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十年春   作者:皮卡丘不吐葡萄皮   文案:   郑浅在宠物医院值班时看到了一个身材颀长、眉目俊秀的男人。   这模样,像极了刚才出现在电视里斩获金奖的影帝。   也像极了曾让她神魂颠倒的少年。   十年未见,郑浅冷目一横。   年少的喜欢算个屁。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医院的合作伙伴和新房客统统都是他?!!   对此,影帝表示,缘,妙不可言。   —   影帝容祁矜冷自持,专注拍戏,斩获无数大奖,唯独情感一片空白。   甚至置顶了一条不婚微博。   某天,一档爱宠综艺爆红网络,受邀而来的训宠师更是因为能和小动物亲密互动而萌化万千网友。   节目播出当晚,大家纷纷@训宠师郑浅,清一色的【求驯化】冲上热搜第一。   紧接着,一个新的热搜几秒赶上,乖乖排在了热搜第一身后。   【发博人:容祁】   【求驯化,加一@郑浅。】   那晚,微博炸裂,瘫痪半夜。   千万粉丝们:“?……!”   等下……   影帝您的不婚微博什么时候删的?   宠物医生/训宠师vs骄矜影帝   【我之于你,是久别重逢,亦是从未离去。】   食用指南:   1.双向暗恋,双c,一个无脑小甜饼。   2.非典型娱乐圈文,有事请假。   一句话简介:以前你是老大,现在我是老公   立意:爱不可随意抛弃,动物如此,人亦然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浅;容祁 ┃ 配角: ┃ 其它:甜暖冬日 第1章 十年   郑浅从宠物手术室出来时,暖金的光泽洒满了白色走廊。树摇影动,缝隙里透出如烈火般绚烂的晚霞。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又从白大褂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下午五点了。   凌晨才入睡,白天又连着做了几台手术,郑浅走路都有些发昏。   她现在只想赶紧找个能睡觉的地方躺下。   然而她刚迈进休息室的门,整个人便被扑住往外退了几步。   “浅浅!我老公得奖了!!我爱老公!!”   “……”   老公他妈!   郑浅晃了晃头,拼死掐住门框才撑稳了两个人的重量。   她顺着声音低头看去,一眼认出了这人是她的同事兼好友赵钟思。   “哥,您矜持点行吗?!”   “不行啊!我忍不住!我老公得奖了!”   “……”   眼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却又难以靠近的柔软沙发,郑浅的怨气值便直线飙升。   “我怎么记得你上周才跟那个渣男分手呢?”   “这么快就跟别人结婚了??”   被泼冷水的赵钟思顿时:“……”   她抬起头,拧住眉心,“郑浅你是地球女性吗!你知不知道男友和老公是两种生物?我说的老公是明星!!是帅哥!懂?”   郑当代社畜极度缺眠浅冷漠摇头。   “我的分类跟你不同,雄性在我这儿只有两种类型。”   “要么是来绝育帮我涨奖金的,要么是不能绝育没有商业价值的。”   郑浅摊手,“请问你的明星老公能来绝育增加我的工资吗?”   赵钟思:“……不能。”   “那你的普天同庆不用把我包含在内了。”   “……”   该死。   赵钟思无法反驳,却觉得郑浅说的很有道理。   但到底是好友,她还是决定当一回知心姐姐,勉为其难用她老公的美色拯救这位绝育绝到性.冷淡的姑娘。   “我跟你说,这个男人是我的新晋的心头好。绝对不是我犯花痴啊,人家既有演技又有实力,这次获奖可算是明珠去尘了!”   郑浅面无表情,满心满眼只有那张柔软的沙发。   可赵钟思没给她躺下去的机会,一把搂住人的脖子,拎到了平板前。   “你平时醉心拯救小动物从来不关心娱乐圈,也不谈恋爱,都没有领略过帅哥的快乐。”   “来,姐姐带你感受一下,什么叫人生巅峰!”   “我保证,你看一次,只要一次,你会想嫁给他的!”   “……”   郑浅看着赵钟思一脸陶醉,气得磨牙。   要不是隔着屏幕,她能一把手术刀飞过去直中要害。   偏偏她又很清楚赵钟思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只好耐着困意盯着平板。   黑底色的大厅淌过鎏金,一束淡淡的光照在其中一个座位上。   位子上男人从前排站起,走到了舞台中央。   红毯漫卷,光晕铺散,他脚步沉稳,挺拔的身形被镀了一层淡光,周身发亮。   全场在他站定的那一瞬安静下来。   男人接过奖杯,微微鞠躬,对着话筒前说道——   “大家好,我是容祁。”   “很荣幸获得最佳男演员的奖项,感谢观众对我的支持。新的一年,我会用更好的作品来回馈大家。”   一番话,简洁明了,音色动人。   “啊!!老公!!”赵钟思再次尖叫出声,回身一把抱住了身边的郑浅,“浅浅!我老公是最年轻的影帝!帅不帅!!”   郑浅看着屏幕,蓦然静了一瞬。   脑中,那个被时间冲淡的身影骤然清晰,与屏幕里的男人有着八分相似的少年眉目慢慢涌现,独独差了两分被时间锤炼的成熟。   名字倒是跟记忆里的无缝重叠。   真的是他。   她敛下眼,轻嗤。   被封存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用力拍打着她本就脆弱的大脑内壁。   声声回响,却又阵阵刺痛。   恰好,此时容祁正对着镜头举起奖杯,目光正对中央,与屏幕外郑浅的视线交汇。   那一刻,她的耳畔响起了强而有力、快而不稳的心跳声。   接连不断,难以控制。   赵钟思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一个劲儿地舔屏,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异色。   郑浅别开脸,强迫自己移走视线,顺带压了压不受控制的心跳。   “谁想嫁给他。”   “公狐狸精而已。”   赵钟思全心都扑在了容祁身上,没听清身边的人说了什么。   等她回头时,郑浅已经起身走出了休息室,咔哒一声带上了门。   *   休息室睡不了人,郑浅只好挪回了办公室睡觉。   空调很暖,只是桌子依旧冰冷。   郑浅的手腕被浸了凉意,时不时地缩一下。   这觉睡得沉,但也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把她从梦里唤醒。   “郑医生,您醒醒,出事了!”   郑浅睡得脖子酸,迷离着双眼从桌上撑起,哑着嗓问道:“怎么了。”   “下午绝育的英短突然全身抽搐,怎么都停不下来,主人正在外边闹呢!赵医生没看出问题,让我赶紧来叫醒你。”   一听是猫出了事,郑浅的困意顿时消散。   按理说绝育的猫咪只要醒了麻醉,术后好好护理,一般不会出问题。   但是总有例外。   她没时间多想,边理好衣服,边跟着护士出了门。   观察室就在走廊的另一头,两分钟的距离。   郑浅推门进到里面时,一个男人正在哀嚎咆哮。   这会儿听到门响,他立刻跟见了救星似的拉住了郑浅的胳膊。   “医生,我家小水怎么突然抽了!你可得救救它!它是我的命啊!”   郑浅不喜欢生人靠她太近,特别是男性,于是忍着脾气先把胳膊挣了出来。   她看了眼赵钟思,后者只是摇摇头,用口型对她说了句话。   “看不出问题,不太对。”   郑浅会意,走到了正抽搐着的小猫身边。   台子上的猫不停地颤抖,肚子鼓动的频率非常快,舌头一吸一放,连眼神都有些涣散。   郑浅摸了摸小猫,试着安抚它,可一旁的男人还在哭喊,说着猫在他在,猫亡他死。   哀嚎声响彻观察室,杂糅着猫咪的喘息声,每一样都让人窒息。   这种因爱生哀的失智行为最让郑浅厌烦。   “这位先生,麻烦你安静。”   她的语气不算太好,表面的客气下是难以掩藏的躁意。   赵钟思知道郑浅的脾气,于是打着圆场,半推半哄地把男人请了出去,又好言安慰了好一阵才让人平静下来。   见客户平静下来,她才稍稍安了心,又起身去和郑浅说了一声。   已经准备好听诊器的郑浅顿了顿,“这里有我,你给他倒杯水安抚一下。”   “外面,拜托你了。”   赵钟思看着郑浅布满血丝却又专注的双眼,一时间心疼得不行,但又无计可施。   她咽下了要说的话,轻声道:“外面有我,你放心吧。”   *   观察室里,郑浅拿着听诊器听了听猫的心率,又掰开了小家伙的嘴。   一番检查下来,确实没看出什么问题。   她眯住眼睛,握着听诊器,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台子。   不是身体表征,那只剩下心理问题。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叩击声戛然而止。   赵钟思和她的医术都行不通,或许她可以换个思路治治这只猫。   盯着猫看了一会儿后,郑浅俯下身子对抽搐的猫说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事。”   猫:“……”   郑浅见猫的抽搐有所缓解,知道自己理解对了,于是继续说道:“你能听懂我讲话,我也能看明白你的意思。有事说事,别砸我招牌。”   她话音刚落,小猫的抽搐逐渐平复,舌头也收了回去,原本翻着的眼睛也好端端地闭上了。   一番操作下来,整只猫毫无异色,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把手伸到了猫的脖子下,勾了勾它毛茸茸的下巴。   没一会儿,猫的喉咙里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舒坦。   猫伸了个懒腰,睁开圆溜的眼睛时,冷不丁对上了郑浅凌厉的眼神。   郑浅一把捏住小猫的耳朵,言语里带了点威胁,“是不是嫌我没给你断了命根子?要不要补一刀?”   猫听到郑浅的话,猛地哈了一声——   “你敢动我?!”   郑浅明白了猫咪的意思。   她支着胳膊撑在台子上,“有事情,说出来才能解决。在我这儿碰瓷,你还嫩点。”   “……”   郑浅挑了挑眉,“谈谈?”   猫安静了半秒。   接着它晃动尾巴,喵了一声。   *   过了一会儿,郑浅从观察室里出来,拍了拍坐在外面的主人。   “先生,你的猫没事了,不过……”郑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猫不是你的吧?”   男人愣住,眼神躲闪,“这,这就是我的猫啊,怎么了?”   郑浅回头瞅了眼乖乖趴下的猫,又扭过头跟男人说:“猫没事,就是想它爸爸了。你让主人亲自来接,保管没事。”   男人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似乎是惊讶于郑浅的这个非自然解释。   他刚要开口,口袋里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神色顿时慌张,而后快步走到了走廊尽头接起了电话。   一旁的赵钟思见男人走远了,这才面色严肃地对着郑浅说道:“你平时神棍就算了,怎么今天也一副装神弄鬼的模样?”   很显然,赵钟思也和男人一样,不相信这个说辞。   郑浅弯了弯唇角,“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能听懂很多动物说话?”   赵钟思冷哼一声,“你要是真能听懂猫说话,那我明儿就跟老公分手!”   “……”   郑浅别开眼,不再跟赵钟思纠结这个问题。   隔着玻璃门,她听不到那头的男人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背有些弯曲,眼睛还时不时地朝她这边看。   郑浅懒散地靠在墙边,心里倒是对猫的主人有了点兴趣。   这只猫养得很好,从柔软干净的毛发上就看得出主人非常用心地在照顾它。   可是猫明显在排斥这个自称是主人的人,刚刚又跟她表明要非要见到主人不可。   所以郑浅猜测,这男人不是小猫的主人,而现在那头打电话过来的,说不定就是正主。   想起小猫出神入化的演技,郑浅越来越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主人教出了这么会演戏的猫。   起码也得是刚才那位影帝级别的人物吧。   郑浅扯扯唇,脸上划过一丝落寞。   过了一会儿,男人拿着手机回来了。   他有些抱歉地看着郑浅,“医生,小水的主人……想跟你说几句话。”   男人的脸色复杂,但还是双手奉上了手机。   郑浅微微挑眉,伸手接过电话。   可当余光扫到了来电人的名字时,她的后背猛地抖了一下。   来电人——容祁哥。   郑浅的心骤然悬起,下意识地遮住了屏幕走远几步,这才把手机放在耳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好”。   然而她心惊胆战,默念千万别是他。   电话那头有些吵,杂音逐渐变小,对面的人才开始说话。   “你好,我是小水的主人。”   那人顿了顿,与直播无异的清润音色再次传来。   “我是容祁。”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听说有人想绝育我? 第2章 十年   电话里,容祁清润的嗓音传出,稳而沉,干净如清泉。   郑浅听着,一点点收紧指节,指腹摩挲手机机身,琢出细弱的声响。   接电话前,她扫到来电人是“容祁哥”时,心尖微颤,抱着最后的希望,期盼这就是个巧合。   可这个巧合在容祁开口的那一刻便成了事实。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声音。   电话里的容祁就是电视机里那位斩获了最佳男演员奖项,还被郑浅骂了句公狐狸精的影帝。   *   容祁从颁奖现场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助理孟清,问了小水的情况。   没想到孟清告诉他小水出了事,那医生还神神叨叨地说是小水要求的,除非容祁亲自来接,否则它这病好不了。   作为助理,孟清自认很清楚容祁的性格。   荧幕前的容祁一向温润,可在拍戏和日常生活里,他对人更多的是客气疏离,干净利落。   就在孟清以为容祁会直接拒绝时,对面的人却意外地说了句——   “你把手机给医生,我和她说两句话。”   “……哥你认真的吗?”   孟清听到后,一脸被雷劈的模样。   这直接导致他把手机递给郑浅时,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些惊异。   郑浅接起电话时,容祁正在后台的走廊,旁边来往的人都在跟他打招呼,直到进了休息室才有了片刻的安静。   “您好,我是小水的主人。”   他说着,心里想到了什么,又补了句,“我是容祁。”   郑浅听着,不自觉地抿住唇,一瞬间的恍惚翩然而过。   而后,她淡然一笑,并未对这位自报家门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说话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你的猫在装病,它告诉我,让你亲自来接它,不然它不回家,回家了也要绝食。”   这番说辞简洁明了,郑浅也确定自己准确传达了猫的意思。   可她久久没听见容祁的回音,以为他不信自己的话。   毕竟是个医生,扯出这样荒唐的说辞,简直就是在吊打动物医学的尊严,更别说让人相信了。   郑浅自嘲地扯扯嘴角,“您可以不信我的话,不过……”   “我信。”容祁打断了她的话,“我马上赶回明市,请您暂等。”   容祁跟刚进来找他的经纪人打手势,示意自己今晚要回去。   忽然,他听见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郑浅把手放进口袋,带着点慵懒靠在墙边,歪着下巴问道:“您为什么相信我说的?”   许是没想到这位医生会追问,容祁晃神的时候,眼神中也划过一丝晦暗,“小水性格挺怪的,装病这事儿以前也有过。”   郑浅:“……”   原来不是初犯。   容祁望着吊顶的灯,眸子里染上了一层细碎的光,缓缓平复了那股涌动的心绪。   而且,我有个朋友,她也能听懂猫说话。   这个更重要的原因被容祁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他捏捏眉心,而后拎起了椅背上的外套,对着郑浅说道:“我稍后过去。”   郑浅顿了顿,别开眼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看来容祁对自己的猫足够了解,他来是因为他觉得这猫可能是在装病,而不是因为信她的说辞。   郑浅扯扯嘴角,心尖被针滚过,疼得滴血。   记忆里,那个看见小动物就厌烦的少年早已不见。   幽幽十载,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能为了爱宠而连夜赶回的人了。   郑浅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越发理解了那句话。   今时不同往日,而往日,全是荒唐。   十年,什么都变了。她是,容祁亦是。   孟清看着郑浅略微失神的模样,以为容祁拒绝了她的要求,赶紧圆话,“医生,我朋友把小水寄养在我这儿,他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要不您想想办法……”   他嘴里那句“让我把猫领回家”还没说出口,郑浅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小水的主人一会儿就来。”   郑浅说着,神色恢复如初。   “……”   她说什么?   小水的主人…一会儿来?!   孟清生生把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心里如万马奔腾。   日哦!   这还是他的容祁哥吗!   郑浅没理会孟清的精彩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我会等交接好了再下班。还有一些术后恢复事项,等会儿我会一起交给小水的主人。”   孟清生怕自己的欺骗惹恼医生,万一被告御状可不得了啊!   于是他诚恳地向郑浅解释,“小水的主人这几天出差,不方便回来,我就说小水是我自己的猫,所以……”   “没关系,大家都有不方便的时候。我理解。”   郑浅笑着。   她确实理解。   就像她小时候理解容祁的不辞而别。   她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地把那股酸涩感压了下去。   身后,赵钟思拍了拍她的肩膀,顺嘴插了句话,“浅浅,你要在这儿等他主人来?”   郑浅揉搓手指,思量一瞬后,还是点了头。   “嗯,本来也是我做的手术,得负责到底。”   赵钟思的眼睛闪动几下。   她双手合十在胸前,一副虔诚的模样望着郑浅,“浅浅,有个事……”   “什么?”   “我有个朋友刚刚约我出去,可是今天正好我值班……我想着,你今天反正也要等猫的主人来,不如咱俩换个班,你看行不行?”   郑浅皱着眉,赵钟思以为她要拒绝,于是一把抓住了面前的人,郑重地说道:“浅浅,我能不能嫁出去,就看今晚了!”   “……”   那句到了嘴边的“容祁要来”被郑浅一口咽了回去。   几秒衡量过后,郑浅得出结论,真老公比假老公实用。   这么一想,就算她不说,赵钟思也不会怪她。   捋清楚利害关系的郑浅干笑一声,摆摆手道:“你去吧。”   赵钟思欢呼雀跃,临走还不忘给郑浅抛了个媚眼,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没准来的是个帅哥,你们孤男寡女,好好把握,我会为你祈祷的。”   郑浅没多话,心想这祈祷还是别应验的好。   这时候,长廊里的电子钟响起,机器声音报时,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孟清接了个电话,通话结束后他告诉郑浅自己有事要先走,小水暂托,然后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医院。   郑浅看着孟清的身影如风般飘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回了观察室。   房间里,小水趴在台子上,整只猫盘成一团。   郑浅看着它乖巧的样子,神色柔和了几分。   她走过去点了点小水的鼻尖,“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猫,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一个是人间影帝,一个是猫族霸王。”   小水似乎很认同这句话,还抬起头在郑浅的指尖蹭了蹭。   观察室里的时钟滴滴哒哒地响着,郑浅把猫放进了笼子里,自己则趴在桌上,盯着墙壁上的挂钟看。   秒针一圈圈地走着,郑浅的眼珠就跟着转。   几圈下来,她终是没抵抗住那份困意,沉沉进入了梦乡。   *   梦里,郑浅回到了小时候住的大院,她看见了熟悉的旧式居民楼,还有万花开遍的小园子。   一切如旧,什么都没变。   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正蹲在墙角说着什么。   郑浅走近了些,只见女孩儿手拿纸板在比划着什么,没一会儿,男孩子把抱着的几个罐子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他皱着眉,低头对女孩儿说道:“这可是最后一次!”   女孩儿头也没抬,只一个劲儿地说好。   郑浅探过头,只见女孩儿手中的纸板变成了一个小房子,而后她抱起了一只约莫四个月大的小猫,轻手轻脚地放在了纸板上。   “容祁,以后我就是它的妈妈了,勉为其难,让你当一下爸爸。”   郑浅听着这段对话,心里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忽然,她脚底踩空,那梦境瞬时间支离破碎。   “啊!”   睡梦里的人猛然惊醒坐直了身子,背上盖着的东西也滑到了椅子上。   观察室的灯光依旧明亮,墙上的指针指向了十一点。   郑浅目光停滞,满脑子都是刚刚做的梦。   那是儿时的她和儿时的容祁。   大院里,唯有那个小坏蛋不肯听她派遣,非要跟她平起平坐。   曾经的记忆越是欢乐,如今的回忆便越发痛苦。   一晃十年,她不再是那个单纯无忧的小姑娘了。   郑浅揉了揉额角,起身去看小水。   可刚到笼子门口,她却发现,笼子里的猫……不见了。   她心头一跳,叫了声:“小水?”   观察室里没有回应,只有秒钟的一帧又一帧的响动。   郑浅有些慌了,她在观察室里翻了一圈没看到,又拉开门去走廊里找。   现在医院只有值班的护士,外人溜进来也是件容易的事。   万一是偷猫贼!   郑浅不敢深想,继续叫着小水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地呼唤后,拐角处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只蓝白英短。   而猫的后面,还跟出了一个人。   郑浅刚睡醒,眼前蒙着一层薄雾。   她只能大致能分辨出是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穿着深色衬衫和西裤,步伐沉稳。   样子闲适,不像是偷猫贼。   而当男人站定到郑浅面前,她的双眼也适应了光线,视线逐渐清晰。   纵然戴着墨镜,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人是谁。   她的心脏猛然沉下,牵扯着焦躁迸发而出。   “你把猫抱走的?”   男人点头。   “谁让你抱走的?丢了你负责?”   郑浅带着教训语气的话让男人微微愣神。   隔着墨镜,他看到了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由把说话的声音放轻了些。   “护士带我上来的时候你正在休息,我不方便在里面坐着,就把小水抱出来了。”   他顿了顿,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了那对几个小时前才在聚光灯下璀璨如星的眼睛。   “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是容祁,小水的主人。”   暴露在灯光下的脸与梦里少年的面孔重叠,郑浅的心口没来由地开始抽疼。   像是埋藏了多年的伤痕重新被撕开,那道口子分明是鲜血淋漓,却又让她格外的眷恋。   她几番波动眼神,终是压下了心头的情绪,有些生硬地别开了眼睛。   容祁敛下眼,“冒昧问一句,您是给小水做手术的……郑浅医生?”   被唤名字的郑浅眼神一僵,避开了他的视线,转身道:“是我。进来吧。”   容祁微微阖眼,沉默了一瞬。   而后,他弯腰抱起了小水,迈开步子进了观察室。   “很抱歉让你担心了。还有,我替小水向你道歉。”   容祁把猫放在台子上,手指勾了勾小猫的下巴,引出了一阵呼噜声。   郑浅垂眸,下意识地要从口袋里摸口罩戴,可她转念一想,容祁好像也没认出自己。   心头,庆幸与失落相掺并存,掐得心脏肿疼。   过了十年,她容貌大改。   自己能认出容祁,但是对方未必能认出自己。   想到这些,她默默地垂下手。   而准备坐到椅子上时,她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   她拿起衣服转了几眼,怎么看怎么不认识。   忽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   “是我的。”   容祁看着郑浅满是疑惑的眼睛,失笑两声解释道,“我抱小水的时候听到你喊冷,周围又没有毯子,我就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你身上了。”   说完,他想起什么,又补了句:“希望你不要介意。”   对方礼貌有加,纵然郑浅揣着疑惑,可终是没有深究这件事,只把衣服递还给了容祁。   “谢谢。”   容祁点头,把外套折了一折后挂在了臂弯里。   郑浅没看眼前的人,揉了揉小水的头。   “小水绝育后断水断粮的时间已经够了,回家可以给它吃点流食,记得把圈戴好,另外这几天不要用猫砂,换成纸巾。”   容祁站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地应一声,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搭在台子上,轻轻地叩击着桌面。   一下,又一下。   “重要的就是这些,其余的,我一会儿给你一张说明,照着来就行。”   郑浅交代完了,随手抽了张说明递过去。   本以为容祁拿了就会走,可后者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带着点笑意地夸奖道:“郑医生,真是尽职尽责。”   “应该的。”郑浅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拉开了和容祁之间的距离,语气平淡地说道:“您可以带小水回家了。”   容祁看向郑浅,目光灼灼。   “您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有,我想下班。”   “……”   容祁顿了一下,没忍住弯了唇角。   这又皮又傲的性格倒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揉搓着指腹,视线不经意地滑到了郑浅身后的架子上。   两秒后,清润的嗓音再度传来。   “郑医生,有件东西你忘了给我。”   郑浅刚要问自己忘了什么,眼前的人便一步跨到了她面前。   黑影笼下,连带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扑鼻而来。   干净,好闻,似乎还带了点少年的气息。   郑浅被这突然拉近的距离震得一动不动,只感到耳边绕着不断吹出的热气。   轻盈,又撩人。   容祁下颚对着郑浅的肩膀,嘴唇靠在那只粉红的耳垂边,轻轻呢喃道——   “您的名片……我笑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有一说一,人我也想笑纳:) 第3章 十年   郑浅驱车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浸在茫然与昏沉中。   刚刚在观察室里,容祁说完那句话后便退了一步,指尖捏着她的名片,气定神闲,毫无异色。   反观自己,仅仅是听了一句话就面红耳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对容祁做了什么。   所以为什么要自不量力地跟影帝飚演技?   尴尬死了。   她咬咬唇,不经意地扫了眼后视镜,发现自己的耳垂和脸颊到现在还红着。   “脸红什么?不就是帅了点高了点身材好了点声音甜了点……”   郑浅说着说着顿时:“……”   呸。   没骨气。   她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又补了一句,“臭流氓。”   嗯,解气多了。   车行到十字路口,直行道前亮起了红灯。   郑浅刹车停下,靠在座椅上缓了缓神。   路边,一束橘黄的暖光洒下,铺满了车的副驾驶座。   郑浅偏头,望着被车玻璃晕散的柔光,思绪不由地飘回到小时候住过的大院。   以前大院每栋楼的吊灯也是这个颜色。   夜幕降临,扫地的爷爷会绕去每一栋楼下把灯打开,吊灯亮起,地面上便铺满了暖暖的橘色,楼栋前总是温柔而宁静。   郑浅喜欢温柔的暖光,每当家里没人的时候,她就喜欢坐在楼梯口看着吊灯发呆。   容祁就是在她对着吊灯发呆的某个夜晚出现在楼道口的。   也是如今日的一个傍晚,一辆大卡车开进了院子,上面下来了好几个壮实的叔叔,每个人手里都抬着件东西。   有风扇、有台灯,还有一些郑浅认不出来的家具。   她跑到车子旁边看他们搬东西上楼,搬到最后,一个叔叔搬下来一个小男孩。   正巧,那时候妈妈回来了,车上也下来了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   三个人碰面在一起说了些什么,笑声不断。   后来,妈妈叫郑浅过去,说一个是容叔叔,另一个是盛阿姨。   小男孩儿是他们的儿子,叫容祁,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让郑浅照顾着点新朋友。   郑浅看着面前瘦瘦的小男生,那股大院孩子王的气质被这副弱小的身躯给逼了出来。   她走到容祁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学着电视里的人对他说道:“小老弟,以后我罩你。”   站在郑浅面前的容祁的双眼漆黑,神色里还带了点疏离。   他看着她,不客气地笑了一声。   而后他故意靠近了些,在郑浅的耳边说了句——   “用不着。”   这话里满是孩童无知的挑衅,郑浅自己憋红了脸,却看到男孩儿勾着嘴角,一脸得逞的笑。   郑浅双目放空,只觉得那次的靠近一如今朝。   容祁仍旧是波澜不惊,面红得无所适从的还是只有她一人。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她容貌大变,就连妈妈也说,她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按理说,容祁应该没认出她,不然一见面就该拆穿她的做作。   可是他要是没认出她,为什么刚刚又会离她那么近?   郑浅心头一乱,忍不住在车内学着猫的声音咆哮。   脑海里的记忆被尽数放出,车内昏黑压抑,她伸手摇下车窗,任凭冷风灌入。   这时,后面车辆的鸣笛传来,在夜晚冷清的街道显得响亮又刺耳。   郑浅慌张地抬头,这才发现直行绿灯亮了。   难怪后面的车开始催。   她晃了晃头,重新发动车子,一溜烟地开过了路口涌入夜色中。   左右大家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郑浅想着,心情放松了些。   到了小区后,她照旧停好车,又拿起包就迅速地跑去了楼上。   楼下,刚刚在郑浅后面鸣笛的黑色轿车,此时又在郑浅的车后停下。   而车停下的位子,刚好可以看到居民楼每层的窗户口。   后座上,车窗被摇下了一半,里面的人看着楼道口的光,从一楼亮到了五楼,最后又一层层地灭掉。   直到五楼的灯骤然暗下,车窗户才被人慢慢摇起。   驾驶座上,孟清听到了响声,试探性地问了句,“哥,回去休息吗?”   后座上,容祁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抱着已经睡着的猫,仍隔着车窗望着五楼已经黑下的窗口。   须臾,他低头,松开了掌心,露出了一张名片。   借着车灯的亮,隐约可见名片上印着的“郑浅”两个字。   容祁想起了刚刚她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模样,不由弯起唇角。   演技真够差的,还不如他刚入行的时候。   不过,既然郑浅假装不认识,那他也不会主动拆穿。   毕竟一个小小的试探都能让这个人慌乱至此,容祁觉着自己犯不着继续揭她的短。   十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只是多年不见,她的容貌变了、声音变了、性格也变了。   就连名字都被她改得面目全非。   他收拢手心,包住了那张带着棱角的名片。   冰凉,锋利,一如今晚见到的人。   “郑,浅。”   容祁轻声念了一遍名片上的字。   接着,他的视线下滑,看到了名字下的职务。   【宠物医师】   【宠物行为训练师】   片刻,他沉吟一瞬,温润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少有的狡黠。   孟清久久没得回应,忍不住回头。   这一回头,正好看到了容祁的笑容。   跟了容祁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不加遮掩的笑容。   真实,又有点让人害怕。   特别是那种像是盯上猎物的眼神。   孟清心尖一抖,“哥,你今天心情……还好吗?”   “挺好的。”   容祁敛了笑,“退掉剧组定的酒店,在附近找出租的整房。”   孟清凭着本能干脆地应了一声。   而平静的外表下,胸腔里的八卦之火早就烧得旺了。   从业这几年,他从没见过容祁对一个女孩儿如此上心。   但是他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驱车驶离了小区。   *   翌日,郑浅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迷茫地摸过手机,一头栽进柔软的枕头里,哑着嗓问道:“谁啊?”   “郑浅你醒一醒!都几点了!”   电话里,赵钟思的声音如一支箭般穿透了郑浅的耳膜,这响亮的一叫把郑浅从睡梦的边缘一把拉了出来。   她有些懵地看了眼手机。   九点半了。   再过半个小时就能直接记旷工了。   ……!   一想到考勤扣工资的事,郑浅立刻醒了。   她昨晚凌晨入睡,中途还醒了两次,光怪陆离的梦境击垮了本就脆弱的睡眠。   关键是梦里全是她和容祁的花式决斗,最后还是以自己落败告终。   该死的容祁!   阴魂不散!!   郑浅在心里骂了一句,而后对着电话那头说道:“院长还没来吧?”   要是老板来了,那她就能直接提头去见了。   “还没,你赶紧过来。”   郑浅顿时松了口气。   挂掉电话后,她拿出了大学赶课的速度飞跑下楼,二十分钟后赶到了宠物医院,踩点打了卡。   二楼,办公室门口。   郑浅扶着楼梯气喘吁吁时,赵钟思正赵钟思挑着眉靠在墙边,对着她竖起拇指。   “上次是二十一分钟十五秒,今天是二十分钟整。啧,你又破记录了。”   “……”   郑浅早就习惯了这个人高超的反讽艺术,一把拍下对她竖起的大拇指,摸出钥匙开了门。   赵钟思跟在她身后,挑了个空的沙发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开电脑的郑浅,眼神里满是探寻和玩味。   终于,在被盯得有些后背发毛的郑浅转过了头,“有话直说,别跟看金毛似的盯着我。”   赵钟思唇角一勾,支撑着从沙发上站起,两步跨到了郑浅身边,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则拍了一张纸到她桌子边。   郑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当她反应过来那纸上写着的东西时,那双眼睛又看了回去。   白纸上,一个行云流水的签名被赵钟思压在指下,依稀可见是两个字。   郑浅看清后,默默移开了视线。   赵钟思哪里会给她机会逃避话题,一把把纸推到郑浅面前。   “不认识没关系,我念给你听。”   “跟我读——容祁。”   “……”   郑浅头冒冷汗,“嗯……字不错。”   “是挺不错的。”   “今天早上我查病历的时候,看到小许拿着这张纸在角落里偷着笑,结果被我抓包了。”   赵钟思似笑非笑地看着郑浅躲闪的眼神,一字一句地问道:“小许说,这个是容祁昨晚离开医院之前给她签的。请问,郑医生昨晚是不是也见到了容祁呢?”   郑浅:“……”   她该怎么说?   不只见到了,还被靠近拿了名片?   郑浅觉得自己真这么说,估摸着就看不到今晚的星星了。   她扯出一个假笑,恭恭敬敬地把纸递了回去,“要不是小许告诉我这人是容祁,我还真没认出来!毕竟我跟他的一面之缘就是在你的平板上。他领了猫就走了,高冷的很,我们都没说几句话。”   “那你怎么不叫我?!”   “你不是急着去解决终身大事了吗?而且他来的时候都十一点了,太晚了。”   赵钟思嗤笑一声,“要是能见到老公,相亲算个屁,这辈子不结婚也行。”   郑浅赶紧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对视之际,刚好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郑浅像看着救世主般看着亮起的屏幕,一本正经地说:“有事有事。”   说着,她不经意地把赵钟思横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挪下,点开了手机微信。   微信页面里,好友申请处有一个带圈的数字一。   郑浅随手点开看了一眼,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好友申请——容祁。】   【郑医生你好,我是容祁。昨晚相处很愉快,希望以后能和您多交流。】   郑浅:“……”   愉快你大爷!   交流你大妈!   偏偏这时候赵钟思也看了过来,两人四目都对准了屏幕。   整个办公室里顿时弥漫着如死般的寂静。   没出两秒,郑浅的耳朵边便传来了赵钟思咬牙切齿的声音:“郑——浅!”   那一瞬间,郑浅已经想好了自己的遗书怎么写。   但是,如果有幸活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术刀磨锋利,她要宰了容祁这个罪魁祸首!   正在赵钟思张牙舞爪地要把郑浅活剥的时候,办公室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郑医生,在吗?”   一道浑厚的男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无人回应后,紧接着又是三声叩响。   郑浅从没觉得院长的声音如此动听过,堪比天籁。   她抓准时机从赵钟思的胳膊底下窜了出去,扯了扯衣服,一把拉开了门。   “裴院长,您找我?”   裴屿站在门口,看着难得一脸笑容的郑浅,略微有些惊讶。   他看到赵钟思也在,就指了指尽头,“去我办公室说。”   “对了,赵医生,刚刚小许找你,看着挺急的,赶紧去。”   碍着院长的面,赵钟思只好忍下了这口气,“是,院长慢走。”   她看着郑浅一副得救的表情,心想等会儿可得好好盘问盘问。   ——   院长办公室里,裴屿给郑浅倒了杯水,自己也坐回了皮椅上。   “郑医生,最近工作辛苦了。”   郑浅只笑。   按着院长的性格,估计是有什么事要说。   她坐直了身子,等着裴屿训话。   “对了,我记得你除了宠物医师外,还有训宠师的资格吧?应该印在你名片上了。”   郑浅一愣,点了点头,“是。”   其实比起给动物做手术,郑浅更喜欢宠物行为训练。   只是经历了太多,她才知道救命远比所谓的训宠来的实在。   起码毛孩子们不会因为病痛被抛弃。   裴屿赞许地点点头,而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郑浅。   “我有个朋友在筹划拍一部跟动物有关的电视剧,问我有没有合适的训宠师推荐给他。”   裴屿顿了顿,又带着点笑意地补了句,“酬劳很可观,而且还有你们女孩儿喜欢的明星。”   “这是策划书,你先看看。”   郑浅听了,低头翻开了那份文件。   说明过后,纸的最底下还排开了主演的名字。   郑浅看了眼,视线落在了一个名字上。   就在刚才,她还想宰了对方。   “你们女孩儿不是都喜欢容祁吗?”   “诺,他可是主演,大好的追星机会呦。” 第4章 十年   这个“呦”字让郑浅后背一阵恶寒。   追星?   她怕是直接操着手术刀追过去。   这人先是当着赵钟思的面发了好友申请,害她差点被掐死,没想到冤家路窄,现在又杵在文件里来膈应她。   看着容祁的名字,郑浅心里莫名窝起了火,一点点鼓起了腮帮。   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尽数落在了裴屿眼中。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郑医生,这事儿有难处?”   不是有难处,是压根不想去。   但是碍于院长的面子,郑浅还是配合地假装犹豫了一阵,最后才满脸悲痛地把文件放回了桌上。   “院长,我思虑再三,自己可能胜任不了这件事,要不……”   她话说到一半,裴屿突然拍了拍脑门,“诶呀,你看我这个记性,差点忘了件大事。   “你两个月前跟我提过一个救助计划,还记得吗?”   郑浅略一停顿,而后点头,“记得,您当时跟我分析过了,说这个行不通……”   裴屿摆摆手,“上次行不通,这次,没准行得通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微微勾起了嘴角,“这个是关键。”   郑浅看了眼裴屿,又看了眼文件,有些不解,“这两个有什么关系?”   “你上次说,想以医院的名义和救助中心进行定点合作,长期救助流浪猫狗,但是我当时没批。原因嘛,你也知道。”   裴屿停下喝了口水,看着郑浅泛红的脸,轻声笑了一下。   “医院的能力有限,救助组织虽然能够帮忙宣传,但毕竟势单力薄。”   “但是跟制片方合作就不一样了。这部剧的主题就是关注流浪动物,他们后期的宣传自然也跟这个有关。而且主演会集中捐出一部分片酬,和指定医院合作,专门用于救助动物。”   郑浅先是愣住,接着扬起眉梢,“院长,这款项可以争取到我们医院吗?”   裴屿靠回了椅背,眼神含笑,“只要你能协助制片方把剧拍好,那到时候再提这件事,机会不就大多了吗?”   郑浅舔了舔唇,心脏砰砰直跳。   这个好处太诱人了,不得不说,她心动了。   如果能争取到这笔钱,之前跟院长提过的计划就行得通,一些流浪的小动物就能有好一点的生活环境。   虽说力量微薄,但有总比没有好,而且钱落到别人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挪用。   可是一旦合作就少不了跟容祁见面,到时候两人在片场大眼瞪小眼,怎么想都尴尬。   裴屿见郑浅似有松动,又适时地添了一句,“这件事对你、对医院、对流浪动物,都有好处。我朋友说这件事就是主演容祁提的,到时候你跟他多接触一下,说不定他就同意跟我们医院合作了呢?”   郑浅一怔,听到了后半句,抬头问道,“这事儿是容祁提的?”   “对啊,要不说你们小姑娘喜欢他呢,长得帅人品好,还关爱小动物。”   郑浅一怔,眼神闪动。   居然是容祁提的。   现在想想,他相信了自己那套神棍般的说辞,还为了小水连夜赶回。   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过分。   裴屿见郑浅没说话,知道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决定添上一把火。   “好处虽多,但也不能勉强你。”   “不用为难了,我今天就去给我朋友回话。只是可惜了毛孩子们,说不定要挨冻了哦。”   他作势伸出手,然而指尖还没碰到文件,郑浅便先一步拿走了。   “院长,容我再考虑一下好吗?”   裴屿知道郑浅的性格,她这么说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但是面子还是得做好。   “行,你再考虑考虑。正好,晚上我要跟负责这事儿的朋友吃饭,你愿意接的话,就跟我一起去。别总吊着人家。”   郑浅点头,“谢谢院长。”   等人离开办公室后,裴屿立刻摸出手机,拨了号码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   “喂,老郑。话我带到了,接不接就看她自己了啊。”   接电话的人正是导演郑源。   “裴院长都这么说,八成是稳了。对了,没透出是我指定的她吧?”   裴屿靠回椅子里,“没有。不过我就奇了怪了,你又没见过郑浅,怎么知道她有训宠资格证?还特意让我想办法提你们的救助基金,你别说,我一提,她本来不答应的,后来说考虑一下。”   “不对啊?我怎么觉得像个圈套?”   郑源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要是圈套也不是我设的,我也是受人之托啊。左右我也跟你认识,这笔资金放你这儿还能派上真用场。”   “这么有心?不会是看上我手下的医生了吧?”   “谁知道。”   郑源一想起昨晚容祁打来的电话,又气又无奈,“要真是这样,以后这杯谢媒酒可少不了我们哥俩的!”   *   回办公室后,郑浅才发现赵钟思已经走了。   她轻吐了口气,关上门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盯着手里的文件出神。   原本她不想再和容祁有交集,可是这次的机会实在难得,要是能筹到钱,很多问题都可以解决。   而这些问题的解决之道,又偏偏和她不想见的人紧密相连。   郑浅想着,眉头都皱起了。   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滴滴作响,估计新闻推送。   她心里正焦,干脆拿出手机光明正大地带薪玩耍。   页面被打开,里头都是一些动物救助组织的文章推送。   郑浅翻了几页,看着图片里的毛孩子们冷得发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熬过了这个寒冬,那下个冬天呢?   之后的冬天呢?   郑浅舔舔唇,关了屏幕。   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或者说,自己在逃避什么。   尽管不想承认,但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容祁。   她在逃避那些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忽然,门外,一阵细碎的挠门声响起,刨了一阵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刨。   郑浅起身去开门,发现是一只医院收养的小狸花猫。   她记得它,小家伙被送来的时候奄奄一息,自己和几个同事熬了几个小时才救回来。   送它来的救助人自掏腰包给它付了手术费,前两天又来了电话,说找到了靠谱的领养人。   不出意外,它明天就要被接走了。   这只狸花猫很亲近郑浅,又在她的脚边绕了好几圈,抬头嗷嗷直叫。   仿佛在跟她做最后的道别。   郑浅心头一软,弯腰抱起了它。   小猫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半声也不吭。   一想到它日后说不定再不需要颠沛流离,郑浅突然之间就释怀了。   钱能帮助无数小动物,她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   更何况,说不好人家容祁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了,反倒是她在这里摇摆尴尬。   多大点事。   郑浅,拿出你大院孩子王的气场来!为了毛孩子们,你也不能怂!   打气结束后,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对着容祁的好友申请略一迟疑,还是点了“同意”。   接着,她又给裴屿发了消息。   【院长,训宠师的事我接下了,谢谢您的关照。】   没一会儿,裴屿便回了消息给她,说晚上一起吃饭。   郑浅回了个表情,把手机塞回了口袋后,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   天气回暖,医院也进入了忙碌期。   一到下午,上门带宠物看病的非常多,郑浅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在送走了最后一位预约的顾客后,郑浅的背一下垮掉,直接软在了门口的座椅上。   一旁,刚忙完的赵钟思也倒在了旁边,忍不住抱怨道:“最近这上门给猫狗看病的也太多了,你这边看着也不闲。”   郑浅看了眼门口来往的人,觉得自己这样不太雅观,顺带着还用胳膊肘戳了戳赵钟思。   “坐直点,被小许看到了我们俩这样,又该说我们有损医院的形象了。”   原本还瘫着的赵钟思一听到小许两个字,立刻精神了起来。   她一把搂住郑浅的脖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起来了,早上的事咱们还没算账呢!”   郑浅:“……”   难怪说多嘴是病,得治。   赵钟思环视了一圈,确定周围没别人,这才一板一眼地数落起她来。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签名都没有一个!”   郑浅翻了白眼,“要不你把我杀了解解气?”   赵钟思冷哼一声,“小许早上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容祁给她签名的时候特意拜托她别跟旁人说。要不是我老公开了口,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地逃脱我们女友粉的追击吗?”   郑浅嘴上夸着容祁善解人意,心里早已经把他上下八百辈子都问候了一遍。   赵钟思眼睛一眯,勾住旁边人的脖子道:“这样,你把容祁的微信号给我,这事就翻篇儿。”   郑浅干笑两声,看着身边人势在必得的样子,只能放弃抵抗,打开了微信页面。   赵钟思记下容祁的微信号时,裴屿刚好从楼上下来。   他看见门口的两人扎堆在一起,扫了眼墙上的时间,眉心猛地跳了跳。   “郑医生,要出发了,你干什么呢?”   郑浅听到自己被叫,又看到了裴屿一身正装的模样,恍然想起了今晚她应下的饭局。   她连连向裴屿道歉,而后迅速地冲到了楼上换衣服拿了班,赶忙跟着裴屿出了门。   赵钟思一心沉在要加到容祁微信的喜悦中,连日常欢送院长下班都忘了。   “RQQH1993。”   “啧,我老公连微信号都这么神秘莫测。”   在赵钟思对着手机犯花痴的时候,郑浅已经跟着裴屿上了车,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她扭身系安全带的时候,手机从裙子上滑了下去,砸到地上时屏幕刚好亮起。   郑浅暗骂自己不小心,正准备看看屏幕有没有碎时,她却看到了没来得及退出的微信信息页面。   刚刚赵钟思要了容祁的微信号,这信息页也是容祁的。   她扫了一眼那串字符,当看清了那几个大写字母和数字时,郑浅的视线停留了几秒。   【RQQH1993】   看着无规律的字母,郑浅总觉得格外熟悉,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时候,坐在驾驶座上的裴屿接了个电话,随口应了两句,就以自己在开车为由挂掉了。   红路灯路口,裴屿趁着停车的空档,对着旁边的郑浅说道:“郑医生,等会儿还会有个人一起吃饭,你别太紧张啊。”   郑浅还在想那串字符,反应略慢了一拍。   裴屿以为是她紧张,赶紧解释道:“来的人是容祁,你还记得吗,我今天上午跟你提过的人。不要紧,我也没见过。”   “哦,容祁啊。”   “……?”   郑浅停了一瞬,立刻扭头,满脸震惊——   “容祁?!”   然而念出那个名字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摁亮了屏幕。   那串奇怪的字符正静静地存在页面里。   郑浅忽然明白了那串字符的意思。   “RQQH1993。”   RQ,QH,1993。   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大脑,郑浅又立刻否定了。   不会的……   只是巧合而已。   车内安静,郑浅松泛了力气,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她的指尖贴着因亮了许久而微微发烫的屏幕,越发觉得胸口闷得慌。   尤其是这段字符,挥之不去。   对,巧合而已,这样的组合不容易撞号。   随手的,仅此而已。   自我催眠结束时,裴屿的车也刚好停在了酒店门口。   郑浅定了定神,理好了被风吹乱的头发,而后便跟着裴屿一起下了车。   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屿的车停得远,郑浅跟着走了一段,这才看到了酒店正门。   门边,两个男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个看到了他们,还挥了几下手。   郑浅望过去,那个挥手的男人看着四十出头,身材短小,样子精神,应该是裴屿的朋友。   而站在他身边的人……   休闲外套,素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无一不带着少年的气息。   整齐简单却也藏不住优雅的气质,偏偏还耐看。   一个十年未见的人,居然在二十四小时里和她见了两次。   这见了鬼的巧合。   郑源站在这头,不由小声说道:“诶,居然真的来了。”   容祁看着不断靠近的两人,眉眼染上少有的柔和。   “我知道她会来的。”   郑源嘶了一声,不由想起了上午和裴屿的通话。   “你小子憋着什么坏呢?”   容祁敛下眼,唇边漫上似有若无的笑意。   “是憋着坏呢。”   “憋了十年,可不能血本无归。” 第5章 十年   酒店门口,裴屿与郑源对视一眼,彼此会意。   老朋友见面打过招呼后,裴屿又把郑浅拉到了面前。   “老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医院的训宠师郑浅,算起来跟你还是本家呢。”   说着,裴屿给郑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说两句话。   郑浅扯了个标准的微笑,故意没朝旁边看,字正腔圆地说了句:“您好,我是郑浅。”   “郑小姐你好,我也姓郑,单字一个源头的源。咱俩还是本家,有缘啊!”   郑源笑了两声,说完,他又偏头跟身边的人假模假样地说了句,“容祁,认识一下,郑小姐说不定要跟你合作的。”   郑浅微微一顿,放在一旁的手微微捏紧了些。   她胸口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因而也没敢看容祁。   怕露怯。   两秒后,一声轻笑传进了郑浅的耳朵里。   她循着笑声下意识地偏头,一眼便撞进了容祁墨色的瞳孔里。   “我和郑小姐不是第一次见了,我们认识,也算有缘。”   容祁说话时,尾音稍稍扬了一下,那个“缘”字被微微拉长,带了点说不明的味道。   郑浅听着那句话,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说是老朋友的时候,容祁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们十几个小时前才见过,郑小姐不会忘了吧?”   身边的郑源一听,真心惊讶了一下,“十几个小时前不是晚上吗?你干什么来着!”   容祁抬起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下巴。   他看着郑浅憋得通红的脸,眉眼里的笑意瞬时间倾泻而下。   逗过头了。   容祁收了点儿笑,语气里恢复了平时的正经,“在宠物医院里。郑医生给我的猫看病,所以我们才见过,对吗?”   明明是事实,却被他用试问的语气问出。   郑浅摸不准这句话的意思,只好顺着说道:“对,我给他的猫看过病。”   郑源听了,大笑两声,“郑小姐既是医生还是训宠师,年轻有为啊!既然大家都认识,就别拘谨了,进去吧。”   说完,郑源勾着裴屿的肩,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酒店大门,剩下郑浅和容祁跟在后面。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   一个气定神闲,另一个局促不安。   郑浅压住加速的心跳,微微偏头看向了容祁。   谁知道刚看过去,她就发现容祁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仅是一秒,郑浅便觉察出这男人眼神里无尽的笑意。   明朗又柔和,坦荡又自在。   那是抓包成功后的得意表情。   “郑医生,你看我做什么?”   “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   自恋。   郑浅立刻扭回头,心虚着往酒店门口走去。   她走着,心也乱了起来,没注意门口有扇紧闭的玻璃门。   偏偏守在门口的侍者又被郑源支开了。   砰的一声,郑浅撞到了玻璃门上,玉白的额头瞬间红了一片。   “嘶……”   郑浅边捂头边叫了一声,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她往后退了两步,直直砸进了一个结实又温热的怀抱中。   “我看看!”   郑浅耳边传来一声急迫地询问,她捂在额头前的手被人用力拨开,额前的碎发也被撩起。   瞬时间,额前的一片通红暴露在空气中,浸入了丝丝凉意。   容祁看着那片红,眉心一下皱起。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笨?”   郑浅正疼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嘴,“我没看到啊!”   这一着急,心里的委屈一齐涌上,加剧了额头的痛感。   她鼻尖一酸,声音也哑了几分,“你刚才偏头干什么!”   偏头就算了,还抓包了!   抓包就算了,还挑明了!   这小猫似的声音让容祁微微一怔,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一脸委屈,也没跟她多争。   “好,怪我。一会儿给你找块毛巾敷一敷,先忍忍。”   郑浅吸了吸鼻子,推开容祁的手,赌气地别开眼睛,“不要你管。”   说完,她又要往前走时,冷不丁地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又往前冲,嫌头硬是吗?”容祁的语气并不如先前那般温和,握着郑浅胳膊的手宽大有力。   只微微一用劲,郑浅便退回了他身边。   容祁偏头,看着身边的人,嗤笑一声,“光长年龄不长脑子。”   而后他走上前一把推开了玻璃门。   “进来吧。”   郑浅湿润着眼角,捂着额头,看着容祁拉着门站在旁边的样子,心头五味杂陈。   刚才疼的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多想,听见容祁说她,便跟以前一样毫不客气地堵了回去。   发自本能。   可这会儿额头没那么疼了,郑浅也清醒了一些。   她想起容祁说的话,眼神暗了几分。   果然,这个人早就把自己认出来了,所以言辞行为才敢这么嚣张。   偏偏她又不争气,硬是要堵回去那一嘴,这下倒是把她装不认识的罪名落实了。   郑浅觉得,自己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容祁在一边看着,还边看还边配合。   死容祁!   郑浅咬住下唇,没再跟容祁说话,进了门后便径直去找包间了。   门口的容祁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低头失笑两声。   这下好了,没拿捏住分寸,把人惹恼了。   他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后颈,快步跟了上去。   *   饭桌上,裴屿刚起身准备找人,正好看到郑浅推门进来。   “小郑,跑哪儿去了?”   郑浅看着裴屿不太好的脸色,有些抱歉地说到:“郑先生、院长,不好意思,我刚刚去了一下卫生间。”   郑源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赶紧落座,吃饭了。”   倒是裴屿瞧了眼郑浅,看着她额间那片红,问了句,“你头怎么了?”   “啊……这个……”   郑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毕竟怎么解释都掩盖不了她撞到门上这种愚蠢的事实……   这时候,容祁不慌不忙地走进来,他边拉开椅子,边瞥了眼一旁的郑浅,而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不好开口的,脚一滑撞玻璃上了。”   郑浅:“……”   她瞪了一眼旁边的人,脸又红了半边。   这时候,一个服务员举着托盘走了进来,弯下腰问道:“请问是哪位需要冷毛巾?”   郑源愣了愣,忽的,他明白了什么,指了指郑浅,“给这位女士。”   服务生颔首,用夹子夹起毛巾送到了郑浅身边,“女士,您的毛巾。”   郑浅微微滞住,她刚刚没有跟服务生要过毛巾,郑源和裴屿更是连包间都没出。   她眨眨眼,想起刚刚容祁说给她找毛巾,偏头看了眼他。   可后者只是靠在椅背上,并未多言。   除了容祁,没人会跟服务生要毛巾了。   郑浅收回视线,接过了毛巾,低声说了句谢谢。   对面的裴屿看着自己的员工出门吃饭还撞了头,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他本想开口问两句,没成想容祁先一步举起了酒杯对着他,“裴先生,初次见面,希望能合作愉快。”   这一敬酒,裴屿只好放下了要询问的心思,跟着举起了酒杯,连带着郑源一起,三人干了一杯。   玻璃杯相撞,发出一声脆响,容祁一口喝完了杯里的红酒,朝着裴屿举了举杯。   而后,他偏头看着有些懵的郑浅,微微一笑,“郑小姐今天受了伤,就免了你的酒。”   说罢,容祁又挑起了一个话头,跟另外两个人聊起了这次的剧本,三人相谈甚欢。   吃饭的时候,郑源还问了两句有关训宠的事,郑浅早已经恢复了精神,言辞简洁清楚,干净利落。   郑源听了,赞许地点点头,对着裴屿说了句:“你麾下可有个好角色啊!谢谢你的推荐。”   话毕,他又和容祁碰了酒,“郑小姐加入我们剧组是好事,也给记你一功。”   郑浅咬着菜,顿时抬头。   这关容祁什么事?   结合上下文分析一通,她也没想明白。   然而三个男人又开始了新的话题,她也没再深究。   *   一顿饭吃完,郑源和裴屿都喝得酩酊大醉。两人勾肩搭背唱着歌,摇摇摆摆地出了包厢。   容祁中途出去了一次,提前好找了代驾,这会儿司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两个喝醉的人不好安排,他便对郑浅说道:“你再待一会儿,我把他们送上车再来安排你。”   郑浅点点头,没多说。   等到三个人都离开包间后,她立刻起身找服务员要了瓶矿泉水。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听到容祁偶有咳嗽,嗓子也有些哑,发现他都没碰茶水。   这时候她送瓶水过去,也好找到合适的话题开头。   温热的掌心紧贴着冰凉的瓶身,冰火两重天。   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是时候去找容祁把事情挑明了。   不然她自己都得尴尬死。   出了酒店,郑浅看到容祁正对两个陌生人说着什么,之后两人便分别进了车,融入夜色。   郑浅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走到了容祁的身后。   她抬手,把水架在了他的肩头。   感觉到肩上忽然压下的分量,容祁转身,顺着瓶子看到手,再往上。   最后看到了那张别扭的脸。   “喝点吧,不是咳嗽了吗?”   郑浅难得一次把声音放软了些,可过了两秒,水没被拿走,依旧在她手心。   她撇撇嘴,小声嘟囔着,“不要算了。”   谁知她刚把水往回收,瓶底便被人稳稳地握住。   容祁歪了点头,顺着矿泉水瓶看向瓶盖那头神色错愕的人,慢慢地弯起了唇角。   他晃了晃手里的水,说了声,“谢谢。”   随后,他拧开瓶盖,干脆地喝了几口。   夜色浓稠,零星几点地灯耀出几分炫彩,从背后描出了容祁挺拔的身形。   郑浅盯着看了一会儿,默默别开了头。   无论是模样还是处事,他都比印象里更成熟了。   “在想什么?”   郑浅闻声,啊了一声,却发现容祁正满含笑意的望着她。   “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郑浅的脑子叮咚响了一声。   审判的时刻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自然一点放松一点,要淡定地回忆一下准备好的开场白。   “你紧张什么?”   郑浅:“……?”   她抬头,正对上容祁碎开笑的眸子。   男人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折射出的莹亮的光泽衬得他的指节越发冷白。   像上好的玉。   “老朋友打个招呼,你却一副咬牙切齿上断头台的模样。”   “……”   容祁捏稳瓶身,睨了她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下定了决心要做什么狠事。”   “这夜黑风高的……”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里涌上点刻意的委屈。   委屈着委屈着,他慢慢低下头,凑到了郑浅的耳旁。   放小了声音道——   “大家怕不是以为,你要强上我。”   郑浅:“……”   郑浅:“……?!” 第6章 十年   强什么玩意儿?   郑浅顿了一瞬,正在她不知如何接话时,自己的耳畔突然传来了容祁的笑声。   很欠揍的笑。   郑浅突然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地转过头,“你耍我?!”   容祁站直身子,耸动肩膀,“谁让你这么紧张?”   “……”   那也不看是谁干的好事!   郑浅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我佛慈悲,今日不宜杀生。   不过有一说一,她确实觉得自己松泛了不少。   被玩笑打破了尴尬的壁垒,两人之间的隔阂倒是没了。   容祁敛去了那副欠揍的样子,黝黑的瞳孔里淬出一点柔意。   “去江边走走吧。”   “正好,我还有一些关于剧本合作的事想跟你聊聊。”   郑浅点头,正合她意。   *   天气回暖,原本带着飒冷的江风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但毕竟是刚开春,这个点出来散步的也没几个人。   郑浅顾忌着周围偶尔走过的行人,又瞄了眼脸上没有任何遮拦的容祁,好心提醒了一句,“你要不要带个口罩什么的,我包里有。”   容祁的步子依旧稳着,“天色昏暗,周围也没什么人。而且,我不想在你面前有所遮拦。”   郑浅准备取口罩的手顿住,心头仿佛被羽毛扫了一下。   两人在江边长道上走了几分钟,郑浅觉得无趣,又主动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明市的?”   “半年前吧。之前一直想回来,但是我之前接的本子取景点很杂,总是在外奔波。现在能喘口气了,就回来了。”   郑浅很少关注娱乐圈,自然也不太了解演员的生活。   不过各行都艰辛,演员自然也不例外。   “那我得谢谢你。”   容祁停住步子,偏头,“谢我?”   “对啊。谢你的辛勤耕耘,还主动提了捐片酬救助动物的事。”   郑浅把手揣进兜里,语气里融着一股暖意。   “在你的善心下,不少流浪猫狗都可以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了。”   容祁闻声,不由撩起眼,“空口说说可不行。”   “打算怎么谢我?”   “……”   郑浅愣住,一时间还真没想到送什么。   不过容祁看重小水,那她对小水好,是不是也算报答容祁了?   “要不我给在医院给你免费办个套餐吧,你以后来了包你有最大优惠!”   容祁眯住眼,“最大……优惠?”   不知为什么,郑浅总觉得容祁的眼神怪怪的。   “你是不是……得给我们家留一个男子汉?”   郑浅:“?”   我们家?   男子汉??   她反应了两秒,忽然明白了这眼神的异样在哪里,脸上一阵烧烫。   “我们医院又不是只有绝育的项目!而且要绝育也是给……给动物绝育啊……”   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这演员共情的代入感也太强了吧……   可是后一句话她没敢说,毕竟眼前站着的,也算某种意义上的金主爸爸。   容祁正要说什么,两阵铃声先后响起,兀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郑浅如获大赦,立刻摸出手机,先发制人。   “稍等,我接个电话。”   而后她快步挪到了远点的地方,接起了电话。   “郑浅在哪儿呢?”   赵钟思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打扰了谁似的,“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是医院的动物出什么事了吗?”   一听郑浅的声音正常,赵钟思也没刻意压小自己的声音了。   “那群胖子好得很,我是想问你,你能不能再给我报一下容祁的微信号啊?”   “干嘛?”   “这上面显示微信号不存在!我试了几遍都不成!”   “你不会是弄了个假的微信号糊弄我吧!!”   郑浅一听是这件事,眉心猛然一跳。   “我回去跟你说。”   赵钟思以为自己猜中了,气得不行,暴脾气一上来就吼出了声,“郑浅你太不够意思了啊!我又不会告诉容祁是你给的微信号,别小气啊!”   郑浅立刻把音量降到最小,“姐你声音小点!想我死吗?”   刚说完,身后,一道冷冽的男声传来,灌入了郑浅闲置的右耳中。   “我的微信号?”   “……”   郑浅僵硬地回头,眼瞳里映入两人容祁沉下的脸色。   完了。   两边都得罪了。   对面,赵钟思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太大了,又赔着好说道:“也有可能是我自己记错了,我再跟你重复一下,你看是不是漏了什么字母啊——RQQH1993,是不是?”   然而回复赵钟思的仅是对方已经挂断电话的忙音。   郑浅放下手机,没敢偏头。   容祁双手环在身前,“她报的微信号没错,RQQH1993。”   “这是我的私人微信,设置了他人无法通过微信号找到我。”   “用这种方式回报我……可以。”   这个充满灵性的“可以”二字让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旁边的路灯忽闪,抵抗着夜色的侵蚀,恰巧江面的风卷过旁边的树丛,扯着地上的两道影子摇摇摆摆。   不知为什么,风似乎凉了很多。   郑浅抬手搓了搓胳膊,觉得浑身发冷。   特别是在听到那个微信号之后。   忽然,她的面前落下一道影子,肩头也是一沉。   鼻尖融入了混合着松木和醇酒香味的气息,干净好闻。   郑浅觉得周身拥上了暖意,不自觉地抬了头。   “把衣服拢好,别感冒了。”   容祁沉着嗓子说了句话,顺带紧了紧风衣的领口。   当温热的指尖划过冰凉的脖颈,仅是一瞬,郑浅的后背便僵住了。   这一两分钟,只因为这一触,仿佛拉长了两三倍。   郑浅的气息开始不稳,犹豫后,她还是抬手准备脱下风衣。   “不用这样,我不冷……而且,我们也没有这么熟。”   话音刚落,郑浅明显感到对面的人微微怔住。   “不熟?”   郑浅刚脱下一只袖子,一道近乎冰冷地质问便从头顶传来。   她的手忽的被人摁住,接着便压过来一个身影。   容祁迈进了一步,抬手扣住了那只被风衣袖子包住的细嫩手腕。   他力气极大,用力捏住手腕时,瞳孔里也溢出了惊讶与不可置信。   “我们认识了多少年,你跟我说不熟?”   “秦婳,你是不是被玻璃门磕坏脑子了!”   容祁的语气少有这般大的起伏,被压到谷底的尾音无不透露着这个男人此时的愠怒。   而周边只剩风声。   郑浅的眼神慢慢失去光泽,才染上温热的后背顿时冰凉。   如置冰窖。   秦婳……   这个名字像是封锁着魔盒的钥匙,尘封无事。   而一旦拿起,便是锥心刺骨。   她不言,眼前的湿润映入了路灯的光线,拉出了长长的光晕。   恍然间,她又看到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爸爸和妈妈在黑暗里争吵。   那个男人一怒之下摔碎了全家福,夺门而出,再也没回来。   那一夜也如现在般寒凉,郑浅追出去叫了无数声“爸爸”,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雨声。   后来,她被妈妈带去了派出所,茫然地填了几张表后,妈妈又把她拉到角落一板一眼地告诉她——   “从今天起,你叫郑浅,你不再是秦婳了,你叫郑浅!”   这个十年未被人叫过的名字,终究还是被眼前的人翻了出来。   它承载了自己少女时期所有的幸福和爱慕,也塞进了两次不辞而别的挣扎和痛苦。   她仍记得爸爸离开那晚,自己上楼去敲容祁家的门。   一次又一次地扣响,一次又一次失望,直到自己发烧,直到自己住院。   直到她去了学校,老师才向所有人宣布,容祁转学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最信任的两个男人,前后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无声无息。   一晃,便是十年。   十年光阴,她容貌大变,连同她的名字一起,把曾经击垮她的回忆一起掩盖。   这么些年她自认已经麻木,也从未深究。   她知道容祁迟早会问这件事的,秦婳这个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便把她最后的纸盔甲撕得粉碎。   RQQH1993。   RQ,QH,1993。   容祁,秦婳,1993年出生。   郑浅垂下眼睛,压抑着胸腔里如浪般翻滚的情绪,“我不是秦婳,我不再是秦婳了!我现在是郑浅!”   她仰起头,只看到眼前被泪水模糊了面貌的男人。   她忽然笑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只记得那晚去你家一遍又一遍地敲门,但是它就是不开。”   “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干涉你去了哪里。”   “但既然走了,我说我们不熟,有什么问题?”   容祁看着郑浅笑着跟他说话的时候,整颗心脏被死死攥住,难以呼吸。   他想抬手替她擦掉眼泪时,眼前的女孩儿已经后退了好几步,只留下那只指骨分明的手僵在空中。   冷风呼啸,几近疯狂地吹歪了路边的大树,偶有行人路过,皆是对着僵持的两人露出异色,而后又裹着衣服迅速离开。   容祁几番阖动嘴唇,不知从何说起。   他把手放回身边,眼神中满是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那年我匆忙搬家是有原因的。”   郑浅扯扯嘴角,用手背擦干眼泪,“不需要跟我解释,你没错。”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而后干脆地脱下外套,塞回了容祁的手中。   “我不怪你。不过,请你记住,我现在是郑浅,不要再叫我秦婳了。”   “我们走散了。容祁,我们走散了……”   容祁看着她这副几近绝望的神色,骤然攥紧了指关节。   未等他开口,一道清脆的女声便从另一头传来——   “容祁哥哥!”   郑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生朝他们这边小跑着过来,一把扑进了容祁的怀里。   “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抓住孟清了,你还准备瞒着我多久!”   容祁拨开了怀里的女孩儿往外推了一步,“明歌,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出来的?”   应明歌得意地晃了晃头,“容叔叔告诉我你回来了,我没在住处找到你,不过我抓到了孟清啊!他这人坏得很,他还骗我说自己是出去买东西,要不是我坚持过来,又要见不到你了。”   容祁暗了暗眸子,“我让司机接你回去。”   “我不!”应明歌躲开了容祁的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撒娇地说道:“容祁哥哥,我好想你啊!这么多年,我们哪次分开了这么久?”   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郑浅先是错愕,后是释然。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息地流走。   原来,和自己分开的这些年,他一直有人陪伴。   郑浅咽了咽喉咙,转身到了路边,拦车离去。   幸亏明天周末了,她可以睡个好觉。   希望一切的不幸,都能在两天的蒙头大睡里,慢慢散去。   这边,容祁眼见着郑浅离开,胸口不住地起伏。   原来她装不认识是因为在意的是自己之前的不辞而别。   他早该知道的。   容祁重重地吐了口浊气,果断地把应明歌拎到了一边。   先前对郑浅那般温柔调笑的模样恍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凉淡的面容。   “我给管家打电话,你老老实实地回去。”   不管应明歌如何耍赖,容祁都没送松半分口。   他拨出了一串号码报了个地点,而后便挂了电话。   应明歌垮下脸,“我好不容易溜出来的!”   容祁不言,移开了视线。   没一会儿,应家的管家匆匆赶来,朝着容祁鞠躬,“容少爷,小姐给您添麻烦了。”   “交给你了,改日我再拜访应叔叔。”   话毕,他立刻进了路边停下的黑色轿车里。   驾驶座上,感应到车身一沉的孟清一个激灵坐直了后背。   他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容祁,后者的脸色并不算好,甚至还有些阴沉。   就在孟清以为容祁要问他应明歌的事时,后座的人却幽幽地说了句——   “先去趟昨晚的小区。” 第7章 十年   孟清一愣,没反应过来容祁的意思。   一番思索后,他转过头问了句:“哥,是去那位郑医生住的地方吗?”   容祁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闭着眼,脑子里都是郑浅眼眶湿润,喉头抽泣的模样。   想到她难过的样子,容祁心里一阵绞疼。   “她这样回家我不放心,过去看看。”   孟清一听,赶紧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哥,我这儿有郑医生的电话,要不你打电话问问吧?”   打电话?   容祁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估计她连自己的声音都不想听见吧。   “不打,直接过去。”   不亲眼看到她进小区,他不放心。   见自己老板如此执着,孟清也不敢有意见,赶紧驱车掉了头。   可他此时的好奇心已经盖过了恐惧心。   主要是他太想知道这位郑医生是个什么人物了。   做容祁助理的这几年,孟清知道容祁专心事业,心思都放在了打磨演技上。有时候他拿到剧本,在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除了拍戏,他几乎不接触女生,更别说什么饭后散步、天冷借衣服这种桥段会出现在他身上。   偏生这位昨天才和老板见面的郑医生颠覆了孟清对容祁一贯的认知。   他矜贵的老板居然对女人动了心思……   真是想想都刺激。   不过也多亏了这位郑医生,容祁也没追究应明歌找过来的事。   能把这位应小姐的风头盖过去,这位郑医生或许真的不是一般人。   起码她在容祁心里的地位比应明歌高了不止一层。   