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八零小·美弱惨他翻身了   作者:绿柳新黄   文案:   【这大概是上辈子的两个小白菜,这辈子青梅竹马我的眼里只有你的腻歪小甜饼】   五岁这年,姜桃意外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   那年,省城发生了一起轰动性案件,嫌疑人额头一枚黑瘢,眼神茫然又冷清,那张脸,现实版演绎了,何叫回头杀!   其遭遇,更让人潸然泪目。   而这辈子,姜家人和额头一模一样黑色瘢痕的小·美弱惨关劲川,一头撞上了……   姜·五岁·桃:“我脑子灵光得很咧,拐子一说话我就看出鬼名堂来咯!”   姜·七岁·枫:“一个大耳刮子过去,搧她个凉快,看她还敢满嘴扯谎!”   关·六岁·劲川(委屈大哭):“哇!小姨!”   多年以后。   s大新生在校园bbs上对着一张偷拍的照片犯花痴:急求师兄名字院系电话号码……   在线吃瓜的师兄师姐们开开心心互相伤害:“死心吧,没听说过咱们学校的名言,‘流水的学生铁打的关教授’,人家娃儿都能打酱油了……”   众花痴新生:卒!   众数学系学渣:呜呜呜,明明是郎心似铁的“铁”,跪求不挂科秘诀……   一身戎装玩枪弄炮开坦克·塑料兄弟·姜大营长:切~   【人前呛辣辣·人后甜滋滋的“软甜咸”青梅x儿时腼腆死·大后闷骚死的“双面人”竹马】   一句话简介:上辈子的美弱惨成了我青梅竹马   立意:肩并肩一起走,这辈子都要幸福哦!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青梅竹马 甜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桃,关劲川 ┃ 配角:顾清雅,唐少波,姜家人 ┃ 其它:   ======================== 第1章 关家小美弱惨 阿川被冤枉纵火额头受伤……   1982年,热浪翻天村里家家户户竹席躺椅蒲扇当道的大夏天,大西南腹地平南小城的某个小村庄。   凌晨两点,夜色深沉如泼墨,正是生物学上人体睡眠正鼾时,一场噼里啪啦的大火,打破夜的宁静。   一身空落落的背心小裤,赤着嫩汪汪脚板的小小团子关劲川,似是被施了法术一般,傻愣愣地站在越窜越高的火舌前,瞳孔放大,小嘴微张,彻底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呆了!   着火了!   灶屋着火了!   他想呐喊出声,叫家里人赶紧起来救火,却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微微张嘴,试着发了几次音都没有发出来,就在他着急忙慌想要再次尝试的时候,身后发出了一声刺破天际的尖叫声,差点没把他的耳膜震穿了——   “啊!你个小畜生!你竟敢放火!天爷啊!我不活了!关老蔫老三老四,快点出来救火!个砍脑阔的小狗×竟然要放火杀人哦!”   关婆子的声音犹如平地一声炸雷,屋内很快响起了一阵哗哗哗的动静,跟着光着膀子的关老三率先冲了出来:“妈,咋了——”   话刚问出口,也被跟前的一幕惊呆了,骂了一句艹,也顾不得先救火,朝着灶屋旁边的牛棚就冲了过去,“家有万贯,牛占一半”,那牛可是他们家的命!   跟着是关老蔫,关老三媳妇,关老四……不管每个人开头如何震惊尖叫,在反应过来后全都一窝蜂冲向了墙根大水缸处,水盆水桶水瓢甚至扫帚全都被用上了……   而关老三家的一男一女俩孩子,也像关劲川一样,傻了!   夭寿哟!咋就起火了捏!   “个小畜生啊!不就晚上让你吃了半碗粥吗,咋就这么狠心啊!”   关婆子一面快速倒腾着小脚拿盆装水灭火,一面狠狠地将关劲川一拐子撞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异常的狰狞可怖,声音嘶哑难听:“起开!你个小畜生!等老娘灭完火再收拾你!”   关劲川一个踉跄,总算回过神来,赶紧猛摇头,结结巴巴地小声辩解:“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我……”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听他说话了,或者说,关家人潜意识里全都相信了关婆子的话,但即便他们心里都信了这事,也恨毒了关劲川,但所有人都知道,此时此刻的当务之急,是救火救火救火!关家房屋过道砖瓦下面铺都是极易燃烧的牛毛毡,再耽搁下去,才是一起完蛋!   而孩子们,射向关劲川的眼神,则像一把把钢刀,冷嗖嗖的!   农村的夜本就寂寞如雪,一有风吹草动全村的狗都能给你“汪汪汪”的叫起来,而在这一片喧嚣嘈杂中,村里人也终于被惊动了,随着一声声连绵不绝的“起火咯!”、“救火哟!”,越来越多的人纷纷从自家拿了物什冲入火海中,邻居家大水缸里的水也被征用了,原本安静的村子,一下子像全部着了火一般,沸腾起来!   火势很大,窜起来的火苗有一米多高,不时的发出像鞭炮炸开一样劈哩啪啦的声音,灶屋房顶的横梁已经开始燃烧坍塌,每个救火的人都神情严肃,所有人都知道,房子着火的后果有多严重,要是火控制不住蔓延开去,不知道有多少家会被波及……   火烧连城的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关劲川依然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整个人仿若与世隔绝了一般。   所有来救火的乡亲在关婆子的骂骂咧咧下,都认定了火是他故意放的,提着水盆水桶匆匆而过时,偶尔有人瞄他一眼,那种责备的眼神,让他心里比被勒刺扎了还要难受,他有满腔的委屈,可无从宣泄……   眼泪,决堤一般从眼帘上流下来,跟本不受他控制,可在村里人眼里,这就更证实了关婆子的说法,觉得他是被抓包后害怕了,大家伙纷纷摇头,这孩子,唉!就算关婆子对他再不不好,那也不能放火烧房子啊,这多危险哪,幸亏发现得早,要不隔壁家都得烧起来……   幸运的是,在众人的努力下,这场熊熊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可关家的厨房和牛棚,也只剩下了个残败光秃的空架子,以及空气中浓重刺鼻的焦糊味,证明这里确实被火焰肆虐过。   正当一群人唏嘘不已时,关婆子忽然发作起来,一把坐在地上,对着还冒着浓烟热气的灶屋拍着大腿号起丧来:“天爷啊,个狼心狗肺的狗×子啊——我的灶屋我的牛棚啊!完了!完了!都完了!”   哭声太过凄厉,关劲川只觉得,众人看向他的眼神更复杂了,谴责,鄙视,气愤……让他心头沉甸甸的,难受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有心再自我辩解一番,关婆子又动了,吃了癫药一般跳了起来,猛地将关劲川朝着灶屋的方向狠狠地推了一把,眼睛都快眦裂了,那恨毒了的模样,仿佛关劲川不是她亲孙子,而是累世的仇人!   “小畜生!咋就没把你一起烧干净了算了!让你放火!让你放火!”   这半年来,关劲川过得不好,在关婆子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折磨下,根本就没长肉,再则,他就一副六岁童子的小身板,哪里承受得住关婆子怒极攻心下的一身蛮力,被推得一个踉跄,小身板朝着灶屋里被烧得乌漆嘛黑的房梁直直就撞了上去,额头“啪”的一个磕碰,痛得他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关劲川只觉得额头一阵火辣辣的肉痛,这种痛得要死的感觉,就像年初,听到阿爸去了时,心里的那种像被千万根勒刺扎过一样的痛,不同的是,那种痛是心上的,而这种痛是□□上的……   那时,他呆呆地跟在二叔三叔身后,跪在灵堂里,傻愣愣的看着装着阿爸的那个棺材,他知道阿爸就躺在那里面,他去找阿妈了,只留下了他一个人,想着想着,他一头栽倒在阿爸灵前……   再睁眼,就看到了小姨,小姨的怀抱那么暖,那么柔,可是,她只陪了他几天,又离开了。他知道小姨还是学生,还要回去上学,他答应小姨,乖乖呆在阿爷阿奶家里等她。   他等啊等,小姨终于毕业了,上次小姨来就偷偷告诉他,她正在给他办手续了,很快就把他接走,可是,小姨还没有来,他还是要挨饿,他晚上只是饿醒了听到木板的吱吱声和小牛的哞哞叫,以为有人要来偷牛,跑出来看,怎么就成他放火了呢……   再一次真真切切、刻骨铭心的领略了另一种痛的关劲川,眼泪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他感觉有滑溜溜的东西混和着眼泪,像水流一般沿着他的鼻梁缓缓向下爬,他忍不住伸出小手一抹,滑腻腻黏糊糊的,是血……   “昂——”自阿爸过世后,即便心里再难过再委屈也只默默憋着,只会安安静静流泪的孩子,此时此刻,身上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肆无忌惮的,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哭声,既为这半年来所受到的千万委屈,又为今晚所受到的莫名冤枉,更为心里对阿爸那份刻骨铭心刺痛心扉的思念……所有的情绪揉杂在一起,随着那一声声痛哭流涕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昂——”,潮水一般,宣泄了出来——   *   同一时间,太平镇马头岭。   一身小褂子小短裤,正打着小鼾呼噜噜沉睡的姜桃,无意识地皱了皱小眉头,小短腿蹬了两下,翻了个身,胡乱挥舞的小爪子,一下拍在了床外头她阿奶的脸上。   也许是手下的触感太过真实,姜桃在第二次拍下去的时候,醒了。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睡眼惺忪间,看到正俯视在跟前的墨黑黑身影,先是本能地唬了一跳,下一秒便缓下心来,发出一声奶哒哒的迷糊音:“阿奶?”   娄桐花满是老茧的手掌温柔地抚上小孙女的额头,一阵温柔的摩挲,轻声细雨的关切道:“又打梦脚儿了?”   姜桃被自家阿奶摩挲得舒服,不由发出一阵哼哼唧唧的小奶音,细细地又回想了一番梦中的情景,有些委屈的“嗯”了一声,问她奶:“奶,你说我咋老梦见二郎神呢?他也不说话,我也看不清他的脸,就记得他额头上那个小黑月牙了。”   娄桐花侧过身子,轻轻地打着节奏爱怜地给小孙女拍背,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得如这月色一般,安抚她道:“这是二郎神喜欢你要保佑咱们家呢!乖,天还早呢,小桃子再继续睡一会儿哈,明天一早奶就给二郎神供奉,他啊受了咱家的香火,就更保佑咱们家了!”   “好,那奶你可要记得啊!”   “记着呢,睡吧,奶就在身边呢,看着小桃子睡……”   小孩子都是秒睡的,姜桃在自家阿奶睡眠式的一下又一下轻拍下,很快又“佛佛佛~”的打起了小呼噜,小肚子还一鼓一鼓的,憨态可掬,完全没有受到梦境的困扰,而娄桐花细细端详着小孙女的睡颜,眉头却是微微紧锁。 第2章 姜家贴心豆瓣 县城逛街,要吃肉粉!不……   姜桃是在今年2月,开始做这个古里怪气的梦的,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依然印在娄桐花的脑子里,一事一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儿子媳妇还在田里忙活,快到晌午时,她正在灶屋里热气腾腾地忙着做饭呢,家里三个原本在外面瞎玩的小的,哒哒哒一阵风似的,小跑着忽然回来了。   大孙子姜枫一进来就朝她喊了起来:“奶,奶!大毛他们阿爷是不是要不行了,小成子说昨天傍黑时,大毛他们家院子里落了好多老鸹,嘎嘎嘎地,赶都赶不走。”   姜桃跟着猛点头:“奶,小成子说,她奶去年死的时候家里也落老鸹了,她妈还说了,老鸹这是闻到腐味儿寻过来的……”   娄桐花一听,在心里就把小成子她妈狠骂了一通,个没脑子的蠢婆娘,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给娃子听的,也不怕把娃子给吓坏咯!   “没有的事,别听她一张嘴瞎咧咧,口渴了没有,奶泡了糖水一人一碗……”娄桐花三两下把话题转了,心里却也不由地一声长叹,院里都落老鸹了,看来何老头是真撑不过去咯!   何老头人果然在三天后没了,而待村里帮忙着把他的后世料理妥当,自家小孙女却在当天晚上做起了噩梦。   小孙女尖叫着惊醒过来时,满头满脸的都是冷汗,一摸湿浸浸的,小小的人儿扑到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把全家都给惊动了,就连平日里睡得雷都打不醒的小孙子姜桥也醒了过来,全家人乌泱泱齐刷刷地全都聚到了她屋里。   娄桐花温声细语地安抚了老半天,姜桃才抽抽噎噎地说做恶梦了,梦里一个人脸,模模糊糊地也不知道长啥子样,就是额头上一个黑黑的月牙形的疤痕,看得特别清楚。   小丫头又委屈又害怕,哭唧唧的:“奶,是不是大毛阿爷来找我了?大毛老是推阿弟,我也生气地推他了!”   “不是!莫要瞎想!”   娄桐花态度坚定地否决了孙女的胡思乱想,同时心里很快有了计较,一边给孙女拍背一边耐心地哄她道:“额头月牙形的疤,那是二郎神呢!小桃子还记不记得阿奶以前跟你讲古,阿奶小时候到兴坪看社戏,二郎神就长着三只眼呢。就是小桃子梦里的样子,长在额头中间,黑漆漆的!那个神仙,厉害咯,轻易都梦不到的,小桃子梦到,是因为二郎神给你托梦,要保佑我们家咧!”   “真的吗?”姜桃依然抽抽噎噎的,但经她阿奶这一番安抚,倒是不害怕了,主要是神仙啊,又不是大毛他爷,她有啥好怕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你爸你妈?”   “是是是,就是二郎神,那个厉害咯,我想梦都梦不到,还是我闺女厉害!”   “就是咯!我闺女真厉害,能梦到神仙!”   姜大壮和媳妇林玉梅赶紧跟着拼命点头应和,那叫一个唱念俱佳配合默契。   “嘻嘻!”   姜桃果然被成功地忽悠了过去,美滋滋的笑了,原本一个令人害怕的噩梦瞬间变成了一个神仙美梦,得意得不要不要的,他哥姜枫见了还在一旁直羡慕:“我待会也要做一个神仙梦!”   话音刚落,被姜大壮一掌拍在脑门上:“大晚上的吵吵啥,想挨揍是吧?”   姜枫:……他这儿子是捡来的吧?凭啥他妹做个梦把全家都闹醒了,还被夸成一朵花,他就嚷嚷了句,就要挨揍!   太不公平了!!   不管姜枫内心如何咆哮帝附身,家里三个大人都不待理他,一番鸡飞狗跳后,娄桐花和儿子媳妇总算把小孙女给安抚好了,第二天她还特意起了个大早,煮出一大盆米花来,拾出两个来放到碟子里,并着两个果子,一杯茶,一杯酒,奉供在佛龛前,然后沐手、焚香,非常之虔诚。   姜桃看到阿奶果真拜上了二郎神,心安了,又开始带着自家阿弟满村子撒欢去了,而姜家人谁都没有想到,她这梦会这般重重复复的做,更没有想到,就在第二天,他们一头和姜桃梦中的人相遇了……   *   一九八二年的平南县城,正走上坡路。   每三天一次的街天,四里八乡的村民,你来逛个街我来卖个货,把个县城挤得处处都是人影人声,尤其是东街的马车队集结处,更是车来车往人喊马叫的,热闹得紧。   五岁的小豆丁姜桃,正和她阿弟被她阿妈一左一右地牵着,跟在挑着扁担筐的阿奶和蹦蹦跳跳的阿哥身后,像个小乡巴佬一样,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地从东街出来。   娄桐花这次带着一家子集体进城,一则,9月大孙子姜枫就要上小学了,娄桐花早答应了带他去县城耍,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索性都带上;二则,把娄桐花自家编的凉席卖个好价钱;三则,顺道去看看在县城建筑队干活的姜大壮。   这会儿都已经有些日头晒脚杆啰,按照一般逻辑,娄桐花还要卖货,应该再早点过来的,但是……姜桃想到一家子晚到的原因,是因为她早上尿床了,阿妈要赶着洗席子裤子,就有点脸蛋儿红红,她都已经五岁了,是个大妹仔了,咋个还能像阿弟那样尿床了,唉,真是羞羞脸丢死个人咯!   而此时的姜家人包括姜桃,谁都没有想到,正是这一次和上辈子不一样的阴差阳错,他们会遇到一个人,让双方的厄运,无意中得到了逆转!   这个时候正是七月中,双抢已过,中稻还有段时间才能收割,这会儿的农家活计,主要就是除草、施肥、灌溉,于是家里的第一男劳力姜大壮又像去年一样,到城里建筑队干活去了。   娄桐花对逛大街没啥兴趣,年轻那会儿,她因为公社供销社主任收他们东西时总占便宜没个够,爆脾气的她一气之下将人告了,对方是被她撸下来了,可她也和供销社那头闹僵了。她也不怵,在大队开了介绍信,挑着扁担,走几个小时路到县城摆摊。   就这样,凭着一副铁娘子的悍气,硬是把儿子没病没灾的拉扯大了,还置下了一副身家,十里八乡的说起马头岭的娄寡妇,谁不是竖起大拇指,道一句服气!   他们这辈儿的人结婚都早,娄桐花今年50都没到,还是一点不服老的那个铁娘子,在集市里把筐子摆摆好,便吩咐林玉梅道:“带他们去找大壮去!今天是街天,可把我孙子孙女看好了,把你自个丢了,都不能把我孙子孙女丢了。”   要是其他媳妇听婆婆这般说,估计心里头得不得劲了,林玉梅可不。她当年嫁过来时,她爸妈就说了:“你婆婆这人,别看一辈子好强,但最是糍粑心肠,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还护短,只要你尽好做媳妇的本分,得她心,这日子就错不了!”   她嫁过来八年,婆婆锅台井前、挑粪种地里里外外一把好手,虽然日常爱安排人事,但就像他爸妈说的,只要顺着她,就啥事没有,过得顺心又舒坦,日子美得很!   自认为对婆婆了解得透透的林玉梅爽快的答应一声,领着三只欢欢喜喜的小尾巴走了,旁边卖箩筐的婆子一脸羡慕:“老妹子,还是你厉害!儿媳乖得咧~”   娄桐花得意一笑,再次开启日常叨叨模式:“那可不,这婆媳之道我可有经验……”   *   姜大壮正在工地上和一帮子男人爬高砌砖呢,听到下面有人喊,往下头一看,嘿,媳妇孩子正乐呵呵地冲着他笑呢!   “阿爸!”姜大壮刚从上面下来,就被几个孩子亲亲热热的围住了。   姜大壮也乐:“你们咋来了?阿奶呢?”   “阿奶在卖席子,说让我们过来找你。阿爸上次不是你说的,你在工地做活,等我们来县城了,就带我们逛街。”姜桃对他爸的这句问话表示很不满。   姜枫嘟着嘴,用行动表示支持他妹:“就是,我们真来了你又叨叨。”   小姜桥跟着他哥鹦鹉学舌:“叨叨。”   灰头土脸姜大壮:……   艹!老子不就白问一句吗?这被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儿子呢!这老子当的,也太没威信了!都怪他老娘,看把这几个崽子惯的!   姜大壮很有自知之明的认清现实,及时转移话题止损,吩咐他们在外面等一下,自己回去请假,很快跑了,再回来,脸洗了,衣服也换了。   林玉梅问他:“工头那里没得问题吧?”   她可是听男人说过的,他们这是跟人包工,钱虽多但忙得很。   “当然没得!你男人我吃的开得很,这么点事还搞不垫?想去哪里耍?”姜大壮满脸嘚瑟,仿若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将军。   姜桃道:“先去吃米粉,完了逛江滨公园和百货。”   江枫点头,表示支持他妹的提议。   姜桥补充道:“要吃肉粉!不要素的!”   姜大壮表示一切都好说:“好好好,都吃肉的。” 第3章 街头撞上 一次尿床引发的因缘巧合:和……   这年头,工人工资差不多是三四十块,他在建筑队赚的工钱比这高多了,虽说没有当工人体面,且活儿又苦又累,但都是能背200多斤粮翻山越岭如平地、黑汗淌来红汗流的男人,这点辛苦算个球,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再则说如今的日子,可比以前有奔头多了,不就吃个肉粉嘛,他吃得起。   林玉梅敲了敲小儿子:“平时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一说到吃嘴巴就叭叭的!”   姜枫乐呵呵的:“我奶说阿弟是灶王爷投身,就会吃!”   姜大壮总算逮着机会摆严父架子了,教训儿子:“怎么能这样说你阿弟,没个哥哥样!”   姜枫震惊了:又怎么了又怎么了!为啥他说啥都是错!这话明明是他们阿奶说的,他就跟着学一句也被骂?   姜枫表示,哥自闭了!只有吃能安慰哥受伤的心!待会哥要大吃特吃,把他阿弟吃不完的也吃了,一滴汤都不留给他阿爸,哼!   平南县的市场里就有很多卖米粉卖粥的小店,娄桐花摆摊卖凉席的地方就在市场外围。   四人过来时,娄桐花刚刚卖出一方凉席,脸上乐滋滋的,姜大壮凑过去:“阿妈你卖得不错?”   娄桐花可不吃他这一套:“都瞧见了还问!”   姜大壮:……行!当我多嘴!   又对娄桐花道:“几个崽子闹着去吃米粉,阿妈等下我给你打包一份过来,吃完了再把碗还回去就行,我认识人。”   娄桐花摆摆手,拎出自己带来的手提饭盒:“我不是跟你媳妇讲了,你们去吃你们的,我自己带了粥了,吃什么米粉哦,我可吃不惯!”   姜大壮:得!马屁又拍在马腿上了!   姜枫姜桃姜桥疯扯扯嘲笑他们阿爸:呵呵哒!   老娘不领情,姜大壮只好独自领着媳妇崽女往相熟的米粉店去了,姜枫说到做到,连一滴剩汤都没给他阿爸留下。   姜桃姜桥这俩人类小幼崽,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半,再对吃米粉爱得深沉,但小肚皮摆在那里,一个剩了一小半一个剩了一半。姜桃的那份儿老规矩,由林玉梅负责了,而姜桥那份,没等姜大壮出手呢,就被姜枫截胡了。   姜大壮看着斜撇着眼看他,完了还得意洋洋呼噜噜吃得满嘴都是油光光的大儿子,嘴角不由地抽了抽:艹!这儿子!白养了!连口剩的都不留给老子!   林玉梅:……就很想笑怎么办?哈哈哈!   *   姜桃他们一行是在吃完米粉,往百货大楼的路上,路过东街马车队时,遇到六岁的关劲川和那个壮实女人的。   和太平镇就在县郊不同,罗圩乡远离县城,所以临近大中午,关劲川他们的马车才刚到。   关劲川正一迭声追问女人小姨在哪儿呢,迎面就和姜桃他们一家子,直直撞上了。   跟着,姜桃就被关劲川额头上包扎的伤口吸引住视线的。   原因无他,从年初开始,她做了大半年的二郎神梦,对二郎神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熟悉得很,这会看到关劲川额头上包着的纱布,那伤的位置几乎和梦里二郎神眼睛的位置一模一样,因此,她不由自主的往人家脸上瞄的时间就久了点。   关劲川原本就是个害羞腼腆安静的性子,又被他阿奶关婆子从物质上精神上打击了近半年,性子就更怯懦了,察觉到对面小姑娘明目张胆的视线,他禁不住微微偏了偏脑袋,不去看人。   姜桃却朝他叫了起来:“二郎神!”   关劲川呆若木鸡脸:……是,是叫他?   女人早在姜桃直愣愣看过来时就心生警惕了,原本还担心是认识的人,可听到姜桃的话,反倒放下心来。   她眼睛咕噜噜一转,看一眼关劲川额头上的伤,就猜出了小丫头的想法,脸上挤出一抹假笑:“呵呵!我们家孩子,这是不小心摔了!”又要去抱关劲川,“走了!”   关劲川不想给她抱:“我,我,自己,走!”   林玉梅的眉头,不着痕迹的微微皱了皱。   有一种东西,叫女人的直觉。   这东西吧,它有时候真的很神奇,说不清道不明,但很多时候,事实证明它就是该死的准,而这会儿,林玉梅的直觉又噔噔噔上线了。   林玉梅凭着她一个当母亲、还是三个孩子母亲的经验,觉得这女人和这孩子之间,不对劲。   林玉梅细细地观察关劲川。   这孩子,模样长得乖,身上的衣服虽然皱巴巴灰扑扑的,但都是外面买的成衣,也不是洗过很多水的样子,脚上的小凉鞋也是巴适(合适)得很。而女人呢,一身衣服袖子和膝盖都打了补丁,布料也是洗旧发白的那种,脚上一双草鞋,长得也是一个汤圆样儿,总之,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搭界。   要说关劲川的穿着,照着小县城的生活水平来看,那真是顶好的。   他虽然从小就没了妈,但他爸关老大在世时,既当爹又当妈的就没亏待过他,关老大意外过世了,关婆子虽对他不好,让他干活,饿他肚子,对他冷暴力,可关老大和他小姨顾清雅给他买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并没有动。   主要是,关婆子这人奇葩得很,她生了四个儿子,满心厌恶曾经被男人骗了生下来的大儿子关老大,对关老二关老三也是一般般,独把关老四当成了金包(luan),对关老二关老三的儿子也就比关劲川好一点,而关老四目前还是个光毛桃,所以关劲川的东西,还算安全,而他今儿身上这套,就是顾清雅从省城带回来的。   有一句话,叫做贼心虚,女人此刻就是这样。察觉到林玉梅的打量,女人担心节外生枝,强行抱起关劲川就要走,倒惹得关劲川挣扎起来,林玉梅越看越生疑,正想开口问两句,便看到挣扎间,关劲川的口袋里轻飘飘飞下来一张纸条,直接掉到了地上。   关劲川也看到小姨的地址掉了,使劲儿挣脱女人的怀抱:“放,放我,下来!”   姜桃已经先一步把纸条捡了起来,还好奇地顺手把纸张打开了,认出里面的一串数字,便萌唧唧地念了出来:“58——”   “你这孩子,怎么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姜大壮把纸条从姜桃手里一把夺了过来,但自己也忍不住瞄了一眼,“咦”了一声:“平南百合石化厂?你这娃是百合基地的?”   女人一听内心暗道不好,忙大声嚷嚷起来:“不是不是,我们是罗圩乡的!”   可她话音刚落,关劲川已经拼命点头起来:“小,小姨。找小姨。地址。”说罢又在女人身上使劲儿挣了挣,“放我,下来。”   姜大壮和林玉梅互相对视一眼,齐刷刷挡在了女人跟前:“这娃是你什么人?”   *   所谓耍蛮,就是扯筋(吵架)时脸皮子要够厚,嘴皮子要够昂(厉害),声音要够响,而且还要假模假式地装出一副我最有理我最委屈都是别人欺负我嘤嘤嘤的骗鬼样子,逼得对方讲不出话像落水狗一样落荒而逃,那就赢了!   还别说,这种招式虽然不入流下价得很,但很多时候它还挺管用,但前提条件是,你祭出这招的时候,得有眼力劲,把它用对了人。   比如,女人这会儿就使出了这一招,啥话都飞出来了,满嘴鬼扯的都是:个大男人吓人巴煞地欺负女人娃仔不要脸哪,撞你(ma)的财神你是哪个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过你的奈何桥要你管,滚你(ma)的好狗不挡道好驴不乱叫给老娘起开云云,还真引来了几个好事的婆婆妈妈津津有味的围观和窃窃私语。   关劲川一直被女人强摁在怀里唾沫横飞的耍蛮骂街,他使劲挣扎了几次都挣脱不开,只能软塌了身子憋红着脸难受,然后便看到那个小妹崽,睁着一双大得像个装猪草箩筐的眼睛,又朝他看了过来,那个眼神,稀里古怪的……   女人要真只对付姜大壮这种外表粗咧咧嘴上功夫硬是弱得像瘟鸡的大男人,或是那种面皮子又薄又嫩跟人斗两句嘴就脸臊红得一批的女人,估计这招还真就给她得逞了,主要是这有理没地讲,有嘴没法说啊!可她忽视了,这会儿对面还有一个明显就不是软柿子的林玉梅。   别看林玉梅外表是个温汤水一般的俏媳妇,内里却像极了他们本地的花椒,又麻又辣!从小在村里面长大的女子,见的弯弯路多了,有几个是吃素的,就这种道行的撒泼舌战,哪天在村里不见个两三回三四回的,会怕这个?你怕不是白天打梦脚儿硬是想得美哦(→_→)!   而且,用撒泼这种招数的,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共同点,心虚。   她也不跟那女人争论,直接套用当年她刚嫁到姜家,被村里某家和他们家有嫌隙的烂嘴子婆娘挤兑她时,她婆婆跟她说的:“跟她瞎逼逼啥子,有那功夫不如多侍弄侍弄家里菜地,还能多吃两口菜!一大耳刮子呼过去!给她搧个凉快,看她还满嘴喷粪!”   于是,坚决贯彻婆婆方针政策的林玉梅,暗骂了一句“扯你妈的鬼喊你妈的魂”,毫不犹豫的出手了!至于要是打错了咋办?林玉梅表示,错就错呗,就这么个泼妇,她看着就手痒! 第4章 识破人贩子 围观群众:我的个天官呐,……   啪!一耳刮子甩出,清脆痛快又响亮!   女人懵了!关劲川懵了!吃瓜群众也懵了!   世界安静了!   但很快,又重新沸腾起来!   女人似乎被这个耳刮子打得昏了脑壳,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想好的“把水搅混”的策略,“嗷”的一声,丢下关劲川就要上来厮打林玉梅,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怎么回事?”   女人乍然看到一身公安制服的唐少波,鬼打慌了一样心里一个咯噔,眼珠子一转就要脚底抹油想开溜,早被眼疾手快的林玉梅一把拽住了:“想跑?呸!”   又朝唐少波道:“公安同志,快来!我们怀疑这里有个人贩子拐小孩!”   说啥子?人贩子!!!   夭寿啰!   围观的吃瓜群众彻底不淡定了,齐刷刷眼睛一亮,一个个犹如那坩埚里沸腾的铁水一般,噗呲噗呲地又冒起泡来了!   我的个天官呐,这剧情反转得太快,原谅他们反应不过来!   唐少波刚刚下班,正要回家呢,哪里想到路上会遇到个疑似人贩子。   他拿起那张纸条,看着那上面娟秀的字迹。   唐少波的记忆很好,而这个字迹,这个名字,他刚好认得。或者说,他记得人家姑娘,至于人家姑娘记不得他,不清楚。   两年前,他还在部队,回家探亲时,从省城一路回崇安的火车上,俩人刚好坐一块。当时,姑娘手上拿着一本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刑警队长》,扉页就写着她的名字,很娟秀的三个字:顾清雅。姑娘翻书时,刚好被他瞧见了。后来,姑娘和对面那对婆媳聊天时,自我介绍正是这个名儿。   从崇安回平南的路上,他们又是同一辆班车。班车买了票随便混做,他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又坐在了她身边,彼时姑娘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直到后来回到部队,唐少波想起那一天的情景,都会忍不住想骂自己一句,真是木到家了,当时怎么就没有厚着脸皮跟人家说两句话呢!活该打光棍!   而令唐少波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不久前,他在公安局又瞧见了她。彼时,她正从一楼的户籍室出来,他则刚好下楼,一眼认出了她,只她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匆匆就走了出去,好奇心驱使下,他去户籍室问了一句。   管户籍的小王呵呵一笑:“你是说刚刚那漂亮姑娘?老唐你认识?”   他含糊地点点头:“叫顾清雅对吧?”   “嘿!还真是认识啊!她啊,是来问落户口问题的。说是姐姐当年下乡和当地人结婚,生了个儿子,如今姐姐姐夫都意外没了,孩子跟着爷爷奶奶,她就想把孩子接过来自己养。我跟她说了,只要孩子爷奶那边同意,他们单位再出个证明,我们这边就能给她上户口。可我瞧着她好像有些为难……”   唐少波收起纸条,打量了关劲川一眼,所以,这孩子,就是小王口中提到的她姐姐的那个孩子?   *   看着因为听到“人贩子”三字,脸色猛的变得煞白,明显慌张失策的孩子,唐少波不由心生怜悯,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还差点被人给拐了……   他蹲下身子,尽量以一副温和无害的语气问关劲川:“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关劲川楞楞的,没有回答唐少波的问题,他的确是被狠狠地吓到了!   他在村里也听大人们说过人贩子的事,阿爸也跟他说过,刚听到林玉梅说女人是人贩子,把他唬了一大跳,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哪怕被姜桃掐了他一把,依然处于傻愣呆呆的模式,似乎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然后,在众人的各种目光之下,他的眼泪,就真的噗哧噗哧落下来了……   “昂,小姨——”瘦瘦小小可怜巴巴备受惊吓的孩子,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声。   自从前天晚上,家里莫名其妙的起了一场大火,他阿奶把纵火的帽子扣在他头上以后,他经历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委屈、害怕、惊慌,这是自年初阿爸过世后,他再一次深深地感到,自己仿佛被隔离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如此的孤立无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偷偷从家里面跑出来的时候,只想着要去找小姨,只有小姨对他最好,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他,小姨也一定会信,他想告诉小姨,他的委屈,他的害怕,他的想念……却哪里想到,他刚刚跑出来,就一头扎到人贩子的跟前……   时间,再次回到前天夜里,罗圩乡坡造屯。   大多数国人的心理,都是天生的柔软又善良,尤其是对弱者和孩子,更容易宽容。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待大家伙反应过来,看着关劲川这副模样,一个个不禁变了脸色。即便之前在心里暗暗责怪关劲川这娃子不懂事出手太狠的人,看到关婆子这个亲奶这般狠心对待自家孙子,再听着关劲川那一声紧似一声的大哭,也都看不下去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村里的老赤脚医生许根宝率先冲进去抱起关劲川,一迭声地安慰他:“娃儿莫哭。”跟着又丢下一句“我先带他回去包伤”,匆匆抱着人走了。   老屯长虎着脸训斥关婆子:“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现在是新社会了,你再这样搞,是犯法的!人家小姨还在呢,你不要做得太过火!不说他就是个六岁的娃仔,他还是你亲孙子!老大夫妻留下的唯一血脉!当初你要养他的时候,我就跟你讲清楚了,要对这娃好一点!这半年有些事我没有出口讲,是怕你老脸搁不住!哦!抚恤金你拿了,房子也让老二住了,到头来亏待人家娃子!你这个亲奶有脸做,我这个村长都没脸讲!”   老屯长年轻那会剿过匪,性格素来威严板正,在屯里颇有威信,关婆子对他还是存着几分怵意的,可依然嘴硬得很:“他是我孙子,我想怎么养就怎么养,打打骂骂都是我家的事情,村里面哪个不是这样子养崽的!再说了,这个龟儿子竟然敢放火烧屋,我今天再不教训他,明天他就能拿刀砍人!”   “切——关婆子,我刚刚可听阿川念了,火不是他放的。”凑在一边看热闹的罗二赖子忍不住了,幸灾乐祸的扇风点火架秧子。   “呸!你个哈喇头卷帘门(秃头罗圈腿)关你屁事!你(kua)下的尿片子扯出来是脏的臭的老娘不闻都知道,老娘教训孙子管你球×事,你心里面那点子歪脑水鬼主意当老娘不晓得么……”   老屯长看着关婆子又一如既往地拿班拿势的夭,脸色愈来愈难看,忍不住一声暴喝:“都特么给老子住口!”   ……   *   夜,终于暂时又恢复了安静。   而此时的许根宝看着关劲川额头上的伤,摇了摇头:“这个疤痕,以后是难去掉咯!”又长叹了口气,“你这个娃娃也是心气大,你奶再对你不好,也不能烧房子啊!”   关劲川刚刚包好伤,额头上还贴着纱布,身上刺痛,心里委屈,听了许根宝的话,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冒出来了,要哭不哭的,嗫嚅着动了动嘴巴,发出又一声小小的辩解:“二,二叔公,不,不是,我!”   许根宝在许家族里的辈份行二,因着对人和善受人尊敬,村里这些小孙辈的外姓人也都跟着称呼他二叔公。   关劲川解释完,觉得心里的委屈更甚了,明明就不是他,为什么大家都不信他的话!连待人最是和气的二叔公也不信他!   许根宝细细地打量他,和他四目相对观察许久,半晌,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再次发出一声长叹:“好!二叔公相信不是你干的。今儿也晚了,你就先在二叔公家里睡一宿,明天二叔公再帮你换药。”   关劲川被他老伴领下去,让跟着自家孙子睡一铺去了,许根宝儿子许文明问他爸:“真不是他干的?”   许根宝摇摇头:“眼睛骗不了人,这孩子眼神清凌凌坦荡荡的,只有委屈没有心虚,看来真不是他干的!”   又骂关婆子:“老话说了,娶妻不贤,祸害三代!当初自己眼屎糊了眼被男人骗了,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憋在心里头,颈脖子埋土的人了,还拿个孩子撒气,老蔫娶了这种婆娘,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徐文明:……这话让他怎么接?没法接啊这是……   次日,许根宝特意留关劲川吃了早饭,看着孩子安安静静地小口喝粥,话很少,碟子里的馍馍更是动都不动,徐根宝媳妇心里酸酸的。   昨晚她已经从自家男人那听说了,火应该不是这孩子放的,按照男人的说法:“不定是关婆子自己造的孽,之前邻村不是有户人家,自个做饭时玉米杆没烧透,把灶屋全烧了,我看这回八成也是这样。”   徐根宝媳妇原本心里也不太信是关劲川放的火,都说三岁看老,这孩子她看就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如今看着他这吃个饭都怯生生的模样,更在心里把关婆子骂了一通,一把抓起个馍馍塞到他手里:“吃!在二叔公二叔婆家,想吃就吃,吃不饱不许下桌!”   关劲川先是一怔,跟着便感激的腼腆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拿起手里的馍馍,咬了一口…… 第5章 被罚“家法” 蹲黑屋子饿饭,阿川……   许根宝给关劲川换了药重新包好后,才把人送了回去,并郑重跟关婆子和关老蔫说了,他认为火并不是关劲川放的,让关婆子别把火气随便撒在关劲川身上,只关婆子会听的话,就不是关婆子了。   许根宝一走,他一双阴测测的眼睛就盯在了关劲川身上:“跪下!”又吩咐儿子,“请家法!”   关婆子所谓的“家法”,其实就是一根麻绳,关婆子四个儿子,除了被她视为金(luan)包的关老四,其他三个儿子小时候没少被她用这所谓的“家法”收拾,或吊或捆或抽,不一而足。   等到三个儿子大了,这麻绳又开始用在了孙子们身上。见阿奶又要请家法,关老二关老三家里的三个儿子,都禁不住有些瑟瑟发抖的同时,又暗自生出一丝幸灾乐祸。   关老二和关老大年纪相仿,原本关系就比较好,如今一家人还搬到了大哥屋里,对侄子又多了几分愧疚,便劝他妈道:“妈,我看算了吧,阿川……”   “闭嘴!要不是你们老娘昨晚发现得早,这小畜生不定把屋子都给烧了!今天老娘就要教教他懂得乖!”   关老三同样心生不忍,只有关老四幸灾乐祸,当初在顾清雅来看望外甥时,他冒坏水故意在她回去路上撩骚人家想占点便宜,哪里想到这姑娘硬是野得扎手,一脚踢在他男人那地方,差点没把他废了,他哥还偷偷跟在后头送人,被当场逮到把他又训了一通。这事他记还着仇呢,可又不能嚷嚷出来,只能吃了一顿哑巴亏,心里别提多憋恨了。   如今,看着这小畜生遭殃,他就开心了!侄子?切——他跟他大哥又不是同一个爸生的,他们老娘都不待见的人,他凭啥要认?   至于关老蔫,看他外号就知道这个人性格,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句话不吭,蹲院里默默抽他的旱烟杆,对着烧成残垣断壁的灶屋和牛棚长吁短叹。   最终,关劲川还是受了罚,只老屯长昨晚刚刚严厉警告过她,关婆子虽然嘴巴上不服,到底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命儿子把人捆了,丢到小杂物间里,蹲黑屋子饿饭。   关劲川直到晚上才重获自由,关老二给他端了碗粥,又从怀里摸出两个馍馍,看着泪流满面的关劲川,原本还想说什么,末了只化作了一声长叹:“唉!吃吧!”   *   夜已深,主屋里偶尔传来几声若有似无的鼾鼾声,屋角墙根下的蛐蛐儿、蝈蝈的歌声也时有时无,而如往常一般,早早躺在了小床上的关劲川,却睁着眼睛,任由思绪纵横驰骋,即便,极度疲乏的身体,无数次叫嚣着让他不要再想,不要再想……   昨天下午,阿奶让他割两大筐子猪草,他只割了大半筐,晚饭便只给他喝了半碗玉米粥,清汤寡水的,就着一筷子咸菜,直到他把碗都给舔干净了,感觉肚子里还是空落落的,啥都没有。   可他不敢吭声。   自从半年前阿爸在开山修路时遇到哑炮出事去了,他被接回阿爷阿奶家后,他的日子就完全变了。   以前,他虽然也没有妈,但阿爸对他极好,那天阿爸还跟他说,等9月份开学了,就送他去上学,还说他阿妈以前就是村小的老师,以后他也要像他阿妈一样,做个学问人。   “智养千口,力养一人。你阿妈说,这是你外公以前最常说的话,他学问最是好的,以后咱们阿川也要做个知书识礼的文墨之人。”   阿爸还说,等到他上学那天,就给他包一篮粽子做奉供,“粽”就是“中”,以后他也要和他小姨一样,金榜题名,当个大学生!   这是阿爸那天最后对他说的话,每一句他都一直记得牢牢的,可他再也没有阿爸了……   那天,他原本还像以往一样,在家里翻小姨给寄过来的小人书,等着阿爸归来,院门外响起了一阵声音,他跑出去一看,不是阿爸,却是阿奶,那个一直对他和阿爸都冷冷的,他一直都很害怕的阿奶。   阿奶的脸色黑黑的,那样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令他害怕,他刚怯怯地喊了声“阿奶”,就被甩了一巴掌:“你这个扫把星,和你妈一样,命犯太岁,不但把你妈克死了,现在把你爸也克死了!”   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不信他阿奶说的话,阿爸怎么会死呢,早上明明还好好的说要送他上学呢……后来,村长爷爷来了,他才知道,阿爸是真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关劲川刚到阿奶家的时候,吃不饱,虽然心里害怕,还是大着胆子怯怯地盛第二碗,被阿奶凶巴巴地骂讨债鬼,白吃饭不干活,养只鸡还会下蛋,养个扫把星不但克死了自个爸妈,还要吃穷他们老关家后,他就再不敢了。   不敢吃饭,不敢说话,甚至,不敢长时间待在家里。白天,他出去干活,放牛捡柴挖猪草,晚上,就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这间小杂物间里想心事,黑漆漆的,连个灯都点不上。   而因为不敢说话,他一开口就变得磕磕绊绊的,上次小姨来看他,听他一句吃力的“小,小姨”,眼泪都出来了,他越着急安慰小姨,越是磕绊,直到小姨走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的……   这个家,是阿爷阿奶和三个叔叔及堂兄弟姐妹们的家,不是他的,他没有家了……   *   夜色深深中,关劲川又想起了小姨。   他从小没见过阿妈,只见过她的相片,是阿爸保存的,小小的一张,笑得很好看,比他见过的村里所有人都好看。他听村里人背后议论,他妈生他的时候出了意外,死了……他听的时候心里酸酸的,眼泪哗啦啦直掉。   他们总在他背后嘀嘀咕咕,以为他小什么都不懂,其实他啥都懂。就像其实他一直也懂得,他爸不是他阿爷的亲儿子,是他阿奶以前和其他男人生的,所以他阿奶从小就不喜欢他阿爸,也不喜欢他。   以前,他觉得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他也不吃他们家饭,他有阿爸,阿爸有他就够了,可忽然间,他就只剩下了小姨。   小姨和阿妈长得很像,都是小脸盘,大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让人看了心里就暖呼呼的。自从阿爸阿妈都没了,就只有小姨真心对他好。   可当时小姨还在上学,没办法养他,上次小姨来的时候,虽然告诉他,说她已经毕业工作了,但他也听村里的二赖子说了,小姨是不可能养他的,她还是个大姑娘呢,养了他这么个拖油瓶大儿子,以后咋嫁人?   再则说了,他阿奶是不会让他小姨养他的,他爸的钱和房子他阿奶可都拿了,他要是走了,这些东西不都得吐出来,已经吃进嘴里的肥肉他阿奶肯?   “你阿奶,恨不得肥肉上加膘、骨头上剔肉的人,能舍得了你这个金疙瘩?你就是你奶拿捏你小姨的金疙瘩,懂吧?”   末了,那二赖子又嬉皮笑脸一脸猥琐的凑近他:“你要是能让你小姨嫁给我,我就帮你跟你奶斗法,让你从关家出来,我不嫌弃你,把你当自家崽养,咋样?”   “啊呸!你个罗二赖子!人家小姨可是大学生,稀奇得很,长得又乖,你也不屙泡尿照照你那个歪脖样儿,大字不识一个还干筋筋的哈喇头,脱了裤头屙尿狗都不舔一下的,也敢肖想人家小姨那口鲜桃儿?”对面有人嬉皮笑脸的接话道,但那语气听着也不对味的很。   “啊呸!我有啥不敢想的!他妈当年如何,知青中的一朵花,还不是嫁给了关老大这个大老粗!别看如今臭老九又香起来了,但谁知道哪天哪朵云又下雨呢!再说,男人干筋筋有啥子关系?干筋筋才有斗劲儿……”   “嘿嘿!”对面那人发出一声猥琐的笑。   他听出来了,这两人的话都是歪话,都是坏虫,他气咻咻地捡起一大块土坷垃,砸了两人一脑门子,在对方骂骂咧咧冲过来要收拾他时,一溜烟跑了,可从此,他也再不敢想着小姨有一天把他接走的事。   昨晚,他是被饿醒的,今夜,肚子照样饿得咕嘟嘟叫,难受得很,他伸出小手,使劲按了按肚皮,这是他经历多了以后,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   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想,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会感觉到饿,不会感觉到委屈难过,说不定还能梦到阿爸……   关劲川抽了抽鼻子,因为默默流泪,他的鼻子被堵住了,塞得他呼吸困难,他只好爬起来,靠在床头继续流泪……他觉得心里更委屈更难受了,他想阿爸阿妈了,也想小姨了……   很想很想……   没有人知道,这个晚上,关劲川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更没有人知道,这个只在阿爸过世前跟他去过一趟县城的六岁孩童,在今夜下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关劲川是在天刚蒙蒙亮时,爬起来出门的,他还特意换上了小姨上次来时给他带的新衣服,揣着昨晚特意留下来的一个馍馍,以及写有一张小姨地址的纸条。   上次小姨说了,等到9月开学了,就送他上学,不但送了他笔和作业本,还特意给他留了个笔记本,里面是她的名字工作地址和电话,他一直收得好好的。只本子太厚,他裤兜装不下,他就把那张纸小心撕了下来,折了两折再收好。   而他不知道的是,上辈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气的决定,让他整整用了15年的时间,才找到了回家的路…… 第6章 阿川独自离家 遭遇人贩子,哭声撕心裂……   关劲川以前跟阿爸去过县城,知道沿着村里弯弯拐拐、数不清多少块的青石板路一直走就是,到了大路上还有捎带人往县城去的马车,需要给钱,但他不怕,他身上有两块钱,同样是小姨上次偷偷留给她的,他把钱放在火柴盒里,再藏到了墙缝里,藏得好好的。   他一路想着阿爸讲过的话,装着对小姨的思念和满腔的委屈,还有找到小姨时的开心与满足,独自踏上了走出村子的那条青石板路,命运,再次和上辈子一样,发生了可怕的重合……   未知的前方就像一只可怕的噬人兽,鬼样地笑,早已张开血盆大口,就等着他跳进去,再一点点地把他揉吧揉吧,咬碎,吞噬,最终让他的人生面目全非……而这一切,此时此刻,小小一只的关劲川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去找小姨,去找小姨……   直到多年后,他无数次回忆这一天,唯有椎心泣血的痛……   关家人是在关老二过来时,才发现关劲川不见了。   关老二大惊失色,关婆子虽然心里也是一个咯噔,但嘴巴依旧硬邦邦的:“走就走!有种就不要回来,个小畜生!”   关老二忍不住了:“妈!那是你亲孙子!阿川要真出事了,以后我们一家子都被人戳脊梁骨!”   关老蔫也终于发话了:“去!都出去找。他一个娃仔走不了几远,找到不要打打骂骂的,直接把人带回来!”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关劲川,已经跟着一个女人,坐上了往县城的马车……   *   关劲川才走了一小半路,遇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圆润壮实,嘴角边还有一颗痣,她盯着关劲川看了几眼,就喊了起来:“哟!你不是坡造屯老关家的孙子吗?”   关劲川有些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女人认识他,他怕会被她抓回去。   他的举动被女人看在眼里,眼睛骨碌碌一转,盯着他额头上的纱布,又看了看他手上被攥得变形的馍馍,试探性问道:“你奶打的?”   关劲川不吭声,想绕过女人继续赶路,却又被她挡住了。   女人不屈不挠,继续试探:“你这是,要去找你小姨?”   关劲川脚步终于顿住了,抬眸看着女人,怯怯地结结巴巴问道:“你,认识,我小姨?”   女人笑了,眼睛里是他看不懂的光芒:“认识!咋能不认识呢!我就是你们隔壁村的,你小姨来找你时,我们都认识的……”   关劲川放心了,在女人的诱惑上,和她踏上了前方的路。   可他不知道的是,上辈子的他,就是这般,跟着这个毁掉他一生的女人,离坡造屯那弯弯拐拐的青石板路越来越远,也离他心心念念的小姨,越来越远。   直到15年后,他以那样一种决绝的方式上了新闻,小姨父才找了过来。他才晓得,小姨当年为了找他,吃了怎样的苦,而当时的他其实离家,真的已经很近很近……   但彼时的他,已经深陷囹圄。   命运仿佛更他开了一个最为残酷的玩笑,他就像被厚厚的蚕丝紧紧包裹住身体的那一只蛹,任他怎么拼命的挣脱、撕扯,都于事无补。而那个叫做厄运的东西,却像蚕丝一般,将他越缚越紧,让他濒临窒息……   他用了15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可依然有家不能回,有圆不能聚。他恨毒了当年害了他一生的那两个人贩子,可当他手中的菜刀不受控制的砍下去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他命运的悲剧,依然没完没了……   *   关劲川的哭声,凄惨又可怜,引得围观人群一个个唏嘘不已,不忍直视,唐少波抱起孩子,尝试着轻轻拍他的背,温声安抚他,可毫无效果,孩子哭声依旧,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他只好长长的叹了口气。   罢了,看来是暂时问不出什么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待他小姨过来,一切自然就弄清楚了。   他转向被人群四面八方围住,还在试图叭叭叭狡辩的女人,一脸的冷肃:“跟我去公安局一趟!”   “欸公安同志我真不是人贩子啊,这孩子我真认识,就我们隔壁村的!”   “都说割不断的亲,打不断的邻,隔壁村的娃都拐,个没有屁(yan)儿的刮毒妇鸡屁股呸!”人群里一老太太被气炸了,刚才她还想为这女人抱不平来着,没想到差点助纣为虐,呸!   老太太似乎开启了众人的“口吐芬芳”模式,各种义愤填膺的“呸呸呸”瞬间朝女人扑面而来,唐少波也没有阻止,又对姜大壮一家子道:“麻烦你们也跟我去协助调查一趟!”   “欸欸欸!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姜大壮一迭声答应道。   身为一个父亲,对于人贩子,他也恨得很,对于送他们进牢房,他表示乐意至极,一百万个无条件配合。   而此时的关清雅,刚刚打好饭,保卫科的老秦匆匆跑了过来,大老远朝着她就喊,说是县公安局来了电话找她,说她家外甥遇到了人贩子云云,顾清雅脸色一变,手上的饭盒“吧嗒”一声,掉到了地板上……   顾清雅当初给关劲川留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她办公室的,一个就是保卫科的,就是担心万一真有什么紧急事,办公室下班了没人接耽误了,保卫科24小时有人值班,不想,这回还真派上了用场。   当她一路飞快地骑着自行车,着急忙慌地赶到公安局时,关劲川刚在公安局食堂里乖乖地吃完了一大碗鸡蛋面。   唐少波早就发现这孩子应该是饿了,小肚皮嘟嘟响,可就是乖乖的啥都不说,问话时也就只会说要找小姨,直到他给百合石化厂打了电话,说小姨很快就过来了,孩子眼睛里才现出了一点光彩。   姜大壮等人问完了话原是要走的,可关劲川一听说他们要走,脸上立马紧张起来,小手在无意识下还拽着姜桃的衣服下摆不放,相对于唐少波等人,他明显对姜家人更为信任。   姜桃见状,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问他:“你是要我们跟你一起等你小姨?”   关劲川怯怯的点了点头。   “行,那就一起等。”姜大壮大掌一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   公安局食堂午饭早卖完了,唐少波让大师傅帮忙下了一大锅面,刚吃完回到审讯室,顾清雅匆匆推门进来,关劲川看到她立马扑了过去。   “阿川,你没事吧?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小姨要被你吓死了……额头怎么伤了?痛不痛?谁弄的?别哭别哭,你一哭小姨也要哭了……”   顾清雅把人抱在怀里,原本满腔的焦急上火,总算暂时压了下来,可一瞧见外甥额头上的伤,又不淡定了,这才问了两句,眼见着孩子眼泪瞬间飙了出来,一向坚强的姑娘也忍不住带了哭腔。   “哇——小姨!”   都说孩子是最敏感的,只有在那个真正对他好的人面前,才能肆无忌惮的撒泼打滚,大哭大闹,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做的如何过分,那个人都会无条件包容他的一切,关劲川就是如此。   就如他的上辈子,即便发现被拐后,他拼命哭拼命闹,甚至尝试想要逃跑,却最终只有椎心泣血的绝望。坏人不会因为他的可怜哀求而就此放弃作恶,从被拐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了离小姨越来越远,直到15年后,俩人才终得再相见,但那是怎样的一种相见哟……   彼时的小姨,虽然还是他记忆中温柔如水的模样,可已经不能随心所欲的大笑大哭了,甚至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事……   那些年,为了找他,小姨辞掉了工作,卖掉了外公外婆留下的房子,踏上茫茫人海找寻他的踪迹,却不幸遭遇抢劫,头部重重摔在地上,脑出血脑栓塞……   丘脑控制着人的语言、记忆、情绪、味觉、知觉,很难恢复,即便治好了,也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因为害怕把他给忘了,小姨让姨父给她做了一个笔记本,里面全是关于他的记录:关于他走丢的天数,关于他的生日,关于他的岁数,关于对他模样的想象……   彼时,在看守所里的他,看着近在咫尺却隔着一道冰冷铁窗依然宛若天涯的小姨,哭得天崩地裂……   而这辈子,他幸运地没有被拐走,而是被带到这里,每个人都对他和颜悦色,可他心里即便知道,这些人是好人,刚刚帮他逃离了一场厄运,可即便如此,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的他,还是树起了他的保护色,将所有的情绪硬是憋在心里,尽量表现得乖巧,不哭不闹,哪怕差点把自己憋出内伤来,直到看到心爱的小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关劲川俯在顾清雅的肩头上,犹如昨天晚上一般,再次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不一样的是,昨天晚上的那场哭,他只能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而此时此刻,他有小姨的温暖怀抱…… 第7章 小姨来了 你不用担心,都交给小姨!