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被迫拯救黑化师弟   作者:阿拆姑娘   文案:   沈枝枝是仙界管理局的,任务完成回归后,被告知任务失败,她此次的任务主角黑化了。   沈枝枝想了想,赵遇生病了藏着不敢叫她知道,受伤了自己躲起来偷偷包扎,还会一大早起来给她煮粥喝,多叫人省心的一个孩子,怎么会黑化?   任务失败代价太大,沈枝枝只得重新回去。   雨夜之中,少年紧紧抱着她,一双琉璃眼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亮晶晶的,“阿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瞧瞧,多么令人心疼一孩子,怎么可能黑化,定是系统判断故障。   后来,她发现自己身上,不知被谁放了一道追踪符。   而少年的袖中,藏了一条敛着寒光的锁链。   沈枝枝:???你不对劲。   阅读指南:   1.女主前期有马甲   2.男主黑化有进度条,小黑屋情节并非开始就有   一句话简介:师弟他只是黑得不明显   立意:不幸的童年,需要用一生来去治愈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枝枝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沈枝枝在街边买了个热……   沈枝枝在街边买了个热乎乎的煎饼果子,还没来得及咬一口,脑中“叮咚”一声轻响。   “沈枝枝,由于您的上一个任务未达到要求,请在收到消息后,立刻赶到管理局任务处。   “请收到消息后,立刻赶到管理局任务处。”   沈枝枝迟疑了一下,手中的煎饼果子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试图垂死挣扎:“我要是不回去,会怎么样?”   她刚忙里偷闲吃口热乎的,马上还要跑去下一个场点赚外快呢。   系统一顿,许是没见过她这般讨价还价的员工,冷冰冰道,“后果自负。”   沈枝枝明白了,不去肯定又得扣工资。   她转身走到无人的隐蔽地方,心中默念口诀,一道银光微闪,她的身形渐渐消隐。   在回管理局的路上,沈枝枝顺便思索了一下——   她上一个任务,上一个任务是什么来着?   脑海中适时浮现了一个略有些瘦削的少年身影,他望着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就好像,小狗瞧见了骨头一样。   说起来,这小狗倒还挺讨人疼的。   沈枝枝收回思绪,麻溜地滚回了管理局的任务处。   任务处这次的效率竟难得的高,已经给出了报告,白纸黑字写着:任务失败。   下面附了一行冷冰冰的小字——   失败原因:任务对象有黑化端倪,任务目标未被销毁。   沈枝枝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将那张纸拿起来,仔仔细细的,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地瞅了两遍。   最终,她抬起头,对任务处的处长眨了眨眼,“这个评判,是认真的吗?”   处长点了点他慈祥锃亮的脑袋,“是的。”   “所以把我喊来,是要让我再回去……?”   处长再一次点了点他那颗慈祥锃亮的脑袋,“是的。”   “哦对了,因为你这次任务的失败,上头决定派人来监督你。”   处长话音刚落,沈枝枝还没来得及问出更多有效的信息,意识海中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管理局那帮人在着急什么。   稍微晚那么一点点,等她靠三寸不烂之舌将责任推卸个清……   啊不是,将道理辩驳个清楚,说不定这任务就算了了,她就不用再回来了。   沈枝枝无奈地睁开眼,冷不丁地,她和一只大黄狗对上了视线。   这狗不得了,怎么生得这么高?   大黄狗接收到沈枝枝这莫名其妙的视线,怔了一下,然后麻溜地将它辛苦拾得的骨头丢在原地走了。   沈枝枝,“……”   倒还是只好心狗。   沈枝枝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离地的距离,发现自己原来是蹲着的。   她忙站了起来,确实高了些,但和她素日里的高度,还是有些出入。   不远处有个破落成半截的水缸,沈枝枝抬步走了过去,她将脑袋探过去望了一眼。   水中倒影着一张圆嘟嘟的包子脸,还带着婴儿肥。   这咋回事?   “叮”得一声,她的意识海响起一个声音:   “正在连线中……已连线——管理局在编员工沈枝枝您好,系统黄鹂将为您服务。”   黄鹂就是之前在这个世界帮助她的系统。   它在她灵识中呈现的是一只黄色的、毛绒绒的小鸟。   沈枝枝伸手捏了捏脸上的肉肉,“我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管理局每个员工在小世界做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危,都会取一些员工的血液,以此来生成一个灵刻体。   员工将自己的灵识注入灵刻体,等任务结束,灵刻体会在系统检测任务完全成功之后销毁掉。   沈枝枝之前在这个世界,也有一个自己的灵刻体。   系统既然已经判定了她任务失败,那灵刻体自然也就还在。   沈枝枝问完,见黄鹂还不回答,便在意识海中戳了戳它毛茸茸的小尾巴。   黄鹂猝不及防被袭尾,惊了一下:   “技术部那边说,时空隧道出问题了,导致了现在的状况,等他们修好,你就能回到原来的状态了。”   沈枝枝,“……”   她算是看清楚了,管理局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是由内而外靠谱的。   “我这又回来一趟,你说,应该做到什么份儿上,你们管理系统才能判定我任务完全成功?”   沈枝枝在“完全成功”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黄鹂蹙了蹙眉头,“你这个任务现在比较复杂……”   沈枝枝,“……请长话短说。”   “首先要找到赵遇,拿到他身上的魔剑。”   “魔剑?”沈枝枝愣了一下,“魔剑不是被扔下魔渊了吗?”   她当时哄着他,亲眼看见他将魔剑扔下去的啊。   沈枝枝这个任务来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因为牵扯到了千年前的这个世界。   在这个时代,诞生了一位暴君,这暴君若是人界普普通通的暴君,自然不会有什么大威胁,最致命的是,这个暴君他术法修得极好。   后来经过一系列恩怨拉扯,恩将仇报,嗯嗯啊啊的事情之后,暴君彻底黑化,他手执魔剑,险些颠覆了整个六界。   当然只是险些,最终并没有颠覆成功。   因为他们人才辈出的管理局,当时有一位很是厉害的前辈,将暴君的魔剑封印了起来。   就这么一直安然无恙的到了千年之后,沈枝枝所在的那个时代——封印松动了。   魔剑被封印,封印只起到了禁锢它的作用,却并不能化解它的邪气。   如今又过去了一千年,那位封印魔剑的前辈早已没了踪迹,放眼如今的仙界管理局,无人能去修补那古老晦涩的封印。   对此,管理局制定了方案,派管理局员工穿越到一千年前的那个时代,销毁魔剑,扶正魔剑主人,从身到心地将他教育成一位五好青年,将魔剑这个隐患,从根源上彻彻底底地剔除。   沈枝枝就是那个被此次任务选中的员工。   她明明记得,明明记得,赵遇已经将魔剑扔下万丈魔渊,那魔渊千百年来,没人能活着下去,再活着上来……   所以看着赵遇把魔剑扔下那地方,沈枝枝真的很放心。   再说赵遇这孩子,在沈枝枝坚持不懈的教育下,会帮年迈的阿伯挑菜,会帮受伤的小兔兔包扎,看到路边的乞儿,都会将钱袋掏出来,简直不能再根正苗红了……   沈枝枝收回思绪,又瞧了瞧自己,以她现在这个半大点儿的模样,走到路上都得注意人贩子,别提再去找赵遇了。   沈枝枝坐在地上,略带悲壮地望着面前的破落水缸。   正适时,一阵“咕咕噜噜”地声音传来,沈枝枝怔了一下,随即身体传来一阵奇妙的感觉——她饿了。   这人生地不熟的,该去哪里搞吃的?   沈枝枝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应该有一个身份在的啊。   这个世界,有四大仙门——轩云宗,宝华派,无妄门,雨花阁。   她之前在这里的身份,便是雨花阁阁主的小女儿——沈枝枝。   如今虽说穿错了,可也是应该有个身份在的,既然有身份,那就一定有家人,有了家人,她就能填饱肚子了。   “小枝,你怎么跑到这儿了啊?”似是为了印证沈枝枝的想法,自沈枝枝身后走过来一个身着粗布的男子。   沈枝枝没敢确定,“你是在叫我吗?”   “不是叫你是叫谁啊?”那男子走过来,伸手拉住沈枝枝。   “你这孩子,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熄灵山看看吗?刚好明日你二伯家的哥哥要去山上送菜,我同他说了,带你一同过去瞧瞧罢。”   熄灵山?那不正正好是赵遇他们门派的那个山头吗?她要是能过去,自然撞见赵遇的可能性大一些。   “二伯家的哥哥?就是喜欢隔壁村秋香姐姐的那个哥哥?”   沈枝枝随口胡诌道,她人生地不熟的,怕他是人贩子。   男子怔了一下,“秋香是谁,那小子不是一直喜欢第三条街的春花吗?”   见他这样说,沈枝枝摆了摆手道,“那是我记错了。”   男子无奈道,“你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   “饿的了,饿的了。”   沈枝枝摸清了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有些巧,叫小枝,也有个枝字,这样别人喊她时,她也不至于露馅。   方才来寻她的这名男子,是小枝的二舅,名叫沈易。   小枝父母去得早,沈易那时还没有孩子,便将她接来养在身边了。   沈枝枝跟着沈易回去吃了饭,又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难得起了个大早,她记着要和二伯家的哥哥一起去熄灵山。   一早,沈易送她去了二伯伯家。   一路上,沈枝枝瞧着他情绪不高,遂开口宽慰道,“二舅,你别心事重重的了,到了那边,我会听话的。”   沈易一愣,“你都知道了?”   沈枝枝点了点头,穷是藏不住的,沈易家也一样。   她昨天跟沈易回家之后,晚饭都没吃饱。   再加上,沈枝枝瞧见了沈易的妻子,她大着肚子,怕是快要生了。   他们家的家境,实在难以再养活一个她,当然一定不是因为她饭量大。   总之,两人合计了要将小枝送走。   许是真的有感情了,沈易一路上都郁郁寡欢。   听到小枝这样问,沈易的嘴唇颤抖了两下,“小枝你,真的不怨二舅吗?”   沈枝枝如他所愿地摇了摇头,“不怨,我走之后,二舅要好好生活。”   沈易别过了头,他的肩膀颤动了两下,沈枝枝知道,他这是哭了。   就算他们不送她走,她也是要想办法走的。   如今他们主动要送,倒还省了她自个儿想法子去熄灵山了。   沈枝枝在现世也没什么亲人,大约正是因为没怎么体会过亲情,所以不能感同身受。   落在沈易眼中,就成了这孩子因为怕自己伤心强忍着,心中自责难过更甚。   短短的一条路被两人走得有些长,再长也有尽头。   沈易将她送上二伯哥哥家的牛车,没忍住摸了摸她歪了的发髻,在她怀里塞了一个破旧的小钱袋。   沈枝枝很感动地掂量了两下这轻飘飘的钱袋,心中知晓,这已经是沈易如今能给的最好的了。   车内还有一个女孩儿,瞧着比小枝如今的模样没大多少,二伯家的铁牛哥见沈枝枝露出疑惑的表情,当即介绍道,“小枝,这是隔壁村的周绿丫。”   “我叫周绿。”小女孩儿表情严肃地坚持纠正道。   铁牛哥憨笑一声,没懂她的女孩儿心思,扭过头继续赶起了车。   铁牛哥常去给熄灵山的外门弟子送菜,所以轻车熟路的,走了大半日便到了。   沈枝枝瞧着余晖下的熄灵山,心中不由地开始感叹,没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还能再回来。   附近村子常有因为家中太穷而养活不了的孩子,便会送来熄灵山外门做些杂活,以补贴家用,铁牛哥将两人交给外门管事的,便去送菜了。   外门管事见两人刚来,没给她们派活计,只给两人安排了住处。   沈枝枝之前来轩云宗,也多半是来找赵遇,并不曾在外门走动过。   赵遇在轩云宗修习,还是沈枝枝领进来的。   她当时想着让赵遇修习仙术,他便难以再步入魔道。   只因为在这个世界,仙魔两道的术法相差甚大。   若修了仙途,再想入魔,那便是逆反而行,比断全身的筋脉还要痛苦上千百倍,且稍有不慎,那就是死路一条。   沈枝枝坚信没有人能忍受得了那样的痛苦。   沈枝枝是雨花阁阁主的女儿,之所以没叫他拜入雨花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修习,是因为据说雨花阁的术法只适于女子研习,故而只招收女弟子。   雨花阁同轩云宗一向交好,沈枝枝便将赵遇领到了轩云宗门下。   她知道赵遇的卧房在哪,只是轩云宗常有外派任务来磨炼弟子,沈枝枝不能确定他如今是不是在轩云宗之内。   思及此,沈枝枝装作懵懂地指着前面的内门弟子,朝林掌事道,“掌事伯伯,他们的衣服好漂亮,我们也会有吗?”   小枝人生得十分讨喜,林掌事被她这声掌事伯伯叫得心口发软,只觉得这孩子乖巧伶俐,便委婉道,“那是内门弟子才有的服制。”   “内门弟子,他们有时也会到山下去吗?”   林掌事点了点头,“自然是会的,昨日便有外派任务,今夜他们应当就能回来了。”   今夜便能回来吗?   沈枝枝在意识海中揪了揪黄鹂的小翅膀,黄鹂被吓了一跳,“呱”了一声。   沈枝枝一愣,这鸟怎么叫成这样,“你咋了?”   “刚才看了一遍小青蛙找妈妈。”   沈枝枝,“……你确定魔剑就在赵遇的手上吗?”   “确定。”   那她何不夜探赵遇卧房,将那把魔剑给偷出来毁掉。   这段故事就能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第2章 沈枝枝自认是个谨慎且……   沈枝枝自认是个谨慎且有头脑的人,她当即找黄鹂要了一大瓶安睡散,然后趁着空档摸进了膳房。   赵遇生性警觉,他素来睡得浅。   若不采取非常手段,那她一踏入他卧房,说不定招呼她的就是横过来的剑。   她是想要见到那把剑,迫切地想要见到,但不是以这种令人惋惜的方式。   沈枝枝将掌勺的弟子支开,倒安睡散的时候,她生怕剂量不够,手一抖,将那一大瓶安睡散全给倒了进去。   这安睡散顾名思义,不会有什么坏处,只是吃了会叫人陷入深度睡眠罢了。   思及此,沈枝枝又一不做二不休地拿起一旁的勺子搅拌均匀。   -   是夜,月黑风高,乃是偷鸡摸狗的大好时候。   沈小枝同学努力抑制住汹涌的饿意,轻轻了起身,拿起外衣穿好,刚要下床,身旁明明已经熟睡的周绿丫冷不丁道,“你去哪儿?”   沈枝枝吓了一跳,“周绿丫,你怎么没睡觉?”   “我叫周绿。”小女孩古怪地坚持纠正。   沈枝枝忙着办事,没空同她掰扯这个,当即弯腰,伸手,动作一气呵成,“哎呦,我肚子痛,要去上茅房。”   周绿面不改色,“你捂的那是肺。”   沈枝枝,“……”   沈枝枝不管她信不信,忙蹬好鞋子,匆匆带上门跑了出来。   这个周绿丫,怎么不像寻常小孩儿一样那么好骗?   还有,她也没吃晚饭吗?   为什么到现在没睡着?   沈枝枝自觉自己如今是要办大事的人,没空分出心思来想这等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她当即轻车熟路地摸去了赵遇的卧房。   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沈枝枝忍不住在心中叹道,刺激,实在是太刺激了。   她没敢走门,绕到后面,从窗户上翻了进去。   轩云宗的普通弟子都是几人合住,但曾经因着她的关系,赵遇住的是独室。   没成想今日倒是方便她了——若人多,终究是不太好办事的。   赵遇的床上鼓了一个包,他约莫睡得正香。   沈枝枝忽然想去看看他,看看这个她当初亲手捡回来的少年,如今怎么样了。   毕竟她一会儿找到了魔剑,就要离开了,以后想看也看不到。   沈枝枝轻轻抬步,走向了床边,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似乎是睡得很熟。   沈枝枝伸手轻轻地掀开了他的被子。   被子下还是被子——   团成一团的被子。   沈枝枝的思路在赵遇原身竟然是个被子精!   和这是个天大的陷阱之间飘摇不定,紧接着——   脖颈侧方蓦然一凉,冰冷利刃已经在她的脖子上就了位。   “何人?”深沉而不容抗拒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沈枝枝的耳尖下意识一颤。   她听出了这声音是赵遇的。   和故人久别重逢,没想到竟然是以现在这种状态。   她不是已经往锅里倒了足足一整瓶的安睡散吗,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全精神得跟什么似的。   “何人?”见她不答,那剑又朝她脖子靠近了两寸。   沈枝枝背对着他,拼命地挤出了两滴眼泪,慢吞吞地转过了身,避免那剑伤到自己。   “大哥哥,我只是走错屋子了。”   你信吗?   黄鹂实在忍不住了,“你比赵遇还大两岁,亏你能喊得出口。”   沈枝枝,“你是猪吧,我现在这模样才几岁,我这么喊他,那是实至名归。”   赵遇蹙了蹙眉,从她靠近屋子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感觉到了。   之所以没露面,就是想看看她是要来干什么。   他能感觉出来,她这具身体,没怎么修过术法。   她鬼鬼祟祟地跑进来,轻飘飘地一句走错房间了,呵。   沈枝枝知道赵遇是个善良且好骗的孩子,一定信了她的话,当即便松了口气。   她垂眼瞟了一下他横在自己脖子旁边的剑,不是她要找的那把,心中忍不住有些遗憾。   赵遇执剑的手紧了两分,这把剑很锋利,能毫不费力的划破她娇嫩的脖颈,饮饱她的血。   赵遇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他正欲催剑,屋外蓦然传来一声尖啸。   继而连带着这屋子也开始微微的震颤。   赵遇飞身欲出,沈枝枝瞧出了他的心思,忙手疾眼快地抱住了他一侧的胳膊。   情势紧急,赵遇一时没能将她扒拉下来,将她一同带出了屋外。   屋外作乱的,是一条巨大的妖龙,瞪着的两只猩红的眼睛,宛如在夜色里燃烧着的孔明灯。   它其中一只龙爪上还带着一只铁环,赵遇瞧出,这是镇压在后山伏妖塔中妖物特有的标记。   正此时,妖龙已瞧见两人,甩动着巨大的身躯,朝这边攻击了过来。   赵遇想也不想,抬手将身上挂着的沈枝枝朝妖龙推了过去。   被推向妖龙的沈枝枝,“???”   这妖龙近距离的视线不是很好。   沈枝枝十分命大,顺着它的龙须划了过去,落到了它身后的安全地带。   这样一来,赵遇便直面妖龙,不得不与之缠斗了起来。   沈枝枝成功落了地。   她安抚自己饱受惊吓的心脏,顺带一想,瞧瞧赵遇,多好一孩子,关键时刻,还知道先保护好别人。   那边赵遇执剑同妖龙缠斗,用得是她看不太懂的功法,沈枝枝没做多想,只当赵遇如今修为越发精进了。   她飞速爬起身跑了。   小枝如今的这副身体,并没有修炼术法,她在那也帮不上赵遇什么忙,匆匆离开,是为了叫其他弟子来帮赵遇。   沈枝枝只顾着看路,情急之下撞上了一个人,来人的白衣晃了沈枝枝的眼。   “小心。”那人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扶稳之后便松开了手。   沈枝枝抬眼去望,竟是沈暮朝——沈枝枝在这个世界的兄长。   两人曾经并不是很愉快,但现在沈暮朝不认得她,赵遇那边又危险着。   沈枝枝十分大度地暂时放下恩怨,“这位师兄,前面有妖龙作祟伤人。”   沈暮朝同几个弟子就是察觉有异动才过来,沈枝枝指了方向后,几个弟子毫不犹豫地撇下她御剑而去。   被忽略在原地的沈枝枝,“……”   黄鹂又忍不住,“方才对着赵遇喊哥哥喊得那么欢快,现在遇到自己真的哥哥,竟然喊得这么生分了。”   沈枝枝,“闭嘴吧你这只翠鸟。”   黄鹂一噎。   呜呜呜,都怪它当时想卖弄文采,结果错把“两个黄鹂鸣翠柳”,说成了“两个黄鹂鸣翠鸟”,才叫沈枝枝如今能时不时的笑话它。   没人带飞,沈枝枝只得自己呼哧呼哧又跑回去。   沈枝枝再次赶到的时候,妖龙已经被制服。   “咱们山外有结界,这妖龙是从何而来的?”弟子甲怪道。   几人也都摇摇头,表示不知。   沈暮朝微微蹙着眉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它是从锁妖塔中逃出来的。”赵遇忽然道。   “你怎么知道?”弟子甲显然不信他的说辞。   他质疑的话音刚落,沈枝枝瞧见,弟子乙便给他使了个眼色,弟子甲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闭上了嘴巴。   这下轮到沈枝枝纠结了,所以赵遇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残局已收拾妥当,沈暮朝侧目望了赵遇一眼,“无事罢?”   赵遇摇了摇头,“无事。”   一旁的弟子甲又开始嘀嘀咕咕,“沈师兄干嘛要关心他?”   弟子乙低声回道,“沈师兄约莫是因为自家妹妹的缘故罢了。”   “你说得也是。”   两个弟子嘀嘀咕咕着,不知沈暮朝和赵遇听没听见,可站在后面的沈枝枝倒是听了个全乎,她微微蹙起了眉。   从前她还担心赵遇在此处不习惯,常问他门派中如何,若有人欺负他,一定要告诉她。   可那时,他总说,师兄弟们都很好,他在这里很开心。   可现在看来,这几个弟子的态度,却也不是他说的那样。   沈枝枝心里嘀咕,当初放着她那么坚固的一座靠山不用。   现在靠山走了,想耀武扬威也没机会了。   再者,那几个弟子还有一点说错了。   沈暮朝虽然是她的哥哥,但两人的关系,一向不睦,沈暮朝见了她,从来没给过好脸色的。   沈枝枝自然也懒得瞧他的冷脸,兄妹俩之间,相看两生厌,那都是多了。   那边,几个弟子将妖龙收入伏妖袋,没再理赵遇,转身离去。   赵遇站在原地,沈枝枝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她想不出他在想什么,就想了想现在自己应该想什么。   她想要拿回魔剑。   那势必就要让赵遇对她放下戒备。   赵遇只觉得受伤的那只手被拉住了,方才被他丢出去的小女孩儿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跑回来了。   她正拿着一只娘兮兮的粉帕子,往他手上缠,“大哥哥,你疼不疼呀?”   她的手法异常生疏,那手帕磨得他的伤口更疼了。   疼得赵遇竟没伸手将她丢出去。   瞧着他没抗拒,沈枝枝不由地在心底松了口气。   到底是自己捡回来的,他的脾性,归根结底,她还是能摸透一二的。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像小狗一样,要顺毛撸。   沈枝枝正这样想着,赵小狗转头朝她望了过来。   虽然披着小枝的马甲,但突然被这样看着,沈枝枝还是有些心虚的,她忙低头佯装为他清理伤口。   殊不知这样的情形落在赵遇眼底,便是心虚。   他眼底划过一丝嘲讽,但没再动作,他身上的旧伤本就还没好,方才击退妖龙,已经耗掉了很多的力气。   沈枝枝刚给他系好伤口,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赵遇便转头走了。   沈枝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解,刚才还好好的,现在他这又是在别扭些什么?   沈枝枝没做多想,因为,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去确认。   回去之后,沈枝枝将之前的药瓶翻出来看了一眼。   白色的瓷瓶上——“提神散”三个乌溜溜的大字,龇牙咧嘴的,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翠鸟眼睛都看直了,“对不起,我错了。”   沈枝枝,“……”   我刀呢? 第3章 披着朦胧的月色,沈枝……   披着朦胧的月色,沈枝枝无功而返。   她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边惊觉此事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一边单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红木漆皮桌子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沈枝枝,一袭黑衣,平而直的肩膀,长身玉立。   要往常,沈枝枝早跑了。   诡异的时间点,诡异的穿着,诡异地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不是要债就是寻仇。   沈枝枝没扭头就跑的原因是她饿得腿哆嗦,实在跑不动了。   还有就是,她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那人转过了身,沈枝枝那略带探索的眼神,被他脸上的半张面具挡在外面。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情绪不明。   沈枝枝眨了眨眼,试探地唤了一声,“周绿丫?”   沈枝枝话音刚落,只觉得那人的动作一顿。   沈枝枝唏嘘一声,不会真是周绿丫吧?   她之前早就听说有什么秘术,能由内而外改变一个人的身体结构,没想到还能从女变男?   那人的动作只是停滞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沈枝枝这才看清,他掏了半天才掏出来的,是一个簪花。   这大半夜的,他原来竟是个卖东西的……?   沈枝枝本不想买的。   但看在他这么敬业,卖个簪花腰间还别着刀,只得商量道,“五,五文钱一个,行不行?”   再多她也不可能有了。   那男子的嘴角似乎抽了抽,不过看出此人涵养不错,沈枝枝都这样了他还没拔剑,只是沉默地将簪花抛给了她。   沈枝枝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簪花在月色下泛着莹泽的光,沈枝枝看清楚了,这不是普通的簪花,上面刻着管理局的标识。   仙界管理局以簪花为令,只是随着管理系统的出现,这令许久没人再用过了。   沈枝枝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大概就是当时秃头处长说的——   名曰派来帮她完成任务,实则是监视她的上司。   这个人,就是管理局不信任她沈枝枝的表现。   沈枝枝又瞄了一眼手上的簪花,官职高低取决于簪花的复杂程度。   这簪花竟如此繁琐……   思及此,沈枝枝换上一副笑脸,一手摸上了桌子上的茶杯,稳稳当当地斟了一壶热茶奉上:   “原来是上司大人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派这么大一官来,这哪里是不信任,这分明就是局里重视她沈枝枝!   她一定要好好表现,等她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说不定这位大人还能提拔她。   沈枝枝仿佛看见了眼前有一道光,那不是普通的光,那是她通向事业巅峰的光明大道。   男子对此只是淡淡颔首,接过了她奉上的茶,却并未喝,只是礼貌地放在了一旁。   眼神示意她可以将簪花还回来了,沈枝枝忙将攥着的簪花恭敬奉上,“那个,怎么称呼您?”   “不必拘束,唤我子逢便好。”   子逢?这名字听起来,似乎也有点儿熟悉。   沈枝枝觉得可能是在局里,曾有幸听到过这位大人的名讳。   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沈枝枝瞧出他的动作跟着一顿。   也是,沈枝枝觉得,这深更半夜,他出现于此确实不大妥当。   但又有必须要出现于此的理由——   接受她这个唯一下属的溜须吹捧。   子逢的身影刚消失于夜色之中,门便被推开了,沈枝枝站在原地和周绿大眼瞪小眼。   周绿狐疑地望着沈枝枝,“你方才说,你去干什么了?”   沈枝枝飞速地想了一下自己方才找的借口,不确定道,“我吃宵夜去了……?”   周绿显然将这个疑问句当成了肯定句来听,她蹙了一下眉,“你不是说你肚子痛,如厕去了吗?”   “是啊,我如完厕,觉得饿了,就去膳房吃了点东西。”   沈枝枝面不改色地圆了回来。   周绿,“……”   沈枝枝瞧着她的模样,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周绿丫,你是不是担心,然后出去找我了?”   周绿瞪大了眼睛,连纠正沈枝枝她叫周绿都忘记了,飞快地否认,“我才没有,你别胡说。”   沈枝枝觉得她口是心非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她伸手揉了揉周绿的脸,“是是是,我瞎扯的,瞎扯的。”   周绿一本正经地伸出手,将沈枝枝揉她脸的爪子扒拉了下来。   沈枝枝又接着睡了一会儿。   天还没怎么亮,在她睡得最香的时候,被吵醒了。   确切来说是被人叫醒的。   过来叫她们俩的那名女弟子,也是在轩云宗外门做杂事的,叫书兰。   不过比沈枝枝和周绿年长许多,资历相比也多不少。   掌事的便派她来带沈、周这两个小丫头。   “咱们门派事务多,你们俩昨天刚到,舟车劳顿我可以理解,但以后,切记不能像今天这般起得如此晚了。”   沈枝枝强忍着哈欠,扭头瞅了一眼旁边尚在鸡窝熟睡的鸡,没明白这位书兰姐姐究竟是怎么定义“晚”这个字的。   但不和上司顶嘴,是沈枝枝一贯保持的优良传统。   书兰给沈枝枝和周绿分别派了活计,周绿是去鸡窝捡鸡蛋,沈枝枝则是去扫落叶。   沈枝枝十分欣喜地接受了书兰派给她的这个活计,书兰给两人派完活计之后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沈枝枝拿了扫把,偷偷找了个草丛,她小小的一只,十分灵活地钻了进去,还顺便从储物空间中翻找出了一个小毯子。   翠鸟忍不住了,“她不是派你来扫地吗,你这是干什么?”   沈枝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盖好小毯子以防着凉,慢悠悠道:   “当然是补觉了,我昨晚没睡好,你替我盯着周围,有人来了也一定不要叫醒我。”   翠鸟,“???不叫醒你?”   让别人发现你在偷懒吗?   沈枝枝一边纳闷管理局怎么会招进它这么脑袋不灵光的系统,一边给自己掖好小毯子的边边角角,早晨的草丛还是有些凉。   “这里这么隐蔽,有人来了肯定也不会发现我的。”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盯着周围?”翠鸟一头雾水。   “你不懂,这种偏僻地方,一般都是秘密和八卦的传送地带,要是有人来这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一定要记下来告诉我。”   翠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枝枝不指望它是真的懂,将脑袋往里面拱了拱,闭上了眼睛。   沈枝枝再睁开眼的时候,她身旁站着一个人。   那人昨夜才见过,正是她的顶头上司——子逢。   沈枝枝面不改色地从草窝里爬了起来,她一点儿也不心虚,毕竟他不是书兰,扫地的这个任务也不是他委派的。   所以她偷得不是他的懒,他就没有立场来指责她为什么在这里睡觉。   但不知为何,子逢的气场瞧着比昨日还要冷峻。   下一刻,他便拧着眉头对沈枝枝说,“赵遇出事了。” 第4章 沈枝枝还没来得及……   沈枝枝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具体内容。   “跟上我。”子逢丢下这句话便转过了身。   依照昨夜对这位上司的初印象,他应当是个有条不紊的人——   毕竟年纪轻轻就能在管理局坐上不低的位置。   可现在,沈枝枝小跑着跟上他,寻思若不是她认知出现了偏差,就是赵遇出的事情,是不算小的事情。   可昨天她瞧着赵遇还好端端的。   沈枝枝想不出来能有什么事,除非是他的魔剑被人发现了。   可她昨天费心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可见他藏得很有心思,应当不会被人那么轻易发现才是。   若真的被别人先发现了。   被别人先发现了,沈枝枝仔仔细细地咀嚼了这几个字。   别人……先……这几个字止于唇齿,压在心头,让她的心底生出一丝奇怪的情绪。   赵遇的世界很简单,之前只有她,他做什么事,也都是她占头等,独一份的,从来没出现过别人,在他那里,更不可能有别人先于她。   前面一直疾行的子逢忽然止住了步子,跟在他身后的沈枝枝也忙止住了步子,抬眼瞧他。   子逢对她道,“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处,转个弯再向左拐就到了,我不便出现,你去罢。”   沈枝枝只当他说的不便出现,是指他的这一身不同于轩云宗弟子的怪异打扮,当即点了点头。   事情近在咫尺,她也不必多费口舌去询问缘由,顺着他指的路去了。   到了地方,沈枝枝一眼就瞧见了赵遇。   他还穿着昨夜那件衣服,没来得及换,孤身一人站着,眉眼干净,仪态很好,背脊挺得很直,只是衣服的下摆有些微微的褶皱。   沈枝枝记得刚遇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好像不论什么事情,也无法压弯他的傲骨。   他的对面,站着几个人,沈枝枝瞧清楚之后,才觉得事情似乎闹得并不小,在场的人其实并不多,但是来的人,颇不简单。   说起来,沈枝枝同她也有过几分关系。   她是沈枝枝在这个世界的母亲——雨花阁阁主沈凌。   还没等沈枝枝多想,一旁站着的弟子甲便义愤填膺道:   “宗中锁妖塔一向森严,从未有过妖物从其中逃脱,昨日那妖龙逃出作乱,最后被发现之时,偏偏又是同赵遇在一起,所以,弟子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赵遇和那妖龙,定是有所勾结!”   赵遇他疯了吗?要去和妖物勾结……   沈枝枝觉得弟子甲早上喝的汤,是不是灌错了地方——全灌进脑袋里了。   但好像只有沈枝枝觉得他说的荒唐,因为在场的其他人,似乎觉得弟子甲说的话,十分的有道理,甚至还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沈枝枝又被迫听了墙角,“那位叫赵遇的弟子,怎么同妖物勾结,锁妖塔咱们寻常弟子,可都是进不去的啊。”   “你是新来的吧。”弟子丙道。   “你怎么知道?”弟子丁怪道。   “但凡在咱们宗中待过一阵子的弟子都知道,赵遇他啊,曾经被关进过锁妖塔……”   沈枝枝心中大震,赵遇竟然被关进过锁妖塔?   沈枝枝忽然想起昨日的疑惑,她终于明白,赵遇是怎么知道妖龙是从锁妖塔中逃出来的了。   先不说别的,这锁妖塔中关的妖怪,都不是善茬啊。   作乱为祸一方,大奸大恶之妖,又无法处置,才会被囚禁于锁妖塔。   赵遇他是轩云宗内门的弟子,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才会被关进锁妖塔。   这简直就是没想过给他生路啊。   沈枝枝担忧地朝赵遇望了过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连难过都不会,似乎弟子甲声声指责的,不是他,是一个同他毫不相干的人一样。   只有沈枝枝知道,他不会这样,她了解他,愿意相信他。   当即不由地替他着急,他怎么不赶紧否认啊。   众人见赵遇不答,只觉得他是事情败露之后的心虚,无从辩解。   轩云宗宗主近日不在,便拜托挚交沈凌来帮他料理宗中事务。   沈凌今日来也是巧合,却碰上了这样的事情。   这孩子她还记得,但也只是有印象,倒是没见过几面,没成想如今出落得这么高了。   “此事你们没有确凿证据,我也不便处理,先将他关入后山思过崖,待你们宗主回来,再做定夺。”   这话表面上公正,可实则有些偏袒,去思过崖的惩处,同这个和妖物勾结的罪名比起来,实在是太小了。   “若有确凿的证据,阁主便会治他的罪?”   沈凌不疑有他,“当是如此。”   沈凌话音刚落,弟子甲便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物件,“弟子有物证。”   粗中有细,滴水不漏,沈枝枝决定收回他早膳的汤灌脑袋里的话。   “这是赵遇的弟子牌,是在锁妖塔附近巡逻弟子捡到的,且昨日夜里,他还亲眼瞧见赵遇潜入了锁妖塔。”   弟子甲说完,煞有介事地一拍手,自斜后方走上前一个弟子,便是弟子甲口中所说的,锁妖塔巡逻弟子。   沈凌问道:“是你曾看见赵遇潜入锁妖塔的?”   “正是。”   沈凌微微蹙起了眉头,“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人证物证俱在。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凌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的判决是将赵遇再次关入锁妖塔。   沈枝枝一时不明白他们这群弟子,爱把人关进锁妖塔,是什么恶趣味。   她还没想好对策,翠鸟便在她的意识海中嚎叫了起来:   “快上啊你,这么多人都站在赵遇的对立面,此刻你冲出去帮他,乃是大好时机!”   沈枝枝难得觉得这鸟说得话对极了。   众人的压迫,很有可能导致赵小狗黑化,他虽然面上未有袒露,但内心的深处,一定还是渴望此刻有一个人,坚定地走出来,无条件地相信他,和他站在一起,一起对抗世界的恶意。   沈枝枝当即站了出来,她感受到了赵遇的目光,短暂的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下。   尽管她还没太想好要怎么帮他辩驳。   众人目光聚到了她身上,有弟子瞧出沈枝枝的穿着,低声疑惑道,“她是个外门弟子吧?不去做杂事,跑来这边作甚?”   沈枝枝满腔的热火,被他这声嘀咕给尽数扑灭了——   对,她现在只是个外门做杂事的小弟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枝枝坚定地握紧了手中的扫把:   “这位师兄,麻烦稍微挪一挪,你妨碍到我扫地了。”   话音刚落,她听见赵遇自鼻腔里的一声轻哼,真的很轻,但很不屑,且侮辱性极强。   沈枝枝,“……”   姐真心想帮你,你就这么嫌弃姐?   最终的惩处措施是,以示惩戒,赵遇被关入锁妖塔,闯过第九层之后,才能出来。   除了方才沈枝枝叫他的情绪稍有波动,面对这轩云宗这群人,赵遇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连说要进锁妖塔,也一眼不眨,毫无惧色的。   沈枝枝十分合理的怀疑,他很可能是抱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心态。   围着的弟子渐渐也都散了,沈枝枝刚想转身,没成想沈凌喊住了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沈枝枝顿住步子,她对沈凌还有些陌生。   沈凌虽是沈枝枝在这个世界设定上的母亲,但在沈枝枝穿过来之前,两人的母女情分便淡漠得十分厉害。   沈枝枝的性格称得上一句不错,但穿过来之后,一直身体力行,由身到心只想着完成任务,自然没花心思和精力,去修复这破败不堪的母女亲情。   沈凌一贯是有上位者的气势,今日虽也有,但沈枝枝还是看出来,她眼中藏着掩饰不住的疲态。   是最近阁中琐事太多了吗?她无端地想。   沈凌喊住了她,难得放下威严,露出稍许柔情,“你叫什么名字?”   沈凌曾经很少对沈枝枝露出这样的和蔼的神色,沈枝枝心中不禁在想,她可能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她对别人,原也会有这样的耐心。   “我叫小枝。”沈枝枝如实答道。   “小枝?”沈凌的目光颤了颤,“那枝字,可是明月别枝的枝?”   沈枝枝心中想着别的事,听她这样问,也没多想,下意识点了点头。   沈凌叹了一声,就当沈枝枝以为她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她摆了摆手,示意沈枝枝可以离开了。   沈枝枝心中记挂着赵遇,没敢多做停留,便顺着她的意思走了。   沈枝枝走后,自假山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影,乃是沈凌座下护法。   “你也觉得她很像,对吧?”沈凌忽然道。   护法望向小枝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小枝这具身体没修过什么术法,给她来用,也只能使出一些简单的术法,别提什么瞬间移动这样高阶的术法了。   沈枝枝心中虽急,却也只能靠两条腿“蹬蹬蹬”一步一步跑。   等她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瞧见赵遇的一小片衣角,消失在锁妖塔的门口。   随着他的入内,塔门眼瞧着就要关上了,沈枝枝几乎是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最后一刻滑进了锁妖塔。   赵遇听见后方有响动,下意识回过了身,却没瞧见身后有什么人。   他正欲收回视线,冷不丁地瞧见了地上趴着的沈枝枝。   赵遇蹙了蹙眉头,她跟来这里做甚?   他下意识弯腰,想要揪起她的领子,将她重新丢出去。   趴在地上的沈枝枝只瞧着,面前的赵遇缓缓弯腰,朝她伸出了手。   沈枝枝心中十分感动地将手搭了过去,准备借他的力站起来。   锁妖塔的门在她身后缓慢而沉重的阖上了,门已经关上,人暂时扔不出去了,赵遇十分利落地抽回了手。   沈枝枝的手没搭上他的,扑了个空,借力不稳,又重新摔回了地上。   沈枝枝趴在地上,狠狠瞪了一眼他毫无温度的背影。   心中愤然:这好生可恶的赵小狗。 第5章 赵遇并没有等她的……   赵遇并没有等她的打算,独自一人往里面走,沈枝枝看着黑漆漆的周遭,也顾不上同他计较,忙爬起来跟上了他。   她才不是害怕,只是因为在这种环境下,两个人挨得近些,那肯定比一个人要安全许多。   赵遇这会儿似乎心情不错,竟然还有功夫挪揄她,“怎么,你进来扫锁妖塔的地?”   沈枝枝,“……”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只小狗崽子嘴巴这么毒呢?   所幸赵遇只是随口逗她两句,也似乎并没有要等着和她一起走的打算,独自踏入了通向锁妖塔第二层的那道黑黢黢的楼梯。   沈枝枝有些害怕,也管不了那么多,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锁妖塔之中,是越往上,里面囚禁的妖物便会越凶猛,越厉害,沈枝枝借着微微的月色,瞧见他面上淡定如常的神色,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他并未在第二层多做停留,又拐去了第三层。   沈枝枝发现他好像十分地有目的性,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就在沈枝枝以为他还要继续朝上面走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往上走了?”沈枝枝随口一问,她其实是想听听声音,好打破这无边静寂的,令人有些恐惧的黑暗。   赵遇不知从哪儿找到一根蜡烛点上了,瞧着那小小的一片暖黄色的光晕,沈枝枝的害怕消散了些许。   只是锁妖塔的内部太大了,这片蜡烛的光,只能照亮一小片的地方,周遭还是一片未知的黑暗。   “锁妖塔的塔顶放着一颗镇灵珠。”赵遇忽而道。   沈枝枝反应过来了,镇灵珠会对灵脉压迫极大,修行越高,所受的压迫感便会越强,这也就是这么多年来,锁妖塔内难有妖怪逃出的原因之一。   但她丝毫没感受到有什么压迫感,看来这具身体,还真是叫人惊喜得一点儿都没有修行过呢。   为怕赵遇瞧出来,沈枝枝也不好表现得太轻松,只得摆出一脸凝重的神色来。   赵遇没再搭理她,他今天跟她说的话,已经比昨天见的时候多上太多了。   虽然听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友善。   赵遇只是稍稍休息了一下,便起身继续又走动了起来。   奇怪,不是说功法越高,所受的压迫感越强,需要修整的时辰也就越久,这赵小狗就休息这么一小会儿,就行了?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一定是偷懒懈怠了吧,术法都没好好练,之前是怎么跟她保证的?   跟着他越往里面走,借着蜡烛的光晕,沈枝枝看清楚,这周遭,盘踞着许多妖怪,有些是沉睡着的,而有些睁着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们。这些妖物一个接着一个,趴在一起,像一群小山一样。   它们露出的爪子上,都有一个铁环。   哦豁,这也太刺激了。   但沈枝枝心中依然谨记自己如今扮演的角色——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外门小弟子。   她为这样的场面瞪大了眼,仿佛难以置信眼前所看到的,她动作夸张地扑到了赵遇身上,“呜呜呜,我好害怕,哥哥我好害怕。”   赵遇不知道她扒拉过来的动作是怎么做到这么迅速的,反正他还没来得及挡,就被她扑了个正着。   他想将她扔出去,奈何她抱得太紧,赵遇微微蹙起了眉头,沉声道,“松开。”   “呜呜呜……我不要……”沈枝枝挤不出来眼泪,只得拼命地将脸往他身上拱。   赵遇不喜同旁人接触,他的眉头越拧越紧,这个惹人厌的麻烦精。   要不是想弄清楚她是谁派来的,他早就杀了她了。   沈枝枝在他怀里十分到位地瑟瑟发抖着,忽然闻到了一股微微的糊味儿。   她抬起脸,疑惑道,“咦,哪里来的味道?”   赵遇微一挑眉,“你的头发。”   她的头发?   “你的头发,被蜡烛点着了。”赵遇好心补充道。   “啊——”沈枝枝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脑袋撞到了赵遇的下巴。   “呃……”赵遇被撞得下巴一痛,他难以理解,这小麻烦精明明瞧着那么低一丁点儿,刚才是怎么窜这么高的。   沈枝枝没感觉后背有什么灼烧的痛感,她伸手去摸了摸自己身后的头发,才反应过来赵遇是骗她的。   她的头发并没有被点着,只是被烛火微微燎到了一个边边。   可恶的赵小狗,等她变回沈枝枝,等她变回来,一定要好好地教育教育他。   让他哭,让他哭着求她。   就在沈枝枝气愤的片刻,赵遇已经继续往前走了。   沈枝枝只得将恩怨深埋于心底,继续跟在他身后。   她跟着赵遇又上到了第四层。   沈枝枝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为什么锁妖塔里面的妖怪,都不攻击他呢?   不仅不攻击,沈枝枝想了想方才趴着的妖怪看他们俩的眼神,似乎还有些害怕?   沈枝枝有自知之明,那几分害怕,肯定不是因为她。   沈枝枝望着面前人的背影,他有什么可怕的?   赵遇还在仔仔细细地找什么,沈枝枝也不想麻烦自己,就漫无目的地活动在他身侧几尺的范围内,因为她发现,只要她稍微离他远了些,那些醒着的妖怪,就会忍不住开始龇牙咧嘴,好像饿了很久似的。   沈枝枝有些同情它们,被关在这里这么久,还要饿着肚子,吃不上一丁点儿的东西。   她从储物空间偷偷地掏出一个小木牌子,十分好心地在上面挥洒了“禁止投喂”四个大字,立在了木地板的夹缝中。   赵遇还在那边不知道寻什么,他找得好认真,沈枝枝忽然意识到,是不是他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他们俩今天就别想出去。   思及此,沈枝枝踢踏着步子跑到他身侧,“哥哥,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嗯。”赵遇随口应了一句。   “我帮你一起找吧,是什么东西啊?”沈枝枝话音刚落,便感觉赵遇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用。”他说。   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最好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然……   赵遇寻了中间的一圈,没能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便开始绕着边缘走。   边缘趴着的全是大大小小的妖怪,只要是还清醒着的,瞧见赵遇走过来,都会委屈巴巴地往后面笨拙地移动几下身体。   沈枝枝跟在他后面,忽然见他弯下了腰。   欸,是东西找到了吗?   沈枝枝的好奇心作祟,忙跑过去看。   赵遇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断掉的璎珞,那璎珞的结打得歪歪扭扭的,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看的璎珞。   沈枝枝拧起了眉,就这?   就这么一个破璎珞,至于他这么大费周章地找吗?   他就这么喜欢这个璎珞吗?   又或者,是喜欢的姑娘送的吗?他竟然有喜欢的姑娘了?   沈枝枝无端地想,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沈枝枝不由地又瞥了那璎珞两眼,乍然之间,那璎珞看着有些熟悉。   欸,沈枝枝一拍脑袋,这枚歪歪扭扭的璎珞,好像还是她系的……   那时雨花阁举办系璎珞大会,别问雨花阁为什么会举办这么无聊的比赛,更别问她为什么会参加这么无聊的比赛。   总之她当时打了个惨不忍睹的璎珞,连初赛都没过,她随手就扔给他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一直留着。   找到了璎珞之后,赵遇便没再继续往上走。   就在沈枝枝以为两人终于能出去的时候,赵遇忽然转身,一撩衣袍,在两人前方的那道蜿蜒向上的石阶上坐下。   “说说吧,跟着我进来作甚?”   沈枝枝含泪想:他东西找到了,不需要她了,所以这是要卸磨杀驴了吗?   虽然她没帮上他什么忙,但她在心中一直给他爱的鼓励啊。   沈枝枝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懵懂道,“哥哥,我刚刚是真的想要站出来帮你,只是他们人太多了,我一个小孩子,会害怕和退缩,也是正常的。”   背后深不可测的黑暗,越发衬得青年面色白皙,沈枝枝忽然就觉得,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他真的长大了不少,无论是气度,还是脸上越发清晰的轮廓。   那双眼望着她的眼,竟比身后的黑暗还要深邃上几分,“说说看,刚才是想怎么帮哥哥?”   沈枝枝被噎了一下,她一直厚脸皮喊他哥哥,本不觉得有什么,但这声哥哥从他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好像她这么喊跟撒娇似的。   “刚刚想跟他们说,你昨天晚上才没有潜入锁妖塔。”   赵遇听着她的话,长指漫不经心地捻着剑穗,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哥哥昨夜,没有潜入这塔中呢?”   “咱们俩昨天晚上,不是待在一起吗?”   沈枝枝不解,这有什么好问的,难不成他会□□术不成?   他忽而放开了手中的剑穗。   沈枝枝只觉得身上被施加了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逼着自己朝赵遇那边移动。   只是顷刻间,他方才漫不经心拢着剑穗的手,已经揉上了她的脖子。   “待在一起?”他低低地重复着她的话,离得近了,沈枝枝甚至还能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有些冷冽,但很好闻,她忍不住小幅度地抽了抽鼻子。   “所以你昨天晚上鬼鬼祟祟地跑进哥哥的房间,是要做什么呢?”   他的语气就好像诱哄着问她,想要买哪颗糖葫芦一样。   可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沈枝枝却感觉到他放在她脖颈上的长指,正在慢慢地收紧。   这赵小狗,从哪儿学得这吓唬人的一套?   竟然真的让她有种,被他掌控的感觉。   沈枝枝一时想不到什么理由,他和她现在没什么联系,她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搪塞他。   鬼使神差地,沈枝枝脑海中闪过方才的那枚璎珞,“因为沈枝枝给我托梦了……”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赵遇搭在她脖子上的指尖颤了一下。 第6章 “因为沈枝枝给我……   “因为沈枝枝给我托梦了。”   沈枝枝话音刚落,周遭便陷入了死一样的宁静之中。   静得令人心里发毛。   赵遇垂下眼,长睫盖住的眸子情绪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开口,“她给你托梦?”   赵遇忽而抬眸望着她,眸光深沉。   有那么一瞬间,沈枝枝忽然就无端觉得,他的眼神,好像能穿过她的躯壳,看到她的灵魂——沈枝枝的灵魂。   “她说了什么?”赵遇又轻声道。   他突然问托梦说了什么,倒是叫沈枝枝措手不及,因为按照一般且寻常人的逻辑,赵遇应该不相信才对。   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沈枝枝记得他因为以前的那些遭遇,警惕心是很强的,从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所以刚才胡扯的时候,沈枝枝根本没想过,他会真的相信她。   她不知自己和赵遇对视了多久,久到好像快要沉溺进他的眼神里一样。   “她说了什么?”赵遇轻声重复着。   赵遇不知道小麻烦精是不是在骗他,可是他有点儿想沈枝枝了,哪怕有个人,跟他提一提她,他都觉得是奢望。   他的眼珠黑白分明,映着烛火,亮晶晶的,叫沈枝枝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告诉他事实。   她就是沈枝枝,就是他的阿姐,她回来看他了。   但是她不能,沈枝枝是一名经过合格培训的管理局员工,虽然偶尔有些迷糊,但她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该做。   有什么是不能说,不能做的。   赵遇还在望着她。   沈枝枝忽然就有一种错觉,她忽然觉得,即便是她此刻说,想要他那把魔剑,赵遇也会没有丝毫犹豫的给她。   沈枝枝忽然就编不出任何一个谎话了。   赵遇的眼睫颤了颤,见她不答,没再继续追问,如同有些魔怔了一般道,“她有没有说……”   他的声音突然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敢问出口,“她还会回来吗?”   “会的。”   别着急,等隧道的故障修好,她又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吆五喝六了。   赵遇眼底划过一瞬间的迷茫,他松开了她,没再说话。   他不说,沈枝枝处于弱势,只好自己说:“那个,咱们俩怎么出去啊?”   赵遇有些奇怪,“出去?你想出去?”   废话,不出去呆在这黑黢黢的锁妖塔里面干嘛?   “第九层,很难闯吗?”沈枝枝记得说是他闯过锁妖塔的第九层,就能出去了。   “不难。”   他虽这样说,却丝毫未有要动弹的迹象。   沈枝枝发现她现在逐渐有些看不透赵小狗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了,明明曾经,他是个多么纯粹的人呐。   “一会儿就能出去。”赵遇忽然道。   “真的?”   “嗯。”   沈枝枝也不知道他说的一会儿,究竟是多长时间,只能挑了个地方先坐下,她不仅有些冷,还有些饿。   恍惚中,沈枝枝看到了一个鸡腿朝她姿态妖娆地走过来,金黄色的脆皮,诱人的味道,她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忽然就被晃醒了。   沈枝枝,“……”   谁,谁动她?沈枝枝气愤地睁开了眼。   没有人晃她,是周遭在晃,不知何处来的光,沈枝枝瞧见不远处的妖兽被迫挤成一坨晃来晃去,这是要地震了吗?   沈枝枝忙伸手抓住了一旁的栏杆,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没瞧见赵遇的踪影。   他竟然丢下她一个人跑路了?   塔身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沈枝枝抓住栏杆的胳膊都酸了。   终于再一波更大的摇晃中,她的手脱了力,整个人向一旁滑去。   沈枝枝忙护住头,将自己蜷缩起来,准备用背部承受撞击,却忽然落入了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   沈枝枝下意识回望,只来得及看见来人一个下巴,但她认出来是赵遇。   他抱着她从剧烈摇晃的锁妖塔中飞身而出。   “别回来。”他忽然低声道,话音刚落,沈枝枝又被丢了出去。   只是这次,他丢得很有技巧,沈枝枝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怎么摔着。   锁妖塔的动静已经惊扰到了附近的弟子,沈枝枝下意识回望,锁妖塔周围黑气环绕,塔身断裂得厉害,看形势很是不妙。   沈枝枝忽然想到了刚才在锁妖塔中赵遇说的,一会儿就能出去,沈枝枝不禁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他搞的。   可看着塔身的破坏程度,沈枝枝又觉得仅凭他一人是做不到的。   已经有弟子赶了过去,沈枝枝猜测,他方才说的别回来,应当是怕她再回去,被当成是他的同伙。   沈枝枝心中不由泛起了几分久违的感动,瞧瞧,赵遇这孩子,终究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尽管赵遇说不让她回去,但沈枝枝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便猫着腰绕到了锁妖塔附近,动静闹得太大了,锁妖塔周围站着许多手持火把的弟子。   沈枝枝寻了半天,才在人群中瞧见了赵遇的身影,他的脸上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伤口?   身上好像也是,他刚才将她抱出去的时候,沈枝枝记得自己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时候他脸上和身上都没这些伤口的。   沈枝枝找了个好视角,将自己藏在暗处。   一片弟子之中,沈枝枝瞧见了她兄长沈暮朝的身影,一旁站着的,还有轩云宗的杜老头。   杜老头是在轩云宗中,担任长老职务。   见来的人是他,沈枝枝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杜老头最是公允,断不会叫赵遇再受冤枉。   沈枝枝瞧见杜老头先上前查看了冒着黑气的锁妖塔,眉头锁得紧紧的,“先结封印。”   他话音刚落,十分有步法的上前几步,沈暮朝同其他几个弟子紧跟其后,几人双手结印,光芒源源不断地向锁妖塔打入。   过须臾,一个六瓣莲花的淡蓝色光圈在夜空中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消隐不见。   沈枝枝知晓,这是封印成了。   沈暮朝问道,“长老,锁妖塔如何?”   杜长老沉重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塔顶的镇灵珠没了。”   他话音刚落,在场的大半弟子都变了脸色。   连沈枝枝也被微微地惊到了,镇灵珠能镇住塔内的妖物,所以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妖物能从塔中逃出来过,唯一的意外,好像就是昨夜不知怎么逃出来的妖龙。   不仅妖物,寻常的修仙弟子越靠近镇灵珠,灵脉也会被镇住,饶是有通身的术法,也没办法用。   这也就是方才,赵遇在塔内往上走的途中要停下歇息的原因。   所以到底会是谁,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盗走放在塔顶层的镇灵珠。   赵遇当时在塔内,不少弟子听到镇灵珠丢失,都有意无意地朝他那边瞟。   “长老,沈师兄,当时只有赵遇一个人在塔内,会不会……?”   月色将他的脸映得更白皙了几分,也更衬得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如此单薄的少年……   杜长老收回打量赵遇的视线,心中暗自摇了摇头,“若非有宗主那般的修为,要办此事,怕是不能,就连老夫,都难有几成的把握。”   杜长老此话一出,众弟子心中对赵遇的怀疑,便打消了一大半,赵遇拜入轩云宗的年纪,比他们这些寻常弟子,晚了不止一点半点。   且他拜入宗门之前,似乎还是个皇子,养在深宫里的人,养尊处优的,吃不了什么苦头,大半的弟子都觉得赵遇只是来宗中混日子的。   凭他的修为,要想盗走镇灵珠,简直是痴人说梦,难如登天。   但理论上虽然如此,却还有一个事实,当时赵遇确确实实是在锁妖塔内关着。   还是要搜他的身,以确定没有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沈枝枝瞧见他们要搜赵遇的身,心中暗自捏了把汗,他一向不喜旁人近身,若这时候抗拒,那保不齐便落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了。   出乎沈枝枝所料,赵遇这次,竟十分配合地被搜了身,当然最终的结果,什么也没找出来。   看来她走的这些日子,这赵小狗,也改变颇多嘛,越来越像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见搜查无果,众弟子又将目光默默地移回了杜长老身上,毕竟镇灵珠丢失,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宗主不在,全靠他拿主意了。   