后座上,容祁胃里的不适感越发强烈,眉心也皱得越来越紧。   饭桌上,他为了不让郑浅沾酒,自己就多喝了两杯来应酬。   这会儿酒劲上来了,整个人都有些昏沉。   孟清感受到后座人的变化,心头一惊,“哥,你是不是又喝酒了?胃疼吗!我这里有药……”   “不用,专心开车。”   容祁用手压住腹部,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她说他们走散了。   不,他们从未走散。   忽然,放在一旁的风衣口袋里传出了铃响,回荡在安静的车厢里。   容祁一手捏着眉心,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掀开眼看了看屏幕,而后接起了电话。   手机里,一道男声传来——   “我后天回来,哥俩聚聚?”   容祁睁开眼,刚要拒绝,忽的,他又想起了什么,到嘴的“不去”一下变成了“发地点”。   温怀城刚好在喝水,听到容祁答应得如此干脆,自己一口气没提上来,狠狠地咳嗽了几声。   他拿开手机,看了眼自己拨出的号码,确定是容祁后,又放回了耳边。   “你怎么答应地这么爽快?”   “嗯,有点事想找你请教。”   温怀城一听,瞬间挑高了眉毛,提着尾音反问道:“请教什么?”   “跟你请教怎么把女孩子哄好。”   温怀城:“……?”   EXM??   他耳朵出问题了吗……   这他妈还是那个不跟女人打交道的容祁吗?   温怀城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令人震惊又振奋的消息,对面的人已然挂了电话,只剩下一串嘟嘟的忙音。   容祁闭了眼,把手机丢到一旁,心里的纷繁杂乱被尽数压下,封在心底。   他定了定神,开窗让自己冷静了几分。   来日方长。   他等得起。   ————   郑浅回到家时,没有习惯性地开灯,而是一点点挪回房间,靠着床边屈膝坐下。   床铺边是衣柜,白色的推拉门上映着外头广告牌上的霓虹彩灯。   郑浅盯着那不断变换的色彩,眼神一点点放空。   她不由地想起了酒店门口的地灯,以及那个被地灯勾勒出的颀长身影。   刚刚那个女孩儿,看着挺漂亮的。   她还说,她和容祁从没分开得那么久……   那容祁搬家走后,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呢……   一连串的问题层叠涌出,郑浅的脑子几近炸裂。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忽的想起了那个女孩儿的名字。   明歌……   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郑浅摩挲了一下指肚,指尖的粗糙让她想起了白天裴屿给的那份文件。   在剧本主演那一排,好像有两个名字。   一个是容祁,另一个……似乎也叫什么明歌。   郑浅的记忆逐渐清晰,她摸出手机在浏览器搜索了“明歌”两个字,页面跳转后,一张照片挂在了最顶上。   【应明歌,24岁,内地女演员。】   郑浅看了眼那张照片,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女演员就是刚刚和容祁说话的女孩儿。   她舔舔唇,点开介绍页,仔仔细细地把应明歌的信息翻看了一遍。   忽然,她的视线落在了一条八卦介绍上。   【有小道消息称,应明歌与演员容祁相交甚秘,有粉丝看到二人共同出入一个餐厅。】   消息下,例行配了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   一个花坛后,酒店的玻璃门前,隐约可见一男一女推门而入。   郑浅的指尖微微颤抖,没敢落在那张图片上。   挣扎了两秒后,她默默地退出了浏览页,锁屏了手机。   好漂亮的女孩儿,明眸皓齿,活泼伶俐。   她跟容祁似乎也挺熟的。   郑浅的思绪开始飘散,呼吸也跟着有些不畅。   她咬咬嘴唇,摸着面前的衣柜站起身,啪嗒一下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雪白的光从顶上倾泻而下,照亮了漆黑的房间。   郑浅捂住眼适应了几秒,而后她挪开挡着眼睛的手,慢步走到了书桌边,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同学录。   初中升高中的时候,学校里都在流行写这个。   期末考试前夕,只要班主任不在,学生就会拿出同学录互相交换着写,每人手里都有一叠。   郑浅摸了摸被折坏的边角,拭去了灰尘,小心翼翼地把这本同学录翻了过来,从封底往前翻。   最后几页都是同学的签名,在这几页签名前,一张几乎没有损坏的活页赫然映入。   郑浅解开本子上的铁扣,摘下了那页粉红色的纸,小心地翻了过来,眼睛落到了姓名一栏。   卡通字体之后,一个漂亮的行楷落着。   【姓名:容祁】   郑浅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个名字,眼角微微湿润。   她翻过这页纸,背后是一整页的同学留言。   当时郑浅把自己的这张混入了容祁抽屉里厚厚的一叠,在盯着他写完后,又悄悄地抽了出来。   她原本只想留个容祁的字,没想到留言处,容祁写了这么两句话。   “这么想写同学录,是觉得以后进不了一所高中吗?”   “与其矫情写这种东西,倒不如花点心思在提高分数上。”   郑浅没想到容祁会写这样的留言,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   那时候她拼了命地去学习,只想考上一中,努力再跟容祁一个班。   没想到,容祁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   他们不仅没进一所高中,还就此分开了十年。   郑浅盯着这排文字,视线缓缓下移。   最底下的回复栏目,一排娟秀的小字歪歪扭扭地落在上面。   【容祁,我挺喜欢你的。】   容祁,那个时候的秦婳,真的好喜欢你啊。   只可惜,她和你失散了。   郑浅猛地闭上酸涩的眼睛,手指曲起,把那页纸捏得咯吱作响。   一番沉默后,郑浅把这页纸装了回去,连带着厚厚的同学录一起塞回了抽屉里。   她从椅子上站起,无力地倒在床上,瑟缩着心脏沉沉睡去。   ————   翌日,当外头的蝉鸣声透过窗户传进来时,郑浅才吃力地睁开眼睛,起身时只觉得浑身酸痛。   床头,被扔在一边的手机嗡嗡作响,无人接听后,又归于沉寂。   郑浅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觉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   她昏沉着点开锁屏,看到显示栏上有两个未接来电,还有七八条未读微信。   两个电话都是赵钟思打过来的,微信消息里也有两条是她发的。   聊天界面,赵钟思发了无数个感叹号,最后说了句——   【叶澜回来了,说要跟我们俩先单独聚聚。】   【你有时间的话,明晚咱们去海伦酒馆?】   【郑浅说句话行不?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小心我到派出所报人口失踪!】   郑浅看着赵钟思的消息,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张牙舞爪的吃人模样。   她赶紧回了句:“睡过头了,刚醒。”   不过,叶澜回国这件事确实让郑浅意外。   叶澜是高年级的学长,在学校里就对她照佛有加,她进宠物医院也是叶澜做的介绍人。   听院长说,他在国外的科研做得不错,原以为会留在国外,没想到居然回来了。   他们三个关系一向好,于情于理都该去见见。   郑浅想到这儿,回了赵钟思一句好,顺带把另外几条工作信息一 一回复。   当最后一个红点映入眼帘时,郑浅看了眼备注人,打算回消息的手指突然僵在了屏幕前。   消息是容祁今早发的,一共两条。   【合约的事情定下来了,到时候合同会送到你的医院,记得签收。】   【另外,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聊聊。】   郑浅看着那简单的两行字,微微咬住了唇瓣。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回复,径直删掉对话框,当做没看到。   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不如装死。   她还未整理好思绪,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地避开容祁。   之后,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大概就是君子之交了。   *   周日晚上,郑浅开车到了赵钟思说的小酒馆。   去门口的路上,一早就等在那里的赵钟思超她挥了挥手。   “你快点,我刚刚让一个小哥替我占了位子,去晚了说不定要被别人抢。”   “对了,叶澜说他晚点到,让我们先玩着。”   说完,赵钟思还朝郑浅眨了眨眼。   郑浅点头,跟着赵钟思进了酒馆,找到了那块她看中风水宝地坐下。   现在刚过七点,酒吧驻唱还没来,周围还算安静。   赵钟思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拿了一瓶啤酒喝了两口,顺手递给郑浅一杯橙汁。   “知道你不胜酒力,就不强迫你喝了,来,干了这杯橙汁,友谊万岁!”   然后赵钟思当着郑浅的面喝完了半瓶,整个人开始抱着郑浅哈哈大笑。   郑浅:“……”   为什么她觉得不胜酒力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这位呢?   闹腾了一会儿后,郑浅觉得不能让叶澜看到赵钟思这副神志不清的模样,于是起身去找人要毛巾。   酒馆通往门口的小路有些窄,最多只能容下两人并行。   郑浅走得急,一不小心撞到了进门的人身上。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郑浅赶忙道歉,兴许是看她态度好,碰到的男人并没为难她,只摆摆手说没事。   等到郑浅走后,被撞的温怀城找了对着舞台的半包围沙发座靠了过去,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你快着点,我在正对舞台的地方。”   “放心,今晚我一定把所有哄女人的技巧倾囊相授,包教包会!”   作者有话要说:  本场最佳助攻奖:温怀城 第8章 十年   郑浅带着毛巾回来后帮赵钟思擦了把脸,看她精神了些,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点着身边人的额头,一板一眼地说道:“一会儿叶澜来了,你这个样子合适吗?”   清醒了几分的赵钟思撑着身子坐直了些,她偏头看着皱眉的郑浅,自己贼兮兮地笑了两声。   “人家叶澜又不是来跟我喝酒的。倒是你,可上点心吧。”   郑浅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只当是赵钟思在转移话题,也没深究。   她们到这儿已经有一会儿了,郑浅看了眼手机,现在刚好七点半。   仅是半个小时,原本冷清的酒馆已经热闹起来,刚来的时候周围都是空位,这会儿几乎坐满了人。   幸亏赵钟思提前占了位子,不然这个正对着舞台的沙发半环宝座哪轮得到她们。   酒馆里光线昏暗,唯独舞台周边有几盏地灯还算明亮。   几束灯光时明时暗,隐约可见有人在不停地上下舞台。   郑浅盯着舞台看了一会儿,又环视了一圈,没看到有人到她们的位子来。   赵钟思和叶澜约的时间是七点。可是从她们进来到现在都过去了半个小时,连个像叶澜的人影也没看到。   他们三个算是酒馆的常客,就算他出国一年也不至于迷路。   郑浅有点担心,拍了拍在旁边低头玩手机的赵钟思,“要不问问叶澜看他到哪儿了?”   赵钟思气定神闲地摆摆手,“急什么,该来的时候会来的。”   郑浅听着,总觉得这人好像知道点什么。   她打量了一下赵钟思,而后凑了过去,眯着眼问道:“你们不会背着我密谋了什么吧?”   “大家都是朋友,说密谋多见外。”   赵钟思勾勾唇,“不过你放心,一定是惊喜。”   郑浅:“……”   当她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舞台上骤然亮起的灯光打断了她的思绪。   台顶上,三盏吊灯同时打下,流光倾泻,照亮了舞台正中央的电子琴。   琴架后,一个乌发白衣的男人站在明暗交界处,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挺拔的鼻梁和微薄的嘴唇。   忽然,男人高高举起双手,而后猛地下沉,触响了琴键。   刹那间,几个断续的音符蹦出,紧接着,一阵加速的琴音瞬间响遍了整个酒馆。   伴随着音乐响起的,还有全场人的欢呼声,酒瓶倒地的声音、呼喊声、口哨声通通混在一起,伴随着忽明忽暗的光,把全场的气氛推向了顶峰。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变换的图案,当电子琴声猛然结束时,舞台上灯光也跟着灭下。   黑暗里,爆燃的音乐引得全场尖叫。   郑浅被这音乐带的心跳加速,眼前有些眩晕。   她明显感觉到,今天的驻唱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这位驻唱不唱歌只弹琴,而且演奏的时间也提前了一些。   正在她纳闷的时候,舞台上电子屏重新亮起,透出的白光描出了那位琴手的身形。   只见他从绕出琴架后,又跳下舞台,径直朝着郑浅这桌走了过来。   “怎么样,我的出场是不是足够震撼?”   即便有一年没听到这个明朗的声音,可他开口那一刻,郑浅还是分辨出了眼前的人。   赵钟思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把人摁在了沙发上,拿起两瓶啤酒,顺手递了一瓶过去。   “叶澜,欢迎回国!”   郑浅看着这二人交换眼色的模样,顿时明白了赵钟思之前的话里有话。   她失笑几声,端起橙汁和另外两人碰杯。   “你们俩果然有阴谋,”郑浅抬手戳了戳赵钟思,“你居然不告诉我学长要上台表演?可以啊,嘴巴够紧。”   叶澜喝了口啤酒,饶有趣味地看着郑浅问道:“告诉你,你给我当伴唱吗?”   郑浅扬着唇角摇头,“伴唱当不了,不过假装女粉丝献花倒是可以。”   叶澜听了,哈哈大笑。   三人坐在沙发上说了会儿话,没一会儿身边就多了几个空的啤酒瓶。   赵钟思干完了最后一口,实在是撑不住了,嚷嚷了一声要去厕所,之后便钻进了人堆里。   等到赵钟思走后,叶澜放下了手里的酒瓶,长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指尖刚好触到郑浅的发梢。   他眯着眼盯住郑浅的侧脸看了两秒,突然轻笑了一声。   “比大学时候漂亮了,也成熟了。”   郑浅一听,一口橙汁呛进了喉咙,猛地咳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人咳得弯了腰,叶澜收了笑,赶紧过去给郑浅顺了顺气。   “没事吧?”   郑浅摆摆手,狠狠锤了几下胸口,总算把这口气吐了出来。   “没事。学长一向严格,能得到你的夸奖,学妹实属荣幸。”   郑浅缓了几秒,靠在沙发背上喘气。   她刚一扭头,冷不丁地就撞进了叶澜乌黑的眸子里。   叶澜刚刚在给郑浅顺气,这会儿她往后靠,几乎是半躺在了他怀里。   两人有些亲近的呼吸让郑浅身子一僵,而后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许是觉察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躲闪,叶澜倒也没逼近。   他抬手刮了刮下巴,眼睛里缓缓染上了一丝笑意。   “在这儿等我。”   叶澜扔下这么句话就起身去了舞台,郑浅音乐看到他和一个人比划了什么,还指了自己这边几次。   几分钟后,叶澜回到了郑浅身边,握住她的胳膊,一把把人拉了起来。   “当时送我出国的时候,你可是唱了歌送我的。”   “今天我回来了,你是不是也得唱首歌给我接风?”   叶澜眸子含笑,没等郑浅反应过来,他就带着人上了舞台。   没一会儿,一个话筒就被塞到了郑浅手里。   不等她出声,叶澜已然对着话筒开始向全场放音。   “诸位,晚上好!我叫叶澜,今天刚刚回国。刚刚的开场曲是我弹奏的,不知道大家觉得怎么样?”   舞台下很快有人回复,大声叫好,接着一片人都鼓起了掌。   叶澜微微勾唇,“感谢大家的肯定,接下来,我想借这个舞台为大家献歌一曲。”   “和我同唱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希望今晚这首歌能给大家带来美好的回忆。”   郑浅极少在旁人面前唱歌,她不知道叶澜为什么来了这么一出,于是低声叫道:“学长,我不能……”   “上都上来了,胆子放大点,拿出你给小动物做社会化训练的气势来。”   叶澜打断了她的话,还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   郑浅红了脸,她扫了眼舞台下的人群,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叶澜赶紧伸手拦住了她的后背,挪开话筒在她身边低声说了句话——   “一会儿唱完歌,我有话跟你说。”   看着叶澜期待的表情,郑浅只好把拒绝的话咽下,深深吸了口气。   她想着,反正破罐子破摔,就当是报答了学长的知遇之恩吧。   见郑浅的表情好了一些,叶澜转头对着另外一边打了个响指,而后,伴奏缓缓响起,轻快的旋律从音响里流向酒馆的每个角落。   送你三月的风,六月的雨,九月的风景   让我余生都有关于你   只如初见 回忆却在蔓延   就像夜晚的甜点   连我的梦境都变甘甜   酒吧里的音乐一贯以摇滚类居多,这样柔和的情歌。在海伦酒馆里还是头一次放。   叶澜起头,郑浅就跟着唱,两人的合声慢慢把歌带入了佳境。   台下也有熟悉这首歌的人,不少跟唱的声音从四周响起,先是零星几人,后来几乎是全场跟唱。   一曲终了,酒馆里的掌声响起,不少人跟着起哄,嚷嚷着说再来一曲。   就在气氛热络的时候,一道冷清的男声从舞台斜对面的地方传出——   “我觉得唱得不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先前那些说好的人纷纷循声望去,都在好奇这个唱反调的人是何方神圣。   郑浅原本要下台,可她一听到那个独特的声音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不会这么巧吧……   顿了几秒后,她缓缓转过身,朝着说话人的方向看去。   半围沙发上,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戴着墨镜,手里晃着一杯酒,模样慵懒随意。   两人对视几秒后,男人当着她的面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随后,他放下了杯子,抬步朝着郑浅这边走来。   郑浅看到他走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   可是她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拍,那个修长的身影快速越过台阶,一把拉住了郑浅的胳膊。   仅是轻轻一收,人便歪到了他身旁。   叶澜心头一紧,伸手要把郑浅拉回来,可戴墨镜的男人先一步把她拽到了身后,让叶澜的手扑了空。   “放开她,不然我叫保安了。”   叶澜走近了一步,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语气里满是即将爆发的愤怒。   男人面对叶澜,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打搅气氛的自觉。   他回头,脸半对着郑浅,“我说你们唱的不好,是因为不是情侣的人唱情歌……”   “没感觉。”   叶澜一听,面色僵住。   “告辞。”   男人说完便拉起郑浅下了舞台,目无旁人地朝着酒馆门口走去。   “你站住!”   叶澜反应过来,跟着跑过去追人。   可他刚下舞台,一只胳膊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温怀城走近了一步,笑嘻嘻地把伸出的胳膊勾到了叶澜背上,低声道:“兄弟,不是你的人,何必装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眼珠一转,一副恍然想起的模样,“对了,这叫强扭的瓜不甜。”   没等叶澜反驳,温怀城便拿过了他手里的话筒,对着说道:“各位不用紧张,刚刚那两位互相认识,不是贩卖人口。”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不过是小两口闹了点脾气,有人想趁虚而入罢了。”   *   海伦酒馆门口,郑浅用力挣脱了那只大手,连着退了几步。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怒气一下冲了上来。   “容祁你干什么!”   “你说呢?”   容祁摘下墨镜勾在指间,往前迈了一步便到了郑浅跟前。   往日里,温和平柔的男人拉直了唇角,毫无任何绅士风度地把人堵在了昏暗的角落。   尽管看不清脸色,可郑浅能感觉到容祁压抑着的怒气。   这人生什么气?   思绪未平时,男人缓缓开了口、   “郑浅,有句话给你当做忠告。”   “那个男的不怀好意,你离他远点。”   郑浅气笑了。   “你说不怀好意就不怀好意啊?你会读心术吗?”   容祁不语,眸色却越发深。   “我不会读心术。”   但是我看懂了他望着你的眼神。   跟我一样的……   企图占有你的全部。 第9章 十年   “不会读心术还这么嚣张?谁给你的勇气!”   “再说了,什么叫不怀好意?”郑浅迎上了容祁的视线,“学长拉我唱歌怎么就不怀好意了?”   容祁听了,轻声嗤笑。   “我说的不怀好意不是说他拉你唱歌。”   “那你什么意思?”   容祁低着看着郑浅,瞳孔里映入她那张干净的脸,滚了滚喉头。   突然,他别开头,掩唇咳嗽了两声。   “总之,你跟他保持距离就对了。”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郑浅双手环在胸前,扬起下巴,显然并不信服容祁的话。   “学长他从大学的时候就很照顾我,我进宠物医院也是他给我当了引荐人,我就是报答一下他的知遇之恩,你这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肚子坏心眼。”   容祁一听,眉头挑起,“我哪里坏心眼了?”   “以前有个姑娘给你送糖,你先是笑着收下,然后转手就给了别人!还不知道多少女孩被你这张脸祸害了……”   郑浅撇撇嘴,挪开视线,小声地补了句,“公狐狸精。”   听着眼前的人骂得头头是道,容祁愣神片刻,缓缓松开了眉心。   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帮,眼角慢慢地染了些笑意,带着探寻的意味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当然是……”   郑浅刚要说"尾随你看到的"几个字时,她猛然停住,发觉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她壮胆似地清了清嗓,原本心里还在赌气,可这会儿即便强装,整个人的气势也弱了三分。   一码事归一码事,容祁拉她出来让学长难堪是他不对。   可是小时候偷摸着跟他出门,就是自己理亏……   容祁压住嘴角的笑意,追问道:“是什么?”   郑浅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重新接了话,“我当然是听别人说的,这就叫坏事行千里!”   容祁看着这个人虚张声势的模样,笑而不语。   郑浅说的给他送糖的姑娘并不是要把糖给他,而是请他代为转交给自己那时候的同桌。   不过这件事,只有容祁和那个姑娘知道,郑浅不可能从别人嘴里听到。   除非她那天一直跟着自己,亲眼看到了。   一想到郑浅躲在角落里的模样,容祁的嘴角便压不住地上扬。   “糖不是给我的,我只负责代为转交。”   话音刚落,容祁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正了正神道:“或许,有些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郑浅睫毛扇动,扬起眼看着容祁。   一番沉默后,她收回视线,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我什么都不想问,你的事跟我无关。”   说完,她抬步就要离开,谁知容祁料到了她要走,先一步抬手拦住在了她面前。   “你在意我当年搬家的事。”   容祁的声音没有疑惑,也没有犹豫,而是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被戳中心事的郑浅胸口发闷,气息也开始轻颤。   她想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正当她在努力组织语言编造借口的时候,容祁已经收回了手,向前欠身。   下一秒,郑浅面前压过一阵风,而后迎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身体相碰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怀抱的温度分明只算得上温热,可她的脸贴着坚硬的胸膛,总觉得炙烫无比。   “你……”   “郑浅。”   容祁断了她的话,用极为轻柔的声音说道:“如果我当年的离开对你造成了伤害,那我向你道歉。”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在郑浅的耳边轻而实地说了句——   “对不起。”   “我走的时候太匆忙,没来得及跟你道别。”   “这个拥抱,是我当年走之前该给你的。这声道歉,也是你应得的。”   容祁说得极慢,一字一句,都如柔风般拂过郑浅的耳边。   她僵着脖子,仰头看着不远处的一团灯光,眼前越发模糊。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像那团光晕般散开,摸不住,也抓不着。   容祁的拥抱并没有用力,言辞里也没有一点调笑。   尽管眼前的人语气平和,可从他拥抱自己的那一刻,郑浅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他加快的心跳。   等她收回思绪时,容祁已经松开了手,静静地后退了一步。   “现在能说的,我都说了。至于搬家的原因,还有这些年我在哪里,做了什么……”   容祁顿了顿,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如果你想知道,我以后找机会说给你听。”   郑浅看着他柔和却略带疲惫的面容,心头忽然疼了一下。   这个少年,她十年未见。   这十年,她不敢去打听他的任何消息,也不敢翻出任何和他有关的东西。   因为一旦牵扯出回忆,那个雨夜里无尽的伤痛就会如暴雨般不断侵蚀她的心。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她实实在在地念了他很久。   可回头看看,这样的念想似乎有些过于沉重了。   见到容祁的这几天,她像刺猬一样对着他,前两天江边的事,她还没缓过神来。   可他的道歉,一把推到了千层山。   郑浅收回思绪,呼吸一点点顺畅,神色也渐趋缓和。   这十年的执念让她无法放下自己年少时喜欢,反倒是容祁的坦荡,让她觉得有些事或许不必如此执着。   他这声道歉来得意外,倒也及时。   一些过往她不敢回忆的事,都被这声道歉洗去。   连带着对容祁的念想,一并散了。   郑浅想着,弯起了唇角。   原来放下一些事,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是她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容祁看她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红润些,眼神也渐渐有了微光。   他放下心,轻声问了句,“笑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容祁拿墨镜抵住下巴,动了动眸子,“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你可不会这样道歉。”   郑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笑容真诚,“有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没什么好念的。”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我那天情绪不好,但不是因为你。总之,以后大家还是好朋友。”   容祁抿住唇,点了点头。   可点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以前他拍过的感情戏里,女主角不再爱男主角的时候,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   容祁面色一顿,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郑浅眨眨眼,“就是还把你当好朋友的意思啊。”   容祁:“……”   他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郑浅心里正在舒缓压力,没注意容祁此时凝重的表情。   她像大哥一样拍了拍容祁的肩,“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以后不会再故意躲着你了。”   听着郑浅明快的声音,容祁不由地皱住眉,从没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   “我先去找我朋友了,你请便。”   郑浅把手背在身后,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拐角。   容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沉默了几秒,接着他握起拳头朝着身边的墙壁猛地锤了一把。   温怀城这个骗子。   说什么要用真心换真心,要诚恳地面对自己的错误,要主动道歉……   这下好了,他成了郑浅的好朋友。   去他的好朋友……   容祁咬住了后槽牙,抬步直奔酒馆。   *   郑浅刚回到沙发座上,叶澜和赵钟思都看向了她。   赵钟思一把抓住郑浅,焦急地说道:“你去哪儿了!手机也没带……我上个厕所回来人就没了,叶澜也不说话,你们怎么了?”   “刚刚一个朋友拉我说出说了会儿话,走得有点急。”   郑浅笑了笑,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安慰似的拍了拍赵钟思的肩膀,“抱歉,让你担心了。”   说完,郑浅又走到叶澜面前,“学长,对不起,刚刚……”   “没关系,你平安回来就行。”   叶澜的眸子里满是晦暗,他抬头看着郑浅平和的面色,想问,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良久,他吐了口浊气,对瓶喝完了桌上最后一口酒。   “我去结账,今天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叶澜说完,抬步朝着柜台走去,时不时地还撞到了人。   赵钟思看了眼叶澜,又看了眼郑浅,眼神里顿时露出一抹精光。   她扭头拉着郑浅坐在沙发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吵架,刚刚学长拉我上台唱歌,有个朋友看见我了,我们就出去说了会儿话。”   忽然,她想起了叶澜在台上对她说的话,想着等会儿还是要跟学长私下道个歉。   赵钟思阴阳怪气地看了郑浅一眼,凑过去又问了一遍,“那没说点别的?”   郑浅摇头,“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赵钟思翻了个白眼,心想着叶澜这人效率也太低了些。   ————   回去的之前,郑浅问了叶澜现在的住处,又查了地图,最后决定先送赵钟思,后送叶澜。   车上,赵钟思坐副驾驶,时不时地回头跟后座的叶澜说两句话,气氛倒也没那么压抑。   赵钟思下车后,郑浅开出了小区,按着导航往叶澜的小区开去。   路上,等红灯的空隙,郑浅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叶澜,犹豫几秒后,还是开了口。   “学长,今晚的事,真的很对不起……你别介意,我替我朋友向你道歉。”   叶澜听了,缓缓睁开眼。   “你没做错,不用为了你朋友向我道歉。原本也是我考虑不周,希望你别介意。”   良久,他抬眸看着驾驶座上的人问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那位朋友,你们……很熟?”   郑浅握着方向盘,斟酌了片刻。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后来他搬家了。前两天他带着猫医院看病,两个人就聊了一下。”   小时候就认识……   恐怕不止是认识这么简单吧。   叶澜眯住眼睛,摩挲着手指,想起了那个男人把郑浅护在身后的样子。   虽然他戴着墨镜,可叶澜能感觉到那人的强烈的敌意。   呵……   以为自己是青梅竹马就了不起了?   郑浅看叶澜没说话,想着岔开话题,“学长,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叶澜坐直了身子,眼神里泛着不一样的光彩。   欲速则不达。   近水楼台,他就不信自己会输。   *   车子开进小区后,郑浅把叶澜送到了楼下,看着学长进了电梯,她才返回车内。   刚一上车,一个微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   是一个名为孟清的人。   【郑小姐你好,之前看到您在网上挂了房子,想和您面谈租房的事。】 第10章 十年   郑浅盯着名字看了两秒后,顺手点了同意,又和对方打了招呼。   过了几分钟,那人也没有回信。   估计是有事吧。   郑浅耸耸肩,把这人微信置顶后,自己驱车先回了家。   *   晚上十一点,郑浅从浴室出来,边擦头发,边拿起手机看了两眼。   微信置顶的消息里,孟清的头像上多了个红点,回复的时间是十分钟前。   郑浅打开对话框,看到这人先打了招呼,接着又发了一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孟清说自己半个月后要到明市出差半年,由于工作时间不稳定,所以想整租一套房子自己住。   他扫了一遍房源,觉得郑浅挂的房子在地段和租金方面都是最合适的,所以他也没看其他房源,只加郑浅的联系方式。   郑浅看到底下,发现这位客户最后单独发了一句话——   【另外,我是男士,不知道郑小姐是否愿意租给我。】   看到这儿,郑浅擦头发的手一顿,准备打字回复的手指又缩了回去。   因为她挂的出租条件里,第一条就是谢绝单身男租客。   出租的房子就在她家正对门。   如果一个单身男租客住在这儿,房客房东每天指不定都要打个照面。   见面说什么……   “您上班去?”   “对啊。”   “什么工作?”   “绝育。”   “……”   跟个男人说这话,郑浅想想都觉得尴尬。   她犹豫了半晌,正在琢磨怎么回绝这位先生时,对话框里接连又弹出了两条消息。   【我出门早回来晚,工作强度很大,只想有个像家的房子好好睡一觉。你的房子里东西很齐全,对我来说非常方便。】   【对了,我这周末正好要去明市一趟,不知道能不能和你面谈。我有诚意租房,请再考虑一下。】   郑浅看着这人措辞得当,语气诚恳,心里微微动摇了一下。   如果他真像短信里说的那样早出晚归,似乎对她的影响也不大。   况且这房子位子偏僻,又是没有电梯的高层老式居民楼,这挂了半年也没人跟她联系。   而这位孟先生不但愿意整租,而且看着跟她碰面的时间也少,应该不会发生冲突。   郑浅觉得,不如先见见,实在谈不来就算了。   这位孟先生看着是个讲道理的,与其空着房子,说不定他会是个合格的房客。   想清楚的郑浅动手回了消息,两人约了下周末见面,到时候孟清会再跟她联系具体的地点。   租房子的事情总算有了点着落,郑浅心里也算放下了一件事。   房间里很安静,她的心境也很平和。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容祁的离开和她的家事无关。   不过是他走的时候,爸爸也走了,这两件事加在一起,郑浅没办法接受,所以她下意识地把两件事挂了钩,还念了这么多年。   这十年里,她几乎没和父亲见过几次,至于容祁,她更是没有消息。   于是,她的记挂变成了她的心结,困着她、锁着她。   和容祁装陌生人,也不过是她的自我保护罢了。   反倒是容祁,因为自己的情绪,他还主动道歉,那份诚恳让郑浅觉得自己的心结有些可笑。   一想起小时候专门和她对着干的小男孩儿,如今已经这样成熟,郑浅莫名地生出了一种羡慕。   她想起之前看到容祁上台领奖时的耀眼夺目,越发觉得这颗星星在这十年里已经成为了太阳。   他如此明亮,发光发热,难怪赵钟思和其他同事对他这么痴迷。   郑浅想着,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后,既然走出了圈子,那她就不能比容祁差。   她起身关了灯,枕在一条干毛巾上,渐渐沉入了睡梦中。   今夜,想来能做个好梦吧。   另一边。   孟清把热好的牛奶端到楼上时,容祁刚放下手机。   “哥,你跟房主聊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   孟清贼笑两声,“这位房主要是知道影帝成了她的房客,估计做梦都要笑醒吧!”   “不对!哥你要真搬过去了记得把门锁好!”   “为什么?”   孟清一脸悲痛地望着他,“根据我多年的租房经验,对方一定是一位富裕的单身女住户,把你送过去,那不就是把羊送进狼窝了吗!保不准这位就是个生.猛的,你可得防止自己被生吞活剥呀!!”   容祁:“……”   “让你在这儿真是屈才了。到时候我打个招呼,把你送编剧组里去吧。”   孟清哈哈两声,正准备找机会开溜,可容祁叫住了他。   “等等,我有件事问你。”   “哥你跟我客气什么,你说。”   “我今晚跟朋友出门喝酒,他说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跟他说,以后大家做好朋友。”   “依你看,那个姑娘喜欢他吗?”   孟清听完,心里的警铃立刻拉响。   按照无中生有原则,这人多半是容祁自己。   按照就近原则,这姑娘八成是那位郑医生。   综合考虑后,孟清清了清嗓,一本正经地说道:“两种情况。”   “第一,这姑娘是真的把您的朋友想当朋友,没有男女感情。”   话毕,容祁的脸色果然差了很多。   谁知孟清话锋一转,“这第二种嘛,这姑娘可能喜欢您朋友,但是她怕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大家就做不成好朋友了,朋友嘛,进可攻,退可守,当然是最为稳妥的了。”   “您的朋友多半都跟您一样有魅力,肯定是第二种。您呀,就转告您的朋友。真心喜欢呢就放手去追,大胆表白,起码不会因为错过而后悔。”   容祁听了,一时间觉得很有道理。   他点头,“我替我朋友谢谢你,改天让他请你吃饭。”   孟清走后,容祁端起牛奶喝了两口,身上暖和了不少。   他看着即将敲定的房屋事宜,心里也定了。   不管怎么样,一步步来吧。   *   新的一周,几天工作下来,郑浅明显感觉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   前一段时间她忙到头晕脑胀,刚好这几天事情不多,没有工作的时候,她就窝在宠物集中的休息室,重新温习训宠技能。   在和动物简单交流后,郑浅从手势训起,效果很不错。两个半天下来,几只小狗已经能够跟她握手击掌了。   这是个好兆头,郑浅来休息室的次数更加频繁,有时候待到晚上七八点也没走。   周四这天,裴屿给了郑浅一份合同,让她准备明天进组,半个月后正式开始拍摄。   一想到能和小动物朝夕相处,郑浅就压不住唇边的笑。   等到裴屿走后,她回了办公室认真翻阅合同。   这时,门被敲响。   郑浅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到了门口,对准了叶澜含笑的眼睛。   “郑医生,好久不见啊。”   叶澜倚在门边,双手环在胸前,对着有些惊讶的郑浅挑挑眉,“不欢迎我回来?”   “哪敢不欢迎你?学长进来坐。”郑浅把文件放回了抽屉里,起身去给叶澜倒水。   “上次你说要倒时差,得下周再来上班的?”   “有点急事,得早点来。”   叶澜接过水,视线划到郑浅的手边停了两秒,看到了那份露出一角的文件。   他用下巴比了比那头的抽屉问道,“怎么,裴院长又压榨劳动力了?”   郑浅顺着他比的方向望去,看到了自己没放平的文件。   她轻笑一声,“不是压榨,裴院长的朋友在拍戏,剧组里缺训宠师。院长找了我,我接了。”   叶澜微微一滞,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她以前,似乎不太喜欢额外的事情。   “挺好的,你一直都喜欢小动物,想来能跟他们相处好。”   叶澜把最后一口水喝完,拎着纸杯晃了晃,“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庆祝我终于回归祖国的怀抱。”   “抱歉学长,我明天得去剧组,今晚要回去做准备。这饭先欠着,下次我给学长接风。”   叶澜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轻叹了口气,“行,那下次再约。”   送走叶澜后,郑浅也快速了解了手里的事情,下楼的时候还在医院里买了上好的狗粮猫粮。   周五吃饭的时候,郑源说这部剧里的猫狗都极有个性,刚接触时他就觉得不太好相处。   不出意外,她明天会见到这些小家伙。   还是得提前做做准备。   *   周五,郑浅按着裴屿给的地址找了过去,发现这个剧组的开拍地点竟然就在自己家附近。   这是一个大型的体育馆,以前市中心还在这块的时候,这里经常有体育比赛。   那时候郑浅还经常跟着外婆过来凑热闹,只是这次进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里面被翻新了。   入口处,一个带着工作票的人拦住了郑浅,“女士,我们这里正在拍戏,暂时不能……”   “啊!”   工作人员还没说完,体育馆里便传出一声尖叫。   郑浅立刻看了过去,发现不远处,一只大型的金毛狗正在笼子里对着一个女孩儿低声嘶吼。   那几声犬吠里,满是对女孩儿的抗拒和对笼子的恐慌。   女孩儿几乎被吓哭,她立刻后退了两步,“这什么疯狗!郑源哪找的!带走啊!”   郑浅看着狗竖起的毛,顿时心头一紧。   她抓住工作人员的胳膊,“我是训宠师,这是要参演的动物吗?”   工作人员还在懵着,这会儿听到了郑浅说话的声音,连忙点头,“对!今早刚接过来的。”   郑浅略一迟疑,而后绕开了工作人员,大步走到了笼子附近。   在距离金毛只有一米的地方,她逐渐放缓了步子,用着平和的声音说了句——   “乖孩子,不害怕。”   她郑浅靠近笼子后,慢慢蹲下。   瞬时间,金毛立刻回头,注意力都在集中在了这个陌生的人身上。   金毛露出尖牙,低低地咕噜了几声,口水从牙齿里淌到了笼子上。   郑浅没有乱动,只是柔着声音说道:“不怕,我是你的朋友。”   她伸出手,不断做着安抚的动作,趁着狗的注意力被分散,她从包里摸出了一把散装狗粮。   “来,吃点,我知道你饿了。”   郑浅把吃的放在笼子外,又回头对着这里的十几个工作人员说道:“请各位先回避一下,它现在受到了惊吓,需要安静。”   周围的人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都推开了几步。   不一会儿,笼子周围几米内都没了人。   郑浅转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别害怕,我懂你的意思。先吃点东西好吗?”   金毛盯着她,眼神里的戒备虽然没放下,可嘶吼声明显小了许多。   郑浅试着抓起了几颗狗粮,把手探到笼子边,“你闻闻,喜欢这个味道吗?”   金毛探出鼻尖嗅了嗅,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光亮。   郑浅看到了金毛眼睛里的变化,试着打开了笼子,让金毛能探出头吃到地上的狗粮。   忽然,一个声音喊了出来,“你把狗放出来,咬人怎么办!”   原本平静下来的金毛被这声呵斥吓到,立刻缩回了笼子,颤抖着牙嘶吼出声。   郑浅咬牙,耐着性子回头对着那边的人说道,“它只是被吓到了,要想能顺利开拍,就得先让他信任剧组。”   看着金毛又怂又怕的样子,郑浅有些心疼。   可她现在失去了这只狗的信任,任凭她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能不能过来一个人帮我一下?”   话毕,无人出声。   郑浅回头扫了一圈,大家都不敢上前,显然是害怕金毛发狂。   这些人的眼睛里都是对金毛吵闹的愤怒和厌恶,自然没人想来。   郑浅看着他们的视线,心里有些发凉。   可金毛这样,她没办法靠近。   孤立之际,忽然,一阵脚步声在她的后背响起。   由远及近,最后在她的身边停下。   “我来。”   郑浅一顿,转过头,一下对上了容祁清澈明亮的眼睛。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毫无惧意的人,半天没出声。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容祁弯了弯唇角,缓缓蹲下。   片刻后,他压低了声音道:“郑医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温怀城:听说有人内涵我,还要我掏腰包请客吃饭:) 第11章 十年   郑浅看着容祁,愣神了片刻。   她扫过那张清隽的脸,眉头崭平,神色镇定。   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这人小时候不是怕狗怕得紧吗?   怎么现在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郑浅以为他在硬撑,于是把声音放到极小:“你怕狗就别硬撑着,我能安抚好它。”   “怎么,觉得我不行?”   容祁没有接她的话,视线一直落在笼子里的金毛犬身上。   郑浅一时语塞,而后又低头道:“你以前不是怕狗吗……”   容祁听了,缓缓收回视线,看向了身边正低着头的人。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眉心蹙紧,嘴唇也被咬得发白。   这么担心他?   容祁心头不由地软了几分。   “郑浅,你抬头看着我。”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满是哄人的温柔。   当郑浅抬头,对上那副含笑的眼眸时,只听容祁缓缓开口道——   “我当过小动物的爸爸,哪有爸爸怕儿子的,嗯?”   他扬起了尾音,语气里带着点不易觉察的调侃。   远处的窗户外撒进了明媚的阳光,正好投到了他们蹲着的地方。   容祁背对着她,发梢被打亮,连带着墨黑纯净的瞳孔也微微放光。   他眼神中传出的平静让郑浅稍稍心安下来。   这样的语气和神色,不像是在硬撑。   对视两秒后,郑浅轻吐了一口气。   “那你按我说的来吧。”   *   在他们身后,站在几米开外的工作人员看着两人的互动,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大家纷纷低头私语,都在猜那个女的是何方神圣。   在他们这行,凡是跟容祁合作过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全在拍戏上。   除了对戏,他极少会在戏外和其他女性有过多地接触。   更别说这堪比日全食景象的揉头了。   还偏偏揉了一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女人。   大家纷纷后悔,应该把刚刚那幕拍下留念的啊……   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这边的金毛犬已经一点点安静下来。   容祁收回了手,按着郑浅说的,尝试着打开笼子。   笼门咔哒一声被提起,里面的金毛晃了晃头,试探性地往前挪了挪。   在身子探出的时候,它望着容祁,用湿润的鼻尖触了触他伸来的手。   “乖孩子,委屈你了。”   金毛似乎是听懂了他说的话,随后低低的呜出声,蹭了蹭容祁的掌心。   他们身后,被压小的惊呼声一阵接着一阵。   很多人试着往前走了几步,金毛倒也没抗拒,仍旧低头吃着狗粮。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喂了点狗粮吗?还非要容祁哥哥来喂……”   人群里,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出,由远及近地到了郑浅的耳边。   她顿住拍狗粮碎屑的手,闻声望去。   身后,一个明艳照人的姑娘站在那里,嘟着嘴,眼神有些凌厉。   郑浅认识她。   那晚在江边,就是这个姑娘亲昵热情地搂住了容祁。   她记得这位明星叫应明歌。   郑浅垂眸,站起身指了指正在吃狗粮的金毛说道:“应小姐,你是女主角,不如也过来喂喂它?”   应明歌看着郑浅平淡的表情,嗤笑一声,“你凭什么支使我?你说喂就喂啊!”   郑浅微微皱眉。   那晚灯光昏暗,自己又站在暗处,应明歌应该看清她的脸。   除了那天,她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女明星。   应明歌看了眼地上的金毛,眼神里都是不屑,“一只狗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郑浅听着,满心的疑惑顿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对应明歌的反感。   虽然她刚刚被吓到,是受害者,但是狗发狂肯定有原因。   要么是它的身体受到了损伤,要么是外界给了某种刺激,让它感到害怕。   刚才郑浅和金毛犬互动时,它没有持续性地做出求助反馈,身上应该没有伤口。   那么,能让它如此恐慌的,一定是某种外界的刺激。   郑浅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到了地上的一根木棍上。   她抬步走了过去,拾起了木棍,仔细看了看。   棍子的一头没有打磨平滑,深色的尖刺上勾了几根金色的毛发。   郑浅在心里冷笑一声,而后她拿着棍子,一步步地走到了应明歌面前。   “应小姐,我记得,刚刚被它吓得大叫的人是你吧。”   郑浅的眉眼没有太大波澜,可她低头说话的语气却比寒气还薄凉三分。   “你觉得狗没什么了不起的,那被它吓到的人,岂不是比它还不如?”   “你说什么!”   应明歌一下反应过来郑浅的讽刺,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度。   “我说什么,你能听到。”   郑浅握紧了棍子,平放在她面前,“这棍子,应小姐刚刚拿过吗?”   应明歌看着,翻了个白眼。   她不屑地扬起下巴道:“我拿了,怎么了?”   “那请问应小姐,是否用这根棍子戳了金毛犬?”   应明歌神色一滞,微微咬住红唇,“我是拿了棍子,可是我没有动它。”   郑浅没说话,神色却越来越冷。   她把棍子的一头朝上,捏起了那几根被挂住的毛,往应明歌面前伸了一些。   “你干什么?”   郑浅不语,可是身后的工作人员却纷纷移开了视线。   应明歌承认自己拿了棍子,却不承认戳了狗,这毛的颜色可是跟地上那只金毛的一模一样。   言下之意,已然明朗。   大家都没敢出声,之前他们也试图阻止过应明歌,可是这位小姐从小就被她父亲捧着,一点委屈受不得。   应家极有背景,这也是为什么工作人员敢怒不敢言的原因。   他们看着郑浅,心里却对她多了几分敬意。   两人对视的时候,一边的容祁缓缓起身,不动声色地走到郑浅面前,背对了她。   “明歌,你去看看郑先生回来没有。”   容祁低头,正对上了应明歌错愕的眼神。   “容祁哥哥,我……”   应明歌试图解释,可她刚开口便被容祁打断。   “请郑先生过来,开会的时间快到了。”   容祁的声音平静和缓,但是却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一番对峙后,应明歌垂下眼,鼓起了腮帮子,转身就朝门口跑去。   直到她消失在转角,容祁才收回视线,对着所有人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郑先生请来的训宠师。”   他回头,对着郑浅弯了弯唇角,“你和大家认识一下吧。”   郑浅握着棍子的手收紧,她盯着容祁的脸,一言不发。   容祁似乎……有意支开应明歌。   现在的场面,应明歌继续留下来,只怕脸面无存。   看来容祁是偏向应明歌了。   她原本是想让应明歌认错的。   可是她转念一想,刚刚应明歌动手,一定有人看见,可是他们都没出声。   现在,就连容祁也偏袒了应明歌。   她如果坚持,只会激化矛盾。   或者,这只金毛犬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停了几秒后,郑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棍子放到地上后,也没有继续追问。   她走上前朝着工作人员微微鞠躬,“大家好,我叫郑浅。”   因为她刚刚的壮举,工作人员们对她的印象好了很多,也纷纷回礼。   一番寒暄后,大家就算认识了。   这时候,郑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绷着脸的应明歌。   “郑小姐,好久不见啊。”   郑源和气地走过来跟郑浅握手,“今天你来得巧,动物们刚好都送过来了,而且,还有你的老朋友。”   郑浅有些不解,“我的朋友?”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一个人背着包,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孟清捂着胸口,看了眼郑源,“郑先生,我没来晚吧?”   “刚刚好。”   郑浅看到孟清,顿时想起了那只装病的猫。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包里的是小水?”   孟清点了点头,“刚洗干净接回来的。”   说完,他把背包放下,解开拉链。   里面,一只猫头探了出来,左右看了几眼,又迈出了一只脚。   最后,当小水整只猫都出来时,它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容祁弯下腰,对着小水伸出手,“过来,爸爸在这儿。”   小水闻声转过头,一溜烟地蹭进了容祁的掌心。   容祁的眉眼一点点地柔和,他抱起小水,揉了揉它的头   “这几天要听话,好吗?”   小水仰起头,低低地呜了一声。   看着这个场景,不少女员工已经开始拿出手机偷拍了。   冰山影帝笑了!   还笑着抱了一只猫!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仙境啊!   郑浅看了眼那对情深的父子,越发觉得,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猫。   当时她还奇怪,为什么小水装病这么像。   现在看来,八成是跟容祁这个影帝学的演技。   她那天想什么来着?   哦,一路货色。   *   等到其他的动物都来了,郑源就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开始对这次的拍摄进行分工布置。   这个会开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郑浅又跟后来的几只动物熟悉了一番。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剧组的人把场地熟悉了一遍,该布置的场景也布置好了。   一切只等导演从国外回来,半个月后就可以正式开拍了。   散场时,郑浅浑身都是猫毛狗毛,她几乎蹲了一天,现在腰腿都是酸的。   现在门口的人多,她想着干脆晚点走。   于是她坐到了篮球架边,靠着框边眯了一会儿。   忽然,郑浅的手机连着响了几声。   是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她摸出手机,半睁开眼扫了一下。   被置顶的孟清发了消息,跟她约了明天上午十点看房。   郑浅想了想,确定自己明天没有其他事后,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消息刚发出去,她的身边便幽幽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郑医生,明天有约吗?”   郑浅后背一抖,她扭头,看见容祁正靠在篮球架边,低头跟她说话。   “我明天有事,怎么了?”   容祁看了她两秒,而后挪开了视线。   “之前你给小说做了手术,我还没谢谢你。所以,想请你吃饭。”   郑浅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上午的时候,容祁支开应明歌的事。   虽然于情于理,容祁都该维护应明歌,堵住众人的嘴。   可她心里就是觉得膈应。   郑浅舔了舔唇,别开视线,“不用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她变化的情绪被容祁捕捉,他出声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郑浅没有要多加争执的意思,只应了一声是,接着就从篮球架旁站起。   “我先回去休息了。”   容祁看着郑浅的背影,没有急着跟上去。   昏暗的篮球场内,他的神色也跟着暗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给孟清打了电话。   “明天定好的餐厅,先退了吧。”   末了,他看着那个唯一的出口,又缓缓地补了一句,“明天看房,我自己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我不行只是相对的。   郑浅:我不信。   容祁:不信?要不……试试? 第12章 十年   因为约了人看房,周六这天郑浅早早地起床,下楼去买早点。   去包子铺的路上,她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孟清的,他说自己已经到进了明市,大概十点能到小区附近。   另外一条是外出旅游的母亲的消息,说是旅游团今天下午能回,晚上让郑浅回家吃饭。   许久没见母亲,郑浅想得紧。   陪孟清看房顶多两个小时,算上午饭的时间,下午一点怎么着也能结束了。   于是她给母亲打了电话问了具体到家的时间,敲定了下午三点去接母亲。   *   九点半的时候,郑浅去了小区门口等人。   总归人家是来租房的,她作为房东,怎么着也得拿点诚意出来。   她一边搓手一边在小区门口张望,生怕错过了人。   现在已是深秋,再过一个月就要入冬了。   街上的冷风不停地从远处吹来,为数不多的行人都在低头赶路。   没有朝小区走来。   郑浅等了十来分钟,这会儿受不住寒气,连打了几个喷嚏。   在继续等人和去买牛奶暖身的两个念头间纠结了一下后,郑浅决定宠爱后者,转身去了附近有热饮的便利店。   几分钟后,她推门而入,挂在玻璃门上的铃铛晃了几下,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安静的店铺里。   暖空调让郑浅缓过了神,她没在门口看到人,便对着里面叫了声,“老板,要一瓶热牛奶。”   没一会儿,一道声音便从货架后传出——   “不好意思,今天备货备得少,最后一瓶刚刚卖出去。”   热牛奶没了,郑浅鼓鼓腮帮,只能作罢。   她跟老板道过谢后,转身准备出门。   忽然,一股温热的气息贴在了她的脸上。   郑浅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弹了一下。   “不是要喝热牛奶吗?给你。”   郑浅听到声音,猛然回头。   斜后方,容祁拎着牛奶瓶在她面前晃了晃。   容祁?!   他怎么在这儿?!!!   容祁见郑浅愣住,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微微张着。   这模样像极了前几天温怀城给他发的表情包。   一只仓鼠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旁边挂着几个字——   【见鬼了哦!】   表情包和此时的郑浅几乎一模一样,   容祁没忍住,握拳掩住唇,咳中带笑。   微微缓解后,他弯下腰抬起郑浅的手,把牛奶放入了她的掌心。   “别愣着了,天气凉,喝点牛奶暖暖身子。”   郑浅看了眼牛奶,又看了眼容祁,嗓子里忍了许久的话终于吐出——   “你怎么在这儿!”   容祁无辜地眨眨眼,“我来找人啊。”   郑浅冷哼一声,“你找谁啊?”   容祁微微眯住眼,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而后他看向郑浅,“我也不知道。”   郑浅:“……”   这人有毛病吧。   她握着尚有余温的牛奶,闷了半晌,终是转过头,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容祁神色温柔,他看了眼玻璃门,想了想,抬手把门推开了。   一股凉风随着放大的门缝不断灌入,郑浅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你开门干嘛?”   “没什么。”   容祁用舌尖抵住腮帮,盯着她看了一秒,轻笑一声。   “怕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而后,他想起了什么,又补了句,“脑子这个东西,一旦砸坏了,很难修复的。”   想到了上周撞到玻璃门的自己,郑浅顿时:“……”   她吐了口气,“那真是谢谢您关照了!”   容祁点头,“不用这么客气。”   “……”   郑浅翻了个白眼,冒着凉风出了商店。   路上,郑浅走在前面,容祁跟在后面。   两人差着半步,不远也不近。   刚好够听到彼此的有些重的呼吸声。   郑浅舔舔唇,握着手里的牛奶,转头问了句,“你跟着我干嘛?”   “我找人。”   “你到底找谁?”   容祁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郑浅嘶了一声,“你跟我抬杠呢吧?不知道见谁你过来?”   容祁耸耸肩,“我打过电话了,那人没接。”   他想了想,忽然扬起唇角,醇厚的声音带着点难见的俏皮,“或许,我是来见你的?”   郑浅冷哼一声,“你又不知道我住哪儿,还来见我?说谎也不打个草稿。”   她想到了什么,举起了牛奶,“你要是能证明自己是来见我的,我一会儿就给你表演生吞牛奶瓶!”   容祁咳了两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或许我知道你的住处呢。”   郑浅听了,没搭理他。   又说瞎话。   等到了小区门口,郑浅转身,“我住这里,你又不知道自己要找谁,我劝你趁早……”   那个“早”字刚吐出口,郑浅猛然大叫一身,立刻拿出手机。   果然,亮起的屏幕上头有一个孟清的未接电话。   就在十分钟前。   郑浅懊恼,自己的铃声昨晚被调小了,刚刚又在和容祁说话,自然什么都没注意。   她也没管容祁,赶紧把电话打了回去。   “嘟嘟——”   郑浅等了一会儿,没人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身边有声音。   像是手机铃声。   她顺着声音望去,视线落到了容祁衣服上的口袋处。   容祁显然也察觉了口袋里的震动,于是他摸出手机,划了一下屏幕。   “喂?”   此时,郑浅的两只耳朵里传进了一样的声音。   左边没有手机贴着的声音,是容祁的。   而右边有手机的……   似乎也是容祁的。   难道……   郑浅脑子里蹦出了一个猜测。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容祁的神色极其复杂。   她想,自己这时候的表情一定精彩无比。   容祁愣了两秒,他看着郑浅此时这副被雷劈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   郑浅见他抿紧了唇,整个身子抖了一下。   接着,一阵被费力压住的笑声还是从他的鼻腔中传出。   郑浅炸毛道:“怎么是你!!”   容祁笑着摊手,“我怎么知道要来见的人真的是你?”   郑浅立刻挂掉电话,她翻出了那个微信,屏幕对着容祁,说道——   “你是孟清?今天跟我约了看房的人?!”   容祁低头瞧了眼那个头像,他拿出孟清的工作手机翻了翻,也把微信页面打开。   郑浅看到了“孟清”两个字,心头情绪复杂。   “……呵。”   容祁的确没想到今天来见的人是郑浅。   之前孟清跟他说看到了合适的房子,而且就在同一个小区。   碰巧这位房主也姓郑,不过网站有信息保护,孟清只看到了姓氏和房屋的出租信息。   那天孟清加了这人的微信后,容祁正好问了这件事。   刚好他没安排,就拿了孟清的备用机自己跟房主交流。   容祁把手机放回口袋,问了句,“郑秃头是你?”   郑浅咬住唇,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是她用另一个手机号注册的微信小号。   挂在出租网站上的联系方式也是这个。   “那这个微信名为什么是孟清?你不也没用之前的微信加我吗……”   虽然用小号不是什么大事,可郑浅就是觉得自己这事有点站不住脚。   她看着容祁,眉头皱起。   “这是我助理孟清的备用手机。”   容祁故作无奈,“他起的名字,我有什么办法。老板也不能限制员工的微信名啊。”   郑浅沉默了。   她胸口郁结,大脑有点供氧不足。   见她一直不说话,容祁叫了她一声。   “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   郑浅没好气地说道:“干什么?”   容祁闷笑道:“口吞牛奶瓶这件事,可不能被别人打扰。”   郑浅:“……”   “到时候录个视频,标题就叫……训宠师是如何以身作则,告诉动物们不要作死的。”   郑浅:“………………”   她从来没觉得,容祁这么无耻过。   这模样,跟小时候那副使坏的贼样简直一模一样。   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人变成熟了??   分明就是幼稚鬼一个!   郑浅咽下了这口气,把手机揣进兜里,“你回吧,房子我不租了。”   容祁挑眉,双手环胸,“为什么?”   租给你,然后每天拿她取乐吗?   郑浅是有病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不过她没把这话说出口,反问道:“你在明市没地方住吗?”   容祁顿了顿,“有。”   “不过,我住这儿是因为半个月后要拍戏。我不喜欢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影响工作的状态。”   提到拍戏时,容祁敛去了笑意。   他正了正神色,跟郑浅说道:“孟清帮我看过了,周围合适的房子只有你挂的这套。”   “还是那句话,请你再考虑一下。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事,剧组的利益,就是我们共同的利益。”   郑浅侧身看着容祁,那张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她收回视线,犹豫了片刻。   突然,原本晴朗的天上猛地打了一个响雷,刚才还有点阳光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   明市一入深秋,这天气就怪得很,时不时就要下场雨,而且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停。   郑浅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太清楚这样的天气变化意味着什么了。   她转头问容祁,“你今天开车了吗?”   容祁摇头道:“没有,怎么了?”   郑浅咬牙。   这片地方最不好打车,而且眼看着就要下暴雨了。   总不能把容祁扔在外头吧?   郑浅叹气,“就要下雨了,你先来我家,等雨停了再走。”   正说着,这雨便像听着了话似的,倏然倾斜而下。   “快跑!”   郑浅见容祁没反应过来,抬手就拉起了那个在状态外的人朝小区里跑去。   这段路着实有些长,两人跑到半路,雨就如瀑布一般撒了下来。   两人身上都淋湿了不少,郑浅现在只想赶紧回家。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手空了。   郑浅以为是容祁摔倒了,她刚要回头,一件衣服就落在了她头上。   厚实的衣服隔开了大雨,笼下了一片暖意。   虽然有些水,但是这衣服的内胆里还是干燥的。   愣神的瞬间,她的手便被容祁反扣,肩膀也被他拢住。   下一秒,郑浅反应过来,这会儿居然是容祁在拉着她往前跑。   还有半截路才到楼栋前,容祁的胳膊稳重有力地压住了那件防水的冲锋衣。   他眼睛看着前面,步子快而稳。   郑浅离他极近,甚至能从紧靠的胸口处感受到容祁强而有力的心跳。   明明还下着大雨,她却不自觉地数起了心跳的次数。   一次。   两次。   三次。   等她数差了次数的时候,容祁已经带着她到了楼栋下。   “钥匙。”   郑浅啊了一声,终于回神。   容祁喘着气,又说了句,“钥匙。”   “哦……”   郑浅翻出了钥匙包递给容祁,里面只有两片钥匙和一张门禁卡。   “小的那个是开门的。”   郑浅在旁边补了一句。   两人很快上楼。   进屋后,容祁把那件湿漉漉的外套拉下挂在了门口,他背对着郑浅,抬手擦了把脸。   “马上去冲热水澡。”   郑浅也在擦着身上的水,这会儿听到了容祁让她去洗澡,整个人顿在原地。   一个男人在自己家,她去洗澡?   不合适吧……   “我……我不去……”   郑浅别开脸,耳边默默地红了一圈。   容祁回头,瞧着那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忽然笑了一声。   他抬步走近,弯腰盯着郑浅的发梢。   “我懂了。”   容祁勾着唇,头发上的水滴到了郑浅的鼻尖上。   “你的意思是……让我先去洗?” 第13章 十年   容祁抿了点唇,横眸扫到了郑浅后脖颈上爬上的红晕,扬了唇角。   不禁逗。   眼眸中的藏着的笑意被他尽数压住,隔了几秒,他又开口道:“怎么,不是这个意思吗?”   郑浅没说话。   她低着头,视线从地板移到了脚边的男士运动鞋上。   鞋边四散着小片的积水,不一会儿便连成了一大片。   天气寒凉,又是暴雨。   这人一身都是水,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跟她开玩笑……   不惜命。   郑浅抿住唇,顺着滴水的裤脚往上看。   到了滴水的针织衫。   最后是那张滴着水的脸。   当看到容祁微微变紫的嘴唇时,她心头一跳,起身去柜子上摸了一串钥匙。   “你过来,去对面洗澡。”   说着,她又从鞋柜里拿了双新的棉拖鞋,把家门打开后,径直去了对门。   容祁看着那个背影,略一挑眉,跟着走了过去。   *   开门后,郑浅把鞋放在地上,又往里走了两步,给后来的容祁让了个地儿。   她指着屋子里说道:“浴室在洗漱台边上,里面有个塑料盒放了干净的毛巾。”   接着,她又指着一个紧闭的房门说道:“那是卧室,柜子里有的衣服,你可以穿。”   容祁挑眉,“房东真是贴心,居然连衣服都备好了?”   原是一句玩笑话,可他却没从郑浅脸上瞧见笑意。   良久,郑浅沉着声音说了句——   “那是我爸爸的衣服。”   她略微一顿,神色暗了几分。   “你们身形应该差不多,凑合穿一下。”   说完,她一个侧身绕过了容祁,朝离开了玄关。   视线相碰的一瞬间,容祁觉察出了不对劲。   可还没等他出声,那扇铁门门便被重重地关上。   随着门响的余音消散,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客厅里两个房间的门都关着,光线昏暗。   这沉寂与暗色,像极了刚刚郑浅的眼睛。   没了刚才的含羞,反而盛满了失望与难过。   容祁想着那双眸子,心里像是被绞住了一般,那感觉随着呼吸一提一放,回荡在胸腔间。   良久,他收回视线,揉了揉额角。   一会儿问问吧。   ***   郑浅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刚好十一点。   她擦着头经过客厅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挂在椅背上还滴着水的冲锋衣。   她看着它,擦头发的动作缓了下来。   脑子里,那点不对劲慢慢爬出,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   刚才……是容祁带着她跑到了楼栋前的。   可郑浅是在容祁搬家以后才住到这里的,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她走到冲锋衣旁边,掂起了因为浸水而变得有些沉的衣服,不由地想起了之前容祁说的话。   “或许我知道你的住处。”   容祁,你是怎么的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郑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毛巾放到一边,准备把这件外套洗了烘干。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   钱包、手机……   郑浅没再摸到别的。   她把东西放到桌上,而钱包一下没合拢,摊在了桌上,露出了里面的夹层。   钱包里挺干净,除了钱,就只有一张露出一点花边的纸片。   郑浅的视线落在了那圈花边上,看清了那个花样是一排小动物的剪影。   她一眼认出了这是自己医院的名片。   郑浅眨眨眼,犹豫半晌后,还是把它抽了出来。   白色卡片中央,印着一排楷体小字。   【明市宠物医院医生 郑浅】   伴随着这排小字落入她的眼中,一边的耳朵里隐约回荡着那个低沉如提琴的声音。   “名片,我笑纳了。”   郑浅骤然捏紧了纸片,站在桌前,一动不动。   这个钱包看着不像新买的,而且从这开口就松的程度看,容祁应该是时不时地就会翻开。   常用的钱包里……为什么塞着她的名片?   脑子里的各种回忆四散开来,刺痛了郑浅的太阳穴。   谁知道这个人又在耍什么花样……   她撇开这些凌乱的想法,径直把冲锋衣扔进了洗衣机里。   与其在这儿瞎想,干脆直接问好了。   郑浅长出一口气,合上了洗衣机的盖子。   这会儿时间还早,郑浅回了房间刷手机。   刷着刷着,她便看到了一条娱乐信息的推送。   文章标题写着,“继斩下最佳男主角奖后,容祁再接新剧”,下面还排着容祁的照片。   放在以前,郑浅极少点开这样的娱乐信息。   可今天,她却耐着性子从头看到了尾。   这文章打着容祁拍新戏的噱头,几乎把他的过往都带了一遍。   有他事业的低谷,也有他刚出道时拍毁的戏,但更多的是关于他的正面评价。   文章快到结尾时,郑浅看到了一张微博截图。   【容祁:沉淀生命,打磨演技。三十岁前为演艺事业奉献全部,不做其他考虑。】   文章最后,以一句“不婚影帝能否再创收视新高”结束了全文。   当“不婚”两个字落入郑浅眼中时,她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蹦进了她的脑子。   容祁该不会是……   郑浅想到了什么,微微眯住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刷了会手机后,郑浅眼上浮起一阵困意。   没多一会儿,她便因为支撑不住,倒在床边浑浑睡去。   **   小憩后,郑浅被喉咙的灼痛闹醒,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   “醒了?”   郑浅半开着眼睛,愣了一会儿。   接着,她闻声望去,只见容祁站在她的床边,手里端了一杯水。   “起来,把药吃了。”   郑浅听到吃药,神思醒了大半,她捂住被子往旁边挪了挪,哑着嗓子叫道:“你怎么进我房间的?”   “用钥匙。”容祁语气平淡,没有半点波澜。   他伸出拿着药片的手,“你发烧了,过来吃药。”   郑浅仍旧警惕地看着容祁,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两相对峙后,容祁皱着眉叹了口气。   “我在那边休息了一会儿,看着雨停了,想叫你吃饭。”   “可是敲门没人回,正好你留的钥匙包里有这房门的钥匙,我就进来了。”   容祁的声音低而缓,他看着郑浅喘气的频率加快,脸上也在泛红,不由地喉头一紧。   他没了耐性解释下去,“总之,我知道你发烧了,过来吃药。”   郑浅咽了咽喉咙,伸长脖子看了眼容祁手中的白色药片,猛地摇了摇头。   “不要。”   容祁:“……”   他又说了一遍,“过来。”   郑浅又往后躲了躲,“我是医生,吃不吃药我说了算!”   见郑浅一点都不配合,容祁最后一分耐心也被消磨干净。   他敛去了眼神中的柔和,口气硬了几分:“我再说一遍,过来吃药。”   郑浅看着那双眼睛里满是严肃,饶是她已经成年,可这会儿看到药片,还是忍不住抗拒。   当了几年医生,这个讨厌吃药的毛病也没改过来。   郑浅躲开了容祁的视线,心一横,一头闷进了被子里。   密不透风的被窝让她原本就有些发红的脸更热了几分。   可她宁愿热死也不吃药!   容祁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刚要再一说遍时,被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低吼——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就是不吃!你死心吧!”   容祁:“……”   这人脑子烧坏了吧?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见郑浅没有要冒头的意思,他冷哼一声,抬步走到了床的另一边。   郑浅躲在被子里,呼吸急促。   原本就有些红的脸,这会儿闷着,又热了几分。   她聚精会神地听着外头的声音。   先是脚步声,后是杯子触碰桌面的声音。   而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郑浅以为容祁放弃让她吃药的时候,突然,她身边的被子一下散开,整个人被横抱起,灼热的脸一下暴露在了冰冷地空气里。   郑浅离开床的那一刻,下意识的时候伸出手搂住了什么。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抱着容祁的脖子,额头抵在了他的下巴处。   她略一抬头,便看到了容祁已然彻底沉下的面色。   接着,一道低沉的声音灌进了郑浅的耳朵——   “不听话,不吃药,那就要受到惩罚。” 第14章 十年   容祁的气息扫过郑浅额前的碎发,声音里带着点威胁的意思。   郑浅先是愣住,接着想要推开容祁。可后者长臂一收,把她搂得更紧了。   “不听话,还想跑?”   容祁的鼻腔里传出一声轻哼,唇瓣抵住了她的耳朵。   “想不受惩罚,就得乖乖吃药。”   郑浅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只觉得像极了以前外公要教训她的前奏。   外公是军.人出身,平时雷厉风行惯了,郑浅以前没少挨骂。   小时候她哭哭啼啼不肯吃饭,外公不会哄小孩儿,手足无措之下就开始凶人。   语气跟容祁现在的没有二致。   一想到外公绷着脸的样子,郑浅脸颊上的红晕便因为害怕而越来越浓。   她现在烧得有些糊涂,身上的不适和心里的难受一起涌上,顿时酸了鼻尖。   可这样的压迫感又让她不敢释放这股酸涩,只能抖着身子,蜷缩起腿来。   容祁感应到了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他皱起眉头,而后又松开。   