……   这场恸哭,振聋发聩,不说姜家五口,就是唐少波和同事老庞,一个在战场上见过生死,一个在和犯罪分子搏斗时见过生死的大男人,也不禁有些动容。   顾清雅感受着关劲川灼人的泪水,一滴滴湿漉漉地撒在她的颈脖上,一颗心都要碎了,只能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在给予他安慰的同时,也缓缓地收拾自己差点就要绷不住的情绪。   待关劲川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含着泪包抽抽噎噎时,顾清雅才掏出手绢,温柔地给他把被眼泪弄得花儿邋遢的小脸给擦干净了,看着他的眼睛,轻声细语地哄道:“好了,咱们不哭了,小姨在这呢,不怕了啊?”   “嗯!小,小姨!”   “小姨在呢,阿川现在可不可以告诉小姨,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这话一出,又触碰到关劲川的泪点了,原本已经要停止的眼泪差点又崩不住了,他强忍住眼泪,边打嗝边磕磕巴巴地向顾清雅倾诉委屈。   “嗝!家里,屋,烧了。阿奶,说,说阿川,放,放的火。阿,阿川,没,没有。嗝——阿奶,不,不信。把,把阿川,绑了,不,不给饭,吃。阿川,难,难过!阿川,想找,小姨!”   他的话虽然说得磕磕绊绊的,但所有人都听清楚了,顾清雅心里又气又怒又心酸,一张白皙的脸蛋也因此染上了一层绯红。   她把外甥紧紧地搂在怀里,再次为自己过去半年的失职感到愧疚。姐夫意外去时正是她大四时,阿川那么小,现实条件根本不允许她把他接到身边,她知道关婆子对阿川的态度,可种种权衡之下,她也只能作罢,还特意求老屯长多照看两眼。原本想着,再如何阿川的生活总是能有保障的,可是……   终究是她亏欠了他!   *   在顾清雅温声细语的抚慰询问下,关劲川总算是把这两天一夜的所有事情,倒苦水似的,断断续续地向自家小姨全付倾吐了出来,虽然很多细节都是一句带过,但那已经足够了!   还是那句话,人心都是肉长的。   关劲川这一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哭唧唧倾诉下来,在场的几个人不管大的还是小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姜桃率先跳着小脚丫子气煞了眼:“你阿奶坏!”   林玉梅也义愤填膺地:“鬼大爷的,这么小不伶仃的娃,就是几年前穷得打鬼,娃们都光着两瓣屁股到处跑,也没有这么亏待自家崽子的,这么狠心的阿奶,硬是怕自家的棺材板板不够厚哦!”   多嘴多舌小姜枫:“鬼事儿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先是遇到个汤圆儿女拐子,又来个黑心亲阿奶,也是稀奇!”   姜大壮:……呔!个背时鬼儿子!   姜桥:……我也要说点啥子捏,唉想不出来脑壳疼……   顾清雅苦笑,姜家人虽然咋咋呼呼的,一番话听起来也都是些鬼头鬼脑的怪味儿,可事实真相可不就是如此嘛!   顾清雅因着害怕再吓到外甥的弱小心脏,尽量隐忍着,不让自己的脸色变得太过难过,但内心深处,已是一片惊涛怒海,既有对关婆子的,更有对那人贩子的!   她安抚好外甥,先是感激地向姜家人表示感谢:“等处理好阿川的事情,我再带着他上门正式道谢。”   百合石化厂是本县的大型国企,厂址就在县郊的太平镇,正好和马头岭村隔着一条马路面对面,所以姜大壮看到纸条上的地址时,才会有那么一问。   姜家人还是那副一根肠子通屁股的耿直脾气,直言道应该的也是巧合了不用客气,内心也是暗自庆幸不已,谁又能想到,这大白天的还真能遇上了个鬼,虽然这个鬼她其实是个人,啊呸,是个不配做人的人!   顾清雅又转头看向唐少波和老庞:“我想见见那个女人,可以吗?”   老庞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强摁着火气的姑娘,摇摇头:“她目前关在收审室,你这个要求不太符合程序。”   听了老庞这预料之中的话,顾清雅虽然不免失望,但到底没有胡搅蛮缠过分强求。   有一句话,叫为母则刚,顾清雅虽然不是关劲川的母亲,但任谁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得出来,她这个小姨,其实也和亲妈差不多了,她这会儿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别说是个女人,就算是个男的,只要人站在她跟前,她都会冲上去照着对方划拉两下,但她也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所以,她也只能暂时摁下郁气,等待日后公检法对女人的审判。   她又转向关劲川,抚了抚他还有些花儿邋遢的小脸蛋:“小姨先带阿川去看医生,给额头换药好吗?”   关劲川乖巧地点点头:“好!”   而此时,收审室里,女人又再次跑到大铁门前耍蛮叫喊,声音尖锐得像只发瘟的鸡婆:“快点放我出去!我就是一时发梦冲昏了君,娃儿我也没有咋样,咋就把我关起来了捏!你们(guo min dang)嘛随便乱关人!”   如此泼妇骂街地喊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发现还是无人回应,只能又骂骂咧咧地回到角落里,末了重新开始新一轮的木僵发呆,呆着呆着,就连她自己也闹不清,咋就到了这一步了呢?   可她自己却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一步错,步步错,从她心里动了邪念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从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步入魔鬼的行列。而上辈子,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被她哄骗诱拐,随着这一罪恶勾当所给她带来的黑心钱越累越多,她在这条道上也越走越远,直至彻底丧失了做人的良知,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人间恶魔。   *   县城人民医院儿科的女医生态度很好,听了顾清雅背着关劲川小声跟她说的话后,看向关劲川的眼神充满了母爱的光辉和怜悯,语气也特别地温和慈爱。   “小娃儿很棒,身上没有什么伤,就是有些营养不良,回头给多补补就好了。额头上的伤处理得蛮好,后期就不用贴纱布了,让创面自然暴露在空气里,会愈合得更快一些。就是——”说到这里,女医生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这道疤怕是祛不掉了。”   顾清雅心里也不好受,谢过医生,带关劲川出来,问他:“额头还痛不痛?”   关劲川摇摇头:“不,不痛了。”   看着关劲川如此乖巧懂事不哭不闹不撒娇耍赖的模样,顾清雅心里更是酸酸的。   月初毕业分配工作后的第一个周末,她就去了关家,她当时就看出来了,外甥在关婆子手下过得不好,话都说不利索了,整个人也瘦了很多,性子更是怯懦胆小。   她知道,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再任由关婆子这么作践,外甥就毁了!她去公安局问清楚了户口的事,原本想着这个周末再去找关婆子谈,没想到就出了事。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把外甥弄丢了!   顾清雅越想越是后怕,她知道她一个刚刚工作的未婚姑娘带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她让单位开证明时,办公室的老大姐就劝她了:“知道你对外甥好,可你毕竟没结婚,男人啊再怎么看上你这个人,可等到谈婚论嫁,现实就摆在第一了。这孩子才六岁,你还要管着他十几年,吃饭穿衣上学甚至结婚,哪样不要钱?你以后还要有自己的孩子呢,日子怎么过?即便男人不在意,愿意和你养外甥,但他家人呢,何况时间长了不定就后悔了,到时又是一团乱麻……”   她知道大姐是为她着想,说的也是事实,但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决心!而经过此事,这份决心就更坚定了!   顾清雅温柔地看着关劲川的眼睛,和他打商量道:“阿川,待会我们和公安叔叔回你阿奶家,小姨会向大家证明,火不是我们阿川放的,这个黑锅我们不背。小姨还会和你阿奶说,以后你就跟着小姨,好不好?”   关劲川闻言心下一喜,眼睛亮晶晶的:“真,真的么?”   “嗯!”顾清雅重重地点头,看着外甥如此开心的模样,心情不由也跟着好转起来,这孩子的要求总是如此简单,怎么会有关婆子这样的亲阿奶,舍得那么亏待他?   “阿,阿奶,不,不给,怎,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都交给小姨!”顾清雅语气坚定地给外甥喂下一颗定心丸。   她自然知道以关婆子的变态尿性,不会轻易就把外甥交给他,可就算是闹上法院,她也一定要把抚养权争取到手!这是姐姐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也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她不会再留给关婆子任意作践! 第8章 证明清白 火不是他放的,他只是听到动……   医院大门外,特意骑车过来等人的唐少波,看着远处的一大一小,眼神复杂……   他17岁当兵,整整十年,身边接触的都是战友、武器、硝烟和炮火,而两年前在南疆的那段经历,更是他人生中最为磨砺的一页。   在阴暗潮湿逼仄的猫耳洞里,他们一呆就是几个月,吃的没保障,喝的是露水,常与蛇鼠为伴,更要迎战×军的各种偷袭、袭扰和反扑,时不时地就有战友倒在那片硝烟弥漫的红土地上……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钢硬心肠,但看着眼前这弱唧唧的一大一小,却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心疼感和强烈的保护欲……   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知道男人对女人的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可他一点也不想严防死守,而是任凭自己随心而动,他知道,自己是看上这个姑娘了……   坡造屯不过小小的百来户人家,夸张点说,东家放个屁西家都能听到响,随着关老二关老三外出找人的动静传来,所有人都知道,关劲川一大早自个跑了出去,走丢了!   当初顾清雅同样给老屯长留了地址,老屯长顾不得找关婆子麻烦,亲自带关老二去村委打了电话,再回来,另一则消息很快又在村里疯传开来:关家的阿川果真遇上拍花子咯,幸好被公安局抓住了!什么?咋知道的?他小姨单位的人说的,公安局电话都打到单位去了,娃子都吓呆咯,只懂得喊姨……   老屯长脸色僵硬:“幸亏娃子没真出事,要不然我看你们一家子还有什么脸!”   所以,当顾清雅他们一行四人进村时,呼啦啦立即围上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吃瓜观众,差点没炸开了:   “欸!是阿川!”   “阿川,你不是被拍花子抓了嘛,咋回来了?”   “笨!村长说了拍花子被公安局抓了!阿川自然就得回来咯!”   “看!跟阿川回来的是公安!公安来咯!关家阿婆,公安要来抓你咯!”   唐少波和老庞:……   *   于是,他们一行人往关家去时,身后便叽叽喳喳地跟了一长条尾巴,闻得消息的老屯长也匆忙赶了过来,而关家同样也从先一步叭叭叭漏油传风的几个瓜娃子那里得到了消息。   关婆子阴着一张神婆脸,黑沉沉地端坐着不说话,就连平日里自诩为她肚皮里螬虫的关老四,都吃不准、猜不透她老娘肚里又有啥弯弯绕,但看关婆子这副恶煞人的模样,顾清雅要想顺利带走关劲川,定是还有好一场仗要打!   顾清雅正牵着关劲川的手呢,感觉手上传来一股阻力,偏头一看,关劲川原本还算正常的小脸又变白了,眼睛里不知何时又蓄积了一泡眼泪,有些瑟瑟缩缩的:“小,小姨,阿奶,会不会,不给我走啊?”   毕竟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娃崽,原本胆子就跟只偷油的小耗子差不多,加之这半年来受到的心理阴影太过巨大,关劲川越是靠近关家宅子,越是心虚害怕。   顾清雅内心酸涩不已,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不怕!小姨不是向你保证过了?待会咱们就走!”   得到小姨的再次保证,关劲川才弱唧唧地点点小脑袋:“嗯!”   老屯长看着这一幕,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听他小姨这口气,是打算把娃子带走的意思?   老屯长和坡造屯甚至整个罗圩乡很多人一样,宗族观念非常浓厚,要在之前,他肯定不赞同,一个未婚的女子,一个外姓人,怎么能把娃子带走?但是经过今天这件事,他摇摇头,算咯算咯,要是他小姨真能好好养着他,总好过在关婆子手底下讨饭吃,要不然,再发生一次今天的事情,他这个当屯长的也对不起死去的老大……   只是,想到关婆子那个臭脾气,这事,怕是想得轻巧,吃根灯草,没得那么撇脱(容易)哟!   都说“婆娘打堆儿,蚂蚁炸窝儿”,老庞在一群婆娘的叽叽喳喳包围追问下,先说起了那女人贩子的事:“叫罗细妹,大桥村人,是去年嫁到你们隔壁江头村的……”   按照罗细妹的供述,她是去年刚嫁到江头村的,男人的姐姐嫁到了坡造屯,她前段时间和男人来走亲戚时,正好看到顾清雅来看关劲川。   “那姑娘穿得光鲜长得又嫩鲜鲜的,脸上光毛桃一样皱纹也没得一条,那娃子看起来也乖煞人,我就打听了几句,晓得了老关家的那点子官司。”   女人起初也就是本着八卦和羡慕的心理,多问了几句,却没想到,竟然在路上遇到孤零零一个人的关劲川,“旁边连个鬼影都没得看见”。于是,早上刚和男人因为几毛钱吵了起来,憋着一团火气打算去乡里街圩上逛一逛的女人,鬼使神差地就想起了她没嫁人之前,嫁到隔壁县的一个媳妇回娘家时说起的一件事情。   说是,他嫁的那个村有一家生了五个闺女没有儿子的绝头户,花三百块钱从人家手里买了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那个媳妇说这事情时,眼睛亮光光的,一直反复说着三百块钱啊三百块钱啊,要是她也找到一个男崽介绍给人家,人家还给她介绍费,可惜她没有这个活路儿……   按照女人的说法,“当时好像碰了鬼一样,一时脑壳昏了君”,立即改变了原本要去乡里街圩的主意,假兮兮地哄骗关劲川说要带他去找他小姨,想着到县城以后坐车去隔壁县找那个媳妇,没想到才下马车,就撞见了那一家子人……   *   老庞说完,所有的吃瓜观众,无论是在院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婆娘们,还是没能挤到院里干脆爬墙头的男人们,都不淡定了,七嘴八舌一阵乱。   有个老婆子扯住了院里一个脸色发白的媳妇:“夭寿哟!那个罗细妹不就是你家弟媳么,她上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出鬼名堂了,又不是新嫁娘啰还穿花戴绿的,看人时那两只眼睛陀螺一样滴溜溜转,人家屙泡尿都要去瞅一眼砸吧砸吧骚不骚,一看就是个妖的,没想到连娃仔都整哦!还整到我们屯来,缺了大德哟!”   老婆子的话就像热锅里掉进了一滴油,瞬间把气氛燃爆,在场的婆婆妈妈们纷纷感同身受义愤填膺地讨伐起那家媳妇,关婆子看她的眼神也像只渔老鸹一般恶狠狠的,她是恨屋及乌地厌恶关劲川这个孙子,但是有人要伸手把他卖了换黑心钱,那又是另说。   倒霉催地被弟媳牵连的媳妇连连辩解:“……我,我,我,跟我啥子关系,又不是我让她拐的……”   “呸!不是你让她拐的,未必还不是你把她领来的……”   “就是,敢拐一个,就有第二个……”   “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跳假神,我看着你跟你那个弟媳嘻嘻哈哈的不要太好哦……”   最终,那媳妇在一群婆婆妈妈的围攻下,被臊得落荒而逃,而顾清雅和唐少波这时候也从烧得黑乎乎的灶屋和牛棚里出来了,老庞给唐少波打了个眼色,见他点了点头,老庞咳嗽一声,又说开了。   “我们今天来,一来是为了把孩子安全地送回来,这是我们公安的责任;二来是为了还孩子一个清白,不好平白无故地冤枉娃娃。”   老庞这话一出,众人又惊讶了,一时间鸦雀无声起来。   唐少波咳嗽一声,尽量将话说得直白易懂:“探查起火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根据燃烧的程度来判断;二是根据东西燃烧倒塌方向来判断。我刚才仔细看了灶屋和牛棚,灶台下面扒灰口烧得最严重,都烧成了焦炭,烧毁的梁架也是向灶台方向倒塌,我还从灶台边的灰烬中找到了玉米秸秆的残体,这些都说明,应该是扒灰口里有火星没有熄灭,飞出来落在灶台边的玉米秸秆里,引发了大火。”   唐少波又举起手里的一个东西:“这是我在灶屋灰烬里找到的锁头,锁还是好的,灶屋和牛棚晚上都是锁着门,他一个六岁的孩子,根本不可能进去,所以,火不可能是他放的,他只是听到动静起来刚好看到了!”   唐少波说得有理有据,加之俩人又有一身警服加持,就更让人信服了,许根宝媳妇一拍大腿:“我男人早就说了,不是阿川干的,就是关婆子你自己作的孽还赖阿川,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说罢,还鄙视地看了关婆子一眼,引来对方一个冷冰冰的眼刀子,她同样不吃亏地回了对方一声冷哼。   关婆子其实后来想想,内心深处也清楚,关劲川放火的说法靠不住,可她不能承认,要不然那晚她对孩子的那一场撒泼,就成了打脸剧,所以她只能硬撑着坚持火就是关劲川放的,可刻时此刻,唐少波的这一番话下来,她也知道,之前那套说辞行不通了。   只是,她依然嘴壳子硬得很:“就算这场火不是他放的,他心里头也是想放火的!要不然他大晚上偷偷跑到灶屋门口做啥子?看到起火也不喊人,他就是想把我们家一把火烧了!” 第9章 关婆子 抚养权争夺战打响   “阿川,没,没有。”听到阿奶又在说他,关劲川连忙否认,他虽然怕阿奶,可是现在小姨在身边,他心中便有了底气,小姨之前就跟他说了,这趟回来,还要帮他证清白,不背黑锅。   顾清雅眼见这老太太上一嘴皮子一碰,又恶意造谣外甥,心里的火气更盛了,也不再跟她虚与委蛇讲面上情,直接针锋相对道:“阿川为什么会大晚上爬起来,这就要问你这个亲阿奶了!”   “关于这个问题,”老庞慢条斯理地道,“我们问过孩子了,他说昨晚你因为他只割了半筐草,就只给他喝半碗粥,他半夜饿醒了,听到木板响的声音和牛叫声,以为有贼才跑出来的。老太太,就算你是亲奶,但也不能这样苛待孙子,这是犯罪的!”   老庞是知道顾清雅打算的,也同情这姑娘和孩子,但担心顾清雅一时冲动和关婆子闹僵了,对后面要谈的事情不利,赶紧打圆场道,只是他对关婆子印象也不好,所以也没想着给对方留啥面子。   唐少波顺道普了回法,缓缓说道:“苛待自家人犯的罪叫虐待罪,包括打骂、捆绑、冻饿、限制自由、凌(ru)人格、不给治病或者强迫作过度劳动等。虐待罪不仅是道德问题,法律还规定,犯虐待罪的关二年以下,如果严重害得人重伤、死亡的,关二年以上七年以下!”   包括老屯长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我全家的表情!   他们这边的旧意识旧思想浓得很,按照外面人的说法,就是两个字:愚昧,关婆子对关劲川不好,他们都是知道的,虽然多数人心里面不认同,但都秉持着“各人吹各人的冷稀饭”的原则,对别人家里事睁只眼闭只眼,哪里想到打娃骂娃还犯法了,夭寿咯!   “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今天我就带阿川走,以后他就由我抚养,不劳你们家费心了!”   现场气氛正微妙时,顾清雅适时地开门见山道。   只是,果然如老屯长所想的那般,关婆子一听这话,立马像被人拔了毛的鸡婆一般,横眉竖眼地跳了起来,满嘴的胡搅蛮缠拆烂泥发癫,真实版演绎了一出后世版的“祖安大舞台,有喵你就来”:   “放你(niang)的狗屁!他姓关,你姓顾,你走茅司(厕所)我走街,你一个外姓丫头片子,凭啥子管我关家事?我只怕你是泡书堆堆泡木了,读书读昏了头,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哦我自己孙子骂两句打两下都犯法,未必以后家家户户都不养娃咯?都去做绝头户去了?我呸!”   “我自家事自家扯,关外人球×事!祖祖辈辈哪个不是这样养崽的,你们说犯法就犯法,说关我就关我?老娘告诉你们,老娘不怕!想要娃子,自己找男人困觉生去,生他七个八个拿簸箕撮未必有人管你,又不是没有那坨肉生不了!想带走这小狗×的反出我关家门,告诉你,老娘还没死呢!这小畜生,生是我关家人,死是我关家鬼!”   这回,震惊我全家的,变成了顾清雅等人!   *   有句话,叫仇恨转嫁,关婆子对关劲川就是如此心态。   关婆子原是城关乡人,当年也是村里一朵花,一心想嫁到城里吃商品粮,那年他们村里来了个工作队,关婆子就和其中某个男人好上了,在男人的花言巧语和她自己的某些小心思下,就这样怀上了关老大。   但事情注定了就是这么烂俗,男人有婆娘有孩子,不可能娶她,家人拿了好处息事宁人,直接把她远嫁到坡造屯,新婚当夜她和关老蔫闹,被关老蔫老娘一顿收拾差点没流产,怀孩子的事情才曝光出来。   按照关老蔫他老娘的意思,一个孽种自然一碗药打了了事,但被关婆子拼死拼活保下了。她当时心里还存着奢望,那男人就俩闺女没儿子,她只要给他生下儿子,不定他就会甩了他家那只母老虎,重新娶她!   这要是其他男人,估摸不是跟女人用砣子(拳头)说话,就是干脆把人休了再上她家门跟她家人用砣子说话,关老蔫没有,一声不吭地默认了关婆子的作,就是关老娘如何骂他没出息,依然故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果然是个带把的,关婆子那个激动哟,差点没又要小死过去一回,月子没做完,又拿班拿势地提出无理要求,要关老蔫送她和儿子去找男人,关老蔫,他,他又默不作声地应了。   而这次的结果,不用想也知道,就两字,呵呵!   关婆子被男人的母老虎婆娘大骂着破鞋卖×的给打了出来,男人很冷漠地看着她,问她当初不是收钱嫁人了吗,为啥还要来害他……   关婆子浑身散了架般,木僵僵地抱着儿子被赶出门,一抬眼就看到了等在原地依然蔫头蔫脑的关老蔫,也不打她也不骂她,只说了一句:“回吧!”   就这样,关婆子还是跟着关老蔫回来了,老老实实地夹紧勾子做起了真正的关家婆娘,但原以为能给她翻盘寄予厚望的关老大,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城里人,也成了她憎恶的对象,包括关老大当初坚持要娶的、关劲川他老妈顾静娴,以及顾静娴这个同样一脸狐狸精样的妹子。   顾清雅知道自家姐夫不是关老蔫的亲儿子,但可不知道关婆子的这一段过往和病态扭曲的心路历程,她只觉得,心头的火苗正噌噌噌地往上冒,这老虔婆已经逼得她快忍不住爆粗口了,真特么的!   而老庞和唐少波,那表情同样怎一个艹字了得!   跟不讲道理的人歪缠道理,那就一个字,蠢!还是蠢得脑水嘟嘟流的那种!   所以,既然已经扯破了脸,顾清雅也不想再白受这老婆子的巫婆气了,直接挥刀明砍。   她冷笑一声:“我原还想着给彼此留点脸面,看来是我想多了!呵!你既然问了,说我凭什么?那我就告诉你,凭我是他亲小姨!凭我真真正正对他好!凭我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家!更凭你这个亲阿奶没能尽到监护人的责任,从身体和精神上虐待他!就凭这些,我就有权申请更换阿川的抚养权!”   “我呸!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要有你唱的这么好,年初他爸刚走时,你咋不说把人带走?还不是丢给我这个虐待他的亲阿奶?哦,合着我养了半年,你腾出手来了,就怪我苛待孙子了?村里谁家孩子没被打过没被骂过,他爸他叔他堂兄弟都一样,就他金贵?”   “今天我就让你认个清爽,我的孙子我想怎么养怎么教,都关起门来跟外人屁事没有,以后你少来挑唆我家孙子,要不是你给他留的那个烂地址,他能自己跑出去?今天的事有你一大半责任!别说你那个短命鬼的阿姐已经不在了,就算在你也和我们家一毛钱瓜葛都没有,以后少找到老娘门前来,老娘不欢迎你,滚回去当你的城里人,我孙子天生就是黄泥巴脚杆的穷命,吃不起你们城里的商品粮!”   顾清雅差点被这老婆子气个仰倒!她阴测测地盯着关婆子,呼吸沉重,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就要扑上去撕咬猎物的母狮子:“你说我姐什么?”   人的本性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关婆子之所以这般肆无忌惮的歪缠,不过是欺负顾清雅这样的读书人,面皮子薄好拿捏,比如当初她姐顾静娴,只是如今看顾清雅这副要动蛮的样子,倒是没想到这个毛桃儿一身都是刺芒儿,虽然心里不免有几分心虚,但看着顾清雅这小身板,那点心虚很快又烟消云散了,气顿时又足了起来。   她冷笑一声,刚想再说一句“短命鬼”,被老屯长爆喝住了:“关婆子,管好你那张嘴!”   顾清雅看着关婆子,对这女人满心的厌恶,就是因为这女人年轻时莫名奇妙的那点破事,不但姐夫这个她当年失足的铁证从小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自己外甥更成了她泄愤的可怜殉葬品!   *   顾清雅憋着怒火,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是?你儿子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两年前,他做了什么事,被我一脚收拾得差点跪下来喊我姑奶奶?”   顾家姐妹打小长得好,当年顾家夫妻俩下放,顾静娴下乡,她一个人寄养在外婆舅舅家,外婆虽然真心对她好,但就如《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一般,寄人篱下的个中滋味,不说也罢,这也让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套生存法则,不再是原来单纯而不谙世事的乖乖女。   现场再一次鸦雀无声。   顾清雅的言外之意,大家都听出味儿来咯,所有人都用一种了然又戏谑的怪味眼光打量关老四,尤其是罗二赖子,更是对他疯扯扯的笑,边笑边朝他做了个“骚鸡公”的口型,恨得关老四暗地里磨牙,暗自咒骂顾清雅野份儿,阴火一阵阵的。   老庞和唐少波:……这姑娘,心情就很微妙——   顾清雅不想再跟这老虔婆毫无意义地打嘴炮纠缠,道:“是!我承认半年前是我这个当姨的失职了,我应该当初就把人接走!因为当初的失职,所以我受到了教训,差点就把阿川弄丢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今天都会把他带走!至于家家户户孩子都是打打骂骂长大的,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不着!”   “我只知道,阿川他今年只有六岁,你拿了他爸的抚恤金,占了他爸的房子,可你却不给他吃饱饭,还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给他设私刑,把人捆一天!你家的儿子,你爱怎么打骂捆绑就算把人都打死了,跟我这个外姓人的确是没有一毛钱关系,自然有公安找你,但我的外甥,我就不允许你再动他一根手指骂他一句话!既然谈不拢,咱们就法院见,我倒是要让大家都看看,你这个亲阿奶到底怎样一副嘴脸!”   说完,直接抱起有些被吓傻了的关劲川:“走,咱们现在就回去!”又对老太太道,“咱们法院见!”   顾清雅的硬气做派,又让村里人震惊全家了,对村里人来说,“哪个百姓不怕官”?顾清雅倒好,这是硬要撬路石板和关婆子打官司咯? 第10章 关老蔫 关老蔫大发威,阿川抚养权尘埃……   “嘿别走啊!不是要谈事情吗?”关老四眼见着顾清雅要走,连忙把人叫住了,“既然你这么想要我们关家的种,总要拿出点诚意来吧?不可能说带走就带走,这可是我家老大留下的唯一一个种。”   刚刚被顾清雅当场搞了个没脸没皮,关老四早暗暗憋了一肚子阴火,这会儿就故意话里话外地拿些流里流气的腌臜话来恶心顾清雅。   顾清雅鄙夷地看他一眼:“你没资格和我谈!”   “嘿!你个——”   “咳!”唐少波阴测测地盯他一眼,警告他道,“嘴巴放干净点!”   “关你逑——”   关老四原是下意识地想要像往常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问候人家身上某处器官,看到唐少波身上的公安制服和那身硬梆梆的身板,一时间有些心虚地蔫了,只得像只秧鸡儿一样,乖乖地闭了嘴巴噎在那里,在肚子里头暗骂,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特么的多管闲事的青勾子!他忍!   “去法院就去法院!老娘收拾儿子的时候你还是个蛋花花儿呢,今天未必还被你个尿片子才扯了几年的丫头片子骇住?就算官司打到天(an)门,老娘也要看看,哪个硬翘得翻了天的敢把老娘孙子给别人!”   关婆子狠话刚撩完,一头钻进钱眼里头的关老四又臭死粑粑一样插嘴了:“阿妈!她想要就给她呗,你又不是没有孙子,何必养个吃白饭的?”又对顾清雅道,“给三百块钱,这小狗×你领走!”   终于把心里面的那点歪水倒了出来,关老四又重新抖擞起来,一身都是劲儿,唾沫星子到处飘,仿佛看到了一摞摞的票子在他眼前飞过,只话音刚落,就发现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现场,又诡异地安静下来,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怪煞乖煞的。关老四一个激灵,猛的反应过来,这三百块钱,好像刚刚那个球×的公安才刚刚说过?   艹,个日(ma)捣(niang)的!   *   关老四正欲张嘴,重新说个数目呢,没人注意到,从头到尾一直拎着根烟杆默默抽闷烟的老实人关老蔫,突如其来地爆发了!   关老四这个幺儿子,嘴巴整天像抹了油一样,会说话哄人,会“看眼风”,是关婆子巴心巴肺的金包(luan),但在关老蔫看来,这就是个脑壳上的虼蚤——恨不能把他给抠出去!   他挥舞着旱烟杆,朝关老四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打,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边打边指着关老四,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丢人下价的小畜生!我让你五百块!我让你卖你侄儿喝血!我让你小狗×!二十啷当的人了,整天的吹妖风,心和(pi)眼儿一样黑!怎么就不能想着好好做个人呢!那是你大哥的崽!不是一个物件让你拿来拴钱钱的!不是个东西啊!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一出生就摁尿桶里……”   又对顾清雅道:“你把娃儿带走吧,他跟着你这个小姨,多少还可以学点做人的道理,不要再被我们耽误祸害了!钱,我们家一分不要,至于他爸的抚恤金,已经用了,我让屯长写张纸条,我按手印,一年一年的还,只要我关老蔫活着,就一定会还完,还不完还有我儿子孙子,哪个敢赖就是不孝子孙,不要给我抬棺材板哭灵!也不要进我关家的坟!”   “老大家的房子,我会让老二搬出来,那是阿川的阿爸阿妈留给他的念想,他想他们咯就回来看看!再一句多余的话,这个娃儿,虽然不是我亲孙子,但他阿爸喊了我一辈子的爸,他喊了我几年的阿爷,你哪天要是不想再养他了,就把他送回来,我不敢说吃饱吃好,总饿不死他!”   不说顾清雅,就是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关老蔫,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头,这一番话下来,字字句句,一件件一桩桩,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没有人知道,早上关老二关老三以及后面又被老屯长派出去找人的几个年轻后生,陆陆续续空手而归时,关老蔫心里的巨大压力和负疚感,那种感觉就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头顶,让他整个人仿佛老了一大截。   直到老屯长和关老二从村委回来,知道孩子真遇到了拐子,他先是唬了一跳,再一听拐子被公安抓了,才缓下心神,可即便这样,心底里的那份愧疚依然久久不能释怀。   着火的真相,无需唐少波说,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即便当时没看出来,可后来想想也知道真相了,原以为这事就这样含糊过去就行了,谁能想到这孩子跑了,还闹出了这么件大事……   如果孩子真就这么找不回来了,每每想到这个可能,关老蔫就觉得如坐针毡。从关老蔫对关婆子的容忍就知道,他并非一个冷硬心肠的男人,对关老大这么个明晃晃绿帽子打脸啪啪啪的儿子,他都能睁只眼闭只眼地让他长大成人了,何况关劲川这个隔了辈分的孩子。   关老蔫不知道的是,上辈子的他的确是一辈子活在愧疚当中,中国有这么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只上过几天扫盲班的关老蔫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可他也给自己的身上背负了这么一副沉重的枷锁。   上辈子,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关劲川找回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待屯里有人从县城带回消息,说关劲川小姨辞了工作卖了房子去找娃在省城出了事,事情在县里面都传开了,很多人都在议论他们一家子,他在屯里的话更少了,越来越不爱出门,整天死气沉沉的,整个人腐朽得就像一个濒死之人。   而临死前,他对关老二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等哪天阿川找回来了,去我坟上烧注香说一声,这孩子,是我们家对不起他,对不起啊……”   而这辈子,虽然因为蝴蝶翅膀的一个煽动,关劲川的命运之路发生了逆转,可关老蔫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依旧。看着自家婆娘和小儿子又开始损阴德地作天作地,关老蔫觉得,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这孩子万一以后再出点事,他一辈子都不得安生,就算到了地底下,躺在棺材板板上也不踏实。   所以,老实了一辈子,蔫吧了一辈子的关老蔫,开腔了,且一开腔就是一长撂震惊众人下巴的话头头。   *   只是,尚未等众人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关婆子就先按捺不住了,她跳起来一个猛扑,朝关老蔫厮打开去。   “你个老不死嘴巴漏风的,这是我孙子的事,关你球×事,让你出头做好人!我的孙子,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能带走!我就是要让他顿顿连米糊都捞不到吃,我就是要苛待他打他骂他,我就是不给他去城里享福过好日子!咋地,你们公安不是能吗,把老娘铐起来送劳改啊!”   “够了!”看了老半天关婆子混闹的老屯长同样忍不住了,一声大吼,虎目圆睁,把在场所有人唬得一个激灵,差点没吓岔了气。   正气急败坏跳脚撒泼的关婆子,也一时闭了嘴。   老屯长语重心长,声音沉痛:“我们坡造屯,是穷,精穷精穷的!但以前就是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是老实得很,夹紧勾子做人,外面有那穷得拿秤卖仔卖女的,我们村一个没有,我作为屯长,脸上有光,走出去腰板也硬梆!现在倒好,国家政策好了,让大家吃上饱饭咯,有的人肚儿圆了肠子也黑咯,连块馍都舍不得给娃娃!还有的人更是满肚皮坏水,两只眼睛只看到钱钱钱,为了几百块球钱,不是要拐别人家的娃子,就是要吸自家娃儿的血!你们摸摸自己的脸,还有没有,再摸摸自己的良心,还在不在?”   老屯长话说完,一时间静悄悄地无人开腔,眼睛都扭轱辘糖一般,齐刷刷看向了关婆子和关老四……   最后,在老屯长和许根宝的主持见证下,关老蔫这个阿爷和关老二关老三,一起在顾清雅写的抚养同意书上按了手印,同意将关劲川的抚养权转给顾清雅。   至于关老大的抚恤金,顾清雅表示,就当作关老大的孝敬了,以后两家人都无需再提。而房子,既然关老蔫坚持返回给关劲川,顾清雅也不会傻乎乎的拒绝,就像关老蔫说的,那是姐夫和姐姐留给外甥的念想。她虽然恨透了胡搅蛮缠的老虔婆关婆子,但姐姐姐夫的坟还在这里,她每年还会带着关劲川回来扫墓看望人,他们和这里的关系,一时间不可能完全断裂。   既如此,那就这样吧,虽然双方脸面都被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过一遍,闹得伤痕累累,但最后,总算结果是好的。   最后,顾清雅还是带着关劲川,给关老蔫鞠了个躬:“老叔,谢谢你!”   她已经做好了和关婆子硬碰硬的准备,却没有想到,最后是这个与姐夫和外甥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实头,让事情峰回路转。   关老蔫摆摆手:“去吧,好好过日子!”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后,当天晚上,关家爆发了一场剧烈的家庭战争,关婆子把关老蔫的脸抓花了,关老二关老三忙着劝架,关老四则乐呵呵在一旁看热闹,最后,关老四又被看不过眼的关老二收拾了……   关家这一出大戏,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摆龙门阵时的话题,只这些,都和顾清雅和关劲川无关了。 第11章 幺舅要开亲 骚鸡公姜枫:就算幺舅要开……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平南县城这头,林玉梅是在去米粉店还碗的时候,被人叫住的。   话说,娄桐花虽然说让姜大壮不用管她,但孝顺儿子姜大壮在带着婆娘娃仔从公安局出来,又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还是给她带了一碗粉,满满当当的,一大海碗肉粉,按照小姜桥的说法:“好吃得咧!”   结果就是,娄桐花虽然嘴巴上厉害得要死,叨叨叨地骂儿子乱花钱,不懂过日子,但还是在周围一群人的羡慕嫉妒眼光下,吸溜吸溜地把整碗粉吃完了,汤都没有剩下一滴。   吃饱粉喝足汤,娄桐花抹抹嘴巴,又开始摆起阵仗来,先是骂儿子:“还不快点滚回去做工,吃那么多碗粉不要把钱赚回来哦!”又吩咐林玉梅:“快点把碗给人家还回去,莫得影响人家做生意。”   于是,乖乖听从婆婆指示跑腿的林玉梅,便遇到了这个邻村的年轻人。年轻人肩膀上还挑着个担子,看到她就喊了起来:“玉梅姐,你家阿康前两天开亲了啵,听说谈得蛮好,说不定过几天就请你回娘家吃开亲酒咯!”   林玉梅闻言眼睛一亮:“真的?”   幺弟22岁咯,不是年轻崽咯,终于要开亲了?   此时此刻,心里兀自喜滋滋的林玉梅不知道的是,上辈子,正是这场开亲宴,成了他们一家命运的转折点!   *   本地所谓的开亲,就是相亲的意思。   开亲宴,也就是订婚宴,热闹程度虽然比不上结婚宴,但也颇为过眼。前几年大家日子过得紧巴,这些祖祖辈辈留下的旧习俗好多都免了,这几年,地里收成好,家里猪儿肥,日子慢慢过起来了,这些俗礼也慢慢地复苏了起来。   姜家是在下午四点多回到家的,林家小儿子林世康骑着家里新买的凤凰牌自行车,吭哧吭哧过来时,娄桐花正在和媳妇孙子孙女说关劲川的事。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样亏待亲孙子的阿奶,也是稀奇得很。看着吧,这出事情出来,他奶后头的日子有她难过的,要是我说的错了,拿手板心给你们煎蛋吃!女人能顶半边天,婆娘家家的嘴皮子,也顶着街上舆论半边天捏!上街买个油盐酱醋,走个亲戚回个娘家,跟人吹吹牛皮摆摆龙门阵,不过几天,这件事情个个都懂咯,他奶的名声也就烂透了,以后想拾都拾不回来,儿子孙子都要跟着倒霉,捱人家在后头戳脊梁骨吐口水。”   又说那个女人贩子:“个缺德冒烟的刮毒妇下脚料!要是你们阿奶我今天在,看我不呸她一脸口水巴巴,臊得她去吊颈割脖!人在做,天在看,等着吧,以后怎么死都不晓得!”   末了,还不忘现教现学未雨绸缪地叮嘱三个小的:“现在的人跟以前不一样咯,乌鸡眼儿满脑坏水的多得很,以后你们几个脑壳子要醒火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晓得没有?”   三小只萌哒哒小鸡啄米一般排排坐齐点头。   姜桃小嗓门一扬,脆声声地说道:“阿奶,你心放肚里头,我脑子灵光得很咧,今天还是我先发现那个阿川不对头的。我看得真真的,拐子就是那个汤圆样儿,她一说话我就看出鬼名堂来咯!敢来鬼扯我,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娄桐花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满嘴跑火车的小孙女,想了想,罢了,还是给她颗甜枣表扬一番吧,还是个小娃儿捏!   于是,她一脸慈爱地给了小孙女一个笑脸,道:“我们小桃子眼睛硬是尖得很,不愧是我的乖孙女,脑壳就是好使!”   姜枫一看,赶紧也跟着排队表态,小嗓门冲天炮一般,说的话比他妹还要牛得一批:“还有我还有我,要是拐子敢来鬼扯我和弟弟妹妹,我就像阿妈说的那样,一个大耳刮子过去,搧她个凉快,把她脑壳打出屎来,看她还敢满嘴扯剁子!”   姜枫同样小嘴叭叭叭的,说得那叫一个眉眼飞扬牛逼哄哄,末了还一脸“夸我夸我快夸我”的表情,只是可惜了哟,小小年纪的他不懂得,有一个词,叫图样图森破,还有一个词,叫双标。当然,姜枫虽然不懂这两个词,但被“双标”对待的那种酸爽滋味,他下一秒钟就马上体会到了。(→_→)   娄桐花再次一言难尽的看着大孙子,个憨豆包欸,她是不是要一耳刮子过去,把他脑壳头籽籽打出来,给他醒醒火?   林玉梅又好气又好笑,直接给了儿子一个屁股花花:“个哈巴娃儿,就你嘴巴会说,能的你,滚滚滚!”   遭遇今天第二次一万点暴击的姜·哈巴娃儿·枫又自闭了:凭啥子啊凭啥子!一样的话为啥子阿妹讲,就是阿奶的乖孙女脑壳好使,轮到哥来讲,就是哈巴娃儿!气死哥了!人要脸,树要皮,回回都找哥的茬,哥不要面子的么!果然不是贴心豆瓣没有地位嘤嘤嘤,哥又要自闭了啊啊啊!   姜桃和姜桥俩幼崽看他们阿哥又在翻白眼吐舌头地搞怪耍猴戏,疯扯扯地朝他一番嬉笑,兄妹三人顿时乐成一团,娄桐花看着三个小孙孙在跟前像小家雀一样叽叽喳喳,也不由地扬起了嘴角,这不就是讲古时候经常说的天伦之乐嘛!人这一辈子图的,也不过如此!   而娄桐花这番话,其实在上辈子,也算是真相了!   不说关家人在村里被人扯天盖地的在背后议论纷纷,上辈子的罗细妹也的确半辈子没儿没女,后来干脆把自个男人甩了,跑出去和那个跟她“搭伙”干的男人做起了半路夫妻,不知祸害了多少孩童,又让多少个家庭生活在骨肉分离的痛苦当中。   直到这对坏得流脓的渣渣在省城订快餐时,遇到上门送外卖的关劲川,仇人相见,几十年来一直仇恨地牢牢记着他们长相的关劲川突然精神发狂,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对着这对害了他半辈子的渣男女就(kan)……虽然在最后一刻,关劲川控制住了自己发狂的情绪,俩人还剩下一口气,但等待两人的,必然是法律的制裁……   *   正当姜家正一团和乐时,林世康来了,听到院门外响起的单车铃声,三个小的一阵风跑出去,跟着院子便响起了欢快的叫喊声:“幺舅!”   林家同样兄弟姐妹三人,林玉梅是大姐,老二林世文也早已娶妻生娃,只有老三林世康还是光毛桃一个,而他这次过来就像邻村那个年轻人说的,正是要告诉阿姐自家开亲的事情。   林世康虽然平日里也是个爽快的小伙子,但毕竟还面嫩,说到自己的亲事,还有些青勾子(年轻人)的害臊,砸吧砸吧嘴,喝了两口自家阿姐刚给煮的米汤蛋花儿,才顶着一张猴屁股脸慢吞吞地说了起来。   “就是上次说过的,人家介绍的那个,任家沟的。两家相过了,人长的还成,也勤快,茶饭也做得好,八字不冲不克。两边都还算满意,商量过了,打算在下月初二坐席开亲。阿爸的意思,前几年春荒灾月的,一家家的连菜糊糊都吃不饱,开亲宴就不用想了。这几年,家里地种得好,还卖了些山货和药材,攒了几个钱儿,就想着好好地办他一场,也是亲戚们聚一起高兴一回的意思。我今天过来,就是请你们全家那天去家里坐席喝酒。”   娄桐花笑呵呵地打趣他:“开亲以后就是有婆娘的大人了啵,不再是个青皮毛桃啰!回去跟你爸妈讲,那天我们全家准时上门,菜不好酒不香我可有说头。”   “欸!嬢嬢你把心放到肚皮里面去,一准的好菜好酒招待你!就是我听说我姐夫又去县里建筑队干活儿咯,平时都没得时间回来,这个酒……”   “切——”林玉梅才不打算在自家弟弟跟前给男人撑脸面呢,她道,“他一个下力吃饭的,未必少了他房子都建不起来了?不是我说,他在建筑队里面莫得酒喝,不懂几馋,要是听到喊他去喝酒,恨不得喉咙冒烟咧!”   一九八二年的平南小城,和全国大多数大大小小的城镇一样,家家户户虽然已经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但菜篮子工程依然贫乏得紧,几个小的听到要去喝自家幺舅的开亲酒,早兴奋得眼睛都冒绿泡泡了,接二连三地问他们幺舅一些鬼眉鬼眼的问题:   满脑子八卦小姜桃:“幺舅,你买了啥子讨舅娘欢心?我爸今天给我妈在在百货买了块花布,我妈硬是宝贝得很咧!路上还一直偷偷摸摸地拿出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我们都看到啰!”   肚里只装吃小姜桥:“幺舅你带舅娘去赶场吃米粉没得?肉粉好吃,就是太抠门了,香油都不给我多两滴!”   骚里骚气小姜枫:“幺舅你咋个和舅娘丢眼风儿的?是不是这样子唱山歌:刺笼笼里有朵花吔——,阿哥想要去摘它——”   娄桐花:……这背时鬼孙子,莫得救咯! 第12章 唐少波的心思 灯下偷偷看美人,男人的……   林玉梅原本还笑眯眯地看自家闺女崽子跟他们幺舅乱耍把戏,至于被自家闺女道破的那点子事,她一点也没觉害臊,要是这点笑话儿都受不住,还想在村里跟那一堆的烂嘴子婆娘争锋?那她还不如赶紧洗洗睡觉去咯!只是,待听到自家大儿子又“骚鸡公”一样疯扯,终于忍不住了——   林玉梅再次赏了自家儿子屁股蛋蛋一巴掌:“滚你的,蛋花花儿一个,乱说啥子骚话,找打啵?”   还没发完骚再次遭遇无情暴击的姜·蛋花花儿·枫:又来了又来了!气死他了!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啊啊啊!   姜家这边,从大人到孩子都在为林世康即将到来的开亲宴而乐得脸上开花,可他们又哪里能预知到——   上辈子,正是在这场开亲宴上,几杯酒喝下肚,几场码猜下来,姜大壮认识了一个所谓的“好兄弟”,并最终在姜桃七岁那一年,因被对方牵连,而惨死在县城街头。而从那一天起,厄运就像一道看不见的恐怖枷锁,紧紧地束缚住了他们一家子的咽喉,挣不脱,扯不开。   短短几年,姜大壮去了,娄桐花去了,姜枫音讯杳无生死不明……原本幸福的六口之家,转眼间只孤零零地剩下了三个人,弱的弱,小的小,失去了顶梁柱的姜家,一下子就塌了……   这辈子,姜家的命运拐点,已经张开了它那张阴森可怖的血盆大口,宛若夜里的鬼冬哥(猫头鹰)一般,朝姜家露出鬼森森阴测测的诡异笑容,而关劲川的命运齿轮,却已然悄悄发生了巨大改变,和上辈子的厄运,擦肩而过。   一同命运转变的,还有很多人,如上辈子半生郁郁不得欢的顾清雅,如上辈子为了心爱的妻子,毅然决然脱下警服只为更好照顾妻子的唐少波……   *   平南县城的夜,静谧怡人。   因着关劲川的户口转出还要跑村委和乡里盖章,顾清雅一行四人,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才堪堪回到县城,幸得唐少波两人准备充分,手电筒都备上了,所以四人虽是摸黑赶路,倒也没成为瞎子。   关劲川看着街道上昏黄昏黄的路灯,以及附近人家里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灯光,脸上露出好奇又兴奋的神情,这就是电灯啊,果然是个好东西,亮堂得很!   电灯这个稀罕物,阿爸以前带他来县城逛街时跟他说过,到了晚上,县城里面不是点的煤油灯,而是点一个叫电灯的东西,那个亮堂哟,跟白天一样一样的,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呢,坡造屯都没有电!   想想以后他也能过上有电灯的小日子,而不用呆在那个小小的棚屋子里连盏油灯都没有,关劲川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顾清雅再次对唐少波和老庞表示感谢,又温柔地对关劲川道,“阿川,跟叔叔说再见,我们要回家了!”   顾清雅一边说,一边就要把关劲川从唐少波的后座上抱下来,坐回自己的单车后座上。咳咳,话说关劲川怎么坐到唐少波车后座上去了?男人的那点小心思嘛,大家都懂的!   而对于唐少波回程时主动要求带关劲川这一事,小家伙倒是没有拒绝,小姨去时就带了他一路,很辛苦的,所以回程的时候,唐少波说带他,他就乖乖地点了头坐到了他的后座上。   这个阿叔,个头高高,腰板直直,两只脚也是长累累的,看起来就是个筋骨人,盎(厉害)得很,白天的时候还帮他说了话,在关劲川的心里,早把他划到了“自己人”那一摞里面。   关劲川很听话地跟俩人说了“再见”,唐少波却摇摇头,没有让顾清雅把关劲川抱下来:“天太晚了,街上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   老庞也点头附和道:“要得要得,你们俩个,一个女子一个娃子,还是让小唐送你们回去。”   这会儿的小县城,可不是几十年后的不夜天,隔着很远一段距离才有一个浑浊昏暗的路灯,有的一条街甚至一个路灯也没有,顾清雅看看眼前一个行人也没有的黑漆漆街道,想了想,没有拒绝俩人的好意,顾清雅虽然自尊心强,但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老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此时的路灯都还是那种有点黄晕晕的电灯泡,光线朦朦胧胧,老庞从另一条道上离开了,唐少波看着昏暗路灯下,原本就十分颜色此时更又增添了一分柔美的顾清雅,咳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别开了目光,同时在心里暗自唾弃自己,男人的劣根性,果然要不得……   *   “你们家,住哪?”为转移注意力,唐少波主动搭话问道。   关劲川闻言,也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家小姨。他从小没有见过阿妈,但是从他记事起,年年到了那几天日子,阿爸都会带他去看阿妈,给她坟上烧烧纸拔拔草,再跟阿妈说几句话,小姨那几天也会去,所以,他虽然一直知道阿妈的家原先是在县城里面,但从小跟阿爸住在乡下的他,从来没有去过阿妈原先的那个家,就是阿爸也没有去过。   那次,阿爸带他来县城“看眼界”,他还特意问过,阿爸说,小姨要读书呢,不在家,他也就没有再问了,所以,对于这个以后的新家,他也好奇得很。   顾清雅看着夜色中外甥亮眨眨的大眼睛,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顶,告诉他:“咱们家在大华路桂花巷,阿川以后要记住哦!”   “嗯!”关劲川拼命点了点小脑袋,桂花巷哦,听起来就香喷喷的,好听得紧,嘻嘻!   大华路离县城中心不远,桂花巷更是县城著名的书香文墨街巷,当年顾绩先被划为(you pai)下放农场,家里房子被征收,顾静娴当时已经下乡,刘月将小女儿顾清雅托付给母亲,陪着丈夫一起下放,不想在采石场挖石头时,俩人齐齐出了意外。待到顾绩先的政治问题得到改正撤销,房子也被完璧归赵,只当初幸福的四口之家,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桂花巷巷如其名,沿路种了许多高大的桂花树,都说八月桂花七月香,一路过来,整条石板街上暗香浮动,那股馨香,直沁人的心底,让人的心也不由地变得柔软起来。   唐少波默默地看着背对着他们,正拿了钥匙打开院门的顾清雅,心里默默地想着,这样暗香浮动的姑娘,果然就适合住在这般暗香浮动的街道上。   而他,非常非常地想,自今夜之后,能经常往来于这条暗香浮动的街道,成为这个暗香浮动的姑娘,能依靠的那个男人……   唐少波又想起了部队里流行的那句话:“好姑娘身后都有一打以上的猎人,一个瞄准就是一木仓,牺/牲一个少一个”,兵法上也有这么一条——兵贵神速,就连部队里拉歌都说了:“让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再扭扭捏捏想这想那畏首畏尾,莫非是想打一辈子光棍?   所以,在犹豫了短短一息之后,唐少波很快做出了一个决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是男人,就要勇敢地上,否则难道拖到28岁继续睡光板床画地图?然后,像队里面那个比他还小两月的小鲁一样,三不五十地黑青着一双眼睛,在饭堂跟人家管后勤的老大姐兜搭装可怜,说自己早上醒过来发现又是趴着睡的,哎哟没有媳妇的青瓜子就是可怜,天天睡不好吃不想,大姐你有没有认识哪家好姑娘介绍给我?   那个脸皮哟,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啧啧啧!   他唐少波,17岁当兵,19岁考上军校,25岁上过南疆的男人,恋爱都没有谈过一个,心花儿都没有开过一次,整天被他自己阿妈“没有姑娘喜欢的老光棍”“蔫了水的光毛桃”地跟人摆龙门阵说他的嫌弃话,他嘴巴上硬气,心里头也很不爽气好不好?   这年头了,他不就是想来一盘儿“自由恋爱”,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嘛!既然现在找到了……想到这里,唐少波的视线,毫不犹豫地转向了自家单车后轮的——   气门芯……(→_→) 第13章 论男人的兜搭 唐同志犟脑壳开窍献殷勤   男人,即便是再木讷不知变通的青瓜愣子,面对心水的姑娘,也会想天想地的找尽一切机会,跟姑娘兜搭一盘儿。   