杜长老收到了一众弟子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镇灵珠的事,我回去同其他几位长老商议商议,不仅镇灵珠的事,此次趁机从锁妖塔中逃出来的妖物,也要尽数抓捕回来,不得让其危害苍生。”   杜长老顿了顿,又对沈暮朝道,“外出捉妖的任务,便由你领着吧。”   沈暮朝微微颔首,“弟子领命。”   见赵遇没什么嫌疑,沈枝枝心中松了口气。   她稍稍活动了一下蹲麻的右腿,“咔吧”一声,踢到了一旁的石头,发出不轻不重一声响。   杜长老的耳朵微微一动,眼风扫了过来,“谁在那……?” 第7章 沈枝枝没想到这杜……   沈枝枝没想到这杜老头的耳朵竟然这么灵,一时间众人都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无人瞧见,赵遇微微地蹙起了眉头,他感觉是她,他不是都叫她别回来了吗?   沈枝枝心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亏得她窝的这地方草够旺盛,能将她整个人牢牢地遮住,但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用了……   沈枝枝在心中打好了主意,一会被发现了,她就说她是过来扫地的,扫地的。   沈枝枝下意识朝身侧摸了摸,哎……她的扫把呢?扫把呢?   哦,刚刚被赵遇抱出来的时候,落在塔里头了……   沈枝枝终于开始焦虑了,一会儿她被揪着领子提溜起来的时候,该咋说,才能洗清嫌疑?   “弟子去看看。”沈暮朝慢慢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沈枝枝知道躲也没用,干脆梗着脖子等着,沈暮朝在离她三步之遥站定,两人的视线在夜色中无声相撞。   “无事。”沈暮朝看着她道,“不过是从巢中掉了一只鸟蛋罢了。”   嘶,这厮骂谁是蛋呢?   只见沈暮朝说着弯下了腰,沈枝枝下意识望去,发现他竟真的从草丛中捡出了一颗洁白的蛋,手上稍稍捻了个诀,将那蛋送还回了树上的鸟巢中。   沈枝枝,“……”   好吧是她先入为主,看人狭隘了,沈暮朝可能觉得她只是个贪玩过来的外门弟子,没必要将她揪出来平白挨一些处罚。   看来沈暮朝除了对她沈枝枝不好,其他都挺好的。   -   锁妖塔的事情翌日便传遍了轩云宗中,沈暮朝已经点好了此次外出的弟子。   沈枝枝瞧见了赵遇的名字也赫然在名单之列,还真是杜老头一贯的做派,赵遇有伤在身,本不应该出外派任务,但因为昨日事发的时候,他在场,所以这次他一定要去。   沈枝枝盯着榜上的名单出了神,赵遇都去了,她肯定也得跟着。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跟着?   轩云宗外派任务是有外门弟子跟着的,无非就是为了给内门的这帮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弟子们干干杂事。   但感觉似乎轮不上她沈枝枝,虽然她对轩云宗挺了解的,但名义上,她还只是个刚来外门不到三天的小丫头,按照现代的职场来说,她的试用期都还没过。   上司又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放心交给她呢?   沈枝枝陷入了沉思,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取得上司的信任,这件事太难办了。   沈枝枝觉得在职场生涯中,适当的走捷径,只是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   这不叫捷径,这叫以智取胜。   于是,这天夜里,沈枝枝破天荒地睡了个早觉,她特意嘱咐翠鸟,一定要在翌日太阳都还没起的时候叫醒她。   第二天,沈枝枝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路过鸡窝的时候,鸡依然在幸福的酣睡。   她要偷偷溜出去,跟上赵遇他们,外门跟随的弟子没什么名单,很好就能混进去。   沈枝枝甚至还知道,膳房的院子角落右侧,有一个十分隐秘的狗洞,可以通向山门外面,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沈枝枝四处张望了几下,很好,周围没什么人。   她走到院子右侧,依照记忆找到了狗洞的位置,刚蹲下身体要扒拉开草丛,肩上忽然一沉,紧接着,一个声音冷不丁地自身后响起,“你在干嘛?”   沈枝枝身体一僵,她慌忙伸手捂住嘴巴,生生地抑制住了即将要破喉而出的惊叫,她转过身子,瞧见了来人面无表情的脸,“周绿丫?”   周绿彻底放弃了纠正她,盯着沈枝枝蹲着的地方,重复问道,“你在干什么?”   沈枝枝看似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草丛,将狗洞巧妙地挡住了,“屋子里太热,出来透透气。”   她话音刚落,一阵冷风袭来,沈枝枝走的匆忙,衣服没套几件,方才情绪紧绷着没什么感觉,如今乍然被冷风一裹,“啊啾”一个响亮的喷嚏打了出来。   周绿一脸宛如看智障的神色,沈枝枝面上毫无异色,仿佛方才说热的人不是她,冷的打喷嚏的人也同她毫不相干。   “马上就要早起做工了,你还不回去睡觉?”沈枝枝语重心长地劝道。   “不回去,你是不是要出去?”周绿十分干脆地道。   见她已经猜出来了,沈枝枝也不好再瞒,只得道,“是要出去。”   “带我一起。”周绿忽而道。   沈枝枝忽然发现,不止自己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周绿也不像。   两人顺着墙角的狗洞十分顺利的钻了出来,狗洞的外面是十分旺盛的野草,足有小半人高。   周绿刚要直起身子,便被沈枝枝眼疾手快地按了下去,“咱们猫着腰走,不然容易被别人发现。”   周绿不疑有他,走了两步,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这样走瞧不见路啊。”   “没事,我知道路。”沈枝枝胸有成竹道。   就这样,周绿跟在沈枝枝身后由她带着,左拐右拐一拐一拐再一拐,经过了一段极其弯绕的匍匐之后,两人终于从草窝里成功钻出来,刚好瞧见外派弟子依次出山门的身影。   沈枝枝拍了拍胸脯,欣慰道,“幸好赶上了。”   对于时间把握得如此精准,除了她沈枝枝,再难有第二个人。   周绿回头,看了一眼后方仍在视线范围内的狗洞,一言不发。   见沈枝枝要光明正大地跟上去,周绿伸手拉住了她,“这样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外门弟子去得随意,只要咱们理直气壮,多两个少两个,没人能注意到。”   就这样,周绿和沈枝枝摸到了队尾。   她们俩混上没两步,本来排在队末的弟子回头怪道,“欸,怎么多了两个人?”   周绿,“……”   她发誓,她周绿要是再相信沈枝枝的鬼话,她就是小猪。   被戳穿的周绿僵在原地,反之沈枝枝十分迅速地反应了过来,“这位大哥,我们俩是林掌事的远房表亲,他临时加进来的。”   这弟子名叫李铁棍,也是个憨的,他只听沈枝枝说两人是林掌事的远房表亲,便相信了。   沈枝枝踮起脚尖朝前面张望了几眼,没瞧见赵遇,想来是他站在前排,只得作罢。   一行弟子走了一个上午,才到山脚下的镇子上。   沈枝枝累得整个人精神有些恍惚,她从前不论想去哪,从来都是掐上一个诀的事,实打实一步一个脚印走这么远的日子,倒是许久不曾有过了。   队伍停了,沈暮朝让弟子在此稍作休整,队伍渐渐散开了,沈枝枝找了个树荫处坐着,再也不愿起来。   李铁棍和周绿买饭去了,沈枝枝刚坐下没多久,便瞧见沈暮朝同一个女子并肩走了过来。   沈暮朝什么时候有相好的了?   沈枝枝将自己往树后挪了挪,探头出来又望了一眼,这不巧了,那姑娘她也认识,雨花阁右护法之女——柳依雪。   柳依雪这个人,同她娘亲完全不一样,她娘是雨花阁大护法,武功高强,反之柳依雪,说话细声细气的,为了弱柳扶风不肯习武,性子也软软的,恐怕踩死一只蚂蚁都要拿出帕子拭泪。   之前沈枝枝就不是多喜欢她,只觉得她不够豁达豪迈,同她打交道太累人,但可能沈枝枝表现得太不明显,总之柳依依有事没事都要来找她,在外人眼中似乎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   “沈哥哥,咱们还要走多久?”柳依雪道。   不得不说,沈暮朝虽是沈枝枝的哥哥,但柳依雪叫的哥哥,都比自己多。   “你累了?”沈暮朝道。   “是有些累。”柳依雪柔柔道。   “若累,便不必跟着下来,你现在走回去,也还来得及。”   沈暮朝这话说得沈枝枝没忍住笑出了声,所幸沈枝枝发出的声音小,没叫他们俩听见,沈暮朝可真是个直男啊,沈枝枝想。   听到沈暮朝这样说,柳依雪忙又道,“其实,也不是太累……我想多出来看看,好多了解了解你和枝枝一点儿。”   听到她提及沈枝枝,沈暮朝神色稍有些松动。   躲在大树另一头的沈枝枝瞧不见沈暮朝的神色,她心中嘀咕着,从前柳依雪就爱拿她当借口,缠着沈暮朝,沈暮朝多都默许了。   沈枝枝是觉得,沈暮朝约莫也对柳依雪有些意思,不然有一个人,天天在他旁边提令自己厌烦的妹妹,若不是因为喜欢这个人,怕是难以忍受下来的。   柳依雪要是不往沈暮朝面前一直提她,恐怕效果会更好。   柳依雪瞧见沈暮朝因为想起沈枝枝而微微恍神的样子,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在他们心里,总还给她留着一份位置?   要不是因为沈暮朝以为她同沈枝枝关系好,怕更是不会搭理她了。   沈枝枝凭什么?   出身比她好,她喜欢的人,目光也从来都是停留在她身上;连雨花阁阁主的位置,以后都是她的。   柳依雪渐渐松开了手中的帕子,可有一点,沈枝枝比不过她,命好有什么用,她比她命长。   以后这些,都是她的。 第8章 几波弟子在山脚下……   几波弟子在山脚下的镇子上用完午膳,沈暮朝把行程大致安排了。   因为此次逃出的妖物不少,大家聚在一起反而效率不高,所以弟子们分开行动。   沈枝枝也休息好了,等沈暮朝分完队之后,她若无其事地跟上了赵遇他们几个人。   赵遇那队去的是附近的树林,一路上都风平浪静,沈枝枝想着约莫是如今的妖物都学得精明了些。   譬如这小树林什么的,一看就容易被扫荡,所以它们就不会躲去那里。   翠鸟在沈枝枝的神识里瑟瑟发抖,这只傻鸟似乎很擅长自己吓唬自己,“你觉不觉得这里显得有那么一点恐怖?”   “不觉得,你要是觉得害怕就睡觉去。”   翠鸟这次坚定地摇了摇脑袋,“不,我要陪着你。”   沈枝枝心中毫无波澜,她只是觉得这只鸟一定是睡了两天睡饱了。   赵遇走在前头开路,后头跟着几个修为不是那么精进的内门弟子,再后面就是沈枝枝这个外门弟子。   沈枝枝老是觉得心中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直到夜色降临,她瞧见了天边那一抹圆溜溜的月亮,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翠鸟,“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等等我查查啊。”翠鸟道,“今天是月十五。”   月十五啊,沈枝枝终于想起来了,每月的十五,月圆之日,赵遇总会变得有些奇怪,倒也不是多奇怪,就是总是躲着不怎么见她。   沈枝枝猜测他是不是有类似于大姨妈一样,一个月来一次的症状。   今天就是月十五,赵遇看着明明好端端的,那为什么躲着她?   赵遇……哎,他人呢?   刚刚还在她视线范围内的。   借着月色,沈枝枝又往前找了找,还是没有找到,就在她实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忽然从天而降一个黑影,是沈枝枝的顶头上司——子逢。   “大人?您怎么来了?”沈枝枝有些惊讶。   子逢微微颔首,算了应了她的唤,“赵遇呢?”   他还真是一来就戳中命题啊,沈枝枝只好老老实实道,“跟丢了,刚才还在那儿的。”   子逢看向沈枝枝指的位置,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感受什么,沈枝枝没敢打扰他,没过多久,他睁开了眼,“我带你去找他。”   他说着打量了沈枝枝一眼,沈枝枝这个人吧,被上司这样看,心里就会发毛,“怎,怎么了?”   “我……抱着你去吧,这样快一些。”子逢道。   原来是这事啊,也许是因为成了小孩子,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沈枝枝十分自然地朝他伸出了手要抱抱。   子逢弯腰小心将她抱起,他一路上行的很快,并且小心地躲避着附近的弟子,沈枝枝还瞧见了曾经指认赵遇的弟子甲。   他们在暗处,沈枝枝悄悄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球,弹不中也要吓唬吓唬,揽着她的子逢一直分了些注意力在她的身上,当即无奈按住了她的小爪子,“别办坏事,正事要紧。”   沈枝枝登时有种做小动作被老师抓包的窘迫感。   须臾,两人来到了一个山洞前,子逢将沈枝枝从怀中放了下来,“我不便再过去。”   沈枝枝点点头,子逢没动,沈枝枝也不好开口赶他走,只好自己先转了身。   沈枝枝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沈枝枝继续往前走,没回头,她知道,子逢也不需要她回头。   山洞里黑黢黢的,沈枝枝只得扶着石壁慢慢往里走,既然子逢让她独自进去,想必里面是没有危险的。   只是她想不通,赵遇他突然钻到这里面干嘛?   里面渐渐有了些光,沈枝枝稍能瞧清了一些路,便加快了步伐,拐过最后一个转角,里面是宽敞的一方天地,里面还有一个深潭,深潭的正上方,隐约可见一线天光。   赵遇一袭深衣,昏倒在深潭旁边的大石头上。   沈枝枝心中一紧,忙跑了过去,他的衣裳和头发都湿了,更衬得面色惨白。   更奇怪的是,他的背后一闪一闪隐约有些红光。   沈枝枝一时没反应过来,继怀疑他是被子精之后,沈枝枝又开始怀疑他是萤火虫精。   不然后背还会发光。   她没想那么多,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撩他的衣服。   刚摸上他的腰带,一双手桎梏住了沈枝枝的腕子,她抬眼,正对上赵遇幽幽的视线。   “不是,你听我解释……”   沈枝枝的话说到一半卡了壳,赵遇的眸底隐约泛着灰蓝色。   她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双琉璃眼,泛着微微的灰蓝色,很是漂亮,但不是特别明显,凑得稍近些才能发现。   这样的瞳色加上他的五官,更添了几分叫人想欺负的脆弱感。   从前因为这双眼睛,他受别的孩子欺负,被视为异类。   沈枝枝将他捡了回来。   她那时候还有法术在身,便帮他掩盖了瞳色,后来他拜入轩云宗修习了术法,便会自己藏住,不再用沈枝枝帮他了。   许久没见到这样的赵遇,沈枝枝甚至都快要忘掉他这双令人惊艳的眸子了。   清澈,明亮,专注,深邃。   他的眼睛中间稍圆润,这样的眼形,总会无形中透着点儿孩子气的纯真。   如今约莫是因为年岁长了些,眼尾微微有了几分勾起之势,给这双眼睛添了几分凌厉漂亮,不再是纯粹的无害。   她望着赵遇,赵遇也望着她。   赵遇的神智如今有些混沌,他只觉得她身上,有自己的气息。   那样的印记,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留下过。   所以,是阿姐回来了吗?   沈枝枝忽然撞进一个怀抱,很紧很紧,拥抱的那个人,好像很害怕,所以抱得很紧,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再次失去一样。   沈枝枝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赵遇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就好像是从聪明的金毛,变成了脑袋有些不灵光的哈士奇。   沈枝枝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阿姐……”   低低的声音,好像呜咽,又很委屈。   沈枝枝感觉脖子上有些凉,似有水珠划过,这赵小狗,怎么还哭了……   就真的有……那么舍不得她吗?   她其实对他也不是全心全意的好,还掺杂着些任务的成分在……   “咕咚咚咚咚——”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赵遇抱得她抱得太紧了,沈枝枝费劲地转过脑袋去看,终于瞧见那是一颗珠子。   他东西怎么没放好,丢了可怎么办?   沈枝枝伸手拍了拍赵遇的胳膊,“松开。”   赵遇依言乖乖地放开了她。   沈枝枝拾起那颗珠子,这珠子大得有些过分,快有她半个手掌大了,上面还有些叫人看不懂的奇怪花纹。   她没明白赵遇随身带这么大一颗珠子是干什么,是为了届时若是遇敌不敌,吞珠噎死自己免受凌迟吗?   她还没深想,翠鸟便喊了出来,“这是镇灵珠啊!”   镇灵珠?听着有那么一点点耳熟。   哦是,杜老头说过锁妖塔顶的镇灵珠丢了。   镇灵珠丢了,又从赵遇的袖中掉了出来。   所以不用四舍五入,沈枝枝也能肯定,这珠子不就是他偷走的?   这熊孩子,他怎么还学会偷东西了?   沈枝枝可是一直致力于想要让赵遇长成一个根正苗红五好青年的人。   五好青年怎么能偷东西呢?   不是,五好青年偷东西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玩意带在身上既不能增进法力,还会抑制自身术法,带在身上简直是百害无一利,赵遇把它拿走干什么?   沈枝枝觉得首先要好好问问原因。   赵遇乖乖坐着,见她直起了身子,他又伸出手,想要抱抱她。   沈枝枝狠了狠心出声制止,“坐好。”   赵遇一愣,似乎没懂她为什么忽然生气,但还是听她的话乖乖在大石头上坐好,像个犯了错被老师训诫的小孩子。   瞧着他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沈枝枝心有些软,但教育孩子绝不能马虎和手软。   她抑制住想揉乱他脑袋的手,将那颗镇灵珠举到了他面前,“你拿这个干什么?”   赵遇看到镇灵珠,眼睛有一瞬间的光芒,他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拿,沈枝枝看准了他的意图,比他更快一步躲了躲,“坐好别动。”   赵遇被她说的有些委屈,又依言乖乖坐好。   沈枝枝端起了姐姐的架势,“赵遇,跟阿姐说,你拿这个珠子干什么?”   听到她这样问,赵遇的眸子颤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   除了那一眼的波动之外,赵遇再没什么反应。   她不信,若是这镇灵珠没什么用处,赵遇大费周章地要得到它干什么?   就在沈枝枝以为赵遇不会说的时候,他忽然抬起眼望着她,那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留恋和温柔,“镇灵珠,不仅镇灵,还能聚灵。”   还能聚灵……?   沈枝枝没深想赵遇怎么知道这么多,因为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赵遇他大费周章地拿到镇灵珠,是想要聚谁的灵? 第9章 聚灵…………   聚灵……   沈枝枝看向赵遇,迟疑地开口问他:   “我走之后,你是不是,交了什么很重要的朋友?”   然后这个朋友当着他的面死了,赵遇为了复活他,可能是她……又或者是它,沈枝枝十分佩服自己对待问题的严谨程度。   然后赵遇苦心谋划,夺走镇灵珠,要行这逆天之法。   她就说,赵遇如果不想叫人抓住错处,那以他的头脑,就有一百种方式来逃避追责。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在她回来之前,他已经被关进过伏妖塔一次,怕就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拿到镇灵珠罢了。   第一次可能是出了什么差池,叫他没能成功地拿到,所以才有了二进锁妖塔。   难怪塔中凶猛的妖物都有些怕他,怕是第一次就已经被他收拾过了。   赵遇望着她,眼神中有些不安。   一定是这样,就在沈枝枝觉得自己快要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赵遇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朋友。”   没有?我都快把故事编……啊不是捋清楚了,你现在跟我说没有?   那你拿走这镇灵珠图什么,图它又大又圆啊?   眼看问题陷入了僵境,意识海中的翠鸟急了,“那他肯定是为了你。”   “不会,不会是我。”   沈枝枝没往自己身上怀疑是有原因的,她当时虽没正经跟他告别,但因为怕他接受不了,其实已经跟他明里暗里预告了自己迟早要走的这件事。   为了使这件事更具有合理性,沈枝枝甚至渲染了一个悲壮的理由——她离开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她会在别的地方,活得更有价值,更通透,更紧锣密鼓……   回去之后确实,紧锣密鼓到连吃一口热乎煎饼的时间都没有。   反观赵遇,每次听她暗示这些的时候,整个人极度平静,没丝毫的异样,甚至都没有多问过,沈枝枝觉得他对她在不知多久的未来要离开的这件事,接受度那是极其的好。   眼看镇灵珠这件事暂时问不出什么,沈枝枝决定问一问别的,譬如他的后背,到底为什么会发光。   刚才只顾着盘问镇灵珠的事情了,一会儿没注意,沈枝枝发现他后背的光黯淡了许多,快要消隐不见了。   沈枝枝走过去,试图想要组织一下语言开口问他,还来得及开口,赵遇忽然长臂一伸,将她又捞进了怀里,他的唇顺势贴上了她的脖颈。   气氛还没来得及旖旎,沈枝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赵遇忽然就张口咬了下去,沈枝枝痛得“嗷呜”一声,一巴掌拍在了赵遇的脑袋上。   他的牙怎么这么利!   赵遇禁锢她的力气并不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如今没什么力气的缘故,竟真的被沈枝枝一个巴掌拍了过去,一头磕在一旁翘起的石头上,昏了过去。   然后沈枝枝瞥见赵遇光洁的脑门上,肉眼可见地鼓起了一个大包。   完了,沈枝枝即便是再不敬业,也依稀记得管理局规章制度上有一条,不得随意殴打任务对象。   她这不算是随意殴打吧,有原有因的,谁让他忽然狗性大发,啃她的脖子。   这般想着,沈枝枝心中的那一丁点儿微弱的罪恶感,一下子消失殆尽了。   她在意识海里轻轻睨了名义上要监督她是否违规的翠鸟一眼。   翠鸟瑟瑟发抖地将小脑袋瓜埋在了翅膀底下,“我,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很好,真是一只识时务的鸟儿,沈枝枝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遇还昏迷着,沈枝枝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将他带回去,她看了看一旁的镇灵珠,想了想,还是放回了赵遇身上。   毕竟她拿着,也没有能还回去的理由,万一那帮子糊涂蛋以为她是同伙呢?   还给赵遇,她还能看看,他拿这镇灵珠,到底是为了谁。   外头天蒙蒙亮,沈枝枝按原路走了回去,翠鸟有些不解,“你不管赵遇了?”   “我回去抹药,受了伤的人很脆弱的你知不知道。”   沈枝枝在无形中有了那么些许的暴躁,她甚至怀疑赵小狗是不是有狂犬病。   “那他要是遇到危险,死了怎么办?”   沈枝枝想把翠鸟的脑袋瓜撬开,看看它的脑仁子是不是只有芝麻般大小。   先不说这里这么隐蔽,谁能找过来,其次,“要真有妖怪过来,我是能把妖怪打跑,还是能先他一步喂饱妖怪,让妖怪放过他?”   沈枝枝顿了一下,“我要是原来的沈枝枝,会些术法,把妖怪打跑那是很有希望的,可现在呢?我在这副身体里,能干什么?”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你们技术部的失误?”   “所以归根结底,问题的根本,还是你们这些硬件系统不靠谱导致的。”   翠鸟被沈枝枝连珠带炮的一通反问说的精神恍惚,它竟然诡异的觉得沈枝枝这些理论很有道理,它是不是疯球了。   沈枝枝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该找个什么借口来向询问她的人交代她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借口说辞想全乎了之后,却根本没有用上——没回来的不止她一个。   有些妖怪喜夜出,不少弟子便投其所好,夜里出去伏守,如今还都没回来。   客栈还是有些跌打伤药的,沈枝枝找客栈老板讨要了一些,回了房间给自己上药。   到了清晨,弟子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清点人数的时候,少了两人。   赵遇和徐从归。   徐从归是谁沈枝枝不知道,但是赵遇她知道,不会还昏在那个山洞里头吧?   隔了一夜了,沈枝枝的心情没了波动,也不怨他咬伤了她,毕竟他神志不清,咬她可能只是狗性的本能。   沈暮朝拧着眉头,决定还是派几名弟子出去找一找。   没过多久,派出去找人的弟子回来了两位,两人明明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之后面色惨白,其中一人拿了些碎布和半把染血的剑,“从归他,他……”   拿剑的弟子嘴角颤抖,再也说不下去,另一个弟子失魂落魄地补充道,“他死了。”   满座哗然,沈暮朝眉心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有人朝门外道,“赵遇回来了!”   沈枝枝也跟着朝客栈外望去,他的衣裳已经干了,瞳孔的颜色也恢复了黑色,整个人看起来挺正常的,除了额上覆着一条深色的带子。   沈枝枝知道,他一定是为了盖住昨天脑门上撞出来的那个大包。   见赵遇回来之后,沈暮朝拧眉又瞧向另一边,“你们是在哪儿发现从归的?”   两名失魂落魄的弟子瞧见赵遇,仿佛是瞧见了什么恶鬼一般,惊恐地朝后缩去,沈枝枝瞧着他们俩的样子,心中暗道不妙,果然——   其中一个弟子颤抖着手指着赵遇,“是他,是他杀了从归……”   沈枝枝站在人群中,听见那弟子恐惧中带着些愤然,“他怨恨从归指认他,害他又被关进了锁妖塔,所以,所以趁他落单之后,杀了他。”   沈枝枝这才搞明白,原来这据说已经挂掉的徐从归,就是她之前见过的弟子甲。   要不是她去找赵遇之前还瞧过徐从归,她差点都要信了他说的话。   毕竟害人动机以及作案时间都有了,目前就差证据了……   沈枝枝担忧地望向赵遇,他丝毫没有慌乱,眸中似乎还划过了一丝看戏一般的兴致,只是太快了,沈枝枝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沈暮朝显然不会这么容易就下定论,他侧目望向指认赵遇的弟子道,“从离,你们在哪发现的从归,可是见到了尸首?”   名唤从离的弟子摇了摇头,“没见着尸首,只找到了从归的部分衣裳和他断掉的佩剑。”   沈枝枝极力忍住才没有去跳起来敲从离的脑壳子,他刚才那铁骨铮铮的模样,沈枝枝差点以为他当时就在案发现场呢。   沈暮朝无奈地看了从离一眼,“带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去了从离发现断剑的小树林,无怪从离这么恐惧,周遭确实有一番打斗的痕迹,且地上还有一大滩血迹,一半干涸了,另一半呈半凝固的状态。   周遭并无妖物的痕迹,轩云宗有止罗盘,可以追踪出近三天内妖物的踪迹。   如今在此处,止罗盘也没有动静,可见徐从归如果真的出事了,也必不是因为妖物。   只从这些,确实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众人一时明里暗里又开始打量赵遇,因着怕出事,弟子们昨夜都是结伴而行,只有赵遇和徐从归,昨夜没人和他们俩同行。   赵遇站在那里,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毫不辩解,沈枝枝真就奇怪他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开始装起了哑巴。   沈暮朝不放心,他只觉得赵遇不是这样的人,遂又问了一遍,“昨夜到底谁同他们俩碰到过?”   沈枝枝怕又出什么幺蛾子,只得道,“我,我昨天瞧见赵师兄了。”   听见她的声音,赵遇微微拧起了好看的眉毛,心中烦闷,这小麻烦精又要干什么。   沈暮朝瞧见是沈枝枝,微微有些意外,她何时竟也随着一起下山了。   众人面前,沈暮朝也不好表现什么,只得问道,“你方才在客栈怎么不说?”   沈枝枝佯装害怕地朝李铁棍身后缩了缩,“我,我怕说了……赵师兄他打我。”   “那你如今说了,我便不打你了吗?”赵遇冷不丁道。   此话一出,其他人瞧着赵遇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盖棺定论,太过分了,赵遇他竟然还威胁唯一的目击者,所以昨夜,他铁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从离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只等沈枝枝再一开口,他就冲上去,扎死赵遇,给从归报仇!   众目睽睽之下,沈枝枝终于开了口,“我昨天晚上瞧见,赵师兄他找了个地方睡觉去了,他还说,还说……”   “他还说什么?”   “他还说,这妖谁爱抓谁抓,老子才不抓……”   她话音刚落,赵遇额角的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现场登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第10章 沈暮朝强忍住想扶……   沈暮朝强忍住想扶额的手,继续温声问道,“那再之后呢?”   “再之后……赵师兄他就睡觉了。”   “不是这个,你听完这个之后呢?”沈暮朝耐心道。   只凭这一点怕是不能完全的洗清赵遇的嫌疑。   “那时候天太黑了我害怕,一个人不敢回去,想等赵师兄醒了之后和他一起回去,可赵师兄一直不醒,后来我等得天都亮了,就自己回客栈了。”   天衣无缝,翠鸟疯狂地拍着翅膀,想给沈枝枝送上一片掌声。   从离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接受,“那你怎么不叫醒他让他送你回去?”   沈枝枝十分飞快地鄙视了他一眼,快到从离以为自己眼花了,只瞧着这俏丽的小姑娘又朝人群里缩了缩,好像十分胆怯的样子。   “我跟赵师兄不熟,赵师兄看起来脾气好像不是很好,我怕他。”   瞧这姑娘胆小这么小,又不怎么认识赵遇,定是不会说假话的,一时间赵遇的嫌疑洗清了大半。   沈暮朝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周遭,并无什么异样,但他心知,没有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   但留在此处也不是个办法,大家累了许久,都有些扛不住。   沈暮朝只得叫一众弟子先回去,自己留了几个人料理一下此处。   沈枝枝也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想留在此处跟进查看。   但她方才营造了一个胆怯的人设,继续留下似乎不大好。   思来想去,沈枝枝只得先回去。   她跟在众人后头慢慢走着,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晃到了眼,她扭头看去,在一个石头缝儿中发现了几枚染血的鳞片,好像是鱼鳞,又比鱼鳞大上一些。   之所以没被别的弟子发现,沈枝枝寻思可能是因为她人比较低,所以才刚好被这几枚鳞片刁钻地晃了眼。   寻常的鱼鳞不会有这样的光泽,沈枝枝把这几枚鳞片偷偷地收进了储物空间,继续往回走。   在路上,她瞧见了忽然出现在小巷尽头的赵遇。   瞧见是他,沈枝枝怔了一下,继而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方才在众人面前是怎么说他的了……   我那是在帮他,赵遇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呢。   翠鸟认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末了,它实在忍不住又道,“所以你跑什么啊?”   她也不知道啊,她就是下意识心虚,尤其是瞧见赵遇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   沈枝枝人小腿短,但胜在她奔跑频率快,加上不知道为什么赵遇没追,只是气定神闲地朝她这边走,沈枝枝还是很有信心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转过拐角之后,沈枝枝终于知道了答案,为什么赵遇那么悠闲,因为她跑进了一个死胡同啊,死胡同!   望着前面那堵高高的墙,沈枝枝泪流满面。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枝枝一时僵在原地。   “转过来。”赵遇的嗓音在身后淡淡响起。   沈枝枝的虎躯没出息的一抖,但强撑着没有转身。   见她不动,赵遇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师兄的脾气可不好,师妹不是知道吗?”   那一瞬间,沈枝枝好像听见白无常老兄拖着长长的舌头说,你今日命数已尽,跟我走吧。   不不不,她觉得她还能再挣扎一下。   昨夜是月十五,他老毛病一贯会犯,通常醒来都不大能记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脑中只能有些隐约的大概。   他依稀记得,他好像感受到沈枝枝回来了,似乎自己还没忍住咬了她一口。   赵遇笃定自己在那时候断不会认错人,但记忆模糊得厉害,赵遇都快要以为昨夜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的时候,这小麻烦精偏偏站了出来。   平心而论,她有时候的行事,确实有些像沈枝枝,但天下之大,有些相似的人,也不足为奇。   赵遇克制着自己,他不想让自己被那些虚无的,不切实际的奢望缠身。   他冷冷地收回思绪,瞧见前面那小麻烦精转过了身,她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因着方才所想,赵遇对她多了几分留意,便瞧见她脖颈上缠着一个突兀的丝带。   想都没想,赵遇走了过去,沈枝枝刚想躲,赵遇桎梏住了她的动作,瞧见他对自己扬起了手,沈枝枝难过地闭上了眼,打人不打脸,赵小狗不讲武德。   赵遇只是伸手扯下了她脖子上的丝带,瞧清之后,赵遇的眼神一黯,果真是自己的空想。   那处光洁如新,哪里有什么齿痕。   沈枝枝睁开眼,突然意识到,赵遇找过来不是因为刚才她当众说的那些话,而是为了昨夜的事。   果然,昨夜的事他记不清楚了,所以才过来确认一二。   还好撞见他之前,她碰到了子逢,他帮她抹平了伤口之后就走了。   那时候沈枝枝还没明白他怎么突然对下属体贴入微至此,本以为可能是工伤的缘故。   现如今看着赵遇的动作,沈枝枝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计划之周全,行事之巧妙,不愧是她上司,让她自叹弗如。 第11章 因着徐从归的事……   因着徐从归的事,叫一众下山来捉妖的弟子心中有些惊恐。   正因为摸不着原委,才更令人心中恐惧。   但他们又都是仙门弟子,若临阵退缩,实属叫世人看了笑话,且这不明不白的妖物若留在这镇子上,危害的还是无辜的百姓。   权衡之下,沈暮朝让大家尽量不要落单,四人一组行动,且没什么修为的外门弟子,便留守在客栈中,不得再随便出去。   老实说,轩云宗还是挺好的,外门做杂事的弟子也可以修仙,且若是修得好,便能拜入内门,这也是昨天沈枝枝能随便跑出去的原因。   今天显然是不能了,但没有什么能困得住她沈枝枝。   大门不让走,她走窗户不就行了?   瞧着捉妖大部队已经走了,沈枝枝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嗑得正香的瓜子,起身上了三楼。   至于她为什么不去二楼,因为她的房间在三楼,在自己房间内,终归是比较好作案的。   轩云宗有钱,即使是外门弟子也没亏待,沈枝枝和周绿一间,周绿方才往后厨方向走了,沈枝枝将房门关好,推开了窗户。   嗯,沈枝枝点了点头,确实是有点高。   她学着之前看过的救生册子上,将床单剪成一条一条地系好,并且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每个接头的紧致程度。   根据她的经验,一般这种情节,自制的绳子多半会在爬到一半的时候断掉,然后主角狠狠地摔下去。   这样想着,沈枝枝又麻溜地检查了一遍,确保这条绳子十分的结实,运一头牛都不在话下。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沈枝枝将绳子的一头挂在了窗户上,另一头甩了出去,自己踩着凳子也爬了出去。   被迫荡在半空中的时候,沈枝枝怎么也没想到,她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这绳子的长度不够……   在风中凌乱了不知多久之后,沈枝枝决定拼一把,其实也离地没多远了,沈枝枝给自己在心中鼓气,然后视死如归地松了手。   不出意料地摔到了地上,还行,不是太痛。   沈枝枝撑着手正准备爬起来,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双鞋子,往上是洁白的下摆,再往上,沈枝枝看见了沈暮朝古井无波的眼神。   这没比遇到任何一个人更糟糕的了……   “沈师兄……”沈枝枝嗫嚅着,“我说我走错路了,你信吗?”   沈暮朝无言,依旧垂眸望她,“还能站起来吗?”   其实能,但沈枝枝觉得,此刻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摔得很重比较好。   思及此,她将欲撑地站起的手默默地缩了回去,整个人宛如一个匍匐在地上的大茧。   “师兄不用管我。”   赶紧走吧。   倔强的小丫头,沈暮朝蹲下了身子,将沈枝枝从地上抱了起来。   一下子身体腾空的沈枝枝脑子短暂的空白了,她眨了眨眼,沈暮朝人突然这么好,她真的很不习惯。   要是知道她其实是他妹妹沈枝枝,他会不会立马拔出长剑,狠狠地扎死她?   一想到这种情况,沈枝枝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很疼吗?”沈暮朝感觉到了她的颤抖,以为她是痛的。   沈枝枝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得道,“感动的。”   “感动什么?”   “沈师兄人太好了。”   沈暮朝,“……”   被莫名其妙发了好人卡的沈暮朝沉默地抱着她继续往客栈内走。   柳依雪从房中出来,便瞧见了沈暮朝,她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刚要开口唤他,便冷不丁地瞧见沈暮朝怀中抱着的人。   柳依雪眯起了眼,她认得,那是个做杂事的外门小弟子,小小年纪,倒是好手段,她记得自己之前扭伤了脚,都没能叫沈哥哥伸手扶她一把。   柳依雪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没再开口喊沈暮朝,转身回了房间。   沈暮朝原只是放心不下客栈留守的弟子们,便想着回来结一个封印,算沈枝枝点背,不早不晚,刚好赶上他回来。   见沈枝枝是真的没摔出什么毛病,沈暮朝结好封印之后便走了,临走前嘱咐她外面危险,不可再乱跑。   沈枝枝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答应归答应,不出门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沈枝枝苦心琢磨自己这次该怎么出去的时候,冷不丁的,柳依雪从楼上下来了,“我身子不舒服,你陪我出去寻医馆看一看。”   沈枝枝望了一眼周围,没别人了,这才确定柳依雪这话是同她说的。   柳依雪瞧着这外门弟子无动于衷,蹙着眉头又道,“就是你,还东张西望些什么?”   沈枝枝心中明知柳依雪也许没存什么好心思,但想着出去总比呆在客栈好,还是答应了下来。   快到门口的时候沈枝枝瞧见了周绿,周绿过来刚要同她说话,沈枝枝拉住了她,“我出去一趟,大概是去医馆,许是……有些麻烦,你一会儿喊个师兄来帮忙。”   周绿无声地望了一眼前面扭着的柳依雪,郑重地点了点头。   柳依雪是雨花阁护法的女儿,寻常弟子也不敢拦她,沈枝枝便顺畅地跟着她出了门。   柳依雪走在前头,沈枝枝瞧她的样子,生龙活虎的,哪里像什么身体不适,心中更加笃定了她没打什么好算盘。   只是想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想针对自己这么一个藉藉无名的外门弟子。   沈枝枝正兀自寻思着,便听见柳依雪不动声色道,“你同沈暮朝,是怎么认识的?”   沈枝枝顿时明白了,方才沈暮朝抱她回来,叫柳依雪看见了。   沈枝枝惯看不得柳依雪这么个拿腔捏调的样子,幽幽道,“我和暮朝哥哥,其实也没认识多久。”   “噗嗤”一声,意识海中的翠鸟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为了气柳依依,竟然可以这么做作。”   沈枝枝想胖揍这只拆台的破鸟。   听她这样说,柳依雪的脸色有些不好,但还能勉强端着,“那倒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才刚来轩云宗几天?”   哪有她柳依雪认识沈暮朝的时间长?   沈枝枝点头附和,“是啊,暮朝哥哥以前就经常说轩云宗中如何好,常说要带我入宗,只是苦于我年纪不够,这便耽搁了许久。”   听她这话,柳依雪脸都绿了,没想到这小狐媚子竟然早就勾搭上了沈暮朝。   沈枝枝瞧见了柳依雪眼底泛起的杀意,她瞧着有些稀奇,因为柳依雪没练过什么功,怎么打杀她?   难不成两人一会儿要揪着对方的头发厮打在一起吗?   唔,一想到那场面,沈枝枝有些拒绝,好像有些不大雅观的样子。   “看你后面,快看你后面。”翠鸟在意识海中尖叫。   沈枝枝转身望去,她后面不远处站着一个方脸圆腮的男子,沈枝枝吓了一跳。   瞧着她害怕了,柳依雪终于有些快慰,得意道,“怎么样啊?”   沈枝枝同情地朝柳依雪发问,“你姘头?”   小模样确实有些不尽人意。   柳依雪的脸险些被气歪了,也不跟她有再多的口舌之争,开口唤道,“粼奴。”   她话还没说完,沈枝枝飞快地拔下头上玉簪,伸手揪住了柳依雪的头发,柳依雪被迫弯了腰,沈枝枝的簪子抵在了她的喉咙处。   那被唤作粼奴的还想过来,沈枝枝冷声道,“不想她的脖子有个窟窿,你就别乱动。”   粼奴愣在原地,柳依雪尖叫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救我啊!”   粼奴十指缠绕,欲行什么术法,沈枝枝心中暗道不好,但苦于没什么内力支撑,一时被他的术法禁锢,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沈枝枝再睁眼,周遭俨然变了个模样。   好像是郊外,周遭有些荒芜,嗯,这地方,实在是太适合灭口了。   柳依雪站在粼奴身旁,头发方才被沈枝枝揪乱了,此刻显得有些狼狈。   “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好生厉害啊,可惜啊,不会什么术法。”   “你不也一样不会。”沈枝枝道。   柳依雪冷笑了一声,“我同你可不一样,我虽不修什么术法,但我有粼奴啊。”   柳依雪这厢正得意着,冷不丁地,沈枝枝瞧见了一个人影,那人刚好在柳依雪和粼奴的视线死角。   虽没看清是谁,但沈枝枝认出了他穿着的是弟子袍。   见来了友军,沈枝枝的心中多了几分安稳。   “你这粼奴,不是人吧?”沈枝枝幽幽道。   柳依雪闻言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一股子鱼腥味儿。”沈枝枝佯装着伸出手煽了煽面前的空气。   她神色不似作假,就连粼奴都忍不住低头撩起衣袖闻了闻,委屈道,“主子,我出门有洗澡了的。”   他动作间,沈枝枝瞧见他袖中露出了一点粼光,心中不由地更加笃定。   柳依雪顾不上这些,在她看来,面前这小丫头片子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但就这么死掉,可太轻易了些。   沈枝枝被两人带到了一个大坑前,大坑挺深,依稀能瞧见坑底放着一个不小的捕兽夹。   柳依雪指使着粼奴,“把她吊着。”   粼奴依言照做,沈枝枝没挣扎,粼奴如今有了戒备,她反抗没用。   沈枝枝被捆在大坑之上,柳依雪从袖中拿出一个火折子,放到了吊着沈枝枝的绳子旁边。   沈枝枝在心中嘀咕,这位友军怎么还不出来,多好的时机。   柳依雪在一旁准备欣赏沈枝枝吓哭的表情,谁知她面色如常,心中不快,“一会儿喊疼的时候,轻点声儿,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柳依雪话音刚落,沈枝枝便听见“咚”得一声,然后柳依雪两眼一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沈枝枝心中感叹,友军他终于舍得出手了。   粼奴见柳依雪被打昏了过去,飞速转身接下了来人的剑,沈枝枝也终于瞧清了这位她心心念念的友军——赵遇。   周绿丫怎么把他喊过来了……   沈枝枝能感觉这粼奴是很厉害的,但她吃惊的是赵遇竟能在几招之内便叫他拜了下风,粼奴不敌,准备带着柳依雪跑路,赵遇也察觉到了,直取粼奴命门。   粼奴吃力地护住命门,只得自己先逃跑。   沈枝枝在空中摇摇欲坠,她瞧见绳子已经被烧得快断掉了,原以为赵遇解决了粼奴之后就会过来把她救下来,但他却没动。   他不动,沈枝枝只好自己动,“救我下来。”   赵遇睨了那绳子一眼,轻笑了一声,“不会叫人了吗?”   沈枝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顺着他,低声唤了一句,“师兄。”   “叫师兄干什么?”   “带我下来。”   赵遇低吟了一声,“把话说完整。”   沈枝枝屈辱地闭上了眼,“师兄,求你……”   下一刻,束缚松开,身子一轻。   她被赵遇抱在了怀里。 第12章 赵遇伸手将沈枝……   赵遇伸手将沈枝枝抱上来之后,冷不丁地踩到一个东西。   他垂眼一看,是自己方才打昏的柳依雪。   想起方才,赵遇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他想也没想,抬脚将她踢了下去,柳依雪如同一个麻袋一样,“咕咚”一声掉进了大坑。   沈枝枝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冰冷的“咔吧”,紧接着——   柳依雪的嚎叫自坑中爆发出来,十分具有穿透力,吓走了好几只在树上歇脚的鸟儿。   沈枝枝放下捂住耳朵的手,“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赵遇瞥见她没受伤,便将她放到了地上,难得开口回应:“一路跟过来的。”   沈枝枝眉头一蹙,这么说,那他听到自己跟柳依雪的对话了?   应该没听到她矫揉造作地喊“暮朝哥哥”吧,应该没那么早吧?   似乎是为了印证沈枝枝心中所想,赵遇“嗯”了一声,强调道:“从你们俩刚出门,我就跟着了。”   沈枝枝,“……”   他刚回来,便瞧见这小麻烦精和人出去了,紧接着同她合住的那小丫头就找上了他,他左右无事,便一路跟了过来。   赵遇忽而想起方才瞧见她拿簪子抵在人颈间,手都有些抖,却还强撑着的模样。   他克制地闭了闭眼,太像沈枝枝了。   沈枝枝就是这样,即便是再害怕,也偏要强装出来游刃有余的模样。   沈枝枝只觉得赵遇如今的状态有些怪,想了想找了个话头道:“那粼奴,柳依雪是怎么和他勾搭上的?”   她不是一直喜欢沈暮朝吗?   赵遇拧了拧眉头,实在没明白这小丫头脑袋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赵遇本不想多说,却怕她自己瞎琢磨一会儿,又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话来,只得道,“他们俩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沈枝枝十分奇怪:“你怎么知道?”   “粼奴是她豢养的灵兽。”   “灵兽是精怪,并不是妖物,得来不易,驯化更难,所以世间少有。”   不用说,柳依雪不会什么术法,那这灵兽定是她那位护法娘亲给她弄的。   沈枝枝叹了口气,柳依雪她娘人不怎么和善,可对女儿却是真好,不像她娘……   沈枝枝趁赵遇不注意,将那拾来的鳞片摸了出来,“徐从归就是它害死的。”   赵遇瞧见她手中的东西,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他是死了?”   沈枝枝哑然,好像确实,没什么能证明徐从归是死了,可照当初发现他“遗物”的现场来看,他也确实不像还活着的样子。   沈枝枝狐疑地望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赵遇没搭理她,沈枝枝好奇死了,忍不住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他没死?”   赵遇顿住步子,垂首望着她扯住他袖子的手,“松开。”   沈枝枝闻言又将袖子攥紧了几分,好似在挑衅一般。   胆子大了啊。   赵遇冷笑一声,“那女人还在坑底,粼奴一会儿一定会回去救她。”   沈枝枝听出了言外之意,悻悻地放开了手。   怎么回事儿,从前她可是把赵小狗拿捏地死死的。   怎么这再回来,好像处处受制于他?   怕再触他眉头,沈枝枝没继续说话,两人走了一段路,撞见了周绿。   周绿见着沈枝枝,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沈枝枝摇头,“我没事。”   她说着瞄了一眼赵遇,然后领着周绿走得离他稍远了些,这才敢嘀嘀咕咕道,“你怎么喊他过来了?”   “不是你说的让我找师兄帮忙。”周绿顿了顿,似乎没明白,“我可没见你问别人喊过师兄。”   沈枝枝一时间被周绿这缜密的逻辑说的哑口无言。   她想撬开周绿的脑壳子,看看她有没有缺根筋儿。   回去的路上,明明是白日,街上却没什么人,周绿低声同沈枝枝解释,“镇子上最近失踪了几个人。”   沈枝枝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那粼奴干的。   可紧接着又听周绿道,“原这事只是在夜里发生,方才我去寻你的时候,听闻刚才,又有一户人家中又凭空消失了一个人。”   刚才又丢了?那必不是粼奴干的了。   方才粼奴被赵遇打得挺惨,连柳依雪都救不走,更别说去干别的了。   沈枝枝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结果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线索又……   “不对。”沈枝枝盯着鳞片道。   “什么不对?”周绿没明白。   “粼奴还有同伙,对不对?”沈枝枝这话是问赵遇的。   赵遇步子一顿,他有些意外于沈枝枝能想出来这么多。   沈枝枝继续道,“粼奴是鱼精,且还是一条粼栉鱼,粼栉鱼必须要豢养一对儿,所以柳依雪的灵兽除了粼奴,还有一只。”   徐从归的失踪,那些村民的失踪,就是那只灵兽在作怪,因为不是妖,所以止罗盘根本没有用处。   沈枝枝说完,瞧见赵遇脸上毫无意外的神色,迟疑道,“这些你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   赵遇忽然想起从前他因为瞳色的原因,常被人欺负,后来沈枝枝把他捡走了。   许是怕他变坏,沈枝枝总对他说,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所以他心中别放怨憎,只有心存善意才能让自己过得好。   他自知生性凉薄,可她喜欢他如何,他便如何给她看。   最后呢?   她还不是丢下他,一走了之了吗?   怨念如同一颗大石头,扔下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他的后背又开始疼了,叫嚣着,好像要撕碎他的背脊,馋蚀掉他的心脏。   沈枝枝只感觉赵遇周身的气场忽然变得有些冷,他没搭理她,兀自走掉了。   沈枝枝叹了口气,真是弟大不由姐啊,孩子大了,心里想什么,自己都琢磨不透了。   客栈。   弟子们陆陆续续回来了,今日倒是没什么意外情况。   在走廊上撞见沈暮朝的时候,沈枝枝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方才出去被他抓包,气势上便矮了几分。   沈暮朝瞧见她,习惯性地蹙了蹙眉。   “沈师兄,我睡了一下午,有点渴,想去喝水。”沈枝枝有些心虚。   沈暮朝没揭穿她,只是沉默地伸出手,从她发髻上拈下了一根枯树枝。   沈枝枝,“……”   楼下传来动静,沈枝枝隔着栏杆朝下面望去,发现是柳依雪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沈枝枝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柳依雪会直接回雨花阁的。   一名女弟子赶忙上前扶住她,“柳师姐这是怎么弄成了这样?”   柳依雪疼得眼角直冒泪花,却也不敢说实话,“我不小心摔进猎户的陷阱里,被夹伤了腿。”   沈枝枝收回视线,既然沈暮朝已经知道她溜出去了,沈枝枝决定还是将此事速战速决地好。   她从袖中掏出了两枚鳞片递了过去。   沈暮朝看清之后,眼神稍有异色,“此物从何而来?”   “在发现徐师兄断剑那地方的石头缝儿里捡来的。”   沈枝枝又道,“沈师兄知道柳依雪她豢养灵兽的事吗?”   沈暮朝摇了摇头,“我不知。”   柳依雪瞒得还真是深。   沈暮朝转身要去找柳依雪问个清楚,沈枝枝趁机跟了上去。   若是她自己有充足的武力值,便不必拉沈暮朝掺和进来了。   沈暮朝敲了敲柳依雪房门,过一会儿,门才慢吞吞地开了。   瞧见是沈暮朝,柳依雪眼睛一亮,“沈哥哥?”   接着她瞧见沈暮朝身后的沈枝枝,面色一僵,“这个点了,沈师兄来作甚?”   沈暮朝直截了当道,“你可认得这个?”   柳依雪脸色一变,刚欲否认,门外沈枝枝轻咳了一声,柳依雪否认的话噎在喉咙,只得小心地点了点头。   沈枝枝猜的没错,柳依雪确实豢养了双生灵兽,白天抓沈枝枝那个是粼奴,另一只是栉奴。   沈暮朝冷声道,“从归和这些天镇上失踪的村民,都是你指使那畜生做的?”   少见沈暮朝如此骇人的神色,柳依雪吓得一抖,“我,我,没有指使他们害人……”   “那他们人呢?”   柳依雪断断续续交代之后,沈枝枝才知,柳依雪不修功法,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她天生体质特殊,无法修术法。   为此,柳护法为她驯化灵兽来保护她。   后来,柳依雪无意之中,得知了一秘法,取生人阳气,炼制丹药,便能将她的身体调养好。   如今她年岁到了,又有锁妖塔一事,她随着一起下山,想着抓些人来取气,至于那些被抓来的人,完全可以嫁祸给锁妖塔中逃走的妖物。   沈枝枝没想到柳依雪那漏洞百出的猪脑子,竟然还能想出来这么一个计划。   交代事情之后,沈暮朝点了几个弟子,随着一同去接那些被栉奴掳走的镇民。   沈枝枝下意识要一同跟过去,但沈暮朝一个眼风扫了过来,沈枝枝的气焰顿时消了大半。   加之沈暮朝早有防备,沈枝枝没法跟踪,只得乖乖待在客栈。   一直在暗处跟随柳依雪的粼奴被沈暮朝捉住,严严实实地捆在了柱子上。   见事情了结,沈枝枝终于有空踏踏实实地好好吃上一顿热乎饭。   她边吃嘴还不停,“我竟然解决了这么大一件事情,一定要给我上报,涨工资。”   沈枝枝的财迷属性翠鸟早有了解,闻之敷衍她,“知道了知道了。”   一顿饭结结实实地吃完了,却依旧没见沈暮朝一行人回来,沈枝枝在心头嘀咕,怎么一群修仙的,脚程这么慢,不应当是“嗖”得一下过去把人救出来,再“嗖”得一下就回来了。   沈枝枝又喝光了一壶茶,依旧没见人影,李铁棍忧心忡忡地走了过来,“沈姑娘,他们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怕是不好了啊。” 第13章 沈枝枝望向了……   沈枝枝望向了柱子上捆着的粼奴,“你说那地方一去一回,时辰要多久?”   “约摸得一个时辰。”   沈枝枝心中微一沉吟,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加上救人半个小时,满打满算两个半小时足够了。   可如今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沈枝枝的思绪一顿,好家伙,一顿饭她竟然吃了三个小时。   不,这不是重点,沈枝枝收回思绪。   他们早就该回来了,如今还没回来,铁定是遇到意外了。   沈枝枝忍不住想去看看,李铁棍也不放心,喊了留守在客栈的弟子。   捆粼奴的绳子被沈暮朝施过术法,被这样捆着,粼奴倒是没办法逃跑。   李铁棍小心地将粼奴从柱子上解下来,却没敢松开,拿另一根绳子拴在后头,叫他带路。   沈枝枝瞧着乐了,这年头把鱼当狗使,难得的少见。   几人稍作准备,便要出发了。   粼奴在前面带路,李铁棍带着沈枝枝,几个弟子御剑过去,速度不可谓不快。   起初周遭清风明月的,可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乌云渐渐笼罩住了月色,周遭隐约有黑气翻腾。   沈枝枝不由有些怀疑是不是粼奴在使坏,于是敲打道,“粼奴,他们若是出了事,我们过去,不光是救别人,也救柳依雪,若你带错了路,柳依雪有什么差池,你也活不了。”   灵兽和主人之间是有血契的,若主人身殒,灵兽也会一同消逝。   粼奴有些委屈地解释道,“道理我都懂,我也没存坏心思,真的就是这条路。”   见他的真诚不似作假,沈枝枝心中有些不安,那约莫他们是真的遇上问题了。   又行了一段路,前面隐约才显现些许的火光,粼奴回身道,“该下去了,再飞过去的话,就容易被发现了。”   沈枝枝点点头,几人一同落了地。   如今正值初夏,植物繁茂,这地方却枯枝败叶的,连脚下土地都泛着乌色,灵气全无。   几人小心借着枯草丛掩盖身形,听见前方有生人语,还夹杂着些哭声。   沈枝枝扒拉开草丛,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眼睛,望见前面远处站着一排布衣褴褛的人,她心知这些约莫就是从镇子上抓来的村民。   那一排村民的前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貂的男子,和粼奴长得有点像,但看起来却没粼奴那么怂。   不用说,一定是粼奴的好兄弟栉奴。   村民旁边零散地站着几个轩云宗的弟子,可却都顺从地垂着头,好似意识全无。   沈枝枝又调转了视线,瞧见了沈暮朝和他身旁花容失色的柳依雪。   隔得有些远,沈枝枝努力伸出一只耳朵去听,却始终听不见什么,她回头望了粼奴一眼,却见他面色也十分不好,遂低声问道,“你知道前面怎么回事吗?”   粼奴想了想,尽量将事情的严重性描述得稍微低一些,“怕是栉奴叛变了。”   沈枝枝,“???你们灵兽这么不忠贞的吗?”   “我和栉奴是双生灵兽,是柳护法驯化的,本来双生灵兽就难驯化,加上是柳护法驯化了我们,又将我们二人过灵给了依雪姑娘,灵契不稳的情况会出现。”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今栉奴和柳依雪的灵契不稳了?”   粼奴点了点头,仿佛为自证清白一般地又解释了一句,“我一贯没什么大志向。”   只有内心志愿强烈的那一方,才更容易出现灵契不稳的现象。   沈枝枝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粼奴,“……”   李铁棍听得有些焦急,“这可咋整,那玩意儿瞅着武功老高了,咱们几个恐怕打不过。”   沈枝枝听见他这话,思路一顿,她从前怎么没发现铁棍师兄有点儿东北腔呢。   沈枝枝强撑着才没笑出声,只听粼奴道,“只需用他的鳞片炼制刀鳞,扎入他的胸膛,便能叫他的灵力消散大半……”   李铁棍闻之皱眉,“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嘛,咱们去哪儿弄他的鳞片?”   沈枝枝从身上摸出了两枚鳞片,“这些够吗?”   粼奴没想到她竟然有栉奴的鳞片,意外之余道,“一片就够了。”   沈枝枝将剩下的一枚鳞片收了回去。   炼制刀鳞并不难,沈枝枝看了几眼便通晓了其中关窍。   只是此术需要术法傍身,而她恰好没有。   粼奴很快将刀鳞炼制了出来。   沈枝枝刚接下,李铁棍便犹豫道,“我去扎吧?”   沈枝枝摇摇头,“我去吧,佯装是走失的小孩子,栉奴应当能放松警惕。”   倒不是沈枝枝多有奉献精神,只是连武功高强的沈暮朝都受制于他,可见栉奴的修为不低,李铁棍去,胜算不大。   虽然她自己的胜算,也不怎么有信心。   但她和那些人不一样,李铁棍要是死了,就是真死了。   她不会,她在这个世界死不掉。   即使扎不中他,她也可以将刀鳞送到沈暮朝的手上,他一定能扎中。   沈枝枝看着有些憨憨的李铁棍,和几个面上正义凌然的轩云宗小辈们,怕他们跑出来坏事,从储物空间摸出了一个定身绳,十分干脆地将未有防备的他们几个和粼奴一起捆在了大树旁。   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沈枝枝晃动了一下草丛,栉奴听见了声响,转过了头,“谁在那?”   沈枝枝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角憋出了几滴生理性的眼泪,从草丛中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栉奴也没想到出来的是这么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皱了皱眉,刚要发作——   沈枝枝先他一步抽泣了两声,“我走丢了,你看见我娘了吗……”   面对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眼含泪花的女娃娃,栉奴没动手,只不耐烦道,“没看见。”   