这一紧一放把原本绷着的脸舒缓开来,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软了几分。   “怎么了?”   听到了容祁放温和的声音,那股悬着的压迫感骤然撤去。   郑浅的眼泪顿时像开了阀的水,不停地往下流。   容祁:“……”   怎么他语气好了,人还哭了?   容祁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太过,可哄人这套,他真不会。   “不吃…不吃药!”   “……”   郑浅这副耍赖模样让容祁相起了之前拍戏的事。   那次他为了揣摩儿童医生这个角色,特意去儿童病房里待了一段时间。   如今郑浅不肯吃药的样子,跟那些小病人一模一样。   他抿住唇,决定用那时候积累的经验试一试。   良久,容祁低声在郑浅耳畔说了句,“不哭了,好不好?”   郑浅摇头,声音倒是小了几分。   容祁见她缓了一些,又从桌上拿起了水递给她,哄小孩儿似的说道:“乖,先喝两口润润嗓子。”   郑浅吸吸鼻子,咬着嘴唇,乖乖接过水喝了两口。   人暂时没哭了,水也喝了。   容祁看着桌上的四个药片,犹豫半晌,还是拿了过来。   他斟酌后说道:“这药不苦,是带糖衣的,乖孩子,吃一个好不好?”   容祁不敢大声,怕又吓到了这个烧得神志不清的人。   她一哭,他就乱。   就像天敌一样。   谁知刚刚还配合的郑浅,此时坚决地摇头,“不吃。”   容祁:“……”   果然成年和未成年还是有点差别的。   纠结半晌后,容祁只好用了最后一个办法。   “这样好不好,我陪你一起吃,我吃一个,你吃一个,嗯?”   最后一个字微微上扬,带着点诱哄的意味。   温柔又缱绻。   郑浅眨眨眼,嘴巴撅了起来。   她还是不太想吃。   容祁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要乖,不然病不会好的。”   说完,他又补了句,“如果你病不好,那谁来治医院的小动物?”   一听到小动物三个字,郑浅立刻瞪圆了眼。   她看着药片,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带点委屈地说道——   “那你要陪我吃……”   见这个小怪兽终于点了头,容祁松了口气。   他眉宇间染上了一丝欣慰,柔声道好。   一番折腾,怪兽终于被制度,容祁连人带被子一起放回了床上。   他把被角掖住,端着杯子就要走。   忽然,他的裤脚被人扯住,用着绵力往回收了收。   容祁回头,看着床上的人从被窝里拱了出来,皱眉道:“赶紧钻回去。”   郑浅摇头,她又往床边挪了挪,迷离的眼睛盯着容祁,慢慢地弯起了嘴角。   “容祁,我有话要问你。”   这声音和她平时的完全不同,就像是小姑娘在撒娇一样。   容祁眼神一滞,心头被什么挠了几下。   很痒,又有些难耐。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步子,坐在床边,低头道:“你问吧。”   “你知道我住这儿……而且,我在你的钱包里看到名片了……”   郑浅半合着眼睛,一副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模样,可她嘴角边的笑仍旧不减。   容祁滚了滚喉头,神色浊了几分。   郑浅的呼吸声很重,一下一下,狠狠地敲击着容祁的心脏。   “你是不是……”   容祁动了动神,应了一声后,弯腰把耳朵贴得更近了些。   心头,忽然有了一分期待。   可这期待没过两秒,郑浅突然大笑一声,把自己之前的猜测和盘托出——   “你是不是想找我绝育?”   “……”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突然弥漫出一股死一般的沉寂。   容祁抿住嘴唇,一点点地把头挪过去,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人笑得抽筋。   要不是他买了温度计测了体温实实在地知道郑浅烧糊涂了……他差点要以为这人在故意报复他。   “我,找你绝育?”   郑浅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你挂了不婚微博,一定是因为你不行!”   “放心,我手起刀落,干脆得很,人称江湖第一刀!”   “……”   容祁听了,眉心突突直跳,咬紧了后槽牙。   算了,一个病人,不要计较。   他按下火气,看着笑不动的人砸吧着嘴,用自己最后一丝冷静把人塞回了被窝。   压住被角的时候,容祁的身子几乎要贴在被子上。   他看着那张熟睡中的脸,红润圆滑,干净漂亮。   这么些年没见,样貌真是变了很多。   不过模样虽长开了些,可这犯迷糊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没点脑子,又顶着一张清润的脸。   难怪有个什么学长觊觎。   容祁舔了舔唇,心头几番波动都被强压下。   最后,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我说自己不婚,你也不想想是为了谁。”   然而被他看着的人躺在床上动也没动。   容祁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他这是在期待什么?   许久,他收回长臂,起身走出了房门。   当门咔哒一声关上后,床铺上睡着的郑浅似有若无地呢喃了一句——   “你不找我绝育,难不成是喜欢我啊……”   *   郑浅这一觉睡得香甜。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扶着床坐起,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了一些,神思也清楚了不少。   这一觉,她好像睡得有点久。   等出了房门,郑浅四下看了一圈,没人。   倒是厨房倒是传出了刀割案板的声音。   她心里一紧,捞起了手边的扫帚,放缓了步子往厨房走去。   门外,郑浅小心地探出头,只见极少生火的厨房里放满了菜品,而台子中间,一个挺拔俊秀的背影正立在那里。   “容祁?”   容祁停下手里的刀,回头望了眼,“醒了?”   “嗯……你,你在干什么?”   “做饭。”   容祁扫到了郑浅手里的扫把,抿唇一笑,“你难道不知道,拿着扫把对客人意思是把人扫地出门吗?”   郑浅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手里的防身武器。   “不是的,我以为是贼。”   “哪个贼往厨房跑?”   容祁挑眉,“这厨房干净得跟没人来过似的,老鼠都不会来。”   郑浅:“……”   她撇撇嘴,把扫把放到一边,走进了厨房。   “哪里来的菜?”   “网上买的,送货上门。对了,还有你的药。”   容祁的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土豆上,“放在桌上了,你记得吃。”   他顿了顿,语气包含深意,“晚上可没人哄你这个小怪兽了。”   “?”   “为什么要哄?”   郑浅皱眉,没听懂容祁的话。   “你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   “你发烧了,知道吗?”   郑浅眨巴了两下眼,伸手探了探头,温的。   但是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确实晕乎乎的。   原来是发烧了。   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的郑浅默默低下头。   “我……应该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容祁笑而不语,熟练地把切好的菜放好装盘。   然而越是这样清风朗月的模样,郑浅越是心慌。   她两步迈过去,“你说吧,我受得住!”   铺面而来的淡香灌入容祁的鼻尖,他略一晃神,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郑浅却不依不饶,“我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我知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   “你强行掐着我,让我给你当皇后。”   容祁偏头,压下细长的睫毛,唇角微微翘起,略带无奈地打断了郑浅的话。   “你还说,要是我不听你的,你就再也不让我侍寝了。”   郑浅:“……”   郑浅:“………………”   侍寝??   这……这什么虎狼之词!!   郑浅觉得要不是两个人认识,对方一定会觉得自己在耍流氓。   气氛莫名尴尬了一下。   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低头脸红的样子,容祁的心里慢慢软下。   如果真让她知道自己陪她吃了药,按照她的性格,估计又要想尽一切办法补偿自己了。   他不要补偿,更舍不得她自苦。   “有空的话就烧壶水给我,一会儿拿进来。”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这话是对郑浅说的。   容祁虽然嘴巴有点坏,但是也为难她。   郑浅点点头,逃跑似的溜去了厨房斜对门的餐厅里。   水开的空档,她靠在旁边等了会儿,顺便往厨房望了两眼。   容祁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她给的米白色衬衫和有些发白的牛仔裤,都是很久之前的款式。   衣服虽旧,但穿在他身上却不紧不松,长度适宜,衬衫贴着挺拔的背脊,裤子正好垂到脚踝。   他挽起袖子,叠了两叠到小臂上,露出一小截白皙匀称的肌肉,冷白的手指握着银色的刀柄,每一下都干脆利落。   仿佛像制作艺术品。   背影透着温润、清隽,又沉稳的气质。   对于郑浅这种没有厨艺天分的人来说,看容祁做饭真的是赏心悦目了。   平时的房子安安静静,今天难得多了些声音。   厨房外是水渐烧开的咕嘟声响,厨房内是清脆的切菜声。   到处都泛着鲜活的气息。   郑浅盯了一会儿,又别开了眼。   心头,一股异样的情绪慢慢涌起,慢慢被搅动,又慢慢地被埋回心底。   这个人,是她少女时代最亮的星星啊。   只是现在,星星慢慢走远了。   做朋友,也很好。   啪嗒一声,水烧开,自动断了电。   郑浅却久久没回神,眼底晃动着那个挥之不去的少年模样。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   容祁嘴角噙笑,“如果累的话就再去睡会儿。”   “不是累。”   郑浅舔舔唇,又仰头,“我刚才……”   话未说完,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响声。   “浅浅,是妈妈!我没拿钥匙,开开门。”   郑浅反应了一下,“哦,我妈回来了。”   “……???”   等等!   她突然想起了还站在自己面前容祁。   要是被妈妈看到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个男人,那她不是断腿,就是她和容祁一起断腿。   郑浅两样都不想,于是她拉起容祁,神色慌张,“你,你快藏起来!”   她左右看了眼,觉得哪里都塞不下容祁这个庞然大物。   最后,她盯住了自己的房间。   “快去卧室!”   容祁还没说话,人就被拉起来塞进了房间。   “一会儿,别说话,记住了!!”   郑浅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玄关处,郑浅理了理头发,又顺了顺衣服,这才挂上了笑容开了门。   可当她看到门外有三个人时,那道明媚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门外,郑如英拎着包,后面还跟着一位头发半百的男士。   而楼梯上,另一位熟人也笑意盈盈地看着郑浅。   叶澜上前一步,柔声道:“浅浅,好久不见。”   郑浅瞪圆了眼,“学长,你怎么也……”   郑如英上前一步把郑浅往里推,“别杵在门口,挪开点,老沈,小叶,快进来吧。”   “你今天没来接我,好在老沈的侄子来了。我搭了人家的顺风车,干脆就邀请他们一起来吃晚饭了。”   郑浅抽了抽嘴角。   妈您真会挑时间啊!   三人进来后,郑如英没从柜子里看到新拖鞋,“我之前给她买了几双鞋,应该放阳台了,我去拿。”   阳台和郑浅的卧室相连。   而此时的卧室门正紧紧关着。   郑浅见妈妈要往卧室走,立刻冲过去拦住了她。   “妈……不能进!”   作者有话要说:  真,金屋藏娇。 第15章 十年   郑浅这吼声有点大,把屋子里的人都惊住了。   郑如英诧异地看着女儿伸展双臂挡住大门、视死如归的样子,道:“你,你干嘛?房间里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   倒也不是见不得人。   就是拿出来后她会死而已。   郑浅用余光扫了下旁边同样有些惊讶的两位男士,立刻开口说道:“妈,我房间有点乱,我去拿行不行?”   说罢,她还挤眉弄眼,意图告知母上旁边还有两位男士在。   好歹给亲闺女留点面子。   郑如英几次张开嘴,最后憋出一句,“你这眼怎么了?”   “……”   被您气瞎了。   就在郑浅和母亲僵持之际,一旁,叶澜上前,开口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阿姨,女孩子的闺房是私人空间,我和叔叔唐突拜访,是有点不太方便。”   叶澜嘴角噙笑,“再说,浅浅自己平时收整房间,东西在哪儿她更清楚,您长途奔波,不妨休息下。”   郑如英愣了愣,而后恍然失笑,“小叶这孩子真是心细,那浅浅,你去吧,别让客人等久了。”   听到母亲允准,郑浅彻底松了口气。   她对叶澜投去感谢的眼神,立刻转身钻进了房间,顺手虚掩了门。   而被无情关在房间内的容祁,就倚靠在衣柜边,抄手盯着进门的郑浅。   “郑医生……”   “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容祁:“……”   他摇头,无奈地望着郑浅冲入阳台拎出拖鞋,又飞快地冲出去,狠狠关上了门。   不知为何,容祁总觉得自己真的像入了冷宫,又巴巴地望着皇上过来。   “眼睛不好了。”   偏偏喜欢上这么个粗神经的人。   郑浅来去如风,自然没听到被门声盖过的这点呢喃。   她迅速地拆开拖鞋放下,趁着沈叔叔往里走的时候低声对叶澜说了句谢谢。   “应该的。”   没等叶澜继续开口,厨房里,郑如英又叫了一声。   “浅浅,这……这是你准备的?”   “你今天被厨神附身了吗?!”   郑浅消化完这两句话,立刻想起了什么。   把容祁藏进屋子是不错,但是他准备的东西还在啊!   郑如英走出厨房,满脸惊喜,“我出去这么久,你居然学会做饭了。”   “你这土豆片洗得还挺干净,莴笋也切块了,连蒜都剥好了!”   “放这么多菜,厨房居然也整整齐齐!”   “你不会是跟童话故事里说的一样,在家里养了个田螺姑娘吧?”   “……”   确实。   她养了个田螺男孩。   郑浅要解释的嘴慢慢闭上。   她心里惦记着被关在房间里的田螺男孩,于是快速招呼了两位客人在客厅坐下,又扯了个借口说去找茶叶泡茶。   一溜烟进到房间后,郑浅可是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重重地松了口气。   “田螺姑娘?”   闻声,郑浅松掉的气忽然又被提起。   容祁似笑非笑,“所以,你的安排是让我在房间里听着你们吃饭?”   “……不是的。”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去一起吃?”   “那好像也不太行。”   郑浅抱歉地往容祁这边挪了一点,“我下午睡过去了,忘记我妈回家的事了。所以,能不能委屈你,暂时在房间里留一下。”   女孩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白皙玉润的面庞上釉了一层淡淡的粉。   光线昏暗,这副样子却被唯一的亮打明,格外可爱。   容祁提了一下唇角,又迅速放平,“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郑浅一听有戏,立刻抬起头,疯狂点了几下,“你说。”   “一会儿和你的那位学长坐对角线。”   “?”   郑浅扬起眉,“你怎么知道叶澜来了?”   “我确实是被关在房间里的田螺男孩,但是我耳朵没聋。”   “……”   郑浅虽然不知道容祁排斥叶澜的原因,但她还是点了头,“行。我会尽快结束这顿饭,你暂时忍忍。”   说着,她想起什么,拉开抽屉找了一叠书出来。   “这里有点闲书,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可以翻翻。”   容祁接过,扫了眼书脊,“可以。”   “是吧,都是好书!”   “别人物质食粮,我只有精神食粮。”   郑浅哈哈两声,顺手摸走了之前忘在桌面上的茶叶,半分都没敢多留。   正好家里也烧了热水,郑浅熟练地泡好茶送到了客厅,热络两句后,沈叔叔主动提出要去厨房帮忙,郑浅本要拦下,结果叶澜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   “叔叔手艺一向很好,我今天就不客气了。”   沈叔叔弯了唇角,笑容满面地进了厨房。   “学长,我怎么能让沈叔叔动手呢?”   “说你神经不够用,你还真不谦虚。”   叶澜把人拉到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压低声音道:“我叔叔巴不得有这个机会能和郑阿姨一起下厨房,你就别去捣乱了。”   郑浅停滞片刻,眼神忽闪了几下。   她转过头,默默攥紧了指节。   叶澜看着她这副表情,柔声地叹了口气。   “我开车回来的时候,叔叔和阿姨相谈甚欢,两个人都很开心,你就不要多担心了。”   “我知道。”   郑浅神色更暗,“我只是怕妈妈再难过。”   “我们常说,成年人的事就让成年人自己解决,你是成年人,阿姨更是。”   “遵从内心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起码,我们都不会后悔。”   叶澜说的有道理。   郑浅抿住唇,偏头看向了厨房。   里头,叮咚的锅碗声不断响起,漫出浓浓的生活气息。   她喜欢的这种声音,今天居然听到了两次。   一次是妈妈和沈叔叔。   还有一次,是容祁。   郑浅脑子里回响着叶澜说的话,一下又一下地搓着手指。   “对了,进组还顺利吗?”   “嗯,还好。”   郑浅从刚才的思绪中脱离,偏头对着叶澜笑。   “学长,谢谢你。”   叶澜点头,“你明白就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郑如英和沈景湛就端出了好几道菜,招呼他们吃饭。   “诶?浅浅,这是你的钱包吗?”   郑浅转头,只见郑如英放下菜碗时,另一只手里捏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钱包。   “?!”   那钱包是容祁放在桌上的。   淦!   郑如英把钱包转了一圈,眉头皱紧,“这钱包像是男士的啊?”   未等她打开,郑浅先一步拿走,揣进了兜里。   “我今天跟同事出外工,他不小心落下了,我先保管了,上班了再给他。”   “男同事?”   “嗯……”   郑如英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没多问,只嘱咐郑浅保管好别乱放。   小插曲并未影响大家吃饭的热情。   入座前,郑浅摸着口袋里的钱包,忽然想到了容祁的嘱托。   犹豫一秒后,她还是把腿往前迈了一步。   正对着沈景湛坐下。   郑如英以为是女儿脚滑了,笑着拍她的头,“你是不是要跟小叶面对面坐?挪过来吧。”   谁料不说还好,这一说,郑浅整个人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双手稳住了椅背,“我没脚滑!”   话落,她想了想,又撩眼补了句,“沈叔叔见识渊博,我想跟叔叔多说说话。”   郑如英端着碗的手紧了一下,探寻地看了眼郑浅。   没有说假话的心虚,更没有说故意捣乱的模样。   是真心实意。   郑如英看着,眼睛忽然有些润。   她连忙坐下,抽了张纸擦擦眼,“烟熏了一下,赶紧吃饭吧。”   桌上,大家边吃边聊,郑浅偶尔搭几句,一直惦记着房间里的人。   她悬着一颗心,总坐不安稳。   好在一顿饭吃得还算顺畅,半个小时也就结束了。   饭后,叶澜没让郑浅下楼,说是能把二老送回家。   郑如英见郑浅脸色确实有点不好,也同意了叶澜的话。   临走,她特意慢了一步,把郑浅拉到了房门口,压低声音道:“你老实跟妈说,小叶是不是在追你?”   “妈你别瞎说,我跟学长是纯洁的战友关系!”   “你!你这个脑子除了做手术还能干点什么?二十多的人了还不抓点紧!”   郑如英一开口便有些刹不住车,“小叶哪里不好了?要错过了这么好的,以后可难找了!难道你周边还有比他更合适、更好的吗?”   “有啊。”   “谁啊?”   “……”   郑浅跟妈妈杠惯了,嘴上没把住门。   郑如英眯了眯眼,“不会是这个钱包的主人吧?”   郑浅眉抽跳,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的房门,低声道:“你别瞎说!”   外面,沈景湛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如英,你没事吧?”   “没事儿,我就来!”   郑如英叹气,又握住了女儿的手,“妈回去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把握好,别跟妈一样就行。”   说完,她匆匆提了袋子下楼,顺手关了门。   屋内哐啷声淡下,归于平静。   郑浅这颗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回归了胸腔的暖窝里。   她转身开门,发现屋内的灯亮了。   桌边,容祁半靠在墙上,手里仔细翻看着一个本子。   “这是什么?有点眼熟。”   郑浅走近看了眼,微阖的双目突然瞪大。   那是她初中的同学录。   里面藏着她此生都要保守的秘密和少女的心事。   而她心事的男主角,此时正拿着本子,仔细端详这封面的每个角落。   容祁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这是你的同学录。”   “……”   “我还记得,我给你写了一页纸来着的。”   郑浅磨着牙槽,顾不得其他,立刻要把本子夺回来。   一旦被容祁看到自己写的回言,那她的脸就可以扔进太平洋了!   谁料容祁一早举高了本子,挑眉轻言道:“怎么,里面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比方说……告白?”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撩佛》】   【文案】   姜暖跟朋友去第一学府蹭课,原本只想搜集点素材给新书备用,却意外地见到了传说中爆红网络的年轻外聘教授。   男人架着金边眼镜,眉色寡淡,声线冷冽低沉。   尤其是他腕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禁欲,更撩人。   仅是一眼,昏昏欲睡的姜暖垂死坐起。   这种小哥哥她可以!   于是,姜暖变着法地跟在谈煜身边,人前老师好,人后帅哥早,追了整整三个月。   谁知道这位佛祖不但没动凡心,还是一块捂不热的冰疙瘩。   冷到姜暖心灰,又大醉一场。   痛哭后,她擦干眼泪。   男人有什么用?当素材它不香吗!   —   三个月后,姜暖的新书爆火,销量冲到了榜首。   新书见面会上,主持人问她是怎么构思出这样一位清心寡欲的男主的。   姜暖:“书中自有颜如玉。”   然后,“颜如玉”找上门了。   “撩了我、利用我,最后抛弃我?谁给你的胆子?”   “我不跟佛谈恋爱。”   佛?   谈煜低笑。   他扯开领带,面庞划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桀骜,顺手勾起了那个玉白的下巴。   “原来喜欢野的。”   “刚好,省得装了。”   姜暖:“???”   网文大神VS外聘教授&投行大佬 第16章 十年   “比如,谁给你写了告白信?”   郑浅一噎,面颊因心脏剧烈地跳动涌上了一层嫣红。   “关你什么事!谁给我写了什么是我的隐私,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伸手就去拿那本被容祁举高的同学录。   谁知,同学录突然离她更远了。   容祁看着郑浅着急的模样,不由挑眉,“还真被我说中了?”   “少废话!还给我!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那我看看自己写的行不行?”   郑浅探出的手臂骤然一僵,耳畔漫上的心跳声盖过了周遭一切的响动。   最不能看的就是那一页。   容祁觉察到了眼前人的异样,微微阖眼,挑起点笑,“你不会写了我什么坏话吧?那我更要……”   “我写的跟你没关系!”   “你再敢翻我的同学录,租房的事免谈!”   “……”   趁着容祁走神的瞬间,郑浅猛地一跳,精准无误地夺回了自己的同学录。   赶忙闪到了一边,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样子。   同学录在她活,同学录不在……她就跟容祁同归于尽!   容祁回神时,手心已经空了。   刚才她紧张的样子,像是利刃,划了他一刀。   没破皮没出血,却有些疼。   郑浅一心护着同学录,满脸警惕,“我告诉你,你再乱来,我就……”   “同学录还你了,租房的事可以谈了?”   容祁的薄唇拉成一条线,须臾,又一点点松开。   先前玩笑的样子被收起,多了些认真的模样。   “你挂房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好好考虑一下。”   “这两天我要去外地谈个综艺合作,我回来后,给我一个肯定答复。”   话毕,容祁迈步从郑浅面前走过。   而指尖的颤抖却泄露了他此时少有的慌乱。   郑浅见容祁不打算刨根问底,轻轻松了口气。   还好,脸面保住了。   其他的……也保住了。   她迅速地把同学录塞回到抽屉里,赶忙跟了出去。   外面,容祁正在打电话。   “你另外带一身干净衣服过来,把机票改签到凌晨。”   “路上再买点吃的,我晚上有点忙,没来得及吃饭。”   孟清记着记着,脑子突然滑了一下。   等会儿……晚上,有点忙?   带新衣服……   带吃的……   在容祁尚未知晓的情况下,孟清已经脑补全了一场狗血爱情剧。   一定是他去看房子的时候,被那位女业主看上,又认出了他明星的身份,以此为要挟,最后被强行拖上了床。   他容祁哥这么一个温柔、手无缚鸡之力的好男人,一定是被——   强!上!了!   不行,容祁哥多要面子的一个人,决不能说穿!   “哥,你别怕,我马上过来救你!其他的药我也会带好的,你安心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容祁:“……?”   虽然没理解孟清在说什么,但他还是应了一声。   孟清哭哭啼啼的,电话另一头更是传出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容祁,你今晚要走?”   孟清手一顿。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答案呼之欲出时,容祁已经挂掉电话了。   看着黑掉的屏幕,孟清愣了一瞬。   “!”   他想起来了!   是宠物医院那位郑医生的声音!   他的哥找房子怎么找到郑医生家里去了啊?!   容祁哥跟郑医生不会……   完蛋了!   明星闹绯闻可不是件好玩的事,他当时就不该同意容祁哥一个人出去看房子!   孟清一慌,立刻给容祁的经纪人打了电话。   “安洛哥!出事了!!”   *   另一边,容祁挂了电话,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郑浅刚才那副样子,分明就是有东西不能让他看到。   不会真的是谁的表白吧。   这人平时神经粗得很,偏偏就是那副没心没肺要罩着别人的样子最勾人。   更可气的是,她连一点自觉都没有。   胸腔里,一股无名的怒火腾腾燃起,然而又无从发泄。   是,他们现在是好朋友了。   所以他有什么立场去干涉朋友的喜欢?   道理都明白,可就是越想越气。   郑浅凑过去看了眼容祁,“问你话呢,怎么不说?”   “不想说。”   郑浅皱眉,“你生什么气啊?”   容祁睨了她一眼,没多说。   “我晚上还要赶飞机,就先走了。”   “你……记得吃药。”   话毕,他从桌上拎起钥匙,到对面去开了门、换了鞋。   行动迅速,干净利落。   郑浅不放心,从桌上顺手拿了一个口罩,也换了鞋跟上去。   “容祁!”   被叫的男人顿住脚步,转头,看她穿着一件卫衣一条单裤就下了楼,拧住眉,“你跟下来干什么?”   “你还说我,一个明星没点自觉吗?出门不戴口罩!”   郑浅喘着白气,把口罩递了过去。   然而容祁没接。   其实他不喜欢晚上戴口罩。   他讨厌所有的遮挡物。   从小时候那段日子起,他就讨厌。   但是……   他撩起眼,盯着女孩儿看了一阵。   “你帮我戴。”   郑浅:“……?”   容祁扯扯嘴角,“我照顾你一下午,手都酸了,给我戴个口罩还不愿意?”   郑浅嘶了一声,心想你手酸了怎么还把同学录举那么高。   长臂猿吗?   不过看在他确实照顾了自己的份上,郑浅决定勉为其难屈尊降贵给他勉戴一下。   她挪到容祁面前,望着比自己高了快两个头的男人,一阵沉默。   “你……你蹲下来一点。”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比我矮。”   “……”   她要举报这种涉及人身攻击的话!!!   看着女孩儿气鼓鼓地模样,容祁忍不住弯了唇角。   正在郑浅气得别开头时,一股温热的气息慢慢淌到了她的面颊上。   一偏头,她看到刚才还高不可攀的男人,此时正半蹲在自己面前。   “这样行不行?”   被放大的脸映在了郑浅的瞳孔里,玉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上挑内敛的眼角,挺拔匀称的鼻梁,还有染着淡红的唇瓣。   不愧是明星的脸,真好看。   难怪那么多女孩子喜欢。   想到这儿,郑浅咬住唇,突然冒出点私心来。   她捏住口罩,小心翼翼地扣在了容祁的脸上。   常年戴口罩的人动作熟练,从耳朵到鼻梁,再到下巴,罩得一丝不漏。   只剩下一双必须看路的眼睛和眼睛之上的眉毛。   “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老大来照顾你。”   “干脆你给我当干儿子,给我养老吧。”   容祁站直身子,眼眸漾起笑,“你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两人缓步下楼,楼层灯一盏盏亮起,又在他们离开后一盏盏灭掉。   夜明,却没有星星,地面上坑洼的积水遍地都是,周围连散步的人都没有。   郑浅觉得冷,忽然想起了被她扔到洗衣机里的冲锋衣。   “你的衣服被我洗了,下次进组再带给你。”   “好。正好我也借了你爸爸的衣服,到时候一并……”   “不用了,扔了吧。”   郑浅的语气骤然变淡,“我本来也准备扔的,还有柜子里的那些。”   夜风习习,女孩儿的话也带着冷意。   容祁觉察出不对,只看到郑浅的唇瓣有些发白。   他想起自己下午在卧室里时,跟郑如英一起来的人似乎不是郑浅的爸爸。   “秦叔叔最近……”   “死了。”   郑浅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你没听错,就是死了。”   容祁颔首,“抱歉。”   “跟你没关系,是我的家事。”   见过无数社会沉浮的容祁总觉得这话有点问题。   未等他开口,两束强光便投射.入了小区。   车子停在了他们身边。   前后车门同时被推开,两个男人下了车。   一个人西装革履,目色深沉,另一个就是一身运动装,模样像是要哭出来。   前一个郑浅不认识,后一个她可熟得很。   孟清一把扑到容祁身边,像位老母亲一样,把容祁从头摸到腿,“哥,你没事吧?你受苦了!来,我给你带了刚出炉的面包,快吃点吧!”   旁边,那个身穿西服的男人噗嗤一笑。   “孟清,你这是把容祁当儿子看呢?”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慈母多败儿?”   孟清:“?”   男人低笑,拍了拍容祁的肩,“还好吗?”   容祁点头,好不留情地把孟清的手扒拉开,走到车后门拎出了一件外套。   他转身到了郑浅面前,仔细地盖在她的背上,“快回家吧,这几天多穿点。”   郑浅眨了几下眼,“啧啧。”   “怎么?”   “哪里是慈母多败儿,明明是妈妈的乖大儿。”   容祁愣了一下,又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   他探出手,揉了一把郑浅的头发,“好的妈妈,在家等我回来吧。”   一旁,孟慈母已经目瞪口呆。   “哥……你……”   容祁抬手堵住了孟清的嘴,另一只手拍了拍安洛的肩,“她是我朋友,没事。我们直接去机场吧。”   说完,他去了后座,顺手拎走了哭唧唧的孟清。   被拍的男人还没上车。   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郑浅,“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容祁的经纪人,安洛。”   郑浅接过烫金的名片,“谢谢。”   安洛盯了一会儿,“冒昧问一下,您贵姓。”   “我姓郑,郑浅,明市第一宠物医院的医生。”   “郑浅……”   安洛咀嚼了一会儿,兀自笑了下。   “还以为是她呢。”   “那我们告辞了。”   郑浅没听懂那个“他”说的是谁,车子已经驶离了小区。   看着远去的车灯,她心里没来由地失落起来。   风寒夜凉,她把手揣进口袋里,一下碰到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是容祁的钱包!   忘记给他了。   虽说容祁应该不缺钱,但还是告诉他一声比较好。   *   车内,容祁拿着温热软绵的面包,却一口没吃。   他琢磨着郑浅说的那句话。   安洛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望着出神的容祁。   “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女孩儿这么上心。”   容祁未应声,只靠着,闭目想事。   安洛以为,这人默认了。   “老实交代,跟那姑娘在一起多久了?”   “在一起?”   容祁自嘲。   要是真的在一起就好了。   “我现在,是她的朋友。”   安洛勾勾唇,“这招早就用过时了,容祁小朋友,你好歹也学着点与时俱进嘛。”   “叫声爸爸来听听,我给你支招啊。”   容祁静了一瞬。   握在手心的手机响了一身,打破了平静。   是一条微信消息,郑浅发的。   【你的钱包还在我这儿,下次连着衣服一起给你啊!{社会}{社会}】   泛着白光的屏幕在静而黑的车内异常明亮。   容祁敛下眼,用舌尖抵了抵腮帮。   须臾,他放下手机,关掉了屏幕。   “安洛。”   “干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中气十足地喊了声——   “爸爸。”   安洛:“……”   安洛:“????”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一夜之间多了好多养父母。 第17章 十年   车内的气氛陷入莫名的诡异。   安洛正开着车,脚顿时滑到了刹车板上。   一脚下去,震耳欲聋的刹车响声划破夜空,车内的三个人都往前猛倾了一下。   “什么玩意儿???”   容祁皱眉,把撞到驾驶座后背的孟清扶起来,睨了眼安洛,“能不能好好开车?”   “我喜当了影帝的干爹能不激动吗!”   “……”   容祁没理他,忍着胃里的不适靠回座位上。   好在他们周围没有车,不然这会儿早就骂声一片了。   安洛拧眉转身,敛了先前的玩笑模样,一团躁意慢慢涌出。   本来只想套套容祁的话,结果被甩了王炸。   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只要你不怕跟你爸当连襟,我没问题。”   “……”   安洛气得嘴都歪了。   容祁是他的艺人,也是他的表弟。   这个弟弟的嘴皮子功夫在他进了演艺圈后日益长进,要不是还有个表哥的虚名压着,容祁怕是早就骑到他头上了!   “你说你们是朋友,所以我什么都没问,但是我看你,似乎真的不止想跟对方当朋友啊?”   “你们今晚发生了什么?不会被拍照了吧!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你在想什么?”   容祁气笑了。   “我跟她早就认识了,只是没想到我要看的房子也是她的。碰巧下雨,她家里人又来了,我在房间里躲了一会给她避嫌,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龌龊事?”   安洛舔了舔唇,捏得方向盘咯吱作响。   “容祁我告诉你,现在是你事业的上升期,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任何差池都可能断送你的前程。”   “娱乐圈的水有多深,我们都知道。别人会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吗?一旦你被曝光和女人共处一室,前途全毁不说,要是传到你父母耳朵里,你就等着回去边挨家法边继承家业吧!”   “我劝你一句,三思后行。”   容祁闭着的眼缓缓撩起。   暗色中,如墨的眸子淬出比往日更寒的清冷。   “三思过了。”   安洛一滞,两人在后视镜里对视了足足一分钟,最后以安洛失败而告终。   “算了,你从小就是这么个人,看准的事情从没跑掉过。”   “到时候成了,想公布了,记得给我备一箱速效救心丸。”   他边发动车边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就压迫我吧,到时候看你怎么跟大姨和姨夫交待,亏他们二老还天天还替你想着那个姓秦的小姑娘,没良心的。”   容祁没听清,也没打算听清。   “所以我都叫了,你打算给我支什么招?”   安洛:“……”   所以说啊,人与人的悲伤并不相通。   *   为了进组后专心训宠工作,进组前的这两周,郑浅一直在医院里加班加点,跟一些预约好的顾客协商时间,抓紧时间处理手头的事情。   一忙就是一周多,直到周五人才少了点。   郑浅瘫在办公室里,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在她即将阖眼安眠片刻时,一声炸响穿透了她的耳膜。   “浅浅!我老公的新剧首播了!!”   “……”   不用说,赵钟思一定是在哪里看到容祁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郑浅的后背便横过来了一条胳膊,面前也伸过来一个大大的手机屏幕。   “古装大戏《凌妃传》,他饰演的男主角五皇子真的帅到我心坎里了啊!”   “我老公出息了!!”   郑浅吃力地抬起眼,“再压下去,你的朋友就要断息了。”   “……”   赵钟思回神,抱歉地合十双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郑浅揉了揉脖子,自然地给赵钟思挪了个位子出来。   “我跟你说,容祁在这部剧里可谓是一改往日画风,出演了一个外表清纯实则腹黑的男人。他先是半路遇到了女主,以侍卫的身份留在了她身边,最后销声匿迹近十年,再出来可就是英姿飒爽的敌国太子了!妈耶!老夫的少女心啊!”   “你知道最酷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凌儿,你要怎样便怎样。以后你翻我的牌子,想招我侍寝就招我侍寝。”   郑浅一怔,总觉得这话耳熟得很。   哦,她想起来了。   那是快两周前,容祁描述自己是如何压迫他的。   搞半天是句台!词!   他拿台词来糊弄自己,还有良心吗?   亏她还愧疚了好久!   郑浅咬牙切齿,一下骂出了声,“死容祁!”   赵钟思眼神一顿,幽幽地转头,“你刚才说什么?”   郑浅:“……”   哦豁,她忘了这里还杵着位容祁的脑残粉。   她秉持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能屈能伸是英雄的原则,立刻握住赵钟思的手,“我的意思是,这人居然不吭不响地演了这么一出大剧,真让我刮目相看。”   赵钟思果然很吃这一套,绷紧的脸瞬间换了笑。   “原来你也粉了容祁,都是自己姐妹,来,我给你分享一下我的私藏。”   “……”   于是,郑浅含着泪被赵钟思换了屏保和桌面,在微博上关注了容祁后,又进了他的专属微博和微信粉丝群。   偏巧这两个粉丝群的名字都是“容祁老婆粉”。   郑浅看着四位数的人数,不由悲壮地望向身边的赵钟思,“你能忍受自己这么多情敌?”   “强忍着呗,不过大家都挺大方的,有什么私货都会放到群里。对了,还有一张容祁的出浴照,回头我找到了发给你啊。”   “……”   郑浅脸一热,毫不留情地把这笔账记在了容祁的头上。   这时候,一道清润的嗓音从门边传来。   “二位,今晚有约吗?”   郑浅拨开赵钟思朝外望去,只见叶澜正倚在门边。   “之前在忙些回国后要办的手续,一直没空请大家吃饭。正好周五了,我在明煜定了包间,大家吃完饭了还能一起玩一下。”   赵钟思啧啧两声,视线徘徊在郑浅和叶澜之间,最后又看向了后者。   “叶老板大气!我们肯定去。”   说着,她又用胳膊戳了戳郑浅,“诶,一会儿我坐你的车吧。”   郑浅本要点头,可容祁的话突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离你那个学长远点。”   不知为何,一想到容祁排斥叶澜,郑浅便有意识地想与叶澜保持点距离。   “我还是……”   “浅浅,你上次可拒绝过我了,这次再拒绝,我怕是真的没面子了。”   “而且,这次大家都会去,你不去,可能不太好。”   叶澜先一步堵了郑浅的话,理由合情又在理。   看来不去是不行了。   郑浅失笑摇头,“好,一起去吧。”   “裴院长今晚有事去不了,但是准大家提前半个小时下班。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叶澜交代完,又把地址发到了郑浅的手机上,说自己先过去安排。   等人走了,赵钟思才回身勾住郑浅的脖子,贼笑出声,“诶呦,我怎么觉得某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在不在都跟我们没关系,张开嘴吃饭,闭上嘴咽酒就行。”   “……”   赵钟思翻了个白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人家叶澜是醉你!”   郑浅揉肩的手停住,偏头瞪着赵钟思,“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两个人都把她跟叶澜往一块儿凑。   “反正啊,人家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我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行了,我去换衣服,楼下见。”   等办公室空了,郑浅才松了口气,懒懒地软在椅背里。   难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赵钟思的话。   她一向优先管好自己,很少去揣测旁人的言外之意。   如果真的如赵钟思所说,叶澜对自己有特别的照顾是因为喜欢,那她就真的要像容祁说的那样,跟他保持距离了。   虽说她问心无愧,但对叶澜,还是长痛不如短痛的好。   定了扰心的事后,郑浅也轻松了不少。   趁着关电脑的时候,她随手刷了下微博,忽然发现自己万年不变的粉丝数多了“加一”。   估计又是营销号。   郑浅没管,一下调到了微信页面。   指尖滑动了几下,“容祁”的名字落入了她的视线中。   他们上次的对话还停留在容祁离开的那晚。   算算时间,他去外地也快两周了。   竟然连个消息也没有。   郑浅鼓着腮帮子,锁了手机,径直去换了衣服。   *   明煜会所。   叶澜定了个包间,来的同事大概有十几个,坐满了一桌。   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后,有人提议玩游戏,顺带抽出了早就备好的真心话大冒险。   郑浅一向不胜酒力,不想喝酒,奈何大家气氛热络,她也暗搓搓地动了心,逐渐入了局。   中场休息时,郑浅出去上了趟厕所,回去的时候又摸出了手机,发现微信有消息。   是容祁发来的。   她眼神一亮,又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要平和、要淡定。   然后从从容容地打开了手机。   戳了那个红圈。   【我这边忙完了,今……】   后面的消息还没看完,郑浅的手机就因为电量不足关了机。   ……   无奈,她只好拦住了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请问您这里有充电宝吗?”   “有的,请问您在哪个包间,我取了之后给您送过去。”   “琉璃包间。我姓郑。”   服务生应下后,郑浅便匆匆赶回了包厢。   而走廊尽头,一道人影靠在墙边盯了好一会儿。   服务生走过来时,立刻朝着那人鞠躬。   “老板,您怎么亲自来了?”   温怀城挑眉,“那姑娘找你要什么?”   “充电宝。”   “在哪个包间?”   “琉璃。”   “好,一会儿我给她送去,你不用管了。”   温怀城绕去前台拎了个充电宝出来,走到了琉璃包间,推门而入,准确无误地把充电宝放在了郑浅的桌边。   正碰上她输了游戏,仰头喝酒。   在确认了这人是那晚在酒吧被容祁拉走的人后,他压住上扬的唇角,顺手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容祁的手机上。   并配文——   “容祁哥哥救命!我要被人灌醉啦~”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容祁正提着四十米长的大刀赶来! 第18章 十年   收到信息的容祁立刻拨了电话过来。   “怎么回事?”   “知道你今天回来,给你送份见面礼。”   “……?”   温怀城依倚在门边,抬起手臂拎起了琉璃包间的菜单,“琉璃包间,他们点了度数最低的果酒,不过这酒后劲可足得很,而且里面还有图谋不轨的……”   剩下的“男人”二字还没说完,对面的人已经挂了电话。   看着黑了的屏幕,温怀城啧了一声,抬手招了个服务生来。   “给我把楼道里监控都打开了!”   “再有,十分钟后把琉璃包间的电闸关了。”   一想到今晚即将到来的修罗场,温怀城就乐得合不拢嘴。   他可得好好记录下这一刻,到时候找容祁把赔偿要回来。   *   琉璃包间里,郑浅已经喝了四杯果酒。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这会儿酒意漫出,她明显感觉到面颊上开始发热,喉咙里像是团了火。   赵钟思坐在郑浅身边,见她喝得有点上头,小声道:“你不行就少喝点!”   “你说谁不行!”   郑浅的眼神有些涣散,她看到手边多了个充电宝,“我证明给你看我能行!”   于是,她取出充电宝的接线头。   直直地朝着话筒戳了过去。   “嗯?这充电器是不是坏了。”   “……”   赵钟思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骂一边接过了郑浅手里的充电宝。   “你等下就推说胃不舒服,再喝下去人都要没了。”   话毕,手机被充上电,屏幕也重新亮起。   开机后,一个电话几乎是掐着点打了进来。   赵钟思看了眼来电,眉心一跳,推了一把郑浅,“姐!你妈妈来电话了!”   郑浅眨巴几下眼睛,“嗯,你妈妈来电话了记得接啊……”   “……”   她真是高估了郑浅的酒量和酒品。   “算了,我替你接,到时候再告诉你有什么事。”   说完,赵钟思拿起手机去了包厢外。   郑浅晕晕乎乎的,也没管赵钟思。   碰巧这时候游戏点船长点到了她。   空气凝滞三秒后,大伙儿纷纷起哄,“郑医生你又输了!”   “喝酒还是真心话!”   “你们忘了,郑医生喝过四次了,必须得选真心话!”   “那不如让叶澜来问吧,算是感谢大佬今晚请客!”   “害,我替叶澜问了!郑医生,在坐的男士里有没有你的心上人啊!”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   就连一向沉稳且对交际游刃有余的叶澜也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他瞥了眼唇角微翘的郑浅,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细软的黑发垂在米色毛衣上,眉目柔媚,笑靥如花。   印象里,迎新会上独自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的女孩儿和眼前的人重叠。   他敛住眼,心跳加速。   一如四年前。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屏息以待,都做好了鼓掌起哄的准备。   郑浅舔舔唇,微微晃动的眼神中,有一丝并未摇晃。   她认真地想了一下,又抬头望着顶上一团晕开的光,眼眶里浮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眉目俊朗,唇角挑笑,笔挺的身形立在布满阳光的片场里。   连周围的空气都是暖的。   只是那团光,遥不可及。   郑浅仰着头,哑着嗓道:“他不在这儿。”   “……”   大家要鼓掌的手集体来了个擦边而过。   “他在天上。”   “……”   要鼓掌的手顿时挪到了心脏上。   这……这莫非是什么阴阳相隔的生死恋吗?   众人互相对望,就连叶澜都忍不住皱了眉。   气氛微妙之际,包间明亮的光骤然灭掉,陷入了黑暗。   嘈杂声响起,包间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慌乱之际,沉闷的推门声划破了暗色。   一道男声紧接而来。   “抱歉诸位,琉璃包间的电路出了问题,已经联系人来修了。稍后会启用临时备用电源,请大家尽快离场,保证安全。”   门口的人说完,灯又重新亮起。   组织聚会的叶澜心生不悦,他站起身问道:“你是谁?”   “先生您好,我是明煜的老板温怀城。”   温怀城礼貌有加,“过失在我们,只是其他包间已经满了,没有多余的可换。为表歉意,包间费与酒水费由会所承担,另外我们会请代驾送各位回家。”   叶澜看着,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他思量一瞬,还是决定以同事的安全优先。   “只能这样了,正好我们这里也有几位女士,安全第一,各位,我们下次再聚吧。”   大家纷纷点头,三五成群地拎了东西往外走。   赵钟思等大家都出来了,自己才进到包间,一眼看到了桌上进入冬眠模样的郑浅。   “别睡着了啊!你妈妈可说在家等你回去!”   叶澜听了,“钟思,你是坐郑浅的车来的吧?一会儿你跟小许他们走,我送郑浅回家。”   “这……”   “我叔叔跟郑浅的母亲相识,郑阿姨认识我。放心,我会解释清楚的。”   见叶澜坚持,赵钟思也不好多说。   她把手机放在郑浅口袋里,“她妈妈最见不得郑浅喝酒,你到时候帮着劝一下。”   等赵钟思走后,叶澜准备抱郑浅回去。   谁知一只手伸出拦住了他。   恰好挡在了郑浅的腰身前。   “先生,稍安勿躁。”   “这位女士饮的是我们特酿的果酒吧?我会让人送醒酒汤来,不如请她喝了再回去,这样酒醒不伤身。”   叶澜见郑浅这副样子,只得点头,在一旁坐下。   几分钟后,送酒的人来了。   叶澜正要接下酒,谁知送酒的人像没看到他一样直接越过,扶起了郑浅。   “别睡了,起来喝点水。”   被吵到的郑浅掀起眼皮,探头问了问,嫌弃地往后挪了挪,“这不是水!”   “都喝成这样了,鼻子居然还挺灵。”   容祁失笑,揉了揉郑浅的短发。   而后,他站直身子,慢慢敛去笑容,面色薄凉地看着叶澜。   那天在郑浅家,他记得这人的名字的发音是“yelan”,后来去宠物医院的公众号上查了一下,原来是叫“叶澜”。   “叶先生。”   叶澜拧眉,面上露出点惊讶的表情,“你是那个明星容祁?”   “我只是演员,算不上明星。”   “你知道我姓叶?”   “海伦酒吧里,我们不是见过了吗?”   海伦……酒吧?   叶澜停了一瞬,瞳孔骤缩。   “那晚是你和明煜的老板!”   “嗯。”   容祁的语气没有生出半分波澜,目光依旧落在郑浅有些乱的头发上。   “我要带她走。”   听到这股肯定的语气,叶澜内心抽了抽。   “上次你就带走了郑浅,难道明星有权力可以随便把别人的同事拉走吗?我已经让过一次,这次我不会……”   “你不是让。”   容祁撩眼,深如夜色的瞳眸涌动着涛浪,下颌挑出一抹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凌厉。   “早在你认识她之前,我就把自己许给她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对她,以身相许了。”   叶澜一怔,随后咳笑,“小孩子的把戏你也信?”   “是啊。对她的每一个承诺,我都记着。”   说话间,郑浅哼出声,拽住了容祁的衣角。   “死容祁!”   “嗯,我死回来了。”   容祁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开了糖纸,“把醒酒汤喝了,这个给你吃。”   郑浅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捏过了杯子,喝了一小半。   “不喝了。”   “不喝就不喝吧。”   容祁把糖喂到郑浅口里,小姑娘口齿间弥漫出淡淡的玫瑰香。   “回家吧,好吗?”   “好。”   容祁弯下腰,一只手手臂横在她的背上,另一只手从她的膝下穿过。   稍稍用力,便把人稳稳当当地拥进了怀里。   临走,温怀城适时出现,把郑浅的包和桌上的手机一并拿走。   “诶呀,我们店的充电宝可不能被你顺走了。”   说着,他拔下了充电插头。   离开电力支撑,屏幕亮了一下。   叶澜心不情愿,“那你也不能带……”   “我看没什么不可以哦。”   温怀城贼笑一声,把郑浅的手机屏幕亮了出来。   “看看吧。”   泛着白光的屏幕上,一张容祁的侧颜照做了屏保。   而秀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个【99+】的的微信消息。   群名——容祁老婆粉群。   叶澜:“……”   温怀成挑眉,收了手机,“都进了老婆粉群了,迟早也能成群主。”   “真正的群主。”   *   回去的路上,容祁扶住郑浅的肩膀,又仔细地用薄毯盖好。   副驾驶上,安洛面无表情,“我还说你为什么着急上火地往明煜赶,敢情是来给人当运货司机了。”   “你小点声。”   安洛切了一声,“这女孩儿估计后悔让你去看房了。”   白白把自己送入狼口了。   容祁剜了安洛一眼,抬手捂住了郑浅的耳朵。   “反正她也睡过去了,我跟你说件正事。”   安洛正了神色,“之前你看好的那家互联网公司给我们回了邮件,意思是我们开的条件不够好。他们的创始人沈康宁还有其他要求。”   “回去再说。”   到了小区楼下后,容祁先找出了开门的钥匙,再把郑浅抱在怀里。   铁门前,容祁先把郑浅放在了身边,顺手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突然,睡着的郑浅睁开了眼,一把把容祁按在了灰白的墙上。   “小偷!别想进我家门!”   容祁:“……”   温怀城给的什么破药?   郑浅眯着眼,踮起脚逼近容祁的下巴,“不过,你这么好看的小偷,我还是头一次见。”   “不如,让我亲一口?”   橘色灯光下,女孩儿漂亮的鹿眼微微阖住,唇瓣饱满而润泽。   诱人不自知。   容祁眼神一暗,勾勾唇,“看来我今天真的要当一次狐狸精了。”   他伸出手,揽住了郑浅的腰,低声道:“你知道,小白兔站在狐狸面前,意味着什么吗……”   气氛灼热之际,一旁,紧闭的铁门内传出了由远及近的拖鞋声。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   伴随着郑如英的吼声——   “郑浅,你不回家在门口磨蹭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容祁的心理阴影面积:) 第19章 十年   “郑浅,你不回家在门口磨蹭什么呢!”   郑如英听到女儿的说话声,拖鞋还没踩稳就往外走。   “钟思跟我说你们在外面吃宵夜,还以为你得很晚才……”   “回来”二字尚未出口,郑如英便看到了眼前一男一女紧紧相拥的一幕。   何其……香.艳。   郑如英颤巍巍地抬手,“你……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容祁微愣,借着灯光认出了眼前发丝掺白的女人。   是郑浅的母亲。   碰到长辈确实是意料之外,这副样子也不妥。   容祁知道郑如英的脾气,要如实说了,郑浅怕是得掉层皮。   “阿姨您好,是我送郑浅回来的。行为越轨之处,任您处罚。”   话落,怀里的郑浅哼唧两声,挂在容祁脖子上的手更紧实了几分。   她觉得鼻子痒,又在他的脖颈处蹭了几下。   “你不乖乖让我亲还放开我!混蛋!”   容祁:“……”   有心护猪,无奈猪自己上赶着往屠刀下钻。   郑如英一下明白了,是自己的女儿在强亲人家男孩子。   她皱眉,鼻尖动了几下,顿时嗅到一股酒香。   很好,还喝酒了。   知道郑浅没找男朋友,郑母冷目一横,“你是她同事?”   容祁略一迟疑,摇摇头。   “只是普通朋友。”   郑如英听说是普通朋友,上去就揪住了郑浅的衣领,“郑浅!你一个女孩子家能不能矜持点!就算他长得比你好看这么多,你也不能这么丧心病狂!我平时教导你的都给我扔西天极乐世界去了吗!”   “……!”   被噼里啪啦一大通震醒的郑浅撤回手、揉揉眼,映入眼瞳的人脸慢慢清晰。   四目相对,楼道里安静了片刻。   “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郑浅的酒意散去了一些,后背冒了一层薄汗。   郑如英气得手指颤抖,“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人家还好心送你回来你居然还轻薄别人?”   “?!”   郑浅茫然抬头,“轻薄谁?妈你女儿长得又不丑,不至于饥不择食。”   “你看看你的手放哪儿了!!”   “??”   郑浅转头,一下看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面带歉意的容祁。   片刻后,她的视线僵硬下移,看到了还搭在容祁脖子边的……   自己的爪子。   罪证确凿。   “……”   郑浅脑子里的弦猛地崩断,最后的酒意也消散地干干净净。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天雷打在自己头上的样子。   现在给赵钟思打电话让她记得明年清明给自己坟头上柱香,应该还来得及吧?   *   屋子里,餐桌边。   郑如英平息下心情,视线不断在两人之间逡巡。   这视线如有千钧重,压得房子的气息异常诡异。   刚才还嚣张得跟嫖.客似的郑浅,此时正安静如鸵鸟,把头埋得低低的。   自己喝过了头还连累了容祁,这会儿他还得跟自己一起遭雷劈。   一想到这儿,郑浅心里别扭得很,手心也沁出了层薄薄的汗珠。   不行,决不能让容祁跟着挨骂!   郑浅深吸一口气,打算主动认错,顺便找个借口让他赶紧走掉。   谁知刚抬头,她的手便被人稳稳地握住。   干燥温热的掌心贴着细软的手背,宽厚的手背无声架起了一座屏障。   郑浅顺着手掌看过去,只见身边坐着的男人腰身笔直,目不斜视,唯有唇角翘起一个弧度。   徐徐淡然,处变不惊。   “阿姨,郑浅已经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喝酒伤身,她下次肯定不会喝过头了。”   容祁睨了眼郑浅,下巴微挑,“是不是?”   自小过命的交情让郑浅get到了这个要打配合的信号,立刻如捣蒜般点头,“妈,我知道您关心我,这次是叶澜回国请客吃饭,大家都去了,我一点酒都不喝也说不过去……”   “您放心,保证没有下次!我对天发誓!”   郑如英看着郑浅绷紧了面色,还举着四根手指,模样认真又虔诚。   确实知道错了。   “下不为例。”   就在郑浅以为多云转晴时,郑如英又冷冷地扔了一句,“那你轻薄人家,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   郑浅的脸上顿时釉上一片红晕,“妈我没有……那什么他,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你晚上不是去跟同事聚餐了吗?他不是你同事又不是男朋友,怎么送你回来了!”   容祁轻笑,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阿姨,我是容祁。小时候我住在您家楼上,那时候承蒙您关照了。”   郑如英愣了一瞬,面上的怒火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她上下打量,“你,你是容家的那个孩子啊!”   “是的,阿姨好久不见了,我母亲在家时时念叨您,只是父母现在人在国外,不便回来。”   “十年多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诶,你是不是上过电视,演过电视剧来着?还是那个明星跟你……”   “阿姨,我现在是演员,您在电视里看到的应该是我。”   郑如英的笑容越发铺开,眼眶也微微泛了点红,“好孩子,真的是你啊!那年你离开,郑浅还难过了好久……不过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现在都还好吧?”   “一切都好,谢谢阿姨挂念。”   “那你怎么送郑浅回来了?”   “郑浅参加聚餐的饭店是我朋友经营的,恰好我今晚受他邀请,也在那里。我出来的时候碰上了郑浅,顺路就载回来了。”   郑如英欣慰地点头,“她醉成这个样子,真是难为你了。得亏她指对了路,不然还不知道麻溜地跑谁家去了。”   郑浅见母亲的胳膊肘顿时拐去了容祁那里,心里一阵不平衡,“妈!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还没那么差吧!”   言下之意,亲妈啊!留点面子咱们的母女情还能维系。   谁知郑母压根不买账,“你酒品好不好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要不是我及时出来,容祁早就被你欺负得抬不起头了!”   郑浅:“……:)”   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容祁的妈妈和自己妈妈商量过换孩子的事吧?   现在换来得及吗?   容祁见郑浅气得鼓着腮帮,不由扬起唇角。   忽的,他想到了什么,脸上划过一丝淡淡的笑。   郑浅偏头,正看到了这一幕。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像是踩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里。   容祁收了笑,看向郑如英,“阿姨,您刚才跟我说您看我演的电视剧,观感怎么样?”   “真的很好!我那一圈姐妹都喜欢你,还有她们家的姑娘、孙女儿,天天嚷嚷着要找你要签名呢!”   容祁敛住眼中的精光,“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写几个,以后就说是有晚辈在电视台工作要来的。”   “好啊!这里有纸笔!”   容祁签名很快,刷刷几下就签完了。   他仔细地扣好笔盖,把纸笔递到郑母手里,“谢谢阿姨和亲友们的支持。”   “容祁,加油啊!”   “……”   郑浅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祥和,顿时感到了自己的多余,想收拾东西离家出走。   然而脑子里的小人还没列出要打包的物品清单,只听身边的男人缓缓开口道——   “我最近正好有部跟动物保护有关的剧要在附近开拍了。只是我喜欢独居,一时间还没在附近找到合适的房子。”   “你要找住处?”   容祁自然地望向郑浅,对着她饱含深意地笑了一下,“是啊。”   郑浅瞪圆了眼,瞬间明白了那笑意源自何处。   没等她开口阻拦,郑母已经开了口,“我家对面的房子就空着啊!你要不嫌弃这里交通不便,明天就可以搬过来,阿姨不收你钱。”   郑浅:“……”   死容祁!狗容祁!   原来这儿等着她呢!   郑浅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她立刻挽住郑母的胳膊,“妈,我一个姑娘家跟容祁合住,不方便吧。”   “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再不方便也是人家容祁不方便,到时候再被你扑一次,清白还要不要了!”   “……TVT。”   是是是,他容祁的清白就是无价之宝,您亲女儿的清白就是论斤称的边角料。   她顿时理解了医院里猫猫狗狗为什么会因为家里来了新成员而打得头破血流了。   因为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看着容祁灿若星辰的笑容,郑浅真想阉了他。   她一边想,一边不自觉地朝着放手术刀的柜子挪去。   郑母横目一扫,“你干什么去?”   “去找手术刀!”   “你要干嘛!”   郑浅看着母亲铁了心要维护容祁,只得含泪吼道:“我去磨好刀给容祁防身!”   郑母:“……”   短短十几分钟,租房的事情以郑浅头痛先睡、郑母一锤定音而尘埃落定。   容祁看着丢了魂的郑浅钻回了房间,主动说道:“阿姨,那我就先告辞了。”   郑母望着紧闭的卧室门,敛住爬出皱纹的眼角,“我不住这儿。你要是开了车,能不能送阿姨一程?”   容祁微滞,而后抿唇一笑,“荣幸之至。”   *   车上,安洛窝在副驾驶里,时不时地看看手表。   就在他打算冲上去看看的时候,后座的门开了。   “阿姨,您慢点,小心碰头。”   “谢谢。”   安洛惊讶地看着容祁亲自护着一位女士上了车,还细心地系好了安全带,最后自己才从另一头拐进来,让孟清开车。   “这位是……”   “我朋友的母亲,刚刚送上去那位。”   安洛:“?!”   好家伙。   节奏再快的感情戏也不敢像您这么演吧?   半个月前还是人家好朋友,半个月后就能载人家妈妈了?!   容祁无视了安洛能吞下一整枚鸡蛋的嘴,客气地问道:“阿姨您住哪儿?”   “石兰路。”   “好。孟清,开车的时候稳当点,把暖气打足。”   工具人孟清从呆滞中回神,应了一声后赶紧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郑如英闭目修养,没有一点要说话的意思。   直到下车,容祁出声提醒,她才睁开眼恍惚着说道:“诶呀,都到家门口了。没办法,人老了觉就多。”   她看着容祁,笑容柔和,“容祁啊,给你添麻烦了,去阿姨家喝杯茶吧。”   容祁弯了下眼角,“好。”   两人下了车,容祁跟在郑如英身后,等到了楼下,他才停下脚步,“阿姨,时间不早了,不好意思再劳烦您。我下次再来拜访。”   说着,他微微颔首,转身正要离去时,郑如英忽然叫住了他,“容祁,你等一下,阿姨有话想和你说。”   容祁停下脚步,牵动了下唇角,又转回身,礼貌而客气地点头,“阿姨您说。”   郑如英捏了下自己已经松弛的手背,缓慢地开口道:“浅浅的酒品我是知道的,睡安稳了很难醒,即便醒了,也很难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你能把她送回来,一定早就知道她住这里。”   容祁没打算隐瞒,实话实说,“是。我们之前在宠物医院见过,那时候时间晚了点,我不放心她开车回家,就跟在了她后面。多有冒犯,请阿姨原谅。”   “对了,郑浅现在也在剧组里担任训宠师,以后我们还能一起上下班。”   郑如英轻轻叹了口气,“你的为人阿姨是知道的。只是这么多年,我家里也出了不少事,郑浅那孩子的性格也怪了很多。”   容祁掀起眼,脑子里都是女孩儿的音容笑貌。   他放松了眉眼,语气是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温柔,“她确实变了一些,比以前更坚强、更勇敢了。”   “就像她喜欢的小动物,时不时会亮出爪牙,但内心是柔软的。”   郑母的眼神闪烁了下,听出了被剥离客气后的坦诚。   她盯着容祁,说道:“阿姨多一句嘴,你别怪我。”   “是。”   “你……是不是还喜欢浅浅?”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但凡我媳妇儿有我岳母一半智慧,我都不至于累到脱发:) 第20章 十年   隔日,上午。   郑浅从睡梦中醒来时,外面阳光正媚,暖意渐起。   她摇摇晃晃地坐起身,醒神时偶尔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好久没感受过这么宁静的早晨了。   老式小区的好处就是远离市中心,不喧嚣不吵闹,适合宅人休养生息,尤其是周末。   郑浅醒了神思,伸展了双臂。   而手臂拉直的那一刻,某些记忆瞬间涌上。   昏暗的楼道、高瘦的人影、横在淡灰色脖颈处的手臂……   还有自己的说话声。   “这小偷真好看……”   “不如,让我亲一口?”   眼前,容祁无奈失笑的脸浮现。   接着,妈妈怒气冲冲脸挤走了容祁的。   最后,妈妈望着容祁一脸慈爱。   结论,自己应该在车底。   回忆结束。   ……   郑浅对着雪白的墙壁眨了几下眼,原就微红的双颊顿时釉上了更一大片红晕。   连着耳垂也没有幸免。   不不不,这就是个意外,又没真的亲!   她喝多了而已。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的。   自我安慰精神胜利后,郑浅深吸一口气。   然而气还没吐完,一阵凌乱而嘈杂的声响踩着点传来,打乱了她的呼吸。   那阵嘈杂断断续续,从楼下盘旋而上。   声响沉而闷,似乎是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最终停在了郑浅的后脑勺方向。   那些东西落在了她住的楼层。   自己住五楼,对面的房子也是自己家的。   那东西不就是落在了自己的地盘?!   把线捋清楚后,郑浅立刻掀开了被子,光脚踩着地板去了门边。   猫眼里,两个穿着红色马甲的男人正把几件新的家具往里搬,屋内,另外一个穿着休闲外套的男人正在指挥他们小心轻放。   郑浅:“!”   她一把拉开门,“你们在干什么!这是我家!”   她赤脚走到对门,狠狠拍了拍门,“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还撬锁?”   安洛见郑浅怒气冲冲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两声,“郑小姐,好久不见。”   他招呼两个搬运师傅下楼,又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快上来,正主生气了。】   消息很快发送到了容祁的手机里。   安洛收了手机,见搬运师傅已经走了,面前只站了一个炸毛的郑浅。   “安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私闯民宅的罪名可扣得太大了,我担不起。”   安洛不慌不忙地走到矮小的茶几边,拎起了一个文件袋。   手指拨弄,从里面捏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这合同是昨晚签的,您不妨先看看。”   郑浅一把扯过纸。   黑色加粗的标题写着租房合同几个大字。   而最底下,甲乙双方分别是郑如英和容祁。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郑浅指尖微颤,她又奔回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给妈妈拨了电话过去。   嘟嘟两声,电话被接起。   “妈!你真的把房子租给容祁了?!”   “大早上的嚷嚷什么!哪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哦,房子啊,我租了,昨晚签的合同。容祁应该搬过去了吧?”   郑浅磨牙,“可不搬过来了吗!就差把屋顶掀翻了!”   “房主是我,你别吵吵。”   “……”   母女对峙之际,郑浅手里的手机忽然被人抽走。   同时,啪嗒一声,一双拖鞋落在了她的脚边。   “把鞋穿好。”   容祁淡淡一笑,对着电话那头说道:“阿姨,我是容祁。”   “嗯,已经搬过来了。您放心,我会和郑浅解释清楚的。”   电话被挂断,又塞回了郑浅的手里。   郑浅瞪圆了眼,真想把手机砸到地上。   但是她一想到这是用年终奖买的新手机,又强行忍住了。   “你到底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什么。”   容祁挑眉,薄而淡红的唇角上提,眼神难得顽皮。   “这是我和阿姨的秘密。”   “……”   当着这个亲生女儿的面说这些,真的合适吗?   郑浅捂住了泛疼的胃,闷声道:“随你。”   “生气可以,别气坏了身子,不然心疼的可是你母亲。”   容祁迈步去了餐桌,修长漂亮的手指稳住保温桶桶盖,轻轻一拧,一股淡淡的米粥香瞬时飘散出来。   连着粥一起摆上桌的还有两样精致的小菜。   郑浅盯着桌上色香俱全的早餐,不争气地咽了口水,僵僵地转开头。   眼不见为净!   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容祁曲着手臂支在椅背边,看着郑浅挣扎的样子,心下柔了一片。   “对了,我家还有个成员。”   “被我放对门了。”   说着,对面,安落吼了一声,“容祁!管管你的猫!”   郑浅一怔,惊喜从眼瞳中倾泻而下。   “小水!”   她踩上容祁放下的拖鞋,蹬蹬要去对门。   还没跑出去两步,人便被一条胳膊拦下。   “先吃饭再看。”   “……”   两人对视一瞬,郑浅翻了白眼,转身坐到了椅子上。   米粥温热,正适合小口慢抿,小菜也很爽口,分量刚好。   原本只想吃两口应付了事的郑浅不自觉地多喝了几口。   容祁也拉开椅子坐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小姑娘悄悄上扬的嘴角。   他不由地想起了昨晚和郑母的对话。   是不是喜欢郑浅的问题抛出后,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郑如英也没有强逼。   “小祁,既然你认出了浅浅,那你一定知道她改了名字。”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希望由她告诉你,而不是我。”   夜色苍茫,郑母的眼眶在路灯下微微泛出莹彩。   “浅浅和你分开后哭得撕心裂肺,高烧不退。后来,高中、大学、工作,她都把自己锁得死死的。”   “可是我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还是念着你的。”   “即便你对她还是幼年朋友的情谊,阿姨也自私地请求你,帮帮浅浅好吗?”   “我何尝不知道工作少不了喝酒,我只是希望她能用这个理由挡掉对她不好的事……只是我年纪大了,怎么护她一辈子?”   “小祁,算阿姨求你,好吗?”   容祁收回思绪,眼瞳中浮现的昨晚夜色已然褪去,温柔又明亮的光线驱散了压抑的阴霾。   他看着郑浅的侧颜,眼神微微暗下,又缀着星点亮光。   他不自觉地开口道:“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亦是他过往不堪的岁月里,唯一的温度。   郑浅听到了这句奇怪的话,叼着小菜转头,“喜欢什么?”   容祁弯下眼角,“我说,你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她可是把你放在心尖上捧着。”   这话的深意被郑浅捉到,她咽下了菜,正色道:“我妈昨晚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嗯。但是这碗迷魂汤是我家族祖传的,传男不传女。”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郑浅:“……?”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至狗?   这时,安洛从对面走过来,“东西给你放好了,后天进组,我七点来接你。”   话毕,他放下了手里的猫包,“麻烦您喂了人也把猫喂一下!嚷嚷半天了!”   郑浅看着安洛离开带上了门,视线落在了晃动的猫包上。   鼓出来的透明处,里面的小水瞪着圆溜溜的猫眼哀怨地望着餐桌边的两人。   “喵呜!!!”   翻译:放老子出来!   郑浅猛地咳嗽了一声,赶紧打开了猫包。   “小水,好久不见,是不是饿了?”   “我给你开个罐头。”   容祁见郑浅匆匆跑去阳台,又匆匆跑回来,手里多了个印着粉红猫爪的白色瓷碗和一个x峰罐头。   洗盘子倒肉伺候小水吃饭,一气呵成。   小水也没认生,张口就吃。   容祁见自己养了这么久的猫居然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不由好笑,“你给它做了绝育,他居然不记仇。”   “瞎说,只有做了绝育的猫猫才是真的男子汉,对不对小水。”   小水:“老子无心讨论,只想干饭。”   容祁见郑浅也没心思吃早饭了,顺手把保温桶收好。   收东西的时候,他不经意地问了句,“你没有养猫,家里还放了猫粮。我记得你上次去剧组你也带了狗粮。”   “我给院子里的流浪猫狗囤的,罐头是给怀孕的母猫准备的。”   “这么喜欢小动物,为什么不养一只?”   话落,容祁看到郑浅揉小水的手僵硬了一下。   外面,透光的窗户逐渐暗下,从远处涌来的阴云蔓到了窗边。   又是一场大雨的前兆。   郑浅盯着小水吃饱后,收了盘子,越过容祁时停了片刻。   她哑着嗓子道:   “我以前养过一只猫。后来我爸走了,它也死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养猫了。”   容祁眉心一跳,然而未等他继续问下去,一阵突兀的铃声打断了微妙的氛围。   是刚离开不久的安洛。   “容祁,你上了微博热搜,是负面新闻。我现在在公司处理这件事,记住,在公司做好公关方案前,不要做出任何回应、不要回复任何人的消息。”   “不管别人怎么挑衅,你都要忍住。”   演员明星上热搜再正常不过,何况容祁刚斩获了最佳男演员奖,又有电视剧播出,正是焦点。   这种事以前也有,安洛看到了还会抓一把瓜子跟容祁聊谁的评论最搞笑。   但这次不一样。   容祁能明显感觉到安洛的语速比平时快,声线也不如往常稳。   少见的紧张。   “说清楚。”   “是绯闻……但是跟以往的不太一样。”   安洛看着电脑屏幕里的模糊照片,太阳穴突突直跳。   “热搜上爆了一张照片,是你和一个女生面对面站在一起。”   “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女生……应该是郑浅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水有原型!是我家楼下那只干饭猫!   敲可爱哒~下次拍了照放微博给大家感受一下哈哈哈哈~ 第21章 十年   容祁听完,眉心一抽,立刻偏头看了眼厨房。   水声哗哗,郑浅没有回头,正在专心洗盘子。   对面,安洛听容祁压着嗓子说话,自己也不敢太大声,“你先看一眼,确定这张照片的真假后再跟我联系,我们好确定公关方向。”   容祁应声,接着挂了电话又点开微博。   热搜第一上,“容祁被曝与神秘女友约会”的标题后跟了一个血红的“爆”字。   而阅读量最高的文章里,最为醒目的图片挂在中央,旁边还有一张被精修过、用于对比人物身形的图片。   江边护栏长路,昏黄的路灯、一男一女。   女生背对着偷拍的镜头,而男生的脸则暴露在光线下。   容祁的指尖在图片上方停留了片刻,并未放大。   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和郑浅。   这是他在江边和郑浅说话时被偷拍下的照片,角度选取得极好,乍一看像是女生揪住了男生的衣服,貌似亲密。   实际上,那时候郑浅正因为被勾起了不太好的回忆而把自己往外推。   容祁看了几秒,正欲关掉页面。   忽然,他停住指尖,把页面往下拉了拉。   