当然,这种兜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现,既有那种油嘴滑舌的油腻腻撩骚,也有嘴巴花花的(chi guo guo)挑/逗,还有色胆包天拉姑娘钻小树林的……而对于唐少波而言,就是一种真心实意的、反常于日常行为表现的噗噗噗冒泡犯傻。   顾家小院的大门,已经在咿咿呀呀的声音中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口对着唐少波;而单车的气门芯,也被唐少波看看四周没人后暗戳戳地拔了,还顺带把“犯罪证据”藏裤兜里了……   如果是一年前的唐少波,必然对这种幼稚可笑的行为嗤之以鼻,可今天,为了那个让他第一次心花儿朵朵开的姑娘,他这么做了,心里面还觉得挺新鲜与兴奋!   说起来,这事要是被他以前手下的兵们知道了,不定会如何蚂蚁炸窝儿,惊掉下巴,就是他自己,也在心里对自己嗤笑了一番,还是那句话,男人的劣根性哪!当然,如果被他老妈知道了,肯定会老怀宽慰一番:“个犟驴子脑壳竟然开窍啰,祖宗保佑哟!”   果然,就像在猫耳朵里那些有老婆有对象的战友们说的,这男人啊,管你平时是多硬的汉子,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呵呵,到时你就懂了!唐少波觉得,自己现在总算懂了!这一个懂字,包含的意思,那真是有大智慧啊!   唐少波又深深地嗅了一口这夜色中的花香,没有立即去敲门。在战场上,指挥员要发动一场冲锋,必须全面了解四方面情况:敌情、我情、地情、社情,虽然向姑娘发起进攻没有那么复杂,但对他这个连“情场”的门坎都没有踩过的光毛桃来说,有些事情要先想好。   气门芯拔是拔了,但万一人家姑娘真的把根新的气门芯拿到门口给他怎么办?连门都进不去,不还是照样没进展白忙活?或者,干脆把后轮胎戳破,虽然这个办法吧也不是不可行,就是怕显得太刻意了,刚刚一路过来他可瞧清楚了,这条青石板上打扫得蛮干净的,所以,戳破轮胎的事情往后头靠靠,他还是先想着气门芯吧……   不过,老话说的好啊,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不,唐少波正在前所未有傻兮兮地天马行空呢,机会就送到了面前,按照几十年后的说法,有人助攻了——   关劲川一路上早憋了许多话,只唐少波在一边,天生的腼腆性格让他习惯性的乖乖保持缄默,值到这会儿,只有他和顾清雅两个人了,小孩儿终于忍不住了,展露出了几分孩子本该就有的活泼天性。   “哇!小,小姨,院子,院子里,也,好香啊!还,还有,一颗,外面,那样的,香,香树,还有,有一个灯……”小家伙欢快的惊叹声,在这寂静又充满馨香的夜色中隐隐传开来,听起来分外的萌萌哒。   “这叫桂花树,和外面街道上的是一样的,香吧?呵呵!这电灯啊不仅院子里有,屋里每个房间也都有,待会阿川像小姨一样,拉这个灯绳,吧嗒一下,灯就开了。”顾清雅的声音依然婉转柔和的一如她本人。   “阿川,也可,可以,试试吗?”   “当然,阿川现在就试试,抓住绳子,往下一拉……”   须臾——   “小,小姨,断,断了,怎,怎么办?”沮丧的小奶音软巴唧唧的传了过来。   “哎哟,这个灯绳看来是太久没换坏了。没关系,明天找人过来换跟绳子就好了!走,我们再去把客厅的灯开开……”   “阿川,还,还开吗?”关劲有些小小的忐忑,这孩子半年来被关婆子虐得惨了,即便这会儿跟着自家小姨,没事的时候还能放得开,偶尔还会像个孩子一样撒撒娇,但是这会儿觉得好像闯祸了,一时间又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顾清雅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解开外甥的小心结,也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所以她也不强求,而是以一种平常而又自然的态度道:“开啊!阿川帮小姨把所有灯绳都检查一遍,看看还有哪条是坏的……”   果然,这一番话下来,关劲川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又恢复了之前的小活泼:“嘻嘻,好!”   夜色如流水,总是最醉人。   随着一阵阵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渐走渐远,一大一小的欢快对话声也越来越微弱,唐少波向来习惯了严肃紧绷的一张清峻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灯绳断了吗?   呵呵!   *   唐少波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咳”的一声清了清喉咙,长腿一迈,上前敲门。   至于为啥大家在做某些事情之前,都会习惯性地假模假样地清喉咙,唐少波表示,哥也不知道,就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反正清一清就对咯!   “叩叩—”男人指关节轻叩大门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顾清雅没有让唐少波等待太久,院内很快传来一声警惕的询问:“谁啊?”   “咳!是我!”唐少波站直了身体,又清了一番喉咙,站姿更笔挺了,和在部队站军姿也差不离了,往时髦话里说,一个字形容,就是帅!两个字形容,就是贼帅!   当然,往土话里说嘛,按照娄桐花老太太的说法,那就是一个站在街上能得到婆娘家家拋媚眼儿的棒小伙!不过,要是按照唐妈不遗余力埋汰儿子的说法,那就是“犟拐拐一个,长得再好有啥子用哦,老男人啰,硬是让人焦眉愁眼得很咧!”   “唐同志?”院门很快再次打开来,露出一大一小两张好奇的脸,夜幕中更显白净净鲜嫩嫩,看得唐少波心里都跳了一下。   “咳!”唐少波再次假咳一声,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这谎话吧说起来还真是有点让人怪难为情的,只是门都敲开了,话还憋在肚子里头,还是男人吗?   所以,唐少波借着夜色的遮掩,对顾清雅睁着眼睛说瞎话:“是这样,咳咳,我这才发现,单车气门芯坏了,你家有打气筒和备用的气肠吗?”   老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这话套用在哪个地方都搭界得很。这不,话匣子一打开,成功迈出了第一步的唐少波,脸皮也变得厚了起来,虽然不能和那些脸皮有城墙拐厚的口花花男人比,但在顾清雅看来,那就是一副正正派派光明磊落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会说大话哄姑娘的人。   顾清雅就着夜光,下意识地看了他单车一眼,果然发现后轮胎是扁的,她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有,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   顾清雅可没有想到,气门芯是唐少波自己拔的,更不会想到,眼前男人对自己有那方面的心思。实在是,这个男人,从她中午见他以来,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凛然正气和一板一眼,她实在想不到他会耍这种小机锋。   只是,早料到八成是如此结果的唐少波,会顺着她的意思乖乖等着吗?呵呵!   他看了眼院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哟,这院子怎么黑乎乎的?”   很傻很天真不知道大人世界的复杂性的关劲川有些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灯,灯绳,被阿川,拉,拉坏了。”   “灯绳坏了?一点小事,等会我帮你们重新弄好!”   “唐阿叔,你,你会,弄,弄灯绳哟!”   “当然!除了灯绳还有没有其他坏的,我帮你们一起修咯!”   “哇!阿叔,你,啥子都,都会修哦?”   “呵呵!以前在部队学过两手。”   “哇!阿叔,你,你,还,当,当过兵啊!”   “呵呵!阿叔当了10年兵,今年刚刚回来的!”唐少波一边和关劲川笑呵呵地兜搭,一边从善如流地把单车给推到了院子里……   顾清雅从房里拿出打气筒和小半条气肠出来时,正好看到唐少波自来熟地卷了袖子踩在板凳上,仰着脖子换灯绳,边换还边跟自家外甥打得火热:   “……在部队捉野兔是最好玩的,野兔有这么一说你知道吧?吃的是豆瓣儿,拉的是金豆儿,上山是飞快儿,下山是呼噜成一团儿,所以,要抓野兔的时候,就要把它往山下撵,然后一追——”   唐少波故意停住话头,果然看到小家伙正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殷切切地看着他:“一,一追,以后,怎,怎么样?”   唐少波呵呵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顾清雅一眼,这才不吊小家伙胃口了,笑道:“野兔下山跑不快,自然是一抓一个准咯……”   “哇!阿叔,你,你们,好,好厉害啊!”   顾清雅看着互动得热火朝天的俩人,再看看似乎有些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唐少波,不知为何内心里油然升出一种怪怪的感觉,但她随即又摇了摇头,算了,也许是她想太多了…… 第14章 梦魇再临 又做梦了,原来“二郎神”是……   同一时间,马头岭姜家。   村里人祖祖辈辈习惯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所以,马头岭虽然沾了对面本县最大的石化基地百合石化厂的光,早早用上了电,但鉴于1度电要一毛多钱,而五毛钱一斤的火油,省着点能用上两三个星期甚至一个月,所以本着能省一分是一分的念头,村里很多人家晚上仍习惯点煤油灯做活,当然,这会儿夜色正好,煤油灯也就能省下来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说的好,富有富的追求,穷有穷的活法。   娄桐花在院子里铺上草蒲团,盘腿坐在上头编蔑席,林玉梅同样把纺线机搬了出来,嘎登嘎登地纺线抽棉,蹭着亮堂堂的月光和凉风,再点把艾叶驱蚊虫,齐活。   姜桃边围着她阿妈吧嗒吧嗒地转圈圈,边问道:“阿妈,是不是明天就给我们做新衣服了?幺舅开亲酒的时候刚好穿。”   姜桥同样乐得一个蹦高:“穿新衣服咯,嘻嘻嘻!”   姜枫嘴欠地叭叭叭提醒他妈:“阿妈你要做得快点啵,不要耽误了!”   林玉梅无语地拍了这个刺头儿子一掌:“耽误你个球!要耽误也是你整天烦我给耽误的!”又道,“我都想好了,就给小桃子做一条小花裙,就像今天我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小妹崽穿的一样,做个短袖的,再做个花边,小桃子穿肯定好看。”   “嘻嘻,好!”姜桃心里美滋滋的,满足了。   “阿妈阿妈,那我跟阿弟咧?”姜枫挤过来问道,同时在心里暗搓搓吐槽:平时偏心眼就算了,要是做新衣服也敢偏心,哼,看哥不给你揭穿出来!   林玉梅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咋的,你也要穿裙子哦,不怕人家笑话你?”   姜枫才不上他阿妈的当,想转移话头,没门!他举起拳头,挥了挥,牛逼轰轰的:“哪个敢笑我,哥让他知道我砣子(拳头)的厉害!”   姜枫大话说完,瞧着他阿妈脸色不好,赶忙描补地讨好一笑:“不过我跟阿弟才不穿裙子咧,我们又不是女娃子。我是见今天那个阿川身上的衣服蛮好看的,阿妈你也学人家那样子做嘛,做个小翻领,在胸膛这里做个小口袋,衣服下面两边就不用做口袋咯,又省布料又时髦得很咧!”   林玉梅心说你眼睛倒是尖得很,还懂得人家衣服好看时髦,但这种表扬的话她会说出来嘛,呵呵,她要是这么一夸,这背时鬼儿子怕不是要上天哦!   所以,她继续贯彻实施以往对背时鬼儿子的打压政策,道:“你厉害咯,连时髦都懂啰?”   姜枫听出他阿妈话里面的味儿了,但是他才不放在心上呢,继续跟他阿妈耍花腔:“这个有啥子不懂的,今天幺舅不是说了吗,现在区上的男人都是这么穿的,头发梳得光溜溜,穿一个白衣服,一个绷屁股的裤子,一个牛皮鞋,一个尼龙丝袜,还要在这里的口袋——”他拍了拍胸口的地方,“放一支钢笔,时髦得在街上屙个尿都要有人去瞅!”   林玉梅又一言难尽了:……她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她怕这个背时鬼儿子下次在街上,真个跑去看人家屙尿拉屎……   而娄桐花听着这个呆瓜孙子又在满嘴鬼扯叽叽喳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又在心里暗叹男人的早逝:你个短命鬼哦,咋就这么快就去了呢,儿子都还那么小伶伶的,孙子孙女都还没得在身上爬,唉,没有福哦……   *   而顾家这厢,唐少波殷勤地帮姨甥俩弄好了灯绳,又意外之喜地吃上了顾清雅下的一碗面条后,依依不舍地走了。当然,唐少波在顾家能吃上面条,还是要感谢关劲川这个小助攻——   且说,他们回来的时间晚了,这年头可不像后世,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卖吃的,顾清雅便打算去厨房下面,唐少波见此心里一动,手上的动作便故意慢了下来,踩在板凳上慢条斯理的“慢工出细活”,跟着,小天使关劲川便像他肚里头的螬虫似的,主动跑到厨房跟她小姨说了,也给唐阿叔下一碗面,中午他也带我吃了一大碗好吃的面条捏,顾清雅能怎么说,只好又多放了一把面……   关劲川在美美地吃了一大碗面条,又干干净净地洗好凉后,盘着两只小短腿坐在床头,看着小姨给自己细细地收拾东西,嘴角使劲儿往上扬,一双干净剔透的大眼睛里,洋溢着明亮亮的光,脸上的笑容是这半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开怀。   他的身上,是小姨刚给他换洗下来的干净衣服,指甲缝里的脏东西也都被洗得干干净净了,还把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屁股下面,是又宽又大又舒服的大床铺,还有一个喊作电风扇的东西一直噗噗噗地吹凉风……这日子,简直美得要上天!   而这些也都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又矮又破、冬天冷夏天热、味道怪怪的杂物间;离开了那个蚊帐都没有一床、睡下去就嘎吱嘎吱干的小破床;更离开了那个整天对他不是骂就是不给吃饱饭的可怕阿奶……他,是真真正正地跟小姨在一起了,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梦醒过来阿爸不见了,小姨也不见了,空落落的杂物间里又只有他一个人。   顾清雅边叠衣服,边温柔地跟关劲川道:“明天,小姨先带你去办户口,然后我们去逛街,给阿川买两件新衣服,还有新书包新笔盒,等到九月份我们阿川就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去读书,好不好?”   “好!”关劲川开心地猛点头,神情认真地看着顾清雅,说出来的话让顾清雅的一颗心再次酸酸涩涩的:“小,小姨,阿川,好,好快活,快,快活得,还,还以为,又,又是在,做,做梦呢……”   顾清雅把外甥搂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发顶,郑重向他承诺:“小姨向你保证,阿川以后的日子,每天都这么快活!”   然后,在外甥看不到的地方,拼命地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姐,你看到了吗?我把阿川带出来了,他刚刚告诉我,他很快活!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你和姐夫还有爸妈在那边,就放心吧……”   *   姜顾两家,今晚都算其乐融融,但谁也没有想到,姜桃在入夜后又做怪梦了,梦里的她,一如既往地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就像去石化基地看电影一般,看着梦里头出现的人。   梦的开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人的轮廓长相完全看不清楚,只有额头那一个月牙形的黑色瘢痕在一片白色的迷雾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就在姜桃以为这又是个换汤不换药的旧梦时,浓雾慢慢地散了,就像太阳出来后,村里后山的雾气慢慢蒸腾开看到山色一样,那个人的脸一点点的浮现出来,下巴,嘴,鼻子,眼睛,额头……   最后,当男人的整张脸都显现出来时,姜桃惊呆了,这,这不就是白天的那个软扒鬼阿川吗!?   虽然,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大人,和阿川的那张小鬼脸长的不一样,但是额头上的那个瘢痕,还有那双像死了母羊的羊咩咩一样肿肿的、没有神采的眼睛,跟今天白天他们刚刚见过的那个阿川,一模一样!   就是,姜桃有些奇怪地继续看着他,看到他好像被关在一个铁门里面,他前面竖起来的横横杠杠的铁栏子,和石化基地的那个大铁门很像,他就被关在那里面,木僵僵地坐着,一句话都不说。   然后,姜桃又好奇地等了好久好久,他的嘴巴才慢慢的动了起来,姜桃拧着耳朵,拼命地想挤过去听他说什么,但是他嘴巴张张合合的就是讲不出来,在就姜桃以为他是不是个哑巴不会讲话的时候,她看到他的眼泪忽然掉下来了,噗噗噗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跟着,姜桃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带着压抑的哭腔的声音——   他说:“15年了,我想回家……”   梦里面的姜桃,眼泪差点也跟着他掉下来咯,明明是那么大的一个人了,但是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哭汪汪,姜桃不但不觉得稀奇好笑,反倒心里头跟着他憋得闷闷的,就在姜桃奇怪为啥子会有这样的感觉时,她又看到了一个人——她自己。   哦,不对,那个人其实跟她长的不像,她明明才是五岁的女娃子嘛,但是那个人看起来也是一个大人咯,穿着一条布裙子,扎着一个长辫子,脸上跟刚刚的阿川一样,也是木僵僵的,一点都没有她现在甜甜软软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那个人就是她,长大以后的她,就像是知道,刚刚她才看清楚的“二郎神”,其实是白天的那个阿川一样……   她看着长大后的“她”从阿川在的那个屋子里头走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孃孃,那个孃孃不懂得跟“她”讲了什么,然后递给了“她”一张……纸,她把纸拿过来,擦了擦眼睛……   姜桃:……这是啥子骚活儿哦,真是稀奇噻,咋会拿个擦屁股的纸来擦眼睛咧?   姜桃稀奇是稀奇,稀奇完了,她又继续跟着“她”到处转转转,然后,就忽然转到了另一个地方…… 第15章 一梦十五年 姜桃忆起前世,再见阿川……   这是姜桃万分熟悉的,她从小长大的家,只是此刻此刻的家,空空荡荡的,一丝人气也无。   姜桃孤零零地站在堂屋中间,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而飘忽,各种纷杂庞乱的画面如走马观灯一般,从姜桃眼前掠过,再深深地刻印进她的脑海中:   他们一家去县城逛街时的欢乐;在幺舅开亲宴上的热闹;阿哥第一天去读书回来时的咋呼;初听阿爸出事消息时的震惊;阿爸躺在棺材里时他们跪在灵前的哀恸;阿奶被医院抬回来时村里人的议论纷纷;阿哥在广东音讯杳无生死不明时阿妈半夜的哭泣;她哭着说不读书了去找阿哥时阿妈在灵堂前对她的责骂;阿弟在外面被人欺负哭着回来时阿妈和他们的抱头痛哭;她拿回大学录取通知书时阿妈的喜极而泣……   一帧帧一幕幕,梦中感同身受的姜桃,只感到一阵接着一阵的仿如落水之人肺泡进水濒临死亡的那种窒息,姜桃强忍着那种强烈的哀恸感,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最终画面定格在:她回学校路上,一个男人举刀疯狂追赶一个小男孩,她愣了两秒钟后,随即冲了上去……   “啊!”梦中的姜桃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倏地睁开了双眼。脑中,依然一片混沌,可那些记忆却又如此的深刻,尤其是刀插入胸口时那种冰凉凉的要死的感觉,仿佛就在刚才。   姜桃下意识地低头环视胸口,怵然入眼的小小身板让她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她急恍恍而又迫切地双眼逡巡四周,是她熟悉的儿时和阿奶睡的房间,而这会儿的大床上,同样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   正当姜桃惶惶然不知所措时,娄桐花适时出现在门口,一张刻着细微皱纹的脸上,是姜桃最为熟悉的面容: “小桃子,咋了,是不是又打梦脚儿啰?”   “阿奶!”   姜桃震惊了!   跟着,反应过来的姜桃匆匆跳下床,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就这么赤着一双白嫩嫩肥滋滋的光脚板,冲到娄桐花跟前,一把扑进她的怀里,随之“哇”的一声恸哭出声,那哭声里,有委屈,有哀恸,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沉沉的思念……   这个怀抱,她有多少年没有抱过了呢?她真的好想,好想……   因为听到小孙女的动静,急匆匆从灶屋里赶过来的娄桐花,被小孙女这阵势弄得一愣,很快回过神来,轻车熟路地轻轻拍打姜桃的后背,温声哄她道:“莫怕莫怕,就是做个怪梦嘛,阿奶在呢!”   院子里,一大早去塘里挑水刚刚回来的林玉梅,听着房里传出来的女儿撕心裂肺的抽泣声和自家婆婆春风细雨般的温声安慰,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家小桃子这是又做噩梦了?那她要不要听她阿妈的话,跟婆婆说说,带小桃子到百灵寺烧柱香压压惊?   *   都说唯有美食,最能安慰人心,娄桐花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但在贯彻方面,一点也不含糊。   为了给小孙女压惊,娄桐花今儿早上特意做了面条。话说,这年头,各家日子虽然慢慢好起来了,但很多家庭平日里仍以玉米粥和馍馍为主,三餐单调得能淡出个那啥来,偶尔吃上一次米粉或者面条,够崽子们高兴一天的,要是再加上一个荷包蛋,那就可以大吼一声“哦豁嘿!”   姜桃吸溜着这熟悉的味道,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何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知道,她回来了!不但脑海里拥有着一大半说不清道不明的另一辈子的记忆,而且这辈子的记忆,也并没有消失,所以,她的的确确是回到了十五年前,幺舅开亲宴的前夕!   她又想起了关劲川,“回来”之前,在那另一个世界里,她正好跟报社带她的老师再一次去看守所采访他……而就在“这辈子”的昨天,就在大街上,他们一家子和他不期而遇,并因缘巧合地把他给救了……   姜桃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上辈子那天的情形,发现也许是因为那天的日子对她来说太过特殊,她竟然记得牢牢的。而两辈子不同的地方,竟然是源于他们一家去县城的时间改变了——   这会儿,县城里还没有公交车,像百合基地这样的单位有班车,平时去县城都是周末由单位的班车接送,而像他们住在乡下的要去县城,基本上做的都是马车。昨天,他们家原本是打算坐第一趟马车的,但是因为她尿床了,是的,此时的姜桃想起自己昨天尿床的事情还有些脸红红,但却没有料到,因为她的这次尿床,阿妈要赶着冲洗席子,因此错过了最早的那趟马车,就这样,刚好遇上了关劲川……   姜桃又想到了这半年来频繁入她梦里的关劲川,虽然感到困惑,不知道她这番奇遇是否和他有关,但想到上辈子里见到的他的那双肿胀的、带着一圈深青黑晕的眼睛,那么的惶然,无助,哀伤……又感到深深的庆幸!既然上辈子同样那样厄运缠身的关劲川,这辈子已经逃脱了命运的枷锁,那么——   姜桃看着眼前依然和乐美满的家,阿爸阿奶依然健在,阿妈还没被生活压弯了腰,大哥没有千里追凶音信杳无,阿弟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吃货……姜家上辈子的命运拐点,虽然已经开始朝他们露出鬼森森阴测测的诡异笑容,但尚未张开它那张阴森可怖的血盆大口,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桃正兀自陷入一片沉思中,猛地感觉被人被人拉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包括她家吃货阿弟在内,每个人都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呢,不由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咋又发呆了?”娄桐花看着孙女有些担心,小丫头今天的行为好像有些反常,那她要不要听媳妇说的那样,带她去百灵寺烧烧香压个惊?   姜枫盯着妹妹:“你是不是做噩梦还没有缓过神来啊,我叫你你也不应!我告诉你,没有什么好怕的,你哥哥我的砣子硬得很,哪个鬼敢来吓唬你,我帮你打得他连阎王爷都莫认得!”   姜桥也跟着他哥认真地点头:“鬼怕口水,吐他一脸口水巴巴!”   林玉梅虽然对于俩儿子的不靠谱行为表示无语,但也懒得管这俩货,而是关心地问闺女道:“小桃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桃看着眼前满满都是关心目光的家人,眼泪差点又要绷不住涌出来了,她硬是又给憋了回去,露出一个甜萌萌美滋滋的笑容,让人看了心情也跟着像吃了糖块甜齁齁的那种:“没有!我就是觉得好久没吃阿奶煮的面条,太好吃了,木呆了!”   “你这孩子,连吃个东西都能发呆!”小外女的一波彩虹屁,让娄桐花心里美得像朵花,脸上同样笑得像朵花,一朵橘皮的老菊花,要是大孙子来这么一出,估摸着又得捱她一句瓜娃子,可这个小孙女哦,愣是让她的心软呼呼的!   而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一幕的姜桃,更是下定了决心!上辈子害了她阿爸自己却跑了的那个人,后来被判刑时,他们才知道对方原来竟然还是个惯偷,甚至在她幺舅开亲宴的当晚,偷了他外公家的牛!   等着吧,这辈子,她就要把他的画皮,给他揭下来!   *   顾清雅带着关劲川回到百合石化厂时,已是两天后的星期天。   百合石化厂家属区和马头岭只隔了一道坡路,顾清雅和关劲川提着礼物来到村里,一路问人找到姜家时,姜枫姜桃姜桥三小只正像三只小跟屁虫一般,撅着屁股跟在自家阿奶和阿妈身后,在院子里晒菜干。   这两天,姜桃粘她阿奶粘得紧,娄桐花不管是在灶房还是下田忙活,她都亦步亦趋地跟着,姜枫姜桥见她这个样子虽然奇怪,但也有样学样地一起跟着,倒是让娄桐花一时有些好笑。   家里菜花长得太多了吃不完,娄桐花早上特意摘了一大筐,打算像往年一样晒起来,等到季节过了再拿出来吃,味道一样美得很,不像几十后的反季节蔬菜,营养、味道都大打折扣。   这个,也是农家人的智慧之一。   姜枫最是鬼头鬼脑的性子,人虽然在院子里,那两只眼睛哦,早滴溜溜地跑到外头野去了,所以,也是他最先发现顾清雅和关劲川的,眼睛一亮,马上大声喊了起来,当然,喊的话一如既往地让人一言难尽。   “阿奶,阿妈,小桃子阿桥,你们看谁来了?就是前两天被汤圆儿拐的那个阿川弟弟哟!”   娄桐花:……个背时鬼哟!整天就是一根肠子通屁股,说话没点眼色,真是个没长脑壳的瓜瓜蛋,欠抽!   姜桃闻得她哥的咋呼,忙好奇地往外一看,两只圆噜噜的大眼睛便像那晚上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一样,倏地亮了起来——   院子门口,那个额头烙着一个黑色印记,小脸瘦巴巴,一双眼睛又黑又大,正跟在他小姨身后,偷偷觑眼看她的小崽子,不是前两天那个软扒鬼阿川是哪个? 第16章 被治愈了 两辈子的阿川和桃子……   “阿川——”   姜桃拖着一双小拖鞋,吧嗒吧嗒几步跑到关劲川跟前,视线定定地落在他额头间的那个黑色瘢痕上。   她又想到了上辈子的关劲川。   那年,她20岁,大三,正在省城某报社跟着个老师跑实习,就在那年暑假,省城发生了一起轰动性案件。   一名快餐店外卖员,将住在某城中村中喊人送快餐上门的中年男女砍成重伤,然后,在满地血泊中,眼神发直地拿着菜刀走出房门,请被尖叫声惊得跑出来看的对面邻居帮忙报警……   直到警察过来,男孩才“啷当”一声,丢下手中触目惊心的、还带着斑斑血迹的菜刀,未等警察行动,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里滚落而出,那模样压抑又隐忍,彷若遭受了这世上最大的不幸……   现场所有人:!!!   从快餐店流出来的照片,在彼时本地刚刚大热的论坛上被疯狂转载。男孩微微偏着脑袋向后看,五官轮廓深邃分明,额头一枚黑色月牙状瘢痕,眼神茫然又冷清,现实版演绎了,何叫回头杀!   而他在看守所对记者说的一句话,更引发无数网友泪目,他说:“15年了,我想回家……”   而彼时的姜桃,就是随访的实习记者。   被男孩重伤只留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两人,就是当年拐卖了他的人贩子!   姜桃一直以为,自己的经历已是人间苦难,而男孩的遭遇,让她再次见识了另一种人间苦难……   父母双亡,阿奶不慈,他一个人跑出来找小姨,却遭遇人贩子。在那个所谓的新家,除了干活就是挨打,他曾经逃跑又被抓了回去,转手被卖给了一个老鳏夫。16岁,在老鳏夫发酒疯欲对他不轨时,他将对方狠狠推倒在地,看着鲜血从他脑后汩汩流出,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走错了多少路终于跑出了那个山旮旯……   被拐以来,回家,一直是他心头的执念,他一直牢记三件事:他叫阿川;小姨叫顾青娅(顾清雅);以及拐子那两张伪善又丑恶的嘴脸!   因背负着一起不知对方是死是活的案件,他不敢找警察求助,只凭着脑海中对家乡的零碎记忆,从北往南一路寻找回家的路,只要地名里有个“南”字的都是他的关注对象,却不想五年来没找到小姨,却一头撞上这两个毁了他一生的人贩子……   *   直到此时此刻,姜桃依然记得上辈子在看守所第一次见到关劲川时,他那死气沉沉、生无可恋的悲呛目光。   某位大文豪曾经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姜桃看着这个上辈子和她一样备受苦难折磨、这辈子又有着奇特缘分的男孩,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异样的亲切感……   她不知道自己的重生是否和他有关,但不可否认,这辈子,她和眼前这个依然有些窘迫的、和她一样还是个矮墩墩团子的小男孩,被老天莫名地系起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关联,姜桃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   于是,她对着关劲川,友善地咧嘴一笑,这辈子,这个朋友,她交了!   今天的姜桃穿了一身红底小花的衣服,头发上扎着同样红颜色的胶箍,看起来土萌土萌的,两只大大的眼睛,就像天上火辣辣的太阳,看关劲川的那个小眼神哟,热死个人,按照她阿奶的说法:“都能煎个蛋来吃啰!”   原本就有些腼腆自卑的关劲川,被她看得愈发窘迫,嘴角不由自主地抿了抿,脑袋埋了下去,眼睛也染上了一层阴霾,还偷偷往他小姨身后缩了缩……他又想起刚才回到小姨单位时的情景了,那几个人也是这般,盯着他额头上的瘢猛看,还说了一堆闲话,他都听懂了。   如果是五岁的小姜桃,可能察觉不到关劲川的玻璃心,而二十岁同样有过类似经历的姜桃,只一眼,就看出了关劲川的脆弱和敏感。   就像上辈子阿爸阿奶相继走后的她,只要别人轻易的一句闲话就能让她跳起来,只是那时的她,表面上还是个厉害的野妹崽,野起来能跟人打架,而关劲川显然就是只小可怜虫,习惯于偷偷把所有情绪自己咽下!   就像上辈子她的阿弟,也是这样默默地忍受着班里同学的霸凌,变得越来越自卑胆小,最后恨不能辍学再也不要去读书。想到上辈子原本圆呼呼无忧无虑的阿弟,后来变成的那个样子,姜桃心里面还是一阵阵的扯痛。   幸好,她回来了!   所以,她能这般看着关劲川自怨自艾敏感脆弱吗?不!   姜桃也没有很刻意,而是以一种最是自然不过的语气,嘎嘣脆地对关劲川欢欢喜喜的夸赞道:“我就说了,你头上这个瘢就是二郎神的第三只眼睛嘛,跟我做梦时看到的一模一样,硬是好看得很咧!”   小丫头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再加上一口软哒哒的本地乡土话,按照后世的说法,简直萌死个人。   关劲川一听,愣了!   竟然不是破相,而是好看的吗?   关劲川不由自主地伸出依然有些瘦伶伶的小手,摸了摸已经结疤的小瘢痕,依然有些不自信地小心翼翼求证道:“真,真的,好,好看?”   “好看!”   姜桃脸上的神情那真是认真到骨子里去,她还特意找人作证,“我小桃子说的都是真话,从来没有打赖子骗过人!我阿奶都说了,她以前看社戏的时候,二郎神就是你这个样子的,不信你问我阿哥阿弟。”   关劲川热切的视线立时投向另外俩豆丁,并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两个百分百肯定的点头,下一秒,心里原本还阴霾自卑得不要不要的小可怜,瞬间被温暖治愈了,眼睛里仿佛有一万颗星星在闪动!   那天,他其实有把小桃子的话听得真真的,因为这个,前天晚上他还特意问了小姨二郎神是哪个,小姨还给他讲了一遍。想到小姨跟他讲的二郎神的传说,关劲川笑了:“小,小姨,也跟我,说,说了,二郎神的,故,故事,嘻嘻!”   “是吧,你也懂吧?就是和你一个样子的!”   姜桃继续不着痕迹地欢欢喜喜地给他吹彩虹屁,给他信心,姜枫也不甘示弱地咋呼,连道是的是的,他阿妹做过好多次神仙梦,就是他一次都没得做过可惜了,那副遗憾大发了的模样,逗得其他几人咯咯笑……   一时间,几人闹在一起,那叫一个和谐又融洽。   顾清雅看着外甥脸上闪闪的光,以及眼睛里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也欣慰地笑了,同时心里总算舒了口气。   *   且说,这时候,全国各地的代销店除了卖货,还往往自带八卦属性,百合化工厂代销店也是如此。   顾清雅午后带关劲川回来路过代销店时,正好遇到厂里几个碎嘴女人搬了小板凳,边不闲手地忙活手里的活计,边你一嘴我一舌地唠嗑东家长西家短。顾清雅知道这群人嘴巴的厉害,不想跟她们多纠缠,打了声招呼就过去了,只是她人过去了,身后的叽叽咕咕声可没有:   “哟!那就是顾干事那个被拐的外甥哦!你们看到没有,头上辣么大个疤,也不晓得怎么弄的,硬是破相啰……”   “就是,顾干事也是糊涂,还没嫁人就拖着这么个拖油瓶,以后还不懂怎样子咧,哪个男人愿意当现成的阿爸……”   “就是,别看她水色好傲得很,等到男人尝过鲜把稳咯,还不是那副鬼样子……”   几个女人嘴皮子没个把门的一团乱扯,就是顾清雅听了都恨不得当场翻脸,更何况敏感如关劲川。接下来的一段路,小家伙果然蔫了,小脸怏怏的,再遇到打招呼的人,更是把脸埋到了她身后,弄得顾清雅既无奈又心疼。   在决定收养外甥时,她便做好了面对各种风言风语的准备,不过是让人议论几天,风头过了也就过了,只是她是大人心理承受力强,而外甥却敏感的受伤了。   她摸了摸外甥的脸,宽解他道:“每个人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过得好不好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与外人并不相干,所以不用理会她们那些话,她们啊,就是闲得发慌。”   小外甥当时虽然小小声的“嗯”了一声,但顾清雅看着他暗淡的小脸,就知道这孩子心里的结没解,不曾想姜家几个孩子的一通童言稚语,倒是无意中把外甥给开导了!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尤其是小桃子,顾清雅的视线转向姜桃——   看着娇娇俏俏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三两句话就把原本心思沉重的外甥给说的活泛了起来,顾清雅对小姑娘更是充满了不尽的感激和喜欢。这孩子,真是外甥的小救星啊,且不说今天她对外甥的友好与热情,那天要不是这孩子,外甥恐怕真的遭了难…… 第17章 小桃子发威 姜桃:论打架幺姐姐我是专……   一番简单见礼后,顾清雅和关劲川在姜家的堂屋里坐了下来。   就像林玉梅爸妈说的,别看娄桐花在村里强悍了一辈子,却最是糍粑心肠的。她满脸慈爱地看着关劲川,对顾清雅道:“是个乖娃仔,虽然看着瘦筋筋了点,但是小娃儿嘛见风就长,多吃几个荷包蛋催催,就长富态(肥)啰!”   姜枫继续跳出来给他阿奶打call:“看我阿弟富态吧,阿奶说,就是荷包蛋催的!”   姜家吃货兼“富态”代言人姜桥也终于逮到了表现机会,顶着一张圆嘟嘟的小肥脸发表他对荷包蛋的热爱:“要炒得两面金黄黄的,又油又香,一口气吃两个,肚皮刚好饱!”说完,还回味似的砸吧了两下嘴。   姜桃紧跟队形做补充,同样的萌哒哒奶唧唧:“阿奶说了,还要多吃饭,吃的多了,就会白嫩嫩胖累累的,像个年画娃娃!”   顾清雅看着姜家一家人言行间所表现出的浓浓烟火气息,内心里满满的都是羡慕。人这一生孜孜所求的,不就是这烟火气幸福感嘛,可很多时候,这看着明明简简单单的一点小追求,却是那么地可望而不可及,人生啊,总是有太多的遗憾和不尽如人意……   *   顾清雅带着关劲川告辞时,手上还拎着一大包报纸包的干菜花,按照林玉梅的说法:“自家晒的菜干,不值啥子钱,但味道还可以,下面条最好吃!”   姜家三兄妹和关劲川依依不舍,姜桃干脆道:“小姨,让阿川留下来跟我们玩一下子嘛,等下再回去!”   看着关劲川这副敏感唧唧的小可怜样儿,姜桃觉得有义务带他出去野一圈儿,村里面长大的男孩子,怎么能做软趴鬼的呢!   姜枫一听妹妹终于打算出去野了,高兴起来,虎彪彪地学他阿爸平时打包票的模样,把个小胸脯拍得啪啪响:“这附近我脚底板都跑熟了,等下我们亲自送阿川回去,小姨你就心放肚里头!”   顾清雅低头看外甥,毫不意外地瞧见了他眼底的渴望,了然一笑。   虽然前两天的那场意外让她心有余悸,但因噎废食并不是好的办法,小雏鹰总要去外面飞上一圈的,她也不希望,外甥因为她的过份保护,长成羊羔羔般,那不是她的初衷。小外甥的性子,还是太腼腆安静了,让他多跟着姜家三个孩子在外头跑跑,也好。   所以,对于姜桃姜枫的请求,顾清雅没有拒绝,她拍拍外甥的小脑袋,道:“那阿川就在这里跟阿枫桃子阿桥玩一下,小姨一个小时以后再过来接你,好不好?”   关劲川满足了,兴奋地猛点头:“好!”   *   七月暑期,正是岁娃儿们的天下,尤其是村里以前的集体晒场,每天都是一副哪吒闹海的情景。   姜家三兄妹领着关劲川往这头来,姜枫边走边问关劲川:“阿川你去过区上耍没有?我幺舅上次来说,区上的人硬是享福得很咧,屁股点远的地方也要沾凳子坐车,嘟嘟嘟嘟嘟嘟,一下下就开到咯!我幺舅还耍时髦去开了一回荤,诶哟嘿,一上一下就这么点点路就要辣么多票票,我幺舅说,心都要给他吐出血了,还是自家的脚底板实在。”   姜桃听到她哥的形容,差点没当场喷笑出声,但同时心里又是欣慰不已,这才是她的阿哥,从小精力旺盛调皮捣蛋可以跟孙猴子做兄弟什么事情由他嘴巴讲出来都让人莫名快活的阿哥,而不是上辈子那个早早就辍了学去工地打小工,眼睛里面充满了疲惫,就算笑也是苦笑,再也不知意气风发为何物的阿哥。   关劲川听了姜枫的话,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摇头:“我,我只做过,马,马车,拖,拖拉机,还有单,单车。”他坐拖拉机还是那次跟阿爸去县城逛街时,回来刚好遇到村委的拖拉机手开着拖拉机也要回去,顺道捎了他们一程。   想到阿爸,关劲川又被激到泪点了,眼圈刚要泛红,就被人把注意力给拖到另一头去了——   “哎哟!快来看哟!小桃子的毛头姑爷上门咯,刚刚就是他们来找小桃子的,毛头姑爷上门开亲咯,嘻嘻——!”   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是国人的天性,小毛头们也不例外。这不,喊话的鬼崽子话头一落,一帮皮娃子便像麻雀噪林一般,疯扯扯地哄笑起来,尤其是那个胡乱鬼扯“毛头姑爷”的鬼崽子,笑得最是大声。   姜桃盯着这个小毛头,怒了!   村里长大的娃子,就没有几个不熊的,如果是其他人,姜桃估计也就打两句嘴炮骂两句狠话也就算了,但是,他盯着眼前这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黑皮小子,眼睛里的火苗噗噗噗的在疯狂跳动!   陈家和娄家不对付,源于八年前的宅基地事件。   娄桐花年轻守寡,就姜大壮这么一根独苗,幸得母子俩都是能干的,也攒了些家底,八年前,姜大壮结婚时,娄桐花便想着把房子修修,顺道把以前男人留下的因为没钱一直空着的那块地也给它一起建了起个大房子,只是没想到,住他们家后头的陈家也一直在打姜家这块地的主意呢!   陈家本就是村里大姓,不像姜家不过只有三家而已,王莲花更是村里面出了名的母大虫,人肥喉咙大,再加上生了三个膀大腰圆的儿子,家里头劳力足人多势众的,在村里很是混闹得开。   王莲花霸道惯了,心里面觉得,村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了的!于是,就理所当然地跟娄桐花讲,喊她按照以前的房子起,把这块地让出来给他们家,他家三个儿子呢,不够住!这就算了,她还在外头跟人话里话外地讽刺娄桐花,说她就这么个儿子,后头有没有带把的都不懂呢,占着茅坑不拉屎,有什么脸跟他们家争?   但王莲花是母老虎,娄桐花也不是纸糊的!   王莲花的行径可谓是捅到娄桐花的心窝窝上了,最终结果就是,两个女人大干了一场:你骂我“命硬克夫刚嫁过来就勾掉了自家男人的阳寿是断子绝孙的阴寡命”,我骂你“肥得像头猪倒是有男人但自家男人一天天不落屋情愿在坪上抽烟都不得挨你还好意思出门给女人丢分不如早点一块豆腐自己撞死”……   俩人骂得凶神恶煞火气升天的,村干部出面说话都不好使,最后还是两家在外面忙活的儿子被围观的吃瓜观众给喊了回来,把自家老妈劝住了……   姜家的房子最后还是按照娄桐花的意愿起了,但从此以后两家就开始交恶了,尤其是上辈子阿爸阿奶相继走了以后,陈家是最欺负他们家的。而自从阿哥18岁那年在广东失踪后,他们对阿弟欺负得更狠了,他还记得那回他们故意把阿弟推到碎玻璃渣里面,待到她得到消息赶过去时,阿弟身上满身是血的模样……   新仇旧恨之下,姜桃未等他笑完,已经像头小牛犊子一般,朝他扑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拳出击,彪呼得简直闪瞎关劲川的双眼,话头也是牛轰轰的一批。   “陈家宝!嘴巴痒欠揍是吧!不给你点真火气瞧瞧,不晓得你幺姐姐的厉害!”   姜桃这边刚动,姜枫也动了——   老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对姜枫来说,阿弟阿妹都是一样的,一个是女崽一个是小毛头,当然要由他这个当哥哥的罩着咯!不要说现在明晃晃的就是陈家宝嘴臭欺负他们,就算是阿弟阿妹要无理取闹欺负人家,他也是二话不说就上的!   姜枫表示:哥就是这样的好哥哥!连我寄几都被寄几感动咯!(→_→)   姜枫同样朝着熊崽子陈家宝就是一通砣子功:“陈家宝你个歪水儿蚆蚆蛋!让你个猪嘴儿嗒嗒嗒地欺负我妹妹!今天不把你打安逸了,你当哥是个炸不响的撇(huo)药!”   关劲川:……!!!   包括姜桥在内的一群熊崽子:   “噢噢噢!打起来咯打起来咯!”   “阿哥阿姐!踢他踢他!”   “哟陈家宝你还手喂……”   ……   被姜家兄妹联合双混打虐了个底朝天的陈家宝,最终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跑之前还不忘惯例性放狠话:“姜枫姜桃你们给我等着!我告诉我阿奶——”   “呸!等就等!哪个怕哪个!”姜桃毫不示弱,依然是刚刚那副牛逼轰轰的幺姐姐派头,说话仿佛都带着大姐大布灵布灵的光环。   关劲川直到被三兄妹得意洋洋地拉着往回走,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对着姜桃满脸惊叹地连连直夸:“小,小桃子,你,真,真是厉害!”   “嘻嘻!那是!我小桃子,可是我们马头岭最厉害的幺姐姐!”姜桃脸不红心不跳地自卖自夸,得意的不要不要的,一回来就把陈家的金包(luan)收拾了一通,一个字,爽! 第18章 我家阿奶 我阿奶不是好惹的   看着陈家宝灰溜溜跑远了,关劲川有些担心道:“他,阿,阿奶,会,不会,真,真来,找,找我们啊?”   “怕他个(luan)子!砣子没有哥硬,嘴皮子没有哥利,就算喊他阿奶又怎样,他有阿奶未必我们就没有阿奶?”   听这牛的要上天的话就知道是姜枫说的,小家伙在家憋了一天早就浑身痒痒的,跟人干了一架,同样神清气爽得紧,说起话来那叫一个豪气冲天,两个鼻孔洞洞恨不能戳到天上去。   “就是!我们家阿奶是最厉害的阿奶!哪个的阿奶都比不过!”姜桥看他阿哥阿姐跟人赢了一局,同样神气活现得很。   姜桃笑嘻嘻地问关劲川:“阿川,你以前在村子里,是不是没有跟人家打过架?”   其实不用问,姜桃觉得猜也猜得出来,这个男孩子实在是跟村里长大的野猴子们异类得很,就算上辈子她阿弟后面也变得有些畏畏缩缩的,但在家里没有出事之前,也是个小炮仗,但因为有他们家阿哥这个出头鸟,他才没有那么显眼。   关劲川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嗯,他的确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而且好像想想,骂架也没有,他好像天生就不喜欢这些。   姜桃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她还拍了拍关劲川的肩膀,明明是个年纪小小的奶娃娃,说起话来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大姐姐模样。   “阿川你这个样子不成,男人就是要刚!我阿奶说了,我们不欺负人家,也不能让人家欺负我们!人一服软,以后就莫想在村里头过快活日子!你也是一样的,所以,以后一定不能服输服软,要刚!”   说完,她还扬了扬拳头,牛批轰轰地做了一个很厉害很牛叉叉的装十三动作。   关劲川:……   姜枫姜桥:“阿妹/姐说得对!”   姜桃:“嘻嘻!”   姜枫继续给关劲川灌输自己的“男子汉”思想:“我阿奶说咯,现在乌鸡眼烂肠子的人多的是,心歪得很,每天出门不整人家点便宜就觉得亏了,不跟人家搅火两句就觉得嘴皮子痒,对这种人,就要拿出真钢来,给他来个硬的!千万不能软,不然人家就要翻天!就要把你收拾倒!”   姜家小兄妹俩的话,仿若给关劲川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听得频频点头,看向小兄妹俩的眼睛更亮了!   以前在坡造屯时,屯里面的男孩子也都是最爱耍砣子干架的,就他一个人喜欢钻在阿爸和小姨给他买的小人书里头看看看,屯里面那个嘴欠的二癞子还阴阳怪气地喊他“酸秀才”,说他生错了性别比女娃多长了个把,那话讲得还难听,说他啥子“溜球(ji ba)酸”,被他阿爸听到揍了一顿,他听后也不高兴得很,后来还是他阿爸跟他说,他像她阿妈,阿妈就是这样文文气气爱读书,他外公也是这样子的,他才释然。   只是——   关劲川又默默地咀嚼回味了一番姜家兄妹俩刚刚说的话,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他是男孩子,是小姨以后的靠头,所以,他虽然还是想做一个“智养千人”的读书人,但也不要做二癞子口中那种酸巴巴的“酸秀才”,而是要做一个有金钢的“盎(厉害)秀才”!   小小的男娃子,仿佛一下之间,思想境界飞升上了一个新台阶。   所以,当顾清雅准时来接他,并跟姜家兄妹道别后,关劲川就眼光闪闪地把姜桃姜枫的话跟顾清雅说了,末了还道:“以,以后,我要吃,多,多多的饭,要快点,长大!要变刚!哪,哪个,敢,欺负,小姨,我,我就像,阿枫一样,用,用砣子,打回去!”   顾清雅先是一愣,随即欣慰地笑了。   她一直都是了解自家外甥性子的,这孩子说起来其实更像他们顾家人,喜静不喜动,她虽然也希望他变得活泼一点,毕竟这半年来的经历后遗症颇大,但也并不想强求他为此而改变心性,安静懂事的孩子谁不爱呢!可正因为太懂事了,才会让她更心疼。他才六岁,还是个孩子,合该被大人保护在羽翼下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不是默默地承受流言蜚语的困扰,然后整个人变得暗淡消沉……   顾清雅原本就一直担心外甥心结太重对他的成长不利,这会儿听了他这番像模像样而又天真活泼的童言稚语,不禁心里又是感动又欣慰,她喜欢这样懂事乖巧偶尔还会冒一点点傻气的小外甥,这才是个孩子该有的天性和童真。   “好!”顾清雅微笑着蹲下身子,与外甥双眼凝视,那笑容宛若一汪春水,酥得让人心尖尖都要麻软了,“小姨等着我们阿川快快长大,给小姨撑腰!”   *   顾清雅跟着外甥欢欢喜喜回家去,而姜家这头,一场大戏才刚刚开始。   陈家当年觊觎姜家的宅基地不成,后头还是另外找了地分家了,陈家宝是陈老大的小儿子,也是王莲花的心头肉,他一路灰溜溜地跑回家,待看到自家主心骨阿奶,叭叭叭地就把姜枫姜桃打他的事情跟他阿奶告了一状,还顺道扯了个把子(扯谎):“他们不但打我,还说阿奶你的坏话!”   王莲花正在院子里面翻看榨菜呢,一听孙子的话一把丢开手里的活,拉过孙子上下打量,这一打量不得了,这花儿麻遢的鬼样子,给她心疼的哟,脸色一变,母夜叉一般怒道:“走,看阿奶给你找回场子!”   然后,刚和关劲川道完别的姜家三兄妹,就在自家门口,和手里还拎着一根柴火棍的陈家祖孙俩,狭路相逢了——   “你们这群龟儿子蛋蛋的!又欺负我乖宝!看老娘今天不把你们一个个脑阔焊镐头咯!”   老太太气势汹汹,要是其他孩子真有可能被她给骇哭了,但姜家几个小的自打记事起,就熟听她的鬼吼鬼叫声了,按照他们家阿奶的说法:“切~,整天跳螚螚打狗骂鸡的,咋个不去做个神婆咧,还能给屋里头拿回几升米几块布挣点活钱!”所以,在他们眼里就是和跳大神的一样的王莲花,哪里还能吓得住他们?   姜枫把弟弟妹妹护在身后,自己做那个“冒儿头”,同样虎彪彪的吼了回去:“就是要打他!哪个喊他说话之前不把嘴巴里头的屎尿颠干净咯,嘴臭,活该!”   姜桃:……论骂功,她家阿哥真得是得了她阿奶阿妈的真传,她和她阿弟自愧不如许多。(→_→)   而未等王莲花冲上来,真给姜家兄妹三个好看,娄桐花闪亮登场了,笑话,就在她家屋头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当她是死的?   “你个说话扁嘴漏风的老歪婆!你说要焊哪个的脑壳呢!你焊个给老娘看!自家孙子硬是不教好,在屋里头做霸王不算,还想到外头做阎王,我呸!莫不是嫌村里人的口水巴巴还填不满你家的棺材头哦——”   就像娄桐花说的,人千万不能服软服输,不然以后不要想在村里头过快活日子,所以,村里的婆娘家家多数都是蛮格格镰刀嘴,岔起嘴巴对“刮”(骂)起来,敲铜锣一样呛呛呛的厉害得很,但是说起“月亮下面砍竹林——明砍”来,王莲花明显就不是娄桐花的对手咯。   所以,这会儿她被娄桐花这一阵“明砍”气得哟,那脸色,黑得跟个晚上神出鬼没的鬼冬哥(猫头鹰)一样,她急促地大喘了几息后,“啊”的一声,撸起袖子朝娄桐花就冲了上来——   “娄桐花!你个屙屎不带纸满嘴粪球的臭寡妇,让你臭嘴巴!老娘跟你拼了!”   “拼就拼!个丑得老猫见了都要逃的贱虔婆!老娘早想跟你拼了!今天就喊你晓得欺负我家娃犯贱的后果!”   姜家三兄妹兼陈家宝:!!!   *   王莲花是被自家儿子搀扶着,一边咿咿呀呀地呻(yin),一边骂骂咧咧地离开姜家门头的。   说起来也是好笑,王莲花虽然起了个娇滴滴的花名儿,但就像娄桐花讲的,实实在在的肥实得很,顶着那身肥肉颤巍巍朝娄桐花冲过来,还没到跟前,自己脚底一个打滑,没有把稳住,跌了——   一百七八十斤的一堆肥肉,吧唧一下,大山压顶一般跌落下来,自行想象一下那个那个场面,肉都又紧又麻。(→_→)   娄桐花不战而胜,心情美滋滋,也不管王莲花还没有走远,继续在她心窝窝上捅刀,对几个小的道:“今天阿奶高兴,晚上开荤吃肉,买上两斤,吃个够!”   “哦豁!”姜家三小只齐欢呼,尚未走远再次中枪的王莲花:个砍脑阔滴!气死老娘了!   待到林玉梅从地里回来,还满脸遗憾:“阿妈咋个不去喊我回来,看老娘不撕了她!”屎老太婆,平时嘴巴不干不净地背地里头论他们家长短还不够,还敢大白天的欺上门来,当他们家吃素的?狗屁!   娄桐花神清气爽:“就她还用我们婆媳齐出手,多大的脸?老娘动动手指头,就把她给收拾得乖咯!”   “阿妈你说的对……”林玉梅赶紧给婆婆吹彩虹屁,一时间家里头气氛好得很,姜枫还疯扯扯地念起了本地那个很有名的儿歌童谣:“老歪婆,卖陀螺,卖给地主当老婆,地主不要她,把她丢下河!噗——通!跌咯跌咯!嘻嘻!”   姜桃:……她这个阿哥哟!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脑阔,上辈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在广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而这辈子,想到几天后的开亲宴,姜桃在心里想着,等把上辈子那个所谓“阿叔”的真面目揭穿,阿爸就不会再跟他做“兄弟”了,还有那几个围殴阿爸致死的人,上辈子他们做的坏事情也是阿爸出事后才爆了出来,而这辈子——   姜桃想到了一个人,唐少波,上辈子关劲川的小姨夫,本城出了名的好男人好丈夫,他是警察,或许有些事情,可以跟他真真假假“天真无邪”地提一提? 第19章 幺舅开亲宴 上辈子的仇人出现鸟   姜大壮在林世康开亲宴的前一天晚上回到了家,同时带回来给家人的一些稀罕吃食和几块布料,还没大没小地把姜桃抱起来丢高高:“小桃子想阿爸了没有?我来称称斤,看重了没有!”   姜桃被姜大壮闹得疯扯扯笑,心里开心不已,再次见到这样鲜活活的阿爸,真好!   姜桥早羡慕得抓耳挠腮的,也过去扯姜大壮的裤脚:“阿爸阿爸还有我还有我!”   姜枫也一起过去凑热闹,那力气大得差点没把他爸的裤子扯下来:“还有我还有我!阿爸你比比看我高了没得?”   同时瞥了他弟这个小胖墩一眼,在心里暗戳戳地想,称什么重哦,他又不想像他阿弟一样当个小罗汉,肉紧得揪都揪不动了,他要的是长高长高长高!   姜大壮裤脚被他扯得一紧一紧的,赶紧把闺女放下来,拍了大儿子脑袋一下:“个背时鬼!长高就长高,扯你老子裤腰干啥子,你老子的屁股(du du)也是你能看的?”   姜桃:……好吧,这就是他们家的说话方式,那么多年没有听了,果然还是那么亲切。(→_→)   姜枫:……这是啥子阿爸哟!我寄几没有屁股蛋蛋的吗?要看我不会看我寄几的吗?