要露就一起露啊。大家都也是靠本事吃饭,谁也不靠打擦边球赚钱。”   黄瑾在一旁冷笑道:“我怎么觉得有私心呢。”   “说什么呢?”一个女主播看了黄瑾一眼:“纪总要是有私心就不会这么说了,我们尺度越大越吸引流量,流量可就是钱啊。”   黄瑾懒得和她们争辩,低声对叶茯苓较劲:“你也不必说什么毁灭来激我,空城计谁没读过?我迟早在纪总面前戳穿你。”   场面一团混乱,听到信的周桓急急忙忙赶到片场。   周桓是被突然叫来的,他目前暂时负责关于主播的所有事物,忙得不可开交,听到纪总在片场暂停宣传片拍摄,他放下手中的事就赶过来了。   刚一到地方,导演组就围着他,七嘴八舌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做。周桓连事情始末都不了解,听得焦头烂额,一时间也想不出解决办法。   就在他倍感混乱之际,他听到有人喊他:“周经理。”   他回过头,就看到了披着条纹西装向他走来的叶茯苓。   “我有个想法,您听听看?”   ......   纪司南表面上云淡风轻,回到办公室,把门关上的一瞬间,自言自语:“我多少有点帅。”   王哲:“......”   帅不帅不重要,你多少有点自恋。   “您可是给周桓出了个难题啊。”王哲站在一旁碎碎念:“他擅长做的是市场,结果李奇走后缺人,你调他到十二楼救急。他连个对象都没有,突然要管五十几个女主播,真是不容易。”   “这不是正在招人呢。”纪司南拿起人事送来的简历,开始思考面试的事情。   他原以为周桓会来找他,和他商量宣传视频到底应该怎么改善,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等了一个下午,直到日落西山周桓也没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外。   眼看到了下班的时间,王哲终于提醒他:“纪总,有人来了。”   “让周桓进来吧。”纪司南放下钢笔。   “不是周经理。”王哲话音刚落,纪司南猛然抬头,看到了已经换回常服的叶茯苓。   “你怎么来了。”惊喜让人措不及防,纪司南还以为叶茯苓会因为避险再也不会来办公室找他。   王哲识趣退了出去,叶茯苓走到他身边,把手里的西装上衣还给他,质问道:“纪总上午为什么要打断我工作?”   纪司南理直气壮说道:“我不是打断你工作。那方案设计的就没有格局,有损公司形象。你只不过是催化剂,让我更快发现了方案的不妥!”   “哦,跟我没关系啊。那是我多心了。”叶茯苓要走。   纪司南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他感觉到自己正攥着一朵有温度、花瓣柔软的山茶花:“有关系。那个导演真讨厌,说话就说话,还要上手。而且互动动作也难看,非常不适合你。”   “你觉得动作难看?”   “嗯,真的难看,不信你对我试验一下!”纪司南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如此强烈,强烈到会嫉妒一个眼神。   叶茯苓从来都没用那种缱绻又带着欲望的眼神看他!她怎么就能这么自然看别人呢!既然全都是可以表演出来的,为什么不对着他表演!   叶茯苓觉得他幼稚,随口说道:“那你求我。”   “求你。”纪司南认真看着她。落日的余晖打在他的头顶,给他的黑发填上了一层颜色。   叶茯苓的心漏跳了半拍。她没想到,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极致傲慢的纪司南,会真的回应她一句玩笑话。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额头就快相抵。她和他右手十指相扣,二人的手指死死纠缠到一起。   “纪总在吗!我进来了!”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是周桓的声音。   说时迟那是快,纪司南都没反应过来,叶茯苓瞬间将他的手撇开,“嗖”的一下钻到了桌子底下。   老板桌的下面有很宽阔的空间,她蜷缩在那里,一脸紧张看着纪司南对他摆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新的方案拟好了,叶小姐的提议给了我们很多灵感,您看看这是不是您想要的。”周桓把一个文件夹递了过来。   纪司南下半身不敢动,他伸手接过文件夹,一边看一边问道:“这么快?”   “嗯,下午的时候需要拍摄的镜头已经拍摄完毕了,如果没有问题,明天我们就能把视频做出来。”   纪司南是信任叶茯苓的,他翻看了一会儿,感觉桌子下的人拽了拽他的裤腿。   他差点忘记桌子下还藏着人,忙合上文件夹:“挺好的。”   周桓松了口气:“我也觉得这个方案不错。”   等他拿着方案离开,纪司南见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了,低头看着桌下的叶茯苓:“他走了,等什么呢?出来吧。”   “脚麻了。”叶茯苓揉着自己的脚腕。   纪司南俯身看着她,就见她缩成一小团,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她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仰望着他,让他的心跳很难不加速。   纪司南坐在椅子上弯着腰看着她:“按照我们昌州市的规矩,如果想要我拉你起来,你是要亲我表示感谢的。”   “纪总,你就不怕被人看到?现在要是被人看到,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怕什么?”纪司南低着头。   周桓离开后,办公室再度安静下来,叶茯苓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同鼓点。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叶茯苓眼看着刚说完不怕的纪司南脸色瞬变。他下意识从椅子上离开,一个闪身蹲在了叶茯苓的旁边。   本来宽敞的桌下,突然又挤进来一个人,变得拥挤不堪。   叶茯苓:“...谁说的不怕?”   “不是...”纪司南无力辩驳:“你刚说完,我条件反射。”   二人像做贼一样挤在一处,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叶茯苓想,这要是谁走过来,看到桌子底下藏了两个人,那她和纪司南可以双双社会性死亡了。   “办公室恋情真不靠谱,还是做朋友比较安全。”叶茯苓轻声说道。   “亲都亲了,手也牵了,用了我身体一个月,要和我做朋友。”纪司南幽怨看着她:“真渣啊。”   王哲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非常费解。明明他走之前纪总和叶小姐都在,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喊了一声:“纪总?”   当然没有人应答他。   王哲扭头说道:“黄小姐,纪总不在,有事你明天再来吧。”   “好吧。”黄瑾也向里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没人。   她想,叶茯苓算你运气好,让你再多活一天。   结束一天的视频拍摄,黄瑾觉得疲惫不堪。她揉着脖子,想起晚上还要开播,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今天近百个主播都聚集在公司,公司格外热闹,即使到了下班的时间,大厅还有很多许久不见的主播一边等车一边叙旧。   “你有没有发现,纪总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直男了。”一个女主播说道:“今天在摄影棚他第一反应是给那个美妆主播披衣服啊。直男怎么会那么细心?”   “我也觉得,我看了前几期纪总和百万粉丝主播一起直播的直播回放。哪个直男会化妆,还会在游戏中变着法夸赞别人啊?”   “快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吧,不直男就有斩获的希望。”   “哎?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电梯旁的是不是纪总?他好像心情不错啊。”   几个女主播的目光追随着刚从电梯里走下来的纪司南。纪司南难得平常有笑模样,一边看着表一边向外走。   “试试吗?”女主播们目光交汇,默契顿生,一起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有说有笑冲着纪司南走去,好像要一起乘电梯上楼   纪司南走到她们身边时,一个女主播突然脚下一歪,嘴里哎呦一声,捂着脚腕蹲到了地上。   “我脚崴了,好痛。”她用余光瞟着纪司南。其他的人也都等待着检验星辰娱乐著名直男到底是否真的改变了自己。   纪司南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没有选择径直离开,反而弯下了身。   有戏!大家的眼睛亮了起来。   “坚强点,多活动活动就好了。”纪司南说道,然后直起身绕过了她,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第五十四章 这不比博人传燃   所有主打自媒体的娱乐公司, 都会在同一个时间做招新宣传,这是业界不成文的规矩。谁都别打时间差,也别靠运气, 各凭本事签人。   祝子晋格外重视这次招新。听说星辰租了大量的品牌礼服, 他也跟着砸了很多钱, 把宣传视频做得无比华丽。   投放视频时,欢娱的高管们都很期待大众的反应。   “这次一定压硕石和星辰一头。我们今年的预算是去年的二倍,根据去年的经验, 我们今年抢在星辰前头和各大品牌提前联系,借到的衣服比他们更新更上档次。”欢娱的高管们集合在会议室里,目光追随着坐在中间的祝子晋。   “硕石根本不足为惧。”祝子晋转动脚下的座椅,手指间夹着雪茄:“自从周桓跳槽, 他们走的就是下坡路。他们从星辰挖来的李奇,长得獐头鼠目,把硕石向下三路带, 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硕石的宣传片投放了。”会议室的大屏上,出现了视频画面。   祝子晋面带微笑,吐出一口烟雾,丝毫不慌。   “不管是剪辑还是艺人, 他们都输。”   “片子质感就不行。”   祝子晋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 按下暂停:“没必要多看了,等星辰那边吧。”   “我觉得星辰也很难超越我们了。”祝子晋左侧的中年男人脸上已经浮现起了胜利的笑容:“我们只要把热搜买好,很难不赢。”   祝子晋没有说话,他又想起在东山酒店时纪司南的身影。他是如此果断,带着定位对讲机拔腿就跑,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那是一个自带奇迹的人。   “星辰的官方微博发布视频了。”   祝子晋抬起头,把雪茄剪灭。   “这, 这什么啊?”   “公益广告?!”   祝子晋自信的微笑僵住,屏幕上没有出现俊男靓女和特效,黑屏上出现一行大字。   「你所以为的主播是什么样子?」   屏幕上闪过星辰的主播们直播的画面。然后紧接一段路人采访。   接受采访的路人们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主播啊,就是……大哥大哥欢迎你,欢迎你来我这里。」「社会摇?」「感谢老铁刷的火箭。」「五千加微信,一万线下见面?」   屏幕再次黑掉,出现了「偏见」二字。   路人的回答越来越刻薄「不是什么正经职业」「教坏小孩子」「骗钱」   采访结束,出现了各个人气主播个人vlog,纷纷解答各种偏见。   有讲公司待遇的,有拎着自己的所得税税单的,还有三言两句讲述自己和观众的故事的,诉说当上主播以后自己的收货的。   视频的结尾,舒缓的bgm响起。   「是被照耀而美丽的行星」   摄影棚内,百余个主播穿着礼服坐在一起。   「也是努力发出光芒照耀他人的恒星」   最后屏幕上出现无人机拍摄的各种乡村的镜头,以及分外质朴的村民。主播们公益带货的大长镜头,不加任何特效,变得激昂的bgm却格外让人心潮澎湃。   「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组成漫天星辰吗?」   视频放完,欢娱大会议室中久久无人说话。   祝子晋的心越来越凉,他把雪茄放回盒子里,盯着屏幕心里想的是——好哥哥,你不讲武德的吗?   再想起自己公司所做的华丽视频,祝子晋感觉面前浮现起了“格局”的字幕,然后“格局”无情碎裂,崩了在场的高管一脸。   扬言这次肯定要灭星辰一头的宣传主管的头都要低到胸口,会议室里气氛沉闷。   “为什么别人想得到,我们想不到?”祝子晋只觉得疲惫不堪。   “历年大家都是这么做视频啊!而且他们明明租了礼服,请了导演组和行业里很有名气的剪辑师,谁想到突然就变卦了!”有人忿忿不平。   “兵不厌诈。”祝子晋也有些懊恼:“我总是小瞧他,没想到他也会放□□,做这种小手段。”   ......   纪司南也没想到,他因为叶茯苓叫停宣传视频的拍摄,会导致今年星辰的宣传视频鹤立鸡群。   公司根本就没买热搜,这条视频短短半天就已经有了五万转发。   大众给的评价非常高,纷纷表示“这不比博人传燃?”   叶茯苓没有去公司,她坐在自家沙发上刷微博,看着这些评论,想到祝子晋此时吃瘪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   她穿好衣服,打算去买晚上做饭的食材,打开门就看到抱着一个大箱子的纪司南。   “这什么?”叶茯苓好奇问道。   “锦鲤。”纪司南把箱子拆开,从中搬出一个塑料盒。塑料盒里,五只红色的锦鲤活泼快速游动着。   他把锦鲤倒入鱼缸,接上氧气泵。   叶茯苓看着红锦鲤心生喜悦,她从纪司南手里抓起一把鱼食,撒到水面上,看那些锦鲤抢夺鱼食。   “你觉得周桓适合在十二楼吗?”纪司南问道。   “不适合。”叶茯苓实话实说:“他很有能力,但不擅长和主播们沟通交流。”   “那你愿意来这个位置吗?”   叶茯苓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纪司南又重复了一遍。   “我?我做不了。”叶茯苓果断拒绝。   “你用我身体的时候,所有人都很喜欢你。你的能力也够,而且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主播们需要什么。”   “我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叶茯苓看着纪司南:“而且是你说,你是公司最不能意气用事的人。如果我从主播一跃成了公司高管,你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谁会找麻烦?”纪司南铁了心要用足够的诚意留住叶茯苓。   于公,他真心欣赏叶茯苓的才华;于私,他甚至觉得这个位置都配不上她。   就在这时,纪司南的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是公司内部的小号。   叶茯苓看了一眼:“找麻烦的这不就来了吗?”   “这是谁的号?”   “是黄瑾。”叶茯苓把手里的鱼食全都扔入鱼缸,拍了拍手,自己坐到沙发上,表示给纪司南足够的空间。   纪司南追上她,打开了免提。   “纪总,我是黄瑾。前几天我去办公室找您您不在,我有件事想跟您说。”黄瑾夹着嗓子说话。   叶茯苓想,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可没这么甜美。   “讲。”纪司南的反应非常冷淡。   “我前几天去参加线下活动,认识了几个欢娱的主播。她们聊天时,我听她们提到了叶茯苓。”黄瑾的语气很为难:“她们说,茯苓已经和欢娱的人事部商量好了,合约一到就签约欢娱。”   “这倒没有什么,只是她们还说……茯苓答应欢娱,在没离开星辰前,会收集一些星辰的信息。”   “那边会按信息的价值,给她报酬。”   “茯苓虽然是我的好姐妹,但我思虑再三,我和星辰的合约还有两年,我和星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纪总,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找欢娱的人核实,叶茯苓是不是已经和那边的人交流过了。”   黄瑾拿着一张纸,声情并茂义愤填膺。   但纪总并没有说话,让她觉得心慌:“纪总,你在听吗?”   “嗯。”纪司南说道,   黄瑾觉得纪司南一定是生气了,她决定趁热打铁,用出了绿茶的手段:“您别生她的气。其实我了解她,她独自一个人养弟弟也很难的。”   “她比我们拼多了,自己管理粉丝群,还要定期和榜单上的老板们线下聚会,维持热度。大家可能都觉得她不容易,公司游戏区那些主播都格外照顾她的……其实这些我也是从豆瓣八卦组上看来的,说多了您别在意。”   叶茯苓在一旁听着,觉得黄瑾最近段位确实上涨了不少。   如果这通电话的对象不是纪司南,那她根本无从解释这种事。   和欢娱联系是事实,什么信息和报酬完全无从对证。豆瓣上确实有扒她的帖子,发帖人用莫须有的证据信誓旦旦,说她顶级绿茶备胎无数,一年连麦视频骗了老板们近百万。   她看纪司南的脸色越来越差,心情也有些忐忑。   她不知道纪司南会不会相信黄瑾的话。   他会让王哲去调查,偷偷求证吗?会放下电话问自己吗?会将信将疑,保留意见吗?   纪司南没等黄瑾说完,把电话挂断。   这一瞬间,叶茯苓承认自己胆怯了。   “你生气了?”叶茯苓问。   “嗯。”纪司南把电话扔到一旁,走到鱼缸边上,看着那些锦鲤。   叶茯苓从沙发上跳下来,背着手站在他的旁边。   “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叶茯苓用开玩笑的语气:“及时止损。”   “我后悔什么?”纪司南疑惑地看着她。   “心里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这种子就必然会生长为参天大树。”叶茯苓故作轻松:“我提前跟你说,我从不会和别人解释。如果你想要我和你解释她说的话,那我做不到。”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纪司南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他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   纪司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是瞎子吗?”   叶茯苓心上那块石头随着纪司南的话无声崩塌。   他目光是如此坦然。   叶茯苓别扭地把头转过去,用手轻轻敲打着鱼缸。鱼缸里的锦鲤还在争抢鱼食,叶茯苓透过玻璃,突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纪司南,如果你一年前遇到我,你绝对不会喜欢我。”   “这些鱼可能不想抢食,但不去抢,其他鱼就会将它那份吃掉,它就会饿死。”   “我确实会用尽心机讨好对我有帮助的人,也确实睚眦必报不会原谅伤害过我的人。我小气、敏感、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即使没有债要还,我也永远成不了钱小姐、霍小姐、宫小姐。”   叶茯苓背靠着鱼缸,感觉到了玻璃的冰凉。   纪司南摇了摇头:“如果可以选,我还是想一年前遇到你。”   “或者再早一点,在你打网球赚钱的时候认识你,在你初中的时候认识你,最好在你出生时就认识你。”   他将她拉离冰凉的鱼缸,拉入怀中。   他的体温将她的寒冷一点点驱散,纪司南用手指轻轻拢起她的头发:“我喜欢你小气,喜欢你睚眦必报,喜欢你敏感多疑,喜欢你贪财。”   “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也不需要改变,你在我眼里是独一无二。” 第五十五章 多喝热水,重启试试   纪司南能闻到叶茯苓头发上栀子花的气味, 也能感受到怀中人对他的放任。透过她的发丝,他能隐约看到她雪白细长的脖颈。   他的手犹豫了很久,终于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叶茯苓的头抵着他的心脏:“纪司南, 你最好别骗我, 我最不能接受别人骗我。”   这并不是什么威胁, 纪司南能体会到她的弦外之音。每次二人单独相处,她不叫他纪总的时候,就代表着她身上的盔甲脱落了一小块。   纪司南说不出来话。   直男总是螺旋上升前进的。他能熟练掌握“昌州市的规矩”, 能够放下所有骄傲端着饭碗和筷子来家里蹭饭,前进了不知道多少步;但当她靠在他身旁,他就感觉有一把枪抵着他,让他艰难地原地打转。   他们谁也没听到门响, 也没有人注意拿着钥匙的陆陆背着小书包,戴着红领巾,正眼巴巴看着合并到一起二人。   “姐姐, 干爹,你们抱在一起在庆祝什么?带我一个!”叶商陆声音脆响。   叶茯苓在听到叶商陆声音的刹那下意识推开纪司南,纪司南因为突然的推力退了几步,又坐回到沙发上。   叶茯苓威胁地看着纪司南, 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纪司南抿起嘴, 摘下自己的眼镜,拿起桌子上的纸巾擦拭着。他在闭嘴表示乖巧,听到叶茯苓咳嗽,再抬起头,叶茯苓下巴一扬,似乎又让他回答叶商陆的问题。   到底是让说还是不让说。   “没庆祝什么,我给你姐检查有没有白头发。”纪司南说道。   “有吗?”叶商陆跑到纪司南身边, 把书包扔到一旁:“也给我看看!”   “小孩子哪有白头发。”纪司南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揉了揉他的头发确认:“新学校怎么样?”   “不太好。”叶商陆嘟起嘴,将书包抱到怀里。   纪司南见他不高兴,第一反应是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老是遭遇校园暴力。但转念一想,叶商陆现在所在的学校是昌州市最好的小学,他又背着叶茯苓将叶商陆插到最好的班级,有可能是他临时转学跟不上教学进度:“上课听不懂吗?”   “不是,有时候同学说话我听不懂。”叶商陆满脸为难:“他们要关联我的电话手表,可是我没有电话手表。”   纪司南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点开淘宝。但他看到叶茯苓在厨房的背影,打消了原本的想法:“你想要什么就和你姐姐说,如果你姐姐觉得你真的需要这个东西,她一定会给你买的。”   “还是不啦,姐姐赚钱很辛苦。”叶商陆拎着他的书包回房间换衣服了。   叶茯苓赚钱确实很辛苦。主播这个职业看起来无比光鲜亮丽,只需要拍拍视频、和观众聊聊天,不用上班就有很高的收入,但事实并非如此。创作的灵感不是永远都旺盛,在波涛汹涌的互联网浪潮中,一旦停止划桨,轻舟就会被洪流击碎。   蹭饭过后,纪司南坐在书房的角落,看着叶茯苓面无表情翻动着微博热点,不停刷新同行们的更新和短视频,关注品牌美妆产品动态,努力寻找灵感。她工作的时候会焦灼,会将自己写好的方案拖到垃圾站,也会反复怀疑自己的想法做出来是否能够博得观众的喜欢。   “题材根本不吸引人。”叶茯苓仰起头,左右活动自己的脖子。   纪司南溜到客厅,给她倒了杯热水,小心翼翼放到她的桌上。   叶茯苓蜷在椅子上握着鼠标,扭头看向那杯热水:“你怎么还没走啊?我突然想起直男的四大名句了。”   “我想多待一会。什么四大名句?”纪司南不解。   “喜欢就买,不行就分,多喝热水,重启试试。”叶茯苓端起热水,吹了吹水面。   纪司南第一次听这个说法,在嘴里反复咀嚼四大名句。叶茯苓喝了水,继续头疼她下一期视频的题材,就听到纪司南说道:“确实挺有道理的。”   “也只有直男会觉得直男四大名句有道理,多喝热水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叶茯苓吐槽。   “促进血液循环新陈代谢,安抚肠道促进胃肠蠕动,清洁口腔保护牙齿和牙龈。”纪司南对答如流。   叶茯苓:“?”   “重启通常能解决电脑百分之八十的问题,如果不行还可以尝试卸载、重装和格式化。”纪司南指着叶茯苓的台式机。   叶茯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打开书房的柜子,拿出很多口红:“你觉得我做一期教直男认识口红颜色的视频怎么样?”   “认识颜色?我一直觉得口红的颜色分十几种就足够了,做那么多颜色根本就是商家敛财的把戏而已。”纪司南看着那些口红:“认识那些相差不大的颜色有什么意义呢?男人又不会化妆。”   男人不会化妆。   叶茯苓被这一句话激发了灵感,她眼睛一亮,进入了工作状态:“我可以做一系列线下视频。在大街上挑选男人进行教学,让他们学习过基本知识后尝试为自己的女友化妆。视频做出来一定很有趣!”   纪司南见她恢复了元气,突然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王哲的电话在这时刚好打了进来,纪司南站起身到客厅去接电话,听到王哲汇报道:“今天一天给人事打电话咨询签约的人数是往年的一倍。我做了些统计,这不单单是因为自媒体行业正走向正途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也是因为我们的宣传视频实在是太出彩了。硕石和欢娱今年招新大概会遇到不少困难。”   “也不看看是谁的主意。”纪司南语气充满了骄傲。   “还是纪总格局大。”王哲毫不吝啬自己对老板的夸赞:“硕石那两兄弟还有祝子晋根本就不行。”   纪司南不为所动:“夸错人了,重新夸。”   王哲:“...?”   王哲先猜导演组又猜周桓,再猜了几个经理,最后灵机一动想起有叶茯苓这回事,纪司南终于满意了。王哲觉得自从遇到叶小姐以后,老板一天比一天奇怪,他的活也一天比一天难干。先是送叶小姐回家,再是在老板去泰国时帮叶小姐带孩子,现在拍马屁还得拍两家。   果然,漂亮的女人都是祸水。   纪司南挂掉电话,看到了手机上显示收到了微信消息。他皱着眉点开,就见祝子晋又在约他参加酒局、打高尔夫、赌赛马。   祝子晋手里有叶茯苓的电话,身体换回后,叶茯苓将他无情拉黑。祝子晋又从别人口中得知了纪司南的微信,成为好友后,每隔四五天就要约他出来玩,还时不时给他弹微信语音。   纪司南觉得这个人绝对有点什么毛病。   他本想将祝子晋拖入黑名单,刻入DNA的拙劣茶艺灵感突然迸发了。他回到叶茯苓身边,将手机拿给叶茯苓。   “你看看这个。”   叶茯苓被纪司南激发出灵感心情正好,接过手机看了一下:“怎么了?”   “我只当他是普通竞争对手,没想到他每天都骚扰我。”   叶茯苓:“什么玩意?”   “他真的很会花言巧语,哪像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真诚实在的多喝热水、重启试试。”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叶茯苓被纪司南逗乐了。   “他这人做事一点都不靠谱,你看他每天都跟我说些乱七八糟的,不是赛马就是高尔夫,他哪有时间好好管公司啊。你能不能不去欢娱了?”纪司南期待地看着叶茯苓。   “没关系的,你去欢娱和祝子晋每天相处也没关系的,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在家等你回来,在祝子晋难为你的时候默默心痛。”纪司南说着违心的话,在心里加了一句——然后去打爆他的狗头。   “如果你现在能够停止你拙劣的茶艺表演,”叶茯苓放下鼠标:“我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   宫容甜品店的小包间里,祝子晋一边翻动平板电脑上的甜品目录,一边听着电话那边的汇报。   不出他所料,今年招新遇到了很大的问题。   “这个主意不是周桓想出来的。现场的人说,纪司南走后一个叫叶茯苓的美妆主播和周桓谈了很久。”   祝子晋很快想起了叶茯苓是谁。叶茯苓是在东山酒店门口,和纪司南拥抱的人,也是泰国之行,陪在纪司南身边的人。   “有意思的是,这个叫叶茯苓的主播和我们负责主播签约的副经理有交流。似乎是说,如果我们能保证她加入明年启动的网剧项目,她就在今年合约到期后停止续约跳槽过来。”   “她不是纪司南的女人吗?”祝子晋费解。   但他很快释然。这个叫叶茯苓的女主播大概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纪司南没有可能有什么结果,她将纪司南能给她的利益榨取差不多了,想来欢娱赚一笔快钱也是有可能的。   “知道了。”祝子晋打开微信,想给他的好哥哥发个消息,红色的感叹号跳了出来,提示他已经被拉黑了。   祝子晋非但没恼,反而笑了起来。   包间的门被推开,宫容走进了:“祝总来我这,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是问问宫小姐,我和纪司南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什么你只费尽心思请纪司南来这里,而不请我呢?”   “因为祝总自己会来。”宫容坐到他旁边。   甜点一道道被端上桌子,祝子晋目光划过那些食物,最后拿起杯红豆双皮奶:“从东山酒店出来后,我和纪司南一起去了泰国,他带了个女人。”   祝子晋翻出一张照片。照片是在地下拳馆照的,叶茯苓和纪司南坐在一起交头接耳,这个角度看上去,动作十分暧昧。   “我见过她。”宫容只瞟了一眼:“我约纪司南来那天,她刚好和别人来我这里约会,纪司南好像很在意她。”   “够乱的。”祝子晋自言自语:“我非常不喜欢她。自从她出现,我的好哥哥就变得无趣了。在泰国时还好,从泰国回来以后,他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一样。本来是颗珍珠,莫名其妙就变成鱼眼睛了。”   他收起手机:“宫小姐,我不和你客套,你喜欢纪司南对吧?”   “没必要明知故问。”   “确实。圈子里就这么几个人,你又看不上我们这些全身都是铜臭味的凡夫俗子,偏喜欢有格局的。”祝子晋字字刻薄阴阳:“而且宫家最近生意不太好吧?”   “和生意没有关系,我觉得我们是合适的。我请他来时,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了解我精心选的画,也能理解我喜欢的书。”   祝子晋看向包间里挂的几张画。他完全不明白,一张白纸泼上各种颜料能有什么价值。外面书架上的书他也看了,都是些故作深奥的没用东西。   “嗯,上等人都追求灵魂伴侣。”祝子晋嗤之以鼻。   说实话,他不喜欢宫容,他觉得宫容和现在的纪司南一样,都是鱼眼珠子。   “我会把叶小姐挖到欢娱,让她离开纪司南的。”祝子晋扔下勺子:“我们各取所需。”   “我的好哥哥会重新变得有趣起来,你也能得到你的灵魂伴侣。”祝子晋看着宫容:“纪司南做扶贫的时候曾拉我一起,结果我一步错步步错。硕石那两个人离了周桓又是扶不起的烂泥。如果事情成了,宫小姐和我合作的把柄,我只用一次。”   “你要什么?”宫容问道。   “只是要一点星辰的情报,我不会太过分的。”   宫容仔细想了一下:“你怎么那么笃定能挖走叶小姐?”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更何况她需要。”祝子晋眯起眼睛:“我认识几个放贷的朋友,他们前几天告诉我了一些有趣的事。当然,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祝子晋举起自己的一只手掌,望着宫容。   宫容看着桌面上那些甜品,思考了一会儿,终于也伸出了手,和祝子晋击掌在一处。   “最后一个问题,那如果我也让纪司南变得无趣呢?”宫容问道。   祝子晋笑而不答,放下一张卡,推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他没有回答宫容,但在他背过身的瞬间,他的眼里已经写好了答案。   就凭你?   门外的风让祝子晋全身颤栗起来,他已经开始兴奋了,一如在泰国时看着台上的拳手相互厮杀。   厮杀一直都是他最喜欢的桥段。 第五十六章 它强任它强,茯苓是茶皇。……   在纪司南心中, 昌州市的规矩包括晚饭一定和喜欢的人在家吃这条。他抱着他的碗筷,连蹭了很多天饭,根本不想回自己冰冷的别墅。   当他收到他父亲让他回家吃饭的短信, 纪司南心里是万分不情愿的。他本想找个借口拒绝, 但他父亲再三强调今天是纪怀的生日, 纪司南终究改变了想法,答应下来。   即使时间很紧,他还是先到了龙泽苑。陆陆给他开了门, 他第一眼就看到叶茯苓穿着睡衣坐在桌子旁剪辑视频。   屋子里很暖和,叶茯苓披着小毛毯扭头问他:“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天天吃饭是要交伙食费的。一个月给个十万八万就行。”   纪司南能闻到厨房西红柿炖牛腩的香味。那香味恰到好处,能勾起他所有的食欲。他站在门口,紧绷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如此贪恋打开门永远都有光的感觉。   “我今天不吃了,要回家一趟。”纪司南说道。   “刚好也没做你的。”叶茯苓扫了他一眼。   陆陆在一旁听着,突然说道:“姐姐我们今天买牛肉的时候, 你不是说要三个人的量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自己人突然反水。   “叶商陆,我想吃两个人的量不行吗?”叶茯苓一拍桌子。   “啊?哦。”陆陆迷惑不解,但乖乖跑到姐姐旁边:“姐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纪司南已经很久都没体验过被惦念的感觉了。他跑到厨房, 怕牛肉没炖好, 先舀出一点汤来,坐在叶茯苓旁边喝。   “别洒我电脑上。”叶茯苓听到他今天不在这吃饭,心里有微小的失落。她嘴上不说,自己都没意识到眉毛已经蹙了起来。她对别人习惯保持完美,永远精准操控着自己的情绪,但面对纪司南的时候,她难得有机会展现自己不精致的一面。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医院见到的人吗?今天是纪怀生日, 我得回去一趟。”   叶茯苓回忆了一下:“你继母带过来那个,改了姓的孩子对吧?我记得他妈前脚走,他后脚就告诉你林楚希是她妈故意找来的,不是什么好人。那小孩还挺有意思的。你准备礼物了吗?”   “我让王哲帮我买了。”纪司南把一个手袋放到桌子上。   叶茯苓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一本精装版的书《做情绪的主人》。   叶茯苓:“?”   哪有别人过生日送这玩意的!   她扯了扯嘴角:“你就送这个?”   “他脾气太暴躁了,读一读对他有好处。”纪司南把汤喝完:“好喝的,我走了。”   叶茯苓见他将汤碗拿到厨房,用洗洁精刷干净了,才擦了擦手拎起手袋离开。他总是擅长用一些微小的细节来让她心软。   纪司南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叶商陆小心翼翼问道:“姐姐,你是想留他吃饭的对吧?上次干爹说不吃洋葱,你今天都没有买洋葱放到汤里呢。”   “你作业写完了?”   “我总感觉姐姐和干爹说话的态度和别人不一样。”叶商陆歪头说道:“姐姐和别人说话都客气温柔,但别人离开后,姐姐就会疲惫地板起脸。面对干爹的时候,姐姐总是板着脸,看着可不高兴了,但干爹走后,姐姐会开心起来。”   “你能不能别管他叫干爹。”叶茯苓越听越别扭。   “可以呀,我最听姐姐的话了!”叶商陆想了想:“那还是叫姐夫吧!”   这次叶茯苓没有非常坚决的制止他,她只是帮叶商陆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了拍他的后背:“先写作业去,吃饭喊你。”   纪司南赶到很久都没来过的城东别墅区时,还在回味番茄的香味。   他将车停到车库里,刚好看到有七八个戴着白手套的侍者由领班带着,端着金灿灿的盘子进屋。纪司南跟着他们走进家门,保姆先看到了他,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回来了?”他父亲纪昌远已经坐在餐桌前,指了指给他留的空位。   “嗯。”纪司南坐下,看着坐在他对面今天过生日的主角、满脸写着不耐烦的纪怀。   纪怀的耳钉全被撸下来了,头发也染成了黑色。他穿的衣服纪司南非常眼熟,是他上高中时经常穿的一件外套。   坐在纪怀旁边的是他母亲,今天林女士仍然穿着鹅黄色的旗袍,戴着一条有些老旧的珍珠项链,此时正指挥那些侍者把什么菜摆在什么位置。   那些菜都格外精致,包含了鱼子酱、龙虾、帝王蟹等各种顶级食材。林女士指挥侍者端了一碗金黄色的汤递给纪司南,纪司南接过来放到一旁,并没有什么动筷子的欲望。   他想着那碗加了芹菜碎末的西红柿牛腩汤,只觉得眼前这些都如此多余。   纪怀的生日好像只是个借口,四个人围坐在餐桌边,纪司南没有感觉到一丝家庭该有的温度。   “你什么时候回来接手公司?”纪昌远突然问道。   纪昌远这句话让林女士紧张起来,纪司南看到她的勺子悬在半空,表情有些急切。纪司南知道,她是怕自己接手了家族的公司后,容不下她和她儿子。但她这么想完全是多虑的,因为他从来就没盘算过家里的产业。   “我能力不够。”纪司南发现自己和叶茯苓学会了委婉。如果是从前,他肯定会直言拒绝。   “你自己弄的那个自媒体公司,最近挺不错的。”纪昌远难得对他表示认可。   “嗯。”纪司南还惦记着没吃到嘴里的牛肉。   纪司南吃完了这顿没有什么滋味的饭,到楼上他自己的房间休息。他打算在上面待半个小时,再下去坐十五分钟,拖够时间让大家脸上都过得去,他就可以走了。他很久都没回来了,此时看房间里的摆设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因为你不在这边住,你的东西被搬到隔壁采光差一些的屋子里了。现在我住这。”纪怀从他身后出现。   “哦。”纪司南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但他看到有岁月痕迹的木头桌子和有划痕的小书架,还有和自己从前房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摆设,变得有些烦躁:“你还在用这些旧东西?”   “我也不想用。”纪怀把身上的衣服粗暴扯下来,扔到一旁,从衣柜的深处找到自己的皮制机车外套:“我一会儿可能得和你吵架。”   “为什么?”纪司南看着他。   “我妈让我来找你吵架,我反抗不过她,她会断我的钱。”纪怀再次成了背叛者,把计划一五一十托出:“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爸提到继承公司的事,她着急了。让我跟你在屋子里吵起来,她好把这件事拖一拖。”   “那你怎么想?”   “我只想让她别折腾我了。”纪怀坐在床上:“我想让她消停一点。”   纪司南看着纪怀,不知道纪怀和自己谁更可怜一些。他认真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纪怀更可怜,毕竟他现在拥有叶茯苓和陆陆,而纪怀什么都没有。   纪司南突然觉得,除了《做情绪的主人》外,他可以送纪怀一个更好的礼物。   “你等我打个电话。”纪司南找到叶茯苓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叶茯苓的声音传来,纪司南感觉无比安心。   ......   林女士一直在楼下等。   她坐在沙发上和丈夫一起看着新闻,心思却不在电视上。她估算时间差不多,指着厨房:“司南和小怀在楼上,我给他们拿些茶去。”   她这句话让她的丈夫十分受用,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赞赏。   林女士端起茶具,踩着楼梯向上走。她站在纪怀房门口,侧耳聆听,果然听到里面传来儿子激动的声音。林女士大喜,将茶具放到走廊的小桌子上,换上担忧的表情,跑到丈夫身旁。   “司南和小怀吵起来了。”   “嗯?”纪昌远愣了一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你确定是吵起来了?”   “千真万确,我听得真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我一直担心的。你知道司南这孩子心思重,上次我故意让他去医院照顾小怀,目的就是拉近他们的距离,但目前看来他还是不能接受我和小怀。”林女士捂住脸,一副伤心的样子。   纪昌远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脸上阴晴不定。林女士知道,他在重新考虑让纪司南近期接手家族产业的决定。   “我一直相信他接手公司以后不会亏待你和纪怀。”纪昌远说道:“他做事的风格我了解,一直坦坦荡荡。”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林女士叹了口气:“可能是我做得不够吧。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我再努努力,总有一天他会接受我们的。”   纪昌远看了一眼楼上:“我去看看。”   林女士就怕他不去,她跟在丈夫后面,想着一定要表现出一副宽容隐忍大度又委屈的样子。   二人走到门口,林女士拉住丈夫的手:“不要让司南不高兴,他今天愿意回来吃饭我已经很感恩了。”   纪昌远推开门,林女士的眼泪已经含在了眼圈里,准备跑进屋子训斥自己的儿子。她抢先踏入门槛:“你们别吵......”   屋子里,纪司南和纪怀坐在茶几两旁,正在下象棋。   纪司南拿起一只棋子,狠狠扣在另一只棋子上:“有什么事吗?”   林女士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值,根本收不回去。她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让她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纪司南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礼貌又冷漠,能躲就躲,她不明白纪司南为什么突然一反常态。   纪昌远深深望了林女士一眼,什么都没说,下楼去了。只剩下林女士独自一人站在屋子里,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从前不管你,是因为我不想管,我现在厌烦了这些把戏。如果再让我感觉不愉快,我可能真的会向你惧怕的方向发展。”纪司南不再下棋,拿起自己的衣服,深深看了对面的纪怀一眼,好像在告诉他可以安静一段时间了。   纪怀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是他今天情绪最为放松的一刻。   这是纪司南第一次站出来处理这件事。如果是从前,他断不会对纪怀产生丝毫的怜悯,他甚至觉得自己在一天天冷漠下去。但今天,当他想到他拥有叶茯苓和陆陆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愿意计较那么多了。   回去的路上,他戴好耳机,叶茯苓的电话刚好打来。   “你搞定了吗?”叶茯苓问道。   “嗯。”纪司南回道:“按你说的做了。果然,你克制一切茶属性。”   “雕虫小技而已。”叶茯苓声音愉快:“现在你知道你学的那些只是皮毛了吧?能不能少拿出来秀,怪让人尴尬的。”   纪司南好像没听到叶茯苓的故意攻击,他转动方向盘,轻声说道:“镶婆祖说得果然没错。”   “嗯?”   他声音温柔:“你不是劫难,是礼物。”   而电话那边,就好像断线了一样,纪司南久久都没收到叶茯苓的应答。如果不是还能听到些微的呼吸声,他都以为叶茯苓已经挂断了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叶茯苓的声音终于传来。她的语气不善,好像在刻意掩盖着其他的情绪:“什么乱七八糟的。”   停顿了几秒,她又说道:“汤剩了。”   这三个字,在纪司南的耳中就约等于了我爱你。 第五十七章 是一份特殊的礼物   每个人都知道星辰这次招新视频的效果好, 但谁也没想到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签约新人主播们将接受为期两个月的集中培训,公司有开迎新会、正式宣告培训开始的传统,叶茯苓走近八楼的小礼堂时, 礼堂几乎坐满了。   礼堂里吵吵嚷嚷, 王哲站在门口, 拿着签到单子。   叶茯苓走过去和他打招呼:“王哥,今年人怎么这么多?”   “前四排是公司骨干。五六排是新人,今年签了将近三十个, 几乎都来了,而且今年面试快,外地飞过来拍招新视频的主播们都还没走。赶得也是巧,不然也只有每年年会颁奖的时候人能这么齐。”王哲临时过来做总指挥, 有些忙不过来。   叶茯苓帮他整理了一下签到单,听到有人和她打招呼。   “茯苓姐!”坐在后排位置的小然把耳机摘下来,冲着她挥手:“来我这坐!”   叶茯苓也对他挥了挥手, 就听到前面爆发出一小阵喧嚣声。她抬起头一看,很多新人都举着手机和相机,正站着拍摄。大家交头接耳,眼中充满了兴奋。   “最好不要让他们上传照片和视频, 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叶茯苓对王哲说道:“王哥你一会儿见到周经理和他说一声吧。”   “我听到了。”周桓从入口出进来:“叶小姐, 你下个月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来培训基地给新人讲几堂课?”   “我吗?”叶茯苓有些诧异:“我资历不够吧。”   “哪里的话呢,招新视频的事我还没特意谢过你,不过我已经把你的功劳如实报上去了。”周桓从手机中找出一个表格:“这是邀请名单。”   叶茯苓扫了一眼,发现自己在名单前列。名单上有二十个主播的名字,却没有黄瑾。她答应了周桓,到小然旁边坐下,闻到一股浓烈的玫瑰香水味。   叶茯苓找寻香水味的源头, 回身一看,刚好看到拿着粉红色玻璃瓶子,披着深绿色大披肩的黄瑾。黄瑾翻了个白眼,把目光别过去,装作不是故意的,狠狠踹了叶茯苓的椅子背一脚。   叶茯苓随手抄起小然喝得只剩下冰块的饮料,转过身站起来招呼走廊上不认识的工作人员:“您好,能帮我扔一下吗?”   工作人员伸手要接,叶茯苓手腕一转,把半杯冰都倒到了黄瑾的怀里。   “啊!”黄瑾跳起来,将身上的冰块抖掉,看着留下了水印的裙子,怒火中烧。   “哎呀黄瑾,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叶茯苓捂着嘴,从自己包里抽出一包湿巾,无辜眨着眼:“裙子我一定帮你洗,你快坐下擦擦,后面摄像呢!”   前面还有新人在拍照,很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黄瑾挤出友好的表情:“这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我自己洗就行了。”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叶茯苓弯起眼睛:“换成别人,这不是要到纪总那给我告状嘛。”   “怎么会呢。”黄瑾皮笑肉不笑,有些心虚地悻悻坐下,生了一肚子气。   她怎么知道自己告状了!   黄瑾老老实实,叶茯苓也不再找她的麻烦。周桓拿着麦上台,给新人们强调了一下照片和视频外泄的问题。开场时间只剩下十分钟,叶茯苓用余光看到王哲放下签到表,小跑出去,猜到是纪司南来了。   纪司南带着几位公司高管踏进礼堂时,礼堂刚好安静下来。叶茯苓逆着光,看到纪司南穿着深蓝色条纹西装、扎着黄色领带,走在最前头。深蓝色比黑色适合他,多少能让别人觉得他上挑的眉毛没那么凌厉,金边眼镜下漆黑的眼眸没那么冷漠。   叶茯苓能想起,她第一次见到纪司南的时候。也是在迎新会上,她坐在后排昏昏欲睡,用手机编辑着文案,只想怎么才能快一点搞钱,台上有人拍了拍话筒开始说话,清冽低沉的声音让她从文案中脱离出来。身形笔挺的男人站在最中间,让人很难移开目光。然而她还是在其他人的尖叫声中清心寡欲再次把头低下,偷偷戴好耳机继续工作。   她从不会觊觎另一个世界的人,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另一个世界的人有朝一日会自己走下神坛,戴上小熊围裙和塑胶手套,站在水池边拿着盘子问她洗得干不干净,等待着她的表扬。   果然,虽然人换了一批,但尖叫是固有节目。叶茯苓坐在后面,都能感觉到那群新人的兴奋。   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纪司南的身上,纪司南却只看着她一个人。他并不关心别人的欢呼,努力用眼神诉说给她自己隐晦的爱意。   二人视线交错,纪司南收回目光,向台上走去,在叶茯苓的内心留下一种叫做虚荣的东西。这种东西让人上瘾着迷,她只要想到,灯光交汇处最傲慢的人,独处时愿对她俯首称臣,对她说出恳求的话,血液就会伴随欲望慢慢沸腾起来。   纪司南在台上讲话,王哲跑到叶茯苓身边,对她提前交代道:“纪总说要给你颁奖,准备一下。”   “给我颁奖?”叶茯苓不明白什么意思。   王哲没有解释,默默退了回去。叶茯苓掏出镜子和口红补了个妆,把身体坐直,疑惑地看着台上。   流程一项项进行,终于,纪司南清了清嗓子,接过话筒:“想必大家都看过我们今年的招新视频。这个视频的创意来自叶小姐......”   平常的时候,纪司南喊她的名字时她并没有什么其他感觉,但声音通过话筒,回荡在礼堂,再到她的耳中,就变得不太一样。   她拎着裙子,穿过前排座位走到台上。   纪司南对她伸出手,叶茯苓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同他握手,突然感觉到纪司南表面不动声色,却用手指悄悄在她的手心中飞快划了一下。   纪司南的坏心思没有得逞,叶茯苓只是愕然了瞬间,随后接过用大字写着奖金的纸板和麦,气定神闲讲出在心里准备好的稿子。她动作优雅自然,情绪饱满声音平稳,完全没有慌乱。   台下那些刚签约的新人对叶茯苓露出看行业前辈崇拜的眼神。大家都当做叶茯苓早就知道自己要上台,没有人知道她只准备了半个小时。   叶茯苓说完最后一句话,台下响起雷鸣般掌声。被鼓动的新人们眼里燃起火花,叶茯苓鞠了一躬,就要下台。   “奖品。”掌声中,纪司南又从面前拿起一个白色缠着丝带的精致小盒子,抬手递给了她。   不是只有奖金吗?   叶茯苓接过小盒子,飞快下台。迎新仪式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她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小然问她更新视频的事,她便把小盒子放到了包里。   直到散场,领导已经陆续离开,叶茯苓站在礼堂外洗手间无人处,才有时间将盒子重新拿出来。   她被特别奖品唬到了,故意背着人,生怕自己开盲盒开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皮制的白色小盒子分外精致,还有金色的锁扣,叶茯苓想抽动丝带,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里面不会是戒指吧?   她越看盒子越像,更不敢打开了。   虽然她在慢慢接受纪司南出现在她身边,但这不代表她能收纪司南的戒指。叶茯苓心思百转千回,把盒子第二次放回包里,想给纪司南打电话问个明白。   如果真的是戒指,她就把盒子还给他。   还没等她拨通纪司南的电话,房东的号码打了过来。   “您好。”叶茯苓接起电话。   “我今天过来了,你来取押金吧。”房东有些咳嗽:“尽量快一点,我还要去医院一趟。”   旧房子的租金退不了,押金还是能退的。   “马上就到。”叶茯苓顾不上盒子的事,从公司门外打了车赶往从前住的小区。踏上熟悉的楼梯,声控灯依然时亮时不亮,叶茯苓裹紧外套,想到有些骇人的邻居,加快了步伐。   她敲了敲从前租的房子的门,生怕住在对面的男人突然开了门。   好在房东开门很快,叶茯苓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和房东结清了押金。   “你带你弟弟去哪里了?”房东问道。   “单位分房了。”叶茯苓敷衍答道。   她数了一遍押金,确认没有错,急急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她下到二楼,又听到一声门响。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男邻居的声音响起来:“大姐,刚才是从前租房子的人回来了吗?”   “是,她刚走,还没下楼呢。”   叶茯苓后背上一层冷汗,她再不管扶手上的灰有多脏,抓着扶手就飞快向楼下跑去。   当她跑出楼道,偏僻的开放式小区里没有出租车的影子,叶茯苓找准一条出小区的路,加快脚步。她穿过两栋楼,回头看去,却见那个男邻居四处张望着追逐着她的步伐。   他显然看到了她,喊道:“叶小姐,我有话跟你说!”   叶茯苓并不信任那个男邻居,这次没有纪司南在身边,她孤孤单单一个人,不敢确定那个人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叶茯苓权衡利弊,决定不赌,安全第一。她拔腿就跑,不想身后的人非要和她说什么话一样,竟然也跟着她跑了起来。   叶茯苓穿着带跟的鞋跑不了多快,更何况她还拎着包。她边跑边在包里摸,想摸手机,先是摸到了一叠钱,又摸到了那个盒子。   要不然,拿盒子砸他?   叶茯苓很快打消了自己奇怪的想法。好家伙,纪司南买的戒指那能便宜吗?用这盒子砸人都不如直接拿一叠钱砸人比较合算。   就在这时,叶茯苓听到一个略带沧桑的男声大声呵斥:“你干什么呢!”   她气喘吁吁停下脚步,看到她身后不远处的马路中间,站着个有络腮胡、头发蓬乱,戴着鸭舌帽衣着非常不得体的落魄中年人。   他的大声呵责将追叶茯苓跑的宅男邻居吓得一激灵,转身跑了。落魄的中年人见他跑了,伸手摘掉了鸭舌帽。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叶茯苓的面前。这张脸是她无数午夜里的梦魇,是她至亲至恨的人。   “茯苓,陆陆还好吗?”男人隔着很远,开口问她。   “不关你事。”叶茯苓心里的恐惧被愤怒排挤得一干二净。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还有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戒赌了,也不投资了。我跟你保证,不会再拿陆陆的抚养权说事。”   他说再多也平息不了叶茯苓的怒火,恰好这时一辆出租车驶进小区,叶茯苓招手让车停下来,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等一下!”男人跑到车旁。   车的后窗是开着的,叶茯苓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去龙泽苑,快些走。”   “茯苓等一下,我还有事跟你说!”