以往他从不关心热搜的评论区。   可今天,他竟然少有的悬心。   短短几分钟,评论区已经有了一万条评论,虽然说法有出入,但大体上的风向都在攻击郑浅。   【渣女!想独占我们老公!没门!!】   【哪个十八线想蹭流量的明星搞的这一出?容祁也是她能碰的?!】   【好不容易出了个踏踏实实演戏的男演员,又要被无名小卒毁了!坚决抵制无良末流蹭热度!还娱乐圈一个清净!】   更多的评论,条条难以入眼。   容祁握着手机的指节一点点攥紧,光滑的机身被摩擦出压抑而凌厉的声响。   此时,厨房的水声停下,郑浅拎着擦干消毒的盘子走回到餐桌边。   一眼看到容祁褪去血色的薄唇。   “容祁你不舒服吗?脸色好差。”   郑浅把盘子放到一边,正要多问两句,只见容祁敛了面上的薄怒,又把手机收到了口袋里。   “一些合约出了问题,没什么。”   容祁勾勾唇,弯腰捞起了小水,“你今天有其他安排吗?”   郑浅拨弄手指,“我应该是下周值晚班,今天没什么事。”   “后天进组,你熟悉剧本了吗?”   郑浅愣了下,“我第一次接这样的事,训宠师要熟悉剧本吗?”   “引导宠物的镜头少说也有上千个,你如果熟悉剧本,效果应会更好。”   郑浅点点头,“可是我没有拿到剧本,要不我今天找郑导要一份电子版吧。”   “不用,我那里有。整个剧本我都熟悉过了,你可以直接翻阅。不过,有件事我需要你允准。”   容祁微抬下巴,比了比角落冰箱上的路由器,“我来的时候在对面没看到网线,今天正好有几个会议视频要开,能不能在你家借用网络?”   “委屈你在对面的房子里待一阵,我忙完了就告诉你。”   “小水是这部剧的主演之一,你正好和它熟悉一下。”   剧本的事的确是重中之重,郑浅惦记着那笔给小动物的救助资金,于是暂时没计较容祁跟妈妈绕过她签合同的事。   “行吧。”   容祁弯起唇角,把小水放到了郑浅怀里,又单手拎起地上的航空箱,去了对面。   这边的屋子已经收拾干净,家具也被拆好安置在了合适的地方。   郑浅进门,一眼发现了客厅里多出来的立式衣架和落地台灯,空白处还放了几盆多肉。   厕所门口的猫砂盆和猫碗也摆放整齐,井井有条,也不显拥乱。   “阳台上我加了一件新家具,你不介意地话可以帮我试用。”   容祁带着郑浅去了阳台。   阳光把雪白的地砖擦得锃亮,而空旷的阳台左侧,一个藤编木质吊椅正静静地沐浴在光辉下。   “是吊椅!”   郑浅双眼一亮,小步跑到了吊椅边,用胳膊轻轻戳了几下,又抱着小水小心翼翼地坐在中间的软垫上。   “容祁你也太会享受了吧!”   “谢谢郑医生的夸奖。”   容祁撩起眼,眸子里映着女孩儿温柔的笑容,心脏却某种不知的情绪紧紧缠住。   要不是他私心想离她更近一点,拐弯让她进了组,那么就不会有那晚的江边一行、不会有那张照片,更不会有这些莫须有的恶意攻击言论。   浸在娱乐圈这些年,他一路朝着塔顶走,不知遭受了多少流言和恶语。   只是他早就习惯了,也不在乎。   而如今恶语向着郑浅,他的心就像被火苗舔舐,烧得噼啪作响。   想到这里,容祁的眸子越发阴沉,他别开脸,低声道:“剧本在客厅的桌上,你自己拿。等会儿如果要回去,记得敲门提醒我。”   男人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几个度,杂糅着少有的低落。   郑浅看着容祁的侧脸,莫名地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   只是,他担心的应该是公司的合约,问多了或许不太好。   “我没什么东西要拿的,你放心去吧。”   “虽然你是瞒着我搬进来的,但好歹也是房客。那我就勉为其难买点菜,请你吃顿饭好了。”   容祁轻应了一声,感觉到了上衣口袋里催命的手机震动。   “你好好看剧本,有什么不懂的记下来,下午或者晚上,我给你解释。”   说完,他便带上了阳台的纱门,转身消失在了门口。   郑浅停了一瞬,慢慢收回视线,心里竟然没来由地生出些失落。   怀里,小水觉察到了眼前女孩儿的低落,抬起鼻尖触了触她的手心。   “喵呜~”   郑浅先是一怔,后又莞尔。   自己八成是在瞎担心。   她揉了揉小水的头,“小水,你爸爸把你养得这么好,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小水没出声,晃了晃结实的尾巴。   “你爸爸小时候比你皮多了。以前他刚去我们学校那会儿没人跟他玩,都是我带着他走南闯北吃遍一条街,还带他爬树、掏鸟窝,谁欺负他我就跟谁打架。后来我在家里挨骂,容祁就会想办法拉着她妈妈去我家,分散我家的战斗火力。”   郑浅碎碎念了一阵,小水就卧在她的腿上,一人一猫沉浸在宁静之中。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明明以前我们是那么要好的朋友。”   “我妈说,和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坐下来吃顿饭,所以我决定好好展示一下自己厨艺,到时候恩怨情仇一笔带过!”   打定主意的郑浅俯身吸了一口小水,“出门,买菜!”   *   对面,容祁把郑浅家的门反锁后,拎着电脑坐在了沙发里,打开了自带的移动无线。   他重新把电话拨到了安洛那里。   “照片是我和郑浅。”   对面,安洛停滞了一瞬,而后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我就知道。我拟了两个方案,你先听一下。”   “第一个,像以前一样由工作室发布声明,内容核心往恶意诽谤和营运上靠。以你在娱乐圈的冰冷性格,大家多半不会怀疑,这也是最好的方法。”   容祁开电脑的手一顿,“弊端呢?”   安洛似乎没想到容祁会问这个问题,咳了两声道:“你放心,这种热搜捕风捉影,没几天就会下去。大家也不认识郑浅,顶多骂几句就……”   没等他说完,容祁便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第二个方案。”   “……”   安洛静了片刻,又道:“容祁,你确定不用这个最稳妥的方法吗?”   “以前的有这样的事,是对方心怀不轨,咎由自取。但是这次,郑浅没有任何责任,那她凭什么承受凭空降下的责骂?”   容祁的声线低而锋锐,冰得没有半点温度。   “你是圈内最有手腕的经纪人,做事果断、从没有失误。”   “你犹豫,是因为你很清楚她在我心里的分量。”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提第一个方案?”   他说完,对面的人沉默了有半分钟之久。   “我是知道,但是估算的分量还是太低了一些。”   “所以说啊,娱乐圈里还是少点真情的好。顾念太多,加班的还不是我。”   安洛垂首,一边暗骂容祁这个臭弟弟,一边撕掉了已经写好的公关文案。   “干脆你们直接公布恋情好了。反正都住对门了,搬到一个屋子里也用不了多久。”   “只不过会被你的女友粉们羡慕嫉妒个十年吧。”   “……”   安洛本以为自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会激怒容祁,而对面久久没出声。   容祁靠在沙发里,轻轻闭上眼。   黑暗中,一个小女孩儿的身影忽明忽暗,由远及近,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伸开了手臂。   又细又短的手微微颤抖,但步子却没有后退半分。   阳光被那个小小的身影挡住,拓下一小片薄薄的阴影。   “容祁是我手下的人!要欺负他,先打赢我!”   “容祁,你别怕,有我在,看谁敢欺负你!”   那声音忽然飘远,又慢慢拉近,悠然回响里,女孩儿的面容越发清晰。   那是他念了十年的女孩儿。   她做过他的护身符,做过他的老大哥,顶着一身淤青挨骂,还笑嘻嘻地跟他说,没关系。   那份勇敢无畏曾让他仰望,是他的光。   他私心,只想她做他一个人的光。   容祁睁开眼,心绪如涛浪般席卷到海岸上,最终又归于沉寂。   “哥。”   安洛正的这口水卡到了嗓子眼,猛烈地咳嗽起来。   而对面,容祁的话语却没有断。   “一切以她为先。不惜代价保护好她。”   “提前把接好的综艺消息放出去也行,我同意了。”   安洛一听,气得牙发颤。   “那个综艺我们投入了多少!公关方案换了好几版,为的就是配合你的这部新剧!这就是一个小事件,何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是一点难听的话,她一个成年人难道受不住……”   “我不愿意。”   容祁抬头,看到了桌边放着的那张郑浅的单人照。   女孩儿笑意盈盈,而他眼波滚动。   “一点伤害都不行。” 第22章 十年   容祁说完,两边都沉默了。   良久,对面传来了一声狠砸桌面的声音,尾音混杂了半缕玻璃杯倒地的巨响。   安洛攥紧了拳头,一向散漫的模样被敛住,迸出了少有的严肃和愤怒。   他默念了几十遍亲兄弟莫生气,这才勉强压住了蹿上脑门的火气。   “那就只剩下用替代身份这个烂办法了。”   “但是你要知道,一旦以其他身份解释郑浅,到时候事件发酵,你能护住她,但一定会把自己推向悬崖边。”   “悬崖?我连地狱都见过。”   容祁阖住点眼,唇边的笑容淡漠,声音像是蒙了一层雾。   “再危险、再难听,能比当年我们家蒙受的更狠吗。”   安洛愣神,低骂了一声,焦躁地挠了把头发。   “你别多想了。这文章写得模糊,估计也是随手抓怕的。就看是哪个记恨你的狗急跳墙干了这种事。”   “我也不是白在娱乐圈干了这么些年,他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我马上开始拟方案,以防万一,你要看住郑浅,她也不能在任何平台发表相关言论,不然我们前功尽弃。”   “我没告诉她,她也很少关注这个圈子,而且我把她放到另一头去看剧本了。”   “我猜着你也没告诉她。行了,我先去处理,保持电话畅通。”   挂了电话后,容祁心里忽然也有点不踏实。   他起身开了门,去了对面。   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一只猫头就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小水,你一个猫?人呢?”   容祁抱起小水,不经意看到了鞋柜旁被换下的拖鞋。   那是他之前给郑浅的。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放下小水,几步迈去了阳台。   外面阳光正好,木质的藤椅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唯独没有人。   容祁的心猛然一沉,立刻把房子找了个遍,但一无所获。   他摸出手机拨了电话。   打了几个,均是无人接听。   容祁乱了呼吸,猛然攥紧了指节。   郑浅一定是出门了。   万一郑浅看到了消息,或者被人认出,后果都不会好。   容祁猛地捏拳砸向墙壁,把安洛的告诫扔到了脑后,立刻从柜子上抽了一个口罩出来戴在脸上匆匆下楼。   然而还没出楼道口,一个双手提菜的女孩儿便出现在转角。   藏青色的风衣垂到膝盖以下,勾出一个瘦长的身影,随意束起的高马尾透出几分少女的气息。   白皙的面容干净通透,脸颊因为提着重物而微微泛着红润。   鲜活又动人。   容祁看着,心脏微微收缩,慢慢沉下。   好在,他的女孩儿没事。   “容祁?你不是在开会吗?”   郑浅略带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上下打量,而后一脸坏笑,“你不会是要偷偷溜出去跟谁约会……”   话没说完,那道挺拔的人影几步上前,俯身拥住了她。   清冽的气息铺面而来,浸满了鼻尖。   霎时间,一抹异样的情绪从耳尖流淌而下,爬遍全身。   像是浸润在干净的泉水里,又柔又暖。   耳畔,容祁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没事就好。”   “你……你是要出门找我……吗?”   “为什么不接电话?”   “付完钱手机就没电了……”   幸亏没电了。   容祁失笑,站直身子后又看着那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发顶,终是没忍住抬手揉了一把。   “没事就好。”   郑浅抿住唇,注意力聚焦到了头顶。   “你这是以下犯上……哪有儿子摸老母亲头的……”   “好,我这个乖大儿就是担心自己的老母亲,差点都要去贴寻人启事了。”   郑浅鼓着腮帮,顿时破功。   不过她转念一想或许现在是个提出和好的时机。   “我就是去买菜了。”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容祁先是一顿,又是弯唇,“没关系,而且你知道喂饱自己,说明我还不用给你请护工。”   “……”   郑浅嘶了一声,没曾想眼前擦过一个影子,再回神时,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已经被移走了。   “老母亲,上楼吧。”   容祁拎稳袋子,转身上楼。   郑浅滞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   她迈开步子跟到了容祁身后,盯准了其中一只手。   抬爪,拉住了那根小拇指。   容祁稳健的步子突然停下了。   “我不是给自己做吃的,我是想请你吃饭。”   “算是给最近一段时间我的不礼貌赔罪。”   郑浅低着头,却能感觉到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他转身前,她先一步按住了他的腰。   “不许回头!”   郑浅感到脸颊上绯红一片,死死咬住唇。   心里默念一二三后,她一闭眼,松了嘴。   “容祁我们和好吧!跟小时候一样。我不想跟你闹不愉快了……”   话音落下,楼道里静了一瞬。   郑浅面对着容祁的后背,看不清男人此时的表情。   等了几秒,郑浅悬着的心一点点落下,最后跌入谷底。   而在柔软的心脏被尘土沾染的前一刻,容祁清润的嗓音缓缓淌出,兜住了那颗几欲碎裂的心脏——   “浅浅,我们从没走散。”   容祁把袋子放到一只手里,空出的手挪到身后握住了郑浅微微泛凉的手背。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细而匀称的手指一根根扣紧,轻挲了几下。   “我说的,记住了吗?”   “那……那我还要当老大。”   “好,我负责给老大鞍前马后。”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一声。   楼道外传进了几声清脆的鸟鸣,柔和的暖光耀进昏暗的楼道,覆上了初春的暖意。   容祁没回头,慢慢撤回了手垂在身边,继续上楼。   待到发觉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自认是个情感单薄的人,唯一的执着都放在了身后这个叽叽喳喳的人身上。   自己喜静,她喜动,自己喜淡,她喜怒,却偏偏凑到了一起。   一次心动是十年前,二次心动是十年后。   时过境迁,一直是她。   容祁勾勾唇,眼底漫出无尽的温柔。   *   两人到了五楼后,决定在郑浅家里开火。   而几分钟后,好好的两袋子菜被某人屠宰殆尽。   容祁看不下去郑浅的刀工而抢救下了最后一只辣椒,把人赶去客厅择菜。   郑浅满脸怨念,看着面前的豆角,愤愤地下了手。   “我平时做手术手可稳了!为什么切菜就切成这个狗样子……”   择了几分钟豆角后,郑浅停下手,觉得是自己的外套影响了她展现真正的实力。   这是她去年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清理,暂时堆在了对面房子的客房里,本打算租出去前再清理一下,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有问题,早解决。   郑浅干脆地脱下外套,挂到了自己的衣柜里。   关上柜门的那瞬,床头小柜上的手机亮了。   郑浅随手点开,以为是工作,结果是容祁的“老婆粉”群炸了。   本以为又是闲聊,而关机的一瞬间,她瞟到了一行字。   “那个女人不会是容祁的女朋友吧?”   郑浅:“……”   她立刻戳亮屏幕,打开了那个群扫了几眼后,又立刻打开了微博。   热搜榜首,关于容祁私会女友的微博仍跟着一个“爆”字。   她点开了热搜,一眼看到了图片。   男生好像是容祁,这个女生也有点熟悉。   女生穿的衣服,还有头发……怎么跟自己的有点像?   等等,这里好像是明市江边的护栏区。   郑浅突然想到了那次跟郑源吃完饭后,自己确实跟容祁去江边走了一段,他要给自己盖衣服,后来两人还闹了一场。   是了。   这女生是她。   郑浅懵了一瞬,视线滑落到了评论区。   大多是骂自己的,少数是骂容祁的,更多是吃瓜群众在围观。   郑浅咽了咽喉咙,立刻拔掉充电线去了厨房。   停在门口时,里面,容祁正在说话。   “这个方案不会牵涉到她吧?”   “那就好。我马上发布声明,尽快把事情压下去。”   电话结束后,容祁把手机随意放到一边。   接着,细弱的脆响和说话声同时响起。   “不牵涉谁?我吗?”   容祁手指一僵,转头看了眼郑浅。   后者正咬着唇,手机屏幕仍亮在微博的热搜页面。   郑浅气息不匀,把手机拍在大理石台面上,“你就是这么跟我和好的?”   “出了事,先把我撇清,然后自己受着?”   “你把朋友当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先跑?!”   容祁敛下眼,无声地压住了翻滚的情绪。   还是没能瞒住她。   他提了点唇角,舒缓眉心,语气稍稍扬起,“这水太浑了,你是圈外人,最好别牵扯进来。”   “你准备怎么压?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不是。安洛拟好了声明,照片里的人是我的妹妹。稍后会有公关团队的伙伴用账号回复,然后再把我的综艺活动提前放出,转移视线。”   容祁抬眼,笑意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倦意,“这种事我见多了,安洛也身经百战。放心,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你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   “容祁!”   郑浅的眼眶酸涩,“连我这样的路人都能看出这照片想传达的男女关系,你发这样的声明会把自己毁了的!”   “原本我也比你大几个月,说是兄妹也不算说谎,只不过我让其他人替你发声罢了。”   兄……妹?   郑浅蓦地屏住了呼吸。   须臾,她垂下眼,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   是啊,她只是一个圈外人,掉进娱乐圈里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而容祁,身在塔顶,万千视线汇聚一身,此刻却要以自己的荣耀做赌注,稍有不慎就要跌落云端。   愧疚和失落并行而来,纵然知道是公关,她却忍不住红了眼。   容祁抽出一张纸巾,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又扯了一张纸替掉了郑浅握着的手机。   “别多想了,有我在。”   “如果这件事被人发现,你会怎么样。”   容祁听到女孩儿的哑嗓,胸口一阵揪疼。   但他面上仍然稳着,笑容依旧温润。   “不会怎么样。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那天,就请你接手这个账号,回头我妈妈把我踹出家门,再把你接进来。”   郑浅眼眶打转的眼泪被容祁这句玩笑话引了出来。   心有难过,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她到底不想辜负容祁的好意。   “那我妈肯定高兴得求神拜佛了。”   “你别担心,我可以给你扮妹妹的,没关系。”   容祁点头,“现在可以,以后不行了。”   郑浅没摸透这句话的意思,而容祁已经去了沙发边,准备发微博。   在他点击发送的前一秒,一个电话打进的页面突然弹出。   是安洛。   “容祁,还没发声明吧?”   “有转机,先别发!”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我自己给自己造一个火葬场,你们都别拦着我:) 第23章 十年   安洛打电话过来时,整个人都有些激动。   “应明歌的经纪人刚才联系我,说如果图片里的女生不愿意出面,她可以以世交家朋友的身份认下这个女主角,稍后她父亲也会做出说明,一切迎刃而解!”   还没等安洛高兴三秒,对面,容祁便冷冷地打断。   “不行。”   安洛:“……?”   他眉心一跳,“这么好的解决方案,你为什么拒绝?!”   容祁冷下面色,声线降下几个度,“这样安排或许能扛过一时……”   说着,他无意地扫了眼郑浅。   “但后患无穷。”   “你又不愿意郑浅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下,又不接受应明歌的帮助,你到底要怎么样!”   两人皆沉默了片刻,安洛耐不住脾气,扔下两句气话,先一步挂了电话。   郑浅坐在旁边的沙发里,望着容祁紧绷的侧脸,心里卷起千层的情绪。   她听到了安洛的话,这种时候应明歌可以大方的出手帮忙,而自己却要缩在容祁给的保护壳里。   这样的负面情绪只稍稍发酵了一下,郑浅便压住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新找回理智。   提起精神后,争气啊干脆地点开了那张图片,递到容祁面前。   “怎么?”   “容祁,你仔细看看,其实这张照片什么都没有。”   “人们只是相信自己愿意看到的,而不是事实的真相,现在就连我们自己都被蒙蔽了。”   “既然这样,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容祁闻声,缓缓撩起眼,墨色的瞳孔闪过一抹细光。   “解释清楚当然可以,但如果处理不当,你会遭遇无穷无尽的流言。”   “郑浅,你不怕吗?”   郑浅轻嗤了一声,“你怕吗?”   容祁一怔,复而垂眼,“我担心你。”   “人正不怕影子歪。与其想尽办法遮掩,不如堂堂正正地去面对。”   郑浅轻笑,语气比刚才又轻快了不少,“总不能能让工作室的伙伴一辈子假装你的妹妹吧?谎言套谎言,迟早会拆穿的。”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那就该一起担事!”   容祁缓缓偏头,黝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郑浅微微上扬的唇角。   饶是未知迷途,她也愿意托付。   他滚动喉头,慢慢阖住了眼。   躁乱的内心一点点静下,那些攻击郑浅的言论也褪去了凶狠的面貌,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男人睁眼,嗤笑。   原来这就叫关心则乱,他也的确,保护太过了。   安洛关心他,所以急到连应明歌的橄榄枝都要接,而他关心郑浅,所以连事实本身都忘记了。   亦或是,他本来就藏着私心。   容祁绷住的面色逐渐松缓,惩罚似的曲起手指扣了扣自己的额角。   须臾,他聚合目色,落在郑浅身上。   “郑浅,信我吗?”   郑浅见容祁已经拿定了主意,贼笑一声。   她猛地探身,似报复又似幼年时那般揉了揉容祁的头。   阳光擦过发梢,打量了额前的暗色。   “那老母亲的清白就拜托给你了。”   *   半个小时后,沉寂已久的微博再度热起。   容祁发了一条微博。   【以前的伙伴,如今的战友。多年未见,你确实胖了。@训宠师郑浅】   文字下方还配了四张图。   左侧是容祁出演的电视剧的单人海报,右侧是一份剧组与郑浅签订的劳动合同,而中间那张正是那张被人偷拍的照片。   正下方,一张发黄的照片紧立其下。   照片里,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正背对镜头蹲马步,右手握成拳头直抵对面小男孩儿的胸口,左手比了个数字二。   容祁发完,被他艾特的郑浅也立刻发了一条微博。   【要不是为了动物们的新家,谁乐意当你战友?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么菜@容祁。微笑. jpg】   文字下方同样配了四张图。   左边是郑浅的高级训宠师资格证照,右边的是“流浪宝贝之家”的基金项目策划书封面,下方的策划组织正是容祁所在的剧组,中间则放着被营销号圈点出容祁名字的照片。   底下,最后一张泛黄的照片里,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坐在圆桌前,手握塑料刀,一起切着奶油蛋糕。   与此同时,工作室发文——   【旧友重逢,可喜可贺。】   三条微博齐发,讽刺意味已经溢出了屏幕。   紧接着,电视剧官微和导演郑源发声,均是艾特郑浅,表示欢迎小伙伴。   在几股流量的引导下,郑浅刚认证的微博已经有了二十万粉丝。   【妈耶!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吧!!我也想当老公的青梅竹马!!!】   【小姑娘你的手不能乱放哦!这是姐姐的老公,但看在你可爱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摸姐姐老公胸肌的事了~(不是)】   【我老公的嘴巴居然这么毒?!女孩纸不可以说胖!!但是我为什么更爱这个坏老公啊啊啊!】   【怎么办我突然从女友粉变成了妈妈粉!!我居然想嗑他们的CP!我是不是疯了!快来个人打醒我!】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   【借楼,+1】   【借楼,+10086】   【借楼,+身份证号哈哈哈哈哈!我也想嗑这对了!!!来呀!快来个人把我杀了给我新的儿子女儿助助兴!!】   【这小女孩儿小时候打人,长大了蹭流量,估计是容祁为了朋友情分才勉强发声的吧。(摊手.jpg)】   【楼上的没脑子就去回炉重造?这对是损友好吗?活该没朋友。另外我为自己的眼瞎道歉。ps:虽然知道女孩子不能被说胖,但是容祁这样说话我也更爱了啊啊啊啊!】   【那小时候也不能随便打人吧。暴力被你们嗑成CP粉,到底谁没脑子。】   【当然是楼上没脑子。没看到小姐姐微博的照片吗?老照片右下角有日期的,那是容祁的生日,关系不好能请她来吃蛋糕?黑没关系,拜托带脑子黑好吗?】   【求你们看看这个小姐姐的微博吧!!全都在是为流浪动物做宣传!虽然我不能跟小姐姐一样正面刚我偶像,但是我转发她的微博也算间接跟偶像肢体接触了叭!】   网上的风向骤然大变,营销号被骂到删文道歉,微博上新的热搜是“青梅竹马CP粉”和关注流浪动物和救助组织。   十分钟后,安洛打进了电话。   “你这招借力打力真是绝了!我们团队的人已经擦亮了键盘,准备让那个营销号绝后了!”   “而且网上已经在炒你们的CP粉了,不过是正向的,热度可以控制。还有一个好消息,之前谈好的综艺节目刚才联系我,说要给郑医生发邀请,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作为嘉宾和你搭档!”   容祁听着扭转的局面,柔了眉梢。   他应下,正打算告诉郑浅,谁知后者眉头紧锁,一脸绝望地盯着容祁,压低了声音吼道——   “你的周边产品!!”   “再不准备好我就真的要完了!!!”   容祁:“。”   他哑然失笑,又问了安洛一声,“听到了吗?周边。”   “孟清早就准备好了,我还特意让他把私藏的绝版给吐出来了。”   “我还以为郑医生多清高,还不是拜倒在你的绝世美颜下了。”   容祁挑眉,挪了下视线。   另一边,郑浅不知何时去了餐厅接电话,先前的狠劲化为虚空,那边说上一句,她就点一下头。   “放心,我没事,一根头发都没掉。”   “算账?算什么……”   “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别生气了!我哪敢忘了你,这不是给你找了周边吗!还有绝版的!”   “一百个签名?没问题!我掐着他也让他签完!”   “不不不,是供着让他签完……”   “怎么哭了?实在不行两百个!我让他按揭!!”   “别瞎说!我跟容祁的兄弟情谊比钢铁还铁!”   女孩儿的语气虽委屈,可面上的笑容漫着难得的幸福和温暖。   能让她如此妥协的,必然是非常重视的朋友吧。   房子安静,安洛也能听到郑浅说的话。   他虚咬了下,低声问道:“这郑浅的脑回路真是清奇啊,你做得这么明显她还没点觉察?”   容祁压下眉,“印象里,她脑子确实不太好用。”   顿了顿,又道:“所以才得护着啊。”   “要我说,你们这CP粉都炒起来了,干脆趁热打铁,生米……”   “还不行,会吓到她的。”   容祁断了安洛后面的话,眼瞳里淬出一点笑,视线一直停留在郑浅的身边。   小姑娘的脚尖压在鞋面上,时而鼓腮,时而傻笑,淡淡的光晕柔开了她锋利的棱角。   而他的耳畔,那句托付仍在盘旋。   心尖的一点烫意铺展开来,不断叫嚣,几欲挣破牢笼。   最终被他不动声色地关了回去。   容祁的舌尖刮了下唇,道。   “但,可以开始追了。”   安洛旁边有些吵,没太听清,又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下次给你批发速效救心丸。”   安洛:“???”   没等他追问,容祁已经挂了电话。   郑浅把手机放进兜里,一下软在沙发上。   “命保住了。”   容祁饶有趣味地问了句,“谁敢要你的命?”   “刚刚给我打电话那位,我同事,也是你的忠实老婆粉、微信微博的后援群的管理人之一。我每天醒来都能看到她在微信群打卡,上班打卡都没见她这么积极过。”   容祁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弯起指节叩了叩沙发皮面。   他微微阖住眼,勾起唇,似笑非笑,“微信群挺吵的吧。”   “是啊,每天蹦出来无数条消息,翻都翻不过来。”   “那你的确在群里了。”   “废话,我不在群里怎么知道有这么多消息。”   郑浅感慨完,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套我的话?”   “你自己说的,我不过是顺话而已。”   “……”   郑浅恨恨地磨牙,“刚才还好战友,现在就内讧,容祁你有没有心!”   容祁弯了下唇角,曲起手臂抵住额角,笑意暖融。   “舆论局面已经扭转,虽然我们在尽力维持‘好友’的关系,不过耐不住大家往深层猜。现在很大一部分人盯准了‘青梅竹马’的CP,恐怕你的微博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安静了。”   他正要继续开口时,郑浅的手机又响了。   她拿出来看了眼,似有惊讶。   “喂,学长。”   容祁好不容易舒缓的眉心突然拧了下。   “没事,我在家里。”   “都处理好了,裴院长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   “什么?你跟院长请示了去剧组做心理辅导师?院长和导演……都、都同意了?!”   “搭班当然好了,只是你两头跑,会不会太忙了?”   容祁的视线又凉了几分。   他翻出手机,给郑源发了个消息。   【剧组还有钱请心理辅导师?】   【裴屿推荐的,人家自愿来,我还往外推啊。】   容祁皱眉,腾起一股躁意。   见郑浅的通话暂时不会结束,他便迈开长腿,去了隔壁。   郑浅以为容祁有事,也没多问。   然而接连两声门响后,一阵稳而重的脚步声落在了她身边。   接着,一个剧本从上而下垂在了她面前。   “剧本没看,还想着闲聊?”   郑浅嘶了声,“我有事!你别闹。”   另一头,叶澜以为郑浅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于是礼貌地问了句,“你有事吗?”   还没等郑浅回答,她的手机便被人抽走。   “有事。”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了。   “……”   郑浅差点惊掉下巴。   容祁虽然嘴毒点,但是这么直接过分的事还是第一次。   “你是剧组的一员,自然要熟悉每一个情节,这样才能引导动物做出适当的反应。”   “后天进组前,把前三场记住。”   不知是不是错觉,容祁的嗓音似乎变低了很多。   他分明笑着,却让郑浅莫名有点怵。   这样的容祁,她第一次见。   “那,那我要是记不住剧本……会怎么样?”   “记不住,就罚你陪我试戏,试到你记住情节为之。”   “……”   郑浅舔舔唇,立刻从容祁手里拿过剧本翻了两页。   一目十行后,她的视线突然定在了其中一个点上。   【女主角倒在男主身上,要不经意地擦过男主角的下巴。】   郑浅:“!!!”   她咽了咽喉咙,指着这句话茫然抬头,“这……这也要?”   容祁扫了眼,提唇,俯身,双手撑在沙发两侧。   一步逼到了郑浅的鼻尖前。   男人身上冷冽的香扑鼻而来,郑浅却退无可退。   “要。”   “而且,要是不到位,就重复十遍。”   作者有话要说:  叮——攻略进度条开启啦。   下节换去片场玩,容祁主场,各种操作走起来! 第24章 十年   郑浅认识容祁这么久,头一次被他这个笑里藏刀的威胁吓到了,而且时不时还会在她眼前飘一下。   这直接导致去剧组前两天,郑浅都战战兢兢地趴在书桌边啃剧本。   一开始,她看到男女主的亲密画面只想迅速跳过去,可看了几段后,她的注意力被容祁的旁批引走,慢慢沉到了剧情里。   容祁虽然吓唬她,但给的剧本很扎实。   每一页都有满满当当的笔记,主角的每一句台词都被点到过,就连配角的台词也时不时被圈出来。   漂亮的行楷勾在纸页上,而每一页的页角都没有折损,显然是被人小心保管着的。   郑浅的心跳被这些漂亮的字迹抚平,也算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容祁对演艺事业的专注。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赵钟思和群里的人如此痴迷容祁了。   被学霸的态度感染,郑浅也摸出了干净的笔记本,找出了家里的训宠参考书,一点一点地构思好了前三场戏应该如何更好地引导动物。   关上笔记本的时候,她突然产生了些期待。   像容祁说的那句,对战友并肩作战的期待。   然而一到梦想,容祁那句幽灵般的台词死咬着不放,在郑浅脆弱的睡眠里做蛙跳,还震荡出了各种画面。   几次把她从梦里吓醒,面颊热得发烫。   第二天容祁过来敲门的时候,郑浅就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的。   “熬夜了?”   郑浅打着哈欠从喉咙里应了声,脑袋不住地往下点,目色飘散。   容祁的视线落在了她摇晃的后背上,眉心微皱,落后半步走在她后面。   “嗯,多看了两场戏,没注意时间。”   容祁轻弯了下唇,在那颗脑袋点了第七次,身子即将撞到墙边时候,适时地出手稳住了她的肩。   “你的敬业程度已经赶超我了,我有点担心自己在演艺圈的地位了。”   “看楼梯。”   郑浅猛地摇晃了几下头,努力保持着清醒,总算平安到了一楼。   门口,安洛正靠在车边,见容祁正扶着郑浅的肩,眉头一挑迎了上去。   “二位这么敬业呢,还没等我安排就已经进入青梅竹马CP粉的角色了?”   容祁横了安洛一眼,抽手回来前没往压平郑浅肩头皱起的衣线。   郑浅揉揉眼,“我还是更喜欢老母亲的人设。”   安洛听了,哈哈大笑。   外头阳光正好,郑浅也基本醒了神,准备去开车。   没想到刚走出两步,她的连衣帽便被人拉住,稍稍用力就退回了远处。   “这个样子开车,你也不怕出事?”   容祁用下巴比了比自己的车,“你跟我一起去片场。”   郑浅刚才还眯着的眼顿时瞪圆,“不是你说现在很多双眼睛盯着,一切小心为上吗?”   “那也不是让你用命躲。”   容祁把人拎到了后座车门前,直接塞了进去。   郑浅挣扎着要出来时,他把手臂支在车顶与门之间,半压下身子堵住了她的出路。   “你要是半路出事,微博今天的标题就是‘昨日青梅竹马,今日阴阳两隔’。”   容祁挑眉,“怎么样,喜欢这个标题吗?不喜欢的话,公关部还能给你拟更多让人拍案叫绝的。”   郑浅:“……”   有那么一瞬间,郑浅是想在自己医院给容祁挂个号的。   她扫了圈周围的三个男人,估算了下战斗力,觉得一打三没有胜算,只好咬咬牙往里挪了挪。   容祁轻笑,也跟着坐进了车里。   路上,副驾驶上的安洛看郑浅困到抬不起眼,犹豫再三,还是试着叫醒了她。   “郑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但是这件事很重要,你还是听了再睡。”   “是有关你和容祁的热搜。”   一听到“热搜”两个字,郑浅的困意散去了些,努力坐直了身子。   “没事的,您说。”   安洛清了清嗓,道:“之前的绯闻被你和容祁的CP粉代替,这是我们的预计结果之一,也有后续的公关方案,不用担心。只是现在‘青梅竹马’的热度正旺,你一会儿又要去剧组,免不了被人明着或暗着搭话,所以你和容祁一定得注意交往分寸,懂了吗?”   郑浅点头,又有些不解,“我要和容祁保持距离吗?”   “错!”   “你要注意的分寸不是远离,而是亲近,适度的亲近。”   安洛勾勾唇,“你们本来也是朋友,如果刻意疏疏离,反而让人疑心。朋友之间怎么交往,你们之间就怎么来,营造出那种似有若无的CP感,懂吗?”   郑浅想了下,摇头,“不懂。”   安洛:“……”   次元不在一个空间的人真的很难交流。   容祁轻笑,偏头对着郑浅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   “你只要记着别拒绝我就行。咱们是朋友,对吗?”   郑浅眨眨眼,复而敛眸,“如果做得不好,是不是努力就白费了。”   话落,她的头顶落下了一抹带着温度的力道。   容祁眼底的笑容漫开,声线低沉而温柔。   “没有所谓的白费,也没有所谓的刻意,做你自己就行,不用理安洛说的话。”   突然,一道白光闪了下。   郑浅茫然地抬头,只见副驾驶上的安洛抱着手机,一脸慈爱。   “就是这个感觉!!郑小姐你什么都不用坐了,你的属性已经决定了你就是我想让你立的人设。”   “什么属性……”   “呆萌。”   “……”   这回答真是高情商。   低情商的恐怕就要说蠢了。   安洛收了手机,“容祁说的对,你还是自然点的好。还有一点,之后我们团队会运作你们的CP粉,到时候可能需要你的配合。我们准备文案,你觉得可以就发。诶,我前两天说的那个综艺,你有兴趣吗?”   “什么综艺?”   “下次再聊这个话题。”   容祁打断了安洛的话,“小水这两天暂时不用出镜,你可以多跟它熟悉一下。”   郑浅虽然好奇,但她感觉到容祁不太愿意提这件事,也没追问。   “好。上次忘了问,你从哪里翻出的那两张照片?”   “我妈妈热衷于记录我的所有事情,她把我小时候的照片扫描好后传了一份给我,寓意让我不忘童心。”   “还有……”   “还有什么?”   容祁想起母亲时不时提起的要牵红线的话,弯了下唇角,“没什么。”   到片场大门前时,容祁让郑浅先进,自己还有点事要跟安洛说。   郑浅也觉得两人一起进去有些打眼,点头应下。   身后,容祁虚咬了下舌,对从副驾驶上出来的安洛说道:“以后拍的照片必须加密,不准私自发给我爸妈。”   安洛心虚地摸了下鼻尖,“你躲得快,他们二老可不就逮我了吗。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我得交差啊!”   “我妈说什么了?”   “她说你拿着别人家小姑娘的照片来救场,简直没有心,不配做她儿子。”   “……”   容祁给气笑了。   安洛也有些奇怪,“其实你提这个方案的时候我就有点奇怪,她居然没有拒绝,乐意顶了这个身份,最可怕的是她一点怀疑都没有。”   “坏了!万一你那个真的青梅竹马找上门来,那我们就……”   “照片发我一份。”   安洛:“……???”   容祁扔下这句话后迈开腿走远,余光都没分出去。   安洛嘶了声,低声咕哝道:“还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   片场,郑浅刚把包放进储物柜,一道略带尖锐的女声直穿耳膜。   “你倒是很会顺杆爬,蹭容祁哥哥的热度还开心吗?”   郑浅关柜门的手一顿,白眼都要翻掉了。   是她主动帮的容祁好吗?   怎么就成自己倒贴了!!   她无奈地转身,只见应明歌正环着手朝她走过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郑浅敛了异色,决定以和平交往为先。   “应小姐,早。”   “我哪里担得起你一声问好?那晚上跟容祁哥哥在一起的人是你吧,被拍了照后先蹭绯闻女友的热度,之后又顶着青梅竹马的身份乱晃悠,一点亏都没吃,黑锅全让我容祁哥哥背了!”   郑浅听着,神色一点点冷下。   须臾,她笑了声,翻出手机打开了朋友圈。   应明歌愣了愣,“你干什么?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到吗?”   “我记得自己有个写小说的朋友,最爱收集素材。你都把素材串好了,我可不得把这最后一点便宜给占了吗。”   “放心,我良心还没坏全,到时候她给我分红,我会发你一半的。”   应明歌:“……”   “郑浅你要点脸好不好!”   “你说的都是你自己想象力的产物,我不仅没生气还帮你发挥了余热,怎么,恩将仇报啊。”   应明歌气得不轻,红唇被咬到发白。   “一定是你从中作梗,容祁哥哥才拒绝了我的帮助!”   郑浅懒懒地撩起眼,眼底淬出些许的凉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揪着她的七寸做托马斯全旋。   “所以为了补偿你,我给你小说出版后的分红嘛。”   “左右现在我才是官方认证的青梅竹马,你不如捞点分红,这样也不至于血本无归。”   “我不缺这点钱!”   郑浅惋惜地摇摇头,决定做戏做全套,送佛送到西。   “实不相瞒,我早就对容祁有那么点想法了。哪个女孩子不想跟自己的偶像炒CP?既然有这么个机会让我圆梦,我当然不会放过了。”   应明歌的面颊涨红,“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脸有什么用?容祁不香吗?”   “你以为这么做能让容祁对你另眼相待吗?我告诉你,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到时候那个女孩子回来,你这个替身就等着被万人踩在脚下,永远遗忘吧!”   喜欢的人?   郑浅眼神忽闪了下,很快又压住了这抹情绪。   沉默之际,身后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明晃晃的白光照耀进小房间里。   容祁倚在门边,目色微沉。   应明歌回头,正要骂是谁,回头看到是容祁,刚才嚣张的气焰顿时降了下去。   她咬咬唇,怯怯地问了句,“容祁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明歌,道歉。”   应明歌瞪圆了眼,“我道歉?明明是她……”   “是我请郑浅帮忙的,这个公关策略也是我想的,跟她无关。”   “郑浅才是受害人。”   应明歌垂头,抿住唇,眼眶里闪着点点的泪痕。   “我才不要道歉!”   说完,她拨开容祁跑了出去,鞋跟踩着地面的声音不断飘远。   容祁没去追应明歌,而是站直身子走到了郑浅面前。   “明歌的性格如此,你不用和她一般见识。”   “抱歉。”   郑浅用舌尖刮了下唇瓣,挑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莫名蹿出点火。   “如果你是替她道歉,那我不接受。”   “我不是替她道歉。我是为自己道歉。”   容祁的眼底流出一抹心疼,“整件事的责任在我,你本不必承担这样的攻击。”   男人背光而立,面前落下片阴影。   “早就该给你补偿了。想要什么?”   郑浅来了点兴趣,“补偿?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随便开,什么我都付得起。或者……”   容祁暗下的神色一点点亮起。   他抬头,慢慢俯身,压低声音道:“比起那些物质补偿,你对我本人兴趣更大一点?”   “哪个女孩子不想跟自己的偶像炒CP?既然有这么个机会让我圆梦,我当然不会放过了。”   郑浅:“?!”   那句用来堵应明歌嘴的话被容祁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她顿时有种遭到反噬的感觉。   “原来我是你的偶像啊。”   容祁的眸子露出点调笑的意味。   他松了松领口,修长的身影挡住光,落下片阴影。   正好圈住了郑浅。   “那你想不想体验一下,怎么把偶像拉下神坛?” 第25章 十年   容祁微微垂首,唇边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如何,考虑一下?”   郑浅跟容祁对视时,心咯噔跳了下。   正欲开口,她发现门外有两个人在探头探脑,好像是剧组的工作人员,闹出的动静还有点大。   郑浅皱眉,突然想起来安洛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们现在是CP粉,到时候需要你配合。”   容祁也说,她不需要额外做什么,只要配合自己就好了。   身后的声响他不会没听到,容祁这么严谨的人,一定是为了人设才这么说的。   而且……应明歌不是说容祁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吗。   异样的失落情绪涌上心头,裹挟着先前他们的叮嘱一并占领了大脑。   容祁一定是让自己配合他的说辞,两人本来就是互损粉,所以他先抛出橄榄枝,等自己假装答应后再拒绝,好巩固加深塑料友谊。   对,一定是这样。   虽然知道了容祁想听的答案,可郑浅胸口莫名憋着口气。   她眯着眼盯住容祁,须臾,她的脸上扯出一个标准的八齿笑。   “真的吗!我可想体验了!”   容祁被这个热情而虚伪的笑容晃了神,微微阖住了点眼。   他正想开口说话,郑浅的笑却赶在他说话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我改变梦想了,我要发财,那种天降横财的发财。”   “什么时候等你投胎成财神爷了,再来圆我的梦吧。”   说完,郑浅拨开容祁,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容祁:“……”   他追着郑浅的身影移到外面,直到连影子都看不到,这才收回了眼。   片刻,容祁曲起手指按了按突突直跳太阳穴,叹笑了声。   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觉得这个人会开了窍。   估计跟应明歌说的也是她的气话。   容祁睨了眼郑浅刚刚站的那片地方,眼神微暗,又很快散去。   他转身出门时,一下撞见外面站了两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姑娘。   方才的笑已被压下,容祁偏头,淡淡地问了句,“有事吗?”   “容先生您好,我们是你的化妆师……刚才在门口等了下。”   “是啊是啊,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两个姑娘耳垂发热,急着解释,未曾想容祁的眼底静如深海。   分毫未在意她们在门口的事。   “久等了,去化妆间吧。”   容祁的语气平淡如水,没有任何责备,可浑身都透着难以靠近的气息。   两个化妆师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怒意从何而来。   但是终究是偷听理亏,她们也不敢多问,赶紧跟了上去。   *   一个小时后,电视剧《萌动》正式开拍。   露天水池边,群演已经就位,机位也已经架好,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检查。   郑浅去后台牵动物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工作人员把两只要上场的狗带出来了。   金毛和德牧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精神也很好,只是两只大型犬站在一起,时不时就要对望一下,即便被牵开了,也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工作人员一直没敢挪,见郑浅来了差点感动地哭出声,“快来快来!我一个人撑不住了!”   郑浅一走近,剧组同事赶紧把就近的左边的牵引绳递到了她手里。   是那只德牧。   “你可算来了。我之前没找到你,别人手里又有事,开机在即,我只能一个人来了。”   郑浅愣了下,想到自己刚才为了避免碰到别人就找了个空房间蹲着,没想到还带来了麻烦。   她很快地说了声抱歉。   工作人员并没在意,连连摆手说,“没事儿,我们快走吧。”   郑浅点头,把牵引绳在手腕上绕了两圈,和前面的金毛拉开了段距离,怕两只狗发生争执进而追逐惹事。   被牵着的德牧有些兴奋,时不时就要回头闻一下郑浅,走个路都要蹦跶几下。   这种狗对环境适应得快是好事,但是太兴奋也容祁受到刺激。   她想着还是得跟牵狗的演员嘱咐一下。   刚迈入片场,郑浅就看到金毛被交到了应明歌手里,而她记得第一幕戏只有两个演员。   女主角和男主角。   既然金毛给了女主角,那德牧就要交给男主角了。   果然,她平移视线,一下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容祁。   男人难得地戴了副金边眼镜,熨帖整齐的白衬衫和垂感极好的黑色西裤勾出了修长漂亮的身形。   比起平时的悠闲散漫,这样一打扮,更多了几分读书人身上的温润和静和。   郑浅被逼得记了剧本,知道容祁出演的是一名动物医学专业的年轻教授,这样的妆容和服饰顿时衬出男主角不落凡尘的气度。   是有一点点……好看。   本来还在说戏的郑源喝了口水,一回头看到了站在外面没进来的郑浅,连忙招手,“小郑,快过来,把德牧给容祁。”   她盯着容祁,慢慢移开了视线,又不自在地捏了捏耳垂,牵着狗朝着容祁走去。   身边,一阵又一阵的私语声传来,此起彼伏。   郑浅听到了这些私语声,隐约能听到自己和容祁的名字一起出现。   她压下眼底的异色,假装没听到,一点点送开了绕在手腕上的牵引绳。   在交过去的前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这只德牧的脾性,手一时没伸出去,叮嘱的话盘旋在嘴边,不知道是说还是不说。   容祁撩起眼,看着郑浅咬白的唇,又扫了眼另一头彼此交耳的人群。   他收回视线,扬起一个淡淡的笑,“老大,怎么不说话?”   郑浅一滞,仰头,“你叫我什么?”   “你忘了?小时候你保护我不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就让我这么叫你的。你忘了,我还记得。”   “老大,我要上场了,有什么嘱咐小弟的吗?”   郑浅的视线久久未移,耳畔里的私语杂音渐渐淡去。   容祁……是在给她解围吗?   她慢慢松了唇,心脏被一股暖流包围,紧绷的神色也渐渐松下。   “这只德牧比较兴奋,一会儿你会和女主角面对面相遇,记得别害怕,否则它会感受到你的恐慌,两只狗一定会厮打。”   “好,记住了。”   说完,郑浅又面向了容祁身边的应明歌。   虽然两人早上才结下梁子,但郑浅不想把私人感情和工作混为一谈。   该提醒的,她不会吝啬。   “应小姐,开演前,我建议你和金毛熟悉一下。上次你们闹了点不愉快,它可能会记得你的味道。跟容祁一样,到时候两只狗面对面相遇时不要害怕,直接走过去就行,万一狗狗开始狂叫,记住绝对不能松开牵引绳。”   应明歌白了她一眼,可心里又觉得郑浅的提醒是对的。   她看了眼卧在自己身边的金毛,咽了咽喉咙,闷声说了句知道了。   交代结束后,郑浅退到了场外,搭起了十二分精神关注着片场的两只大型犬。   拍摄中,应明歌虽然被叫停了几次,但效果尚可,金毛和德牧也没有发生争执。   前两场戏中远距离的追逐戏和正常行走戏都没有问题,而有几幕近景里,容祁倒是没有异色,应明歌的情况却不太好。   就连郑浅这个外行人都能感觉到应明歌在近距离接触小动物时的生硬。   她熟悉剧本,知道接下来的戏里少不了女主角和狗的亲密接触,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   郑浅又想起了容祁给她的剧本,上面一笔一画写得认真,可见他对剧本的重视。   如果应明歌的表现不好,那容祁势必也要受到影响。   郑浅搓搓拇指,忽然想起点什么,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候找了下郑源。   “郑导,我想问问您,剧组是不是请了心理辅导师?”   郑浅从镜头里抽身出来,拧着眉思索了半天,“你说的是你同事叶澜吗?裴屿昨晚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叶澜之前带的一个项目组突然接了活儿,对方要求三个月内出成果,他走不开,只能抽空过来。”   “这么巧?我都没听学长提。”   “我也觉得纳闷,像是掐着点找的他。哦,你有事吗?”   “没什么。”   郑浅并不打算在郑源面前评判应明歌的专业水准,她去了隔壁的空地给叶澜发了几条消息后没得到回复,又赶紧回了片场。   第三场戏正要开拍。   这一幕里,女主角会带着金毛犬去宠物医院给打疫苗,而送去体检的时候,她跟男主埋下的误会也会牵扯出来。   争吵之际,女主角寸步不让,加上她看不惯男主角这个斯文败类,一怒之下没踩稳,直接摔在了男主身上。   而拍摄近景的时候,做完体检的狗感知到了主人有难,自己叼着牵引绳跑回了诊室,看到了这一幕。   为了保护主人,它一口咬住了女主角的衣服,把人拖到了身后,冲着男主角汪汪大叫。   郑源给两位主演梳理过情节后,直接让人上了场。   宠物的镜头和男女主的镜头是分开拍摄的,先人后宠物。   应明歌站在容祁面前,镜头拉近,郑浅坐在郑源身边看,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神里掺杂着疏离和玩味。   拍戏中的容祁、这样的容祁,她从未见过。   身边,不少女孩儿都彼此拉着手,努力压抑着兴奋,而目光无一不落在穿着白大褂的容祁身上。   空气里到处都是迷妹的激动。   郑浅收回视线,又摸了摸脸颊,觉得掌心被延来了一片温热。   而应明歌砸在容祁身上时,她又忍不住要偏头过去看两眼。   两人的鼻梁几乎贴在一起,视线相交,情愫暗生。   郑浅舔舔唇,心里莫名被绞了下。   又痒又疼。   而这样的情绪延迟了十几秒,被郑源的一声卡截断。   “下一场,把宠物的转景拍摄一下。”   “小郑,该你了。”   郑浅闻声,敛去了异样,闷声应下。   她一边摸着腰包,一边责怪自己的莫名其妙。   抱就抱,亲就亲,关自己什么事?   她赶走了这些奇怪的情绪,顺手牵起了金毛。   几个转场顺利拍完,只剩下一幕让金毛咬住应明歌的衣服往后拖。   布景好的房间里,应明歌正俯在容祁身上,后者用手腕稍稍扶了下她的腰身。   虽说没有皮肤接触,但这一幕也足够暧昧。   郑浅扫了眼那只手,闷气越积越多。   她只想赶快拍完这场戏。   她拿出零食,又拎起了应明歌的衣服下摆,示意金毛犬咬。   可狗狗刚一靠近,应明歌便尖叫了一声,瞬时抱紧了容祁。   “容祁哥哥,我不要拍这场,我害怕!”   “郑浅你把狗牵远点啊!”   郑浅:“……”   她压着脾气把金毛带远了点,对着远处的郑源摇摇头。   导演走到应明歌身边,觉得这一幕确实有点危险,只好耐心地鼓励应明歌坚持一下,奈何后者怎么都不肯,抱着容祁就是哭。   “要不找替身,反正我不拍!”   容祁听了,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他拍了拍应明歌的肩,“明歌,这是你的戏,不要随便找替身。”   郑源也开始着急,这部戏没有什么危险镜头,因此也没有联系替身演员。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视线定在了不远处跟金毛互动的郑浅。   接着,他又看了眼被容祁拎着站起来的应明歌。   郑源微微眯眼,猛地拍了下脑门。   “郑浅,要不你来试试?”   “你和明歌的身形有点像,我们只取背影,不会露馅的。”   被Q的郑浅干笑一声,“郑导,您开玩笑吧?”   给应明歌当替身?   她才不要。   谁知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应明歌一听到郑源的提议,立刻不哭了。   “就她吧!”   郑浅:“……”   合着一个训宠师还得兼职给你们当替身演员???   一旁,未曾出声的容祁迈开步子,走到了郑浅身边。   他低声道:“接下这件事。”   有那么一瞬间,郑浅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容祁什么意思啊?!   郑浅的心里的小火苗被阴风一吹,突然腾成了一股浓浓的火焰。   许是觉察到了她的情绪,容祁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你接了替身,基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你们医院,旁人绝不敢有闲话。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这番话像是一盆水,猛然浇灭了郑浅心里的火气。   容祁说的在理,郑源和院长虽然认识,但就这么给了他们医院确实说不过去。   她垂首,又咬咬牙,无声点了下头。   容祁拉直的唇角松了些。   他看着女孩儿被憋红了脸,白瓷的皮肤釉着层粉,心弦微晃。   忽然,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划过,顿时恣意蔓延。   容祁按下眼底的涌动,转身对着郑源说道:“郑浅可以接这件事。”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为了帮助她代入情绪,我建议,找个合适的切入点。”   “就从女主角滑倒开始吧。”   郑浅:“……”   郑浅:“???” 第26章 十年   有那么一瞬间,郑浅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从……从哪儿开始?   滑倒……?!   郑浅记得剧本,刚才又看容祁和应明歌演了一遍,这会儿脑袋里嘭得一响,炸开了花。   耳根处的烫意像是开了闸那般不断向外攀爬,蔓延到了脸颊。   容祁不经意地偏头,看到了那张熟虾般的脸。   红泽盈润,就连眼眶都带着淡淡的湿意。   他的眸子暗了下,很快恢复如常。   一旁,应明歌听到容祁的要求,顿时剁了脚,“不行!郑浅一定会趁机占你便宜的!”   郑浅:“……”   虽说她不想和容祁拍这样亲密的镜头,但是她确实看不惯这个小姑娘的双标。   说不拍的是她,要找替身的也是她,最后不准拍的还是她。   敢情这个剧组是你家搭起来的?   应明歌似乎也觉察到了身边人投来的视线,她撇撇嘴,声音比刚才低了一点,“我……我也是为容祁着想,要不也给他找个替身吧。”   “我自己来。”   容祁声线薄凉,拒绝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我不需要别人来替代自己的戏份。”   应明歌一怔,低头咬了咬下唇,意外地没再出声。   郑源咳了两声,招呼了助理跟着应明歌,又走到郑浅面前,“小郑,容祁对戏的质量要求很高,所以才提了这个要求,绝对不会做出不轨的举动,这点我跟你保证。”   “我知道。”   看着容祁对剧本下的功夫就知道。   她是怕自己无法全心全意投入。   心里那头小鹿蠢蠢欲动,鹿角一下又一下地碰撞着心房厚壁,尖锐的鹿鸣声直冲天灵盖。   不行!   容祁虽然长得好看,但她又不是什么好.色之徒!   要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郑浅强迫自己定了神,用冰凉的手背给脸降了下温,勉强稳住了情绪。   “郑导,我可以的。”   郑源笑了下,“下次我拍刑侦剧的时候一定请你客串嫌疑犯,让容祁演刑警,你这表情可太适合上刑场了。”   郑浅:“。”   描述十分到位。   她不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是副什么视死如归的什么样子了。   郑源招来了服装师,让他领着郑浅去后台换身衣服。   人刚离开,容祁就走到郑源身边,低语道:“郑导,今天只剩下一个补拍镜头了,没必要留下这么多人。”   他顿了顿,又道:“郑浅没有拍戏的经验,人多了她会紧张。”   郑源正琢磨着怎么调整拍摄角度,容祁说完,他立刻扭过头,“不愧是青梅竹马CP粉啊,彼此的底细都这么清楚。”   容祁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之前还纳闷,一向只关心剧本的容祁居然开始给我推荐剧组用人了,原来是以公谋私,动了凡心啊。”   郑源说完,笑容忽然僵了下,“等会儿,你小子不会真的借戏要对人家姑娘做什么吧!我刚才可还保证了你的人品!别砸了我的招牌!”   “我从不趁人之危。但是……”   如果自己的皮相能在撩拨小姑娘身上起到点作用,他确实不介意顺水推舟。   容祁眼底淬出点笑,“人多眼杂,把无关人员撤了比较保险。”   郑源半天没出声,盯着容祁这个和煦的笑容,后背莫名发凉。   他不是第一次和容祁合作,也很清楚这个新生演员的实力和要求。   纵容别人随意换替身已经是出乎意料,现在他居然同意让一个外行人来参与拍摄。   除了徇私,他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觉察到郑源异样的眼色后,容祁面色平地解释道:“您放心,我不是徇私的人。”   “……”   “为了保证效果,开演前我让郑浅背了剧本。”   “你记得结替身工资,还有,救助金定下的合作医院里,把她的单位往前挪一挪。”   郑源:“……?”   为什么绕着绕着成了容祁替剧组着想还要剧组出钱?   信了你的没有徇私:)。   *   郑浅换了衣服回来后,发现片场的人少了很多。   之前满满当当地围了一圈,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工作人员。   就连之前坐在角落生闷气的应明歌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郑浅走到容祁身边,低声道:“是不是我换衣服耽误了?”   容祁理袖口的手顿了两秒,“这是最后一场,郑导让没有任务的同事先下班了。”   郑浅惊讶,“郑导这么体贴?”   “人少也便于你发挥。剧本的情节都还记得吗?要不要复习一下。”   郑浅一听剧本,耳根又热了下,“不就是摔倒然后让金毛犬来叼我的衣服吗?这有什么难的,我小时候还在台上表演过话剧呢,别小看我。”   容祁抚平了最后一丝褶皱,偏头弯了下眉眼,“好,不小看你。”   莫名其妙背了个好人锅还要出工资的郑源一脸冷漠,卷起剧本砸了下身边的空板凳,“摄影组准备,十分钟后开始!”   郑浅听到要开演了,马上把金毛领到了沙发边,让它熟悉自己的气味,又让它试着咬住自己的衣服往后拉。   几次尝试后,金毛已经熟悉了流程,她又让工作人员代替自己的位置试了两次,交代好了手势。   剩下的就是上场了。   郑浅转身时,看到容祁已经先一步进了布景棚。   男人重新把白大褂穿在身上,不急不缓地把金边眼镜架在了鼻梁上。   他慢慢闭上眼,松缓眉心,又拉直了唇角。   须臾,容祁撩起眼,散去了往日眼底的温柔,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对郑浅说道:“木茹,过来。”   木茹是剧中女主角的名字,台词也是男主角对女主角的台词。   容祁已经入戏了。   几盏仿日的强光把雪白的墙壁照得发亮,容祁沐在光下,周身明晃,耀眼夺目。   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他永远是焦点所在。   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郑浅听到了自己的心弦弹动的声音。   很轻,却在不停颤动。   她不自觉地迈开步子,一点点朝着那道被光描出的身影走去。   越走近,她的脑子运转得越快。   一会儿怎么摔倒才显得比较矜持?   而这个问题刚冒出头,郑浅的脚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骤然失重,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连带着某道温热,一起跌入沙发。   身体下落的那一刻,金属的沙发脚擦出一道长长的印记,磨出刺耳的尖叫。   “争不过我就玩儿阴的?”   “小看你了,木同学。”   “……”   郑浅茫然抬头,眼前映入一片白。   她顺着往上,视线扫过黑色衬衫领、脖颈,再到薄唇。   最后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容祁的眸中。   原本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不知何时掉落到了沙发旁边,隐藏在镜片下的面容暴露无遗。   明明他不戴眼镜的样子才最常见,而此时她竟然有些害怕不戴眼镜的容祁。   容祁微微眯眼,视线同先前一样,带着玩味和探寻。   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眼中又多了一点点兴趣。   对眼前这个木茹的兴趣。   两人近在咫尺,郑浅甚至看清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那一刹那,她陡然增快的心跳声贯穿耳膜,强劲有力,几欲突破能够承受的临界点。   进退两难之际,郑浅强迫自己回神,心想这部分不入镜,干脆支起手臂分走了一部分重量。   而她刚挪开手腕,一股力道便紧接着席来拉跨了她,好不容易支起的身体再次跌回到容祁的胸口处。   头顶,一道低而沉的声音传来——   “别乱动,砸坏了要负责的。”   郑浅:“……?”   虽然是剧台词,但是被容祁用些许轻佻的语气说出来,多少有那么点碰瓷的味道。   算了算了,再等个三四秒自己就该被狗拖走了。   郑浅放弃挣扎,不再看容祁,默默开始倒数。   然而数到十,她的身后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郑浅皱眉,试着回头看了眼。   不远处,金毛无比乖巧蹲在远处吐着舌头,见郑浅回头看自己,兴奋地支起后腿,绕着沙发跑了三圈,又停在两人的脸边叫了三声。   颇有种普天同庆的意思。   “……”   郑浅隐约懂了点什么。   这狗怕是以为他们两个是好朋友,不想打扰。   她示意狗咬走自己的衣服,而金毛犬纹丝不动。   人狗对视之际,另一头的郑源突然喊了声“卡”。   如释重负的郑浅立刻手脚并用地从容祁身上爬起来,麻溜地退到了三米开外。   正在她头疼是不是要重来的时候,郑源却激动地砸起了桌子,“这个镜头可太好了!”   “?”   “我的设定是让金毛犬因为护主而打破暧昧,但是它的行为却寓意着男女主冥冥之中注定会与动物结缘,这个好啊!而且容祁的眼神比刚才还要到位,斯文败类的意思到位了!收工!”   郑浅:“……?”   这就……结束了?   看着郑浅神游天外的呆样,容祁忍不住弯了眼。   他并拢双指,轻弹了下这人的后脑勺,“下班了,去把衣服换下来,回家了。”   郑浅游离的思绪被这声“回家”拉扯回来。   她转眼,视线中映入了容祁俊朗的侧颜。   她忽然想起了初中时,偶尔几次自己因为补作业回家晚的情形。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而校门口总会站着一个少年。   他永远单肩背包,样子随性而散漫,其他试图搭讪的女生没有一个得到回应。   只有在自己走近后,他才拢好书包扔下一句“回家了”。   他们从未约定过,像是冥冥之中的默契。   年少恍然如梦。   郑浅却被唤醒了这些记忆。   十年前,他站在校门口对自己说,回家了。   十年后,他站在自己的身边说,回家了。   心头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被巨大的羽翼温柔包裹。   跨越十年,这个默契还在。   感动之余,郑浅的耳畔莫名响起了应明歌说的话。   她说容祁有喜欢的人。   会是谁呢……   “在想什么?”   郑浅的思绪被容祁的问话拉回,她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闷声道:“没什么,我先去拿东西。”   她步子匆忙,头都没敢回。   怕露出异样。   郑浅先去了更衣室换了衣服,又去储物间拿了包,刚揣好东西准备往外走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来电人,是叶澜。   “浅浅,你忙完了吗?我在片场外面。”   郑浅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有项目吗?”   “白天比较忙,我是趁着大家吃饭的时候出来的。你要的资料我中午打印好了,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我出来,学长你稍等我一会儿。”   郑浅挂了电话,拎着包匆匆出去,结果没在外面看到容祁。   应该是去卸妆了。   反正拿资料也花不了多久,她便径直出了片场。   *   停车坪里,郑浅看到了手持资料的叶澜。   “学长。”   叶澜看郑浅跑得脸颊泛红,淡淡地笑了下,“急什么,我又不会走。”   “对了,你上午给我发的消息里,说可能有人对动物存在严重抵触心理,那个人还在吗?”   郑浅想起自己拍戏时应明歌已经不在片场了,想来也是先走了。   “她不在,而且我们闹了点不愉快,她估计也不屑接受我的帮助。”   叶澜稍稍有些意外,顺手把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了郑浅。   “那你还这么不遗余力地帮这个人?”   郑浅翻着资料,想都没想就说,“她和容祁一起拍戏,两个人有大量和动物互动的镜头,如果拍不好会有很多麻烦的。”   “你都不知道,容祁对拍戏的要求有多高,平时看着人畜无害,一演起戏来六亲不认。我是为剧组整体利益考虑才帮那个女演员的。”   “对了,学长你还没见过容祁吧?”   郑浅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到叶澜慢慢凝紧的脸色。   “我们见过。”   “见过?”   郑浅歪头想了想,“也对,容祁是公众人物,各种照片满天飞,怎么会没见过。”   “我们是在明煜会所见到的。”   “那天你喝醉了,我本来打算送你,结果他突然过来把你带走了。”   “应该是明煜的老板通知他过来的。”   郑浅翻动资料的手顿了片刻,“嗯,他说他在那里吃饭,正好看到我喝多了,顺路就把我送回去了。”   叶澜的眸色暗了下,“你和容祁……真的是从小就认识吗?”   “对啊,我们以前住一个院子。只不过很多年没见了。”   “是吗。”   叶澜扯扯嘴角。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晚容祁是特意从其他地方赶过来接郑浅的。   而郑浅醉酒不清醒的时候选择信任的人也是容祁。   可笑他们多年未见,她还是这么信赖他。   叶澜忽然觉得自己的执着有些可笑。   嫉妒的火开始蔓延烧起,他决定对这件事闭口不言。   “郑浅,我最近要忙项目,上次我们说好的周末去救助中心的事……我去不了了。”   “没关系,我和赵钟思去就行。”   郑浅收好了资料,“学长,谢谢你跑一趟。你在心理学方面比我专业,之后有问题,可能还要麻烦你。”   “应该的,有事联系我。下次我有空了再过来看看。”   叶澜看天色不早了,问了句,“我送你一程吧。”   郑浅正要说不用,身后,一道冰冷的声音透传而来——   “不必了。”   郑浅回头,看到容祁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   他的视线徘徊在郑浅和叶澜之间,面色有些紧绷。   忽然,他勾唇笑了笑,“郑浅,我想起来,自己的衣服好像还在你家。对了,还有我的钱包。”   “不如,今晚我去你家拿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我醋这个男人:) 第27章 十年   郑浅站在原地怔了两秒,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所以呢?”   “所以我送你回去,再把东西带回来。”   容祁双手插兜,视线扫过郑浅,最后落在了面色紧绷的叶澜身上。   “不麻烦别人了。”   “……”   叶澜抬眼,一下对上了容祁颇有些凌厉的视线。   同时,他也觉察出了这几句话里无处不在的排斥。   叶澜淡淡一笑,“郑浅叫我一声学长,不算‘别人’吧。”   容祁挑了下眉,语气颇有些玩味。   “为了后来的项目,能直接辞掉先答应好的来剧组的事。”   “确实是好前辈。”   叶澜闻声,不由皱了眉。   郑浅也听出了容祁话里的挑衅,拍了下他的后背,“你怎么说话呢!”   容祁眸色平平,“阐述事实而已。”   叶澜的视线徘徊在两人之间,须臾,他又松开了眉心,对郑浅说道:“项目刚开始,等上了正轨,我也不用天天盯着,可以来剧组。”   “到时候你跟我说的那件事,也能尽快处理好。”   郑浅正要点头,不料身边的容祁先一步说了话。   “叶先生日理万机还记得照顾剧组,真是辛苦。不过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容祁撩眼,提起唇角,“万一项目到期交不出结果,最后就是人财两空了。”   话落,叶澜脸上闪过一丝惊异。   容祁是演员,但是听他的口吻,似乎对剧组的人员流向颇为熟悉。   特别是自己的事。   叶澜突然想到,这个项目是周日的时候空降下来的,且联系团队的教授之前还拒绝过他们的申请。   失而复得的机会、立刻到位的资金、成果署名团队还拥有专利权,全都在叶澜的意料之外。   他也疑心,问过教授能不能面见投资人,可教授只说说对方已经拟签了捐赠协议,不要成果,为的是给保护动物献一份心力。   叶澜听了,没再多犹豫,立刻辞了剧组的事先接了项目。   现在回想起来,整件事来得过分蹊跷。   叶澜回拢思绪,直直地望向容祁,又想起这个男人在明煜会所说的话。   “我早就把自己许给她了。”   “对她的每一个承诺,我都记得。”   思及此,叶澜心里的疑惑顿时解开了。   这是一个局。   不出所料,应该是容祁设的,请君入瓮局。   郑浅看到叶澜久久未言,以为是容祁的话冒犯到了学长,连忙解释道:“学长,容祁今天拍戏上头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今天跟你提的事,之后还要麻烦你了。”   叶澜盯了容祁几秒,复而垂眼,几番波动。   片刻,他盖下了那抹复杂的情绪,柔声道:“你跟我开了口,我会负责到底的。”   “东西今天拿了也好,不然带过来,省得被人误会。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他拍了拍郑浅的肩,无声扔给容祁一个薄凉的眼神。   “下次,片场见。”   郑浅几番张唇,又不知说些什么来救场。   她横了眼容祁,只好搬了句最稳妥的话,“学长路上小心,等我回医院了再请你吃饭答谢。”   “好。”   郑浅眼看着叶澜上车,直到白色的轿车驶离停车坪,她才收回视线。   停车坪只剩下她和容祁两人。   郑浅看着容祁面不改色,忍不住拿资料拍了下他的左臂,“你故意的吗?先是扯拿东西的事,后来又拿项目乱说,你怎么回事?”   “我敬重他是你学长,为他考虑,替他节约时间,怎么成故意的了。”   “项目不忙吗?还特意来片场。”   容祁从兜里拎出一把车钥匙,勾在手心赚了两圈,最后又稳稳地握住。   他睨了眼郑浅,难辨情绪。   “回去了。”   他迈开几步,发现郑浅没跟上来,半转过身道:“孟清留下的车里有你要的周边,不搬走可就没了。”   郑浅没动,不自觉地用齿贝刮了两下唇。   末了,她慢步走到容祁身边,低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知道学长有项目不能来的?”   “早上见到导演的时候。”   晚风拂过,吹动了容祁鬓角的碎发。   他面色未改,音色依旧沉稳。   “有问题?”   郑浅舔舔唇,“没事。”   两人上了车,车子很快驶离停车场。   初春时分,天气回暖,天色恰在明暗交界处。   宽敞的大路两旁,路灯尚未打亮,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容祁稳定车速后,瞥了眼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的人,虚咬了下舌。   “你不会以为你学长不能来片场跟我有关系吧?”   被戳中心事的郑浅后颈一凉,视线扫过的景色模糊了许多。   “就是觉得你今天晚上很奇怪,随口问的。”   容祁目视前方,幽声问了句,“哪里奇怪?”   “你平时跟别人说话的语气不会这么冲。”   “我找了你半天没看到人,出来就看到你跟叶澜站在一起有说有笑,把我晾在一边,我不该气?”   容祁想起了之前在明煜那次跟叶澜的对话,不由笑了下,“再说了,我冲的时候,你只是喝多了没看见。”   郑浅没注意到这话里的意思,只以为容祁在跟她抬杠,顿时来了火气。   “叶澜特意过来给我送东西的,我只是出去接一下!”   “给你送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是……”   郑浅突然停了嘴,咽下了即将出口的“心理学资料”几个字。   她不能肯定应明歌的情况,贸然说出来并不妥当。   “反正是我要用的东西。”   “千里迢迢送的东西,你当然得重视了。”   郑浅眉心一跳,“容祁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话夹枪带棒的!”   “我只是合理表达猜测而已。”   容祁笑了下,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为了要项目而放弃了剧组的兼职也是情有可原,说明在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   “你可以喜欢他,但是在我看来,他更看重自己的前途。你死了这条心吧。”   “容祁你疯了吧!”   郑浅牙齿微颤,眼眶泛了红,转头哑嗓道:“莫名其妙。”   车内气氛压抑,降到了冰点。   车一停稳,郑浅便解开安全带要下去。   谁知在触到把手的前一刻,车子传出咔哒一声。   锁了。   郑浅拉不开车门,扭头低吼,“放我出去!”   容祁双手环在身前,偏头盯着他,“你告诉我叶澜给了你什么,我就放你下车。”   “跟你无关!”   容祁平静的眼神微晃了下。   他咬了下后槽牙,又不急不缓地解开了安全带。   侧身、起身。   压到了副驾驶旁边。   跟郑浅只隔了一掌的距离。   宽敞的车内空间因为容祁的逼近显得越发狭小。   男人的嗓音突然又低又沉,他顶了顶腮,轻嗤了声。   “真不巧,就是跟我有关系。”   郑浅从未见过容祁如此戾气的模样。   她的心尖颤抖,手掌里浸出了薄汗。   在容祁即将逼近的前一刻,郑浅几乎是哭出了声——   “你别靠近我!”   女孩儿嘶哑而恐慌的声音像一把刀,直直劈在了容祁的背上。   他看到郑浅眼角的眼泪,后背一顿,慢慢退回了驾驶座上。   咔哒一声。   车锁开了。   郑浅抱紧资料,立刻拉开车门飞跑去了楼上。   她钻回房间,丢下资料,一个猛子扎进了被窝。   心里又闷又难受,像是酿坏的酒,脑子里各种声音交错,忽大忽小,震得她耳膜发疼。   “凶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郑浅揉了把酸涩的眼,喉咙紧得发疼。   趴了有半个小时后,她默默地坐起来,捡起了地上那本有关应激动物的心理学资料。   应明歌的人设是爱宠如命,跨不过这个坎,她就演不好戏。   郑浅知道眼前这本资料里有她要的答案,能知道应明歌的坎是什么。   如果能顺利解决这个问题,那容祁拍戏的效果会比现在更好。   视线在垃圾桶和桌布两处徘徊了十几次后,郑浅深深吸了口气,捏了下酸麻的胳膊和腿。   接着,她红着眼坐在桌前,戴上耳机放了些轻松的音乐,翻起了资料。   *   楼下。   容祁摇下车窗后,在车里坐了快两个小时,一言不发。   一想到郑浅遮遮掩掩不告诉他为什么见叶澜,自己心里的躁意便越发浓烈。   容祁曲起指节叩了几下方向盘,又顺手从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几乎是全新的打火机放在掌心把玩。   转了几圈后,他拿出手机给温怀城打了个电话。   等了很久,对面的人才接起。   那头吵嚷,夹杂着女人的声音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容少爷,我忙着呢,您又有什么吩咐?”   “怀城,我让她哭了。”   温怀城晃着酒杯的手停了半晌,示意身边的女伴离开,自己起身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又把手机贴回耳边。   “你跟郑浅吵架了?为了什么?”   “叶澜的事。”   容祁的声音有些飘忽,冷白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打火机机身,一下又一下地点燃着火焰。   听到对面的啪嗒声,温怀城愣了下,低声问道:“抽烟了?”   “没有,打火机而已。”   容祁压住眼,眸色明昏不定。   “我这么做,是不是太卑鄙了。”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美人和前途不能两全,他选了后者,就是舍弃了前者。”   温怀城不急不缓地说着,“你给叶澜拨资金,又签了成果捐赠协议,怎么就卑鄙了?这个局是他自己要进的。”   容祁扯扯唇,压下眼,把打火机攥在手心。   “我今天看到她跟叶澜站在一起,一时没忍住脾气,态度很差。”   温怀城听着容祁哑了的嗓子,心里不是滋味儿。   “你告诉她不就完了吗?”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卑劣的样子,所以我……撒谎了。”   容祁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指尖冰凉,从心底泛起的虚寒腾满了胸腔。   “不出意外,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都会躲着我。”   “按照她那个鹌鹑性格,不给个一周缓不过来。”   温怀城低声啐了一口,“你他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小慎微了?追个女人还磨磨蹭蹭的!”   容祁抿了唇,盯着打火机看了一会儿,又把它塞回了暗盒。   重重地砸上了那道门。   他一点点咽下了喉咙里的火气,而眼波里又折射出平时尽数敛收起的桀骜。   “因为舍不得。”   “在她面前,我怎么做都是输。”   偏偏我自愿沉沦,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下下章、下下下……   反正最近少吃点糖。   因为我会放超重的糖:) 第28章 十年   一连四天,郑浅都没和容祁一起,话也没说几句。   她每天早起,提前去剧组准备,中途需要和演员配合引导动物时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连群演她都多嘱咐一句注意安全,到了容祁这里连半个多字都没有。   一到下班,郑浅也不耽误,拎包就走。   就连郑源都觉察到了这两人的不对劲。   他也私下问过容祁是不是和郑浅闹矛盾了,可容祁总是把话题带偏,从没正面回答过。   试了几次无果,郑源也只得作罢,摇头说现在的小年轻还没他们那辈人坦率。   到了周五。   郑浅把动物牵到棚里,完成了动物的单景拍摄后立刻下场,在郑源身后找了个空看镜头下的近景画面。   金毛犬蹲在旁边,本该抱住金毛的应明歌此时强拉了个笑,抬手拍了拍它。   极其敷衍。   郑源皱眉,对着那头喊了句卡,绕去了棚里给应明歌做示范,连着拍了两次才勉强过。   郑浅看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周一那天拿到资料后,她熬夜翻完了资料,加上现场观察,基本可以确定应明歌只是假装适应和动物在一起,心里还在排斥。   她敛了思绪,看向了棚里。   这场戏,女二因为挑衅女主角被金毛犬吼了两声,又故意摔到地上引来路人围观,让大家替她谴责女主带狗进公园。   而问讯赶来的男主问了事情原委后,主动把女主护在了身后。   容祁因匆忙赶来没戴眼镜,纯黑瞳仁下掩藏的凌厉脱离了禁锢,尽数迸发。   台词拿捏准确,情绪稳步上扬,群演都被带得入了戏,有几个人甚至不敢用台词辩驳。   效果极佳。   周围不少的女性工作人员小声嘀咕,低音难掩兴奋。   郑浅望了一会儿,心脏像是被拧住,慢慢别开了眼。   她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又打了喷嚏,觉得出门不该穿这么少,干脆挪开到了一个暖风口底下。   这个角度恰好看不见棚内。   二十分钟后,这场戏拍完,郑源吆喝了声让大家收工。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郑浅却没急着走。   她贴着墙边去了棚子附近,意外地发现容祁不知去了哪里,倒是剩下应明歌和另外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一起,两人有说有笑地转角去了后台的休息室。   机会难得,郑浅跟同事打了声招呼,拎着叶澜给的资料,跟着赶去了后台。   一转角,正好看到要找的两人。   “应明歌。”   郑浅加快了步子迈过去,对上应明歌诧异的眼神。   “郑浅?你来干什么!”   身边的女人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挑眉,“你就是跟容祁凑了青梅竹马CP的郑浅?久仰大名啊。”   郑浅听出了话里的暗讽,闷声压住了脾气。   “你是应明歌的经纪人吗?”   “对啊,有事吗?”   郑浅沉声片刻,抬头说道:“你知道应明歌上次拍戏找我做替身的事吗?”   女人愣了下,立刻转头看了眼应明歌,后者挪开了视线没出声。   显然这事两人没通过气。   郑浅扫了眼她们,继续道:“应明歌今天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但凡要跟金毛犬近距离接触的戏都重拍了。我负责剧组的动物训导,如果应小姐能和动物打好交道,大家都能少点麻烦。”   她轻哂,“总不能有点亲密或者危险的镜头就要我这个训宠师当替身吧。”   经纪人的脸一僵,随后勾了个笑。   “我们明歌很敬业,也在努力跟小动物处理好关系,不用你费心。”   郑浅扯了下唇角,眼神里淬出些冷意。   “用棍子激怒金毛犬,休息时间从不去看它们,恕我这个外行人看不出应小姐的努力和敬业在哪里。”   她拎起手里的资料,吊在应明歌面前。   “这里面有‘心理接受’和‘表征接受’的行为区别,你可以对照自己的行为判断。如果是表征接受,我劝你尽早找专业心理医生引导治疗。”   “不然,你浪费的是大家的时间。”   僵持之际,长廊另一头插.入了交替的说话声,不断逼近。   郑浅听了两秒,迅速把资料丢进了应明歌怀里,转身就走。   因为步子太急,她不小心灌了两口冷气,下意识地用手盖下了剧烈的咳嗽声。   背影颇有些狼狈。   另一边,容祁正听着安洛说话,拐角时,他一眼看到了转角飘走的淡蓝色背影,不由停下了步子。   安洛没听到容祁答话,叫了他一声,“看什么呢?”   容祁没应,越过长廊看向尽头。   他记得郑浅今天穿了件蓝色开衫。   收回视线,他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应明歌和她的经纪人王璐洁。   前面,应明歌没有像平时一样跑过来,反而慌张地把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身后,往经纪人身后藏了下。   容祁走到她们面前,沉声道:“藏的什么?”   应明歌身子一顿,收紧了绕在身后的手臂,“没什么啊,就是剧本。”   他眯了下眼,伸出手,“给我看看。”   应明歌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真的是剧本!”   王璐洁见两人僵持,心里打了个转。   “明歌,把东西给容祁。”   应明歌急了,“王姐!”   “一本资料而已,没什么的。”   王璐洁使了个眼色,又从应明歌背后抽出了那叠资料。   “明歌觉得自己跟小动物相处得不够亲密,就找训宠师要了本心理学资料,想把戏拍得更好一点。”   “这孩子想着偷偷用功来着,结果被你发现了。”   几句话把责任撇得干净。   容祁接过资料看了眼,扫到了封面上的几个字。   【人类对动物应激心理及反应实例研究】   他顿了顿,想到了这是那晚郑浅怀里抱着的东西。   原来叶澜给她的是这个。   一大叠白纸的边角微微卷起,每一页上都有红笔圈点的痕迹,偶有几页上还沾咖啡色的棕点。   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女孩儿在台灯下一笔一画认真做记号的样子。   要真是应明歌找她要的,郑浅根本不必藏着掖着。   容祁合上资料,唇角勾了点笑。   “有找资料的精神,还要别人替你上场,这就是你的态度。”   他把东西丢给了应明歌,语气里掺着三分讽意,七分冷意。   “要么克服你的障碍拍好,要么放弃。”   应明歌一怔,没忍住酸了鼻子。   “我进剧组还努力学习都是为了你!”   “不必。我只看结果。”   容祁冷声道:“如果承担不了,你自己去跟导演解释。”   没等应明歌继续解释,容祁已然迈出步子离开了长廊。   *   宠物安置室。   郑浅给最后的德牧做了检查后收好了箱子,看着同事把笼子带走后,也准备回家。   初春时节天气冷暖交替,郑浅从恒温的片场出来时,没忍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她安慰自己这只是个意外,没有感冒,继续往前走。   在越过了那辆越野车后,郑浅看到了自己的车,正准备摸出钥匙开车门时,她意外地发现车边站了个人。   那一瞬,郑浅立刻移开了视线,径直往前走。   “去哪儿?”   郑浅咬了下唇,硬生生地转头,僵着嗓子道:“我找车。”   容祁挑挑眉,“现在也没多少车了,你直接解锁不是更快?”   郑浅:“……”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她懊恼,只好摸出车钥匙,眼一闭心一横,摁了开锁。   滴滴两声,容祁身边的白色轿车欢快地叫起来。   凉风刷过,蹭了下郑浅泛红的脸。   容祁并拢双指敲了下车窗,“看来我运气挺好,正好站在你的车旁边。”   郑浅的唇被拉成一条直线,须臾,她又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我要去药店买药,感冒了。”   “好,那上车吧。”   郑浅:“?”   她说的是火星文?   看着郑浅满是诧异的眼神,容祁勾起了右手,吊起了一个被压出四角的白色塑料袋。   “预防的、治寒感冒的、消炎的,都备齐了。”   他笑了下,“够吗?”   “……”   对视几秒后,郑浅颤着喘了口气。   这人根本就是来堵她的。   既然都知道了他的目的,郑浅也不打算继续藏着了。   她别开眼,“有事吗?”   “监督你喝药。”   “……”   郑浅嘶了声,“我自己会喝!”   容祁从车边直起身子,慢步走到郑浅面前。   “还有,我已经有四天没和你同路。”   “想和你一起回家。”   夕阳晚霞渲染了半边天,渐变到淡蓝色的天空投射下明亮的色彩,温暖了微凉的晚风。   郑浅稍稍怔了下。   恰好手机响了。   她边松了口气边从包里找出手机,又接起。   是赵钟思打过来的。   “郑浅,五个猫爬架都到了,明天算上我们一共五个人,八点伍山见啊。”   赵钟思的声音有些大,郑浅看了眼另一头的容祁,把音量调低了点。   “好。”   她朝着车门走去,只见副驾驶的先一步打开。   紧接着,车身沉了下。   对面,赵钟思叫住她,“你上次答应我的周边可别忘了!”   郑浅看着副驾驶的人自觉系了安全带,又拿出手机安然地打着电话,吐了口浊气。   “好,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电话才被挂断。   郑浅满脸怨怒地磨了磨后槽牙,故意放慢了步子挪进驾驶座。   而车门像是跟她作对似的,平时一次能关上的,今天硬是关了两次。   “有人带我回去,不用你管。”   “这件事没得商量,地点和内容我定了。”   容祁说完,立刻收了手机,对着驾驶座的人拉了个笑。   郑浅莫名觉得拳头痒。   她气得拧眉,系安全带时还故意加大了力道。   卡锁的声音格外清脆。   容祁用余光扫了眼身边的人,无声弯了下唇。   回小区的车程只有十多分钟,两人一路无话到停车。   郑浅熄了火,敲了下方向盘,“下车了。”   容祁点头,人没动。   “你不下车就在车里过夜吧。”   郑浅作势要走,只听身边的人幽幽地开了口。   “那天是我不对。”   郑浅推门的手停了下。   “有错就要道歉,必须要有诚意。”   “我想了一路,觉得还是这个方法最有诚意。”   郑浅转了下头,只见容祁扯松了一段安全带,侧过身斜靠车门。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柔和了眉眼,长臂伸展,衬衫被拉扯出几道褶皱,勾出了精瘦的腰身。   纯澈的瞳仁里透出些许湿润的意味,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而眼眸深处,海浪翻涌。   郑浅一下陷入这样的眼神中。   当她试图挣扎出时,男人低哑的声音透传而来——   “郑浅,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凶了你,今天把自己赔给你。   就问有没有诚意:) 第29章 十年   车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容祁的唇角翘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这样够不够你泄愤?”   郑浅费了大力气才勉强压下了眼皮,低声道:“没必要。”   “没必要?”   容祁绷了下眉梢,一点点攥紧指节。   “连着早起一个星期又受了寒气,周一那天为了跟我错开时间上楼特意开快,差点擦车,还有这对熊猫眼……”   他顿了顿,自嘲般拉了下唇,“责任在我,所以你不用对我太客气。”   男人的尾音难得狼狈。   郑浅静了下后,无声地别开脸,却松开了绷紧的唇角。   原来容祁知道被躲了,还配合着她错开了时间。   但是又一直,跟在她身后。   心底酿了几天的不舒服一点点松泛开,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这点细微的变化落在容祁眼里。   他滚了喉,加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车内无限放大,显得沉重而绵长。   “知道我那天为什么生气吗?”   “不就是没等你先出来了吗,小气鬼。”   小气?   容祁轻嗤了声。   “还有吗?”   “没了。”   “……”   容祁盯着郑浅一脸“除了你小肚鸡肠外难道还有什么让我更敬佩的理由吗”的表情,不由顶了下腮。   他决定再抢救一下眼前这个人。   “这是表层。”   “深层呢?”   郑浅眨眨眼,卷起平放在膝盖上的手,说道:“所以你承认自己小气了吗?”   容祁:“。”   容祁:“……”   他虚咬了下舌,气笑了。   郑浅以为容祁不会再说话,转身推门要走。   不料她推门的胳膊被人握住,一股大力又把她拉了回来。   容祁拉直唇角,对着郑浅一字一句道:“烦劳动动你的脑子,我是为了什么而小气?”   郑浅试着挣了下胳膊,结果没挣脱开,宽厚的手掌反而握得更紧。   她的脑子里莫名响了声警铃,“我回去想行不行?”   “现在想。”   “……”   双目对视,谁也没让谁。   气氛焦灼之际,副驾驶上的车窗突然被人重重地敲了几下。   隔着玻璃,一个穿着破旧保安服的老大爷拧着眉,烟熏般的嗓音穿透而来。   “年轻人,没看到新划的车位吗?好好停车,夫妻要吵回家吵。”   郑浅如获大赦,立刻救出自己的胳膊。   却又被老大爷说的“夫妻”两个字堵住了喉咙,憋了半天才摇下车窗说了声抱歉。   她重新停好了车,一下去就直奔自己家里。   连车都没锁。   容祁用齿贝刮了下薄唇,跟着下车,又被走远的老大爷背着身子骂了句——   “男人在自己家里逞什么强?”   容祁失笑,没多跟老人家分辩。   他在周围看了一圈,找到了让孟清放在附近的集装箱,拎到了郑浅的车后。   又打电话通知孟清背好相机。   “哥,这深山老林有什么好拍的?我听说伍山很荒凉的,要不换个地方吧。”   “不换。”   容祁的缓而定。   他握着手机,扫了眼黑漆漆的五楼窗口,翘了唇角。   “我找了这么久的地方,说什么都不换。”   *   翌日,郑浅因为起晚而掐着点赶到了伍山。   一下车,等在门口的赵钟思就朝着她飞奔而来。   “我的周边呢?!”   郑浅愣了下,笑得有些勉强,“我说你这么好心来接我,原来是为了男人。”   “姐妹如手足,男神如衣服,手足可以断,衣服不可换!”   “……”   郑浅无言,绕去了后备箱,拎出了一个中号的集装箱。   赵钟思验了货,对着郑浅挑眉道:“你这个金鱼脑子终于记事了。我今晚发你一张容祁出浴照给你,独家绝版私货,作为奖励。”   “——!”   郑浅想起自己昨晚下楼去锁车时看到车尾处多出的这个箱子,舔了下唇。   “钟思,你说男生要是有喜欢的女生,那他还会对其他女孩子有想法吗?”   赵钟思放在周边上的注意力被郑浅这句话引走。   “有很多种情况啊。最常见的就是男生心里想一个,再吊一个,前一个俗称白月光,后一个俗称备胎。”   “你看过晋江文吗?备胎上位的唯一可能就是给白月光当替身,然后在众人的唾弃中领盒饭下岗。”   郑浅:“……”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中午八成吃不下盒饭了。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我男神就与众不同,你都是他的青梅竹马CP粉了,肯定知道他那条火爆全网的‘不婚微博’吧?像他这样长情的男人,世间独一个。”   郑浅想了下,顺着话问道:“那容祁会怎么对你说的白月光和替身啊?”   “他一定会等着白月光,不会找狗血替身的。”   说着,赵钟思又看了眼郑浅,“干嘛,你不会知道什么内幕又心疼你的大兄弟,想献身给他当替身拯救他?”   “……”   她还没这么圣母。   “我没那个闲工夫,上次只是公关。”   “那就好,不然你一定会被我们这群女友粉追杀到天涯海角的!”   “……”   等她们把箱子放好,其他志愿者也到了救助中心。   大家正商量着怎么分工的时候,常年在救助中心工作的老刘叫住了他们。   “再等等,今天还有人要来。”   “老刘你之前没说啊?”   “我昨晚才接到的电话,你们几个小姑娘见了,估计一上午就能装完。”   “?”   年过四十的老刘摸了下自己锃光的脑门儿,眼睛忽然亮了下。   他指着门口道:“人来了。”   郑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缓缓驶近铁质大门前。   看着车来,她右眼突然连跳两下。   左财右灾。   不是好兆头。   郑浅还没看清来人。   忽然,站在她身边的赵钟思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指着门口颤巍巍道:“浅浅,那个是……是我男神吗?你快看看!”   还在压右眼眼皮的郑浅顿时:“?”   男神?   她僵了下颈,先是看到被口罩遮住的半张脸,又看到了那件曾经进过她家洗衣机的男款黑色冲锋衣。   多么熟悉的衣服……   郑浅突然觉得迷信有时候真的准。   只不过这不是跳灾。   而是极限生存。   为了不领盒饭的极限挑战。   另外两个男生对着还算正常的郑浅虚心求教,“郑浅姐,那人是谁啊?”   郑浅无奈地叹了口气。   “估计是来送盒饭的吧。”   男生:“?”   老刘先迎上去,跟来人握手。   “容祁,你好,我是救助点的老刘,欢迎你来。”   容祁摘了口罩,回握,“你好。”   两人边走边聊。   “安先生跟我联系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以为是诈骗。可是我转念一想,我们这儿除了十几斤的橘猫还能占秤外,也没什么值钱的了。”   “您在这里给流浪猫建的家能遮风挡雨,这才是无价之宝。”   老刘咧开嘴笑了下。   赵钟思和小组里另外一个女生已经冲到了小队最前方,两个人站在容祁面前,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容祁弯了下眼,“见到你们很高兴。我今天也是志愿者,请你们多多指点。”   他跟两个女生分别握了下手,又和另外两个男生认识了一下。   最后,他走到站在小队末尾的郑浅面前。   笑容浅浅。   “早上好,郑浅。”   容祁唯一叫出了全名的志愿者受到了其他人投射而来的激光视线。   “……”   郑浅没直视容祁,只象征性地握了下手,又迅速抽了回去。   老刘见人来齐了,着手清点了猫爬架的数量,最后决定两人一组,一男一女。   还没等另外两个女生申请,老刘就指着郑浅说,“就你们俩这德行,真跟容祁一组,那他今天还回得去吗!行了,小赵和小李一组,小胡和胖子一组。小郑,你跟容祁一起,起码他还能活着下山。”   “……”   老刘平时和善,可办事麻利果断,说一不二。   郑浅本想反驳,可是她鼻子一抖,打了好几个喷嚏。   忽然,她的头顶上落下一片带着暖意的黑。   “回去以后,药量加倍。”   “我会盯着你喝完的。”   郑浅两下从头上扒下衣服,只见容祁卷起袖子,露出一小段结实的手臂。   跟着其他男生去搬装猫爬架部件箱子了。   冲锋衣残存的温度和淡淡的松木香驱走了冷意。   郑浅盯着衣服看了会儿,把它对折挂在手臂上,跟了上去。   *   猫爬架一共有六个,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一组负责两个。   郑浅和容祁分到了最里面的猫舍。   救助中心的工人师傅昨天就挖好了坑,虽说只要装,但是任务量也不小。   容祁清点了下零件,一回身就看到郑浅抱着衣服出神。   他勾勾唇,走过去敲了下她的头。   “今天的任务量不轻,早点干完早点回去。”   郑浅抬眼,“你别岔开话题,说吧,你怎么会到这边来?”   “做志愿者。”   “你又不知道我们今天的活动,哪能这么巧?”   容祁勾了下唇,“你脑子灵巧的真是时候。”   “……”   容祁拎起主木桩,又递给郑浅一副手套。   “边装边说吧。”   昨日下雨,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气息。   容祁把木桩当稳后又压下去,又拎过铁锹埋土,动作干脆,效率也很高。   “我来这里是做志愿者,不过我把孟清拨走去拍救助中心的日常了。”   郑浅铲土的手顿了顿,“为什么要拍?”   “拍《萌动》前,我调查过流浪动物的救助组织。他们缺的东西无非两样。一是资金,二是曝光。”   容祁填好最后一抔土,借过郑浅的铁锹放在了另一边。   “这个救助中心很好,但知道的人太少。既然我有大量的粉丝基础,完全可以把这里拍下来给他们做宣传。”   “提升关注度,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反正安洛也吵了我小半年,让我在微博上发点东西证明自己还活着,这个也能交他的差。”   郑浅听完,眼神暗了下。   “你以前好像也很怕动物,几次去给小猫搭窝送粮都是被我拽着去的。”   “没想到岁月流转,你也会为了救助流浪动物做宣传了。”   容祁从郑浅手里借过短木桩,在她眼前轻轻晃了下。   “那他们应该好好谢谢你。”   “谢我?为什么。”   容祁用力把木桩塞进了主桩上的圆洞里。   清脆可闻。   “爱屋及乌,明白吗?”   “……”   郑浅愣住。   她突然想起了赵钟思早上跟她提过的白月光和替身理论。   爱屋及乌……   这歧义可大了去了。   郑浅瞄了眼容祁冷白而匀称的小臂,耳垂一热,又拿过其他短桩到了对面。   她试探性地问了句,“容祁,你那个不婚微博……”   容祁停手,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声。   “先说清楚,我不想绝育。”   郑浅:“……?”   她觉得容祁在内涵她和她的职业。   “不是,我是想问……”   那句“你这个爱屋及乌具体指谁”还未出口,郑浅突然鼻子一痒,又打了个喷嚏。   一个不够,她还打了两个。   这下她的头真的晕乎起来了。   容祁皱眉,摘下手套,又拿过放在旁边的冲锋衣,披在郑浅身上。   “衣服给你穿的,不是放在旁边做摆设的。”   容祁离郑浅极近。   郑浅低着头,只能从鼻尖感应到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   她脑子一热,心里想道谢,又想问他之前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天冷风大,郑浅嘴有点不好使,开口道:   “谢谢你给你的白月光穿了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   开窍了? 第30章 十年   说完,郑浅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她……她都说了什么?!   哪有人这么不要脸说自己是别人的白月光的!!   郑浅的目光散成几缕飘荡着,气息忽长忽短,熟透的脸上接二连三地漫出红晕,溢到了脖子根。   她一慌神就想跑。   然而脚刚往后拉,她的视线里探入几根冷白的手指,指节准确无误地扣住了拉链上吊着的银环。   指节收紧时,郑浅也被迫跟着往前踉跄一步。   站稳时,她被衣服上相同的冷冽气息包围殆尽,无处逃离。   郑浅心尖发抖,习惯性地转移视线时,却不小心撞入了容祁黝黑的瞳孔中。   他俯身偏头,目色深邃,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逐渐逼近她。   接着,他以极低的声音问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   再说一遍?   郑浅觉得自己有病才会再说一遍。   她试图小幅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盯着旁边的防护网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正在她懊恼怎么解释的时候,盯着的那道防护网处传来了赵钟思和小胡的声音。   “容祁、郑浅,去吃饭啦!下午再装吧。”   郑浅眼神露出点得救的光彩,趁机挣脱出来,两把扒下了身上的男款冲锋衣,又对着网那边喊道:“来了!”   她故作轻松地对容祁挑挑眉,“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饭!”   然而容祁的注意力分毫未分,灼灼双目一直盯着郑浅,瞳仁中隐藏的执着更胜之前。   “你再说一次。”   见他这么不依不饶,郑浅嘴唇都快咬破了。   自己的舌头抽地也太不是时候了,提什么不好非提白月光!   郑浅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心一横,把衣服塞到了容祁的手上。   “我刚才只是没捋直舌头,嘴快了点,你别往心里去啊。”   她说完,看到赵钟思和小胡正准备推开网门进来。   而她的视线也因为这一瞬间的转移没捕捉到容祁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郑浅见有旁人进来,迅速调整了情绪,抬起手背揉了下眼,朝着容祁背对的门的方向迈步走去。   同来的志愿者小胡一门心思挂在容祁身上,跟郑浅擦肩而过,主动跟容祁打了招呼。   赵钟思本来也想跟着去,结果看到郑浅眼眶泛红,一时顿住。   她瞄了眼容祁,又看了眼郑浅,小声问道:“你怎么哭了?”   郑浅摇头,嗓子跟掺了沙似的哑,“没有,眼睛被风迷了。”   赵钟思微微眯眼,不由看向了站在猫爬架旁的容祁。   旁边的小胡一直在跟他说话,细数这些年自己的追星路。   而容祁则是出于礼貌点头回应,而视线一直落在她们这边。   混迹八卦圈多年的赵钟思瞬间嗅到点不一样的气息。   她拍拍郑浅,“容祁看你呢,该不会是非礼容祁不成反被人家记恨了吧?”   “……”   郑浅吸吸鼻子,又咳了几声,“大概吧。”   毕竟自己折辱了人家心里的白月光,这他妈没被容祁丢出去鞭尸都算好的了。   她拉扯了一把赵钟思,语气难掩失落,闷声道:“去吃饭吧。”   赵钟思想问话,又觉得无从开口。   她也没像小胡一样再去和容祁搭话,跟着郑浅一起往隔壁的厨房走了。   另一边,容祁等到看不见郑浅的身影才收回视线,越发捏紧了被郑浅塞回来的外套。   衣服上残存的些许淡香慢慢散去,温热也一点点变凉。   小胡见容祁的脸色有些差,关切地问了句,“容祁,你是不是不舒服,这个季节冷热不均,最容易感冒。基地里有药,要不要给你拿一包?”   容祁想起了郑浅打了一上午的喷嚏,临走又咳嗽了好几声,不由悬心。   他看着小胡,礼貌地点头。   “麻烦你了。”   *   午饭是在救助中心的厨房吃的,地方虽然简陋,但干净暖和。   刚开始大家因为容祁在这儿略显局促,后来还是容祁主动挑起了话头,问了救助中心的日常,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气氛才慢慢热络起来。   郑浅来的时候特意挑了个角落坐着,专心埋头扒着饭,一言不发。   只是她夹菜的时候会难以避免地会看到斜对面的容祁。   木桌圆而矮,容祁的凳子比旁边的人多拉出一截,靠后坐了点,才勉强塞下长腿。   他依旧直着腰,手掌稳稳地拖着小白瓷碗,每一口菜都吃得仔细从容,却也没耽误他回答身边人抛来的话题。   客气有礼,也自成一方。   郑浅压住眼,心里纷乱不安。   她胃口越发差,鼻子也有点塞,但顾及朋友们都在,她才勉强继续吃了点。   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郑浅也放了碗筷,稍稍松了口气。   坐在郑浅旁边的老刘扫到了郑浅没沾什么油水的碗,又看到她发白的脸色,顿时担心地皱了眉。   他拍了拍郑浅,“小郑,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别硬撑着。”   郑浅感觉到周围的人都看向了自己,连忙摇头,“就是没睡好,我今晚回去了好好补补觉。”   正说着,原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猫狗忽然乱了起来,一窝蜂地跑回到了猫舍狗舍里。   紧接着,屋檐上传出来的啪嗒声越发响,外伸的屋檐下淌下了一串串的水珠。   伍山下大雨了。   老刘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引走视线,朝外看了会儿,皱眉道:“这雨有点大啊,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他又看向几个志愿者,“你们也忙活了一上午,干脆都去睡会儿,雨停了我再叫你们。”   几个年轻人常来这里,知道伍山的天气,于是同意了老刘的话,一起去了后院的空房间。   老刘说的能休息的房间有两个,一大一小,只是里面有桌椅没床铺,只能趴在桌上休息。   赵钟思觉得不困,就提议联排打游戏,其他人也应声附和。   郑浅这会儿只觉得眼皮在打架,于是摆摆手道:“我请假,你们玩儿。”   赵钟思知道听出了郑浅声音里的倦意,点头道:“那你去隔壁睡会儿吧,我会叫你的。”   说完,她又看向容祁,“男神,一起玩吗?”   走到门口的郑浅忽然放缓了步子,不由竖起了耳朵。   老天保佑容祁别跟自己在一个房间待着啊!   身后,容祁用余光扫了眼门口那个脊背僵硬的人,稍稍提了点唇,“我和刘先生有其他合作要谈,中午回不来。你们玩吧。”   郑浅听完,一颗心沉回了肚子,立刻挪去了隔壁的房间。   两个女生虽然觉得遗憾,但是没强求,拉着另外两个男生围坐下来。   四人很快全身心投入了对局中,说话声也时大时小。   容祁离开房间的时候,看到隔壁的房门只半掩着,于是顺手带上了大房间的门,盖掉了一些杂音。   他缓步走到隔壁房间的窗户口,隔着满是灰土的玻璃看里面。   房间内,一个模糊的影子弯腰晃了下,接着又传出几声椅子拖地的刺耳声响。   之后,屋子里的人影和桌影融为一体。   容祁在门口站了快二十分钟,从虚掩的门内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后,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的步子几乎没发出声响,一点点走到了郑浅偏头的方向。   女孩儿睡得很沉,柔软的黑发凌乱地铺在额前,玉白的脸颊上釉了层嫣粉,淡红的唇瓣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什么。   而鼻子里时不时会发出努力呼吸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了。   每吸一次,女孩儿的眉就拧一次,顺带着把胳膊又收紧了些。   容祁低头看了会儿,心脏一点点柔软,弯了下眉眼。   他轻轻掸去臂弯里的外套上的尘土,小心地把衣服盖在郑浅的后背上,动作缓而柔。   冲锋衣很宽大,衣边正好触到了椅子面上,把人包的严严实实。   容祁直起身子,双手环在身前,一看到郑浅翻头,抖落了衣服,便探出手再把衣服勾上去。   前前后后勾了有好几次。   他哑然失笑,低语道:“睡个觉都不老实。”   窗外雨声滴答,屋内静到只有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容祁发现外面的雨声变小了。   他估计雨快停了,走上前准备把外套拎走。   容祁刚压下身,熟睡中的郑浅忽然转了头,温热的脸颊擦到了他微凉的手背。   半睡半醒间,郑浅又迷迷糊糊地嘟哝道:“我不是故意说白月光的……”   容祁听清了那句话,无奈摇头,“你的脑子什么时候能转到正经路子上?”   话落,郑浅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把唇卷到了舌尖下。   容祁凝视良久,指节开合几次,终究是没忍住,探出手轻轻地揉了下女孩儿的头顶。   “哪里来的白月光。”   “从来都是你。”   他说完,突然听到一声被盖住的惊呼。   容祁抬头,只见赵钟思正双手捂住嘴,瞪圆了双眼盯着屋里。   满眼的惊讶。   醒着的两个人对视片刻,容祁弯了下唇,将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赵钟思垂下了盖住嘴的双手,咽了几下喉咙,又颤巍巍地举起食指,点了下郑浅。   容祁弯了眉眼,轻轻点了下头。   接受到信号的赵钟思差点原地爆炸。   这他妈……嗑CP嗑到了自己朋友和自己的男神身上???   她出门前应该带瓶药出来续命的啊!!!   他看着郑浅有睡醒的趋势,没多停留,带走了外套。   走到门边时,还顺手掩住了房门。   赵钟思这才敢开口说话,想做最后的确认。   “男神,我的,阅读理解……一直不太好。”   “那个……我想问问,我们嗑的CP……是不是要成真的了?”   容祁没出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滑动了几下。   接着,他又把手机递到了赵钟思面前。   白色亮光的屏幕上,一个微信二维码静静的躺在这里。   赵钟思:“?……!!!!!”   容祁压低声音,语气郑重道——   “所以,能请你帮帮我吗?”   *   下午两点多,雨终于停了。   老刘过来通知志愿者后,一众人涌去了门外。   郑浅没在老刘身边看到容祁,以为他去办事了。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琢磨着等会儿要找人帮忙把木桩立起来。   到猫舍门口时,她发现网门开了条缝。   雨水洗刷后的泥土格外湿润,地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脚印。   郑浅顺着往里看,发现空地里,上午只有半成的猫爬架不知何时已经组装完毕。   架子旁,容祁正半蹲着抱起一只橘猫,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放在了高处的平圆盘上。   小猫的腿扒拉了几下,终于站稳,高兴地对着容祁叫了几声。   容祁抬手勾了勾小猫的下巴,声音低沉而柔软,侧脸的线条挑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喜欢吗?”   “喵呜!”   郑浅隐约明白了那叫声里的感谢,一时间没出声打扰这幕温情。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下。   郑浅回头,看到赵钟思正似笑非笑地站在自己身边。   她眨眨眼,“你……你干什么?”   赵钟思把一个腾着热气的纸杯举到了她面前。   一股淡淡的药味顺着风飘进了郑浅的鼻尖里。   “把药喝了,别把感冒传染给我儿子。”   郑浅:“?”   她瞪圆了眼,“你哪里来的儿子?”   赵钟思冷笑了下,用下巴比着猫舍里面,“喏,容祁啊,我已经变成妈妈粉了,为了我儿子,你得喝。”   “?”   郑浅笑着后退两步,拉开了和药的距离,试图转移话题,“我一会儿离你儿子远点行不行?这药就免了吧……”   赵钟思逼近一步,半分不饶。   这可是容祁亲自冲的药、亲自拜托她给郑浅带过来的。   荣升妈妈粉的赵钟思绝对不能让宝贝儿子失望。   “喝不喝?”   郑浅都快贴到网门上了,“我真不会传染给他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说完,赵钟思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我儿子。”   她慢慢抬头,想起了中午容祁对着郑浅温柔的面容,想起自己这个朋友死不开窍的脑门儿,不由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我不仅关心我儿子,还关心我的儿媳,不行吗?”   “给我喝!”   郑浅:“……”   郑浅:“???”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妈,爱你:) 第31章 十年   “儿……儿媳妇?!”   郑浅瞪圆了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正在猫舍里面跟橘猫互动的容祁。   后者似乎没往这边看。   郑浅收回眼时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跟赵钟思抗议,“你别胡说!我上午才把人得罪了,你别把我往坑里推!”   赵钟思嘶了声,“怎么就是往坑里推了?”   她正张口想说点什么。   忽然看到另一边,容祁偏了头,无声望着自己。   赵钟思眨巴了下眼,咽下了到嘴的话。   又继续盯着郑浅说道:“你和容祁不是名义上的CP吗?我是他的妈妈粉,博爱众生,顺带关心你一下怎么了!”   “……”   郑浅看着黑乎乎的药,眉头拧成了麻花。   她目有怨念,可是视线扫到赵钟思被烫红的指尖时,要狡辩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她犹豫片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接过纸杯。   接着捏住鼻子,仰头一饮而尽,难得的只剩了点渣。   赵钟思看郑浅缩成一团的五官,没忍住翘了下唇角,又跟不远处的容祁交换了个眼神。   她郑重地拍了下眼前人的肩,“乖儿媳,过年给你发压岁钱啊。”   郑浅:“。”   角色扮演差不多得了啊。   等到赵钟思走了,郑浅才敢咂嘴,用牙齿刮着舌尖上残留的苦涩。   忽然,一瓶矿泉水从网门那侧伸到了她眼前。   郑浅顺着握住瓶底的手指朝旁边看去。   容祁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脚边还跟了那只抢先体验了猫爬架的大橘。   他弯了下眼角,“我这儿有两瓶,给你一瓶。”   郑浅怔了下,伸手接过。   而触碰到瓶身的时候,她的手心瞬间被渡了抹热。   “这水是温的?矿泉水什么时候能加热了……”   容祁面色未改,“这瓶是被孟清忘在灶台上的新水,估计被捂热了吧。”   郑浅抿了下唇,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拧开喝了几口,喉咙里流淌过的温凉混杂化开了口里的涩味。   这水意外的甜。   等她喝完拧上瓶盖后,容祁又把这瓶水拎到了自己手里,找了个空处放下。   他转身往前走,声音在雨雾中逐渐拉远,“去装架子吧。”   郑浅迟了一会儿才应声,把橘猫放到了网门外又锁了门。   她看着那个已经装好的猫爬架,知道容祁一定提早出来收尾了上午没做完的事。   跟老刘谈了合作又出来搭架子……听着就很忙。   郑浅挽起袖子,想着自己等会儿要多出点力。   接下来的工程中,猫舍里的两人都没说话,但是配合越来越默契,装架子时也快了很多。   两个小时后,猫爬架基本收工。   郑浅握着最后一根短木板,盯着木桩高出的空洞。   把这个装完,他们就完工了。   容祁也看了下木桩的高度,出声问道:“要不我来吧?”   郑浅听完,目测了下觉得自己能行。   她摇头,“这件事交给我吧,你歇会儿。”   容祁笑了下,双手环在身前,挑眉道:“你确定?”   “当然。”   可当郑浅真的站到木桩前垫脚放木桩时,她才发觉……   自己好像,有点矮了。   这个猫爬架的木桩格外高,空洞朝天,木板得从更高的角度放进去。   但是她在前一秒已经说了“交给她”,回头再让容祁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争馒头争口气。   郑浅咬咬牙,试着踮脚把木板塞进去,可是每次都差一点点。   就在她想着按下胳膊再继续的时候,忽然,她感到后背的冷风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熟悉的冷香。   郑浅仰着头,看到木桩的另一头被冷白的指节握住,稍稍带起。   哐啷一声。   木桩被准确地塞进了洞口。   容祁的声音从郑浅的后上方传来,温润而平稳。   “好了。”   话落,郑浅感到后背再次卷入了凉风,她身子一抖,脚尖没撑稳,骤然打了个滑。   “啊!!”   即将摔下去的时候,突然,她感到腰身上横了一股力道,稳稳地托住了她。   郑浅立刻抱住身边木桩,勉强扶稳,脚踝处传来了细密的针戳般的疼。   她咬着牙,额头上浮了层薄薄的汗,下意识地揪住了身边柔软的衣衫。   容祁感受到手臂处传来的揪疼。   知道郑浅的脚估计疼得不轻。   “想哭不用忍着,我马上带你下山去医院。”   容祁试着稳住郑浅的背,询问道:“还能走吗?”   郑浅按住他的胳膊,小幅度地摇了下头,兀自缓了会儿神。   心惊慢慢褪去,知觉也逐渐恢复,脚踝刚开始的猛烈刺疼也松缓了不少。   容祁就在旁边等着,绷着神色,一言不发。   稳着手里的力道。   郑浅缓过劲儿,松开了咬得发白的唇,也松了手,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小声说道:“不用去医院,只是扭了,没伤到骨头。”   容祁没出声,但是眼神里满是不相信。   郑浅忍着疼,强笑了下,“我隔壁同事是专门给动物正骨的,我还特意去学过,能确定自己没事。”   后来,她又小声嘟囔了句,“就是走得慢点。”   容祁拧紧的眉心在郑浅轻快的语气里稍稍松了一点。   他的鼻息重了几分,润嗓哑下,“先试着走一下。”   说着,他收紧了胳膊,“我就在你身后,放心走。”   郑浅听到容祁的声音,心里揪了一下。   她偏头,鼻梁擦过了一片柔软。   郑浅突然反应过来,容祁正扶着自己,而且他们离得很近。   近到一转头,就能想刚才那样,碰到他的脸。   郑浅咽了下喉,耳垂润了点红。   她看到容祁眉头紧锁,面色紧绷,薄唇也被拉成了一条直线。   印象里,这个男人很少露出这种表情。   凝重又紧张。   她承认,她心疼了。   她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少年、好不容易回来的朋友,为她难过了。   郑浅吸吸鼻子,抬手戳了下容祁额头上的川字,低声道——   “容祁,你这架势……”   “是要给我送终吗?”   容祁:“……”   男人撩了眼,无声盯着她。   片刻后,郑浅禁不住这个尴尬的沉默,“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而已。走……”   “吧”字还没出口,郑浅只感觉托着自己胳膊和后背的手臂撤开了。   她心一慌,如浸到了冷水中,被冰冷一点点化开。   下一刻,她的面前蹲下了一个挺拔的背影。   深色的毛衣倾斜了角度,很快沾满了水雾,像是串上了小颗珍珠。   宽厚的背影,像一张大网,捞出了她掉进冰水里的心脏。   “上来。”   郑浅的时间停了几秒。   她慢慢地低下头,“什么……”   容祁叹了口气,微微转头,露出一小半侧脸。   他看着郑浅茫然的脸,又说了一次,“我背你。”   郑浅听清那句话时,仿佛听到了化在冰水中的心脏重塑骨肉的声音。   她眨了眼,“不……不了吧。还有其他人在,你背我要是被看到了……”   容祁没等身后的人说完,淡淡地抛了一句,“背你,或者抱你,二选一。”   郑浅:“……”   她正想说能不能选C的时候,男人又提前说了句,“选第三个,那就是扛出去。”   “…………”   郑浅是被容祁背着离开救助中心的。   老刘看到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一路说,一路把他们送到了门口,“你这个孩子,叫你小心点,怎么还崴了脚啊!”   郑浅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我一姑娘都没哭,你一大老爷们儿哭什么?”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铁门,柔声说了句,“你再哭我下次不来了啊。”   老刘揉了下眼,“你敢不来,我就发动猫舍的猫集体去叫你!”   说话间,三人到了外面停车的地方。   容祁让郑浅开了她的车,让老刘帮着把人塞进了后座,又给孟清打了电话,让他开车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顺便还跟老刘说了声猫舍有两瓶水没拿,请他帮着处理下,别让小猫咬坏了牙。   车门被老刘把车门关上,郑浅摇下车窗,直到看不见救助中心的大门后,她才重新关上窗户。   车内开了空调,温度慢慢上升,郑浅的手也恢复了知觉。   她想起刚才容祁特意抄了近路没从猫舍中间穿过,于是摸出手机给赵钟思发了条回去的消息。   只说有事,没说崴了脚。   一是丢人,二是不想让她担心。   不然郑浅很有理由怀疑赵钟思会打着残疾儿媳妇的旗子,直接拎着药上门。   容祁第一次开郑浅的车,速度有些慢,不过路上很稳当。   在爬下了最后一圈环山路后,车子终于进入了主干道。   郑浅放下心,安稳地靠在了椅座里。   前面,容祁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排的人,又挪回了视线,“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上周李今通过QQ私聊我,说两周后是班主任的五十岁生日,问我们要不要参加。”   容祁顿了下,又说,“就是初中班长,具体时间应该是下周。”   郑浅愣了下,摇头,“他没找我,我就不去了。”   说着,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容祁的字眼里用了“我们”这个词。   她问了句,“为什么是我们?我的联系方式全都换了,他怎么知道我还在明市?”   说话时,车子正好到停到了第一个红灯路口。   容祁没回头,扯了下唇。   “所以,这就是所有同学都没有你消息的原因?”   “……”   郑浅默然。   家里出事后,她的性格大变,变得不想跟人发生牵扯,给自己树起了一堵墙。   加上她高中去外地读了三年书,读大学又换了新的手机号,所以先有的联系人里最多的就是同事和一两个大学要好的朋友。   以前的名字代表以前,现在的名字代表现在。   郑浅压下眼,把话题扯了回来,“班长怎么知道我在明市的?”   容祁见绿灯亮了,重新发动车子。   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因为他问我,最近有没有你的消息。”   “然后呢?”   “我说有,还和你加了微信。”   郑浅:“……”   这要是普通同学聚会,郑浅真的不会去。   可这是初中班主任的整岁生日会。   初中的时候,班主任对她多有照佛,就连自己决定去外地读书的手续都是班主任帮忙办的。   她虽淡漠,却懂得知恩图报。   郑浅犹豫了下,“到时候再说吧。”   容祁淡淡地应了一声。   车内再无话。   今天下雨,路上又堵,他们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小区附近。   上楼的时候,郑浅宁死不让容祁背,后来她试着跳了几层,发现声音有点大。   最后还是被容祁背到了家门口。   郑浅下来的时候脸都红透了,“你身体素质真好……我这么沉你都背的动。”   容祁嗯了声,对着昏黄光晕呢喃了句,“左右以后也要背的。”   郑浅咔哒一声开了铁门,金属摩擦的声响太大,盖过了人说话的声音。   她揣好钥匙,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   容祁吐了口气,“我说你如果有事要帮忙,直接打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畅通。”   他看着郑浅进了家门,观察着她走路的动作,确定真的没有失去自理能力后,这才摸出自己的钥匙。   两道关门声前后响起。   郑浅扶着墙挪到了沙发处,慢慢坐下,松了紧绷的后背。   脑子里一团乱麻,身上也脏兮兮的。   郑浅决定先洗个澡。   然而她费力挪去浴室的时候,发现怎么都放不出水。   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水。   这个小区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小区要是停水,还是会贴通知的。   郑浅没看到告示,心里有点急,打电话给这里的物业问情况,得到的答复是没停水,但具体是什么问题,最快也得到下周才能安排人来修。   这意味着郑浅整个周末都没有水用。   她有些生气地挂了电话,捶了下桌面。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知道没水洗澡,她越觉得身上痒。   郑浅有些受不了,但是自己又是这副鬼样子,就算勉强下楼去外面开酒店洗澡,估计挪回来后又是满身汗。   正好赵钟思打电话来了。   “浅浅你到家了吗?”   “到了。”   “脚怎么样了?”   “还行吧,大概养两天就能正常走路了。”   赵钟思的声音没那么紧张了,“那行,对了,感冒药按时喝啊,每次喝记得拍照给我。”   郑浅绝望地哀嚎,又不敢反驳。   她知道赵钟思是关心她才会这么做,于是勉强答应了。   “诶,容祁背你回去的啊?”   郑浅:“……就送了一程。”   难得的,赵钟思没有咆哮,只跟她说记得好好道谢。   郑浅连连点头,赶紧转移话题。   “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多倒霉,脚崴了,家里还停水了,还是单我一户!想洗澡都洗不了。”   “我什么事儿,去邻居家借水洗澡不就行了吗,对门就可以啊。”   郑浅:“?”   对门?   借水……洗澡?!!!   郑浅的脸砰的一下红炸了。   赵钟思旁边好像还有其他人,她又嘱咐了两句,“你好好说明白,人家会借水给你的。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记得跟容祁道谢啊。”   说完,她潇洒地挂了电话。   徒留郑浅一人悲伤。   去……去对面借水洗澡?   疯了吧她。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郑浅,开一下门。我给你买了点药,告诉你怎么用。”   外面,容祁的声音响起,在昏暗的空间里异常温柔。   郑浅迅速用手背给脸降温,又应了一声,放下手机,一点点挪去开门。   门口,容祁还是在救助中心的那套衣服,不用的是这次手里多了个塑料袋。   顶上的楼层灯一闪一闪,勾出容祁挺拔的轮廓。   男人抬手,把药递进门。   “红色喷雾一天两次,白色喷雾一天一次,先红后白,记住了?”   郑浅咬了下唇,点点头。   “谢谢你。”   容祁把药挂在她的腕上,低声道:“要谢我就赶紧把伤养好。”   郑浅闻声,突然觉得脑子里绷着的弦,断了。   与此同时,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一次。   一次就好。   在他没有挑明讨厌自己前,走到他面前去。   大不了自己装傻充愣。   容祁转身准备回去。   郑浅捏紧了塑料袋。   下一秒,男人的衣服被人拉住。   郑浅深吸一口气,又以很小的声音说道——   “容祁,我家停水了……”   “能不能,去你家……借水洗个澡?”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我仿佛看到了曙光:) 第32章 十年   郑浅说完,立刻低下了头,手也僵硬着收回。   她看不见容祁此时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答应。   耳朵里唯一的声音,是自己胸腔里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心跳。   明明是几秒的时间,郑浅却觉得像整个世纪那样难熬。   身体里那头勇敢冲出去的小鹿迷失在了林子里,恐慌又害怕。   郑浅努力忽略通红的脸颊,凭着早就建立起的保护屏障开始自圆其说。   “今天搭了猫爬架,我就是想洗个澡……我家的水管真的坏了,没骗你。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去接点水也行……”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勉强平稳的声线到最后变得颤抖难连。   即将断裂。   忽然,她感到额前落下一点温凉,接着额头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按住往上带。   仰头到一定角度,那根手指便不再发力。   这角度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郑浅看清容祁。   容祁拉直的唇角慢慢扬起,柔声道:“郑浅,你看我……”   “像是要拒绝你的样子吗?”   郑浅放开了紧咬的唇,“那……那你是同意我借浴室了吗?”   容祁看着她这副可怜又委屈的表情,轻声失笑,“我只是担心你的脚能不能支撑住,但是看你站了这么久,应该没问题。”   他收回手,弯了下眼,“去收拾东西吧,记得带好钥匙。”   郑浅快绷不住要决堤的眼眶就这样被眼前男人醇厚而温柔的的嗓音抚平。   她吸了吸鼻子,差点上扬的眉角又因为自己小小的私心而垂下。   她闷声道:“谢谢你了。”   十分钟后,郑浅收拾好东西,挪去了对面敞开的大门内。   客厅里亮着灯,通往浴室的路上没有任何障碍物,就连猫吃饭喝水的碗都被移到了沙发旁边。   连容祁也不在。   郑浅扫了一圈,发现通往阳台的卧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丝淡淡的暖光,猜想容祁应该在房间里。   她顺手关门的同时,又在想要不要和容祁打个招呼。   而哐啷声落下时,虚掩住的门内缓缓传出了声音。   “我在房间里,需要帮忙可以叫我。”   郑浅勾在门把上的手指被这声音电了下,猛然抽离。   她脸一热,随便应了一声,拖着刺疼的脚踝进了浴室。   浴室内,暖灯已经打开,防出来的水也没有排冷水,一出来就是是热的。   郑浅感受着周围的暖意,忍不住把手放在了热水下,任凭热气从手背上蒸腾而起。   她盯着白花花的水发了会儿呆,鼻尖冒了点酸意。   心里的挣扎越发明显,两个完全对立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叫嚣。   郑浅就在这样的混乱中洗了二十分钟。   她匆忙地换好了柔软的毛绒睡衣,用布袋把身上的脏衣服装好挽在手臂里,确定没有落下东西后,一步步拖着脚出了浴室。   路上,她试着活动脚踝,觉得被热水冲浸后的扭伤处好像没那么疼了。   房间安静,郑浅看着那扇虚掩的门,又觉得自己制造的动静太大了。   她试着抬脚,尽量减小了拖地的声响。   就这么停到了透光的房间门口。   门缝没有开太大,旁边的深棕色衣柜恰好挡住了里面的光景,仅有光滑的柜门木板上隐约映照出房间内淡金色的灯光。   整个房子被一种安静又温暖的气氛包围着。   郑浅忍不住想靠近,又不敢走入。   她在门口停了一小会儿,抬手敲了门。   “容祁,谢谢你借我浴室,我先回去了。”   沉默片刻后,里面的人说道:“好。”   郑浅得到回复,抱着衣服,扶着墙慢慢地挪出回了自己家。   她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又去沙发坐下,用吸水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视线逐渐聚焦到面前的两个小瓶子上。   一红一白,都是容祁给她买的喷雾。   右手边的窗户外透过点点光亮,月亮西斜,从屋檐后露出了半张脸。   月色温柔,屋内却清冷。   郑浅看着喷雾,眼神一点点放空。   同样是安静的房间,她总觉得对面的屋子更好。   想着想着,她躁起脾气擦了两把头发。   静了一瞬后,又摸出手机,点开某乎,在搜索框里郑重地打下了一排字。   【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人,应该怎么办】   搜索后,底下出来了一串答案。   郑浅扫了几眼,出现最多三个字眼就是备胎、陪伴、祝福。   一堆丧气话。   她越往下刷,越觉得有负罪感。   干脆退出了页面。   郑浅放下手机,又擦了把头发,觉得不甘心,又抓起了手机。   这次她换了个提问方式。   【如何追到喜欢的男生】   郑浅深吸一口气,一边念着对不起,一边点了搜索框。   这次的回答比之前的搜索多了一倍。   她看了一圈,最后锁定了一个最具可行性的回答。   答案名为《黄金三条》。   【首先,要尽可能多地创造机会和对方在一起,最好是独处,如果是很多人的话,一定要记得多刷存在感,让他知道你。】   【其次,要摆出乖巧懂事听话的样子,尽可能多地赞美对方,要让对方感受到你会欣赏他。】   【第三,要能够帮助对方解决难题,同时提升自己,共同成长的爱情才是最持久、最美好的。】   郑浅看完,心里挫败的锐气又一点点回来了。   左右自己就慢慢渗透,能和他在一起当然好……   如果他喜欢的人回来了,那自己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祝福他。   郑浅扯了下唇,既期待,又难过。   她放下手机,拖拉着残破的脚踝去了立柜边,找出了吹风机。   刚关上柜门,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是容祁,方便开一下门吗?”   “……?!”   郑浅手里的吹风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耳根涨红,应了声后又捡起掉在地上的吹风,艰难地扶着墙挪去了门边,打开了门。   郑浅缩在门后,看到容祁已经换了身衣服,心想着他应该也洗过澡了。   又借着门挡住了半边脸问道:“有事吗?”   容祁见她这副鹌鹑的样子,不由弯唇,“上药了吗?”   郑浅摇头,“还没有。”   “按时上药才能好得快,如果周一不方便去剧组,记得要和郑导说一声,别让他担心。”   容祁说完,又顿了顿,视线落在了郑浅被包住的头发上。   他敛了点笑,正色道:“还不吹头发会加重感冒的。”   郑浅正想说马上吹,可她突然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黄金第一条——   “多创造相处机会,多刷存在感。”   她眨了两下眼,举起吹风说道:“坏了。”   容祁挑眉,“你今天有点倒霉啊。”   郑浅知道话说出口就不能改了,所以她干脆抛弃了良心两个字,点头道:“是啊,所以你能扶贫吗?”   容祁微微阖眼,问道:“怎么扶?”   郑浅弯下眉眼,狠心扔掉了最后的良知,忘记了自己现在的不雅形象,直接摆明了请求。   “我想找你借吹风机。”   话落,两人间安静了一瞬。   容祁不由用舌尖刮了下齿贝,没立刻回答。   他盯着眼前从门后站出来的女孩儿,目光从她滴水的发梢落到她的脸上。   期待涌动在湿润的眼睛,被热水冲过的唇瓣饱满殷红,上面还贴了几缕带着水珠的头发。   像只迷路的小羊在求助。   只可惜,她求了一匹狼。   容祁深吸一口气,双手环在身前,“可以。”   “刚好,我也有事请你帮忙。”   ——   二十分钟后,郑浅坐在对面房子的沙发上,关掉了容祁借给她的吹风。   郑浅刚把吹风放回盒子里,容祁就从她的左后方走出来,把一个白瓷碗放在了茶几上。   郑浅看向容祁,“这是什么?”   容祁用下巴比了下桌面,“要你帮忙的事有好几件,这是第一个。”   “煮多了米粥,你帮我吃掉。”   “……?”   郑浅差点没忍住怼回去,可转念一想,黄金第二条不是说要乖巧并且多赞美别人吗?   这就是个机会啊!   于是她强笑了下,昧着良心说道:“好啊!”   然后她端起碗,一口口喝完了米粥。   接着,郑浅还不忘来一波彩虹屁。   “容祁你做的东西真好吃!”   容祁听完,眼皮跳了下,总觉得今天晚上的郑浅有些……过度热情。   他想到什么,勾了下嘴角,“是吗。那我做的东西,你会喜欢吃了?”   “当然了。”   郑浅见容祁好像还挺高兴,心想着这个黄金定律还真有点用。   然而,笑不过三秒,她就看到容祁去厨房待了两分钟。   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个冒着热气的玻璃杯。   砰的一下,放在了郑浅面前。   “我泡的感冒药,喝吧。”   郑浅:“……???”   什么玩意儿?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这个就不必了吧?”   容祁故意拧眉,“那你刚才夸我的话,是骗我的了?”   郑浅立刻否认,“当然不是!”   她的语气弱了几分,“喝就喝……”   说完,郑浅端起面前的纸杯,猛吸了一口气,仰头喝得一干二净。   真的好苦……   郑浅的五官都蜷在一起,差点吐出来。   下一刻,她的嘴里突然被塞了什么东西。   一股甜意在口齿中弥漫开来,瞬间把苦涩剥离开来。   “甜吗?”   郑浅用舌头卷了下嘴里的东西。   是糖!   还是她喜欢的大白兔!   好久没吃过这个了,她认真地抿了几下,忍不住翘了唇角。   女孩儿的侧脸柔和,睫毛微翘,舌尖也时不时扫过唇。   勾人不自知。   容祁看了会儿,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松开,问了句,“喜欢吗?”   郑浅还沉浸在蜜糖里,毫不犹疑地点了头。   容祁看她还在享受奶糖,不由慢慢俯身,顺着又问了句。   “是喜欢糖还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郑浅:我是兽医,而你是狗:) 第33章 十年   “是喜欢糖还是喜欢我?”   郑浅还在品尝白兔奶糖的甜而不腻,话脱口而出,“你啊。”   说完,她咽下了最后一口糖,转头时,猛然撞入了容祁的视线中。   在橘色柔和的灯光下,这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被镀了层光,仿佛要将一切可视之物吸入。   深不见底,难以捉摸。   郑浅愣住。   她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容祁给的那个选择题里,自己说的是“你”。   那这句话连起来的全貌不就是……   我喜欢你。   郑浅的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她她她……她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容祁作为演员肯定对人心格外敏锐,郑浅不由想起白天自己嘴不严实而提到的“白月光”,再加上自己刚才耍的小把戏,越发肯定这个男人是觉察到了什么才过来套话。   偏偏自己被蜜糖冲昏了头,还上钩了。   郑浅想明白后,心沉了底,耳畔隐约回荡着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   尴尬之际,她凭借脑子里多年积累的理性思维,张口救场道:“我喜欢你给的糖!”   容祁听完,微微眯住眼,声线上扬,“是吗?”   郑浅郑重地点了头,“对啊,我好久没吃到大白兔了,还有吗?”   说着,她还朝容祁伸了手,“有多少我吃多少。”   两人对视两秒后,容祁嗤笑着冷下声音,“没了,就这一个。”   郑浅心虚地移开眼,假装盯着墙上的画,“没了就算了。”   耳边久久没声音,她也不敢回头。   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僵持,但是又有了点不同。   好像比之前更冷了。   度秒如年的时间里,容祁眼神中的暗涌慢慢潜伏而下。   这时候,刚才虚掩的房间门后传出了一阵挠门声,接着,愤怒又委屈地猫叫又响了起来。   容祁闻声,一点点收回视线,朝着门走去。   听到渐远的脚步声,郑浅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容祁一定是想把话挑明,又苦无没有拿到证据,最后恼羞成怒。   吹风也借了,郑浅觉得自己实在没理由继续待下去。   继续待着她自己都尴尬。   郑浅扶着沙发起身,看着容祁把小水放出来后,低声说了句,“谢谢你的吹风,我先回去了。”   容祁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可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他点头,“好。”   郑浅有些丧气,低着头拖着脚,既想快点走,又想慢点走。   挣扎间,拖鞋摩挲地面的声音被无限拉长。   回去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往口袋里掏钥匙。   然而掏了两下后,郑浅本来就慢的步子几乎没了动静。   毛绒睡衣的两个小口袋什么都没有。   她彻底站住,摸了下裤子口袋。   也没有钥匙。   郑浅目光呆滞,恍然想起自己刚才光顾着出门,好像忘了把钥匙带在身上。   ……   啊啊啊啊啊啊!   郑浅在心里咆哮,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   她发誓她只是想单纯地聊天,没有一点坏心眼啊!   老天爷是知道她善意的谎言所以决定让她露宿楼梯间自省吗?   见到了门口的身对自己上下其手,容祁挑眉,走过去问了句,“你不会是没带钥匙吧。”   郑浅:“……”   分明是最普通的一句询问,落在她的耳朵里就变成了,“你故意的吗?”   郑浅气得咬住了后槽牙。   她想起两套房子的备用钥匙都在妈妈那里保管,但是这么晚了,让她送钥匙和自己去取钥匙,哪个都不太靠谱。   但是不靠谱也好过无家可归。   一番权衡后,郑浅决定先打探一下情况。   她艰难地转身,侧对容祁,“能不能找你借下手机,我要给我妈打个电话。”   容祁没多问,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她。   郑浅深吸一口气,组织了几句说辞,鼓起勇气给妈妈拨了电话过去。   嘟嘟两声后,电话被接起,“谁啊?”   郑浅艰难地开口,“妈妈,是我。”   郑母停了一瞬,“浅浅?你换手机号了吗?”   郑浅叹气,“不是,我……我手机丢了,就赶紧找别人借的手机给你打个电话。”   郑母一惊,“丢手机了?人没事吧!”   郑浅:“人没事……”   她正要说“钥匙也一起丢了”的时候,郑母直接截断了她的话。   “人没事就好,我正要打给你呢,今晚我要去趟临市,明晚再回来。”   “……?!”   郑浅差点跪下,“大半夜的你出市干什么?”   “我一个高中同学在临市住院,情况不太好。正好有个跳舞认识的朋友今晚要去临市,她可以搭我一程,我已经上车了。”   已经上车了?!   郑浅一脸绝望。   郑如英没听到女儿说话,以为是她丢了手机心情不好,安慰道:“手机丢了就算了,回头咱们再买一个,犯不着为这件事生气。你放心,我不会接陌生人的电话接受勒索绑架的。”   “……”   郑浅握着手机,咽下了问钥匙的话,转口说了句,“行,那您注意安全。哦,这个号码是我朋友的,有事您跟他联系,他会转告我的。”   郑母说了句知道,又让她也注意安全,然后挂了电话。   看着黑掉的屏幕,郑浅顿时生出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怎!么!办!   现在可以考虑是睡公园还是睡大街了。   在郑浅纠结哪个地方更防风温暖时,身后,容祁开口道:“你今晚有其他安排吗?”   她万念俱灰地转身,把手机递回去,“没有。”   流浪汉能有什么事情。   容祁扬了眉,“正好,我今晚要看几份合同,再挑两个剧本,大概率会通宵。但是按照小水喜欢半夜蹦迪的性格,肯定要给我捣乱。”   郑浅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诚恳地提出了建议,“把它关房间里就好了啊。”   容祁摇头,“你刚才没听到吗,它会挠门。”   郑浅:“……所以呢?”   容祁的视线缓缓聚焦,“所以,今晚十二点以后,能麻烦你能跟它在客房里待一晚上吗?”   男人的嗓音不急不缓,略微有了点回音,因而被包裹了层淡淡的磁性。   郑浅顿住,过了很久才品出这句话的意思。   容祁是在变相给她找住处吧。   知道自己没带钥匙,他没有嘲笑,反而以这种有求于她的方式收留她。   没有强迫,只有心安。   郑浅僵着脖子低下头,脸颊上涌起的红晕蔓延到耳根,眼眶也跟着发涩。   她忽然嫉妒起了那个让容祁念念不忘的女孩子。   想必这个姑娘回来以后,容祁这个如阳光般的少年只会更加温柔地保护她吧。   郑浅吸了下鼻子,暗骂自己莫名其妙的嫉妒心,在心里悄悄对那个女孩子说了声抱歉。   左右今晚回不了家,郑浅决定收下这份好意。   这件事天知地知,她知容祁知,只要自己不说,那个女孩儿也不会误会。   很完美的解决方案。   郑浅应声,“好,我会看好小水的。”   话毕,她又小声补了句,“谢谢你。”   容祁点头,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客厅和客房,你自便吧。”   说完,他背过身进了房间。   在郑浅看不到的地方无声翘了下唇角。   郑浅挪着步子去沙发上坐下,望着仍冒着热气的水,心下一软。   她抬手招来了小水,点了下它粉嫩的鼻尖,低声道:“能做你妈妈的女孩子真有福气啊。”   小水安静地晃着头,嗅了嗅郑浅,安心地在她旁边盘成一团。   一人一猫在客厅待了很久,郑浅看着顶上那团光晕,几乎要睡着。   就在她彻底沉入睡眠的那一刻,紧闭的房门呼的一声从里面拉开。   这声响不大,刚好把郑浅从睡眠里拉了出来。   容祁端着杯子走出来,扫了眼沙发,看到郑浅眼神迷离,一副受惊的模样。   他走近些,俯身问道:“你可以带小水去房间。”   郑浅揉了下眼,哑着嗓子咕哝了一声。   容祁想让她自在点,也没继续这个话题,看到给她倒的水几乎没动,顺手拿起杯子。   再放回来时,玻璃杯里重新腾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热气。   郑浅已经醒了神,她看着容祁没回房间,而是端着杯子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轻声问道:“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容祁看着女孩儿仍有些迷离的眼,弯了下眼角,“还没,出来透口气。”   郑浅的视线慢慢清晰,这才发觉出眼前人跟平时有些不同。   他的乌发遮住了往日有些锋利的眉眼,鼻梁上架着银边眼镜,衬得皮肤越发冷白、整个人越发斯文。   身上的居家服宽松柔软,敛去了穿衬衫和正装时的严肃,多了几分慵懒和随意。   郑浅看着,不争气地转过头。   她怕自己犯罪。   安静之际,容祁揣在兜里的手机响起,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郑浅坐在一边,尽力不去偷听容祁的电话,却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了“综艺”、“宠物”、“搭档”几个关键词。   电话很快结束。   郑浅试着问了声,“你要出门吗?”   容祁轻叹了口气,捏了下眉心,“不是要出门。安洛催我尽快决定一起参加综艺的搭档。只是节目组可供选择的女嘉宾都不太合适。”   郑浅不解,“为什么不合适?”   容祁的眉眼冷下几分,正想说她们都用过见不得光的手段牵扯自己闹过绯闻。   而当他扫到郑浅那双湿润而纯粹的眼睛时,到嘴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扯了下领口,难得有些躁意地说了句,“因为以前拍戏的时候闹过不愉快。”   郑浅知道容祁对剧本的要求高,也没怀疑这个理由。   她似懂非懂地收回眼。   忽然,她的脑子里蹦入了之前看到的那个黄金定律。   【第三,要能够为喜欢的人解决眼前的困境。】   郑浅顿了顿,想起了开机第一天时,安洛几次提到的综艺,貌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是不是剧组开拍那天,安洛在车上本来要说、后来又被你打断的综艺?”   容祁没出声,算是默认。   得到肯定信号的郑浅陷入了沉思。   安洛提到过,这个综艺因为那次她跟容祁炒了CP的热度而邀请了自己。   而现在,容祁又因为和别人闹过矛盾而缺少搭档。   这么想想,好像是刚才打了自己一巴掌骂自己蠢的老天爷开了眼,转身给了惊喜弥补。   一切天注定。   郑浅深呼吸了几下,用剧本戳了下容祁的胳膊,“诶,你觉得我们俩之间有矛盾吗?”   容祁横目扫过,看到了郑浅眼里的点点星光。   看着没有逻辑的一句话在他心里埋下了根,迅速生长出了一个猜测。   果不其然,下一刻,郑浅指了下自己,“你看我行吗?”   容祁的目光一点点凝住,半晌都没出声。   郑浅得不到回复,以为容祁在想借口推拒自己,又不想让他为难,“我只是想帮你一把,就当感谢你今晚背我回来。要是你觉得不好,我也可以……”   “郑浅。”   容祁正了神色,打断了她的话,“你参加这档综艺能解决我现在的麻烦,但是你考虑过你自己以后的生活吗?”   “对娱乐圈来说你是素人,一旦进圈,以后少不了被人盯着。营销号会为了热度抹黑你,嫉妒你的人也会跟风攻击你,如果在节目里,你的一些行为触碰到观众的雷区,甚至会被网暴。”   “这些你都想过吗?”   郑浅被容祁的一番话堵住,放在身边的手一点点收紧。   她垂下眼,没敢和容祁对视,只觉得心里像被浇了盆冷水。   几欲窒息。   良久,容祁觉察到了眼前的人有些不对劲,忽而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好像说重了。   他叩了下指节,放软语气,“上次让你站出来帮我澄清已经是我亏欠你,这次我不会同意的。”   郑浅的脑仁被这番话震得嗡嗡作响,喉咙被某种无形的情绪堵住,她费了全力,却也只能吐出几个带着哽咽的字音。   她把头缩得更低,拼命忍住胸腔里的抽噎,“上次,我,我不怕,这次,我,也不,不怕。”   上次我不怕,这次我也不怕。   你是站在阳光底下最耀眼的太阳,不该露出这样苦恼的表情。   我仍然想为你,再披荆斩棘一次。   哪怕你的未来里,没有我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声无奈又妥协的叹息。   郑浅用手背擦掉眼眶里即将涌出的眼泪,正欲说话时,头顶却落下一片掌心大小的温热。   “我只是不想你陷入两难。”   容祁的嗓子低得有些沙哑。   他缓缓蹲下,抽过一张纸巾塞进了女孩儿的手心,看着她有些发肿的脚踝,眼神晃动。   “节目组跟我提了不止一次想让你参加,如果你有意愿,那我会让安洛做好准备,争取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郑浅拿纸堵住视线,朝下弯着的唇角又在这句话过后,忍不住朝上扬起。   她的视线周围浸满了黑暗,抽着声开口,“我,我又不是全是为了帮你,你不是说,动物救助组织需要曝光吗?小气鬼,热度都愿意借给我蹭一下。”   容祁被这番虚伪的说辞戳笑了。   他摇头失笑,“要不我把大号给你用算了,省得你这个小白眼狼乱栽赃我。”   郑浅切了声,“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怕你心里的白月光嫉妒呢。”   白月光?   他今天听郑浅提了不止一次这个词。   容祁慢慢挑眉,逼近了些,“你好像很在意这个‘白月光’。”   谁料他一说完,郑浅跟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全身都透着警觉的气息。   她有些慌乱地别开眼,“我,我没有啊……我是怕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误会,跟你产生间隙。”   她越说,越觉得没底,“其实你找我更安全,毕竟我是你的老母亲,到时候也能好好解释清楚。”   容祁用舌尖抵住腮,把女孩儿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计划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推进。   今晚就可以进一大步。   容祁轻笑,故意用着低声,诱哄地问道:“郑浅,你脸红什么?”   郑浅后背一冷,仓促地想要逃走。   可容祁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拦在沙发前,俯视与郑浅相对。   “白月光啊,确实有一个,我念念不忘了好多年。”   “郑浅,你想知道她是谁吗?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除夕快乐!新年吉祥!   皮卡丘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   今天给大家准备了压岁钱!都别跟我客气!来吧!! 第34章 十年   “郑浅,你想知道吗?”   容祁双臂张开,撑在沙发两侧,缓缓压下身子。   他压下一寸,郑浅就往后退一寸。   直到退无可退。   容祁盯着面前脸颊绯红的郑浅,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郑浅看着男人灼灼的眼睛,脑子里像是充了血,舌头都捋不直了。   但她的底线拉了她最后一把,驱赶着她挪开眼,费尽了力气才说出一句话——   “谁关心你的白月光啊,我不听……我、我脚疼!”   容祁看着郑浅绷紧的侧脸线条和几欲滴血的耳垂,心里顿时明朗了。   他松开眉头,将不快一扫而空,慢慢站直身子,跳过了刚才的话题,“你早点去睡觉,明早如果脚踝还是疼得厉害,我带你去医院。”   郑浅从压迫中解放出来,重重地松了口气,一时间忘了计较要去医院的事,只点头说,“好。”   她扶着沙发站起来,连头都没抬,硬生生顶着容祁的视线去了客房。   砰的一下,把门关了。   等到房间里再度陷入安静时,容祁压住的笑意才从唇边涌出。   他想了下,摸出手机,先预约了医院的骨科预就诊,又给安洛发了条消息。   容祁:【你跟节目组联系一下,我的搭档定郑浅。】   几秒后,安洛回了消息。   安洛:【??!】   安洛:【祖宗……你说的郑浅,是我认识的那位房东郑浅吗?】   容祁回了个笑脸。   接着,安洛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然而铃声都没响起,就被容祁毫不留情地挂了。   容祁:【家里有人在休息,不方便接电话。】   安洛:【???家里有人?你租的房子里除了你还有那只小祖宗,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安洛:【卧槽你不会是为了下个捉鬼的剧本……去……请了什么笔仙之类的鬼回来吧??容祁你他妈的别敬业敬到走火入魔了!】   容祁看完这段感情丰富的话,不由皱了眉。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抿住唇瓣,又给安洛发了消息。   容祁:【我把挑好的剧本发到你手机上,近期不要接新的通告了。另外,之前那个要和互联网公司合作的项目,让我来接手。】   安洛:【不接新的通告,然后接手项目?你想干什么?   容祁没再回他,直接把安洛的消息给屏蔽了。   他弯腰捞起睡熟的小水,进自己的房间前又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情绪涌动、低声呢喃道:“晚安,婳婳。”   *   郑浅回了房间后躺在床上,头左右偏换了几十次方向都没睡着。   容祁那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荡,惹得她有些懊恼,又不免后悔。   