再说了还有他阿弟咧,不管是前头的小雀雀还是后头的小勾子都鲜桃桃一样,不比他阿爸这个老菜帮子的好看哦,切~。   但是,姜枫又看了他阿爸钵头一样的砣子一眼,怂了,嘤嘤嘤,哥只敢在心里头说,不敢明着讲,还是那句话,果然不是贴心豆瓣就没有说话权啊啊啊!   林玉梅待他们父女/子亲亲热热地闹腾完了,才嗔了姜大壮一眼道:“前两天不是刚买了布嘛,咋又买了!”   当然,她这话头里听着貌似是怪姜大壮乱花钱的意思,但那摸布料时眼睛里面的欢喜,可又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我这不是想着上次只买了每人一套不够穿,这回就一起买咯!家里面有衣车,多做两件也不费啥子事,阿妈你说对吧?”姜大壮笑呵呵地说道,完了还讨好地找他阿妈作同盟。   姜桐花养了自家儿子29年了,他肚子里面的弯弯肠有多少条都知道得真真的,她看着桌上的布料,一猜就猜出来了,肯定是这瓜儿子问了小舅子的开亲礼钱咯,觉得自己当年亏待媳妇儿了,想着往这方面补补呢!   想想当年确实也是,彩礼钱都没有给多少,不过当时不是大家都精穷吗,他们家还算好的了,还有那种一分彩礼拿不出的人家咧!不过嘛,对于媳妇和儿子之间的歪歪腻腻,她也不会管,她可不像屋后头那个老妖婆王莲花,不把媳妇整得像只瘟鸡就不舒服,这种给人家抽脊梁骨的寡毒婆婆,她娄桐花可不屑得当。   所以,她也不说破,点头道:“大壮说的对,当年我们哪里有条件穿这么好的布料哦,都说‘小棉车吱哇哇,男的下地去劳动,女的大空去下地,小空纺棉花’,布都是自家织的,不是黑就是蓝和青,哪像现在自平纹的、条格的、花的,几好看哟,连我这个老太婆看了都眼馋。你还年轻,不和几个小的一样趁着这几年穿几件好的,等到像我一样老了,再穿花戴绿的给人家喊老妖精哦!”   姜桃赶紧抱住她阿奶吹彩虹屁:“阿奶你一点都不老,像我爸的阿姐!”   娄桐花欢喜喜的戳了孙女的鼻头一下,脸上的褶皱挤在一起笑得像朵花:“你这个小精怪怪哦,硬是会讨阿奶的欢心。走,吃饭,今晚做了酸菜鱼,给我们家小精怪多吃点!”   “阿奶我也要像阿姐一样,多吃!”   “好好好!我们家小罗汉也要多吃!”又看了大孙子一眼,拍了他一下:“还有我们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也要多吃!你们阿爸在外头厉害咯,见多识广,好东西见多吃多了,就少吃一点!”   姜大壮:……他就说嘛,他这个老娘哟!硬是把几个崽子宠坏了,看看说的啥子话哟!等着吧,等下看老子怎么吃得你们嗷嗷叫!(→_→)   *   娄桐花做的酸菜鱼的确色香味俱全,大块大块的鱼片在黄绿色的汤汁中更显白嫩,翠绿的葱花、鲜红的干辣椒和花椒碎和着香辣扑鼻的热油兜头淋下,将麻辣酸爽的滋味同时迸发出来,浓香四溢,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   当然,家里头的酸菜鱼再好吃,也比不过幺舅开亲宴上的菜品丰盛。猪、羊、鸡、鸭、土豆、粉条……大块的切大盘的装,典型的农家土菜粗犷风格,抗打得很。   姜桃他们这些岁娃子虽然不上桌,但跟着自家阿爸阿妈这桌一口那桌一口,照样吃得满嘴油光光喷喷香,女人那几桌一如既往笑吃吃地扯一些哪个村的骚鸡公赶场时又去撩妹崽咯哪家的女子硬是胆子野得很跟男人头挨头地钻竹林咯,而男人们,则充分演绎了啥叫梁山好汉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嗓门轰天炮一样,说出来的话满口都是浓浓的酒气味。   姜桃嘴里咬着她外婆特意留给她的肥鸡腿,目光幽幽地盯着正在跟他阿爸边喝酒边摆龙门阵的一个男人。   他们这边的习俗,开亲宴要么在女方家办,要是有条件则两边都办,一般男家先选好日子办,女家这边过来两桌左右的亲戚,过两天女家那边办了,男家这边一样过去一两桌亲戚,而这个男人,就是他们幺舅娘家的一个姑表亲。   上辈子,就是这个男人,赌博欠钱捱人家追债,逃跑时刚好遇到他们阿爸,他骗阿爸人家要抢他钱,阿爸脑壳一热就上去帮他了……结果,阿爸死了,乱刀之下惨死,而这个混蛋,却好好地活着,关了几年牢出来后又继续混账逍遥,从来没有跟他们家说过一声对不起……   识人不清,义气用事,容易脑壳发热,确实是阿爸的缺点,大缺点,但就这么点缺点,却被拿生命作为代价,这样的教训,太过惨烈和残忍!   姜桃静静地等着,等着这个男人露出真嘴脸,上辈子据这男人后来交代,他当时偷牛是因为当天酒喝多了脑壳一时发热,可这话谁信呢,两家可不是一个村的,头脑发热发到当天刚在人家家喝完酒,当晚就偷偷摸进人家牛棚牵走牛,后天还没事人一样跟人家走动称兄道弟,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字,渣!   都说人有三急,果然,男人马尿灌多了,红着张脸腆着肚子,起身往后头茅司去了,姜桃把咬剩的鸡腿骨头一扔,吧嗒吧嗒地跟在了他身后……   正同样咬着鸡肉跟几个同龄男娃子扯牛皮的姜枫看到妹妹往后头跑,本来还想跟着去,后头一想这是外公外婆的家,能有啥子事,任由他妹去了……   农村建房,各地各家讲究都不太一样,比如有说“前怕缸(厕所),后怕栏(猪牛羊圈)”的,也有说“前怕栏,后怕塘(鱼塘)”的,像姜家和林家,就干脆把厕所和牲畜栏建在一起,当然问题也多多就是了,且不说蹲厕的时候味道如何,就是牲畜掉到厕所里的事情就经常发生。   像他们家年初的时候,家里的小猪仔就掉到粪坑里头了,捞都捞不出来,最后没有办法了,他阿爸只好拿跟麻绳拴了他阿哥,再把他吊下去把小猪仔捞起来……当时真是,有味道得很,他阿爸为了哄他哥下去,还答应给他买个小坦克,如今这个坦克还是阿哥最爱的玩具。   上辈子,那五个害死他们阿爸的人,三个被抓,两个逃跑,阿奶去外村打听消息遇到大雨失足掉下山沟沟,最后人也没能救回来……阿哥17岁那年,听人说在广东貌似见过其中一人,只留下一封信就偷偷跑了过去,除了几件衣服,他带走的就是那个小坦克,可谁也没有想到,第一年他还有信回来,第二年就莫名失踪了,他打工的工地说某天晚上他出去后没有再回来……   阿妈哭得差点昏死过去,是幺舅去广东带回了他留下的一点点东西,而那个小坦克,和他人一起,消失了,直到她大三那年,整整四年,杳无音信,生死不明。   男人很快从厕所里出来了,姜桃抽回飘远的思绪,看到男人果然偷偷摸摸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她赶紧把自己缩了缩,然后就看到男人又用手试了试上面虚挂的锁头,心里暗暗冷笑,果然,人渣就是人渣!   姜桃等到那人又回了座位,若无其事地又开始跟人喝起酒,才噔噔噔地跑到那桌去拉他阿爸,为了演好一个无知懵懂又有些秘密要跟阿爸说的单纯小姑娘,她拉他阿爸时还故意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那男人两眼,姜大壮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跟着她往后院去了。   林玉梅眼见着女儿刚刚从后院回来,又拉着他爸往后头去,还担心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赶忙也跟着过去,结果一到后院,就听到女儿跟她阿爸说她的怀疑:   “那个阿叔,从茅司出来也不走,偷偷往旁边看,看到没有人就去拉门上的锁,还试着拉了好几下,就像阿奶说的那样,贼眉鼠眼的,我还听到他自己跟自己说话,说啥子一头牛刚刚好。阿爸,你说他是不是想偷外公家的牛,就像上次有人去偷小毛子他们家猪一样。还有,这个人我上次还见过捏,就是我们去逛街那回,他赶了一辆车,我看到有几个人围住他,跟他说还啥子罗七哥的赌钱,阿爸,赌钱是啥子?跟人打赌的钱吗?”   姜桃故意说得真真假假懵懵懂懂,林玉梅却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这不是真的吧?夭寿啰! 第20章 偷牛贼来了 夜半偷牛,人渣就是人渣……   林家所在的秀竹村别看名字起得挺雅致的,其实在山拗拗里头,属于真正的山旮旯。   林家祖辈出过采药人,林老汉也有几分识药采药的本事,生产队没有以后,各家过日子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林老汉也重新操起了这门祖宗留下来的吃饭活儿,这两年也存了几个活钱,都说“树大分枝儿大分家”,老俩口也看开得很,小儿子新房的地皮都划好了,就等开亲宴过后找日子盖了。   姜林两家离得远,按照姜大壮的脚程都要走两个多小时,带上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可想而知,索性两家关系好,姜家便还像当年林世文结婚一样,留宿一晚。   林玉梅出嫁前住的屋现在是两个侄子住,今晚两个暂时跟他们爸妈住,把房间让给了娄桐花林玉梅和姜桃,姜大壮则带着两个儿子和林世康住一铺,反正这间房也不当新房也没啥子负担。   秀竹村同样没有通电,晚上人早早就睡下了,林玉梅还在跟自家婆婆说白天的事,她憋了好长时间了,再不吐出来都要内伤了。她先是叭叭叭地把小桃子的话跟婆婆重复了一遍,末了才说自家的意见。   “虽说小孩子家家的有可能看错,但是我问了大壮了,那个覃耀飞真个就是在东街卖脚力的(赶马车拉三轮等),还有那个罗七哥真有这么个人,他在街上专门拉了一帮人收废旧,势力大的很,还偷偷摸摸搞赌博,说是公安抓了好多回都没抓到他人。”   姜桃也没睡呢,听到她妈的话赶紧附和道:“是吧是吧,我就说我眼睛耳朵厉得很咧,就像阿奶说的,脑壳好使,一看一个准。”完了,还给自己找事例作证,说明“杀熟”的事一点不稀奇,“上次小毛子他们家的猪,不就是他阿爸的酒友偷的哦,他阿妈拿刀把人家追得差点跌到山下去咯!”   姜桃说的这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小毛子他爸和村里大多数男人一样,同样有事没事地喜欢抿两口,那天刚好去外面喝酒回来醉熏熏的,结果当晚有人来家里偷猪,把猪栏都撬开了两头猪放出去赶到了山上。   对农家来说,猪是什么,是钱钱钱啊!小毛他爸醉死了喊不醒,他妈也是个彪的,冲去厨房拿了刀在后面边骂边追,同时一块大石头飞过去,直接打到那人头上,偷猪贼吓了一跳,直接摔沟里头去了,村里被惊动的男人赶过来一看,炸了:嗬,竟然还是熟人,来他们村找小毛阿爸喝过酒的……   就像娄桐花自己说的,这年头乌鸡眼儿满脑子坏水的人越来越多,啥子人都有,吃熟宰熟的人她又不是没有见过,所以她和林玉梅一样,倒没有觉得怀疑覃耀飞有什么不对,而是赞同得很。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有这么个苗头,是该叫大壮防妨。没有事最好,要真敢不要脸地起了这么个下三滥的贼心思,到亲戚家里头打米,这种下脚料亲戚,不走动也罢!”   姜桃暗搓搓想:她阿奶又哪里想得到,上辈子她阿爸不但跟人家走动欢得很,还称兄道弟被人连累枉死……   所以对于这个人,她恨透了!   同一时间,隔壁房间。   林世康今天正式步入大男人行列,心里高兴,多喝了两场酒,加上他本身酒量也就那么点,这会儿早已经和姜枫姜桥一样,打起了小鼾,姜大壮却是睁着眼睛,同样没有入睡。   姜大壮这人性子粗得很,对人也义气,从人品方面没得说,但却也容易脑壳一热被人骗。姜桃起初的话在他看来,就是小孩子家家看到点奇怪的事情就想东想西,但是当听到自家小闺女说出罗七哥的赌钱几个字时,他也不得不怀疑了。   就像姜大壮告诉林玉梅的,这个罗七哥不但真有其人,而且人家还神通得很,虽然在外人看来是个收废旧的“下九流”,但人家好多地方都吃得开,而罗七哥和覃耀飞的事情,小桃子一个五岁的娃娃不可能懂,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真是听到看到了。   而姜大壮不知道的是,对于罗七,姜桃还有事情没说呢,这人可不只赌博这么简单而已。   隔壁的门“咿呀”一声,被姜大壮打开了,走了出去……既然睡不着,还不如出去等!   *   姜桃是被外头的吵闹声给吵醒的,原本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直到她阿奶把煤油灯点亮了,她才清醒过来,暗道,她怎么睡着了呢!   “阿奶,是不是真的来偷牛了?”姜桃问道,声音里还隐隐有些兴奋。   “估计是啰!这下价货色还真的来了,看我不出去骂死他!”   娄桐花还没出声呢,林玉梅便气咻咻地道,跟着批好衣服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那动作快得哟!   姜桃:……好吧!阿妈你行你先上!(→_→)   还是那句话,农村的夜寂寞如雪,一有风吹草动,呼啦啦全都醒了,大人们一个个都是铁青着脸鬼火冲天的样子,而小屁孩们则一副震惊我全家的看热闹表情——   夭寿咯,竟然捉了个偷牛贼,还是个今天刚认识的偷牛贼!大白天才喝了他们家肉和酒,晚上就上他们家偷牛来咯,唱戏都没有那样子唱的哟!   林世康的酒也早就醒了,只对方毕竟是自家未来婆娘的姑表亲,他虽生气也不好动手,林世文可就没有那么大顾忌了,“家有万贯,牛占一半”这话可不是瞎说的,他们兄弟俩跟着他阿爸费了多少劳力把脚底板都磨破了,挖了多少山货和药材才攒够一头牛钱,竟然敢给他上门来偷!   “个砍脑壳的贼骨头狗杂种,白天吃了我们家这么大一台,还敢冒歪水儿惦记上我家的牛!今天不把你骨头打烂了,你不晓得现在是太平年头!”林世文一边抡起铁拳照着覃耀飞一通猛打,一边恶狠狠地骂道。   林玉梅也在一边骂:“呸!还是个站着屙尿的男人呢,有婆娘有娃子的,干点啥子不好,尽干这些狗门子活路儿,打米都打到亲戚头上咯,丢人现眼自甘下价的猪狗东西!”   覃耀飞被打得咿咿呀呀地还在分辨:“哎哟哎哟住手住手世文兄弟莫再打了,我是酒喝多了脑壳发昏了——”   同时在心里暗暗后悔,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怎么就那么倒霉刚好被发现了捏!今天不都喝了酒一个个昏头昏脑倒头大睡的吗,失策了失策了!   要是姜桃听到他的心声,估计又要气得跳起来大骂一声人渣了!   林婆子听到这时候了他还在鬼话连篇地狡辩,本来还想先盘问一番呢,也免了,气不打一处来。   “我呸!不是个人养的货!还有脸说酒喝多了,哪个酒不是我们家的酒?个缺德冒烟的狗东西,没有这么黑着良心欺负人的!开亲时候我家散了几多烟酒喜糖出去,今天这一盘又吃了多少钱!讲好给女家的烟、酒、喜糖、手表、衣服、鞋、雪花膏、头油、洗头膏、验瓶子钱、礼金又是多少!哪件哪样,我家不是都照办了!个当大舅哥的还打我家歪水儿,触我家霉头!”   林婆子也是气得狠了。这年头,娶个媳妇不容易,这女子她也是掌过眼的,觉得还成,所以女家的要求他们都尽量满足了,就是想着和和气气的结亲,现在倒好,偷鸡摸狗到她家来了!   要不是女婿灵光听到动静不对起来看,明天村里面还不懂咋个样子看他家笑话歪传他家咧,哦,开亲酒当晚就遭贼了,这是造了多大的孽老天都看不过眼了!他家以后在村里头还要不要面子了?有那不对付跟他家争锋的人家,一拿出今天这出事情来讲,他们腰杆杆都站不直!   “老二!”林婆子沉着一张阴脸吩咐林世康,“去找你岳家和那姑家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事他们怎么说!”又吩咐大儿子,“给我打!喊他晓得当三只手还没脸没皮朝亲戚伸手的下场!”   姜桃:……果然不愧未嫁时就跟她阿奶是好姐妹的外婆!上辈子,阿妈先是在工地干了一段时间,后来在新圩开了一家小粉店,工地上因为被阿妈举报偷东西,丢了保管员差事的那家人家故意去闹事,她外婆知道后也是这样子,带着两个舅舅跟那家人干了一架,家里的小粉店才慢慢好了起来……   林世康应和了一声,憋着气骑车走了,也不管大晚上乌漆抹黑的,他心头的鬼火也旺盛的很,艹他(luan)子的,这人他还要喊表舅子呢,这样欺上门来分明是看不起他!   林世文更是火气旺旺的,一记老拳下去,把人打得又是一阵嗷嗷叫!   最后,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只能发出哀嚎了,娄桐花才劝道:“好汉不伤落地人,我看也差不多了,再打下去真把人打坏了,阿文也要吃官司!”   林婆子方摆摆手:“停!先把他捆起来!等他家里人来了再说!个混账东西,老娘整天笑嘻嘻的,还真被当成泥菩萨了!等下就给他们好看!” 第21章 醒酒汤好喝? 林玉梅:个哈巴娃!先给……   林老汉长长地叹了口气:“闹了这一出, 也不知道阿文的婚事还成不成。”   林婆子可不怕,理直气壮得很:“不成就不成!要早知道有这样子偷鸡摸狗的亲戚,老奶还不稀得这门亲呢, 说出去都丢老娘的脸!”   姜桃同样心情复杂。   其实上辈子的幺舅娘人还是挺好的,起初跟着幺舅也算甜甜蜜蜜, 直到出了阿爸的事情, 以及当年家里牛被偷的事情水落石出, 幺舅娘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也不知道, 这辈子她和幺舅还有没有缘分……   林婆子虽然嘴上不饶人, 其实性子和娄桐花差不多,同样的刀子嘴豆腐心,林、任两家的婚事, 最终还是继续下去了。   任家父母还是明事理懂羞耻的,毕竟夫妻俩的人品林婆子也是打听过的, 倒没有大偏差。俩夫妻先是红着脸吭哧吭哧地赔小心讲好话,又隐晦地表示彩礼钱可以少点给陪嫁他们再多添点的意思,林婆子的脸色终于慢慢缓和下来, 并当面锣对面鼓地当场表了态。   “你们是明白人, 我们家也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彩礼钱之前说给多少就是多少, 这个我们家说话算话!但是陪嫁是你家疼女儿,你们要多给我家也不反对,端看你们自己意思。”她又不是傻婆娘, 人家父母要给自家女儿添陪嫁她当然不会拦着。   林婆子这一番话下来, 任家两口子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了地。实在是姑爷深更半夜的去家里敲门,黑着脸讲这个事情的时候他们也懵了,待到了这里林家两口子又是同样的阎王脸, 毕竟是自家心虚没理,他们也怕这事闹大了,要是两家婚事再僵了,姑娘名声坏了,以后砸在手里。同时,俩夫妻也在心里憋着火暗骂外甥不干人事丢人现眼。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覃耀飞老娘也是个厉害又满脑鬼心眼的,看见自家儿子那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鬼样子,心里头不觉得自家做错,倒觉得自家儿子倒霉了,拉着一张神婆脸嘀嘀咕咕地埋怨,当然,这里头有没有其他心思就只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了!   “你们家也太过火了,人家唱堂会的还讲个《三堂会审》咧,你们家直接就把人打成这样!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就是多灌了几口马尿,一时撞鬼昏了头嘛,至于这样大阵仗整自家人!”   只是,她有自家心思,娄桐花和林婆子会顺着她吗,呵呵哒——   娄桐花撇了她一眼:“人老了老了就爱闲听人家讲个古啥的,老是听人说劳改队的醒酒汤好喝,你要是觉得自家遭了大冤硬是想要个章法,要不就喊公安过来给你家来个《三堂会审》?”   覃耀飞老娘:……滚你(ma)的蛋老娘是这个意思吗是这个意思吗!你家崽才要去劳改队喝汤咧,你全家都去劳改队喝汤!   林婆子同样一脸鄙夷地看向对方:“装啥子三十三!自家崽咋样自家心里没点(bi)数?你想唱一出《三堂会审》,我家也奉陪,未必还怕你整出一出《窦娥冤》来不成?我今天就把话跟你亮出来咯,我家穷精精的,头上一片瓦脚下一块地都金贵得很,圩上一只小牛犊都要上百块钱,家里就这么一只壮牛,哪个敢来打歪脑壳,老娘就敢给他戳出个洞!你家这门亲,我林家不稀得攀!哪家财大气粗被人摸了家底不当回事你找哪家攀亲去,我家两个崽子的砣子(拳头)只认亲不认贼!”   覃耀飞老娘:……特么地这两个老虔婆!看来自家儿子只能白打了,还想捞点活钱的现在看来是没可能了。又有些暗自恼火儿子不争气,这偷鸡摸狗的毛病又犯了!   *   只是,覃耀飞虽然被胖揍了一顿,但最终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这就是村里的常态,在没有真的戳破锅捅出大窟窿之前,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打一顿之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姜桃虽气闷,却也没有办法。   不过,没过几天,姜桃又开心起来了。   任家的开亲宴,林家这边过去了10个人,姜家这头就只有林玉梅作代表,等到林玉梅从开亲宴回来,就美滋滋地跟家人分享了一件事情。   “那个臭不要脸的下价货,挨公安抓起来了!”   众人齐齐眼睛一亮。   林玉梅同样神清气爽得很,个贼骨头,活该!她也不吊他们胃口,继续叭叭叭地八卦道:“说是他拉脚(拉马车)的时候跟人家在外面赌钱,输了好多了,偷我们家牛不成,又去偷铝线……”   *   老话说得好,有的人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覃耀飞这次被赌债给逼急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把目光盯到了他家村子到他岳父家村子之间的电线上。两个村子的线路刚修好,还没来得及通电,路上荒无人烟的,他拿着大剪刀爬上电线杆,“卡擦卡擦”一晚上就把人家2公里的铝线一把偷了个精光。   这年头的铝线可是值大价钱的,把镇上派出所都惊动了,一查就查到了他头上,他还尚未来得及出手呢,人家公安就在他家床底下把团成一团的一大捆线给找到了,直接来了个人赃俱获,把人抓了!他老娘还想继续耍泼胡闹把儿子救下来,被镇上的公安一句“妨碍公务一起抓起来关牢”吓了回去!   林玉梅幸灾乐祸道:“个泼妇,还以为公安局是她家地头,想屙屎拉尿脱下裤头痛快就来哦,切~”   姜桃:……果然她一个喝过大学墨水的人学不来她阿妈这般接地气的贴切比喻。(→_→)   不过,她同样也是心花朵朵开就是了,欢欢喜喜地道:“那他是不是就要去劳改队喝醒酒汤了?”   嗬,渣就是渣,上辈子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听说,看来是外公家的牛真把他的赌债还上,不过想想上辈子阿爸眼瞎和这样的人称兄道弟的,真是不值。   姜桥满脸好奇:“劳改队的醒酒汤真个好喝哦?”   姜枫不甘示弱排队发声:“阿奶你咋个懂得劳改队的醒酒汤好喝?你喝过哦?”   娄桐花差点被自家大孙子的话噎个正着:……这个憨瓜瓜!真是一天不抽他一下嘴皮子就痒痒!   林玉梅可不像自家婆婆一样,对孙子干打雷不下雨,她顺手就给儿子屁股一记蛋花花:“喝你的头!你想喝劳改队的汤之前,老娘先给你吃一顿地瓜饭!”   姜枫:……啊啊啊又来了又来了!活天冤枉滴!是我讲劳改队的汤好喝吗是我吗是我吗!气死宝宝了!   但是——   姜枫表示,不是贴心豆瓣的宝宝同样永不认输,他挤眉弄眼给自家老妈做鬼脸:“吃就吃,阿奶说了,地瓜饭,地瓜馍,离了地瓜不能活!地瓜可是好东西!”   娄桐花、林玉梅:……   忍住!这是自家孙/儿子,再熊也只能忍忍忍!   姜桃:“哈哈哈!”   他这个活宝阿哥哦!硬是这样又熊又二又讨人喜欢!   *   同一时间,平南县城。   今儿是周末,百合石化厂的班车照例送厂里人到县城来玩,关劲川生平第一次坐了班车,又逛了书店,这会儿正和顾清雅从县城新华书店出来,书里还拿着本绕口令童书,脸上笑眯眯地像朵小小向日葵。   “小姨,是不是,读了,这个书,我说话,就,就好了?”   “当然。前两天阿川不是听魏伯伯说了,阿川说话本来就没有问题,就是前段时间讲得少了才这样子的。我们慢慢练,肯定会像以前一样,说话像唱歌一样溜溜的!”   “嘻嘻,好!”得到小姨的保证,关劲川更安心了。   前两天小姨带她去一个阿姆家做客,阿姆家里的伯伯是厂医务室的,伯伯跟他聊了会天,夸他长得乖,认识的字也多,还说他说话一点问题都没有,平日讲话速度慢一点,慢慢改过来就好了,还让他平时可以多多练习练习绕口令,这样子帮助更大。   要是以前,他可能还会因为自己说话结巴而觉得自卑,但是自从认识了小桃子和姜枫,他们对他说话结结巴巴一点奇怪和取笑都没有,他就觉得没有什么了。这几天他又去找了小桃子他们几回,小桃子也说了,他就是学说话比人家慢了一点,这个有什么了,像她阿哥瘦筋筋黑溜溜的没有他阿弟富态白嫩,还不是一样好好的!   想到这里,他又开开心心地把书抱在怀里,顾清雅看着外甥这几天明显变得越来越活泼,心情也好得很,她问他:“阿川饿了没有?中午想吃什么?”   关劲川想了想,歪着脑袋萌唧唧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去吃,吃米粉?阿爸,以前,带阿川吃,吃过,好,好吃得很。小桃子他们,也,也说,他们,最喜欢吃,肉,肉粉咯。”   “好!”顾清雅一把牵起外甥的小手,“那我们就去吃米粉!吃一大碗!”   与此同时,县公交公司家属区,唐少波刚敲开好哥们曹量家的大门,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曹量的老婆宋青珍他两年前探亲回来时就见过了,而两夫妻身后这一见他就脸红红的姑娘……唐少波就算再傻,这时候也隐隐猜到啥回事了,何况他转业前可是当了几年连长,又在老山前线火线升了副营的人。   他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排相亲了?   艹!这特么的什么兄弟情,都是空炮弹! 第22章 姨甥双发飙 阿川:坏女人,臭嘴巴,我……   唐少波昨天刚回来, 傍晚就接到了曹量的电话,一如既往的话痨得欠揍。   “兄弟去年结婚时,你还在老山前线, 也没能喝上我一杯喜酒,这好不容易转业了, 又鬼忙鬼忙的, 饭都没在我家吃过一顿, 我和我媳妇儿商量了,明天中午请你到家里吃饭, 敢不来, 嗬!”   唐少波放下电话,内心呵呵不已:吃饭就吃饭,还嗬我, 就这样嘴欠的,在部队非得摁粪池里泡三天。   吐槽归吐槽, 关劲川还是准时上门了,可他哪里想到,曹量悄不愣登地能瞒着给他介绍姑娘;至于曹量, 更加不知道, 自己这个闷骚的好兄弟, 竟然暗搓搓地惦记一个姑娘,所以,他今儿注定了要倒霉催地被削了。   相亲, 在中国哪个时候似乎都不落潮流, 早在两年前唐少波回家探亲时,相亲一事就被老妈孙宜芬列入“紧急备战状态”,按照林说法:“先认识认识, 再谈个一年半载的,也差不多能结婚了。”   奈何孙宜芬想法再美好,儿子不配合也是无奈。只是令唐少波没想到的是,他这才刚因伤转业,老妈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还学会拉着曹量和他玩儿战术了。也怪他,前阵子在病床上趟了太长时间,敏锐度直线下降了。   果然如唐少波所猜测的一般,曹量下一秒就开口介绍了:“这是冯薇,青珍的同事,在邮局工作。唐少波,我从小到大的哥们,刚从部队转业到县公安局刑警队,思想过硬、业务过硬、人品过硬,绝对的好男人。”   唐少波怒视曹量,把他丢粪池里泡三天三夜的想法更强烈了:姓曹的,你给老子等着!   曹量努力忽视唐少波射过来的杀人目光,朝他呵呵讪笑两声,心里暗暗叫苦:我的婶诶!我就说不成吧,你要害死我了!   当事人一方不配合,这顿饭到底吃得颇为冷场,曹量只能不断“呵呵呵”地试图暖场,但收效嘛不说也罢。   唐少波以战斗速度,结束了这顿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的相亲宴,告辞时用眼神示意曹量:跟我下楼!   刚到楼底,他直接一个锁喉就把曹量困在方寸之内,眼神阴测测地:“挺有意思?”   曹量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少波你听我说,先把手放下,咱们是好兄弟,这样伤感情不是?”   唐少波加重两分力道:“你还知道伤感情?”   曹量故意“哎哎哎”地叫唤起来,看唐少波脸色越来越不好,赶紧见好就收,小心翼翼道:“这不能怪我呀,我也是完全遵从你妈我婶儿的指示办事。冯薇是我去年结婚时的伴娘,你妈我婶儿当时也见过,还聊了几句。这不,前几天又给我电话,喊我帮你解决你这老光棍问题,还提到了冯薇。”   曹量讨好地笑:“人冯薇看了你照片,对你印象不错,婶儿又安排让我给你俩牵线搭桥,还不让我告诉你,说你就是头犟驴子,我这才……嘿嘿,要知道你生这么大气,我就狠狠心违背婶儿命令了……”   唐少波虽然松了手,口气依然不好:“这次是口头警告,敢再犯试试!削不死你!”   曹量连忙表示不敢,只是人才刚得到自由,嘴欠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要不是看你孤家寡人孤枕难眠实在可怜,加上又是长辈所托,你以为我闲闲没事爱干这拉纤保媒的活儿?这自己那啥哪有真枪实弹地练兵强,你……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眼看着唐少波又要动手,曹量赶紧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再次服软,唐少波撇他一眼:“特么地连着两年报名参军,每回到了体检阶段就被刷下来的人,还敢脸大地和我谈练兵?”   曹量:……艹!还是不是兄弟了,要不要这样人参公鸡哟!不过,他很快释怀了,继续不怕死的撩胡须互相伤害:“我起码每天晚上都能跟老婆热炕头,不像有的人只能惨兮兮地自己那啥,比那小白菜都可怜!……唉哟哎呦疼死我了!我错了我错了!”   唐少波给自家好兄弟再次感受了一番锁喉的滋味,又用眼神警告了自家这欠抽的好兄弟一眼,丢下一句重磅炸弹:“你都能热炕头,老子样样比你强凭啥要打光棍?等着喊嫂子吧你!”   说完,骑着车潇潇洒洒一阵风似的走了,只留下曹量一个人风中凌乱:不是吧?他这意思,是有目标了?   反应过来的曹量赶紧在后头大喊问道:“诶唐少波你看上谁了?都不跟我讲还是不是兄弟了!”   回应他的,是微风中送过来的一个字:“呵!”   *   唐少波虽然嘴巴上和自家兄弟说得自信满满的,但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没有涉及过“情场”的青瓜秧子,对于自家的“相思病”该从何治起,还真是无从头绪。他昨天回来后,下班时还特意骑车拐到顾家门外去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铁将军把门……   唐少波边骑车边想,或者干脆下午找个借口去石化厂瞧瞧?娘的再这么婆婆妈妈下去,连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主意打定,正要再琢磨细节,却忽然眼前一亮,百货大楼前头那一大一小,不正是他们嘛!只是,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就发现貌似情况有些不太对。   顾清雅也没有想到,今儿会遇到庞淑惠这个莫名其妙吃了颠药一样咬着她们姐妹不放,就连她姐已经过世多年还能持续发癫的女人。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你大早早起来心情美美地出门,忽然在路上遇到了一坨那啥,然后让整个人的心情都跟着变了味。   庞淑惠一身的光鲜靓丽,还烫着时下最时髦的头发,先是自我感觉良好地对着顾清雅上下打量一番,跟着便是一脸的嘲笑:“顾清雅,怎么样,分到厂里整天和一群大老粗及烂嘴婆娘打交道,滋味如何?”   呵!都不用她舅亲自出马,她和她妈就能让这个女人有口难言,而且还挑不出把柄。大学生又如何,别人都进县城的各机关单位,就她下厂矿,估计不知道躲家里偷偷抹了多少眼泪呢,呵呵!   对于不安好心的人,顾清雅也向来不会客气,对比她对关婆子的态度就知道。所以对于庞淑惠的挑衅,她也直接反嘲了回去。   “你说工人阶级是大老粗?庞淑惠,还以为你分到了机关整天学习文件精神,思想觉悟能提高一点,没想到竟然还是如此,果然烂泥扶不上墙!建议你多到下面走走,别整天坐办公室里,不但人容易身宽体胖,脑子也发霉了,尽说些容易让人诟病的蠢话。”   “你!”庞淑惠气得差点跳起脚来,可又顾及身上穿的淑女裙,只能气愤骂道,“牙尖嘴利又如何,我等着你和你姐一样嫁个大老粗,天天躲在被窝里哭,然后一样做个短命鬼!”   “庞淑惠!”顾清雅彻底怒了!家人是她的底线,这个女人触犯到她的逆鳞了!   她正要上前给对方一个好看,不想关劲川动作比她还快,火箭炮一样气咻咻冲上去,照着庞淑惠脚背就是一记狠踩,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过头了,说出来的话竟然虎彪彪的一点磕绊都没有:“坏女人,臭嘴巴,我踩死你!”   “啊!我的脚!我的鞋!”   庞淑惠眼睛正盯着顾清雅呢,哪里想到会被关劲川这么个小豆丁偷袭,一时间又痛又气之下连连惊叫起来,扬起巴掌就要朝关劲川扇下去,顾清雅早已眼疾手快,将外甥拉了回来护在身后,又顺道出手猛推了庞淑惠一把……   “啊!”庞淑惠又不好了,她穿的是高跟鞋啊啊啊——   一边早在两方起冲突时就严阵以待等着吃瓜的群众兴奋了!   诶哟嘿,我的个乖乖哦,今天撞了啥子大运哦,撞到两个水灵灵的女人在大街上蛮格格的对刮(对骂),带劲带劲真带劲,就是大热天的来上一缸啤酒都木得那么上头,嘿嘿!尤其是两个穿得骚里骚气的小年轻,眼睛更是亮得吓人,嘴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倒倒倒”……(→_→)   可惜啊,老天不够意思,随着一声“嘘”的声音,吃瓜观众们失望了,顾清雅和关劲川也失望了——   就在庞淑惠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差点就要“啪叽”一声,让大家如愿以偿的时候,被个男人及时扶住了,吃瓜群众对横插一杠阻碍了自家看好戏的男人怒目而视:个没有板眼儿的歪水儿,讨打!   庞淑惠松了口气回头一看,委屈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哥!”   庞兴安有些无奈,他就是看到个同事,过去说了两句话,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头才刚刚把自家妹妹扶好,她转眼间又朝顾清雅扑了过来,也不顾忌什么大街上打架被人围观体不体面了。   “顾清雅你个狐狸精贱女人!我撕了你!”   顾清雅可不怕她的,连关老四那个臭男人都被她一脚踢得差点没当场呜呼哀哉,她还怕庞淑惠这个就会瘟鸡一样噶噶噶的外强中干的女人?   吃瓜观众又兴奋了:好好好!撕撕撕!今天这一出美事儿,回去可以跟人家摆一个月龙门阵!   只是还是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两人很快又被人拉开了,拉住庞淑惠的,还是他哥。   他板着脸:“小惠别闹了!”   而兄妹俩的对面,顾清雅和关劲川则是被唐少波挡在了身后,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顾清雅有些懵逼:“唐同志?” 第23章 遇到情敌了? 唐少波:越看越上心,呵……   骂骂咧咧形象全无的庞淑惠, 最终被他哥强行拉走了。临走前,庞兴安还别有深意地打量了顾清雅和唐少波一眼,惹来唐少波同样一记意味深长的对视。   庞兴安咳了一声, 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顾清雅道了一句“对不住”,拉着妹妹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走远了, 才忍不住教训起了自家妹妹。   “你又去惹她干什么!你和妈不都已经把人弄到厂矿去了吗, 还不知足!再说了,她一个小姑娘和我们家没恩没怨的, 非得这样欺负人家!”   庞淑惠不服气地反驳道:“她们一家子就没个好人, 妈妈是狐狸精,女儿同样是狐狸精,要不是她那个狐狸精姐姐, 大姐怎么会出事,嫁给那么个流氓窝囊废!”   庞兴安觉得头痛。   母亲和刘阿姨以及自家大姐和顾静娴之间的恩恩怨怨, 他清楚得很,因此,对于自家妹妹和母亲着了魔似的执拗行为, 他更是觉得深感无力。   虽然明知道多说无益, 庞兴安还是不吐不快:“那也是大姐先生了害人之心, 才会被坏人反噬咎由自取!而且,刘阿姨和顾静娴去世多少年了,你们这样有什么意思?冤有头债有主, 你和妈要是想迁怒, 就该去迁怒陈发权那个混蛋!”   庞淑惠听到他们那个所谓“姐夫”的名字,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恶心嫌弃的表情,但听着他哥话里话外的意思, 又不高兴了:“哥你怎么总帮着外人说话!上次陆枝姐还猜你是不是看上了顾清雅那个狐狸精!”   庞淑惠说完,有些狐疑地打量他哥,实在是每次她和她妈一说顾家姐妹的坏话,她哥都这样胳膊肘往外拐,不容得她不起疑,何况连陆枝姐也这么说呢!   “瞎说什么呢!走,赶紧回家!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身的狼狈!”庞兴安嘴上说得义正辞严,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头是多么的心虚,可那个姑娘……他又想起了刚刚将顾清雅护在身后的男人,或许,这辈子,他和她,注定是无缘的……   而这一头,唐少波心头的警报也biu biu biu地响了起来,都是男人,有些事无需言明,看着对方的眼神就能猜出一二,所以,他这是,遇到情敌了?   然后,他又看了顾清雅一眼。上次她已经见识过一次这姑娘与外表极不相搭的彪呼劲了,今儿又见识到了一次。可是,他怎么就越看,心里越对人家上心了呢!   果然是,他又想起了他在部队时手底下的某个鬼头鬼脑的小班长最爱神神叨叨的那句话,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说不清说不清哦!   *   没热闹可看,吃瓜的人群依依不舍地散了,顾清雅看着唐少波,脸上还有些下意识的尴尬,虽说自己的另一面早在和关婆子争外甥抚养权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看到了,但是身为姑娘自有自家的矜持和脸面,被人看到自己和人在大街上互呛总归脸上还是有些热乎。   唐少波一个被部队培养了十年的人,就算对姑娘家的心思可能会有些雾里看花的猜不透,但眼力界是杠杠的,察觉到顾清雅的不好意思,他也不再提刚才的事,就彷如这事稀疏平常得不值一提一般,而是转向关劲川手上的书,故意挑了挑眉问道:“这是去逛新华书店了?”   小家伙刚刚就算彪呼呼地去跳脚踩人,手里的书也被他护得好好的,因为搞了场大的,给小姨和自家阿妈当了一回“出头人”,小家伙这会儿心情还是美滋滋的,脸上笑嘻嘻的,只这心情一放松回来,小结巴的毛病也跟着回来了。   “是,是小姨,刚给,给我,买的。”又主动把书递给唐少波,“唐阿叔,你,你要不要,看,看一下?”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唐少波自然不会推了他的这份好意,接过书一看,了然了,他也听过说讲话不利索的人多念念绕口令慢慢改变的说法。   他也不点破,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道:“我看看是什么书?哟!《趣味绕口令》。”又随意翻来一页,故意装作有些磕磕绊绊地念了两句:“离村五里路,有个李小杜,上街去买谷,换回布和醋……”   “嘻嘻,唐阿叔,你,你也念,念不来哦!”   “对啊,阿川学好了没有?”   “还,还没有,不过小,小姨说,每天练,慢,慢慢就,就好了!”   唐少波看着小家伙笑意盈盈的眼睛,已经明显圆润了许多的小脸蛋,心里也是欣慰不已,跟前段时间比起来,小家伙简直脱胎换骨了一般,所以说,原生家庭如何,对孩子的影响真的很大。   “阿叔,你,是不是,把坏人抓,抓回来咯?”关劲川看着唐少波,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眨巴着眼睛认真地问道。   唐少波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这孩子会主动问他这个,还是顾清雅随后解释道:“我之前带他去落户,你们户籍室那位王同志说你们去融山出任务了,他就记下来了。”   唐少波了然,这案子说起来也和他们有些相关,他本来也是想着告诉顾清雅的,只这孩子既然主动问了,他也就不打算瞒着他,六岁的男孩子,又经历过了之前那场事,也的确是该知道些人心险恶。   于是,他干脆把关劲川抱到他单车后座上,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要不,边走边说?”   “我们要回,回家,拿连,连环画。我答应了,借,借给小桃子,他们看。”关劲川主动道。   上次他们回去是小姨踩单车带的他,只能拿了一小部分东西,小姨说了,这回是跟班车过来的,就顺道把他想拿的东西一起拿回去。   “行,那走吧!”   唐少波从善如流道,说罢推起自行车示意顾清雅跟上,心里还美得一阵阵冒泡:他阿姐和姐夫带着外甥回他家时,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姐夫在前头踩车,他阿姐抱着外甥坐在后头,到了巷子口,下车跟人家打招呼时,就像他们现在这样,两个大人在路下走,孩子坐在单车后头,呵呵!   顾清雅原本还想着跟他告辞,一看他已经迈步就走,微微一愣,只好跟上……   远远的,唐少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融山县那对人贩子被抓了,除了罗细妹提到的那个孩子,还有另两个孩子被他们拐卖。一个是年初正月时被卖到了外地,一个刚拐了两天还没找到下家,刚好被我们解救了。也幸得解救及时,这孩子才四岁,父母都在省城工作,因为忙,孩子幼儿园放假就把他送回了乡下奶奶家,没想到在家门口就被人抱走了!老太太直接进了医院,眼看就要不行了,孩子父母也都从省城赶了回来……幸得孩子找到了,老太太心病一去,当场就喊饿了!”   那孩子也是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和父母团聚那一刻,也和当初的关劲川一样,抱着父母撕心裂肺地恸哭,那场面真真是,饶是唐少波已经见识过一次关劲川的哭功,再次听到类似的哭声依然心酸不已。因此,也就更理解失去孩子的家庭是如何的煎熬、痛苦和绝望,而孩子,不幸中的幸运,就是遇到一户好心的家庭,如若不然……又想着,幸好当初阿川这孩子没事,要不然,也不知道这姑娘会如何……   可他又哪里又知道,上辈子的顾清雅,便是这无数的煎熬、痛苦、绝望家庭中的一员,而身为他的丈夫,对妻子的一切,他都感同身受,“团圆”二字,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奢念,想要实现这个梦,是那么那么地难,难到,甚至不知道砸锅卖铁穷尽一生,是否还能再见孩子一面……   *   他们身后不远处,一直全程兴致盎然的吃瓜围观的两个骚里骚气的小年轻,眼珠子差点都瞪出来了!   左边那个吊儿郎当的满脸的惊叹:“诶哟嘿!那不是少波哥嘛,不是说今天去我阿哥家吃饭嘛,神神秘秘的,还特意不给我去凑热闹,咋又跑大街上兜搭妹子来咯!而且,少波哥啥时候和这么个水当当的嫩妹崽好上了,竟然还肩膀挨肩膀地一崭齐走,啧啧啧,真是好汉无好妻,癞汉啃鲜桃,什么世道哦!”   右边那个满脸震惊:“你是不是吃了癫药发鸡瘟咯,啥时候颠倒过来,你成好汉少波哥成癞汉了?就算少波哥不揭了你的皮,唐家阿姆也要给你点火色瞧一瞧!”   曹量他弟曹永满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我看你才是吃了癫药发鸡瘟,连自夸都不懂哦,真是蔫了吧唧的红萝卜上了席面。我就白说一句,哪个懂哪个懂了?再说了,只要我回去跟唐家阿姆一讲,说少波哥跟个妹崽办灯儿(谈恋爱)咯,唐家阿姆还给我狗屁的火色看哦?不定奖我两根烟抽抽咧……”   上不了席面的红萝卜董小岭:“唐家没得烟,唐阿伯跟少波哥不抽烟……”   曹永:“好好好,我懂了懂了,跟你说话真是累,你个榆木疙瘩下回不要跟我出来耍了,话都不懂得讲,还想着跟我去撩妹崽香嘴嘴,美得你哦!”   被嫌弃成红萝卜可以无动于衷,但万万不能忍受被无情剥夺了撩骚机会的董小岭瞬间炸了:“那你把刚刚偷的我阿哥的烟还给我,一包友谊,一包黄金叶,还有中午的那顿米粉也是我出的钱,都还回来!”   曹小永:……!!! 第24章 遇到仇人 这两个渣渣的名字,她永远记……   姜桃从未想过, 这么快就和上辈子恨得刻苦铭心的仇人一头碰上了!   今天中午,百合石化厂大操场放映室的小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   今晚电影:《智斗美女蛇》。   石化厂和碳素厂有个习惯, 每月都会不定时地放几场电影,丰富职工文化娱乐生活, 当然, 附近的村民也跟着一起沾光同丰富就是了。至于为何人家明明每回都只在厂里家属区写通知, 但他们附近这些个村子得到消息的时间一点不落,姜桃就搞不清楚了, 反正每回这两个厂子放电影, 不说他们马头岭,据说有些走路要走半个小时的村子都有人跑过来凑热闹。   总之,每回一放电影, 就像赶一回小集,人群乌泱泱的, 有时候还会发生打群架事件,按照他阿奶的说法,就是乌鸡眼儿的什么事都有。   等到关劲川在顾清雅上班前又被送到姜家, 叭叭叭地跟他们说了今晚厂里放电影的事情, 姜枫就彪着小嗓门得意地表示:“我们已经知道了, 小成子都已经告诉我们了,说他阿哥讲的,好看得很, 抓女特务的。”说完用又手模仿木仓的样子, 闭着一只眼睛瞄准他们,精怪怪地喊了起来,“biu, pia pia!缴枪不杀!快点投降!”   姜桃:……   姜桃看着她阿哥的搞怪模样差点又便秘了,心里暗搓搓的吐槽他哥,二货,未来的相声舞台等着你大放异彩!   关劲川听说他们都知道了,也没太过在意,又问其他的事:“那你们的粽,粽子,准备好没有?”   他之前还特意把他阿爸说的上学当天包粽子做奉供好以后“金榜题名”的事情跟他们说了,说得娄桐花连连点头:“是极是极,是有这么个说头,难得你这孩子还记得呢!”   姜桃点头:“我阿奶都准备好糯米、粽叶和腌肉了,她还说怕你小姨是喝大学墨水的,不懂得啥子包,要不要送你家两对咧!”   关劲川摇头:“我小姨会,会包,她说,我曾,曾外婆最会,做好吃的咯,她,她以前,跟着学,学过。”又道,“到时候,我送,送你们,两对。”   “好!”姜枫姜桃尚未说话,姜家吃货第一人姜桥已经美滋滋地答应下来。   姜桃掐了她阿弟的小肥脸一把,笑眯眯地道:“我阿奶包的粽子也好吃,到时候我们也送你两对。”   “好,嘻嘻!”关劲川听着也高兴起来,翘着嘴角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   姜桃看着眼前宛如最幸福的小天使一般的关劲川,不由又想起了上辈子的那点事,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应该也和如今一样,还在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快乐成长,而眼前这个小阿川,却早早就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恶意,幸好,这一辈子,他们都好好的,也会永远好好的,一定!   *   对石化厂的小屁孩们来说,放电影是最为开心的好日子,不但有好看的电影可看,还能磨爸妈给上五分或一毛钱,买上一根雪条,一把瓜子,或是一管汽水,可谓美滋滋。   这不,刚一擦黑,大操场上的灯光尚未打开,便已经有晚饭吃的早的崽子扛了小板凳,到操场上占位了。   等到大操场上的两排大号灯泡同时亮了起来,“风吹着杨柳呀哗啦啦啦,小河流水啊哗啦啦啦啦……”的广播一起,大操场上更如热锅里滚进了一瓢辣油,“唰”地一声热闹起来。   厂里专门放电影的两个放映员已经开始在操场中央撑幕布杆子,一群熊崽子们哇哇哇叫着,你追我赶地绕着幕布跑来跑去,幕布上便时不时地映出一个个森森“鬼影”,男人们也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坐在操场边沿的石凳上乘凉吹牛侃大山,嗓门吼起来一点也不比熊崽子的鬼叫声小。   这是关劲川到石化厂后第一次看电影,就是以前阿爸还在的时候,他看电影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主要坡造屯就没放过几场电影,所以心情亢奋得很,早早就催了顾清雅过来占位置。等占好位置了,他也不跟厂里其他崽子一样开始满操场的疯,而是把板凳转了个方向,乖乖地坐凳子上,眼睛直直望着从家属区大门到大操场的坡路,等着小桃子他们出现。   顾清雅看着外甥这个样子,只能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这孩子,唉,也不懂该说他什么好。   “小桃子阿枫阿桥!”   顾清雅正思绪飘忽呢,就听到了外甥快乐的欢呼声,一看,前头正噔噔噔跑过来的可不正是姜家三兄妹嘛,她拍拍外甥:“去吧!”   “小桃子,你们来了,真的,不,不要去我家,拿,拿凳子坐吗?”关劲川又笑眯眯地露出他的招牌小白牙了,同时旧话重提的问道。   “不用了,我们每次都坐台阶后面的,等下跟我们村里人一起回去,方便得很。”   姜桃也点头:“我们都习惯了。”   平南多坡,石化厂的大操场挨着家属区大门的这头就是一个大坡,当初设计的时候就因地制宜地搞了十几排的大阶梯,厂里人看电影一般选择在操场平地上,或者阶梯的前几排,附近村子里过来看电影的就在后头席地而坐,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约定俗称的习惯。   “那好吧。”既然他们不愿意,关劲川也就把这事放到一边了,又去拉他们,“走,我们去买,买,雪条,我小姨,给了钱,说,说喊我,请你们,吃!”   姜桃是萝莉的身子成人的心,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姜枫姜桥和关劲川混熟了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概念,不过姜枫身上也带着钱呢,便也跟着呼呼起来:“好,我也带了钱了,你先请我们吃,等下到我们请你吃,嘻嘻!”   姜桃:……好吧!那就跟上吧!   *   一番鸡飞狗跳的热闹后,七点半,电影准时开映,诚如小成子的情报所言,今晚的电影的确是抓敌特的,虽然以姜桃上辈子的眼光来看,这年头的电影实在是和后世的不能比,但他依然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他阿弟奶唧唧地咕哝起来,说要去屙尿……   石化厂台阶后面种了一排的木菠萝,电影日就成了他们很多人的嘘嘘地(姜桃摊手表示,大家都是这样的,但是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尿过),要是重生前的姜桃,自然把带他阿弟去放水的事情交给他阿哥,但是重生后自认为是大人的姜桃,自然而然地就担起了这个重任。   她也不惊动正看电影看得入神的阿哥,直接把她阿弟拎了起来:“走!”   然后,就在他阿弟躲在树后头愉快放水时,站在外头等人的姜桃就看到两个人从前头走了过来。   “罗七哥都说今晚有活儿了,你特么地还跑来看电影,还想不想干了!”   “呵,不是下半夜嘛,现在还早呢,我早准备好了。”   ……   两人说话间从姜桃身边走了过去,上辈子的记忆猝然涌入脑海,一时间,姜桃犹如被人点了穴道般,木呆了!   今晚的夜色很好,再加上不远处拐弯角落里安了一盏路灯,再加上姜桃的眼睛确确实实利得很,虽然朦朦胧胧的,她还是看清了两个男人的长相,以及,第一说话的男人肩膀上背着的,那个鼓囊囊的书包——   这两个渣渣,虽然姜桃上辈子只见过其中一个,但另外那个人的书包,以及后头通缉令上的照片,错不了!而这两个渣渣的名字,她永远记得,刻骨铭心深入骨髓——   农文天!农文武! 第25章 公安进村 我本来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俗话说得好,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分田到户后,姜家除了山坡地, 还分到了两亩多的水田,娄桐花看重得很, 家里日常攒下的人粪尿、牛粪、猪粪、鸡屎都伺弄到了田里灌肥还不算, 这不, 姜大壮和林玉梅天刚麻麻亮,又挑着担子到山边铲草皮抠肥去了。   说起来, 农家人大多如此, 都是天亮起床断黑进屋的泥腿腿勤快人,把田地看得跟金疙瘩一样,恨不能伺弄出一朵花儿来。   而唐少波和老庞到马头岭调查走访时, 关劲川正跟着姜家三兄妹,迎着路边枝头上鸟儿的啾啾歌唱声, 欢欢喜喜地推着满满一小推车的虾须草,从竹林湾的方向出来。这头小溪水里的虾须草长得又肥又茂盛,姜枫把身上的小背心和小短裤一脱, 光溜溜地一头扎到水里头, 像条小泥鳅一样, 这里捞捞那里捞捞,一下子就能捞到一大把,而且, 还凉快得很咧!   姜桃三人自上回主动去找了关劲川后, 就和他约好了,也不用喊他小姨再接送,他们兄妹三人自己就行, 顾清雅初时过来接外甥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直到听了娄桐花一番“远亲不如近邻,阿川这孩子也是跟我们家有缘”的话后才释然,于是关劲川每天就雷打不动的成了姜家常客。   两个小男子汉穿着小背心小短裤,你一边把手我一边把手,吭哧吭哧地推着当年姜大壮去公社修水库时用过的小土推车,走得那叫一个活泼又欢快,姜枫还边走边“骚”性大发地又唱起了他的土味山歌:“太阳出来一点红呦喂,歌圩场上走一趟哪喂……”   关劲川听着姜枫欢快的歌声,满脸的羡慕和佩服:“阿枫,你,你懂的歌,真多,唱的,也好听。”而且,他住在阿奶家的时候也是打过猪草的,从来没有发现,原来打猪草也是可以这么充满了乐趣,好玩得很。   姜枫满脸傲娇,又开始朝天戳起了他的鼻孔洞洞:“那是,马头岭唱歌我是第一个,我听我幺舅说,兴坪那边去年三月又开始搭台唱山歌了,等明年我也去耍耍,呵呵!”   姜桃看看自家阿哥又得意洋洋地摆出了那副日常的“骚鸡公”小模样,又看看关劲川这副腼腼腆腆乖乖崽的小模样,忽地升起了一股老阿姨调戏小乖乖的心思,她故意逗关劲川道:“我阿哥唱的都是阿奶教的,阿奶会唱的更多,我们家还有一本歌本本咧,我也会唱啊,阿川你要不要学?”   说完,跟着她阿哥一起,扯起喉咙疯扯扯地就唱了起来,声音虽然奶唧唧的,但是还怪好听的:“太阳出来一点红呦喂,歌圩场上走一趟哪喂,汹汹人潮喜欢来哟喂,男女老少一排排哪喂……”   姜桃萌唧唧地唱完了,又故意仰着小下巴,布灵布灵地眨巴着眼睛,露出八颗小白牙齿慧黠一笑,小精怪一般鬼兮兮地丢了个眼风儿给关劲川,问:“咋样子?好不好听?想不想学?嘻嘻!”   关劲川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抿起小嘴儿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小模样软萌萌的不要太乖,心里头暗自嘀咕,他为啥子觉得小桃子是故意歪唧唧地逗他好玩的呢啊啊啊!   不过嘛,平日里再乖哒哒的小孩子,也都是有些小气性的,并且会在觉得没有威胁性的情况下,偶尔尝试性地伸出小jiojio,冒出来皮那么一下下,就比如,此时此刻的小阿川。   阿川表示,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就是觉得小桃子在故意逗我好玩儿了,所以他也嘟着嘴,来了个小小的反击:“那小桃子,我跟你们,学,学山歌,你,你们要不要,跟我学,学绕,口令。”   姜桃:……啊咧,小阿川都会主动为师了啵,可喜可贺值得高歌一曲啊呵呵呵!既如此,好!那就成全他!   