栉奴只抓男子,没抓女人,说没看见这话很是心安理得。   栉奴不想跟沈枝枝继续废话,他还要忙着炼制转阳丹,这就是柳依雪所求的丹药,但栉奴并不打算给她吃。   最后还差一味是柳依雪的血,将她的血融进这转阳丹,他服下不仅能灵力大增,还能和柳依雪这个窝囊废解除灵契。   栉奴转头走向柳依雪,柳依雪吓得直往后面躲,“我是你主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栉奴继续逼近,冷不丁地听见身后那小女娃脆生生道,“你系裤带的绳儿松了。”   栉奴一怔,下意识低头,“哪里?”   沈枝枝趁机上前指道,“这里。”   栉奴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下一刻,沈枝枝将袖中藏着的刀鳞狠狠地扎进了栉奴的身体……   本是十分快准狠地一下,但栉奴下意识一躲,刀鳞扎偏了去,栉奴吃痛,一掌将沈枝枝拍飞了出去。   沈枝枝死死握住了刀鳞,被拍飞的时候将刀鳞掷到了沈暮朝脚下。   几乎是和扔出去的刀鳞一同落了地,沈枝枝撞到了树上,蓦地吐出一口血,脑中被震得嗡嗡作响。   翠鸟在意识海中担忧着大声唤,“完了完了,挨这么重一下,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沈枝枝伸手抹掉唇角残留的血迹,“没事,还死不了。”   她自觉任务完成了,抬首间却发现沈暮朝担忧地望着她,却没有动弹。   沈枝枝心道坏了。   沈暮朝似乎维持这个姿势好久了,她之前注意力都在栉奴身上,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现在想来,怕是沈暮朝被栉奴阴了,中了定身咒之类的术法,没法动弹。   沈枝枝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意识海中询问翠鸟,“给我一张还灵符。”   翠鸟犹豫了一下,沈枝枝又道,“我知道你能弄到,给我一张,从工资里扣。”   “那符有后遗症啊。”翠鸟嘟囔了一声。   “我知道,你快点儿。”   翠鸟只得依着她,申请开启了权限,从系统库分支中给沈枝枝取了一张低阶的还灵符。   刀鳞对栉奴的伤害还是有些大的,他在原地蒙了一下,抬手止住了自刀口处倾泻的灵气,而后转过脸,一步一步朝沈枝枝走来。   沈枝枝没动,实在是摔得有点疼了。   栉奴笑得扭曲,“你这小丫头,竟敢送上来找死?”   栉奴手中聚拢了一团黑气,“那我便成全你好不好?”他说着冲沈枝枝扬起了手。   “等一下!”沈枝枝冷不丁道。   栉奴凝结黑气的手一抖,黑气“噗嗤”一下散了,栉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枝枝忙道,“我还有遗言,我还有遗言。”   栉奴真是没瞧见要死了还这么赖皮的人,本不欲搭理她,沈枝枝忽然道,“你还有鳞片在我手里。”   栉奴动作一顿,他的鳞片很重要,流落他手怕是后患无穷。   那日是他疏忽了,被那修仙弟子斩下了几片,不知落在何处,本以为无人能寻到,却不想被这臭丫头找到了。   栉奴伸出手,“把鱼鳞还给我,饶你不死。”   沈枝枝心道我信你个鬼,但却装作被他唬住了的样子,“真的吗?给了你就不杀我?”   栉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那是自然,我还能帮你找你娘。”   沈枝枝又道,“你骗我怎么办?”   栉奴眉头一拧,终于觉察出不对,“小丫头,你是不是在跟我拖延时间?”   沈枝枝背后的动作一顿,哎呀,竟然被看出来了,这臭鱼还不算太傻。   沈枝枝摇摇头,十分真诚道,“我一个小孩子,能存什么坏心思?”   栉奴,“……”   刚刚扎我的不是你吗?   沈枝枝在他眼皮子底下试图动了动背在身后的手臂,“在我右手手心,但是我的胳膊被摔脱臼,动不了。”   栉奴闻言哼笑一声,“休想骗我。”   继而伸手将她的左胳膊从背后拉了出来,沈枝枝顺从地摊开手,掌心空空如也。   栉奴眉头一皱,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心脏忽然一痛,他低头,刀鳞没入他胸膛大半,栉奴难以置信低喃,“怎么会……”   沈枝枝眉梢染血,更添三分艳丽,勾唇轻笑,“我都说了是右手哦。” 第14章 刀鳞没入了栉奴……   刀鳞没入了栉奴的心脏,灵气飞快溢出,两人的周身很快凝聚起了一团黑雾。   被这黑雾包裹的感觉很不好,明明是雾的状态,却好像能将人包裹得很紧,无孔不入,快要窒息了一样。   沈枝枝的五脏六腑都有些痛,全凭还灵符残存的余灵吊着一口气。   沈枝枝在心头暗骂了一声,这届的还灵符谁画的,质量怎么这么不好,她不过才用灵力炼了一个小小的刀鳞,就撑不住了?   窒息感越来越重,沈枝枝试图转移注意力,好让难受的感觉减轻几分,“这破符纸也太不好用了,打个商量成吗?”   翠鸟心头警铃大作,“买定离手,概不退货”   沈枝枝耍赖不成,只得无奈一笑,“你这破鸟。”   黑雾越来越重,沈枝枝和栉奴离得不算远,此刻竟也瞧不清他的脸。   “要真的撑不住……”沈枝枝顿了顿,“恐怕要麻烦你们系统再给我找个……”   “躯壳”这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沈枝枝忽然觉得脖颈处一紧。   她下意识回头,瞧见一只修长的手斜斜地攥在她的侧领。   那只手很白,指节看起来很有力量,在周遭都是黑雾的映衬下,几乎白得快要透明。   紧接着,沈枝枝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   沈枝枝努力想看清楚是谁,竟然这么粗鲁的提溜她。   但身体似乎再也绷不住,她昏了过去。   赵遇的唇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孱弱,他将沈枝枝提溜起来的动作是粗暴的,但最终不知是不是看在她昏过去的份上,还是将她轻轻地靠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   栉奴已经等不及取柳依雪的血来解除灵契,只不管不顾地将炼制的还阳丹吞了下去。   还阳丹暂时修复住了他心脉上的窟窿,并使他一时之间灵气暴涨了数倍。   他变回了原身,一条巨大的,通身长着尖齿鳞片的黑鱼。   他不管不顾地朝赵遇扑了过去。   赵遇站在原地没有动,这怎么看,都是十分力量悬殊的一场搏斗。   被捆着的几人中,只有李铁棍还醒着,他瞧着这边的战况,替赵遇捏了把汗,在他的认知里,赵遇只是一个内门不善言辞,术法并不怎么行的小弟子。   何况和肥厚壮硕的黑鱼原身一比,他挺拔的身形此刻也略显得瘦削而单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孱弱的青年,没起什么厉害剑招,他甚至连剑都没有拔,只是轻轻地抬了下手掌。   片刻之间,自他身后蓦然涌现出了一道金色光芒,宛如一柄敛芒许久的,终于得见天日的利剑,直直地刺向了黑鱼。   金色剑芒滑向黑鱼的那一刻,万鬼嘶鸣一般,黑鱼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   巨大的黑鱼好像一个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自它体内涌现出一点点的黑气,那一个一个的黑气呈半人形,好像漂浮着的魂灵一样,一点点地被金剑纳入了光芒之中。   随后,鼓成一个球的黑鱼如同泄了气一般的,一点点瘪了下去,最终掉在地上,摊成了一张黑色的鱼皮。   这场面十分骇人,令李铁棍更为惊骇的是,斩杀了黑鱼之后,赵遇方才惨白的唇,此刻却突然有了些血色。   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沈枝枝好像看到了曾经,她初次见到赵遇时候的情形。   他那时养在宫中,因为瞳色异于常人,常被年纪相仿的坏孩子欺负,那些坏孩子,身份也很尊贵,都是些皇亲国戚,偶有路过的宫人,也没一个敢上前阻拦。   而赵遇,他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会一一打回去,但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几乎没打赢过几次。   明明知道不反抗就会少挨打,但少年似乎天生就不知忍耐为何物。   以至于后来沈枝枝要将他捡回去,他也是一副警惕的模样,宛如一个狼崽子。   后来沈枝枝连哄带骗地,终于让他放下了戒心。   那天下着朦胧的细雨,街上少行人。   她怕他走不稳滑倒,伸手要牵他,小小的少年把手背在身后擦了好久,最终也没有勇气拉住她。   “我脏。”他说。   即使隔了这么久的时光,听到这句话,沈枝枝的心头也蓦然一软。   然后她瞧见画面中,少女动了动唇角,但令沈枝枝沮丧的是,记忆到了这里,就模糊得厉害,她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了。   画中的少女伸出了手,沈枝枝有些动容,和画中少女一同伸出了手,画中的沈枝枝牢牢地牵起了少年的手。   昏迷的沈枝枝伸出手,也摸到了一个东西。   赵遇垂首,望着扯着自己衣裳下摆晃来晃去、好像不大聪明的沈枝枝,一言不发。   那夜,许久没做过梦的赵遇忽然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沈枝枝。   说来奇怪,她刚走的那些日子,他无论多想念,但从没有梦到过她一次。   这种梦不到,既令他焦灼,却又多了几分有些矛盾的安心。   因为他曾听过一种说法,那些离开了的、不知所踪的人,如果在梦里相见,那她便是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今乍然梦到沈枝枝,因为这个没头没尾,甚至不知道真假的说法,赵遇欣喜之下,又多了几分惊怅。   他梦到了她刚把他捡回去,那天下着雨,雨并不大,却也让人开心不起来。   她长他两岁,身量那时比他高上一些,两人并肩走着,她突然伸出手要拉他。   赵遇记得当时自己背着手,不知在身后的衣裳上擦了多久。   可他的手是脏的,衣裳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擦来擦去,还是擦不干净。   要拉他的姑娘那么干净,好像是雪团子一样。   赵遇那时没有比任何一刻,更厌恶自己。   “我脏。”他说。   他记得她当时笑了一下,很浅的一下,连脸颊两侧的梨涡都是淡淡的。   然后她抬腕翻掌间,原本如葱如玉的手,也变得同他一样灰扑扑脏兮兮的。   当时的自己怔了一瞬,全然忘记了反应,只由着她从容拉过自己的手,她好像很开心,“现在我们俩一样喽。”   那时他就想,她为他弄脏了自己,他便想要护她一辈子都干干净净的。 第15章 栉奴死掉了之……   栉奴死掉了之后,被抓的村民也陆续放了回去,但徐从归确实被栉奴害得身殒,从离带着他的断剑神伤地回了轩云宗。   他要给从归立一个衣冠冢,沈暮朝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便派了两名弟子和他一同回去,顺道将他们近日所捉回的部分妖物一并带回去。   柳依雪因为这件事,吓得精神有些恍惚,栉奴死掉了,但她也不肯信粼奴,拼死和粼奴解了灵契。   生怕粼奴再一个不愉快,把她吊起来放血。   看她精神恍惚惴惴不安的样子,沈暮朝让回轩云宗的弟子将她一道送回去修养,雨花阁同轩云宗离得并不远。   沈暮朝还嘱咐了一定要将此事全须全尾地报给沈掌门,此事之中,柳护法和柳依雪,都脱不了干系,何况轩云宗中,还折损了一名内门弟子。   为着两门派之间的关系,柳依雪的责罚也轻不了。   柳依雪走后,被解了灵契的粼奴因为灵力不支现出了原身,他原身和栉奴相反,是一个白色的鼓鼓鱼,两条长长的鱼须垂在地上,肚子胖嘟嘟的,整个鱼透着点憨气儿。   因着栉奴的缘故,大家对它都不怎么友善,沈枝枝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刚好瞧见大家在商议事情,而它一只鱼委屈巴巴地缩在角落里。   弱小,无助,可怜,胖嘟嘟。   沈枝枝没忍住戳了戳它的肚子,软乎乎的,还挺舒服。   轩云宗的弟子不肯将它放了,因为栉奴的缘故,总怕它会出去害人,但它到目前为止确确实实还没害过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处置它。   沈枝枝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粼奴,忽然低声问道,“你现在还能不能飞?”   粼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能飞。”   那厢,事情的探讨已经从粼奴的去留,延伸到了鱼肉是清蒸好吃还是红烧好吃,听得粼奴心惊肉跳的。   这种话题当着一条鱼面前谈论,是不是有些不大好啊?   沈暮朝坐在一旁,没什么反应,沈枝枝悄悄摸到他身边,“沈师兄,关于粼奴,哦,也就是那条鱼,你们打算怎么办?”   她这话听起来并不是真的想询问他们的意见,沈暮朝放下茶杯幽幽道,“你有什么主意?”   沈枝枝斟酌了一下,“不如把它给我当个坐骑吧,师兄们御剑飞来飞去的,我跑着累,我刚刚问过了,粼奴它会飞……”   不知哪句话戳中了沈暮朝,他眼角溢出了些许的笑意,“你想学御剑?”   沈枝枝一怔,沈暮朝也回过了神,没再继续问,只道,“那便给了你罢。”   “哦。”沈枝枝转身走了。   太惊悚了,难不成她说要学,沈暮朝还真能手把手教她吗?   -   附近的妖怪都抓完了,接下来就是要扩散范围,指引妖气的止罗盘,晃晃悠悠的,最终指针静静地停留在了西边。   一行弟子退了客栈的房,便向西出发了。   沈枝枝欣慰于自己终于能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扬眉吐气的骑上了粼奴。   还十分体贴地邀请了周绿一起坐。   沈枝枝两只手握住粼奴的鱼须,掌控着方向,两人一鱼在空中平稳地飞行着。   沈枝枝瞧着前面一众弟子御剑衣袂翻飞的背影,忽然在意识海对翠鸟道,“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翠鸟将头从翅膀里拿了出来,“什么问题?”   “自打出了轩云宗,咱们来到这镇子上,赵遇好像时不时就要消失一下。”   除去第一次他昏倒在山洞中,子逢带她去找了他之后,后来她也没怎么见赵遇,之前弟子上交自己捉到的妖物的时候,赵遇一只都没有。   他没去捉妖,时不时跑出去是干什么了?   而且自从她再回来之后,就没再见过赵遇的那把魔剑。   他到底藏哪儿去了?   一千年前,赵遇得到了这把剑,并将它作为自己的佩剑,一直用它来修习术法。   此剑是难得的通灵剑,后来赵遇用这把剑逆了天,致使生灵涂炭,世人才将此剑称为魔剑。   他曾经说过这把剑很是称手,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所以当初丢掉之前,沈枝枝还问他舍不舍得。   她记得当初赵遇望着她,安静而坚定,“只要是阿姐想要的,我便都舍得。”   然后沈枝枝就十分心安理得地把那剑丢下万丈魔渊了。   当初她哄着他把这把剑扔下了魔渊之后,虽然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把它重新寻回来。   但既然找回来了,现在这个阶段,赵遇应当还是把它当成自己的佩剑来用啊。   但显然并没有。   沈枝枝一时想不通,又不可能去问赵遇,只好作罢。   她转而想起另一件事,顿时悟了过来,“我知道了。”   翠鸟梳理羽毛的动作一顿,捧场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赵遇不是拿着镇灵珠,要找谁的魂灵嘛,他这阵子时不时出去,说不定就是行这聚灵之法。”   所以他到底复活了谁呢?   翠鸟坚定地摇了摇头,“那必不可能。”   这下轮到沈枝枝疑惑了,“怎么不可能啦?”   有理有据的好不好。   “聚灵这件事,不光只是需要那颗珠子,还需要几味十分不易的灵药,没有那几样灵药,强行聚魂,恐会伤及魂灵,严重的话,灰飞烟灭都有可能。”   竟然这么难。   “那赵遇他时不时出去,说不定就是去寻那些灵药了?”   “很有可能。”   一行人不知行了多久,就在沈枝枝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前面不知谁低语了一声,“到了。”   沈枝枝猛得睁开快要阖上的双眼朝下望去。   只见下面是一方城池,城墙上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锦官城。   花重锦官城,好名字。   前面的弟子已经陆陆续续下去了,沈枝枝向下扯了扯粼奴的鱼须,粼奴会意,慢慢地落了地。   落地之后,粼奴渐渐变小,缩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鱼,沈枝枝把腰间的锦囊取下来,把里面的香料掏了出来,把粼奴放了进去,大小刚刚好。   粼奴缩在里面,被呛得“啊啾啊啾”打了两个喷嚏,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锦官城并不十分大,但很富庶,城中百姓安居乐业,民风开放。   如今的世道以修仙为荣,百姓瞧见城中来了一批仙门弟子,皆驻足观望。   更有大胆些的百姓,拉住了模样俊俏些的弟子,细细打听着他的年岁、婚否,大有想将女儿嫁过去的冲动。   城中知府听闻了此事,为表尊敬和礼数,也一并过来迎他们一行人。   知府自轿中下来,刚欲同领头弟子寒暄几句。   冷不丁地,便瞧见了站在队首的赵遇,神色一怔。   知府神色一变,紧接着,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长街上的百姓虽不知何故,但瞧着县令跪下,也忙跟着一同跪拜了下来。   一时之间,周遭一片寂静,沈枝枝听见县令一字一句,高声拜喝——   “臣锦官城知府,参见五殿下。” 第16章 一众弟子见到这……   一众弟子见到这样的场面,顿时呆愣在原地,这知府大人拜的是赵遇?   他们只隐约知道赵遇在凡世还是有些身份的,但最多以为他是官宦家的孩子。   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当朝的皇子。   赵遇这也太低调了吧。   一众人跪着他,赵遇表情却也没什么变化,那天生的气度是旁人无法学来的。   他只淡淡道,“往后不必跪我,起来吧。”   他早已同那个地方没什么牵扯了。   知府隐约知道些往事,但却都是些边角料,他再瞧五殿下身上穿着同其他修仙弟子如出一辙的衣裳,只当他是入了修仙大派,不好再拘于这些凡俗礼节,便慌忙地站了起来。   沈暮朝本意是再找一家客栈住着,但知府生怕怠慢了赵遇,盛情邀请他们一行人住进自己府邸。   沈暮朝刚要开口婉拒,只听一旁赵遇冷不丁回道,“那便住吧。”   沈暮朝只得干脆地闭了嘴。   知府的府邸并不奢华,反而处处透着清简,从一路上百姓的反应来看,足可见这知府是个父母官。   将他们一行人安顿下来之后,知府身旁的管事小心问道,“大人,五殿下来咱们这边,要报给上面吗?”   知府也犯了难,他想了想道,“还是不报了吧。”   这位五殿下,说起来,也是当朝贵妃的儿子,曾经圣上也很喜爱他。   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他便突然惹了圣上的厌恶,连带着贵妃也受了些牵累。   再后来,他便离了宫,也不知去了哪里。   当时宫中对外宣称只说五殿下是去修习仙术,为陛下祈福。   但私下里,大家揣测颇多,对这五皇子的去处,也是众说纷纭。   今日乍然见着了,知府才知晓官方说法原来竟是真的。   知府的府邸虽说清简,但比外头的客栈,还是好上不少,仆役带着沈枝枝一行人,住进了西苑,和一众男弟子分开了。   此次下山的女弟子一共就四人,两个内门女弟子,还有沈枝枝和周绿两个外门弟子,西苑不小,所以一人分得了一间独室。   沈枝枝留了个心眼,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他们那些男弟子住在哪里。   俗世之间讲究男女避嫌,但因着考虑他们是一个门派的师兄妹,便没给他们分得太远,差不多是挨着的两近院子。   将她们送到之后,两个引路的小丫鬟忍不住嘀咕着,“据说今日来的仙人里,有好久没音讯的五皇子殿下。”   “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哥哥今日当值,和老爷一起出去的,老爷还跪了他呢。”   “管家伯伯说得了老爷的意思,还单独给他弄了个独院,就是怕下人冲撞了他。”   沈枝枝听到她们俩嘀咕的这些话,顿时觉得自己方才是白打听了,她打听他们住哪儿,还不是因为赵遇。   现在突然告诉她赵遇不跟他们住一起。   沈枝枝忍不住上前道,“你们说的应该是我赵师兄吧?”   赵是国姓,两个小丫鬟闻之一怔,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两个小丫鬟一个叫春桃,一个叫秋霜,经常一起做活。   见沈枝枝同她们俩年纪相仿,忍不住八卦道,“你们既然是师兄妹,一同修习,那五殿下可有同你讲过这些事?”   沈枝枝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赵小狗什么事她不知道。   周绿狐疑地望了沈枝枝一眼,她什么时候和赵遇那么熟了。   恐怕那两个已经进了卧房的内门女弟子,和赵遇,也没多熟稔。   春桃和秋霜来了些兴致,便准备了些瓜子点心,拉着沈枝枝和周绿两个人,一起偷偷跑去了湖上的凉亭上唠嗑。   沈枝枝奇怪道,“你们俩这样,不怕一会儿有主子看见责罚吗?”   两个小丫鬟摇摇头,“咱们府中虽然大,但主子没几个,老爷和大夫人伉俪情深。”   “大夫人?”沈枝枝顿了顿,“那这么说还有位二夫人?”   春桃和秋霜齐齐点头,“娶二夫人也不是老爷的本意,是大夫人同老爷在一起多年无所出,无奈之下,才迎了这二夫人过门。”   原来如此。   沈枝枝刚拈起一块儿糕点,便瞧见一队奴仆运着一批红绸过去了,她随意道,“贵府这是又有什么喜事?”   秋霜点了点头,“三夫人马上要过门了。”   沈枝枝,“……”   说好的伉俪情深,无奈之举呢?   然而茶话会并没延续多久。   春桃和秋霜忽然想起还要去大夫人院内送些东西,便早早告辞了。   两人走后,周绿静静地望着沈枝枝,沈枝枝被她这平静地眼神盯得毛骨悚然。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周绿冷不丁道。   “咳咳……咳咳咳……”沈枝枝刚喝下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那必不可能,谁会对弟弟动心?   周绿一副你自己清楚的神色。   沈枝枝懒得解释,又受不住她这眼光,遂破罐子破摔:   “我就是喜欢他,但凡超过半日瞧不见他,我就如琢如磨,思之如狂,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周绿的面色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了起来,“你克制一点,影响不好。”   她说完走了,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沈枝枝的身后。   她后面有什么?   沈枝枝下意识朝后头望去。   她身后,亭子的外面,站着一袭深衣,一脸错愕的赵遇。   沈枝枝,社会性死亡。   沈枝枝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溜走了。   走了不知多远之后,她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赵遇,他还是方才那个站着的姿势,沈枝枝有些担忧,这赵小狗这么纯情吗?   他脸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少姑娘表白的吧。   应该波澜不惊才对啊。   沈枝枝琢磨了一下,许是别的姑娘都是含羞带怯地诉说,而自己方才那模样太奔放,吓着他了?   沈枝枝兀自认同了自己这么个说法,一定是这样。   赵遇惊愕的不是沈枝枝方才的一番话。   他甚至没来得及回想她那一番话说的是什么。   他方才过来,本只是随意扫过,却蓦然瞧见了沈枝枝的耳后——   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粒殷红的印记。   他目力极好,一下便瞧清了那印记。   那印记花纹复杂,整体却并不大,若不细看,怕会以为是一枚红痣。   但赵遇对那印记太熟悉了。   那样的印记,只有他一个人能种下。   他也只在一个人身上种下过。   一想到那个可能,赵遇的眸子下意识颤了两下。   忆起过往的种种,他总会在某一刻,觉得她很像沈枝枝,原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   沈枝枝回来了。   这个结论令赵遇欣喜若狂。   一直执着的事情,在某一刻忽然愿望成真,人便会坠入一种自我营造的虚无感之中。   会怀疑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的,是一场梦,醒来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般想着,他的身形猛得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沈枝枝的卧房外。   然而那扇门就在眼前,他抬手一推就能推开,但他始终没有动作。   他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久到天都黑了,月亮挂上了树梢,他才终于肯给自己下最后的判决——   他终于舍得伸出手,郑重其事地推开了那扇门。   沈枝枝已经睡下了,赵遇走了过去,她睡得很熟,一直脚在搭在被子上,无论怎么帮她掖好被子,她的脚都能出其不意地伸出来。   赵遇知道,只有半夜冻醒了,她才会再迷迷糊糊地将脚缩回去。   其实早有端倪的,只是他太怕了,一直以为都是自己的妄想。   沈枝枝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露出了耳后,赵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枚殷红的印记映入眼帘,赵遇盯了那红痣许久,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   赵遇终于敢想,这一切都不是假的,沈枝枝是真的回来了。   只是他唇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彻底化开,却忽然意识到,沈枝枝回来了,在他面前蹦跶了这么久,却为什么不告诉他?   赵遇只觉得心头又莫名起了些波澜,他努力给她找说辞——   许是她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吧。   这样想着,心头的波澜稍稍静了些,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忽然想起白日在那亭子中她说的话。   赵遇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说她喜欢谁?   喜欢到但凡超过半日瞧不见他,便如琢如磨,思之如狂,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赵遇的眸色骤然一深。   所以她是为了那个狗男人才回来的吗?   所以,她是怕告诉了他,他会妨碍到她和别人在一起吗? 第17章 翌日清晨,沈枝……   翌日清晨,沈枝枝终于得偿所愿地睡了个懒觉——   她起床的时候,大家都用完了早膳出去了。   府上的下人们,大多数不怎么知道内情,只是大概知道他们都是仙人。   所以对每一位弟子,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连带着沈枝枝这个外门小弟子,也跟着讨得了不少便宜——   他们为她这位睡了懒觉的仙人,在小灶台上一直温着莲子粥和两碟小菜。   沈枝枝自觉此事已经十分受照顾,更不想再麻烦他们。   便没要他们张罗,自己盛了一碗粥,连着菜一起,放到小厨房角落的小桌子上,就在那儿吃了起来。   知府家的饭菜还是不错的,虽都是些寻常的食材,但能吃出来厨子的用心。   她坐着吃了没一会儿,小厨房便来人了。   沈枝枝正捧着碗喝粥,用余光瞄了一眼,瞧见来人是一个妙龄姑娘。   着一身褚红色的轻裳罗裙,款款走了进来,她目不斜视,丝毫没注意到旁的人或事,只对厨房忙活的老妇人道:“姑娘的药可是煎好了?”   厨房的煎药婶子见她来了,忙端起一个小药炉递了过去,“一早就煎好了,就等小柿姑娘您来拿了。”   那位名叫小柿的姑娘听了这话,略有赞赏意味地点了点头,接过小药炉走了。   趁着这空档,沈枝枝把粥喝完了,她吃得有些饱,坐着不想动,甚至有点儿想聊天。   屋中只有她和煎药婶子两个人,沈枝枝道,“刚刚那位,来端的是府上哪位姑娘的药?”   这知府不是一直没孩子吗,府中有什么人,能被称作姑娘?   沈枝枝原以为会听见表亲之类的关系,谁知,煎药的婶子摇了摇头道:   “马上就不是什么姑娘了,快该改口叫三夫人了……”   三夫人……?   啊,沈枝枝想了起来,昨日春桃和秋霜说过,这位知府大人,可是马上就要再娶上一位三夫人了。   沈枝枝原本以为,那日路上看见的情形,只是府上的仆役们在为要娶三夫人这事提前准备准备。   却没想到,这位“三夫人”竟然已经住在这府里了。   “哎呀,这香囊好像是小柿姑娘掉的……”   煎药婶子弯腰将香囊拾了起来,犹豫道,“可我在灶台前离不开身……”   沈枝枝会了意,十分自然地道:“刚巧我吃完了要出去,这香囊给我吧,我去还回去。”   沈枝枝出了小厨房的门,问了外头路上扫洒的伙计,便朝小柿姑娘去的方向走了。   据沈枝枝方才不经意地目测,这位小柿姑娘人看起来并不高挑,且体态还有几分纤瘦。   沈枝枝自觉还是十分有信心能追上的。   可她没想到,这小柿姑娘人虽看着纤瘦,但脚程确是实打实得快。   沈枝枝追了大半路,愣是没能瞧见她的身影。   倒是在路上遇到了外出归来的沈暮朝。   少不得是要停下来寒暄两句。   沈暮朝那日是见着她了,但之后他被漫天的黑雾扰乱了神志,虽不似其他弟子一样毫无知觉,但也不太清楚事情的细节。   他只是隐约知道最后是赵遇及时赶到,解决了那只难缠的黑鲶鱼。   至于沈枝枝,他只记得她把那把刀鳞掷到了他脚下,但他那时被咒术缠身,动弹不得,没能及时帮到她。   后来又一直处理别的事务,两人便一直没能见着。   沈暮朝原以为她是一点儿术法修为都不会的,可看那日她的表现,却根本不是如此。   一个没有术法修为傍身的人,何来的那般的魄力?   沈暮朝思来想去,只以为她是不想叫别人发现,在藏拙而已。   言语间便没有点破。   但留了个心提醒她道:“昨夜这城中出了些乱子,若无必要,夜里便不要出门了。”   沈暮朝描述得颇为含糊,沈枝枝刚要开口问他是什么乱子,便听到隔了一个假山的那边,似乎是两个洒扫的婆子在闲话。   这观赏性的假山不怎么隔音,那嘀咕声清清楚楚传到了沈枝枝的耳朵里:“昨夜死人了你知道吗?”   “是咱们这边的吗?今早出去也没见外头哪家挂白布啊。”   “就是咱们这边的,老张头家的儿子,惨死。”   “老张头家的儿子?我记得那小伙子身强体壮地,怎么会惨死?”   听到这,沈枝枝侧目望了一眼沈暮朝,悄悄朝他那边挪了挪,继而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妖做的吗?”   沈暮朝唇角动了动,刚要说什么,却忽然觉察到了一股细微的杀气。   他的视线下意识望向了沈枝枝的身后。   赵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他素日里惯是一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但今日的状态却和往常不太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沈暮朝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沈枝枝顺着沈暮朝的视线回过了身,瞧见了站在满池莲叶旁边的赵遇,莲叶映得他的脸有些绿。   沈枝枝下意识开口问了他一句,“怎么了?”   问完她才觉得不妥,归根结底,她现在不是沈枝枝,和他不算什么熟稔的人。   断不能是随随便便问对方一句“怎么了”的。   假山那头的两个扫洒婆子,全然不知这边的暗流涌动,稍微知道内情的婆子还在天花乱坠地描述着:   “那小张公子,死的时候,双目瞪得浑圆,身上不少伤,有些地方还见了骨头,腹部那处的伤更甚,我听说啊,连肠子都出来了……”   假石这边,刚刚问完赵遇“怎么了”的沈枝枝,还在想说些什么话补救的时候,赵遇终于开了口,他淡淡道,“我饿了。”   沈枝枝,“???”   饿了,听别人聊这种话题,竟然能听饿吗?   这还没完,紧接着,自赵遇的口中说出了更惊悚的话,“你给我弄些吃的。”   沈枝枝心中将赵遇惊悚的变化,归根于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   就在几人僵持之间,沈暮朝的通信石忽然亮了,有别的弟子找他。   不知怎的,沈暮朝心中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终于有借口离开这个诡异的气氛。   沈暮朝走之后,赵遇面色稍霁。   见赵遇还盯着自己,沈枝枝迟疑地想起了自己作为一个外门弟子,有照顾这些内门弟子起居上的义务,遂迟疑着道,“那咱们去小厨房?”   赵遇此时倒是没再说什么,施恩般地“嗯”了一声。   沈枝枝忙领着他往回走。   只听这祖宗在身后又冷不丁道,“你喜欢沈暮朝?”   沈枝枝脚一崴,差点整个人滑进了湖里,赵遇走在后头,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但因为他抽手太快,以至于沈枝枝几乎要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他其实没有伸手捞自己,是自己凭心志坚定站稳了。   这问题赵遇从前也问过,即便她和沈暮朝虽不是亲兄妹,但少见的那几次,彼此模样其实并不怎么好看。   不是剑怒拔张,就是互相敌视,最后都以不快收了场。   沈枝枝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得出她喜欢沈暮朝这个结论的。   她记得那时自己想也不想就否认了,她否认之后,赵遇站在她面前,细细的看了她的神色好久。   沈枝枝剑走偏锋地想:他也许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喜欢谁,而是担心自己若嫁了人,有了个恶姐夫,恶姐夫吹吹枕边风,她便不再疼爱他了怎么办?   沈枝枝觉得自己想得十分地有道理,但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心这些。   她不是这里的人,不属于这里,借着系统才得了名姓和身份,完成了任务,早晚都会回去的。   但沈枝枝记得当时,自己看着面前近乎执拗的赵遇,只得开口哄他:   “你放心,我将来一定给你找个好姐夫,跟我疼你一样的……”   没等她说完,赵遇忽然就移开了眼。   沈枝枝那安慰得从善如流的话,忽然尽数卡在了嗓子眼儿。   沈枝枝嘴巴一停,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了起来。   她细细的打量着赵遇的侧脸,他那时,已经稍有了几分少年人的轮廓,说话间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别人我不放心。”   至今,沈枝枝也没能彻彻底底的明白,他那句“别人我不放心”的意思。 第18章 沈枝枝没回他这……   沈枝枝没回他这话,赵遇也便没继续追问,只是安安静静地走在了后面。   他安静到让沈枝枝以为,她方才不过是在那尘埃一瞬的片刻、下意识流露出对他的熟稔之中,听错了而已。   赵遇最终也没能吃上早饭。   小厨房的伙计们,许是也没料到这些仙人们,竟然一个比一个吃得晚。   以为沈枝枝已经是他们这一行人的下限,待沈枝枝吃完之后,便都迫不及待地赶着去看热闹了。   据说,是去看那位惨死得肠子落了一地的小张公子的热闹。   知府一早就已经请了仵作去验尸,大家都想知道第一手真相,手里的活计自然是能放就放,赶着都去了。   小厨房倒是没落锁,屋内只有沈枝枝早上见过的煎药婶子,她还在孜孜不倦地忙活着。   人是沈枝枝忽悠过来的,此刻没了饭,她也有些尴尬,瞧着煎药的婶子还在,如救命稻草一般上前问道。   “还有吗?”   煎药的婶子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沈枝枝脑子有些蒙,下意识接了过来,又递给了赵遇。   “喝吧。”   赵遇问也没问,接过来一饮而尽。   婶子目瞪口呆,整个过程快得离谱,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拦。   这两人真是一个敢给,一个敢喝。   赵遇喝完,沈枝枝下意识将碗要了过来,准备递还给婶子的时候,忽然就品出了几丝不对。   “刚刚这碗里盛的是……?”   “神龙汤。”煎药婶子如是道。   沈枝枝,“……?”   她忍不住唏嘘了一声。   缝儿在哪儿,请自己麻溜过来,我好收拾收拾钻进去。   然而,并没有缝儿可以钻,还是得面对现实。   沈枝枝努力将这件事表现得自然且不经意。   她十分镇定地、用也不过如此的语气道,“怎么突然想起熬这种药了呢?”   煎药婶子叹息道,“是为老爷熬的,如此年纪了,也没留个后,少不得要上补一补。”   她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瞧了赵遇一眼。   两人之间才平复下来的气氛,又烧了起来。   沈枝枝那副故作镇定的姿态,被生生地撕出了一道裂缝。   她想跳起来怒吼: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行吗,婶子你乱看什么啊!   这下沈枝枝连笑也挤不出来了,麻溜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赵遇依旧跟在她后面,沈枝枝以为他是欲食不满,只得默默领着他出了知府府邸,两人一同上了街。   无奈这个时候了,街上的早膳店都已经打烊了,此刻又不是饭点儿。   街边倒是有个卖糖人的,沈枝枝下意识瞥了赵遇一眼,见他也在看着这个,心知他可能想吃。   刚好自己也爱吃,便让老板做两个糖人儿。   老板是多年的老手艺人,画糖的手稳稳当当,一丝儿没带抖的。   没一会儿便浇出了两个糖人,沈枝枝接了过来,该给钱的付账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出门根本没有挂钱袋。   她偷摸地瞄了赵遇一眼,心中正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赵遇这次的领悟力竟十分地感人,不知怎么就从她这个眼神中读懂了,从身上掏出银子付了账。   “拿着。”东西是他买的,沈枝枝也有点想吃。   但没好意思开这个口,索性赶快把糖人递给他,自己眼不见心为净。   赵遇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接过了其中一个。   然后他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了。   沈枝枝望着手中的糖人,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道:“他这是给我买了一个吗?”   手中的糖人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沈枝枝忍不住咬了一口。   没一会儿,她手中的那个糖人就吃完了。   赵遇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见她把手中的吃完了,便将自己一直拿着的另一只递了过去。   还十分自然地把她手中光了杆的糖人棍接了过来。   沈枝枝看着手中的糖人有些呆,她忽然好像明白赵遇方才那个眼神的意思了。   他不会是以为自己嫌两个糖人拿着麻烦,让他帮忙拿的吧?!   沈枝枝这样想着,然后心安理得地把另一个糖人也啃了个干净。   前面闹闹哄哄的,一群人围着一户人家不知在看什么。   一问才知,原是两人误打误撞地竟走到了仵作验尸现场,现场验得,正是昨夜离奇死掉的小张公子。   听周遭的人说,没验出什么凶手痕迹,现场干净得好像这小张公子是自杀的一样。   可说他自杀,那般模样,谁敢信?   沈枝枝方才听了沈暮朝说的,心中知道定是妖物所为。   但就是不知那妖物藏身何处了,沈枝枝本以为有止罗盘这么个宝贝在手,什么妖物都逃不过它的法眼,都得现出原形。   但后来沈枝枝才知道,那止罗盘也是个奇葩东西,只能指个大概方向,譬如之前,他们在熄灵山下的镇子上,止罗盘能指妖物是在锦官城。   但到了锦官城,大家只知道妖物就在这里面,但止罗盘就再也指不出了。   这止罗盘就好比个欺软怕硬的熊孩子,告状告的六,真正到了正主面前,却又成了个缩头乌龟。   沈枝枝心中叹息,此物还是有待修理。   因着实在查验不出端倪,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   “别怕,咱们知府大人寒门出身,上任这么多年,一心为民,什么冤案错案没断过,这次也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这次也忒蹊跷了,我看啊,就是天降大灾于咱们锦官城,大人早早娶了仙姑,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仙姑?”沈枝枝听得眉头一皱,“什么仙姑?”   那说话的两人一怔,随后转头瞧见了沈枝枝,见她模样虽好,却是个半大的小姑娘,本不欲多说给她听。   但转眼却瞧见,那日城中万民拜过的五殿下,此刻正拧眉望着他们两个。   其中一个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忙麻溜道,“咱们城中啊,原本运势很好,后来西北那边起了战事,粮食涨了价,波及到了咱们这边。”   “再后来,大批流民涌了过来,前阵子啊,咱们城中还闹了时疫。”   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起战乱,不是人为可控的,有了战乱粮草涨价,也是正常的,流民涌入,人多事杂,带来时疫,也不是说不通的。   “然后咱们城中来了一位仙姑,你猜怎么着,仙姑妙手回春,把时疫彻底治好了。”   “然后呢?”   “然后啊,大家都要感谢仙姑,要送些东西给仙姑,但是仙姑刚正不阿,不收咱们的礼,仙姑只说,她算到锦官城的运势已尽,需要一位福泽深厚的人来给咱们锦官城续上运势。”   “那位仙姑不会自称自己就是福泽深厚,能给锦官城续运势的人吧?”沈枝枝道。   那人觉得奇了,当即睁大了眼,“欸,你怎生得知道?”   要不是这仙姑不肯要钱财,沈枝枝几乎都能肯定,她是个江湖惯骗了。   可骗子为财,她却不收礼,图得是什么?   “然后便同姑娘你猜得一样,仙姑说,她便是福泽深厚之人,自愿为锦官城续上运势。”   “续运的方法就是嫁给你们知府大人?”   那人点了点头,“正是正是,仙姑的事,我等凡人也不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春桃和秋霜说那位知府大人对夫人情深意重,娶二房已是迫不得已,怎还要娶三房,原不想,竟还有这层缘由在。   沈枝枝转念又想到,那未过门的三夫人既然是仙姑,那小柿姑娘是近身服侍她的。   那药也必定是端给她的,这仙姑扮得不尽职啊。   都已经是仙姑了,怎么还能生凡人的病呢? 第19章 两人回了府中之……   两人回了府中之后,沈枝枝的好奇心开始作祟,手中刚好又有个现成的借口,便向府中的下人打听出了那位仙姑的居所。   翠鸟有些不解,“你同她也没什么牵扯,去找她干嘛?”   沈枝枝拿着捡来的香囊,漫不经心道,“我活这么大没见过仙姑,想见见。”   她这语气稀罕极了,就好像在说我没见过熊猫,想见见。   翠鸟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她。   它试图作为系统的身份提了一句,“你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沈枝枝听到它这话,步子一顿,“赵小狗今天太反常了,我觉得有点惊悚。”   “他原来对你那么好,也没见你惊悚啊……”   “是,主要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我就是沈枝枝啊,他虽然好,但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这么,就这么……”   沈枝枝忽然一惊一乍,“他不会是认出我了吧?”   翠鸟也跟着一惊,“不会吧不会吧?”   翠鸟差点就开始想补救措施了。   沈枝枝忽然闭嘴,她在意识海中轻轻地瞥了这傻鸟一眼。   “我逗你呢你还真信,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认出来?”   这连她妈都认不出来。   她的姿态虽不轻蔑,但侮辱性极强,翠鸟表示感受到了。   它转而一寻思,觉得似乎也是,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哪里能认得出来呢。   沈枝枝边走着,又道,“你不是说还灵符用了会有后遗症吗?”   翠鸟点点头,“是这样。”   为表严谨,不给沈枝枝有可乘之机,它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理论上是这样。”   沈枝枝也没纠结,“那这么说我是超脱于理论之外喽。”   她并没有感觉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   翠鸟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这是好事。”   一人一鸟又说起了别的,殊不知沈枝枝耳后,那枚小小的红痣似是不服气一般,细微地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   沈枝枝几乎绕了大半个府,才终于找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仙姑的住处。   大白天的,她的院门竟然紧紧闭着。   沈枝枝走上前去,伸手敲了敲那院子的门。   “等一下。”   里头传来一个声音。   这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似乎说话的人有些虚弱。   沈枝枝这般想着,门便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并不是沈枝枝见过的小柿,而是另一位眉眼清秀的姑娘。   那姑娘模样生得温婉耐看,说话时候调子也柔柔的,“请问,你找谁?”   沈枝枝着实愣了一下,她起初以为,开门的这位,应该是这院里的侍女。   随后又想起了方才打听住处时候听来的传言。   传言说这位仙姑的规矩大,身边只有一个小柿姑娘侍候着,再没旁人了。   “你是仙姑?”   那女子显然一怔,随后脸上有了几丝戒备,她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我是仙……姑,你是?”   沈枝枝心中十分惊讶,但面上压着未有显露,只对她道明了来意:   “小柿姑娘在吗?我找她。”   那女子听罢之后摇了摇头,“小柿……她不在,你可是有什么急事?”   沈枝枝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此事确实有些刻不容缓。”   女子迟疑道,“她许是一会儿就回来,不若……”那女子顿了顿,又打量了沈枝枝一眼,确定她确确实实只是个温良无害的小姑娘。   “不若姑娘先进来等她?”   沈枝枝煞有介事地蹙了蹙眉,似乎是在考量此事的可行性。   她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那女子便有些局促不安了起来。   终于,沈枝枝觉得模样做足了,才卖乖道,“这样也好。”   女子侧身让了路,给沈枝枝进来。   院子并不十分大,许是因为只有她们主仆两人住,院中布置得也很简洁。   院中的布置都和这位仙姑的气质契合,一切都是淡淡的。   唯独只有院墙边儿上,植有一株柿子树,枝繁叶茂。   柿子树下安置着石桌和石凳。   此时并不是柿子成熟的时节,但坐在那郁郁葱葱的柿子树下,并不妨碍沈枝枝想象,这树结满黄澄澄柿子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盎然。   一簇一簇的绿叶衬着一点一点的柿子红,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   沈枝枝正想着,那女子便端了壶茶自屋中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沈枝枝好像看见炊烟袅袅之中,这女子素面布衣,倚在门框,对归家的丈夫轻轻一笑。   好像她本来就该拥有那样的生活。   而不是在这锦官城中,被一些并不了解她的人唤她那些虚名。   那女子端茶走了过来,给沈枝枝斟了一杯。   沈枝枝双手接过,谢过之后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女子又给自己添了一杯,笑笑道,“我姓孟,名寻,这名字是取自我故乡的一座山,那山叫月寻山。”   她顿了顿又道,“你手中这茶,便是长在那山上,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新茶的尖儿上,尚还淌着云雾凝结的水珠,此时采摘下,最好不过了。”   许是说到了自己熟悉的事物,孟寻便没了那拘束的感觉,变得有些健谈。   沈枝枝顺着她说的话品了那茶一口,入口微苦,夹杂着些雨后天晴的馥郁,咽下的时候又让人品出了几分甘甜。   她由心赞道,“果真是好茶。”   见她喜欢,孟寻也跟着笑了,“若你喜欢,你喜欢的话……”   她说着顿了顿,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哀伤,“茶没有了,不能让你带些走了,茶没有了……”   她好像是在跟她说话,又好像是喃喃自语。   沈枝枝刚要开口,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开门的那手纤细白皙,腕子上挂着一只花纹繁琐复杂的银镯子。   来人自门外走了进来,正是那位小柿姑娘。   这位小柿姑娘据说是在孟寻身旁的侍女。   孟寻通身素净,没什么装饰,她的侍女小柿姑娘却带了银镯子。   那位小柿姑娘进来之后,瞧见院中沈枝枝这个生面孔,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戒备虽然藏得很好,可沈枝枝却还是捕捉到了。   小柿开口问她,“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那厢的孟寻还在十分难过地喃喃自语,沈枝枝担忧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从身上掏出香囊,递了过去:“姑娘的香囊掉了,我来送。”   小柿接过香囊,并未道谢,伸出手指了指门,“请。”   沈枝枝惊叹于这主仆二人性格的迥异,难得却没多言,顺着小柿的意走了出去。   身后的门“咣当”一声不大客气地关上了。   这小柿好大的脾气,她真的是侍候孟寻的侍女吗?   沈枝枝只觉得,这位仙姑的身上,也有说不出的怪异。   但她却又无法明明白白地说出,究竟哪里怪。   毕竟也没人规定,仙姑都须得是那般神神叨叨的模样才对。   且孟寻给沈枝枝的印象,不像是个会为了自己有所图,而去坑害别人的人。   沈枝枝下意识摸了摸下巴,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营造这样的谣言,去嫁给知府呢?   知府和她看起来不是太般配,毕竟知府是个中年男子,而孟寻看起来,正处在桃李年华,她嫁给他图什么?   有不是图钱财,毕竟锦官城百姓要拿礼给她,她拒不收。   图名利?   可嫁给一个知府做小妾,能有什么名利?   许是婚期快到,院中又有下人开始张罗,沈枝枝看见他们已经拿着那些红绸缎往高处挂了。   随后,那两名内门弟子从外面回来,刚好经过沈枝枝旁边,只是沈枝枝站在死角,她们二人没有看见沈枝枝。   “奇怪,不是说这府中娶妾吗,娶一个妾,怎么这么大阵仗,还用上了红绸?”   对呀,古代娶妻以正红,妾是不会用正红色的。   那忙活着的管事听见了内门弟子的疑惑,忙道,“礼数虽是这样,但仙姑说了,要以正妻之礼将她娶进来才行,所以娶进来不是妾,是平妻了。”   竟然是娶平妻?   那知府老爷的正房大夫人竟也愿意? 第20章 如若真是这样的……   如若真是这样的话,这位大夫人的心胸,实在是太能容人了。   暮色西沉,外出捉妖的弟子已经全部回来了。   昨日匆忙,今日知府特意命人准备了宴,好隆重款待他们一行人。   春桃和秋霜领了来内院喊人的活计。   她们俩规规矩矩地禀完两个内门女弟子之后,便来喊沈枝枝和周绿。   因着今夜是家中的宴,所以不拘泥于那么多礼数。   春桃还特意带了些她平日里藏着舍不得用的胭脂水粉,说要来给沈枝枝上妆。   沈枝枝不太敢相信咋咋呼呼的春桃的手艺,十分地想拒绝,但拗不过这小丫头,心生一计。   “咱们去周绿丫屋子里化,带上她一起。”   春桃和秋霜一听靠谱儿,三人便钻进了周绿的屋子里。   周绿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瞧着她们三个闹,自己坐在一旁。   春桃和秋霜说一人一个给她们俩上妆,沈枝枝想了想,选了看起来比较靠谱稳妥的秋霜。   落选的春桃象征性地哼唧了两声,又十分开心地拿起工具给周绿上妆,周绿坐在板凳上乖乖地任她摆弄。   周绿这屋子里没有镜子,沈枝枝看不见自己的脸,也只能凭感觉判断。   两人完工之后,沈枝枝瞄了周绿一眼。   素日里不太靠谱的春桃给周绿化得,出乎了沈枝枝的意料,竟十分像模像样。   沈枝枝的心顿时放得妥妥的,毕竟秋霜看着比春桃靠谱多了。   几人又玩闹了半个时辰,一直等到外头来了个嬷嬷喊她们,说开宴了,四人才匆匆忙忙整理好衣裳出了门。   家宴设在劲松堂,露天而设。   沈枝枝拉着周绿一同猫着腰溜进了宴上,她也没看人,只用眼睛乱瞟着座位,人已经大半落了座。   好不容易见着了两个空处,沈枝枝忙不迭地拉着周绿一同钻了过去。   等坐定之后,沈枝枝仔细看了看自己案几上摆着的菜品。   小碟中盛着的菜肴,虽不是什么名贵稀有品种,但却胜在别致用心。   在沈枝枝目测起来,还是十分的不错。   沈枝枝心中暗自点头,原本她还有些担心这知府清贫,给满桌子全上成了青菜,现下倒是实打实地放心了。   她刚要扭头同周绿说话,另一侧忽然低低地响起一个声音,“动一动,压到我袖子了。”   沈枝枝下意识将头扭向了另一侧,瞧见了赵遇。   每个坐席旁边设了两对立式的铜灯,烛火摇晃,斜斜地拉了些影子出来,给这场面添了几分旖旎。   沈枝枝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视线,有些怔了,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忙动了动身子。   赵遇顺势将袖子从她身下拽了出来。   沈枝枝这才发现,赵遇他换了一身衣裳,玄色长袍,其上暗纹涌动,更衬得他整个人面如冠玉,芝兰玉树。   实在是一表人才,沈枝枝在心头嘀咕了一句。   嘀咕完之后,沈枝枝回想起了他的眼神。   赵遇一向是个情绪不怎么爱外露的人,方才的那个眼神却略带着些……唔,一言难尽?   他拽回了袖子之后,沈枝枝瞧着他这个样子,突然就后知后觉的别扭上了,两人便没再有其他的互动。   沈枝枝忍不住偷偷地瞄了一眼他的侧脸,又克制地收回了视线。   她忽然就看出来一个问题,此处的席位好像不是随便坐的,怎么数下来,赵遇都不应该和她挨着坐在一起。   所以他怎么坐得这么靠后?   难不成是跟她一样来晚了,位置被别人占了吗?   沈枝枝点了点头,觉得大抵是这么个可能,当即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那他方才的眼神,约莫也不是冲她。   是通过她,表达对世俗的不满和愤懑吧。   沈枝枝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   前席上,沈暮朝和知府李栈正在交谈,这才刚开宴,大家约莫是彼此之间都有些放不开,席间一时没几个人伸手夹菜。   沈枝枝也不好太显眼,只得一并干坐着,她没事干,索性就打量起了这位将锦官城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父母官。   知府李栈虽说人近了中年,但依稀可见少年时候,样貌也是不错的,以至于如今虽上了些年岁,虽不复少年容貌,却多了几分端方的正气凌然。   他身侧坐着的女子,想来便是他的大夫人了。   两人之间举止倒不是很亲密,沈枝枝只以为这样的姿态,应当是他们这些高门大户之间,讲究一个含蓄内敛。   许是夫妻做得久的缘故,大夫人眉眼之间对自己夫君皆是钦佩和恭敬。   一旁侍候着的春桃忙里偷闲地跑了过来,瞧见沈枝枝盯着自家的老爷和夫人看,便以为她对府中的事有兴趣,凑上前来低声道:   “你别看我们家老爷有今天这个功绩,那可全是靠他自己。”   “嗯?”她冷不丁地凑了过来,沈枝枝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春桃又低声道,“你坐过去一些,给我让个位置蹲着。”   沈枝枝不忍她蹲着,忙往一侧挪了挪,给她让了些坐垫,春桃成功和沈枝枝挤进了一桌。   只是这样一来,沈枝枝离赵遇就更近了些,她的鼻尖还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松木香气。   两人的衣袖交织在一起,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沈枝枝没有挪,没一会儿,她便感觉赵遇动了动,他抬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杯盏。   再放下的时候,他刻意收敛了袖子,两人的衣袖没再挨着一起。   沈枝枝心中轻哼,小气,难道还怕我再压着你的袖子不成吗?   “你有没有在听?”   春桃见沈枝枝一直在发呆,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   沈枝枝回过了神,眉眼见挤出了三分惊讶,十分顺嘴道:“哦?竟然是这样?”   翠鸟被她这滴水不漏的临场反应给震撼到了。   一旁赵遇的动作也一愣,随即唇角忍不住稍稍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春桃是个粗心眼的,愣是没发现端倪,兀自继续道,“就是说啊,我们老爷之所以这么为民,也是有自身的缘故的嘛。”   春桃顿了顿,“据说啊,老爷他也是出身寒门,当年参加了科考,然后凭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   春桃又道,“我还听说啊,老爷他当年去赶考,也是百经波折,还在赶考的途中大病了一场,幸好最后挺了过来。”   春桃说着说着,便看见另一边人手有些不够了。   她动了动身子准备起来帮忙,决定给沈枝枝将今夜的故事收个尾:   “我们老爷的老家啊,据说是住在某做山脚下,那山名字还挺好听的,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叫月寻山……” 第21章 春桃说完这个就……   春桃说完这个就走了,这下轮到沈枝枝愣了,月寻山?!   这……不会是一个月寻山吧?   今日去找那孟寻,她就说自己的家,是在月寻山的旁边。   那这么说,这孟寻和李栈,竟然还是一个地方的人。   他们俩以前会不会认识?   对于这点,沈枝枝无从考证。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在所有人讲的故事里,他们二人,都是毫无瓜葛的。   他们二人如今唯一的关系,就是孟寻要嫁给他,给锦官城续一续运势。   这么说来,只是碰巧吗?   月寻山周遭应当不止一个村子,他们俩不认识,倒也是有可能。   但沈枝枝的第六感在作怪,她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   席间的气氛渐渐开始活络了些,大家也不再像刚开席那样的拘着,沈枝枝也暂时放下了心头的疑团,专心应对起了面前的美味菜肴。   最令沈枝枝惊喜的是,宴会过半的时候,竟还上了一道清蒸螃蟹。   螃蟹虽在后世不算什么稀罕物种,但在这个时候,还是比较稀罕的,至少她穿过来的这段时间,还从没见过。   沈枝枝顿时有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   这螃蟹是前几日过路的水商献给李栈的,他原本没舍得吃,今日正好拿来款待这些仙门弟子了。   因为数量有限,所以便一人一个。   沈枝枝麻溜地将螃蟹的四脚卸了下来,刚想要去帮一旁的周绿,转头却瞥见她已经卸好蟹腿,正熟练地在剥螃蟹的壳。   周绿感受到了沈枝枝的视线,慢吞吞地抬起了头。   沈枝枝收回要帮忙的手,忽然道,“周绿丫,你们家为什么要把你送来轩云宗?”   沈枝枝原本以为她家里的情况和小枝一样,都是因为穷,所以才把家中孩子送到轩云宗外门去。   但如今看着周绿剥螃蟹娴熟而不失从容的手法,沈枝枝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   周绿将螃蟹的壳翻了过来,低声道,“我身子不好,曾病过一场,算命的说,让我找个宗门去住,于是家里就把我送过来了。”   竟是这样,这么看来,周绿和她不一样。   原来归根结底,现在真真正正穷的,只有她沈枝枝一个。   于是沈枝枝怀着这种悲愤的心情,将自己的螃蟹吃了个干净。   周绿方才见沈枝枝探手过来,以为她想多吃一个,便将剥好的螃蟹放到了她的案几上。   