男人扒着车窗。   叶茯苓将车窗升起,司机也踩下了油门。   就在这一秒,叶茯苓听到男人的声音通过最后的缝隙传了过来:“你帮我把钱还给你们纪总!纪司南!”   听到纪司南三个字,叶茯苓惊疑不定:“师傅,先停一下。”   出租车停了下来,男人跑到车窗旁,渴求地看着叶茯苓,叶茯苓降下窗子:“什么钱?”   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张金色的卡片,扔到车里:“里面有五十万,他给我的。让我离你和陆陆越远越好,别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茯苓,我现在学好了,我不赌了,我也不要这钱,你把钱还给他,或者你自己拿着好好过日子吧。”   叶茯苓拿着这张卡,还想问些什么,却见男人一瘸一拐离开得很是干脆。   这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她陷入无穷的混乱之中。   “还去龙泽苑吗?”   “去广场东面立交桥旁的星辰娱乐公司。”叶茯苓手拿着卡,感觉自己的手变得冰凉。   她得把事情问个明白,这事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过去了。   叶茯苓双目无神,走入公司顾不上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直奔十二楼纪司南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人,纪司南坐在桌子前,安静地对着电脑打字。他拿起骨瓷咖啡杯,喝了口咖啡,刚将杯子放回原位,就听到细碎匆忙的脚步声。   叶茯苓奔了进来。她难得在公司不从容精致,头发被风吹乱也没有及时打理,显然来得紧急。   叶茯苓不知从何说起,她把门关好,先将那个白色的小盒子放到了桌子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也无法收。”   “不贵重。”纪司南把盒子推了回去:“拿着吧。”   “拿不了。”叶茯苓的语气很果断:“有些事发生得很突然,我没能弄明白发生过什么。而且我现在也不能接受这份心意,我还并没有准备好。”   纪司南把眼镜摘下来,仰起头来好好看着她:“你要准备什么?”   “虽然经历了很多的事,但我还没想明白我们到底合不合适。”叶茯苓说道。   纪司南握着眼镜,消化着叶茯苓说的话。他抿着嘴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没打开盒子看啊?”   “嗯?”   纪司南抬手,示意她把盒子打开。叶茯苓顿感不好,她将信将疑抽开丝带,打开了白色的小盒子。   那里面放着的,是一块小天才电话手表。 第五十八章 小天才就该拥有小天才电话……   叶茯苓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尴尬过了。   她看着那块小天才电话手表, 感觉自己双颊发烫,头顶冒烟:“手表就手表,你为什么要换包装啊!”   “我总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给你发电子手表吧?”纪司南转动手中的笔:“所以你以为是什么?”   叶茯苓一时语塞, 她把电子手表扔给纪司南:“你想给陆陆买东西你自己给他, 换了盒子耍我玩有意思吗?”   “刚转到新学校的时候, 他和我说他们班每个人都有电话手表。我让他想要什么和你讲,他觉得你挣钱很辛苦,又不肯告诉你。”纪司南耐心解释道:“你最近也确实忙, 我就让王哲去商场帮你买了。”   “那你怎么不给他?”叶茯苓重新捡起手表。她还真的没有注意到这种事,心怀对弟弟的内疚,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忙忽略了叶商陆。   “陆陆再懂事也还是个小孩子,比起我的关心, 他更需要他姐姐的关心。”纪司南补充道:他姐姐工作忙的时候,他姐夫可以替他姐姐想着。”   说实话,叶茯苓不是没有吃过醋。   二人刚互换身体的时候, 她特别害怕陆陆发现些什么,结果陆陆从头到尾根本就不知道他姐姐的躯壳里换了个灵魂。她害怕纪司南不喜欢小孩照顾不好陆陆,结果纪司南又买鱼竿又买帐篷,还□□觉。   等换回来了, 叶商陆一口一个干爹, 叫得好不亲热。   “不一定,说不定他现在更喜欢你呢?”叶茯苓心口不一。   “不可能。”纪司南很笃定:“我小时候,有很多人给我买东西,照顾我、对我好,但都不及家人的关心。”   叶茯苓插在上衣口袋中的手一直捏着那张卡。她本想把卡还给纪司南,问他这张卡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听到“家人”两个字的时候, 一时神情恍惚说不出话。   门外传来王哲的声音:“纪总在吗?”   “王哲还有事找我,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纪司南伸手在叶茯苓身前晃了晃:“你是不是该去接陆陆放学了?”   “哦,没了。”叶茯苓拿起小天才电话手表,推门离去。   等她出门下楼,她才后知后觉。她依旧捏着那张卡,忘记将其还给纪司南。   到了放学时间,小学门口聚集了很多攀着栏杆向里张望的家长。叶茯苓站在一旁,听到下课铃声响起,成队的小学生整整齐齐走了出来,大声喊了“老师再见”再解散。   这间学校是叶茯苓理想的学校。操场宽敞干净、运动设施齐全,而且陆陆一转过来,就受到了欢迎。老师有责任心没有势利眼,将陆陆照顾得很好。   叶茯苓看着陆陆在班级的队伍中昂首挺胸走了出来,班级的队伍一解散,小朋友们都向着门口跑了过来。叶茯苓扫过每个人的手腕,发现他们还真就都戴着方块小手表。   “叶商陆,过来。”叶茯苓对他伸出手。   “姐姐!”陆陆背着小书包开开心心奔了过来:“我可以自己坐校车的!我很乖的!”叶商陆表决心。   “给你的。”叶茯苓从包里拿出那个精致的小盒子。   叶商陆瞪着眼睛,将盒子打开,当他看到小天才电话手表的时候,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双手张开抱住姐姐,被叶茯苓扯开后在她身边蹦来蹦去。   “呀!”叶商陆把手表戴到手上,喜形于色。   “有这么喜欢吗?”   “喜欢!我终于可以和同学交换号码啦!他们都有,放学以后还可以互相打电话,我也想和他们打电话!”叶商陆分外激动口齿不清。   看着陆陆开心的样子,叶茯苓心里突然觉得很满足,她牵着陆陆的手,心念一动问道:“你喜欢你姐还是喜欢纪司南?”   “纪司南是谁啊?”叶商陆疑惑地看着姐姐。   “就是总是蹭饭的哥哥。”   “啊?干爹啊。”叶商陆没有犹豫:“当然喜欢姐姐了!他对姐姐好我才喜欢他的!他要是对姐姐不好我就不喜欢他了!”   “嚯。”叶茯苓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们陆陆还挺明白的,还会判断别人对我好不好呢,可真厉害啊。”   叶茯苓和叶商陆聊得正开心,突然看到马路另一边一颗大榆树后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学校门口人多她没什么好害怕的,叶茯苓用手护着陆陆,走了两步换了个方位,再向那边瞧。   人影躲闪不及,露出了鸭舌帽和黑色的老旧上衣。   叶茯苓收敛笑意,装作没看到,继续问叶商陆:“陆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爸不赌博了,你还想跟他见面吗?”   “不见。”叶商陆回答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陆陆的表情很纠结,他憋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但是我还记得几年前的很多晚上,姐姐因为他崩溃大哭时的样子。姐姐都是因为他才做不了自己的。”   叶茯苓感觉自己的眼眶开始发烫,她摸了摸叶商陆的头发,努力保持着声音不变调:“我什么时候不做自己了?”   “就比如啊,我不喜欢转学以前班上的章华,他总是抢我的东西,欺负我。后来姐姐你和干...哥哥来学校后,他不敢欺负我了,我还是不喜欢他。所以他跟我交朋友,我就不搭理他,郊游的时候他想跟我住帐篷,我也不答应他。”   叶茯苓开始怀疑自己的言传身教是否是正确的了。   “但是我总是发现,姐姐要是讨厌一个人,不但不会发脾气,还是会对那个人很温柔很友好。以前很多时候,你挂掉电话就绷不住生气,但重新接起电话还是会说你好。”   小孩子的目光是最澄澈的。他们什么都不懂,所以有时候才更明白。   叶茯苓刚想说点什么,电话刚好响了起来。那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近期要和直播平台协商线下活动的事,不敢随意挂掉电话,想要让陆陆等自己去其他地方接,又担心从树后躲着那个至亲至疏的人突然出现吓到陆陆。   叶茯苓只好当着陆陆的面拿起手机:“喂?”   “茯苓,上次同学聚会存我号了吗?我忘记管你要电话了,还是问的班长才知道的。”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你是?”   “我是小田,田知驰。”   叶茯苓回忆起了这个人。这是个普通且自信的直男癌,会突然发来七八张自拍和露着车标的照片那种。他扬言自己是自媒体圈内人物,张口闭口都是关系网,还说认识王哲,最后暗示她自己缺女友。   叶茯苓听他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喝了酒。   电话那边,还有其他男人说话的声音。   “行不行啊?这么磨叽呢?”   “能不能快点啊。”   叶茯苓没好气问道:“您贵干?我这还有事。”   “好事,我给你发个地址,介绍给你几个老板。”小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你来吧,你们公司王哲说不定一会儿还来呢。”   紧接着,电话那边又传来男人们不怀好意的哄笑声。   叶茯苓冷着脸:“是吗,我这还有事,不然这样吧,你把免提打开,我先给大家问个好。”   “好。”喝醉了的小田非常愉悦:“难怪你在圈里混得如鱼得水呢,想得就是周到。”   “开了吗?”   “开了。”   叶茯苓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弯着眼睛夹着声音用非常甜美的声音说道:“滚你妈的。”   她果断挂断电话,重新拉起陆陆的手。   叶商陆明显被吓到了,不知所措同手同脚。   他幼小的心灵被冲击到了,弱弱喊了一声:“姐姐——”   “小孩子不许学骂人哦。”叶茯苓回头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人还在树后:“成年才可以骂人。”   “好的姐姐。”陆陆答应完,就好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鹌鹑,缩着脖子乖乖跟在叶茯苓的身后。   二人快要走到车站,他突然扯了扯姐姐的衣角问道:“刚才给你打电话那个人是坏人吗?”   “是的。”叶茯苓帮他拎起书包:“陆陆吓到了吧?”   “嗯,吓到了。但是还挺开心的。”陆陆贴到姐姐身边:“姐姐不太一样了,姐姐现在好像在生气的时候不再说你好了。姐姐现在心里一定很畅快吧?”   环路车刚好驶来,叶茯苓拍了拍陆陆的后背,从口袋中摸出卡片。她踩上小楼梯,用卡刷了两下,但并没有听到“滴滴”声。   司机看了她一眼:“美女,拿错卡了。”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拿得是那张存了五十万的卡。叶茯苓忙重新找出公交卡刷上了钱,她坐在座位上,看着一闪而过的景色,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了。   上次给她打电话和她这么说话的还是李奇。   李奇的态度更恶劣,意图更明显。她会狐假虎威,会和李奇打太极,会在险恶的环境下保护好自己,但是她不曾这么果断对她厌恶的人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厌恶。   她不得不承认,从前掩饰和伪装自己是因为她身后空无一人,她总要独自面对恐惧;而现在她放弃掩饰和伪装,不需要再害怕一些烂虾杂鱼,是因为知道有纪司南会为她撑腰。   谁会不喜欢有依仗的感觉呢?就好像你在危险丛生的热带雨林里,每天面对着各种野兽,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身后站了只皮毛光亮威风凛凛的狼,它能让所有野兽匍匐,却愿意承载你向前。   ......   王哲已经在导航仪里加入了龙泽苑的坐标。   他现在对这条线路最为熟悉,连路上几个红绿灯都数得明明白白。和门卫打过招呼后,王哲按了两下下喇叭,放慢车速,车载蓝牙耳机闪了几下。   他在耳边按下开关,听到了一个相熟的某娱乐公司总裁助理的声音。王哲要是没有两把刷子也不好意思在纪司南身边,他记东西非常快,不论是人还是声音还是别人的喜好,只要听过一遍,他准能在纪司南忘记的时候提醒给他。   “孙哥啊。”王哲不用看来电提示就叫出了名字。   “好久不见了,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什么事啊?”王哲在倒车镜里看了一眼纪司南,纪司南正在皱着眉看每日新闻。   “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公司是不是有一个叫叶茯苓的主播啊?她什么来头,好嚣张啊。我一个朋友给她打电话问她来不来吃饭,她让我朋友开免提,把一屋子人都给骂了。”   王哲听到叶茯苓三个字,路过减速带都忘记了减速。他太了解所谓的吃不吃饭是什么意思了。   纪司南因为颠簸终于抬起头,他随口问王哲:“怎么了?有事?”   “没事!”王哲忙答道。他闭上嘴,把车停到楼门口:“到了。”   “有事告诉我。”纪司南打开车门,走入夜色中。   见他进入楼门,王哲才松了口气,他对电话那边说道:“骂了就骂了。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人家敢骂你,还怕你打电话?别什么朋友都交,话说到着你好自为之吧。”   他想,这人要是不笨,就该给自己寻条活路走走。好在纪司南没听到电话内容,要不然他就又要多个活了。   纪司南只以为王哲有工作上的事没解决完,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乘着电梯一路向上,刚打开门,陆陆就向他跑来。   “干...哥哥!”   “你姐姐给你买了新手表啊。”纪司南非常知道陆陆兴奋的原因:“嗯,小天才就应该戴小天才电话手表。”   他换了鞋,非常自觉跑到厨房洗了手,见到叶茯苓手边有两个土豆没洗,把土豆放到洗菜用的篮子里,再次打开了水龙头。   蹭吃蹭喝不被人讨厌的奥义就是要主动干活!   纪司南笨拙用手搓着土豆,感觉肩头一沉。他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叶茯苓把头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纪司南手里的土豆没拿稳,“啪”一下掉到了水里。他在心里首先感谢了小天才电话手表的生产厂家,然后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多买几个,买完给有孩子的员工都发上那么一个来趁热打铁积德。   “纪司南。”叶茯苓手里依旧攥着那张卡。   “我在,怎么了?”纪司南动都不敢动,生怕肩膀上的蝴蝶展开翅膀就离开。   叶茯苓终究还是没能把那张卡拿出来:“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明天给新人讲课的事,不知道该讲什么好。”   纪司南正色,抓着土豆开始一本正经出主意。   他的那些主意都很离谱,适合给公司高层讲,并不适合给新人艺人们讲。但是叶茯苓并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也没有反驳他,她安安静静听着,时不时给他一个回应。   “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纪司南说完一套极为高大上的主题,很是自信。   “好。”叶茯苓把脖子摆正。   纪司南感觉自己的肩膀轻了一下,他慌道:“我还有其他主意!还没说完!你可以从国际局势出发,来引入当今互联网行业的趋势,给他们一些创作灵感。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好,我得好好想想。”   叶茯苓没有戳穿他,再次将头靠了上去。   她手中的金色的银行卡就像一张黄牌,她有些舍不得将其拿出来给予纪司南警告。   至少在这一刻,她完全不想。 第五十九章 伪.业界良心   纪司南真心以为自己给叶茯苓提的建议不错。他怀着得意又膨胀的心态, 在吃过饭后再次和叶茯苓确认:“你觉得我和你说得这些,对你和新人分析经验有用吗?”   “当然有用啊。”叶茯苓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仿佛看到纪司南背后有一条无形的大尾巴摇了起来。   她想自己也不算说谎,毕竟她可以很快把他说得那些都排除掉。不是她不认可纪司南所说的格局, 只是自媒体这个流量为王的行业, 前辈能得到的尊重是有限的。   保不齐什么时候, 得到了资源的新人们就会一飞冲天。谁还每个一飞冲天的梦想呢?   所以她不可能去和大家说些空泛的道理,试图给别人指正什么道路。她只需要教一些实用的小技巧,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再卖大家个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一起合作。   不得罪人一直是叶茯苓的处事方式。   等到了周桓和她约定的时间,她把其他工作先放置,换上正装, 进入到安排好的会议室里。那些新签下来的人根本就没坐到座位上,几个人组成一群,不是在聊天就是在一起拿着手机交换联系方式、看东西。   她并不是第一个被周桓找过来客串培训老师的人, 但并没有人告诉她现在的新人竟然这么不重视前辈讲经验这种好事。但她再一想,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毕竟在场各位的直播领域都不同,人家做娱乐直播的, 为什么要听一个美妆主播讲课呢?   叶茯苓将这件事当任务对待, 并没有生气,走到媒体设备那里打开投影。她又不是老师,又不需要要他们升学率换钱花,她讲完了去找周桓汇报,就算完成任务了。   当她打开设备时,那些人终于看到她来了,纷纷回到座位。   只有一个看眉眼就桀骜不驯的男人, 背头梳得锃亮,还端着手机不停发出奇异的笑,那笑颇像是鹅在争抢食物时发出的声音。   叶茯苓记得他。二人并不在一个平台,他是短视频平台靠着和人打PK赛小火起来的新人主播,直播间常年有几个富婆驻扎着,为他死命砸钱。相比于在场众多人,他已经有近三十万的粉丝,起点更高底气也更足。   叶茯苓并不会看不起任何哪种主播,她心里清楚,不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大家各自有各自的营销对象,本质都是讨好观众在互联网上流量变现混饭吃的人而已。   她并没有以前辈自居,将姿态放得很低:“周经理让我来给大家分享一些我做自媒体的经验。我想了很久,打算为大家分享一下自己寻找热点的流程,希望能够抛砖引玉,给大家带来一些灵感。”   她讲的是每个自媒体人都用得上的东西,台下还是有很多新人愿意听的。做自媒体看运气看观众缘,有些人就算什么都懂照样火不起来,也不存在教会别人饿死自己的说法,叶茯苓对纯理论没有什么保留,将自己知道的都写了下来。   她讲到一半,又听到了会议室角落里的鹅叫声。背头男并没有看手机,而是不断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时不时瞄上自己一眼。   叶茯苓没理他继续讲,直到他第二次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吸引过去。   “您有什么高见,也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叶茯苓撤到一旁,好奇地看着他。   “美女你继续。”背头男一开口就是油腔滑调的感觉。他的笑容不怀好意,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   叶茯苓深深看了他一眼,记住了他长什么模样。她打算晚上去他的直播间好好看着这人是什么路数,也甭管他是不是星辰基本敲定的艺人,只要打一点带颜色的擦边球,她就反手一个举报。   “哎呦,您别这么看着我啊。”背头男坐在椅子上,晃动了两下身体:“您说得都挺好的,我只是觉得有点虚。”   “你刚才说做自媒体这行,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的作品有一份敬畏的心态。这明显就是不拿我们当自己人,说些官方的废话嘛。”   叶茯苓听他这么说,并没有急着反驳他。   结果那背头男误以为她怂了,说得更起劲了:“所有人都知道,做自媒体这行最重要的是流量。有人愿意给你买流量捧你,有话题,有热度,就自然火起来了。哪怕是负面的热度,都好过没有话题。”   他这一言,收获了在他旁边坐着的其他新人的认可,有人很给面子频频点头。   这话叶茯苓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她乐呵呵看着背头男:“你继续。”   背头男就像被又加了一捆柴的火,烧得更狂妄:“我进入这行前,研究过最近在风口上的主播。就单说星辰这几个顶梁主播,哪个不是炒起来的?不说外人哈,就单说叶小姐......”   所有人的精神都一震,从没像现在这么精神过。   “当初不也是一条热搜粉丝翻倍嘛。半年前,全网疯传你是菠萝直播平台上一个搞笑的大主播的绯闻女友,最后虽然证实只是朋友,但从那以后你视频点击率翻了三翻,这不是假的吧?”   叶茯苓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   “作品根本就没那么重要。快餐时代,大家都是来找乐子的。你说对作品存在敬畏之心最重要,那你能说出测评过的所有化妆品吗?说敬畏,那做到这点不过分吧?”   叶茯苓做这一行也有一年多,账号内的视频早就超过百个,任谁都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背头男就是在抬杠。   背头男把自己的手机从桌子上拿起来,比比划划:“我们说点实在的,你要是能说出最早三十个视频里的内容,我都服你,我自己退出星辰娱乐。”   最早的视频都是一年前拍摄的,而且一期测评视频里通常有几种产品的测评,这赌打得毫无悬念,记忆力再好的人也很难做到。   叶茯苓只觉得这个人很无聊:“你说退出星辰娱乐,这是你能说了算的?合同是小孩儿过家家的工具?”   她不愿意逞口舌之快,也不愿在明处和别人发生冲突。   她回忆了一下,这个人和黄瑾是一个平台的,他如此反常往外跳,迫于展现自己,大概除了表现欲过盛、过于自信、不把别人放到眼里外,说不定还有人在背后给他出主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背头男心里早就打算好了。他刚来公司形单影只,正愁没有人带他认识内部人员,黄瑾就向他投出橄榄枝。只不过针对叶茯苓并不是黄瑾授意的,是他打听到二人关系并不好,想用这件事给黄瑾做个投名状。   背头男只当她认怂,心中有些得意,坐了下来,不小心碰到了手机屏幕。屏幕上的视频继续播放,声音回荡在了整个会议室。   “作为这个行业的一员,每天站在巨大流量之中,接受着无数双眼睛的检阅,我真心觉得在座每个人都应该时刻谨记这两个字那就是——格局!”   坐在他旁边的几个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视频叶茯苓再熟悉不过。这是她和纪司南互换后,纪司南用着她的身体,代替她在众多媒体前的自杀式发言。   叶茯苓终于知道他们在她没进来之前在笑什么了。   “好笑?”面对背头男挑衅心如止水的叶茯苓,此时心中突然燃起了怒气。   “没有没有,你没有问题,是格局好笑。”背头男说道。   “格局一点都不好笑。”叶茯苓扶着桌子,再抬起头突然说道:“dior541、524、667、740。”   “嗯?”背头男怔了一下:“什么...”   “珊瑚色集合,兰蔻187,娇兰343,雅诗兰黛320,TF黑管9。”   背头男有些不知所措,其他人也都看着叶茯苓。   “倒数第三期,新手平价眼影盘VM拜金主义测评。”   “第四期,3CE四宫格全套。”   叶茯苓的双手半撑在身前,身子前探,盯着背头男的眼睛,每次停顿的时间几乎没有超过三秒。在场所有人安静地听着她像报菜名一样报着视频内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到她。   背头男起初还听着叶茯苓在说什么,但很快就开始担心自己下不来台怎么办。   谁能想到真有人能清楚记得自己一年前做了什么视频啊!   “第二十八,用colourpop新品眼影化欧美妆、日韩妆。”   “第二十九,国货和汉服的结合......”   背头男的气焰已经彻底熄灭,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他还是没能思考出对策。   “第三十,我忘了。”叶茯苓口风一转,突然停了下来。   如果说,刚才大家都惊叹于叶茯苓的记忆里,此时每个人的眼里都实打实出现了敬佩。不是谁都能做到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说出最后一个视频的内容打脸背头男很容易,难的是不和人计较的气度。   这个行为和背头男形成鲜明对比,叶茯苓不但让他哑口无言,还顺便占领了道德制高点。   叶茯苓这次没忘记拔掉U盘,她从会议室里离开,留给所有新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   傍晚的时候,叶茯苓收到了纪司南的微信。   她起初是以为纪司南问她上午在会议室讲课时发生的冲突,刚想随意糊弄过去,结果出乎她意料,纪司南让她晚上六点来他家别墅一趟,有东西给她。   叶茯苓第一反应是——不会又来一块小天才电话手表吧。   她自从和纪司南换回来后,就再没回过别墅,此时再来到这个地方,感觉又陌生又熟悉。叶茯苓用密码打开门锁,没看到纪司南。   她喊了一声,从书房里传来了纪司南的声音:“我在这。”   叶茯苓走过去,发现纪司南正在拿一块手绢仔细擦着酒柜上摆着的各种各样的麦当劳小玩具。   “听说你上午和人辩论起来了。”纪司南将擦好的小玩具放回原位。   “都传到你耳朵里了?”   “嗯。”纪司南好奇地望向叶茯苓:“传得挺神奇的,都说你是业界良心。你真能记得一年前的都做过什么视频?”   “哈,就连纪总都信了。”叶茯苓从一旁的茶座上坐下:“怎么可能啊。我就骗他们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只要我说得足够快,就没人能揭穿我。又没有人会录像,没有人能无聊到记下来去比对,只要我足够自信别人就会信。”   纪司南:“?”   他走到叶茯苓旁边,看她翘着脚笑得像只狐狸,再次问道:“那你第三十个故意没说也肯定不是像他们说得一样宽宏大度了,这四个字就跟你不沾边。”   “纪总懂我的。”叶茯苓挑眉:“这就是基本茶艺啊。