于是,她扬起小脸甜蜜蜜地给了关劲川一个肯定十足的回应:“学就学!”   “就是,那阿川你来读一个,我们跟着学。”姜枫也不继续撩骚骚的秀他的歌喉了,同样笑嘻嘻地看着关劲川道,阿川的绕口令书他也是看过的,读起来也挺好玩儿的,嘻嘻!   就连一直无视太阳公公的火辣辣热情,滋哇乱叫地在前头横冲直撞争当开路先锋的小姜桥,也噔噔噔地跑了回来,手里头还一上一下地晃动把玩着一枝狗尾巴草:“我也学我也学,就学那个买布买醋的。”   当年有首火爆港台大陆的歌怎么唱来着?“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我心窝”,虽然小阿川不懂得这首歌,而且这个时候这首歌还莫得传进来,但是此时此刻的关劲川,那个大冬天里被熊熊大火燃烧温暖一样的小心情,是一样一样的,又辣又爽冒泡泡得很。   *   都说精神的鼓励是无穷的,于是,得到了无限大精神鼓舞的关劲川,也暂时拋开了平时的腼腆害羞,学着姜枫姜桃的样子,扯起了小嗓门在天高地阔间清脆脆的“秀”起了他这段时间学的绕口令,读的就是上回唐少波随意读的那首《李小杜买谷》:“离村五里路,有个李小杜,上街去买谷,换回布和醋……”   还别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熟能生巧的缘故,他这回念起绕口令来,就像他上回彪呼呼地踩人为小姨出头那次一样,一点磕绊都没有,当然,他平时的腼腆性格摆在那里,所以作为他的第一次“首秀”,声音中不免隐藏了一点点颤巍巍的小抖音。   姜枫也听出来了,这个没有板眼儿的一根肠子通屁股的直男娃子傻愣愣地就要说出来:“阿川你的声音咋个——”话没说完,就被他妹在脚背上踩了一脚,惊得他立马跳了起来,大声抱怨他妹:“哎哟小桃子,你两个铜铃眼跌了哦,踩到我的jio了!”   姜桃笑嘻嘻地给她哥做了个小鬼脸,跟着扬起小嗓门,声音嘎嘣脆地念起了关劲川刚刚读完的那首绕口令:“离村五里路,有个李小杜……”   她当然知道就她阿哥那个大咧咧的直肠子木脑筋会说出什么直不隆冬的实心话来,如果是其他性子脸皮像他阿哥这样的也就罢了,随你说随你讲一点事情都没有,可是小阿川不一样咧,腼腆害羞又敏感,他需要的是鼓励和表扬,而且这种鼓励和表扬,还得潜移默化的慢慢来。   就像上辈子的她,也曾因为家庭的变故而自卑敏感过一阵子,老师在课堂上喊她起来读课文或者回答问题,也是怕得要死,声音抖抖的,大家越笑话她越恶性循环,后来还是初中遇到了一个好老师,才慢慢的改正了过来。现在的小阿川就有些像那个时候的她,哪怕是无意中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把刚刚探出来尝试的小手又缩了回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平常心对之。   孩子都是喜欢跟风的,姜枫本来还想提醒关劲川你的声音有些小抖抖的,一看他阿妹自娱自乐起来,便也跟着加入同嗨同乐的行列,姜桥自然也不甘落后,关劲川一见也乐淘淘地跟上,一时间几人就像那树梢上不知停歇的知了虫般,扯着喉咙闹哄哄的耍成一团,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了刚从村里出来的唐少波和老庞。   姜桃一愣,声音立时顿住了,唐阿叔,庞阿伯?难道,她昨晚想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而另一头,关劲川已经高兴地朝着唐少波和老庞喊了起来:“唐阿叔!庞阿伯!”   *   唐少波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脸蛋儿红扑扑鼻尖尖上还冒着汗珠子的几人,以及装满了虾须草的小推车,忍不住笑了,问:“这是去打猪草了?”   “嗯,唐阿叔,你,你们,咋来了?”关劲川好奇地问道,或许在其他人看来,他还是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孩子,但在他熟悉的人面前,他却是越来越显露出孩童特有的天真活泼的一面。   姜桃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唐少波两人:“对啊,唐阿叔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姜桃自昨晚乍然看到农文天农文武这两个渣,又听了他们隐隐约约的一耳朵话后,就想起了上辈子发生的一件事,一件发生在两年后,她阿爸出事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彼时,公安也是这样来过他们村子,当时她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她阿爸出事以后,他们才知道,罗七他们一伙人除了他阿爸这个案子,还涉及多起偷窃案,就连前段时间公安来他们村里调查的石化厂的偷油案,也是他们一伙人干的。   只是,姜桃昨晚虽有所怀疑,却还是不敢肯定,毕竟上辈子这件事情是发生在两年后,只是如今看到唐少波和老庞忽然出现了,她心里的猜测又多了几分肯定,都说蝴蝶效应蝴蝶效应,不定这辈子哪里出了偏差,让罗七他们一伙人提前行动了呢?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姜桃猜测的那般。因为覃耀飞偷盗被抓,为了减轻罪行坦白立功,供述出了几个罗七一伙人隐藏得很深的赌博窝点,罗七虽然每次都逃过一劫,但毕竟损失惨重,于是就提前把目光投向了石化厂的成品油运输管线……   唐少波两人可不知道姜桃的金手指,他们是下来走访调查案子的,当然不会把案情跟几个小屁孩讲了,只是,此时此刻的两人都没有想到,在村里走访探查了一圈,一无所获的他们,最终,却是从姜桃这个小丫头这里获得了最为关键性的重要线索。   姜桃仰着脖子看两人,也猜到了他们的心思,她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人之常情嘛,谁让他们还是小屁孩呢!只是嘛——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故意把诱饵拋了出来:“唐阿叔我本来还想找你,告诉你一件事情咧!”   唐少波禁不住看了她一眼,神情还挺认真:“什么事?”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小丫头精怪怪的,且先听听她说什么。   “昨天晚上我们看电影的时候,我看到两个鬼头鬼脑的人……”   昨天晚上?鬼头鬼脑的人?   姜桃话音刚落,唐少波和老庞脸上神情明显变了,相互对视一眼,再转过头来看向姜桃时,脸上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神情:“昨天晚上,你看见了什么?”   而姜枫关劲川和姜桥闻言,一时间也好奇地齐刷刷看向了姜桃,尤其是姜枫,听到他阿妹又再说起“鬼头鬼脑”这个词,那真是鸡冻得不行,他一把拉住姜桃,叭叭叭地一连发出了n连问:“小桃子,你昨晚是不是又看到扒老二咯,在哪里见的,啥时候见的,你咋个没有跟我说咧?”   姜桃不理会她阿哥的疯颠,继续望着唐少波:“唐阿叔,你们要不要跟我说,昨晚是不是有什么事?”   唐少波:……这小丫头! 第26章 撩骚人才处处有 石化厂撩骚三人组:唐……   都说人生开门七件事, 柴米油盐酱醋茶,当然,对本地人来说, 打屁吹牛摆龙门阵,也是过日子不能少的一件大事。   而今天早上, 百合石化厂后头的隆料村, 就发生了一件在后头很长一段时间里, 都可以拿出来跟人家嗒嘴巴吹稀奇的大事。   话说村里头的老汉蒙老三,一大早就像平时一样, 扛着锄头和空筐子下地了, 地里头的玉米沉甸甸的压着杆子,差不多就能收了,一块地里混种的红薯、豆子看起来也好得很, 叶子该刺绿的刺绿,该墨绿的墨绿, 该毛绿的毛绿,总之看起来就两个字,丰收。只蒙老三哪里能想得到, 他的这块命根子好地, 一大早的莫名就冒烟起了鬼火……   这都是家里的口粮票票呀!蒙老三鬼打慌一样, 喊人救火的声音都变调了!   但更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村里人听到蒙老三的鬼吼鬼叫,冲过来救火时, 差点没被吓煞个半死!忒酿的这哪里是啥子鬼火哦, 一股子的汽油味,硬是要命哟!   想到这附近地下埋的石化厂的输油管道,一帮子大男人唬得屁滚尿流的往外头就跑, 边跑还边同之前的蒙老三一样,咋呼呼地鬼吼鬼叫起来:“夭寿咯夭寿咯,我滴个天官老爷哟,石化厂的输油管漏油咯,要爆炸咯!快点跑哟!”   石化厂的电话“叮铃铃”的催命一样响起,也亏得厂里面的保卫科够给力,拿着水木仓冲了过去,噗噗噗地把玉米地里的火灭了,再过去一查看,炸了:艹他祖宗先人的贼老二,这哪里是什么管道泄露,分明是有人打孔偷油,主管道与外接管道的链接处被人偷偷摸摸地接了一个球形阀门,阀门上又接了一个管道……   石化厂的成品油那可都是国家的财产,石化厂领导惊动了,公安局也惊动了,第一时间成立了专案组,唐少波和老庞就是出来走访、摸排的其中一组人员。   *   待唐少波简要地把事情向姜桃说完,姜桃暗想,果然如她所想,天堂有路你们不走,两辈子都专注走歪门邪道,那幺姐姐我就送你们去吃牢饭!   “小桃子,你跟阿叔说,你昨晚看到了什么人?”唐少波的视线落在小姑娘晒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不知道为何,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小丫头提供的情况,会非常的重要。   姜桃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她心里笑呵呵地表示,对于提前送那几个渣滓进牢房,她恨不得撒花庆祝……   只见她绷着一张神秘兮兮的小脸,让人看了心都跟着痒痒的,恨不能追着她喊快点讲快点讲:“昨晚电影到一半,我阿弟尿紧……”   姜桃在一众眼睛的齐刷刷围观下,活灵活现地转述完了昨晚的所见所闻,又暗搓搓地添油加醋了一把,把上辈子知道的情况给添了进去:“那个壮实的说他从厂里面偷出来的机械都藏在床板下头好着呢,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个瘦麻杆一样的背着个书包,讲话凶煞煞的,我还看到他脸上这里有道疤,看起来就是电影里头坏人的样子……”   罗七、半夜、活儿、机械、瘦麻杆、书包、伤疤……她几乎一说完,唐少波和老庞心里就勾勒出了罗七手下一个马仔的人影,农文武,错不了了!   这可是重大线索!   两人按捺住内心的喜悦,提醒姜桃:“刚才跟我们讲的话,回去不要跟其他人讲,懂了没有?”   姜桃乖萌萌地点头,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懂,不能让坏人知道是我说的,要不然怕他们找我家报仇!”   唐少波、老庞:这小丫头,果然精怪怪的,脑子灵得很。   两人视线又转向早已听得呆若木鸡的三小只,得到三枚小鸡啄米一般的乖哒哒点头萌:“我们知道,我们也不说。”   想了想,姜枫补充了一句:“除了我阿奶阿爸阿妈!”   关劲川同样跟上补充:“还有我小姨。”   唐少波、老庞:罢了罢了,不让他们告诉大人也实在是不可能,反正大人总会懂得轻重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唐少波顿了顿,还是按捺不住心里头的蠢蠢欲动,趁机会关心了关劲川一把:“你和你小姨,这段时间没有什么事吧?”   关劲川一头雾水懵逼脸:“没,没有啊!”小家伙刚刚领略了一把“教书育人”的爽歪歪,兴奋劲儿还没过,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又看向了唐少波,想表现求夸赞的小心思溢于言表:“唐阿叔,我绕口令学好了,你要不要听?”   唐少波:“……好!”   “嘻嘻!那我念给你听!”如愿以偿的关劲川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欢笑声,鲜艳艳的小嘴巴一开一合的,又脆生生地给唐少波大声背诵了一番“离家五里路”……   唐少波在部队是个“活阎王”,在曹永他们一帮子十字街的小年轻心里头也是个很能唬人的怒目金刚,但其实真要放下身段讨好人,那又是另外一番能闪瞎人眼的光景,比如对关劲川对姜桃他们来说,这就是个平易近人的好阿叔,说的话也是让人心花朵朵开美滋滋得很,比如,这会儿他就狠狠地夸起了关劲川,把小家伙逗得嘴巴都要裂开了。   “哟,小阿川厉害咯,几天不见,都读得这么好还能背下来咯!”   “嘻嘻!我,下次,再,背其他的,给阿叔你听。”   *   姜桃一直悠悠地憋着笑看两人互动,末了,才故意鬼眉鬼眼地凑过去,还是那副精怪精怪的小表情,像村里头的“打卦婆”一样,贼兮兮地向唐少波传递最新八卦消息。   “唐阿叔,我们前两天去找阿川,在大操场碰到他们厂三个笑嘻嘻的阿叔,说要带阿川跟他小姨去江滨公园玩儿咧!”   不管什么时候,爱撩骚的小青年哪里都有,而且都是层出不穷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骚的,比如十字街曹永董小岭二人组,又比如石化厂的这队撩骚三人组。   这三个厂二代小年轻明明自己还打着光棍呢,却最是荤素不忌,时不时地就会抓住厂里那些年轻夫妻家的小屁孩,露出男版狼外婆一样又贼又贱的邪恶笑容,鬼眉鬼眼地问人家屁都不懂的萌崽崽诸如以下问题:   “昨晚上你爸你妈是不是在床上打架了”   “是你爸厉害压着你妈,还是你妈厉害压着你爸?”   “懂得你小子是咋个来的么?嘿嘿,回去问你爸就懂了……”   要是哪个很傻很天真的孩子真个中了招,蠢萌萌的说出了自家阿爸阿妈什么了不得的“啵嘴儿”或者“打架”的秘密,诶哟嘿,不得了咯,这几个臭不要脸的那挤眉弄眼吃了癫药一样停不下来的“嘿嘿嘿”,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那天,这队嘴皮子痒痒的撩骚三人组就朝关劲川下手了——   “阿川啊,听说你之前遇到人贩子了?啧啧啧,硬是危险咯……”   “可惜那天王阿叔不在,要不然不说一个人贩子,就是两个也把他劈了关起来……”   “阿川吓坏了吧?要不要吃颗糖?”紧跟着,这小年轻还真变戏法似的从上衣兜里掏出几颗花花绿绿的糖果来散给他们,然后又又以一种诱哄般的口吻对关劲川道:“这个星期天,阿叔带你和你小姨去江滨公园玩儿,好不好?”   这话一出,当时的姜桃心里只有四个字:我勒个去!这是红/果/果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呵呵哒,果然套路深深深如海。(→_→)   唐少波听完小丫头拐弯抹角的八卦,也在心里暗骂了一番这帮子小嘴炮,这是要挖他的墙角啊,看来他真是要加紧行动了,情敌太多了让人防不胜防啊!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点上他就失了先机和优势,唉,还是太忙咯,连想跟姑娘献个殷勤都莫得时间,难怪部队和公安局里头一帮子饿得嗷嗷叫的光棍……   他默了默,尝试性的问关劲川道:“阿川想不想去江滨公园玩,等到唐阿叔忙完了带你去?”   可还没等人家正主儿小阿川说话呢,没有板眼儿·一根肠子通屁股的小直男姜枫又插嘴了,脸上还一副鄙视的小神情:“切,江滨公园有啥子好耍的,我们上次也去过了,就那么一座山头,一个池塘,几棵秃树几朵蔫花,还莫得我们去打猪草的竹林湾好耍咧,鬼才想去哦!”   被噎了个正着的唐少波:……   姜桃:“噗哈哈哈!”   都说笑是会传染人的,尤其是当中一个人大笑特笑疯狂笑的时候,那个传染力更是杠杠滴,闹到最后,几个崽子全都疯扯扯地笑成一团,搞得唐少波和老庞都忍不住也跟着乐了起来……   唐少波和老庞又叮嘱了四小只几句话后,身影渐渐消失在村路上,俩小男子汉又嘿嘿哈哈地你一边我一边地推起了小推车,小姜桥乐颠颠的,又继续发表他的吃货言论。   “今天打了辣么多猪草,猪吃得多多的,肥壮壮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吃杀猪菜咯,阿奶做的蹄花最好吃,把猪脚放在灶膛里头烧得碳头一样,再用砂钵子炖,只放一点点盐巴,就鲜得嘴巴都要吞到肚头里面去了!”   姜枫继续便秘一样看着他阿弟:“那个猪崽还小得很咧,笨得连茅司(茅厕)都能跌下去,还是我下去把它救上来的,那么小个你就想着膛它吃咯!”   姜桃:“噗哈哈哈!”姐不行了肚子都要笑抽气了咋办咋办哈哈哈!   关劲川也跟着乐得颠颠的:“嘻嘻嘻!”   ……   同一时刻,老庞也在打趣唐少波:“铁树开花了?看上人家小姨了?我们单车还在石化厂呢,等下你要不要跑去找找人家小姑娘?”   唐少波:……老子都27了,开花不正常的么不正常的么?要不是看在你比我大几岁的份上,哼哼! 第27章 小姨大显身手 阿川:夹沙肉,香香甜甜……   食之美, 菌子不得不提,而竹林湾的菌子,堪称马头岭家家户户餐桌上难得的美味。   九月一场透雨过后, 竹林湾山头上的菌子大杂烩一样成堆连片地悄摸摸冒出了头,松蘑、草菇、小香丁、鸡爪子蘑, 鲜鲜嫩嫩的馋人得很, 就是年纪再小的阿桥一趟下来, 也是满满的大收获。   想到罗七一伙子孬人就要去做班房,姜桃心里美滋滋的, 吃嘛嘛香, 走路带风,今天一大早更是兴致勃勃的加入了村里的捡蘑菇岁娃小分队,跟着她阿哥阿弟背着小背篓, 风风火火冲向竹林湾。   同族的六岁小女娃姜果和姜桃挨一处,叭叭叭地好奇问她道:“今天不是星期天不用读书嘛, 那个石化厂的阿川,咋个没来找你们耍?”   是滴,就在这周, 她阿哥和关劲川正式通过了一系列入学报道, 成为了平南县第三小学两名光荣的小学生, 今天是俩人上学以来第一个星期天。   姜桃看准一个松菇,伸出爪爪一掐,松菇就到了手里, 她边把菇子轻轻地放进背篓里, 边和姜果说道:“今天是星期天,他小姨休息,他在家跟着他小姨咧!”   “哦, 你们跟他硬是好得很哦,我阿妈说单位里头的人都看不上我们村里人,他咋个还整天跑来找你们耍咧?”   姜桃一顿,末了才道:“单位里面也不是每个人都那样子的,阿川和他小姨好着咧!”   “就是。”和他阿哥扫荡完了另一头的小姜桥跑了过来,插嘴道,“阿川哥哥和顾家小姨可好了,顾家小姨上次还给我家带了一盒彩色糖,又香又甜好吃得很,吃完了用糖纸蒙着眼睛看太阳,都是彩色的。”   姜桃无语地看着她阿弟:……呵,每个话题最后都能被你歪到吃上去,也是大本事,阿姐我佩服得紧……   姜果也不过六岁,同样都是肚子里头馋虫乱窜的年纪,听了姜桥的话满心的羡慕,脸上的小表情也是明晃晃的想吃糖想吃糖,但又不好意思跟人要,一时间矛盾纠结得很,姜桃这个大人芯子自然看出来了,很大方的对她道:“那个糖我们家还没有吃完咧,等下我拿几颗给你。”   “小桃子你真好!”姜果高兴起来,脸上都染上了光,对着姜桃吹起了彩虹屁,“我阿妈老说你们和那个阿川一起,就像三个黑碳头配着个糯米团子,我还说了,小桃子你哪里像黑碳头了,最多就是个黑米团子,嘻嘻!”   黑碳头姜桃:……啊咧,前几天我阿弟刚说阿奶烤的猪蹄像黑碳头,今天就挨人家说我们三个长得像黑碳头咯,真是现实报哟!我还真是谢谢你哟,你还不如不跟我说咧,黑碳头难听,黑米团子又比黑碳头好听很多吗,哼唧唧!   姜桃虽然心里面吐槽得很,但说到做到,回来后跟她阿奶说了一声,就从大铁盒里面拿了几颗彩色糖给姜果,小丫头直接剥开一颗丢到嘴里吧嗒一声,便美哒哒的笑咪了眼睛,丢下一句“小桃子谢谢你”,欢欢喜喜地背着自家的半篓蘑菇回去了,边走还边哼着歌,不要太高兴。   姜桃又蹬蹬蹬地跑回屋里,窜到了她爸妈的房间,爬到凳子上,目标是她阿妈挂在墙上的小圆镜,内心里叽叽咕咕的,嗬,姐不就是岭上岭下的跑多了点嘛,就成黑碳头了?不信不信就是不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姐偏要自己照照镜子看一看!哼!   又想到自己竟然很久都没有照镜子了,不免又在心里嘀嘀咕咕两句,果然是没有美丑概念的小鬼头,连镜子都不屑得照,呵呵!只是,刚等她颤巍巍地站好,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自己到底黑到了哪一个色度,以致于被人在后头喊黑碳头,差点被她哥突如其来的大嗓门一个激灵摔个大马趴。   “小桃子你快点出来看哦,阿川给我们带了啥子好吃的!”   *   夹沙肉,是本地一道非常有名的传统招牌菜,农村席面上的“风光死”之一,一人夹一块不多不少,眨眼之间原本满登登的一碗瞬间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空碗,还有一些吮着口水的小崽子满脸的遗憾,啊啊啊咋子就吃完了咧,都还莫得砸吧出味道咧,也不懂得等下包肉的时候还有没有?   这道菜的主材料要放在几十年后,那些整天喊着要减肥减肥的小年轻们肯定会敬而远之,但在这年头却是好东西,像小姜桥这类“土肥圆”小鬼头就喜欢吃得很——肥猪膘肉!而且配料、做法也挺复杂,各种糖、粉、油(红糖、豆沙糖、鸡蛋清、芝麻粉、淀粉、香油、猪油),经过熬煮、刷糖、梭锅、沥油、晾凉、切刀、做馅、铺碗、上蒸笼火蒸等多道工序,等一出笼,哦豁,绝对的色香味俱全,肉色油亮金黄,看起来就油嘟嘟的,把人肚子里头的馋虫都勾出来了,赶紧趁热咬上一口,又软又糯满口香甜,好吃得哟,恨不得一整碗都给它吞、下、去!   顾清雅当年住在舅舅家,最亲的人就是外婆,老太太一手好厨艺,顾清雅虽然远远谈不上得了真传,但对于类似夹沙肉这样的本地土菜,也是做得像模像样的,关劲川慢慢圆起来的小脸蛋里面,吃得好吃得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姨甥俩目前住的是后来申请的一个小院子,一房一厅外加个小厨房,虽然远远比不上县城里头的那套房子,但对俩人来说,却也算得上是个温馨小窝了,就拿厨房来说吧,别看小小的一间,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蒸笼都是她自己准备的。   而今天这道菜,就是顾清雅特意给小家伙做的。   小家伙周一上学时,顾清雅特意问他想吃什么好好给他庆祝一下,小家伙回忆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告诉她:“以前阿爸带,带我去吃席,有一碗肉,香,香甜甜,糯糯,软软的,好吃得很。阿爸,还,还把他那块,给我吃,吃了!就是可惜,吃完了,带回家的包,包肉里面,都没有了。”   虽然小家伙描述得不是很清晰,但顾清雅还是猜了出来,这应该就是本地的那道土名菜夹沙肉,只这道菜需要准备的材料太多,也颇为费时,她只能和外甥约好,等到周末了再给他做。   顾清雅刚把蒸笼拿下来,就听到了院门外响起的扣门声,院门没关,而来人又是这番做派,想来不是熟悉的人,她疑惑地朝外看了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叫关劲川出门去看看,一直乖哒哒的跟在小姨屁股后头吞着口水等肉吃的关劲川,已经自动跑了出去,紧跟着,顾清雅便听到了外甥兴奋的叫人声:“唐阿叔!”   下一秒,雾气腾腾中,顾清雅便看到了厨房门口多出来的高大身影,男人一身整洁干净的白色的确良衬衣,衣服下摆一丝不苟地扎在挺括的军绿色长裤里,手上还拎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网兜,古铜色的脸上笑得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顾清雅:……   女人的感觉一向是灵敏的,尤其是男人就这样直视你的时候,顾清雅看着眼前笑容晏晏目光灼灼的男人,莫名的,又想到了上次街上的那回偶遇,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些什么……   所以,她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   顾清雅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让唐少波不由地有些不确定起来,他虽然也知道男女感情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只还是部队里的那句话:“好姑娘身后都有一打以上的猎人,一个瞄准就是一木仓,牺/牲一个少一个”,两人在地理位置上隔得一南一北的,他的工作又是这么个性质,再不早早把窗户纸捅破,他都怕再一个大任务下来,姑娘就被人家截胡了……   只是,姑娘的反应让他一时间心里不由地敲起了锣鼓,他假假的咳嗽了一声,才有些试探性地问顾清雅:“是不是我太唐突了?”   顾清雅摇摇头,长长的睫毛煽了又煽,一时间也不由地有些尴尬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就是,觉得挺突然的……”   唐少波轻轻吁了口气,没生气就好,他呵呵一笑,斟酌着开口道:“一直想来看看你们的,就是前段时间太忙了,案子一个接着一个的……”   听到他说起案子,顾清雅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笑道:“我们工会昨天就在宣传栏把报纸贴出来了,我看了报道,你们很厉害。”   昨天下午宣传栏里报纸一贴出来,石化厂的职工差点又炸了,实在是消息太过劲爆,不但承包了全年的龙门阵话题,估摸着几年以后都还有说头:看看这帮子孬人做了啥子事哟,偷、抢、毒、赌博……太平年头的还藏了土木仓手留/弹跟公安对着干,特么的比当年刚解放时被抓起来吃了沙罐儿(花生米)的棒老二(土匪)都凶残……   原本乖哒哒站在一边的关劲川,闻言不由地眼睛一亮:“小姨,唐阿叔,那些坏人挨抓起来了?”   *   顾清雅饭做得早,故而唐少波带着关劲川到达姜家时,正好是姜桃他们捡蘑菇岁娃小分队刚刚打道回府,各家各户正炊烟飘起、炒菜声刷拉四响的时候。   姜家堂屋里,关劲川的小嘴巴一张一合的,正说得开心:“我听说,坏,坏人都挨抓,起来咯,就想着,小桃子你,你肯定是想知道的,就喊,喊唐阿叔,送我过来了。还有这个,夹沙肉,是,早上我,跟着小姨,一起做,做的,拿过来,给你们,吃。”   而原本还在院子里头蠢萌萌地对着蚂蚁吐口水拦截它们行军路线的小姜桥,也在关劲川和唐少波进门的时候跟着跑到屋里头来了,这会儿正对着桌上的那碗肉猛吞口水,笑得像个白痴小太阳。   娄桐花虽然同样震惊于罗七一伙人的胆大包天,连公安都敢对着干,但她毕竟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对几人的恶性恶状也不像姜桃那样执念颇深,听了一番也就过去了,而是把视线落在了那满满一大碗的肉上。   虽然都听说岭下石化厂的效益好,除了基本工资,还有好多他们说不出名堂的交通费、水电费的七七八八一划拉,职工每个月的奖金比工资还高,就说顾清雅上他们家带的礼吧,那都是百货大楼才有的好东西,她都舍不得给崽子们一下子吃完,如今顾清雅煮一回好肉又巴巴地送过来给他们尝鲜,这姑娘哟,她硬是不懂到底是讲她懂礼咧,还是讲她太过客气…… 第28章 我家泡菜no.1 小桃子:我家的泡菜……   国人崇尚“天官老爷”, 心里毋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同时又有“好人不长命, 祸害遗千年”的说法,对姜桃来说, 上辈子阿爸阿奶和渣渣农文天农文武, 就刚好对上了后一句话。尤其是农文武, 农文天最终被从广东抓回来时,阿奶已经去了, 但这个农文武却一直在逃……   所以, 等关劲川话音刚落,她就急忽忽地问唐少波:“唐阿叔,那个背书包的也挨抓起来了吗?”   “就是就是。”姜枫也挤过来凑热闹, “他为啥子要大晚上的背一个书包哦?难道他也每天读书?”   姜桃看他哥一眼:……呵呵哒,我要是告诉你, 那个书包是装某某东西的,不知道你会不会要当场大喊一声“天官老爷哟”!   虽然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但人的天性之一就是好奇, 看着一干小屁孩顿时齐刷刷亮的好奇目光, 唐少波有些无奈。   要说罗七犯罪团伙, 罗七虽是老大,但最凶残的却是这个二头目农文武,而他身上背的书包, 就如姜桃所言, 装了一把木仓和一颗手雷,连罗七在他们的包围下,都乖乖地出来投降了, 这个农文武还要螳臂当车地负隅顽抗銥誮……   只是这些事情,小孩子听多了被吓到就不好了,所以,唐少波只笼统告诉他们:“他被我们打伤,也被抓了。”   哦豁!干得漂亮!   姜桃在心里爽歪歪地呐喊一声,最后一点纠结也没了,小脸蛋儿笑得亮光光的,恨不得和外头明晃晃的太阳肩并肩。   小丫头心情一好,爱调侃人的小毛病又贱兮兮地犯了起来,扬着一张圆嘟嘟的小黑炭脸,笑容调皮又狡黠,故意很傻很天真地问唐少波:“唐阿叔,你今天怎么想到去找阿川了?是懂得顾家小姨做好吃的了吗?你硬是有口福得很哦,嘻嘻!”   虽然小丫头的话表面上听着就是纯属好奇的童言稚语,但莫名就是听出了一丝怪味儿的唐少波不由地抽了抽嘴角:……所以,本阿叔是被这小丫头片子调侃了?   娄桐花看着小孙女的调皮样子,也是哭笑不得,故意在她后背上轻轻敲了一记,嗔道:“个小精怪,小小年纪啥子不好学,偏跟你阿哥一样竟学怪话,嘴皮子痒痒了,讨打啵!”   还未来得及发挥他话痨本色就被无辜躺枪的姜枫又震惊了,内心里狂吼不已:啊啊啊!不但被她阿妹抢了说嘴的风头,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他阿奶牵出来一块儿溜圈,真是气死哥了哼唧唧!   他撇着嘴瞪大眼睛控诉他阿奶:“阿奶!又关我啥子事了!”   姜桃幸灾乐祸地看着她陷入暴躁癫狂状态的可怜阿哥:“额哈哈哈!”   其余众人:噗!   *   和肩负本县重工业半壁江山的石化厂满目皆是灰扑扑的钢筋混凝土厂房不同,九月的马头岭秋高气爽入目皆是青翠欲滴的各种绿,而那一畦畦菜蔬累累绿意盎然的菜地,就是庄户人家自己自足的见证和支撑。   这年头,村里再缺吃少穿的那户人家,瓜菜蔬果也是不缺的,每家每户都会种上那么几块菜地,谁家女人要是连菜地都伺弄不好荒秃了,是会被人在跟前背后喊“懒婆娘”的,正经人家都不稀得跟你交往。   所以,关劲川一碗夹沙肉换来的回礼,是满满当当的一筐子时鲜菜蔬,尤其是最底下的那三罐泡菜坛子,不但是本地人居家过日子少不了泡菜坛子的真实写照,也精准诠释了何为乡里人家的淳朴重礼。   娄桐花满脸慈爱地对关劲川道:“阿川有好吃的还想着我们,娄阿奶就厚着脸皮收下了,谢谢阿川跟你小姨了!家里头没啥子好东西,土货还是有一些的,菜地里头的豆角、茄子、辣椒,还有阿枫他们早上去摘的菌子,都时鲜得很,正是好吃的时候,红薯干、红薯饼也都是自家手艺,不值什么钱,这三坛子泡菜,一坛调料菜,一坛深水菜,一坛滚水菜,开胃又爽口,阿枫上回说你喜欢吃得很,一起带回去吃。”   姜枫也咋呼呼地跟在娄桐花后头表态,郑重推荐他家的辣霸王:“那个辣椒是我摘的,我特意选的个头最大汁水最饱的,跟腊肉一起炒,啧啧啧,那个味道哟,勾魂儿得很!我阿爸上次回来还说了,好久没得吃家里头的辣霸王,两腿软蹿蹿的,都没有力气做工了!”   姜桃憋着笑不着痕迹地撇了她哥一眼,亲,你的小表情和骚话儿也勾魂儿得很咧,噗哈哈哈!(→_→)   关劲川全程笑眯眯地听娄桐花和姜枫说话,时不时地还乖萌萌地点一下头表示听进去了,心里头美滋滋的。娄阿奶跟他说过了,喊他把这里当自家一样,这就是自家人的感觉,你有好吃的送我一份,我有好吃的也送你一份,小姨说了这就叫“分享”,嘻嘻!   所以,美滋滋享受“分享”喜悦的关劲川,同样萌唧唧的发表了一番他的个人感受:“娄阿奶,你们家的泡,泡菜,最是好吃。小姨,食堂的,米粉,汤,汤水不够好,莫得味道,但是配,配上你们家的,泡菜吃,我,我能把一大碗粉,都吃光了!”   姜桃一听,哦豁,小兄弟你硬是有眼光咯,说起泡菜,我阿奶阿妈做的哪个吃了不说好,上辈子家里头的米粉店生意慢慢变好,阿妈做的汤底和泡菜功不可没。   她脸朝关劲川,傲娇兮兮地给自家泡菜打call,一副与有荣焉的小模样:“那是,我们家的泡菜,说是马头岭第二,没有哪家敢说第一,就是加上你们石化厂也是一样的。我阿奶说了,不要小看了这一棵菜一个坛一碗水,行家一出手就懂有没有,手拙的人就是给她一罐30年的老卤,都能给你整得起白生花,巧手婆娘就是萝卜缨萝卜皮白菜帮子这些下脚料滚水菜,也能给你吃出百味皆陈的感觉。这就是本事,谁都偷不走,我阿奶阿妈就是有这样的大本事,嘻嘻嘻!”   端坐堂屋的娄桐花:……这小马屁精哟,一张小嘴整天叭叭叭的打嘴屁不要钱一样,但就是硬讲得人心里头那个美哟,像喝了蜜甜水一样上头……   姜枫:……果然是个油嘴儿小马屁鬼,这一摞摞的蜜水话哟,哥学不来哥输了,再见告辞拜拜!(→_→)   *   姜家今儿的午饭,因为多了一碗香甜软糯勾人口水的夹沙肉,三个小家伙吃起饭来可谓秋风横扫,爽歪歪得很。   当然,吃归吃,人的本性一时要改还是不可能的,姜枫表示,夹沙肉的魅力再大,也打不过哥肚子里头的话痨虫,所以,他一边喷喷香地大口吃肉,一边不忘嗒嗒嗒的吐槽吃席时的碗数太少:“阿奶,为啥子每次吃席,都只有九大碗咧,多一碗也好啊,每回吃席我都觉得没有吃够。”   被娄桐花开玩笑灶王爷投身的小吃货姜桥一听,哦豁,我的阿哥,我的知音啊,说出了我心里头一直憋着的小怨念小心声,莫得其他话了,声援,一定要大声的声援,举双手双脚赞同的那种大声援!   于是,他一边同样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含含糊糊地叭叭叭道:“嗯,嗯,阿哥说得对,就是那样子的!除了这个肉,还有坨子肉扣肉好多好多肉,我都爱吃好吃得很,就是每回一下就夹光咯,肚里头的馋虫都还饿咧。”   姜桃:“噗哈哈哈!”   整天跟着你俩宝器货吃饭,还要啥子下饭菜哟,笑都笑饱了……   娄桐花先是无语地看看笑得疯抽抽的小孙女,又更加无语地看看两个拱猪食一样吃得哼唧唧还不知足的孙子,满脸的拉不出大大的便秘样,把兄弟俩唾弃了一番:“大中午的有肉给你们吃,还敢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讨打啵!席面上的九斗碗那是有讲究的,咋子能随便改?十碗菜那是用石碗吃饭喊猪狗席,哪一家这样子请客,是要闹笑话的。”   唾弃完姜枫姜桥俩兄弟,她继续有感而发忆苦思甜地对孙子孙女道:“如今你们年头好了,平时还能闻到肉味,你们阿爸小时候,哪里有这样的日子哦,婚丧嫁娶的逢年看节才有一次,而且还轮不到小鬼做席,他只能在家里头吞着口水,苦巴巴地等大人带包肉回来。那年你们阿爷还在,出去吃席酒喝多了,忘记带包肉回来了,你们阿爸哭得哟,三天都没有跟你们阿爷讲话,后头还是你们阿爷服了软,去割了几两肉回来,我给你们阿爸做了碗坨子肉才好了!”   “嘻嘻嘻!”几个小没良心的听到自家阿爸的儿时糗事,笑得没心没肺的,要是姜大壮在场,估计又要对自家老娘无奈地吹胡子瞪眼了,原本安静看着俩儿子秀智商耍宝的林玉梅,闻言也禁不住跟着孩子们乐呵起来,但很快就被儿子女儿的两句无心话勾起了一个想头,一个她之前想过一回,后来又放下了的想头。   话题是小姜桥先说起的,小家伙一脸的羡慕+感叹:“阿川哥哥每天早上都能去他们那个食堂吃米粉,硬是有口福咯!”   姜桃不以为然:“阿川刚刚不是说了嘛,他们食堂的米粉不好吃,还要配上我们家的泡菜才够味。”   娄桐花笑:“都说唱戏的腔,厨师的汤,别看现在县城大街上开的米粉店多了,但真正要做得好吃也是不容易的,一样吃食香不香好不好吃,大抵逃不脱老三样,汤汁浓,味道重,油水足,石化厂大食堂吃的是大锅饭,炒菜不好说,但那些个汤汤水水的,怕是寡淡得很咧!”   俗话说得好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上辈子的林玉梅,开米粉店是在两年后,家里头的日子过得实在没有盼头的情况下,而此时此刻,包括姜桃在内的全家人,都不曾知道自从上次去县城回来后,林玉梅心里头就已经萌生了一个小小的念头,而这会儿婆婆和儿女的一番言语,又让她心里头的这颗小苗苗,噌噌噌地往上长出了一小截。   就像她婆婆说的,“唱戏的腔,厨师的汤”,她是没有大师傅做大菜的那般好手艺,但她做汤汤水水的手艺,不管是家里人还是外头人,尝过味道都要赞一声“好”的,再加上她和婆婆做泡菜的手艺,要是她也开一家米粉店,是不是也能像县城里头那些人一样,赚几个活钱?   于是,忍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的林玉梅一个开口,就犹如重磅炸弹一般,把家里老的小的四个人都震住了!   她说:“阿妈,你说,我要是在新圩开一家米粉店,怎么样?” 第29章 碰到小手了 一下就碰触到了顾清雅绵软……   大西南的九月天, 暑气的杀伤力依然惊人,树上还在做最后捶死挣扎的的知了猴唱着唱着仿佛就能化身红孩儿,噗噗噗地喷出一团子火气来, 唐少波和关劲川出门一趟回来,就连被人在背后赞誉为糯米团子的关劲川, 脸上的皮肤都仿佛水亮了一圈, 靠近身边仔细一闻, 哦豁,还有一股子不可言说的汗馊味……   唐少波站在院子角落里的水龙头前, 也不拿盆接水, 而是直接畅快的就着水龙头往脸上啪啪啪地拍水,哗啦啦的流水声带着阵阵的清爽和凉意,让他浑身的暑热气顿时消去了一半, 而小阿川比他还粗犷,直接把自己脱得只剩下一个小裤头, 半果着白白嫩嫩的小身子,让唐少波接了水管直接往他身上滋水,边滋边嘻嘻哈哈的躲猫猫一般哒哒哒地扣着小拖鞋满院子跑, 直看得顾清雅一阵无语……   待小家伙心满意足地闹腾完了, 重新换了一身清爽的小背心小短裤出来, 才笑嘻嘻地告诉顾清雅:“唐阿叔说,他们在,在部队就是, 这样子洗凉的, 好玩儿得很,嘻嘻嘻!”   顾清雅听罢,不由自主地撇了唐少波一眼, 这是胡说八道吧,哪个部队是这样洗澡的?唐少波察觉到姑娘的目光,下意识地绷直了身子,假假的咳嗽了一声,发出一声干笑,呵呵!   他也没有想到,这小家伙实践精神这么感人,他不过是把部队拿消防水管滋水训练的事情换了个说法,开玩笑般告诉他当兵的都是这般洗澡的,没想到小家伙乐滋滋告诉他,家里头小院里面也有水管,他等下也要这么洗上一回,然后……   顾清雅:……   *   顾清雅之前虽然猜测到依着娄桐花的直爽脾气,回礼是少不了的,却没有想到,老太太的热情会这般大,初初看到唐少波搬下来的满满一筐子菜蔬以及筐底的三个泡菜坛子时,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不过关劲川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家小姨的震惊,刚刚洗完澡澡神清气爽的小家伙,正一脸开心地向顾清雅叭叭叭地转述娄桐花和林玉梅的话,黑亮亮的瞳仁里带着十分的喜悦。   “娄阿奶说,阿川喜欢吃,林嬢嬢说,唐阿叔是个,大男人,扛得动,就给了,辣么辣么多!这个菌子,还是阿枫小桃子阿桥早上才去竹林湾摘的咧,是不是,很鲜?”   顾清雅看着那三坛子泡菜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家伙又继续叭叭叭地说开了:“小姨,等下我们,就,就开一坛子泡菜吃,好不好?唐阿叔还没有,尝过娄阿奶他们家的,泡菜咧!”   “阿川真好,还想着唐阿叔呢!那唐阿叔就谢谢阿川咯!”被小家伙热情如火地放在心里头关心关切的唐少波赶紧出声道,只嘴里明明是一副和小家伙对话的语气,那眼神却是直直地含笑看着对面的姑娘,眉梢眼角都是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容。   依然很傻很天真的关劲川:“嘻嘻,不谢!”   顾清雅:……这人还真是,这么快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她这般想着,不由地嗔看了唐少波一眼,只人长得好看,即便是带着责备意味的嗔视,也别有一番风情,唐少波就像是被人挠到了痒痒肉似的,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心花一朵接着一朵连片盛开的声音,原本队里这段时间侦办案件连轴转遗留的疲惫感,都乍然消退了下去……   呵呵,唐少波在心里头美滋滋地想,爱情的力量果然惊人得很,能让人消除疲劳,浑身充满了干劲儿呵呵呵!   男人眸子里涌动的神采炽热又温柔,顾清雅不由有些别扭地把脑袋偏向了另一边……   自唐少波自告奋勇带关劲川往姜家后,顾清雅一个人想了许多。男人落在身上的各种目光,她遇到过很多很多,但心动的感觉却从来没有。大学时同寝室的同学曾经问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她只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考虑过,其实内心深处却早有想法。   如果有一天她要恋爱结婚了,她希望找个如父亲那般的男人,或许不够伟岸、洒脱,却渊博、儒雅、乐观,即使身处逆境每次给女儿写信满纸也都是鼓励和期盼……   而唐少波这个男人,细究起来和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人,父亲举止言谈间满满都是浓郁的文墨气息,而这个男人身上更多的是气宇轩昂的阳刚之气,一文一刚背道而驰。但她从他身上,却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就犹如她儿时骑在父亲脖子上撒欢,妈妈总担心她会掉下来,她却笃定有父亲在,她会永远安全。   所以,对于这个难得的能让她产生安全感的男人,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而且,她的视线轻轻地落在笑嘻嘻的外甥身上,阿川看起来和他相处得很好,不是吗?   既然已经放下心妨,顾清雅自然也就不再特意对唐少波竖起那层客气又疏离的保护色,原本俩人之间那层隐隐围绕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薄雾,也逐渐消散开来,唐少波何等敏锐的一个人,姑娘态度的转变,他自然感觉到了,心花怒放得恨不能当场吼上一首:“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呵呵,哥也是有准对象的人了,还是这个他一眼就放在心里头,一想起来心里就软得不成的姑娘,嘿嘿嘿!   *   顾家的午饭摆在小客厅里,香甜软糯的夹沙肉,细腻嫩滑的鱼香豆腐,红亮软嫩的红烧茄子,清脆爽口的凉拌黄瓜,再加上一碟娄桐花送的麻辣鲜香的泡萝卜,齐活!   待顾清雅陆陆续续把菜端上来时,小小的空间里瞬间便弥漫了一股浓郁而诱人的菜香味,诱得一向不大讲究口腹之欲的唐少波,肚子里头的馋虫都蠢蠢欲动的苏醒了。   唐少波和顾清雅姨甥俩的第一顿饭,在融洽的氛围中拉开序幕,关劲川虽然感受不到两个大人间的心潮涌动,但小家伙表示,跟着小姨和唐阿叔一起吃饭,开心得很,特别特别的想撒花撒花嘻嘻嘻!   他坐在自己的专属小椅子上,先是似模似样地给唐少波劝菜:“唐阿叔,你吃,吃这个,这个,好吃得很。”又对他小姨布灵布灵地吹彩虹屁道,“小姨,今天,做的菜,都,最最好吃,阿川都喜欢,嘻嘻!”   唐少波如关劲川所愿,夹了一口小家伙极力推荐的夹沙肉入嘴,软烂香甜肥而不腻的感觉从嘴里一路翻滚着沿着食道流向胃里,让人不由地食指大动回味无穷,就连一向对吃不太讲究的唐少波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姑娘有一手好厨艺,真真正正谈得上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宜家宜室。   他眼睛继续锁定顾清雅,嘴里却对关劲川道:“嗯,小阿川说得对,果然好吃得很,下回唐阿叔再继续过来蹭饭,阿川欢迎不欢迎?”   依然不懂大人之间的各种小心思的很傻很天真的关劲川:“好好好,唐阿叔,你想吃就来,我喊小姨,做好吃的,给你吃,嘻嘻!”   顾清雅:……!!!   唐少波:“呵呵!谢谢阿川!”   *   刚刚陷入美妙爱情之中的男人,献起殷勤来,那热情同样堪比冬天里的一把火。   吃完饭,唐少波把带来的一套小人书翻出来给关劲川看,自己卷起袖子抢到水池边,对顾清雅道:“我来洗,你擦碗就行。”说着,操起洗碗的专用丝瓜瓤,冲水,唰,再冲水,那架势熟练得很,妥妥一老把式熟练工。   顾清雅见状,不由地扬了扬眉毛,想起他之前和外甥打屁时说过的在部队啥啥都学了一手的事情,故意问他:“这个,也是部队学的?”   唐少波失笑:“这个还真不是在部队学的,而是我们家的优良传统。我们家论起家务,我爸比我妈还有说话权,我爸可是我们十字街出了名的疼老婆的好男人,里里外外一把罩。当然,身为他的儿子,我也很好的继承了他的优良革命传统,你和阿川以后就看我表现吧!呵呵!”   顾清雅:……她之前怎么没有看出来,这个男人其实话也挺多的,口花花的本事似乎也不小……   正午十分,头上的太阳依旧不知道疲软地发着高烧,但小院角落里的光线却是阴着的,这种阴暗让唐少波能把顾清雅脸上的表情看得更加清楚明晰。   看着姑娘挑了挑眉,明媚中带着一丝嗔怪,唐少波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股微妙的满足感。他似乎有些理解了姜桃那个小丫头为何每次都那么热衷于古灵精怪的调侃人了,这其中的乐趣实在是妙不可言,尤其是对象还是心里喜欢的人的时候。   唐少波乘胜追击,又想起姜桃说的那几个小嘴炮的打算了,不由道:“要不,下午,我带你和阿川,我们去江滨公园走一走?”   “唐阿叔,阿枫上次不是说了,江滨公园,不好玩儿了,什么,都没有,还没有,竹林湾好玩呢,你,你都辣么大咯,还很想去,公园玩儿吗?”   一个人翻了会儿书坐不住又噔噔噔跑过来的关劲川,刚好把唐少波的话听了个正着,连忙好奇地出口问道,看向唐少波的眼神充满了怪异的色彩,仿佛在纳闷唐少波那么大个人了为何还那么热衷去公园玩儿咧。   唐少波:……我的傻小子诶!   看着唐少波忽然间被噎住的模样,顾清雅不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宛如秋日夜色中最皎洁的月光,起初只是一点一点地向外洒落光芒,待那光芒越积越累,忽然间便如那江水奔涌而出般挥洒千里,勾得唐少波心里酥酥麻麻的,仿若有千条万条小虫子不停地在心头挠挠挠,鬼使神差下,他蓦地伸出手,一下就碰触到了顾清雅绵软滑腻的手……   世界,仿佛静谧了一般。   然后,唐少波就看到对面的姑娘,染了胭脂般瑰丽的小脸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瞪视着他,而此时此刻的唐少波,可看不到顾清雅的怒瞪了,脑袋里仿佛灌了浆糊木僵了一般,满脑子都是:   他碰到姑娘的小手了?   呵、呵、呵! 第30章 筹备米粉店 娄桐花:猪往前拱,鸡往……   喜闻八卦, 蜚短流长,是人的天性使然,哪个地方都少不了茶余饭后眉飞色舞地磨嘴皮子呱唧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小分队, 尤其是婆婆妈妈们更是中坚力量,论起八卦来比干家务活还起劲。而最近石化厂的八卦小分队队员们, 津津乐道呱唧的就有两个大瓜。   第一个大瓜是这样的:   “小顾干事谈朋友咯, 就是上次来找她的那个, 听说是公安局的,之前厂里头那个偷油案子还来过调查的。诶哟, 人家眼睛也硬是尖的很哦, 一来就把我们厂水色最好的姑娘叼走了,厂里这一批年轻崽不成了,硬是肥水流了外人田……”   “对头对头, 上次他来我们还见过咧,来的时候就大包小包的, 后头又带着那个小阿川出去转了一圈,诶哟嘿,回来时单车后架上又多了一个大筐子, 也是有心咯!”   “对对对, 他还对我们笑了笑咧, 倒是眉眼周正的长得还蛮精神,大热天的衣服贴在后背上映出一个筋斗腰……”   “嘿嘿,阿文妈你眼睛怎么就盯着人家腰看咯, 莫不是嫌弃阿文爸的腰不够斗劲儿, 想找个腰好的开开荤哦!”   “滚你麻痹的,老娘盯着看看怎么了,你整天穿着个紧绷绷的衣服顶着胸前这两大坨, 还不是想着喂到男人嘴里头……”   所以说,不愧是八卦小分队的骨干,对内对外战斗力都是呱呱的,荤素不忌什么话都喊往外头飞,接下来便是一阵前仰后翻的黄鸡婆般的嘎嘎嘎疯笑声,原本的话题就这样成功地被歪了楼……   第二个大瓜是这样的:   “诶哟嘿,大门口外头都荒了多少年的那几间鬼打慌房子,竟然被人租下来咯,说是要开米粉店做生意咧!”   “知道了知道了,昨天我跟灵子妈还去看了两眼咧,房子被整得蛮好,草拔了瓦补了墙也刷了,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的,要不是旁边几间还是那个鬼样子,我都不敢相信是之前那个烂房子……”   “对滴对滴,就是岭上经常来找阿川耍的那一家子租下来的,老太太倒是蛮会讲话,还客气的很,送了我们一粽粑叶子泡菜,说是过几天国庆就开业了,当天吃粉打折咧!还别说,人家做的泡菜真是蛮好的,合我家那个口味得很……”   “真的假的,泡菜哪个不会做哦,不就是差不多那个味道嘛……”于是,话题同样地又被成功地歪到了泡菜上头……   *   姜家人可不知道自家成了一堆婆婆妈妈的闲聊话题,正全家都总动员起来,连小阿川都加入了进来,撸起袖子充满干劲地每天拾掇自家的小粉店,就等着国庆那天的好日子一到,就开门迎客上生意了!   说起来,当初林玉梅虽有想法,说出来以后还是有些心虚,不曾想娄桐花二话不说一锤定音!   那天,老太太完完整整地听她说完后,一时没有说话,就这样子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林玉梅心头发虚,原本听了自家阿妈的话,乐哄哄地炸成一锅粥的姜桃几兄妹,也以为这事阿奶不同意要变成黄花菜了,娄桐花却笑了,很欣慰的那种笑:“不愧是我娄桐花选的媳妇,当初没有看错眼,是个有想法敢干大事的,干了!”   林玉梅喜出望外,然而还是有些顾虑:“阿妈你也觉得能干啵,我就是怕干不好亏了本……”   “怕啥子怕!”老太太不愧是马头岭第一铿锵铁娘子,只要认定了事情就有魄力得很:“猪往前拱,鸡往后蹬,当年一日三餐的吃红薯苞谷狗地牙香椿头,吃得腿腿都肿得黄桶样儿的,还不是都淌过来了,现在上有国家好政策下有自家田地保底的,还怕饿死个球不成?前怕狼后怕虎,就不要肖想吃其他香火饭,老老实实种田做一辈子的泥腿腿也没有啥子丢人的!”   俗话说,一头狮子领着一群羊那就是一群狮子,一只羊领着一群狮子那还是一群羊,娄桐花的一番斗志昂扬,把林玉梅也说得信心十足起来:“还是阿妈想得透,那就干!我就不信凭着我们婆媳俩个还拿不下这一摊子!”   三个小的一听眼睛都亮了,哦豁,成了成了,兴奋激动好想尖叫撒花放鞭炮ing!以后,我们也能像街上的那些小鬼头一样,想吃粉就吃粉一碗不够吃两碗素粉不稀得吃专挑肉粉吃了,啊呵呵呵!   姜桃同样高兴得很,他们家的小事业就要红火起步了,呵呵哒!而且,对于这份事业,她比她阿妈还信心十足,上辈子阿妈一个人都能撑起这个摊子,这辈子还多了她阿奶这个定海神针,那就是三个手指捡田螺崖头缝里逮螃蟹,稳妥得很!   *   上辈子的林玉梅,心心念念的就是让姜桃好好读书金榜题名为家里人撑腰,所以对于自家的米粉店生意,并不让姜桃过多接触,而这辈子姜桃打算用自己“小先知”的便利,充当一回军师,提前让自家米粉店步上正轨。   “阿妈,为什么要到新圩开咧,新圩那几家米粉店,也就是街天的时候人才多一点,平时有时候都不开门。阿妈你粉做得再好吃,人家舍不得吃那也是像阿奶说的,瞎子点灯白费蜡,我们还不如直接把粉卖给石化厂的人咧!”   姜桃继续举例作证道:“我们去找阿川的时候,在大操场上老是听到他们厂子里头的那些阿叔们发牢骚,说啥子今天上个大夜班回来食堂米粉都卖光了,想喝口热汤都喝不上,旁边还有好多阿叔闹哄哄的应和他,说就是小夜班前想吃碗粉也莫得。阿妈你看,阿川还说食堂的米粉不好吃咧,都那么多人惦记,那我们不如就专门卖给他们!石化厂大门口外头,不是有几间空荒荒的房子嘛,大得很,我们租下来修整一下,不就成一家店咯!”   上辈子,就是石化厂家属区外面这条路,多年以后你卖早点我卖夜宵,你做米粉我做烧烤,热闹得很,倒是新圩渐渐没落下去。不过当时他们家因为在村子里过得不痛快,已经全家搬到了县城,阿妈还是继续卖米粉,阿哥在工地打小工,她和阿弟上学读书。而这辈子,姜桃觉得,他们家可以大胆地做一回吃螃蟹的人,第一家在石化厂外面这条路上打响小吃街的第一炮!   小家伙说得有理有据,不说姜枫如何酸溜溜地看着他妹又日常出风头,林玉梅都有些震惊了:“小桃子你才五岁,会不会想事情太多了脑壳疼?”   姜桃:“……”   谢谢我的阿妈,你的小闺女我脑壳不疼头也不秃,今年刚好20啷当一朵花的年岁,不过,这个小秘密能说出来吗?呵,我怕真的被你们当成精怪咯!   不过虽然不能明说,这也难不倒姜桃,她故意作出一副日常得意洋洋的傲娇小模样儿:“这个有什么啦,上次去县城阿爸不就说了,去年江滨公园还没有建的时候,旁边有好多房子都破破烂烂的,有的还没有人住,结果一说建公园,啊咧,烂房子一下都鸟木仓变大炮人人都来抢咯,现在石化厂外头那几间房子就是烂鸟木仓,等着我们把它弄成大炮,阿妈你看咯,炸得嘭嘭响!”   林玉梅:……看来这个闺女果然是随了自家婆婆,看这小小年纪脑瓜子滴溜溜转小嘴皮子上下一碰叭叭叭能说会道的,她和自家男人自愧不如……   娄桐花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果然是我们家的小精怪,都会举一反三了,看着就是有出息,以后是要走出山沟沟戴金冠把米粉当饭吃的!”   姜桃:……啊咧!阿奶你的志向能不能更大一些咧,戴金冠吃米粉?我怕不是要给人家当猴子看哦!(→_→)   姜枫一听,哦豁,贴心豆瓣小马屁鬼又在花样翻翻的争宠了,不行不行,哥赶紧也要刷一把存在感才行,于是他不服气地问他阿奶道:“阿奶你又偏心,小桃子把米粉当饭吃,那我和阿弟咧?”   娄桐花看他一眼,这个孙子啥子都好,就是没有板眼儿看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合该好好敲打一番,于是她道:“阿桥还小着咧,看不出来,倒是你,要是在学校里不好好读书,整天想东想西的,以后就是吃玉米粥红薯饭干下力活的!”   自讨没趣的姜枫:“哼!”哥不听不听就是不听日常哼唧唧!   林玉梅才不管大儿子的作妖搞怪呢,还是说出了自家的顾虑:“石化厂有自家食堂,他们人会不会来吃哦?而且石化厂食堂的人,会不会觉得我们故意抢他们生意找我们麻烦咧,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当家老太君娄桐花同志却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和他们这是公平竞争,你有关公刀我有杨家枪,你使你的劲我显我的能,各凭本事和气生财,怕它个啥子?就这样子定了,等晚上我去找小顾,喊她帮忙牵个线搭个桥把那房子租下来,我估摸着问题不大!”   诚如娄桐花所想,不但问题不大,石化厂那位专管后勤的孔主任是个革命几十年的三八式老干部,是一步步从基层上来的,往上数八代都是泥腿腿到了他这一代才碰上大好时光洗脚上岸的农民子孙,对农民阶级有一股天然的亲近感,一听说娄桐花打算开家米粉店丰富他们职工的日常生活也改善改善自家的生活,这位平易近人的老干部还大大夸赞了她一番。   “小平同志在十二大上都说了,要建设小康社会,国家正在鼓励各行各业劳动致富,你这位妇女同志思想觉悟高有抱负敢实践,好得很!等到米粉店开张咯,我也去吃上一碗!”   连人家革命几十年站得高看得远的干部同志都这么说了,娄桐花信心更大了,老太太一时间浑身充满干劲,回去的路上,腰板挺得直直的路都走得砰砰响,仿佛又回到了喝令三山五岳开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年轻时代!   娄桐花那就是个风风火火的革命派,路还没有淌熟的时候就敢想敢干了,这会儿店面的事情谈拢,脚板心算是踩热了,一回到家,立马就把需要准备的事情当作任务一样,一件件分派了下去,全家老少脸上放光摩拳擦掌,就等万事俱备,姜家米粉店隆重开业了! 第31章 米粉店开业 很快就有人被那四散飘荡的……   姜家在石化厂成为八卦中心, 在村里头更甚,各种羡慕嫉妒恨都有,尤其是老对头王莲花, 背后的小话更是没少说:“嗬,有钱人是梗龙, 无钱人是梗虫, 人人都想当龙, 龙是那么好当的?