沈枝枝吃得意犹未尽,见桌子上又多了一只,她扒拉螃蟹壳的手顿了一下,“你不吃吗?”   周绿拿起一旁帕子擦了擦手,“我不爱吃。”   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原也是给你剥的。”   于是沈枝枝半推半就地又吃了周绿的螃蟹。   -   宴会散了,沈枝枝和周绿结伴回了院子,周绿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沈枝枝自觉方才吃的有些撑了,睡不着,便在院子内外晃悠。   当她晃出第三个来回的时候,在院门外瞧见了赵遇。   他就站在松树下,肩膀被月光和松叶分出了璀璨和斑驳。   许是听见沈枝枝晃晃哒哒地走了出来,他抬眸望了过来。   却没开口唤沈枝枝,只是静静地等着,让人仿佛之间觉得,他好像很擅长等待一样。   “找我的?”沈枝枝嘟囔着,却没动。   “当然是找你的,这也没别人。”翠鸟忙不迭道。   沈枝枝理直气壮,“那他万一是像我一样,只是吃撑了随便走着想消食,我这么过去,多自作多情?”   沈枝枝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赵遇站在树下,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就在沈枝枝忍不住开口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捻了一下沈枝枝的脸颊。   沈枝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眼尖地瞄见赵遇的指尖,有一抹可疑的桃红。   那红她傍晚还见过同一个色的,正是春桃拿来的胭脂水粉其中的一个。   沈枝枝有些难以接受,赵遇方才轻轻一碰就染上了,秋霜是给她上的多重啊。   她忽然就恍然大悟了,怪不得,怪不得啊!   怪不得方才在宴上初见,赵遇是那个眼神。   沈枝枝没想到看起来稍显稳重的秋霜,内里竟然这么不靠谱。   幸好,幸好赵遇他根本不知道她就是沈枝枝。   不然叫他看见她这副样子,她身为他阿姐的脸面何在,威严何在?   顶着这样一张想想都不忍直视的脸,沈枝枝觉得自己在外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她准备走。   赵遇却忽然动了动,然后抬起一直没动弹的左手,拢起袖子,他掌中躺着一只不甘示弱的大螃蟹。   沈枝枝,“……”   她微微瞪圆了眼,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给我的?”   赵遇点了点头,狗狗眼中藏了点希冀。   赵遇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就挺突然的。   沈枝枝不那么仔细地寻思了一下。   以为这孩子是因为之前,两人一起合力斩杀了栉奴,所以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拉进了,想交她这个优秀的朋友?   沈枝枝觉得很有可能,这件事也是她乐见其成的,让赵小狗对她放下戒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等关系再近一步的时候,她还能打听打听那把让她魂牵梦绕的魔剑,到底被他藏到哪儿了。   现在这个阶段,当然不能问,甚至不能表露出对它有任何一丝一毫兴趣。   思及此,沈枝枝悠悠道,“既是给我的,那你方才在宴上,怎么没拿给我?”   他看她爱吃,原本是想把自己的给她的,但她先吃了别人的。   “怕你撑着。”赵遇道。   谢谢你啊,我现在也很撑。   但偏偏,沈枝枝就是那种最辜负不得孩子的期望的人。   于是在这朗朗月色下,她含泪又吃了一个大螃蟹。   这天夜里,世上多了一个不眠人——   吃了三个大螃蟹的沈枝枝舒服得在床上直打滚。 第22章 翌日,因着沈枝……   翌日,因着沈枝枝昨夜没能睡个好觉,今日不出意料地——又起晚了。   她洗漱完出了院门,没走多久,便遇到一队当值的府兵,府兵们的后头,还跟着一个头发白了半边儿的布衣老人。   沈枝枝见过他,他就是小张公子的父亲。   那日验尸的时候,沈枝枝看见他了,故而如今认了出来。   他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比那日沈枝枝见着的模样,还要苍老上几分。   他步子走得颤颤巍巍的,怀中抱着一个布包,一个不小心,布包掉了出来,里面的东西滚落一地。   儿子的死因一直没能查出来,老人家便想着,将他生前几日用过的东西拿来,给知府大人过目一二,看看能不能瞧出些什么端倪来。   如今儿子的遗物掉到了地上,老人慌忙蹲下身子去捡。   沈枝枝见状上前帮他一同捡拾。   那就是些日常的用品,沈枝枝大致扫了几眼,看到了一些毛笔,宣纸,旧发带之类的。   只是在这些东西之中,夹杂着一个精巧的香囊。   沈枝枝之所以注意到这香囊,是因为它同那日小柿姑娘的香囊相差无几。   就连上面的图案……似乎都还是一对儿。   老人见沈枝枝盯了那个香囊几眼,遂问道,“姑娘,怎么了?”   沈枝枝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您知道这个香囊,是令郎从何处得来的吗?”   老人蹙着眉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香囊,摇了摇头。   沈枝枝想了想又道,“那令郎,可有心上人之类的?”   老人继续摇了摇头,“这个我还从未听那孩子提起过啊。”   这种心事若不想同家中的长辈说,也确实是情有可原,这点没什么奇怪的。   但因着这个成对儿的香囊,总叫沈枝枝觉得,有关小张公子的死,那位小柿姑娘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明日就是知府和孟寻的婚礼了。   沈枝枝觉得今夜若是不发生点儿什么,怕是对不起明日那样一个特别的日子。   沈枝枝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触碰到真相了,为了加快触碰到真相的距离,她决定去夜探小柿姑娘的住处,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儿什么线索。   是夜。   沈枝枝白日里花了半天的功夫,终于从脑筋有些死板的翠鸟那里,软磨硬泡了两张不花钱的缩小符。   一张给自己用,另一张她本来想攒着给自己下次需要的时候用。   但她成功缩小之后,冷不丁地瞥到了身侧笨拙且“巨大”的粼奴。   只得十分无奈地给它也贴上了一张。   用了缩小符之后,沈枝枝变小了数倍,差不多是一颗苹果大小。   她欣慰地骑上了变成橙子大小的粼奴,一人一鱼借着月色,飞进了孟寻的住的院子里。   院子内静悄悄的,沈枝枝指挥着粼奴飞上了屋檐。   粼奴在屋檐落稳之后,她从粼奴身上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拖起旁边的一片大树叶子,费力地盖到了粼奴身上。   沈枝枝将它露在外面的鱼须也团了团盖到了树叶底下。   胖乎乎的鱼只委屈巴巴地露出了一双眼睛,沈枝枝拍了拍它的脑袋,“躲好,小胖鱼。”   沈枝枝刚将粼奴盖好,院门便“吱呀”地响了一声,不知是被谁给推开了。   沈枝枝慌忙地一个卧倒,将整个身子贴在了屋檐上。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眼睛去望,瞧见进来的人是小柿姑娘。   只见她进来之后将门关好后,一把扯下腰间系着的香囊摔到了地上。   香囊落地之后,忽然其中金光一闪,紧接着现出一个人形。   被丢在一旁的香囊,随着这道人影的闪现而渐渐地瘪了下去。   那团光消散之后,沈枝枝瞧清楚从香囊中出来的,是个姑娘,从年纪来看,似乎比小柿要小上一些。   “你好大的胆子,若不是今日那老汉找到府中,我还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小柿冷哼道。   那姑娘没敢抬头,似乎有些怕小柿,但又似乎又有些不服气:   “他说了只喜欢我一个人的,喜欢到命都要给我,可没过几天,他便又对别人……”   那姑娘顿了顿,似乎有些疑惑,“他说的时候,我能感觉他是真心的,可怎么还没几天,就变了呢?”   “所以你就杀了他?”   “是,既然他骗我,我就把他的命拿过来了。”   小柿显然气得不轻,“我当初从锁妖塔中带你出来的时候,说的什么,让你不要轻易信人,更不要伤害无辜,你……”   锁妖塔?   沈枝枝正惊着,冷不丁地被小柿腕子上的东西晃了一下眼。   她定睛一看,是那天她注意到的镯子。   沈枝枝忽然明白了,戴那镯子,也许并不是小柿的本意,锁妖塔中的妖身上都带着一只环,那环自己是取不下来的。   所以小柿将它稍稍施了障眼法,把它幻化成了一只镯子的模样。   那香囊中藏着的姑娘,沈枝枝觉得,约莫就是小柿在塔内认的小跟班。   锁妖塔塌了,有能力的妖都逃了出来,没能逃出来的,都是妖力不济的。   小柿显然是妖力尚可的那一挂,且还能顺便将自己的小跟班一并给带出来。   看得出来,小柿从锁妖塔逃出来之后,并不想害人。   但无奈那位跟班姑娘约莫没见过什么世俗,轻易就被小张公子的嘴给骗了。   被骗了之后,气不过,便把人给杀了。   沈枝枝理清之后,又忽然想到,小柿是妖,那孟寻呢?   沈枝枝正想着,屋内传来一声咳,小柿吓了一跳,慌忙一挥手,方才被她训斥的姑娘便不见了。   房门打开,孟寻自屋中走了出来,“我方才听见有动静,可是怎么了?”   小柿摇了摇头,“无事,你怎么还没睡,明日就要……”   不知是不是月色的缘故,沈枝枝看着孟寻的侧脸,只觉得有些过于苍白了。   她轻轻地笑了笑,“盼了这么久的事,眼看马上就要实现了,我太高兴了,睡不着。”   小柿也跟着笑了笑,扶着她在院中的石桌子旁坐下,孟寻不安地拉住她的手,“小柿,你说,这是真的吗?”   小柿一怔,随即拍了拍她的手,“是真的,你就是马上嫁人了,太紧张了。”   孟寻眨了眨眼,忽然道,“今日送来的喜服我忘记试了,你去帮我拿来试试可好?”   小柿动作一顿,“很晚了,你现在要试吗?”   孟寻点了点头,小柿看她意愿坚定,便没再多言,转身进屋将喜服拿了出来。   月色下,凤冠霞帔的孟寻走了出来,她眉目素来清秀,此刻被这红色的喜服衬出了三分艳丽,七分动人。   孟寻似乎有些拘谨,她小心翼翼地问小柿,“我这个样子,好看吗?”   小柿狠狠地点了点头,眼中俨然便有了泪花,“好看,很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姑娘都好看。”   转眼便到了翌日。   古时的婚礼是在晚上举行的,故亦作“昏礼”。   因着这婚礼不同寻常,怕冲撞了仙姑,便没宴请宾客,只让府中的人来观礼。   至于沈枝枝他们一行人,那位小柿姑娘原本也不想让他们参加的,但实在找不出什么借口。   毕竟他们是仙门中人,本质上还是和那位仙姑“师出同源”,谈不上冲撞。   换上了喜服的孟寻被小柿自屋中扶了出来,不同于昨日的是,她今夜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比昨夜沈枝枝见到的,更多了几分含蓄。   她慢慢地走,观礼的人静静的瞧。   这个女子生得并不是多美艳,可当她站在那里的时候,你却移不开眼睛。   此刻她换上了喜服,所有人都愿意真心祝福她,就连漫漫月色,也多偏爱她几分。   她顺着红绸铺就的路一直向前走,到了知府家中的祠堂前,同样一身喜服的李栈等候在那里。   孟寻走了过去,李栈望着她的神色怔了一瞬,只是很短的一瞬,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示意身旁的小厮,小厮点了点头。   “开祠堂——”   祠堂的门慢慢地打开了,堂中的所有案几上都燃着烛火,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两人合牵了一条红绸,一起慢慢地走进了祠堂中。   “跪——”   两人一同跪拜了下去,沈枝枝的视线也穿过两人拜下的身影,望到了祠堂中供奉着的牌位上。   前面是李栈的祖父外祖父,再下一格是他的父母。   本应到此截止了,可沈枝枝却发现,再往下还有一格,那一格中孤零零地只摆了一个牌位。   上书——吾之亡妻月娘。   这知府竟还有位亡妻?   倒是从未听人提起过啊。   沈枝枝刚要再看看牌位旁边的小字,两人已经直起身子。   孟寻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神下意识停留在了前面,那是自己方才拜会过的牌位。   看清牌位上提的字时,孟寻唇角的笑意一僵。   她没怎么读过书,但还是认得些字的。   她的名字孟寻,取自她故乡的那座山的名字。   只取了一个寻字,月字便当了小字。   家中人便常常唤她,“月娘。” 第23章 她是孟寻,也是……   她是孟寻,也是月娘。   孟寻紧接着又望向了旁边的那一排小字。   那处原本应写着牌位主人的生辰以及去世的日子,可并没有这样写。   只写了“月寻山孟氏之女。”   月寻山孟氏之女,那不就是她吗?   孟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她尚且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虽说身子不是那么康健,可终究,还是活着的呀。   这里怎么会,供奉着自己的牌位呢?   刹那间,孟寻的脑中蓦然一痛,那痛来得又凶又狠,孟寻再也忍不住,“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一旁的李栈吓了一跳,忙弯腰要去扶她。   “别碰她!”   小柿怒喝一声,忙上前抱住了孟寻。   “你怎么了?”小柿安抚着孟寻。   沈枝枝看见,孟寻的双眼通红,可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又无助地望向桌子上的牌位,小柿顺着她的视线也望了过去,当即脸色一变。   紧接着,沈枝枝又发现,屋内摆了那么多的蜡烛,所有人的影子都拖在身后。   只有跪在地上的孟寻,她的身后空空如也,小柿一个人的影子虚虚地投在地上,料峭而单薄。   李栈似乎也发现了这个事情,他面色一白,后退了一步,颤抖地伸出了手,“你,你是……”   小柿捂住了孟寻的眼,一个眼刀朝李栈扫了过去,忍不住喝道:   “都怪你,她等了这么多年,临着心愿终于要了,还被你坏了事!”   小柿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眶便红了。   李栈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女子,隔着轻纱,她的脸有些朦胧。   他细细地瞧着,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姑娘的脸庞,有些陌生的熟悉。   记忆的深处,忽然松动了一瞬,他不敢相信这个可能,却又忍不住想要相信,“你……你是月娘?”   孟寻抬手欲将小柿捂住她眼睛的手拉下来,小柿不愿,孟寻似是无奈地拍了拍小柿的手背,“你也不能总这样蒙着我的眼罢。”   小柿终于将手放了下来。   孟寻借着小柿的力站了起来,稍稍一拂裙摆褶皱,对李栈款款一礼,嗓音温柔如夏夜的晚风,“我是,我是月娘。”   她像是说给李栈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孟寻的家住在月寻山。   围绕着月寻山,零散遍布着些村子。   李栈的家在月寻山最靠南的那个村子,孟寻的家在月寻山最靠北的那个村子。   这样两个人,或许一生,都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孟寻是采茶女,素日里出门早,那日天色刚蒙蒙亮,她背着茶筐出门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昏倒在路边的李栈。   李栈年少时苦读诗书,勤勉刻苦。   时候到了的时候,他便启程欲去京城赶考。   期望能凭借自己的满腔学问,闯出一片天地来。   这些年他一直闷着头读书,所以没结交什么朋友,且在那山坳里,并没有多少人家的孩子,能在这条路上坚持下来的。   故而一个村子,最后竟只有李栈一个人,独自踏上了赶考的道路。   那阵子他病了一场,身子没好利索,但怕耽误时间,便不肯再养,早早出发了。   结果却因为心急不肯将病养好,一个不支昏倒在了路上,被孟寻拾了回去。   孟寻不敢贸然将这陌生男子带回家中,思量之后,便将他安置在自己常歇脚的小屋中,仔细照看着。   在后来的故事中,两人暗生了些情愫。   李栈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娴静的女子,虽然她总用轻纱覆面,虽然他不知她大名,只知旁人都唤她月娘。   他也跟着一起这样唤她,一声一声的月娘中,不知藏了多少情深缱绻。   他的日子不多,病好了之后又舍不得她,便多呆了几日。   那几日,他们二人一起煮茶一起品茶,一起在树下看书,李栈还为她描绘丹青。   她养的那只狸花猫总爱窝趴在一旁的那棵柿子树上。   时不时爱扒拉下一片叶子、一颗青而涩的小果子。   还会趁两人不注意,把脏兮兮的爪子往李栈的画上踩。   这样的日子简单而满足,好像从此过上一辈子,也不会厌倦。   但眼看科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实在耽搁不得。   孟寻是个通情达理识大体的姑娘,便悉心地给李栈准备好了包裹;他临走前郑重其事地握着她的手,说待我考取功名,一定回来接你。   孟寻点了点头,递给他一罐家乡的元茶。   那是她悉心采摘挑拣的,只盼着他在千里之外的远方,带上一份家乡的惦念。   李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余下的日子,孟寻是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过去的。   她之所以一直带着面纱,是因为她自小脸上便生了些斑,小姑娘都是爱美的,她被笑话过一次之后,便带上了面纱。   原是年纪太小不能点斑,现如今她的年岁差不多也够了。   孟寻算着日子,眼看着李栈就快要回来了,她便启程去了镇子上,她想让他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   那阵子接连下着大雨,只有那日天稍稍放晴。   孟寻出了门,到了镇子上,找到了一家医馆。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脸上的那些斑尽数给点掉了。   回去的半路上,又开始下雨。   孟寻将外裳披在头顶,一路低头小跑着。   故而她没能及时发现,一连几日被大雨冲刷的山体,已经有些不稳了。   当她听见那可怕的声音的时候,已经晚了。   泥土和石头,那些平日里只是些不起眼的东西,此刻却如同地狱的恶魔一样,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那些狰狞的石头和泥土,埋葬了那个月亮一样的姑娘。   她从此沉入了一片黑暗,这一沉,便是二十个秋。   在孟寻的故事里,小柿便是那只狸花猫。   她也一样是她捡回来的,她似乎总爱捡一些东西回来,起初是她,后来是李栈。   她是个妖,某天和别的妖争抢食物的时候受了伤,妖力溃散,便被孟寻捡了回去。   她的毛不同于别的狸花猫,是泛着红色的,有点像熟透了的柿子。   后来她的伤养好之后,本可以立刻走的,可她却有些贪恋,贪恋这尘世的温柔。   后来她才知晓,原来尘世本不温柔,温柔的是那个,叫做孟寻的姑娘。   孟寻养着她,还给她取名叫小柿。   她整日里小柿小柿地叫着,她也懒得纠正她。   叫得时候久了,连她也忘记,自己当初是多么嫌弃这个名字。   她那日久久不见孟寻回来,急急忙忙出门找她,却因为心急而忘了隐藏妖的气息。   那群修仙之人将她捉住,关进了锁妖塔,这一关,就是二十载。   锁妖塔裂开之后,她趁乱逃了出来,她没地方可去,便回了月寻山。   在月寻山下,她看到了一直徘徊于此的、孟寻的魂灵。   那个她在塔中,一直坚定地以为在尘世过得很好的姑娘,在她被抓走的当日,已经命丧山脚。   她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死去的事实,日复一日地等着李栈来接她走。   别人都看不见她,只有小柿能看得见她。   可她不认得小柿,也忘了她从前养过的那只猫。   她与从前一般无二,只是如今添了新好,总会喃喃自语,“他说会来娶我,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将我娶回家……”   小柿动用秘术,接通了阴阳,让尘世的眼能够看见孟寻,让她变得和活着没什么区别。   她将孟寻带到了李栈身边,期望给她达成最后一个夙愿。   但小柿却不知该如何同李栈讲这件事,只好便借着锦官城近日发生过的事,编造出了仙姑续城运的话,让孟寻能嫁一次他,哪怕是用这种方式。   李栈眼中闪过泪花,他望着面前的女子,没想到再见,已经隔了二十载,整整二十载。   素日威严的知府大人,堂上执法严明一丝不苟,堂下是令锦官城百姓爱戴、钦佩的父母官,此刻却无措得,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当年,当年,考得很顺利,还封了官,还,还买了大宅子和仆役,一切都安顿好了,我便马上回去准备接你,可,可……”   李栈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的手扶上眉心,挡住了眼睛,可肩膀却还是忍不住轻微地抖动着。   他的嗓音带着沙哑和哭腔:   “可我还是晚了,我应该早一些的,哪怕再早几日,再早几日就好啊……”   早已死了多年的孟寻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鬓角,那里过早地生出了些白发,那里横亘着二十载的时光。   他们怎么也跨越不过去的时光。   孟寻静静地望着李栈,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可最终,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我等了好多年啊。”   为着这一天,我等了好多年。 第24章 “咱们,把礼接着……   “咱们,把礼接着行完吧。”李栈轻声说。   于是,两个身着喜服的新人,一起恭恭敬敬地拜了宗祠,拜了月神,拜了土地神,拜了在场的一众人。   礼成的那一瞬间,一直没有流出眼泪的孟寻,忽然自眼眶划过了一滴泪。   李栈望着孟寻,终于再也忍不住,他伸出手,想擦一擦她眼角的泪痕。   可终究,两人之间,是阴阳两隔,他再也碰不到他的姑娘。   孟寻望着李栈僵在空中的手,静静道,“我也该走了,没想到多留了这么多年。”   孟寻的嗓音低而柔,“以前,我看着你走,现在也该换你,看着我走,总算是,扯平咯……”   “好,这次,我看着你走。”   孟寻说完伸出了手,轻轻地揭下了脸上覆着的面纱,“你看看我……”她说,“你抬眼看看我。”   她点掉了那些斑点,变得好看了。   就是想让他看一眼,哪怕这一眼,迟来了二十年。   李栈终于抬起了眼,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烛火摇晃之中,她的面容依旧是少女模样,娴静温柔如月色。   和他那时在心中描绘过的一样好看。   比他那时暗自描绘过的,还要好看。   -   直到孟寻走之后,小柿依旧没给李栈一个好脸色。   李栈不知其中缘由,有些迟疑地问道,“姑娘对我,可有什么误会?”   小柿冷哼一声,“你若真一直当孟寻是你的妻,那你为何又取了两位夫人?”   李栈一怔,全然没想到她是因着这个误会自己,苦笑着娓娓道来:   “瑾和,也就是府中的大夫人,是我多年前救过的一个女子。   后来她无处可去,说心中的爱人,此生注定无法再与之相守,便要留在府中,我一个男子,不懂如何打理府务,便都是她帮我。   再后来一些,父母年事已高,一直忧心我的婚事,为了父母放心,我便同瑾和成了婚。”   “至于二房。”李栈无奈道。   “我同瑾和并不两情相悦,没圆过房,但二老见我一直无所出,做主纳的;二老走之后,我本是要给她些银子,放她走的,如今民风开放,再嫁不难,她却不愿,便一直在府中留着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忘记过那个叫孟寻的女子。   听完他的解释,小柿没再言语,却也没对他再冷脸相向。   她为了孟寻用秘术,代价便是她通身的法力和魂灵,永不如轮回。   直到最后,自己也快要到时限的时候,小柿也没有怕,只是倔强一笑,似乎从不肯向命运低头:“不入轮回便不入,左右这尘世,也没什么意思……”   小柿从锁妖塔中带出来的那个小随从,便被捉了回去,因着她还杀了人,便是要交给轩云宗的戒律阁去处理了。   锦官城中的妖清扫干净,他们也便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据说后来呀,李栈去了月寻山,找到孟寻埋骨的地方,收敛了她的骸骨,将她的骸骨,葬入了李家的墓地,并亲自为她刻了碑文。   其上书:吾之亡妻孟寻。   这当然就是后话了。   -   出了锦官城之后,一行人又继续顺着止罗盘的方向赶路。   只是往常,止罗盘都是稳稳当当地指向一个地方,可这次却有些摇摇晃晃,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一样。   但依稀可见是指向西边。   沈暮朝怕再出什么事,便要卜一卦,沈枝枝觉得稀罕极了,他何时竟学会了这么神棍的手艺。   但最后,他令沈枝枝大失所望,因为他自袖中掏出了一张卦象符。   以他如今的修为,当然还不足以能堪破未来。   符纸燃烧殆尽之后,却什么也没有。   这结果虽比不上大吉,但也比大凶好上了太多,沈暮朝稍稍放了些心。   一行修仙的弟子继续向前赶路。   赵遇也有些奇,往常他都是站在队首御着剑,今日不知怎地,偏生落到了队尾,和沈枝枝一道行。   他长身玉立,脚下踩着一把稳稳当当的剑行在空中,要多帅气有多帅气。   反观自己,带着周绿丫,两人合骑着一只胖头鱼。   这鱼傻傻笨笨的,还要靠她扯着鱼须掌管方向,起初本不觉得有什么,现如今有赵遇在一旁作衬,真真是显得有些……差强人意。   可赵遇却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时不时朝她这边望。   沈枝枝心中憋了一股气。   怎么着,专门来找乐子,笑话她了?   等她变回沈枝枝,拿回那通身的术法,一定要好好将这没有眼力劲儿的赵小狗狠狠地折磨一顿。   对,狠狠地。   把他吊起来,然后不让他穿鞋子,给他脚底板儿放十根羽毛,十根!   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枝枝正想得起劲儿,冷不丁地被沙子呛了一口。   她咳了几下,身后周绿十分贴心地将随身带着的水壶递了过来,沈枝枝忙拿过来猛灌了几口。   待她不咳了之后,周绿才道,“你方才想什么呢,都乐出声了。”   沈枝枝又被水呛了一口,她的动静有些大了,惹得赵遇也望了过来。   沈枝枝冷不丁地撞上赵遇的眼神,身子一抖,欲盖弥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想吃鸡腿了。”   她忙转移话题,“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   无怪她这样说,底下一片黄沙遍布,依稀能瞧见些城池的旧影,好像误入了楼兰古国一样。   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哪儿来的什么妖物?   止罗盘一定是出故障了吧?   沈枝枝这样想着,前面的弟子已经陆续降落。   沈枝枝见状敲了三下粼奴的脑壳子,粼奴会意,慢慢放慢速度往下降。   赵遇瞧着沈枝枝那动作,心中不免发笑:她倒是找了个好坐骑。   到了地上之后,沈枝枝才瞧出来,方才那沙,并非是纯粹的沙,大多是黄土,里面掺了沙砾。   沈枝枝正想着,冷不丁地听见一个弟子如临大敌道,“你们快看!”   众人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那块巴掌大小的土地竟然在动。   瞧见这一诡异的现象,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那块土好像一个鸡蛋一样慢慢涨大,最后“砰”得一声响,破土而出了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上,长着两只大大的耳朵,一双圆溜溜、黑黢黢的小眼睛。   辛苦打了半天洞的小沙鼠和围着它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小沙鼠没见识过这般大的场面,当即着急忙慌的又囫囵将自己缩回了地下。   众人尴尬一咳,权当方才无事发生。   此处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儿都见不着。   沈暮朝将止罗盘拿了出来,发现它还在抖。   沈枝枝终于敢确定,这破玩意儿一定是被什么类似于磁场的东西干扰了。   才把他们引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大家累了许久到了此处,天都快黑了,自是不愿再赶路,商量之后,便想着先在此处歇上一晚,明日再出发去别的地方。   一行人又往前稍走了走,来到了破败不堪的城墙下。   城墙饱经风霜,却屹立不倒,其上依稀可见三个字的城名。   只是第一个字斑驳得厉害,实在辨认不得,只能瞧出后两个字是“山城”。   沈枝枝侧目,便瞧见赵遇站在城墙之下,他注视着面前巍峨而破败的城墙,风扬起了他背后的墨发,夕阳映照在他的侧脸。   那一刻,他就好像是一个凯旋而归的少年将军,正接受子民的欢呼和注目礼。   城墙刚好能阻挡住一些风沙,大家便决定在此处露宿一晚。   众弟子分头拾了些柴火取暖,甚至还有两个弟子打到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   暮色降临,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在漫天的星子下,一边吃着烤肉一边闲聊着。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便四仰八叉地躺在松软的土地上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沈枝枝做了一个梦,她真的梦到赵遇成了这山城的将军,骁勇善战,得山城百姓爱戴,守护一方安宁。   而她自己,成了将军夫人。   沈枝枝一下子就给吓醒了,这也太离谱了。   她可是他阿姐,一直以来,只把他当弟弟,绝对没有那种心思。   沈枝枝拍了拍受惊的胸脯,哦豁,还好是梦。   紧接着,她看到了床帐子,还有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沈枝枝一怔,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外头的人听见里面的动静走了进来。   侍女朝着帐子里的沈枝枝福了一福,悠悠道,“夫人,您醒了?” 第25章 沈枝枝听见侍女……   沈枝枝听见侍女唤她夫人,以为还在梦中。   可自己方才分明被吓醒了。   这难不成是个梦中梦?   沈枝枝伸手拧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狰狞的痛感登时袭来。   “嘶——”   好像还真不是梦。   可这是怎么回事,她昨夜,分明和大家一起宿在广袤无垠的苍穹之下,怎么早上醒来,就……   沈枝枝只得不确定地道,“你喊我夫人?”   侍女不知夫人醒来之后为何变成了这样,却还是应了一声。   沈枝枝又不确定地道,“将军夫人?”   侍女点了点头。   沈枝枝下意识朝床内望了一眼,见床上确确实实只躺着她一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侍女见她这动作,错会了她的意思,“将军天刚亮便出去练兵了。”   “咱们俩来玩一个游戏吧?”沈枝枝眼珠一转,忽然幽幽道。   侍女一怔,“什,什么游戏?”   “这个游戏呢,就叫做猜名字,我先来,昨日和我一起躺在这张床上的人,叫什么名字?”   侍女,“……”   夫人她,是不是抽风了……   在沈枝枝“不留痕迹”地打听之下,她得知了将军的名字叫仲修。   得知了将军的名字,沈枝枝稍稍放下了些心。   还好,不是叫赵遇就成。   沈枝枝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依着侍女的节奏穿衣洗漱,准备去前厅用膳。   她一只脚刚跨出房门,便听见外面一声“将军回来了”。   沈枝枝下意识抬头去望,来人一袭深色的衣,挺拔的身形,微挑的眼角,可不正是赵遇那厮?   沈枝枝,“……”   她一把扶住侍女的肩膀,语调有些崩溃,“你说,我叫什么?”   侍女被她吓得一抖,哆哆嗦嗦道,“您,您姓林,单名一个菀字啊。”   她叫林菀。   哦豁,失策了……   外头的仆役见两人一直站着没动,忙上前道,“将军,夫人,早膳已经在前厅备好了。”   “知道了。”赵遇先回过了神,应了那仆役一声,转头十分自然地对沈枝枝道,“去用膳吧。”   这里处处透着怪异,沈枝枝看着赵遇的模样,不确定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还有以前的记忆,只得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路上,随侍都跟在离两人五步远的身后。   沈枝枝不动声色地朝赵遇身侧了两步,看了看,又悄悄地靠近了两步,赵遇终于侧目望她,低声道,“怎么了?”   沈枝枝眨巴着眼睛,犹豫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遇拧了拧眉,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沈枝枝见他一脸疑惑,心中登时也没了底,只得又试探道,“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赵遇,“……”   赵遇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约莫是不确定自己还记不记得之前的事情,赵遇本想回她,但却被方才随侍的那一句夫人唤得乱了心神。   他没告诉沈枝枝自己还记得的事情,而是鬼使神差般地开了口,“夫人,小心脚下。”   沈枝枝瞄了一眼,脚下有颗不起眼的石头,她飞起一脚给踢开了。   同时她在心中笃定,赵遇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他忘记了自己是赵遇,只以为自己是此处的将军仲修。   为什么只有自己还记得呢?   沈枝枝在心中琢磨着事情,赵遇走在一旁也便没有打扰她。   两人一路无话。   意识海中,翠鸟终于查到了缘由:   此处确确实实是昨夜沈枝枝一行人歇脚的地方。   此城全名关山城。   十年前,这里驻守着的将军,就叫仲修。   据后世的人传言,仲修将军战无败绩,有勇有谋,驭兵有道,因此得了“关山战神”的美名。   但在他一生之中的最后一场战争中,关山战神惨败战死。   而他用一生守卫的关山城,也在他死后的第二日夜里被攻破。   敌军破开城门屠了城,城中的妇孺壮丁,一个不剩。   那几日,一向祥和宁静的关山城,宛如一个人间修罗场一般残忍。   仲修将军死后的意念太强,连带着城中被屠杀百姓的怨气,一起化成了一个愿阵。   很显然,她和赵遇可能因为某种情况,不小心入了这个愿阵,不知其他人有没有也一起进来。   “那我们如何出去呢?”沈枝枝在意识海中问道。   “也许化解了他们心中的结,也就能出去了?”   “他们心中的结,若是让那场战争没有败呢?”   沈枝枝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当初管理局招聘要求上,可没写在编员工要具备一定的作战经验啊。”   翠鸟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它才幽幽道,“注释:此处的结指愿主心中未了的遗憾,最终结局无法被影响。”   也就是说,那场战还会惨败,他们也还是会死。   这是改变不了的。   她能做的,就是了却他们死之前的,最后一个遗憾,那个,一直留存在心中的,挂念了多年的结。   沈枝枝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小翠同志,您下次,可以把资料看全再开口吗?”   愿主毫无疑问就是这位关山战神,仲修将军了。   至于他有什么愿,沈枝枝目前不知道,但总能知道的。   思及此,她的步子轻快了些许,跟在赵遇身后一同去了前厅。   她虽内里是沈枝枝,但在这个愿阵中,似乎掺了些林菀的情绪。   譬如方才翠鸟念关山战神惨败战死的时候,她心中忽然就没由来得很难过……   并不是因为听了这个英雄的惋惜,是那种感同身受的难过。   沈枝枝忽然就对解愿这件事多了几分没由来得真诚和敬畏。   用过早膳之后,赵遇的副将便等在了外面,副将不是别人,刚好是沈暮朝。   只是不同于赵遇是唬沈枝枝的,沈暮朝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只以为自己就是仲修的副将。   眼看着赵遇练兵去了,沈枝枝随口又从侍候她的侍女口中套了些话。   得知将军仲修双亲皆已不在,除了她这个家人之外,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仲夏。   与哥哥不同,妹妹自小身体便不好,作为嫂子的林菀常会去看望她。   眼见吃完了饭没事干,沈枝枝决定找仲夏去唠唠嗑。   侍女领着沈枝枝去了仲夏的院子,那里种了许多的花,以至于院中馥郁芳香。   背对着沈枝枝的一个蓝衫女子正在悉心打理花草,侍女自知自家夫人今日不正常,遂十分体贴道,“那便是仲夏姑娘。”   沈枝枝心头暗自赞赏这侍女的机灵体贴,便温声唤了那蓝衣女子。   正在浇花的仲夏转过了身子,冲沈枝枝笑了一下,“嫂嫂你来了?”   沈枝枝当即石化了。   仲夏竟然是周绿。   周绿那张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挂着独属于少女的,温柔而娴静的笑。   惊悚,就是非常的惊悚。 第26章 仲夏,暂且称……   仲夏,暂且称她为仲夏,尽管长着一样的脸,但沈枝枝真的没办法把她当成周绿。   仲夏见沈枝枝一直不动,放下了手中侍花的小水壶,兀自走了过来。   她如同亲密的妯娌一样,拉过了沈枝枝的手,沈枝枝僵硬着动作,随她一道走了过去。   走过去的那几步,沈枝枝已经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是仲夏,不是周绿,这是仲夏。   “嫂嫂来看,这半夏开花了。”   沈枝枝平复了心情,再睁眼已经如常道:“是你照料得好。”   仲夏被她夸赞,极浅地笑了一下。   沈枝枝这才发现,周绿的这张脸上,笑起来原是有两个梨涡的。   只是素日里她总是板着面,没什么表情,沈枝枝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她笑起来很好看。   “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咱们出去逛逛吧?”仲夏道。   沈枝枝自然无不可,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府。   关山城不似锦官城那般富庶,因着靠近边境,甚至还有些贫穷。   但胜在城中百姓很有活力,大街小巷都十分热闹。   很难叫人想到,这般喧闹的一座城,仅仅是弹指一挥间,便只剩黄沙和寂寥。   长街上,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唱童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将士们舍小家保大家,为国尽忠,为国战死。   沈枝枝在心中对他们肃然起敬。   -   仲夏不怎么爱那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儿,只爱侍弄那些花花草草。   这次出门也不例外,是奔着买花儿去的。   这没一会儿,便又买了三四盆花儿。   仲夏一个人拿不下,沈枝枝便帮她一道拿着。   沈枝枝望着手中的花,调笑着她道,“你是拉我过来给你做苦力了。”   仲夏笑笑没说话。   只走了两步路之后,沈枝枝听见后面有人唤,“夫人,二小姐。”   沈枝枝转过脸,瞧见了恭敬作揖的沈暮朝。   很好,她如今已经能够波澜不惊了。   沈枝枝一时不清楚他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只得按兵不动。   她望向仲夏,发现仲夏瞧着沈暮朝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仲夏佯装欣喜:“宋澹哥哥,你来啦。”   哦,原来他如今叫宋澹。   宋澹点了点头,“将军派我过来的。”   宋澹来了之后,便接下了她们姑嫂二人手中一直捧着的花,默默地走在了两人的后头。   仲夏悄悄朝沈枝枝眨了眨眼,“嫂嫂,没叫你吃亏吧。”   沈枝枝瞧着她的样子,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中午家中没什么人——   一家之主还在外面练兵,据说午饭不回来吃了。   沈枝枝便同仲夏和宋澹三人在外面找了个餐馆吃了午饭。   在府中没什么感觉,直到出了外面,沈枝枝才真正感受到了城中百姓对仲修的爱戴和敬重。   她身为他夫人,出门吃饭人家都不肯收钱的。   沈枝枝心中啧啧感叹,这仲修真是一棵会行走的省钱树。   两人直玩到日暮时候才打道回府,宋澹将二人送回府中之后,便又赶回了军营。   沈枝枝忽然道,“这城中民风淳朴,大家安居乐业,你哥哥有什么不放心我们俩单独出去,偏要派他的副将来?”   仲夏的脸红了一瞬,嗔了沈枝枝一眼,以为她又在打趣她,低声道,“嫂嫂你知道还问。”   看着仲夏突然矫揉造作的模样,沈枝枝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仲夏喜欢宋澹,身为她哥哥的仲修也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所以每次仲夏出门,他都会派宋澹过来。   意为撮合二人。   但宋澹好像是块木头,沈枝枝琢磨了两下,仲夏这么一朵娇花在身侧,没见宋澹逾矩过半分。   连偷看一眼都没。   仲夏这追夫路,看来还是有些漫漫啊。   累了大半日,沈枝枝本欲回自己的院子好好地歇歇,仲夏神秘地拉着她又去了自己的院子。   仲夏摆好花之后便回屋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包裹得严实,沈枝枝瞧不出什么来。   仲夏一脸郑重其事,“这东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沈枝枝忙接了过来。   从仲夏院子出来之后,俨然到了饭点,沈枝枝没回卧房,直接去了前厅。   刚将手中一直抱着的东西放下,外头便传了话,说将军回来了。   沈枝枝“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一旁侍候的随侍面无表情道,“这时候夫人您不是该欢天喜地地出去迎接将军吗?”   沈枝枝动作一顿,怕他瞧出什么不对,尴尬地打哈哈,“我原来竟是这么奔放的啊。”   话都这样说了,沈枝枝只得放下拆包裹的手,和随侍一道出了门。   赵遇一袭白色披风,裹挟着外面的寒风,他瞧见沈枝枝出来之后,习惯性地拧了眉,“傍晚凉,进屋。”   沈枝枝应了他一声,接近着手便被他勾住了。   沈枝枝吓得腕子一抖,还是稳住了,心中飞快默念:他不记得,他不记得。   赵遇手上使着坏,忍不住偷偷地瞥了一眼沈枝枝的神色,见她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又强装镇定,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浅笑。   见两位主子都到了,侍候的人便很快地布好了菜。   因着就他们二人用膳,怕铺张浪费,菜也并不多,席间沈枝枝思量着林菀是个大家闺秀,便苦苦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一句话也没说。   沈枝枝不开口,一贯话不多的赵遇便更没什么言语,两人沉默地用完了晚膳,然后出了前厅的门。   沈枝枝一路上都在抱着仲夏给的那个包裹,路上赵遇有些好奇地问了里头是什么。   沈枝枝也不知里头是什么,只得跟他装神秘。   回了房间,二人梳洗之后,赵遇坐在榻子上看兵书,沈枝枝就坐在另一个榻子上拆开了那包裹。   好像是一件衣裳,沈枝枝没搞明白,为何只是一件衣裳,仲夏却这么神神秘秘,还说什么交给别人她不放心。   包裹里,仲夏还留了一张字条,上书道:   “嫂嫂前几日同我抱怨,说与兄长的感情平淡了些,仲夏思来想去,唯有赠此物,让嫂嫂与兄长感情浓蜜。”   一件衣裳竟能有这般奇效?   沈枝枝狐疑地将那衣裳抖了开来。   赵遇好奇她一路上宝贝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遂抬眸望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脸便从双颊一路红到了耳朵根儿。 第27章 这衣裳若上了身……   这衣裳若上了身, 该露的地方露着,不该露的地方……   还是露着。   看清楚那衣服长什么样儿之后,沈枝枝脑子空白了一瞬。   她慌忙把那衣裳团吧团吧几下, 胡乱地塞回了包裹里。   太失策了, 她千算万算,没算准仲夏这么一个, 谈及心上人会脸红的姑娘, 行事竟然这么火辣。   沈枝枝将衣裳藏好之后,偷瞄了赵遇一眼。   还好,他在专心致志地在看兵书,应当是没瞧见那衣裳。   沈枝枝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视线一诺, 冷不丁地瞧见——   灯下, 赵遇的耳垂鲜红欲滴。   沈枝枝,“……”   所以他到底是看见没看见。   应该没看见吧?   沈枝枝绝望而悲壮地捂住了脸。   她又想起之前问过翠鸟的, 如果在愿中不记得自己是谁的话, 出去之后还能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吗?   翠鸟那时翻翻找找,最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在这里不记得自己原本是谁, 出去之后就不会记得这里的人和事。   如今, 沈枝枝靠着这句话,才没当场去世。   她安慰自己, 没事,自己现在是他的妻子,这事做的还不算太过火,左右出去之后他也不会记得。   沈枝枝只这样安慰着自己,赵遇忽然合上了书, 他抬眸望了过来,“很晚了。”   沈枝枝,“……”   现在这种情况,我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暧昧的话!   沈枝枝试探道,“……要不,你先去睡?”   现在这种情况她真的困不起来啊。   她刚刚还在庆幸两个人是夫妻,现在又开始发愁了,两个人是夫妻啊。   每夜宿在一个屋檐下,不发生点儿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都对不起这个名分。   沈枝枝边纠结边纳闷,他在外面练兵累了一天,回来真的还有体力,想这种事情?   不论如何,她拼死,也不会和他睡在一个榻上。   今夜不是他睡地上,就是他打地铺。   沈枝枝已经做好了负隅顽抗地准备,翠鸟忽然道:   “你不能表现得这么刚烈,如果让愿中人起疑的话,愿就会塌掉,到时候你们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沈枝枝麻溜地放下负隅顽抗的手并哭得有理有据:“那好端端地,我也不能失身啊,你们这是在逼良为娼!”   翠鸟的舌头险些打了结,什么良什么娼。   它们是纯洁的系统,可不会干这些勾当。   “一会儿他要是兽性大发,想对你用强,你就从我这儿拿点蒙汗药,给他迷晕,妥妥儿地。”   沈枝枝没想到这鸟在紧要关头,竟然出奇地靠谱。   思及此,她深呼出一口气,对赵遇道,“那睡吧。”   随后,她补充道,“我们一起,睡!”   外间侍候的人一直明里暗里注意着里头两人的动静,这么晚了还不睡,若令愿中人生疑,就麻烦了。   赵遇本还在想该怎么同她说明白,没想到她忽然转了性。   沈枝枝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转过身同赵遇道,“我习惯睡外面。”   万一敌不过好跑。   赵遇望着她烛火摇晃下的剪影,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么一个他原本连想都不敢想的画面,此刻竟真的出现在眼前。   赵遇依了她的意,睡在了里侧。   沈枝枝躺好之后,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能放下两碗水。   这个距离令她安心,但沈枝枝没有真正地放松,她手里捏着蒙汗药。   此时此刻,只有它能给她安全感。   沈枝枝紧张了一会儿,发现赵遇一直没动,似乎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当即松了口气。   就在她放松了神经准备放任睡意涌上来的时候,赵遇忽然动了动。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却让沈枝枝猛得一机灵。   沈枝枝没睁眼,竖着耳朵感受了一下,赵遇那边又没了动静。   沈枝枝寻思可能是自己草木皆兵了,赵遇只是想翻个身而已。   就在她再一次快要松懈的时候,赵遇的身子虚贴了过来。   沈枝枝又一个激灵,下意识道,“你有完没完。”   要杀要剐能不能来个痛快的,她攥着药瓶的手已经出汗了。   赵遇动作一顿,却没说话。   紧接着,朝她伸出了胳膊。   就在沈枝枝撑不住快要将蒙汗药掏出来的时候,他的胳膊越过了她——   然后蜡烛灭了。   哦,他只是要熄灯,只是要熄灯而已。   我不尴尬,我不尴尬。   灯灭了,沈枝枝感觉赵遇轻笑了两声,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热。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他却好像知道她窘迫,不待沈枝枝说话,自己忍了笑,低声道,“睡吧,我不动了。”   他说完就真的没有再动,今日累了一天,情绪大起大伏之下,沈枝枝睡着了。   睡得很香。   沈枝枝睡着了,可赵遇睡不着。   听见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敢悄悄地转过头,借着月色,打量着她的睡颜。   她的长睫在眼下散落一片浅浅的鸦影,双颊泛着微微的粉色,菱唇红润而饱满。   赵遇想伸手碰一碰那唇,看看是不是如同看上去的那般绵软。   盯了不知多久之后,他侧过头克制地闭上了眼。   翌日,沈枝枝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腿不小心蹬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沈枝枝“唔”了一声,困惑地睁开了眼。   赵遇还躺在她旁边,她方才伸懒腰不小心蹬到了他的腿。   “你怎么还没走?”   她记得昨日这个时候他已经去练兵场了啊。   紧接着,沈枝枝瞧见了赵遇的眼下,泛着微微的青色。   咦,他昨夜没睡好吗?   还没等她再问,外头的侍女听见里面的动静走了进来,见两人醒了,转身朝外间道,“将军和夫人醒了,侍候洗漱更衣。”   就在沈枝枝还有些发蒙的时候,她已经被侍女麻溜地更了衣,梳洗干净了。   沈枝枝终于回神,两人又一道用了早膳。   赵遇要去练兵场了,沈枝枝根据经验,下意识站起身要送他。   两人一起走到了门口,眼看着赵遇快跨出门了的时候,随侍忽然奇怪地望了一眼沈枝枝。   见两人毫无表示,他忍不住面无表情道:   “夫人,您不是这样的,此刻您不应该目送将军离开,而是一直黏着将军,不让他走,将军无法,亲了您之后,您才肯放他走。”   沈枝枝,“???”   我轮得着你来跟我讲剧本?   还私自加吻戏?   话虽如此,但沈枝枝知道一个铁律:不能让愿中人看出破绽。   思及此,沈枝枝视死如归地上前,僵硬地揽住了赵遇的手臂,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几个字:“夫君,别走……”   赵遇的动作狠狠一顿。   管理局员工千人千面,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把自己代入任何人设。   沈枝枝当然也不例外,但她对着赵遇这么个熟人,还是她一直当弟弟的熟人,实在是,是……   拉弓没有回头箭,她只得沉默地攥着赵遇的袖子不松手。   见一旁的随侍还蹙着眉,似乎不满足于沈枝枝拙略的演技。   沈枝枝只得继续发力,将身子更朝他贴近了几分,“我舍不得你走。”   赵遇终于从方才的震撼中解脱了出来,他低低地笑开,“别闹。”   那愉悦的语气中,带着的几分自然的宠溺叫沈枝枝一怔。   有种他真的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约莫真是被林菀的感情影响到了,沈枝枝心道。   赵遇不同于沈枝枝,没沈枝枝那么多顾虑,他侧身轻声斥了那随侍一句。   随侍不怕沈枝枝,却还是有些怕威严的将军的,当即敛了目,躬身退了出去。   “我先走了。”他低声对沈枝枝道。   沈枝枝乖巧颔首,下一刻,他忽然伸手,很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头。   就在沈枝枝愣神间,他跨出房门走了出去。   沈枝枝望着他的背影琢磨着,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仲修和赵遇的性格,那么像呢?   吃瓜看戏的翠鸟有些遗憾道,“他怎么没亲你,他不是没记忆吗?”   沈枝枝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将军都是含蓄的,他肯定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这么奔放。”   翠鸟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我上次让你看的仲修将军究竟有什么遗憾的事,你看出来没?”   系统能读愿,它能知道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   沈枝枝就让它将事情从她进愿一直看到仲修战死之后的屠城,看看仲修在哪里表现出来了异样,让它标出来给她说说。   “没有。”翠鸟道。   “没有?不可能。”沈枝枝不信,没有她还怎么解愿出去?   翠鸟飞快回道:“因为人类的悲欢和我并不想通。”   沈枝枝,“……”   好生记仇的一只臭鸟啊。   “翠大哥,我错了。”沈枝枝能屈能伸。   翠鸟这才道,“据我仔仔细细地观察,我觉得,他第一个遗憾应该是祈月节没能吃到宴上的最后一个鸡腿。”   沈枝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人类的悲欢和你果然不相通。”   翠鸟冤枉,“是真的,他整个宴上一直看着那道烧鸡的腿。”   沈枝枝,“一个烧鸡就两条腿,将军府就我和他两个主子,他怎么会吃不到?”   沈枝枝说完又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他一个将军,要什么有什么,又不缺银子,怎么会跟一个鸡腿过不去。”   翠鸟,“仲修是穷人家出身,穷人家的孩子对鸡腿的执着你不懂。”   沈枝枝听得头快秃了,“你这个问题非常好解决,我现在就去街上买十只鸡腿给他吃,让他吃个够。”   沈枝枝说出门就出门,本以为买几个鸡腿不是什么难办到的事情,但她发现她大错特错。   关山城穷,没几户人家养鸡。   即便是养了鸡,也不会拿出来卖,大家都指望着鸡下蛋拿去卖。   沈枝枝看着他们的境况,也不好意思再开那个口。   倒是那些百姓不知她心中所想,虽然穷,但还是拿出家中仅有的果蔬送给她。   沈枝枝不要,他们也硬要塞过来,“夫人您就收下吧,将军体恤咱们,他的俸禄都拿出来补贴城中和军营了,咱们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若不让他们做些什么,他们心中也难安,沈枝枝想让他们安心,道了谢之后,便收下了他们的好意。   她抱着篮子漫无目地的在街上走着,一个婆婆坐在门口认针。   她年纪有些大了,眼睛花了,认了好几次,也没认进去。   沈枝枝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婆婆,我来帮您吧?”   那婆婆转过脸看她,似乎辨认了一下才道,“是将军夫人啊。”   沈枝枝笑笑,婆婆也没客气,将针线递给了她。   沈枝枝将线认好之后递还了回去。   不远处的树边支着一块儿铁皮,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但被太阳光一照,隐约反射出了人影儿。   沈枝枝瞧见了自己的身影,又瞧见了婆婆的身影。   她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她的轮廓鲜活明亮,而低头做针线活的婆婆,轮廓颜色却有些灰败之相。   沈枝枝以为是她年老的原因,但又很快发现这个结论不对。   街上有行人时不时路过,沈枝枝留心注意了一下,发现不论老少,轮廓都和婆婆是一样的。   就好比相片里,为了突出主体,而把周遭的人和物都调得黯淡了些。   从前没有和自己做对比,如今有了反差,她才发现这个事情。   莫不是因为她本质上不属于这愿中的人,所以看起来比较鲜活?   沈枝枝觉得好像这么说能说通,但又隐约觉得不是如此。   她一时之间抓不着头绪,便收回了视线。   那婆婆在补衣裳,她身边的筐里有不少鞋底,不由道,“婆婆你这是……?”   “给我那当兵的儿子补补衣裳,顺便给那些军营的孩子们纳些鞋底,他们训练强度大,这些东西最费了。”   沈枝枝拿起她纳得差不多的鞋底瞧了瞧,看得出来,老人虽然眼睛有些花了,但做得还是很用心,针脚细密结实。   沈枝枝由心赞道:“婆婆您手艺真好啊。”   婆婆听着沈枝枝的夸赞,也十分高兴,“男儿们上战场杀敌,我一个妇人,只有这点儿傍身的本事能帮帮他们。”   沈枝枝听得鼻子发酸,她看着温柔慈祥的婆婆,她年纪有些大,身体似乎也不是很好,但还是垂着头,很认真地在纳鞋底。   只是为了让将士们,能有一双合脚舒服的鞋子。   沈枝枝忍不住问翠鸟,“就真的……不能改变结局吗?”   翠鸟摇摇头,“结局在十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了。”   沈枝枝沉默地垂下了眼。   隔壁的院中种着一棵柿子树,那树枝歪歪扭扭地,伸出了一半的院墙。   不知怎的,沈枝枝忽然就有种预感,觉得那柿子树上的柿子一定会掉下来,然后砸中一只路过的狗。   那只狗很老了,被砸中之后就已经奄奄一息。   沈枝枝想了想,拿了个筐搁到了柿子树下,没一会儿,果然有一只大黄狗低着头,从其下走了过来。   只是有沈枝枝放着的那个筐挡着路,它的鼻尖挨到筐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往一旁走去。   就在它路过筐之后,“砰”得一声,熟透了的柿子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到了筐里。   大黄狗惊了一下,然后稍稍加快步伐走了。   沈枝枝心中松了口气,紧接着,她忽然像想明白什么似的对翠鸟说,“你能看见从前的事,当初这只狗,是不是被砸中了?”   翠鸟没明白沈枝枝为何忽然在意这个,但还是依照她的意去查了查,“是被砸中了,没过一会儿就死了。”   沈枝枝睁大了眼,“翠鸟,你看,我改变了一件事,我救了那只大黄狗,是不是也代表,我还能救仲修将军,能救这一城的百姓?”   翠鸟依旧道,“这只狗在现实世界里的十年前,已经死了,即使你在这里救了仲修将军和这些人,他们也只是在这里活着。”   而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就够了。”沈枝枝轻声道,“所以仲修将军如此骁勇善战,如何会在那一场战中打了败仗呢?”   翠鸟道,“当朝皇帝对仲修将军起了疑心,担心他功高震主,收了他一半的兵权。”   “那皇帝远在皇宫之中,怎么突然对将军起了疑心?”沈枝枝有些不解。   翠鸟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枝枝便听到有人唤她。   “夫人,夫人——”远处一声着急忙慌地呼喊,连一旁有些耳背的婆婆也被惊到了。   沈枝枝定睛一看,是府内的随侍忽然找了过来。   沈枝枝待那人站定,才问道,“什么事?”   “圣上带着贵妃和小皇子,微服私访游历到咱们这儿了。”   沈枝枝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她刚还在说天高皇帝远,皇帝怎么能知道这边的事,结果现在立刻跟她说皇帝人要过来了。   随侍急忙道,“也就是明日的事儿了,小的一得知消息就赶紧来告诉夫人您了,到时候圣上定是要下榻在咱们将军府的,您赶紧回府准备准备吧。”   圣上,那不就是赵遇的父亲吗?   “圣上带得是哪位皇子?”沈枝枝冷不丁道。   随侍没搞明白她的重点为什么是这个,但还是如实道,“是五皇子殿下。”   赵遇很小的时候,也还十分受宠,直到后来突然惹了皇帝厌恶,连带着撼动了贵妃的地位。   虽他没同她讲过,但沈枝枝还是猜出,约莫是和他后来的瞳色有关。   他生得那一双琉璃眼,终究是害苦了他。   沈枝枝心中叹了口气。   没想到今日,她在这愿中,沾着林菀的光,倒还能瞧见那时候的赵遇了。   皇帝要过来是大事,沈枝枝虽有一众人帮忙,自己还是累的不轻。   