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我换个说法你就懂了。”   她捏着嗓子:“虽然姐姐做错了,但我不怪姐姐,哥哥也不要怪姐姐。”   纪司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哑着嗓子说道:“你再来一次。”   “再来什么?”   “就再喊一次哥哥,我想听这个。”纪司南理直气壮,东西也不擦了,就直愣愣看着她。   “你别想,这是另外的价钱。”叶茯苓无情拒绝了他:“你叫我来就是问这个?”   “不是,就是突然想到了。下午的时候,听王哲说了这件事,我就让王哲查了查他的直播回放。这人说话没有什么底线,王哲说他有几次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东西,涉及到军政,按照合同里特殊情况可以解除合约的条例,我让他走人了。”   “哈?”叶茯苓没想到纪司南做事如此果断。你要说他不掺私心,也不尽然;你要说他全是私心,他还总能给你找出合适的理由。   “不说这个,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个忙。邵悠至姐姐结婚,明天邀我过去,和我一起吧?”纪司南怕她不答应,补充道:“没有女伴太尴尬了,会被认识的长辈询问。”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我去给你拿明天的裙子,你试试合不合身!”   纪司南好像怕她下一秒就说出拒绝的话,忙去拿衣服了。叶茯苓见他走了,站起身背着手,想好好看看架子上摆着的玩具。   她不小心踢到酒架下面的小柜子,感觉鞋上撞了一下,蹲下身仔细看看配饰有没有撞掉。   这下踢得很重,但好在鞋无碍。叶茯苓又去看柜门有没有被她踢出痕迹,当她把柜门拉开,想好好看看的时候,透过柜子的缝隙,却看到了双女鞋。   纪司南怎么可能会有女鞋?!   叶茯苓知道不该乱动他的东西,但还是拉开了柜子。三双女鞋和一些小首饰摆在柜子的深处,就好像是故意藏起来的。   这些东西她太熟悉了。女鞋是她在万都城救场后,邵悠至给她的谢礼。手串和戒指是她在泰国和那些老板赢来的,纪司南给她估了价。这些东西她都放在咸鱼上,挂上去后很快就售出了。   原来买家一直都在她身边。 第六十章 带你去坐过山车   叶茯苓没有声张, 悄悄将柜子合上。当她站起身,纪司南刚好拿着一个纸盒回到房间里。   纸盒里放着一条白裙子,叶茯苓记得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她所穿得那一款。   “我不懂礼服, 又不想王哲替你挑。”纪司南把裙子拿出来:“你当时不是没有机会穿它上台领奖吗, 就当是补偿你。”   叶茯苓意有所指:“你补偿我的够多了。”   纪司南并未多想, 他还不知道叶茯苓已经看到了那些被他精心藏好的东西。   她发觉自己的情绪有些波动,为了掩饰,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半开玩笑说道:“没想到就连纪总也有被相亲的烦恼,我以为足够有钱就不用面对这些了。”   “和有没有钱没有关系。”纪司南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我直言拒绝过很多次,但每次都还是会被相熟的长辈约谈。”   “你怎么拒绝的?”叶茯苓好奇。   “以事业为重。”纪司南回答。   “难怪呢。”叶茯苓教他:“你不能这么拒绝别人啊,你越是这样, 那些长辈越觉得你和别的妖艳晚辈不一样;他们越喜欢你,下次还是会给你介绍对象。”   “你可以这么说,我有心仪的人了。”   “嗯, 现在我就可以这么说了。”纪司南突然凑近了,和她双目对视。   叶茯苓慌忙把目光移开,一只手横在胸前:“那我用不用给自己虚拟个身份?”   “什么身份?”纪司南疑惑地看着她。   “我可以化一个浓妆,号称是来自外省的某集团董事长独生女。”叶茯苓撩了一下头发, 单手掐腰:“我特别会演。”   “那你就要看看宫容、邵悠至和祝子晋明天带不带眼睛来。”纪司南一本正经。   他说到祝子晋的时候, 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最近倒是安静了很多,没有再找我了。我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大概是吊桥效应吧。”叶茯苓说道:“绿茶心理学重要的一课就是善用吊桥效应。当一个人提心吊胆过吊桥时,会心跳加速,这时候另一个人经过,他会错把这种情景引发的激动当成爱情。”   “所以说,如果你想捕获一个人的心,你可以选择和他一起去坐过山车。”   纪司南想到祝子晋的脸, 毛骨悚然。   “做你自己就行了。”纪司南努力把祝子晋的脸从脑海中抹去。   叶茯苓翻动礼服,又听到纪司南问:“周末有时间吗?”   “不一定,有可能要出户外活动。”叶茯苓打开备忘录,看着日期上的标注:“什么事?”   “带你去坐过山车。”纪司南认真说道。   ......   叶茯苓还是第一次参加户外婚礼。   婚礼的场地是豪华庄园的一角,粉白色的蔷薇花装点着每一处,巨大的草坪上摆放着长条桌,上面陈列各种甜品饮品。   他们来得很早,典礼距开始还有很长时间,衣着华丽精致的男女在庄园中攀谈着,叶茯苓跟在纪司南左右,好奇看着四周的人。   “刚才和你打招呼的那个硬汉,上次在东山酒店嚎啕痛哭,躲在自己女伴身后,让女伴给他挡枪。”叶茯苓挽着纪司南的手臂,眼里闪过一抹嘲弄。   “还有那个,那个戴眼镜的。你看他很清高的文人雅客样子,其实在小黑屋里骂人比谁都难听的。”   纪司南听着她说话,见她裙角粘上了几根草,掏出自己带着的手绢蹲下身替她将草抚落。   他从前最不喜欢参加这种推脱不掉的宴会,觉得和别人相互恭维费时费力又费心。但此时有叶茯苓跟在他身边,他又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   她不需要做什么动作,他仅仅看着她就觉得很满足。   “你快起来,我自己弄就好了。好多人都在向这边看。”叶茯苓用手拢着头发,低头对他小声说道。   “你蹲下不方便。”纪司南抬起头,仰望着叶茯苓。   “邵总看到你了,向这边过来了。”叶茯苓将他拉起来。   邵悠至是替家里长辈请纪司南过去说话的。纪司南想带叶茯苓一起,但叶茯苓看出邵悠至的为难,主动提出自己想在花园里待一会。   纪司南怕她谁都不认识,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会觉得无助,再三犹豫。   叶茯苓轻轻推了他一把:“赶紧走吧。”   直到纪司南消失在她的视野内,叶茯苓在长桌旁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拿起一块点心。这里的点心和饮料比她想象得还要好吃,叶茯苓吃吃喝喝一通,突然想去卫生间。   她问了一下附近的侍者,根据侍者的指引顺着鹅卵石铺的小路向东走,绕过几个小花坛。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发现有一处的玫瑰花开得很盛,跑过去看个仔细。   就在她看花之际,突然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哭声。   叶茯苓好奇望去,就见进入花园的铁门旁,有个衣着普通的小姑娘捂着脸哭,她面前站着个穿着黑西装,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身材并没有发福,举手投足间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他用手扑了扑自己的裤子,神情非常不悦。   中年男人身后跟随着两个随从,其中一个匆匆上前,小声询问男人是否被冲撞了,然后走上前去问小姑娘:“你是跟谁来的?哪家的孩子?”   “我没跟谁来,我家就在这。”小姑娘在大人的逼问下唯唯诺诺。   “你母亲是?”随从听她这么说,腰弯得更深了些,眼神滴溜溜转,似乎在思考邵家哪个晚辈是这个年纪。   “我妈在院子里干活呢!”小姑娘没什么心机。   她话音刚落,不论是随从还是中年男人还是偷听的叶茯苓都了然了。这个小姑娘应该不是邵家的晚辈,是在庄园里干活的人带来的。   那随从一下就变了脸色:“谁让你从这里乱跑的?”   他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臂:“管事的呢?叫管事的来,什么小孩都可以在这跑来跑去?这是游乐园?”   就连叶茯苓都震惊于这人变脸能如此之快,那小姑娘显然更没料到。她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但那个随从并没有松开手。   叶茯苓眉头皱起来。她期待那个中年男人会喝止手下的这种行为,但是那个中年男人没有。他只是扑着自己的裤子,面色平静问旁边的人:“我裤子脏了没有?”   “没有。”旁边另一个随从看着手表:“时间来得及,您要是特别在意我们可以回去换一条。”   他好像听不到女孩的哭声,和随从叫管事的声音,那个女孩在他眼中没有他的裤子有价值。   叶茯苓想,大概是和纪司南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都忘记了真正的有钱人大多是什么样子的。可怕的不是天空之上的人无法理解天空之下的人的艰辛,而是天空之上的人将天空之下的人单纯视为生产资料和工具。   她虽然穿着昂贵的裙子,站在自视昂贵的人中间,但她无法麻痹自己完成同化并和中年男人共情。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叶茯苓绕开玫瑰花坛,用右手捂着左手,低着头装作寻寻觅觅的样子。她走向几人,好像才看到中年男人,直起身面带微笑向其问好。   中年男人见她从园里出来,衣着得体落落大方,就知道她是婚礼来宾或者来宾的女伴,回以笑容。那笑容很绅士,目光里还带着看小辈的慈祥。如果叶茯苓没看到刚才的画面,大概会真以为这是个不错的人。   叶茯苓把目光投向小女孩:“我不是让你到这边帮我找戒指吗?找到了吗?”   她和小女孩说话,随从就松开了拉着小女孩的手臂。小女孩受了惊吓,跑到叶茯苓身后。   叶茯苓顺势带着她离开。那小女孩吓得不轻,叶茯苓摸摸她的脸,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去吧,找你家大人吧,别再撞到别人了。”   小女孩怯怯生生点了点头,拿着纸巾跑远了。   叶茯苓不知道的是,在她给不相识的小女孩解围的时候,一直寻找她身影的不是纪司南,而是宫容。   宫容得了祝子晋的授意,知道纪司南被邵家长辈绊住了,特意寻找着落单的叶茯苓。   她今天穿了条白色的短裙,将头发挽在脑后,戴着一套珍珠首饰,这些装扮刻意营造出淡雅、卓然不群的知性感。   她和两个女伴聊着自己的诗集,自然地接受着二人对她的称赞和追捧。宫容脖颈一扬,看着远方的天空:“过几天有英国著名交响乐团的巡回演出,我要了几张票,要一起吗?”   两个女伴相互对视,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不情愿。她们虽然向往和崇拜宫容的气质和风格,但她们实在是不能忍受在音乐厅衣着繁复端坐四个小时,时不时还要装成欣赏的样子卖力鼓掌。   其中一个女伴略微机灵一点:“你为什么不找纪司南一起呢?你们怎么样了?”   宫容收回了自己缥缈的目光:“我还在试着了解他。我很在意感情的开端,往往开端就决定了此生余光。”   就在这时,宫容终于看到了回到园中的叶茯苓。她不得不承认,叶茯苓比她好看很多。她的竞争对手也穿着白裙子,可就是比她身段窈窕,引人注目。宫容在心中将叶茯苓比作只有皮囊拿得出手的戏子,回忆起自己从小时就被众人感叹艺术天赋卓绝、文学素养一流的经历,重新恢复了自信。   她想,总要先将叶茯苓一军,让她在气势上就输给自己。   宫容指着叶茯苓,对自己的两个女伴努嘴:“那位就是他这次带来的女伴。”   “她是?”果然,有人给了她继续发挥的话茬。   “是他公司的一个女主播。”宫容叹了口气:“她肯定没来过这种场合,自己一个人坐在那怪孤独的。我还要去找一下邵姑姑,要不然你们先去和她聊聊天?别让她太尴尬了。”   那两个女伴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心直口快:“你不是说上次东山酒店的事件后,纪司南去了甜品店,你们相谈甚欢吗?他怎么...”   “没关系的。”宫容一副大度的样子:“我并不在意。”   她眉目间有一丝忧愁:“我相信纪和别人不同。”   其中一个女伴犹豫了一下,带着讨好宫容的心态说道:“宫容你就是太善良了。我们刚好去和她聊聊,帮你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宫容颔首:“她也不容易,照顾一下她吧,我和邵姑姑打完招呼就回来。”   宫容说完,优雅地离开了。她走了一半停下来,偷偷转过头看到她的两个女伴迎着叶茯苓而去,对叶茯苓呈一个包夹趋势。   那两个女伴根本就不是她的什么好闺蜜,只不过二人以为自己和她交好。她平时和她们谈论诗和远方、古典音乐、经典画作,给她们灌输些自强自立不依仗家里活出独特自我的观念。   宫容知道,她两个女伴的门第观念还是很强的,所以她根本不用担心二人会喜欢叶茯苓。   她心里最好的结果是——叶茯苓被二人夹击,无地自容倍感羞愤,自觉身份低微不配出现在这里,不等纪司南回来就掩面而去。   和邵姑姑打招呼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她掐了半个小时,目光温和回到原地。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叶茯苓和她两个女伴相谈甚欢的场面。那两个女伴一人拿着一根口红,相互看着口红的色号后,围着叶茯苓问这问那。   宫容势在必得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她出神看着三人,一时间计划搁浅不知怎么办才好。好在那两个女伴及时看到她回来,恋恋不舍和叶茯苓说了什么,回到了宫容身旁。   “你误会了,她和纪司南只是朋友。是纪司南怕长辈催婚,花钱雇她来的。”   “她人其实挺不错的,说话也有趣,还会化妆。她一眼就看出来我和霍甜的衣服是同一家的新品,而且她说我比霍甜适合这个牌子。”   “她注意到我脸上的痘痘,给我推荐了很多化妆品,她真的好懂这些哎。”   那两个女伴叽叽喳喳,让宫容头都大了。她没忍住说道:“别说了!”   两个女伴吃惊地看着她,并不明白从来都是清冷婉约、善良典雅的宫容怎么会突然失态。   宫容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她忙变换表情,扶着自己的额头:“我头突然好疼啊。”   她一边装病挽回,一边偷偷看着叶茯苓,却见叶茯苓冲着她微微一笑,对着她遗憾地摇了摇头。   宫容的心脏乱跳,她很久都没被这样激怒过了。但同样,她清晰的意识到她似乎不是叶茯苓的对手。 第六十一章 给我五百万,离开谁儿子都……   宫容何时受到过这种挑衅。她从来都是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 不曾感受到如此屈辱。她对两位女伴和颜悦色:“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我去和她聊聊。”   她走到叶茯苓身边, 上下打量了一眼叶茯苓, 发现她的着装并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叶小姐, 还记得我吗?”   “记得。”叶茯苓当然记得她。   “我没想到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宫容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上次和你约会的那位先生还好吗?”   她等待叶茯苓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却见叶茯苓自然地点了点头:“好着呢。”   宫容想说的刻薄话憋了回去,她没想到叶茯苓竟然不解释也不否认。她拿着高脚杯, 像是在欣赏叶茯苓的衣服,用目光扫视着:“我听我的姐妹说,纪总花钱雇你来这里,扮演他的女伴?”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的员工, 还要接这种私活,真是辛苦。”   宫容刻意强调了花钱、员工。她同情地看着叶茯苓:“允许我好奇一下,他给了你多少钱?”   “我签了保密协议的。”叶茯苓感受着宫容拙劣的表演, 想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约我时,我刚好有事没接到电话。”宫容从包中拿出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支票:“不能让你白来,你拿着离开吧,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解释。”   叶茯苓一看支票的金额, 皱着眉捏着支票的一角, 嫌弃道:“果然电视上的都是假的,说好的拿着五百万离开我儿子呢,这一下子少了两个零。哪怕你开个空头账户,哄哄我也好啊。”   宫容:“?”   她发觉和叶茯苓比阴阳怪气和嘴皮子利落程度完全就是在班门弄斧、自讨苦吃。宫容决定把祝子晋教她的台词都完整说出来,不再节外生枝自由发挥:“我和纪司南从小就相识,这些年一直没有什么联系,直到今年东山酒店遇袭。你知道东山酒店遇袭的事吧?”   叶茯苓想, 我可太知道了。   “我们被一个歹徒所控制,他安慰我保护我,最后为了我的安全拿着对讲机引开了那些人。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最合适的。”   叶茯苓迷惑地看着宫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安慰她保护她了。   叶茯苓努力措辞,试图让自己的问题不那么尖锐:“也就是说,你原本对他没有朋友以外的感情,你真正对他动心是以为他在东山酒店的表现对吧?”   宫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八卦,要问这些细节。但说起这种事,本身就是为了刺激叶茯苓,她不介意承认:“是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承认过后发现对面的叶茯苓的眼神都柔和了,眼中带着那么一丝惋惜和同情。   宫容从来都是对别人投出惋惜同情的目光,此时被人这么看着只觉得分外难受。她回归正题:“叶小姐你也不用和我兜圈子。我见过很多想要凭借自身容貌挤入上流圈子中的姑娘,但是她们都失败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大概因为她们连个空头账户都懒得开,不舍得孩子还想套狼吧。”叶茯苓感叹道。   宫容:“......”   “因为她们没办法真正融入这个圈子!”宫容语重心长,就像是真情实感为了叶茯苓考虑:“你现在目光所及这些人,不会真心实意接纳你的。而纪司南的交际圈就是这样,你会带给他无穷无尽的麻烦。”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个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妈妈!就是她!”   叶茯苓看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向着她跑过来。那小姑娘蹦蹦跳跳,换了件粉色亮片小裙子,完全不像是被陌生人吓得哭鼻子的样子,叶茯苓好悬没认出来她。   小姑娘身后跟着的女人看上去十分冷傲,她披着的长毛披肩很是扎眼,为她营造出了浓浓的贵妇气息。   “邵姑姑。”宫容迎着她走过去,想搭个话。   但女人只是对她轻轻点了个头,没有同她寒暄的意思。女人看着叶茯苓,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违和的笑容:“我刚在前面指挥他们布置,没注意到她,她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感谢你对她的照顾。”   “您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叶茯苓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宫容的反应,这应该是邵家的小姑奶奶,在邵家的地位举足轻重。   宫容被冷落在一旁,插不上话。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很难相信出了名不好交际的女人会对叶茯苓青睐有加。最可气的是,她刚才说过这里没有人会真心实意接纳叶茯苓,结果就这么巧,反转得如此之快让她没有丝毫喘息机会。   她找准了个机会,想在女人面前刨了叶茯苓的底,让女人知道叶茯苓不过就是个网红:“邵姑姑,你不认识她吧,她是......”   女人凌厉的眼光撇过来,就像两把刀子,直接插到宫容的面前,让她不敢多言语。   叶茯苓也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等女人对她表达完谢意和欢迎,带着小姑娘离开后,她强忍着嘲笑宫容的欲望:“我们刚才聊到哪里了?”   宫容维持着岁月静好的姿态:“我说这些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我觉得叶小姐是个聪明漂亮的人,不该在没有结果的事上耗费青春。和你约会的那个男人就非常不错,一旦你愿意脚踏实地静下心来寻找真正适合你的对象,你一定会拥有幸福的。”   叶茯苓最讨厌的就是借着为你好的名义对你语重心长实际只是满足自己利益需求的人,她不为所动:“你要是喜欢纪司南,你就去找他啊,让他接受你。你和我说这些,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帮不上什么忙,我只能跟你干着急。”   “我是为了你好。”宫容轻声细语。   “我挺好的。”叶茯苓说道。   叶茯苓的目光清澈见底,宫容更加烦躁。她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只听到花园的入口处传来一阵笑声。她抬眼过去,一个头上有斑驳白发、一脸慈祥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很多人正围着他同他寒暄。   宫容眼前一亮,有了底气。她指着男人对叶茯苓说道:“叶小姐,你认识那位吗?”   叶茯苓顺着宫容的手指望过去。她看到中年男人时怔神了一瞬,很快认出他就是在玫瑰花坛那边任由随从难为无辜的小女孩的人。随从固然可恨,但中年男人目空一切对手下放任的态度更让叶茯苓觉得厌恶。   “不认识。”叶茯苓说道。   “呀,纪司南没和你介绍吗?”宫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是纪昌远纪先生,著名企业家、慈善家,也是纪司南的父亲。”   “也难怪,纪昌远先生是个特别传统、注重门第的人。纪司南没向他介绍你,大概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吧。”宫容感叹道:“一会儿有缘再见吧,我要去和纪先生打招呼了。”   叶茯苓还真没想到,中年男人竟然是纪司南的父亲。仔细想来,纪司南的眼睛确实和他父亲有八分相像之处。   她看着宫容跑上前去,非常殷勤和纪昌远打招呼。纪昌远也非常喜欢宫容,对她和颜悦色,二人一副忘年交的样子,很是和谐。   叶茯苓远远看着,就觉得纪昌远和宫容很像一对父女。长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气质。   她突然有些想念纪司南了。叶茯苓拿起电话,想问问纪司南什么时候回来,婚礼什么时候能开始,刚把信息发送过去,一个陌生座机号码打了过来。   “您好。”叶茯苓背过身接起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叶严的家属吗?”   叶茯苓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心堵。在她的经历中无数次有人问她是否是叶严的家属,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事,大多数在催债要钱:“我不是他的家属,但是我认识这个人。有什么事吗?”   “我们这里是昌州市和谐医院。他在街上昏倒,被好心人送到我们医院,我们找不到他的家属。在他的手机通讯录里,您的备注是女儿,我们就打了电话过来。既然您不是他的家属,您能帮忙联系一下他的家属吗?”   叶茯苓呼吸停滞了一秒:“很严重吗?”   “具体情况要做检查。不过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家私立医院的报告单,上面显示的患者肾衰竭已经末期了。”   叶茯苓不了解这个病,她挂掉电话用手机查了一下,也没查出个子午卯酉。事发突然,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宫容和纪昌远交谈得很是合拍,她那些郁结的情绪终于散去,无意用余光一瞟,原本站在远处的叶茯苓匆匆离去,好像要离开。她觉得叶茯苓是灰溜溜落荒而逃了,心中极其满意。   叶茯苓刚离开不久,邵悠至和纪司南终于乘车从住宅区回到这里。宫容把握住机会,对着旁边银色反光的装饰柱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着装,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纪司南面前。   她换上有些惶恐的表情:“纪哥哥,我好像对您带来的女伴说错了话。”   纪司南左右四顾,没有看到叶茯苓的身影,放松的神情突然变得紧绷。他的脸色冷下来:“什么?”   “我见她一个人,怕她无聊陪她聊天,提到了我们在甜品店的第一次见面的事。我以为和她一起来店的男人是她哥哥,就问了两句,结果她心事重重,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她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她陈述的都是事实,又不是事实,可谓真假难辨。   她认为纪司南会对她说——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却听到纪司南毫不掺杂感情的声音:“让开。”   他的关心和焦虑做不得假,所有细节都让宫容彻头彻脚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卑微。无数男人追求她,视她为真神,纪司南凭什么对她弃之若敝、不闻不问?   宫容心头的得意被泼了一盆冷水,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她看向远处的凉亭里,抱着肩膀倚着柱子看戏的祝子晋。而祝子晋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全程看着纪司南,好像在看一个很有趣的玩具。   纪司南用手机联系不上叶茯苓,他怕叶茯苓被宫容激怒后对他产生了什么误会,在庄园里闯到什么不能进的地方或是迷了路。