我看他们一家子就是黄狗奔弄堂,瞎忙活, 有的笑话给人看!”   对此, 娄桐花自然也听说了,嗤笑一声并不放在心上,按照她的说法:“就那一家子, 吃饭像上山扑雪,做工像老鼠啃铁, 懒得屁股都生疮了,理他们个卵球!”   于是,姜家人该忙啥忙啥, 走路都是挺胸抬头脚底板卡擦响的, 成为村里最闪的一道风景线。   姜大壮在国庆的前一天晚上回来了, 姜果她爸就是拉马车做脚力的,娄桐花特意托人家跟他说了,娄大壮一回来就贱兮兮地打趣他阿妈:“恭喜恭喜啵, 娄老板!”   娄桐花给自家没大没小的儿子翻了个清新脱俗的大白眼:“嬉皮笑脸, 也不懂得偷吃了几多两油。”又道,“想法是你媳妇想出来的,以后摊子也是她担着, 我不过就是个打打边鼓掌掌眼的,要拍马屁,找你媳妇去!”   姜大壮又笑嘻嘻地看向自家媳妇儿,林玉梅嗔了他一眼,问:“怎么回来了?就是个小店,有我和阿妈就能撑起来了!”   姜大壮笑笑:“不是要收晚玉米了嘛,现在这个工程也不算忙,刘大哥就说先回来把玉米收完了才回去。”   这也是村里外出务工人的常态,都说“秋收秋收,不落人后”,对土生土长的农人来说,地里的收成才是根本,平时在外头赚的活钱再多,等到地里收成的日子,还是要赶回来的。   八月十五刚过去不久,秋分的满月脚步走的慢而缓,屋子里姜桃三兄妹正发出舒缓的“佛~佛~”声,而娄桐花几人已经收的早的人家已经摸黑起来,趁早做米粉。   不同于多年以后米粉店纯手工制作的米粉越来越少,这年头村落街圩上的各家米粉店,多为自己蒸米加工,而且这种纯手工制作的米粉和机器做的比起来,更加的爽滑有嚼劲,做出来的米粉也更加的米香四溢。   等到一锅锅成品出炉,不知道谁家的骚公鸡发出第一声喔喔声,娄桐花才直起身子吩咐儿子和媳妇:“好了,去把几个崽子喊起来,等下就出发了!”   *   天色尚有些黑沉沉的,石化厂家属区的职工家属们还在美滋滋的沉睡中,姜家的小米粉店已经忙开了,劈材、生火、洗锅、刷碗、熬汤、备菜,待到早已谈好的在新圩摆摊的杀猪佬老汤头把猪肉送了过来,剁剁剁的敲砧板剁肉声,在静寂中有节奏地传了开来……   当天空中微微露出鱼肚白,米粉店迎来了第一波客人——顾清雅和关劲川姨甥俩,娄桐花笑得像一顿喇叭花,招呼两人道:“先坐一下,等下放完炮了,我们第一碗粉,就招待阿川!”   关劲川满意了:“嘻嘻!好,谢谢娄阿奶!”   顾清雅把手里一直抱着的一个大纸箱放到桌上,道:“开业大吉,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想着你们休息的时候可以听听广播,就选了这个收音机。”   关劲川也开心地露出两排小白牙:“我上个星期,跟小姨,还有唐阿叔,一起去选的。”   娄桐花等大人:!!!   录音机在这年头可是大物件咧!这姑娘硬是……   姜桃等小不点:嗷呜!顾小姨这个手笔够大的!   *   “霹雳啪啦”的鞭炮声很快热热闹闹地响了起来,“姜家特色米粉”六个招牌大字在一阵硝烟弥漫中若隐若现,今天虽是国庆,但对于这年头广大奋战在厂矿一线的工人们来说,献给祖国最好的礼物,就是撸起袖子加油干,所以石化厂今天的生产线依然轰轰响,而因为之前打过“广告”,所以很快就有人被那四散飘荡的浓郁香味给吸引了过来……   “你们家米粉蛮香的,是啥子码子咧?价钱多少?听说你们还有泡菜送?”   这么快就迎来了第一波上门的客人,林玉梅笑得像朵花一样,声音又清又脆,带着说不出来的欢快气息。   “里面坐里面坐,我们家肉粉是三鲜的,瘦肉、蘑菇和木耳,肉是早上刚杀了拿过来的,蘑菇和木耳是我们自家去林子里捡的,都是鲜得很。价钱和其他粉店一样,肉粉一碗五毛钱,光头粉一碗三毛钱,加一两粉就加收一毛钱。泡菜也是自家做的,爽口得很……”   “成!来上三两肉粉,重辣,第一回 吃,码子泡菜要多给点哦!”   “呵呵,放心吧,保证料足又好吃……”   南北饮食差异的一大显著特点,就是北方人爱吃面,南方人爱呷米。对平南本地人来说,一大早酣畅淋漓连汤带粉地吸溜上一碗鲜香爽口的米粉,那一个安逸哦,爽歪歪得很!   也因此,姜家米粉店靠着薄软嫩糯的米粉、鲜味撩绕的汤料、浓香四溢的浇头,在国庆节当天一炮打响,在石化厂狠赚了一波名气,一下子就站稳了脚跟。   而娄桐花在林玉梅慢慢适应了店里的活计,每天的客人人数也基本固定下来后,功成身退,继续回来抓起了家里的一大摊子,这头一件事,就是收玉米晒玉米,当然,家里头收玉米的重任轮不到娄桐花,有姜大壮呢!   说起收玉米,这也是个技术活,不过姜大壮在这方面得心应手得很。   套上手套,再用绳子把一根长钉子套在腕上,掰玉米的时候,把钉子往玉米棒子顶部的皮里狠狠地一戳再用力往上一挑,就把包成一团的玉米皮给分成了两半,再把两边的皮一拽一扯,玉米棒就露了出来,跟着一只手拽紧玉米棒底部的皮,另一只手抓住玉米棒子用力往下一拧,一棵脱了皮的玉米棒子就被成功的掰了下来。   今年姜枫上学去了,少了一个捡拾玉米须须的主力军,所以待到中午时分,娄桐花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姜桃就带着自家阿弟坐在玉米堆里,热情如火地担起这份重任。待到姜大壮再次从地里回来,将手推车里的玉米棒子倒在院子里,她一个蹦高跳了起来:“阿爸你回来了,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水。”又吩咐她阿弟,“阿桥去屋里头给阿爸拿毛巾。”   话音一落,率先噔噔噔冲进厨房,很快就抡着小胳膊,颤巍巍地端出了半盆子温热的洗脸水来,这头姜桥也拿着毛巾出来了,两人一同递给姜大壮:“阿爸,给,洗脸,嘻嘻!”   两个小鬼头边说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阿爸,脸上满满的都是“夸我夸我嘻嘻嘻”的小表情,要是被他们阿哥看到了,又得切一声,暗自嘀咕吐槽两个小马屁鬼了!   姜大壮心里却暖呼呼的熨帖得很,瞧瞧瞧瞧,这就是他姜大壮养的崽崽和女儿,小不伶仃就这么懂孝顺人了,呵呵呵!姜大壮觉得,身上原本收了一早上玉米的疲劳,仿佛一下子就消逝了大半,整个人神清气爽得很,他也不让两人失望,张口就是一阵猛夸:“不愧是我的崽女,乖得哟~”   姜桃姜桥:“嘻嘻!”   *   姜家种的晚玉米不多,等到十天后,姜大壮收割完毕重新回了建筑队,姜家的米粉店也逐渐步入了正轨,石化厂的人也慢慢习惯了整天飘荡在大门口附近的这股浓香味道,林玉梅赚的最多钱的一天,达到了二十多块,看着盒子里那一叠子新旧不一的毛票和硬币,林玉梅露出了梦幻般的笑容,连做梦都是叽叽咕咕地笑醒的。   而家里这会儿的主要活计,也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批收回来的玉米要晾晒和剥粒了。   比起过年前就下种、三四月份才能扬花、七八月份才能收割的早玉米,七八月份种植的晚玉米,由于日头够猛八九月份就能扬花结果,十、十一月份就能收获,因种植时间短,晚玉米往往蕴含的水分更多,煮出来的粥也更粘稠清香,味道棒棒滴!   按照娄桐花的说法:“就着泡萝卜喝一碗新玉米粥,吃两块刚出锅的玉米饼,香得哟! ”   但晚玉米煮粥虽好,晾晒却是个大问题,大西南的十月,太阳虽然红还是红的,但已经越来越疲软了,玉米很难晒干晒透,所以晾晒收仓什么的也是一件大事,做得不仔细玉米就会生虫,不要说煮一锅又浓又香的粥了,孬得只能喂鸡,鸡是高兴了,人却是呜呼哀哉。   这段时间,马头岭家家户户院子里满地都是刚收割下来的玉米,入眼一片丰收的金黄,姜家也不例外,等到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头,月亮高高从树梢上挂起,娄桐花林玉梅和姜枫姜桃姜桥三个小鬼头,便团团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在徐徐的夜风中,给大箩筐里满满当当的玉米剥粒。   娄桐花和林玉梅都是经年的老把式了,手上又有力气,两手交互着用力一推一剥,一颗颗金黄饱满的玉米粒便滴呖呖地掉落到了身前的箩筐里。相比起她们两人,三个小的就不够看了,玉米棒子被他们夹在两腿之间,每次小手都要费劲儿地撕扯好几下,才能可怜地剥下几粒来,娄桐花见状,脸上又笑得皱成了一朵菊花。 第32章 预备上唐家门 小唐要带你和小阿川上他……   娄桐花再次和孙子孙女吃起了“忆苦思甜饭”:“还是你们有福哟, 这农活做得硬是手生的很,不像你们阿爸,四五岁就跟在生产队里一帮岁娃子屁股后头, 捡稻穗、捉虫子、打土疙瘩,再大一点就会拔草捡粪, 十岁就能割稻打场挣工分了, 能干是真的能干, 就是受了苦了!”   姜枫赶紧咋呼呼地表态:“阿奶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 读大学穿的确良踩牛皮鞋, 做我们家第一个洗脚上岸的能耐人,给你整天吃米粉穿新衣,再买一部那种乌龟壳小车, 滴滴滴滴滴滴,你想去哪里就去, 都不用脚板走路,沾着凳子挪挪屁股就到了,比马车又快又舒服!”   这一番漂亮话说完, 他还故意得意洋洋地撇了姜桃一样, 嗬, 这个话可是哥想了好久才憋出来的,把能想的都想完了,看你个马屁鬼还能怎么翻出个新花样儿来呵呵哒!   他哥的小眼神太过销魂, 逗得姜桃内心里的小人儿又忍不住狂抽抽了, 诶哟她这个阿哥,硬是把她当成对手了,那她还能如何?当然是成、全、他呀呵呵哒!   于是, 本着气死她阿哥的“恶毒”妹妹心思(→_→),姜桃志向更为远大地对娄桐花道:“阿奶阿奶,阿哥带你坐车了,我就带你去坐飞机,就是国庆那天顾小姨送的那个广播里头说的,飞过天an门上头的那种飞机,我们坐飞机去北京看天an门好吧?”   她光说还不算,还连说带唱的,扯起奶唧唧的小嗓门,飙起了娄桐花平日里常哼的《北京的金山上》:“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zhuxi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彪呼呼地唱完了,扬着张笑嘻嘻的小脸蛋,布灵布灵地看着娄桐花,道:“阿奶阿奶怎么样,我唱得好听啵?比你也不差啵?是不是听了更想去北京看看天an门了嘻嘻嘻?”   姜枫又震惊了:……诶哟我勒个去!个满脑子七拐八弯的小精怪,又把哥比下去了比下去了啊啊啊!   林玉梅和姜桥听了,也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娄桐花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在月色中像洒上了一道光,笑够了才虚虚地点了一下姜桃的额头,嗔道:“你个小鬼头哟,也不懂得是啥子投胎的,这小脑瓜子整天想东想西的一肚子鬼水,硬是没人比得了哟!”   姜桃:“嘻嘻嘻!”   *   姜家的小院子里头欢声笑语,同一时间,县城十字街唐家小院,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唐少波刚刚披着月色,把自行车咔咔咔地推进门,就遭到了他老妈孙宜芬同志劈头盖脸的一阵痛批和嫌弃。   按照几十年后的时髦说法,他这个亲妈哟,也硬是没谁了!   “看看看看,又是这个时候才回来!当初转业说喊你选一个清闲工作,硬是要去公安局,从小就爱舞枪弄棒的,离了木仓活不了啦?那个木仓是能给你暖被窝啊,还是能给你生孩子啊?跟人家姑娘谈那么长时间了,也不说喊人家上门坐坐吃个饭,也不怕人家转头就把你蹬了,当一辈子光棍憋出一身病来!”   唐少波还尚未来得及回话,他老爸也开口了:“你妈说的对,是该喊小顾和阿川来家里坐坐了,过两天不是刚好星期天嘛,我下厨做几个好菜,你把他们两个接过来吃顿饭。你咧,先跟我说说他们喜欢吃什么,那天我好准备一番。”   “这话说到点上了,是要好好准备一番,不过——”孙宜芬话题一转,双眼冒火一般怒视她男人唐庆生,“你平时再怎么的把田螺当饭吃我也懒得管了,要是那天你敢来一桌子的田螺宴把人吓跑了,我要你好看!”   没啥别的不良爱好,就是喜欢就着一碟子炒田螺美滋滋地哧溜几口小酒,这会儿前面的小几子上就摆了一碟子炒田螺和小酒杯的唐庆生干巴巴一笑,强行给自己找借口挽尊。   “田螺多好吃啊,又鲜又香又有嚼劲,都说四月螺蛳最肥美,十月螺蛳更入嘴,再过段时间就吃不到了,说不定人家小阿川也好这一口咧!小孩子嘛,不就是喜欢吃这些香喷喷的东西,小时候阿波也喜欢吃啊,还喜欢帮我拿着把老虎钳夹田螺咧,夹得不懂几认真,是啵阿波?”   唐少波:……得,又扯起来了,扯就扯吧,偏偏又拉上我算怎么回事?一边是老爸,一边是老妈,这不是硬逼着我当夹心饼吗,让我怎么回怎么回?   不过,唐少波对他爸妈吐槽归吐槽,还是在第二天临下班前,给顾清雅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待顾清雅放下电话,就看到对面的方大姐方玉英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小唐打来的,要带你和小阿川上他们家吃饭了?”   *   十字街解放前就是本县的老商业街了,摊贩走卒生活日用,一派烟火气息,改革开放春风一吹,本街住户很多都在自家门口支起了小摊子做点小买卖,唐家也是如此。   孙宜芬除了卖各种零售小百货,还在旁边支起了一个三角木架,架油锅炸夹心油糍粑,摊子上再放上一个收录机听广播,什么《泪美人》、《林海雪原》、《穆桂英挂帅》,除了日常挂心自家的光毛桃儿子,生活肆意得很。   至于被自家大女儿的干部婆婆嫌弃小市民习气,孙宜芬的回答就是一个呸,小市民怎么了,是吃你家米了还是拆你家房了,老娘一不偷二不抢每个月按时纳税交钱,也是建设“四个现代化”的一份子,要不是看在你生了个好儿子,老娘都不稀得理你,哼!   今天是星期天,天气好得很,天上白云飘,街上行人多,按理来说这样的日子,孙宜芬的小摊子肯定早早就摆出来了,做生意不就是为了多赚钱吗,星期天还躺在家里头挺尸,不是他们十字街人的风格。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众人一阵你问我我问你地打听了一圈,终于从曹家卤鸭子铺的当家老板娘王秀芬那里得到了准确的情报,原来唐家今天是有喜了,他们家阿波要带着对象上门吃茶咯!   “我们家阿量说的,我也看到了,今天一大早的阿波就骑了他刚弄回来的那辆二手挎子,噗噗噗地出门了,我还说这孩子之前好好的,每天上下班不就骑个单车吗,突然间的弄回来一辆人家用过的挎子做啥子咧,没想到是要去骚包的。”   曹量他老妈说到这里,话头隐隐有些嫌弃。别看唐少波和曹量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两个人的老爸关系也不错,年轻的时候还经常聚一起打个小牌喝个小酒,但是两家的婆娘几十年来都是互相抬杠彼此嫌弃看不惯得很。   其他几个婆娘听到这话笑了,很意味深长的那种笑,还有人笑嘻嘻地直接捅破了那张隐隐约约的窗户纸,架秧子起哄不亦乐乎,按照几十年后的流行说法,这就是妥妥的塑料姐妹情:   “呵呵,阿量妈,你是不是因为你们家小永坐阿波那个挎子翻车骨折了,迁怒责怪人家吧?”   “是咯,说起来,这个事也是你们家小永不对,人家阿波刚买回来的挎斗摩托车,虽说是二手的,也是拉风得很咧,自家人都还没有摸熟了,放在院子里头,就被你家小永偷摸摸地开走去撩妹仔,风头没有得出,反倒翻了车伤了自己脚,这不是自作孽吗,你怪阿波做啥子哦?”   “就是这个道理咯,阿量妈你这个阴阳怪气的样子——”   “得了得了!”几人还想继续插刀,直接被王秀芬拍到一边去了,瞪起眼睛赶人,“老娘还要忙着卖鸭子咧,懒得跟你们扯了,不要一帮人杵在这里影响老娘赚票子!”   他娘的这帮人,平时一起打麻在背后说嘴其他人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现在说嘴起她家来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哼,当她王秀芬是没有脾气的吗?都给老娘滚滚滚!   几个婆娘:……!!!   隔壁邻居的碎嘴子八卦,孙宜芬自然没有听到,她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处于极度的亢奋当中,感觉整个人热呼呼的,从脚底板一直热到了心肺,热得她就差点从自家小摊子上拿上一串鞭炮,像过年一样到家门口劈哩啪啦地给它点上,好向四邻八舍宣告他们家今天的好事了!   所以,即便看到唐庆生又从市场买了半篮子田螺回来,她也忍住了没有发火,而是像巡视的将军般,一样一样地检查了一番唐庆生买的菜,最后才丢下一句:“马马虎虎!”   原本还有些心虚的唐庆生:“呵呵!” 第33章 “牛氓”念头 手痒痒心痒痒到处哪哪都……   同一时间, 唐少波正以不同以往的一种骚包方式,出现在百合石化厂。   八十年代初期,挎斗摩托车还是很有看头的, 所以,当唐少波“突突突”的路过大操场外沿时, 惹得一帮子正在篮球架下秀球技的石化厂小年轻们, 心情复杂得很——   忒么地这个骚公安, 硬是不给他们留活路啊,酸唧唧哼!   拜鲁迅先生《故乡》中的“豆腐西施”杨二嫂所赐, 各地的小青年们都热衷于给认识的各行当的漂亮女同志套上“西施”的绰号, 比如林玉梅就被石化厂的小年轻们在背后冠上了“米粉西施”的外号,当然,除了各行当的“西施”, 还有各个厂的厂花们也是他们热衷的选举对象,而且相对于“西施”们来说, “厂花”们的魅力更大,相比“西施”们有相当一部分是林玉梅这样的“妈妈”,各厂的厂花则非大姑娘莫属。   而自从今年七月顾清雅分配来了以后, 就一举取代了原先的厂花——厂办打字员吴兰芳, 被小年轻们选为石化厂的新一代厂花, 奈何啊,小年轻们已经摩好拳擦好掌准备大显身手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嗬, 半道杀出个程咬金, 把人给刁走了!   对石化厂的小青年们来说,套用多年后的一句话,那就是:说起来都是泪啊!   顾清雅姨甥俩可不知道小年轻们的复杂心思, 他们这会儿正在家里头等着唐少波呢,昨天唐少波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就说了,当天他会过来接两人过去。   小孩子对于去旁人家里做客,多是好奇而又热情的,尤其是喜欢的人更甚。因为知道今天要去唐阿叔家,关劲川一大早就兴奋得很,虽然这会儿他明面是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在翻看连环画,但那时不时往外头瞅一眼以及随时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小模样,无不再说明,小家伙正在一心二用呢!   顾清雅对外甥的小心思也是好笑又无语,只好拍了他脑袋一下,警告他道:“认真点,等下小姨要考考你哦!”   “哦!”关劲川不甘心地把目光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追问道,“小姨,唐阿叔,怎么还没有,来啊?”   俗话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到,关劲川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摩托车的刹车声,跟着便是唐少波带笑的声音:“清雅!阿川!”   嗬,是唐阿叔!   关劲川眼睛一亮,立马跳下凳子,小炮仗一样冲了出去,待到院外,眼睛更亮了,小嗓门都变调了:“哇!唐阿叔,这,这是你的,摩托车吗?”   小家伙张大嘴巴发完惊叹,一个箭步冲到摩托车身边,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充分演绎了一个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摩托车的小娃仔的新奇模样。   唐少波笑:“呵,是。阿川喜欢吗,等下我们就坐这个去阿叔家好吧?”   关劲川拼命地点头,下巴都差点给他点得脱臼了,一连回了三个萌逼逼的“好”字:“好好好!”   两人说话间,顾清雅也从院子里出来了,关劲川忙指着摩托车给她看:“小姨你看,唐阿叔的,摩托车!厉害吧?”   顾清雅也听到唐少波刚才的话了,视线落在摩托车上,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怎么想到买这么一辆摩托了?”   “我姐夫一个朋友之前买的,买了两年也不怎么用,前段日子打算去南方发展,就想转让,我觉得还不错就买了下来。”   唐少波边说,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清雅,觉得自己手痒痒心痒痒到处哪哪都痒痒的毛病又犯了!   *   唐少波虽说人生中最血气方刚的十年,都是在军营光棍庙中度过的,但不表示他就是个修道士或者和尚,而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他心意的那个人而已,一道遇到了也是会犯相思病甚至不由自主的产生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想法的,这也是人的本性使然,就如老祖宗的那句话说的,食色,性也!   今天的顾清雅,打扮得文雅又漂亮,一头黑黑亮亮的长发流水一般箍在脑后,勾着荷叶边的白色衬衣束在一件长及小腿的花布裙里,显得腰身纤纤盈盈一握,笑容温婉地站在他跟前,美得就像夏日荷塘里,最摇曳多姿的那一朵清莲。   这一瞬间的唐少波,向来自诩最是稳重、自制、正派的男人,内心里蓦地升起了一个有些“牛氓”的念头,很想就这样扑过去,把那个晃他眼睛乱他心神的姑娘狠狠地搂一下,再一把握住他曾经握过的那双柔腻纤白的手,在她那引人遐想犯罪的瓷白脸蛋上狠狠地香上一个!   这愿望如此强烈,强烈的他浑身的肌肉都有些紧绷了,唐少波今年27岁,自然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愿望代表着什么,他有些心虚地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问顾清雅:“咳,需不需要拿什么东西?”   顾清雅也看到了他那火烧似的眼神了,脸颊也不由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朝他点点头,道:“我给伯父伯母准备了一些礼物。”   虽然唐少波电话里说了不需要准备什么,只要她和阿川到场即可,但第一次上门,该有的礼数她还是一分都不少。   唐少波又咳了一声,道:“那我和你进去拿。”又转头吩咐关劲川,“阿川在外面帮唐阿叔守着车哦!”   原本已经迈步要跟进去的关劲川闻言收住了脚,依然很傻很天真的乖乖点头,还挺了挺胸膛向唐少波保证:“唐阿叔,你,你放心,我一定,看得好好的!”   “呵呵,阿川真乖!”唐少波口头给关劲川发完一颗糖,大步流星跟在顾清雅身后进了小院,然后在踏入房内的那一瞬间,出声叫住了顾清雅:“清雅—”   顾清雅下意识地回头,立即被拉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中,男人身上又咸又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才张了张嘴,一个“你”字刚出口,嘴唇就被一个温热的唇轻轻擦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男人一声紧张的吞咽声,跟着,耳畔,是从未听过的男人的低沉沙哑的呢喃:“别动,就这样抱一下,嗯?”   顾清雅原本下意识的挣扎,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缓缓地停了下来,她像个听话的孩子似的,第一次有些颤抖地伏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就任由他这么抱着,脸蛋埋在他的胸膛上,火热,通红,充血,仿佛着了一团火,而一颗噗通噗通跳跃的心儿,却又犹如柳丝一般,柔软得不行,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融化了…… 第34章 上门的力量(修) 你一上门,就把俩老……   顾清雅第一次见到热情似火的唐父唐母, 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很喜欢。和关劲川分别叫了人,孙宜芬和唐庆生全程笑呵呵地应着,一番让座喝茶寒暄温暖后, 直到入席,孙宜芬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停止过。   看着长着一张粉团团白净净俊俏脸蛋的姨甥俩, 老太太心里美滋滋的, 诶哟, 还是我阿波有眼光有本事,找了个脸雪雪白瓷观音一样的姑娘, 呵呵呵, 以后看哪个碎嘴子的还敢说我家阿波要砸在手里!   孙宜芬仿佛从姨甥俩身上看到了未来孙子孙女花骨朵儿一般的小脸蛋,想到将来他们家孙子孙女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崽,她就感觉整个人爽歪歪得不行。   唐家今天的菜色很丰富, 同样应了一个九大碗,粉蒸排骨, 蒜苗炒腊肉,坛子肉,红烧带鱼, 肉末什锦小炒, 干扁四季豆, 圆白菜炒蘑菇,凉拌六丝,酸萝卜老鸭汤, 满满的一大桌, 最显眼的就是摆在中间的坛子肉,同样是本地的传统乡土菜,启坛时那个色香味俱全哟, 不说吃到嘴里细品,单只闻着那浓郁不散的香味、看着那红润剔透的色泽,就下饭得很。   孙宜芬一脸的婆婆笑劝吃劝喝:“来来,小顾,阿川,尝这个。”   不过,不等她热情洋溢地给顾清雅和阿川夹菜呢,唐少波就拿公筷给顾清雅和关劲川一人夹了一块坛子肉,笑吟吟地道:“这是我爸的拿手菜,尝尝。”   孙宜芬:……诶哟呵,要不是亲眼看到,她还真不敢相信,这个懂得给姑娘夹菜的男人,是自家那个硬梆梆的犟驴儿子咧!呵呵呵!   唐庆生眼不瞎耳不聋的,自然也看到自家儿子对人家姑娘的小意殷勤了,两口子暗搓搓地对视一眼,心下更满意了,仿佛孙子孙女在身上爬着喊“爷爷奶奶”的美日子就在明天,这般想着,唐庆生还没喝酒呢,脸上就红通通的,满是光彩。   他笑呵呵地道:“听阿波说小顾你厨艺很好呢,和阿川尝尝伯父手艺如何?”   “谢谢伯父伯母……”顾清雅性子原就腼腆,还被唐少波当着父母的面秀了一把恩爱,脸上又泛起了桃花色,轻轻咬了一口唐少波夹给的坛子肉,笑了,由衷地赞道:“嗯,鲜美不腻,味儿很够,好吃!”   关劲川也咬了一口,同样眼睛一亮:“好,好吃!”   唐庆生闻言,顿时得意了,人心情一美,话就多了起来:“嘿嘿,是吧?好吃你们就多吃点,我跟你们说,你们唐阿叔我做田螺也是一绝……”   “咳!”孙宜芬一看男人酒都没喝一口又开始胡沁,赶紧咳嗽一声喝止住他的话头,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唐庆生反应过来,随即不好意思一笑:“呵呵!见笑了见笑了!”   *   顾清雅之前就听唐少波说过,关于自家老爸老妈不得不说的田螺二三事。   大概就是,孙宜芬非县城吃商品粮的,而是附近城关乡下的,当年曹量他妈刚嫁给曹量他爸时,想把自家一个表亲介绍给唐庆生,那姑娘对唐庆生也满意,不料唐庆生却着魔了一般,看上了每个街天和自家老爹一起进城卖竹器的孙宜芬,还上门求亲去了,把自诩为城里人的曹量妈气个半死,便在街上到处跟人说唐庆生喜欢吃田螺,难怪要找个黄泥脚杆的乡下姑娘,果然绝配!孙宜芬嫁过来后听说了此事,自然不能忍,和曹量妈干了一架,虽然赢了,但从此对自家男人爱吃田螺这一嗜好,便十分地看不惯起来……   想到两人之间的这起官司,顾清雅不由地有些同情遭遇无妄之灾的唐庆生,便道:“其实田螺肉挺好吃的,以前外婆就常说‘清明罗,赛只鹅’,每年清明最喜欢给我们做螺,味道又鲜又美!”   唐庆生一听,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高兴得哈哈哈大笑起来,嗓门大得像冲天炮一样:“对对对,看来我们都是懂得吃的人哪!”   孙宜芬有些愕然:“小顾你也喜欢吃这些下里巴人的东西哟?”   顾清雅笑笑:“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欢吃。而且伯母,其实田螺也是好东西呢,古代的医书《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上都说了,田螺味甘,可通百窍,可以发汗、利小便、治疗小儿水肿,而且谁说田螺就是下里巴人才吃的东西了,就我们古代的一位大诗人美食家苏东坡,人家也很喜欢吃田螺啊,只是他当时不知道吃田螺的正确方法,没有剪掉螺尾,只能慢慢挑着吃,所以还落了个‘东坡食螺——慢慢挑’的歇后语。”   “诶哟,小顾啊,你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哦,你说的这些个陈年老古,伯母我平时也爱听得很,等下你再好好地跟我盘一轮,那个什么古代皇帝诗人吃田螺的事啊,哼,看我下回不把王秀芬怼得屁渣屁渣的蔫了气我不姓孙!”   “咳!”这回咳嗽的是唐庆生了,咳完了还暗暗地给了自家婆娘一个眼色。   “呵呵呵,打嘴打嘴!”兴奋过头不小心掉了马的孙宜芬尴尬地笑了笑,“伯母丢丑了莫见怪啊!我听阿波说你家是桂花巷的,那里住的都是有文化的细人,不像我们十字街,整天的不是东家搓麻西家打崽,就是南家两口子吵嘴北家阿姐打阿弟,鸡飞狗跳一嘴毛的,都是见字就头晕的粗人,讲话也粗,你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就直接说出来哦?”   顾清雅摇头:“没事,伯母,我其实也不是什么讲究人,我们家以前说话也很随意的。”   “这就好……”孙宜芬闻言又开心了,再次对着顾清雅热情洋溢地滔滔不绝起来……   *   唐家的这一顿饭,人人都吃了个心里美,饭后,唐少波要带着顾清雅和关劲川出门,打算趁此机会,把之前没机会做的这年头青年男女谈恋爱流行的三点一线“逛公园—轧马路—看电影”,一骨脑儿地全都包圆了。   孙宜芬和唐庆生把人送到门外,先是叮嘱儿子:“我跟你爸菜都准备好了,等下再带小顾和阿川回来吃晚饭!”又对顾清雅和关劲川道:“吃完晚饭再让阿波送你们回去,它那个挎子快得很咧,不怕走夜路!”   顾清雅只能点头答应,唐少波在一旁含笑看着。   唐庆生塞给关劲川一个皮球,笑呵呵地向他比划道:“江滨公园有那么大一块草地,喊你唐阿叔教你踢球,好玩儿得很。”   乐得关劲川一个劲儿的嘻嘻笑,一叠声的不住谢谢唐爷爷孙奶奶,往江滨公园去的路上都是一蹦一跳的,仿佛全世界都在嘻嘻嘻地冲着他笑。   三人刚走,隔壁几个眼睛里满满都是八卦色彩的女人就围了上来,围住孙宜芬就是一阵七嘴八舌:   “阿波妈,那就是你们家阿波的对象哦,哎哟那张皮子哟,白得咧,水当当鲜艳艳的花一样,你家阿波硬是有艳福啰!”说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嘎嘎嘎地跟人挤眉弄眼地疯笑了起来。   “就是咯阿波妈,我刚刚看了,你家阿波看人家的那个眼神哦,一个水潭一样,就差把人家姑娘淹死在里头咯,我看哪以后也是一个耙耳朵的,阿波妈你以后要拿出点火气来才成哟,免得你家阿波要受压迫咯!”   又是一阵“咯咯”“哧哧”“哼哼”的疯扯扯笑。   孙宜芬脸色一沉,刚想喷回去,说她就不是像她们一样看不得儿子跟媳妇好的小鼻子小眼的邪性婆婆,又有人撞了上来,话说得还极为扎耳:   “不就长了一张俏皮子嘛,有啥子好稀奇的,以前啊只有那些给人摸、教人捏的才要看脸捏,一把腰细得干柴棒子一样,一扭一扭的也不怕扭断咯!”   说话的女人就住在唐家对面,长得丰(RU)肥(TUN)的,是街上有名的泼辣货“打卦婆”之一,和孙宜芬一样卖日常百货的,算是竞争对手,平时没少你一言我一嘴的互相讽刺,要是在平时,孙宜芬对骂两句就算了,但女人今天的话过分了,直接就把她的火气拱了起来,冲上去就是一阵撕!   “艹你麻痹的你个臭嘴婆娘,今天老娘的好日子你倒打到门上来了,老娘不给你点火气瞧瞧,你不懂得棺材板板有多厚!”   ……   待到唐少波带着顾清雅和关劲川逛公园、轧马路、看电影都轮过一圈,美滋滋地回家来,就被从自家门里冲出来的曹量给截了胡,他先冲顾清雅嘻嘻一笑,叫了声“小嫂子”,又摸摸关劲川的脑袋,叫了声“小阿川”,就开始绘声绘色地拉着唐少波,八卦起了下午的那一出事……   唐少波听罢,满脸的一言难尽:“这罗嫂也真是的!”   “可不是,这老太太嘴巴向来就是臭,不过我看她是记恨你没看上她的胖外甥女呢,哈哈——啊!”曹量原本笑得欢乐呢,被唐少波一踩,笑声戛然而止。   唐少波瞪他一眼,又道:“你刚还说,我妈今天跟罗嫂打了一架,然后你老妈眼看我妈不敌,还帮着出手了,然后俩老太太还尽释前嫌了?”   “可不是嘛,稀奇吧?你妈可从来不买我们家的鸭子呢,刚刚还主动要买了,我妈还说了,买啥买,阿波对象第一次上门,就当我们家送的一个菜了,下次要吃再说!”曹量贱兮兮地说完,又对顾清雅怪眉怪眼的一笑,继续嘴欠道,“小嫂子你可真是厉害,你一上门,不但让孙婶儿跟人打了一架,还把我们两家老太太几十年的恩怨都给化解了,哈哈哈!”   顾清雅:…… 第35章 小姨结婚了(修) 那年火车上,是你?……   日历一翻, 就是一天。   平静无波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又是一年元月时, 期末考试已如期结束,对上学的熊崽子来说, 小心脏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寒假的曙光就在眼前, 只等今天回学校拿了成绩后,就能撒开脚丫子到处浪了, 欢呼雀跃鸡冻ing!   平南县第三小学每年开学时和放假前, 学校都会派给学生们一项任务,每个学生都要从外面割上一丛勒刺(荆棘)带来学校,放在学校外围充当围墙。   对此, 第三小学的老校长也只能捧着他那个县里面发的细瓷描金花茶杯一声长叹:难啊,谁让我们的条件不如人家在县城的一小、二小呢, 人家是亲妈养的,我们就是后娘养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学校就两栋破旧的三层教学楼、一个大操场、一排教职工宿舍, 四周不是小山坡小坟堆, 就是甘蔗地和稻田,连道土围墙都没有,不拿勒刺围起来, 要是山上有个什么东西跑下来把学生拱翻了, 哪个负责?所以哦,还是要稳扎点,全部都挡起来挡起来!   当然, 这对于学生们来说,一点问题都莫有,不就是让家里人去砍丛勒刺拿去学校嘛,一路上呼啦啦哗啦啦的拖个马尾巴一样,好玩得很咧!所以,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通往学校去的黄泥土路上,其壮观景象可想而知……   就比如,此时此刻。   关劲川和姜枫每人身后都拖着一丛大大的勒刺,那是他们特意让娄桐花多砍的,如脱缰的小马驹子般,噔噔噔地快速抡着两只小短腿,跑得那叫一个疾如风快如电,所过之处尽是一片尘土飞扬,让身后的陈家宝等几人深切地感受到了一把何谓几十年后的流行语:吃土。   陈家宝气得眯着眼在原地破口大骂:“姜枫,关劲川,你们两个特么的——啊呸!”嘴巴才刚刚爽歪歪了一把,劈头盖脸又是一阵洋洋洒洒的灰尘,直接被他灌进去了一大口,差点没当场把肺给咳了出来。   姜枫:“哈哈哈,让你们去年故意整我们!哈哈哈!”   关劲川也难得“歪水”了一把,经过几个月的绕口令训练,他如今话已经慢慢说得顺溜了:“嘻嘻,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想到去年九月他们俩被眼前这三人弄得灰头土脸的,他心里也不爽得很,上次他们故意给他和阿枫吃土,今天就等着他们报仇雪恨大杀四方吧嘻嘻嘻!   “你们等着!”   陈家宝刚叫嚣出声,关劲川就一把拉住姜枫:“他们要追上来了,快跑!”   又是一阵尘土飞扬。   陈家宝三人:啊啊啊气死个人了!你们这两个砍脑壳的龟儿子!   两人可不管身后“吃土”的三人如何气得直跳脚,嘻嘻哈哈地跑得飞快,再次在马路上卷起一阵漫天尘土……   欢快活泼的嘻笑声,在初冬时节的山林间快乐地氤氲蔓延,而时间,也犹如这一串串欢快的音符般,叮叮咚咚地送走了这一年的冬和春,迎来了又一个热情如火的夏天。   *   唐少波是在这一年的五一劳动节,如愿以偿地结束孤枕难眠的光棍汉生活,抱得美人归的。   热热闹闹的喜宴过后,十字街又归于安静,只有偶尔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几声狗吠以及虫唧,给这月色添了几分生气。而唐家布置一新的新房里,虽然灯光早已羞羞答答地闭起了眼睛,但窗外的皎皎月光,却红着脸,悄悄地从窗口溜进来,偷偷赖在人家新婚夫妻的卧房里不走……   影影措措中,只见一只大手带着颤抖和试探,缓慢而又准确地摸到了那件红色结婚礼服的扣眼儿处,一颗、两颗、三颗……皱巴成一团的衣裳,在沉重急促的呼哧声中,颤巍巍地飘到了床尾,很快,又一件盖在了它的上头……朦胧月色中,男人用尽全部的热情和温柔,在最爱的姑娘那双凝目望着他的水汪汪的眼睛上,深深地印上了一个吻……   顾清雅觉得自己仿若在做梦。梦中,那道火热又霸道的阳光,将她紧绷的身体紧紧包裹着,燃烧了她的眼睛,她的唇舌,她的腰身,让她不得不跟着它一起跳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顾清雅似要沉沉睡去时,听到耳边仿若有人在轻声叫唤她,细语呢喃中,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里,穆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路哐啷哐啷的绿皮火车上,她一个瞌睡乍然醒来,手肘扫过桌面,直接把被她放在桌面上的书扫到了地上,身旁一身绿军装的男人弯下腰身,轻轻帮她捡起,她有些尴尬地朝他笑笑:“谢谢!”   “不客气!”男人的嗓门低沉醇厚,而就在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清了他的长相……   脑子里似是被人劈进了一道光,顾清雅瞬间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趴在唐少波的胸膛上,她身子一抖,屋里光暗看不清脸色,但她的脸颊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略略动了动,锅着腰,羞赧地抬起头来,半晌,才轻轻地、耳语般地问道:“那年,火车上,是你?”   刚刚经历了一场从姑娘到人(qi)的蜕变,顾清雅的声音还有些水水润润的,身上的女儿香更是缠缠绵绵地直往唐少波心头里钻,唐少波觉得心里的痒痒劲儿又犯了,手指一动,低下头,又在顾清雅的唇上长长地香了一个,胸膛里发出一记愉悦的低笑:“记起来了?嗯?”   有句歌词说得好,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顾清雅和唐少波结婚当晚,满心失落的庞兴安,从来滴酒不沾的男人,独自在宿舍里买醉。   他们兄弟姐妹三人,是从父母的争吵中,才知道老一辈人的那些恩恩怨怨的。他们外婆家同样住在桂花巷,和顾家是邻居,顾家当年原是想让自家母亲做儿媳的,奈何顾叔叔却不管不顾地喜欢上了刘阿姨……   轮到他们这一辈,姐姐和顾静娴竟成了同学,下乡时还分到了一个知青点,自家姐姐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勾引了个知青中的二流子想毁了顾静娴,不想被关老大撞到了,被揍了个半死,二流子气急之下,转过身就去找了自家大姐……   庞兴安又想起了顾清雅那张明明媚媚的脸,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心里偷偷记挂起她的,只是,望着窗外那一轮明晃晃的圆月,他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从今天晚上起,他,是该放下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单相思了……   *   时光顺着季节的走向匆匆流淌,带走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熙来攘往中,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消失在人群中,而有一些人,哪怕岁月的街巷再七拐八弯,却永远都不会丢失彼此。   比如,因为一场因缘巧合,结下不解之缘的关劲川和姜家三兄妹。   时序,进入一九九二年八月。   农谚有云:“三月开镰,八月收割”,金秋八月,又是一年丰收季,站在马头岭村头的田埂上,入眼处均是黄澄澄沉甸甸的稻穗,以及热火朝天忙着收割、脱粒的农人,嗅一嗅,还能闻到新谷的清香味,耳朵再动一动,秋风拂过处,偶尔还会传来喜鹊的动人歌谣。这一切,对于几十年后的人来说,或许充满了秋日的浪漫和乐趣,而对于农人来说,丰收的同时,还代表着早出晚归的繁忙和劳累。   15岁的姜桃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或者说,小姑娘一直是爱美的,谁让她心里藏着一个成年人的芯子呢,所以,自从五岁那年被姜果脱口而出的“黑米团子”刺激后,小丫头誓将美白进行到底,谁说乡下到处疯跑的小丫头就不能拥有一身白皙细嫩的肌肤了,她偏不信不信就是不信,哼唧唧!   所以,自那以后,每个夏季里,姜桃都会主动又自觉地带上娄桐花特意给她编的小草帽,把自己保护得不要太好,连林玉梅都和自家男人悄摸摸在背后嘀咕过自家闺女小小年纪就知道臭美的德性,姜大壮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心里同样乐呵得不行。   自从姜桃六岁那年,刘工头跟人家喝酒摔断了腿,把摊子交给大儿子打理,不料刘老大竟把他们的血汗钱借给了自个大舅子做投资,最后只追回了一半钱以后,姜大壮几人就心寒了,那以后,姜大壮就带着几个人另起了炉灶。他为人义气,遍结善缘,如今在本县建筑包工这一块也打出了自己的名声和招牌,当然,对一些阶层的人来说,依然是个黄泥脚杆的“下九流”,只对姜桃他们来说,自家阿爸非常值得他们骄傲,看看他们家的两层小楼房和大彩电摩托车,那都是马头岭的头一份!   而每年秋收,姜大壮依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停掉县城里的活计回家收谷,所以,家里像下田收割这样繁重脏累的活计,自是轮不到姜桃的,她的任务也就是在家看谷子。   关劲川就是这个时候,上门来的…… 第36章 情窦初开 淌过童年那条无拘无束的清澈……   关劲川熟门熟路地来到姜家时, 姜桃正穿了件灰扑扑的宽大旧衣,带着顶草帽,穿着拖鞋, 拿了翻谷板一下下地翻晒簟上的稻谷,每翻一下, 谷子便在她的翻谷板下犹如音符般起起伏伏, 呈现出一道道优美的金黄色纹路。   烈焰焰的大日头下, 连绵成一片的晒簟上,一簟簟稻谷铺陈开来, 像一张张金灿灿黄澄澄的大饼, 让人大老远的似乎就能闻到新稻谷那股独特而悠远的醉人清香,而草帽下小丫头那张红扑扑的,彷如秋日里挂在枝头的水蜜桃一般的脸蛋, 更是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捏上一把……   关劲川暗搓搓地掏出带来的照相机,这还是多年前唐少波的那一部, 对准姜桃,“咔嚓咔嚓”地,就给她来上了两张……   姜桃是被快门的咔嚓声给惊动到的, 一抬头, 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口正在偷拍的清秀少年, 她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装束,气呼呼地举着翻谷板叫了一句“小阿川你乱拍什么啦”,没想到的是, 关劲川不但没有被她唬得停下来, 还笑盈盈地又“咔嚓咔嚓”地给她来了个怼脸拍。   关劲川:嗬,小阿川也是你该喊的?让你老占我便宜,都给你拍下来, 呵呵哒!   姜桃看看关劲川,一身的白衣黑裤,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明明是八月盛夏天,脸上依然清清爽爽的,像极了深秋竹林湾里漫天飘忽的苇绒,白白柔柔的……再看看自己,脚上一双烂拖鞋,头上一顶破草帽,还汗流浃背满脸油光光!   更更可恶的是,那人还站在那里,故意挥着相机对她抿嘴坏坏地笑!   老话都说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以前让着他,是因为他还小,现在,哼!   *   气急败坏之下,姜桃举着翻谷板虎彪彪地冲到关劲川跟前,照着他的肩膀轻敲了一记,啊啊啊让你乱拍让你乱拍,姐这个鬼样子有什么好拍的有什么好拍的,你不但拍了还咔咔咔地来个怼脸拍,姐不要脸的吗啊啊啊!   把人敲了个正着,成功扳回一局的姜桃,心情终于又美丽了起来,她得意洋洋地睥睨了关劲川一眼:“让你搞怪,哼!”   却万万没有想到,变故横生——   她刚得意完,关劲川鬼使神差地反手就朝着她的脸蛋直接上手掐了一把,肌肤接触的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轻灵奇妙的感觉瞬间渗透至四肢百骸,关劲川心里不禁一跳。   看着八月炽烈阳光下,姜桃那张玉兔般白皙娇嫩的脸,钟情数理化、脑海里想的最多的都是如何运用各种定理推理运算将题目肢解、从来没有经历过少年维特之烦恼的晚熟少年关劲川,眼睛里顿时蒙上了一丝鬼样的异样:……!!!   而活了两辈子一直自诩是个“长辈”的姜桃,则是陷入了不可思议的呆愣状态中:啊咧,姐这是在做梦吧,平时都是崇尚君子动口不动手任凭他们三兄妹嬉笑玩闹“欺负”的小阿川,竟然都会跟人还手了?而且竟然还敢掐她的脸!!!   两人气氛正微妙时,一阵肆无忌惮地、犹如公鸡报晓般的嘎嘎嘎笑声从门外传来,是姜枫突突突地骑着摩托,从田里运稻谷回来了。   和内敛斯文、整天恨不得在数理化海洋里遨游、长得也是一副晒不黑的白净文秀样的关劲川不同,17岁的姜枫恣意而张扬,长短跑俯卧撑足球篮球无一不精,校运会比赛时爆发起来,就像那好斗的小公牛以及见了人就尥蹄子的小马驹,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是班里第一体育健将,长得也是身高腿长黝黑健实,是个阳光俊郎的旋风少年。   看着忽然出现的姜枫,想到刚才的失常,关劲川顿时有些心虚起来。幸好,姜枫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也没有孙悟空火眼金睛的技能,所以,什么也没有察觉。   摩托车是姜大壮去年买的,姜枫趁放假他爸回家时磨着学会了,正是新鲜又新奇的时候,这几天一直霸着车不放,从田里一路回来,招摇又风骚,看到关劲川手上的相机,骚劲儿又上来了,立时粗鲁地拿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珠,抬头挺胸,用眼神做出一个假模假式的傲视瞭望的pose:“阿川,快点快点,给我来几张!”   看到好兄弟一点异样也无,关劲川也轻松了下来,也不让他失望,咔嚓咔嚓,又是两张……   *   关劲川是带着S大的录取通知书过来的。   一九九二年的华国,大学尚未开始扩招,高考依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今年七月,高二学生关劲川硬是和高三生拼了一回独木桥,还牛逼轰轰地考了个全校第五,S大招生办没看到关劲川的高三会考成绩,一个电话过来问清情况,二话不说就录取了。   关劲川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对此还颇有些遗憾。   关劲川年年都是年级第一,数理化成绩尤其好,其中又以数学更甚,是年级有名的数学难题王,最爱解决各种难题怪题,连着两年参加全国数学竞赛都拿了奖回来,班主任开家长会时,还特意跟顾清雅表扬他:“是个好学生,爱思考,有灵气,要好好培养!” 原本他还希望这个他最得意的学生在明年考个清华北大回来,为学校争光呢,没想到人家就打算去s大了,班主任只能一声长叹。   看着关劲川从随身挎包里掏出那张上辈子她所熟悉的S大录取通知书时,姜桃也忍不住柠檬精起来:“S大数学系,阿川你厉害了!”   这年头,高三被戏称为“蹲大狱”,等到“黑色七月”过了,考上了才算是“刑满释放”,但瞧瞧人家,跳过高三的鞭打直接去大学嗨皮了,读的还是S大数一数二的数学系,再瞧瞧自己,多活了十几年的人,还要老老实实地再挤一回独木桥,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泪嘤嘤嘤。   姜枫同样满心的遗憾,就连娄桐花煮的夏日最佳饮品绿豆粥都不能补偿他心里的那份失落:“之前我还以为,你就是考着好玩呢,怎么就真去读了呢,我还想着你和我一起考军校,你开飞机我开坦克,做军中最骚的舒克贝塔呢!”   一旁正在乘绿豆粥的娄桐花忍不住了,给了孙子一记糖炒板栗,老太太较之十年前,虽然脸上的纹沟更深了,但那一双眼睛还是一样的充满睿智,眼神光亮亮的,一点没有老年人的那种浑浊。   她先是板着脸责备孙子:“又在胡说八道!”转脸又满脸慈爱地对关劲川道,“阿川你别听他个秧田里的嫩蛤(ma)整天的瞎呱呱,你可是千担谷子下种,才长出的这么一颗小苗苗,稀罕着咧,是要攀登科学高峰干出一番事业的人,可不能给耽误了!”同时趁机教育三个孙子:“你们也要好好向阿川学习,考上大学,从糠箩里跳到米箩里,省掉一世插秧刨地的辛劳! ”   姜桃忍不住咯咯笑:“阿奶你时髦咯,连攀登科学高峰都懂了!”   娄桐花反手也给了姜桃一个栗子:“你个小精怪,又故意来笑话你阿奶,别看你阿奶我就是个扫盲班毕业的,广播电视上的这些个什么新生事物,还难不倒我,哼!”   几人都被娄桐花笑得不行,关劲川的眼神,默默地在姜桃脸上转悠,看着她笑意绵绵眼波清亮的样子,心悸的感觉再次蠢蠢欲动起来,那感觉彷如心里一个巨浪袭来,冲开了心灵的阀门……   关劲川离开时,带着姜枫姜桃姜桥送他的礼物,一个篮球一本硬皮笔记本一支英雄牌钢笔,这是关劲川填报志愿后他们仨就早早琢磨准备的。关劲川把礼物放进车篮子里,回程路上心情彷如点燃了一朵朵小烟花,灿烂又明媚。马头岭到石化厂的这条路,他来来往往跑了十年,明明周围的景物一如往昔,但今天在他眼里,却处处带着明亮的光泽,一如他愉悦的心情。   当天晚上,关劲川失眠了,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闭着眼睛,眼前都是姜桃巧笑倩兮的小模样。小丫头白白的脸颊,红红的嘴唇,大大的眼睛,黑黑的头发,扎着不长不短的小辫子走路一蹭一跳的模样,在他看来都是最美好的,尤其是笑嘻嘻的时候,眉眼弯弯月牙儿似的,就像竹林湾里那些随风摇曳生姿的小野花,没有浓郁醉人的花香,却让人看了心情愉悦……   16岁的小小少年关劲川第一次意识到,淌过童年时代那条无拘无束肆意嬉笑的清澈小河流,他们,都长大了!   只是——   想想姜桃那张虽然初见明媚却还带着婴儿肥的稚气脸蛋,再想想自己也不过16岁,关劲川笑着摇摇头,时间还不成熟,还是再等等吧……只是,心里虽这般想着,却还是忍不住懵懵地回味起白天肌肤碰触时的美妙轻快之感,耳后根他看不见的地方,悄咪咪地染上了一坨暗红…… 第37章 我在S大等你 姜桃就是在这样的迎新日……   农历八月初三, 宜祭祀。   顾清雅精心准备了香火蜡烛瓜果祭品,已升为本县刑警队副大队长的唐少波,特意借了辆车, 一家人陪同关劲川回了一趟坡造屯祭拜关老大和顾静娴。   关老大和顾静娴被安葬在村子附近一处山岗上的小竹林里,茂盛的草地上堆培起的两个青冢紧紧挨在一起, 竹影摇曳, 芳草萋萋, 关劲川和顾清雅点燃烛香,化了纸钱, 把带来的祭品供放在坟头, 关劲川跪了下去,向父母告知好消息。   “阿爸阿妈,我又来看你们了, 这次是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考上大学了……”   小小年纪懵懵懂懂的唐一鸣, 也学关劲川的样子跪在坟前,奶声奶气地道:“姨妈姨父,我是一鸣, 我跟哥哥来看你们了, 你们放心, 哥哥有我罩着呢……”   被人放话要罩着的关劲川:……   顾清雅看着眼前熟悉的坟茔,鼻子同样酸涩涩的。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能慢慢带走一个人的悲伤和思念, 十年时间过去, 岁月的车轮却并没有在顾清雅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依然娇美如昔,一看就知道是个被人呵护的, 可这个地方,每年她带着外甥过来时,却依然感觉心头隐隐的痛……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子的漫长岁月,但不论是姐姐还是父母,在她的心目中却依然清晰如昨。   姐姐大她七岁,小时候她还在读幼儿园,姐姐已经是一名带着红领巾的品学兼优的小学生了。那个时候,县城一有喜事就盛行敲锣打鼓地上街巡游,姐姐每次都是小主力……泪眼模糊中,顾清雅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她被父亲抱在怀里,身边跟着母亲,欢欣喜悦地看着姐姐戴着红领巾、一身白衣蓝裤白球鞋、挂着小军鼓,跟在大鼓后面精神抖擞昂首阔步地从街道上走过的情景……可再一眨眼,她想要拼命捕捉的那曾经像蜜水一样甜的梦境,已消失不见……   旧梦重温,亲切异常,但同样心酸异常。   唐少波知道妻子又触景伤情了,紧紧扣住她的手,同时在心里长叹一声……   五天后,一九九二年九月五日。   刚刚建成两年的平南火车站,还是唐少波顾清雅及唐一鸣小朋友,即将陪同关劲川踏上新的征程。   汽笛声响,火车进站,验票的广播声响起,关劲川和几人告别,还特意叮嘱姜桃:“你数学不好,我留给你的参考书一定要看哦,而且我会写信给你们的,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姜桃:……呵呵,果然不愧是个小学霸,这好为人师的精神,顶呱呱!   火车缓缓启动,关劲川看着车窗外一片又一片油绿绿的田野在层层倒退,不由又想起了10年前初遇、姜桃指着他的额头喊他“二郎神”的那一天,脸上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抬手揉了揉眉宇间的那道疤……   *   在人生这场漫长的旅途中,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追寻的目标和到达目标的前进轨迹,谁都不能替代。   关劲川热气腾腾地开启了他崭新的大学生涯,除了宿舍、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最爱的就是一头扎进图书馆里,如饥似渴地寻找并不断挑战各种稀奇古怪的数学题目,每天不间断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一推演破解一个个数学公式,尽情享受这种在别人看来枯燥又无聊、在他看来却是乐趣无穷的独特快乐。   也因此,刚刚入学,他就被冠上了一个萌哒哒的外号——“小学痴”。几个任课教授对这匹新生小黑马也满意得很,在背后评价他,是个能耐得住寂寞沉心静气做研究的。   偶尔的,关劲川也会跟人娱乐上一把,兴趣爱好同样是和数学沾边的,除了之前唐少波就教过他的象棋、围棋,还学会了桥牌和国际象棋,换脑子的同时不忘学习,也是没谁了。   当然,每天晚上的“卧谈会”上,宿舍里那几个嗷嗷待哺雄性激素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所谓“老大哥”在神神秘秘地讨论女同学的时候,他这个被他们视为“还没开窍不懂女人的好”的青瓜秧子“小学痴”,也会在心里暗戳戳地想起姜桃来,长长的睫毛颤着,耳后根红扑扑的,然后某天醒过来的阿川同学羞耻地发现,自己的裤(dang),湿了……   脸蛋红红睫毛颤颤的青瓜秧子关劲川:……   姜枫也开始了他高三的炼狱生涯,连最爱好的篮球都忍痛割爱了,每天除了做题做题还是做题,平时性子最是跳脱坐不住的大男孩,眉宇间都多了三分沉淀,只为了圆心中那一个真正男子汉的橄榄绿梦想……   倒是姜桃虽然也正式步入了高二生涯,但相对两人的忙碌和紧张,她的学习生活可用四个字概括:悠哉悠哉。   