赵遇军营有急事,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   沈枝枝领着人将厢房差不多已经收拾妥当了。   稍闲下来之后,沈枝枝就觉得自己的手实在酸痛。   她将粼奴放了出来,粼奴变成了一个小西瓜般大小的胖胖鱼,沈枝枝将它搁到桌子上,让它用鱼须给自己按按手腕。   粼奴的鱼须冰冰凉凉的,按着手很舒服,沈枝枝斜依着闭目养神,等着赵遇回来。   没一会儿,她感觉粼奴的动作停了。   沈枝枝懒得睁眼,只道,“不许偷懒,继续按。”   粼奴依旧没动作,沈枝枝觉察气氛有些不对,下意识睁开了眼。   赵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桌前,无辜的粼奴正被他提溜在手中。   大家都忙着扫洒去了,故而门口没站人,赵遇回来之后直接进了屋,他瞧见沈枝枝闭眼坐着,便觉她睡着了。   瞧见那小东西趴在桌子旁边鬼鬼祟祟,以为那小东西是趁她睡着,偷跑出来捣乱。   赵遇刚想帮她收回去的时候,沈枝枝冷不丁地开了口,赵遇才知道她没睡着。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枝枝就睁开了眼。   沈枝枝瞧着赵遇此刻的神色,微微眯起了眼。   仲修是个凡人将军,尽管胆子再大,看见粼奴这种灵物,也不会是这种平淡的反应,还将它拿在手中把玩。   思及此,沈枝枝不动声色地唤了一声,“赵遇?”   赵遇将一直无声默默挣扎的粼奴丢回了她手中,闷闷地“嗯”了一句。   见他还真敢应,沈枝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知道自己是谁,还装不知道唬我?”   赵遇眨眼望她,神色间竟有些无辜。   他还敢无辜?!   “我是不久前才想起来的。”   沈枝枝:“不久前是多久以前?”   赵遇从善如流道,“方才进门的那一刻。”   沈枝枝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只见他神色间毫无心虚,沈枝枝一时也拿不准,这个荒唐的答案,可信度究竟有几成。   她只得继续坐下,“那你记得,咱们进来之后的事情吗?”   赵遇继续摇头,沈枝枝又道,“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赵遇拧起眉,这段对话怎么似曾相识。   “是你师兄。”他滴水不漏道。   沈枝枝,“……”   生怕再问出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沈枝枝只得开口跟赵遇将她知道的事情都科普了一遍。   科普着科普着,沈枝枝忽然就想起来,皇帝明天要带着贵妃和小时候的他来了。   赵遇如今肯定对那两个人没什么好感。   沈枝枝犹豫道,“你知道明日皇上带着贵妃和五皇子来吗?”   赵遇垂着眼“嗯”了一声。   沈枝枝心道果然,这是不高兴了。   她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毕竟她现在还不是他阿姐。   沈枝枝想了想,还是委婉道,“我来这里之后,能做一些梦,我梦到当年,皇帝怀疑仲修将军功高震主,然后收了他一半的兵权,才导致他最后战败。”   “所以你想让我讨好他?”   沈枝枝一顿,“没有,我是想说,你有办法让仲修的兵权不被收走吗?”   赵遇闷了一会儿,没吭,就在沈枝枝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忽然道,“仲修当年被收走兵符的事,被贵妃知道了,她向皇帝讨了兵符,给了五皇子。”   给了五皇子,他不就是五皇子吗?   “那到时候,兵符会自动出现在你身上?”   赵遇哂笑一声,“你倒是想得美。”   沈枝枝,“……”   他继续道,“如今在这里,你我都不是原本的自己,所以我是仲修,和赵遇没什么关系。”   他这么说,好像是想要撇清私人情绪一样。   但沈枝枝知道,这不是轻易就能够放下的。   不过他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沈枝枝没办法反驳,只得顺着他道,“那怎么办?”   赵遇忽然瞥了她一眼,“到时候问他要过来就行了。”   “那可是兵符啊,他愿意给吗?”   沈枝枝问道,那是小时候的他,他最有发言权。   “他很好骗的,你骗骗他,他就会给了。”赵遇低声说。   沈枝枝怕赵遇情绪低落难过,拉着他又继续聊别的,聊着聊着,就把自己给聊睡着了。   赵遇一转头,便瞧见她双手撑着脸,嘴巴微微长着,介于方才的状态,赵遇不确定她是不是醒着。   唤了她两声之后,她果然没动静。   赵遇怕她着凉,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她抱起,准备让她在内室的床上睡。   沈枝枝忽然动了动,不过幸好没醒,只是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赵遇弯腰将沈枝枝放到床上的时候,听见了她的低声呓语,赵遇停住动作,想听听她会说什么梦话。   “鸡腿,我要鸡腿。”   赵遇,“……?”   _   翌日一大早,赵遇依旧去了军营。   而直到薄暮时分,帝妃才临城,下榻进了将军府。   皇帝虽到中年,但依稀可见当年风姿,贵妃更是生得国色天香,不然不会叫皇帝在外一见钟情,接回宫中独宠。   赵遇的鼻子和嘴巴像皇帝,眉眼之间像贵妃,沈枝枝望着帝妃之间站着的那雪团子一样的小赵遇,十分想上前摸摸他的脑袋。   可惜她不能,她现在是臣子之妻,这样做那是僭越。   沈枝枝遗憾得直叹气。   “将军人呢?”皇帝巡视了一圈,没瞧见仲修的身影。   “回皇上,方才军营中突有急事,将军耽搁了。”   府上的大管事忙不迭地道。   皇帝沉吟了一声,“将军辛苦了,那朕也去军营看看,爱妃可要随之一同?”   贵妃摇摇头,“臣妾有些乏了。”   皇帝便让她在府中歇息,自己领着一半的侍卫去了军营。   贵妃带着五皇子宿在了布置好的厢房中。   沈枝枝身为臣妇,还得在外厢等着。   她等着等着给自己等困了,刚打了一个哈欠,自内间悄悄地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紧接着,小赵遇悄悄地走了出来。   贵妃许是睡着了,才叫他偷跑了出来。   沈枝枝瞧着他这个样子直想笑,蹲下身子悄声问道,“殿下怎么不睡觉?”   小赵遇摇了摇头,“我不困。”   侍候着的人都垂着头不敢看沈枝枝和小皇子,沈枝枝实在忍不住,伸手挼了一把他的脑袋。   这时的小团子虽备受帝妃宠爱,但却俨然有些些端方知礼的棱角,被沈枝枝摸了头也不恼。   他眨了眨乌溜溜的狗狗眼对着沈枝枝道,“姐姐,我想吃葡萄。”   沈枝枝对他这个小团子没什么抵抗力,悄声道,“这里没有葡萄,我带你去前厅吃好不好?”   小团子点了点头,向个小大人一样,“那便有劳姐姐了。”   沈枝枝领着他去了前厅,侍候的小太监不敢阻拦,只得跟在二人身后。   前厅的桌子上放着些葡萄,沈枝枝将小团子抱起来放到凳子上,拿起果盘中的葡萄给他剥。   小团子乖乖地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吃着沈枝枝喂给他的葡萄,好像个年画娃娃一样。   沈枝枝一想到这个温顺可爱的雪团子的以后,心中直唏嘘感叹,他那皇帝爹和贵妃娘心也太狠了。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很敏感,他很喜欢这个好看的姐姐,尽管这个姐姐时不时地一直盯着他长吁短叹。   小团子很知礼,将口中的葡萄全部再咽下去之后才想着说话,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便传来喧哗,原是将军和皇帝回来了。   看两人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很愉快。   小团子张了张口,只得将话咽了进去。   他在屋内瞧见父亲回来,忙跳下凳子给皇帝行礼,皇帝走上前将他抱在了怀里。   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赏心悦目。   赵遇站在门外,冷冷地移开了视线。   比起拥有之后失去,他更愿意从来没有拥有过。   一时之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眼睛变了颜色,他自己也很害怕,他忍着哭去找父皇,想得到父皇的慰藉,可当他以那副样子去见他一向敬重仪仗的父皇,却只换来一个嫌恶的眼神和一句“孽障”。   他想上前,可皇帝却打了他一巴掌。   母妃也不见他,还不让他回宫。   那天晚上,一直备受宠爱的小皇子,一个人缩在冰冷的宫墙角,哭得睡着了。   后来他住到了别的宫殿,那个地方很偏僻,还有些破旧,可是比宫墙四处透风的角落好上太多了。   有人开始骂他,骂他是小妖怪,骂他的母妃是老妖怪,老妖怪迷惑了皇上,生了他这个小妖怪。   他气不过,这些事情和他母妃有什么干系。   那些人骂得太难听,他就和那些骂他母妃的人打架。   以一敌众,自然打不过,还落了一身的伤。   他突然好想母妃,他去了母妃宫中,他想说母妃我以后会很乖的,不惹你生气,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那时,母妃终于肯见他了,她看着他的眼神里也没有别人的那种惧怕和厌恶,她望着他的眼神中只有平静。   那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的是母妃终于接受他了,她是他的母妃,怎么都不会不要他的。   可紧接着,她的话就宛如兜头凉水一般地浇了下来。   她说,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孽障,我也不会失宠,皇上也不会不愿意见我。   他们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母亲,可却一口一个孽障地唤他,仿佛他是个什么脏东西一样。   别人不信他,连他们也厌恶他。   后来,后来……   流言越传越烈,有刺客挟持了他。   那时他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的是,还好,现在父皇和母妃没有那么喜欢他了,他如果不在了,他们也许不会太神伤。   直到后来,他从刺客怀中扯出了一枚令牌。   那是父皇亲养的暗卫,只听命于他一人。   他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了,但那种崩塌碎裂的感觉,记忆犹新。   刺客看他可怜,不忍心,最终放了他。   赵遇闭了闭眼,屋内的欢声笑语将他从回忆中剥离。   他真的很想,现在就把刀,狠狠地扎进他的胸膛,看看他究竟会不会痛?   绷出了青筋的手,忽然被一团柔软包裹住了,那双柔软好像能抚平他心中的烦闷和焦躁一样。   沈枝枝站在他身侧,眸光温柔地望着他。   赵遇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想,这狗东西死了不要紧,只怕他若死了,愿阵一不小心塌了,他和沈枝枝都没办法再出去。   何必为了一个假的虚影冒这个险。   沈枝枝望着他的脸色,低声担忧道,“你没事吧?”   赵遇摇了摇头。   宴设在晚上,皇帝回来又同贵妃休息了一阵之后,才着人吩咐开宴。   宴上,沈枝枝怕赵遇不适,特意偷偷派人前去,将皇帝和贵妃的位置挪得稍微远了些。   几人落了座,菜品一道一道的跟着上来了。   关山城中没什么稀罕东西,菜色也一般,都是些素菜,帝妃瞧着也没什么兴致。   直到最后一道菜,上的是一只烧鸡。   帝妃为大,布菜的随侍想也不想,直接将烧鸡搁到了帝妃的案几上。   赵遇瞧得眉头一皱,那是他昨夜听见沈枝枝梦里也喊着要吃鸡腿,特地让随侍去打猎来的。   这不长眼的侍从,竟把烧鸡端给了别人。   沈枝枝瞧见竟然有烧鸡上来,一时有些惊讶,她不由得向赵遇望去。   但见他果真盯着那烧鸡的腿一直看。   他真就那么想吃那鸡腿啊。   帝妃没什么兴致,菜也没吃几口,一直在观赏自宫中带出来的乐师和舞女的表演。   小团子看着方才喂他葡萄吃的姐姐一直盯着这边,以为她想吃,便偷偷撕下一只鸡腿让人呈在碟子中拿了过来。   侍从将碟子放下便走了。   沈枝枝瞄了那鸡腿一眼,咽了咽口水,将碟子朝赵遇那边推了推。   赵遇闷声道,“我不想吃。”   沈枝枝不懂他在别扭个什么,毫不留情地拆穿,“你不想吃你那眼珠子都快长它腿上了。”   赵遇,“……我不吃。”   他将碟子又推了过来,沈枝枝咽了咽口水,“你真不吃?”   “不吃。”   于是沈枝枝十分不安地开始啃鸡腿鸡腿。   赵遇安静坐在她身边,若沈枝枝不那么专心地啃鸡腿,能稍微抬眸看一眼赵遇,定会发现,他望着她的眼神,满目温柔。   沈枝枝意犹未尽的将鸡腿啃了个干净,眼神正在寻找,赵遇便十分贴心递上了一块帕子。   沈枝枝动作一顿,就着手绢擦了手之后,悄悄对他道,“那皇帝去练兵营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   “他把一半的兵符收走了。”赵遇道。   沈枝枝点了点头,没什么意外,剧情就是这样发展的。   只等着再从小团子手中将兵符拿回来。   沈枝枝瞧着前面坐着的小团子,他坐得很直,跟个小大人似的。   一旁侍从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他的袖子上,侍从吓得一个哆嗦,他也不恼,对着侍从悄悄比了个“嘘”的手势,自己将胳膊藏到了案几下,没叫帝妃瞧见。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若是没有意外,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芝兰玉树,清风明月一样的人。   假以时日,说不定还会成为一代明君。   坐了没多久,皇帝便借口乏了,揽着贵妃回去了。   沈枝枝望着赵遇道,“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赵遇犹豫了一下,沈枝枝见他这个样子,十分贴心地安慰他道,“没事儿,你小时候人很好的。”   嘶,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沈枝枝不等他犹豫完,便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去说吧。”   小团子吃饱了在梅园走着消食,沈枝枝跟了过去,赵遇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遂也悄悄跟上了沈枝枝。   “小殿下。”沈枝枝在后头唤了一声。   小团子停下脚步,对一旁的侍从摆了摆手,侍从便退到了远处。   赵遇藏在了回廊拐角处望着。   沈枝枝走到小团子面前蹲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直接点题,“晚上吃的怎么样?”   他点了点头,“很好。”   “饭菜还合胃口吗?”   小赵遇继续应着,然后垂首自怀中掏了掏,“姐姐你是想来要这个的吧?”   沈枝枝望着那兵符一怔,这孩子……怎么这么敏锐?   小赵遇终于露出了一点孩子气,他眼中带了几分狡黠:   “我知道将军打仗,需要这个;但他既然想要,却不自己来取,用美人计,可不是君子的上上策。”   沈枝枝一顿,美,美人计?!   这小团子懂得有点多啊。   他说完,将兵符悄悄地塞到了沈枝枝手中。   兵符触手的那一刻,一阵汹涌的异样感猛然冲了过来。   沈枝枝忙稳住身形。   她悄悄攥紧了兵符,“谢谢你,小殿下。”   小赵遇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我要有个像你一样的姐姐就好了。”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或者,你要是我姐姐就好了。”   回廊下,赵遇听着幼年时候的自己那些无知稚语,心中无奈。   她后来,确确实实成了你阿姐。   但你却,不再想要这种关系了。 第28章 拿着兵符回去的……   拿着兵符回去的路上, 沈枝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方才在席间注意到了,赵遇的轮廓,和她一样, 也是比旁人鲜亮上不少。   她垂眼看着掌中的兵符, 仲修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而他在每一次作战的时候,都会写一封遗书给林菀。   沈枝枝曾见过, 都在林菀的梳妆台的柜子里搁着, 厚厚的一沓。   那遗书有多少封,就象征着仲修打了多少场战役。   他打了那么多场仗,怕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战场上,本就是你死我活。   所以他战败之后, 真的还会有那么强的执念和不甘, 来凝结出来一个愿阵吗?   沈枝枝也曾修习过怎样布阵,她试图把这件事往布阵那方面靠拢, 发现大致是可以套用的。   一个阵法, 首先是要有阵源,也就是阵眼之类的。   而阵源就是破阵的关键,但并不是布阵人设置的, 是阵法自动根据布阵人的爱好, 性情,亦或是别的种种而生成的。   厉害的阵法, 阵源还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而阵源虽难找,但也整个阵中,最为特殊的一部分。   如今这愿,也算是阵法的一种,只不过并不是有意布置的。   所以在这里, 只有她和赵遇,是这愿中最特殊的部分。   翠鸟之前查到的是:仲修的意愿太强而化成了愿。   但如果仲修是阵源,那么这个愿,就不可能是仲修的执念凝聚出来的。   应该也不是林菀,从她保管良好的那么厚一沓子遗书看来,她也和仲修一样,看淡了生死。   仲修生,她就在城中守着他。   仲修死,她就去黄泉路上陪着他。   在战争之中,最受苦的还是百姓。   沈枝枝想到,在战败的第二日,关山城就被屠了城。   百姓的不甘和怨念,夹杂着对仲修将军一家的愧疚,形成了这个愿阵。   这也就是为什么别人都是这愿阵中原生的人,而只有仲修林菀,仲夏宋澹,是他们四人所扮演。   因为他们四人看淡了生死,所以没有那么强的执念,在愿阵中化不成形。   至于这些百姓的愿望,沈枝枝十分确定,就是让这场战争没有败,他们敬重倚仗的仲修将军,没有死。   如果她真的达成之后呢?   就可以破阵了吗?   沈枝枝这样想着,方才那股汹涌的力道又窜了上来,沈枝枝这下察觉出了,这是掌中兵符施加给她的负担。   因为她改变了原有的轨迹。   力道一点点加重,巨大的负担之下,沈枝枝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不知多久之后,沈枝枝再次睁开了眼,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轻飘飘的。   她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竟然是飘在半空中的。   哦,真是惊喜呢……   沈枝枝很快搞清楚她这样的变化,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原本的仲修和林菀回来了。   她飘在半空中,看到了继续下来的场景。   十年前,终于明白仲夏心意的宋澹,准备在打完那场仗之后,就正式向将军府提亲。   而最后,他永远地留在了那场战争之中,没有回来。   婆婆的衣裳还没来得及补完,鞋底还没来得及纳完,那帮她口中的孩子,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战场上,狼烟遍地,残破的军旗随风微微晃动着。   仲修将军跪在地上,他的胸膛被一柄剑贯穿。   他的眼还望着关山城的方向,不肯闭上。   虽说早就知道,也许会有这么一天,但当死亡降临,哪里真的有人,可以坦然面对呢?   将军的遗憾,其实也有好多,不过都是些细小的遗憾,他每日练兵,其实没几次回过家。   和妻子,也没吃过几顿饭。   所以每次回去,妻子都会舍不得他走。   他守护着万家灯火,却没给守护他的人留一盏灯火。   而现在,随着沈枝枝和赵遇的干涉,当初的那一半兵符还了回来。   那一场仗打得毫无意外地赢了,和他打过的其他仗,没有任何区别。   婆婆做好的鞋子,被那帮小兵们穿在脚上去练兵场训练。   仲修将军终于得了空,回府陪着自己的妻子。   而宋澹,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向将军府提了亲。   每个人都好好地活在这里,当初那无尽蔓延的血色,也变成了屋檐下那抹喜庆的红……   沈枝枝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她看见了那熟悉的、广袤无垠的碧蓝色天空,和身下一望无垠的黄色土地。   从愿阵中出来之后,旁的卷入愿阵中的弟子,似乎都再不记得愿中的事情,好像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睡了一觉,然后如常醒了过来。   连梦都不曾做过。   沈枝枝有些耿耿于怀,她好想证明这一切都是真正发生过的。   正适时,她看见了赵遇,他向她走来。   沈枝枝抬眼望向他,“你还记得吗?”   迎着山城的风,他的嗓音低而柔,“记得。”   那一刻,沈枝枝的眸光看见在他的身后,寸草不生的关山城前,长出了一株小小的,洁白的花朵。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却又重新开始。   休息好之后,一行人离开了关山城,没行多久,一阵狂风忽然袭来。   那风很大,也很奇怪,吹得人什么也看不清,沈枝枝只得死死地攥着粼奴的鱼须,才能保证不被风吹得掀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干冽的风中,忽然裹挟了阵阵的冷意。   沈枝枝感觉自己的睫毛上湿漉漉的,身上也开始有些僵硬。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沈枝枝的意识一点点地开始模糊,她渐渐地陷入了昏迷。   沈枝枝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但她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白茫茫的世界映入眼帘。   “这全,全是雪啊……”她冻得直哆嗦了起来。   此时正是夏末,这地方竟飘着这么多雪,难不成是北极吗?   天寒地冻的,沈枝枝在储物空间翻翻找找,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在里面放御寒的东西。   储物空间可以储存东西,但却不能无中生有。   意识海中的翠鸟,也是一声不吭的,沈枝枝都快怀疑它是不是被冻得死机了。   沈枝枝看见身旁有个奇怪又眼熟的冰球,大概有小西瓜那般大小。   沈枝枝哆哆嗦嗦地将那“冰球”捞了过来,球上插着两个细冰条,沈枝枝将那冰球转过来,才瞧出了这是粼奴。   她试着将粼奴变小,粼奴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冰裂声。   身上的冰全碎裂之后,粼奴才慢慢变小,沈枝枝将它收进随身的锦囊里。   她现在冷到恨不得把自己一同给塞进去。   实在是太冷了,沈枝枝感觉自己也快要被冻得死机了。   意识一点点地抽离,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飞快地跑了过来。   下一刻,她就彻底地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四肢才渐渐回暖。   朦胧中,她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一片温暖的被子包裹了起来。   那被子很软,还有温度,暖洋洋的。   沈枝枝将脸不舍地往被子上蹭了蹭,然后睁开了眼。   她好像被一团白色的东西驮在身上,飞快向前移动着。   她刚将脸抬起来想看一看那是什么,冷冽的寒风便如同刀子一般直往脸上招呼了过来。   沈枝枝只得将脸重新埋回那团白色的柔软之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它的脚步停了下来。   就在沈枝枝犹豫着要不要动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领子被轻轻地叼住,然后她被放到了地上。   沈枝枝睁开眼,这里是在一个山洞,在她面前窝着的,是一只白色的大狗。   大狗通体的毛是雪白色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就好像是一块上等的和田美玉。   更夺人的是它的眼。   那双眼的睫毛很黑很浓,眸子是微微的灰蓝色,沈枝枝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狗狗的眼睛是这个色儿的。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大狗。   大狗没有抗拒,只是任由她将手掌贴到了自己的身上。   沈枝枝这才发现,大狗的身体有些颤抖,就在沈枝枝没有明白它为什么这样的时候,它忽然闭眼蹭了蹭她的手掌。   它的毛很滑,很柔软,沈枝枝一边摸着,心头忍不住赞道,成色这么好,这是一只上等品种狗啊。   这一水儿的好毛。   沈枝枝这样想着,将脸贴过去蹭了蹭它的毛,简直是太舒服了。   沈枝枝狠狠地吸了一口,大狗十分乖巧地卧着,不叫也不闹,任由她抚摸。   洞中甚至还有些炭火,不知是不是上一个在此处躲避风雪的人留下的。   沈枝枝在储物空间中取出了点火的工具,将炭火燃了起来。   大狗在她身旁静静地趴了下来,沈枝枝顺手将它搂住,将下巴搁在了它的背上。   大狗的身体忽然一僵,但还是没有动。   沈枝枝揉着大狗身上的毛,它一直没有动,很温顺。   就在沈枝枝的手揉到它肚子上的时候,大狗忽然动了动,然后前爪将她的手轻轻地给拨开了。   沈枝枝不信邪,又要去摸,大狗好像有灵性一般,将她的手按住了。   沈枝枝惊喜道,“你能听懂我说话?”   大狗望了她一眼,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沈枝枝从它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嘲讽。   哦豁,好生高贵的一只狗啊。   一人一狗在洞中等风雪停,等着等着,沈枝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中,她感觉大白狗将她圈在了毛绒绒的尾巴里,柔软而暖和。   翌日醒来的时候,风雪停了,但天还是阴沉的,这个地方似乎是阳光永远抵达不到的地方。   沈枝枝生病了,她有些发热,醒来之后四肢无力。   大白狗似乎感受到了她精神的颓萎,伸出爪爪摸了摸她的额头。   洞中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不能在此处继续呆下去了,他想。   沈枝枝身上懒懒的,没有动弹的力气,她感觉大狗又叼起她的领子带她走了出去。   大狗的背很宽阔,让她十分有安全感。   迷迷糊糊地,沈枝枝的意识又陷入了昏沉。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但她感受到了些许的杀气。   她睁开了眼,她还趴在大白狗的背上,只是周围还围了五只虎视眈眈的雪豹。   他们竟然遇上凶猛的雪豹了。   中间的那只体型颇为雄壮,比其他几只大上不少,沈枝枝猜想它约莫就是这个小团体的头领。   沈枝枝目测她一人一狗是绝对打不过那五只雪豹,她开始寻思大白是否能凭一己狗力从那五只雪豹的爪下逃出去。   就在此时,雪豹头领向后退了几步,后爪蹬地,猛得跳了起来。   不等沈枝枝反应过来,电闪雷鸣之间,大白已经带着沈枝枝一同跃了起来,它甚至比那只助跑了的雪豹头子跳的还要高。   大白一鼓作气,十分迅速地一爪拍到了它头上,将它狠狠地拍到了地上。   不知是那只领头雪豹太菜还是大白那一爪子太狠,那雪豹落地之后足足懵了几秒。   许是它豹生之中没碰到过这么大的打击,它回过神来之后足足看了大白约莫有半分钟。   就在沈枝枝以为它要召集身旁的小弟一起上的时候,它却掉头走了。   几只雪豹撤离得非常迅速。   劫后余生的沈枝枝紧紧地搂住了大白,将下巴搁到了它的脖颈处,懒洋洋地道,“还是我家大白厉害啊。”   凭一己狗力打退了五只雪豹啊。   大白仿佛被她呼出的气烫到了一般,耳尖无声地颤了颤。   然后又背着她继续沉默地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沈枝枝只觉得这只狗的体力真是好,好像一路都没怎么停似的。   她被烧得迷迷糊糊地,感觉意识迷离之际,好像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盖了很厚的被子。   沈枝枝觉得自己一定是又发梦了,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来的床和被子呢?   她是被热醒的,身上的被子实在是太厚了,她轻轻地推了推身上裹着的厚厚的被子,然后那被子像是成精了一样,又自动贴了上来。   沈枝枝不放弃地继续推,被子也孜孜不倦地继续朝她身上裹。   最后沈枝枝气急败坏地推被子,被子没推动,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自己的手贴在了一个胸膛上。   视线再往上,是微微凸起的喉结和修长的脖颈,那衣服被自己推得有些乱,领子稍稍开了些,露出了一点锁骨。   沈枝枝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上,看见了赵遇的脸。   他垂着眼,视线放到了她推着他胸膛的手上,然后又缓缓平移,终于落到了她的脸上。   他微微拧了一下眉,似乎在懊恼于这样糟糕的局面——   他正压在她的身上。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你醒了。”   “嗯。”沈枝枝默默地缩回了手。   赵遇看着她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是在给你掖被子。”   沈枝枝忙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赵遇终于直起了身子,侧首道,“拿药来。”   两个小小的身影像是等了许久一般,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人虽然不大,但嗓音清脆洪亮,“药来了药来了。”   小男孩手中端着托盘,小女孩空手打量着沈枝枝。   赵遇从小男孩手中的托盘上拿起药碗,碗中的药冒着腾腾的热气。   熏得赵遇微微拧起了好看的眉头,“药怎么还这么烫?”   听到这话,那小女孩忙将药碗接了过去,捧在手心,不过瞬间,沈枝枝便看见,那碗中的药便不冒什么热气了。   “好了。”她道。   赵遇又拿了回来,似乎这次的温度刚刚好,他便递给了沈枝枝。   沈枝枝有些疑惑,“什么药?”   “你得了风寒。”赵遇道。   沈枝枝惯不爱喝什么药,闻之道,“不用了吧,我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没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啊。”   那小女孩听她这话道,“你现在好了是因为我们给你熬了一宿的药,这是最后一副了。”   沈枝枝被噎了一下,昏迷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她现在清醒着,只觉得这药光是闻着味儿都苦。   赵遇似乎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拿过药喝了一口,“不苦。”   沈枝枝瞧着他面不改色的脸,半疑半信地接过药灌了进去。   “唔——”   汹涌的苦味儿自舌尖蔓延到了整个口腔之中,她生理反应般地想吐出去,但赵遇似乎是瞧出了她的意图。   先她一步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住了。   “唔……唔唔。”沈枝枝有苦说不出。   “咽下去。”他轻声诱哄道,“咽下去就不苦了。”   嘴巴被他捂着,吐又不能吐,沈枝枝只得含着泪将药吞了下去。   感受到掌中的双颊不再鼓着,赵遇终于将手放了开来。   “咳……苦死了。”沈枝枝含泪道。   “张嘴。”唇上忽然被抵住了一个东西,沈枝枝下意识张嘴含住,却不想将他的手指尖一并含住了。   赵遇触电一般地将手缩了回去,沈枝枝没感觉到他的异样,她轻轻咬了一口,是蜜饯。   嗯,真甜,她眯了迷眼。   沈枝枝打量着四周,只见这里陈设并不奢靡,却透着一种低调的华贵。   “这是哪儿?”   她说完,两个小鬼头的眼悄悄地朝赵遇那边瞟。   “借宿,主人不在。”赵遇忽然道。   他说完,沈枝枝又去望两个小孩子,只见他们俩点头如捣蒜,一副赵遇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沈枝枝硬生生地品出了一点打家劫舍的味道。   他不会是要借宿,然后人家主人不接受,他一个不耐把人家主人捆起来了吧?   蜜饯吃完了,沈枝枝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赵遇垂在身侧的指尖忽然轻轻地颤了一下。   “哎,我的大白狗呢?”   赵遇一怔,低声道,“大白狗?”   “是啊,那只大白狗通身的毛都是雪白雪白的,不掺一点儿别的颜色,你瞧见它了吗?”   “狗?”赵遇忽然被气笑了。   沈枝枝也不知道他这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它是一只性格很温顺的狗。”   赵遇没搭理她,沈枝枝也不知道他怎么又莫名其妙地别扭上了,但她心中实在惦记着大白,只得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那,你见着它了吗?”   “没见。”赵遇没好气地道。   他这一声把旁边两个小鬼头吓得个不轻,一个道,“火上还温着粥,我得去看看。”   另一个紧接着道,“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两个小鬼头十分迅速地撤离了现场。   沈枝枝望了一眼赵遇,不明白他这莫名的脾气是怎么回事,当即道,“你没见着大白,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路边捡回来的。”   “不可能,大白不可能抛下我一只狗独自走的。”   赵遇的脸色更沉了,仿佛他跟那只狗有什么仇似的,“它嫌你蠢得厉害,丢下你自己走了,爱信不信。”   说罢,他气得一副袖子走了。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沈枝枝狠狠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莫名其妙!”   沈枝枝下了床,床边放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她拿过来披在了身上。   那斗篷很暖和,披上之后一丝风也不露,领子上还有一圈白色的绒毛,柔软地包裹着脖子和下巴。   这屋子很大,不止卧房,外间是一个会客厅,铺着厚厚的地毯,放着几张案几和一些书柜。   沈枝枝穿过前厅,走到了外面的回廊处。   院子里积着一层厚厚的雪,周遭白茫茫的,看不见远处,好像置身仙境一般。   方才那两个小家伙坐在院子里,瞧见沈枝枝走了出来,忙好奇地围了上来。   “我叫秋露。”小女孩道。   “我叫冬茸。”小男孩道。   “姐姐,你胆子真大。”秋露道。   “敢跟他那样说话。”冬茸接道。   沈枝枝不解,“你们很怕他吗?”   两个小脑袋点头如捣蒜。   沈枝枝疑惑道,“他借宿你们家,你们俩算是主人,害怕他干什么?”   秋露和冬茸一怔,随即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完了。”秋露道。   “说漏嘴了。”冬茸道。   沈枝枝,“……”   冬茸又望了沈枝枝一眼,“她能听见。”   “是啊,她能听见。”秋露道。   我是聋了还是怎么地。   “这到底怎么回事?”沈枝枝道,“你们俩小家伙别想骗我,不然我现在就告诉他去。”   “别别别。”冬茸道,“你别跟主人说。”   秋露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露出祈求的神色来。   “主人?”沈枝枝一怔,看着这俩傻孩子,登时脑补出了一场拐卖儿童的年度大戏。   可赵遇之前天天在轩云宗,可能性倒是不大。   “我们俩算是主人的灵,灵,灵……?”   “灵兽?”沈枝枝接道。   秋露摇了摇头,“不,不能算是兽。”   冬茸点点头,“我们俩是草,是灵草,意外得了主人的一点血,然后认了主。”   “怎么个意外法?”沈枝枝不解道。   “就是主人受伤昏倒,然后伤口没止住,血滴到了我们俩身上……”   “他什么时候受过伤?”   “也没多久,大概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吧。”   沈枝枝微一沉吟,那时候她不在,已经离开这里了。   怎么她一走,这赵小狗就大伤小伤不断啊。   “那你们俩知道他为什么受伤吗?”   “知道,主人好像是去采什么灵药了。”   “那灵药据传言是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功能。”   “起死回生?”沈枝枝不由地想起来之前在他身上发现的那颗镇灵珠。   她想起来后来翠鸟说的,聚灵这件事,不光只是需要那颗珠子,还需要几味十分不易的灵药。   没有那几味灵药,否则不能强行聚魂。   她之前原以为他时不时出去,是在找那几味灵药,原不曾想他那么早就开始找了。   沈枝枝想了想道,“那你们家主人他身边,有没有什么至交好友,然后后来突然不见踪影的?”   秋露和冬茸摇了摇头,“我们俩也不知道,我们并不是时时跟随主人的,我们只是被主人丢在这里替他打扫这所宅子罢了。”   沈枝枝吃了一惊,“这地方是他的啊?”   秋露和冬茸点了点头。   沈枝枝叹道,“他竟然还有这么大一房子。”   秋露和冬茸不甘示弱道,“主人可不止这一处有宅子,还有好几处都有呢!”   沈枝枝彻底惊呆了,当初捡回来的时候,他可是身无分文。   怎么现在她又回来,秒变坐拥几处院子的富豪了呢?   她记得之前她还跟他胡扯过:等她以后有钱了,一定买好多房子,游山玩水,走到哪都住自己家,到时候请他一起玩,一起住。   他当时不是还不屑来着,现在怎么真香了,自己偷偷买这么多房子。   呵,口是心非的赵小狗。   沈枝枝想了想又道,“那你们有没有瞧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狗?”   沈枝枝想了想又补充道,“狗狗的眼睛是灰蓝色的。”   即使相处没多久,但沈枝枝打心底里将那只善解人意的狗认定为了自己的狗。   “我很担心它。”沈枝枝补充道。   秋露和冬茸听着她这描述,神色有些怪异,他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知道。”   “没看见。”   嘶,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沈枝枝还想开口问些别的,门口忽然传来声响。   沈枝枝抬眼,瞧见周绿站在门口,沈枝枝惊喜地起身道,“你也在这儿啊。”   周绿走了进来,和她一同坐在了回廊口的台阶上,“咱们都被那场大风吹到了这边,只是你吹得比较远,最后还是……赵师兄出去把你给找回来了。”   “就他一个人去了吗?”   周绿“嗯”了一声,“这边太冷了,我们突然过来,都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他好像完全没受影响,先将我们安置在这里之后,就出去找你了。”   沈枝枝叹了口气,她好担心大白,不知道它孤零零地一只狗,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   “那你知道咱们是怎么忽然被吹到这里来的吗?”   周绿摇了摇头,“许是咱们碰见百年难遇的大风了罢,当时风太大了,我坐在你身后,一个不小心没抓住,就掉下来了,还好沈师兄接住了我。”   “沈师兄?”沈枝枝一顿,“沈暮朝?”   “嗯。”   沈暮朝他离她们俩那么远,怎么说也不会刚好救下周绿啊。   沈枝枝想起了在幻境中,两人的相处。   虽然沈暮朝对她这个妹妹不地道,但是现在,她再回来之后,不知道她是谁的沈暮朝对她还算照顾。   她沈枝枝素来是宽宏大量,思及此,她道:   “咳咳,那个,你觉得沈师兄人怎么样?”   周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人挺好的啊。”   “除此之外呢?”   “术法修的也不错。”   “谁问你这些了。”沈枝枝恨周绿不开窍,“就是你对他……”   周绿疑惑地望着她,“好端端的,你怎么脸红了?”   气的了。   不远处,赵遇望着廊下坐着的两人,握紧了拳头。   她左一口沈师兄,右一口沈师兄,提到他还脸红。   赵遇眉毛一拧,沈暮朝他有什么好?   赵遇想了想沈暮朝素日的装扮,怎么,她就喜欢那样的? 第29章 沈枝枝也是后来……   沈枝枝也是后来才发现这宅子很大的。   他们一行修仙的弟子都住到这边, 还能够有不少的空余。   且除去每一个院内的单独小景之外,几个相邻的院子之间,还修了一个大花园。   其中亭台楼阁, 假山嶙峋。   如今这地方俨然是寒冬腊月的气候, 花园中间的那一眼大池子表面结了冰,湖心积了些雪, 一眼望去, 格外地有意境。   离得近了,还能瞧见,冰下有红鲤鱼在游,沈枝枝看着稀罕,忍不住多驻足了一会儿。   身后传来脚步声, 沈枝枝回过头, 发现是沈暮朝。   她没说话,转过头继续看雪。   沈暮朝愣了愣, 随后走上前来同她一起驻足观望。   “你家中, 原是做什么的?”   “嗯?”沈枝枝侧目,“沈师兄问这个干什么?”   沈暮朝不动声色道,“只是有些好奇。”   沈枝枝心中轻哼了一声, 从前可没见他这么关心自己的妹妹过。   “没见过爹, 家中有个要强的娘,和一个恶哥哥。”   沈暮朝动作一顿, “恶哥哥……你哥哥对你,很不好吗?”   沈枝枝转而问道,“沈师兄,你觉得我怎么样?”   “很好。”   “我这么好,还有人忍心对我不好, 肯定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沈暮朝没再说话,似乎被她的歪理绕进去了。   沈枝枝也没准备听他回答,借口太冷,转身往回走了。   良久之后,沈暮朝才低声道,“他可能是,不知道怎么才是,对你好。”   沈枝枝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赵遇。   她发现赵遇换了个打扮,乍一看和方才的沈暮朝还有点相似。   他原本是一袭深衣,那颜色虽然暗,但他年轻,能压得住,不仅不老气,还多了几分稳重。   如今他换了一袭浅色衣裳。   并非不好看,只是他的脸虽稍有轮廓,但还是带着些少年的稚气,这颜色,显得他更嫩了些。   沈枝枝没习惯他这件衣裳,加上看起来有点像沈暮朝的打扮。   她没好气道,“你别在我跟前晃悠,看得我眼晕。”   赵遇心中本有些忐忑,听见她这话,一脸受伤和难以置信,“别人在你面前晃悠,我瞧你还有说有笑的……”   沈暮朝有什么好的你要跟他比?   思及此,沈枝枝睨了他一眼,“你跟他能一样吗?”   沈枝枝说完就走了。   你跟他能一样吗?   你跟他能一样吗?   你跟他能一样吗?   赵遇被她这句话气得有些蒙,他哪儿比不上那个沈暮朝了?   她曾经不是还说他是她最喜欢的阿弟吗?   呵呵,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   -   “翠鸟,在不在?”沈枝枝唤了一声。   “我在。”   “你们那磨磨唧唧的技术部,到底有没有去修时空隧道?”   这算起来也不少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稍等稍等,我问问。”   过了一会儿,翠鸟的声音传来,“就快修好了,约莫就这几天的事。”   “那我马上就能变回来了?”沈枝枝眼睛蓦然一亮。   翠鸟应了一声,“理论上是这样。”   “理论上?”沈枝枝没明白。   “隧道修好之后,你就要用小枝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死掉,之后才能以沈枝枝的身份回来。”翠鸟道。   沈枝枝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倒是不难。   翠鸟友情提示道,“咱们局里刚升级了套餐,给员工提供了死亡特效,你可以在套餐上选择一种。”   沈枝枝想了想,“免费的?”   翠鸟点点头,“大部分是。”   “那有没有酷炫一点的?”   翠鸟想了想,“那种要付费升级。”   沈枝枝无奈道,“我就知道,万恶的资本家。”   翠鸟又道,“不过,第一次可以免费试用。”   “这么好,那你让我好好挑挑。”   挑了好一会儿之后,沈枝枝终于挑了一个合心意的,“嗯,这个不错,到时候就这个吧,记得给我用。”   翠鸟睨了一眼单子上的豪华烟花特效套餐,实在没能想明白这个是怎么个回事。   沈枝枝刚挑完,便听见外面有喧哗声,她起身出去,看见轩云宗那些修仙的弟子都站在一处。   沈枝枝悄悄走了过去,看见一位眼熟的师兄,便低声问道,“怎么了?”   那眼熟的师兄正是当初出山被沈枝枝忽悠过的李铁棍。   他瞧见沈枝枝,怔了一下,忙回了一句师妹,又瞧了一眼旁边,沈枝枝这才跟着望了过去,便见一位蓝色长衫银色面具的人拱手道,“拜帖已送到,还望各位届时凭拜帖出席。”   李铁棍犹豫道,“众仙门每隔几年就会举行一次听月仙会,供各位掌门长老们叙叙旧,看看各家小辈武艺如何,切磋切磋,只是……”   沈枝枝微微疑惑了一下,只是他们在列的各位,一无掌门,二无长老,只是轩云宗中的一些小辈。   即便是有沈暮朝这种得重用的小辈,可也不该是听月仙会直接递拜帖来相邀,而是由各家掌门长老钦点自家的小辈同去。   沈枝枝望着一旁突然兴奋的李铁棍,一头雾水,“铁棍师兄,你哪儿不舒服吗?”   李铁棍道,“师妹你有所不知,听月仙会历来哪儿轮的上咱们外门弟子,如今仙会直接递了拜帖来,咱们在场的每个弟子,都有资格参加,我终于能去见识一次了。”   沈枝枝这才想起来,她现在作为一个外门弟子,原也是没资格去的。   沈暮朝拿着拜帖,一时也琢磨不透,只得传音给了杜长老。   杜长老很快回了音,让他们直接赶去听月仙会,他们届时再会和。   一行人商议好,下午便启了程。   听月仙会这一届是由无妄门举办。   当今修仙世家宗门层出不穷,但占得头筹的,也就四个。   轩云宗是剑修,其中弟子主修剑道。   雨花阁主符修,这也是沈暮朝之所以修剑还有些会写符咒的原因。   但据沈枝枝所知,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符咒修得很不怎么样。   再说宝华派,宝华派是器修,他们更偏向于炼丹炼器。   以上三个仙门世家,都有上百年的基业在,其门下弟子众多,占据一方山头,早已有了自己成熟一套仙门体系。   能举办听月仙会,那自然是有实力的仙门,才能撑得起这样的盛会。   只是本次举办听月仙会的无妄门,只是近两年才传入大家耳中,但发展速度不可谓不快,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能占据四大仙门其中一门,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且其门下弟子神秘非常,就连无妄门的具体位置,也无人知晓。   本以为此次听月仙会,大家便能知晓无妄门究竟在何处。   但后来又传出消息,无妄门买下一座海上仙岛,来举办此次听月仙会。   这消息一出,大家不可谓不感叹无妄门财力雄厚。   沈枝枝一行人途径两日,才到了那所海上仙岛的外围。   海边停着无妄门安排的船只,众仙门弟子可乘船前往。   每个船上,都有一个门中弟子代为引路。   一个艘船除却引路弟子,实载四位仙门弟子,沈枝枝和周绿李铁棍三人走在后头。   就在沈枝枝以为,只剩下他们三人共用一条船的时候,船尾忽然一晃,一个身形闪过,径直上了船。   沈枝枝定睛一看,正是赵遇。   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近来似乎总能十分巧合的碰上他。   再说这船只,船身打造精美,且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无人掌船,船竟还能无风自动。   引路的弟子端上了一些茶点和酒水,“请慢用。”   一船的人,李铁棍激动得吃不下任何东西,周绿看了那茶点一眼,似是不感兴趣的样子。   至于赵遇,沈枝枝知道他不爱吃这些东西。   没人动,沈枝枝便兀自拈起来尝了一口,满意道,“味道甚好。”   引路的弟子朝她一笑,但似是有些拘束,未敢多攀谈。   海上仙岛果然名不虚传,岛上仙雾缭绕,群树环翠,在这蔚蓝大海之中,宛如一颗绿色宝石。   引路的弟子将船泊在岸边,沈枝枝是最后一个上去的。   她一脚踩不稳,身子晃了晃,身侧的赵遇伸手搭了她一把,站稳之后,沈枝枝冲他一笑,“多谢师兄。”   旁边有一同上岸的弟子,沈枝枝隐约听见抱怨声,“来的时候没吃东西,船上也无吃食,这一路上可饿坏我了。”   咦,是只有他们船上才有这般周到的服务吗?   沈枝枝探头张望了一下,确实并未见那船上有碟盏。   心中正奇怪。   一旁的赵遇忽然开了口,“进去吧。”   他顿了顿又道,“前面有人等。”   沈枝枝向前望去,果真见宗中的杜长老,已经领着一些内门弟子已经到了,正和沈暮朝他们在说话。   沈枝枝点了点头,跟着他一同走了过去。   各个门派来的弟子们,此时已经都聚在岛前的大广场上。   雨花阁同轩云宗素来交好,沈凌便领着阁内女弟子,和杜长老的那一队弟子站在了一处。   沈枝枝只瞧着,沈暮朝见了沈凌,走过去对她微微作了揖。   沈枝枝离得有些远,看口形依稀辨别出来,他应当是唤了沈凌一声母亲。   沈凌不知问了他一句什么,然后两人一同朝她这里望了过来。   沈枝枝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收回了视线。   时间短暂到,叫沈枝枝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海上仙岛分南北二岛,无妄门派了人来给各个门派的弟子分配住处。   轩云宗和雨花阁没分到一个岛上,轩云宗宿在南岛,雨花阁宿在北岛。   沈暮朝拜别了沈凌之后,便随着引路弟子一同走了。   轩云宗弟子之后,还跟着别的小宗门,看服制,沈枝枝也瞧不出是哪个宗门。   有些宗门来的早,已经先在南岛落了住处,随着人一支一支地分出去,队伍里的人渐渐少了一大半。   沈枝枝住得地方已经稍稍靠里,很是清净,不受打扰。   前方有一棵高大的云柏,更衬得此处多了几分仙境的感觉。   更神奇的是,那云柏的树枝竟然会无风自舞。   一行人走得近了,才发现是那树枝上吊着一个人影,人影被迫在晃来晃去。   树上吊着的那人不知是怎么上去的,他被鞭子捆着,不住的哀嚎。   旁边的树枝上还坐着一个紫衣女子,“我的莲花锁,是不是你拿的,再不说实话,这鞭子我可就要松了。”   被吊着的那人起初还有些嘴硬,那紫衣女子一不做二不休,真的要开始松鞭子。   一众弟子从树下走了过去,毕竟不是自家门派的事,终归是不大好插手的。   随着鞭子的力道渐渐松开,被吊着的那人终于开始害怕,如实招了。   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闹剧而已,却给了沈枝枝一个启发。   “翠鸟,我好像忽然之间想出来一个办法。”她若有所思道。   “什么办法?”   “人在很恐惧的时候,问他什么,他就会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就会说出来,比如刚才。”   “所以你想……?”   “我要不去吓唬吓唬赵遇,他一个害怕,说不定就把魔剑的事情,全给抖落出来了。”   翠鸟有些怀疑,“你能吓得到赵遇?”   它咋就觉得那么不可思议呢?   沈枝枝自豪道,“我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赵遇胆子很小。”   翠鸟:我咋就这么不相信呢?   即使是在意识海中对话,别人听不到,但沈枝枝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让翠鸟登时有种,他们俩要去干些杀人劫货的勾当。   沈枝枝记得那会儿,赵遇很懂事,但也不怎么爱说话,那时候是雨季,夜里常伴有雨。   起初几天也打雷,不过雷不是太大,也只是偶尔。   过后夜里便电闪雷鸣的,一下能弄好几个时辰。   沈枝枝记得晚上赵遇抱着被子,面无表情地敲开了她的门。   沈枝枝开了门之后,他抱着被子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瞧着她,最后还是沈枝枝怕外面冷,叫他进屋来了。   那时两人年纪都不大,且她又以他阿姐自居,没顾虑那么多男女大防,便让他和她睡在一个屋子里了。   思及此,沈枝枝笃定道,“真的,赵遇他胆子小到害怕打雷,被吓得睡不着,就会抱着被子来和我一起睡。”   翠鸟听得若有所思,“我怎么记得,害怕打雷的不是你吗?”   赵遇真的不是看她夜里因为打雷睡不好,才抱着被子去陪她的吗?   沈枝枝一脸否认,“你记错了,我堂堂管理局在编员工,上刀山下火海眼都不带眨巴一下的,能害怕个打雷?”   沈枝枝顿了顿,又道,“你有没有办法,能装神弄鬼地吓唬吓唬他?”   翠鸟想了想道,“我养了一只宠物,模样还算给力。”   沈枝枝有些惊讶,“你一个系统,竟然还养了宠物?”   这小日子过得有些许的滋润啊。   翠鸟顿了一下,“你重点错了。”   然后翠鸟在意识海中放出了一只软萌的小松鼠,“它的名字叫怪怪。”   “哇,它好可爱,腮帮子鼓鼓的,尾巴看起来也好软。”   翠鸟无比自豪,“可爱吧。”   “嗯嗯。”   沈枝枝开心地撸了一会儿松鼠的尾巴,突然想起了正事,“你就指望用这玩意儿吓唬赵遇?”   “怪怪会变身的,变大之后完全不同了。”   “那你让它变一个我瞅瞅?”   “意识海中有限制,怪怪没办法变身,我办事,你放心,它变身之后真的敲可怕的!”   看着翠鸟一脸认真,沈枝枝只得点了点头,“好吧好吧,就用它来吓唬赵遇好了。”   是夜,一片静寂,晃晃悠悠的云时不时遮住月光。   气氛十分适合搞鬼。   沈枝枝找了个大树隐秘地藏好之后,就将怪怪从自己的口袋里放了出去。   怪怪站在石头上,怪怪地听沈枝枝嘱咐它,什么时候才可以变身。   一切就绪,只等赵遇。   这厢,赵遇练完剑,从小路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高大的云柏在他的肩上投下了片片碎影,他不甚在意,继续往前走去。   过了那片云柏,肩膀上笼罩着的阴影,依旧没有散去。   赵遇顿住了步子,沈枝枝的心头紧跟着一颤。   他猛得转身,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匍匐在他的身后。   沈枝枝躲在树后,只能看见一个赵遇的背影,沈枝枝心道,看来是怪怪已经变身了。   她朝旁边侧了侧身子,但依旧看不见怪怪变身之后是什么样子。   她心道,这赵小狗半天没有动静,不会是被变身后的怪怪给吓傻了吧?   那厢,怪怪变成了十分凶猛的原身,巨大,狰狞,它张开两个爪子,立在赵遇面前,冲他龇牙咧嘴。   赵遇冷眸一瞥,面无表情,他倒是想看看,这畜生究竟是谁装神弄鬼给搞出来的。   怪怪做出了自己最凶猛的样子,等着面前的这个青年大惊失色。   可等了一会儿,他的神色由探寻变得有些不耐烦。   怪怪有些纳闷,不是说,这个人的胆子很小吗?   一定是它打开的方式不对。   怪怪想了想,又冲他张牙舞爪,龇牙咧嘴,摆出超凶的表情。   赵遇彻底没了耐心,面无表情地拔了刀。   短刀泛着阴森的寒光,怪怪被吓得一抖。   沈枝枝趴在树后面,努力地想看清楚战况究竟如何。   赵遇的背影一直没有动弹,是不是被吓得不会动了?   不是吧,他胆子这么小的吗?   沈枝枝又往外边儿瞅了一眼,发现笼罩在赵遇身上的,怪怪的阴影不见了。   咦,怪怪去哪儿了?   沈枝枝的心中正纳闷着,冷不丁地,她肩膀被人拍了拍。   沈枝枝动了动肩膀,执着于看那边的“战况”,并不想回头,“谁啊?”   那人继续拍了拍她的肩膀,沈枝枝只得扭过了头。   她身后委屈巴巴地窝着一个巨大的长毛兽,龇牙咧嘴地流着涎水。   沈枝枝头皮一麻,猛得跳了起来“嗷呜”一声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遇的短刀就要刺过去的时候,听出了是沈枝枝的声音,忙制止了自己下意识的动作。   只见她从草丛中猛得跳了出来,一下子窜到了他面前。   赵遇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动作十分迅速地挂到了他身上,颤抖不止。   周遭登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宁静。   “滚出来。”   赵遇一手拍着沈枝枝的背以示安抚,一边厉声道。   怪怪委屈巴巴地走了出来,呜呜呜它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枝枝将脸死死地埋在赵遇的肩膀上,她也没想到怪怪变身后,竟然长得……那么具有冲击力。   现实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挂在赵遇身上,委委屈屈地打了个泪嗝。 第30章 见沈枝枝被吓得这么……   见沈枝枝被吓得这么惨, 赵遇想也不想,提刀就想上前要去宰了那怪物。   可沈枝枝还挂在他身上,牵制了他的动作, 限制了他的发挥。   怪怪吓了一跳, 可怜巴巴地退后了几步,发出几声嘤咛, “怪……怪怪……”   因为它只会发出这种声音, 所以翠鸟才给它取名叫“怪怪”。   翠鸟看到赵遇想宰了怪怪,忙大声呼唤沈枝枝:“你快阻止他,不能让他伤害我心爱的宠物!”   “你为什么要养个这么吓人的宠物。”   沈枝枝含泪控诉道。   翠鸟,“???”   不是你说要吓人一点的?   再说了,怪怪变身之后, 也不至于那么吓人吧?   它甚至还觉得有点别样的可爱。   最多也就只能唬住胆子小的人, 翠鸟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见赵遇还要腾出手去收拾怪怪,沈枝枝忙手脚并用, 将他缠得更紧了些。   她抖着嗓子道:“师兄, 我怕,你快带我走,我不想看见它……”   赵遇闻言睨了怪怪一眼, 就在怪怪绝望的以为, 他还要坚持来宰自己的时候,赵遇竟真的转身走了。   怪怪松了口气。   翠鸟松了口气。   沈枝枝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赵遇就这样揽着沈枝枝走回了住处, 沈枝枝看见熟悉的院子,终于动了动,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多谢你,师兄。”   赵遇“嗯”了一声, 看不出所想。   沈枝枝方才出了糗,此刻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他面前,“师兄,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赵遇微抿着唇,点了点头。   沈枝枝小心翼翼地转了身,赵遇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过了这么久,没想到她胆子还是这么小。   那时候,他们俩一路往熄灵山的方向走,正值雨季,两人走走停停。   夜里下雨时,倘若打了雷,那么翌日,她眼下一定是微微泛着点儿乌青的。   他看出来她胆子小,怕打雷。   但她嘴硬,又自觉是他阿姐,断是不肯承认的。   那夜雷声大得厉害,他忽然想起了她,担心她又一个人害怕得睡不着。   索性抱着被子敲开了她的门。   果真,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开门之后瞧见了他,还是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今日那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玩意儿,灵智都未开。   赵遇能感受到它没什么攻击力,似乎只是谁弄出来要吓唬人的。   赵遇第一反应是它约莫是找错人了。   不知要吓唬谁,弄错了人,找上了他,还阴差阳错地吓到了沈枝枝。   不管是谁,既然吓到了他阿姐,就别让他揪出来……   -   沈枝枝关上了房门,怪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小,悄悄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沈枝枝对这只小松鼠有了些许的心理阴影,尽管它看上去是那么弱小、无助、可怜。   可她还是觉得惊悚。   她现在感觉它鼓鼓的腮帮子不萌了,大尾巴也不松软了。   甚至叫人有种绵里藏针的感觉。   她哆哆嗦嗦地对意识海中的翠鸟道,“你快把你的宠物收回去吧,我对它有阴影了。”   翠鸟忍住笑,道了声好。   然后半晌没了动静。   沈枝枝犹豫地又等了半晌,终于小心翼翼道:   “小翠同志,你睡着了?”   翠鸟也有些惊慌,“完他娘的了,好像收不回去了。”   “你再试试。”沈枝枝鼓励道。   过了一会儿,翠鸟万念俱灰,“真的收不回去了。”   沈枝枝有了动作。   “你要干什么?”翠鸟道。   “我把它团吧团吧丢出去,它已经是个成熟的小松鼠了,应该学会自食其力。”   “你敢,我不许,我不同意!你要是敢把我的怪怪丢出去,我就向处里上传,说你违规。”   沈枝枝动作一顿:“我哪儿违规了?”   “你对任务对象无端肆意搂搂抱抱,有不轨之心。”   沈枝枝万念俱灰,“……那怎么办?”   她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想让我帮你把这玩意儿养着吧?”   