他越想越担心,回头看到邵悠至:“你家这庄园有没有什么监控?”   “有,但我不太了解。”邵悠至看到他姑姑带着他表妹在草坪上,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我姑姑在这里养病,她对这里熟,能带你查监控。”   纪司南拉着邵悠至几步跑到邵姑姑面前,向其寻求帮助。邵姑姑听了他的请求,还不知道他寻找的就是帮助她女儿的人,问道:“查监控没问题,你的女伴是哪家的姑娘?”   插曲惊动了附近的宾客,大家纷纷向这边看过来。就连角落里和人攀谈的纪昌远也注意到了这里,端着酒杯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宫容听她这么问无声冷笑着,想听纪司南如何回答。   纪司南从手机中找出叶茯苓参加活动的照片。照片里,叶茯苓站在舞台上顾盼生姿,就像七月里正午的太阳般耀眼。   “您费心了。不是哪家的姑娘,是我的姑娘。” 第六十二章 这是我的手足兄弟至爱亲朋……   办婚礼的庄园在郊区, 叶茯苓想尽办法赶到和谐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她头上一层薄汗,被凉风一吹, 打了个喷嚏, 感觉头昏脑涨。   根据电话里护士告诉的地址, 她顺着医院的指示牌到达十四楼。病房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射到白床单上以及床单上躺着的男人身上。   私立医院的环境很好, 单人单间,男人还在昏迷状态。   叶茯苓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有护士注意到了她。   “您是家属?”护士悄声照顾她出来。   叶茯苓跟着她的脚步,到前台坐下。护士把基本情况和她说了一遍, 让她去补住院的手续。叶茯苓一言不发,从楼上跑到楼下,等办完最后一个手续, 她买了一杯热咖啡坐在大厅的休息长椅上出神。   她想起护士交代她的话。肾衰竭晚期如果想活命就一定要找□□换肾,这是一大笔开销。她省下来的钱装修用了一些,给陆陆转学用了一些,剩下的还要维持日常开销, 也不知道是否够用。   如果屋子里躺着的还是嗜赌成性、赌钱赔到妻离子散的那个人, 她也不知道她会作何选择;但这个人前几日曾在危险的情况下窜出来保护她,还声明已经戒赌,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就像真的转了性一样,把内有五十万的银行卡交还给她。   她难以置信男人的转变,现在想来反常之举倒是有些合理。都说人将死之际会向善,也许正是这个原因, 他才终于顿悟,想起亲情的温暖了。   叶茯苓依旧怨恨他,但这种情况下,她又做不到看着他就这么死去。   她想起很多年前,还没有陆陆的时候,男人赌赢了一场,给她买了一根商店冰柜中最贵的雪糕。她拿着那根雪糕坐在花园里,努力吃得很慢,最后还是化了一手。   叶茯苓想,原本那一百五十万也是想买断二人之间的羁绊,偿还为数不多的温馨回忆,现在换成救他一命,也是一样的。   她拿出手机,终于看到了来自纪司南的未接来电。   纪司南还在锲而不舍的打电话过来,叶茯苓接起电话,就听到纪司南强压焦急的声音:“你去哪了?”   纪司南此时联系上了叶茯苓,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看了监控摄像头,监控显示叶茯苓根本就不存在跑丢迷路的可能,她走了最近的离开的路,直接出了庄园。   他以为宫容说了什么将叶茯苓刺痛了,叶茯苓才会如此失态撇下他独自离开,追问道:“宫容她说什么了?”   叶茯苓想和他解释,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她最讨厌骗人,但轮到她时,她却说不出真话。   她知道,如果她说要向纪司南借一笔钱,纪司南肯定不会犹豫,他甚至不会问借多少,什么时候还。纪司南会毫无保留地相信她,这正是她无法说出口的原因。   静静躺在她包里内有五十万的卡,还有那些被他偷偷买下来的手串戒指,都昭显着纪司南赤诚的心意,纪司南已经为她付出了很多了。但即使他有力量解决她的困难,就像二人刚相逢那样,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她如何坦然接受他的帮助和心意?   其实宫容的攻击并非都落空,她确实让叶茯苓知道,她给不了纪司南一些东西。   在纪司南用她的名义送给陆陆小天才电话手表时,他曾说过,亲情是无法代替的。她觉得纪司南也渴望着一个完整美好的家庭,宫容能够得到纪司南父亲的喜爱,这是她所做不到的。   叶茯苓想了很久,说出来的是谎言:“是啊,我确实被她激怒了。抱歉,没陪你参加完婚礼。”   “是我的问题。我不该让你自己一个人扔在花园那么久,我该随时和你保持联系的。”纪司南没有一句抱怨,只是不停在检讨自己。   他越是这样,叶茯苓越是心情复杂。她说道:“我这还有工作上的事,晚点再联系吧。”   这句话倒是没在说谎,叶茯苓确实有工作上的事。欢娱的人恰好就在这个时间点联系了她,约她详细谈签约的事。   而且欢娱好像对她势在必得,请出了和周桓职位相当的、总管自媒体所有艺人的经理和她重新商谈待遇问题。   哪怕这个邀约是昨天欢娱那边的工作人员对她提出的,她都会因为纪司南而果断拒绝,但今天,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和欢娱的经理见面。   见面地点是在市中心某个咖啡馆里。   和她对接的是个办事雷厉风行的女经理,替她点了热咖啡,同她谈着欢娱未来的计划。   “只要你签过来,我能和你保证让你上荧幕。欢娱明年的计划是推一批主播进入影视业,我们会拍微电影、综艺,具体计划等你签约后会给你看。”   “我们之所以这么希望你来,是看中你的形象和气质。你很符合我们的包装条件,欢娱目前缺少你这样的女主播。”   “你在星辰有些屈才了,不是说星辰不好,只是星辰的路线很正,不一定适合你。星辰不会花大价钱去推主播,给主播打造出粉丝经济,但是我们愿意。”   女经理侃侃而谈,叶茯苓耐心听着,等她说完才开口:“星辰给我的待遇很好。”   “待遇我们只加不减。”   叶茯苓品味着咖啡的苦感,皱着眉向杯子里加了两块方糖,但咖啡依旧苦得离奇。   叶茯苓将自己的杯子推到一旁:“大家都知道,欢娱综合实力不如星辰。而且我今年在星辰业绩翻了两番,已经跻身到星辰一线艺人里。”   “我们周经理重用我,招新采用了我的创意。纪总还在招新会上给我发了奖。”叶茯苓自夸起来。   “那叶小姐的意思是,不愿意离开星辰?”   叶茯苓目光一敛:“得加钱。”   欢娱的女经理现在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呆愣一下,随即愉快地笑了起来:“当然。只要你愿意过来,除去你原有的待遇外,欢娱愿意给你一笔现金来补偿你跳槽的损失。”   她伸出手,在桌子上写了个数字。像是害怕叶茯苓看不清,又顺着叶茯苓的方向写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优厚的条件。   有了这笔钱,叶茯苓可以不用烦心很多事。这笔钱是她想要的,也是她需要的,她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但她始终没有办法真情实感愉悦起来。   她想,叶茯苓啊叶茯苓,从前你能赚到钱就会开心,现在赚到钱你却不开心,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   黄瑾还不知道前不久才对她百般殷勤的新人后辈已经被纪司南开除了。   她开完直播,偶然想起有这么个人,抱着同一平台可以互动的心思在后台和他发私信,结果那个喜欢露腹肌拍撩人视频的后辈弟弟却回道:“姐,你还不知道我已经被解约了?”   黄瑾从来没想到他刚签约就会被解约。她一个微信电话打过去,后辈弟弟直接邀她开了视频。   后辈弟弟还是梳着油背头,但再不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神情颓唐,嘴角还起了两颗火泡,现在解约对他的打击非常大。   “怎么回事?”   “合同有一条是,如果艺人有违约行为合同自动解除。不知道是谁举报了我从前直播的内容,就有一些玩笑的擦边球,他们说我侮辱英烈。”   黄瑾根据他的描述找到了直播回放看了一眼。她只觉得很无语,现在的晚辈什么都敢说,真是一点敬畏心和大局观都没有。   这人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凉透了。黄瑾不打算再管他,刚想说两句话随便安慰他一下就挂掉电话,却听到背头男提到了叶茯苓。   “我觉得我直播说的话也没什么啊,我觉得问题不在于直播本身。我上午才和那个给我们讲课的女主播杠起来,结果我下午就被约谈了。”   “女主播?”黄瑾对叶茯苓的事很敏感,她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是叶茯苓对吧?”   “对。”背头男点点头:“就是她。”   他不忘了和黄瑾邀功:“我也不是想跟她杠,这不是知道你和她不对付,我就想着给姐出气。”   “我就知道。”黄瑾顿时起了借刀杀人的心思,她觉得这个背头后辈空有一副好皮囊,表面精明可惜愚笨:“我跟你说,她和纪总不清不楚,但纪总一直没承认她。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黄瑾笃定道:“这是因为比起她纪总更珍惜自己的名声,对她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依我看,反正你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就更应该把这件事闹开,就咬定纪总以权谋私。说不定你闹一下,领导层反而怕了,能给你一笔钱补偿或者把你签回来也说不定。”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也咽不下这口气!”黄瑾的主意正和背头男的口味。他唯恐天下不乱,看不起别人,此时抓到了黄瑾递给他的把柄,当场就承诺自己会大闹特闹。   黄瑾倍感满意,决定将这件事再添上一把火。   她匿名登陆了公司论坛,换了好几个小号,打着八卦曝光的名义,开始讲述纪总对叶茯苓是如何偏心,二人似乎是情人关系。   论坛总是驻扎很多人,大家纷纷表示不信。   “直男总裁有这心就离谱。”   “纪总能有情人,猪都能上树。”   “是我刚通网吗?什么情人不情人的,纪总不是gay吗?”   黄瑾在昏暗的房间里,打量着自己刚做的手指甲。她不怕这些人不信,一旦背头男到公司开始大闹特闹,这些帖子就会成为让火燃烧更旺盛的稻草。   半个小时过后,黄瑾重新打开论坛,想看看大家是否还在激烈的讨论。她顺手又发了一个帖子“我觉得潜规则是一个公司堕落的标志”。   再按下刷新键,她的帖子却不见了。   黄瑾急了,仔细看着论坛主页,却见她发的那些带节奏的贴都被压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占据第一页的帖子,清一色全是讨论纪总是不是gay的。   黄瑾:“?”   她好像无意中带了一波不怎么样的臭节奏。 第六十三章 如果我是DJ你还会爱我吗……   叶茯苓从来不上公司的匿名论坛, 如果不是小然给她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是不会想到注册账号的。   在众多讨论纪司南的性向帖子中,她发现了一些故意被带起来的节奏。做自媒体的人对节奏这个东西分外敏感, 叶茯苓很快就明白有人在刻意搞事情。   她心里有几个猜测, 其中就包括那个和她抬杠被解除合约的背头男。她的猜想在周一去公司借用直播房间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十二楼已经混乱成一锅粥,保安都跑上来维护大家的安全。   披着红色披风,举着大红条幅的背头男洋洋自得, 身后还跟着他原本的摄影、摄像团队。保安将其请出去后,他们就在大厅驻扎,扬言问题得不到解决就到星辰公司门外的空地上搭帐篷。   “你要解决什么?”周桓忙得领带都歪了,指挥保安将他隔离到大厅的角落里。   “解除我合约到底是不是因为私人原因?我刚和同公司老牌主播产生冲突, 下午就被告知合约解除,我需要一个说法!”背头男大声吵嚷。   周桓直接拿起手机报警,把通话记录展示给背头男看:“警察马上就来, 我们纪总说了,请你现在离开,如果有异议请走正规法律程序申请劳动仲裁。”   这和黄瑾说得完全不同,背头男见周桓真的报警了, 心虚叫骂着带人离开了。   叶茯苓看着他消失在街角, 压低帽檐走进大厅,听到了众人的讨论:“他说的是谁啊?是那个谁吗?”   “昨天论坛不是讨论这个事吗?还记不记得东山酒店那天,叶茯苓当时就出现在酒店外面。”   “就算是真的,那因为理念不合就把新人合约解除了?太离谱了吧。我这次在三家里选星辰就是因为星辰公平透明,没那么多潜规则,结果......”   黄瑾在人群中扇风点火:“纪总可真护短啊。把不准哪天就护到我们头上了,谁不害怕呢。”   叶茯苓路过她, 看准了她的鞋,狠狠踩了上去。黄瑾惨叫一声,叶茯苓早就绕过了人群进入了电梯。   她想,她倒也不是一件事都不能为纪司南做。或许她走前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离开来将这场风波平息,让星辰恢复到纪司南一直希望的、最有格局的平静样子。   她到达十二楼,前台的副经理见她来了将明年的合约递给她,还顺带递给她一根笔。叶茯苓没拿笔,将合约放到包里,副经理没想到她将合约拿走,提醒道:“茯苓,你现在签就行,签完我拿去复印备案明年的合约就续好了。”   “签或不签,不是一个星期内给你回馈就行吗?”叶茯苓笑意盈盈,一点看不出打算离开的样子。   “你不会想走吧?”副经理也听到了流言,难以置信问道:“这太没必要了啊,多大点事啊,你平时也不在意这些啊。”   叶茯苓不置可否,拎着包走到电梯旁按下顶层的按钮。   她到达纪司南办公室门口时,看到纪司南坐在熟悉的办公桌前,表情凝重在纸上算算写写。自从身体换回来,她来到这个地方时一直胆战心惊,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   纪司南拿着咖啡杯,将最后一口咖啡喝完,用修长的手指弹了弹杯壁,使之发出清脆的响声。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王哲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帮他续杯,他这才抬起头,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不知道为何,叶茯苓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给他的感觉就是,他好不容易才用体温将一块冰捂化一角,这块冰一夜之间又被霜雪覆盖得严严实实。   “昨天不告而别真是抱歉。”叶茯苓连笑容都是礼貌的。   她礼貌的笑容将二人的距离拉得很远,纪司南放下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你我需要说抱歉吗?”   “今天负责我商务的副经理给了我续约的合约,我没有签。”叶茯苓自说自话:“我还是决定明年去欢娱参加他们的造星计划。”   纪司南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他的眼神顿时慌乱了:“是闹事的人让你有这个想法,还是宫容和你说了什么?你昨天就不对劲。”他见叶茯苓不回应他,拿起手机找到了宫容的电话,就要拨过去质问。   还不等他把电话拨过去,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叶茯苓根本没有用力,他却动弹不得。   “不是因为那些。”叶茯苓轻声细语,好像讲着别人的故事:“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决定的,我和你说过了的。你知道我是一个喜欢钱的人,我想去荧幕上更轻松赚钱,走上更高的台阶。星辰没有进军娱乐圈的计划,欢娱有,就这么简单。”   “而且我在这里畏手畏脚,做什么事都要顾及你,有违我的初衷。”   “你的初衷是什么?难道不是有一个好的平台,让更多人看到你的才华,给你弟弟更好的生活吗?”纪司南问道。   叶茯苓想,确实是这样,他是懂她的。但这更让她觉得难过,她违心将自己说得不堪,说道:“我的初衷没那么高尚,只是是挣钱、钓土豪而已。”   她决定亲手将他印象中美好的自己打碎。   纪司南猜测昨天宫容说了些不该说的,无非就是贬低叶茯苓的家境、出身,让她本就敏感多疑的心不舒服了。他还觉得叶茯苓在和他闹别扭,想着哄她开心:“星辰也不会让你少挣钱的,至于钓土豪......”   他想起那些土嗨视频,脑海中自动响起了“我是DJ你还会爱我吗”的背景音乐,把双手高举到半空,手腕和手腕相接,强行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豪应该没什么问题。够土吗?不够我再努力一下。”   王哲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叶小姐站在办公桌前,自家总裁好像在做什么飞行准备,用双手组成了小螺旋桨。他昂贵的西服被高举的胳膊带起,显得格外滑稽,但他好像不知情一般,依然维持着认真上进的表情。   “出去!”纪司南目光扫过,王哲“啪”一声将门关好。他背靠着大门,先想到的是——不会被灭口吧?   然后他想到了将功补过,守在了门口,形成了人肉屏障。谁要是想进去,就先踏过他的身体!坚决不能让别人看到纪司南这个样子,不然他昌州市十大杰出青年的美好声名就全完蛋了!   不得不说,叶茯苓忍笑的能力是一绝。纪司南这个样子,她将双手背后,左手掐着右手的胳膊,硬是没有笑出来。   好在仅仅是一个花手,如果再来上一段“刀,怒斩雪翼雕。山,豪气冲云霄。”她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悲伤情绪就全毁了。   叶茯苓决定拿出她的杀手锏。她从包中拿出了那张金色的卡片,放到了纪司南的桌子上:“五十万,物归原主。”   纪司南明显僵了一秒,他小心翼翼看着叶茯苓的脸色,本想否认,但又想起叶茯苓说让他不要骗她的话。他不善于说谎,自从遇见她,他说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我只是不想让你......”   “那你家里的鞋、戒指、手串呢?”叶茯苓打断了他的话。   纪司南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说了我不喜欢别人骗我。纪司南,我不是笼中娇贵的金丝雀,也不是必须处处依附你才能生活的莬丝花。”叶茯苓不喜欢别人骗她,她却一直在骗人。   她感觉自己的心也碎成了一片片,那一片片都带着棱角,尖锐到能将她的胸腔扎出血来。原来她打破的不只是他心中的美好幻象。   “我不是那个意思。”纪司南的解释有些苍白:“我只是想帮你。”   “我最痛恨的就是别人的怜悯和同情。”叶茯苓转身,想要打开办公室的门出去。她一分都待不不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门向内拉开,原本死倚着门的一道黑影随着惯性踉踉跄跄向后跌了几步,最后坐到了地上。   王哲欲哭无泪,哀怨地看着叶茯苓:“您倒是轻点,或者说一声啊。”   但从来都对他和颜悦色、恭恭敬敬的叶茯苓这次没有配合他,只是说了句抱歉,就逃离了办公室。王哲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再看向纪总,他发现纪司南脸色从未阴郁得如此可怕。   叶茯苓在走廊停留了一会儿,她想她还是不适合做什么好孩子。她还是做一个恶人吧,把光辉和美好都留给纪司南,也不枉和他相识一次。   ......   纪司南想,叶茯苓应该是懂他的。可他迟迟没等到叶茯苓再与他联系,他主动去联系叶茯苓,结果叶茯苓开了飞行模式,他根本打不通她的电话。   周桓说,她去外地出商务了,摄影棚在山区,信号可能不太好。他去家里找陆陆,发现陆陆也被叶茯苓送到别人家里照顾了。   纪司南独自坐在别墅里,面前摆着外卖盒子。那外卖也是很精致的,从星级饭店送出来带着瓦罐带着汤匙,但纪司南盯着餐具,根本不想打开盖子。   他从来没觉得这间别墅这么空旷和苍凉,他感觉不到人气,也感觉不到温度。纪司南翻看手机中的照片,翻到了他们在泰国时的合影。漫天的纸灯下,二人站在大桥上,在拥挤的人群中拍了一张合照。他端着架子,努力护着从镶婆祖那里求来的香,叶茯苓望着天空中的闪耀星河。   他从来没觉得这么委屈过,她至少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他从未将她当成笼子里的金丝雀和依附他的莬丝花,她在他心里一直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和独立傲然的木棉树。   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因为怜悯和同情,只是因为他爱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靠在床头,回忆起叶茯苓带给他的点点滴滴。他不觉得她给了他很多,恰恰相反,他觉得她给他的要更多些。   时间变得难熬起来,直到他计算着她出商务回来,下飞机的那一刻。纪司南数着分秒,将在泰国的合照从微信上发给她,就好像是在发一个求和讨好的讯号,但他得到的回应,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盯着那个红色的感叹号,迷茫地看着王哲:“我手机出问题了。”   王哲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嗯...是出问题了。”   王哲在心里加了一个前缀,你确实是出大问题了。   纪司南想起从前听说过一个事情。说是一个人被喜欢的人拉黑,他会觉得红色的感叹号之所以是红色,就代表了喜庆和欢乐,四舍五入,他喜欢的人是想跟他结婚。   他当时嗤之以鼻,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舔狗这个生物,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会因为旁人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了。现在他好像明白一些,或许不是因为被拉黑的人没有思考能力,而是因为想多给自己一个去找她的借口。   十二楼的副经理来送续约名单,纪司南从头到尾看下来,那一长串人名里,唯独没有叶茯苓三个字。   叶茯苓依旧没接他的电话,她就是在躲着他,他也不知道她这次为什么如此坚决。纪司南让王哲先回去,自己坐在车里,拧动车钥匙。窗外霓虹闪烁,他漫无目的转动方向盘,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驶离市区,不知不觉开到了昌州市最破的小区。   他熄火下车,拎着钥匙慢慢向楼上走。   楼道里还是有烧菜的油烟味,墙壁上墙皮脱落得七七八八,扶手全都是灰尘,声控灯时亮时不亮。他知道那间出租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但他就是想再站到门前,好像站在最初启示的地方,他就能更好体会到她的心情,理解她的想法。   他站在黑暗里,将手放到铁门上,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光从他身后亮了起来。   纪司南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带着希望回头,眼里的光又一点点熄灭。他看到的不是叶茯苓,而是叶茯苓那个总是前来敲门的邻居。   他对这个邻居没有什么好印象,他觉得这个邻居有骚扰叶茯苓的重大嫌疑。   “你是叶小姐的朋友吗?”穿着格子衫、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弱男人开口问道:“叶小姐还会回来吗?”   纪司南的情绪已经崩坏到了顶点,他并没有好气回道:“她不会回来了,你见不到她了。”   “哦。”瘦弱的男人有些失望,把门关上。   纪司南想离开,刚走下几级台阶,邻居的门再次打开:“兄弟麻烦等一下!”   “什么事?”纪司南回过头。   “是这样的。”邻居有些犹豫:“我虽然不知道你可不可靠,反正她也不会回来了,我就和你说了吧,这在我心里总是个事。你要是为她好,就告诉她一声。”   纪司南疑惑地看着他。   “她出差那天,我见到了一个穿着破旧外套的男人一直在她家门口徘徊,后来离开了。我以为他是小偷,觉得挺危险的,就趁着倒垃圾跟了他几步。结果一辆宝马停在楼下,一个年轻人请男人上车,和他谈了很长时间。”   “我亲眼见到那个年轻人给了那个男人一笔钱,那个男人后来又回到我们这层,坐在楼梯上抽了好久的烟。嘴里还说着,不希望叶小姐怪他的话。”   纪司南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前出现了那张金卡,他一个箭步冲到了邻居身边,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早不说!”   “疼疼疼!”邻居把他的手甩开:“当天晚上我就来了,我见她家小孩有人照看就走了。后来我又想和叶小姐说,但当天赶上你带人来搬家。再后来我又遇到叶小姐,可她转身就跑,我还看到那个破外套男人和她一起,我也没有办法啊!”   纪司南回忆着,阴差阳错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他小声重复着:“多谢了多谢了。”   “没事,叶小姐是个好人。破楼总是停电,她偶尔给我送蜡烛,搬家的时候还给我拿过寿司和蛋糕,那天刚好是我生日。”格子衬衫的男人好像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对纪司南挥了挥手:“拜托你了。”   楼道里再次归于黑暗和安静。纪司南每下一节台阶,心情就放松一点。他转过楼梯转角,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他又走出一步,四楼的声控灯是好用的,突然亮了起来。   黑暗和光明一秒之内交替,纪司南终于想通了一个道理。   玩捉迷藏的人,不是想真的永远消失在同伴的视野里,他们比任何人都期待着被找到的那一瞬间。 第六十四章 来自纪司南的报复……   黄瑾是第一个知道叶茯苓没有签下续约合同的人。她守在十二楼副经理办公室一个星期, 每次路过总要进去送个茶、看个合同,眼神向桌子上的名单上瞟一遍。   最后期限已到,事情尘埃落定。她将和她关心不错的主播都请了一遍, 到附近一家很难预定的餐馆吃了一顿。大家对她得意的事心照不宣, 但嘴上不能说, 问就是庆祝和星辰再度续约,准备明年共创辉煌。   叶茯苓一走,黄瑾就是星辰粉丝最多的美妆主播。她想到近期叶茯苓拿到的资源, 以叶茯苓为基准算一算她未来带货的提成,顿时倍感精神,点菜的气势十足,一口气要了几个最贵的菜。   酒过三巡, 她的朋友纷纷对她加以恭维,提前祝她明年事业大好,嘱咐她有好事别忘了大家。   “据说公司明年有和大厂的合作, 作为美妆主播代表肯定会被邀请,到时候能上地方台的晚会。”   “你可算是熬出头了,明年的红毯肯定也是你的了。”   黄瑾一晚上喝了很多,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态, 她还试着联系了很久不见、现在身在硕石的李奇。