明明很好奇这个女孩子是谁,但是真的当容祁要告诉自己的时候,她又害怕了。   她怕自己再也没有理由待在喜欢的人身边。   这种煎熬的心绪缠绕在郑浅的身边,她强迫自己入睡,可奈何耳朵不听使,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向。   这个客房没有钟表,她的手机也没带,看不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郑浅觉得喉咙干得很,晕乎乎地从床上坐起,小心翼翼地拖着脚去了门边,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外面亮着灯,却没人。   她一步步走出去,挪到了茶几边,盯着那杯已经凉掉的水,端起来几口喝掉。   沁凉的水顺着喉咙滑到胸腔,再沉入腹中,最后被体温暖化。   分明是凉意,但郑浅总觉得自己跟吞了一团火似的,烧得慌。   她偏头看着隔壁主卧室的门缝下透出的微光,知道容祁还没睡,不由握紧了玻璃杯。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郑浅总算明白了这句话。   只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郑浅抿了下被凉水润泽的唇,做了个决定。   剧组人多眼杂也不好说话,可她的脸皮好像也不够支撑自己在家里跟容祁提这个话题。   忽然,她想起了今晚容祁提过的同学会。   老同学见面少不了要喝点酒,到时候她借酒壮胆、装醉问话,好像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了。   打定主意后,郑浅漂浮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她把杯子放回茶几上,揉搓着指尖,感受着已经淡掉的温热。   又对着玻璃杯低声说了句,“谢谢你的水。晚安。”   回房后,郑浅躺在床上,觉得眼前最重要的事是想想怎么回家。   设想的几个方案里都没法保证妈妈不察觉异样,最后她放弃挣扎,打算让容祁帮忙找个开锁师傅来。   翌日,郑浅醒来后,先检查了自己的脚踝,确定肿消了大半、行走时的痛感也减轻了很多后,决定去准备早饭,再顺水推舟跟容祁说自己的请求。   连腹稿都打好的郑浅推门而出,结果刚一拉开门,她就看到容祁正抬手曲起手指,看样子是要敲门。   两人对视一眼,容祁先把手机给了郑浅,“你母亲刚才发了消息,让你给她回个电话,我怕有急事就来叫你。”   郑浅一听是母亲的消息,眉心一跳,立刻给母亲打了过去。   郑浅:“妈,怎么了?”   郑母:“诶?我十分钟前发的消息,你居然这么快就用你朋友的手机打过来了?”   郑浅心一虚,偏头看了眼容祁,只见后者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厨房旁边开罐头,而一旁的小水也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早餐。   她收回视线,决定迂回地表露下事实。   郑浅:“这手机是容祁的,他现在住我对门,通知我当然快了。”   这理由真切,郑母也没多怀疑,“那你到时候记得给人家道谢。哦,我这次会在临市多住几天,你去给我收拾几件衣服,再拿两罐花茶,一起给我寄过来。”   郑浅嘶了声,“你忘了?你那边的钥匙我早两个月前就掉了。”   郑母:“我知道,三套房子的备用钥匙我出门前就放门外了,门口鞋垫底下,你赶紧去,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容祁。这号码是他的微信号吗?你让他加我,我们俩微信联系,你太不靠谱了,我到时候让容祁看着点你。”   郑浅:“?”   她怔了下,原本要集中在被母亲嫌弃的注意力被那句“三套房子的备用钥匙”吸引走了。   郑浅试探着问着,“妈,你把我房子的备用钥匙也放门口了?这多危险啊!”   郑母语气急切,“一片钥匙而已,又没人知道你住哪儿!你赶紧的给我寄东西啊。”   工具人郑浅被妈妈无情地挂了电话。   一边是不用开锁就能回家的喜悦,而一边是被妈妈嫌弃的委屈,把郑浅的心泡得又甜又酸。   可她转念一想,拿了钥匙,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赖在容祁这里了。   而这部戏一拍完,容祁估计也会搬走。   原本能和委屈抗衡的喜悦,顿时不香了。   郑浅闷闷地把手机递给容祁,“我妈妈要我回趟家给她取东西,我也能拿到备用钥匙链。那个……你方便加一下我母亲的微信吗?她说把地址发给你。”   容祁见郑浅心绪不佳,“是不是站太久脚踝不舒服?”   郑浅冷漠地摇头,“我妈妈说你比我靠谱,我就觉得,自己和你站在一起,像是超市的原装酸奶和快过期的酸奶,一个会被用来细心品尝,一个就是赶紧喝掉别过期的命。”   容祁被郑浅这个满是委屈的比喻逗笑,忍不住翘了下唇角,“别胡说,一会儿吃了早饭我陪你去寄东西。”   郑浅想了下,觉得自己现在逞能一个人出去也不太现实,于是应下了眼前这个原装酸奶的好意。   洗漱后吃过早饭,临近出门。   郑浅想起这个房子里还有自己以前的衣服,于是去了客房翻找,果然还有几件。   内衣外套都有,虽然旧,但勉强能穿。   容祁搬得匆忙,加上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她一直没来得及清理房子里的衣服。   虽然租客没提,但郑浅觉得自己还是要尽早处理了这些衣服,别影响他住宿。   两套能穿的衣服里,一件是白色系带衬衫加牛仔裤,一件是黑色的长款连衣裙。   前一套款式基础,而后一套是赵钟思拉她去逛街的时候买的。   当时她说什么来着?   赵钟思:“卧槽郑浅你穿黑裙子真是绝了!真的,信姐姐的,买这件!你马上就会变成一个女人,你会有桃花运的!”   那时候郑浅好像还是被逼着买了这件衣服,结果现在……   真香。   心里的那个小魔鬼拼命叫嚣——穿它!穿它!不做女汉子!先做个女孩子!   郑浅舔了下唇瓣,伸手抓过了那件黑色连衣裙。   十分钟后,客厅。   容祁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搭着件长款外套,低头看着蹭了自己一裤脚毛的小水。   忽然,客房的门开了。   他的视线从小水的白肚皮上移到了眼前走出来的人身上。   女孩儿穿着一条长到膝盖以下的给黑色掐腰连衣裙,头发被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素颜面容,却干净纯粹。   容祁看了两秒后,弯下腰无情把小水拎到了沙发上。   又走到郑浅面前,把臂弯里的衣服递给她,“穿上,出门了。”   郑浅眨巴了两下眼,本来还期待着得到两句客套的夸奖,结果这人就给了自己一件这么宽松的外套。   行吧,毕竟自己是盒过期酸奶,不要期望太多。   下楼时,安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三人出门,先去了趟郑母住的小区,又让安洛出面寄了快递。   这趟行程总共就花了一个小时。   回到小区的时候,安洛拦下了容祁,说是有点工作的事要交流,郑浅听到,也没多留。   临下车时,她停了一下,“你帮我报名下周的聚会吧,如果要出份子钱,你提前说一声,我准备点现金。”   容祁有些意外地撩起了眼皮,没从郑浅的脸上看到异样,点了下头。   等到郑浅上楼后,驾驶座上,安洛一直绷着笑的脸终于垮下。   他把左右的窗户完全关上,锁了车,声音也彻底冷下,“你昨晚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容祁收回望着车门的视线,靠在柔软的沙发座上,“字面意思。”   安洛气得磨牙,“减少通告、接受和娱乐圈无关的公司项目,你让我品字面意思?行!只要不是我理解的那样,其他随你。”   兄弟两人许久未出声,过了很久,容祁突然问了句,“你最近心脏还好吗?”   安洛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容祁,勉强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关切,语气也放软了点,“还好,我以后少熬点夜,应该还能多活几年。”   容祁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打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把之前定好的药又加了一倍。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随口提了句,“我给你买了点东西,周三会寄到公司,你记得查收。”   安洛愣了下,心想着莫非是从小怼自己怼到大的弟弟顿悟了孝悌之礼,要开始孝敬这个为他操碎了心的兄长了?   然而感动不过三秒,容祁又丢出句,“你妈妈半个月后回国给你相亲,我给你准备好衣服了,加上这个礼物一起,算是我敬献给哥哥的礼物。”   安洛:“……?!”   妈的。   现在穿越回去让他小姨别生容祁这个小混蛋还来得及吗?   *   新的一周进剧组时,郑浅的脚踝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而上班第一天,容祁就告诉她,聚会定在了这周三。   就在后天。   郑浅听了,心里的情绪杂在了一起,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每次引导完宠物,她就坐在导演旁边,看着镜头里容祁和应明歌越走越近。   每当有更亲密的镜头,她都选择主动离开,心里既想着周三快点来,又想它晚点来。   反复无常了无数次后,终于熬到了周三下班。   吃饭的时间定在了晚上六点,而今天郑源磨了场戏,生生拖到了五点半才放人。   郑浅不敢耽误,把动物带进笼子后立刻去了大门口。   她到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容祁已经在门口等了。   意外的是,男人除了没戴眼镜外,其余的都跟剧中一模一样。   就像是剧里的人物活在了现实里。   觉察到郑浅的打量,容祁失笑着朝她招手,“我没时间另外换衣服了,你一会可别拆穿我。上车吧。”   开车的是孟清,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接送容祁。   这个饭点处在市中心和郊区的边缘,既不吵闹也不冷清,小二层楼的装修精致漂亮。   郑浅和容祁进去的时候报了班长李今的名字,被服务员领着去了二楼的一个大包间里。   一推门,屋内热闹的说话声顿时停住,大家都看着进来的人。   还是李今眼亮,招呼着道:“容祁,秦婳,你们俩可算来了,就差你们了。”   郑浅一听李今叫的“秦婳”,不自觉地压住眼,手指聚拢捏成个虚拳,化开了手心里涌出的薄汗。   她暗暗告诉自己,没关系,一顿饭两个小时而已,不会被叫多少次的。   听多了、麻木了,就习惯了。   不用太矫情。   身边,容祁扫了眼垂下头的郑浅,稍稍皱眉,又上前一步把她拦在身后,跟李今握了手。   李今:“我还以为你这个大明星今天空不出档期,想着给你留点菜,看来今晚你能吃新鲜的了。”   容祁点头笑了下,算是打了招呼。   沙发上,年岁五十的班主任易素笑着对刚进来的两人招手,“你们两个,过来给我看看。”   郑浅看到身边要走过来的同学停下了脚步,顿时松了口气,跟容祁一起走到了易老师的面前。   这位女老师教书半生,一直以严格著称。   而退休几年,加上今天又是学生来给自己贺寿,她往日里的严肃面色和缓了不少。   “这么久没见面,你们俩还记得老师吗?”   郑浅哽了下喉,点头,“当然记得。”   易素笑着拉过了郑浅的手,“他们刚才还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这次来聚会还是容祁通知的。”   旁边有以前走得近的男同学倒坐在椅子上,眉飞色舞地说着,“可不,初中那会儿就数秦婳跟容祁玩得好,我们都联系不上她,结果容祁一下把人带来了。”   旁边,有女同学看不下去,语气微酸,“你可别瞎说,容祁现在是明星,你这是给他扣绯闻帽子!小心他的女友粉追杀你。”   男生嘶了声,“第一个被追杀的不该是之前跟容祁炒了CP的那个女生吗?叫什么来着……哦,郑浅,她才是最危险的!”   还有一个大胆的女生凑上来,“容祁,那女生不会跟我们一个初中吧?谁啊,我看看我认识不。”   郑.被内涵.被追杀.浅顿时:“……”   她哀怨地看了眼那个女生,心想你不仅认识,还跟她当过前后桌。   大概谁都没想到,他们好奇的绯闻CP女主角此时正心如死灰地站在他们面前。   郑浅心绪难平,看向了身边唯一知情的容祁。   后者的神色似乎没有多大变化,笑容依旧。   而下一刻,侧脸沉稳的男人毫无征兆地转过头,跟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样子像是礼貌地询问,要我说吗?   郑浅觉得容祁这副假礼貌的模样太碍眼,真想有块砖,一巴掌拍晕了拖出去。   而大家似乎对这个话题更为感兴趣,一个跟容祁关系尚可的男生决定献身,直接问了句,“你们直接问容祁有没有女朋友不就得了。”   郑浅:“……?!!!”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大家的眼睛都盯准了容祁,就连平时不怎么八卦的男生都竖起了耳朵。   然而大厅沉默了一会儿,无人出声。   李今见场面尴尬,笑着出来打了圆场,“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是打算收集情报再拿去敲诈容祁吧,都上桌去。”   容祁的面色依旧平淡,他拍了拍李今的肩,“没关系,大家关心我,是我的荣幸。至于有没有女朋友……”   他低头,轻笑。   再抬头时,无意地扫了眼郑浅。   “之前没有。”   “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郑浅: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35章 十年   容祁说完,全场爆炸。   这是什么?   影帝现场直播恋情曝光啊!!!   除了郑浅埋头不语,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容祁,眼神炙热。   “是一个初中的吗?我们认识吗!”   “是不是那个叫郑浅的!你说啊!”   “胡说,肯定是演艺圈的,卧槽哪个女明星啊!”   郑浅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既好奇,又不敢听。   挣扎间,她垂下头,揉搓着手指,耳垂因为紧张蔓上一抹红。   教书多年的易素心细如发,将两人的互动尽数看在眼中。   她包含深意地看了眼两人,心下有数,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像初中早自习的时候那样拍了几下手,“今天是给我贺寿的,一个两个在这儿追星呢?吃完了再追,都给我上桌。李今,开席!”   老师发话,十几个同学都笑着闭了嘴,被迫中止了这个八卦话题,三两成群地往桌上走去。   郑浅骤然跟着松了口气。   她扶起易素,“老师,您慢点。”   易素笑着牵起她的手,看其他学生接二连三地落座,悄声在郑浅耳朵边说了声,“老师也年轻过,都知道。什么时候你们俩有好事了,记得告诉我。”   郑浅手一僵,扯了下唇,“您误会了,容祁喜欢的女孩子不是我。”   易素偏头看了眼郑浅,叹气后又故意放慢了步子,“有件事你不知道。初中那会儿我没收了你们的同学录,大家都不敢来要,只有容祁转学前一天特意跑到我这儿,急着求我还给他一张,你知道要走了谁写给他的吗?”   临到桌边,易老师拍了拍郑浅的手背,“是你的。”   郑浅愣住,有些不敢相信,“我的?”   易素点头,“容祁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临走还惦记你,可别辜负别人一番好意。”   说完,老师走去了主位,留下郑浅一个人,目色凝滞。   容祁家里……出了大事?   转学前还特意要走了她写给他的同学录?   记得拿走同学录,却没有告诉自己他要走、为什么要走。   可笑的是,她自己竟然从未想过深究这个原因。   郑浅顿时五味杂陈。   她望了眼空出的座位,发现左边坐着容祁,右边坐着一个跟她关系一般的女生。   饭桌上似乎不太方便问。   等她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要问问容祁初三那年到底怎么了。   她走过去时,旁边的女生眼睛一亮,亲昵地拉住她的手,“秦婳,咱们俩换个位子行不行?我想跟容祁坐,你人这么好,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这声音酥软甜美,连骨头都能软化。   郑浅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想起这个女生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蔺璐。   原本关系还不错,但是有一次,她去杂物间放扫把,听到蔺璐跟其他女生说——   “我就讨厌秦婳这种天天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人,要不是为了跟容祁拉近点关系,我才不要跟她做朋友。”   后来,郑浅没进去,把扫把放在门口就走了。   自那以后,她也渐渐跟蔺璐疏远。   她收回眼,拉开椅子,稳稳当当地坐下,淡淡道:“不换。”   极少被人直白拒绝的蔺璐僵了下脸,尴尬地笑了声,“一个座位而已,怎么几年不见,你越来越小气了。”   郑浅眼皮都没抬,拿起桌上的热毛巾擦着手。   仿佛旁边没有蔺璐这个人。   蔺璐见激将法没起作用,只能恨恨地咬了下唇,低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以为自己是谁啊。”   这道声音很小,但是郑浅听到了。   她没搭理,只把毛巾叠好,重新放回瓷盘里。   只是被毛巾热过的手指依旧冰凉。   她没敢看容祁,心里涛浪翻涌,期盼着这顿饭可以尽快结束。   饭桌上,李今见众人落座,先是请易老师说话,又让所有同学举杯敬酒,一下炒热了气氛。   同学们三两成群去给寿星敬酒,郑浅等了好几次都没得空,最后只落下她、容祁,还有蔺璐没去了。   好不容易老师身边空下来,郑浅正打算叫容祁去,谁知蔺璐先一步绕去了容祁身后,把胳膊搭在他肩上,语气甜腻道:“容祁,我们一起去给老师敬酒好吗?”   包间内暖气十足,大家都把外套脱了,蔺璐也是。   她穿着一条长款白纱裙,薄纱织成的纱裙袖子跟没有一样。   四舍五入,等于是她那条细软的胳膊压在了容祁的黑色衬衫上。   郑浅抿着唇,盯了好几秒,那股异样的情绪再度攀升而起。   像是小虫爬到自己的心上啃食,还堵住了输送血液的血管。   难受又憋屈。   旁边,容祁点了下头,只是抬起右手拿酒杯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他问郑浅,“去给易老师敬酒吗?”   郑浅咽下那口红烧肉,看了眼蔺璐后,低声道:“你们先去吧,我吃完碗里的菜再去。”   容祁略一挑眉,品了下“你们”这个词。   须臾,他想到了身后的蔺璐,忍不住弯了唇角。   他又转头对蔺璐说,“蔺小姐先去吧,我等秦婳。”   蔺璐听了,笑容更盛,“没关系啊,以前我跟秦婳关系可好了,每次都是我等她吃完饭才一起回的教室。还有一次秦婳回来晚了,被数学老师罚解了一百道方程。秦婳,这些初中的趣事你还记得吗?”   郑浅:“……”   趣事?   拿别人的黑历史说趣事,怎么不说说你的趣事啊?   还变相说自己吃饭慢。   郑浅想起,那天回来晚是因为蔺璐把要还给自己的书落在了食堂,后来这人又推说腿疼,郑浅才让她先回了教室,自己又折返去拿,找了好久,最后从食堂管理室里找到了书,回去就迟到了。   她本想反驳,可是念着今晚是易老师的生日会,没必要让老师难堪,这才忍下。   她放下筷子,又端起杯子,趁着蔺璐往前走的时候,立刻挪到容祁身边,小声说道:“你离蔺璐远点,她不是什么好人。”   容祁应下,“都听你的。”   郑浅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也没在意。   原以为这顿饭可以安然度过,结果他们敬完酒回到座位上,郑浅的耳朵就没消停过。   “容祁,你能把柠檬水递给我吗?”   “容祁,我们两个喝一个!”   “容祁,这道西湖醋鱼好吃,你多吃点。”   蔺璐的每一次对话都要从郑浅面前进行,像是3D立体环绕,吵得郑浅脑仁疼。   但意外的是,容祁居然没拒绝,看样子还蛮热情的。   她心里烦得很,只好自己闷声喝酒。   几杯红酒下肚,郑浅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晃,而耳畔隐约回荡着蔺璐跟容祁交叠而来的笑声。   她懊恼地捶了下膝盖,鼻尖酸涩。   都说了让他离蔺璐远点,怎么还不推开!   长得好看声音甜就可以歪曲事实了吗?   容祁今天出门怎么不戴眼镜?!   郑浅每给这两人累加一条罪名,心里的愤怒值就攀升一点。   直到承接怒火的那根弦快要绷不住、即将爆发的时候,这顿饭也接近了尾声。   易老师不胜酒力,这会儿已经有些晕乎,说自己要先回去,让其他人接着玩。   李今早就安排好了代驾,送易老师下楼后,他又回到包间,问大家要不要去旁边的KTV玩一下。   郑浅本想回家,可是她看到蔺璐先一步开口,已经跟容祁讨论起了自己哪首歌唱得最拿手。   看着他们两人交谈,郑浅脑子里那根好不容易松开的弦,突然间又绷紧了。   临近断裂之际,她看到容祁朝自己走来。   停在她面前时,却一言不发。   就在郑浅绷不住的时候,忽然,她感受到额头上覆盖了一层凉意。   这凉意里又裹挟着一些暖,温柔又体贴地盖灭了她脑子里窜出来的火苗。   她抬头望去,只见容祁皱着眉,低声说道:“头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郑浅气得鼓腮,“你不是要跟蔺璐唱歌吗?”   她喝了酒,咕哝的声音很小,旁人在讨论去哪一家KTV,压根没注意这边。   但是容祁听清楚了。   他看着女孩儿的眼眶因为漫上来的酒劲涌出了层薄薄的水雾,面颊从内而外透着粉嫩,锋锐的眉眼一点点柔和下来。   容祁收回手,在郑浅的杯子里倒了新鲜的水,放在她的唇边,“本来想带你去散心,但是你都站不起来了,还玩什么。喝点水,我们回去了。”   郑浅听到回去,迷迷糊糊想到了什么,可是又怕声音太大被别人听到、声音太小容祁又听不到。   思虑再三后,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容祁的衬衫。   而后,她一咬牙,用力把容祁往自己这边拉了下。   这力道降临得有些突然,容祁一下没撑住,下巴磕到了郑浅的鼻梁。   刺痛传来时,他急着看看郑浅有没有碰坏。   结果,没等他开口,他的耳垂边已然贴上了一抹柔软的温热。   包间暖意攀升,这会儿更是燥热。   容祁的心跳加快了几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问了句,“要说什么?”   郑浅把唇凑到容祁的耳边,迷离着双眸,又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回去……有话要跟你说,还有话要问你,你得听着,再……好好回答我。”   女孩儿的声音软糯,还带着少有的娇嫩。   容祁听着,滚了下喉咙,哑着嗓子道:“好。”   对面有人看到了这一幕,打趣着说道:“容祁,虽然这是我们班级内部聚会,但是你好歹注意点形象。”   旁边的蔺璐也注意到了秦婳和容祁的亲密,笑了下,“秦婳现在不会是做记者的吧,是不是没有新闻可写,要亲自献身制造话题了?”   蔺璐说完,容祁的神色骤然冷下。   他见郑浅几乎要睡着,抬手扶稳了她要歪下的脑袋,背对着蔺璐说道:“没记错的话,蔺小姐的职业是签约主播吧。”   蔺璐似有惊讶,又带着些许的惊喜,“你知道我做主播啊?”   容祁勾了点唇角,笑意渐淡,“那你应该也知道,言论能成就一个人,同样也能毁掉一个人。作为公众人物,你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一定会有人记得。”   容祁的声音平缓,可那道冷冽而清润的声线中带着淡漠的疏离。   蔺璐只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听着他说的话,一直扬起的唇角突然有些提不动了。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眼底顿时慌乱起来。   容祁没再多言,只偏头对李今说,“班长,秦婳喝多了,我先送她回去,你们玩得开心。”   李今见场面有些不对劲,也没强求,“好,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容祁看郑浅几乎要睡熟,犹豫片刻后,还是叫醒了她,“婳婳,回家了。牵住我,别摔倒了。”   郑浅揉了下眼,难得乖巧地把手塞进了容祁的掌心。   两人走出去后,大家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我就说!容祁喜欢的肯定是秦婳,这他妈都牵手了!回家啊!”   “看来那个郑浅也比不过秦婳在容祁心里的地位啊,啧啧。”   蔺璐听着这一切,有些站不住,扯了个去卫生间的借口,也跟着跑了出去。   外面,她看到容祁带着秦婳等电梯,一咬牙跑了过去。   “容祁,我……我能跟你谈谈吗?”   容祁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蔺璐,只偏头看着身边的郑浅,怕她掉下来,换了一只手牵,空出的手扶稳了她的胳膊。   蔺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涌动着不甘心,“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容祁盯着电梯,眼神薄凉,“原本你在直播间攀扯我们的同学关系制造话题和热度的事,我念在你和秦婳关系不错的份上没打算计较。但是你今晚恶意中伤她,那这个情分就没必要看了。”   蔺璐彻底慌了,“我,我没有要攻击她,我这人平时就喜欢开玩笑,你看秦婳也没在意,不是吗?”   “她不计较的事,我来计较。”   容祁半抱着把郑浅带进电梯,而关门前,他又扔下一句——   “如果你妄图用今晚的录音继续制造话题,或者你想把我今晚带着秦婳离开的事告知媒体来威胁我,都请便。但是你最好记住,你对秦婳造成了多少伤害,我都会以百倍奉还。”   叮的一声,电梯门关上。   连带着蔺璐失魂落魄的身影,一并关在了电梯外。   到了车里,直到回家,郑浅一路都乖得很。   容祁觉得意外的同时又很庆幸她没耍酒疯,仔细地把被子盖好,起身准备走。   忽然,呼啦一声后,他的腰身被两条手臂环住。   郑浅吸吸鼻子,睡了一路,她人也清醒了几分,“我都听到了,谢谢你帮我出气。”   容祁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腰身上的手,翘了下唇,“你放心,蔺璐以后很忙,没空再嘴碎了。”   两人说完,谁都没动。   安静了约有一分钟,容祁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我会好好回答的。但是我觉得你有很多要问的,能不能让我坐下来?”   郑浅歪头,从下往上看着容祁,思考片刻后,还是松开了手。   容祁坐下,替她拢好被子,“问吧。”   郑浅低着头,两手交在一起,搓了半天。   本来有好多要问的,可是容祁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一个问题了。   她慢吞吞地开口道:“这个问题很私人,你可以不回答。我,我听应明歌说,你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安洛好像也提过这个人。我……我想知道她是谁,你要是还喜欢她的话,我以后、以后就跟你保持距离,不让她误会。”   这番话说完,郑浅觉得自己被掏空了全部的力气,可是她又觉得自己没表达出具体的意思。   坐在自己床边的男人久未出声,郑浅也不敢抬头看。   孤勇一时,她已经卸下了全部的防备,露出了柔软的内心。   她决定,索性把话说个痛快。   要伤就伤个彻底,这样她也不会继续惦记了。   郑浅深吸一口气,“我,我不是嫉妒……就是觉得,你是个特别好的人,应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虽然喜欢你,但是也不能剥夺你找到幸福的权利……”   抒情段落还没结束,容祁便出声打断,“你刚才说什么?”   郑浅被打断思路,啊了一声,努力回忆了下,“我说,不能剥夺你的权利。”   容祁摇头,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柔和的目色下涌动着潜伏已久的占有,“再往上一句。”   郑浅的大脑有点当机,说话全凭本能,“我说……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她便感到眼前的俊容突然放大。   下一秒,她的额头染上了点柔软的温热。   等郑浅反应过来的时候,容祁已经将她抱入怀里,稳稳扣住,“明白了吗?”   郑浅盯着天花板,酒意微醺,她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不明白……”   容祁失笑,不舍地放开,又替她拨开了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对微微泛红的眼睛,“没有白月光,也没有其他人,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是以前的秦婳,更是现在的郑浅。”   郑浅失神片刻,仍然摇头。   容祁叹了口气,失笑着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那怎么样你才会明白?”   郑浅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视线从额头滑落到他的鼻梁,再落到那抹淡色的唇瓣上。   她舔了下唇,抬起柔软的指尖,点了点容祁的唇,又点了点自己的唇。   接着,郑浅用空着的手揪住了容祁身上整齐的黑衬衫,把男人拉到自己面前。   手指颤抖,动作稚嫩。   却又比往日更多郑重与放肆。   她盯着容祁的双眼,加重了压住唇瓣的力道,慢慢说道——   “换这里。”   “再、再来一次。” 第36章 春   郑浅说完,揪着黑衬衫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些。   酒精熏迷了她的脑子和双眼,卸掉了往日里的禁锢。   像是漂浮在无边大海之上的浮木勾住了一块礁石,孤勇之外,又多了些希望被托住的期盼。   浮浮沉沉,被海浪盖过又冒了头,豁出去那般继续等着。   房间沉默了几秒,恍若隔世。   郑浅攥着黑衬衫的手没动,只是掌心里慢慢浮起的薄汗浸湿了被攥住的衣衫。   她听见耳道里咚咚的心跳,高度的紧张让原本清晰的视线开始模糊。   得不到回应的郑浅颤抖着吐了口气,正准备捡起护甲装死的时候,忽然,她感觉到自己凉凉的手背被另一只宽厚的手盖住,度来了丝丝的温热。   容祁压下眼,望着眼前人红润的脸,轻声说道:“郑浅,你喝醉了吗?”   与往日不同,男人一贯清润醇厚的嗓音像是蘸了浓稠的夜色,迷离又沙哑。   郑浅的思绪停了会儿,又本能地咽了下喉。   她没读懂这句话,只会实话实说,“我晚上喝了三杯红酒,刚出来的时候头有点晕,不过在车上睡够了,现在还挺清醒的。”   话毕,她敛住蒙了层雾的眼,低声道:“我是不是过分了。”   容祁听完,安抚似的拍了下女孩儿的脊背,“喝酒易冲动,我怕你睡醒了后悔。”   他停顿片刻,低头,隔着碎发抵住了那个垂下的额头,“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当你……”   话未说完,容祁的唇便被堵住,独属于女孩儿的气息浸入鼻尖。   浅尝辄止的吻后,郑浅退开,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容祁,我会对你负责的。”   时间凝滞了片刻。   郑浅看着容祁眼底不断滚涌的情绪,以为他不信,“要不我找纸笔给你写下来……”   她刚伸出手要去桌上拿笔,眼前骤然压下了一片黑影。   唇也被温柔地封住,再说不出一句话。   柔软温热,带着酒精的味道。   独属于男性的气息铺卷而来,润泽的舌尖贴合在女孩儿绯色的唇瓣上,温柔地诱哄,又在漫长地等待过后,敲开了紧闭的齿贝。   容祁的舌尖带着比唇更为炙热的温度,巡逻似的走遍了郑浅的每一寸领土。   他细心又耐心地品尝着她的味道,一点一毫都不放过。   这个吻剥去了他往日在人前的疏离与礼貌,索要得霸道又无度。   郑浅被亲得透不过气,本能挣扎着想要呼吸。   许是感受到了怀里人的扭动,容祁睁开眼,贪恋地咬了下郑浅被吮得饱满的唇,给她留出了些空间。   得到片刻自由的郑浅如获大赦,歪倒在容祁的肩头,大口呼吸。   容祁怕郑浅掉下去,用手拦在她的腰间,把人护在怀里。   积压过久的情绪被开了闸,他难得调笑地说了句,“抱歉,这种事我没经验,下次就知道了。”   郑浅咬着唇瓣,脸红到几欲滴血。   这个绵长而带着侵略性质的吻夺走了她仅存的精力,困倦之意慢慢袭来。   她最后的精神被容祁这句一本正经的玩笑挑着,朦胧间,她盯着目光所及的修长脖颈,挣扎着往上凑了过去。   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容祁感受到这股力道,拦在郑浅腰间的手僵了片刻。   他低眼,哑着嗓问了句,“咬我?”   耳畔,女孩儿软糯的声音传出,“做个记号……”   “号”字融化在空气中,之后便是均匀的呼吸声。   容祁试着坐直身子,只见怀里的女孩儿已经安稳地睡下。   他难得愣神,探手触了触被她咬过的地方,不禁哑然失笑。   容祁把郑浅放进被窝里,又从桌上抽过一张纸巾,轻柔地擦去了自己在她唇边留下的痕迹。   临走时,他深深地望了眼郑浅熟睡的脸,压抑着胸腔里腾升的火焰,克制地在她泛红的脸颊边落下一吻。   “这笔账我记下了。”   “以后,一并讨回来。”   —   郑浅这一觉睡得够踏实,连梦都没做。   起床后,她一边洗漱收拾,一边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容祁的声音犹在耳畔,吻的绵柔也在唇边。   她对着镜子刷牙时,有些懊悔自己被酒精爬了脑做出的索吻行为,可当视线回拢,她又发觉自己居然在傻笑。   原来,传说中的恋爱降智是真的。   她也的的确确,和容祁在一起了。   笑着笑着,郑浅忽然想起,自己在睡着前好像用嘴对容祁做了点什么……   好像是啃了他一口?   郑浅一惊,被自己这个疯狂的举动吓到,不小心咽下点泡沫,辣得她猛烈咳嗽,眼角沁出了颗眼泪。   完蛋了!   容祁该不会被她吓跑了吧?!   郑浅气得咬了下自己的舌,加快了洗漱收拾的速度。   换鞋的档口,她组织好了说辞,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拉开了门。   然而她还没迈出去步子就发现门口已经站了个人。   容祁闻声转头,眼眸含笑地打了个招呼,“早,昨晚睡得好吗?”   郑浅:“……?!”   她设想了好几个场景,就是没想到容祁会站在门口等自己出来。   郑浅干笑一声,正要打招呼,视线却落在了容祁的脖子处。   白皙修长的脖颈处,一个近乎透明的创可贴粘在了上面。   它面积不大,原本也不引人注目的,但是他今天穿着黑色的外套,这抹白就越发显得扎眼了。   郑浅咽了下喉,心虚地移开视线,“嗯,睡得挺好的……”   容祁觉察到郑浅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看她脸色有些发白,上前一步把人拉出来护在怀里,探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是不是病了?”   突然降落的亲密让郑浅失了神。   她结巴着说道:“没……没有。我是看到你的脖子……是不是,咬疼了?要真的疼了,我跟你道歉,你,你别生气……”   小姑娘断断续续、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大串话,脸色因为紧张反倒红润了不少。   容祁弯了下唇,伸手捏了下她的脸,“你这点力道还能咬疼我?而且,你不用道歉。”   他低头,在郑浅的耳边说了句话,惹得郑浅差点跳出去。   打闹几下后,容祁牵住郑浅的手,包在掌心里,眉眼浸满了柔和,“今天是在一起的第一天,我会好好牵住你的。”   郑浅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干燥温热,唇角止不住地上翘。   难以掩盖的欣喜跃然眉间,她回握住容祁的手,跟他一起稳稳地下楼。   楼道口,安洛已经在车边等了。   郑浅一见有旁人,立刻要把手缩回去。   可容祁的手更快,先一步加大了力道。   郑浅停下步子,压低了声音,“被看到怎么办?”   看着小姑娘紧张的模样,容祁无奈叹气,“躲什么?安洛迟早会知道的。他不但是我的经纪人,还是我的亲人,早晚要见的。”   说着,他把另一只手里提着的盒子递过来,“见面礼我都备好了,俗话说拿人手软,他不会多说的。”   郑浅半信半疑,眉宇里仍缠绕着化不开的担忧。   不过容祁说的也对,安洛迟早得知道的,瞒着反而不好。   她定了下神,握紧了容祁的手,绷紧了唇线,“你放心,他要是打你,我一定拦在你面前。”   容祁被这副上战场的架势逗笑,牵着她出了楼道。   安洛见人出来,忍不住边笑边叨逼道:“二位,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给我听听呗?”   刚说完,他一眼看到了两人之间牵稳的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你们……”   容祁勾了下唇角,坦然地牵着郑浅往前走,顺手把礼盒塞进了安洛的手里,“情侣间的悄悄话你也要听?”   安洛望着这个四方红火的盒子,陷入了沉默。   他眼看着容祁把郑浅送上后座,一把把人扯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容祁拨开他的手,语气平缓,“昨晚。”   安洛的后槽牙被气到抖动,一肚子要骂人的话盘旋再盘旋,终究是碍着已经坐进车里的人,没有说出来。   他用力地捏了下眉心,“你决定的事我就没有反对成功过。但是公布恋情的事得听我的!”   容祁扬眉,“看情况吧。”   安洛:“……”   看着自己表哥一脸“老子要跟你同归于尽”的表情,容祁费力压住笑,点了点盒子,“上次买的礼物,我思虑再三还是寄到了家里,亲自给你更有诚意。”   安洛斜眼望着容祁,心想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等到容祁上车后,他没忍住拆开了礼盒。   里面,一盒盒速效救心丸整齐地摆着,在晨曦的照耀下光得发亮。   最顶上还放了张纸——   【公布的时候再给你双倍,保重身体】   “……”   容祁刚关上车门,坐在车里的郑浅就听到外面的安洛骂了句脏话。   透过车窗,她看到安洛颤抖的手,忍不住问了句,“你送了什么礼物?为什么我看安洛很生气?”   容祁正替郑浅顺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听她这么说,手指慢慢滑到了她的下巴处,“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要操心其他男人了。有时间,不如想想怎么约会。”   郑浅腾得一下红了脸。   正好安洛上了车,她往旁边挪了一点,躲开了容祁的指尖。   安洛从后视镜里扫了眼两人,恨恨地咬着牙,故意用力地把盒子放在副驾驶上,一路上都没说话。   到了片场,郑浅先把容祁推下了车,“我们岔开进去,免得引人怀疑。”   看着郑浅满脸警惕,容祁只好妥协地先进了片场。   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郑浅才松了口气。   她没急着下车,而是端坐在后面,语气严肃而郑重,“安先生,我有件事想和您聊一下。”   安洛本来还在气容祁给他送的这盒子老年养生丸,这会儿听到郑浅的说话声,顿时敛了异色,“什么事?”   郑浅沉默了下,费了很大力气才开口,“我之前很少接触娱乐圈,但是也听同事聊起过一些八卦。很多明星都因为曝光恋情受到过波折,何况容祁现在的名气。他走到今天一定吃了很多苦,您也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血……”   安洛闻声,终于转过身,眼神直直地望着她,“你想说什么?”   郑浅伸手划过刚才容祁靠过的位子,“我了解容祁,他不希望我暴露在公众视线里是想保护我。可我决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想清楚了。未来,如果您出于维护容祁的角度要否认我的存在,或者利用我的身份进行一些营销,都是可以的。”   她说的很慢,但是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安洛在娱乐圈沉浮这么些年,早就把人心摸了个透。   他亦知道,圈外人和艺人在一起承受的非议有多大。   郑浅这番话对于娱乐圈和容祁而言,价值远超名声与财富。   真心,是娱乐圈最缺、最宝贵的东西,堪称稀有。   偏偏被容祁捡到了。   安洛盯着郑浅近一分钟,忽而低头嗤了下,“我这个弟弟,运气还真好。”   郑浅听着安洛这句回应,吊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两人下车后一起进了片场,发现容祁已经换好了戏服坐在棚里翻看剧本,化妆师在外面给他上妆。   即便是放松的状态,男人的腰身依旧笔直,时不时用笔在剧本上勾画些什么。   郑浅站在远处看着,心底泛起淡淡的涟漪。   忽然,聚焦在剧本上的容祁突然抬了头,对上了郑浅的视线。   两相交汇,他弯了唇,跟身边的化妆师说了句什么,后者笑着点头离开了。   郑浅就这么望着容祁朝自己走过来。   她心头一惊,一时间又不知道往哪里走,犹豫了半天也没挪出半步,只好硬着头皮跟走近的容祁打了个官方照面。   “容先生,早。”   容祁应了声,微微俯身,故意压低声音道:“来这么晚,不会背着我做了什么吧?”   郑浅跟只受了惊的兔子,立刻弹开了几步,“我警告你,我们现在还没公开呢,你注意点影响。”   还没等容祁继续开口,郑浅就逐渐走远,“记住啊,就跟平时一样,有事别找我,没事更别找我。”   容祁:“。”   女孩儿的背影逐渐淡远,他重重地吐了口浊气。   恰好安洛走过来,用胳膊肘戳了下容祁,“呦,你这是揣摩望妻石的心理呢吧?真敬业。”   容祁没理会他的嘲讽,挽起袖子,淡淡道:“你一个单身时间比我还长的人不会明白的。”   安洛:“?”   容祁扬起下巴,声线明朗,“这是情侣的情.趣,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安洛:怎么着?狗不配活着是吗:) 第37章 春   安洛认识容祁这么些年,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清心寡欲、疏离有礼到了可怕的境地。   偏偏他还长了张好脸,一部电影两部电视剧后,容祁靠着硬实力拿了奖,名气也越来越大。   光是对他示好的圈内女性都能绕横店一圈,更别说圈外的人了。   可在安洛的印象中,极少看到容祁对哪位示好的女性露出过感兴趣的意思。   他常年稳着自己拉直的唇线,对着旁人的笑里明着摆出了礼貌两个字。   因此,当情侣和情.趣两个词从容祁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安洛仿佛听到了内心世界观震碎的声音。   太他妈的……   震撼了。   然而,当作为经纪人的直觉判断过去后,安洛又想起了郑浅在车上说的那番话。   女孩儿的眼睛干净纯粹,说的每个字都出自肺腑。   娱乐圈里的肮脏越多,这份赤诚便越显得珍贵。   安洛挣扎了几次,最终败下阵来。   他双手环在身前,似是不经意地说道:“这姑娘心眼实诚,眼光也不错,难怪能搞定娱乐圈最帅的男人。就是不知道,她未来的日子是不是也能像现在这样……安静祥和。”   容祁的视线被“安静祥和”四个字戳了下,神色微滞。   安洛继续说着,“你想想,平常情侣能看电影、吃饭,光明正大地拥抱接吻,可你不一样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稍有不慎,你们俩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你确定她能接受这样的生活?”   片场的嘈杂一波接着一波,灯光忽明忽暗,光影交错,混杂不清。   容祁静静地站着,垂在身边的指节被轻轻揉搓,磨出了点细碎的声响。   良久,他轻声道:“综艺的合同准备好了吗?”   安洛停顿两秒,确定自己没听错,忍不住嘶了声。   可他转念想到上次被曝照片的事情,又觉得容祁这么做应该另有原因。   秉持着经纪人的职责,安洛还是好心多了句嘴,“参加综艺等于把郑浅曝光在大众视野中,少不了被人编排,你可要想清楚。”   容祁难得有耐心地睨了下身边的人,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想得很清楚。”   他压下眼,瞳眸里折射出柔而润的光泽。   接着,他又说道:“别人没有的,她会有,别人有的,她会有更好的。”   —   上午拍戏时,郑浅格外小心,除了牵着动物必须和演员交流外,她都没多看容祁一眼。   带着动物上场时干脆利落,引导动物时精准老练,带它们下场时麻利迅速。   就连郑源都忍不住夸了郑浅一句,状态越来越好了。   郑浅脸上笑着,心却跟被油煎了似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上学的时候顶着学习的幌子跟喜欢的学霸多接触了几下,被老师看到了还被夸爱学习,并号召所有人向他们看齐。   正直的人没办法毫无愧疚地接受这种表扬,又不能开口说明白,只能忍住这个别扭。   开始工作前,郑浅就不断告诉自己保持平常心,可真的接触到拍戏时的容祁时,她还是忍不住躲开。   又想靠近又怕露出端倪。   她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恋爱幼苗。   不用上场时,郑浅就坐在角落里的小马扎上,看着棚里正在拍戏的人,手捧着脸,偷偷的笑。   那个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男人,正全身心投入在角色中的男人。   是她的人。   郑浅想着,唇边的弧度越放越大。   拍摄中途休息时,郑浅正检查着小动物的状况。   排查完最后一只,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微信消息。   郑浅点开,看到容祁的头像边有一个红圈的数字一。   【容祁:中午来我的休息室,一起吃饭。】   郑浅看完,抬头望向了另一头围坐在一起的演员们。   低头滔滔不绝的郑源身边,容祁正捏着剧本,光明正大地开着小差。   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抬头般,当着她的面又点了下屏幕,又对她轻轻晃了晃手机。   郑浅感到手心微微震动了下,她看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想你。】   郑浅认真地看了两遍,耳尖被这两个带着炙热温度的字滚了一圈。   红得透彻。   她虚虚咬着下唇,快速回了个好字。   以往无趣的午饭时间,突然变得有了期待。   下半场戏没有动物出场,郑浅又挪回到小马扎上,隔几分钟就要戳下屏幕。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半小时竟然比平时的一整天都要难熬。   好不容易等到了送盒饭的人过来,导演喊了休息,郑浅像个火箭似的冲过去领了午饭,正准备趁人不注意溜到休息室那边时,之前一跟她一起照顾小动物的姑娘先一步叫住了她,拉着郑浅就往反方向走。   郑浅想拒绝又开不了口,只好趁着那个姑娘收拾桌子的时候给容祁回了条消息。   【同事在旁边,我就不过去了。】   她点完发送,立刻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带着些许失落地嚼着大米饭。   旁边的几个姑娘有说有笑,郑浅就在旁边听着。   忽然,耳边的说话声渐渐降下去,取代闲聊的,是一致的惊呼声。   坐在郑浅右手边的姑娘低声叫了下,“容祁端着盒饭过来了,不会是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另一个姑娘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别痴心妄想了,容祁估计是要跟导演一起吃……”   剩下的“饭”字还没说出口,容祁便踩着余音走到了她们身边。   男人低头扫了一圈,视线在郑浅身上多停了两秒,淡淡地笑着说道:“能在你们这边蹭个位子吗?”   剧组的女同事们受宠若惊,纷纷点头,而郑浅则瞪圆了眼,仰头望着容祁。   容祁点头示谢,又对着郑浅道:“你左手边这个空位子,不介意让我坐吧?”   郑浅安静了一瞬,没立刻回话。   一旁的同事见郑浅不点头,生怕她的迟疑会让容祁会意为拒绝,赶忙着替她应下。   等郑浅回过神时,容祁已经坐下,距她仅有半掌之隔。   她甚至能感觉到衬衫下传出的,独属于男性的温度。   郑浅控制不住地咽了下喉,想要把板凳移开点,可那股力道终究没能发出去。   她犹豫再三,收回了手,默默拿出了手机,点开了跟容祁聊天的页面。   【郑浅:你怎么过来了?】   发出消息后,郑浅又瞄了眼容祁。   后者正夹着一块排骨,准备送到嘴边时,兜里忽然震了下。   容祁拿着的筷子顿住,把排骨放回盒子里,一只手稳住饭盒和筷子,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机。   他看完,偏头看了眼郑浅,眼眸里的视线深不见底,却能看到缱绻在黝黑中的,柔和的笑意。   郑浅被这道视线戳了下,心跳飞速升高的同时,也把头转了回去。   只是她还是没忍住,用余光扫着身边的男人。   周围的同事们有说有笑,气氛比容祁来之前更活跃。   容祁一边回应着她们的话,间隙里回了消息。   【容祁:想你。】   郑浅看着对话框里连着两句一样的话,心弦被拨了又拨。   说第一句想你时,容祁正隔远与自己相望。   说第二句想你时,他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   片场阻隔着他们的距离,就被容祁一步一步地踏平。   郑浅想要压住唇角,可是它却止不住地上扬。   她看了眼坐在自己邻边的同事,又飞速地回了几个字,“知道啦。”   一众人团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郑浅跟容祁一样,被问到时参与着话题,没有被问到是就用微信聊天。   肩并肩坐着的两个人正用手机交流。   小小的秘密,谁都没发现。   郑浅怕自己的笑过分,索性咬紧了下唇。   正巧,一个坐得最远的女生问了句,“容祁,我买了《幻梦》的首映场!下周的!”   她说完,其他同事纷纷附和,都说买了票。   容祁点头,“谢谢你们的支持。”   郑浅打字的手停住,茫然抬头,自然地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旁边,跟郑浅交集多点的女生解释道:“是容祁新拍的电影,下周一首映,你不知道吗?”   郑浅的视线凝滞了下,“没有……”   这话的声音有点小,很快淹没在了周遭的杂音中。   大家也没在意这个序曲,继续着其他话题。   郑浅垂下头,立刻搜索了下。   搜索结果中,点击量最高的就是《幻梦》的首映时间和宣传片。   她着急退出去,在电影购票页面看了下,结果发现排出来的时间都没票了。   郑浅有些丧气,戳开对话框发了句,“我没买到电影票……”   容祁看完,眉头微挑。   他转过头,眼瞳里映入了郑浅的侧脸。   女孩儿垂眉鼓腮,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页面上显示着电影票已售完。   发白的光照在她的鼻尖上,在嫣粉上点了一抹淡淡的白。   容祁收回视线,敲了句,“想去看?”   郑浅发了个拼命点头的表情。   接着,她突然想起,主演不就坐在自己身边吗?   那他是不是有票?   郑浅想明白后,眼睛一亮,问了句,“你是不是有多余的票?”   容祁:“有啊,还是电影点映。”   点映这个词还是赵钟思给郑浅普及的。   是先于电影上映前的单独播放,先于所有人看到容祁的样子。   郑浅的五官瞬间被点活,“我出双倍价格买!!”   然而容祁却只回了句,“回家再说。”   午饭时间很快结束,众人散去,容祁也理了理衣服,准备去换衣服补妆。   郑浅心里还惦记着电影票的事,趁着四下无人,上前一步拉勾了下容祁的手心,“你到底有没有票啊?”   容祁应了声,低头看着那只白嫩的手讨好地拉着自己,眉宇间的笑意漫卷开来,“有。”   还没等郑浅开口要,后者立刻说了句,“但是不卖。”   郑浅:“?”   郑浅气得咬牙,“那你还说回家聊?”   她满脸诧异,只感觉到容祁用力回握了下自己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说的回家聊,有其他含义。”   容祁从手机里调出了一张图递给郑浅。   那是助理孟清拍给他的电影点映票的照片。   郑浅恨不得把手伸到手机里把东西抓出来,恨恨地说道:“你想怎么样!”   容祁轻笑了下,把手机锁了屏放进口袋,慢悠悠地说,“想要?”   郑浅屈辱而郑重地点了下头。   面前,男人挑起眼角,脸上滑过一丝少有的狡黠,带着独属于男性的侵略和引诱。   这个笑戳得郑浅心尖发颤,神思难稳。   容祁勾着嘴角,拍了拍放手机的口袋,一字一句地说道——   “回家谈是给你发挥空间。”   “想要,那就好好求我。” 第38章 春   下午拍戏的时候,这句话在郑浅的耳朵里打滚,像海浪似的,一波接着一波。   午后的戏在场外,也没有动物的镜头,郑浅就抱膝坐在一棵大树底下看着那边扎堆的人群和机器设备,目光时而聚焦、时而放空。   这组镜头都是男主一个人的,有补拍的戏,也有新戏。   容祁换了身休闲的衣服,样子还是斯斯文文,谈吐间几乎就要让人相信,他是个温和有礼的知识分子。   谁又能想到这个人居然有两幅面孔,还用一张电影票让自己的女朋友求他?   简直狗出了一种无人能及的境界。   郑浅把下巴抵在膝头,盯着那个人看了会儿,唇线不自觉地拉出一个开口朝下的弧度。   她一想起刚才容祁对自己说的话,腮帮子就鼓圆了。   一张票都不给。   小气鬼!   装什么斯文!!   郑浅气了会儿,望着男人侧脸流畅而俊挺的线条,腮里的气又慢慢放了出去。   接着,她摸出了手机,打开网页,在搜索框里认真地打下了几个字——   【怎么求男友】   不知为什么,一打完,郑浅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不对,她心虚什么?   就是很普通的提问啊!   她晃晃头,把杂念抛出大脑。   等到一百多条回答在手机页面里排列好后,郑浅点开了第一条。   可扫到第一眼的时候,她反手就锁了手机,又把它严严实实地捂在胸口。   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服,她也能感受到屏幕溢出来的滚热的温度。   她红着脸,警惕而小心地环视一圈,确定没人在自己周围,这才把手机翻开,用手心遮住一边,悄悄地看。   【撒娇啊!卖萌啊!嘟嘟嘴啊!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都他妈的吃这套!!】   【泻药。男生说求,跟女生说的不要是一个意思,都不是单纯的“求”,不是让你磕头去求!要用语言搭配行动!必要的时候记得用点特殊道具。下附购物链接。祝99!】   【不请自来!男性天生有征服欲,女孩子在这种时候就不要逞汉子气质啦!最好时而柔情似水、温婉缠绵,时而热情如火,乘势而上!不说了再说要被禁言了!反正用你的优势去求就好啦,这样也可以增进感情。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本回答好用记得回来点赞呦~】   成年人的用语往往是无师自通的。   郑浅鼓起勇气看了几条,但是身上越来越热。   直到难以承受这份加速到爆表的心率时,她才关了手机,把头埋进了叠起的手臂里。   这……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啊啊啊啊!!!   她想要的不是这种奇怪的答案啊!!!   郑浅重重地喘了口气,准备伸手摸水解渴的时候,她想起自己不在场内,旁边没有放水。   她正准备收手时,忽然,一抹冰凉浸入了掌心。   郑浅被这凉意刺了下,抬头一看,发现容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面前。   郑浅想起手机里还藏着没退出的页面,心尖颤抖,下意识地把手机藏到了身后,干笑一声,“你不是在拍戏吗?怎么过来了?”   容祁应了声,视线落在了拐弯的胳膊肘上。   他握了会儿矿泉水瓶,捂热后才再次把水递给郑浅,“单人部分拍完了。倒是你,藏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呢?”   郑浅一听,差点没把水丢出去。   她正要开口时,忽的想起周围还有别人在,不适合讨论过分亲密的话题。   她默默往旁边挪了下,特意压低了声音,“你别靠我这么近,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容祁顿了下,不由压下了点眼皮,“我们是男女朋友,我给你送瓶水都不行?”   “不是那个意思!”   郑浅已经拉开了些距离,确定安全后,她咬了下唇又松开,解释道:“上次那事儿你没吸取教训吗?真被人看到了,你肯定又会被大家指指点点的。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话毕,她抬眼看着容祁,黝黑而灵动的眸子里折射出零星细碎的光,“没有别人在的时候,我才能安心牵你的手。”   女孩儿的声音有些哑,却带着莫名的坚定。   阳光从她背后撒来,在她身前投下了一团小小的阴影。   容祁看着郑浅缩成一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心脏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   他揉搓了下手指关节,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不用担心,是导演让我来叫你的。我的镜头拍得比预计的顺利,等会儿会安排我和应明歌的对手戏。下场需要引导动物,你跟我过去吧。”   一听到是导演叫人,郑浅吊着的那口气骤然松下。   她站起身,拍了拍沾上的灰,语气比刚才轻快了不少,“那走吧,别让导演等了。”   容祁看郑浅松泛开的五官,扯了下唇。   他转身往前迈开步子,按照郑浅的意思差开一步,从容而淡定地问道:“这么开心,是想好怎么求我了吗?”   “……”   郑浅正在仰头喝水,听到“求”字时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下。   该死……   哪壶不开提哪壶。   郑浅擦了下嘴角,又揉了揉淬出眼泪的眼眶,恨恨地说道:“我才不求你呢!”   容祁压根没把这种反抗放在眼里,“嗯,其实点映也没什么,无非就是顶级影院的环境,再比其他几百万想看电影的人早一步看到而已。”   郑浅:“……?”   她瞪圆了眼死死盯住容祁的后脑勺,恨不得挖出个洞来。   容祁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郑浅就更不想求他了。   她气得拿出手机,先关了那个狗屁问答页面,又戳开了订票的软件。   原以为会和上午一样满场红,郑浅只随意地扫了眼,正打算关掉时,她忽的停住了指尖。   一色的红色被定座位里,角落处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白色的点。   是清新脱俗的空!座!   是象征不屈辱历史的空!座!   郑浅眼睛发亮,来不及感谢老天,立刻把这个位子定了下来。   显示购票成功的时候,郑浅觉得自己的腰杆挺直了。   前面,容祁发现郑浅没跟上来,回头看了眼,发现小姑娘刚才还满脸阴云,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放了晴。   笑得还挺开心的。   不知道碰到什么好事儿了。   他被郑浅的笑牵动心绪,也跟着弯了下唇角,“别傻笑了,快过来。”   购入了电影票的郑浅突然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兴奋感,拿着水的手往后一背,昂首阔步地从容祁面前越过。   仿若中了彩票的暴发户,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容祁微微挑眉,也没多说什么,跟在郑浅身后去了拍摄点。   —   下一场戏是男女主的对手戏,之前女主误会了男主,以为男主生气了,所以特意带着狗赶到他工作的地方,想着诚恳的道歉,最后发现男主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在逗她玩。   女主气得要打人,结果被男主拽进怀里来了个摸头杀。   这一幕表白大戏可谓是剧本的灵魂转折,万众瞩目、翘首期盼,就连机位都多架了几个。   容祁正在补妆,应明歌也换了衣服赶到了外场。   郑浅牵着狗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应明歌跟容祁说着什么。   两人的面上皆是笑意盎然,无论是身高还是相貌,站在一起就显得很登对。   郑浅握着牵引绳,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手里的牵引绳都被她绕了好几圈。   直到牵引绳太短勒到德牧委屈呜咽后,她才猛然回神,暗骂了自己两句,迅速上前把狗交给了应明歌。   奇怪的是,一向跟她不对付的应明歌,这次倒是对着她点了下头。   真是难得的屈尊降贵。   郑浅惊讶之际,还发现应明歌这次接过牵引绳时虽然仍有眼神上的躲闪,但确实没有先前那么抗拒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对剧组来说都是件好事。   对容祁这种要求高质量剧本的人更是。   对,他们是公事公办,自己莫名其妙地吃什么醋?   郑浅用这种理论不断给自己洗脑,往回走的时候都不敢回身去看容祁。   她怕自己好不容易洗好的脑子会因为容祁的一个眼神又变成解放前的模样。   靠近镜头时,郑源正跟副导演说话,言辞里皆是这场戏怎么拍,还商量着怎么加些亲密镜头。   “容祁比明歌高,这个摸头杀是最有杀伤力的,镜头一定要给特写拉近。”   “对,之后还可以让他们有眼神上的互动,这一幕也不能少。”   “那最后男女主分别的时候,要不要再加个什么壁咚的姿势?”   “看情况吧,尽量把CP感炒浓一点。”   把这一切尽收耳里的郑浅闷得不行,抢到电影票的喜悦已经无法阻止她心里的酸涩了。   偏偏这个表情还被抬头的郑源看到,他知道郑浅喜欢在镜头后面跟着看,于是很热情地招呼她过来,“小郑,来这儿坐,位子给你留好了。现场镜头两不误,绝佳的风水宝地啊!”   郑浅:“……”   容祁的现任女友坐在仅次于导演的黄金位子上看容祁跟其他女人演亲密戏。   这他妈……   郑浅连应酬感谢的笑都扯不出,坐在镜头后面,唇都被她抿成了薄片。   郑源以为她太累了,也没多心,把注意力放在了拍戏上。   喊了开始后,应明歌按照剧本的走向推进剧情,每一句台词都念得极好。   关键是她手里还牵着狗,状态也没受影响。   郑浅虽然生气,但是她也能感觉到,应明歌的表现和最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正准备给叶澜发个消息说明情况,耳边,几个工作人员正窃窃私语。   “这要是我女朋友,我可舍不得她这么低头跟我道歉,心都碎了。”   “这你就不懂了,容祁演的这个角色用的是欲擒故纵,就是想让喜欢的女孩儿来求他呢。”   “那我也忍不了这么久啊。”   “女孩儿适当示弱,能够增进两人感情。喏,你看,导演都是一脸姨夫笑。”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小去,郑浅回了神,看着镜头传来的画面,心里漾起了些不同的情绪。   她舔着被水浸润的唇瓣,舌尖漫开了一抹裹着甜味的酸涩。   适当示弱,能增进感情。   问答里好像也说,“求”能增进感情。   或者……她也可以求一下容祁?   郑浅望着相拥的男女,滚了下喉,脑子里那个刚冒出来的想法像是打了催化剂一样疯狂生长,撑满了她的脑海。   她点开购票成功的页面,看着那个二维码。   犹豫再三后,她给赵钟思发了条消息。   郑浅:【我这里有张多余的《幻梦》电影票,你需要吗?】   消息刚一发出去,赵钟思就回信了。   赵钟思:【要要要!!!妈的我就手慢了一秒没抢到!你居然抢到了,可以啊气运之子。】   郑浅心想,自己和容祁在一起的事儿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赵钟思。   这张票,或许能帮她换个死后全尸?   郑浅想明白后,直接把二维码截图发给了赵钟思,并且还非常客气地回了个“握手”的图。   赵钟思回了个OK的手势,接着又发了个红包给她,说是电影票钱。   郑浅:【不用啦,就当我请你看的。】   赵钟思:【那不行,一码归一码。如果你不要钱,那我给你买别的啦。】   郑浅刚要回不用时,身边的郑源就喊了卡。   那头,容祁的手也从应明歌的头上挪开,适时地离开了一些距离,朝着导演这边走来。   男人的身躯高大而挺拔,细碎柔软的头发垂在额前,眉目漂亮得不像话。   郑浅看着容祁,心跳声在胸腔里越来越响。   直到此时她才发觉,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占有欲竟然强烈到要与他看重的事业为敌了。   郑浅有些看不起自己,却又很享受这种感觉。   把喜欢的藏进心里,想要他的一切,又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他看重的东西。   矛盾而甜蜜。   她收紧指尖,各种不好的情绪都因为他靠近自己而消散了。   她现在,真的就想牵住他的手,揉揉他的头,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回家。   —   拍完戏后,容祁照例去休息室卸妆,郑浅跟他通了消息,先去车里等。   安洛下午回了趟公司,再回来的时候也没进剧组,倒是副驾驶上多了个鼓囊囊的文件袋。   郑浅没问,也没和安洛说话,琢磨着等会儿怎么从容祁手里搞到那张点映票。   按照她的认知,求人不能空手,得买点东西。   在搜刮过对容祁的各种记忆储备后,郑浅打开了外卖软件,选好了东西下单。   商家接单的时候,另一头的车门也打开了。   容祁上了车,靠着柔软的椅背,曲起手指用关节抵了抵太阳穴。   看得出是非常疲惫了。   闭了会儿眼后,他又缓缓睁开,正想伸出去牵牵郑浅的手,忽然又想到她下午的躲闪,又把手垂了下去。   他捏着手腕,侧头问郑浅,“饿了吧?带你去吃饭。”   郑浅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唇瓣抿了又抿,最后顶着容祁的目光朝着他那头挪了挪。   她探出两根手指,比成人字形,在坐垫上走了几步。   到了容祁的手边。   从指尖起,一点一点,直到勾住了他的手心。   这零星的温热触感在容祁的手指处被无限放大,传遍全身。   他反手握住郑浅的手,放到唇边,轻声说了句,“挺主动啊。”   意外的是,郑浅没有反驳,而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下午,那些经验尽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各种词汇像放电影一样挨个儿滑过。   郑浅红了下脸,没敢看容祁的眼,只探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我们回家吧。”   容祁本想再抱抱她,可看到女孩儿红了半边的侧颜,终究是忍住了。   他笑着说好。   停车坪外,晚风低拂,夕阳下沉,烧得艳丽的晚霞嵌在浅蓝色的天中,分外明亮。   郑浅心跳得极快,悄悄转头看了下容祁的脸。   恰巧撞进了他含笑的目色中。   容祁扬眉,“一天都没单独在一起,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郑浅用舌尖润了下被烧干的唇,盯着前排面无表情的工具人安洛,还是摸出手机打下了几个字。   叮咚一声,送到了容祁的手机里。   他也用空着的手打开手机,看了眼内容。   【郑浅:回家了……再按你说的求你。】   发完消息的郑浅挣扎着缩回手,假装看着外面的风景,大脑里的嘈杂声嗡嗡直响。   她甚至不知道身边的容祁有什么表情。   车内安静无声,却一路开回了小区。   车一停,郑浅就先冲出了车,本能地朝着楼上跑去。   安洛没跟着下车,把副驾驶上的文件袋递给了容祁,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刚才发了什么消息,把人家姑娘都给吓跑了。”   容祁没理他,拿过文件袋推开车门,“那两张点映的票放在里面了吧?”   安洛从鼻腔里哼了声,“放了。哦,我妈下去去公司来着,跟我说过几天找你一起吃饭。要不要带郑浅一起去?”   容祁想到什么,修长的指节扣紧了文件袋,眼睛被头发洒下的阴影遮住,“我和小姨有话说,下次再带她去。”   —   楼上,郑浅蹲在自家大门的门口,犹豫着到底是回自己家还是等容祁上来。   当脚步声临近时,郑浅脑子里的警铃一拉,下意识要去开自己家的门。   结果钥匙刚一拿出来就被人给夺了。   容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容淡定的把钥匙揣进兜里,又打开了对面的大门。   郑浅被容祁的眼神吓到,心里有点后悔,“你拿我钥匙干什么!”   哐啷一声,门开了。   黝黑的屋子里仿佛藏着无尽的诱惑。   容祁回头,没再多顾忌,伸手把人捞进怀里,诱哄着、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要求我?”   “这边,更方便。” 第39章 春   郑浅懵了。   这边方便?   方便什么啊!   她的脑子有一瞬间陷入了当机状态。   也就是这么几秒,她跟着容祁撞进了这片黑暗中。   郑浅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手腕被人牵住了。   男人的手心温热干燥,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正好。   既不会握疼她,也不会让她跑掉。   只是这种慌乱感并不好受,就在郑浅打算喊停的时候,禁锢她腕上的力道忽然抽离而去。   眼前的模糊轮廓发出低沉的声音,“在外面等我。”   话毕,郑浅隐约看到容祁一步步迈入到更深的黑暗中。   接着,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均匀的拉链拉开声和衣服间摩擦的声音。   郑浅再笨也知道这人在干什么了。   孤男寡女。   男人在脱衣服。   脱!衣!服!   脑回路变成最短直线的郑浅砰的一下炸红了脸。   饶是身处黑暗还有一墙之隔,她仍然捂住眼转过身嘶吼道:“容祁你在干什么!我……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我们在一起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有的事不能做啊!”   尾音消散,屋内的衣物摩擦声停了片刻。   而后,郑浅听到屋子里飘出一声笑。   紧接着又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   郑浅的脑海里勾勒出容祁满是恶魔笑意的脸,心尖发颤,想着绝不能对恶势力低头,于是转身去开门。   可这门今天跟撞了邪似的,拧了半天也没拧动。   郑浅试着拧第三次的时候,她的身后响起了稳而轻的脚步声。   步子停下时,一个略带凉意的怀抱从她背后覆拥而上,顺便把那只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也收了回来。   容祁感受着怀里人僵硬的身体,无奈地轻笑,“我换个衣服而已,你叫什么?”   郑浅庆幸现在周围很黑,因而身后的人看不到自己红到几欲滴血的脸。   好歹保住了一点面子的郑浅委屈地咕哝道:“你当着我的面换什么衣服啊!我还以为你……”   “意图不轨”几个字似乎过于露骨。   她停住嘴,怎么都说不出。   而身后,容祁的凉唇感受到了那轮发烫的耳廓,无声中明白了她尚未表明却显而易见的意思。   他微微眯眼,用舌尖刮了下干涩的唇瓣,环在郑浅身上的手臂收得更紧。   他嗅着郑浅身上的清香,眼瞳里浓稠的黑被翻来覆去的搅动。   容祁把下巴虚抵在郑浅的耳廓边厮磨着,小声说道:“浅浅,我是你男朋友,也是个男人。有些事,我确实想。但是我不会付诸行动。”   郑浅感觉到耳边有淡淡的热气传来,忍不住抖了下,齿贝微颤,“那……那你还换衣服?”   容祁闭上眼,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松开怀里的人,把她翻了个面,拥入怀中。   他努力压抑住翻涌的情绪,尽力温柔而耐心地解释着,“想换身衣服给你做饭吃都不行?”   “做饭当然不……”   等等。   做饭?   郑浅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眨巴了一下眼,呆呆地抬头,“你做饭为什么换衣服,还说什么这边方便?”   容祁揉了下她的脑袋,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释着,“白衬衣容易脏,我换了件灰色的。你家很少开火,做饭当然是我这里更方便。”   郑浅想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咳了声,唇边的弧度放大,语气还是别别扭扭,“那你……下次换好衣服再叫我过来啊……”   容祁听完,鼻息忽然重了几分。   他低头,勾起了郑浅的下巴,于暗色中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夜色降临,外头混杂的灯光零零碎碎地投射到房间里,打亮了两人侧脸的轮廓。   纵然光线微弱,郑浅却能看清容祁眸子里藏着的骇浪。   她从没见过这种眼神,也没在容祁眼里看到过。   但是她读懂了。   那是独属于男性的欲望。   朦胧下的危险蠢蠢欲动,几厘米的距离脆弱得不值一提。   可容祁什么都没做,任由这点距离把自己阻隔在外,给眼前的女孩儿留出了一块安全区。   他长长地吐了口浊气,压下郑浅的头,隔断了她看着自己的视线。   男人的音色幽远而悠长,语气里的缱绻伴着低沉的嗓音包裹了她的每一分听力——   “浅浅,我没有看上去那么君子。”   “我只是想在可行范围内,和你做些亲密而不违规的事罢了。”   —   二十分钟后,一顿饭在嚼面喝汤中结束。   饭后,郑浅抱着碗视死如归,坚持要洗碗。   容祁见她执拗,也没跟她争,嘱咐她用热水,洗好了就到房间来找他。   郑浅一溜烟进了厨房,等听到渐远的脚步声时,她才松下了紧绷的神经。   她一边洗碗,一边想用碗敲开自己的脑门,看看里面为什么装了这么多黄色废料。   太他妈尴!尬!了!   郑浅垂头丧气,把洗好的两只碗擦干放进了橱柜,又擦了把手。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点了份外卖,定的送达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这个精心挑选的东西应该能哄容祁开心吧?   郑浅深呼吸了几下,从厨房出来后还特意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玻璃杯,倒了杯烧好的水。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玻璃杯走到卧房门口,发现门正大敞着。   主卧干净宽敞,床边的白色书桌前,容祁正坐在橘色台灯下翻着一份文件。   他听见声响,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头。   看到郑浅时,他皱起的眉心松开了几分,“过来坐。”   郑浅抿着唇,一点点挪了过去,双手把热水放到了桌上的空处,试着搭话道:“你接了新戏吗?”   容祁摇头,端起杯子喝了点水,觉得嗓子润了不少,又说道:“是一些商业合同。”   郑浅看了眼合上的合同,封面写着“康海公司”几个字,底下还有科技之类的小字。   她以为是广告合作商,打定了深入交流的话题方向,继续问道:“你要给他们做代言吗?”   容祁感觉到了郑浅找话题的意图,也乐意配合她,“不是代言,是合作。安洛想自己运营公司,这是他挑选出来的合作方。但是对方一直不同意我们开出的条件。这是新的合同,我帮着他再过一下。”   郑浅一直没什么商业头脑,这会儿听到容祁居然会看合同,整个人都有些惊讶,“你还会看合同?你经纪人真是会资源利用。”   容祁牵住郑浅的手,把她拉到身边,“不算资源利用,是我的副业。”   郑浅噗嗤一下笑出声,“你要发展副业?”   容祁轻应,摆弄着掌心那几根细软的手指,神色一点点软下。   他抬头,银边眼镜的镜片在暖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弧,遮在镜片下的眼睛里漫出一点笑,“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肯定要攒点老婆本,不然阿姨怎么肯把你交给我呢。”   郑浅的笑被“老婆本”几个字钉在了脸上。   胸腔里,异样的情绪慢慢攀升,逐渐包裹了心脏,顺着血液流变全身。   酥酥麻麻,又甜又暖。   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唇,眼神几番闪动,“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你想这么远干什么……”   容祁知道她是嘴硬,也没戳穿,只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试着问道:“所以,要不要陪我一起工作?”   郑浅啊了一声,反应慢了半拍,“陪你?哦……那我去搬个凳子。”   “不用。”   容祁的手往下一拉,郑浅就跌坐在了他的摊开的双腿上。   急速且没有防备的下落让郑浅心底一空,她低呼一声,本能地环住了容祁的脖子,而后者也在她坐下的那一瞬护住了她的腰身。   郑浅眨眼,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从上而下地看着容祁。   男人身上有着淡淡的松木香,冷冽好闻,镜片下的睫毛又长又翘,眼角的弧度挺翘漂亮,鼻梁挺拔,唇瓣薄而少了几分血色。   脸部轮廓流畅,脖颈处拉出的修长线条直达锁骨,每一分都盈满了男性的特质。   郑浅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如此近距离地打量容祁。   他的容颜比照片上更清晰、更真实,也更好看。   当她的视线从容祁的唇瓣重新回到眼睛时,正巧与他的目光相撞。   郑浅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眼神好像有点太不加遮掩了。   她慌乱地低下头,收回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   容祁看着郑浅跟个仓鼠似的缩成一团,拍了拍她的后背,“躲什么?”   郑浅晃着脑袋,“我怕再看下去我就要犯罪了。”   说着,她转头,分开两根手指,露出条缝看他,实话实说道:“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   女孩儿的模样乖巧且羞涩,软糯的声音又满是实在的喜欢。   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落下细碎的光点,宛如夜空的星河,明亮耀眼。   容祁扫着她的眉眼,把人拎近了些,“浅浅,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他拨开郑浅挡住脸的手,对着她到处闪躲的视线,字句分明地说道:“再说了,你这个段位能犯什么罪,就算犯了罪,我给你兜底。”   