翠鸟忙不迭地补充:“你想得美,只是暂时代养。”   沈枝枝和怪怪面面相觑。   早上,赵遇刚出门,便碰上了沈枝枝。   她眼下泛着微微的乌青,肩膀上趴着一只红毛松鼠。   那松鼠瞧见他,肉眼可见地抖了一抖。   赵遇一愣,他有这么可怕吗?   “师兄,早啊。”沈枝枝打了个哈欠,注意到他一直在看她肩膀上的怪怪。   她倒是不怕赵遇看出什么,毕竟怪怪变身前后差距是那么的大。   她悠悠道,“你是不是觉得它很有眼缘?”   赵遇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看着沈枝枝希冀的眼神,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是有那么一点。”   沈枝枝麻溜地将粘人的怪怪从肩膀上拽下来,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既然你这么喜欢它,我就割爱借给你养几天。”   赵遇:???   翠鸟:???   怪怪:!!!   怪怪缩着脖子,努力地装鹌鹑,趴在赵遇的肩膀上一动也不敢动。   翠鸟在意识海中叽叽喳喳,“沈枝枝!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和把我托付给你的怪怪,就这么送给了赵遇?”   “打住啊,我那不是送,是借他养几天。”   “你太过分了。”翠鸟含泪控诉。   “你不懂,我把我的宠物送给他养,到时候,我可以借口去他的房间看宠物。   这样,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嗖’得一下子拉进了,届时十分有利于找魔剑的蛛丝马迹。”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也是为了任务着想。”   翠鸟久久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轩云宗的人便出来齐了,杜长老带着一行弟子,往仙会的广场走去了。   听月仙会一般举办七天,这七天,对于大多数弟子来说,那就是休假七日游。   不用每日被督促练功,也没有课业,还游山玩水的,岂不快哉?   吃饱喝足之后,无妄门还十分贴心地为众位弟子提供了汤浴。   美其名曰盛泉之水,洗筋换骨。   汤浴是在岛中的一大片温泉,其中巧妙地用假山隔了两个大池子出来,供男弟子和女弟子分开泡。   沈枝枝本想着也跟着泡上一泡,忽然又想到,此时大家都在这里泡汤浴,那房中一定没人了?   她又可以大大方方的摸进赵遇的卧房了?   沈枝枝这般想着,悄悄退出了汤浴,转而摸回了住宿的地方。   很好,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环境十分地适合作案。   即便是这样,沈枝枝还是有些心虚,于是她轻车熟路地摸去了窗户那边。   窗户没有关,她双手撑在窗台上,身子一跳,无比轻盈地滑进了卧房之中。   很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沈枝枝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一扭头,冷不丁地和桌子上立着的怪怪打了个照面。   沈枝枝吓了一跳,这家伙怎么在这儿?   紧接着,房门被叩响了,沈枝枝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往屏风后面窜。   紧接着,门外人道,“公子,您要的热水来了。”   要的热水?   赵遇他在屋里?   紧接着,沈枝枝便听见内间人“嗯”了一声,然后房门便被打开,几个抬着水的弟子走了进来,将热水放到了内间门口。   沈枝枝小心翼翼地躲在屏风后面,看那几个弟子放下热水之后退了出去。   紧接着,赵遇似乎是将热水倒入了浴桶之中。   赵遇要是想泡澡,怎地不去泡汤浴?   要大费周章地躲在自己屋子里泡?   沈枝枝想不通,于是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屏风的接缝处,他已经进了浴桶。   氤氲的热气之中,沈枝枝看见赵遇的背上,斜斜地绘着一个东西。   赵遇什么时候去纹了个身?   这个时候有纹身的技术吗?   他只露了上半个背,沈枝枝眯起眼仔细辨认,那个图案只能看一半,露出来的那部分,似乎是一把剑的剑柄。   剑柄朝上,剑身朝下。   那剑柄的形状样式,颇有些眼熟。   沈枝枝仔细想了想,在意识海中呼唤翠鸟,“你快调出存档,让我看看那把魔剑的影像。”   翠鸟很快就给出了影像,沈枝枝仔细辨认,发现赵遇背上的图案,真就和魔剑如出一辙。   他为什么要在背上绘一个魔剑的图?   沈枝枝还没想通,紧接着便瞧见他背上那图案似乎有灵气一般的亮了几下。   闪烁的红光,像是在饮血一般。   沈枝枝心中有了一个不妙的想法,她自过来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那把魔剑的踪迹。   该不会,该不会是,赵遇和那魔剑,已经人剑合一了。   这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跳下万丈魔渊之后,还能活着上来。   按照目前这个形势,任务已经十分成功地搞砸了一半。   沈枝枝登时觉得五雷轰顶。   就在她觉得希望快要破灭的时候,面前狭隘的细缝儿突然变得宽敞了起来。   沈枝枝有些动容,这不就是老天给她开了一扇窗吗?   沈枝枝十分感动的将视线向上移,然后看见了赵遇面无表情的脸。   沈枝枝心头一咯噔。   完了,全完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好了衣服,把屏风给挪开了。   她自知不可能从赵遇眼皮子底下跑掉,只能站在原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良久,将屏风移开的赵遇站在她面前没有动。   沈枝枝又大着胆子瞄了他一眼,发现他恢复了那双琉璃眼。   沈枝枝心头一算,突然发觉,今日刚好又是月十五了。   赵遇会变得奇怪,且根据上次的经验,他不会记得发生过的事情。   思及此,沈枝枝大着胆子往他面前挪了挪。   赵遇看她靠了过来,下意识就往后退,沈枝枝继续挪,他继续退。   一来二去之后,沈枝枝看见他的耳根,就那么诡异的红了。   沈枝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好端端的,你耳根红什么,我可还什么都没干。   赵遇依旧红着耳朵,直勾勾地盯着她。   沈枝枝忍不住问他,“你背后,那是怎么回事?”   赵遇此时呆呆的,没任何反应,好像沈枝枝说得不是人话一样。   就在沈枝枝以为他不会再动弹的时候,他忽然长臂一伸,将沈枝枝按在了怀中。   这赵小狗,怎么这时候,总是爱搂搂抱抱。   沈枝枝试图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他便抱得更紧了些,肢体间似乎有些不安。   沈枝枝停下挣扎,没忍住,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赵遇在她耳边呢喃,“我,我……”   “你怎么了?”   沈枝枝出声询问之后,他便又不再说话了。   就在沈枝枝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什么的时候,   “大白不是狗。”他忽然委委屈屈道。   “什么?”   “大白不是狗。”他执拗道。   “大白不是狗,是什么?”   赵遇又不说话了,他把下巴埋在沈枝枝的肩膀上蹭了蹭。   “阿姐,以后别离开我了,好不好?”   他低喃着,仿佛说给她听,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枝枝没说话,只是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担心,我马上就能用沈枝枝的身份回来了。   赵遇的身体很热,他这个时候的症状,反倒像是发烧。   昏昏沉沉的认不清楚人,还格外听话。   沈枝枝忍不住开始有些好奇,赵遇是只对着她一个人喊阿姐,还是这个时候不论见着谁,都会这样。   不过看样子,他这种时候会把自己藏得很好,目前只有她一个人发现他月十五会有异样。   沈枝枝不好在他房中久呆,赵遇趴在榻子上昏睡过去之后,她便悄悄顺着窗户又跳了出来。   刚一跳出来,便瞧见一脸了然的周绿。   沈枝枝下意识解释道,“我……不是你想得那样。”   周绿点点头,“我信。”   沈枝枝:我咋就这么不信呢?   “外面出事了。”周绿伸手拉过她往外面走,“一大半的弟子都昏倒了。”   “昏倒了?怎么回事?”   “目前还不知道原因。”   沈枝枝想了想,“你方才去泡汤浴了吗?”   周绿摇了摇头,“没泡。”   “那,莫不是汤浴出了问题?”   “泡汤浴的弟子,大半都昏倒了,只有几个没事。”   难道不是汤浴的问题?   半路上,周绿停住了脚步,对沈枝枝示意道,“前面那几个就是泡了汤浴没昏倒的弟子。”   沈枝枝朝那几个弟子走了过去,只听他们几个嘀咕着,“大家泡汤浴的都昏倒了,只有咱们几个没事,这下难保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来。”   “别怕,咱们几个昨儿打了一宿的叶子牌,今早起晚了,醒了之后,直接去汤浴池了,哪儿有那个功夫作案?”   那几个弟子说完便散了,沈枝枝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周绿小声道,“有人已经去查验了那汤浴,没有任何问题。”   沈枝枝微微蹙起了眉毛,“我们去看看那些昏迷的弟子吧。”   说不定就能瞧出什么原因来了。   殿内,杜长老正守在本宗中昏迷不醒的弟子旁,神色凝重。   昏迷的那些弟子,面色如常,身体也没什么异样,就如同是睡着了一样,但却怎么都喊不醒。   走得近了,沈枝枝才发现杜长老身边站着的两个人。   正是沈凌和柳护法。   三人并未注意到沈枝枝。   杜长老锁着眉头,对沈凌道,“老夫瞧着,没有任何异样。”   沈凌也面色凝重,“我也探不出有什么不对。”   沈枝枝望着那些昏迷的弟子,心中有一个直觉,汤浴一定有问题。   那为何,查验不出任何的问题呢?   还能有几位幸免于难的弟子。   中招的弟子术法修为参差不齐,甚至还有一位小门派里的掌门。   那几个幸免于难的弟子,若说术法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比一派中的掌门造诣更深。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枝枝细细的想着每一个细节,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拉过周绿,两人悄悄地走到了外面,沈枝枝这才道:   “我好像明白了。”   沈枝枝说着拉过周绿,“随我来。”   她带着周绿去林中捉了一只野鸡,又摸去了膳房。   岛上这么多弟子,早膳一定会做得多些,但如今膳房内却空空如也,什么食物也没有了。   沈枝枝找了许久,才在灶台下发现了一小块儿被漏下的糕点沫。   沈枝枝将糕点沫洒到了桌子上,野鸡果然来啄。   鸡吃完糕点沫儿之后,周绿抱着一盆水回来了。   这里冷冷清清的,不似方才热闹。   沈枝枝抱着鸡,将其小心地放到水中,又给它贴了一张符纸,让它不挣扎。   鸡静静地窝在盆中,没过一会儿,它便两眼一闭,倒在了盆边。   沈枝枝望着昏迷的鸡,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汤浴有问题,但不仅仅是汤浴有问题。”   “那几个之所以没昏倒的弟子,是因为他们没来得及吃早膳,中招并不是只泡汤浴就能造成的,须两者兼备,才能发作。”   “所以是有别的门派在搞鬼?”   沈枝枝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   按理说,无妄门是主办方,他们应当不会在自己地盘上这样做。   与各大门派为敌没什么好处。   但若不是无妄门,又有哪个门派,能在别人的地盘,把手能伸得这么长呢?   继许多弟子昏倒之后,岛上变得静悄悄的。   入了夜之后,这个风光迭丽的海上仙岛,一时之间,好像成了一座巨大的墓碑。   沈枝枝走在朦胧月色下,她怎么也没能想出,幕后之人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意识海中,一直安静着的翠鸟,忽然吱了声:“我好像感受到,这里有些不对劲。”   沈枝枝步子一顿,“如何不对劲?”   “这岛上的某个地方,似乎封印着什么东西。” 第31章 沈枝枝听得眸光不由一凛……   沈枝枝听得眸光不由一凛。   且说自从一千年前, 管理局的某位前辈亲手封印了魔剑之后,管理局一直以来流传着最主修的,就是封印之术了。   因此, 局里尚在编制的每一个系统, 也都对封印之类的事情,格外敏感。   沈枝枝本想顺着翠鸟的指引, 一路过去看看。   没成想在路上, 却很不巧地碰到了柳护法。   在这里碰到她确实有些奇怪,但柳护法慈眉善目的,仿佛出现在哪里,都不会让人意识到奇怪。   沈枝枝不欲将旁人牵扯进来。   便朝她微微颔首,行了晚辈礼之后, 欲错身过去。   一直安静的柳护法忽然开口道, “小枝姑娘,阁主她想见你。”   “见我?”   沈枝枝心中难免犯了嘀咕, 见她这个外门小弟子做什么?   “小枝姑娘不如随我走一趟?”柳护法温声道。   她和柳依雪不同, 柳依雪咄咄逼人,她待人却十分温和。   沈枝枝记得以前在雨花阁,柳依雪经常容易得罪人, 大家都会看在柳护法的面子上, 不同她计较。   思及此,沈枝枝点了点头, “那便走一趟吧。”   柳护法走在前面,沈枝枝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路之后,翠鸟在意识海中嘀咕了起来,“这柳护法带你走的方向,和封印的方向是一致的。”   这样吗?那倒有趣了。   两人一前一后不知又走了多久, 柳护法忽然顿住了步子。   沈枝枝朝前方一望,此处正正好就是南岛和北岛接缝处的尽头。   此处的海浪随风摇晃,拍打在岸边,在月光下翻出一波又一波的白色浪涛。   柳护法没回头,忽然问了一句,“小枝姑娘可知,此处为何处?”   “白涛之巅?”   沈枝枝记得曾在怪志奇闻之中见过:瀛海之上,曾有仙岛。   仙岛一分为二,其分裂之处,层层白涛周而复始,便称做“白涛之巅”。   翠鸟在意识海中小声提醒她道,“此处不同寻常,就是存在封印之地。”   柳护法转过了身子,似乎是轻轻地笑了,“连白涛之巅都知道,没想到小枝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好生博学。”   沈枝枝不点她话中有话,只道,“护法谬赞。”   柳护法的眼神划过一丝阴鸷。   她如今也不过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外门弟子,竟斗胆欺负到依雪的头上。   思及此,她背在身后是手,悄悄结了一个印。   沈枝枝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悠悠道,“护法可知,你我并未见过几面,我怎会如此不设防地同你过来?”   沈枝枝将话摊开了说,柳护法便也不装慈祥了。   她冷哼一声,“使诈可骗不了我。”   沈枝枝摇摇头,“非也非也。”   她可是个真诚的孩子,不玩那些虚的。   “我之所以不设防,并非是相信你,而是因为,我不怕死。”   “好生轻狂的竖子。”   沈枝枝说的是实话,她需要用小枝的身份死一次,才能用沈枝枝的身份再回来。   如今柳护法如此行事,倒是刚好给了她一个契机。   柳护法只当她是死到临头还嘴硬,将印结满,自己飞速移动身形,将沈枝枝困在了她设置的屏障之中。   “此处景致不错,你便慢慢欣赏吧。”   她说完便走了。   咦,不动手吗?   沈枝枝眨了眨眼,看来此处的封印,真的是有猫腻啊。   沈枝枝在裂缝边上,环视了一眼四周茫茫的海,海风吹得她衣袂翻飞。   她站在月色下,月光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她宛如九天之上的神女。   神女的身段柔美,眸光闪烁,只见她缓缓开口道,“靠,冷死我了。”   这地方的风,怎么这么大。   那道裂缝很长,很深。   仿佛多望上一眼,浓稠的黑暗就能够把人吸进去一样。   知道了此处有封印,沈枝枝燃起了一道灵符。   待灵符燃烧殆尽之后,灰烬飘散在了各处。   随着这些灰烬的消散,裂缝之上隐约闪现了光芒,渐渐地光芒越来越盛。   封印阵法的光圈显现了出来。   光圈呈现出的,是一个蓝白色的图腾。   沈枝枝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也没能瞧出是什么。   这种程度的封印,断不是柳护法凭一己之力能够弄出来的。   况且,里头封着的东西,也不是她能对付的。   看来她是巧合之下发现了这个封印,将她引过来送死。   这封印的手法,倒不是多难。   那道蓝白色图腾光圈,本应是一个闭环,但此刻呈现出来的,西北处断裂开了。   那便是破损的地方。   但四处源源不断飘来的灵气,补在那个断裂的地方之上。   随着这些灵气的注入,封印在不断修复,速度却很缓慢,只能起拖延作用。   这源源不断的灵气,来自于岛中的各处,沈枝枝终于明白,那些昏迷的弟子,怕就是被这个封印,不断汲取灵气,直到他们的灵气全部耗光。   而封印之中的东西,随着沈枝枝这个活物的靠近,变得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再继续的话,那些弟子怕真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枝枝的声音在意识海中响起,“小翠同学,打个商量呗。”   翠鸟被这场面弄得有些发懵,下意识道,“什么商量?”   “你先帮我开通权限,让我恢复修为。”   翠鸟有些犹豫,“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到时候再回来,你就会有一段时间用不了术法。”   “用不了就用不了,功夫要用在刀刃上。”   “好,我现在向上面提交申请,你稍等。”   沈枝枝想了想,又继续道,“一会儿我死的时候,不疼吧?”   翠鸟边打报告便道,“会屏蔽痛觉。”   沈枝枝点点头,“那就好,还有你别忘了我的豪华烟花特效啊。”   “知道,我没忘。”   翠鸟提交申请的片刻,沈枝枝站在裂缝处又望了望,底下无穷无尽地黑暗之中,隐隐透着红色火光,好像深渊之下的红莲业火。   她刚收回视线,旁边传来“砰”得一声响动。   沈枝枝转身,看见远处走来一个人。   来人乌发黑衣,面色被月光照得惨白,正是赵遇。   他怎么来了?   沈枝枝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一旁的□□夺去了注意力,方才的设阵的柳护法靠在大石头上,嘴角隐隐有血迹。   看来是赵遇把柳护法抓了回来。   赵遇的眼死死的盯着沈枝枝,没分出一分给旁人。   柳护法艰难道,“我带你过来了,放我走。”   听她这样说,赵遇的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轻笑,他嗓音松散,“别急,这就放你走……”   他话音刚落,柳护法发出短促的一声呜咽。   沈枝枝甚至没能看清他的动作,柳护法便已经没了气息。   赵遇望向沈枝枝的身后,那道蓝白色的封印光圈,还在静静地流转着。   沈枝枝看见他的眉眼之间划过一丝很浅的意外之色。   但他什么也没说,亦步亦趋地朝沈枝枝走了过来。   忽然,他浅浅地拧起了眉毛,柳护法设置的屏障将他挡在了外面。   他只轻轻地挥了挥手,屏障便应声碎了。   他继续朝沈枝枝走了过来。   意识海中,翠鸟终于道,“申请通过,权限开启了。”   它话音刚落,沈枝枝便感觉出了一阵久违的熟悉感,自心脏处蔓延到了四肢末端。   她动了动手指,一个屏障又打了出去,再次将赵遇隔绝在了外头。   赵遇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沈枝枝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沈枝枝不怕他。   她那个屏障并不是靠蛮力就可以打碎的。   若强行打碎,破障之人便会被屏障的余力送到数里之外。   再要赶回来,怕是要花上些时间了。   将赵遇拦住之后,她便转身开始着手修补封印。   封印之术,乃是安身立命的本事,无论什么时候,都牢牢地刻在每个在编员工的骨血里。   致死也不会忘记。   沈枝枝干脆地将封印缺口处各处涌来的灵气切断,然后用自己的灵力抵上。   直到这一刻,沈枝枝才知道,想出方才那办法的人,虽然歹毒,但不得不说十分有效。   尽一人之力,灵力实在是消耗得厉害。   沈枝枝咬咬牙,加快修补速度。   沈枝枝听见了裂缝之中的嘶鸣,好像万鬼在咆哮,要将她一并拉入万丈深渊,将她吞噬。   她凝神静气,摒弃掉那些杂念,继续加注灵力。   她忽然想到,这样耗费灵力的修补,再回来之后,怕是真的有阵子不能用术法了。   随着沈枝枝灵力快速地介入和干涉,蓝白色光圈光芒更盛,仿佛被惊扰到了一样。   沈枝枝知道,这封印马上就成了。   她全身的灵力被不断吸走,沉重感一点点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蓝白色光圈忽然暴涨,一点点将她的身形吞噬。   她恍惚中看到,赵遇不管不顾地打碎了她设下的屏障。   扛着屏障余力的干扰,扛着封印阵法的冲击力,向她奔赴而来。   璀璨光圈之中,她的衣袂翻飞。   赵遇的指尖刚碰到她的衣角,她的身影便一点点地化在了那绚烂的蓝白色光里。   他拼命想抓住,但谁又能抓得住光呢?   直到最后一点的她也宛如点点萤火,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漫天烟花盛开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中。   空中那盛放的五色烟火,像是一个个碎掉的梦。   赵遇终究是晚了几步。   沈枝枝好像能感受到,随着她的消失,加注于他身上的,那仓皇和巨大的悲怆。   怎么会那么难过呢?   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个认识不久的外门弟子,勉强称得上一句相识。   幸好,幸好他不知道自己是沈枝枝。   不然自己就这么干脆地死在他面前,确实有点残忍。   之后的画面,沈枝枝就看不到了,她被弹出了世界,等待着再次重新进入。   然而,她等了又等,却没有动静。   终于,她忍不住问道,“我什么时候再回去?”   现在不着急让她赶任务了?   翠鸟支支吾吾道,“那什么,你的灵刻体被人动过了,不在原来的地方,需要花时间锁定一下。”   沈枝枝愣了几秒,犹豫道,“我的灵刻体,在你们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被人拿走了?”   翠鸟选择用无声的沉默来回应这件事。   沈枝枝开始了新一段的担忧,“我长得这么好看,我的灵刻体被人拿走,你们竟然不担心?”   “万一他对我的灵刻体,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怎么办?”   她越说越离谱,翠鸟只得开口解释,“检测到灵刻体没有任何异常,一切都很好,只是位置变动了。”   那倒是奇了,这人大费周章地拿走她的灵刻体,却什么也不做,图什么? 第32章 因为管理局之前……   因为管理局之前, 从来没发生过灵刻体被移动的事情,所以灵刻体一旦封存在哪里,管理局是不会再特别注意的。   倒是给了那人可乘之机了。   沈枝枝想了想又问道, “我的灵刻体, 是什么时候丢的?”   “据算法统计,好像距你第一次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没多久, 就不在原位置了。”   沈枝枝有些诧异, 丢得竟然有这么早?   不知等了多久之后,沈枝枝听见翠鸟欣慰道,“锁定了,你快准备好,可以再次进入世界了……”   它话音刚落, 一阵晕眩感向沈枝枝袭来。   稍微适应了之后, 她再次睁开眼。   冷,极致的冷, 自周围一点点地渗入骨头缝儿里。   周遭有些昏暗, 且很静。   即便是这样冷,但情势不明,沈枝枝不敢贸然发出动静。   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她稍稍听了一会儿, 完全感受不到周遭有活物的存在, 这才敢悄悄地睁开眼睛。   她发现自己规规矩矩地躺在一张十分华丽的大床上,将她安置在此处的人, 似乎还怕她冷,给她好生地盖了一层被子。   沈枝枝起身感受了一下,身上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她又试着推出一掌,丹田处空荡荡的,看来是上次透支了太多的灵气, 需要好一阵子才能再恢复了。   沈枝枝掀开被子走下了床,她没有穿鞋子,可地板的触感竟意外地柔软,随着她的动静,屋内忽然齐刷刷地亮起一排宫灯。   沈枝枝被这阵仗吓得动作一顿,她这才看清楚,这间屋子,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颇有些奢靡。   就连那一排亮起的宫灯,竟是夜明珠作芯,黄金作底。   整个大殿内铺着柔软的毯子,行走间没有任何声响。   不得不说此等情景,倒真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意味。   沈枝枝找了一圈没找到鞋子,只好赤脚走了出去。   她在意识海中问道,“距离我上次弹出世界内,过去多久了?”   翠鸟回道,“将近有三个月了。”   沈枝枝稍稍感叹了一声,“竟然过去这么久了。”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了些小雨,雨势很小,雨丝绵密。   沈枝枝走了出去,点点的雨落在她发梢肩头,有些微微的凉意。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看身形是个不认识的人。   沈枝枝走上前想问他此处是哪儿。   那人抬头,冷不丁地瞧见了沈枝枝。   沈枝枝的“请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他面色忽然变得惊恐,“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边喊着边拔腿逃窜了开来。   沈枝枝,“……”   老伙计,你很不幽默啊。   她看起来就这么吓人吗?   沈枝枝走到池子边望了一眼,水中倒影的女子肤若凝脂,眉如远山,唇不点而朱,怎么看都和鬼没有半点关系。   沈枝枝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这红衣裳是谁给她换的,她不记得自己有如此招摇的衣裳啊?   沈枝枝收回视线,继续走着。   天色渐暗。   一路上,继吓跑了第三十三个人之后,终于等来了一个她熟悉的人。   那人还一身颇有些老成的玄色衣袍,隔着雨帘子,定定地站着,望着她的眼神,也带着满满地难以置信。   沈枝枝开始琢磨自己这样是不是把他也给吓到了。   沈枝枝本想让他再接受一会儿,但雨势渐大,落在身上委实有些许的凉意。   她只得开口唤了他一声,“赵遇。”   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这样唤他。   他眸子似乎颤了颤,终于回了神,飞奔过来拉住了她。   他眼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亮晶晶的,“阿姐,真的是你。”   沈枝枝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被他按进了怀中。   沈枝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是我。”   他听了这话,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在她的肩膀上拱了拱,不问她为何变成这样,也不问她是怎么回来的,只低声道,“阿姐别再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沈枝枝自然是满口保证的。   她说完,他忽然抬起头细细地看了眼她的神色。   这种话从前不知说了多少遍,沈枝枝自然是毫不心虚地回望。   赵遇细细望着她的神色,忽然了移开视线。   他自嘲的笑了笑,忽然瞥见她裙下露出的那一抹莹白的足尖,眉微微拧了一下。   下一刻,沈枝枝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一路上,再没有人敢抬头看沈枝枝一眼。   她心中有些奇怪,“这地方是哪儿?”   “宫中。”赵遇道。   宫中啊,他什么时候回来了?不恨他父皇母妃了吗?   沈枝枝直觉不该让他亲口说这些,便忍住没问。   余光瞥见和他玄色衣袍纠缠在一起的,是自己身上那火红的轻纱,沈枝枝低头仔细瞧了瞧,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似乎是嫁衣的服制。   她终于忍不住道,“我身上这衣裳,瞧着似乎不是寻常穿得衣裳?”   赵遇的神色未有任何异样,他垂眸瞧了沈枝枝一眼,又淡淡地移开视线,语气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阿姐之前不是说想要嫁人吗,我便为阿姐寻来换上,了却阿姐心愿。”   沈枝枝听得脸一红,她哪里说是想嫁人,她那时明明只是随口夸了一句嫁衣好看。   沈枝枝低头只顾着嘀咕,便错过了赵遇眉梢划过的那一丝浅笑。   赵遇抱着她走回了她方才醒来的那个大殿。   殿中的夜明珠依旧亮着,他将沈枝枝轻轻地放到了榻子上,然后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的指尖滚烫,沈枝枝下意识轻轻挣扎了一下。   他低声道,“别动。”   紧接着,他便撩起衣摆,将沈枝枝的脚包裹了进去。   他轻轻地擦了擦。   沈枝枝被他这举动惊着了,见他还要去捉另一只,忙朝别处躲了躲:   “别这样,你衣裳都脏了。”   他静默了一瞬,“不脏的。”   “不擦干净,阿姐会着凉的。”   沈枝枝拗不过他,只得道,“那还是拿个别的东西擦吧。”   他转身拿出了一张帕子,沈枝枝忙将帕子夺了过来,“我自己来,自己来。”   那帕子触手温软细密,怕是上等的绸缎制成的,这样用确实有些浪费。   但沈枝枝怕他再用衣裳给自己擦,一时管不了那么多。   再回来之后,赵遇还是那个赵遇,但沈枝枝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枝枝不太能明白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囫囵地揣测着:难道是到了叛逆期?   沈枝枝正想着,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唤,“殿下。”   赵遇应了一声,那人便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沓折子放到了外间的案几上,便又低着头走了出去。   “你平日里都是在那儿处理公务的吗?”   赵遇摇摇头,“只是偶尔。”   方才那小内侍轻车熟路的模样,倒真不像是偶尔。   沈枝枝不点破,她想问问她是怎么在这儿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她有点儿心虚。   毕竟她之前骗他是自己要出远门,她还想得好好的,再回来就跟他说出远门回来了。   赵遇那么单纯一定会相信的。   结果她不仅死翘翘了,还被抓了个正形。   赵遇都没问她为什么骗他,自己也不好再开口挑这个话头。   沈枝枝如今这身体睡了这么久,这会儿正是精神抖擞的时候,她刚想干点什么,外头便传来一声响动。   那声音很小,但沈枝枝还是听清了,外头是一个女声,正跟守门的内侍好好商量着放她进去看看。   内侍表示很难做,让她不要为难自己。   沈枝枝疑惑地望向赵遇。   赵遇解释道,“她来见你的。”   “见我?”我在这宫中还有故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沈枝枝刚要出去,便被赵遇拦下了,他起身去柜子里给她拿了一双鞋,然后欲蹲下身子为她穿上。   沈枝枝忙将鞋子夺了过来,“我自己来,自己来。”   她麻溜地把鞋子穿上,然后没敢再看赵遇,起身走了出去。   外头站着的女子瞧见沈枝枝出来了,愣了一瞬,随即眼眶有些湿润,“我听宫中在传你醒了我还不信。”   沈枝枝瞧着她的脸,倒是有几分熟悉,但她不认识她啊。   “你是……?”   “我,周绿呀。”   沈枝枝又细细瞧了瞧,眉眼之间确实是周绿的感觉,可周绿不是个和小枝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吗?   怎么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变成一个大姑娘了?   她拉过沈枝枝,“此事说来话长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赵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夜深了,她还要休息。”   沈枝枝祈求地望着赵遇,“我都睡那么久了,真的不困。”   赵遇没再说话,朝小内侍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内侍会了意,忙进去将公文给他又搬了出来。   赵遇走之后,周绿拉着沈枝枝进了他的寝殿。   两人在外间的桌子旁坐下,周绿缓缓道,“我是之前中了一种奇毒,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混进轩云宗是为了找解毒之法,你走之后不久,我的毒就解了,便又回来了。”   “那你和赵遇是……?”   “我是长公主的女儿。”   长公主,沈枝枝记得当朝长公主已经去世了。   周绿似乎看出了沈枝枝所想,继续道,“我一直养在太后身边。”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和小枝完全是两个人啊?   “我原本就看出他对你不一样,后来有宫人说,说他抱了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回来,护得跟眼珠子一样,我便悄悄来看过。”   周绿顿了顿,“你之前同现在,有点儿像,我一联系,就猜出是你。”   她和小枝有点儿像吗?她自己怎么没感觉。   “你是同我种了一样的毒吗?”周绿好奇道。   沈枝枝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并不是。”   周绿被她吊起了胃口,“那你这是……?”   沈枝枝严肃道,“我这属于借尸还魂。”   周绿,“……”   她怎么会指望沈枝枝正经些呢?   深夜,两个女孩聊着聊着便双双趴到桌子上睡着了。   一袭玄色衣袍的赵遇走了进来,他轻轻地将沈枝枝抱了起来。   内侍见自家主子转身就要走,犹豫着低声问道,“殿下,郡主她怎么办?”   赵遇睨了他一眼,小内侍一哆嗦,“奴明白了。”   他轻手轻脚地叫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嬷嬷,将熟睡的郡主抬了出去。   出去后,小内侍擦了擦头上的汗。   跟在阴晴不定的五殿下身边当差,可太费脑袋了。   他实在想不通里头那位姑娘,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殿下如此温柔相待。   殿内,赵遇抱着沈枝枝回到了榻上,他小心地将沈枝枝放到了榻上,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沈枝枝哆嗦了一下,本能地贴上来抱住了他。   “冷……”她呓语道。   赵遇眉心一松,又重新将她抱了起来。   那被褥之下,放得是寒玉床。   他早已习惯了那种冷冽刺骨的感觉,却忘了她受不住。   沈枝枝顺势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   赵遇眸色一暗,阿姐,什么时候你才能真的不再离开我呢?   -   一夜无梦,翌日,沈枝枝醒了过来。   她刚一动弹,床边便钻出了两个小脑袋,吓了沈枝枝一跳。   “姐姐。”其中一个脑袋道。   “你醒啦。”另一个脑袋道。   “秋露、冬茸?”沈枝枝有些惊喜,“你们怎么在这儿?”   “主人唤我们过来照顾你的。”   “赵遇人呢?”沈枝枝问道。   “他去议政阁了。”冬茸道。   沈枝枝在暖和的被窝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记得这床之前好像特别冷?   思及此她伸手摸了摸被褥,暖暖和和的,没有一点凉意。   秋露适时道,“姐姐你饿不饿,早膳一直在小厨房温着呢。”   沈枝枝赶忙下了床,洗漱完之后,秋露和冬茸忙给她端来了膳食。   沈枝枝便坐在外间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想着上次自己在赵遇背上看见的魔剑的画。   “赵遇他平素里东西都收到哪儿了,你们俩知道吗?”   冬茸点点头,“知道。”   沈枝枝搁下茶盅,冬茸带着她走到一个柜子前。   “主子平日的东西都在这里头收着了。”   柜子上了锁。   沈枝枝就有些纳闷了,这寝殿平日里没人敢擅自闯入,他东西搁柜子里就搁柜子里,干嘛还上了锁?   沈枝枝抬手拿起那锁,那锁有四个方位,沈枝枝恰好了解一二。   这四个方位对应的是四个字符,类似于后世的密码锁。   沈枝枝想了想,一定是他的生辰。   她抬手刚要拨动方位,忽然指尖一顿,她不知道赵遇的生辰啊。   她还真是个不称职的阿姐呢。   她低头问冬茸,“你知道他生辰吗?”   冬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沈枝枝想了想,出去问了守殿的小内侍,小内侍想了想,“我听师父说,殿下生在冬月初七。”   那天还有难得的祥瑞,所以五殿下生来就很受圣上喜爱。   冬月初七,那不是快了吗?   沈枝枝这般想着,十分胸有成竹的回去拨弄了四个方位。   锁岿然不动。   沈枝枝检查了一下,没错,是冬月初七。   她猜错了?   她又试着拨了自己生辰对应的方位,还是没动静。   她沈枝枝竟然被一把锁难倒了?   沈枝枝琢磨了一下,低头问冬茸和秋露,“如果是你们俩,你们会弄什么当做密码呢?”   冬茸想了想,“我应该就会设置生辰……”   秋露琢磨了一下,“我的生辰,喜欢的人的生辰,纪念日之类的……”   冬茸一怔,“秋露你有喜欢的人了?”   秋露睨了他一眼,“你别打岔……”   沈枝枝听着这话,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又拨弄了一个方位,锁“咔吧”一声,应声而开。   竟真的对了。   她拨的是她和赵遇相遇的日子。   沈枝枝将锁小心拿下来,将柜门打开。   冬茸和秋露也有些好奇这柜子里放的都是什么。   但平日里他们俩是万万不敢动的,此次借了沈枝枝的光,一齐踮起脚尖来看。   柜子里放着的,有竹蜻蜓,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形状奇怪的小石头,断掉的发带,坏了的发钗……   冬茸和秋露大失所望,他们俩还以为这里面藏着什么绝世宝贝呢。   沈枝枝站在柜子前,心情复杂,这竹蜻蜓和草兔子,是她随手编了给他的。   那石头也是她捡的,发带是她的,发钗也是她的……   这些毫不起眼的,被她扔掉的小玩意儿,却被他小心收着,好好地藏了起来。   赵遇啊赵遇。   你该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沈枝枝看见这些东西旁卷着一沓纸,她伸手将那卷纸拿出来展开。   一张一张,纸上画的全是她。   安静的她,笑着的她,生气的她……   后面那些画的,多半都是闭眼睡着的她。   沈枝枝眨了眨眼,即便是她再迟钝,再自欺欺人。   她也不得不承认,赵遇对她的感情,不同寻常。   谁会暗自珍藏阿姐这么多东西,偷偷给她绘这么多像呢?   是她大意了,她没想到赵遇竟然剑走偏锋,偏喜欢她。   这直接把她单纯的任务,变成了复杂的情感纠纷问题。   偏偏冬茸还毫无眼色道,“咦,枝枝姐姐,这画上画得好像全都是你哎,主人为什么画这么多你呢?”   秋露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为什么,主人喜欢枝枝姐姐呗。”   沈枝枝看完画之后,心情有些复杂,她准备将画先放回去。   将画横过来卷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到了落款上。   看清落款之后,沈枝枝怔了一瞬。   那是一个红色的印章盖的印,其上书:赵子逢印。 第33章 赵子逢印?……   赵子逢印?   这信息量太大了, 沈枝枝一时有些理解不过来。   这画是在赵遇的柜子里锁着,是赵遇画得没错。   子逢是管理局特派给她的上司,这也没错。   沈枝枝忽然想起, 子逢可能是赵遇的字。   赵遇, 字子逢。   可真的会这么巧吗?   子逢她没见过几次,且他还带着面具。   说起来, 她确实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若能当面问问就好了。   但沈枝枝单方面联系不了他,只得将此法作罢。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子逢的时候,他背对着她。   那时她觉得,他的身形有些熟悉。   现在想来, 那份熟悉感, 是因为和赵遇有些相似。   他们俩难道是兄弟吗?   所以子逢才随手用了赵遇的字当名字吗?   这个想法一出,沈枝枝就觉得十分的有可能。   赵遇排行老五, 他上头有一个姐姐, 据说嫁去和亲了,剩下还有三个哥哥。   她得找机会见见他那三个哥哥。   沈枝枝觉得她简直是个推理小能手。   她这般想着,便向秋露问, “你能给我找身素一点儿衣裳吗?”   她若穿这一身红衣出门, 实在是太过招摇了些。   不利于办事。   秋露领着她到了衣柜前,沈枝枝伸手打开衣柜, 满满的一柜子衣裳。   全是她的尺寸。   “主人准备的。”秋露补充道。   沈枝枝眨了眨眼,拿了一件十分低调的衣裳换上,然后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沈枝枝前脚刚出去,后脚在议政阁的赵遇便收到了小内侍的传信。   “殿下,沈姑娘她从寝殿的侧门溜出去了。”   这个“溜”字用得实在是精辟, 赵遇忍不住侧目睨了他一眼,“我有说过不让她出门吗?”   小内侍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赵遇静默了一顺,吩咐道,“找人跟着她,看她是要干什么。”   小内侍忙点了点头。   这厢,沈枝枝出去之后,稍微想了一下,赵遇的这三个哥哥平日里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定不在一处。   她便先见见三皇子吧。   她这般想着,伸手拉住了一个宫女问道,“你知道三皇子人在哪儿吗?”   沈枝枝话音刚落,那宫女的眼神便有些鄙夷。   沈枝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她怕不是误会自己要勾搭三皇子吧。   沈枝枝忙不动声色道,“是五殿下派我来给三皇子送些东西。”   那宫女的眼神又一变,“你竟是在五殿下那里当差?”   沈枝枝被她这话问的一头雾水。   她放下说的那话,有什么纰漏在吗?   宫女忙拉住了沈枝枝,走到宫墙角低声问道,“我听说一贯不近女色的五殿下,其实宫中藏着一个狐媚子。”   沈枝枝:???   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那宫女又道,“那狐媚子成日住在殿下的寝殿,她不知得了什么病,昏了许久,殿下依旧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从不肯叫旁人轻易进那寝殿。”   沈枝枝:我好像明白了,狐媚子说的原来是我。   “我听说她前两日好像是醒了,你既在五殿下那儿当差,有瞧见过她吗?”   宫女说完便直勾勾地望着她。   沈枝枝被她盯得心虚,飞速否认:“没有,我没见过。”   宫女狐疑道,“你在那儿当差都没见过?”   “你不是也说了,五殿下不让旁人进那寝殿里,哪儿能轻易见着?”沈枝枝解释得有鼻子有眼。   宫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沈枝枝又重复了来意,宫女这次靠谱了一些,没再多问:   “我知道三殿下在何处,我带你过去吧。”   三皇子今日在禾风亭设了宴。   沈枝枝跟在宫女身后走着,心中觉得妙极。   他在禾风亭设宴,届时她不必打草惊蛇,只需要站在外头远远的瞧上一眼,定就能看出端倪来。   神不知鬼不觉,不愧是她沈枝枝。   宫女领着沈枝枝七拐八拐走了约莫有一刻钟,到了一个亭子外面。   那亭子隔着层层轻纱,只能瞧见其中影影绰绰地坐了几个人。   她对沈枝枝道:“禾风亭到了。”   沈枝枝刚要道谢,谁知那宫女忽然大声道:“三殿下,五殿下差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沈枝枝惊呆了。   里头静默了一瞬,随即一个男声道,“进来吧。”   宫女推着沈枝枝走了进去,沈枝枝进去之后,大着胆子瞄了座上人一眼,心中否定,感觉不对。   沈枝枝正想着,忽然感觉自别处投来一阵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沈枝枝下意识扭了头,冷不丁地对上了一个漆黑的眼神。   正是赵遇。   沈枝枝,“……”   今日诸事不宜,扯谎被正主给抓了个当场。   偏偏三皇子还疑惑道,“五弟你差人来是……?”   沈枝枝心虚地又望了赵遇一眼。   赵遇移开了视线,对三皇子道,“只是叫人来给三哥传个话罢了,后日的狩猎,便定在了郊外的鹿鸣山上,若不是这宫人过来,我怕是要忘了说。”   三皇子不疑有他,两人又继续聊起了别的。   沈枝枝在心中捏了把汗,她刚想着起身出去,正在谈话的赵遇冷不丁又望了她一眼,沈枝枝动作一顿,只得走到了他那边——   和他的内侍站在了一起。   那小内侍捏了把汗,沈姑娘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怎么偷偷跑出去瞧三皇子了?   沈枝枝不知这宴开了多久,只知道她脚站得快要麻掉的时候,赵遇才终于提出了告辞。   终于能动弹一下的沈枝枝动了一下,差点摔倒,赵遇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把。   沈枝枝怕他再像上次一样做出什么惊骇世俗的事情来,忙在站好之后十分迅速地抽回了胳膊。   赵遇的面色又沉了几分,小内侍瞧得战战兢兢。   三人走后,三皇子坐着未动,倒是他身旁的侍从疑惑道,“五殿下素来不参与这些宴,怎么今日却偏偏不请自来,莫不是,想拉拢殿下您?”   三皇子轻笑了一声,“拉拢我这病秧子有什么用,再者,他回来那是父皇千恩万求来的,父皇的几个儿子,二哥心思不在朝政,四弟又没什么头脑,我是个病秧子,他还有什么可斗的?”   三皇子顿了顿,又道,“方才闯入的那姑娘,你瞧着如何?”   侍从想了想,“此等容貌,宫中少有。”   三皇子叹道,“他是为那姑娘来的。”   侍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素闻五殿下不近女色,这……”   “不近女色?怕是只近那一人之色吧。”   -   三人走回了宫中。   一路上,赵遇一句话都没有说。   到了殿门口,小内侍十分自觉地站在外面候着。   沈枝枝一路上也想清楚了,稍稍硬气了些。   她办得是铁板钉钉的正事,不要怂。   她为大,她怂什么?   思及此,沈枝枝昂首挺胸的先赵遇一步进了殿中,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甫一坐下,沈枝枝就觉得不行,他站她坐气势上就低了。   沈枝枝又“腾”得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赵遇轻轻地望了她一眼,只那轻飘飘的一眼,却威势十足。   沈枝枝被他瞧得一抖,支吾道,“我渴了。”   言外之意是我不是和你较劲儿,我站起来只是想去倒茶。   赵遇十分顺手地拿起一旁的茶壶,给她斟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沈枝枝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很平静。   心中嘀咕,许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赵小狗分明是没有生气。   是她想多了。   如今他要主动示好,沈枝枝岂有不接的道理。   思及此,沈枝枝朝赵遇走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伸手接过赵遇的那杯茶,他便长臂一伸将她拉进了身前。   另一只手将那杯水放到了桌子上,“砰”得一声,茶水溅出了些许。   有几滴溅到了沈枝枝的手背上,泛着丝丝的冷意。   下一刻,沈枝枝的下巴便被他抬了起来,沈枝枝这才看清他眼底藏着的阴郁。   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但腰间却被他的手禁锢着不能动弹。   沈枝枝忽然感觉到了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一眼不眨的,“阿姐想代我,传什么话给三哥呢?”   沈枝枝哪里是想传什么话,她只是想见见三皇子罢了,可这其中原委,沈枝枝哪里能说给赵遇听呢?   一时之间,沈枝枝竟也编不出个好借口来。   见她不答,赵遇轻笑了一声,“阿姐莫不是,看上三哥了?”   沈枝枝懵了,她被赵遇这脑回路给绕进去了。   她之前都没见过三皇子,怎么能凭空喜欢上他?   赵遇见她不答,又道,“那阿姐是想让三哥帮你出去吗?”   沈枝枝下意识道,“我为什么要找他带我出去?你不能带我出去吗?”   沈枝枝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原来你竟然是准备把我关在这里吗?”   赵遇听着她的反问静默了一瞬。   到了此时,沈枝枝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她十分温和地开口道:   “赵遇,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私有物。”   她相信赵遇归根结底还是个五好青年,五好青年不会听不进去劝的。   果真,赵遇似是真的受了教诲一般地点了点头,“你是我的阿姐。”   沈枝枝很满意,果然好狗还是要顺毛撸的。   前提是她没有发现接下来赵遇做的事情的话。   暮色降临,沈枝枝有些困了,她准备回榻上睡觉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赵遇跟在了身后。   沈枝枝定住脚步,“你作甚?”   赵遇眨了眨眼,“我想守着阿姐。”   沈枝枝又苦口婆心道,“你大了,咱们俩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同榻而眠了,知道吗?”   赵遇露出有些神伤的表情,“我怕再醒来,阿姐又不告而别了。”   听到他这话,沈枝枝的心蓦然一软,“我不会不告而别的,以后我若是要走,会跟你说的。”   “这么说阿姐以后,还是会丢下我的,对吗?”赵遇低声引诱道。   沈枝枝没能及时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不会不告而别,也不会丢下你,除非你以后有了更亲近的家人,人生圆满,不再需要阿姐了,到时候我再走,好吗?”   “我不需要别的家人,我只要阿姐一个家人,就够了。”   赵遇垂下眼眸,而且,没有你的人生,对我来说,注定是不会圆满的。   沈枝枝没继续否认,因为她忽然想到,如今赵遇心中对她存着的那份心思。   那心思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干干净净地收回去的。   她没再坚持,只道,“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赵遇没继续辩解,“很晚了,阿姐睡吧。”   他说完转身走了。   出了寝殿之后,赵遇站在外面,小内侍麻溜地走了过来,“殿下,您要去偏殿睡吗?”   “不用。”赵遇站在殿外没有动。   他不动,小内侍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赵遇忽然道,“加派两倍暗卫。”   小内侍站得已经有些困了,冷不丁地听见赵遇的吩咐,下意识“嗯?”了一声。   不等赵遇说话,小内侍忙道,“殿下,此处需要那么多人守着吗?”   赵遇淡淡瞥了他一眼,小内侍方才开口质疑的胆子登时荡然无存,“殿下我知道了。”   “殿下,外边儿冷,您不如去偏殿休息会儿吧?”   小内侍记得上次郡主来找沈姑娘说话的时候,殿下就一直站在外面。   那时他能稍微感觉到,殿下是十分不安的,只有里头时不时传出来的沈姑娘的声音,才是他稍稍的慰藉。   小内侍是见识过赵遇手段的人,几个月前,他自外修行回来,无论是途中还是回宫之后,都曾遇到不少绊子。   但那些,都没能将他如何,最后反而是给他使绊子的那些人,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他们都有软肋,可五殿下没有。   他原本以为,这世上约莫是没有殿下怕的事情吧。   直到沈姑娘醒了,小内侍知道,自那一刻,他家殿下,终于有了软肋。   赵遇独自在外面站到了深夜,殿内已经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他知晓,此时沈枝枝已经睡熟了。   他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榻子前。   榻上的女子安静的睡着,她的长睫在眼下投了一片鸦影。   赵遇忽然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那睫毛。   软软的,痒痒的。   睡梦中的女子因为他满身的凉意而微微蹙起了眉心,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赵遇的手稍稍向下,终于点在了那令他魂牵梦绕的菱唇上。   那唇很柔,很软,赵遇忍不住更重地按了下去,被挤压的唇更饱满欲滴了几分。   他忽然想起那次喂她吃蜜饯的时候,她轻轻含住了他的手指。   那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可他却心乱了。   少女的口中温润细腻,令人忍不住想更深的探索。   赵遇的呼吸微微重了几分,他的眸底压抑着从来没有过的深色。   夜明珠的光落在她白皙的脸庞和纤细的脖颈之上,衬得她宛如月之仙子一样。   她明明近在咫尺,可赵遇却觉得她离他好远,好像在天边。   他抓不住她。   天边的那轮小月亮,为什么不能独属于他一个人呢?   执念最终大过了理智,赵遇终于伸出手,拉下了沈枝枝肩头的衣裳,他刺破了手指,在沈枝枝的后肩,滴上了自己的血……   翌日,沈枝枝睁眼醒来,她下意识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唇瓣。   奇怪,她昨夜好像梦见有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指尖,克制而又缱绻地碾着自己的唇。   沈枝枝眨了眨眼,那梦中的触感,实在是太真实了。   沈枝枝还没来得及再细想——   小内侍小心翼翼地站在外间道,“沈姑娘,郡主来看您了。”   “我知道了。”   沈枝枝将睡乱了的衣领稍稍整理了一下,便下了榻子。   周绿一身水绿色宫装,端庄秀丽,很是雅致,沈枝枝笑着在她身旁坐下。   “还好有你来找我玩。”   住了这么几天,她好像理解那宫中大半的妃嫔,为何热衷于折腾幺蛾子了。   在这深宫中,实在是有些不自由。   漫长的时光,只用来等一人的心。   沈枝枝又望向周绿,“还好你不用这样。”   她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郡主,以后自己的婚事,定是能如意些的。   周绿瞧出了她心中所想,微微颔首道,“我们都不用这样。”   周绿陪她说了会儿话,便要去给太后请安,沈枝枝起身将她送至殿外,周绿走之后,沈枝枝独自一人回了寝殿。   殿中站着一个笔直的身影,无声无息。   沈枝枝惊喜道,“子逢大人?”   子逢转过了声,淡淡地回应了她。   见他又不说话了,沈枝枝本想问他是不是真名就叫子逢,但好像这样问出来有些奇怪。   她只得先挑起些话头热热场子:“大人您对赵遇的事情知道多少?”   “哪方面的?”子逢道。   “就比如,为何魔剑选中了他,又或者为何魔剑在他的手中,能发挥那么大的威力。”   当年差点颠覆六界。   子逢想了想道,“赵遇乃是北辰雪狼一族。”   北辰雪狼?   沈枝枝好像当时在《怪志杂谈》中看到过这个种族,说它们这一族,居于极北雪山,通体雪白,战斗力强,是雪山之巅的王。   赵遇他竟然是北辰雪狼一族的?   “他……他父皇不是凡人吗?”沈枝枝问完便反应了过来,约莫是他那来历不明的贵妃娘是雪狼族的。   果然,子逢道,“他母亲是雪狼一族的,因为是雪狼和凡人天子的结合,所以赵遇的特征并不是从生下来就有,也是从几岁才开始慢慢显现的。”   沈枝枝忽然想到那日驮她的大白,通体雪白,战斗力强……   她紧接着又想到赵遇听到她说“大白是狗”时候的神情。   她当时还觉得他莫名其妙,为何总说大白不是狗……   大白确实不是狗,大白是狼啊,大白是他的真身啊。   他脾气真好,当时能忍住没揍她一顿。   她有眼不识狼崽,错把狼崽当狗崽……   子逢继续道,“北辰雪狼一族,是远古时候的神祇,后来因为族中前辈的一些不光彩的事,这一族便被拔去神格,成了堕神。”   堕神,所以才会拥有那样强的力量,才会被魔剑选中,才会能驱使魔剑,毁天灭地。   冥冥之中所发生一切,并不是毫无原因的。   不知他族中那位不光彩的前辈,究竟做了什么事,才会连累一族都被拔去神格。   后世的子孙,明明没有什么错,却也要一并来去承担。   沈枝枝惆怅完,又忽然想到赵遇画上的印章,她顺势提了一句,“大人您对赵遇的事,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了解?”   子逢听完,没有说话,他只是慢慢伸出手,修长的指尖碰上了冰凉的面具。   下一刻,他便将面具摘了下来。   看清他容颜的那一刻,沈枝枝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你,你和赵遇……”   他和赵遇生得,怎么那么像。   不是传统兄弟意义上的相似,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子逢的面容,比如今的赵遇,多了些历练和稳重。   子逢抬眼望向她,“因为我……”   他顿了顿,又继续轻轻道:“我是千年之后的他。”   沈枝枝愣在原地。   子逢淡淡道,“确切来说,我也并不是真正的他,只是他的几缕残魂,所以我灵识不稳,你才经常见不到我,千年之前有人将魔剑封印了起来,而我也得以存活于这世间。”   沈枝枝这才想到,之前几次在轩云宗中,他的不便出面。   她那时误解是因为他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打扮,现在看来,怕是因为他和赵遇,本就不能相见。   否则一定会有一个消失,现在的赵遇三魂六魄还俱在,所以会消失的只怕就是魂灵不全的子逢。   沈枝枝根据子逢的话,理出了一个前因后果的大概。   上一次的千年之前,子逢意外得到了魔剑。   那把剑根本不像是魔剑,它和一把正常的剑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于能更加通灵,是一把难得的灵器。   后来子逢和魔剑人剑合一,那把剑会无限放大人的心魔,产生诸如怨气、偏执等的情绪,后来有人帮子逢剥离了魔剑,并将其封印。   那人拼尽全力封印了魔剑,便修为散尽死掉了。   那人死掉之后,子逢便接手了她建立的管理局,一直到了千年之后,封印松动。   “那管理局,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呢?”沈枝枝疑问道。   如此重要的任务,她虽履历不差,但局中比她厉害、能力强的员工,也还是有不少的。   子逢顿了顿,“因为当初封印魔剑的人,叫小枝。”   沈枝枝愣了一下,“小枝?”   “你就是小枝的转世。”子逢继续道,“所以不是任务选中你,而是要由你来,再一次了结它。”   也许当时,时空错乱,让她穿成了小枝,大概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因为那本就是,她死掉的上辈子。 第34章 原来一切都是有……   原来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上一世没能拥有的好结局,重新再来一次,会能够改变吗?   沈枝枝还想再说些什么, 子逢的影子忽然就变得有些浅了, “我该回去了。”   沈枝枝知晓,约莫是他停留的时间又有些久了, 当即没再多问, 微微颔首,子逢的身影便消失了。   她闲来无事,便自墙上取了赵遇的剑,到殿外舞剑,她体内的灵气如今是荡然无存, 过了这么几天, 也没恢复多久。   练剑只能有些空架势,若是以前, 她一个剑气过去, 便能将院中那棵梨花树拦腰扫断。   至于如今,沈枝枝试了试,剑挥了过去, 梨花树岿然不动, 连一片叶子也没掉下来。   倒是沈枝枝甩剑的力道猛了,剑一个脱手, 飞了出去。   赵遇正正好从宫门进来,沈枝枝脱手的剑便朝他直挺挺地飞了过去。   小内侍连呼吸都忘了,只见赵遇迅速抬手,那剑便被他定在了离自己一尺开外的距离。   