但是李奇并没有接她的电话, 那边一直是盲音状态。   黄瑾并没有在意,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家。倒在床上做了一夜的发财梦,醒来只记得梦里她把叶茯苓踩在脚下,让叶茯苓帮她提裙子的事。她和叶茯苓斗了一年,输多赢少,最终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等她清醒过来时,看到昨晚在私家餐馆刷掉的钱, 也难免肉疼了一下。她最近商单少,一顿饭吃了她三分之一的商务收入,但转念一想,很快就有大钱进账,她就又愉悦起来。   到了公司,她和助理核对近期工作,待了一整天,续约成功的通知却迟迟不到。黄瑾到隔壁休息室和其他工作间问,那些昨天还和她喝酒吃饭的人纷纷都拿到了合同的复印件。   黄瑾心中慌了,走进熟悉的副经理的办公室,副经理恰好开会去了,她坐在屋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好不容易等到姓刘的副经理拿着文件夹回到办公室,黄瑾发现从前对她和蔼有加的副经理此时对她爱答不理,连眼皮都不抬问她道:“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没拿到复印件啊,是不是您忙忘了?”黄瑾讨好地笑了笑。   刚好,办公室里又进了其他人,副经理和旁人开始说话谈笑,将她晾到一旁。黄瑾不知所措,等那些人都走了,她又重新问了一遍。   “哦,没忘。公司不打算和你继续续约了。”副经理语气很淡。   “为什么!”黄瑾瞠目结舌:“我是现在公司唯一的美妆主播,公司不签我了,那些美妆商单谁来接呢!”   “这就不是黄小姐应该操心的事了。”副经理坐到座位上,对她爱答不理:“上面会有安排的。距离合约到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公司就没有商务和宣传给你了,你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记得让助理和我这边的人交接一下。”   “凭什么啊!”如果说昨晚黄瑾有多开心,现在她就有多惶恐。   “这有什么凭什么的?”副经理根本不看她:“你个人的直播风格和公司计划有偏差,合作是双方的,公司可以单方面终止合作。”   “公司什么计划我可以配合啊,续约不都是主播和公司商量着来的吗?我可没听说哪个主播说不签就不签了。我来这两年,为公司也挣了不少钱,好聚好散总有的吧?”黄瑾努力为自己争取着。   副经理叹了口气,从桌子下拿出一张纸,递到她的面前,目光如炬:“前几天有人来公司闹事,上面查了在公司内部论坛传谣、鼓动大家情绪的用户的ip地址。其余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们这么处理,就是念在往日情分,想和你好聚好散。”   黄瑾盯着那张纸,觉得血液发凉。她失魂落魄走出办公室,有人和她打招呼:“黄姐,谢谢昨天款待啊。”   “莲子花胶汤是好喝,不怪三百块一碗呢。”   黄瑾本就疼痛的心变得更疼了,她奋力回馈那人以笑意,但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回到家里才想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黄瑾冷静下来考虑了一下,决定先去找李奇问问硕石能给她什么待遇,如果待遇不合适就去问问欢娱那边。   她和李奇曾经要好过,而且李奇和叶茯苓也同样不对付。李奇当初因为叶茯苓被赶出的星辰,只要她和李奇大肆吐槽叶茯苓,他一定会将她引入硕石。   黄瑾心中的算盘打得很响,她又给李奇打了个电话,但李奇还是没接。黄瑾咬着牙,买了很多昂贵的礼物,打车前往李奇住的地方。然而到了那里她才发现,公寓早就换了主人。   黄瑾觉得不应该坐以待毙,一不做二不休直奔硕石。她从来没踏足过硕石的老巢,走进大厅时她就发现,这和星辰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大堂的人没有统一制服,全都没精打采的,一副马上就要解散的架势。   “您好,我想找一下李奇李经理。”黄瑾摘掉墨镜,和前台友好打招呼。   “李奇?”前台好像没听过这个人,不知道和旁边的人交流了什么,又去打了个电话,最后才和她说道:“哦,你说前段时间从其他公司跳槽过来的高管。他前一阵被辞退了。”   “辞退了?!”黄瑾不敢相信。   “犯法了。”另一个前台幸灾乐祸:“听说来公司就带着公司的主播去陪老板,惹了不该惹的人,公司想护他都护不住。后来又查出来什么放贷,金融诈骗,现在正审着呢。”   “要不怎么说,做人做事最好堂堂正正,别总想着歪门邪道的。公司被他影响的,上个月绩效锐减,我们的奖金都被削了。”   黄瑾的心凉了一大半,她没想到从前在公司叱咤风云吆五喝六的李奇现在在进局子找个牢坐坐的边缘试探,貌似比她还要惨。她心横下来,家也不回了,带着包里的简历直奔欢娱。   没准欢娱又更好的待遇在等着她呢。黄瑾安慰自己,但她一想到到了欢娱说不定又要和叶茯苓共事,她就脑袋疼。   欢娱的大厅更像样些,前台态度也好很多,黄瑾捏着自己的墨镜,找回了一些自信。   “您好,我想找你们负责自媒体艺人的孙经理。”黄瑾话说道一半,突然听到门口一阵喧嚣。   “来都来了,可以进来看看我们的条件和设备,再决定签约的事啊。”一个看起来干练神气、穿着黑西装的女人从门口走进来。   “那好吧。”熟悉的声音从黄瑾身后响起。   黄瑾的脸都僵硬了,她扭过头,和叶茯苓对视个正着。   “呦,这不黄瑾吗?”叶茯苓看到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星辰大主播,来欢娱干什么呀?”   前台刚好插话,手指着跟着叶茯苓身后的黑西装女人:“小姐,您不是找孙经理吗?这位就是。”   黄瑾从未如此尴尬过,她想把自己的脸皮从脸上撕下来,扔到地砖夹缝里。   “你的朋友?”孙经理问叶茯苓。   “哦,不是。是相处得不愉快的同事。”叶茯苓对黄瑾点了点头,和孙经理一起在她身边走过上了电梯。   黄瑾看着叶茯苓的背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沦落到没有公司签约这种境地。昌州市这三家娱乐公司不收她,她只能去其他小公司签约,这对她来说,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她的主播生涯,大概很难再辉煌起来了。   ......   “黄瑾的事处理完了?”纪司南坐在前往和谐医院的车上,看了一眼腕表。   “嗯,处理好了。”王哲回答道:“要是没有公司要她,她估计也很难再成事了。”   纪司南不语,脸上露出厌烦的神色:“早就该让她走了,我仁至义尽。”   车子停在和谐医院的停车场里,王哲先下车,为纪司南打开后车门。纪司南从口袋中拿出那张金色的卡片,左右翻看了一下,直奔打听好的病房。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穿旧夹克的男人坐在床上,对着窗台。他手里夹着一根烟,屋子里烟雾缭绕。   纪司南站在门口,拿出一只口罩戴上。他轻声走到男人身边,看到男人面前是一碗飘着油花和辣椒的多醋麻辣烫。   纪司南心中了然,他敢这么无所顾忌,那显然是知道叶茯苓的行踪。叶茯苓此时不会在别处,定是在欢娱的大楼里。纪司南咳嗽了一声,一手拿烟一手拿筷子挑粉的男人吓了个哆嗦。   他显然做贼心虚,先行发怒:“谁啊!”   等看清纪司南,还有纪司南手中的卡,他的音调完全变了:“...是你?”   纪司南居高临下看着他,问道:“和别人一起骗你女儿,你就一点都不内疚吗?”   “这不管你的事。”男人飞快眨着眼,把手里的烟从窗台上杵灭,顺着开着的窗户扔了出去。   “我查了给你开体检单的医院,那份体检单是假的。”纪司南说道:“这家私立医院的护士也被祝子晋买通了。卡里的钱你一分都没动。我还找人查了你,让我有些意外的是,你没有再欠钱,好像真的不赌了。我很好奇,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总不能真去做手术吧?”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做什么。等她换了公司,我就留下一封信离开这里,告诉她我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男人低下头说道。   “你最好现在就走,我可以考虑不告诉她真相。”纪司南做完他该做的事,实在是难以忍受这里的气味,一刻都不想久留。   “你会对她好吗?”男人突然问道。   纪司南回头看了他一眼,只看着他萧索的背影。男人的白发比上次纪司南见到他时更多了,纪司南本不想回答他,可鬼使神差间最后还是说了一个“会”字。   在踏出病房最后一秒,纪司南回问道:“祝子晋给了你多少钱?”   “没有。”   纪司南冷笑一声,想他果然依旧谎话连篇,随口戳穿了他:“告诉我真相的人看到了你和祝子晋在他的车里交易。”   “嗯,但是我最后没要那些钱。”男人没回头,看着窗外飞过的鸟。   这确实出乎了纪司南的意料。   男人继续说道:“当初答应那个人的时候,我除了想着要那份报酬的,还想看看她会不会救我。从她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愧对于她,她一直恨我怨我,这都是我自找的。我本来就打算离开昌州市,想着走之前演上一场,从此以后再不相见,她能念我个好。如果最后在她眼里,我能是个回头是岸为她做了最后一点事不再拖累她的父亲,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那些报酬,我让那个老板加到给她的签约补偿款里了。”   纪司南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做了很多错事,最后还试图用最后一件错事来欲盖弥彰,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走出病房,把口罩扔到了垃圾桶里。   “走吧。”纪司南说道。   “就这么走了?”王哲回头看了看病房:“我们去哪?”   “去欢娱,找祝子晋。”纪司南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骗她的人,谁也跑不了。” 第六十五章 我不介意行业垄断   黄瑾在欢娱的大厅里站了很久, 也没能想出一个打破现有困境的办法。她听到前台负责接待的人开始对着她窃窃私语,还试图偷拍她,顿时觉得非常丢人, 就要脚底抹油离开。   她还没动, 一抬眼看到纪总推开门, 向着她走了过来。   纪总怎么会在对家公司啊!   黄瑾顾不上太多,求生欲让她的大脑急速旋转,她殷切地对着纪司南迎了上去, 一副熟络又谄媚的表情。   “纪总!是我!”黄瑾争取着最后一点希望。   然而纪司南好像没看到她,同她擦身而过,径直走向通往楼上的电梯。他没有电梯卡,自然无法上去, 退回到前台:“麻烦帮我按一下电梯。”   “您有预约吗?要是没有预约的话我们按照规定是不能让您上去的。”前台的小姑娘直视他的眼睛,脸颊出现了一点奇怪的绯红。   “我也需要预约吗?给祝子晋打电话。”纪司南说道。   前台小姑娘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她旁边的人是个老员工, 遇事更懂得变通些,忙跑出去用自己的电梯卡为纪司南刷了。   “这不合规矩吧?”   “就算你不认识他是谁,听他直呼祝总大名也知道这人不能惹啊。”老员工快速拿起电话,拨通了祝子晋助理的号码, 将这件事汇报过去。   祝子晋刚好也在公司, 他坐在办公室听到纪司南来了,有些疑惑。他想,纪司南是怎么知道叶茯苓现在在他这的?莫非自己这也出了内鬼?   “我要下去招待他一下吗?”他的随身助理问道。   “不用,随他去吧,我一会儿也下去。”祝子晋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此时叶茯苓正跟着带她参观的女经理在二楼,她的目光扫过格子间里面的设施设备,正在工作聊天的欢娱的主播都纷纷用眼神追随着叶茯苓和经理, 小声猜测着,好奇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刚参观过摄影棚,问身边的女经理道:“这边的耳麦和摄像机是可以对外租借的吗?”   女经理想和她解释,感觉到站在大厅里的主播看着她们的目光迅速转移了,她顺着大众正在看的方向看去,就见穿着黑西装的纪司南气势汹汹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身为高管之一,是认识纪司南的。她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纪司南走到她身边:“也带我参观一下。”   女经理涨红了脸,饶是见多识广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她对纪司南说道:“麻烦您等我,我去和我们总裁汇报一下情况。”   叶茯苓望着纪司南,没想到她再怎么躲还是没能躲开他:“你来这干什么?”   “看你心心念念的欢娱是不是配得上你。”纪司南目视前方,推了推眼镜:“不过如此而已。”   他话里带着那么一股柠檬味,酸到叶茯苓后牙疼。微观的人越来越多,等欢娱的女经理打完电话回来,纪司南和叶茯苓已经被欢娱的主播们包围起来,她们不退后也不上前,自觉隔出距离。   叶茯苓觉得自己脸皮够厚,她没想到纪司南是个比她脸皮还厚的人。二人就这么站在人群中间,由女经理领着继续参观这个楼层。   叶茯苓抱着和纪司南再见就是陌生人的心思拉黑走人一气呵成,可她再见到纪司南时,好不容易才下好的决心又消散了。身边的人熟悉又陌生,像是也和她赌气一样,一个字都不说。   如果她没有突然同他解约翻脸,他现在大概会表演起拙劣的茶艺,用傲慢的语气和她说“真羡慕欢娱这么念旧,十年前的设备还留着呢。”、“没想到祝子晋具有节约的美德,不像我铺张浪费,平时给大家用直播间都是免费的。”   叶茯苓这时才明白,身为星辰的总裁,纪司南根本没必要在日常生活中非常违和地运用生硬的茶技。他频繁展现茶艺,或许是为了更贴近她的生活,想哄她开心而已。   叶茯苓想,最难过的三个字可能是“本拥有”吧。   女经理不再夸夸而谈,带着两个人从楼层穿行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吹嘘也不是不吹嘘也不是,还怕自己一不小心透露了什么商业机密。   当祝子晋带着助理迟迟从楼下赶下来的时候,她从未感觉到看到祝子晋是这么令人感动的一件事,祝子晋在她眼中圣光普照。她总算能结束这个奇怪的任务了。   “好哥哥,怎么想着今天来我这了?”祝子晋笑眯眯地,要和纪司南握手。   纪司南此时对他万分之一的好感度都没有,根本不理他伸过来的手,意味深长和他说道:“你不是也把手伸到我那了吗?”   “这是哪的话,我是觉得叶小姐很适合欢娱明年的发展规划啊。”祝子晋不在意纪司南在他员工前驳他的面子,他心中的算盘飞快打着,猜测纪司南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什么规划?”纪司南从来没有这样咄咄逼人过:“微电影,网络综艺?”   祝子晋不置可否。   “就这么点诚意吗?”纪司南问道。   “好哥哥,那你觉得你手下的前得力干将,值得什么待遇呢?”祝子晋把问题抛还给了纪司南。   叶茯苓也被这个问题勾起了兴趣,她悄悄看了纪司南一眼。   “很简单。”纪司南和祝子晋针锋相对:“你别干了,让她当欢娱的总裁。”   祝子晋:“?”   叶茯苓:“?”   叶茯苓跟着纪司南走出欢娱的大楼时,天已经开始黑了,她本以为纪司南会和她说些什么,但纪司南什么都没说。叶茯苓自觉没趣,伸手要拦车,纪司南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走吧,送你回去。”   叶茯苓还是第一次坐在副驾驶上,她系好安全带,扭头看着纪司南,见他的衣领翻开了一小块,下意识伸出手去帮他整理。   从前如果她主动帮他抻衬衫,他总是会满眼温柔看着她,就好像她施舍给他一点好,他都会将其放大一百倍去珍藏。然而,这次纪司南躲开了。   叶茯苓的手悬在半空中久久没动,她这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不对的。说再见的是她,现在同他做亲密动作的还是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叶茯苓问。   车里安安静静,她以为纪司南不会回答她,但两分钟后,纪司南还是回答了她:“怕你吃亏。原本是最精明的人,但每天总是想牺牲自己成就别人,就会变蠢。”   叶茯苓怔了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二人一路沉默着,第一次待在一起这么久只说了这么几句话。车子驶入龙泽苑里,还是叶茯苓打破僵局,明知故问:“你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吗?”纪司南反问道。   从她认识他一刻起,他虽然倨傲,但几乎没有同她发过火。纪司南是极其讲理的,就算是她将他按到商场消防通道的转角处凶他,他也没有什么身为总裁的偶像包袱,承认自己错就是错了。   他刚开始对她的好起于同情也好怜悯也罢,始终都很细致温柔。此时一反常态对她冷漠、不理她,叶茯苓竟然觉得后悔起来。什么东西都是失去了才倍感珍惜,叶茯苓看了纪司南一会儿,从不回头看的人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车停在楼下,叶茯苓感觉扎头发的发圈有些松。她将发圈摘下来,晃动了一下头发,想重新扎好。然而,还没等她重新将头发扎起来,她的发圈被纪司南夺走了。   “干什么?”叶茯苓被他吓了一跳。   纪司南用手指撑着叠在一起的两个发圈,忽然停止用力。那两个发圈各自弹开,弹到了玻璃上,落在叶茯苓面前。她将两个发圈分别捡起来,不知道纪司南是什么意思。   “我原以为找到了愿意和我同心同意的人,结果稍有一些外力,就这么轻易一分为二了。”   他一只手支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眼神里带着无奈:“叶茯苓,你觉得我不该生气吗?”   “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也知道你有你自己的难处。但你想过我没有?我也会伤心的。”   他眼里的无奈又演变成了委屈。叶茯苓对上他的眼神,悔意像浪潮一样翻滚袭来。她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错了,无论如何她不该这样对纪司南。从开始,就是她对他百般拒绝,他小心翼翼取得她的信任,接受她的不完美,接近她包容她,而她给他的却是稍有外力就松开的手。   叶茯苓想和他道歉,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张开口。   “没事了,你上去吧。”纪司南打开车锁。   叶茯苓拉开车门,闷头向前走。她随着电梯到达顶楼,用钥匙开门,点开灯,走到阳台上向下看。纪司南的车还停在那里一直没动,见到顶层灯亮,车才缓缓掉头离开了。   叶茯苓呆站在阳台好一会儿,收到了来自顶头上司的短信。短信上说,让她准备一下,公司要推她录个地方电视台的综艺。   星辰并没有推主播去做综艺、拍网剧的传统,叶茯苓回复了一句,想起陆陆马上就坐校车到家了,放下手机切土豆。她手起刀落,将土豆块都码到碗里才反应过来,她又准备了三个人的份。   她已经连着好几天都备错了料,多准备了食材。   ......   祝子晋怀疑纪司南知道了什么,让他的助理去联系在医院里装病的男人,男人的电话却再也打不通了。这验证了祝子晋的猜想,纪司南竟然这么快就撞破了他的把戏。   祝子晋有些失望,就好像是马戏团提前散场了。   他锁上抽屉,准备离开公司,去打电话的助理跑了回来,急急忙忙告诉他星辰那边的人说,和欢娱的几项合作取消了。   祝子晋知道纪司南是什么人,纪司南一直是冷静、客观、讲道理的典范。他自觉得还算了解纪司南,难以置信也不敢相信,纪司南真会因为别人就改变商业合作。   他敢率性而为,也正是凭仗他对纪司南这份了解。   祝子晋接通纪司南的电话:“好哥哥,你的格局呢?当初可是你在大会上发言,说什么即使竞争对手也是行业进步的动力源,要和我们友好共进良性竞争共同促进行业繁荣。垄断是退步的开端,合作是进步的起点,你看你的发言我都记得一字不差。”   “祝子晋,我希望行业繁荣不代表你可以频繁挑战我的底线。叶茯苓就是我的底线,你要是再做一些没必要的事——”电话里,纪司南的声音不掺杂丝毫感情。   “我也并不介意行业垄断。” 第六十六章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叶茯苓知道自己被排了综艺, 第一反应是推脱。无论对大小主播来说,上荧幕的机遇都是难得的,自己没签明年的约, 公司还把这种机会给她, 完全是上头之举。但当她推脱后, 负责通知的人很坚决告诉她名单已经报上去了,她不去的话公司有违约的风险。   自从在欢娱见过纪司南一面,纪司南就又从她的身边消失了。叶茯苓除了更新视频的时候, 经常一闭眼就是他用手撑着发圈,对她说“我也会伤心”的画面。   这直接导致她前往综艺录制现场那天右眼有些肿,化妆时遮了好久才遮掩过去。叶茯苓赶到录制现场的时候,发现公司安排的是最近很火的悬疑剧综艺, 除了常驻主持外,她和其余三个娱乐圈明星一样是特邀嘉宾。   录制期间没有观众,场景设置在影视城内。这是叶茯苓第一次上综艺荧幕, 她难免紧张,好在导演对她的态度非常好,好到让她觉得警惕。   她换上了中世纪繁复的大裙子,戴着宽沿礼帽, 束腰让她很难呼吸。其他嘉宾对礼服和拍摄十分挑剔, 换装时间就比计划拖了半小时,他们的经纪人又因为出场顺序和导演争论了二十分钟。   现场有坐的地方,但她套着巨大的裙撑不太方便,叶茯苓就掐着腰站在搭建好的场景旁看着一切。常驻主持们好像都习惯了,没有人大惊小怪,叶茯苓拿着剧本,虽然能和在场的所有人都相处得来, 但真正体验过后还是觉得自己并不喜欢这些,她还是想回去做她的视频。   “第一镜剧本上需要大家拿着乐器上场。”导演吩咐场务将单子拿了上来:“我们后台准备了一些乐器,你们可以随意挑。”   叶茯苓接过单子,听到旁边的人要求小提琴、钢琴和吉他。   “叶小姐需要什么呢?”   叶茯苓将单子从头看到尾后才想起自己这个动作是多余的。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唱歌和乐器。   众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叶茯苓放下清单:“有锣吗?”   场务做这个职业已经十年了,可以说经验丰富,能把所有嘉宾照顾得很好。他列出的清单包含了将近三十种主流乐器,如果嘉宾希望展示的乐器过于冷门,他甚至还能第一时间打电话到附近的乐器行租借。他最离谱的经历是见过有女明星进行乐器展示拿唢呐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会有人管他要锣。   现场雅雀无声,一个嘉宾先笑了起来,接着零零散散很多人没忍住。   叶茯苓补充道:“沙锤?三角铁?”   最终,场务给她拿了一个小鼓,找人临时教了她打鼓的手势和小技巧。叶茯苓专心致志研究她的小鼓时,隐约听到旁边有人讨论。   “这是请的谁啊?我怎么没见过,是娱乐圈里人吗?”   “好像不是,我助理打听过,是个网红。”   “网红?怪不得呢。”   “要知道这期和网红一起拍,我就不来了。”   叶茯苓想,得意是吧?等开镜的时候,我拿着鼓槌开始杂耍,谁也别想从我这抢镜头。   她在心里默默练习了一遍用鼓槌和动作抢戏的画面,鼓槌交叉发出清脆的响声。板子一拍,摄像头架了起来音乐声响起,嘉宾们面前的帘子被拉开,大家纷纷带着乐器亮相。   “再拍几条,感觉拉帘子的动作不齐。如果齐不了的话就要用特效弥补。”导演再次拍板,工作人员开始忙碌。   喇叭里导演的声音戛然而止,正在和音响师对声响的导演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叶茯苓和其他人一起抬头,从帘幕的缝隙向外看。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纪司南。   他来干什么?叶茯苓突然觉得手上的鼓槌都重了,也不知道一会儿是不是能够扔得起来。   纪司南还是熟悉的装扮,一副傲慢不理人的样子,身后跟着王九千。他走过来和导演寒暄两句,好像和导演很是熟悉,作为合作方就在导演旁边坐下来,要看拍摄过程。   摄像再次架起,帘幕缓缓拉开。叶茯苓用鼓槌敲击着鼓的边缘,对上纪司南目光的一刻,本该做的特技表演没有做出来。   “这是第一幕?”纪司南问道。   “对,因为这次的悬疑剧的背景设定是文艺复兴时期......”导演开始讲背景故事。   “一定要这样吗?我觉得这个不好。”纪司南打断他的话。   导演欲言又止,但还是顺从了这个建议。叶茯苓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鼓被撤了下去,她疑惑地看着台下。编剧重新聚集在一起,摄影到一旁歇着,讨论了那么久的出场顺序也没用了,拍摄小半个小时的出场就这么成了废镜头。   拍摄暂停,场景上站着的人纷纷散去,叶茯苓摘下有些滑稽的大檐帽,走到正拿着茶杯看着编剧忙碌的纪司南面前:“纪总,出来下。”   等到了无人处,她压着声音:“你在这指挥什么?”   “我不满意。”纪司南语气平淡:“为什么让你打鼓。”   “因为我不会别的!”叶茯苓当他因为和导演熟悉仗势欺人、胡作非为,怒道:“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已经拍了半个小时了,因为你一句话别人的辛苦工作全废了。星辰只是合作方,别人不好意思驳你面子你也要心里有点数,也不能外行指点内行吧?”   她刚说完,纪司南突然咳嗽了几声,用手挡住鼻子。叶茯苓这才发现他穿得单薄:“你感冒了?”   无意识的关心表演不出来,这瞬间叶茯苓差点忘记了两个人还在冷战的状态。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前几天给陆陆准备的感冒药,塞到纪司南手里。   纪司南低头一看,是小葵花感冒胶囊。   “赶紧去和导演说刚才只是随口的建议,别再捣乱了。”叶茯苓瞪了他一眼。   “你误会了。”纪司南捏着小葵花感冒胶囊:“我今天不是代表星辰来的,而且我提的是正常的建议。”   “你这就是胡来。”叶茯苓没想到他还能杠:“什么正常建议?都拍完几条了才改剧本?”   “这期综艺和星辰没有什么关系,是我个人赞助的。我出资的时候就说了,做这期综艺就是为了叶茯苓,他们答应了。现在连需求都搞不好,重做有什么问题吗?我花钱买苹果,他们卖给我梨,我没有要求重新发货的权利?”   叶茯苓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正常认知,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茯苓难以理解,词穷了:“不是,为什么啊?”   “是你当初总是说,想去欢娱拍综艺和微电影。星辰的长期规划内不包含这些,我也不会随意更改,但你如果喜欢,我可以个人出资。我当初让王哲联系的时候,只是想让你留下来。你想要的不是这些吗?”   “不是!”叶茯苓绝口否定:“以前是,但早就不是了!”   “但你一直都没有和我说实话。”