男人的声音醇厚,自带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说的兜底,好像一剂定心丸,让她能放心的沉溺在他的温柔里。   郑浅扬起两边的唇角,反握住容祁的手,“我就是个感情菜鸟啊……那你教教我,什么算是亲密又不违规的事。”   容祁的眼神被她的话语勾起一道涟漪。   他低笑,“好,教你。”   他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眼镜边,“第一步,把它摘了。”   郑浅听话的捏住两条细细的镜框,一点点地从容祁的耳后摘下,稳稳地放在桌上。   “那第二步呢?”   容祁的手从她的腰游走到她的后颈,扶住下压。   唇瓣贴合的那一刻,郑浅隐约听到一句话——   “第二步,封印解除。”   —   台灯的光线明亮而不刺眼,从桌上照下时,布满的大半个房间,又在自己对面的墙壁上拓下一个弯曲起伏的影子。   容祁的吻从浅到深,从唇瓣到口齿,逐渐剥下郑浅的防备,细细的品尝着她的青涩和柔软。   不沾情.欲,仅仅是一整天没能在一起的想念。   郑浅没有任何亲吻的经验,只能跟着容祁,双手搭在他的肩头,用舌尖轻轻回应。   如此笨拙,又如此热烈。   这个吻又绵又长,以郑浅的锤打求饶而告终。   听着郑浅努力地呼吸换气,容祁一边替她顺着头发,一边说道:“浅浅,下次记得及时呼吸。”   “实在不行,记得叫停。”   “……”   郑浅被这句善意的提醒戳中死穴,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一动不动。   好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救了她无地自容的场。   郑浅蹭的一下从容祁腿上弹起,“我的外卖到了,我去拿。”   说完,她跟阵风似的冲到了外面。   接电话、开门取外卖、关门回来,一气呵成。   容祁看郑浅满脸笑容,抱着一个纸袋傻笑,不由来了点兴趣,牵着她在旁边的床上坐下,“买了什么?”   “用来换点映票的好东西。”   郑浅撕开袋子,小心地把东西取出,送到了容祁面前,“我找了好几个超市才看到有一家卖这个糖的,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糖了。”   容祁看了眼躺在她手心的小熊软糖,弯了下唇,“你还记得?”   “当然啦,那时候你每次放学都要买一袋,我还能跟着蹭点,怎么会不记得。”郑浅自说自话地撕开,取了一个棕色小熊递到容祁的嘴边,“连包装都没变,你尝尝。”   其实这么些年,容祁作为一个男生并不爱吃甜食,加上他做了演员后严格控制了饮食,食谱里很少出现糖分过高的食物。   而他小时候喜欢吃这个糖,也是因为他看到郑浅的爸爸给她买过。   小姑娘那会儿抱着彩色软糖欢呼雀跃,两个小辫子像蝴蝶一样飞上飞下。   自那以后,他就所以记住了她爱吃这个糖。   只是郑阿姨管得严,不准郑浅多吃甜食,所以容祁就假装喜欢吃这个糖,只当帮着郑浅解解馋。   容祁回拢思绪,咬住糖,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是以前的味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分给我这个糖的时候,还警告我不准和郑阿姨告状。”   郑浅捏糖的手顿了下。   第一次给容祁吃这个糖的事,远在十几年前了。   她选择性地忘记了一些不愉快的东西,保留了她觉得好的回忆。   可那些不愉快的东西听到有人召唤,挣扎着爬起,抖落了积攒在身上的尘土,敲碎了锈迹斑驳的外壳。   它们凭借着自己狰狞的面貌,叫嚣着冲到了郑浅的眼前。   她阖住眼皮,从糖袋里选了个绿色的小熊放进嘴里,用力地嚼着,“那次是我爸爸买给我了糖,他还笑着嘱咐我不准告诉妈妈,不然我得跟他一块儿挨骂。”   “我还记得他说以后赚了钱给我买更多的好吃的。”   “只不过,他没兑现自己的诺言。”   郑浅晃着垂在床边的双腿,拖着摩擦着地面,发出扎耳的响。   她歪头,眼神里混杂着茫然,像是自说自话,“世间的规则真是奇怪,明明有两全其美这个词,但是真到了让人抉择的时候,又必须舍弃一头。”   “更何况,钱财欲望和家比起来,后面那个好像根本不值一提。”   郑浅嚼了几下糖,咽下去那满是色素和糖精的糖,最后把剩下的甩到了桌上,“糖放得没以前多了,东西也贵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容祁知道她意有所指,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这个他一直没有问出口的事,在这样一个时候,以这样一种隐晦的方式,被郑浅以过分平静的语气陈述了出来。   他一直以为,郑浅不愿意提她父亲是因为秦叔叔出了意外。   他怕惹她难过,所以一直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但他没想到,郑浅心里的难过,远比他感知到的更深、更烈。   容祁挪开眼,从文件袋里摸出两张长条形的纸片,伸出手,温柔而耐心地掰开了她无意识攥紧的手指。   最后把那两张纸片放到了她浸出薄汗的手里。   郑浅差点陷落的理智被这两张轻飘飘的纸拉了回来。   纸上,用艺术字体写出的“幻梦”大气漂亮,支离破碎的背景极具设计感。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绷紧的唇线终于松泛开来,“干什么,觉得我心情不好,想哄我?”   容祁笑着点头,又啄了下她的唇,“不是哄你,是想和你在一起带着。”   郑浅闪了下眼,声音不自觉地小下去,“那平时我们天天在片场,不也是在一起吗。”   “那不算。”   容祁贴着她柔软的唇,厮磨甚久,“在片场,总会有其他人来搅和。”   “我不过是,想借着约会的由头,独占你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封印解除!” 第40章 春   《幻梦》的点映在周六晚上十点。   周五,剧组散场后,郑浅依照惯例跟着容祁上了车,发现驾驶座上的人换成了许久未见的助理孟清,而老司机安洛难得地坐在了副驾驶上。   她关好车门后跟孟清打了个招呼,却发现后者眼睛下积压了厚厚的黑眼圈,表情也很凝重。   这样子怕是加班过度了吧。   郑浅眨巴了两下眼,心想着自己虽然只医治动物,但是医者仁心,总不能放着不管。   她凑上前,“孟清,你看看你的黑眼圈,疲劳驾驶是不对的,要不我来开?”   孟清叹了口气,“谢谢郑医生,我的黑眼圈是今天白天长出来的。”   郑浅:“?”   孟清吸了下鼻子,满脸悲壮地看着她,“因为我得知了一个毁灭性的消息。”   能长出黑眼圈的毁灭性消息?   没等郑浅追问,一旁的容祁先一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拉住郑浅的手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语气轻柔,“累了吧,要不要闭着眼休息会儿?”   郑浅的注意力被容祁指尖的温度引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还好。”   说完,她被容祁轻拢入怀里,蹭了下额头,“那你陪我歇会儿。”   ……   此时的后座温暖如春,前排却是一片恶寒。   安洛无声翻了下白眼,瞪着安洛,用眼神表达了一句,“看到没?”‘   孟清一把捂住脸,重重地点了下头。   他最敬爱的容祁哥,真的,脱单了。   还是跟他认识两个多月的女生……   这还有天理吗?!   容祁睁开一只眼,看了下前排两人的哑剧,没搭理。   倒是被他摁在怀里的人挣扎着冒出了头,脸颊早已因为他亲密到毫不遮掩而红了一片。   容祁弯了下眉,起手指刮了下郑浅的鼻尖,“晚上有场酒宴,我得去一下。你自己做点吃的,别偷懒。”   说完,他想起什么,又补了句,“昨晚那份合同上的康海公司联系了安洛,突然改变了主意说愿意吃顿饭谈一下,在江边的餐厅里。我去见见他们,尽量早点回来。”   这话挺自然的,就是详细过头了。   郑浅听完,重重地,眨了一下眼。   她压住眼皮,视线不自觉地下移,盯着衣摆,轻声道:“我不是那种管家婆,你有你的自由,不用跟我说的。”   女孩儿的声音越来越小。   像被雨打落的花瓣一样轻柔。   一捏就会碎。   容祁静了一瞬。   而后,他抬手按住了她的后颈,往前压了一把,抵住了她的额头。   容祁用拇指指肚揉着那一小片发烫而微颤的皮肤,用很低很小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已经不打招呼地在你面前消失过一次了。”   “以后,我去有方向,回有归期。”   —   回来以后,郑浅先拿钥匙去了容祁住的房子里喂了小水,然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拖鞋躺下。   这一躺就是两个小时。   她的脑子像个录音机,反复播放着容祁说的那句话。   他说自己去有方向,回有归期。   去,有方向。   回,有归期。   郑浅想着,不自觉地跟着念出声,感到身体的瑟缩正舒展开来。   她翻身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呜咽着笑出声。   夜色浓稠而深沉,月光落在其中,掺入了几分温柔。   郑浅擦了擦眼角,开始在点评软件上找评分高的餐厅。   她深谙训宠之道,明白在小动物表现好时,要予以奖励,行成条件反射,以期养成良性循环。   这么一想,请容祁吃饭的理由就非常充分了。   只是容祁是艺人,随便出门肯定会有被抓拍的风险,郑浅思虑再三,最后定了一家评分靠前还能送外卖的店子。   做不出好吃的,她买总行了吧?   打定主意的郑浅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戳亮手机看了下时间。   快九点了。   那吃饭应该也进入尾声了吧?   她暗戳戳地给容祁发了个消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拍的给小水喂饭的照片发了过去。   【郑浅:喂食.jpg】   消息发出去,郑浅把手机捂在胸前,默默地倒数,总是在还差几秒的时候加快速度,提前偷看。   几次循环后,就在郑浅不敢继续看屏幕的时候,容祁总算回了消息。   【容祁:下次少喂点,不然它就该改名叫小猪了。】   容祁的语气难得俏皮一次,郑浅抿着唇低笑出声。   两人又聊了几句,容祁回得断断续续,郑浅想着他应该挺忙的,就用表情包结束了短暂的对话。   容祁见郑浅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这才收了手机。   刚放下,他想到什么,又摁亮屏幕,把提示音放到了最大。   饭局尚未结束。   桌对面,康海老总沈康宁喝得面颊发红,衣衫松垮。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向容祁,“容先生,真不是我不答应你们的合作,这项目太大,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技术部归我那个合伙人负责,可他脾气犟得很,觉得你是明星出身,不熟悉这行,所以不太愿意。”   容祁听着,微微阖住了眼皮。   话虽然不好听,但是沈康宁确实是在借醉意来暴露合作的问题点。   他和安洛对视一眼,后者会意,捏起酒杯绕去了沈康宁旁边,勾着他的肩说道:“沈总,我们是诚心合作的。这酒我干了,不如,您给指条明路?”   沈康宁捋了一把头发,咯咯地笑着,跟安洛碰了杯,等他一饮而尽后,又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我那个合伙人,有个读高中的女儿,疼得跟个什么似的。”   他晃了晃酒杯,“小姑娘嘛,就爱个追星,之前还在他爸办公室里闹,说要看什么……《幻梦》?吵了好多天了,说买不到票。我也不懂这个,反正,只要能让他姑娘开心,拿下他还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吗。”   安洛听完,先是一顿,五官尽数舒展开,举杯碰酒,“多谢沈先生提点了。”   *   饭局结束后,安洛把沈康宁送到车上,又折返回来,兴奋地捶了一把墙,“找主演要票还能没有吗?我联系两张点映的票送过去,到时候再让沈康宁帮忙推一把,这事儿就成了!”   比起安洛的激动,容祁的情绪变化似乎不那么明显。   他倚在墙边把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偏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   推拉玻璃窗外,一轮明月悬空而挂,没一会儿,几片乌云飘来,强行遮住了月亮的半边脸。   月色减半,夜色沉了又沉,把底下一片的城市压在了漆黑之中。   容祁收回视线,把手机揣进兜里,“把那对父女的座位往前排点。”   安洛心情正好,正好又看到容祁这张没什么变化的脸,忍不住出声调侃,“怕被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啊?没问题,交给我。”   容祁懒得跟他解释。   人多口杂,为了安全,他特意找了公司信得过的人当群演,把它们安插在电影院的各个角落。   多一对父女并没什么差别。   他只是想起了昨晚郑浅提到自己父亲时的沮丧和难过,不想她触景生情,再陷不安。   他想保护好弄丢了很多年的女孩儿。   仅此而已。   容祁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他翻出和郑浅的聊天页面,打下一排字。   【我应该十一点回家,你早点睡,晚安。】   末了,他又难以控制地打下几个字——   【很想你。】   —   周六晚上,郑浅先跟着容祁出去吃了顿饭,休息片刻后又去了电影院。   从吃饭开始,到现在开车去电影院,郑浅已经偷笑了一路。   她睡醒后看到了容祁十一点多发来的消息,整颗心都泡在了蜜糖里。   容祁还是那个容祁,但是身份不一样了,说的话也不同了。   她听的心情自然也不同了。   容祁用眼神询问了无数次,可她就是不说。   她怕他骄傲。   郑浅很努力地把控着笑的力度和声音,可还是没忍住笑大了一声。   密闭的空间把笑声无限放大。   郑浅一把捂住嘴,悄咪咪地扭头看向容祁,冷不丁撞入对方含笑的眼神里。   容祁曲起手臂,手指抵住了下颌,单手握着方向盘,一边注意路况一边问着,“什么事这么开心?”   郑浅费了力气才舒缓了脸部的肌肉。   她压平了唇角,脚尖左右交替晃悠,“跟你在一起就开心啊。”   这话的可信度太低了。   但容祁还是相信了这套说辞。   他用余光扫到女孩儿飞舞的眉眼,不自觉地跟着弯了唇。   他目视前方,话还是对郑浅说的,“那你最好省着点力气,一会儿可有你笑的。”   故意卖弄玄虚的句子成功转移了郑浅的注意力。   她转过头,眼睛晶亮,“你是不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容祁挑眉,一言不发。   任凭郑浅怎么问,他都会巧妙地避开话题。   像是幼稚地在报复郑浅之前的行为。   车子伴随着叽喳声进了地下停车场。   车停稳后,容祁拎好墨镜,先一步绕到了副驾驶边,牵了好几下才把嘴撇到耳根的郑浅带下来。   直升电梯近在眼前,郑浅却眼看着自己离电梯越来越远,“干嘛?”   她跟着容祁走到了后备箱。   砰地一声,车厢弹开。   里面,箱内小灯亮起,照亮了正中央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   每一支玫瑰花都开得正艳,扎好的蝴蝶结把它们聚成环状,莹亮的水珠折射着淡淡的光泽,像是蒙了一层柔软的雾。   晚上九点的玫瑰还如此新鲜,真的太不容易了。   郑浅被这捧花哄得扬起笑容。   可她面上还是强忍着,故意扬起下巴问了句,“这是送我的吗?别拿错了,到时候我可不还。”   容祁把钥匙握入掌心,替郑浅拨了下鬓角的头发,“是送给你的,绝对没错。”   郑浅被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含住唇,弯腰从后备箱里抱起那捧玫瑰,微微低头,嗅了一下。   花瓣的香气浓而热烈,醉人心脾。   她以前也买过玫瑰放在家里做点缀,但是没有这么香,所以她一度以为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闻香后的惊艳表情是装的。   但是今天,她接到了一束心上人送的花,也明白了那些女孩儿对玫瑰的喜欢源自哪里。   香甜的不是花香。   是送花人的心意啊。   容祁看着郑浅阴转晴的脸,摘下自己的帽子压在了她的头顶,自己也戴上了墨镜,“笑也笑了,我们去看电影。”   直升电梯带着他们去了顶层影院。   这家电影院和容祁签约的公司有长期合作,所以允许公司安排人在点映厅门口收票。   他们进去的很顺利。   十点整,影厅里的灯光骤然灭掉,电影准时开播。   郑浅看了预告片,大概知道情节。   《幻梦》是改编自小说的电影,讲述了一个少年误入仙境,碰到了一个和自己已经死去的童年玩伴一模一样的流亡公主,并帮助她夺回了王座,最终回到原世界。   容祁饰演的是那位风度翩翩的主角少年。   电影特效极佳,而容祁的表现更加出彩,细腻的情感变化在他的眼神和行为中尽显无遗。   好几次,郑浅都被少年的回忆和真诚打动。   她偏头,看到光影勾勒下的,容祁的侧脸线条,忽明忽暗的光晕映照着他俊朗的侧脸。   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幼年那场连续几天的高烧而丧命,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还好好地,和她的少年重逢了。   郑浅闪动眸子,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背。   她对上了容祁明亮的双眸,没说话。   无言胜有声。   容祁读懂了郑浅此时的心情,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稳稳地握在手中。   电影快结束的时候,郑浅看到少年送了公主一捧仙境特有的花,寓意友谊长存。   公主不肯收,问他,你们人类世界不是喜欢送玫瑰吗。   郑浅正等着少年的回答。   忽然,她的耳畔汇来一股热流,伴随着与电影中的少年别无二致的声音——   “玫瑰赠爱人。”   而下一句,容祁说的话又和少年的有了些许的不同。   少年说,我的爱人已死,她不会回来了。   容祁却说:“我的爱人正在我身边,她一直都在。”   —   电影散场后,郑浅久久没能从结尾中走出来,眼眶还泛着红。   容祁牵着她往外走,领她去了卫生间。   从暧昧温暖的环境中脱离出来,郑浅的讨论点就放在了剧情上,“公主的父母也太偏心了,为了偏宠小女儿,流放了大女儿。同样都是骨肉,干嘛这么狠心。”   容祁看她恨不得替女主角去收拾那对父母时,弯了下唇,“电影而已,不必当真。”   “艺术来源于生活,万一就有原型呢?”   容祁敲了她的脑门,“省点脑子,小心半夜失眠。”   两人说着就走到了卫生间。   郑浅小小纠结了下,最后决定跟玫瑰花共存亡。   她先把玫瑰放在洗手台边,进去一趟后又迅速走出来。   再出来时,原本安静的走廊忽然热闹了起来。   郑浅站在洗手池边,不动声色地透过镜子看着周围的一切。   她的身后,一个女孩儿正亲昵地挽住了容祁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夸他演得好,还说他爸爸也夸了他。   女孩儿身材高挑,五官漂亮,但模样青涩,应该还没成年。   郑浅慢悠悠地洗着手,搓着泡沫。   又听见女孩儿说了句,“谢谢你送的点映票。”   她开水的手顿了一下。   容祁好像跟她说过,今晚来看点映的都是他公司的人。   这姑娘哪儿来的?   郑浅洗干净了手里的泡沫,甩干了水,正准备抱着玫瑰上前假装饰演一下容祁的粉丝,顺路把人捞走。   她想台词时,女孩儿也说着话,中途叫了句,“我爸爸来了!”   郑浅迈下楼梯前,不经意地偏头看了眼从自己眼前走过的男人。   她的脚步在自己的视线落在男人的脸上时骤然停下。   玫瑰花从她的怀中挣脱禁锢,奔向自由,摔落在地。   血红的玫瑰花瓣铺了一地。   瓷白碎裂花纹的地板上顿时染上了一片惹眼的亮色。   容祁听到了花束落地的声响,转头就看到郑浅脸色苍白。   他眉心一跳,正要上前,谁知女孩儿的父亲迎面走来,主动伸手,“你好,我是路海,康海集团的合伙人之一。今晚,我和我的女儿都很开心,谢谢你赠的票。”   郑浅的耳朵嗡嗡作响。   她吃力地抬起头,视线一片模糊。   她隐约看到,容祁走过来,牵住她,引着她走向那对父女。   容祁扶住她的肩,问了句,“不舒服吗?”   郑浅木讷地摇头,眼睛失神。   容祁以为她是害怕被人看到。   他并不准备藏着她,所以主动把郑浅介绍给了对面男人,“路先生,这是我的女友郑浅。”   “浅浅,这位是康海公司的路先生,旁边的是他的女儿路明珠。”   郑浅双目无神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明珠啊。   掌上明珠。   这名字真好听。   比她的秦婳还好听。   路海看着她,眉心皱起,“这位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郑浅沉默了很久,胸腔里沉淀多年的情绪尽数涌出,铺天盖地地侵蚀了她最后的理智。   多年前的雨夜和眼前的昏黑重叠,暴风骤雨声仿佛还在眼前耳畔。   她高烧不退就快死掉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有了新的掌上明珠。   如此宠爱。   真他妈的……讽刺啊。   郑浅抬起头,扯了下唇角,又抬起手。   路海以为郑浅要和自己握手,于是跟着伸出手。   下一秒。   啪的一声。   路海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火辣辣地疼。   郑浅嘶哑地开了口,眼球里崩裂出几道和玫瑰花瓣相似的血红色——   “你好啊,路,先,生。”   “这个招呼,还喜欢吗?” 第41章 春   上高中前,郑浅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快乐。   成绩凑活,能上个普通高中,父母对她很好,外公外婆也和蔼可亲,大院的老人家都喜欢她,年纪相仿的伙伴也跟她要好。   郑浅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能发热的太阳,能焐热所有的寒冰。   直到她初三那年。   一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发生了些变化。   外公因病去世,外婆难过过了头,引发了旧疾,被救护车连夜送往医院。   父母的感情也在那短时间开始了某种她能觉察到的碎裂。   拌嘴、争吵、甚至出手打架。   刚开始还好,两人总会在女儿面前遮掩一二。   直到那天,郑浅午休提前醒了。   那段时间明市一直阴雨不断,天气阴沉,房子白天也甚少开灯,像个鬼屋。   她走到门边,隐约听到门外的争执声。   她习以为然,以为只是父母的小打小闹,并没觉得怎么样。   直到她把门拉开一条缝。   然后她看到一个巴掌打在了母亲郑如英的脸上。   郑浅拉门的手突然就动不了了。   她躲在门后,眼瞳里映着漆黑的客厅,耳朵里灌入了无尽的争吵声。   “我再说一次,我在开会!你连着打了五个电话,就为了让我给妈送顿饭?你知不知道,我就因为出去了这么一会儿,项目就去了其他组!我他妈以为是什么事!”   “郑如英,我是个男人啊!我这么年轻,事业又在上升期?可是你看看,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你妈妈病重,我花了多少时间照顾?我他妈都差点被公司开除了!”   “我娶老婆是要她帮我的,不是让她阻碍我的!”   “你帮不到我就算了,我们离婚!”   郑浅看到母亲满是泪水的脸,心脏被鞭子重重地抽打着、瑟缩着、颤抖着。   下一刻,她看到爸爸高高举起了全家福。   接着,他把它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玻璃碎了一地,照片被踩在脚下,三张笑脸上都沾了鞋印子。   她的父亲的男人就这么摔门而出,再也没回来过。   外婆年纪大了,治疗费又昂贵,妈妈除了自己的工作以外,还另外做了两三分兼职赚钱。   即便这样,她也极少找自己最亲密的爱人帮忙。   大概就是交了两次住院费,陪护了几个晚上,又在手术室外等了几个小时吧。   那天,郑如英怕母亲饿到,她孤单,想请她的丈夫帮忙送一顿饭。   只是一顿饭,而已。   郑浅想出去抱抱她那个跪在地上的母亲。   可是她动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她自以为自己是个明晃晃的小太阳,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后来,秦婳改了名。   她叫郑浅,情深缘浅的浅。   “秦”这个姓氏,她爸爸都不要了,她和她妈妈还背负着干什么。   郑浅扶着门框跪坐在地上,胸腔里挤压的痛苦像是要挤爆她的胸膛。   可她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一颗眼泪也没落下。   到达临界点的身体就这么爆炸。   连着那个破碎的家一起,消失在梦境的火海中。   火焰烧来那一刻,郑浅强迫着自己从诡异的梦里醒来。   临近夏季,明市的新雨季再度来临。   外面灰蒙蒙的一片,雷声轰隆,暴雨席卷,乌云从天的一侧压来,带着狂躁吞噬了整座城市。   天光乍亮,惨白掺着乌黑,像厉鬼的嚎哭后的脸。   郑浅看着斜前方的窗外,又往角落缩了缩,额头抵着膝盖,双手环抱着绞在一起。   她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不由把身子蜷缩得更紧。   这雷声和昨晚路明珠尖叫的分贝别无二致。   也是,她二话没说就扇了她的爸爸一巴掌,放其他人身上,可能早就打起来了。   幸亏她跑得快。   不然,她可能会忍不住,再来一巴掌。   更狠,更用力。   郑浅咽着喉咙,试着自己跟自己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了。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和腰背,以及疼得厉害的膝盖,慢慢恢复了一点知觉。   一臂远的地方,手机面朝地板,孤零零地一动不动。   郑浅看了它一眼,只是她喉咙干得发疼,没管它。   她扶着墙站起,挪到桌边,拿起杯子喝了口前天剩下的水。   一丝凉意浸入喉咙,郑浅总算找回了一点生的意思。   她放下杯子,拖着麻掉的腿,蹲下捡起了那个被她摔在地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数个未接来电和无数条微信消息。   她一个都没回。   郑浅涨红着眼关掉手机,把它放在心脏前,半跪下把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   幼年的记忆变成了一条毒蛇,灵活度钻进她最柔软的心脏角落,啃食撕咬,注入毒液。   她不是不回容祁的消息。   她只是害怕见到他。   她没做任何解释地给了他看重的合伙人一巴掌,又没做解释地掉头跑掉。   一路打车回了小区,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任凭外面的人怎么敲门,她都没出声。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后来,门口的敲门声也没了。   即便是容祁的好脾气,也绝不会容忍自己这种神经病行为的。   男人大概都像她爸爸一样爱事业吧。   即便不爱事业,那也无法容忍到嘴的鸭子因为其他人的莫名其妙而飞掉。   郑浅扯扯嘴角,只觉得干裂得疼。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把容祁送回她身边的时候,还不忘让那个抛弃她和母亲的男人也露个脸。   给了甜枣又让她呕吐。   得到了又失去,失去前还要面临失去的痛苦。   既然这么痛,那一开始就不该给她品尝爱的滋味。   房间从未这样冷过。   郑浅觉得自己快死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努力治愈自己,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哪怕是偶尔提及父亲,她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没想到十几年的努力,都在见到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时一击而溃。   泥土变山洪,倾斜而来,冲走了她最柔软的心房堤坝。   郑浅把手指攥成一团,强忍着眼泪,艰难地熬着。   就在她即将跟冰凉的地板一起再度沉睡的那一刻,房间虚掩着的门发出一声轻响。   接着,地板上发出了一丁点软物踩在上面的声音。   郑浅睁开眼,感觉到额头有一股酥麻的力道来回舔舐着自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觉得这声音好熟悉,于是从疲倦中挣扎着支起身,看到面前蹲着……一只猫。   郑浅定睛看了眼,缓缓叫了声,“小水?”   小水嗷呜了一声,算是回应。   小家伙的眼球明晃晃的,尾巴举得高高的,满眼都是关切。   它看到郑浅坐起来,凑上前用头蹭了蹭她发凉的掌心。   漆黑掺亮的房间里,郑浅看到它身上穿了件挂牵引绳的小背心。   而背心右侧,一张小小的卡片被系带子系住,对折半开,吊在半空。   她揉了揉小猫的头,从它身上解下卡片。   雪白的卡纸上,漂亮的行楷连笔写了一排字。   【过来吃饭】   四个字大而匀称,只是最后一捺拖得有点长,在纸上晕染出了几丝乌黑的墨迹。   这字她见过。   容祁逼她记剧本的时候,她就看到过他写在剧本空白处的批注。   郑浅凝聚视线,慢慢地恢复了思考的能力,感觉到身体的器官重新开始运转,呼吸也逐渐顺畅。   是活的感觉。   她撑着床沿站起,移到门边,努力地握住了门把手,拉开了这道比往日都要沉重的门。   屋外依旧是一片阴沉。   说话的是从厨房发出来的。   “补拍镜头的事情往后推一下。还有,如果康海公司的人找,让他们直接打给我。”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不要多问了。”   “看情况,剧组那边我可能会请两天假。到时候你和郑导协商,把我的拍摄部分挪一下,我去了剧组再跟他详细解释。”   郑浅半靠在门边,一言不发地听着厨房里的人说话。   她慢慢阖住眼,鼻子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许久未进食的人对气味格外敏锐。   郑浅睁开眼,顺着香味看向了餐桌。   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和一双筷子整齐地摆放着,边角还睡了一串她家里的备用钥匙。   郑浅牵动嘴角,心想着她说上次带回来的备用钥匙怎么不见了。   原来是被人私藏了。   这时候,脚步声再次响起。   厨房门口,从窗外投射下的光线被墙壁挡住,拓下点阴影,折出一道暗痕。   阴影之上,容祁正捏着一个白瓷碟,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衣服跟昨晚的一样,只是换了双软底的拖鞋。   两人遥想对望,安静了许久。   容祁看到郑浅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边,眉头微微提起,黝黑的眸子里折射着细碎的光,“看到吃饭的消息了?过来坐。”   除了嗓子有点哑外,他的语气和平时没有差别,就连对话都很自然。   郑浅努力地从中找到压抑的愤怒和分手的前兆,但半点痕迹都摸不出。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平和安详。   她只是睡了一觉,他就等着她睡醒,叫她吃饭。   餐厅没开灯,除了容祁身边那块靠近窗户还亮点,其余的地方都很黑。   郑浅捏着硬纸片,把泛红的眼眶隐藏在暗色之中。   她哽着喉,迈开步子去了餐桌边,把纸片放在桌边,拿起筷子说道:“你让小水叫我,这是雇佣童工,犯法的。”   这声音依旧很轻,但是多了几分活的气息。   容祁轻笑,走过去把盛鸡蛋的碗推到她面前,“它主动要求见你的,我拦不住。”   纵然心里压着巨石,郑浅还是忍不住翘了唇。   她低头,一口一口地把粥喝完,又把鸡蛋嚼碎吞了下去。   故意拉长了时间,故意一声不吭。   直到放下筷子。   郑浅感觉到身体里流入了温暖的气息,喉咙也能正常发声了。   她低下头,左手手指扣紧右手手指,鼓起勇气,最后只能发出一道哽了的声音,“对不起。”   容祁阖住眼,“对不起什么?”   郑浅咽下那份要哭的冲动,尽力用清楚的声音说道:“我打了你的合作伙伴,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我真的没忍住,你别生气好吗。”   容祁垂眸,盯着眼前跟只鸵鸟似的女孩儿,眉心不可控地抽跳了几下。   两个小时前,他找人调查了路海,才知道他改过名字。   路海的原名,是秦海,二婚。   他的妻子在一年前过世,是知名企业家的独生女。   而那位企业家正是康海公司的主要投资方。   他没猜错的话,路海是郑浅的爸爸。   怪他不记事,没有提前认出这个男人。   容祁拇指搓着食指的关节,一下又一下。   良久,他终于松开差点被搓掉皮的手指,从桌上抽了张纸,绕去了郑浅身边。   他把手伸到她的下巴处,引着她抬起头,用纸巾擦掉她唇边的残渍。   郑浅的眼眶已经没有容纳更多眼泪的空间了。   她抽噎着,“我知道你生气,但是,我,我不想去道歉。我讨厌那个人,是他先不要我和我妈妈的……”   容祁点着头,“我知道。”   “秦婳,我都知道。”   秦婳,你的容祁,全都知道了。   他的声音温柔且耐心,找不出一点瑕疵。   郑浅的眼泪就这么大颗大颗地滚了出来。   她揪住了容祁的衣服,把头埋在他的身前,忍不住低声嘶吼,把压抑了十几年的愤怒和委屈尽数放出。   容祁俯身把她拥入怀中,任凭她咒骂和倾诉。   直到她哭到没力气,沉沉睡去。   容祁试着唤她的名字,回应他的是重重的呼吸声。   他松了口气,胳膊穿过郑浅的膝盖,把人稳稳托起,放回了房间。   刚关上门,他上衣口袋里的电话跟掐着点似的开始震动。   容祁接起电话,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他阖住眼,接起。   沉默片刻后,容祁绷直眉头,语气冷淡到听不出任何情感。   “秦先生,你好。”   对面的人顿了一下,“你调查我?”   容祁很轻地笑了声,倚靠在墙边,明暗分界线切割着他脸上的五官,把一半隐入冷寂的黑中。   他牵起唇,“您有何贵干?”   路海颤抖着牙齿,“我要见昨晚那个姑娘,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她现在怎么样了?”   容祁轻嗤,“与你无关。”   路海听着容祁这样无礼的语气,握拳锤了下桌面,“看在你是她男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让我见她,我可以考虑和你们的合作。”   “合作?”   容祁抬眸,眼神下藏着的散漫和桀骜顺着眉骨浮现出来,“不用了,我们的合作就此停住吧。”   路海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直白,“你……”   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容祁便冷冷打断,“我很清楚你们公司的情况,之所以愿意陪着你们兜圈子是不想让事情太难看,顺便给安洛省点钱。”   “但是,省钱并不意味着缺钱。秦先生,你明白吗?”   路海压住猛跳的太阳穴,感到自己的血压正直线飙升。   他努力压住脾气,沉浮商海十几年,他很清楚对方的软肋在哪里。   他这个人狠惯了,要见到什么得到什么都是不惜代价,哪怕代价是伤害到他想要的。   路海低低地笑了下,靠进座椅里,“如果你不来见我,那我就把你和那姑娘在一起的事情公之于众。到时候她被万箭穿心,你可别心疼。”   容祁的视线稍稍停了下,用舌尖碰了下腮。   几秒后,电话被无情挂断。   容祁收起手机,捏紧眉心,把郑浅呜咽中说的话拼凑起来,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偏头看向被掩住的房门,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一分钟后,容祁重新拨了个海外的号码出去。   嘟嘟两声,电话被接起。   容祁还没说话,对面的人先喊出了声,“臭儿子,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妈呢?”   盛兰月气得不轻,把手里的财务报表甩到了桌上,“当了明星就不要妈了是吧!”   容祁难得耐心地听着她念叨了快十分钟,终于在她喘气的时候插了句嘴,“不敢。妈,我有两个事儿想跟你说。”   盛兰月冷哼,“有事儿求我就想起我了?”   容祁应了声,“第一件事,我找女朋友了,是准备结婚的对象。”   ……   话音落下,对面的人安静了一瞬。   没等盛兰月回过神,容祁紧接着又说了句,“第二件事,您儿媳妇儿要被人欺负了,您管不管?”   盛兰月:“……?”   作者有话要说:  盛妈妈:“反了他了!” 第42章 春   听完这番话,盛兰月沉默了片刻。   容祁的语气稀松平常,听不出半点异样。   可盛兰月知道,自己的儿子越是平静,他说的事就越大。   上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还是好几年前他说自己要当演员的时候。   那天,容祁在家吃完饭后拿了份合同出来,摆在正在喝茶的她和丈夫面前。   然后,他跟闲聊似的说了句,“我试镜成功了,一个月后进组拍戏。”   说完,容父习惯性地嗯了声。   顿了两秒,他听明白了容祁说了句什么话,一口茶就这么呛进了嗓子眼。   四十多岁的男人经历了大风大浪,却差点被自己的儿子气进棺材里。   容父一喘过气,第一件事就是抄棍子往容祁身上招呼。   容祁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连躲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生生挨了两棍子,伤口发炎,住了一周的医院。   住院的时候,只有盛兰月每天去看儿子。   刚开始,她每天都劝容祁低头,别进这种浑水的地方,结果他半点都不松口。   母亲拗不过儿子,只好在父子两人间融通,又让自己的妹妹盛梓源把容祁签进了她名下的娱乐公司,这件事才算了了。   盛兰月问过容祁,为什么要进娱乐圈。   后者只摸着一张写着“同学录”三个字的纸,说自己以前就出演过话剧,喜欢演出。   盛母叹了口气。   她知道肯定有更重要的原因,但是她撬不出来。   时过境迁,往事重演。   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两件事,找工作和找对象,都被容祁悄不吭声地办了。   父母只落了个被通知的份。   工作还好,毕竟是他自己的事,定了就定了。   这找对象可是个大事,更别说是要结婚的人。   盛兰月一边揉着被气胀的额角,一边说道:“妈相信你,但是娱乐圈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别被人骗财骗色了。”   容祁倚在墙边上,后脑勺抵着一副陈年的挂历,轻弯了唇角,“您不知道。”   “财也好,色也好,都是我拐着弯送上门才让她上钩的,不然您儿子怕是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盛兰月:“……”   容祁怕自己说话声太大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郑浅,于是打算匆匆结束电话,“这事儿我再找时间跟你细聊。另外,您有空回趟国吧。就这样吧,她还睡着,回头再说。”   盛兰月还没叫住容祁,电话已经被挂了。   ……   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盛兰月失笑,挑起眉头骂了句臭儿子。   等会儿……   容祁刚才说,她还睡着?   睡着?!   这还没成婚呢就住到一起去了?!!   盛兰月捂住胸口,心率飙升。   她扔下手机,拨通了秘书室的电话,咬着牙说道:“给我定下周回国的机票!马上!”   —   郑浅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酸意也褪得干净了。   床头的指针指向六点半,时间尚早。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光脚走到阳台边,一把拉开了窗户。   外面的天气依旧阴沉,淡淡的雾气漂浮在空中,不过好像没有下雨了。   阴天比不上晴天,可比倾盆大雨又好了不少。   郑浅牵起唇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最干净的空气,觉得自己的肺干净了很多。   周遭的一切浸润在朦胧的水雾中,葱茏的翠绿若隐若现,偶尔还有黄鹂鸟清脆的鸣叫。   她看了一圈才发现,原来时节已到了初夏。   夏季炎热又湿润,万物经历了春的复苏,即将迎来最炙热的阳光。   浴火,则有新生。   郑浅压下眼皮,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都过去了。   重复了十几遍后,她关上了窗户。   收拾妥当离开家后,她敲响了对面的门。   大门打开,郑浅看到容祁已经穿着整齐,弯唇打了招呼,“容祁,早上好。一起去上班吗?”   容祁微一阖眼,看了她一会儿。   除了笑容有些勉强外,其他的也没什么。   果然是成长了。   小时候掉一颗软糖都要难过上好几天的小姑娘,也会在一夜之间消化掉不好的情绪了。   容祁点头,唇边的弧度不断扬起,“早上好。看来不用给你请假了。”   郑浅晃了晃手里的小包,“为什么要请假?我还等着表现好点让你这个主演捐片酬,无故旷工太减分了。”   财迷的角色诠释得过分到位。   可她要的财又是为了那些和她无甚关系的流浪动物。   懂事又温暖,像只拼命发光的小太阳,让他心疼,又忍不住要靠近。   容祁抬手替她理齐小西装的领子,凑过去低声呢喃道:“那郑医生可得好好加油。”   郑浅笑着拍开他,正想去牵他的手时,发现他的身侧多了个太空箱。   她眨眨眼,拢着裙子半蹲下,从透明的塑料壳里看到了与自己对视的小水。   箱子里的小家伙眼睛都没睁开,一看就是还没睡醒就被黑心爸爸拉起来去打白工的。   郑浅的脑子里勾出一幅容祁头长犄角的恶魔模样,忍不住抿唇笑了一声,“小水要进组了吗?”   容祁稳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是啊,大概客串一周。”   忽然,他想到什么,按下眼角的笑,把箱子交到了郑浅的手里,“儿子上班的时候,就拜托妈妈好好照顾了。”   “照顾”两个字被他故意拖长,似乎颇有深意。   郑浅一心都系在小水身上,压根没揣摩出容祁音调的特殊变化,只答了句,“好啊。”   两人一起下楼,却不见一直来接他们的安洛。   郑浅看着空空的前坪,心里泛起一阵愧疚。   前天容祁还说合作的事有转机,特意去吃了顿饭,连安洛的脸上都洋溢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这下可好,好不容易谈来的事情被她一个巴掌搞砸了。   她捏紧手指,突然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后悔。   秦海当时是没有认出自己的,要是她能忍下来,或许合作已经谈成了。   指甲戳破皮的前一刻,一只更为宽厚温暖的手掌包住了她的手,又把她握紧的手指一根根掰松。   郑浅一怔,转头看着容祁,“安洛是不是生气了。”   容祁看她满脸沮丧,握着她手的力道加大了不少,“你别多想,安洛今天有其他的事,所以没来。”   顿了顿,他又说,“安洛的确在筹划一些事情,但是他也不是无底线合作。康海公司的合作价值正在一天天贬值,不合作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郑浅不太懂商业的事,只当容祁这番话是在安慰自己。   毕竟事已做出,说再多的话也撤不回了。   她敛去了些许低落的情绪,不想让容祁担心,心想着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请安洛吃顿饭给他赔罪。   —   为了怕郑浅状态不好,所以容祁主动要求开车,让郑浅坐在副驾驶上抱稳小水。   到片场的时候,郑浅跟以前一样跟容祁岔开进去。   以往都是容祁先进片场,可今天,他没挪座位,说有事要和公司联系,让郑浅先进。   谁先进去不都一样吗。   郑浅耸耸肩,也没纠结这种小事,扔下句一会儿见就进了片场。   她拎着太空箱先去了专门安置小动物的房间时,发现已经有同事在里面了。   来剧组的宠物都是经过筛选,择取了性格比较温顺的狗狗,所以宠物间也经常有人过来跟狗狗逗着玩。   一来二去,郑浅也借着小动物和剧组的人混熟了,还经常给他们提供些喂养宠物的建议。   郑浅跟同事打了招呼,顺手把小水放在了地上,“这是今天要出演的小猫,一会儿我把它放出来熟悉环境,你们别吓着它了。”   她拉开航空箱的拉链,把猫放了出来。   别的猫来到陌生场地都会认生不敢出来,小水倒好,跟回了自己家一样,从容悠闲的伸了个懒腰,还四处看着。   跟大爷巡街似的。   一位跟郑浅共同负责小动物检查的剧组同事惊讶地叫了声,“这不是容祁的猫吗?”   郑浅拉拉链的手停了一下,脱口而出,“你认识?”   没想到小同事的表情更惊讶,“娱乐圈明星养的宠物里,就数它最有辨识度,鼻尖有一个水滴形的痣,而且绝顶聪明!很好辨识啊!”   “容祁微博里除了他的工作日常,就数小水出镜最多了。”   郑浅:“……”   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小水的信任。   几个同事都围了过来盯着容祁养的猫,影子叠在一起,在地上拓下了一大片深色。   小家伙也不怯场,就这么蹲在地上任由他们观摩。   郑浅把箱子放到一边,又拆了一袋早就备好的猫砂,念叨着不愧是影帝养的猫,够霸气。   这时候,一个男同事觉出点异样,“不对啊,郑浅怎么会提着容祁的猫过来?”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正在捯饬猫砂的郑浅。   ……   当事人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来自同事们的八卦穿透射线。   郑浅放缓了铺平猫砂的速度,以极快的反应扯了个借口,“我早上来的时候碰到容祁了,他当时在打电话,看到我了就直接把猫给了我,嘱咐我好好照顾。”   这个理由说充分也算充分,说牵强,也有那么一点。   好在这时候场务过来叫人去布景,郑浅才逃过追问。   人走光后,她也松开了紧绷的神经。   郑浅懊恼,心想着自己休息了两天就放松了警惕,居然自己带着小水过来了。   要不是她反应快,她和容祁在一起的事儿就瞒不住了。   想明白这一切的郑浅捶了下自己的脑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好在上午的拍摄比较顺利,小水也很配合。   影帝和自己家的爱宠同台演出,人也好看,连猫都那么养眼。   演出效果不错,导演也开心,剧组的氛围更好了,早上聚集在宠物间的同事早就忘了那个小插曲。   郑浅这才算真真正正地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她忽然有些理解“地下恋情”的滋味了。   只能默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无法触摸,人前还要装不熟。   郑浅垂下头,暗念了自己一句。   她真是,越来越贪心了。   午饭的时候,郑浅本想着去找容祁,可同事们都在,她也不好单独走。   这时候,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小男生朝他们跑过来,叫了郑浅一声,“郑医生,容先生说小水好像有点不舒服,想请你过去看一眼。”   郑浅拿着饭盒的手一紧,“怎么了?”   小男生挠着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容先生看着很着急,但是他又走不开。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郑浅没有犹疑,跟同事打了招呼后直奔艺人休息室。   敲门三声,门被打开。   门后,容祁看着郑浅,淡定地说了句,“郑医生,请进。”   郑浅敲门的手在空中停了两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礼貌地点头,直接进了休息间。   沙发上,小水揣着两只爪,闭目养神,呼噜声响破天际。   睡得比她见过的所有猫都踏实。   郑浅转头想问问容祁小水的情况,然而话没出口,她的腰身便被容祁搂住,唇瓣也被封得严实。   冷香袭来,包裹了郑浅所有的感官,温柔呵护着她的每一处敏.感。   密闭的房间里传出些柔软的声响,镜灯映照出暗橘调房间内交叠的两道人影。   墙壁上勾出的线条连贯又温柔。   吮磨够了,容祁才把怀里的人松开,让她伏身靠在自己身前喘气。   郑浅反应慢了半拍,这会儿回神了就捏拳砸容祁,“你不是说猫不舒服吗?”   容祁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啊,可能是小同事听漏了。”   他指了指自己,“是我想找你,不是为了猫找你。”   郑浅嘶了声,“你还说,你早上也不提醒我一下,万一真被人刨根问底小水怎么在我手里,那就出大事了!”   相较于郑浅的担忧,容祁显得毫不在意。   他把人牵到沙发边坐下,顺着她的头发,“能出什么大事。”   郑浅一下急了,“万一让别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肯定会有大麻烦的!”   容祁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胳膊摊开,架在沙发沿上,半扣住郑浅的肩,任由掰着手指给他列会遇到的麻烦。   训话结尾,容祁忽然想到口袋里还有一颗糖,于是伸手摸出来,剥了糖纸。   在郑浅凑近问他听清楚的那一刻,把奶糖塞进了她的嘴里。   容祁看着郑浅严肃的表情慢慢舒缓,眉角也扬起了明朗的弧度,凑近了两人间剩下的距离,问她,“甜吗?”   郑浅嗯了一声,“挺甜的。”   容祁把食指尖抵在颧骨处,无声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我下周要去苏城的山区补拍几个镜头。快的话三四天就回,慢的话可能要一个星期。”   听到容祁要出门,郑浅一下把嘴里的糖吞了下去。   她的眼神似有停滞,长而密的睫毛不断闪动,过了很久才长长地啊了一声。   这慢半拍还没有变化的表情有点出乎容祁的意料。   他把搭在郑浅身后的胳膊挪到她的脖子后面,稍一用力就把人拢到了眼跟前。   温热的呼吸和急促的呼吸交织缠绵,连空气都染着燥热。   容祁用鼻尖抵了下郑浅的,低声说着,“我就要出门了,你不想说点什么?”   郑浅原本就迟钝的脑回路被容祁这么一搅和,运转得更慢了。   她感到脸颊温度迅速升高,舌头也被烫的打了结,“说什么?小时候那种,一路顺风,千万失踪吗。”   容祁被她赌气的话逗笑,伸出两根手指捏了她的下巴,“你啊,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   郑浅诚恳的摇头,“不太会。”   小姑娘耳鬓的软发垂在脸颊边,一双乌黑的眼睛里蒙着曾雾气,唇瓣被她的白齿咬得涨红饱满。   一切都如此安宁和美好。   容祁滚了滚喉尖,拎着她的后领,撤开几分,“带小水来,是为了像今天中午一样,能让你平安无虞地来我身边,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你也用不着担心。”   “我就是想在出远门前多和你待在一起。”   一旁,被点名的小水伸了个懒腰,伸出前爪,又拉伸了后爪,翻了个身,靠着近处的郑浅再次睡下。   一抹温热隔着衣服透到皮肤,暖得郑浅打了个激灵。   接着,她感觉到容祁把她拥入怀中,替她省下了为着不惊醒小水而费的力气。   温暖席来,郑浅沉了心,颇有些昏昏欲睡。   容祁跟哄小孩儿似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呢喃道:“睡会儿吧,我在。”   —   托了工具猫小水的福,在容祁外出前的几天,她多了不少和他独处的时光。   一天晚上,容祁把两分综艺合同拿给了她,让她签了保存好自己的那一份,等这边剧组的拍摄接近尾声就可以准备录制了。   郑浅把合同放回自己家,又翻开了手机的天气预报。   她一连观察了苏城近半个月的天气,无一例外都是下雨。   她怕容祁冻着,趁着他收拾箱子的时候又给他塞了一件厚外套,嘱咐他别感冒了。   到了容祁出发那天,郑浅跟车到了机场。   外面人多,她不方便下去,只能在车里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   容祁揉了揉女孩儿的发顶,“为了你,我一定照顾好自己。”   安洛受不了这种单身暴击,硬拉着容祁进了机场。   郑浅隔着玻璃,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坐回位子上。   孟清开车送她回家。   路上,郑浅收到了容祁登机前的消息,说山区信号不好,可能没办法及时和她联系,让她在家里乖乖等他回来。   他说,表现好,回来以后有份礼物要送给她。   郑浅回了个好,满心甜蜜。   她换掉了家里的旧挂历,特意买了一副漂亮的动物专定版挂历,每过一天就划掉一天。   这几天,她断断续续也会收到些容祁发来的消息,两人通了几次电话,时间过得也很快。   终于,在容祁出门后的第四天,他发了消息说镜头补拍完毕,后天就能回来。   那天刚好是周五,容祁是周日回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分别的最后两天,郑浅在周日的时候起了个大早,特意换了条新裙子。   那是赵钟思为了感谢郑浅把电影票让给她的谢礼。   米白色打底,浅黄色碎花铺在裙摆上,长度刚过膝盖,温柔又淑女。   容祁的飞机落地明市是下午三点。   出门前,郑浅填满了小水的食盆,又故意告诉孟清自己有事不能接机。   她在花店订了一束满天星,刚才店员发消息说花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能到她家楼下。   郑浅盘算好一切的时候,正好走到楼下大门。   往日空荡荡的门边,此时站了一个身穿长风衣的男人。   而男人手里,拿着那束郑浅订给容祁的满天星。   郑浅仅是看了一眼他的侧脸,脑子里的弦骤然绷紧。   她捏紧手指,竖起了全身的刺。   路海转过身,一步步走到郑浅面前,脸上颇有些动容,“小婳,好久不见了。”   郑浅咽了下喉咙,眼瞳里满是厌恶,“你来干什么。”   路海把花递到她手里,“我看到了送花订单上的名字,知道这是你的花。我说我是郑浅的爸爸,他就把花给我了。天气不好,就别让人家等着了。”   郑浅听着,笑了。   真体贴。   估摸着二十几年前,这个男人也是靠着一副虚伪的温柔骗了妈妈的感情,让还能在军队说上话的外公帮了他一把,进了自己下属转业后开的公司。   外公去世,外婆生病,他走得比谁都快。   郑浅抿着下唇,一股淡淡的腥味在她的口齿间弥漫开来。   她抬起手背擦掉了嘴上的血痕,把花拿到了自己手里,语气冷淡道:“我有事,先走了。”   从路海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叫住了郑浅,“小婳你等等。”   郑浅跟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外走。   路海皱眉,耐不住躁脾气地低吼了句,“你是要见容祁吧。”   “我说的事和他有关!” 第43章 春   郑浅住的偏,附近适合坐下来说话的地方只有一家开了四五年的奶茶店。   店铺面积不大,只摆了三四张圆桌和一些款式简单的小凳子,干净整洁。   墙上的电视对着里面,老旧的电视机顽强的咿咿呀呀,正播放着某养生品的广告。   郑浅盯了会儿电视,等老板送来了点好的饮品,   一杯珍珠奶茶,一杯草莓汁。   盛草莓汁的玻璃杯沿上还架着一只对半切开的草莓。   路海喝不惯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推远奶茶,顺手把郑浅那杯也拿开了,“这种小区治安不好,周围的设施也不齐全,你妈妈没帮你换套房子?下次爸爸在市中心给你看个好楼盘,把这里的房子卖了去付首付。”   郑浅扯了下嘴角,撩起眼皮,伸手把草莓汁挪回了自己面前。   她搅动插在里面的吸管,不咸不淡地说道,“这房子是外婆的,我愿意住。”   她看到路海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如果今天不用去接容祁,郑浅不介意浪费点时间好好恶心他一下。   她喝了口草莓汁,淡淡地问道:“你有什么事,说吧。”   路海微微低头,抬手拨了下头发。   外面的一层乌黑之下露出了几缕银丝,鬓角也闪着银色的光泽。   他双手盖在脸上,用力搓了一下,“爸爸知道,你还在为当年我离开你们母女的事记恨,所以我不介意你打我的那一巴掌,这是我欠你们的。”   他看郑浅丝毫没有动容,继续说道:“人年纪一大就容易想起以前,我是真的后悔。可谁年轻的时候不会犯点错呢,我也是。我现在,只想好好补偿你们母女,特别是你。”   郑浅拨着玻璃杯里的泡沫,嗯了声,心想着等会儿开车的时候得快点了。   路海咽了下喉,“你和容祁……爸爸听说他是娱乐圈的明星,也知道娱乐圈里很乱,你可得保护好自己。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没有参与你的成长,所以你的婚姻大事,爸爸想替你把把关。”   郑浅盯着眼前的草莓汁,忽然有点喝不下去了。   她点开手机屏幕,算了下去机场的时间,觉得不能再和路海耗下去了。   她直截了当地说道:“你离开了我和妈妈,那我们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了。还有,你,不配说容祁不好。”   路海的脸被郑浅这句话激到了。   他今天是带着愧意来的,却被亲生女儿这么对待。   他强压着怒意,勉强端起旁边的冷饮灌了两口,清了清灼烫的嗓子。   郑浅扯了下嘴角,收了嘲讽的神色,准备结账走人。   路海看着她要走,忽的叫住了她,“婳婳,爸爸对不起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郑浅捏包的手顿时僵了一下。   这声婳婳,她怕是有十多年没听到过了。   曾几何时,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会去接她下课,会带她偷偷去买糖,会哄她入睡。   以前,她觉得那是亲情,是爱。   可是自从听母亲说了些他们以前的事时,只觉得这份亲情里还掺了些讨好外公的做作。   都说血浓于水。   郑浅觉得,秦海的血液里应该还流着肮脏的金子。   她偏头,睨了眼路海,“弥补?”   她轻笑了声,想看看这人能作到什么地步,“好啊,你想怎么弥补我们?”   路海闪了下眼,立刻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塞到郑浅手里,“容祁想和我们公司合作,可我没点头,所以合同也没签……”   郑浅低头,确实在文件袋里看到了东西。   她抬眼,“所以呢?”   路海弯了点唇,“你把这个给容祁,他肯定会感激你的,到时候,你也可以以这个为筹码,好好把控住他的心。”   郑浅听完,缓缓扬起了眉头。   如果放在她读大学那会儿,不谙世事,可能就真的要感激涕零了。   工作了这么些年,她也不是刚入职的小白了。   一切付出,皆有理由,皆因利益。   更何况是她爸爸这个本性难移的人。   郑浅把袋子放在桌上,“说吧,有什么条件。”   路海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禁弯了下唇,“什么条件不条件的,爸爸也只能为你做这点事了。”   郑浅把手环在身前,等着他的下半句。   果然,路海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包。   他展开,从正中央抽出了一张照片,伸手拂去了上面的零星灰尘。   照片上有四个人。   路海指着照片说道:“你看,这是你妹妹路明珠,她今年高三了,因为她妈妈刚走不久,心情一直都很低落。高三了,压力大,我就带她去看了场电影。”   郑浅的呼吸被这句话生生敲断,眼瞳里染上几分戾气,“我妈只有我一个女儿,别乱扯关系。再不说我走了。”   “婳婳!”   路海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微颤,“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但明珠还是个孩子,上次她看到了我被打,回去哭了很久……我跟她说,你是我以前的下属,因为被我开除心怀怨恨,她才信了。”   停顿片刻,他咬牙,抬头,“我希望,你拿了这个合同后,不要再去我公司闹事,也不要偷偷去找明珠。如果被她外公知道,我还和你们有接触,一定会……”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拳头却越捏越紧。   郑浅舔了下唇,连笑了好几声。   原来是为了这个。   原来,有的人,真的可以为了自己插亲人两刀。   郑浅拿起桌上的合同,眼神冷得像冰,“你不说,我都差点没想起来还能去你公司闹呢。”   “我不爱看热闹,但是让你看到自己丢掉所有的东西,好像也挺好玩的。”   路海心头一震,“秦婳,你……”   不等他说完,郑浅便把合同拎到了自己手里,用手背揉了下眼,“行了,我答应你,你可以走了。”   “作为交换,从此,也请你不要出现在我和我妈妈面前。”   “今天开始,我没有爸爸了。”   —   路海走后,郑浅一个人坐在桌子前。   桌边的满天星依旧绚烂多彩,衬得桌子愈发洁白。   用了几年的桌子都比路海的心干净。   她坐了一会儿,始终忍着眼睛里的雾气,不让它凝成水珠滚出来。   她更不敢给妈妈打电话。   撕掉结痂往上撒盐的事,她承受过了,就别让妈妈再尝一次了。   郑浅闭上眼,胸腔里淤积的愤怒、可笑、无奈、心酸,凝成了一股绳子,死死地拴住着她的心脏。   她想见到容祁。   她想他。   郑浅长出了一口气,抽掉吸管,一口气喝完了草莓汁。   她把杯子送到了吧台,“老板,您做的草莓汁很好喝,我下次还会来的。”   中途出去了一趟的店主才进来不久,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好事,看着心情很好。   他呵呵地笑着,熟练地给她打了张付款单。   边打,他还说,“我老婆的手艺比我还好,只可惜,她早几年前就不在啦。这店子是她的心血,我也一直经营着。”   四十多的男人提起自己的妻子,满脸笑容。   他瞧了眼郑浅,连忙收了笑,“不好意思,我喜欢拉人闲扯的毛病又犯了,你别介意啊。”   郑浅牵起唇角,再度环视了一圈这个干净的小店。   她闪动眸子,扫码输入金额的时候停顿了片刻。   接着,她把原本的32元前,加了一个1。   多付了一百。   当店里的收款机报了数字时,店主擦杯子的手停住了。   他转过头,笑着对郑浅说,“姑娘,你不会是手抖多输了个一吧。下次可别输错了,来,我把钱退给你。”   郑浅摇头,“我没输错。”   她压下睫毛,“我在这边住了好几年,知道周围的店铺都在转让,只有您一直开着。”   “这钱算是我存在您这儿的,只要您还开店,我就会再来的。”   店主愣住,而后,又咧开了嘴,“行,下次你来,我给你打折!”   郑浅收好了单子,折回去拿了花和合同,正要推门离开,准备给容祁打电话。   这时,电视里播放的广告突然切换成了新闻。   “苏城卫视为您报道。”   “由于连日大雨,苏城山区于今日下午一点爆发了近年来最大的一次山洪。山脚民房均被冲毁,河流水位急速攀升。目前,武警人员已经抵达山区开始了救援工作。请广大市民不要随意出行,请继续关注本台报道……”   玻璃门上的风铃被风吹动,发出几声脆响。   郑浅握着门把,一下收回了要往外推的力道。   她扭头看了眼电视机。   老旧的屏幕仍然能呈现出清晰的画面。   泥色的浆流占据了大半个屏幕,葱茏翠绿的山坡只剩下零星几点,被水流冲毁的农房在滚滚泥水中逐渐消失。   郑浅咽了下喉咙,转身出了门。   她立刻拨了号出去。   她知道,如果容祁有事没拿着手机,那么安洛一定会替他接。   一分钟,电话,无人接听。   郑浅不死心,打了几次没人接后,又换了安洛和孟清的手机继续打。   跟容祁在一起的安洛没有接电话。   而可能有消息的孟清也没接。   郑浅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应该是飞机晚点了。   飞机上接不到电话。   不是出事了。   饶是如此暗示自己,她去车边的步子却是越来越快。   挂在肩上的淑女小包也被她一把拉下拿在手里,金色的链子垂下碰撞,接连发出间隔极短且清脆的声响。   车内,郑浅给容祁发了语音,还给安洛孟清留了言,间歇着打了电话。   均无回应后,她不再犹豫,眼中蒙着雾气,开车飞奔去了机场。   往日一个小时的车程被郑浅的车技缩短到了四十分钟。   她跑进候机区,从大屏幕上找着最近落地的班机,一趟接着一趟。   都没有容祁的航班。   连从苏城出来的航班都没有。   现在已经超过原定落地时间近一个小时了。   郑浅心脏一沉,转身折去服务台,问了容祁的飞机班次。   地乘人员查询后,以最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女士您好,苏城因为暴雨停飞了很多趟飞机……”   “您询问的那趟就在其中。”   询问的这趟……在其中。   在其中。   郑浅耳朵轰了一声。   她控制着手的稳度,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发热的屏幕,又打了一个电话。   回应她的依旧是冰冷的女声。   机场的喧闹声环绕攀升,忽远忽近,脚步声、行李滚轮摩擦地面声、孩子的哭声,交错不断地传来。   郑浅双目放空,低头自言自语。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红着眼眶问了句,“还有能去苏城的飞机吗?”   地乘摇头,“抱歉女士,现在去苏城的飞机已经停了。”   郑浅不死心,眼球因为过分激动而爬上了血丝,“求求你,再帮我看一下,不管多贵我都会买的!我真的有急事要去那边……”   地乘被郑浅的模样吓到,后退了一步,“女士请您冷静,如果飞机无法满足您的需求,您还可以搭乘其他交通工具……”   其他交通工具……   对,还有高铁。   郑浅擦掉眼泪,转身要走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一下撞了上去。   她连忙扶住眼前的人,“对不起,我不知道后面有人……”   被郑浅扶住的女人站稳,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事儿,我还没那么娇。”   她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用下巴比了下服务台,“小姑娘,你也要去苏城?”   郑浅点头,“是,但是没有航班了。我正准备去坐高铁。”   女人皱了下眉,忽然,她想到什么,“你别急着去高铁站,等一会儿。”   说着,她走到服务台前说了几句什么,又折返回来。   她扬起唇角,丝毫没有慌乱,“我问了,虽然没有去苏城的飞机,但是有一班马上要起飞的去林州飞机。从林州到苏城只要半个小时,折算下来还是比高铁快点。”   郑浅捶了下头,“我怎么没想到。”   女人拉住她,“我这是经验之谈。正好我也要去苏城,咱们俩路上搭个伴吧。”   两人快步去了售票处。   女人站在前面先买了票。   郑浅没争这一分钟,继续试着联系上容祁。   女人回头的时候看她满脸担心,不由问了句,“姑娘,我看你连行李都没带,是临时出行吧?”   看着无法接通的页面,郑浅不再拨号,脸色泛白,“我男朋友在苏城失去联系了。我要去找他。”   女人拿着身份证往窗口递,勾了下唇角,“能有你么好的女朋友,这男孩儿命不错,肯定会平安的。”   她似乎是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我家臭儿子有没有这么好命啊。前几天说找了个女朋友,也不知道怎么样。”   窗口里,售票员把身份证连着票一起推了出来,“盛女士,请收好您的证件。”   盛兰月说了句谢谢,给身后的郑浅让出了位子,“赶紧买吧,说不定我们能选到邻座。”   郑浅担心容祁,勉强笑了下,算是谢过这位陌生女人的好意。   她拿出身份证往递进去时,盛兰月正好推着墨镜,不经意扫到了那张身份证上的名字。   当她看到“郑浅”两个字的时候,眼神忽闪了几下。   她那个臭儿子的女朋友好像也叫郑浅。   盛兰月心想着,自己这运气有点好啊,出门就碰上个同名的。   巧合吧。   然而,下一秒,她看到了郑浅点亮的手机屏保。   那是一张男女的合照。   男生按着女生的脑袋,把人半搂在怀里,低头吻着她的头顶,极尽温柔。   图片是原图,没有裁修,也没有加滤镜,却比那些修到变形的照片温暖的多。   女孩儿赫然是眼前的姑娘。   而男生这脸就更有辨识度了。   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屁孩儿,化成灰她都认得。   等郑浅拿到票后,两人一起去了登机口。   路上,盛兰月闲聊似的问了句,“姑娘,你说你要去苏城,打算去哪儿啊?”   郑浅被这句话问住。   对啊,苏城这么大,去哪里找容祁……   她攥着手指,语气低落,“我也不知道。他这几天一直在苏城的山区工作。我应该,会去附近的医院找找看。”   盛兰月眯住眼,“这样啊。”   她琢磨一瞬,轻笑,“巧了,我也要去山区找我外甥。他在剧组打杂,天天跟我炫耀能见到一个男明星。”   山区,剧组……   郑浅无光的双目一点点泛起了异彩。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握住她的手腕,“姐姐,那个明星叫什么,你知道吗?”   女人思索片刻后,张开了唇瓣——   “哦,想起来了。”   “那明星啊,叫容祁。”   作者有话要说:  《论金牌经纪人如何沦为打杂的》   《论富裕女总裁是怎么变相凡尔赛秀儿子的》 第44章 春   “那个明星,叫容祁。”   郑浅听到容祁的名字时,呼吸停顿了几秒。   她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听到他的消息。   她哽住喉咙,尽量用理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断续地问道:“姐姐,你确定,那个人是容祁吗?他们剧组都平安吗?”   盛兰月戴着墨镜,只能看到眼前的女孩儿肿着眼睛,还在拼命保持着正常的声音问她。   小心翼翼的,生怕泄露些什么。   又不难听出她急切的关怀。   那是护着最宝贝的人时,才会露出的深情。   盛兰月惊讶之余,又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孩子。   她有点后悔用玩笑的语气跟她说这句话了。   不过要是告诉她自己是容祁的母亲,怕是得吓着这姑娘。   她拢回思绪,敛去了几分笑,拍了下郑浅的手,“我确定。对了,我听我外甥说,山区那边受伤的人都被送到了同一家医院,他们剧组的人也都在。咱们一起去,说不定能找到你男朋友呢。”   郑浅绷着的神经总算在这句话后稍微松泛了一些,只含糊地说了个好字。   她没有力气再分出心思去详细解释与说明。   她现在只想飞到容祁身边。   去找到他,带他回家。   —   下了飞机后,盛兰月包了一辆车赶去苏城。   苏城的山区和林州的边界相接,车程并不算长。   郑浅还在坚持给容祁发消息,但是对方依然没有回信。   她放下手机,默默念着平安两字,眼睛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建筑物,心被揉成了一团。   外面阴雨绵绵,往日翠绿葱茏的苏城因为这场暴雨显得颓败不堪。   半个小时在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漫长。   郑浅有些耐不住,想问问医院的名字,好在地图上找一下。   她转过头,轻声问了句,“姐姐,你知道那家医院的名字吗?”   盛兰月似乎在想什么事,反应慢了半拍。   她回头,抱歉地扯了下唇角,“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郑浅摇头,“您是在担心外甥吗?”   盛兰月笑了下,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她低下头,手伸到墨镜边停顿片刻又放下,笑意浅淡,“那件事过后,我儿子变得不爱说话,整天就是埋头学习,像个木头人一样。”   “我当时,甚至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了……”   盛兰月温声细语地说着,偏头隔着墨镜看了眼郑浅,“好在,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我很开心。”   郑浅听着这一切,忽然平添了几分涩意。   她抿住唇,犹豫半晌,挤出了一句听着无比俗气又耐用的话,“他会幸福的。”   盛兰月看着郑浅自己心情还低落着就来安慰自己,高兴之余又不免心疼,“谢你吉言,他会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车也减速停在了一块牌子前。   前面是洪流区,除了救助车辆,其他车禁行。   下车的时候,郑浅坚持要付车费,盛兰月却拦了她的手,“我不在这儿下车,你先去吧,往里走,叫苏城县医院。”   郑浅心里着急去,但是看周围的嘈乱,有些不放心,“您不去找您外甥吗?”   盛兰月摇头,“先不急。我来之前联系了要捐一批物资,这会儿估计到了。”   郑浅看她神色冷静,点头说好,又道了谢。   临关门时,她还是没拧住心里的愧意,对着车里的人鞠了个躬,“姐姐,对不起了。”   抱歉。   不是故意要对你撒谎的。   只是迫于无奈。   盛兰月笑了下。   这姑娘还意外地实诚。   儿子的眼光不错。   看着郑浅小跑着离远了,盛兰月才在司机问去哪里之前付了车费。   她走下车,摘了墨镜。   一双微微红肿且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这么暴露在阴暗的天色下。   如果不是遇到郑浅,盛兰月大概不会这么平和。   郑浅这姑娘,还真是容祁的福星。   人漂亮,心还善,又合她的眼缘。   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她。   大概是上了年纪容易怀旧吧。   盛兰月眯着眼,心想自己要是刚才下去,郑浅这姑娘肯定得想办法解释。   她也想见到儿子,但她不想阻碍他爱的人奔赴他。   知道人活着就够了。   她只希望这个姑娘能把容祁从那个沉默寡言的世界里拉出来。   自此,沐于阳光下,得有一生安。   —   郑浅一路跑去了县医院,白色的皮鞋上满是泥泞。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门口,到处都是人。   医院地势高,虽然没有漫来洪水,但是地面已经被人携带而来的泥沙泡满,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棕色的泥浆,每张脸上都是焦急和紧张。   浑浊的空气里容纳着哭喊声、嘶吼声、叫骂声。   一切的绝望,仿佛都在这座小小的医院前坪狂欢。   郑浅小心地往里走,尽量不撞到别人,一路磕磕绊绊,总算进了医院大厅。   只是里面的吵嚷声更甚。   通往内部诊室的路上,一辆又一辆轮床载着伤病人员往里冲,医护人员高声叫着让路让路,轮子的咕噜声在磕磕绊绊的路面上越显刺耳。   郑浅看到那些受伤的人,心脏被无形的恐惧抓住,揉捏得不成形状。   她忍着眼泪往里走,挤到了护士台边,“请问,这边有没有一个剧组来过?”   护士两只手分别拿着两个电话,忙不过来,只扔下一句,“三楼重伤患者,二楼轻伤患者,一楼临时安置处,自己找吧。”   郑浅见她忙不过来,匆匆说了声谢谢,转身往内栋跑。   她不知道容祁会在哪里,只能一层层地找。   一楼,再一楼。   爬到三楼时,郑浅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她从走廊过去,把每一个病房都看了一遍。   直到最后一个病房,仍然未看到容祁。   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   郑浅扶着角落慢慢蹲下,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胳膊里,浑身都在发抖。   她也是医生,也见过生离死别。   尽管做了心理建设,但是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仍然无法平静地接受。   甚至无法保持理智。   医院到处都是人。   就是没有看到容祁。   不知去向,未知生死。   郑浅忍着眼泪不准它流下来,强迫自己继续拨打那个很可能不会接通的电话。   她拿出手机,擦了下上面沾了灰尘的屏幕,调出了通话页面,准备继续点那个一百加的未接通电话。   忽然,她的屏幕页面变了。   一个苏城的未知号码打进了她的手机。   郑浅喉头一紧,心脏剧烈地颤抖。   人越绝望,越会把希望压在不可能的赌注上。   她哽咽着接起电话,捂住嘴,闷着声音说了句,“容祁,是你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瞬。   接着,郑浅听到,自己的左耳和右耳边传来了相同的声音。   一如先前她租房给容祁时的那个情景。   冷风席卷,他也是这样,静静地站在自己身边,笑着说要看她口吞牛奶瓶。   下一刻,一个坚实的怀抱从顶上拥下。   熟悉的冷香里裹了一层泥土的气息。   郑浅忍了这么久的眼泪,终于在心沉下后骤然释放。   耳畔,男人嘶哑地不成样的声音缓缓传出,带着难以掩盖的疲倦,却依旧温柔——   “浅浅,我在。” 第45章 春   医院环境嘈杂而纷乱。   唯独这个角落被圈出了片刻的安宁。   郑浅感受着身边人传递来的温度和强有力的心跳,用手背和掌心轮番擦拭着眼泪。   容祁看着怀里的女孩儿蜷在一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浅浅,我挺好的,不哭了。”   郑浅拼命地点着头,可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止都止不住。   她把手上的湿润擦在裙边,用干燥的手握住容祁的手腕,“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你,以为你出事了……”   容祁半蹲在她身边,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拨开她侧脸的头发,柔声解释道:“我们离开山区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手机掉进河里了。安洛也不在,我才借到手机和你联系。没想到你找到医院来了。”   他牵起嘴角,“我以前算过命,说我和我的爱人此生只会经过一次分离,之后就是顺风顺水,平安和美。”   他弯下眉眼,“看来我下次再进庙,一定得好好谢过那位大师的金口玉言。”   玩笑话把郑浅绞在一起的情绪轻易挑开。   而褪去水雾的眼睛也终于能映入容祁此时的模样。   男人的脸上沾了些淡淡的泥色,脸色比平时更显病的白。   头发也不如平时整齐,几缕碎头发遮在了眼睛前。   连唇瓣都没有半点血色。   郑浅心头一紧,“你是不是病了?”   容祁只是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昨晚没休息好,有点倦。”   两人从墙角站起来,容祁晃了下手机,“我去换了,你跟我一起去?”   郑浅点了头,伸手拉住了容祁的衣角。   他们拐进了一间病房。   最尽头的病床边,一个小姑娘躺在床上,手上吊着水,呼吸均匀,正在熟睡。   病床旁边坐着个女人,还站着个小男孩儿。   女人头发凌乱,额头上横着几条皱纹,眼窝深深陷了下去,面容憔悴不堪。   唯有那双看着孩子的眼睛明晃晃地亮着。   容祁握住郑浅的手,带着她走到了女人身边,轻唤道:“齐女士。”   