晚自习下课铃响,班主任梁老师踱步回了办公室,教室里顿时变成了菜市场,姜桃从抽屉里拿出傍晚时姜枫转交给她的关劲川来信,撕开了封口。姜桃猜测,关劲川之所以通过他哥转交,八成是怕被老师误会二人早恋,为此,姜桃还曾在心里吐槽过一番,越想越乐呵。   和小阿川早恋,哈哈!   姜桃甫一拆开信,立即就发现了信里附着的照片。一身白衣翩翩的俊秀少年,站在S大的校门口前,对着镜头浅浅的微笑,笑容干净又温和,那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那句诗:“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照片的背面,是几个与他的俊秀长相极不相符的、隐隐藏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龙飞凤舞的大字——   好好学习,我在S大等你!   嗯,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真的挺容易让人误会的,姜桃看着照片,笑嘻嘻地暗忖道,而坐她一旁的姜果,看到关劲川的照片,眼睛顿时亮了。平南一中每一届的文科班就一个班,所以她们两人如今不但是同一个祖宗的好姐妹,还是同班同桌的一对好闺蜜。   姜果“哇”的一声,毫不吝啬地就啧啧啧地把关劲川给赞上了:“这个阿川,长得是越来越好看咯,像台湾那个小虎队一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硬是好看得很,把阿枫哥都比下下了!”   姜桃听着姜果脆声声的赞叹声,又想到了当年姜果那出曾让她耿耿于怀的“黑碳头”、“糯米团子”、“黑米团子”论,忍不住哈哈哈地差点没把自己笑抽了,小嘴一张,叭叭叭地满嘴的都是浓浓的调侃与打趣。   “那是,小阿川可是从小就是秀色可餐的糯米团子,我哥那个黑炭头,就是再修炼上一千年,也是拍马不及的。老天爷不赏饭吃,有啥子办法哟!不过,看在同族同桌的份上,我还是要友情提醒你一番,虽然我哥整天说男人靠的是拳头,没出息的那才靠脸,但你说的这句话还是千万千万不要传到他耳朵里,要不然他肯定给你好看!哈哈哈!”   哼,她还不懂他哥吗?哪个男人不爱俊哪个女人不爱俏哦!说什么有本事的男人不靠脸吃饭,人家阿川难道是靠脸吃饭的吗?当人家那个数学系是白送的不成?至于他哥,当她没有看到他偷偷摸摸用牙膏洗脸还偷偷对着镜子挤下巴上的青春痘吗?还有每次打篮球的时候只要有女生在场,那个横冲直撞争着抢着灌篮的骚劲就更不用提了,也不知道这么个骚唧唧的人,为何偏偏想去部队开坦克,明明当初还说要穿的确良踩牛皮鞋买个乌龟小车滴滴滴,现在连个车轮都还没有见呢,就要去部队骚了,简直是男人心海底针唉~!   一路听着姜桃吐槽自家哥哥的姜果:……阿枫哥这两天难道又得罪小桃子了?看被她埋汰得……   *   九十年代的大学校园,明令禁止学生谈恋爱,然而现实呢?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规定你的,我们谈我们的,两不耽误两不冲突,呵呵哒!   然而,对于一个综合性大学尤其是偏理工科的大学来说,男多女少狼多肉少僧多粥少的情况,多少年都是不可能改变的。那抢不到肉吃捞不到粥喝内心里又蠢蠢欲动压都压不住的光头毛桃们咋个办?排除万难想尽一切办法抢抢抢啊,今年不成明年继续,明年不成后年继续!要是永远不成,那就只能红着眼睛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人家亲亲我我花前月下的同时,反思怒斥自家不争气了,有啥子办法哟!   至于抢抢抢的目标,最好的,当然是每年新生开学时懵懵懂懂天真单纯的无主小师妹们!至于能不能跨越地盘抢别家院系的小可爱?那还用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抢到是我自家的本事,抢不到是你命里注定活该继续光下去……   所以,每年的大学校园迎新,堪称看不见鲜血的战场,角落里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刀光剑影,而师兄们的嘴甜心热跑上跑下搬上搬下之下,更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的小心思,按照多年以后的说法,暗戳戳的心机汪不要太多哦!   姜桃就是在这样热情如火的迎新日,再一次站在s大校门前。 第38章 阿川—— 听听她喊小学痴什么?阿川~……   年年大学迎新日, 校门口的壮观景象,可想而知。   对此,姜桃还故意跟娄桐花臭屁地显摆了一通她乱七八糟的学问:“阿奶你看, 这就叫人山人海,和蚂蚁炸窝是差不多一个样吧?”   娄桐花一听小孙女又故意作怪, 差点忍不住习惯性地当场给她一记板栗, 好在反应及时, 生生刹住了车。嗬,她今天一身的绸衣绸裤, 都是讲究人家老太太的行头, 怎么能自己漏油咧,要得体得体。   于是,她学着这年头湾湾的苦情电视剧里那些大户人家老太太的做派, 作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瞟了姜桃一眼,给了她个不折不扣的眼神杀, 当然,嘴巴里头的话嘛,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又来打趣你阿奶!嗬, 当我不懂啥是人山人海啊, 少小看人, 你阿奶我还懂得文山会海咧,哼!”   姜桃继续一如既往地跟她阿奶逗趣打屁:“呵呵呵,阿奶厉害, 不愧是我们马头岭最有见识的老太太, 一朵奇葩!”   不懂“奇葩”为何物的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点了她额头一下:“你哟!”   跟在身后一手拖着大大的行李箱,一手拎着行李袋, 就是不让女儿动手的姜大壮心情同样畅爽不已。   不只第一次出远门的娄桐花大开了眼界,就是这几年自诩在外面也算有了点见识的姜大壮,都觉得眼睛不够看了,他朝四周环视张望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道:“这就是读书人扎堆推的地方哦,连吹的风都带着墨香味,这阵仗,就是不一样,啧啧啧!”   姜桃看看她阿奶,又看看她阿爸,感慨颇多。   瞧瞧瞧瞧,她也是有“陪送大军”的人了呢,还是一次就来了俩,当然比不上当年顾小姨一家三口的都来送阿川,但是跟上辈子的自己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   上辈子的姜桃,是独自前来报道的,与身边光鲜亮丽意气风发的同学不同,她衣着朴素满身灰扑扑的,手上就一个简单的行李袋,怀里是母亲好容易才攒下来的2000块钱。   为着这笔又热又烫她从未见过的巨款,母亲特意拿旧衣服给她做了一个腰包,钱就藏在衣服下贴腰的地方,一路上她感觉怀里的钱仿佛有千斤重似的,压得她呼吸困难,神经紧绷,看身边路过的每个人都满是警惕,随时预备反扑。   而今天,她身边陪着两个人,家里头的两座大山——阿奶和阿爸,按照她阿奶的说法:“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连区里面都还没有去过咧,省城就更不说了,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摸不清,这回就陪着我们家的小凤凰去看看,这个大学是个啥样番儿,瞅个稀奇。”   原本林玉梅也蠢蠢欲动的,奈何家里头还有个姜桥,人家虽然是住校的,但说了要么他也请假全家都去送,要么留一个人下来陪他,要不然一家子只有他一个土老帽连县城都没有出过,那他不要面子的吗?于是,林玉梅只好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小儿子一把后,含恨留守大本营。   当然,也只有姜桃有这般的高待遇,去年如愿以偿圆了军校梦的姜枫,就是一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穿省跨市地自己去报道的。   对此,娄桐花也自有一套说法:“以后是要带兵打仗的男人,自己带着眼睛带着嘴,去读个书还要家里头吊在屁股后头,你怕不是只弱鸡哦,趁早不要读了,免得耽误了人家部队的大事。”   姜枫也没意见,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家人送,带着娄桐花“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嘱咐,单枪匹马地扛着行李上了火车,还得意洋洋地从窗口里探出头来跟他们虎彪彪地吹牛逼:“当兵报国不负韶华,一次选择一生无悔!等着哥给你们寄军功章吧哼哼哼!”   几天后,平安电话打回来了,再不久平安信和军装骚包照也到了,一家人终于不再昧着良心亏自家崽了,纷纷表态:精神,是个男人样了!   于是,千里之外的姜枫收到写着这几句夸赞话的家书后,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之后,又在宿舍里风骚骚地吼了一句他的最爱:“太阳出来一点红呦喂,歌圩场上走一趟哪喂……”然后,不经意间,他自封的“山歌一哥”的雅号便在学校里传开了,为此,姜枫还特意分别在信里,跟家人和关劲川炫耀开了,两封信上都虎彪彪地写了句一模一样的话:等着哥到时候在坦克上给你们唱山歌!   扯远了,言归正传。   某位诗人的某句话说得好,“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姜桃一家三口此时此刻就是这样的情况。   自姜桃笑意盈盈地从学校接新生的大巴车上下来,迎新处有几波人马就忍不住骚动起来了!哎哟那个小师妹硬是甜得哟,哪里哪里都合到我心坎里头去了,脚板心还能按捺得住吗?当然是不能不能蠢蠢欲动ing!   虽说小师妹不是弱柳扶风的独自一人,后头跟着个老阿奶和应该是她阿爸的男人,但那又如何?他们又不是去耍花腔搞啥子花花肠子的,是要去发扬友爱精神帮忙的,有什么好犹豫的?所以,上上上,Let’s go!   只是,还没等他们迈出脚步,就有人先行动了,N的还穿的人模狗样的,一看就知道居心不良,哼!等慢了半拍堪堪反应过来的几个人,刚想着是不是要没脸没皮地凑上去,反正人多力量大嘛,就看到那个活鲜鲜的小师妹笑了起来,笑得他们的心先是跟着颤颤的,然后风云急转直下,很快就被泼了一瓢冷水,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   他们看到那个被他们看上的小师妹,远远地就朝着那人挥起了手,声音清清脆脆亲亲密密的:“阿川——”   *   关劲川在第一眼,也看到了姜桃。   今天的姜桃穿了一件浅黄色小翻领t恤,棕色长裙,眼波清澈,衣着素净,笑容靥靥,淡雅清秀中带了几分纯真的娇媚之态,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是个标志的小美人。   看到她笑盈盈地招手叫他,关劲川的嘴角也忍不住咧开来,笑如波水,心情飞扬。虽然之前他就知道了他们到的大概时间,但还是一大早就过来蹲守了,终于等到了人。   关劲川径直朝姜桃他们跑了过去,清瘦颀长的身材,加上那张白白净净的俊秀面孔,在人群中颇为扎眼,现场立时有许多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姜桃可不知道她这一把甜嗓子,让自己和关劲川都成了焦点,只顾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关劲川,眼睛笑眯眯的:“阿川!”   关劲川也噙着笑容,很自然地将姜大壮手里的行李袋接了过来,同时对几人道:“娄阿奶姜阿叔小桃子你们累了吧?走,小桃子他们中文系的接待处在那边,我先带你们去找宿舍放东西,然后去吃饭,完了才慢慢去缴费注册。”   须臾。   中文系几个原本蠢蠢欲动的迎新师兄看着渐行渐远的一行四人,含恨扼腕,所以,闹了半天,自家的小师妹是被人家截胡了?   唉,白丢眼风白高兴一场了嘤嘤嘤!   而隔壁数学系的迎新人员则是震惊了!他们之前还纳闷,这个系里出了名的小学痴今天怎么肯浪费时间来迎新了,原来人家是有目标的,再看看那个小师妹,嗬,甜得咧!   再听听她喊小学痴什么?阿川~!还拖声拉气的,酸!比喝了一大碗醋还酸!酸死个人!啧啧啧!但特么地就是满满的羡慕嫉妒是咋个肥事哟!   意大利诗人但丁有一句很出名的话是这么说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此时此刻的关劲川就是如此,他一点也不关心身后其他人的叽叽哇哇和浮想联翩,拿了姜桃的宿舍钥匙后,神清气爽地带着他们往西区12栋而去。   姜桃的宿舍,西区12栋606室。   S大占地面积颇广,分为东西两个校区,关劲川他们理工科的基本被安排在东校区,姜桃他们文科院系则基本在西校区,可谓泾渭分明。   作为百年名校,S大保留了很多老校的肌理、尺度和格局,一块石头,一座雕像,一栋教学楼,甚至一棵百年老樟树,都有它自己的历史和故事,关劲川一路行来,边走边向他们娓娓道来,听得娄桐花满脸的赞赏:“阿川你是越来越出息咯,这一套套的说辞,比那些说书的讲得还好听。”   姜桃咯咯笑:“那是,我考上大学阿川一口气送了我七支钢笔,阿奶你不是还夸他有颗七窍玲珑心,懂得‘七个巧巧’这个说头咧!”说完,又偏头转向关劲川,故意问他,“阿川你说是不是?”   关劲川:……   难道要他现在告诉他们,那些钢笔都是他参加比赛或活动发的奖品,他觉得有意义才送给她的,但是,这件事情他只想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跟小桃子一个人讲而已啊……   好在也无需他回答,娄桐花已经给了姜桃一记栗子:“你这个小精怪!又来啦!整天的想着欺负阿川!”   关劲川内心的激流又荡了起来,看着姜桃眼睛里忍不住溅起耀眼的火花,就差没有乐呵出声,娄阿奶,给小桃子欺负,我愿意呀! 第39章 交女朋友了? 懵里懵懂的小学痴……逃……   大学校园里的风不但带着令人沉醉的墨香气息, 还带着令人骚动的八卦气息。   S大的很多课程都是大课,阶梯教室里乌泱泱的大几百号人,大杂烩一样, 上课铃响,还有好几个脑袋聚在一起叽叽咕咕挤眉弄眼的, 一看就知道憋着坏水。   这堂课是大三公共基础课——《实变函数与泛函分析》, 任课教授刚进门就发现了异样, 前排老位置上没人。教授放下教具,又环视了一圈, 依然没看到那张熟悉的年轻俊秀的脸庞, 心下确定了,人今天真没来。   教授微微挑了挑眉,扫视着台下黑压压的脑袋, 最后将目光聚焦在关劲川同宿舍几人的脸上,缓缓地问道:“关劲川, 生病了?”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通这个日常以学习为乐趣三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缺课记录的学生,会有什么理由不来上课。   教授话音刚落, 台下便有几个学生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兴奋表情, 我们滴好教授, 等的就是您这句话,嘿嘿!   关劲川宿舍的老三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一张纸条哧嗒哧嗒地跑上讲台, 在众人呼啦啦的目光聚集下, 大声哔哔道:“教授,这是关劲川的请假条,他今天要陪他大一的小女朋友去体检, 不能来上课了!”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男生笑得肆无忌惮,女生则大多手掩着嘴,有形无声地嘻嘻窃笑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五继续架秧子跟着起哄:“还有,他还要给他未来的岳丈岳奶奶跑腿!”   台下一干学生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矜持的不矜持的都乐歪歪地爆笑了起来:“哈哈哈!”   教授有些惊愕:……所以,这是春天提前到来了么?他们懵里懵懂的小学痴,也到了惹是生非的年龄了?   ……   关劲川可不知道,他让室友给自己递的请假条,在这几个损人的故意捉弄下,起了这么大的轰动效应,这会儿他正和姜桃在S大校门外的公交站牌,陪着娄桐花和姜大壮等车。   二人在学校招待所住了两天,由关劲川带着狠狠地逛了一圈满是“墨香”的校园,吃了两天大学食堂的“墨水饭”,还到市中心逛了一轮,心满意足了,今天就要打道回府。   娄桐花对这趟行程满意至极,得意洋洋对姜桃道:“就屋后头那家,到处跟人家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地说什么大学生有啥子了不起,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还能翻到天上去?切!老娘还不懂她么,看着我们家出了两个戴金冠的,心里头酸着咧,老娘才懒得理她的灯架把戏!这一趟你阿奶我走得值了,大学的门槛踏了,大学食堂的饭也吃了,城里头的下站车也坐了,回头可以跟人家摆好几年的龙门阵了!”   姜桃:……呵呵,阿奶你高兴就好。   来往火车站的6路公交车已隐隐可见,驶到跟前时,娄桐花正对姜桃做最后的叮咛:“好好吃饭睡觉上课,记得写信回家,有什么事多问问阿川……”   姜桃难得乖巧地频频点头,送两人上了车,目送公交车缓缓驶入车流渐行渐远,才有些怅然地收回目光,长叹了口气道:“唉,我阿爸阿奶刚走,我就有些想他们了!还有我阿妈和阿桥,我也想他们了。”   关劲川看了看她的脸色,温声安慰道:“刚开始都是这个样子,过几天就好了,走,我先带你去体检。”   *   S大校园之美,美在绿树成荫,芳草萋萋,空气清新,尘土不扬,当然,风华正茂可可爱爱的大学生们,也是校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而校园最浪漫的事,莫过于恋爱中的男生骑着半旧不新的二八大杠,迎着光,吹着风,后座上的心爱姑娘,一手抱着课本搁在腿上,一手环住男生结实的腰身,偶尔的还会把脸蛋贴在他的后背上,一人眩晕一人含羞,一路缓缓穿过校园的彩砖大道和林荫小径……   想想,就能浪漫得醉死个人,而此时此刻的关劲川,刚刚迈出了他人生浪漫征途上的第一步。   校医院在东校区的最末端,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路上人不多,偶尔会遇到三五成群跟他们同方向的人群,估摸着也是去往校医院体检的,男男女女脸上都带着青涩的欢笑,边走边叽叽喳喳地嬉闹成一团,一看就是没有经过大学校园鞭打的、对大学生活依然充满美好幻想的小萌新。   关劲川带着姜桃,轻快地踩着他二八大杠的脚踏板,时不时地从一群群萌新身边春风拂柳般缓缓穿过,九月的骄阳从两边的树叶细缝中穿刺下来,犹如万千根橘黄色的金针,温柔地点点倾洒在他和姜桃的头发、脸颊以及肩头上,男俊女俏,美得像一幅大师静心创作的画作。   学校正大门位于西校区,所以他们这会儿才堪堪进入东校园,坐在单车后座上的姜桃,不由自主地扭转了小脑袋,新奇地欣赏着周边的美景。时隔十多年的光阴岁月,对s大,陌生远远大于熟悉,何况上辈子的她,从来没有过这样优哉游哉的好心情,慢慢地欣赏校园的美。   “在想什么呢?”身后的人久久不出声,关劲川不由地问道。   姜桃指向远处的大荷塘,那是s大著名的荷塘月色之一,据说也是恋爱圣地之一,虽然已经进入九月,但池塘里的荷花依旧亭亭玉立开得正美,荷叶绿油油挨挨挤挤的宛如一个个碧绿的大圆盘,远远看过去就颇为壮观。   姜桃道:“你们东校区的荷塘比我们西校区的要大,好像荷花看起来也更美一些。”   关劲川眼角嘴角荡起笑意:“待会体检完了,我带你过去转一圈,回头,拿了相机帮你拍照,不然几天后花谢了,就只能等到明年了。”   身为大俗人一个,又有谁能拒绝美的诱惑呢?所以,姜桃美滋滋地点头应和道:“好!”   过了荷塘月色,接下来的一路,姜桃又像只林间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和关劲川吐槽室友昨晚神秘兮兮说的s大校园盛行的各种鬼故事,什么背靠背啦、洗澡房借脸盆啦、小女孩楼顶跳绳啦……   上辈子的姜桃,或许是因为性格有些孤僻,并未在三年的大学生涯中交到特别要好的知心闺蜜,而这辈子她入学早了一年,所以如今身边所经历的人和事也都是新鲜的,她还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入学连着两个晚上的“卧谈会”,竟然是听鬼故事……   听着小丫头清清脆脆犹如黄莺出谷一般的喋喋吐槽,关劲川心里那股甜齁齁的滋味儿又翻腾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又往上扬了几分,心里暗戳戳地想着,果然就像宿舍那几个说的,男人一旦恋爱了就会有些脑残,听着小桃子一路叽叽喳喳说着没有营养的话,那种欢喜的感觉,竟然和遇到一道饶有趣味的变量模糊的数学题一般,美滋滋。   只是,关劲川这种美滋滋的滋味儿,很快就被前头猝然出现的一个人给打断了——   *   前头教师宿舍区里,正好有人推着自行车出来,来人瘦高个儿,五十来岁的年纪,面皮白净,鼻梁上架着副眼镜,一看就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   关劲川赶紧把长腿往地上一搁,自行车停了下来。他从车上下来,恭恭敬敬又有些心虚地跟人打招呼:“梁教授好。”   姜桃早在关劲川下车时,也机灵地从后座上跳了下来,同样礼貌地朝跟前的人鞠了个躬,跟着关劲川学道:“梁教授好。”   年过半百的老教授推推眼镜,也不急着骑车走人了,先是看看关劲川,再看看姜桃,视线又转回关劲川身上,脸上显出狐疑的神色:“关劲川!今天第一二节 不是林教授的实变课吗,你怎么没去上课?”   跟着,又把视线落回到姜桃脸上,看得姜桃也莫名地一阵心虚,只能对他又是呵呵一笑。   倒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自以为了然的老教授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对关劲川笑笑,调侃道:“年轻人交女朋友可以理解,但是逃课谈恋爱,就不好咯……”   姜桃震惊脸:啥啥啥???女朋友!!!逃课!!!   关劲川心虚脸:……呵呵!   老顽童教授不怀好意地把两人戏弄够了,心里也美了,乐滋滋地骑车走了,远远地,他们还能听他那中气十足拖声拉气的一声长叹:“现在的小年轻啊,唉~”   两人毕恭毕敬地目送老教授骑车走远了,姜桃这才把目光转向关劲川,眼里喷着两簇炯炯有神的小火苗:“你不是说今天早上没有课吗?竟然逃课!”而且,逃课就算了,还被老师当场抓了个正着!   既然谎话被揭破了,关劲川也就不打算瞒着了,有些无奈地摊摊手:“我请了假了,没事,过后补回来就行了。”   姜桃:“哼!说得轻巧,你们老师还认为是我带坏了你!”最冤的是,她还被看成是怂恿他逃课的女朋友,真真是,有嘴都没地方说理,气死她了!   看着姜桃嘟嘴瞪眼凶巴巴气呼呼的小模样,彷如只鼓囊囊的胖河豚似的,关劲川“噗呲”一声,忍不住笑了,心情莫名的轻松又愉悦,盯着她的脸,笑嘻嘻地故意调侃道:“都说没有逃过课的大学不是完整的大学,今天是我第一次请假,要不,下次真的带你逃课一回?”   姜桃忍不住了,拍了他一下,大喊出声:“小——阿——川!”   刚喊完,姜桃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暗,有人压了下来,跟着她的嘴唇就被堵住了,虽然只是最初级阶段的那种唇碰唇,姜桃还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便清晰地看到了关劲川那张穆然放大的俊秀面孔……   不过短短一秒,关劲川就迅速抽了回去,白净的脸颊上染上了一丝绯红,跟着,姜桃便听到他的喘气声,以及故意装出的表面恶狠狠实则心虚的声音,他说:“再叫我小阿川,我就亲你!”   姜桃:!!!   夭寿咯,小阿川竟然对她耍牛氓! 第40章 是你招惹我 你只能招惹我一个,要是敢……   “小——阿——川!”姜桃炸了!   姜桃是什么人?自诩为马头岭第一幺姐姐的人。五岁的碎娃子, 一言不合就敢冲上去给比大还大两岁的陈家宝“好看”,虽然这里头也有他哥的硬拳头给她做底气,但上辈子在她哥失踪后家里那样的情况下, 她虽然在背地里偷偷抹眼泪,在外人面前却依然是姜家那个不好惹的野份儿妹崽!   也因为这样, 小时候看到关劲川软趴趴的小样儿, 她才会人小鬼大地教育他:“想过快活日子, 就要刚”,所以, 她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还是这种动手动脚偷香窃玉的便宜!   按照村里世世代代泼辣得像本地土花椒的大姑娘小媳妇婆婆妈妈们的说法:“想占小姑奶奶/老娘的便宜, 你怕不是嫌屋头的棺材板板太薄了!”   因此,外表甜滋滋实则内心又麻又辣的小花椒姜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第一反应就是鬼火飞溅,手心手背全都痒麻麻地就要打爆关劲川的狗头!   瞧瞧瞧瞧, 亏她阿奶还一直把他当成个榜样一样,让他们三兄妹向他学习。回去之前,先是和声和气地跟他说麻烦他以后多照顾她, 转头又叮嘱她不要欺负他。可现在看看, 哪里是她欺负他, 分明是这个表面人畜无害、什么时候都一副高唱正气歌模样的小阿川,一肚子坏水的欺负她!   “小阿川你是辣椒吃多了脑子抽筋了吧!敢占我的便宜,找打啊你!”她边叽叽咕咕地撂狠话威胁人, 边真的上手锤他。   关劲川有些心虚,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魔疯了,原本打算是像解题一样徐徐推进水到渠成的,谁知道一下子就猛过头了。他让姜桃在身上锤了几下, 还要再锤时,就把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关劲川表面看着瘦筋弱骨清秀斯文的一个人,不曾想力气大得似小牛犊儿似的,姜桃挫了他一肘子,他手更紧了,姜桃憋住气,用劲了吃奶劲儿挣了两下也没挣脱开……   姜桃:……啊咧!   关劲川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放松了手劲,主动举白旗投降:“小桃子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但是你听我说好不好?”他脸赤红,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嘴唇有些微颤,“以前听阿枫唱些哥啊妹啊的山歌,只觉得有趣,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脑子里飘的除了各种公式定律,就是你的影子,笑脸,声音……我知道和你说这些,你肯定会震惊,当初发觉对你产生这种念头时,我自己也震惊,但震惊过后,我就想明白了,小桃子,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像你爸妈我小姨小姨夫那样,好不好?”   姜桃眸子里原本突突喷着火苗子,一下子转变成了不可置信的惊愕:大学校园的恋爱风杀伤力果然彪悍,瞧瞧瞧瞧,以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学霸关劲川,竟然也开始青春骚动,蠢蠢欲动想要揭开男女那层曼妙摇摆的薄纱了,夭寿咯!   姜桃睁着她那双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就那么直愣愣地打量关劲川,内心里忍不住暗搓搓地思忖着,真是时光匆匆如流水啊,不知不觉间,小书呆小学霸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大人眼中的乖娃娃关劲川,一眨眼间都会向人释放春情了……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阿川你是故意来招惹我生气的吧?”   关劲川被姜桃怀疑的态度给弄得有些恼羞成怒,一时间恶向胆边生,刚才还有些吭哧吭哧地像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小毛头,有些舌头发拙脸色发窘,这会儿又恢复了他往日课堂上面对各种怪异数学难题时的淡定和从容,他也不解释了,干脆利落地一把将姜桃按在车后座上,长腿一跨,自行车流水一般稳稳地滑行了出去,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也一改刚才正儿八经的商量口吻,变得强势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小孩子的蛮横。   “明明是你招惹我!你看我们两个在一起不是很好吗,你去哪里找一个跟你这么志同道合知根知底能让你完全放松信赖也不用故作姿态的男朋友?就这么说定了!你只能招惹我一个,要是敢再招惹其他人……”   “噗呲——”听着关劲川外强中干的话,姜桃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明是九月盛夏月,心里却仿佛回到了初春的日子,各种花儿纷纷扬扬地胡乱盛开来。   她两辈子都不是胆小害臊的人,今天要是换了另一个人敢这般对她,早被她一巴掌搧个凉快了,但是她今天没有,而且现在想起来,身上还有些热烘烘的,所以,就在这一刻,她似乎想通了,之前心里还残存的一点点小别扭小尴尬小梗结,在她心里悄然融化开来,少女的心思,忽然间就活络了起来……   “阿川,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个瓜瓜——”姜桃咯咯咯地欢笑了起来,故意托声拉气地跟他说了一句家乡的玩笑话,末了继续故意逗他道,“你是不是很热啊,耳根都红了!”   姜桃的声音清清脆脆娇娇甜甜的,关劲川原本还有几分忐忑的心,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校园里彩砖大道两旁都是高大的树丛,虽然遮住了大部分的炎炎烈日,但叶子和叶子之间,依然有斑驳的阳光清洒下来,给关劲川颤动的耳廓镀上一层薄薄的粉红,关劲川只觉得,除了耳廓,身上其他地方也热烘烘的,胆子一肥,原本稳稳抓着车龙头的一只手倏地朝后伸出,彷如身后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准确地抓住了姜桃的手,一把拉过去环住他的腰。   他眉眼飞扬,语气轻快:“坐好了,我要加速了!”   姜桃:……啊咧咧!!!   *   礼记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男女磁场天生吸引,这是人伦,连白发苍苍的“八十老翁”都还贼心不死地想着“一枝梨花压海棠”呢,何况花样年华身体里充满了肾上腺素的男女大学生们。所以,宿舍卧谈会上,男生肆无忌惮朦胧暧昧地呱唧女生,女生欲说还羞心儿跳跳地叽喳男生,不要太正常。   姜桃住的是混合宿舍,六朵小金花,三个不同的班级,经过几天的磨合,确认过眼神,都是合得来的人。晚11点,宿舍灯灭,606室卧谈会准时开始。不过,今晚的主题变了,姜桃上铺的同班同学蒋芳芳,也是每晚卧谈会的主讲人,没有继续她渗得人心慌慌的“校园鬼故事之xxx”,而是有些羞答答地开启了一个新话题——联谊。   事情的起因很常见,算是大学校园里男生“兜搭”女生的常用手段之一,虽然老套,但是好用,运气好了就成功了,就比如今天蒋芳芳胡雪丽姚小蝶,就被人兜搭成功了。大概就是,三人去东校区体检时,在半道上研究校内地图,然后就遇上了大二土木系俩热心肠的师兄,不但主动带路,还互留了联系方式,强烈表达了两个宿舍之间互相联谊的意思……   蒋芳芳作为主讲人,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声音里还隐隐藏着几分羞涩和兴奋,要是这个时候灯亮起来,就能看到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春色,胡雪丽姚小蝶偶尔补充两句,同样有些羞答答的,待讲述完毕,蒋芳芳神秘兮兮地征询道:“你们怎么看,要不要和他们联谊?”   宿舍里一时沉寂。   有句话说得好,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蒋芳芳的话,仿佛一抹色彩斑斓的调味剂,布灵布灵地把几个女孩子青涩混沌的春情给搅动了起来,黑暗中几个女孩子涨红着脸,心里一时间各种酥、麻、痒混杂交织,心里头其实都是愿意的,但出于天生的矜持和害羞,一时间没有谁好意思第一个出声表态,所以倒是让蒋芳芳无奈地问了个寂寞。   姜桃也没有出声,隐隐有些想笑。这种所谓的宿舍联谊,她上辈子的宿舍也有过,说白了就是双方借着联谊的皮互相找看对眼的那个人,上辈子她还被人表白过,不过那时的她没有这方面的心思罢了……   想到此,早上被关劲川偷亲的一幕像被人按了重复键一样,又惹是生非地在她脑子里“哔”地一声重启开来,闹得她耳后根有些痒痒的。她有些不受控制地伸手摸了摸唇瓣,脸颊有些发烫,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两辈子的初吻,就这样送了出去。虽然严格说起来,就是两人的唇相互触碰了一下,离真正的吻远着呢,但是……   “姜桃你说呢,姜桃?”正当姜桃有些失魂时,姜芳芳把她唤了回来,她一时有些懵逼地反问道:“为什么要我说啊?”   姜芳芳理由很充分:“当然要你说了,我们宿舍就你恋爱经验丰富,不问你问谁啊?”   胡雪丽也道:“就是,姜桃你和你那个白净净的阿川哥哥应该就是小说里写的那种青梅竹马吧,还挺浪漫的,害得我也想有个这样的竹马了,嘻嘻!”   恋爱经验丰富·青梅竹马·姜桃:……   “姜桃!”见她久久不出声,急性子的蒋芳芳又叫了她一声,姜桃飘远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黑暗中,她脸上坏坏一笑。既然她自己已经奔赴爱情圣殿,那有什么理由不为室友春心荡漾骚动羞涩的一颗颗情怀发声呢!所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让爱情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联谊!当然要联!打量谁不知道谁呢,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想着广撒网多捞鱼到处乱收麦子,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不只男生如饥似渴嗷嗷待哺,我们也想找个肩头小鸟依人靠一靠,有人帮着提水打饭聊天散步看电影,对吧……”黑暗中姜桃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气吞山河。   “哇——”黑暗中蒋芳芳的这声赞叹显得特别地高亢,声音里满满的都是佩服:“果然是高中就敢顶风早恋的人,女中豪杰敢想敢干敢说,佩服佩服,失敬失敬!”   姜桃:…… 第41章 跟春天约了个会 关劲川这道数学题,被……   9月20日, 中秋节。   但对这年头的大众来说,可用三个字形容,然并卵。该干啥还是麻溜地干啥去, 放假?不存在的。所以,对关劲川和姜桃来说, 今天也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一天呢!   数学系是s大历史最悠久的院系之一, 任课教授按照娄桐花老太太的说法, 都是肚里头墨水哐哐响的老秀才,老“秀才”是真, 但老顽童也不少, 比如上次调侃过关劲川的梁教授。最后一节《微分几何》课过半,蠢蠢欲动的情绪开始在教室里蔓延,毕竟中秋节也算是另类的情人节不是?台下各种小动作层出不穷:不安分朝外看的, 埋头偷瞄手表的,屁股扭来扭去的……对此, 梁教授表示,习以为常,泰然处之, 还慢条斯理地刷刷刷出了一道题目, 点名关劲川上台解答。   所幸, 关劲川不负众望,默默地看了下题目,很快抽出一根粉笔, 刷刷刷很快写出了证明步骤, 而且字迹颇有楷书的形韵,方正而工整,切实印证了什么叫字如其人。梁教授脸上露出一副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 调侃道:“原本还以为你谈了恋爱会分心,看来是我多虑了……”   台下的各种小动作顿时停止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疯狂的猪笑声:“哦哇哈哈哈!”   关劲川:……哥不就是和其他人一样跟春天约了个会谈了个恋爱嘛,一天天的不调侃哥会死?用我们老家的说法,真是乌鸡眼儿的……   而同样在上课的姜桃,就没有这么怡然自得了,听得简直是满脸便秘。s大的军训安排在大二,所以姜桃他们的课程也早已开始。身为一名热爱学习的人,姜桃表示,每天上课都是美滋滋的,当然,除了《逻辑学》除外。   逻辑学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整节课一直在重复诸如什么“因为天下雨,所以地上湿”的逻辑理论,听得姜桃双眼发直脑袋发晕,她又瞄了左右两边的蒋芳芳胡雪丽等人一眼,心安了,果然不愧是枯燥乏味又让人抓狂的课程之no.1,简直有毒。   直到预示着自由与解放的下课铃“叮铃铃”地响起,姜桃整个人终于满血复活——   嗷嗷嗷,香喷喷辣滋滋的美味火锅,我来了!   没错,姜桃和关劲川早已经约好了,今晚去校园后门的小吃街打牙祭,就吃火锅!正好今天两人的课程,一个在一教的大阶梯教室,一个在三教,都在西校区,正正好。   姜桃随着人流从楼上下来,关劲川已经倚着自行车等在路边的花圃处,清清爽爽的翻领T恤黑长裤,加上那张颇具辨识度的漫画脸,扎眼得很,按照他们平南家乡话的说法,妹崽们飞来飞去的媚眼儿,不要太多哦!   寝室里几个女孩子嬉皮笑脸地推姜桃,蒋芳芳故意露出一副酸唧唧的模样,怪腔怪调地道:“桃子妹妹,你们家的阿川哥哥又在等你了咯!快点过去吧!”   就姜桃的脸皮,这样的小调侃完全毛毛雨,一点伤不到,她笑嘻嘻地回了她们一个鬼脸,赖叽叽又煞是威猛地反击了回去:“你们这群春心荡漾的,等到土木系那个宿舍再打来电话约联谊,你们就麻溜地从了吧,欲擒故纵欲语还羞三次也就差不多了!”   旁边有男生的嬉笑声传来,蒋芳芳脸上一滞,故意不怀好意地大声提醒她:“你别玩得太乐不思蜀了,记得晚上班里有活动!”   回应她的,是姜桃边跑边丢来的一声清脆脆的“知道了”!   *   “你们班晚上有活动?”关劲川等人到跟前了,有些困惑地问道,同时在心里暗暗吐槽,也真是的,什么时候活动不好,偏偏今晚中秋节搞活动。   姜桃点点头:“班主任说刚开学大家都不熟,平时上的又多是大课,本班人接触得太少,趁着今天中秋晚上搞个班级活动大家聚聚,加深交流认识。”又问他,“我们今天系里给每个学生发了两个月饼,你们呢?”   刚刚陷入热恋当中满腔恋爱脑的关劲川闻言也是无奈得紧,有些嘟囔道:“本来今晚还想带你在后门好好逛一圈呢,看来只能重找机会了!”又指指单车篮里的塑料袋,回答姜桃的月饼问题,“我们系里也发了,一个莲蓉一个五仁,我都给你拿来了。”   姜桃咯咯一笑:“我也有了,你留着自己吃。”说话间已经在单车后座上坐好,迭声催促道:“快走快走,今天下午上《逻辑学》,我脑子都要僵掉了,要赶紧去吃点红红火火的,让脑子翻腾翻腾痛快痛快,把僵虫都给辣跑!”   关劲川原本还有些沮丧的心情瞬间又被她给逗笑了,低沉欢快的男低音透过后背传到姜桃耳边:“坐稳了,起飞了啊!”   话音刚落,关劲川一个驼背弯腰猛蹬,车子以前所未有的野样子飞了出去,一个没留神的姜桃差点一头扎到他背上,赶紧张开靠近他这一侧的胳膊一把箍紧了他又细又硬的腰肌,把他身上些微被风吹得膨胀起来的衣服束出了半边清晰的凹陷。   姜桃有些无语,嘟嘴埋怨道:“你踩那么野做什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我哥附身了,差点把我扑下去!”   回应她的,是关劲川一阵愉悦的笑,车速依然有些嗖嗖的,像条小泥鳅一样,游刃有余地从人群的缝隙里稳稳地穿过去:“不是你说要快点吃点辣的醒醒脑嘛!”又有些语重心长地规劝道,“早跟你说你脑子逻辑思维不够,叫你参加我们棋社,我教你下棋,提高提高你的思维能力,偏要参加什么生活部去检查人家宿舍内务……”   关劲川满脸的无语,而被他们在路上超过的几个女生,则是面面相觑一阵惊愕。   这个人,是关劲川?   俗话有云:“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但这条千古规律,它有时候也是不灵的。数学系作为s大最好的院系之一,才貌兼具者不少,小学痴关劲川就是其中之一。当然,人家现在也已经不“小”了,大长腿,筋骨腰,尤其是那张脸,干干净净斯文清爽,而且,人家还极端的自律和极端的好脾气。这样的男孩子,自然是不缺女生或明或暗喜欢的,但人家愣是哪个女生的香火都不吃,按照数学系女生卧谈会的说法:“关劲川?那就是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   哪曾想,这道题忽然间就被人解开了,而且据他同寝室的张技飞传出来的内部消息,人家小两口青梅竹马甜蜜蜜得很,班里女生之前还不太相信,直到今天亲眼所见……   其中一人啧啧两声,以一副老学究的口吻道:“这世上果然没有那么多解不开的数学题,要有,也是人家故意不给已知的变量和参数。”   *   都说学生的钱是最好赚的,所以每所大学的附近,必然少不了一条久负盛名的美食街,堪称最佳cp,s大也不例外。   今儿中秋,如姜桃关劲川这般,腻腻歪歪共度中秋的小情侣不少,关劲川熟门熟路地把姜桃带到一家门脸前,介绍道:“这家我跟同学来吃过,地道的牛油锅底,鲜毛肚、鸭肠和贡菜都不错。”   两人都是能吃辣的人,直接点的麻辣锅,待到红彤彤的牛油锅底一上来,姜桃就被诱惑到了,瞬间口腔里都是口水,等到鸭肠烫好,捞起来就往嘴巴里送,果然是又香又辣又爽口,那叫一个美!   关劲川也不急着吃,而是笑眯眯地盯着姜桃被热气熏得红润润的脸颊直看,眼睛嘴角都是笑意,还给她碗里捞了个熟透的丸子:“怎么样,好吃吧?”   姜桃边“嗯嗯”地点头边吞下嘴里的鸭肠,又低头咬关劲川捞给她的肉丸,然后悲剧了——肉丸里蓄着热气,又辣又烫下嘴巴差点冒起一团火,害得她赶紧把丸子吐回了碗里,对面的关劲川早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又没人跟你抢,吃那么急干什么,小时候你还说阿桥是个急吼吼的五香嘴儿,你看你现在……”   姜桃虽说一直自诩是马头岭的第一幺姐姐,按照多年后的说法,就是女汉子一个,但是,她也是要面子懂得尴尬的好吧,这会儿被关劲川明晃晃肆无忌惮的笑弄得有些上火,恼羞成怒下,直接在桌子底下给他来了记飞毛腿:“笑什么笑!笑什么笑!你是故意拿个这么烫的肉丸给我吃,要看我笑话的吧!果然是男人心海底针,狡猾得很,哼!”   关劲川也不觉得疼,让她闹够了,才继续笑嘻嘻地逗她道:“没事,一点都不痛,你踢我多少脚,待会我就亲多少个回来……”   姜桃简直震惊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双扑闪闪的眼睛盯着关劲川不住地上下打量:“关劲川,你不会真是被我哥附身了吧,竟然说出这样骚唧唧的话!”   关劲川满脸的一言难尽:……   他到底交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虽然在姜桃之前,他从来没有过恋爱实战经验,但拜宿舍里其他几人尤其是张技飞所赐,各种恋爱理论知识也是听得耳朵都差点起茧的,按照那几个损人的说法,一般女孩子被人这样拿话逗趣,不是会有些羞涩涩脸红红心跳跳的吗,小桃子竟然还有功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42章 想送给你的话 这个姑娘,野起来吓死个……   关劲川是在这个周六的晚上, 接到顾清雅电话,得知关老蔫到省城住院的消息的。   事情说来也是巧合,十字街有名的俩光棍汉兼时代弄潮儿(自诩)曹永和董小岭, 凑钱在江滨公园开了个旱冰场,生意火爆, 唐一鸣小朋友周末回爷爷奶奶家, 被曹永半哄半骗地去玩了一轮之后, 还得到了曹永赠送的一双旱冰鞋,小家伙得意洋洋之下, 不分场合乱炫耀技术, 摔了个大马趴,顾清雅带他去看医生时,正好遇到了关老二。   这十几年, 顾清雅带关劲川回去给父母上坟时,偶尔也会碰到关老二, 虽然两家当初因为关婆子的原因撕破了脸,但关老二当初对关劲川虽然比上不足比下却是有余的,故而还算维持着一点面子情。在医院一头撞上, 顾清雅这才知道, 关老蔫几天前腹痛住院, 被查出疑似胃癌,县城医院不能确诊,建议转到省城医科大, 关老二当时就是给他办理转院手续的。   顾清雅在电话中告诉关劲川:“今天上午出的院, 说是出院后直接去省城医科大,我去看了看老人家,身体很虚弱的样子, 就给他们留了点钱。要不要去看看人,你自己拿主意,小姨就是告诉你一声。”   关劲川静静地听完,告诉顾清雅:“我明天就过去,我永远记得,当年,爷爷说的那番话……”   顾清雅在电话那头欣慰地笑了,她就知道,他们家阿川,一直是重情重义的……   关劲川一大早过来找姜桃说了这事,姜桃二话不说,背上包包和他一路来到了医科大,到住院部一问,很快找到了关老蔫的病房。   脚步声惊动了关老二,他回过头来看到关劲川和姜桃有些惊讶:“阿川你怎么来了?”   “二叔,小姨给我打了电话,说爷爷生病了,我过来看看。”关劲川把买的奶粉和水果放在病床边的床头柜上,又介绍姜桃,“这是小桃子。”   姜桃也跟着喊人:“二叔。”   关老二虽然不清楚姜桃和关劲川是什么关系,但人家和关劲川一起过来看望老爹,他心里面还是很感激的。对比之下,他不由地又想起了之前他提出带父亲到省城看病时,自家人的态度——   三弟是木头似的吭吭哧哧了老半天,就是打不出一个屁来,她婆娘同样一声不吭,好像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四弟则干脆得很:“要真是癌,就算确诊了,家里又去哪里找钱来治?这就是个要命的病,就算把家里头的牛羊鸡猪都卖了,都填不上这个窟窿,那家里头一大家子活人吃什么?”   关老二当时只觉得心里头一阵冰寒:“那你们的意思,不治了,就这么硬挺?”   这回,没人再表态,所有人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关老二不死心,把头转向自家老娘:“妈,你的意思呢?”   原本他还心想着自家老娘总不至于也是一样的态度,但是最终还是令他失望了,老娘沉默了老半天,最终清清楚楚地摇了三下头:“富贵在天,生死由命,庄户人家,活到这个岁数也值了!”   最终,关老二还是坚持把老爹带到了省城,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关婆子脸色很不好,在医院走廊外眼神严厉地看着儿子:“要是出去治不好了,硬梆梆地抬回来,老话,你是懂的!”   老话,他当然懂,人要是在外头出了事,那就是孤魂野鬼,进不了村回不了家,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是最贱的,而这,也是村里头的老人世世代代最为忌讳的一件事情。   关老二最后只跟老娘说了一句:“妈,我不想我家阿松,以后有样学样,长成只白眼狼。”   关婆子最后没有再说话,但直到老爹出院,家里头再没有一个人出现,更别说送钱过来,他身上现在踹着的钱,除了这些年他自家的积蓄,就是顾清雅给的二百块钱。   *   关劲川看了看病床上的关老蔫,老人由于脸上瘦丁丁的没有多少肉,显得整个颧骨有点高,正在吊着盐水瓶子,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正如小姨所说,样子,虚弱而憔悴。   关劲川心里头也有些郁郁的,这个老人,对他说不上好,但比起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关婆子和关老四,算得上仗义,他轻声问关老二:“医生,怎么说?”   “早上刚做了检查,还要等结果。但是看了之前在县医院拍的片,说有可能不是癌,只是瘤。”说到这个,关老二同样憔悴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欣喜。   关劲川还未来得及接话,病床上的关老蔫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声音,睁开了眼睛,一直关注他的关劲川立即发现了:“阿爷,你醒了?”   关老蔫先是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跟着脸上便带上了一抹的笑:“是阿川?……你,怎么来了……”   ……   关劲川临走时,关老二把两人送到走廊外,关劲川塞给关老二一个信封:“二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给阿二买点营养品吃。还有,信封上有我学校的地址和电话,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关老二面上一滞,心里涌起一股热潮,眼眶有些潮湿。他虽然硬气地带了父亲来看病,但其实心里头也是惴惴的,尤其是医药费,那就是一张咬人的狮子口,昨天询问医生大概要多少钱时,他手都是抖的,带来的那点钱交进去,还不知道能撑多少天,但是,他又怎么能收关劲川的钱?   他把信封推回去:“钱的事情,我们大人会操心,你还是个学生,二叔哪里能用你的钱!”   关劲川再次把钱塞进他手里:“二叔,这是我这几年做家教在学校勤工俭学参加比赛什么的,自己挣的钱,不多,但是也能缓缓燃眉之急,阿爷,也是我的阿爷!”   关老二最终拗不过关劲川收下了信封,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底气拒绝关劲川,他心生感激的同时,也为自家人悲哀,到头来,对自家老爹有情有义的人,还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当初他们对不起的“孙/侄子”……   “爸,你怎么了?”关老二重新返回病房,才发现自家老爹胸脯猛烈起伏着,浑浊的双眼中,有两滴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关老蔫声音哽咽:“阿川,他小姨把他教得很好,是我们家不配有这样的孙子……”   关老二:……   *   医院楼下,姜桃轻轻地推了推关劲川:“还在为他难过?”   关劲川点点头:“嗯。他虽然不是我亲爷爷,但是人不坏,就是那种只会埋头干活,磨盘也压不出半句话的人。我听我爸说过,他小时候生病,冬天,重感冒,那个人,就是我奶奶,不当回事,是爷爷背着他去了乡卫生院,中药西药地给他灌下去,人才慢慢好了起来。那年,我奶奶不想让小姨带我走,闹得很凶,也是他出头说了话……后来,小姨跟我说,就凭着他养大了我爸,也没有故意把他养歪,就值得我喊他一声爷爷。”   姜桃点点头:“嗯,所以,你今天做得很对。”   关劲川忽然转过头来望着姜桃,眼神诚挚而认真:“小桃子,还有你,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当年,我有多感激你。要不是你那年在大街上直愣愣地盯着我看,叫我二郎神,又把小姨留给我的纸条打开来念,或许,我这辈子就是另外一种人生。那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做噩梦,梦到被人卖到不知名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小姨,每次,都是被小姨从梦中唤醒,醒来,就感觉无边的后怕和庆幸……小桃子,谢谢你!”   姜桃眼睛有些湿润,时间隔得太久,她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联想起上辈子的那个阿川了,但是此时此刻,莫名的,两张脸重叠在一起,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角痒痒的仿佛下一秒就有泪珠要低落下来……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阿川,应该还在寻找小姨的路上吧,一方面心里头压着事情,不敢找警察救助甚至彷如惊弓之鸟般躲着警察;另一方面又苦苦寻而不得,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煎熬,也不知道在无人看得见的角落里,那个可怜的少年,一个人默默地流了多少眼泪……   幸好,这辈子,他们,都拥有了幸福!   姜桃强忍住摇摇欲坠的眼泪,皱了皱鼻子,故意在关劲川的肩膀上锤了一拳,掩饰性地道:“臭阿川,明明知道人家是个多愁善感的小仙女,还故意说这么煽情的话,逗人家哭,你简直就是我阿奶说的那种男人,挨千刀的!”   原本,关劲川听了她前头的话还能憋着笑,听到最后一句,实在憋不住了,笑嘻嘻地看着她:“小桃子,我也有句话送给你,也是娄阿奶经常说的,这个姑娘哦,咋个就那么好耍咧!呵呵呵!”   姜桃不干了,又要锤他:“你才好耍!”   关劲川乘机握住了她的手,恢复了他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好了好了刚刚是我乱说,其实我想送给你的话是:这个姑娘,野起来吓死个人;乖起来,爱死个人!”   姜桃的脸,不争气地一下子腾地红了起来,但偏偏嘴巴还硬气得很:“哼!看来你真是被我哥带坏了,三天两头地说酸话,也不怕整天地起鸡皮疙瘩!”   关劲川:“呵呵呵!” 第43章 那朵“烂桃花” 小脸小胸小蛮腰,原来……   几天后, 在宿舍刚刚吃过午饭,关劲川就接到了关老二从医院打过来的电话,从对方一开口就忍不住欢欣雀跃的语气, 关劲川就猜测到,一定是好消息。   果然, 关老二接下来告诉他:“说是胃囊肿, 良性, 已经切除了,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在家慢慢调养, 就没事了。”   关劲川闻言也感到高兴,道:“这就好。你们哪天回去,给我个电话, 我去送你们。”   关老二在这头直摇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去车站就行了, 你跑来跑去的麻烦不说,还耽误你学习。”关老二顿了顿,沙哑着声音道, “阿川, 谢谢你, 你阿爷说,你还肯叫他阿爷,他很高兴!”   这时候的电话还是宿舍公用, 由宿管员保管, 关劲川放下电话,谢过宿管大伯,往回走时, 整个人都轻松许多,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容,刚要上楼,就被人叫住了。   “阿川!”   关劲川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张技飞以及他身边的两个女孩,张技飞笑容满面,指着两个女孩分别给他介绍:“我表妹,陈心贝,她同学,周雪琼,都是外语系大一的,今天刚好在我们这边上课,我就带她们到尝尝东区食堂的味道,顺道,请他们去我们宿舍坐坐。”   张技飞边说边对关劲川挤眉弄眼,关劲川立即秒懂,对几人点点头,道:“那你们慢慢走,我先行一步。”话音刚落,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上了楼梯。   