纪司南说道:“你如果对我坦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你如果对我坦诚,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二人再次沉默,气氛又变得很凝重。   过了好久,叶茯苓看了一眼表,咬着牙自言自语:“都已经这样了,钱都花了,总要涨足够多的粉丝才能回本。”   “这药你还是给陆陆留着吧。”纪司南将小葵花放回叶茯苓的包中。   他没要她的药,他还在生气。叶茯苓知道自己拉黑他、翻脸不认人确实理亏,想嘱咐他吃药,话到嘴边再次吞了回去。   剧本很快改完,所有和乐器有关的东西都删除了。知道纪司南已经花了钱,叶茯苓顿时来了精神,她心疼那些钱一心要回本,在录制过程中超常发挥金句频出,综艺效果极强。   纪司南看了一会儿,还有会议在等他,带着王哲离开。他坐到车上,想到叶茯苓真心实意在意他有没有感冒,塞给他小葵花感冒灵,心情非常好,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的脸最近都很臭,王哲从后视镜看到他笑,问道:“纪总,你和叶小姐刚和好了?”   “没有。”纪司南收敛笑容:“但我刚说一句话她就发现我感冒了,给我拿了药,她在关心我!”   “那怎么还不和好啊。”王哲问道:“药呢?”   “药我没要。”   王哲好像不认识车后座上的人一样,深深看了纪司南一眼。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纪司南知道他的意思,他在无声询问——那你还端着啥?   “你不懂。如果想让一个人真的属于你,你就要放她走,当她自己回来的时候才是她真的不会走的时候。”大哲学家纪司南再次上线:“适当的距离有利于冷静。搏一搏,适当拉扯,今天是感冒药,明天才会有其他的惊喜。”   “纪总,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叶茯苓以前拍的视频。”   王哲:“?”   没救了,自家老板没救了。   “哦对了,你出去的时候,家里给你打电话,要不要回一下?”王哲突然想起了电话的事。   纪司南应了,把电话回拨过去。   王哲开着车,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一下纪司南,就见纪司南的表情从放松变得凝重,他眯着眼睛听着电话那边的人的话,似乎是什么不太好的事。   果然,在纪司南挂掉电话的后,王哲听到纪司南说道:“把一会儿的会议先取消了,我得去警察局一趟。纪怀离家出走,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消息了。”   ......   播出时间三个小时的综艺从早上八点拍到了晚上六点,历时十个小时。叶茯苓拍到最后,眼皮又酸又疼,但还是保持着热情拍摄到最后一刻。   她答应了陆陆晚上给他做糖醋排骨,换好了衣服和剧组工作人员道别,直奔附近最近的市场。   晚上的排骨没有早上新鲜,她货比三家挑挑拣拣,终于选好了合适的排骨。就在拎着排骨走出菜市场的时候,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青年。   青年一头红毛,头发很乱,脖子上戴着金属项链,耳朵上戴着银耳钉。他缩着身体走路,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不是别人正是纪怀。   虽然只是在医院见过这个暴躁杀马特叛逆少年一次,但由于纪怀的特点太明显了,叶茯苓还是记得他的样子。她好奇地看着纪怀,纪怀也看到了她。   叶茯苓没想到,纪怀也认出了她是谁。他脸色突变,扭头就跑,就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叶茯苓疑惑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想照照镜子。   然而,下一秒她看到仓皇逃跑的纪怀迎着装满了花盆的三轮车就撞了上去。   “哎!”叶茯苓举着排骨想提醒他,然而还是晚了。纪怀想躲没躲开,大叫一声被三轮车撞到了地上。   卖花的人忙下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路人纷纷围过来。纪怀表情有些痛苦,扶着自己的腰,但是当叶茯苓凑近了的时候,他迅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自己只见了他一面,只是知道他是谁又没和他说过话,他在躲什么?莫非是在躲纪司南?   叶茯苓蹲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在躲纪司南啊?”   纪怀没说话,想站起来跑,但动了一下没站起来。   “伤哪了?”叶茯苓拽着他的胳膊:“你别怕,我不给他当秘书了,跟他没关系了。”   纪怀终于将手拿开,可怜兮兮地:“...腰。”   叶商陆一直惦记着姐姐承诺给他的排骨,时间已经快到了七点,他饿到前胸贴后背但忍住了冲动什么零食都没吃。当听到门响的一瞬间,他冲过去给姐姐开门。   果然,叶茯苓从不让他失望,手上拎着黑色的塑料袋子。   “排骨!”陆陆欢呼起来。   他的手还没放下来,就看到叶茯苓身后还有一个青年。这青年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衣服上还有钉子。   陆陆还没问叶茯苓这人是谁,就听到叶茯苓对其说:“去沙发那坐着吧,我去厨房做排骨。”   那人还真就毫不客气,坐在了她家的客厅里。叶商陆急了,对他横看竖看,结果凶神恶煞根本不友好,也不介绍自己,也不主动和他说话。   叶商陆努着嘴,举起自己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跑到自己的卧室里,拨通了列表第二个号码。   “干...哥哥。”   “什么事啊陆陆?”纪司南的声音从手表里传出来。   “我家里来了个新哥哥!”陆陆语气急迫。   纪司南:“?”   “我马上到。”纪司南果断挂断了电话。   “搏一搏,适当拉扯”计划,历时十个小时,正式宣告失败。 第六十七章 让我看看是谁在家里藏弟弟……   纪怀从家里跑出来, 害怕被捉住,一直东躲西藏,刻意躲避着街上各种摄像头。他逃跑是临时起意, 并未策划许久, 带得东西不全, 一路磕磕绊绊十分落魄。他本想着到市场旁边的小店吃一碗馄饨考虑一下接下来的对策,没想到会看到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也不是熟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但纪怀还是记得她是纪司南的女秘书。前段时间他住院,纪司南来看他身后就跟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说话,随时随刻都保持不耐烦的样子, 比纪司南的派头还大。   但是她长得真的很好看,以至于让人很难忽略她的存在。   没想到丢人的事就这么发生了,他撞了三轮车, 稀里糊涂被她捡了回了家。其实他是拒绝的,但他半天时间都没有吃什么东西,肚子早就咕噜噜响,很想有个落脚的地方, 听到她起排骨, 放弃了没有什么用的警惕性,强迫自己相信了她从纪司南身边辞职的话。   跟她走进龙泽苑时,他这才知道她叫做叶茯苓。   纪怀在客厅坐着,打量着房间的陈设,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瞪着黑葡萄般的眼睛蹲守在他的身边,好像怕他是什么坏人一般。   叶茯苓和他介绍过,这个小男孩叫陆陆, 是她弟弟。纪怀不喜欢小孩子也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就也没理他。   “你——是和我姐姐一起工作的人吗?”陆陆很严肃地询问着纪怀:“我姐姐为什么带你回家?”   纪怀不知道怎么回答,开始装哑巴。   他看着小孩子的鼻子、嘴和眉毛都用力凑到一块,好像对他很不满的样子,然后摆弄了两下手腕上的方块手表跑走了。纪怀没当回事,他窝在舒服的沙发里,穿上棉拖鞋,突然感觉这里有一种很舒服的气息。   明明沙发、地毯和吊灯都很普通,没有他家的好,可就是能带来一种难得可贵的温馨感。   厨房里,高压锅响了起来。叶茯苓压着排骨,计了时,从厨房走出来坐到纪怀身边:“为什么离家出走啊?挨打挨骂了?”   “不是。”纪怀嘴硬,晃动着腿,不再吐字。   “那你想去哪呢?”   “不知道。”   叶茯苓想,倔的孩子她见多了,很难有超越她小时候的存在。她知道应该如何和纪怀交流,排骨就是一种很好的感情催化剂。   厨房里的高压锅还在响着,叶茯苓把火关了,还没等把排骨倒出来,门铃响了起来,急促的敲门声彰显着门外人焦躁的心情。   “谁啊?”知道她住在这的人屈指可数,叶茯苓从猫眼里看过去,就见穿着便装的纪司南微弓着腰,一手扶着门,一手攥拳。   二人明明还在冷战,下午她塞给他感冒药他都无情拒绝了,还摆出一副“被伤过的心还可以爱谁”的模样,让她频频内疚。他现在却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外,让她觉得很是荒谬。   但下一秒,她就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纪怀不会觉得她是在骗他吧?说好了请他吃排骨,结果瞬间就将他的行踪卖给纪司南了。她哪里是这种人啊!   叶茯苓跑到纪怀身边,一把拽起他的胳膊:“纪司南来我这里了。”   “哈?!”纪怀惊了。   他怀疑地看着叶茯苓。时间紧迫,叶茯苓没办法和他解释,忙指着阁楼:“你到上面藏着去,我给他弄走。”   纪怀惊疑地点了点头,也没时间思考,顺着楼梯跑了上去。叶茯苓见他上去了,才打开了门,终止了纪司南的敲门行为。   “你来干什么?”叶茯苓装作若无其事。   “看看你。”纪司南绕过她,自觉换了拖鞋,前往厨房。   叶茯苓被他的行动路线搞得一头雾水,想起自己的高压锅还没关,忙将高压锅关了,把排骨倒出来。   “买了好多排骨啊。”纪司南看着排骨:“一会儿有客人来吗?”   叶茯苓:“...这和纪总有什么关系呢?而且纪总也没有什么看我的必要吧。”   “我想起钢琴了,来看看什么时候搬走。”纪司南说道,在厨房转悠了一圈,打开装钢琴的屋子的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钢琴,他看了一圈又出来,去拨弄阳台的厚窗帘:“我突然想起我落在这一个文件,我能去书房看看吗?”   即使叶茯苓没那么擅长察言观色,她也能看出纪司南这货就是来找人的。屋子里有内鬼,叶茯苓走到叶商陆的房间里,陆陆手拿小画册哼哼着歌,不敢看姐姐。   “叶商陆你小人书拿反了。”叶茯苓说道。   陆陆忙把书正过来,把脑袋藏到书里。他不会说谎,用这种方式假装无辜。   叶茯苓顿时什么都懂了。她好气又好笑,没有质问出卖同志的小叛徒,走到背着手在书房里转圈的纪司南身边:“叶商陆跟你说什么了?”   “陆陆没跟我说什么啊。”纪司南绝不出卖队友。   “他跟你说家里来人了,你就来堵人?”叶茯苓直接戳穿了他:“凭什么来管别人的事?”   果然,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纪司南委屈说道:“老板要保证员工安全。”   “员工很安全。”叶茯苓头一撇:“走吧。只是我的普通异性朋友来家里做客。”   “异性朋友就大大方方坐沙发啊,我来他躲起来是什么意思?”纪司南问道。他心里猜测是上次那个跟叶茯苓一起吃甜品男班长,心里一万个不开心,不明白为什么二人只是吵个架的工夫别人就能趁虚而入了。   但叶茯苓已经这么说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如果纪司南有狗耳朵和狗尾巴,那现在都一定是无神耸耷着的。他有些失落,不再纠缠:“哦,那你们吃饭吧。我走了。”   他的难过有些明显,叶茯苓见他真就低着头离开,于心不忍又怕他误会什么,追到门口牵住纪司南的手。这是二人闹别扭后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主动:“你别多想,确实不太方便。”   纪司南闷闷不乐,看了一眼自己被叶茯苓抓住的手,用另一只手将她拨开:“马上要离职的员工倒也不必在意老板的感受。”   这误会太过致命,叶茯苓跺了跺脚,心道我真是欠你们纪家的。但本着绝对不出卖纪怀的心,她还是强撑着没将真相告诉纪司南。纪司南已经换好了鞋走出了门,叶茯苓放松了警惕,怕纪怀在二层天台上冻到,没忍住看了一眼天台暖房的方向。   然而,她还没收回目光,已经走到门外的纪司南像一只大黑耗子“嗖”的一下窜了回来,直奔顶楼暖房而去:“我帮你把人叫回来就走。”   “哎!”叶茯苓想扯他的衣服,奈何纪司南太过于矫健,她扯了个寂寞。   完了。叶茯苓扶着额头想,自己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再说纪司南看清叶茯苓的态度,本是心灰意冷真心诚意想放手离开的,但临出门,叶茯苓又给了他一个解释。他心一横,想死也死个明白,只要她不是真心诚意说不喜欢他、明明白白让他滚蛋,他就偏要勉强。   纪司南住过这间房子,很了解顶楼暖房的构造。他推开两道门,点开了灯,看着最好藏人的花坛。   “兄弟,你出来吧。倒也没必要躲我。”纪司南站在花坛前面。   花坛后的纪怀暗道一声不好。他心说叶茯苓果然是骗人的,明明说要把纪司南哄走,结果这么快就告诉纪司南他在这里。不然,纪司南怎么会叫他兄弟呢?   “怎么没必要?”纪怀知道躲不过,站起身来:“你来抓我回去的吧?”   然而,他面前的纪司南的神情从默然变成了错愕,非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费力揉了揉眼睛,好像在怀疑人生。   纪司南:“?”   好像有什么东西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   叶茯苓听着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托着下巴坐到沙发上,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一会儿从阳台上下来的两个人。   她没等多久,纪怀和纪司南一前一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纪怀用错付了的眼神望着她,而纪司南的表情则精彩至极,就好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滚了半个小时刚被放出来一般。   既然已经这样,叶茯苓破罐破摔:“你俩自己谈吧。”   “你不是说你在他那辞职了吗?为什么?”纪怀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我可没骗你。”叶茯苓走到厨房,打开火烧锅,准备酱汁:“我确实跟他公司解约了,而且我没把你消息告诉他,是我弟弟通风报信的。信不信由你。”   “他?他那么小!”纪怀看向躲在自己房间门边的陆陆。   陆陆无辜地看着他:“别冤枉我姐,是我干的,有什么事冲我来!”   纪怀:“......”   这都是什么事啊。   “回家。”纪司南看着他身上挂满铁链还破了很多洞的衣服:“你妈和我爸都在找你,他们很着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的,但是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纪怀瞪了他一眼。上次纪司南给他留下的好印象都搁浅了,此时纪司南阻碍他离家出走,二人就是敌对双方。   “小孩子的解决方式就是离家出走吗?你成年随你怎么走,现在这是想做街头小混混?”纪司南将他的手拿起,看着他手上缠着的纱布:“我不送你回去,你也会被别人抓回去。你幼不幼稚?赶紧跟我走。”   “我不走!”纪怀站起身对纪司南怒目而视。   “你俩别在我家吵!”叶茯苓调小火,跑过去捂住陆陆的耳朵:“小内鬼不听别人吵架。”   纪怀甩开纪司南的手,趁纪司南看陆陆和叶茯苓的间隙扭头就跑。刚才纪司南走的时候,门没有关,他穿着拖鞋溜得飞快,从安全出口疯狂往下跑。   “你往哪跑!”纪司南直接追了出去。   叶茯苓见二人你追我赶,想起纪怀被三轮车刮伤了大腿而纪司南并不知道这件事,她怕二人撕扯的过程中纪司南不小心将纪怀伤到,跺了跺脚也跟着追了出去。   她是坐电梯下楼的,等到了楼下,只看到了捂着胸口的纪司南,纪怀已经没影了。   “他跑不了。”纪司南拿起手机开始拨电话:“我让门口的保安给我拦着红头发小孩。今天哪个红头发小孩也别想给我出小区。”   “分头找吧。”叶茯苓叹了口气:“我在菜市场捡到他的,他腿伤了我带他去诊所消毒包扎的,你找到他也别和他撕扯。”   “不用。”纪司南反手牵起叶茯苓:“太黑了,我不放心你。我了解他,他这人又多疑又总是想着给自己留后路,在陌生的小区,不但不会去无人的角落、其他楼口,反而会去广场。”   “真的假的?”叶茯苓将信将疑。   纪司南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牵着她在树影斑驳的石板道上穿行。月光静谧,叶茯苓倒觉得二人不是在紧迫找人,反而在悠闲散步。   从最快的路线到了广场,广场上有不少出来消食聊天的人,纪司南带叶茯苓到一个石桌旁坐下。   “人呢?”叶茯苓问道。   “等等。”纪司南非常自信:“他没那么快找到广场。”   叶茯苓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随着纪司南默默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过后,她看纪司南的表情从气定神闲到略感焦灼再到充满疑惑。叶茯苓想,给他个台阶下吧:“我们到附近找找吧,或许他真就找不到广场呢?”   “行。”纪司南顺势而下,脚步明显急促了。   叶茯苓觉得有些好笑,她跟着他刚想打趣他一句,纪司南突然停下脚步,叶茯苓一不留神撞到他的后背。她刚想叫出声,就被纪司南捂住了嘴:“来了。”   广场的一个入口处,一个身影弓着腰鬼鬼祟祟靠近着。看轮廓,正是纪怀。   “包过去。”   纪司南和叶茯苓是有默契的,叶茯苓从正面走,纪司南绕了个弯。叶茯苓迎着纪怀走过去,纪怀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心感不好,掉头就要跑,不想胳膊已经被牢牢钳住了。   “放开我!”纪怀不顾伤口开始蹬腿。   他虽有一米七几,纪司南钳他还是很容易的。   叶茯苓听到自己的手机响,她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是陆陆通过小天才电话手表打来的。   “陆陆?”   “锅糊了!走的时候没关火!”陆陆奶声奶气:“我关了煤气!但是番茄酱和糖已经黑了!”   “你没事吧?”叶茯苓得知陆陆闻到烟就跑过来关了火和煤气,庆幸自己很早就教了他安全常识,倍感后怕:“明天做排骨吧。我们去门口面馆买面回去,给你带你最喜欢的鸭脖子做奖励。”   谁都没有排骨吃这个噩耗传来,纪司南按着纪怀的手加重了,和叶茯苓一起到小区外的面馆买面打包。   “我现在不压你回去,吃完饭再说,你别挣扎了。”纪司南话虽这么说,不肯放手怕他跑了:“你腿受伤了?”   纪怀恨得牙根痒痒,心里终于明白过来:“合着傻子就我一个人?你们原来是这种关系,还逗我是什么老板和秘书,还辞职。”   纪司南按着他:“别胡说,你吃牛肉面吗?”   “吃。”纪怀反射性回答,随后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我没胡说!我又不傻!我看出来了!”   “我跟他没关系。”叶茯苓解释。   “有关系的。”纪司南纠正她。   纪怀和纪司南作对:“呵,人家说跟你没关系。”   “四碗牛肉面。”叶茯苓拿着菜单:“加两分鸭脖,一份牛肉面不要香菜和葱,也不加胡椒不加辣。”   纪怀多看了叶茯苓一眼:“牛肉面不加香菜就是暴殄天物。”   “不是我暴殄天物,有娇贵的少爷不吃。”叶茯苓很自然把菜单递还回去。   “你看,有关系吧。”纪司南得意地看了一眼纪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从跑出来到现在经历了太多体力消耗却一口饭都没吃的纪怀感觉自己被强塞了一大口狗粮。他被三轮车撞,被纪司南从暖房里拎出来,被从广场抓到都没有这么愤怒,愤怒到一瞬间差点哭了出来。   有时候破防就在不经意之间。就好烦。 第六十八章 夜空的星星,鲛人的眼泪,……   纪司南压着纪怀再次回到屋子里的时候, 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焦糊味。叶茯苓将面放到桌子上,跑到厨房里庆幸陆陆关火关得及时。   “放开我,我不跑。”纪怀挣扎了两下。   纪司南把按着他的手松开, 特意跑到门口将门锁好。他再回过头, 发现纪怀将乱七八糟的外衣脱掉了, 从口袋中拿出一根发带将额头前的碎发拢了上去,跑到了厨房里。   “都是因为我,我来刷锅吧。”纪怀从叶茯苓手里半夺过锅。   “讨好我没用, 我想放你走,但我说了也不算。”叶茯苓不和他客气,把糊锅塞到他手里,自己去柜子里捡碗。   纪怀不说话了, 撸起袖子拿起钢丝球,开始蹭锅。   叶茯苓将碗拿到桌子上摆好,把还冒着热气牛肉面倒入碗里, 香味一下子就飘散开。在写作业的陆陆闻到味道,第一时间打开门冲了出来,乖巧坐在椅子上等待开饭。   纪司南坐到他的专属位置上,拿着属于他的筷子, 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分成两份, 给叶茯苓夹过去一半给陆陆夹过去一半。   “不是鼓励你告密啊。”纪司南时刻注意小树苗的茁壮成长:“告密是不对的,下不为例。”   叶茯苓则倚在门边,看纪怀蠢笨地拿着钢丝球蹭锅。她看了一会儿,发现有钱人家的少爷都一个样,不会干活硬干。但她还是由着他硬干了一会儿,才将他手里的锅接过来:“好了,能刷掉的已经刷掉了, 等吃完饭我教你怎么彻底刷干净。”   纪怀没怎么刷过锅,不会干这些活,也从没有人教他干过。他坐在桌边,虽然面对的只是一碗普通的牛肉面,但这碗牛肉面对于已经八个小时没进食的他诱惑力格外大。他几乎是一口气吃完了所有面,还把汤都喝光了。   面汤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充满了暖意。等大家都吃完饭,陆陆还在啃鸭脖子,纪司南专心致志看着陆陆啃,时不时称赞一句:“很好,很干净。”   在纪怀的印象里,自从他来到纪司南家中,纪司南就是个冷漠的形象。纪司南惜字如金不会多说一句话,管任何一件和他无关的事,后来连面都不露了,从不会和谁表达亲近。他不太习惯这样的纪司南,感觉纪司南好像换了个人。   纪怀主动把所有的碗拿到厨房,他想自己不该白吃面,总该干些活来支付。他刚走近厨房,叶茯苓对纪司南说道:“我倒是觉得纪怀像个好孩子,我和他聊聊。”   叶茯苓走到厨房,把没刷干净的锅倒上水,向水里加了些白醋,打开煤气。纪怀看着她的动作,犹豫了一秒问道:“这能刷锅?”   “嗯。等煮一会儿,再用小苏打刷,就能把糊掉的地方刷干净了。”   叶茯苓等水沸了一会儿,将火关了,把锅拿下来加了凉水,又把一袋小苏打递给纪怀。纪怀将信将疑将小苏打倒在糊了的地方,拿起钢丝球。果然,难刷的糊底突然变得很脆弱。   “真的啊。”纪怀露出惊喜的笑容,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好玩吧?”叶茯苓问道。   纪怀点了点头,然后才发觉自己不该轻易卸下防备,又板起脸。   “我小时候也想离家出走。”叶茯苓递给他一块百洁布:“我在菜市场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起我自己了。那时候我爸天天酗酒赌博,我妈跟他离婚后就人间蒸发了,我还要照顾弟弟,每天都想一走了之算了。但我又没成年,又没钱,都不知道应该去哪。”   纪怀小时候也经历了家庭破碎,他亲生父亲欠了很多钱每天喝得酩酊大醉,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他改名叫做纪怀。他顿时对叶茯苓有了同命相怜的感觉:“后来呢?”   “后来陆陆长大了,我得管他。我不管他他怎么办?”   纪怀环顾了一下宽敞的厨房:“这房子是纪司南买给你的?”   “不是,是我拿命换的。”叶茯苓半开玩笑道:“纪司南是个挺好的老板,给了我很多用命换钱的机会。”   纪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什么意思?他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他对别人不好吗?”叶茯苓开始了她的套话大计。所谓绿茶奥义,当你想和一个人迅速拉近关系的时候,你要保证一直讲话的人是对方。   纪怀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无人,努力用贫瘠的语言形容:“他挺冷漠的,是自扫门前雪那种人。”   “你还挺了解他。”   “呵。”纪怀把刷好的锅递给叶茯苓,拿起那些没刷的碗:“我是最了解他的人。”   “怎么可能呢。”叶茯苓一副我不信的样子:“你们又不是亲兄弟,根本就不亲,你了解他什么啊。”   青春期的少年通常受不了别人的激将法,纪怀说道:“我当然了解他了。我到了他家,用他的东西,读他的课本,穿他以前的衣服,还看过他的日记。他日记可真无聊啊,规规整整的日期、时间、天气,然后就是记录每天的学习内容,一点娱乐都没有。”   “你家不是很有钱吗?至于这么节省?”叶茯苓问道。   纪怀刚想开口,又缄默了。他用手拢着水池中的泡沫,摸着瓷碗光滑冰凉的边缘。叶茯苓以为他不会说话了,却听到他小声说道:“不是什么节省,他们想把我复制成我这个年纪的纪司南。”   叶茯苓眯起眼睛,有些线索好像串了起来。纪司南第一次给她看有纪怀的合照的时候,穿着鹅黄色旗袍的女人旁边的纪怀穿的是一身黑色小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非常乖。而她真正看到纪怀的时候,纪怀全身环佩叮当响,看起来非常叛逆。   想必照片里的纪怀,是别人给他打扮的。   “复制成纪司南干什么?纪司南有什么好的。”叶茯苓摇了摇头。   “所以我想走。”纪怀放下最后一个碗,将自己手上的泡沫洗干净:“我不想当谁的替身,我想当我自己。”   他推开厨房的门,发现陆陆已经坐到沙发旁边玩玩具了,而纪司南正在低头收拾那些骨头。纪怀坐到沙发上,时不时看一眼纪司南,生怕纪司南马上就要抓他走。   但纪司南没有理他,转身将骨头拿到厨房里。   厨房里,叶茯苓从耳朵里抠出一个微型耳机:“没想到当初算计祝子晋的设备还有再次排上用场的一天,还好没卖。你都听到了?”   纪司南将骨头扔到垃圾桶里:“嗯。”   他表情凝重,好像再思考什么。   “替身什么意思啊?”叶茯苓好奇,用手指戳戳纪司南:“有钱人都这么会玩?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跑了,我该怎么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让他回家?”   “你对他还挺感兴趣的,你怎么对我没这么大兴趣呢?”纪司南问道。   “不是,小孩子的醋你都要吃?”   “该不会是你觉得和我解约、给我拉黑、玩消失这种事帮我解决了纪怀的事,就能顶了吧?”纪司南问道。   叶茯苓一时接不上话茬,纪司南猜得太准了,她都没想好要怎么狡辩。   纪司南看她难得词穷,主动把话题跳了过去:“思想工作你做不了。我以为他只是叛逆才离家出走,但知道他是这么想的,我倒是想放他走了。”   “啊?”叶茯苓迷惑了:“他成年了吗?书读完了吗?你放他走你疯了?”   