被唤的女人转移了视线,看到容祁时先是一愣,后又缓缓露了个笑。   她站起来,“容先生,你来了啊。刚才小云不肯睡,非要等着你回来,后来没抗住睡过去了。”   容祁颔首,把手机递还给她,“谢谢你的手机,我找到人了。”   姓齐的女人朝着容祁身边看去,眼见着一个漂亮的中长发姑娘。   她弯下眼,“找到了就好,好人平安有好报。”   她又对郑浅说着,“容先生救了我女儿,还找回了我邻居家的孩子,是我们两家的大恩人,以后你们两位再来这边玩,一定来我家看看。”   郑浅咽了下喉咙,“救人?”   女人正打算解释,这会儿,一个护士匆匆走进来准备给孩子换吊瓶,女人给她挪了个空,话头也断了。   容祁拉住郑浅,对女人说道:“齐女士,如果小云醒了,你告诉她,我收到她说的谢谢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折返着到了另一头,在床尾的小男孩儿面前停下,拍了下他的肩,“下次别乱跑了。”   男孩儿仰起头,黝黑的眼睛盯着容祁,绞着手指,拽了下容祁的衣服,“哥哥,谢谢你带我找小云。妈妈说过,人要知恩图报,以后你要是丢了人,我帮你一起找。”   容祁弯腰和他平视,“我已经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儿,但还是谢谢你。”   小孩儿听到“喜欢”两个字,眼神躲闪,面颊浮红。   他看了眼病床上的小女孩儿,又立刻低下头。   他不再说话,只是拉住了容祁的手指,重重地点了下脑袋。   像是做了某种无形的承诺。   容祁和他告别后,又牵住郑浅往外走。   郑浅看着他的侧脸,问了句,“你救人了?”   容祁应了一声,“那个女孩儿在江边上差点失足滑坡,我看到后拉了她一把,送了医院,家里人也联系上了。”   “至于那个男孩子……我一出门就看到他哭着四处找人,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叫小云的女孩儿,还喊着是自己的错,把朋友弄丢了……”   他静静地说着,“我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无声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   郑浅忽然觉得自己握住的手有些凉了。   她知道容祁想到了以前的事。   她松开了握着他的手,换了个手势,与他十指相扣。   男人无声,沉默回握,力道更稳。   出医院后,容祁带着郑浅停在了医院前坪的一个帐篷前。   棚子上,一块写着“志愿者招募处” 的牌子高高挂起。   排队的人领了个工作牌后,又迅速离开。   容祁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和他们一样的牌子,“我报名了临时志愿者,你在这里等我,别走丢了。”   郑浅听完,摇了摇头。   她挣开容祁的手钻到棚子里,没一会儿就戴着一块志愿者的工作牌折回来了。   她把单肩的背包斜挎到身上,“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我今天也要为祖国和平做贡献。”   女孩儿撸起袖子的动作跟她整身漂亮的裙子完全不沾边。   可容祁的视线竟然半分都移不开。   郑浅扬起眼,润泽的瞳孔里折射着淡淡的光,”等志愿工作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家。”   她顿了顿,又上前一步扯住了容祁的衣领,把他硬生生地拽了下来,“你临出发前跟我说有礼物的,不准赖账……还有,我想听听,当年你离开明市以后的事。”   郑浅咬住唇,好不容易清明的眼睛差点又要蒙上雾气,“我想你……”   想那个,我们错过的十年。   想听你,一言一语,柔和地道来。   容祁沉默片刻,抬手扶住了郑浅的肩膀,哑嗓说道——   “好,一言为定。”   —   从戴上牌子开始,郑浅连一口水都没喝,忙前忙后。   她也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人类在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无力。   这场雨从大到小,淅淅沥沥地下了很久,终于在八点的时候悄然停下。   经过一下午的努力,山洪已经得到控制,各方援助陆续抵达。   组编好的志愿者队伍也接替了临时搭起的招募帐篷,替换下了一直奋战在一线的第一批志愿者,准备担起一整夜加明天白天的善后任务。   郑浅得到消息回到原定地点集合,交还了临时工作牌。   而她刚转身,一个人就牵住了她的手腕,往她头上扣了顶帽子,领着人往外走。   郑浅还没回过神来,耳畔便轻轻落下一句,“浅浅,跟我走,别出声。”   是容祁的声音。   郑浅看到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独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与她对视。   眼神里满是疲倦。   两人朝着外面走去,和排着队的志愿者们反向而行。   身后,一个姑娘看了眼匆匆走过的两人,揉了下眼,低声呢喃道:“是错觉吗……我怎么觉得那个人像容祁啊?”   站在她身边的女生拍了下她的头,“你傻了吧,容祁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要来也是慰问的时候再来啊,谁会做了好事不留名,傻子吧。”   ……   郑浅擦身而过,步子不觉放慢了。   她隐约听到点声音,抓到了几个关键词。   她顿时腾起了一股不舒服。   还没等她折回去,容祁先一步拉住了她,把人扣进了怀里,“没关系。”   郑浅就知道他肯定也听到了。   她气得拧住了五官,“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乱说!你才是那个不声不响做事的人!”   “没关系,我习惯了。”   容祁的脸被口罩遮住,看不清神色。   只有那双如曜石般的眼睛微微闪动,于浓稠的夜色里透出半分凉。   路旁亮起的临时夜灯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指向无尽的黑暗。   他阖住眼,语气无甚波澜,“之前这里太乱,没人会注意到我,所以戴不戴口罩都无所谓。现在事情平息了,我尽快离开也不会引起麻烦。救灾才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往后排吧。”   郑浅被这句话戳中了软肋,想要替他申辩的话也停在嘴边,无法说出口。   一路上都是沉默。   拐角,一片相对安静的地方,一群人聚在一起,蹲的蹲站的站。   郑浅看到了人群里同样狼狈的安洛。   后者也看到了他们,一抹惊讶转瞬即逝。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往另一边走。   三人聚在了大树底下。   安洛的衣服也是脏乱得不行,眼球里还带着红血丝。   他看了眼郑浅,又看了眼容祁,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有人惦记就是好啊,不像我,孤家寡人。”   容祁没笑,“物资的事办得怎么样?”   安洛耸肩,“都置办好了,以剧组的名义捐的。”   说罢,他突然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可临到嘴边又打住了。   安洛拿出一把车钥匙,“这是我租的车,就停在前面。郑浅,麻烦你把车开过来,我带容祁去剧组打个招呼,然后你们两个就先回去。”   郑浅拿下钥匙,“好。”   等她走远,安洛才收回视线,跟容祁一起朝另一个方向走。   边走,他边说道:“我下午联系物资的时候,在登记处看兰月姨的名字了。”   容祁的步子蓦地顿住,拧住眉,“你没看错?”   安洛有些躁意地挠了下后脑勺,“应该是。但是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又不接,最后发了一条云游勿念,就给关机了,刚才我还打了一个,没接。”   “消息肯定是我妈给透的,但是我没想通,她都来了怎么不见你呢?”   容祁抿住唇,没说话。   盛兰月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   只有她来见别人的份,从没有别人找到她的可能。   他撩起眼,搓了下手指,“等会儿我回去了再给她打一个。”   —   郑浅把车开过来的时候,容祁已经等在路边了。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一时间没有其他动作。   郑浅看着身边的人没有要系安全带的意思,叫了他一声也没反应。   帽檐遮住了容祁的侧脸,洒下的阴影盖住了他的眸子。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郑浅以为他太累了,于是主动猫着身子爬过去,想替他系上安全带。   而她刚探过身,原以为熟睡的人忽然抬起头,扶住她的腰往自己胸口带了一把。   郑浅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容祁搂住,半分也动弹不了。   她气得咬牙,“你装睡耍我?”   容祁空出一只手摘下帽子,捏起郑浅的下巴往上抬,“我只是在想事情所以走神了。谁知道……就被你钻了空子。”   钻个锤子。   郑浅瞪圆了眼,“我只是想给你系安全带!你别在这儿扮猪吃老虎!”   容祁被她这副气成豚鼠的模样戳笑,伸手拉过安全带,扯到她面前,又低头啄了下她的唇,“那就麻烦我家郑医生了。”   前一秒狼狗,后一秒奶狗。   郑浅红着脸挣脱出这人的魔掌,连卡扣的声音都比正常地响。   惹怒司机的后果就是行车的时候车速容易飙升。   尤其是开出山区后,路面平整了不少,她就更不用顾忌了。   容祁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外的景色被糊成了一道线,忍不住弯了唇角,“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他转过头看向郑浅,轻声道:“我妈妈可能来了。”   “抽个时间,我们两家人一起吃顿饭。”   ……   还在疯狂踩油门报复容祁的某人顿时脚底打了滑。   郑浅稳住车,后背冒了层虚汗,“这么快?”   总感觉这个进度条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容祁蜷起手指,用指节抵住颧骨,模样闲适,“你别忘了,我妈妈小时候可想过把你换到我家,该担心的人是我。”   顿了片刻,他睨着驾驶座上的人,“这么一想,我是不是可以更快点?”   郑浅:“……?”   她转头盯着不知何时闭了眼养神的男人,牙根忽然就痒起来了。   算了。   看在他今天这么辛苦还舍己为人的份上,这笔账留着下次再算。   车内的氛围一转再转,不知不觉就到了酒店门口。   停好车后,容祁带着郑浅进了酒店,又要走了她的身份证替她定新的房间。   郑浅就在后面等着。   酒店大堂温暖明朗,还有柔软的沙发。   只是郑浅看着自己一身脏兮兮的,没好意思过去坐,想着等会儿洗完澡后好好睡上一觉。   没过一会儿,容祁拿着几张卡折返回来。   他站到郑浅面前,“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郑浅:“?”   她扯了下嘴角,“好的。”   容祁压下睫毛,“我的房间是双人床。”   郑浅满脸疑惑。   双人床算什么好消息?   她拧住眉头,“那,那坏消息呢?不会是我房间的床去了你那里吧。”   容祁失笑摇头,“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个意思。”   “因为酒店满房了,所以……”   “我们只有一间房。” 第46章 春   一间……房?   郑浅心头咯噔一响,仿佛被触发了某种开关,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   眼前,容祁背光而立,明亮的灯光勾出他的立挺的线条,又恰到好处的晕染了他肩处锋锐的棱角。   特别是那张俊朗的挑不出错的脸。   脸上最有神的黝黑双目,此时正带着些困倦且柔软的眼神望着自己。   衣衫不复往日整齐,却恰好露出了漂亮干净的锁骨。   像极了一只温润可爱的小白兔。   这……这、这哪个兽医顶!得!住!啊!   郑浅眨巴一下眼,红晕从她的耳根处蔓延而上,在她脸上釉了淡淡的粉。   容祁见她不说话,还把脸别开了。   晶亮的灯光下,鲜红欲滴的耳垂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   乌发缝隙下,脸颊的红度不亚于此。   他微微拧眉,探出手想试一下郑浅额头的温度,“是不是受凉了?”   然而没等他碰到那抹红,郑浅就像个弹珠似的先一步弹开了。   她干笑着“没发烧,我就是有点热。”   苏城连日下雨,气温高低起伏不定。   今晚大概就几度吧。   容祁想起郑浅单薄的裙子静了一瞬,盯着自己那只扑空的手,眸色渐深。   他转头,视线落在了距离自己两步远的女孩儿身上。   脸色虽红,但声音确实挺宏亮的。   应该没生病。   他稍稍松了口气,上前一步握住郑浅的手腕,“躲我干什么?我又不吃人。”   郑浅:“……”   对啊,你确实不吃人。   但是她就说不好了。   郑浅别开眼,气势因着心虚弱了几分,“我相信你。但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还是跟我保持点距离吧。”   说着,她的耳尖更红了。   容祁听完,微微挑眉。   他摩挲着她的手腕,轻声重复着她的话,“为了我的人身安全?”   他低声沉笑,“浅浅,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   郑浅眼神一抖,强迫自己转开脸,念了好几遍色即是空,挣出了他的手,“我搞清楚了,你……你放心,我不会做出格的事的。”   容祁点头,压下眼里的笑意,“好,我相信你。”   他把房卡递到她手里,“你先上楼,再把车钥匙给我,我去拿点东西。”   郑浅不敢看他,一切照办。   然后她径直跑进了电梯。   头都没回。   等到电梯关上,郑浅才软下后背。   天哪!她都说了什么!   郑浅捂住脸,觉得自己真的要找时间去寺庙清修了。   电梯一路上升,停在了六楼。   郑浅有气无力地进了房间,插了房卡,脸上仍然热得冒烟。   背街而开的窗户此时开了一条缝,一缕柔和的夏风卷进,带走了她的燥火。   郑浅走去窗边缓了下神,又折返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手和脸。   冰凉的水扑在滚热之上,瞬间降下了高温。   脑海里,容祁的笑容挥之不去,淡淡的冷香似乎还停留在她的鼻尖。   啊啊啊啊!   都怪他长得太好看了!   郑浅一边骂着容祁的脸,一边把用掉的纸巾重重地扔进垃圾桶。   她走出浴室,靠在墙边,望着两张并排而立的床铺,叹了口气。   灯光柔和,就连脚下的地毯都软绵绵的。   本来还想着万一自己图谋不轨,说不定能摔到地上摔醒她这个废料脑袋。   这种环境怎么适合酝酿抵抗力啊?!!   郑浅用脚尖划拉着地毯上的绒毛,强迫自己开始预想今晚的相处模式。   总之,大原则只有一个。   一切以容祁的人身安全为先。   她看到两张床上的四个枕头,开始比划起来。   比划着怎么排列比较难越过。   等到容祁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郑浅一手抱一个枕头,杵在两张床中间。   床的两边已经垒了两个枕头。   这枕头的个头还不小,再加两个估计连翻身都困难。   他牵起唇,挪开看着郑浅的视线,不急不缓地把钱包放在桌边,又把旅行箱安置在地上。   又说道:“浅浅,你不用这么防备。实在不放心,晚上把我绑起来吧。”   郑浅:“……”   她有些尴尬地退开一步,“我不是为了防你,我是为了防我自己……”   她抱着枕头遮住脸,脑海里浮现着容祁长着兔耳朵的样子,“你这么柔弱,我怕自己把持不住。”   ……   容祁被她这副自损的说辞逗笑。   他对她招手,“过来,给你买了点生活用品。”   郑浅挣扎了一下,没抵住诱惑,麻溜地跑了过去。   容祁从大塑料袋里又拎了个小的出来,“一会儿洗澡,里面的东西你能用得着。”   说完,他把袋子放在桌上,放平行李箱,从里面拿了套整齐的衣服,“这套衣物我没穿过,你先用着,身上这套换下来,明天带回去洗了。”   “还有充电器和充电线,应该能匹配你的手机型号。”   郑浅眨眨眼,结果衣裤抱在怀里,“容先生,你是田螺男孩吗?”   他睨了她一眼,应了声,“嗯,不过是你专属的。”   郑浅搓了搓手臂,“这要是被你的粉丝知道了,我会不会被杀得连渣都不剩?”   容祁关了箱子给她腾出条道,“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郑浅没懂,“什么意思?”   容祁摇头,想说点什么时,又压住了到嘴边的话,“没什么。先去洗澡,别着凉了。”   郑浅盯着他看了会儿,闷声嗯了下。   她把包放在桌上,忽然想起容祁的手机丢了,跟他说,“我的手机在包里,你跟安洛打个电话说一声,报下平安吧。”   顿了顿,她扬起唇角,“密码是我生日,记住了啊。”   话毕,她立刻钻进了浴室,反手上了锁。   容祁望着那张紧闭的浴室门,哑然失笑。   她这哪里是要他用手机打电话,分明就是看他记不记得她的生日。   拐弯抹角地试探。   小姑娘跟他学坏了。   容祁扯动嘴角,把郑浅的丢在桌边快掉下去的包往里推了些,折去了墙角的座机旁边,拨了个号码出去。   —   浴室里,郑浅洗完澡,扯开容祁给她买的一次性毛巾,把全身擦干,换好了衣服。   郑浅自以为自己的一米六八是不矮的,而且她也尝试过大一码的女装。   然而当她穿上了容祁的衬衫后,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又宽又大。   白色的棉质衬衫垂到了她的大腿根,裤子更是拖了地。   虽说很舒服,但这身怎么看怎么像是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   容祁一米八的个子真没白长。   郑浅啧啧两声,把袖子和裤子卷了几下才勉强露出手腕和脚踝。   把浴室收拾干净后,她推门而出,“容祁,你这衣服也太大了吧?”   窗户边,容祁正打着电话。   闻声,他回头,看到郑浅拖拉着一身不合适衣服走出来,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声,“明天我回去了再说。”   “臭小子你别挂!你是不是把人家姑娘带去酒……”   容祁不等对面说完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郑浅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到他挂了座机,又挪回视线,“我是不是打扰你打电话了?”   容祁摇头,“没有,已经打完了。”   郑浅按着头顶的毛巾,静了一瞬,仿若不在意地说了句,“谁啊。”   容祁走过去,接过郑浅的毛巾擦着她的头发,说着,“我母亲。”   郑浅惯例性质地哦了一声。   然后,她反应过来,声音不觉提高了几个度,“盛阿姨?!”   容祁应声,“她说,她想明天跟你见一面。”   郑浅:“……”   虽说自己以前是挺招阿姨喜欢的,但这次见面身份可不一样了啊!   一个不注意就会留下坏印象的!!   最招长辈喜欢的郑浅头一次在见长辈这件事上犯了怂。   容祁发觉女孩儿僵硬了的后颈,伸手替她捏了下,“放心,我回绝了。这件事等录完综艺以后再说吧。”   郑浅悬着的心掉回了肚子里。   她还以为自己能挖出什么料来,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绞着手指,“为什么是录完综艺以后?”   容祁未停下手里的动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在柜子里找到了吹风机,一会儿给你吹头发。”   郑浅闪着眼,忍不住往前凑了一步。   正巧钻到了容祁的鼻尖下。   她揪住他的衣领,盯着那双倒影着自己面容的双眸,小声说道:“你不用我的手机,是为了避嫌吗……”   容祁揉毛巾的手停了片刻,“不是,我觉得应该尊重你的个人隐私。”   他继续给她揉着头发,“下次我们办张亲情卡,我给你出电话费。”   ……   郑浅的问题被一个完美的太极打了回来,还顺路来了个绝地反击。   她啧了声,撇着嘴后退,“不愧是影帝,撩人的手段顺手拈来。”   容祁见她的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也把毛巾放在了桌上,“头发自然干一会儿再吹不会翘,我洗个澡回来帮你吹。”   郑浅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拿衣服,又看着他进浴室,最后又背着身子听浴室里的水声。   她觉得无趣,索性踩着鞋把包拿到身边开始看手机,把刚才的尴尬抛诸脑后。   郑浅先打开了微博。   现在,除了她关注小动物外,还渐渐开始逛娱乐圈。   而最常访问的列表里,第一位就是容祁的微博。   她打开,日常可见的就是那条被粉丝们誉为人神共泣的不婚微博。   点赞数真是每天都在涨。   郑浅突然想着,万一容祁哪天手抖删了这条微博,是不是会迎来传说中的微博炸裂?   肯定很壮观。   她低低地笑着,顺手补了个赞。   她往下翻着,忽然,她看到容祁在昨晚发了条新的微博。   是一段动物救助中心的宣传片。   拍摄地点就是她常年做志愿者的那个地方。   郑浅恍惚想起,上次容祁过去的时候让孟清拍了什么,又说要和救助中心的老刘商量事情。   原来真的是做宣传片。   她点开看了一遍,发现这里有救助中心的全景图和各个笼舍的情况,而且影片里还加了一些其他流浪动物的片段。   剪辑配乐恰到好处,每一句文案都戳人心弦。   容祁发的时候也配了文。   【让爱有家可住,不再流浪。】   郑浅看着,忍不住酸了眼。   她在宠物医院里见过太多的离别,更能明白坚持和爱的珍贵。   万幸的是,这个世界上爱比伤害多,坚持比抛弃多。   她的容祁也回来了。   这么一想,见家长的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浴室的门正好打开。   容祁擦着头发走出来,冷不丁就被扑了个满怀。   郑浅光脚踩在地毯上,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头埋在他的胸口,蹭了又蹭,“容祁,你回来了。”   容祁愣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轻声哄着,“嗯,洗完澡就出来了。是不是这里隔音不好吓到你了?”   郑浅摇头,“不是的。”   我只是有点后悔。   后悔我们彼此分别,流浪了十年。   她忍住喉咙里的哽咽,仰起头,“容祁,我想听你离开明市以后都做过些什么,行吗。”   容祁眉头微动,目色放远。   那些陈旧的过往从眼前划过,一帧一帧,都带着不好的回忆。   即便过了很多年,他再度想起仍会觉得惊心。   沉默片刻,容祁按住她的头,声音沙哑,“可能有点吓人,不怕吗?”   郑浅拔出自己的脸,“我是握着手术刀救了无数生灵的人,我才不害怕。”   只要不失去你。   我就什么都不怕。   容祁阖住眼,吻了吻她的唇峰,柔声道:“好。”   这一晚,容祁像说睡前故事一样,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个七七八八。   大致就是,他的母亲当年投资失败,钱被人卷走,结果要债的上门,他们被迫离开。   而后来,容祁因为试镜成功而进了演艺圈。   一路虽然坎坷,但是胜在有了成绩。   容祁慢慢地说着,没有隐瞒主线,只是略过了那段东躲西藏时候的难熬和窘迫。   他都难以忍受的事情,即便被时间淬炼打磨再以平静的语气说出,依然是震撼而痛苦。   那种苦,容祁自己知道,所以不想再让郑浅体验一次。   即便如此,郑浅听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她拽住容祁的衣服,哭得用力而揪心,好不容易能说几个字了,还是念的容祁的名字。   然后又继续哭。   这一哭,就哭到了半夜。   容祁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告诉她都已经过去了。   可郑浅咽不下这口气,她又心疼容祁,又觉得自己是混蛋。   为什么要跟他置那半个月的气?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没想过去找找他?   但凡自己有一星半点的良心,都不应该把父亲的离开迁怒在容祁的身上。   是她错了。   郑浅哭到嗓子哑,眼皮上布满了因血管破裂而浮起的小红点。   容祁拧眉,疼的心在滴血,热了毛巾给她敷眼睛,“早知道你会哭成这样,我一定不跟你说这么详细。”   虽然这已经是省略的版本。   后来,容祁终于看不下去,低头封了郑浅的嘴,把她的哭声尽数吞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教育掺杂着心疼,温柔又带着诱哄。   他把自己毕生的耐心都给了眼前这个女孩儿。   温柔厮磨,吮吸索要。   郑浅的每一寸都被容祁探知,烧得滚热。   她的哭声渐小,呜咽声渐起,又死死地揪着容祁的衬衫不肯放手。   仿佛要把那年丢失的少年抓回来。   可这个动作又把容祁好不容压下去的火重新点燃。   他不甘于留恋唇舌,手指勾起了郑浅的衬衣。   那件曾被他穿过的衣服,此时正覆盖在郑浅的身上。   又被他轻易挑开。   宽大的白衬衫被他推高,露出一小节白净的腰腹。   女孩儿的皮肤软嫩,一点瑕疵都没有,像上好的温玉。   容祁的拇指每摩挲一次,就能听到女孩儿低低地呜咽一次。   越是柔弱,他越想要更多。   可是理智总还是抓住了情感。   一番纠缠后,容祁扯出郑浅的口舌,喘息,平复。   他拉好了郑浅的衣服,又把被子盖好,“早知道这种方法能让你不哭,我也不至于哄这么久。”   郑浅的眼里仍然蒙着曾雾,因为哭了太久而糊到看不清东西。   房间的灯光柔和明亮,照得容祁的唇瓣血色分明。   她触碰了下自己的衣服,心头悸动。   她知道,容祁刚才是刹了车的。   不然,她此时绝不会这么安全,还勉强算得上衣冠整齐。   郑浅把头藏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我之前说错了。就算我心怀不轨,你也会用理智挡住我的禽兽行,径的。”   容祁低笑,顺手松开了两颗扣子,“你太高看我了。要是你真的做点什么,我可能就把持不住了。”   房间安静了一瞬。   夜色浓稠,没有月光,外头的居民区黑乎乎的。   大概都睡了。   郑浅歪头,揉了揉眼,“我不信。”   她努力挣出被窝,捞住容祁的脖子,迷离着眼睛上去亲了一口。   以为亲到了嘴,没成想亲到了容祁的脖子。   他的喉结。   这个最不应该碰的部位。   郑浅浑然不觉,只退开看了会儿,“没反应啊,难道是我亲的不对吗……”   她尚在思考的时候,容祁已经抿了唇,手指攥得咯吱响。   他捏着郑浅的下巴,“秦婳,你是不是疯了?”   郑浅停了一瞬,脑袋左右摆动,“我没疯。”   她摸索着他的衣服,触到了他的胸口。   郑浅弯着唇,“我只是想看看,你扯下你自己的面具以后,是什么样子。”   容祁眼中涌动猩红,凑上去啃了一口女孩儿的脖子,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牙印。   他的拇指抚过那片淡红的皮肤,“秦婳,你怕吗?”   郑浅摇头,回报住他的后背,学着他的样子安抚着他。   她知道她的少年曾经满身是伤,浑身流血。   她亦知道,他带着那张名为斯文的面具时,有多么的辛苦。   少年的野性被封存,而她是解封人。   郑浅只想,他做自己。   她轻笑,“我不怕。”   容祁喘了一口气,把人按入怀中。   “那我们一起,共赴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容祁的过去我全部放在番外啦!   已经写好,等正文over就放。 第47章 春   那一夜,风涌云动,苏城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断断续续地淅沥声盖住了暖房内的春光旖旎。   翌日清晨,昏暗的城区终于见到了云边的一缕金光。   夏日来了,天亮得越来越早。   苏城终于守到了云开天亮。   郑浅有点认床,直到半夜才睡着,中途还醒了两次,这才安稳地睡了几个小时。   等她再睁开眼时,枕边,昨夜和她一同入睡的容祁这会儿正半倚在床头,目色含笑地盯着她,“醒了?身上还疼吗。”   郑浅朦胧着眼,本能地摇头,“不疼了。”   容祁应了声,看着她红润的面色,低头落下一个轻吻,“我已经续房了,明天早上再回去。”   郑浅迷糊着点头,用手背搓了下眼。   被子被她自己用胳膊掀开了一条缝,这会儿觉得冷了,又一挪一挪地去了身边自带暖源的容祁身边。   一贴,她才发觉自己碰到的容祁好像有些过分柔软了。   她抬头,思绪慢慢聚拢,这才发现容祁已经换好了衣服。   热源没了,郑浅的睡意也散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靠到容祁的肩头,“你居然背着我把衣服穿好了。”   容祁揉着她柔软的发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好,下次当着你的面穿。”   郑浅这会儿睡醒了就没有之前那么乖了。   她气得揪住了容祁的衬衫,力争自己的清白,“我不是那个意思!”   容祁怕她冻着,把被子往上拉扯了些,盖住她的肩,“好,你不是。”   郑浅有气都没处发,干脆转过去背对容祁,拿过手机看了眼。   原来都已经下午了。   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郑浅看着时间,忽然想起刚才容祁说的续房。   也对,他不换衣服怎么下楼见人?   他不下楼见人,自己也不可能睡得这么舒服。   扯明白道理的郑浅又把身子转了过来,一条胳膊露在外头,圈住了容祁,用力地蹭了一下。   容祁无情地把她的胳膊塞了回去,又把人压住,“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出趟门。”   郑浅仰起头,“去哪儿?”   容祁回了句,”去给你买身干净衣服。”   说完,他想起什么,薄唇边漫上一抹淡淡的笑,又捂热的手掌抚住郑浅的后颈,带着磁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你这样,只有我能看。”   郑浅反应了一秒,耳尖一红,立刻抄起枕头朝容祁砸了过去,“流氓!”   容祁认了这个词,又把没瞄准的枕头放到另一边,换了个干净的给郑浅枕回去,“乖一点,我很快就回来。”   郑浅鼓着腮,没回头,但还是忍着冷意从包里摸出了自己常备的钱包反手抵到身后,“不是丢手机了吗?里面有几百块钱,你带着,别让我亲自去赎人。”   容祁看着被窝里闹别扭的郑浅,接过了钱包,“放心,除了你,谁都拐不走我。   房间门锁在两分钟后咔哒响了一声。   郑浅知道容祁出门了,这才转过身,望着那边空了的地方呆呆出神。   房间里拉着窗帘,只有一条小小的缝隙透着外头的日光。   郑浅长出了一口气,揉着微酸的腰,拢着被子坐了起来。   坐了一会儿,她从另一张床铺上拿过了那套容祁给她穿的衣服,勉强套了一下,又光脚走到镜子前,盯着出神。   雪白的棉质衬衫,长长的裤子,穿在她身上极其违和。   郑浅抬起手臂嗅了下,冷香顿时灌满了她的鼻尖。   是容祁的味道。   她解开袖口的扣子,咬了口自己的手腕,留下一排小小的牙印。   当清晰的同感传出时,郑浅终于翘起唇角,用力地舒展了身体,还在床上翻了个滚   没有做梦,也不用怕做梦醒来。   她的少年真的回来了。   郑浅坐在床沿,两条腿上下摆动着,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和容祁的相遇与重逢。   时光荏苒,他们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彼此的身边。   是真真正正地灵魂相合。   郑浅眷恋这种没有误会的关心和全身心的信任。   因为自己见过背叛,所以这样的交付对她而言是一场豪赌。   每个赌徒都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付出的每一把都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郑浅也不例外。   她想了想,又觉得这赌注还不够大。   她摸过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又给赵钟思打了电话。   郑母的语气沉稳,似乎并不意外,只说到时候回家来吃顿饭。   郑浅言谈间还想着昨天见到秦海的事,每一句话都拖得老长,最后听对面的人喊来好几声自己的名字,她才回过神,低声问了句,“妈,你还记恨秦海吗。”   郑如英这回停顿了很久。   年过半百的女人婚姻不幸,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再度回忆起那个曾经爱过的人,多少还是有不同的。   但是不同归不同,放下是放下。   郑如英轻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叹意,“有的人啊,谈不上恨,只觉得是种遗憾吧。”   郑浅听得出,妈妈确实不再在乎秦海了。   她自然也没有再扫母亲的兴致,拖口有事挂了电话,没提和秦海见面的事。   赵钟思这个电话可就不同了。   吃惊、大笑、算账、叮嘱。   她简直完美演绎了从女友粉到妈妈粉转变的全过程。   赵钟思不比郑母明白情况,唠唠叨叨地问了好多。   郑浅一直惦记着随时可能回来的容祁,只有一句答一句,没有扯远。   可直到赵钟思挂了电话,房间外也没有敲门声。   郑浅算了下时间。   容祁都出去快两个小时了。   她用手机地图查了下附近的商铺,还是有几家卖女装的小店铺。   再说了,容祁也不至于带着她那微薄的几百块去商场挥霍。   郑浅盯着手机只剩百分之五十的电量,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奇奇怪怪的衣服,拧了眉。   在风度和容祁之间,她稍稍犹豫,选了后者。   郑浅把那顶鸭舌帽扣在自己头上,尽量把衣服卷起来,显得比较正常才出了门。   就在她纠结去哪个方向找人的时候,走廊尽头,一阵繁杂的吵闹声顿时引走了她的注意。   是安洛的声音。   郑浅站的地方立安洛的房间远,一时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是她能听出安洛恨愤怒。   郑浅抿着唇,最后还是决定去找他帮忙一起找容祁。   然而刚到门口,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也跟着传出——   “这是我的事,你无权干涉。”   安洛咬着牙,“我就不懂了,谈恋爱和搞事业有什么冲突吗?你现在不也谈的好好的?非要……非要做一个取舍吗?”   郑浅靠在门边,舔了下唇,不动声色地把门缝推大了些。   比起安洛的怒意冲天,容祁显得淡定多了。   他拎着纸袋,嗓音不急不缓,“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安洛气得满屋子晃悠,“要不是孟清替你收拾房子,你是不是打算先斩后奏了?”   容祁捏紧了纸袋,过了很久才应了一声。   安洛面颊涨红,“我今天就要以你哥哥的身份打醒你!”   他刚举起拳头,一声门撞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被打断的怒火跟浇了油似的往上窜。   安洛扭头,“哪个王……”   剩下的两个脏字在他看到郑浅时顿时没了音。   郑浅杵在门口,视线在容祁和安洛之间徘徊,忍不住咽了下喉咙,“二位,打扰了。”   容祁看到郑浅,还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顿时抽了下眉心,把纸袋盖在了安洛的脸上。   他走上前用身子半掩住门,“你怎么过来了?”   郑浅舔着唇,憋了半天,最后小声地说道:“本来想出去赎你,最后,好像变成了抓.奸。”   容祁被她的用词戳笑,弹了下她的脑门,“别胡说,我人品好得很。”   郑浅吸了口气,拉住容祁的胳膊,故意放大了声音,“不是奸情最好!我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敢打你,我就用我绝育多次的手术刀跟他拼到底!”   “……”   饶是在起头上的安洛,这会儿也被郑浅的变相宣战搞得哭笑不得。   火上埋了捧沙子,刷得一下灭了半截。   他把纸袋塞到了容祁手里,“走走走,看着烦。”   说完,安洛把门一关,再无声息。   郑浅眨眨眼,拉起容祁就往屋里跑。   等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她才松了一口气。   容祁看她穿得乱七八糟,眉心皱起,把人抱进了被窝,盖得严严实实才算罢休。   他点住郑浅的额头,“苏城的气温变化不定,如果回去以后你感冒了,那你接下来一个月都别想喝冷饮。”   郑浅瞪圆了眼,“我可是为了保你才跟安洛宣战的!你不能这么无情!”   容祁按住她的胳膊,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是白眼狼,你别感冒就行。”   两人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容祁先松了手。   他从地上捡起歪倒的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色长袖和一条柔软的裤子递到郑浅的床铺边,“把衣服换了。”   郑浅盯了会儿,觉得自己不能因为衣服影响了身手。   在她接过衣服后,容祁转过了身,去了窗户边。   男人的背影被那道细弱的光打亮,侧脸的线条绷直,如刀刻般干脆利落。   郑浅把衣服拿进被窝,悉悉索索地换了起来。   裤子穿到一半,被子外,容祁忽然说了句话,“浅浅,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明星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郑浅的手停了一下。   她探出一双眼看向那个背影,又加快速度把另一条腿塞进了裤子。   有了衣服的保护,她大胆地爬出被窝,自顾自地玩手机,没回容祁。   未得回复的男人转身,又一步步地走到床边。   还未继续追问时,郑浅先一步把手机屏幕举到了容祁面前。   那是一个微信群。   群名是,“容祁的老婆们”。   郑浅发觉了容祁微微变化的神色,狠狠地晃了一下手机,“你要不当明星了,我就带你去寺庙烧香,感谢菩萨保护了我正宫的地位。”   容祁的神色少有地迟钝了一次。   他望着女孩儿湿漉漉的双眼,松开了拧住的眉心,“微信群是粉丝自己建的,可是女朋友的身份我只给过你。”   郑浅扬起眉,“那不就得了。不过钱不嫌多,你要真不想干了,记得多拍点照片,我好当成绝版再卖一笔。”   容祁最后绷着的唇线也因为这句话松了。   他刮了下郑浅的鼻尖,“财迷。”   郑浅弯着唇角,“财迷有财迷的好处,那就是会赚钱。你要知道,我有台车,而且家里还有三套房,存款也存了一点,全款买婚房没问题的。”   她收了手机,往床边挪了一下,伸出手抱住了容祁的腰身,“财迷没有别的好处,就是能让你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回应她的,是容祁更加用力的拥抱。   郑浅捏住他的衬衫,闷在他的胸口说道:“你出去了好久,我担心你。”   容祁揉着她的头发,温声软语,“抱歉,因为一点事耽搁了。”   “没事儿,”郑浅咯咯地笑出声,“刚才我跟我妈妈通了电话,她让我们有空回去吃饭。”   容祁吻了吻她的发顶,“好啊。”   两人无声相拥,都没再提刚才的事。   尽管郑浅多少猜到了一点,可她不想多说。   容祁是个独立的人,又在大好年华,想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   郑浅期望的爱情是共同成长,绝非一方为了屈就另一方而委身做不喜欢的事。   后来,郑浅还故意找了部电影,看的途中委婉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而容祁始终搂着她,笑容浅浅。   郑浅看他那张没有半分变化的脸,觉得这人就是块木头。   点不化算了。   —   隔天,两人回了明市,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宠爱》的拍摄在一周后杀青,郑浅本想着直接回医院工作,没想到裴屿院长体谅她辛苦,又给她放了两天假。   正好赶上了拍综艺那两天。   郑浅想着也不用多请假了,索性答应下来,之后再多值几个班补回来就是了。   综艺节目组早就联系了她,台本也寄过来了。   节目组为了配合保护的主题,都是从老刘的救助基地带来的小动物。   跟郑浅可不是一般地熟。   所以正式拍摄时,郑浅故意站在角落,生怕被它们围攻,而那群小可爱闻着味儿就窜过来了。   郑浅以为这样影响了拍摄进度,连忙小声跟这群小家伙说着,“别胡来,你们的口粮钱都是人家捐的,这是金主爸爸!”   小家伙们不懂金主爸爸。   它们只知道郑浅在,还一个劲地蹭。   郑浅慌乱地看向导演,后者反而示意她不要乱赶,让镜头捕捉了这个瞬间,这才让工作人员把猫狗带开,继续拍节目。   万幸这群小家伙屈服于郑浅的淫.威,乖乖地配合着录完了。   结束之后,导演还专门让郑浅和容祁带着一只狗狗拍了张照作为海报,送回动物的时候顺手把节目组采购来的猫粮狗粮一起运走了。   郑浅见小家伙们有口福了,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综艺结束以后,她跟容祁的上班时间彻底岔开了。   不知为什么,拍摄结束后的一周,容祁特别忙,有几次可能是半夜才回来的。   两人就住在对门,郑浅也没见到他几次。   要不是他们俩还是情侣,郑浅估计都要忘记对门还住了个人。   自从容祁在苏城失联后,他就把自己公司的详细地址给了郑浅,还另外给了她一个人的号码,说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这个号码一定可以找到自己。   郑浅问是谁的,结果容祁笑而不语,只让她打一次就知道了。   可郑浅只把号码存了起来,轻声说着,“那我宁愿永远不知道号码主人是谁。”   那时候容祁沉默了会儿,又揉了下她的头,“好,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结果呢?   现在跟失联的情况也差不多了。   郑浅觉得自己有时候下了班就盯着门看的行为像极了一个怨妇。   而且这种情况还是在自己和容祁提了秦海留的合同以后发生的。   郑浅从奶茶店拿回了那份合同,塞到容祁手里,把事情解释了一遍,以一句“不要白不要”结束了对话。   当时容祁的表情似乎不太好。   男人的脸沉了又沉,只沉声道:“这合同我会亲自退到康海,浅浅,我能给你的承诺就是不让你委屈自己。”   郑浅还满不在乎地撸着猫,“无所谓啊,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好像就是这天过后,容祁才算是真正意义上见不到人影了。   郑浅结束回忆,盘着腿在沙发上,总是觉得悬心。   她这段时间都会想起在苏城的时候,安洛和容祁的那次争吵。   纵然容祁没再提,可郑浅心里明白,他一定是在自己和工作间犯难做抉择。   郑浅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掰着指头算了下适合约容祁好好谈一次的时间。   好像过几天就是她生日了。   郑浅靠回沙发里笑,以前都是要找借口提醒别人自己过生日,现在长大了,居然还得用生日做借口约别人。   况且还不是别人。   是她最喜欢的少年。   郑浅打算再坚持几天就去找容祁算账,反正那天她是寿星,容祁也不敢怎么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郑浅努力工作,顺带把欠下的值班全都补上了。   得亏他们院长仁义,这个月发工资的时候绩效补贴一样没少,还加了钱。   郑浅看着银行卡里的数额,激动地下大手笔定了个明市排名靠前的花园餐厅。   尽管心里的不安一直在,但是她觉得,沟通过后就好了。   左盼右盼,终于到了她生日的前一天。   郑浅回家陪妈妈包饺子,顺便提了一句自己明天中午回来吃饭,但是晚上应该不在。   郑如英也是女儿家过来的,哪里不知道小丫头的心思。   她熟练地挑着手里的肉馅,故意叹气,“这女儿大了,留不住了。”   郑浅少见妈妈这样,也回了一句,“这饺子我也就能吃上一顿,剩下的估计都得给我沈叔叔打包走。”   郑如英嘶了声,“你都学会调侃我了?”   她挡住了郑浅的手,“去去去,把锅端过来,你看你包的是个什么东西。”   被自家母亲嫌弃的郑浅白眼都要翻掉了。   她认命地放下那个歪七扭八的饺子,洗了手端来了锅。   郑如英试着蒸了一锅,觉得味道不错,又探出头来喊郑浅,“你给容祁打个电话吧,他有空就过来吃,这锅蒸得不错。”   郑浅收拾桌子的手一顿,乖乖地拿了手机出来,给容祁拨了号。   一分钟通话后,他没接,郑浅也没继续打了。   结束通话的同一时刻,郑浅的手机屏幕上跳转了一个新的页面。   是赵钟思的微信通话。   她接起,还没喂出来,对面的人就开始嘶吼,“浅浅,容祁出事了,你快看热搜!”   郑浅静了一秒,眼神直直的没动。   她拿开手机,打开微博,看到榜首的微博上写着“容祁疑似私会女富豪”几个大字。   她看着那个污血色的爆字,心尖一颤。   她的大脑只剩下一句话——   容祁,出事了。 第48章 春   微博热搜的热度久久不下。   郑浅挂了电话,详细看了微博的内容。   营销号写得很详细,说的就是容祁这几天连续会见一神秘女子,对方开的车和一身穿着价值不菲,绝对是女人中的顶配。   两人共同出入一家酒店,共进晚餐,还在酒店门口相拥。   关键是图片还不算模糊。   连人脸都看得清楚。   这次的评论区显然一边倒了。   骂声还真的很难听。   更有甚者还带了郑浅,让她看看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个什么东西。   郑浅的脑子嗡了一声。   厨房里,郑如英还在喊郑浅,“你给容祁打电话了吗?”   郑浅木讷地摇头,又想起自己在妈妈这里。   她握着手机,心头砰砰直跳,对着厨房那头喊了句,“妈,我医院有急诊,中午不在家吃了。您给我留几个,别都给沈叔叔了。”   说完,郑浅拎起包就冲出了家门,把郑如英的喊话关在了门后。   她飞奔下楼,又一次接到了赵钟思的微信。   “郑浅,我觉得容祁不是这种人,你先问问清楚,别做傻事!我在医院闲着没事,随时都能抄起键盘跟那群傻逼打一架!老母亲跟你在一条战线的!”   郑浅听完语音,眼眶发涩。   她认真地打下了两个字加一个标点——   “谢谢。”   郑浅知道,赵钟思这么说绝不是因为她是容祁的粉丝。   而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她无条件相信郑浅,愿意支持她所爱的人。   郑浅捂着口鼻,不愿意再打开一次微博。   她继续给容祁拨着电话,一遍又一遍。   像是苏城失联那次。   通报无人接听的女声比往日都要冰冷。   郑浅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干脆不再打了。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先找到容祁解决这件事,自己是她的女朋友,只有她可以站出来帮容祁澄清……   想完这一切,郑浅低头,觉得视线模糊,脸上一片冰凉。   黑色的裤子上滴了几滴又咸又涩的眼泪。   这裤子还是容祁在苏城的时候给她临时买的,又软又舒服。   郑浅捏着裤子的一角,用手背擦掉了眼泪。   她重新开车点火,一路奔回自己家里。   她颤抖着手捶了自己一掌,告诉自己要冷静。   什么东西能帮到容祁?   什么能证明他们才是真的情侣、是跨越了十年才重逢的恋人?   郑浅擦拭着眼泪,强迫自己冷静。   她停在门口想了又想,忽然想起自己抽屉里那本同学录。   那张记录了她少女心事和所有暗恋的陈年黄纸。   郑浅不再犹疑,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本东西,抱着又冲出了门。   容祁告诉她自己的公司在明市有分部,这几天她对着地图看了无数次,早就把路线记得滚瓜烂熟,有几个红绿灯她都知道。   车子一路开去了容祁所在的公司。   郑浅用纸巾擦了把脸,从抽屉里拿了顶她备用的鸭舌帽,扣住脸,小跑着进了公司。   她到前台报了自己要找安洛,结果前台的姑娘以为她是容祁的粉丝,故意使坏,不肯放她进去。   郑浅好说歹说,那人也不肯放,还说她再闹就叫保安了。   郑浅当着她的面给安洛打电话,结果这人也不接。   前台那姑娘还看了她一眼,满脸都是“你再装一个试试”的不屑。   郑浅从未挤压过这么大的火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要炸了。   亏得她从业多年,理智管住了她身体里要把人撕碎的猛兽。   郑浅折出门,终于无计可施。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容祁留给她的,必然会接通的号码。   最后的希望全在这一串数字上了。   郑浅摁了拨号,听了三声嘟嘟嘟。   电话接起了。   郑浅还诧异了一秒,对方喂了一声,她才回神。   郑浅抱着怀里的同学录,忍着即将哭出来的语气对着那头说道:“您好,我想找容祁……”   对面的女人静了一下,又开口道:“你是郑浅吧?”   郑浅哽着喉咙应了一声。   女人似乎是离开了什么安静的地方往外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发清脆。   她继续说着,“你是不是看到热搜了?”   郑浅拼命地点头,“是,我找不到容祁,我怕他出事,我能帮他。”   女人听完,笑了一声,“你怎么帮他?”   郑浅擦掉眼泪,“我,我不知道这个方法可不可行……但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女人啊了一声,“那你就不怀疑,容祁是真的有外遇了?对方可是富豪呦。”   周遭风声不断,刮乱了郑浅的头发。   她咽下了喉咙里的甜腥,开口说道:“我信他。”   信这个过了十年还能找到自己的少年。   信他对自己夜夜共枕的承诺。   信他看自己的眼神没有欺骗。   这次换女人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说着,“你现在在哪儿?”   郑浅:“我在他的公司楼下。”   “好,你把电话给前台,让她放你进来。到顶楼来,我会在电梯口接你的。”   郑浅拿着最后的希望再去前台,把前台诧异的眼神中把手机递给了她。   姑娘接起电话,脸色一变,立刻站直了背,连连说着是是是,最后把手机给了郑浅,“郑女士,里面请。”   郑浅拿了手机往里走,直奔电梯,摁了顶楼。   红色的数字往上跃动,郑浅的心也跟着悬起。   她想着,刚才那个女人可能是这家公司的高管,而且职位一定不低。   听她的口气,这件事好像另有隐情。   但是这一切都是猜测,只有见到容祁才能问出真相。   电梯到顶,金色的门被打开。   门口,一个长卷发的穿着红裙的女人站在旁边,看到郑浅时微微一笑,“郑小姐,你好。”   郑浅离开电梯,对着她颔首,“你好。”   女人双手环在身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郑浅摇头,“我没见过您,不过您和容祁的关系一定很好。既然他相信您,我也相信您。”   女人的笑容有了些许的松动,掺入了些惊讶。   她牵起唇角,脸色和缓了不少,伸手拉住郑浅的手,带着她往里走,“你肯定是找不到容祁才打了我的电话吧?那个小子就是闷葫芦,光让别人替他担心,回头我替你收拾他。”   郑浅觉得这个语气很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不过敢这么说容祁的,必定是关系很好的长辈。   郑浅看着她染着豆蔻色的指甲,一身精致的打扮,不由想起了微博里说的女富豪。   说起来,两人还真的有点像。   郑浅思绪乱成了一团,只能任由眼前的女人拉着自己往里走。   女人把她带到了一间休息室,“你在这儿坐会儿,我还有个会要开,很快就回来。”   临走时,她看了眼郑浅怀里抱着的东西,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这就是你的办法?一本……记录册?”   郑浅扯着嘴角,“是我初中的同学录。”   女人点了下头,“好,那你休息一下,我先走了。”   她到了门口,又停下步子,折过身对郑浅说道:“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个自我介绍。我叫盛梓源,是虹娱传媒的董事长。”   她顿了下,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也是容祁的小姨,安洛的母亲。”   —   休息室里很安静,全景落地窗围绕着整边,能够把明市的风景一览无遗。   光线明亮,环境舒适。   而郑浅无心欣赏。   她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既然那位盛女士是容祁的小姨,那应该不会放任不管的。   而且一个分部都能这么华丽,何况总部了。   这位盛女士好像很疼容祁,自然不会亏待他,而且郑浅印象里,容祁的母亲也是一位眼界宽广的人,多年的积淀应该也不会太窘迫。   这么一想,容祁更不会因为钱而低头了。   郑浅稍微安心了。   过了一阵,休息室的门再度敲响。   一位身着西装黑裙的女秘书走进来,“郑小姐,盛总请您过去。”   郑浅说了声谢谢,跟着秘书往另一个方向到了一间会议室门口。   里面有人开了门。   郑浅走进去,准备跟开门的人问声好时,到嘴的谢谢却说不出口了。   门边,容祁着了一身裁剪合宜的西装,笑容浅浅。   他的眼眶底下还带着淡淡的淤青。   看来睡得不好。   郑浅眨了下眼,酝酿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下次要拿手术刀教育一下你的手机,再不好好工作我就切了它。”   容祁愣了下,失笑着把人抱进怀里,“好,下次你要切它,我给你递刀。一个不够切我给你买一箱。”   郑浅揪着他的衣服,把眼睛埋进了他的胸口。   不再克制、不再隐忍,低低地哭出了声,“你吓死我了……”   容祁安抚地揉着她的后颈,“对不起,我这几天一直在处理些事,没空陪你。”   他想了想,低声说道:“要不这样,以后我再犯错,你就让我跟小水做兄弟。”   郑浅哭着哭着就被容祁的话逗笑了。   她擦掉眼泪,嗓子嘶哑,“你配跟小水当兄弟吗?”   容祁摇头,“不配。”   郑浅平复了心情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会议室。   她转身,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   里面围坐了一圈的人。   个个都以口吞鸡蛋的表情看着门口。   郑浅咽了下喉咙,默默举起那本花花绿绿的同学录挡住了自己这张丢去外太空的脸,转头跟容祁说道:“你怎么不拦着我,还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哭?”   容祁拿下那本同学录拎在手里,“放心,没人敢说什么。”   郑浅用袖子擦了脸,挪去了他身后。   会议室里,主位上的盛梓源先笑出声,“容祁,你这找女朋友的好运气能不能分给安洛一点?年纪一把的老男人还单身,丢死人了。”   旁边的安洛忍不住回嘴,“妈!”   容祁牵住郑浅的手,“这不是运气,是本事。”   郑浅看会议室里的人坐着七八个人,也不算少,而且他们也没避讳着,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她拉了一把容祁,“你别光顾着说闲话,热搜怎么办?”   盛梓源听到了他们两个在咬耳朵,咳了一声,让会议室里的人从后门走了。   等人都走了以后,她看向门口,眼睛一亮,高声喊了句,“喏,热搜女主角来了。”   郑浅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门边,一个身形修长的女人走进来,眉目精致,红唇张扬。   她挽着袖子,“不好意思,女主角来晚了。”   郑浅看了下这人,忽然想起……   这好像是她在机场遇到的那位女士。   亦是小时候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邻居阿姨。   上次她戴着厚厚的墨镜,郑浅都没认出来。   盛兰月走上前,还没伸手,郑浅就先一步挣开容祁的手抱住了她,“盛阿姨,好久不见了。”   盛兰月没回过神,只觉得这声“盛阿姨”格外熟悉。   她以为郑浅想起来了,自己和她在机场见过,所以这么热情。   她拍着郑浅的后背,“小郑啊,不好意思了,这次让你担心了。主要是我太久没见到容祁这个臭小子,所以一时间……”   盛兰月说到一半,忽然发觉不对劲,“你……你怎么知道我姓盛?不对,你认识我?”   郑浅笑着退开一步,“阿姨,是你不认识我了。”   她指着自己,“我是秦婳。”   盛兰月沉稳的呼吸被骤然打乱,眼底的平静堪堪破碎,“小……小婳?是你吗?阿姨,阿姨是不是眼花了?”   郑浅摇头,“我爸妈离婚了,我跟妈妈改了姓名,而且您十年没见到我了,哪能一下认出来?”   盛兰月压下眼,消化了这个消息。   她拉着郑浅的手,不复先前的明媚,慈爱更盛,“好孩子,阿姨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你,容祁也是。我们能再见面,真的是缘分。”   容祁看了会儿,把郑浅从盛兰月的手里夺回来,“你要拉着她叙旧也行,等我以后带她回家的时候,你想聊多久聊多久。”   盛兰月气得骂容祁臭小子,说早知道他这个死心眼,就该把婳婳收过来当女儿。   容祁跟没听到似的拉稳郑浅,“人我带走了,小姨,热搜那件事就按我们说的办吧。”   话毕,他带着郑浅离开了会议室。   郑浅还沉浸在刚才和故人重逢的喜悦里,她试着拔出自己的手,“我要跟盛阿姨说话!你放开我!”   容祁不由分说地把人带进会议室,把手里的本子放到一边,扣住郑浅的后颈,压在墙边,低头封了她的唇。   这个吻绵软而炙热。   浸润在容祁骨子里的好风度在此刻尽显无疑。   他护着郑浅的后背,把她和冰凉的墙壁隔开,又用力摁在自己的胸口。   一口一口地品尝着她的甜蜜。   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吻过她了。   一番索取后,容祁稍微满足了些,扯开唇舌,擦去她唇边的晶亮,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沉声说着,“本子里是什么?”   郑浅红着脸,“没……没什么。”   容祁笑了下,伸手拿过东西翻开看了眼。   郑浅个子没他高,力气没他大,自然拦不住。   最后,她败下阵来,“我说我说,你别给我翻坏了!是我写给你的同学录留言!”   说着,容祁恰好翻到了那一页。   微微发黄的纸张上存着自己初中时的笔迹。   而这排字之下,还有另一排娟秀的字迹。   【容祁,我挺喜欢你的。】   那是十五岁的秦婳对十五岁的容祁说的话。   隔了十年以这样的方式再度表达。   郑浅低着头,“我想着,自己用同学录应该能说明你是个长情的人,我们两情相悦,是不是能帮你摆脱热搜里的污名……”   不等她说完,容祁的吻再度落下。   比先前的更为炙热、滚烫,带着浓浓的眷恋与思念。   他眼波晃动,声音低而哑,“婳婳,我想你,喜欢你,很爱你。”   印象中,容祁很少跟郑浅如此直白地表露心绪,即便有,也是细水温流,润物无声。   郑浅的眼眶红红的,“你是狗吗?还啃我……”   容祁顺着她的话,“是啊,我是狼狗,专属于你一个人的。”   说罢,他再度不受控制地低头吻着她。   缠绵不断,至死方休。   郑浅被亲累了,搂住了容祁的脖子,任由他抱着自己坐在沙发上。   她睁眼,勉强坐直问了句,“热搜的事要怎么办?”   容祁不急不缓地整理着她有些乱的衣领,平复了心绪,“那些人说的也不算错,我确实是私会富豪了。谁让你不肯跟我妈吃饭,那只好我自己去了。”   郑浅:“……”   是,怪她没脸见盛阿姨。   郑浅鼓着腮,“我看那些照片拍得很清楚,不像是从监控里调出来的,不会是有人故意作恶吧。”   容祁替她扣好了郑浅最后一粒扣子,眼神掺了些冷意,“可能吧,公关部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我保证,一定帮你和我妈妈出这口恶气。”   虽然郑浅没弄明白容祁有什么方法,但是她选择相信。   毕竟她的少年所向披靡,无所不能。   而且她还有点好奇,如果网上爆出来这个“女富豪”是容祁的母亲,那风向又会怎么变。   郑浅搓搓手,开始期待网上热评第一被狠狠打脸了。   —   下午两点,虹娱传媒终于做出了回应。   他们转发点赞了一条原创微博,并且置了顶。   发博人正是盛兰月。   【女富豪盛兰月:我怀胎十月生的孩子跟我吃顿饭送我回酒店都碍着你们的事了吗?微笑.jpg】   黄V认证是一家海外上市公司的CEO。   虹娱传媒的董事长盛梓源也跟着转发并且发声。   【盛梓源:百善孝为先,而有的人是“笑”为先,可笑、可悲。】   两条微博,啪啪打了营销号和一群吃瓜人的脸。   一直支持容祁的人终于翻了身,开始抄起键盘把那造谣生事的人骂得删博道歉。   而更多的人则关注到了容祁的身份。   火爆的微博不到一小时就退了场,取而代之的是容祁不断升高的身价。   只可惜,安洛一个都没接。   孟清接电话接到手发软,哭天喊地地让安洛发个声明,不然他口水都要干了。   网络上一片热云,而有的天地岁月静好。   郑浅和容祁去了郑如英家里吃了顿新鲜的饺子,闲着坐了一会儿后,郑如英让郑浅带点冻好的饺子。   人一走,郑如英就收了笑,和容祁正式地谈了一会儿。   郑浅在冰箱面前站着,手里拿着一袋早就装好的饺子,没有进门。   她想,容祁一定能让母亲满意。   大概二十分钟后,郑如英送容祁出来,让他们早点回家。   车里,郑浅抱着饺子,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次,容祁愣是没松口。   郑浅被激发出了好奇心,趁着容祁停车的时候蹭的一下爬到了驾驶位上,拦着他不准他下车,“说!你跟我妈聊什么了?”   容祁怕她掉下去,扶着她往上拖了一把,“随便聊了一下。”   “大概就是,我目前的发展情况,家里的情况,还有未来的规划。”   容祁把人掂到自己的腿上坐稳,让郑浅靠在自己胸口,呼吸平稳,慢慢说道:“浅浅,我以后,可能会逐渐淡出娱乐圈。”   郑浅目色一滞,“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拍戏吗?”   容祁顺着她的头发,唇瓣贴在她的额前,“我当时进娱乐圈是有原因的,而且这几年我也见惯了这个圈子的风气,有点倦了。”   他轻声笑着,“放心,我是考虑清楚才做的这个决定,上午开会就是在讨论我作为股东进入虹娱高层进行管理的事。”   郑浅咬着唇,“真的吗……”   容祁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停顿后,又开口道:“还有一个原因。”   他勾起女孩儿的下巴,如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撒出明朗而皎亮的光辉。   “想结婚了,和你。”   车窗外,明市两天没下雨,月光透出云层,挥舞着银色的光泽,遍布大地。   千般清净,万般温柔。   车内,郑浅没有抬头,脸颊被釉了层嫣红。   情之所至,周遭寂静。   容祁低头,想亲亲他的女孩儿。   而手机就在这时响起。   郑浅恍然梦醒,慌乱地挣扎出来,爬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你,你接电话……”   容祁的脸色绷了一下,伸手摸出了手机,冷着声音道:“说。”   “我说,你们夫妻是不是天生热搜体质?你上午上热搜,你媳妇儿晚上上热搜?嫌我们公关部人均寿命太长了是吧?”   安洛没觉察出容祁被打搅后的不爽,自顾自地说着,“这回你自己处理,我不管了,老子要睡觉!”   啪的一下,电话断了。   容祁皱眉,点开了微博。   热搜是今晚播出的综艺,一段被单独剪辑出来的视频播放量不断升高。   动物上场后直奔郑浅而来,一群小家伙围绕在她身边,亲热无比。   动物无法说谎,不会骗人。   他们眼中的真挚和爱难以遮掩。   郑浅笑着把他们抱在怀里,那句哄着他们的话被网友直呼戳中萌点,一直高呼“求驯化”。   容祁看完,把手机递给了郑浅,“婳婳,你要火了。”   郑浅伸出脖子,看完视频后惊讶地瞪圆了眼,“大家口味……都这么重吗?”   容祁听完,微挑了下眉。   他颇有深意地望了眼郑浅,“你提醒我了。”   郑浅:“?”   她看着容祁的手指戳了几下屏幕,似乎是删了什么东西又发了什么。   做完这一切,容祁把手机揣进了兜里,换了个话题,“礼物我备好了,就在那个抽屉里,你自己拿吧。”   郑浅一听到礼物,两眼放了光,立刻开了抽屉。   里面最像礼物的东西就是一个长盒子。   她问,“是这个吗?”   容祁嗯了下,“是。”   郑浅打开,赫然入眼的,是一张同样花花绿绿的纸,以及一条细长的项链。   坠子上,两个字母连在一起,镶嵌着碎钻。   “Q”和“Q”。   秦婳和容祁。   容祁把项链拿出来戴在了郑浅的脖子上,“这项链是定制的,来得慢了些。我想着只把同学录给你好像不太好,就等着项链来了一并送给你。”   郑浅拿出那张纸。   是她写给容祁的同学录。   之前的同学会上,易老师说,容祁特意跑回去找她要了那张同学录。   她的少年从未忘记过她。   郑浅按着眼睛,怕自己哭出来。   这时候,她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赵钟思发的语音。   “浅浅!!!你跟容祁秀恩爱也有个度好吗?你他妈想让我死啊!!”   “拜托你们俩给劳资原地结婚好吗!!!”   郑浅还沉浸在喜悦中,冷不丁接收到这个信息,下意识地看了圈车子。   没装监控啊……   她忽然想起容祁刚才好像发了什么,拧着眉头打开了微博。   热搜上,第一位是“求驯化”三个字。   第二位则写着,“求驯化,加一”。   郑浅点开,发现发博人是容祁。   而那条被他置顶的不婚微博也换成了这句“求驯化,加一”,艾特了郑浅。   能和容祁一起并列热搜……   这他妈……好刺激。   容祁扫了眼微博,挑眉,一边从西装外套里摸出了什么,一边说着,“我觉得这个时机,刚刚好。”   郑浅没来得及问什么时机。   只见容祁的手里多了个小盒子。   黑色丝绒之上,是一枚镶嵌着与她项链同样字母的钻戒。   容祁握着她的右手无名指,“浅浅,我跨越了时间和地域朝你走来了。”   “可这条路太孤单了。”   郑浅望着那枚戒指,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她想起一句话。   我朝你走了九十九步。   那你能不能向我走一步。   好让我们十全十美,百年好合。   郑浅捏着那张同学录,握住了容祁的手,“以后不会了。”   “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十年前,少年和少女被迫分离。   第十年春,他们终于重逢在这个曾经分别的城市。   月色好美。   未来,我们会相守在每一次的月光之下。   至死不渝。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求个预收么么哒!   【《撩佛》文案】   姜暖跟朋友去第一学府蹭课,原本只想搜集点素材给新书备用,却意外地见到了传说中爆红网络的年轻外聘教授。   男人架着金边眼镜,目色寡淡,声线冷冽低沉。   尤其是他腕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禁欲,更撩人。   仅是一眼,昏昏欲睡的姜暖垂死坐起。   这种小哥哥她可以!   于是,姜暖变着法地跟在谈煜身边,人前老师好,人后帅哥早,追了整整三个月。   谁知道这位佛祖不但没动凡心,还是一块捂不热的冰疙瘩。   冷到姜暖心灰,又大醉一场。   痛哭后,她擦干眼泪。   男人有什么用?当素材它不香吗!   ——   三个月后,姜暖的新书爆火,销量冲到了榜首。   新书见面会上,主持人问她是怎么构思出这样一位清心寡欲的男主的。   姜暖:“书中自有颜如玉。”   然后,“颜如玉”找上门了。   “撩了我、利用我,最后抛弃我?谁给你的胆子?”   “我不跟佛谈恋爱。”   佛?   谈煜低笑。   他扯开领带,面庞划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桀骜,顺手勾起了那个玉白的下巴。   “原来喜欢野的。”   “刚好,省得装了。”   姜暖:“???”   【网文大神×外聘教授&投行大佬】 第49章 十年春   容祁十五岁那年参加学校最后一次联合模考,排名全市第一。   联合模考一共四次,他已经拿了三次第一。   还有一次是他缺考去参加竞赛,拿了金牌。   奥赛金牌比中考成绩更有分量。   市一中的领导知道这件事后,先一步打电话找到了容祁家,决定提前录取。   于是,在所有人忙着备战中考的时候,容祁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只等九月开学。   就在他带着通知书回家的那天,家里却遭了变故。   三个月前,盛兰月因为和家里人赌气决定单独创办公司,和一个朋友共同创业。   但是这个朋友找来的合伙人并不靠谱,事业还没起步,那个合伙人就凭着自己的财务身份把钱卷走了。   公司尚未办成,资金和名声都毁于一旦。   紧接着来的就是追债。   盛兰月年轻气盛,不肯向家里低头,她和丈夫容景商量,决定搬家避开风头,等公安机关抓到那个人后再做打算。   容祁一进家门就听到母亲说了一句,“小祁,我们后天要搬家,你去收拾一下行李。”   盛兰月没有细说原因,而容祁却以超出同龄人的敏感觉察到,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他把录取通知书藏到身后,沉默了很久后,只问了一句,“我能去和秦婳道个别吗。”   盛兰月和丈夫对视一眼,还是摇了头,“最好谁都别说。”   母亲告诉他,有时候隐瞒也是一种保护。   容祁应声,捏紧了书包肩带。   隔日周末,盛兰月带着容祁办了转学。   对学校说的是工作调动,而对带了容祁三年的班主任还是透了一点点情况。   从办公室出来后,容祁停住脚步,又折返回去。   一向骄傲的大男生第一次地了头,软声求老师,能不能把那张同学录还给我。   秦婳写给我那张。   带了无数届学生的易老师一眼看透了这个孩子。   她叹气念着这世道真奇怪,又从一堆教科书底下拿出了那叠花花绿绿的纸。   容祁只翻了一下就准确无误地抽出了其中的一张。   他小心地叠好放进口袋,对着易老师鞠了一躬。   低声说着,谢谢老师。   那段时间,容祁和秦婳闹了些矛盾,两人已经很多天没有一起上下学了。   所以,容祁也不知道,自己离开,秦婳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在意。   这个答案,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拿不到了。   那天夜里,容祁跟着父母上了一辆车,轻装简行,悄无声息。   容祁坐在后座,看着楼下微弱的灯光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那晚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埋头痛哭。   风声和夜色湮没了少年的哭声。   后来,容祁在一个县城待了段时间,又在小姨的帮助下去了国外。   东躲西藏的日子终于在那个狼心狗肺的合伙人被捕的时候结束。   拿到胜诉判决书的那天,盛兰月叫了妹妹一家来团聚庆祝。   而容祁借口自己要去参加夏令营而离开了家。   那时他已经成年,能够独立购买机票,不需要成年人陪同。   他用自己的奖学金买了张回国的机票,连夜回了趟明市。   一路上心潮涌动,他彻夜未眠。   不知道秦婳怎么样了。   见面了估计要被打一顿吧。   容祁想着自己要挨打,却低低地笑出了声。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再去大院时,发现老旧的建筑物已经没了踪影,挂着新式住宅区招牌的售楼部后面,是一栋又一栋望不见顶的高楼。   容祁拉住了要那个锁门的人,问他,“这里以前的住户去哪儿了?”   售楼部的人看他穿的都是名牌,以为能有商机,顺口答了句,“早两年就搬了,那种老式小区有什么好的。小朋友,你看看我们这儿的房子,新得很,你看要不要让你爸妈给你在这儿买套房子啊?”   这么长一句话,容祁只听见了两个字。   搬了。   秦婳,搬走了。   十八岁的容祁曾满心壮志的要回来找到他的女孩儿。   结果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就把他打得溃不成军。   容祁捏着包带,一言不发地转头离开。   他坐在一个公交站,抱着鼓囊囊的书包。   里面全都是他给秦婳带的零食。   他在这里坐到了最后一班公交停运,又等到最早一班公交开来。   整整一夜。   天光乍亮之时,容祁重新背上书包,找去了以前的中学。   可他好不容易进去了,又得知易老师回了乡下,半年都不会回来。   最后一个知道秦婳下落的人也不在了。   容祁把那包零食留给了放他进来的门卫叔叔。   临走,叔叔叫住了他,“小伙子,我记得你。你是不是,经常和一个小姑娘一起回家来着?”   容祁立刻回头,“叔叔,你知道秦婳在哪儿吗?”   叔叔摇头,“学生这么多,我哪里知道他们的去处。不过我有印象,那段时间下课铃都响了半小时了,你同学还在校门口等,我出来问她怎么还不回家,那姑娘就一副从梦里睡醒的样子,说她忘了,也不知道忘了什么。”   容祁站在校门口,静静地听完了这一切。   高高瘦瘦的男孩儿第一次在自己的人生中感觉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   他谢过门卫叔叔,打车去了机场。   等飞机的时候,容祁无意间看到了一块广告牌,上面印着一个男明星的照片。   几个女孩儿走过,都停下脚步用手机拍照留念。   容祁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广告牌下,看了很久。   当广播里响起飞机登记的声音时,他做了一个决定。   在此之前,他已经按照父母的建议填报了金融志愿。   而正式开始读书后,容祁却一次又一次地参加了话剧演出。   老师、前辈和同学,无一不夸赞,他天生就该属于舞台,连容祁自己看了演出的录播也忍不住惊讶。   直到毕业实习,容祁一边在公司实习打工,一边偷偷找机会试镜。   因为自己的小姨在娱乐圈人脉颇广,他只能十分小心地去参加,生怕被发现。   数不清的试镜后,终于,容祁等来了一个录用通知。   他签了合同带回家,告诉父母——   “我要成为一名演员了。”   说完这句话,任凭自己的父亲怎么抽打,他都没有低头。   少年倔强而固执地咬着牙,心里只有那一块广告牌。   他想在演艺的道路上做出一番成绩。   他觉得,自己的照片也会印在这个牌子上。   那么,是不是有一天,秦婳也会看到自己?   他无法得知她的下落。   那么,他就要出现在国家的每一个角落,让她看到自己。   然而演艺圈的路没有那么好走。   纵然容祁签约在了小姨的公司名下,可一开始的事业并不顺利。   他不是科班出身,只能每晚熬夜恶补理论知识,不断地看电影去揣摩演技,提升能力。   沉寂了一年之久,容祁总算拿到了一个主演的名额。   老天像是被他的诚心感动,管制了他事业上所有的红灯,一律改了个色调。   容祁的事业开始呈直线上升,奖杯、名誉、试镜,接踵而来。   而他的身边自然也出现了无数示好的人。   从拒绝第一个公开向他表白的明星后,容祁就在自己的微博上挂了那条不婚微博。   与微博相一致,他不断打磨自己,越发耀眼。   然而无人得知,他几乎天天都要看一次私信,看看有没有一个自称是秦婳的人找他。   会笑着骂他,狗容祁,混得不错啊。要不你给我签个名,当年的事咱们一笔勾销。   无数次幻想,无数次落空,无数次失望,无数次重拾希望。   一转眼,容祁在这个圈子里已经待了三年。   他待人接物温润有礼,礼貌而不失距离。   一切都恰到好处,让人无处近身。   而他也渐渐厌倦了带着面具示人的自己和这个混乱不堪的环境。   年前,安洛告诉他,他获得了最佳男演员提名,到时候要去现场领奖。   容祁无言,只抱着怀里的才养了四个月的小水,随意应声。   安洛看他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气得头顶冒烟,差点拽走那只蓝白英短,“你宁愿抱着一只猫也不跟女人谈恋爱,你是不是有病?”   容祁回他,“我是演员,闹绯闻了加班的可是你。”   安洛气得翻白眼,却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年后,容祁接了部剧,要回明市拍摄。   他把猫带回去适应了几天,又跟在国外结识的宠物医生请教了给小水绝育的时间。   正好他不愿意看到小水难受的样子,于是让助理把猫带去绝育。   小水绝育的下午,容祁一直在彩排,晚上也没有休息。   直到领完奖,他回后台休息室,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助理问小水的情况。   谁知道孟清支支吾吾,说那医生说猫在装病,不肯回去,除非主人亲自来接。   还带着抱怨与不相信的语气说了句,“哥,你信吗?那医生说她能听懂猫说话?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   容祁听完,缓缓睁开了疲倦的眼睛。   这话,他听人说过。   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医生不简单。   要见一下。   于是容祁让孟清把手机给医生。   他要跟她说几句话。   对面的是位女医生。   听口气还挺傲的。   “您家猫病了,主人亲自来接,保管好。”   容祁当时已经非常疲惫。   可就冲着她这句能听懂猫说话,他就想回去看看。   那晚,容祁赶去了医院,连口水都没喝。   一楼的小护士看到自己时满面通红,试着问他能不能给个签名。   容祁笑着说好,签名的时候还问了句那位医生的名字。   “啊,你说郑浅医生啊,她可是我们医院的王牌医生!厉害得不得了。”   小护士抿着唇,满脸崇拜,“郑医生虽然嘴巴厉害,但是心肠真的好柔善,我从没见过一个人会这么爱动物。”   说着,她把容祁引到了二楼的医生办公室。   容祁道了谢,轻声敲门。   里面无人回应。   倒是有猫在叫。   容祁低头,看着自己家的小水正努力地扒开门缝,冲到他的腿边,喵呜喵呜地诉着苦。   容祁把猫抱在怀里,抬头发现门缝开大了不少。   里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正趴在桌上睡觉。   她眉头紧锁,好像在做什么噩梦。   容祁盯在门口看了会儿,把怀里的猫放在地上,放轻步子推门而入。   他站在她的面前,低头扫视着她的每一寸眉眼。   那一刻,容祁仿佛听到自己的心重新跃动的声响。   每一次都为重新见到他的女孩儿而跃动。   容祁咬住牙,攥紧拳头,狠狠地咽了下喉咙。   终是没有忍住,抬手抚平了秦婳皱起的眉心。   他半蹲下,鼻腔里涌动着积攒了很多年的酸涩。   “秦婳……郑浅……”   容祁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心尖滚热。   不管她叫什么、发生过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只要找到她就好。   容祁抬手脱下自己的风衣盖在了秦婳身上,出去的时候顺手拉上了门,抱走了小水。   他走去拐角的椅子上,带着小水静静地坐了一个小时。   也就是这个时候,走廊的另一头发出了呼唤小水的声音。   容祁轻笑,戴上了墨镜,放下小水,让它跑过去。   自己也跟着走出拐角。   不远处,那个存于他记忆力十年的姑娘再度鲜活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走掉了。   容祁笑着上前,友好地打招呼,“郑医生,你好。”   一别十年,好久不见。   我们久别重逢,你却不知,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陪伴!祝大家也能拥有美好的爱情。   我会在微博【@皮卡丘不吐葡萄皮】上准备一些小彩蛋,大家来微博玩鸭!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