他将剑拿下,朝沈枝枝走了过来。   他将搁在石桌上的剑鞘拿起, 将剑收拢了进去。   “阿姐下次小心些。”他淡淡道。   沈枝枝应了一声,倒是赵遇似乎有些谈兴,看着那剑道:   “阿姐可还记得你原来教我习剑,也会不慎脱手,有次也是这样,剑直挺挺地冲着我飞过来,明明你能将剑召回的,可却没有那样做,而是为我以身挡剑。”   赵遇继续道,“我当时吓哭了,你明明很疼,却还强挤出笑来哄我,那时我便想着……”   便想着,再也不要你为我受伤了。   沈枝枝眨了眨眼,还有这样的事吗?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她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可真的听着赵遇讲这件事,她没有经历过的感同身受,甚至还有种他讲得是别人故事的感觉。   但见他讲得这么认真,沈枝枝也不好直说,又不能多说,只就应了他几句。   “宫中在鹿鸣山办了狩猎大会,你可要一同去看看?”   沈枝枝点点头,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整日呆在这宫中,她都快要憋坏了。   “周绿去吗?”沈枝枝问道,不然就她一个人委实是有些无聊的。   一旁的小内侍十分有眼色道,“殿下弄了拜帖,会给各位皇子公主、郡主,以及世家子弟们送去的……”   “周绿的拜帖在你们这儿?”   小内侍点点头。   沈枝枝伸手道,“给我吧,我去给她送。”   “这……”小内侍为难地瞄了赵遇一眼。   赵遇有些无奈:“给她吧。”   沈枝枝拿了拜帖,换了衣裳,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不知道周绿住哪儿啊,往日都是她来找自己。   沈枝枝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赵遇借个人领路。   赵遇忽然十分善解人意道,“我送你过去。”   沈枝枝回头,眨巴了两下眼,“你送我,你不忙吗?”   “刚好顺路。”赵遇抬手摸了摸鼻子。   “那正好,走吧。”   小内侍跟在两人身后嘀咕,哪里顺路,明明他们俩要去的地方,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殿下想送沈姑娘就不能直说。   追姑娘可不兴这样,即使不说,那也一定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赵遇将沈枝枝送到周绿的住所之后,怕沈枝枝回来找不到路,便将小内侍给她留了下来。   周绿刚好见到沈枝枝很高兴,听说有狩猎,也是欣然应允的。   “既然是要狩猎,你怕是没有骑装吧,你我身量差不多,不如你穿我的吧。”   沈枝枝刚要点头,小内侍有些着急,骑装殿下早就给沈姑娘备好了,若是沈姑娘穿了郡主的骑装,殿下虽然嘴上不说,心中一定会失落吧。   思及此,小内侍为了自家殿下,冒着大不韪道,“殿下已经给沈姑娘备了几身骑装,只等午后送来让姑娘试呢。”   周绿听着小内侍的插嘴,倒也不恼,只笑吟吟地点头,“量身定做,那自然是更好的。”   “明日就要去鹿鸣山,不如咱们准备些茶点零食,好带着路上去吃。”周绿忽然提议道。   沈枝枝自然无不肯,两人嘀嘀咕咕地去了内殿。   小内侍一人在外间等候。   周绿自然不是真的要去准备零食茶点,这些事情吩咐给侍女便好了,她只是想问问沈枝枝,“你同五殿下,如今如何了?”   沈枝枝不知她究竟想问什么,怕自己会错意,只得装糊涂,“什么如何了?”   周绿道,“你不会还没瞧出他对你的心思吧?”   沈枝枝一顿,“你怎么知道?”   “我早在咱们捉妖途中就瞧出来了,他那样一个人,对什么都不关心,却偏偏爱盯着你瞧。”   “你不会还没察觉吧?”周绿瞪大了眼。   沈枝枝有些心虚,“也就前两日……才看出来的。”   周绿唏嘘一声,“你平日瞧着机灵,没想到对这事竟如此迟钝。”   她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啊,哪里想到他长着长着思想歪了。   再说周绿也不知道她同赵遇前面还有那么长一段。   以她沈枝枝来看,她还是觉得赵遇是孩子心性,可能错把对姐姐的依恋,当成喜欢了。   又或者是,赵遇身边的女孩子太少了,他如今又正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才把目标集中到了她身上。   若是他生活里闯入了别的女孩子,或许就能想通了。   他喜欢她,是最没有胜算的。   她和他才是名副其实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枝枝越想越觉得靠谱,她是他阿姐,不能这么耽误他,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他的思想给摆正过来。   周绿瞧着沈枝枝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当真对他没一点感觉?”   她觉得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是登对,加之赵遇那么冷心冷情的一个人,只有对着沈枝枝,才会流露出几分烟火气儿来。   她曾看两人相处自然,原以为只差那一层窗户纸了,现如今,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   周绿不禁替赵遇有些发愁,沈枝枝没醒的时候,他一副能豁出一切的架势,如今人家醒了,他倒畏缩不前,连心思都没能表明。   同周绿说了会儿话之后,沈枝枝便回去了。   午后,果真有宫人送来了赵遇给她准备的骑装。   沈枝枝试了几身,最终决定穿那白衣红边儿的那个,简单大方又不失活泼的细节,简直十分适合她。   翌日,沈枝枝同周绿一起走的,赵遇一路上要兼顾不少,怕吵到她,本想给她单独弄一个马车。   沈枝枝觉得麻烦,加之自己一个人有些孤单,便提出同周绿一起。   赵遇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鹿鸣山离皇城不远,但车队太长,走走停停的,也废了几个时辰,等到地方的时候,沈枝枝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马车“咯噔”一下停住了,震得沈枝枝一个激灵。   “到了吗?”   “到了。”   在住处安顿下来之后,周绿拉着沈枝枝道,“这鹿鸣山有温泉池子,咱们俩先去泡一泡。”   沈枝枝自然乐意,两人准备了些换洗的衣裳,便去了鹿鸣温泉。   里头静悄悄的,没什么人,两人脱得只剩里衣,慢慢滑入池子里。   “呼——”沈枝枝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这实在是太解乏了。”   周绿在一旁念叨她没出息,然后唤侍女过来奉上茶点和果酒,盘子晃晃悠悠地飘在水中,到了沈枝枝跟前,她随手捞起一杯果酒尝了尝。   甜中带辣,喝着有点像可乐。   沈枝枝喝完那一杯,侧身过去想再给自己倒一杯,周绿忽然道,“你肩膀怎么了?”   白色的里衣湿了水,自然是有些透的,周绿瞧见沈枝枝的后肩上红了一小片,颜色像血。   周绿有些担心,“你受伤了?”   沈枝枝下意识摸了摸肩膀,什么也没摸出来,她只是夜里偶尔感觉那处热热的,所以也没在意。   如今周绿一说,沈枝枝自己也有些疑惑,自己后肩到底是怎么了?   周绿小心将她的衣裳褪到了肩膀处,少女圆润白皙的肩膀下面,印着一个奇怪的印记。   颜色殷红如血,有种残忍的好看。   沈枝枝见周绿半天没有动静,心中也有些慌了。   周绿一向淡定,所以她的肩膀是有多严重,严重到周绿都不说话了。   “很严重吗?”沈枝枝问道。   “不是。”周绿摇了摇头,“我还没见过这种……”   她让侍女拿了一面镜子过来,“你把头侧过来看看。”   沈枝枝将头扭回去,却并不能看全乎,只能看出一个边角的轮廓。   她看着有些眼熟,但苦于不能看全,揣测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好像画的是符咒。   若真是符咒的话……   沈枝枝心头一惊,谁竟然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给她身上种了符?   这也太可怕了。   她沈枝枝的警惕性,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低了。   因着这插曲,两人心事重重地换好衣裳回了住处。   沈枝枝思来想去,对周绿道,“你看了我背上完整的图案,如今可还大致记得?”   周绿点点头,“记得。”   “那你画出来给我看。”   周绿没动,沈枝枝有些疑惑,“怎么了?”   周绿嗫嚅道,“我画工……有些不是太好。”   沈枝枝开始斟酌这“不是太好”究竟是谦辞还是事实。   瞥见周绿有些惭愧的神色,沈枝枝觉得应该是后者。   周绿继续又道,“不过宫中带了画师来,说是要绘出皇子们在猎场的英姿,等得了空,我去将他找来,我说他画,应该是没问题。”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沈枝枝欣然应允。 第35章 狩猎仪式在用过……   狩猎仪式在用过午膳之后拉开了序幕。   沈枝枝和周绿被安排在了一个清净又不失视野的地方, 两张小案几上摆着茶点和酒水,座椅也软软的。   小风一吹太阳一照,令沈枝枝觉得好不惬意。   如同郊游一般。   狩猎的猎场分出了许多的等级, 初级的猎场都是些小动物, 没什么杀伤力,中级猎场的动物更大一些, 不好捕捉。   而高级猎场则划到了树林中, 林中未被清扫过,里面有什么猛兽,也未可知。   正因为不可知,所以听起来十分刺激。   随着鼓声阵阵,帝后一起入了座, 沈枝枝之前曾在愿阵中见过皇帝, 如今看他老了许多,且面色亏虚, 身体似乎已经快要不行了。   难怪求了赵遇回来。   只是她不理解赵遇怎么会愿意回来呢?   毕竟皇帝曾那样对他, 赵遇人虽然好,但好也是有个度,好得过分就成了圣母了。   依她感觉, 就算是皇帝死在赵遇面前, 他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不补上一刀, 都算是好的了。   皇帝走上了落座在,沈枝枝瞧见众人都起身叩拜,唯独赵遇丝毫没动,甚至还让人斟了杯茶来喝。   皇帝丝毫未苛责他,众人似乎也对他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   沈枝枝忍不住问道, “皇帝何时对赵遇这样纵容了?”   周绿早就忍不住了,“你还不知道以前的事吧,就之前五殿下他小时候,皇帝听信了他是煞星的传言,硬生生地把他逼出了宫。”   周绿说的这些事情她差不多都知道。   周绿继续道,“后来皇子们渐渐长大,皇帝也老了,那么多皇子,竟没一个出挑的,前些日子皇帝身子不好,国本动荡,朝中政事无法料理,又有传言说国运在五皇子那里。”   沈枝枝因为赵遇的缘故,对这皇帝也没什么好印象,只觉得他好生可笑,自己的亲生儿子,比不过几句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   “皇帝最后也没有办法,派人去求了他好几次,都无果,最后自己又亲自去了,不知两人谈了些什么,最后五殿下竟肯答应回来了。”   沈枝枝唏嘘一声,她实在好奇赵遇为什么会愿意回来,等得空打听打听。   狩猎大会的开幕式快到了尾声的时候,周绿找的画师到了。   画师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对周绿行了个礼。   周绿命人给他准备了纸笔,又腾出了一张案几来。   沈枝枝静静地听着周绿的口述,画师也一边听一边快速拿笔在纸上游走。   周绿描述得清晰,画师悟性也极高,没一会儿,画师便恭恭敬敬地将画好的纸奉上。   周绿摆手让画师离开,将那纸递给了沈枝枝。   沈枝枝接过来瞧了瞧,朱笔清晰地描绘了一个复杂的轮廓。   沈枝枝这下认出来了,这是一个追踪符啊。   她身上什么时候被种下了这种符咒?   顾名思义,这种符咒对人倒是没什么危害,只是能叫种符之人全须全尾地掌握踪迹。   只是用在某种特殊的关系和场合上,一般来说没什么大作用,所以流传得并不多。   这人不仅精通,还能悄无声息地将符种在她身上,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此人武功真是深不可测。   这样一个人蛰伏在她身边,也不知是敌是友,沈枝枝忽然腾升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   狩猎仪式已经开始了,场上人员开始流动。   沈枝枝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人一定就在自己周围注视着自己。   她忽然心生一计。   沈枝枝附耳对周绿说了几句,周绿有些担心,“这样会有危险吧。”   沈枝枝又跟她嘀咕了几句,周绿只得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沈枝枝悄悄骑马直接进了高级猎场。   那林中草木茂盛,小猎物也多。   然而沈枝枝进来就不是打猎的,她过来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小龟孙敢这样阴她。   那人别有用心的在她身上种了这个符,一定是想在她落单的时候对付她。   但应该不是想要她的命,不然他不必那般大费周章地弄这个符,直接下毒就能让她挂掉。   沈枝枝决定赌上一把。   她想也不想地打马朝树林深处走。   越往里走,树木越高耸,直入天际,阳光被割成了碎片,斑驳地落了下来。   沈枝枝听见了一丝响动,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有人朝她扑了过来。   沈枝枝虽没了术法,但还是有些武功傍身的,下意识躲了开来。   她看清了来人,是一个男子,蒙着面。   看来应该是见过的,不然不会如此心虚。   他一招扑空,还要再扑上来捉沈枝枝,沈枝枝忙调转马头。   她挪得动作有些大,衣裳被树杈挂住了。   眼看那人就要扑了过来抓住她的衣角,沈枝枝情急之下咬牙一狠,“刺啦”一声,腰侧的衣裳破裂开来。   那人又扑了个空,有些恼怒,似是起了歹意。   他还要再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起势,便被一股汹涌地力道狠狠地一拦。   那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背上似有千斤顶一般,无法起身。   抽搐了两下之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沈枝枝回首,看见了还没来得及敛去锋芒的赵遇。   他脸上带着滔天怒意,大有神挡杀神的气势。   此刻,他亦步亦趋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沈枝枝明明坐在马上,却依然被他强大的气场所驾驭。   他伸出手,扣住沈枝枝的腰,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沈枝枝落地站定之后,他刚要将手收回,指尖却猛然摸到一处光滑的触感,他微微敛了眸子向下看——   她腰际处的衣裳划破了长长的一道,隐约露出了里面的纤细腰身。   赵遇的眸光有些晦暗。   他忽然移开了视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罩在了她身上。   沈枝枝顺势将自己裹好,她是现代人的思想,露个腰没什么,所以方才才能那么果断。   赵遇这个小古板,一定接受不了。   她又瞧了一眼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   沈枝枝拉了拉他的袖子,“别生气了。”   “我没有。”他板着脸道。   沈枝枝想笑,但碍着他的面子终究是忍了忍。   因着这插曲,沈枝枝也彻底忽略了赵遇为什么能这么及时的找到她这个问题。   她望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歹人。   她看见了他衣裳背后的花纹,有些眼熟。   她心下稍微一想,又悄悄拉了拉赵遇的袖摆,赵遇会意,微微俯下身子。   沈枝枝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这歹人是无妄门的。”   他背后那个图案,她之前曾在无妄门见过,银白色的,好像是以什么为图腾绘制的。   有些抽象的图案,一时也瞧不出是什么兽。   赵遇神色未有异常,似乎早就知道,沈枝枝想想也是。   赵遇多缜密一孩子,他也许早就猜出来了。   思及此,沈枝枝又开始疑惑,“为何无妄门的人要来抓我呢?”   赵遇死手下得太快了,不然说不定还能问问理由。   听她这样问,赵遇没有说话,沈枝枝只是自言自语,也没打算他能回答。   “别想了。”赵遇忽然道,“回去吧。”   沈枝枝点点头,先爬上了马。   她望了周围一眼,发现赵遇似乎没有骑马。   心中奇怪,他怎么不骑马就急急忙忙地往这林子深处跑。   见赵遇伸手似是要帮她牵马,沈枝枝忙道,“你上来咱们一起回去吧。”   这样也快些。   赵遇抬眸望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一声不吭地翻身上马,坐在了她后面。   他甚至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从她腰侧穿过来,接住了她手上的缰绳。   这赵小狗还得寸进尺。   他得寸进尺的动作太自然流畅了,叫沈枝枝也不好开口,好像显得她多想了一样。   赵遇微微收了收缰绳,马适时迈开了蹄子。   沈枝枝努力将他的存在感降低,可确确实实是徒劳的。   他清冽地气息完全地包裹着她,沈枝枝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   赵遇坐在她身后一脸严肃,触及到沈枝枝的手牢牢地攥着自己的衣裳,唇角忍不住微微勾了勾。   他想永远这样揽她入怀。   两人走了没多远,前方想起疾疾马蹄声,周绿打马过来喝道,“放开她!”   紧跟周绿身后的府兵瞬间包抄了过来,利落地将两人围在圈内,手中弓箭皆已就位。   沈枝枝走之前,同周绿商量好,一会儿带一队人马过来救她。   她并不是真的打算让周绿救她,只是她不这样说,周绿一定不会让她独自入林。   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乌龙,沈枝枝羞愤得用手捂住了脸。   周绿这才看清沈枝枝是和赵遇共乘一骑。   府兵们也都瞧清楚了,他们虽不认得沈枝枝,却认得五殿下,这般拿弓箭对着五殿下,乃是大不敬之最。   一时间,手中的弓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沈枝枝肩上披着的赵遇的外袍,因为她松手捂脸的动作而飞速下滑。   赵遇一边去抓衣裳一边沉声道,“都转过去。”   哪有人敢不从,都纷纷放下手中弓箭转了过去。   他将衣服给沈枝枝披好,低声道,“阿姐,没事了。”   沈枝枝红着耳根将脸抬了起来。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总之是误会大了。   周绿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只体贴道:“情趣罢了,我懂,我懂。”   热恋中的人,总是玩的新鲜。 第36章 用完晚膳之后,……   用完晚膳之后, 赵遇又出去处理公务,只留了沈枝枝和小内侍两个人在。   沈枝枝想起白天周绿说的话,便趁着他还没回来, 朝小内侍打听着, “你知道你们殿下,之前和他爹的关系很不好吧?”   小内侍默了一瞬, 这事有谁不知道?   沈枝枝继续道, “那你知道,他是为什么又愿意回来当这个五皇子的吗?”   小内侍这下挺直了腰杆,这你算是问对人了。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成日侍候五殿下的人,能不清楚嘛?   “殿下他回来, 是因为宫中那张寒玉床。”   “寒玉床?”沈枝枝重复道。   小内侍点点头, “那张寒玉床据说有许多功效,能美容养颜, 也能疗伤, 还能保尸身不朽,更有甚者传言能令人死而复生。”   别人都以为殿下要那张寒玉床是因为受了重伤要用它疗伤,只有小内侍知道并不是这样。   沈枝枝眨了眨眼, 死而复生, 又是死而复生。   之前他就苦心谋划着拿走镇灵珠想聚灵,这次又为了寒玉床妥协。   到底是多重要的朋友, 她今天定要见一见。   思及此,沈枝枝道,“带我去看看那张寒玉床上躺着的是谁?”   说完这话,沈枝枝才反应过来,如今他们这是在鹿鸣山的行宫住, 寒玉床还在皇宫之中呢。   今天肯定是见不到了。   谁知小内侍却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只道,“如今那寒玉床上已经没人了。”   没人了?   沈枝枝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刚醒来的时候,周遭那透骨的寒意。   因为后来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她便将这回事抛之脑后了。   这么说其实那张寒玉床上,躺着的人是她?   沈枝枝的眼神这样询问着,她没有问出口。   但小内侍不愧是一直在宫中伺候着的人,哪里不会看人眼色?   当即十分肯定的对沈枝枝点了点头。   沈枝枝这下明白了,怪不得她根本没找出来他那朋友是谁,原来一直都没有这样一个人,是她错会了。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锁妖塔,那样凶险的地方,他却只是小心翼翼的在找她随手丢给他的一个璎珞。   没有死去的朋友的话,他是为了她,为了她才拿走了镇灵珠,为了她才做的那一切,为了她才回来的。   沈枝枝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亦或是没想到,自己在赵遇心中竟然那么重要,重要到几乎成了执念。   她的心口忽然一痛,她以为自己可以没有感情的。   但他怎么就,这么好呢?   沈枝枝等了赵遇好久,他直到深夜才回来,似乎是喝了些酒,脸上微微有些红色。   素来冷静清明的眼,此刻有些迷茫。   他看见沈枝枝在等她,很轻的勾起了嘴角,像一个要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   沈枝枝给他倒了杯茶,他很乖地接过来喝了个干净。   沈枝枝本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他要是说因为喜欢她呢,岂不是连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挑破了吗?   她了解自己,一定没办法狠心拒绝他的。   但又不可能答应下来,她怎么可能对一个任务对象动真感情呢?   一个合格的在职员工,感情都是收放自如的,一旦完成任务,这段经历,就会是梦一场。   梦醒了,一切恩怨,就都过去了。   所以她和他是没有未来的。   沈枝枝心头微惊,她在想什么,她不应该困扰如何正确引导赵遇吗?   她困扰的点为什么是两人没有未来呢?   沈枝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她自己难道也想和他有未来吗?   赵遇望着出神的沈枝枝,开口问道:“阿姐,你怎么了?”   沈枝枝回了神,望着赵遇,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没什么。”   她说着要站起来,可却不小心绊倒了裙角,直直地朝地上栽去。   赵遇手疾眼快地捞住了她,沈枝枝的背撞上了赵遇的胸膛。   她的心跳的飞快,想要脱离这个怀抱,可他的双臂却死死地搂在她的腰间。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他醉了。   沈枝枝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忽然肩上一阵酥麻,带着点儿疼,又带着点儿缱绻。   沈枝枝反应过来,这是赵遇在她的后肩上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又咬人,跟小狗似的。   沈枝枝忽然顿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狗,是一匹真正的狼。   沈枝枝轻轻挣扎了一下,他却抱得更紧了。   气息依然缠绵在她的后肩上。   那个地方,藏着一个追踪符的印记,她怎么也弄不掉。   他这样的反应,就好像知道那里有东西一样。   沈枝枝忽然醍醐灌顶一般,开口道,“那个符,那个符是你……?”   赵遇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细细嗅着她脖颈处的味道,含糊地“嗯”了一声。   难怪,她就说那无妄门的人,如何能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身上种下追踪符。   原来是身边这只小狼狗搞得动作。   “阿姐,别离开我。”   他低声说。   沈枝枝的火气顿时被他这低低的嗓音浇灭了。   这赵小狗太知道怎么让她心软了。   沈枝枝拉下他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转过了身子。   她看见赵遇的眼角有些红。   不知是醉的还是怎么了。   总之他现在的状态就如同一只委屈的狗狗。   沈枝枝这才发现他对她这么患得患失,沈枝枝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我说了,我以后不会再不告而别,要是走了,一定会和你说的。”   她肯定是要走的,这件事没办法骗他,骗他之后,怕是只会更严重。   她曾经也没有骗他,和他说过要走,只是当时没忍心同他告别,悄悄走了而已。   早知道他这么难过,当时就和他好好告别了。   事情也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赵遇沉默地用脸蹭了蹭她的掌心,没有说话。   只是听见她说“离开”这个字,眸色渐深。   沈枝枝瞧着他这乖巧的样子,心中稍松了口气,果然还是要顺毛撸,好好商量总是有用的。   她又道,“那你把我身上这个符解了吧?”   沈枝枝本以为赵遇会不愿意,心中还在琢磨着要怎么跟他说。   但没想到,他竟答应得十分利落,让沈枝枝颇有些意外。   下一刻,隔着衣服,她便感觉他微凉的指尖触摸到了她的皮肤。   一点一点描绘着追踪符那个复杂的轮廓。   此刻这样的状态,让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他掌中无力反抗的猎物。   而他只是在漫不经心地想,该怎么享用才好。   随之他的手指一点点游移,沈枝枝觉得后肩那处有些发热。   那股热好像一直向上蔓延,蔓延进了她的脑子里。   随之一起被剥离的,是沈枝枝不那么清明的意识。   她昏倒在了赵遇的怀中。   赵遇垂眸望了她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伸手,拉下了她肩头的衣裳。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肩上那残缺了一块儿的图案,似是叹了一声。   然后继续揉着,将那个图案一点点地拢回了自己的指尖。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图案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肩头。   做完了这些,他的视线又回到了她丰润饱满的菱唇上。   他眼中带着求而不得的渴望和偏执。   阿姐,即便是没了这追踪符,如今的我,也能找到你。   因为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你体内,有我的血。   最正统的,北辰雪狼王族的血。 第37章 那时,他已经隐……   那时, 他已经隐隐知道了关于自己身体的一些事。   知道了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他也好像稍稍明白了自己的琉璃眼,不是因为有病。   曾经惊慌的情绪过了之后, 他对事物的接受程度, 便也高了许多。   他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知道这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   只不过那个奇, 如今成了他自己罢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日,他同沈枝枝在赶路,到了一个人烟荒芜的村子里,他们遇到了一个妖怪。   她将他藏在大石头后面, 独自一人提了剑去斩妖。   那妖怪刚吃掉了大半个村子的人, 妖力正是充沛的时候,而沈枝枝那几日病了几天, 状态一直不是很好。   一来二去之间, 沈枝枝便落了下风,一个不敌被妖怪打落在了地上。   见妖怪还要下死手,那一刻, 赵遇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量, 他挣脱了沈枝枝给他的束缚,飞快地捡起了她掉落在一旁的剑, 直直地刺向了妖怪。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自己体内,似乎蕴含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一击即中,庞然大物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妖怪死掉的那一刻,他通身的力量好像被剥离了一样,消失殆尽。   他顾不上那么多, 忙跑过去看倒在地上的沈枝枝。   她的额头滚烫,似是发热了,身上又带着伤。   脆弱不堪地在他怀中呓语着。   他那时心急如焚。   他看到了妖怪留出来的,地上的那一道蜿蜒的血迹。   他忽然想起,自己前两日曾不甚划伤了手,那血滴到了一朵刚结了苞的花骨朵儿上,花片刻便盛放了。   他看着怀中虚弱不堪的沈枝枝,咬牙拿起一旁的剑,划破了手掌,汩汩的鲜血刹那便涌了出来。   他怕有什么不妥,拿手指沾了一些,小心地探到了沈枝枝的口中。   她轻轻地吮吸了一下他的手指。   过了片刻,并没有什么不适。   赵遇这才放心地给她喂了自己的血。   他后来才知道,在雪狼一族之中,噬咬是狼的本能。   噬咬和喂血,都是认定了对方。   如果认定对方成为自己的伴侣,就要在对方的体内留下自己的血。   当然,留血的方法有很多种。   而赵遇误打误撞地,为了救重伤的沈枝枝,给她喂了自己的血。   后来他才知道,修为足够深厚的雪狼,可以靠自己留在伴侣体内的血,而找到伴侣的位置,不管多远……   -   翌日,沈枝枝睡醒之后,感觉后脑有些痛。   就好像是宿醉之后的后遗症一样。   说来奇怪,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昨夜是怎么睡着的了。   帐子内没有别人,沈枝枝跳下榻子要出去,不小心绊到了一个东西。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发现似乎是赵遇的外袍。   他的衣裳怎么掉自己榻子旁边了?   她正想着,帐帘便被掀开,赵遇走了进来。   沈枝枝将衣裳抖了抖,对他道,“你衣裳怎么落这里了?”   赵遇先是一顿,随即自然道,“这边夜里冷,我怕阿姐凉着,便将衣裳给你盖着了。”   沈枝枝点点头,那约莫是她睡相不好,给踢下去了。   “那这衣裳你还穿吗?”   赵遇点点头,“要穿的。”   沈枝枝将衣裳递了过去,赵遇伸手要接过来。   在他伸手的动作间,沈枝枝忽然瞧见他袖中隐隐闪出了一道光。   她心中好奇那是什么,因着有镇灵珠的前车之鉴,沈枝枝没开口问他。   她将递过去的衣裳微微收了回来,赵遇的手扑了个空。   只听她道,“我帮你穿吧。”   赵遇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沈枝枝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将衣裳又抖开,站到了他身后。   赵遇无法,只得将双手打开,任她给自己穿外袍。   沈枝枝的动作“不经意”间,碰了一下他垂在空中的袖子。   赵遇乖乖任由她动作,只是那双眸子垂着,神色不辩。   就刚刚的触感来判断,他袖中的那东西,质地坚硬,触手冰冷,似乎是什么法器。   将法器藏在袖中这事,确实是有人这么做,沈枝枝想通了这一层,便不再纠结这个。   她走到前面,给赵遇理了一下衣领,一抬头,正撞上他盯着自己的视线。   那样专注,认真,眼中除了她,再没有旁的东西了。   沈枝枝的心忽然就乱了,她从前怎么就没发觉他的心思呢?   她自觉自己,并不是一个迟钝的姑娘。   那怎么没能发现呢?   是她自己也沉溺在其中,看不清呢?   沈枝枝垂下眼之后松开了手,外袍已经穿好了,可赵遇一直站在她面前没有动。   气氛逐渐有些旖旎,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是……   沈枝枝不禁开始有些自责,都是自己的错,没能及时发觉他的心思,及时掰正过来。   她只得没话找话,“你早膳用了吗?”   赵遇已经用过早膳了,但他想要和沈枝枝待在一起,哪怕多待一会儿也行。   思及此,他干脆地摇了摇头。   谁料沈枝枝道,“那你在帐子里吃吧,昨日我同周绿约好了一起吃早膳,看时辰快来不及了……”   沈枝枝说完刚欲走,腕子便被赵遇捉住了。   她试图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只得道,“怎么了?”   赵遇嗓音有些沉,还带着点儿委屈,他认真喊道,“阿姐,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听着这声阿姐,沈枝枝动作倏尔软了下来,“没有啊。”   “那为何……要躲着我?”   她这般忽冷忽热又是为何?   沈枝枝索性将心狠到底,“我没躲着你,我不是说了,我要同周绿去用膳。”   赵遇冷笑了一声,“宫中谁人不知,她每日都陪太后用早膳,如今这个点儿,太后早已用过了早膳。”   他声音一顿,声色更沉了几分,“与你有约?”   沈枝枝依旧垂着眼,没了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赵遇终极还是服了软,“我饿了,阿姐陪我吃早膳好不好?”   沈枝枝终究还是没狠下心,她抬头望了他一眼,微微颔了一下首。   赵遇倏尔就笑了。   沈枝枝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心中嘀咕道,不就是答应一起吃个早饭,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小内侍动作很快地差人给两人布置了早膳。   赵遇筷子几乎没停,一直是给沈枝枝夹菜,沈枝枝的碗已经装不下了,她无奈道,“你不必给我弄,自己吃吧。”   他的筷子这才稍稍停了停。   沈枝枝盛了一碗粥,只喝了一口,便觉得太甜了,甜的有些发腻。   她将碗放在一边儿,便不愿再碰了。   赵遇见她不爱喝,自己便端起那碗粥喝了。   沈枝枝眉心一跳,眼神不自然地移开了。   他动作太自然了,熟稔得就好像,两人是生活了多年的家人一样。   完蛋了,她的心跳怎么有些快?   沈枝枝想抽醒这个不争气的自己,这下不是她劝他收回感情,怕就连她自己,迟早有一天也要丢盔弃甲地投降了。   赵遇喝完了那碗粥,见沈枝枝放下了筷子,遂问道,“阿姐不吃了吗?”   沈枝枝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吃下去,当即摇了摇头。   赵遇瞧着她的奇怪脸色,疑惑道,“阿姐可是身子不适?”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赵遇有些不放心,“还是叫太医来看一看为好。”   沈枝枝忙摇了摇头,“不必了,有些麻烦。”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赵遇将手搭在了她的腕子上,沈枝枝愣了一下,“你这是作甚?”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了?   他无奈一叹,“阿姐不是怕麻烦,我便替阿姐把把脉。”   “你还会这个?”沈枝枝有些惊讶。   随即她便感觉他的一股真气探入了自己的经脉。   好吧,果然是修仙的,简单粗暴。   她刚刚犯傻了多问一嘴。   见她身体无碍,赵遇笑着收回了真气,末了还要揶揄她道,“阿姐觉得我的医术如何?”   沈枝枝白了他一眼,“可真不怎么样。”   赵遇虚心点头受下,“让阿姐不满意,那我是要多练练。”   沈枝枝实在没忍住,又悄悄转头笑了一下。   吃完早膳,赵遇是狩猎大会的主心骨,便又被喊去控场子了。   沈枝枝在小内侍的陪同下,出去找周绿玩。   没成想,还没到周绿帐子的门前,沈枝枝便瞧见了一个人影,颇有些鬼鬼祟祟的。   在周绿帐子外晃悠了几圈,也没进去的意思。   远远地瞧着这人,沈枝枝便没急着进去唤周绿,因为怕打草惊蛇。   她便站在不远处瞧着那人影究竟是想干什么。   那竟人影比她还磨蹭,绕着周绿的帐子转了几圈之后,便要离开。   沈枝枝的耐心终于耗光了,她怕那人走掉之后,以后再想抓就难了,便给小内侍使了个眼色。   小内侍授意,悄悄唤了两个侍卫过来。   有了侍卫大哥跟在身后,沈枝枝就有了底气,她当即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转身的片刻,两个侍卫大哥动作迅速的越过她上前,擒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哀嚎一声,抬起了头,沈枝枝瞧清了他的脸。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双方皆是一怔,那人语气惊喜地唤道:“沈枝枝?” 第38章 小内侍听见他竟……   小内侍听见他竟然喊了沈姑娘的名字, 刚想上前训斥他说你算哪根葱,竟然同沈姑娘攀关系。   没成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冷不丁地听见沈姑娘也唏嘘了一声唤道:“陆司灯?”   小内侍的话生生给咽了进去, 原来不是攀关系, 是真认识啊……   在这里见到陆司灯,沈枝枝不可谓不惊讶, 此人是她在管理局的同事。   且功绩远在她之上, 简而言之就是任务做的十分厉害。   但沈枝枝私下是断不肯服气的,她总觉得陆司灯做任务凭得不是真本事,而是他那张妖孽一般的脸。   每次都能把任务对象嚯嚯得五迷三道的。   管理局的小姐妹还同沈枝枝私下嘀咕过,说陆司灯就是个狐狸精。   后来沈枝枝才知道,陆司灯真就是一只狐狸精。   后来有一次, 他卡在门缝里, 沈枝枝路过随手给他薅出来之后,两人的交情就开始了。   陆司灯是个十分自来熟的人。   相处一段时间之后, 沈枝枝才发现, 她对陆司灯之前的印象,简直偏的离谱!   她原以为,他会是一只多么高贵冷艳的狐狸精。   事实证明, 陆司灯只是脸长得令人敬佩了一点儿, 私下不做任务时候的智商,也十分令人敬佩。   沈枝枝这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当初他卡在门缝儿里应当真的不是意外,是常态。   由此种种,足以让沈枝枝怀疑,他不是狐狸精而是一只哈士奇。   陆司灯的哀嚎声传来,“沈枝枝, 你快让这些凡夫俗子放开老子!”   他还被那两个侍卫死死地拧着胳膊。   沈枝枝被他喊得回了神,摆了摆手,两个侍卫大哥会了意,放开了他。   陆司灯跳到了沈枝枝面前,不顾小内侍警告的眼神,拍了拍沈枝枝的肩膀,“混得可以嘛,你现在很威风啊。”   沈枝枝不动声色地将他的爪子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来。   沈枝枝想知道他为什么来,但却又不好当众问这些事,便领着陆司灯回了自己的帐子里。   小内侍似乎很不放心两人独处,只一会儿的功夫,便进来奉了四五次的茶。   叫沈枝枝根本没机会开口问,她揉了揉眉心,勒令小内侍只许站在门口等,不准再进来之后,才终于稍稍清闲了些许。   陆司灯拿过温度正好的茶饮了一口,点评道,“这茶一般。”   沈枝枝没理他这挑剔的模样,只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陆司灯挑了挑眉,“我来帮你啊。”   沈枝枝有些不信,“你来帮我?”   “这个任务你都耽误这么久,还是没能完成,不需要我的推波助澜吗?”   “不需要……”   沈枝枝面无表情道。   陆司灯忽然探身过来,拈起她胸前垂落的一抹发丝,把玩在指尖,笑得极为妖孽,“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可是无聊得紧。”   他轻轻把她的头发继续在指尖绕了一圈儿,“不要我帮你,那你得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之前也是这样,他时而抽风,惯爱摆出一副妖孽样子,沈枝枝全然没想到有什么不对,也根本没想到要推开他。   她刚要开口,一股力道忽然袭击了过来,代替沈枝枝推开了陆司灯,只是这“推开”的力道,颇有些凶猛。   但沈枝枝却丝毫未受到波及,她转过头,看见了一脸受伤的赵遇。   他不知何时已经挑开了帐帘,正定定地站在门口。   那副神色之下,有愤怒,还夹杂着几分不易令人觉察的委屈。   方才的招式是他放出来的。   陆司灯没有防备,被那股力道拍到了地上,呛了好几口的灰,颇有些狼狈。   沈枝枝冷不丁地瞧见赵遇掌心还凝聚着力量,当即想也不想上前护在了陆司灯的身前。   赵遇的眼神由愤怒转而惊愕,他的手慢慢放下了。   他的招数,永远也不会对着沈枝枝。   沈枝枝松了口气,她约莫赵遇可能是误会了陆司灯,把他当坏人了。   她寻思赵遇那一掌下去,陆司灯怕是要几个月下不来床了吧。   赵遇站在原地没动,他冷眼看着沈枝枝去扶陆司灯。   他的眼中凝结了一寸一寸的寒冰。   直到沈枝枝将陆司灯扶起了身,他才忽然道,“他是谁?”   沈枝枝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名叫陆司灯,赵遇,他不是坏人。”   赵遇冷冷地望着陆司灯,陆司灯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但功法竟如此深厚。   他站在沈枝枝身后,对着赵遇挑了挑眉。   “朋友?”赵遇低声重复了一句,这语气中没叫人听出分毫的情绪来。   沈枝枝点点头,神色略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她怕多说多错,赵遇是多么聪明一孩子,他要是继续深问下去,她难保他不会听出端倪。   让任务对象知道一丝一毫关于管理局的事情,那都是大忌。   谁知,赵遇竟也没有继续追问,“阿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听他这样说,沈枝枝松口气之余,感到十分欣慰。   她上前拍了拍赵遇的胳膊,像夸奖自家懂事的孩子一样,“这才乖嘛。”   他似受了沈枝枝的鼓舞一般继续道,“阿姐放心,我一定好好招待他。”   陆司灯:???   沈枝枝,你真的看不出来,这小崽子是个白切黑?   他好像突然有种,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   沈枝枝没觉察出陆司灯的情绪,她还在寻思着,赵遇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事情忙完了?”沈枝枝问道。   “嗯,忙完了。”   “今天怎么这么快?”   “今日没什么事。”   两人风平浪静的对话之后,是小内侍在帐子外擦下的汗。   他唏嘘了一声,还好他赶紧给殿下通风报信了,殿下一听后院起火,那脸色……当即扔下那帮子老臣便赶过来了。   什么今日事少,怕也就是哄哄沈姑娘罢了。   沈枝枝听了赵遇今日得空,很是欣慰。   她总怕赵遇的课余生活不够丰富,如今听他得了空,自然是要拉着他出去一同走走。   虽然她自己也懒得要命,不怎么爱出去晃悠。   但是赵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运动呢?   “那刚好,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打猎了。”   沈枝枝自觉这个提议十分地好。   陆司灯想了想,若是他们三人一同出去的话……   这名叫赵遇的小崽子,防他跟防狼似的。   没意思,真是没意思,他陆司灯可不喜欢那样的“鸿门宴”。   思及此,陆司灯当即道,“不必了,我不去。”   沈枝枝有些意外,她记得陆司灯挺爱玩的,怎么今日突然要缺席了。   她关切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见沈枝枝这样关切在意他,赵遇的眼神冷得,宛如能射出刀子扎死陆司灯。   陆司灯刚想开口,却突然喉咙一紧,他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来话了。   沈枝枝还在关切地等着陆司灯的回答,身后的赵遇忽然拉住沈枝枝的手,“阿姐,你这朋友奔波了多日,定是累坏了。”   沈枝枝转头看向陆司灯,发现他好像确实沧桑了那么一点点。   赵遇继续诱导道,“我已经给他安置好了住处。”   沈枝枝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然后沈枝枝就在赵遇三言两语的“哄骗”之下,随他一起放心地离开了。   陆司灯寸步难行,站在两人身后目瞪口呆。   沈枝枝这个任务对象,难对付得很呐。   他对沈枝枝忽然就有种,大白兔浑然不觉地栽进狼崽子爪下的感觉。   两人一同骑马去了猎场。   赵遇已经提前清了场,他不想让任何不相干的人妨碍他和沈枝枝的独处时光。   猎场内静悄悄的,只有小内侍和另一个他的同伴给两人背着箭。   沈枝枝没怎么射过箭,她想试试。   于是便学着之前在影视剧里看过的姿势,自觉十分帅气的弯弓搭箭。   她习过一些武,并不是手腕没有力道的女孩,只是动作不得要领,十分吃力,箭一个脱手,打在了树干上。   赵遇的箭随她而后,直直地钉在了树干上,是真真正正的“入木三分”。   赵遇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好。   沈枝枝叹道,幸好他是自家的孩子。   思及此,她拍了拍赵遇的肩膀,“箭术练得不错。”   赵遇垂眼看她,似乎对这表扬很受用。   小内侍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嘀咕,这沈姑娘明显对五殿下,是姐弟情。   殿下他到底能不能分清楚。   这样追姑娘,那简直是越追越离谱。   现在的姑娘都喜欢什么霸道一点的,尤其是沈姑娘还比殿下大,殿下更应该表现地强势专横一点。   小内侍不知道的是,赵遇很快就会做出了一件,几乎是要超出他接受能力范围的“霸道”。   “我可以教阿姐的。”他说罢站到了沈枝枝身后侧。   沈枝枝又试着搭上箭,赵遇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手肘不要抬那么高。”   “肩膀不要那么紧绷……”   他耐心说着,奈何沈枝枝对于射箭这门艺术,悟性实在太差,一时之间根本不得要领,反而越发不会了。   身后的赵遇没有继续说话,沈枝枝的心不上不下地吊着,握着弓箭的手渐渐收紧了起来。   她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许的沮丧,她想,赵遇以前小好糊弄,如今大了越来越聪明,会不会嫌她这个阿姐愚笨得厉害?   她这样不轻不重地想着,忽然身子被他揽住了半边,他的手握上了她弯弓搭箭的手,“要这样用力。”   他的大掌包裹着他的,沈枝枝忽然被一种淡淡的安全感萦绕着。   她竟然有些可惜地想,不知道以后什么样儿的女孩子,能一直陪在赵遇身边。   她又想了想,实在想象不出来那该是个怎样优秀的女孩儿。   他带着她,将那支箭射了出去,正中了他方才射的那支的旁边。   两支箭紧密地钉在了一起,小内侍去拔箭的时候,使出了全身的力道,也未能将其中一支拔出。   好像谁也没办法将它们分开。   赵遇淡淡道,“不必拔了,就留在这儿吧。”   小内侍松开手,点头应下他的话。   两人又在林子里晃悠了几圈,沈枝枝不小心踩着了一块儿凸起的石头,差点儿崴了脚。   赵遇眉心一跳,怕她出什么差错,忙道,“天色有些晚了,咱们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只听沈枝枝惊喜道,“这里有酸叶草哎!”   赵遇一撩衣摆,挨着她蹲了下来,发现她手中已经揪了一把,他刚蹲下,便被她塞了一个在口中。   他苦大仇深地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舍得吐出来。   沈枝枝看他僵硬的样子,笑话道,“你稍微嚼一嚼,像我这样。”   她说着示范给他看,“味道怎么样?”   “有些酸,有些涩。”他认真道。   沈枝枝嘀咕道,“你怎么就没尝出来还有些甜呢?”   沈枝枝说着又揪了一大把回去,临着该上马了,沈枝枝马术不是很好,身上又没有口袋,没办法一只手上马,便顺手将那一把酸叶草递给了赵遇,“你帮我拿着。”   小内侍惊了一下,他可是记得五殿下有洁症,怎么肯愿意拿,当即就要上前。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赵遇便神色自然地接了过来,也不管   也不管那些草会不会让自己的袖子沾上脏污。   小内侍惊呆了,他记忆是出现了什么可怕的偏差吗?   四人一同回了帐营,沈枝枝下了马之后,伸手欲问赵遇把酸叶草要回来,“我拿一些,给周绿和陆司灯尝尝。”   赵遇动作一顿,他藏去眼中晦暗,温声道,“今日太晚了,阿姐明日再去吧。”   沈枝枝抬眼瞧了一眼天边将落未落的太阳,有些疑惑,“可是明天这草就不能再吃了啊……”   赵遇垂首望着她,好像她并不是要简单出去一趟,而是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他近乎执拗道,“玩了一路,阿姐喝杯茶再去罢。”   他虽是询问的语气,可却没继续看他,转而往账内走去。   沈枝枝确实有些渴了,便一同跟了上去。   赵遇顺手斟了一杯茶给她,沈枝枝接过,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她察觉到赵遇好像有些难过,但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那草他不是不爱吃吗,她拿一些给别人,也无妨吧?   沈枝枝想着便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她将茶杯放下,没急着起身,心中斟酌着要开口问赵遇。   她抬眼望着赵遇,忽然发现赵遇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忽然觉得一阵汹涌的睡意袭了过来。   她挣扎了两下,还是没能抵过汹涌的睡意,她的身子逐渐没了气力,直直地朝一旁栽去。   朦胧中,她看到,赵遇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接住了她。   坠入黑暗的前一秒,她还在疑惑,为什么她都这样了,他却看起来,毫不意外呢? 第39章 翌日,沈枝枝毫……   翌日, 沈枝枝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   起初她还有些模糊,直到记忆慢慢回笼,她才猛然惊得起身, 自己昨日, 似乎晕倒了。   头还有些痛,沈枝枝想伸手揉一揉, 腕子上却忽然受了一股阻力。   她垂眼去瞧, 发现自己的腕子上,不知何时,被扣了一条冰冷的锁链。   那锁链之上,流动着淡淡的银色光芒。   似乎是怕弄伤了她,锁链的内里, 还垫了一层绒布。   沈枝枝:……   我谢谢你啊, 都捆着我了还这么贴心。   她在意识海中唤了一声,“翠鸟?”   翠鸟抖了抖羽毛, “鸟在。”   “我的修为还有多久恢复?”   “我查查……还有两天, 才能到权限。”   沈枝枝郑重其事地轻咳了一声,“翠鸟同志。”   翠鸟警惕道,“你想干嘛?”   “就剩两天了, 你直接开通权限, 让我恢复吧?”   翠鸟同志安静如鸡。   沈枝枝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等我任务完成回去了, 给你买一只鹦鹉当宠物,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   翠鸟尾巴轻轻动了动。   它心动了。   沈枝枝继续追加火力,“只是两天而已,上头不会查这么严的,过了这村, 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翠鸟咬了咬牙,“那我要红嘴蓝绿羽毛的!”   “成交!”   翠鸟办事很速度,很快给她开通了权限。   沈枝枝感受到久违的内力,心中十分舒畅。   她试着想把这锁链破开,却发现通身的修为,竟然使不出来。   沈枝枝疑惑了,难不成是自己的术法被禁锢太久,一时间没能适应?   她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她私以为还是要等等看。   结果没等来术法顺畅,却等来了赵遇。   赵遇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他瞧见沈枝枝醒了,亦步亦趋地走到了床边。   沈枝枝有些恍惚,她以为自己是被什么人掳去了,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怀疑过赵遇。   即便是她昏迷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他。   她也从没有怀疑过他。   但现在,沈枝枝瞧着赵遇的神色,忽然之间,就有了几分不确定。   她心中正斟酌着,赵遇已经在床边坐下,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将汤匙送到了沈枝枝的唇畔。   沈枝枝张嘴将粥喝下,赵遇收回勺子,又舀起一勺吹了吹。   沈枝枝继续沉默地将粥喝下,周而复始,一直到那碗粥见了底,赵遇搁下勺子欲起身。   沈枝枝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忽然要这样,将她扣在这里?   赵遇背对着她,沈枝枝瞧不清他的神色。   他将碗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上,瓷质的碗放到沉香木制的柜子上,发出不轻不重地一声响。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他忽然道。   沈枝枝有些没摸明白,下意识想要否认,“我没有要……”   赵遇打断了她,“昨日我都听见了。”   赵遇回答得如此笃定,叫沈枝枝差点就有种自己真的干了坏事,被他抓包的心虚,“你听见什么了?”   “你要走。”   他的嗓音闷闷的。   “我没有啊……”   “昨日在帐外,我都听见了。”   他到底听见了什么……   沈枝枝细细想了想昨日赵遇过来的时候,陆司灯说过的话。   嘶,好像他有问她什么时候离开……   见她没有继续辩解,赵遇转过了身。   沈枝枝一愣,他忽然伸手抚上了她的脸,这一次,她近距离地看到,那双好看的眼里。   对她,原来藏着满满的占有和贪恋。   “我和陆司灯……”   她话还没说完,赵遇忽然重重地咬上了她的唇。   他力道凶狠得似是想要掠夺她的呼吸一般。   沈枝枝下意识想要后退,可他却好像能瞧清她的心思一样,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腰,让她避无可避,只能被迫承受。   整个人被他的气息所萦绕,她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划过她的鼻梁。   他在不安吗?   他在害怕什么?   不知从哪一步起,她推据他胸膛的手,变成勾住了他的脖子,他力道也从最初的掠夺,变得温柔而珍重。   呼吸交错之间,他低哑而缱绻地唤了一声,“阿姐。”   就是这声阿姐,叫醒了快要沉沦的沈枝枝。   她猛得推开了他,赵遇视线幽深地望着她。   “阿姐,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自己喜欢他?   那这算是什么,她怎么可能喜欢他?   沈枝枝有些迷茫,她不是一直,都把他当弟弟来看待的吗?   是,她不喜欢他,她没有动心。   沈枝枝慌不择口地否认,“方才只是意乱情迷,换成是谁都一样。”   赵遇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哑着嗓子重复道,“换成是谁都一样?”   沈枝枝侧头不想再看他,却被他牢牢地扣住了下巴。   她只能被迫望着他,看他眸中氤氲着滔天的怒意,“换成是昨日那个狐狸精,也一样吗?”   狐,狐狸精……?   “他也同你这样过吗。”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捻着她丰润饱满的菱唇。   这个逾矩的动作,却沈枝枝想起,她夜里常会做的梦。   梦里也是有这样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揉着她的唇。   “是你……?”沈枝枝微微睁大了双眼。   夜里这样对她的,那,竟然不是梦吗?   赵遇手指的动作一顿,却并未有被戳穿心思的惊慌,他依旧是从容的。   “阿姐,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去哪儿都不行。”   沈枝枝忽然有些意外,他到底藏了多少面,是她还不知道的。   她一直以为他……虽说之前窥得一二他对自己的心思,可沈枝枝发现,自己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她以为他只是情窦初开有些喜欢他,但她没想到他的占有欲竟然这么强。   但她也没办法同他解释更多,因为实在是多说多错,扯下一个谎,那必定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   她还没有那么滴水不漏,而赵遇,又恰好是很缜密的人。   思及此,沈枝枝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继续解释了。   她背对赵遇躺下,表示她现在生气,不开心。   赵遇一直没有动,沈枝枝自己躺着躺着,就……   又睡着了。   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腰间横着一只手,沈枝枝瞧着那玄色带卷云纹的袖子,知道是赵遇。   她想转身,他修长有力的手便下意识将她扣了回去,她一下子撞进他的胸膛。   后颈处喷洒着他均匀的呼吸,沈枝枝忍不住搞出了些动静。   赵遇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   他睁开了眼。   沈枝枝一怔,他没掩饰自己的瞳色,白皙的脸庞配着这双琉璃眼,再加上这样的场景和姿势。   美得好像一个妖孽。   沈枝枝努力将理智从这美颜暴击的边缘拉扯回来,她换上愤怒的神情指控赵遇,“你太过分了,简直是得寸进尺。”   若是以前的赵遇,一定是会同她好好认错的。   可现在,赵遇轻车熟路地扣住她的腰,他的另一只手又揉上了她的唇。   他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可我想等你,等你认可我,愿意接受我,可你却又要偷偷离开我身边。”   “阿姐,我实在,等得太久了。”   沈枝枝心中大为震动,赵遇竟然一直以来藏着他这副不为人知的面孔。   他所有的良善,都是为了她装出来的。   这样的赵遇,叫沈枝枝觉得和她心中的乖巧弟弟,简直不是一个人。   所以,他还真黑化了,沈枝枝第一次感觉检测系统是这么的靠谱。   只是为什么他这个样子,她不讨厌,甚至还觉得,有那么一丝带感。   不行,不行。她得支棱住,她是来完成任务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思及此,沈枝枝道,“你喜欢我?”   赵遇眸光深沉地望着她,没有回答。   沈枝枝决定刺激刺激他,“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单方面喜欢我,是没有结果的。”   沈枝枝以为他会不高兴,但他听了她这话,反而笑了。   起初只是闷闷地笑,在沈枝枝疑惑的眼神之下,他甚至笑出了声。   沈枝枝,……   她是讲了个笑话吗?   赵遇边笑便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阿姐,咱们俩成日都在一处,你喜欢谁,说来让我听听?”   沈枝枝确实没有喜欢的人……   一时叫她编个爱慕对象出来,她脑袋一片空白。   没能唬住赵遇,她觉得有些没面子。   赵遇笑着起了身,不知要出去干什么。   沈枝枝不想问,也不想管,挫败地躺在床上没有动。   赵遇走出了屋子,他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殆尽,眸子阴沉得好像要滴出水来。   她竟然有喜欢的人了,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有喜欢的人了。   赵遇觉得,她不喜欢他,他可以等。   她如果要喜欢,那只能喜欢他。   他可以接受她不喜欢他,但他不能接受她喜欢别人。   赵遇在心头盘算着,她喜欢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首先排除李铁棍,其次排除沈暮朝。   