纪司南听到外面传来的电视声:“去散散步怎么样?”   ......   纪怀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拨动着电视频道。他没什么看的心情,害怕下一秒纪司南就压着他将他送回家。纪司南从厨房出来,穿大衣换鞋,把锁着的门打开,他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慌得要命。   “出去买点东西,你不会跑吧?”纪司南看了一眼纪怀:“我和门卫说了你的外貌特征,你老实待着,我说话算话,今晚不送你回去。”   纪怀还没等说话,叶茯苓也从厨房出来,穿上了大衣:“麻烦了,帮我看孩子。”   纪怀眼看着两个人一起出门了,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小不点叛徒。   陆陆蹭到他身边,突然攥住了他的一根小手指,就好像这样能够阻止纪怀跑掉。纪怀想,这小不点叛徒还挺聪明的。   外面天气不算冷,纪司南和叶茯苓走在石子小路上。   叶茯苓回头看了看亮着灯光的自家窗户,问纪司南道:“讲故事啊,什么替身?”   她的思维开始发散:“我以前听过什么都市怪谈,就是有钱人养一个替身,替他们出席危险场所,还能顶罪什么的。”   纪司南看着她乐:“什么乱七八糟的。”   月光如水,叶茯苓的侧脸上有着斑驳的树影,纪司南的表情恢复淡然。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愿意把他的秘密如此云淡风轻讲述给另一个人。他觉得故事很凝重,但当他诉说的对象是叶茯苓,他说出第一个字后,反而轻松了。   “从我母亲讲起吧。”   叶茯苓不知道纪司南的母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只知道纪司南的母亲擅长弹钢琴,给纪司南留下那块手表后就在医院里因突发疾病过世了。   “我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喜欢穿旗袍、喜欢弹钢琴,为了嫁给爱情每日被困在豪华的大房子里。”纪司南语气轻柔,好像回忆起了很美好的东西:“那时候刚出现直播这个东西,直播是喊麦的代名词,网络环境比现在差上很多倍。她每天架着手机弹弹钢琴,也不为了赚钱,只是想给自己开一扇增加与外界交流的窗子。”   “那很好啊。”叶茯苓说道。   “嗯,我也觉得很好,但是有人不这么觉得。她的丈夫觉得直播是个三俗的东西,认为很丢人,不允许她再这么做。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乐趣就这么被阻止了。”   纪司南停在小亭子前,从口袋中找出纸巾将能坐的地方擦干净,示意叶茯苓坐下:“后来,她心脏病发作,只留给我一块表。我和我父亲都很怀念她,但是怀念的方式截然不同。”   叶茯苓坐在他旁边:“你成立了星辰。”   “对,我成立了星辰。”纪司南抬头看着月亮:“而他娶了一个和我母亲长得很像的女人。那个女人深知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学着我母亲说话的语调,穿着我母亲最喜欢的黄色旗袍。他也很满意这场他制造出来的梦境,将那个女人当成我母亲,让那个女人带来的儿子穿我曾经的衣服用我的东西。他把自己困在了十年前。”   叶茯苓没想到是这样,她握住了纪司南的手,将纪司南冰凉的指尖焐热。   “他给那个女人带来的儿子取名叫纪怀,是怀念的怀。”   叶茯苓想起她和纪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小时候是优等生,穿黑西装很乖,所以纪怀才会逃课打耳眼,穿彰显叛逆的衣服,他很讨厌别人叫他纪怀,还和你揭露他妈的计划。”   纪司南点了点头:“对,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为了金钱去成为另一个人。”   叶茯苓也没想过,她会如此心疼纪司南。有钱人家的少爷有什么好心疼的呢?她一直觉得只要有钱,就没有什么烦恼,如果有烦恼,那一定是钱还不够。但现实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她觉得自己是个淋着雨一路穿行的人。所以当她遇到困难,需要很大一笔钱,还让纪司南面对着舆论压力的时候,她想的是她去做那个坏人,反正她也习惯了淋雨的感觉。   她总以为纪司南在阳光之下,但纪司南需要的也许也是个给他撑伞的人。   叶茯苓将头搭在纪司南的肩膀上:“好吧,那轮到我来说了。”   纪司南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陆陆亲爸生病了,需要一笔钱。我不想再让你帮我解决问题,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如果我不说谎,你迟早知道这件事。我想要自尊想要被平等对待,我想给予你一些东西,而不是每次都接受你的给予。刚好黄瑾搞事,我走了问题自然就解决了,就这样我才想去欢娱。”叶茯苓将实话全盘托出。   纪司南没想过竟然还有如此惊喜在等着他。这是叶茯苓第一次做到真正坦诚面对他,她终于愿意对他敞开她的心。   “那你为什么现在愿意对我说了?”纪司南明知故问。   “因为我觉得你太难缠了,甩不开。”叶茯苓说道。   纪司南:“?”   “开玩笑的。”叶茯苓勾起嘴角,声音渐小:“这件事是我错了。”   纪司南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表面傲慢,内心大多数时间是谦逊的。而叶茯苓表面左右逢源,内心其实是个极其骄傲的人。   夜空的星星,鲛人的眼泪,叶茯苓的道歉,这三者不可遇也不可求。   他有多幸运,竟然真的得到了天下最珍贵的东西。 第六十九章 结局 你不用依靠我,但我永远给你依靠……   纪怀被叶商陆攥着小手指, 非常不舒服。他试图挣扎,但对上了陆陆警惕的大眼睛,又无可奈何地任由他去了。   “我不是坏人。”纪怀试图解释。   “我知道。”陆陆说道:“但我干爹...哥哥怕你逃跑, 所以我得牵着你。”   “干爹哥哥是什么?”纪怀一脸嫌弃:“你是说纪司南吗?你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 他给你买玩具还是零食?”   “都不是!”叶商陆表情认真说道:“谁能让我姐姐开心我就听谁的话!我姐姐照顾我太辛苦了, 我要给她一个能照顾她的人。经过我的对比和亲身体验,干爹哥哥最好了。”   纪怀一时间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嘲笑他,撇了撇嘴:“那你给我看住了, 你干爹哥哥会奖励你吗?他一定会给你奖励吧?”   陆陆好像才想到奖励这回事,他张开嘴,目光空洞陷入沉思,不知不觉放开了牵着纪怀手指的手。   纪怀看他呆呼呼的很有意思, 想逗逗他:“你想要什么奖励呢?好吃的?玩具?出去旅游?”   “好吃的,玩具,旅游。”陆陆无意识重复着, 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好像自己已经得到了这些。   纪司南和叶茯苓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纪怀和叶商陆还坐在沙发上,维持着他们离开时的姿势。纪怀正讲到惠灵顿牛排上要加上松露黄油, 再淋上牛骨髓的酱汁, 刚吃完鸭脖子和牛肉面的叶商陆聚精会神听着,甚至打开了小天才电话手表的录音功能。   听到门响,叶商陆从沙发上瞬间跳下,撞到纪司南的怀里。他满心都是纪怀刚才讲的、他从来没吃过的外表包着酥皮面包的牛排,迫不及待地邀功。   “我攥着他的手,我看住他了!他没有走!”   但纪司南没有像他想象中一样,拍拍他的额头告诉他干得漂亮, 问他想要什么奖励。纪司南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纪怀。   “你可以走了。”纪司南对纪怀说道。   纪怀愣住了,他不明白也不理解:“哈?”   满眼期待的叶商陆:“?”   “你可以走了,我就当没见过你。”纪司南说道。   纪怀难以置信这句话会从纪司南的嘴里说出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张了张嘴:“为什......”   安静的客厅里响起小孩子努力抽气的声音,纪司南、叶茯苓和纪怀都看向陆陆,却见陆陆努力抽动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浑圆,好像在阻止自己的情绪外泄一样。他虽然很努力,但所有人都关注着他的一刻,他还是绷不住了,扁着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边哭边抹眼泪,又觉得丢人,蹲在角落里,脸对着墙,开始抽噎。   叶茯苓心疼坏了,忙抱起弟弟:“你这是怎么了?”   纪司南被吓了一跳,随即走到纪怀身旁把他抻起来:“你怎么回事?欺负小孩?”   还沉浸在纪司南放他走的惊异中的纪怀也被陆陆吓到了,他头脑更加混乱,支支吾吾:“我没欺负他!我碰都没碰他!”   一时间,屋子里比纪司南刚来的时候还热闹。   “他跟你说什么了?”纪司南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陆陆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摇头,满脸写着期盼落空的伤心:“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伤心的事。”   叶茯苓看到他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还保持着录音,按下停止保存按钮,然后把录音放了出来。纪怀的声音经过加工响彻在客厅里,惠灵顿牛排的美味被他描述得淋漓尽致。   纪司南和叶茯苓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都看到了小问号,而纪怀缩了缩脖子,躲到一边去了。   再懂事的小孩子依旧是小孩子,哪个小孩子受得了满心期待的东西毫无预兆就落空呢。等叶商陆停止哭泣,纪司南才搞清楚原来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他重新夸奖了陆陆的功绩,答应明天就带他吃牛排,将他哄去睡觉了。   经历过这个插曲,纪怀也有些内疚,乖乖坐到沙发一角,不再折腾。   “你说出你的打算,如果合理我就放你走。”纪司南重新和他阐述自己的态度。他看纪怀的耳钉非常不顺眼,将纪怀的耳钉拿了下来,用手掂量一下:“路路你惹哭的。耳钉给我,我卖了请陆陆吃牛排。”   纪怀本来也不喜欢这些东西,这都是他无用的反抗小手段。他干脆地把两个耳钉都摘下来递给纪司南:“请他吃两个把。”   “我联系了我三叔,他说我可以投奔他。这合理吗???”   “证据。”纪司南对他伸出手。   纪怀把自己才充好电的手机给纪司南看,聊天记录显示确实如此。纪怀本就有投奔他亲戚心心的打算,但一直没有敲定投奔谁,而且刚逃出来手机就没电了。他也是刚才才联系好了他三叔。   “你确定你三叔不会把你捉回来换钱?”   “不会。我三叔和我妈因为她改嫁的事闹翻了。”   纪司南考虑了一下:“行,你走吧。”   “为什么?”纪怀还是不明白纪司南的转变。   “你以为我喜欢看到荒唐的真人模仿秀吗?”纪司南声音冷漠:“早就该落幕了。”   纪怀受了些震撼:“你好像变得阴阳怪气了。”   “我老师教得好。”纪司南眼里闪过一丝骄傲:“所以你什么时候走?我给你买票。”   这是纪怀和纪司南第一次达成和解,纪怀心里出现一股暖意,就像刚喝到珍贵的牛肉面的热汤时的感受一样。他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兜,又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兜,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我好像走不了了。”   “嗯?”   “我身份证忘在家里了。”纪怀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被懊恼所包围。   在陆陆屋子里哄陆陆睡觉顺便检查陆陆作业有没有做完的叶茯苓从屋子里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纪怀坐在地毯上怀疑人生欲哭无泪,纪司南面无表情看着他,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   “怎么回事啊?”叶茯苓看向纪司南:“没商量好?”   “你自己问他吧。”纪司南背过身去,拿出自己的手机,回复他父亲发来询问有没有找到纪怀的信息。   叶茯苓听纪怀讲述了他将身份证和无线耳机放在一起,本想揣到身上带走,结果跑得时候着急全忘在桌子上的故事。纪怀全身上下都萦绕着焦虑。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如果放弃了,再逃出来的可能就更加熹微。他妈绝对会对他严加看管。   “你回一趟家,把身份证给他偷出来不行吗?”叶茯苓对纪司南问道。   纪怀替纪司南回答:“我手机上有无线耳机的定位,无线耳机现在从我二楼的房间移动到一楼主卧了,放在一起的身份证肯定也被收起来了。”   纪怀很沮丧:“可能命中注定我就不该有我自己的人生。”   叶茯苓见他灰心丧气,突然想起上次纪司南询问她如何和纪怀一起配合演戏、装成吵架实则下棋的事。她突然灵机一动,一个计划从她的脑海里缓缓成型。   ......   知道纪怀离家出走的时候,纪昌远是着急的。虽然纪怀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但也一起生活了几年。比他还急的自然是纪怀的亲妈,女人穿着百年不变的黄色旗袍,一直捂着脸哭。但在搜查纪怀的屋子寻找线索的时候,纪昌远发现纪怀的身份证都没有拿走。   没有身份证能去哪呢?纪昌远顿时不担心了。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女人,女人忙将纪怀的身份证和耳机一起收到了小抽屉里锁好了。   “我让司南派人去找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纪昌远安慰她道。   “他可能只是遇到了什么事,他平时真的很乖的。”女人还在替纪怀解释。   她想了很多,除了怕纪怀出现什么意外,也害怕纪怀走了,她没有分家产的借口和依仗。   一夜过去,纪怀并没有消息。女人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我们还是再找找警察局那边的人调监控吧。”   纪昌远也犹豫了,他的很多事情已经被耽误了,他刚想劝劝女人说监控不是随便乱调的,要相信警察,这时他的电话刚好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发现是纪司南打过来的。   挂掉电话后,纪昌远明显轻松了:“你不用着急了,纪司南一个朋友找到了纪怀,马上他们就将纪怀送回来。这时间刚好一起吃顿晚饭,谢谢人家。”   “太好了太好了。”女人双手合十,不停祷告着。她此时表现得非常像是一位揪心儿子安危的伟大母亲,然而有哪个真心爱自己儿子的母亲,会费劲心力让儿子去模仿另一个人呢?   果然如电话中所说,没过半个小时,别墅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保姆打开门,纪司南领着纪怀走了进来。他回头看了看叶茯苓,示意她跟上。   “是叶小姐找到了纪怀。”纪司南将叶茯苓推出来,给叶茯苓介绍了纪昌远和女人。   纪昌远依旧是和蔼的笑容,他对叶茯苓并没有印象,叶茯苓却怎么都忘不了他放任手下在庄园吓唬一个小姑娘的画面。而女人一眼就认出了叶茯苓:“我们在医院见过,你是司南的秘书对吧?”   “是的。”叶茯苓和女人握手。   “太感谢了,你一定要留下来吃饭。我已经和饭店订好了。”女人对叶茯苓非常热情,纪昌远的态度也很友善。   叶茯苓顺从地答应下来。因为有外人在,纪昌远和女人并不好直接对纪怀发难。在招待送回纪怀的功臣的晚宴前的间隙,女人问了纪怀两句去了哪里,心想等外人走了再收拾他。   纪昌远则决定行使一下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权利,他语气沉重:“纪怀,你上来,我问你点事。”   纪怀一向害怕纪昌远,他下意识拉住了纪司南的胳膊。   纪司南将他护在身后:“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问明白了。”   难得纪司南对纪怀有兄友弟恭的趋势,纪昌远心中称奇,倒是不急着处理离家出走的纪怀了。   “他用的都是我从前的家具,那些东西早就不能用了,他这个年纪闹闹脾气也是正常的。”纪司南说道:“我和他商量好了,约了装修设计的工人,等一会儿吃完了饭,就让他们搬些新东西来,再量一量屋子的尺寸,看看怎么设计合理一些。”   纪司南很少在家里说这么多话,纪昌远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感觉很是欣慰。自从他另娶,纪司南对他就再也不亲近了,家族的企业也不接手,他又只有这一个独子,因此一直觉得很头疼。   “好。”纪昌远果然不再纠结纪怀的事。纪怀从来都是一副脑子不太灵光的叛逆少年形象,总是干出很多离经叛道的事,因为用旧东西离家出走合情合理。   纪怀松了口气,觉得躲在纪司南身后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招待叶茯苓的晚餐依旧是从星级饭店里叫过来的,在酒店的人员端着盘子进来的时候,纪怀找到机会对纪司南小声嘀咕:“演得不错,我以为你连说谎都不会,真没想到。”   “老师教得好而已。”纪司南面不改色。   晚餐很豪华,叶茯苓坐在客人的位置上,手边是用各种昂贵食材熬制出来的汤。她看着那些食材,有些不理解为什么纪司南会喜欢吃她做的饭。   女人很像一位合格的贵妇人,她举止优雅谈吐得体,和沉默寡言的纪昌远形成了鲜明对比。她一直在和身为客人的叶茯苓聊着,时不时掩面轻笑。   “我给你盛一些这个。”女人拿起一个空碟子,站起身将叶茯苓够不到的菜装了一些递给她:“真的太感谢您了。纪怀这个孩子其实很懂事的,没给你添麻烦吧?”   “您太客气了,当然没有。”叶茯苓也保持着虚伪的笑容,但一个手滑,接碟子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碟子。汤汁溅到女人的旗袍上,女人慌了神,很快冷静下来:“没事没事!让张姨来处理一下,我去楼上换个衣服。”   “真是太抱歉了。”叶茯苓连连道歉。   这是剧本上没有的,纪司南停住筷子,观察着叶茯苓,想看出她到底真的失手还是故意的。然而叶茯苓的演技一如既往地好,他完全看不出端倪。   “没关系。”纪昌远发话了:“不要在意。”   女人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换了另一件黄旗袍,叶茯苓一眼就看出,女人新换这件旗袍的裁剪和设计都远不如换掉的那一件。而且被她弄脏的旗袍看上去有种岁月的沉淀,这件太新了,没有那种感觉。   众人吃完饭,纪司南非常合时宜地接了个电话。   “家具公司到了。”纪司南说道。   “请问一下,卫生间在哪?”叶茯苓有些不好意思打断了纪司南的话。   “让张姨带你去。”女人忙指挥保姆带着叶茯苓。   叶茯苓刚走,穿着统一蓝色制服,戴着天蓝色鸭舌帽的小哥们抬着家具出现在了别墅的门外。他们有十二个人,服装非常整齐。   领头的小哥很有礼貌,和纪司南交流了一阵,指挥其他小哥们将家具抬进屋子里。   女人和纪昌远都还坐在餐桌边,就听到纪司南发出不满的声音:“一定要他的身份证吗?我的不行吗?”   “我们公司的规定是这样的。”领头小哥低下头:“要付钱那张银行卡的卡主身份证登记才行。”   “我没听说过这个道理,把你们领导电话给我。”纪司南表示拒绝。   “哎,司南。我去拿他身份证就好了。”女人忙说道。   她走向自己的卧室,刚好看到从走廊缓缓走出来的叶茯苓。   “外面有些乱。”女人向叶茯苓解释道:“不然你去楼上坐坐?”   “没事的。”叶茯苓神态自然。   女人从包中拿出钥匙,走到自己的卧室里,直奔锁着纪怀身份证的抽屉。她将抽屉打开,拿出纪怀的身份证,回到了客厅,将身份证交给了蓝衣服领头小哥。   客厅虽然很大,但一下子涌入了太多的人和家具,还是让女人眼花缭乱。纪昌远怕灰,直接把现场交给女人处理,去书房沏茶了。   蓝衣服领头的小哥将身份证拿到门口,喊门外的人将工作电脑拿出来,叶茯苓和纪司南对视,双双在心中开始数秒。   当数到三十的时候,纪怀一个箭步蹿到蓝衣服领头小哥身边,将他手中的身份证夺了过来,然后撒腿就跑。他速度快到女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过来纪怀拿着身份证又溜了的时候惊声尖叫起来。   在场所有小哥都是知情人,同叶茯苓和纪司南一起配合她惊诧。   “怎么了啊?”纪昌远从书房走了出来:“什么事啊?”   “纪怀,纪怀!”女人跺着脚,急得说不出话。   “他把证件拿走了我们入不了账怎么办?”领头小哥严肃地把文件拿给纪司南,和纪司南纠缠。   “这不关我们的事。”纪司南皱眉说道。   “但是我们东西都已经搬来了啊。”   二人在客厅争辩,另十一个人纷纷躁动起来。客厅里一片混乱。   “我得先去追人,我给你个名片,回来我们再处理。”纪司南要求道:“这样很合理。”   “人追不回来我们的钱款怎么入账呢?”   纪司南看着纪昌远,拿出自己的车钥匙。纪昌远被眼前一团糟搞懵了,但他接收到了纪司南请求的眼神,他指着领头的人:“这样,你来和我处理这件事吧,司南,你快去追小怀。”   “纪总,麻烦带我出去,送我到大门口就好。”叶茯苓对纪司南说道:“我就不在这添麻烦了。”   ......   纪司南的车驶出别墅区的时候,纪怀才从后座椅子旁小心翼翼站了起来。他探着头,本想欢呼一声庆祝,却看到坐在司机位的纪司南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牵着身旁的人。气氛那么好,他很识趣没有大呼小叫。   他拿好他的身份证,将身上不适合他的配件全都摘了,外套也脱了,露出他这个年纪应该穿的运动卫衣。   车是驶向高铁站的。   纪司南和叶茯苓注视着纪怀背着书包走进站里。纪怀回过头和他们挥手道别,他赶上了今晚最后一班前往他计划目的地的高铁,一切都刚刚好。   “很完美。”纪司南看着纪怀离开的背影:“还好有你。”   “基本操作。”叶茯苓背着手,率先回到了车里。她拿着她的包,只有她知道,包里面还藏了宝贝。   在回去的路上,经过高铁站旁偏僻的小区,叶茯苓窝在副驾驶座里,突然开口:“纪总,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纪司南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就见叶茯苓打开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拎出黄色绸缎的一角。   纪司南踩下刹车,车急速停在了路边。车内黄色的光下,叶茯苓将被污染了的旗袍整个拿了出来,她捧着旗袍对纪司南说道:“我们把它还给它真正的主人吧?”   纪司南久久没说话,他看着叶茯苓,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偏僻小区的一角,二人蹲在道路的边缘,用打火机点燃了旗袍。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纪司南的表情很虔诚,叶茯苓陪着他,看那件鹅黄色的旗袍缓缓变成灰烬。   青烟直上,散入无边夜里,和墨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等到火光完全燃尽,纪司南慢慢站了起来,叶茯苓想让他情绪平缓下来,将话题引开:“我教你怎么解释哦。”   “你就说呢,你去城东和城西找了纪怀,你看到了纪怀的影子,试图抓住他,但是......”   “如果她发现了旗袍的事你还可以说旗袍可能是纪怀刻意拿走的,为了做个纪念......”   她不愧是十级绿茶,将一切都圆得非常完美。纪司南想,怎么会有如此能说会道又狡猾的人呢?   叶茯苓说完,就见纪司南出神地看着她,她责怪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我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你不会没听吧?”   纪司南点了点头。   叶茯苓:“???”   她想问纪司南到底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还没等问出口,就听到纪司南说道:“有流星。”   叶茯苓抬起头,果然看到漆黑的黑幕上划过了两道流星。那两道流星短暂交汇了一瞬间,却没有越来越远,反而平行着一起消失在地平线。   “我许了愿。”纪司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有关家人的吗?”叶茯苓问道。   “对。”纪司南点了点头。   叶茯苓突然有了些心酸,她好像猜出纪司南的愿望是什么了。她所有的心结几乎都解开了,只差那么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他应该是想有一个正常的家吧。   宫容说的话就在她心里,她装做满不在意,可其实字字都记得。   那天,宫容站在草地上,指着远方的男人对她说道:“纪司南没和你介绍吗?那是纪昌远纪先生,著名企业家、慈善家,也是纪司南的父亲。也难怪,纪昌远先生是个特别传统、注重门第的人。纪司南没向他介绍你,大概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吧。”   叶茯苓低头笑了笑:“说真的,你把我说的话都记好了。你按我说得去做,适当运用茶艺小技巧,或早或晚,你总会有一个值得你回去的家的。”   “我已经有了。”纪司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二人的呼吸紧密交缠在一起。额头相抵,彼此经历过的一切都化作浓墨重彩,刻在对方的心头。   “有你和陆陆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的吻是真切的,是笃定的,是没有犹豫的。她万般躲避,千种猜疑,终于随着这一吻,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我想好了。你可以去欢娱,也可以自己成立工作室,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只要你的决定是为了自己而做。我不想让我给你的爱成为你的负担,从今以后只要你愿意你依旧可以独立面对和战胜所有困难,我可以只做为你喝彩的人,只是你记得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你不用依靠我,但我永远给你依靠。”   叶茯苓没有说话,她抬头看了看夜空。   月朗星稀,明天一定是格外晴朗的一天。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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