赵遇眯了眯眼,难道是……那只狐狸精?   对,定是他,她说要和他一起走的。   可以,真的很可以…… 第40章 赵遇出来之后,……   赵遇出来之后, 两个小小地身影迎了上来。   正是秋露和冬茸。   此地正是去海上仙岛之前,沈枝枝一行人借宿过的地方——赵遇的居所。   在赵遇想出沈枝枝喜欢陆司灯的可能性之后,便一直阴沉着脸。   秋露和冬茸战战兢兢的, 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迁怒于自己。   陆司灯也一并被赵遇带过来了, 他把他关在了柴房里。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陆司灯瞧见赵遇走进来,身子下意识朝后头缩了缩。   太难搞了, 沈枝枝这任务对象也太吓人了。   怎么对她的占有欲这么强?   赵遇对着陆司灯, 阴沉地笑了笑。   陆司灯表示害怕极了。   他该不会想杀他灭口吧?   沈枝枝究竟是怎么带的,让这小崽子歪的这么厉害!   陆司灯正想着,只见赵遇微微动动手指,陆司灯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来了来了,他威风凛凛的陆司灯, 马上就要血溅当场了!   陆司灯紧紧的闭上眼, 下一刻,他感觉屁|股一痛, 还没等反应过来, 接连地疼痛一下一下落了下来。   陆司灯想躲,可他发现自己躲不开,他惊骇地朝身后望去, 发现一个木板凭空飘浮, 正对着他的屁|股狠狠敲了下来。   陆司灯瞥见赵遇的嘴角挂着一抹阴险的笑。   他宛如一个胜利者那样宣誓道:“让你勾引我阿姐。”   陆司灯:……   陆司灯直呼他这招高啊,既折损了他身为男人的威严, 又能不叫沈枝枝觉察出来。   实在是高。   这厢,沈枝枝自觉不能坐以待毙,当即动用了全身的法术去破那锁链。   两方的力量僵持着,沈枝枝也来了气,不肯退让半分, 光芒越来越盛,翠鸟在意识海中有些焦急:   “你快停手啊,不然会伤到你的!这锁链不是普通的锁链!”   沈枝枝气性一上来,断然是不肯收回去的,翠鸟觉得恢复了她的术法,简直是坏事。   谁成想,随着沈枝枝的强硬,那锁链的光芒忽然弱了下来,渐渐隐去,仿佛是怕真的伤到沈枝枝。   翠鸟惊讶了,“它竟然被你吓怕了?”   沈枝枝自然知道不是这样,她心中五味杂陈,她果真赌对了,赵遇不肯伤她半分的。   可赌对了,她又觉得心中很沉重。   他这样沉甸甸的情,她该如何?   锁链的光芒褪去,渐渐从中间裂开,沈枝枝终于能离开这间屋子。   她出门之后,发现此处竟是之前住过的地方。   赵遇怎么忽然带她离开皇宫,跑来了这里?   沈枝枝走出院子,听见西边的某处,时不时响起几声惨痛的哀嚎。   她心中惊讶,忙走过去看。   那似乎是一间柴房,破破旧旧的,赵遇背对着她坐在门口,姿态闲散。   那哀嚎正是从柴房中传出来的,沈枝枝踮起脚无声地走了过去。   视线越过赵遇,她竟瞧见了陆司灯。   陆司灯被五花大绑,十分狼狈地趴在地上,一个十指宽的木板正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他。   他被打一下嚎一嗓子,嚎得嗓子哑了,旁边的冬茸便贴心地给他喂两口水,然后那木板继续重重地落下。   赵遇欣赏完了陆司灯的惨状,似乎早知道沈枝枝过来一样。   他站起身,微笑地望着沈枝枝,也并不问她是如何出来的。   屋内还在继续着,他扬起下巴指了指趴在地上的陆司灯,忽然愉悦一笑:   “以后,谁再敢觊觎阿姐,就是这么个下场。”   沈枝枝:???   赵小狗,打人家屁|股,可把你牛坏了是不是?   太胡闹了,沈枝枝一挥手,那木板应声碎裂。   沈枝枝心中呼了一口气,她久违的术法啊,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觉得,它回来了。   她的左膀右臂。   若此刻没了术法,沈枝枝寻思,她想叫陆司灯不再挨打,怕是要扑倒在陆司灯的身上,两眼含泪地呼喊道: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沈枝枝微微蹙了蹙眉,这样听起来,实在是有些苦情。   翠鸟十分佩服在这种情况下,沈枝枝竟然还能走神。   赵遇也发现了沈枝枝在走神,他有些不高兴了,她是在想谁,想这个被打的狐狸精吗?   他走过去捏起了沈枝枝的下巴,直到瞧见她瞳孔中映着自己的身影,他才稍稍满意了些,“我不许你想旁的人。”   沈枝枝稍稍回了神,她将赵遇捏着她下巴的手扒拉了下来,赵遇没有坚持,乖乖将手放了下来。   沈枝枝瞧着这闹剧,有些头疼,“你把他放了,快。”   赵遇,“不可能。”   沈枝枝只得小声道,“我不喜欢他,你误会了。”   瞧着沈枝枝的神色不似撒谎,赵遇心中先是一喜,随即他又反应过来,不是这只狐狸精……   所以,他找错人了吗?   竟然还有别的狐狸精?!   赵遇登时觉得,任务量似乎又加重了。   他仔细地想了想,她身边确实没什么旁的男子。   所以,她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沈枝枝因为刚恢复术法就再三动用,她刚想过去帮陆司灯解开绳子,一阵眩晕感便直直地袭了上来。   她昏了过去,赵遇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了她。   她怎么会忽然就昏过去了,赵遇有些慌乱地搭上了她的脉,她脉象只是有些虚弱,但并没什么大碍。   赵遇想也不想就要抱着她回房间,存在感极低的冬茸犹豫地唤了一声,“主子。”   赵遇顿住步子,只听冬茸继续道,“这只狐狸,该怎么处置?”   赵遇冷声道,“扔出去。”   冬茸应下:“是。”   赵遇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记得扔远一些。”   冬茸一怔,继续应下:“是。”   赵遇抱着沈枝枝回了屋子里,他小心地将她放到了榻子上。   沈枝枝依旧没有醒过来,赵遇想了想,将沈枝枝轻轻扶起来,掌心贴上了她的后背,给她渡起了真气。   她体内有他的血在,因此就能更好地吸收他的真气,不会有排斥作用在。   赵遇的真气一点点缓慢地输送进了沈枝枝的体内。   昏迷的沈枝枝只觉得很舒适,好像有娟娟暖流抚平了经脉四肢的疲惫。   她舒服得有些忘乎所以,储物空间的禁制“咔吧”一下就掉了。   赵遇好奇那是什么,见其上并没有禁制,便探了进去。   里头就像是沈枝枝的杂物间一样,她有些不善收拾,东西堆得歪七扭八的。   他觉得这样的沈枝枝可爱极了。   他宛如看不够一样在里面四处逛游,有关沈枝枝的一切,所有的一切,他都想知道,哪怕在旁人看来是很无聊的事情,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他不知不觉地就逛到了最深处,里头积了些灰尘,可见沈枝枝并不常在这里找东西。   眼看时辰够了,他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他刚转了身,衣袍忽然带落了一个东西。   他弯腰去捡,那是一本册子,平平无奇的牛皮纸包着外壳,上头绘着一只狗。   赵遇有些意外,他怎么看封皮上画着的这只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赵遇将那本子翻开,瞧了几页,眸色渐深……   沈枝枝终于醒了过来,她觉得浑身舒畅,宛如做了一个高级SPA一样。   她伸了个懒腰,刚醒过来还有些迷糊,她瞧着陌生的屋子,顿了两秒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离开了皇宫,被赵遇带到了他自己的院子。   她下床走到了外面,不见赵遇,倒是瞥见了廊下鬼鬼祟祟的冬茸。   冬茸刚想躲,沈枝枝便对他招了招手,“小鬼头,过来。”   冬茸犹豫了两下,但还是走了过来。   沈枝枝问他道,“你家主子带回来一名男子,你可知晓?”   冬茸眨巴着乌溜溜地大眼睛,点了点头。   “他现在在哪儿?”   沈枝枝要将他解救出来,断没有她还好端端地,却叫兄弟吃苦的道理。   冬茸沉默了,沈枝枝开始胡思乱想,就在她已经开始怀疑陆司灯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的时候,冬茸终于开了口:   “他已经走了。”   “走了?”沈枝枝的表情变得沉痛,她努力抑制住眼底迸射出来的泪花,“他埋哪儿了?”   冬茸的表情怔了一瞬,然后才堪堪跟上沈枝枝跳脱的思维,“他没死,只是被主子吩咐赶出去了而已。”   沈枝枝的泪花一瞬间僵住了,竟然是这样吗?   原来是她理解错了啊。   沈枝枝还有些不放心,她想出去找一找陆司灯。   沈枝枝本是打算偷偷溜出去的,可不巧她刚披上斗篷,就瞧见了赵遇的身影。   偷溜是不可能偷溜了,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我想去街上转转。”   本以为赵遇不会答应,谁知他反倒点了点头,“让冬茸随你一起去吧。”   突然被允许的沈枝枝竟有些不适应,赵遇他这是咋了?   之前不是还用锁链困着她,怕她偷偷离开,怎么如今却反倒这么好说话?   赵遇说完便走了,沈枝枝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冬茸伸手拉了拉沈枝枝的衣裳,将沈枝枝的思绪一并拉了出来,“姐姐,还走吗?”   沈枝枝点了点头,“出去看看吧。”   这地方积雪很多,沈枝枝原以为不会有热闹繁华的地方,没想到却丝毫不影响人们的活力,街上卖什么的都有。   甚至映着这样厚厚的积雪,叫沈枝枝恍惚中有种过年的感觉。   她路上开始向冬茸打听了一番,知晓了此处还是宣朝的地界,宣朝,就是赵遇他们家的天下。   沈枝枝边走边听,走的有些累了,便找了家生意清冷的店坐了进去。   落了座之后,沈枝枝才发现,这似乎不是一间普通的茶馆。   沈枝枝瞧见一旁的冬茸给她使眼色,沈枝枝还没来得及看懂他的意思,自内间便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婆。   婆婆瞧见沈枝枝,和蔼地笑了笑,“欢迎光临咱们婚姻阁。”   沈枝枝一愣,婚姻阁?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婆婆已经十分娴熟地摸出了一本册子,“姑娘怎么一个人来……?”   沈枝枝刚要开口,她便兀自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姑娘一定是想测姻缘。”   她继续道,“敢问姑娘芳名?”   沈枝枝下意识回道,“沈枝枝。”   她听了之后,不知念叨着什么,在册子上飞快地翻翻找找,然后又将墙上一直挂着的布扯了下来,沈枝枝这才看清楚,那一整面的墙上,挂了许多用红线串着的小木牌。   婆婆踮起脚从墙上取下来两个小木牌,那两个小木牌是用一根红线串起来的。   沈枝枝眼尖地瞧见,那两个小木牌上,一个写的是她自己的名字,另一个写的是赵遇的名字。   婆婆拿着那两个小木牌,犹豫着对沈枝枝道,“姑娘你已经,有了登记在册的姻缘了啊。” 第41章 这下轮到沈枝……   这下轮到沈枝枝疑惑了,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   她方才已经弄清楚了,这玩意儿等于现代的计算机同步云,是在全国连锁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但无论你在哪里登记结婚,所有的婚姻阁都能够查到。   重点不是在这, 重点是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在这里登记过?   好家伙, 这一下她从未婚的少女,变成已婚的少女了???   这跨度,有些许的大啊。   她望向婆婆,尽量显得平和一些地问道,“那可以查出我这个, 是什么时候登记的吗?”   婆婆点了点头, “那自然是可以的。”   她说完又去柜子前翻了翻册子,然后张口给沈枝枝说了一个日子。   沈枝枝仔细想了想, 忽然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不知道, 这时间不正正好,是她被弹出世界的那段阵子吗?   沈枝枝转而又想起,她刚醒来时, 身上穿的那件衣裳。   像天边的云霞一样美丽, 他说那是嫁衣,是她说过想穿却一直没能穿的……   她得知了这么个情况, 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那时赵遇应该是以为她死了,他是怀着怎么样心情,找到她的尸首,然后又将她的尸首藏了起来。   最后,和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的自己, 登记了婚姻。   她记得之前曾听过传说,说赵遇那个种族,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从此,再也不会改变。   一想到这些,沈枝枝的心口就有些细密的疼痛,像是被绵密的针一下一下地轻轻扎着。   她不知道的是,赵遇不仅用人类的方式认定了她,还用雪狼族的方式,也选择了她。   婆婆瞧着沈枝枝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姑娘,我听说,咱们姻缘阁,一直都有庇护的神明,若不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是不会能在姻缘签上留下名字的。”   婆婆说完又顿了顿,“我说这些,可能你们觉得不信,但我们这些在姻缘阁干了许多年的老人,还是很信这些的。”   信只有两情相悦,才会被姻缘神承认。   沈枝枝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婚姻阁的。   婆婆话里的意思是,不管两人是否阴阳相隔,只要两情相悦,就能在姻缘签上留下名字。   可是她记得,管理局在明确的规章制度下,不乏有员工在完成任务之后脱离不出来的情况。   所以管理局采取了措施,会对返回的员工进行情感检测,以去采取一定的措施。   沈枝枝记得她之前的检测,应该是通过了的。   但她又觉得婆婆说的话是真的。   沈枝枝想不出所以然来,但她想明白了自己此刻对赵遇的心,是喜欢的。   不是她一直以为的,姐姐对弟弟的喜欢。   沈枝枝和冬茸回了住处,已经到了晚饭的点,赵遇和一桌子的菜一起等在家中。   沈枝枝一直在思索,究竟要不要将自己已经想明白的、对他的这心思说出来。   她心中一直计较这么个事情,因此吃饭的时候,就频频走神了起来。   赵遇看她这样子,将碗搁下,“阿姐不必再忧心,我以后……会克制,不会再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沈枝枝略略理解了一下,他这意思就是说,我会收回对你的喜欢,你不必再担心?   这话就宛如兜头凉水一样,一下子将沈枝枝浇了个透心凉。   她忽然就有点搞不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吗?   男人的喜欢,就是这么收放自如的吗?   沈枝枝原以为他只是赌气说说,没想到隔日,她在凉亭上吹风的时候,就瞧见赵遇身边坐着一个姑娘。   两个人的距离,在沈枝枝看来,着实有些近了。   她冷眼瞧着他们俩凑在一起说话,那姑娘时不时娇羞得笑一两下,声音听着格外地刺耳。   沈枝枝十分难受和委屈,他不是一直说喜欢自己,结果这么快就变了。   可恶的赵小狗,她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沈枝枝扭头出了凉亭,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她刚走,方才看起来格外和睦的“姑娘”和赵遇,气氛便冷了下来。   那“姑娘”瞧着赵遇忽然冷下来的脸,忙不迭地现出了原本的模样。   正是冬茸。   冬茸瞧着赵遇不知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遂犹豫道,“主子……”   赵遇抬手按住眉心,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冬茸忙不迭滚了。   赵遇放下揉眉心的手,一拂袖摆站起了身,自己想的这是什么破办法,惹得阿姐伤心了。   他原想着,刺激刺激她,好叫她一气之下把话同他说开。   他那日给她渡气时,在她储物空间深处,看到她以前写过的一本册子。   那里大部分记录的事,都跟他有关。   无非是些他和她的琐碎日常。   她什么都写,小到他吃了辣牛肉面被呛到脸红,也要写上去。   他不明白这样一个册子,为何要收进储物空间的最深处。   直到他看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只有寥寥的一句话:我好像喜欢他。   那一刻,他浑身的血仿佛都烧了起来,他难以置信。   看落款,正好是她第一次离开之前。   她原来那么早就喜欢他了。   他欣喜之下,转而又想到,她可真够狠心的啊。   明明已经喜欢他,可走的时候,却可以那么干脆。   让他在无数个日夜里,一再怀疑他在她心中的分量。   沈枝枝回去后,就着手开始收拾东西。   她把东西一件一件往储物空间堆,宛如一个受了气要回娘家的女子。   翠鸟看着她的操作,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   他们俩的事,好像谁也插不进来。   翠鸟几次试图张了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   它只得悻悻地闭上嘴巴,用翅膀挠了挠头。   真叫鸟头大。   沈枝枝兀自收着东西,忽然觉得储物空间内部被什么卡住了,她将灵识探了进去,瞧见是被一根长木头棍子卡住了。   翠鸟直接一个好家伙,“你收一根这么长的棍子用来干嘛?”   “用来揍你。”沈枝枝正在气头上,力气格外地大,一下子就将那根棍子抽了出来。   翠鸟被噎了一下,干脆再一次闭上嘴。   将那棍子抽出来的后果是:她柜子上摞着的那一摞册子,也一并兜头掉了下来。   其中一个刚好砸中了沈枝枝的脑袋。   她气得揪起那小册子,发现自己对它毫无印象。   奇怪,扔进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再怎么样,也会记得的啊。   这册子放在大里头,看样子放了有好些时日了。   她这样想着,随后将那册子翻了开来……   -   赵遇一进门,发现沈枝枝十分安静地坐在桌子旁边。   他愣了一下,以他对她的了解,他原以为,她定是收拾东西要离开才是。   这样的反应,委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听见动静的沈枝枝冷不丁地抬起了眼,她眼中写了三个大字,明晃晃的,赵遇一下子就解读出来了。   她无声地在说:负心汉。   赵遇额角的青筋一跳,他走过去刚想挨着她坐下,但还没等他坐下来,沈枝枝就“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她连看都没有看他,直愣愣地往门口走去。   没走两步,腕子就被他攥住了。   沈枝枝想也不想就开始挣扎,赵遇一把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前。   沈枝枝的气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赵遇便低声道,“我错了。”   他顿了顿,又低声喊了一句“阿姐”。   嗓音委屈得,好像一个没要到糖的孩子。   沈枝枝虽自问偶尔糊涂,但对于这种原则性的问题,断然不能心软,她冷冷地抬起了眼,“你哪里错了,错的是我,我合该马上就走,给你们腾腾地方。”   这话说出口酸的要死,沈枝枝想不到,自己竟也有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天。   赵遇紧紧拉着她不松手,听到这话,却忍不住低低的笑开了。   他竟然还笑,沈枝枝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掰他扣住她的长指。   他怕弄伤了她,顺从地松开了手,可态度却丝毫不肯松:   “阿姐喜欢我?”   “是又怎么样?”沈枝枝承认的那一刻,委屈和愤怒一起涌上心头,心口酸酸胀胀的,好像一下子沉入了水下,没办法呼吸。   她眼眶一下子红了。   赵遇心疼不已,可他若不逼一逼她,以她的性子,只怕是又如同蜗牛一样将自己缩了回去。   他岂不是又要等上好久好久。   他将这件事的原委,一一同她解释了清楚。   沈枝枝背对着他没有动。   赵遇得不到她的回应,叹了一声,伸手将她拉了过来。   沈枝枝这次没再反抗,任由他将自己的身子转了过来,她方才背对着他,他丝毫不知道她竟是哭了。   赵遇感觉她落下来的那一滴一滴的泪,重重得砸在了他的心口上,砸的他很疼。   他怎么可以让她受委屈呢?   他想也不想,几乎是本能一样地捧起她的脸,附下身子,一点一点吻着她脸颊上的泪珠。   他动作快的沈枝枝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脸上一片温热的触感,才叫沈枝枝反应过来赵遇他正在干什么。   她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微微有些颤抖,长睫在脸上落下了一个黑色月亮一般的鸦影,他面容虔诚,好像一个信徒,正在亲吻他的神明。   他吻干了她的泪珠,唇稍稍往上移,沈枝枝下意识闭上眼睛。   他在她的眼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沈枝枝心尖一颤,她从没有任何一刻感觉,他的唇是这样的滚烫。   他顺着鼻子一路向下,吮上了她的唇。   他的动作忽然不再轻柔,而是染上了些情|欲的凶狠,那一刻,狼性的本能驱使着他。   他想,亵渎他的神明。 第42章 唇齿间的呼吸被……   唇齿间的呼吸被他掠夺, 她从未有任何一刻,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柔软,软到无法站立, 只能靠他扶在她腰间的手支撑着。   她快要沉溺其中时, 他忽然克制地停下了动作。   沈枝枝有一瞬间的放空,她只能软软地靠在他胸前喘息。   他低声唤了一句, “沈枝枝。”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从没有觉得任何一个人, 能将她的名字叫的这样旖旎。   她听得连带着心尖儿都跟着颤了颤。   他的嗓音低而柔,好像在说情话:“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明明是方才已经承认了的事情,他却没有安全感地要一遍遍重复。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在这宛如虚假的美妙梦境中, 找寻到那一丝的真实感。   “是, 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细细地嗅着他身上好闻而冷冽的香气。   他的肩膀平而直, 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瘦削却不单薄,让人很有安全感。   再往上是修长的脖颈, 锁骨一丝不苟地压在领子里, 多了几分禁欲味道。   可就是这么禁欲的一个人,方才却吻她吻得毫不克制。   沈枝枝这样想着, 微微勾起了嘴角。   真好,这么好的一个人,也是喜欢她的。   沈枝枝笑眼盈盈地望着赵遇,赵遇同她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抬手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沈枝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她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痒痒的,一路痒到了心里。   他无奈叹气,“别这么看着我,我怕我忍不住……”   他话只说一半,但沈枝枝已经听明白了。   她听出了他的克制隐忍,一时站在原地也不敢动。   赵遇松开捂住沈枝枝眼睛的手,不敢再看她,转身向外走,“我出去散散步。”   沈枝枝望着他几乎落荒的背影,笑出了声。   在他没找来之前,她在储物空间里,意外发现了自己曾经记录的日志,才恍然自己以前对他的心思。   原来忘掉过一次,曾经喜欢的人,重来的话,也还是会再次心动的。   虽然她一直逃避自己。   但心不会骗人。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完全忘记自己喜欢他这件事,而是在意识里,一直强调自己是他的阿姐,对他只是对弟弟的关爱。   之前并没有想过那么多,现在想来,她才觉得奇怪。   因为她了解自己,她并不是一个会被世俗眼光束缚的姑娘。   况且,他和她又没有血缘关系。   自己之前为何会那样拧巴,把自己束缚在一个阿姐的壳子里,不肯放开?   沈枝枝忽然想到,管理局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不允许员工和任务对象产生情爱。   因此每个员工回去都会被检测,检测发现之后,会采取一定的措施,她并不知道那种措施是什么。   那么假设,她第一次返回之后,被检测出问题,然后系统通过某种手段干扰了她的情绪,让她对这份喜欢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并且为了更进一步保证干扰的效果,系统只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行干扰,譬如在梦中。   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使系统对她的情绪进行了干扰,她也没有觉察到原因。   好啊,真是好啊,猜中真相的沈小枝很愤怒。   这规章制度是哪个神经病制定的,这简直反人类。   愤怒的沈小枝将此人,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三个时辰,毫不嘴软的那种。   直到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订下这条扯淡规定的人,很不巧,正是她本人……   解决了情感问题,两人说开之后,沈枝枝又开始忧愁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和赵遇,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何能一直在一起呢?   她若是终止任务,一直陪他呆在这里,那么她有信心,能够不重蹈当年的覆辙吗?   她即便是再相信赵遇,也不敢拿苍生来去冒险。   她和他的开始,就是为了拯救那场惨剧的发生。   如果可以,她不想她的爱人,再次背上那样沉重的过往。   他理应是美好而纯净的,而不是同仇恨、血海整日为伴。   沈枝枝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他,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却没瞧见赵遇的身影。   倒是找见了冬茸。   冬茸看她的眼神有些闪躲。   似乎想避开她走。   沈枝枝动了动手指,稍稍施了个术法,将路拦了个严实之后,一脸无辜地望着冬茸。   人小鬼大的冬茸老成地伸手抚上眉心,“枝枝姐,你每次都叫我在生死的边缘反复试探……”   沈枝枝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诱哄道,“你只管放心地把事情告诉我……”   她话还没说完,冬茸便冷不丁地道,“你当然不怕,因为你能给主子吹枕边风。”   沈枝枝眨了眨眼,疑惑道,“怎么,难道你也想吹?”   冬茸成功被噎到了。   逃也逃不走,说也说不过,冬茸只得把事情给她交代了,并再三强调让沈枝枝一定给他求情。   沈枝枝自然是满口答应的。   从冬茸的口中,沈枝枝这才知道,他肯回宫的原因。   原是为了她。   他当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找到了她的灵刻体,他那时,自然是以为自己死掉了。   他为能更好保存她的身体,便想到宫中那张寒玉床。   那张寒玉床的传说很玄乎,常人躺上去,能强身健体;修仙之人躺上去,可使功力大涨。   而死人躺上去,则可保尸身百年不朽,宛如睡着一样。   赵遇想得到宫中至宝,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回到皇宫中,回到他最厌恶的人身边,做他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   为了她,他可以做的很好。   可老皇帝对他自然是不放心的,给他寒玉床之前,便为他服了一种毒,那种毒的解药据说已经被尽数销毁了。   只有延缓的药,老皇帝每月都会派人,给赵遇服上一颗。   用这种毒来牵绊他。   如今赵遇带她离开了皇宫,这个月,自然是没了解药,他毒发的时候,没人见过是什么样子。   赵遇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还设了禁制。   约莫是因为他如今虚弱的缘故,沈枝枝很轻松地便破开了他的禁制。   屋门打开,月光透了进来,但也只在门口洒了一层薄薄的霜。   屋内一片无边的黑暗。   沈枝枝在那片黑暗之中,瞧见了一个蜷缩着的人影。   她关上了门,慢慢地走了过去。   还未等她靠近,他便已率先开了口。   他的嗓子哑得厉害,“阿姐,别过来。”   沈枝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赵遇似乎有些怕,他极度地克制着:“阿姐,我求你了,别过来。”   沈枝枝忽然踩到了一个东西,很冰冷,很坚固。   她蹲下身子,轻轻地碰了碰,那冰冷的物什发出沉重却又清脆的响声。   沈枝枝听出来了,那是一条锁链,蜿蜒着向前,锁在了赵遇的身上。   沈枝枝轻声问道,“你现在,很难受吗?”   过了一会儿,他的嗓音闷闷地传来,“阿姐,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就好像是一个迷茫的孩子一样,不懂别人为什么会害怕他。   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伤害别人。   沈枝枝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抱住了他,赵遇吓了一跳,他想推开她。   沈枝枝抱着他不肯松手,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委屈道,“赵遇,你忍心推开我吗?”   这招果然管用,赵遇抗拒的动作僵住了,他没有继续动。   过了一会儿,沈枝枝感觉他抱住了自己。   他的怀抱此刻好冷,宛如三九月天的冰窟一样。   沈枝枝心疼地抱紧了他。   他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细细地嗅着她血液的香气。   那流动着的温热液体,此刻对他,有致命的诱惑力。   狼性的本能驱使着他,想把她拆吃入腹,占为己有。   他要她完完全全地融入自己,只独属于自己。   有多汹涌的渴望,就有多温柔的对待,他轻轻地在她脖颈处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沈枝枝因为这凉意,而微微有些战栗。   他的唇如蜻蜓点水一样,很快就离开了。   他抱她的力气忽然变得好大,好像要将她嵌入他的骨血一样。   沈枝枝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她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黑暗中,她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流到了自己脖颈处。   他抱着她,为了克制住,竟然在咬自己的手腕!   沈枝枝慌忙扯开他,“你别伤害自己。”   她能感受到他藏在情绪深处的不安,也能感受他苦苦的克制。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如他那日一样,轻轻地吻上了他的眼睛。   她感觉到了他的迟疑,她继续吻上他的鼻尖,最终贴上了他紧抿的唇。   她尝到了他唇齿间的血腥味。   但此刻,她想把她所有的温暖都给他,好让他不再冰冷孤寂。   她想让这个一直羡慕别人的小朋友,能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   沈枝枝轻轻地含住了他的下唇。   他的嗓音克制得发哑,“阿姐,阿姐……”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带着绝望的爱恋和痛苦。   “我在。”她的嗓音轻而柔,宛如夏夜最柔和的风,“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抬眼,月光是那般正好地照进来,照在了他白森森的脸上。   他唇边,沾着点儿猩红的血,眼睛也变作了璀璨的琉璃瞳。   此刻,他好像世间最艳的鬼。   脆弱,不堪一击,却又美得不可方物。   他是雪狼族最后的救赎。 第43章 直到翌日,太阳……   直到翌日, 太阳出来的时候,折腾了一夜的赵遇才终于昏睡了过去。   沈枝枝小心地将他扶到了榻子上,他如今虚弱得厉害, 却还是抓着她的腕子不肯松, 沈枝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的手给掰开。   她推开门走了出来, 冬茸和秋露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一瞧见她出来,欲盖弥彰地站得笔直。   不知是不是折腾了一夜,她这副样子太过糟糕,冬茸和秋露的神色颇有些恍惚。   三人面对面沉默了片刻,冬茸终于忍不住道, “你们昨夜, 好激烈……”   沈枝枝,“……”   闭嘴吧。   她想也不想就要拐去厨房, 秋露犹豫地拦住了她, “枝枝姐姐,你去干嘛?”   秋露比冬茸那毛孩子贴心多了,沈枝枝对着她脸色也能好上不少, “我去厨房熬些汤给他补补身子。”   这话甫一说完, 沈枝枝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果真,秋露的脸十分给力得“腾”一下就红了, 她细声细语道:   “姐姐,你还是先回房间换身衣裳吧,熬汤的事……交给我和冬茸吧……”   沈枝枝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秋露,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却也没再坚持。   回去的路上,她终于反应过来,那俩小鬼头,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和赵遇虽然在一个屋子里关了一个晚上,但是明明什么也没干好吧?!   这点,翠鸟同志可以证明。   突然被点名的翠鸟同志不想说话,它表示,昨晚我在现场,离被屏蔽,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沈枝枝回了房间,才明白为何秋露和冬茸会误会得这么离谱了。   她头发是乱的,嘴巴是肿的,衣裳也皱巴巴的,领子后面还有血迹,活脱脱就是被“□□”了一夜的样子。   可天知道,她真的是兢兢业业照顾了赵遇一个晚上。   眼都没敢合,生怕他一个兽性大发伤了他自己。   赵遇不想伤害她,就用自残的方式令自己清醒。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整夜,这才是事实,这才是真相。   沈枝枝换下脏衣裳,去烧了一桶热水,将自己整个人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   温热的水汽包裹着全身,沈枝枝将头靠在桶沿,发出舒服的喟叹。   果然泡澡是最佳的解乏方式啊。   凡人的毒也许并没有那么大的威力,沈枝枝猜想,大抵还是因为那毒刺激了他体内的魔剑之气,才让他变得这么痛苦。   还好不是月十五发作,不然三方力道施加上来,赵遇不疯她都要疯了。   沈枝枝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赵遇醒来之后不见她,听冬茸说她在自己的房中,可他敲了半天的门,里面也没个动静。   赵遇一时担心,便顾不得那么多,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没想到走过屏风之后,竟瞧见她在沐浴,赵遇的脸“唰”得一下红的彻底。   他慌忙转过了身子,支支吾吾地唤了一声“阿姐”,可身后却毫无动静。   他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才知道她是睡着了,赵遇心中哭笑不得。   他又唤了两声,却依旧没能叫醒她。   他无奈之下,又担心她这样泡着着了凉,微微抬手在袖中摸了摸,摸出一条三指宽的深色布条,系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他慢慢转过身,走到了浴桶旁边。   她穿着里衣,可那衣裳浸了水,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身体上,似乎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肌肤,有多么的柔软。   赵遇动作小心地将她抱了出来。   离开了浴桶,她似乎感觉到了凉意,本能地朝他身上贴近。   似乎是姿势不舒服,她的脚尖贴着他的身体,轻轻蹭了蹭。   赵遇动作骤然一顿,他连喉结都微微颤了颤。   他停在原地,拈了几次诀,才终于用对术法。   给她把衣裳烤干之后,他将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之后,他才敢松一口气。   这样的事情,可真是考验他。   他甚至觉得比昨夜蚀骨的疼痛,还要难熬上几分。   偏偏她是无意识的,不自知,最撩人。   沈枝枝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朦胧中,她记得自己还在泡澡。   竟然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裹在暖和的被窝里。   她有些疑惑,难道是她自己泡完之后过来睡觉了?   还给自己掖好了被子?   可衣裳咋是干的呢?   沈枝枝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忽然摸到一个东西,她伸手拽了出来,发现是一尺深色的布。   这布料深沉不可言喻,跟赵遇爱穿的颜色倒是很相似。   赵遇?这么说,他是醒了吗?   沈枝枝有些担心他,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忙跳下床换好衣裳就跑了出去。   赵遇坐在梨花树下,认认真真地捧着一碗汤在喝。   若是往常,他定然是不会喝的——   无论秋露和冬茸怎么劝。   这次之所以奏效,还是因为秋露说这是沈枝枝交代的。   沈枝枝的话,他就没有不听的——除了她说要离开他。   让沈枝枝呆在自己身边,几乎是成为赵遇人生中的执念了。   赵遇乖乖地将汤喝完,甫一抬头,便瞧见了台阶上站着的,含笑望着自己的沈枝枝。   他耳根一红,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沈枝枝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近距离地欣赏了梨树下的美人娇羞图。   赵遇被她看得不自在,却强装义正辞严,“有事?”   沈枝枝爱极了他故作正经,这样有多可爱他自己根本不知道。   沈枝枝好想揉一把他的头,她这样想就要这样做,只是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他的头,就被他识破了意图,他伸手攥住了她的腕子。   沈枝枝也不恼,笑着改牵上了他的手。   他舍不得松开,却还是有些失落,“阿姐还把我当小孩子。”   不然怎么总想着揉他的脑袋。   沈枝枝顺着他道,“一直当小孩子不好吗?”   他摇了摇头,“不好,我要保护你。”   他要变得很强大,然后保护她。   沈枝枝的心陡然跳快了一拍,年下弟弟,还真是会撩啊。   她将一直担心的事情问出了口,“那把剑,是不是就在你的体内?”   赵遇垂下眸子,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   沈枝枝叹了一口气,没再问他当初为何会去把那剑捡回来。   毕竟若他没有找回那把剑,她也不会再回来,也就和他再无可能了。   夜里的时候,沈枝枝做了一个梦,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释然的事情,却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看到了当初她走掉之后,赵遇疯狂地收集着一切和她有关的东西。   奇形怪状的石头,竹蜻蜓,断掉的发带,都是那时候找来的。   她看到小小的少年,红着眼,紧紧地攥着那条断掉的发带,他的唇紧抿着,倔强而沉默。   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想她,哪怕是在午夜梦回的呓语中,也没有只言片语的想念。   似乎不说想念,她就好像没有离开一样。   又或者他收集一切她碰过的,用过的东西,她就能回来一样。   他带着这种病态偏执,站在了万丈魔渊的边缘。   她还来不得喊,他就已经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   下坠的过程很痛苦,周遭缭绕的黑雾,浓稠得像要让人窒息一样。   它们甚至会吞噬外来者的骨血,纵使你有通身的术法,也难以抵挡。   不知过了多久,沈枝枝感觉到,赵遇终于掉落在了谷底。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把剑。   它十分安静地躺在在魔气缭绕的谷底,敛着微弱的剑芒。   沈枝枝看到重伤的赵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点点朝着魔剑的方向爬了过去。   在他的手指碰到那把剑的那一刻,剑身忽然光芒大盛,他的身体似乎被注入了一股力量。   但过程是很痛的,他几度昏死又被痛醒。   谷底是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沈枝枝以虚影的状态守在赵遇身边,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直到最后,她看到,那把剑完全和他融为了一体。   两者相融的最后一刻,赵遇有些承受不住,他的身影开始闪烁,最终,他现出了原身。   也就是那时,他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他知道自己,不是凡人。   他明白了自己的琉璃眼,到底是为什么。   只因为他是雪狼族,那个堕落的神之一族。   所以他跳下万丈魔渊,不会死。   他能够活下来。   这仿佛是一次新生。   从幻境中抽离后,沈枝枝情绪还有些难过。   她想,如今,即便是她开口说要那把剑,以赵遇的性子,一定二话不说就答应她。   可从身体里抽离出那把剑,他大概是会死的。   他在魔渊之中受的噬骨伤痛,大抵是魔剑存于他体内,替他压了下去。   她不会愿意让他冒这样的险,但她也不想让他重蹈那样的覆辙。   沈枝枝长呼一口气,所以一千年前的赵子逢,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她能感觉出来,如今的赵遇,是善良而明快的。   他本质就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叫他要违背自己的本性,要颠覆世界呢? 第44章 正文完 这日,赵遇出了门,……   这日, 赵遇出了门,说要去镇子上采买些东西,问沈枝枝去不去。   沈枝枝自然是想去的, 但她还有事情要办, 且这事还是要避着赵遇的,便十分沉痛地推说身子不适, 不能陪他一起去。   赵遇瞧着她面色红润, 也不知她说的身子不适和他所理解的,是不是一种。   赵遇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认同了她想在家中歇息的想法,独自出了门。   他刚一走,沈枝枝就把自己关回了房中。   说起来, 这子逢大人也有段日子没出现了, 沈枝枝估摸着他这气元修养了这么久,怎么说也得够用了。   这样想着, 沈枝枝当即敲了敲翠鸟的小脑袋, “你能不能联系上子逢大人?”   翠鸟抖了抖羽毛,“我试试。”   沈枝枝等了好半天,翠鸟终于吱了一声:“大人要来了。”   它话音刚落, 屋内微光闪过, 子逢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屋子里。   他还是一袭黑衣,阴阴沉沉的, 脸上扣着半张面具。   可露出的那双眼睛和下半张脸,却还是和赵遇相似的。   可奇妙的是,她却从未有任何一刻,把他当成赵遇过。   沈枝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和赵遇的事情告诉他。   她斟酌了一下, 决定还是要单刀直入的好,“我和赵遇在一起了。”   她原以为子逢会惊讶或诧异,再不济,他身为管理局位分不低的管理者,多半也不会支持,这些情况,沈枝枝都能预料到。   但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子逢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沈枝枝:就这?   他表现得太淡定了。   让沈枝枝开始怀疑,自己方才说的,究竟是“我和赵遇在一起了”,还是“这茶水很好喝”这样的无关紧要的话。   子逢沉默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望向她,“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枝枝:???   这件事就这么平淡吗?   她原以为要掰扯好久的,她连和赵遇百经磨难、但依然不肯放开彼此的手这种剧情都想好了,结果就这?   你这种反应,弄得我真的很尴尬的好不好。   “您不反对吗?”   沈枝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子逢似乎没理解,“反对什么?”   “管理局规章上不是有一条是不能和任务对象恋爱吗?”沈枝枝道。   子逢蹙眉想了想,“似乎是的。”   他这话说完,沈枝枝的心又稍稍提了起来。   但他紧接着道,“没事,倒也无妨。”   他望了一眼沈枝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再说得稍稍明白些,“这规章当然管不住制定它的人。”   管不住制定他的人?   沈枝枝明白了,子逢在这管理局已经做了很久了,这规则约摸就是他定的。   他理论上和赵遇是一个人,所以自然对她和赵遇的事纵容。   沈枝枝第一次体会到了“开后门”的感觉,竟觉得有些不适应。   沈枝枝还在犹豫,自己要如何开口去问,问他一千年前为何会变得杀戮。   这是揭人伤疤的事情,沈枝枝一时没想好措辞,可还没等她想好——   “他回来了。”子逢忽然放下茶杯道。   沈枝枝反应了一下,他说的应该就是赵遇。   赵遇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他不是去镇子上采买去了吗?   子逢说完就消失了,这个过程很快,可在院子里的赵遇还是看见了一抹子逢的侧影。   他的后脑忽然尖锐一痛,只是他并没有在意,他大为震惊的是,尽管只望见一个侧影,可他还是看出来了,那个人生得和他极其相似。   他是谁?   为何沈枝枝会这么慌张,她的表情明显对他有隐瞒。   她对他隐瞒什么?   他原以为,她对他彻底打开了心扉,她什么都会同自己讲才对。   可那个男人是谁?   沈枝枝望见赵遇惨白的脸色,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同他讲。   如果让他知道,他最初只是自己的一个任务对象,那样的话,会很可悲的吧。   可她如果对他撒谎,撒下一个谎,就注定要用无数个谎去圆回来。   她不想骗他。   她对爱人是坦诚的。   赵遇还定定地站在门外,仿佛那门是一道坎儿,隔绝了门内和门外的两个人。   沈枝枝走过去将他采买的东西接下,转身放到了屋内的桌子上。   沈枝枝是这样的平静,赵遇忽然有些害怕,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阿姐……”他唤了她一声,“只要你说,我就信。”   只要她解释,他都愿意去相信。   沈枝枝转过身子,再一次走到他面前,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如果我说,这件事瞒着你,是对你好,你愿意接受我这个说辞吗?”   “你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用承受这份痛苦,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想要知道吗?”   赵遇眨了眨眼,忽然说出了一个令沈枝枝大为震惊的话,“阿姐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那只狐狸精,还有方才的那个黑衣人,来自于你的世界,对吗?”   沈枝枝下意识想松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住,攥得更紧了些:   “我说的对吗,阿姐?”   沈枝枝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些……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赵遇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不由地更笃定了。   “你离开之后,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能将你找回来时,我就开始怀疑了。”   他那时以为,是自己的方法出了问题,可后来的种种迹象,让他开始了怀疑。   沈枝枝看着赵遇,这么聪明的他,迟早都瞒不住的,沈枝枝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不过你猜对了一半。”   “我并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是来自一千年后的世界。”   绕是赵遇有所猜测,还是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一千年后的世界吗?”   他沉思着,就在沈枝枝以为他在想什么重大事情的时候,他忽然道,“那你比我小了一千岁哎。”   沈枝枝一愣,随即敲他的脑袋,“你阿姐永远是你阿姐。”   赵遇眼底的笑带着几分宠溺,“是,阿姐说得都对。”   两人笑闹完了之后,赵遇忽然问她,“阿姐,那你,还会回到一千年以后的那个世界吗?”   沈枝枝明白他的担忧,她认真地望着他的眼,坚定又温柔,“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她早已做好了不再回去的准备。   她在一千年后的那个世界里没有亲人,但在一千年前的这个世界里,她有了想陪伴的爱人。   赵遇低头笑了,他笑得很满足,仿佛藏匿了一生的温柔。   那是沈枝枝最后一次见他笑,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他早已写好了她和他的离别。   从前的执念也好,不肯放手也罢,都只是基于他能好好的活着。   这夜,下了很久都没遇见过的大雨,天边的闪电,像是要将天际撕裂一样。   沈枝枝害怕这样的闪电,赵遇便留在她房中陪她。   他坐在床边,沈枝枝拉着他的袖子,“你别坐着了。”   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轻声哄道,“睡吧,我看着你。”   沈枝枝的嗓音带上了几分撒娇意味,“你揽着我睡。”   他没动,沈枝枝又摇了摇他的袖子,赵遇敌不过她,一撩衣摆,挨着她躺下了。   沈枝枝十分自然地拱进了他怀里,赵遇轻轻揽着她。   他躺在自己身边,外面的闪电也变得不那么可怖了。   沈枝枝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旁,“赵遇,我们以后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   赵遇静默了一顺,闪电熄灭了,周遭暗了下来,短暂的静寂之中,沈枝枝听见他低声地说了一个“好”字。   听到他终于答应了自己,沈枝枝很安心地睡了。   可第二天她醒来,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昨夜,她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很长,长到她快要醒不过来。   可即便是美梦,她心中却总有些惴惴不安,她挣扎着醒来的时候,没瞧见赵遇。   他早起干什么去了,沈枝枝心中奇怪,下床穿了鞋子。   外头下了一夜的雨,早上的空气很清新。   空气中馥郁着青草香气,她下了台阶,走过积着些水的院子,找了一圈,却没找到赵遇。   她碰见了秋露和冬茸,询问之后,他们两人竟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沈枝枝心头有些慌乱,他去了哪里,为何没同自己说呢?   即便是不想叫醒熟睡的她,留个只言片语也是好的啊。   她并不是一个黏人的姑娘,只是魔剑的事情没有解决,她总是不放心他的。   沈枝枝压下心头的异样感觉,刚想出门去看看时,子逢的身影却忽然显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神色凝重而担忧。   沈枝枝心头“咯噔”一声,她一直以来的隐约预感,都得到了证实。   “赵遇走了。”他说。   “去哪了?”   “他体内的魔剑之气,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他去了海上仙岛。”   “海上仙岛?”沈枝枝低喃了一声,“那不是……”   上次她修补封印的时候,便感觉了出来,那处的封印数不胜数,不知深渊之中,封印了多少可怕的东西,也不知有多少封印者命丧深海。   他独自去那里干什么!   沈枝枝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已蓄了些泪花。   “我不同意,赵遇,我不同意。”   她像是要说给他听,又像是在坚定自己。   她抬手捻诀,就要去海上仙岛,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子逢制住了。   沈枝枝惊惶地回头,终于第一次连名带字地唤他:“赵子逢,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赵子逢脸上神色不见丝毫的松动,“你不能去,你会死。”   沈枝枝开始挣扎,一字一句,如剜心剔骨一般执拗:“赵子逢,他若死,我便陪他一起,我说得出,便做得到!”   赵子逢依旧未有丝毫松动,他的心似乎变得很冷硬,沈枝枝终于慌了,“你这是在亲手杀掉你自己吗,他要是死了,你还存在吗?”   他摇摇头,“他若死了,我会消失。”   沈枝枝的泪自眼眶滑落了下来,“我求求你,让我去看看他,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面对这样的沈枝枝,赵子逢最终还是不忍心带她去了。   他给沈枝枝和自己分别下了一道诀。   沈枝枝被他封了术法和声音。   而他给自己下的那道诀,能暂时保证他和赵遇处于同一时空而不会产生抵触反应。   海上仙岛的风格外的大,吹干了沈枝枝眼眶的泪。   她看见一片茫茫的白色之中,一袭深衣的赵遇已经催发了封印,风扬起了他的墨发,他的侧脸,神情坚毅而平静。   沈枝枝这才发现,原来他真的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青年。   这里遍布着的成千上万的封印,因为他的唤醒,而发出了闪耀的璀璨白芒。   深渊之中忽然传出了可怖的嘶吼声,像是要吞噬他一样。   烈烈长风之中,沈枝枝怎么也没能想到,原来自己的爱人被封印,也曾有她出的一份力。   那时,沈枝枝顾不得想那么多,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少看他一眼。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直到最后,已经一只脚踏入封印的赵遇,忽然似有所感一般,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刻,沈枝枝忽然无端觉得,赵遇知道她在这儿,知道她一直在这儿看着他。   可他还能继续下去。   沈枝枝想,赵遇,你可真狠心啊。   沈枝枝闭上了眼,她不想看到最后这个她毕生都不想目睹的画面。   伴着风声,她听见赵子逢低声说:“我不可能让你再重蹈覆辙,对不起……”   沈枝枝还没来得及听明白他的话,便陷入了无尽的沉睡之中。   她回到了一千多年之后,赵遇自我封印,一千多年之前的暴君没有现世,那场惨剧没有发生。   赵遇存在的痕迹似乎被抹去了一样,世间只留了赵子逢。   她问赵子逢,“赵遇还会回来吗?”   她记得赵子逢是那样说的:“当我消失的那一天,就是他回来了。”   她不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久,甚至,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   仙界管理局给她放了假,没说假期持续多久。   要不是工资还照常发放,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被辞退了。   陆司灯实在看不惯她颓废的样子,拉着她开始了一场旅行。   沈枝枝表面是笑着的,可那笑无法深入眼底。   她的心门,从此为一人封存。   那门的里面,只开了一朵孤寂而倔强的小花。   不许任何人去触碰。   -   “好了,你开心一点嘛,这个景点很难得的,我订了好久的票。”   陆司灯不愧是陆司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心情。   沈枝枝冲他笑笑,陆司灯露出难以言说的神色,“行了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竟然有那么勉强吗,沈枝枝摸了摸脸心中嘀咕道。   这个岛据说是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岛上绿植环翠,海水时不时地拍打着岛岸线。   很轻易地就让沈枝枝想起,一千多年的海上仙岛。   可却又完全不同,这岛上,没有从中一分为二的深渊。   那深渊之中,封存着赵遇。   沈枝枝同陆司灯在岛上逛了大半日的光景,一直到日暮黄昏,快要闭岛的时候,两人才随着旅人一同往岛边驳船的地方走。   沈枝枝一直往下走,直到快要到岸边的时候,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回头去看一眼。   她这样想,也便这样做了,回头的瞬间,她看见,繁茂的森林之中,蓦然闪现一道银白色光芒,直冲云霄。   耳畔传来惊呼声——不止她一个人看见了。   那道光太过熟悉,沈枝枝几乎是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回跑。   “哎,你……”陆司灯惊讶的声音被她抛在了身后。   她终于想明白了,这里就是一千多年前的海上仙岛。   那道裂缝,是封印沉寂之后被赵遇强行合上的。   这样的话,那深渊之中封印的怪物,就没有办法再出来了。   只是赵遇呢,他怎么样了。   沈枝枝的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儿,沉睡醒来的这段日子,尽管她苦苦地压抑着自己,但她没有任何一刻,是不想见到赵遇的。   她继续头也不回地朝岛的深处跑去,太阳的光线愈来愈黯淡,但那道冲天而上的白光,却越来越烈。   中途有岛上的工作人员来试图拦住她,却都被她巧妙地避开了。   陆司灯担心她的安危,跟在她身后,却被更加警惕的工作人员拦下。   眼看着,距离那道白光越来越近的时候,沈枝枝的步伐却变得有些迟疑。   她之前做任务的时候,曾路过私塾,听到里面的先生在念: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她当时无法理解诗人的心境,甚至还觉得他怎么那么犹豫婆妈,如今……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她如今,全然体会到了。   她垂下眼睫,无奈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面前是宽阔无边的海,暮色西沉,就快要收敛了最后一分那道白光蓦然散去,她看见散去的白光之中,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深衣墨发,面容隽秀,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正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