身后,传来周雪琼有些娇滴滴的声音:“张大哥,你怎么没给我们介绍你同学啊!”   陈心贝看着关劲川的背影,满脸兴趣地对张技飞道:“你叫他阿川,莫非就是你常说的那个班里的小学痴,长得挺不错的嘛!是不是你妒忌人家,故意不给我们介绍?”   张技飞白了自家表妹一眼:“你哥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不是一时忘了吗,再说我不也把你们介绍给他了!不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表面上盯着他表妹,实则是用眼角余光偷瞄还在看着楼梯口的周雪琼,“人家有女朋友了,蜜里调油好着呢,你啊别想了,没戏!”   周雪琼听到这话,果然把目光转了回来,嘴唇抿了抿,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收到如期效果,张技飞满意了,等带着两人一路穿过高高挂着各种背心裤衩衬衣外套的一间间宿舍,最终到达自家宿舍,看到自家干干净净的床铺,以及对面某张床上被拉起来的窗帘,就更满意了,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果然不愧是阿川,默契杠杠滴!   *   张技飞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对着对面除了关劲川外一个劲儿挤眉弄眼的四个损室友道:“这是我表妹陈心贝和她同学周雪琼,刚才在饭堂你们几个都见过了。”说罢也不一一给两个女生介绍人,只笼统概括了一句:“我室友!”   挤眉弄眼四人组心里暗骂,见色忘友的家伙,难不成还怕我们撬你墙角不成!尤其是被临时征用了自家床铺藏脏衣服臭袜子的老五陆良克,更是差点气歪了鼻子,不断给张技飞甩眼刀子!   个狗日滴,等着瞧!   陈心贝好奇地打量他们宿舍,使劲吸了几下鼻子,才问张技飞哪张是他的床,待张技飞洋洋得意指向其中一张干净的下铺,简直把她给惊呆了:“骗人的吧!你的床那么干净?”   众损友:“嘎嘎嘎!”所以说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嘻嘻嘻!   周雪琼没有看其他人,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一脸淡笑坐在自己座位上翻书的关劲川身上,看着笑容干干净净的男孩,以及桌面上那一摞挨着一摞的整整齐齐的书籍,周雪琼心里那股莫名的悸动更强烈了,她知道,自己的恋爱开始了,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一个有女朋友的男孩……   关劲川是敏锐的,他自然察觉到了周雪琼打量的目光,但他在某些方面又是迟钝的,所以对于周雪琼的这份好奇窥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就如同偶尔在校园里和其他女生擦肩而过,有目光轻轻洒落在他身上时,那种视若无睹一般。   可此时此刻的他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后,就是眼前这个人莫名奇妙的痴恋,让他遭遇了生命中一次最为惨烈的劫难……   关劲川只把这天中午的小插曲,当成了一次无关紧要的事情,每天依然惬意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白天忙着上课下课,晚上则和姜桃上专属于他们二人的爱情选修课。   和其他校园小情侣一样,s大的很多恋爱圣地都留下了他们无序游击的甜蜜身影,当然,去的最多,也被他们一致认同最好的约会场所,当属图书馆。   说起来,今晚是姜桃她们606宿舍和大二土木系201宿舍约好的“联谊”打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你试探我我试探你双方互相心知肚明暗戳戳试探”的“好”日子。   不过,姜桃很遗憾地缺席了,她本人倒是有兴趣去凑个热闹,奈何平日里淡定如斯的阿川同学听说后,竟破天荒地吃起了飞醋,整个人气鼓鼓地,还用家乡话教育姜桃:“明明知道人家肚里头歪水哐哐响,你还要去,是不是脑子被人灌水了?”   姜桃在心里警告自己绝不能笑,故意板着张俏兮兮的小脸蛋横眉冷对关劲川:“你才脑子被灌水,不对,你这个样子,明明就是一只秧田里气憋的跳蛙,就差三蹦两蹿的跳到天上去了!”   关劲川自己先忍不住了,拿手指弹了姜桃的脑门两下,话里已经隐隐带了笑意:“胡说八道,娄阿奶说了,我明明是个抢手的金凤凰,还让你上心些,当心其他人变成渔老鸹,卡着脖子给我打食把我叼走了!”说完这话,他还洋洋得意地挺胸抬头了一番。   听到关劲川这般打趣自己,姜桃也忍不住了,终于不管不顾地咯咯咯大笑起来,这话说起来,还有一番掌故——   这年头,大家伙还是很爱写书信的,两人分别在写信回家时,坦诚了这段不算早恋的“早恋”,回信很快到了,两边当然都是对此乐见其成的,顾清雅无外乎嘱咐关劲川说姜桃是个好姑娘,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彼此互相珍惜之类,当然,同为大男人的唐少波自是少不了调侃了关劲川一番,说他比自己强,懂得该出手时就出手,小小年纪就懂得考虑终身大事了,孺子可教也;   相对来说,姜家的回信就有意思多了,林玉梅先是猛夸了一顿关劲川是个好孩子,能静得下心,担得起事,是个难得的金凤凰小能人,然后特意提到了娄桐花对姜桃的叮咛和提醒:阿川这个孩子,讨人喜欢得很,只要他对其他妹崽笑一笑,人家只怕恨不得变成只渔老鸹,争先卡着脖子给他打吃食讨好咧,你要醒眼儿点,不要给其他人把他叼走了……   彼时,两人看到这段,差点没笑岔了气,不想关劲川今天又旧话重提,直接闹得姜桃也当场破了功……   *   既然阿川同学吃小飞醋了,姜桃自然乖乖地陪他去了图书馆。   说起来,姜桃自己也是很喜欢s大的图书馆的,尤其是三楼的阅览室,找处靠窗的两人桌位置坐下,关劲川认真做他似乎永远也做不完做不腻的数学题,姜桃则去找上一本自己感兴趣的小说乱看一通,看累了,就瞄瞄窗外远处的校园美景,当然,这是针对白天的图书馆来说,至于晚上,黑咕隆咚的不看也罢,不过,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最有趣的还是给关劲川写张纸条,逗弄他一番。   比如,彼时此刻——   姜桃丢下手里的小说,托腮看了对面安安静静认真做题的关劲川一眼,刷刷刷写下几个字,把纸条推到他眼皮子底下:阿川同学,你很认真哦!   关劲川看她一眼,笑笑,埋头在纸上同样刷刷刷写下一行字,又把纸条推回来给她:要不,我们一起研究数学题?   姜桃会吃错药一般自讨苦吃吗?呵呵哒!   继续在纸上写:敬谢不敏!   关劲川憋住笑,写:那一起研究《逻辑学》?   这回轮到姜桃一言难尽了,不但用特大号字体回他,还加了三个大大的感叹号:鲨了姐吧!!!   关劲川终于憋不住了,无声地笑了起来,探起身子,伸出手在姜桃毛茸茸的脑袋上来了记摸头杀,小声说了她一句:“调皮~”   当然,有时候对于姜桃手里拿着的书,关劲川是抗拒且不解的,按照姜桃的话来说:“你这么一脸便秘的做什么!”   关劲川看着姜桃手边的那几本书,的确是一脸便秘:《雁儿在林稍》、《匆匆太匆匆》、《失火天堂》……而它们的作者,都有着同一个名字:琼瑶!   对于这位鼎鼎大名的言情小说鼻祖,关劲川虽然一点兴趣也无,但也是耳熟能详的,谁让他有个同样对湾湾各种催泪电视剧爱得深沉的小姨呢,什么《海鸥飞处彩云飞》、《婉君》……家里头的电视,基本上都被这些剧给包圆了,所以对于这位女士的大名,连他小姨丈都如雷贯耳。   关劲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这种书,那么好看?”   姜桃回答得那叫一个一本正经理直气壮:“当然,我们文学课发的近现代经典小说和作者推荐表中,琼瑶阿姨也是其中一个呢,人家影响力大着呢!”   关劲川:……好吧,哥输了!哥乖乖闭嘴做数学题。(→_→)   两人这边惬意地享受彼此间的日常斗嘴打趣,却不曾发现,座位不远处,有人正直直地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眼神复杂难耐……   从书架上翻了一本外文书回来的陈心贝一眼就看到了好友的不对劲,她有些好奇道:“雪琼,你怎么了?在看什么?”   周雪琼赶紧收回目光,掩饰道:“没什么……”   不过,陈心贝已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跟着便恍然大悟般道:“原来是那个小学痴,看来那就是他女朋友了,也就那样嘛,小脸小胸小蛮腰,原来他喜欢那样的……”   同样小脸小胸小蛮腰外加一副楚楚动人气质的周雪琼低着脑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第44章 她凭什么? 她们都是同一类型的,她凭……   姜桃可不知道正如她阿奶说的一般, 正有人“恨不得变成只渔老鸹”,觊觎关劲川,天气越来越冷, 晚上在校园里散步,路灯光似乎都透上了一层寒气, 冬衣也被翻了出来, 姜桃看到她老妈给织的那件毛衣时, 心里忽地灵光一现,打算给关劲川织条围巾。   要说打毛衣这种老手艺活, 姜桃还真是一把巧手, 小时候看着林玉梅织着好玩,她也抽了一团毛线在一旁跟着学,真还让她学会了。姜桃的性格, 随了她奶奶和她老妈,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革命派”, 于是这周末也不和关劲川跑图书馆了,而是和全体室友齐齐出动,去市中心买毛线去了。   在此, 必须提一句, 606室这段时间又多了两个上爱情选修课的。   蒋芳芳, 这位睡在姜桃上铺的性格大咧咧最是热衷于各种校园鬼故事的姑娘,在土木系那位徐胜徐师兄锲而不舍的追求下,终于矜持地点了头, 和对方牵起了小手;   而周晓洁, 这位宿舍里最是文静的姑娘,则是和他们中文系研一的一位师兄好上了。说起来,对比姜桃和蒋芳芳, 周晓洁的恋情似乎更有校园爱情的浪漫情调:两人在图书馆中文现刊阅览室,你拿了弥尔顿的长诗《失乐园》,我拿了《迪金森诗选》,如此几番偶遇后,确认过眼神的两个诗歌爱好者,在某天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两个女孩子听说了姜桃的打算,禁不住同样蠢蠢欲动,啊不,是跃跃欲试,只是蒋芳芳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姜桃:“你真会织毛衣围巾啊?看起来不像啊!”   姜桃:……你这么小看姐,姐不给你露出点绝活,姐让你们当我姐!   她虎彪彪地用家乡话怼道:“按照我们老家的说法,有多大的棒棒敲多大的锣,姐的能耐大着呢,什么正针、反针、勾边、挑花,通通小意思!姐姐我当年跟在我妈身边学织毛衣的时候,你们几个女娃娃不定还在打横锤咧!哦,解释一下,打横锤就是擦鼻涕的意思!”   606五朵小金花:……哈哈哈!   至于其他三位待字闺中的,按照女汉子王孟遥的说法:“没有人爱,我们不能自己爱自己吗?自己织自己穿,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这才是我们新时代女大学生的风范。”   既如此,那还有啥好说的,当然一起上街go go go!而姜桃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在到底是选择深色毛线和灰色毛线之间犹豫徘徊时,周雪琼又一次来到了关劲川他们宿舍。   *   最近,张技飞心情倍儿爽,饥渴多年的光棍汉,终于吊上了个水灵灵的外语系小师妹,整天幸福得冒泡泡,时不时地还在宿舍里提臀扭胯骚气冲天地吼上两句:“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oh oh oh!”十足的辣眼睛。   按照依然可怜兮兮地“顽强”坚守在光棍第一战线的陆良克羡慕嫉妒恨的说法:“特么的整天像只发情的公马一样,屁股晃得劳资眼睛都花了,当心劳资找根棍子,拦腰给你捅出个痛快了!”   回应他的,是张技飞“嘿嘿嘿”的猥琐一笑:“我就知道,你们这是嫉妒了,赤/果/果的嫉妒,哈哈哈!”   成了张技飞“女朋友”的周雪琼,自然而然地就成了302的常客,当然,她心中的各种所思所想,也就只有她自己内心里清楚了。   和周雪琼的醉翁之意不同,姜桃对关劲川的宿舍更多的是敬谢不敏,去过一次以后就再不想踏足了,热爱干净讲究卫生的勤劳小蜜蜂姜桃不忘对关劲川一肚子的吐槽:“门口到处都是臭鞋臭袜子,床上更乱,也不知道衣服裤子多久没洗了,乱哄哄地丢在床上,哪哪都是一股霉菌味和脚汗味,也不知道平时你们是怎么呆的,就这样的内务,要让我检查到,呵呵,扣分扣分扣分!”   关劲川故意对她坏坏的笑,道:“书上说了,这叫男人味,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这个时候的阿川同学,身上脸上都多了一层赖唧唧的死不要脸的轻佻,虽然很欠扁,却让姜桃心底里忍不住的想笑,那是一种被喜欢的人撩拨得痒酥酥的奇异感觉,甜滋滋的,原本想锤他两下的心思,也被软化了,唯一能做的反击就是装出一副不为所动咬牙切齿的模样瞪着关劲川,假兮兮地斥他一句:“不要脸,哼!”   扯远了,言归正传。   外语系住五楼,刚好在中文系楼下,周雪琼是看到姜桃跟人宿舍里的人出去,特意过来的,到时,张技飞等三人正把四张书桌拼在一起搁在屋子中间热火朝天地打牌,每人脸上都贴着纸条,毫无形象可言。   周雪琼一眼看到尽头,没有见到她想见到的那个人,脸上的神情不由地黯了黯。   张技飞看到心上人,欣喜的同时还有些尴尬,主要是床上太乱没来得及收拾,他站起来,讨好地呵呵一笑,道:“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吗,怎么过来了?”   “办完了,在宿舍也没事,就想过来找你。你们宿舍,就你们三个?”   “老大老二这俩四肢发达精力充沛的打篮球去了,阿川洗衣服去了,我们仨,呵呵!”张技飞脸上笑容明晃晃的,“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周雪琼眼珠子一转,目光投向张技飞的床铺,那上面正好胡乱丢着几件衣服,她以一种自然的神态走过去,状似不经意地抽了抽鼻子,有些小埋怨道:“你这衣服,多长时间没洗了,都有味了,我去帮你洗洗!”   说完,不等张技飞出声,从床下拖出他的洗衣盆,揽了衣服,匆匆走出门去,身后,三个男人怪腔怪调的贱兮兮的声音传了出来:   陆良克:“行啊张老三,有人主动上门给你当田螺姑娘来了!”完了还怪声怪气地唱了起来,“带着你的嫁妆,带着你的妹妹,坐着那马车来……”   何世平:“嘻嘻,对啊,老三,你那表妹还没主呢吧,看我如何?”   张技飞:“去你们的,滚滚滚!”   周雪琼走出几步,还能听见那两人没心没肺的哄笑声,她不由地扯了扯嘴角,嗬!   *   关劲川他们这栋宿舍楼是那种又老又旧的老式公寓楼,没阳台没卫浴,衣服就晒在前头的走廊上,洗漱则是公共的大卫浴室。由于是大白天,很多人要么出去浪了,要么窝在宿舍里各种挺尸打牌,所以周雪琼过去时,里面空落落的只有关劲川一人,她眼睛落在关劲川的背影上,心里的酸劲再次泛滥成灾。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毫无顾忌地近距离看他,看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他清爽的头发,挺拔的背脊,以及泡在水里的若隐若现的修长手指,让她觉得心里亮堂堂的,她又不由地想起了姜桃那张小家碧玉般的脸,想起了陈心贝那句话“小胸小脸小蛮腰”,既然她们都是同一类型的,所以,她凭什么赢她呢?   周雪琼的视线太过灼人,关劲川回头一望,就看到了周雪琼那张有些迷幻一般水汪汪的正盯着他看的眼睛,心下有些不喜,回过头,三两下把衣服过水拧干收好,就要出去,却被周雪琼叫住了:“等等!”   关劲川顿了顿,还是回了头,面上的神情疏离而客气,一时间场面像是冻住了一般。   周雪琼咬了咬唇,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垂了下去,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这一向是她以往对男同学无往不利的利器之一:“那个,不好意思,我忘了拿洗衣粉了,你能不能……”   关劲川没有说话,眼睛也没有看向周雪琼,直接把手里的洗衣粉放在最外面的池沿边上,双脚一迈,毫无异样地走了出去,而就在关劲川快要走出门外时,又被周雪琼叫住了:“关劲川,你,是不是讨厌我,我,我上次就是想着帮你们收拾收拾桌子,不是故意摔了你的照片……”   她嘴巴一嘟,声音里都带了哭腔,眼睛更是雾蒙蒙的,眼泪说来就来,手里还抱着张技飞的那一盆衣服,就这样柔弱而又倔强的,透过那一片雾蒙蒙的泪帘,可怜兮兮地盯着关劲川看,那眼睛里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又是羞愤,似乎还有几分想要抑制却抑制不住的哽咽……   按照多年后的流行说法,这般的模样作态,妥妥的就是楚楚可怜的好大一朵白莲花。   关劲川先是有些怔楞,跟着便觉得莫名奇妙,丢下一句“你想多了”,这回真的是直直转身离开了!   周雪琼牙龈一咬,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从关劲川的神态中感受到了,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她真的什么都不是,无论她是故意在他面前和张技飞秀恩爱,还是如何楚楚可怜的装无辜,都难以撩起他的关注,这人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   看着关劲川离去的背影,周雪琼禁不住一阵阵的胸闷气憋,她呼地拿起张技飞的洗衣盆,狠狠地朝地上砸了下去…… 第45章 “情敌”见面 我们这是第一见吧,我怎……   姜桃没有想到, 会以这样的方式,在大街上遇到老对头陈家宝。   周晓洁的包是在几人吃饭时,被人顺走的。几个女孩子欢乐购物完毕, 在商场附近选了家快餐店打牙祭,没有领略过小偷顺手牵羊可恶行径的单纯姑娘周晓洁, 随意把包搁在身边的凳子上, 然后, 就被从后面伸出的第三只手,给摸走了……   还是姜桃无意中抬头, 看到玻璃窗外匆匆闪过的人影, 手上拿着的那个明黄色的包有些眼熟,下意识嘟囔了一句:“那个男人的包竟然和晓洁的一样……”   她话音刚落,坐在另一桌的周晓洁已经一个尖叫跳了起来:“啊我的包不见了!”   说时迟那时快, 立即反应过来的姜桃已经丢下刚吃了一半的饭,跑了出去, 紧跟着王孟遥也跑了出去……   “小偷!站住!”姜桃边追边大声喝道,但结果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小偷自然是越跑越快, 眼看着就要跨过车道跑到对面去, 终于有人见义勇为出手了——   某辆正朝着这头驶过来的摩托车上下来了个人, 就在小偷与他一头撞上时,伸手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脖领,夺过他手里的包后, 又抬腿把他踢了个趔趄:“快滚!”   不远处亲眼目睹这奇葩一幕的姜桃:!!!   她一个箭步冲上来, 朝对方不满地质问道:“你怎么把他放跑了!”又不甘心地恨恨看了对面一眼,只见那小偷已经融入人群中,转眼间便拐进了一条小巷中消失不见了……   姜桃:……个混账王八蛋!   追了一路累得气喘吁吁最后却功亏一篑的姜桃气呼呼的, 从摩托车上下来的年轻男人却看着她,有些兴味地挑了挑眉:“哟!我说谁那么呛辣辣的呢,原来是我们马头岭的野妹仔小桃子!嘿嘿!”   陈家宝边嬉皮笑脸地打趣姜桃,一边用他泥鳅般滑溜溜的目光在她身上左盘右绕,在心里啧啧出声:哟嘿嘿!果然是女大十八变,瞧瞧瞧瞧,不过一年多不见,这小脸蛋长的,这小蛮腰细的,这小胸脯挺的……   姜桃狐疑地又把头转了回来,待看到对方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以及对方盯在自己身上的怪模怪样的目光,整个人一下子就像被蜜蜂蛰了一般,跳了起来:“陈家宝!竟然是你个坏虫,你眼睛看哪里!”   *   待606的其他姑娘集体赶到时,就看到姜桃正在气呼呼地瞪人,王孟遥跟她站在一头没有说话,而她们身前,一身时髦的牛仔衣中分头的陈家宝,正嬉皮笑脸地给姜桃和王孟遥发名片,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嗯,热情洋溢。   “我在前面那个商场,喏,裕丰,开了家小店。衣服,鞋子,箱包都有,正适合你们这些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有空的时候欢迎去逛逛,不买也没关系,交个朋友!”   待看到呼啦啦一下子又涌过来几个女孩子,陈家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挺了挺胸,自以为帅气地撸了一把自己的小中分:“哟嚯,前两天出门时碰到个算命的,说我这两天有桃花运,看来真被他说中了,下回再见要请他喝两口才行。”   完了,又再次骚兮兮地给几人发名片:“你们都是小桃子的同学吧,我是她的老乡,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后有什么想买的去我店里看看,我给你们打六折,哦不,打五折,毕竟我跟小桃子老交情了嘛!”   姜桃再也忍不住了,狂吼出声:“陈家宝,闭上你的臭嘴!”   ……   等到陈家宝终于心满意足地撩完了骚,跨上他的摩托车神气活现地突突突离开时,还不忘拖着个变腔变调的大嗓门像只骚鸡公一样吼了起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姜桃把包回给周晓洁,脸上的神情依然气咻咻的:“那个混蛋,明明把小偷给抓到了,又把人给放跑了,还说什么自己天生一颗糍粑心肠,得饶人处且饶人,气死我了!”   众人:……就,的确是挺气人的!   而陈家宝这边,刚走到自家店里,就看到刚刚被他放走的那个“小偷”,拖着脚步战战兢兢地过来了,旁边还跟着自家招的店员。   “家宝哥……”长着一张清秀脸蛋的男孩弱弱地叫唤他道。   陈家宝撇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头死死地盯着自家店员,一字一句声声入耳:“跟你说过多少回,赌博是败家之源,你这个当哥的既然管不了他,就送他去派出所,让公安帮你管教,好过整天在街上当小偷小摸遭人恨!”   姜桃可不知道陈家宝和这小偷还有这么一层弯弯绕绕的关系,晚饭前,关劲川过来找她吃饭时,她忍不住又跟他吐槽了一番,说话的时候眼睛都还在喷火:“陈家宝那个背时倒灶,红黑不清,没有思想觉悟的混蛋,真是气死我了,真后悔小时候揍他揍得少了!”   关劲川停下脚步,偏过脑袋,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没事吧?”   姜桃不解:“我能有什么事?”   “我不是怕你冲动出去追人,人家伤到你嘛!”又对她道,“虽然陈家宝的行为是不对挺欠揍的,但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你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一个冲动不管不顾地就跑出去了,万一人家手里拿了刀或者是故意把你引诱到偏僻的地方……”   “我又不傻。”姜桃忍不住打断关劲川的话,“这种情况下我肯定会随机应变啊!”   关劲川摸摸她的脑袋:“那就好,走,先去吃饭,对了,你今天买了什么?”   姜桃嘿嘿一笑,跟他卖关子:“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关劲川高兴了,听这语气,这还是和他有关的,嘿嘿嘿!他一把拉起姜桃的手:“走快点,吃完饭我们去大礼堂看电影,今晚放李连杰的《中/南/海保镖》,我票都买好了!”   *   s大的校礼堂经常在周末晚上放映电影,这也是关劲川和姜桃时不时光顾的约会场所,而姜桃就是在这天晚上,在校礼堂门外,于嘈杂的人群中,第一次见到了周雪琼。   张技飞依然还是那张乐呵呵的脸,给双方互相介绍:“这是姜桃,阿川的女朋友。周雪琼,我女朋友,外语系的,也是大一。”   姜桃可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惦记自家的阿川同学,笑眯眯地跟人打招呼:“你好!”   周雪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没出声,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和诡异,就在关劲川脸上神情要裂开时,周雪琼终于出声了,声音清冷冷的,一如高傲的公主:“你好!”   说完,一个转身扭糖人儿似的率先进了礼堂,张技飞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圆场道:“她性子有些冷,姜桃你别放在心上啊,那我们先进去了啊!”说罢,眼巴巴地追着周雪琼进了礼堂。   人是最为敏感的物种,被人针对了,自然是能感觉出来的,而且这种感觉还很强烈,姜桃有些困惑地转向关劲川,问道:“我们这是第一见吧,我怎么觉得好像得罪了她似的?”   关劲川自然也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他抿了抿嘴,宽慰姜桃道:“不用理她,我记得以前你奶奶说过——”他故意换了一副语气,学娄桐花的语调和口音,别说还真学得惟妙惟肖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老天安排,事在人为,对于没有缘分的人,是猫是狗是死是活,哪个管得了那么多哦!”   关劲川的表演太过卖力,姜桃直接被她给逗笑了,心里原先的那一丝丝的不舒服不痛快瞬间烟消云散,她拉住关劲川的胳膊,抬头看着他的脸,故意一本正经地道:“关劲川,就你这个本事,还学什么无聊的数学啊,去学相声上春晚好了!”   姜桃笑得暖洋洋的,让关劲川有一种浑身舒畅的感觉,人舒服了,平时深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点轻佻,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地叫嚣着要冒头冒头,关劲川看着姜桃轻轻一笑:“我不喜欢说相声,喜欢听我说相声的那个人。”   甜言蜜语就像一阵龙卷风来得太过突然,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姜桃不由地一愣:啊咧咧,小阿川的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撩人咯!   *   大礼堂的灯准时熄了下来,观影厅顿时陷入一片暗色中,电影刚刚开场,姜桃的右手就被关劲川扣在了左手掌心里。或许是因为男人的阳气重,关劲川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暖乎乎的,一如他的人,即便一到冬天就容易脚冷手冷的姜桃,这会儿和他手贴手地不过一下下,很快变得温暖起来,甚至还出了点细汗。   姜桃的手微微一动,想要做个小动作抽离一起,很快又被人扯了过去,姜桃不由偏脸去看她,还恶作剧一般在黑暗中掐了他一把,下一秒,耳边顿时便传来了关劲川一声低低的轻笑:“别闹。”   坐在他们后排的周雪琼看着两人之间的小互动,心里的那股酸水再次死灰复燃,燃得她一身滚烫烫的,盯着姜桃后脑勺的两只眼睛,恨不能就此燃烧起来……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的嫉妒心有问题,可心底里,她又放不下对关劲川这一份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的莫名奇妙的炽热喜欢,就比如这会儿的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那么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姜桃的后脑勺看,甚至没有发觉身边黑暗中的张技飞,脸色越来越难看。   研究数学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个傻瓜呢,有的时候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而就在姜桃女人的第六感爆发,感觉到不对劲扭头往后看时,张技飞腾地站了起来,一把将张雪琼拽了起来——   “走!我们回去!” 第46章 谁骗得过谁 姐不做什么文明人了,姐不……   人生如戏, 多才多艺,任何时候,都不缺乏各种戏精, 而且对于某些功底深厚的女戏精,男人很多时候还往往就吃她们这一套, 尤其是被情海爱波包围的男人尤甚, 毕竟, 大家多数是御弟哥哥一样的肉眼凡胎,还莫得修炼成孙大圣的火眼金睛不是。   且说大礼堂外, 张技飞刚把人暴力拉到大草坪跟前, 就被周雪琼一把甩开了手,她揉了揉手腕,嘟嘴蹙眉, 声音又委屈又愤慨:“张技飞,你干什么啊, 弄疼我了!”   张技飞脸上神情一滞,原本还黑沉沉的脸差点被周雪琼这一副委屈的小模样给弄得当场破功,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瞬间又恢复了神智, 但即便如此, 声音还是带了很大的克制:“你问我干什么,我才想问你想要干什么!其实你心里喜欢的人一直是阿川吧,故意暗示我表妹对我有好感, 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向你告白, 也是为了更好地接近阿川吧!你……”   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你特么地是不是贱啊”,已经到了舌根处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 “我当初就说过,人家有女朋友有女朋友,你还非得上杆子飞蛾扑火找不自在,周雪琼你到底怎么想的!”   周雪琼半晌没有吭声,而是半垂着脑袋,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从张技飞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半抿着的唇。她这副模样,倒是让张技飞原本怒火乱窜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毕竟直到现在,自己心里还是真心喜欢她的。   所以,再开口,他的声调也缓和了下来,甚至颇有些语重心长地道:“雪琼,如果阿川单身,那你喜欢他我不拦着,甚至会祝福你们,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只要你……”   张技飞说得很委婉,心里甚至还在期盼着以他的真心来挽回这一段感情,可他注定要失望了。他态度的变化,周雪琼立即捕捉到了,她闭了闭眼,再抬头已经是一脸的泪,脸上的神情委屈又倔强,还笼着一层淡淡的哀伤,一副泫然欲泣全世界我最委屈的模样。   “我知道你是好人,是我对不起你,利用你的感情。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着了魔一样地喜欢他!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病得不清,我每天晚上都在告诉自己,这样是不道德的不对的,可感情这种东西又岂是我能控制的!我自认哪里都不比姜桃差,难道就因为她先到我后来,就要做个爱情的殉道者吗?我不服!我也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技飞,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张技飞被噎住了!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像是第一天认识周雪琼一般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跟着便笑了,脸颊上的肌肉扑扑跳着,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恶毒:“周雪琼,都说人要脸树要皮,你可真算是让老资开眼了!算老资眼瞎,喜欢上你这样的女人!你特么地拿着你那发了霉还要霉别人的龌龊爱情,自个疯去吧,老资不奉陪了!”   既然话已说到了这份上,张技飞知道自己这段可怜可笑的所谓“爱情”,算是彻底完蛋了,他刚想掉头就走,可就在抬头的一刹那,眼睛不由地瞪圆了——   阿川,姜桃,他们什么时候出来的?所以,刚刚的事情,他们应该也都看到了吧?   *   张技飞双眼瞪圆,是惊讶的,硬拉着关劲川偷摸摸跟在他们后边出来的姜桃同样双眼瞪圆,是气炸的!   虽然放映厅里光线暗淡,但由于是前后排,所以她回过头来时刚好看到张技飞铁青着脸,把周雪琼拉起来就走,好奇纳闷之下,她便拉着关劲川也出来了,哪里想到竟然听到看到了这么一出令她目瞪口呆的大戏!   如果说听到张技飞的话时,她是震惊,那么听到周雪琼的话时,她就是一肚子鬼火冲天了!从小在村子里一双脚底板踩四方野份儿长大的女娃子,水塘边、洗衣台、村口边……这些个村里的“婆娘家家们”经常唠闲话的地方,各种花边新闻和八卦简直要多得飞起来,听多了,对于不同女人肚子里头的那些弯弯绕早耳熟能详举一反三了,乌鸡眼儿的,谁骗得过谁呀!   姜桃一阵风似的跑到周雪琼跟前,满脸鄙夷地上下打量她,道:“我就说嘛,女人的第六感灵敏得很!你果然心里有鬼,偏还说得这么可怜兮兮地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不要脸!”   姜桃心里的阴火一阵阵的。就这样的女人,按照他们村里那些婆婆妈妈们的骂人说法,就是——“蓦独独地来这么一火色,贱相”,要是落在她们手里,轻则搧耳光吐唾沫,重则操(dao)明砍,不要太痛快!而她明明胸腔里像点燃了炮仗似的火气突突的,却只能在嘴皮上出气,唉,看来当文化人也有不爽气的时候,憋死她了!   周雪琼也是被姜桃和关劲川的忽然出现本能地僵了一下,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既然事情已经摊开,那也好,那她就所幸来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即便这一回不成,也要在关劲川心里烙下一个痕记。   下一秒,她整个人变得摇摇欲坠起来,煞白着一张脸,像冬天里被霜打了的水萝卜似的,咬着的嘴唇颤颤的,眼泪说来就来,殷殷怯怯地看向关劲川,那眼神,似羞耻,似悲哀,又似悔恨,但更多的则是难以言说的无可奈何的爱慕,那模样那神情,分分钟演绎了何谓“女人是水做的”……   这还不算,她紧跟着微微有些哽咽地丢下一句:“对不起……不要……看不起我……”然后,飞快地转身泪奔而去,只留下一个华丽丽的背影,那背影之蹁跹,速度之飞快,让人连眨眼睛的工夫都没有,更别说逮着继续一顿疯狂唾弃了——   姜桃仿若倒霉催地在茅坑里摔了一跤似的,满脸的赤橙红绿青蓝紫,整个人呕得不行:啊啊啊!!!气死姐了,姐收回刚才的话,姐不做什么文明人了,姐不但想骂人还想砍人!   而张技飞,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地追了上去,理由冠冕堂皇得很:“这大晚上的,她又是个弱女子,这样乱跑瞎撞的,要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我去看看。”完了急匆匆转身跑了。   姜桃:……个没种的东西!   *   拜周雪琼这么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桃花戏”所赐,姜桃的心情阴郁得很,绷着脸气嘟嘟的,看着关劲川没好气地酸溜溜道:“还是我阿奶说得准,小阿川你果然就是块唐僧肉,讨人喜欢得很,哪路牛鬼蛇神妖魔鬼怪都想咬上一口,应该去找个老神仙给你在额头上贴个降妖伏魔的符咒!”   默了默,想想还是不甘心,又气呼呼地道:“就那个周雪琼,要是在我们村,这样的人叫做下价,不但被人看不起,走在路上还要当心被人从东边飞来一口痰,从西边飞来一盆洗脚水,清清爽爽地喷她个满头满脸。还有,这种事情,不论男女都是一样的。”   关劲川忍不住了,眼睛里隐隐带着笑意,拍了她脑袋一下,故意取笑她道:“整天的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小心变成一根秃尾巴草!还敢跟我说‘还有’,既然你记得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也都记得吧,再叫我小阿川试试!”   姜桃看着关劲川,继续不怕死地挑战他道:“叫就叫,谁怕谁啊!小阿川小阿川小阿川,你本来就是小阿川!”   关劲川被她噎得满脸的无奈,她这是吃定了他不敢乱来?不过的确也被她猜着了,在这他还真不好乱来,想了想,站在她跟前,微微蹲下半个身子:“上来!”   姜桃:“干什么?”   “刚才来的路上,看到别人这样,你不是挺羡慕的吗,上来,我背你回去!”   话音刚落,姜桃就开心地扑了上去,同时还不忘虚张声势地大喝一声:“我来了,泰山压顶,压死你!”   关劲川笑着微微在她大腿上一拦,稳稳地站了起来,步履轻盈,姜桃圆润酥软的下颌儿轻轻地磕在他宽厚硬实的肩膀上,两人心里一时都暖融融的。   姜桃借着月色和灯光,从后背上欢快而又大胆地窥视着关劲川,越看心里越欢喜,忍不住嘟囔道:“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像颗小黄豆似的,又瘦又小,个头比我还矮,说话也羞答答的,每次我们唱歌你都是声音最小的那个,没想到有一天,你都能这样背我了,嘻嘻!”   关劲川:……你不说我长得像小黄豆我会更加开心。(→_→)   只是,内心里吐槽归吐槽,脸上却是同样洋溢着欢心的笑容,语气格外的认真和诚恳:“我也永远记得那段日子,我们一起吃雪条,一起看电影,一起唱山歌背绕口令,还一起漫山遍野地挖猪草放牛……所以,小桃子,不论其他人说什么或是对我有什么想法,都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心意。对我来说,同样能让我完全信赖放松不用故作姿态的女孩子,也只有马头岭那个对我笑得肆无忌惮的小桃子。”   姜桃:……诶呀呀呀姐还是太嫩生了,脸又红了是咋个肥事哦!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旧金山,某社区的中式早茶店外。   一名身材适中、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满脸激动地询问对面的老人:“你,真的认识一个右眉毛里有颗痣,叫顾绩先的人?” 第47章 “对不起”小姐 跟人家比起来你少了那……   失恋了咋个办?   凉拌咯!狂吃狂喝狂购物, 借酒浇愁把泪咽,或者是找个知心姐妹倾诉一番,拉个兄弟打一架……总有一款适合你。就比如, 刚刚结束了一场可笑又可怜的“美好恋情”的张技飞同学,这会儿就在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独自借酒舔舐情伤, 至于会不会借酒浇愁愁更愁, 管他呢!   关劲川送了姜桃回到宿舍, 果然如他所想般,宿舍里其他人员都在, 独独缺了张技飞, 还没等他发问,陆良克就朝他们宿舍楼后头的网球场偏了偏头,叽叽咕咕地吐槽道:“失魂落魄地回来, 说是被人家甩了,在后头借酒消愁呢, 我们还想着去陪陪他的,嗬,把我们都赶回来啦, 要不阿川你过去看看?”   关劲川点点头, 转身又出了门。   周末夜晚的网球场, 空荡荡的一个人烟也无,灯光同样昏暗暗的蒙着一层雾气,按照蒋芳芳的说法, 这也是校园鬼故事里女鬼经常出没的经典场地之一, 奈何今晚的张技飞,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一个人空虚寂寞冷地坐在角落里独自对影吹扎啤, 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按照多年后的说法,这妥妥的就是“好惨一男的”。   惨男张技飞看到关劲川过来,倒是没有赶人,而是朝他扯了扯嘴角,指了指跟前的几瓶扎啤:“我们老家那边有个说法,天下的事再大大不过嘴巴里的这两口,过来,陪哥们喝两口。”   关劲川没有推迟,拿起酒瓶子煞是好爽地咕隆咕隆几口,一下子就下去了一半瓶,张技飞诧异地挑了挑眉,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心情莫名地好转不少,笑道:“以前宿舍里头喝酒,你每次都浅尝则止,没看出来啊,这是真人不露相故意藏拙呢,怕我们灌你?”   关劲川把酒瓶子往地上一墩,笑道:“我还真不怕你们灌,我考入大学那年,几个同学要为我庆祝,姜桃他哥姜枫硬说什么大男人庆祝怎么能没有酒,最后,如他所愿了,我没事,他们几个却醉倒了,还是我喊了小姨丈过来把他们送回去的。也就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酒量竟然还不错,呵!不过,酒这个东西,偶而当回生活中的调剂品和清理品还行,最好还是适可而止,喝多了不仅伤身,还容易误事。”   张技飞轻扯嘴角:“放心,你是海量我也不是二两的量,没那么容易被放倒。”他又对着酒瓶子丧丧地闷了一口,才幽幽地道,“其实那次……她摔了你和姜桃的照片,我就看出来她是故意的,但当时只心里纳闷也不好说,还想着或许真的是我看错了呢……直到后来……其实,你也早就察觉了吧,所以每次她来,你就算在宿舍里,也会避出去?”   关劲川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单纯地不喜欢她那种……”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方道,“矫揉造作的做派。”   张技飞自嘲一笑:“所以啊,活该我被人当猴耍!我特么地就是个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还就挺喜欢她偶尔犯作的小样,勾得人心里麻痒痒的,呵呵!”   话音刚落,他就把喝完的酒瓶子随手往地上一抛,像个疯子一样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刚才一路上跟着她回去的时候还在想,只要她愿意转过头来,跟我说一声对不起,甚至,她什么也不用说,只要表现出哪怕那么一点愧疚的神色,我就愿意选择原谅她,加倍的对她好,等着她心甘情愿地跟我,甚至还为她想好了借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之亦然嘛,呵呵……可是你瞧,她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亏我还傻乎乎地心存幻想,果然还是金庸老先生对女人研究得最透,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哈哈!”   关劲川:……   *   有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周雪琼今晚对张技飞的打击,可以用几年以后的一句歌词来精准概括:你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这对于真心投入了这段感情的张技飞来说,伤害值妥妥的百万级别的,所以,张技飞童鞋爆发了,还是那种有些“变态”的爆发——   他扯着嗓子像个疯子一样笑够了,猛地站了起来,鬼哭狼嚎一般对着黑魆魆的夜空嘶吼出声:“不就是被个女人蹬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从明天起,劳资要雄起,开足马力撩妹子,做个情场浪子,让女人都统统见鬼去吧!”   网球场原本就和他们宿舍只隔了一条小马路,这会儿又正是“万鸟归巢”时,他这雄气十足的嘶吼声一出,立即引发了一串强烈的共鸣反应,先是有人跟着同样扯着脖子狂吼着回了一句:“哥们好样的,挺你——”,随后,此起彼伏的各种狼吼应和声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拿了饭盒,“叮叮咚咚”地敲了起来,把个东校区男7栋宿舍楼弄得像个炸了窝的土匪窝子……   关劲川和张技飞忍不住把视线瞄向他们302宿舍,关劲川是一脸的便秘和无语,张技飞则是一脸的兴奋和哈哈大笑,他们都听出来了,那第一个回应他引发连锁炸窝反应的,就是老五陆良克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而这头,陆良克则有些心虚地缩回了脖子,满脸见了鬼的表情:“我草这些人疯了吧!跟着劳资起什么哄哟!”又环视了身边几个室友一圈,板着面孔义正言辞地叮嘱道,“等下要是宿管员上楼来问,你们可不能没有兄弟情的出卖我,打死不当汉奸叛徒,懂了没?”   几个幸灾乐祸的塑料兄弟互相一番挤眉弄眼后笑嘻嘻的:“好处呢?没有好处你谈个逑哦!”   陆良克:“我艹你们这群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   *   张技飞在借酒浇愁,姜桃可不。   村里的泼辣女人们,对于敢对自家男人乱飞媚眼乱打鬼主意的狐媚子,一向主张双管齐下动口又动手,咋个动手呢,不说大家也都懂,是啵,至于动口,“骂街”算是其中一项。按照大家的说法:“去你妈的三十三,整天骚唧唧的尽想些邪门子勾男人,不刮刮你那张骚脸,还当老娘是庙里头的土观音当摆设用的!”   当然,身为一个文明的女大学生,这种泼妇“骂街”的行为,姜桃虽然内心里蠢蠢欲动,但确实也是做不出来的,但是跟室友们摆摆周雪琼的“龙门阵”,发泄一番胸中的郁气,姜桃觉得理所当然得很,一点背后编排他人的脸红不好意思都没有。   虽然她相信关劲川不是那种女人给丢个眼风儿流几滴眼泪歪缠几句,就骨头轻飘飘脚软手跁虚得爬不动的男人,但既然周雪琼敢当着她的面给关劲川“打花枪耍鬼火”,那她可就没有义务给她留面子了。心里面明明有气还要硬憋着可不是她的风格,她可不当那种都被人挤进家门要偷东西了还睁只眼闭只眼不哼不哈的“憨瓜瓜”!   所以,一回到宿舍,她就噼里啪啦地倒臭酸水一般,把周雪琼之前干的事跟室友们秃噜了一遍,完了心里总算舒坦了几分,按照他们老家的说法:“把肚子里头梗的刺儿吐出来了,安逸咯!”   没想到蒋芳芳一听到周雪琼的名字就叫了起来:“嘿!又是这个装模作样的‘对不起’小姐,我高中同班的,高中时有人给她抽屉里塞情书,她转头把情书交给老师了,交就交吧,人家被处分后又哭唧唧地跟人说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这样,而且听说这一招她初中的时候就用过几次,屡试不爽,简直了!”   蒋芳芳活灵活现地给姜桃扯了一番有关周雪琼的“老龙门阵”,末了颇为怜悯地看着姜桃,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看戏味道:“你说你们家阿川怎么就那么倒霉,被她盯上了呢,还把她那套‘对不起’的老招数都祭出来了,哈哈!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哦,论长相你们是不相上下不错,可是论起和男人打交道的道行来,姜桃你对外面的花花世界见识太少咯,跟人家比起来就少了那么一点点娇兮兮的韵味,小心她钻你空子,给你杀个回马枪!”   俗话说得好,“听人劝,得一半”,姜桃虽然相信关劲川的为人,但她不相信周雪琼啊,所以蒋芳芳的话她是真真切切嚼烂了吞肚子里头去了,只不过这回蒋芳芳猜错了,周雪琼自从那天晚上表演了一番让姜桃呕得要死的“示爱”戏码后,就安静如鸡了,甚至某天蒋芳芳还带回来了一个八卦:周雪琼因为和宿舍里的人闹了矛盾,申请搬宿舍了!   姜桃:……   随着校园里梧桐树的叶子每天簌簌下落,时间的指针也指向了期末,考试周正式开启!原本最爱在校园里四处打游击的小情侣们,也纷纷转移了阵地,无论是图书馆还是自修室,位置都越来越难占,校园里开始陷入一种紧张的考试氛围中,姜桃的第一门课也开始开考了!   而与此同时,自那天以后,就一直焦眉灼眼地等待着国内的消息,充满希望的同时又害怕再次遭遇又一场失望的顾绩同老先生,也终于得到了确切的回复…… 第48章 个小酸秀才! 再敢嘴巴不干不净地耍花……   古诗有云:烽火连三月, 家书抵万金。顾绩同手上的这封信函,来自s省统战部,虽然不是烽火连三月的家书, 但对顾绩同来说,同样重若万金。   函件内容很简单:他委托寻找的国内亲人终于找到了, 经过相关方面的走访调查确认, 当年本省罗江县东坎农场因公不幸离世的顾绩先同志及其妻子刘月同志, 的确就是他要找的亲人。而两人的女儿顾清雅一家及外孙关劲川,目前常居本省平南县……   信函最后写道:期盼您和家人常回家看看!   顾绩同举着信函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先是快速地扫过一遍, 之后是细读,再之后便是一字一字地看,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 当年父亲过世后,面对同父异母兄弟姐妹的蠢蠢窥视, 冷静自持稳稳把持住公司主导权,并最终将他们都踢出局外,这些年来更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铁血boss, 此时此刻面对这轻飘飘的一封信, 却是忍不住鼻尖一酸, 眼眶里染上了一层淡蒙蒙的泪水……   他视线落在书房办公桌上那张几十年前拍的全家福合影上。那是阿奶六十大寿时,他们全家人一起拍的,说是全家, 就是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加上阿奶, 没有阿爸在广州的那些莺莺燕燕……老人微微按住胸口,哽咽着在心里说道:阿妈,阿爸, 我总算实现了你们的遗愿,找到大哥和阿奶了,只是……也不知道,你们在地下,是不是早就已经见过面……你们等着,等着我带你们回去见他们……   就在顾绩同老先生做着回国准备时,关劲川和姜桃也正式考完了试,背着行囊,离开逐渐沉寂下来的校园,踏上了回平南的火车。   两人谁都没有想到,会和陈家宝冤家路窄地又撞上了!   四人座的位置,对面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看着穿着打扮估摸着和他们一样都是学生,而另外那个一身皮衣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的,就是陈家宝。   双方:……   *   还是陈家宝先贱兮兮地“嘿嘿”笑了起来:“嘿!我说哪里飞来的两只金凤凰,把我眼睛都晃花了,原是是你们俩个呀!”   他像个小痞子一样,视线先在姜桃脸上身上滑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关劲川和姜桃脖子上同色系同花样的围巾上,跟着怪腔怪调地道:“你们两个这是办灯儿(谈恋爱)啦?还戴个同样的围脖,怕走散了找不到人哦?嘿嘿嘿,没有想到这年头大学生也爱搞这种花名堂!”   末了,又故意凑到关劲川跟前,一副嬉皮笑脸贱兮兮的鬼模鬼样,神神道道地道:“人家跟我说,这年头的大学生最爱扯什么自由开放,香香嘴摸一盘都是寻常的,还有在学校林子里弄翻了直接来一盘儿的,你们俩个……”   “陈家宝,你个缺牙憋嘴的混球,发什么鸡爪疯!闭上你的臭嘴!”姜桃被他一番流里流气的话气个半死,咬牙切齿道,同时在心里暗忖,今天真是晦气到家了,遇上这个挨千刀的坏虫!   关劲川也冷冷地瞟了陈家宝一眼:“陈家宝,你现在虽然穿得人模狗样的,但有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之前屎尿没颠干净,没品!一个大男人,整天耍嘴皮子臭烂嘴有什么好得意的,爽利点,敢跟我来斗一盘吗?”   陈家宝“嘿”了一声笑了起来,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看不出来哦,小阿川你还是颗软钉子呢!怎么,难不成我这一身疙瘩肉还怕你个骨头没有二两重的酸秀才不成?说,比什么,摔跤翻跟斗还是动刀子?   关劲川神色依然冷冷的:“没必要弄那么翻天覆地的大阵仗!”他用下巴指指两人对面的小茶几,“扳手腕,敢不敢?”   他话音一落,姜桃在内心里忍不住笑了,这个小阿川也是狡猾,要是其他的她不敢说,但是关劲川扳手腕的能力,她还是知道的并且十分肯定的。毕竟在这方面,能赢得过他哥那头蛮牛的人,真的是屈指可数,而他是其中一个。   她忍不住乐淘淘地看了对面的陈家宝一眼,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输掉比试时的蠢表情,呵呵!   陈家宝可不知道关劲川给自己挖了个坑,脸上乐呵得不行:“你个小秀才都敢,老资有啥不敢的!不过话先说好,斗劲儿嘛总要有点彩头不是?这样,你要是输了,就当着全车厢人的面——”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一圈,果然看到有许多人看了过来,这才不怀好意地一笑,“说你就是个软手跁脚溜球(ji ba)酸的酸秀才!”   姜桃原本幸灾乐祸的好心情,被他的臭话一激,气得脸又黑了,刚想继续张嘴怼人,却被关劲川拉住了,示意她稍安勿躁,神情依然平静得如一潭春水:“行!那要是你输了,同样当着全车厢人的面,说自己就是茅坑里的屎壳郎满嘴喷粪!”   毫不知道自己落入圈套的陈家宝信心百倍:“好!说就说!”他虎彪彪地将右胳膊搁在茶几上,摆开了阵势,“劳资倒要看看你个小(pi)眼儿还能翻到天上去不成!”   他依然满嘴的不干不净出口成脏,关劲川也懒得继续同他计较了,只轻蔑而又冷淡地回了他一声“哼”,同样伸出右胳膊,摆开了阵仗,两只同样强劲有力的大手,纠缠在了一起!   这一刻,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正式开始!   掰手腕的一大魅力,就在于它并非单纯的力量比拼,要想扳倒对方,腕力、心理、技术缺一不可,想单纯靠蛮力获胜,只能送你两个字,呵呵!关劲川看着对面踌躇满志一脸自己赢定了模样的陈家宝,在心里发出一记冷笑:等着吧,哥待会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打脸!   掰手腕运动中,瘦骨伶仃的弱小者扳倒五大三粗壮汉的情况,不要太寻常,何况就他和陈家宝来说,对方也不过就是比他看起来健壮一些罢了,远远谈不上实力悬殊,而更重要的是,这其中的诀窍是小姨丈从小就教会他的,就连他和姜枫比的时候输赢都是五五开,这还是他透漏了诀窍给对方的情况下,所以,他又怎么可能会输给陈家宝呢?   *   随着“呜”的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开始“蹬蹬蹬蹬”地启动,但这并不妨碍两人之间的较量,车厢里有那喜欢凑热闹的,都把目光投了过来,还有人干脆给关劲川呐喊助威:“小书生,雄起,干翻他!”   关劲川没有让人失望,干脆利落地来了个三连胜,一点反扑的机会都没留给对方。陈家宝满脸的不敢置信,他咽了咽干枯的唾沫,牙齿咬得咯嘣响,不服气地道:“再来!”   关劲川也不推脱,一脸平静地再次伸出了胳膊,心里的冷笑更扩大了:既然你想继续被啪啪啪打脸,那哥就好心成全你!不说再来一盘,就是再来五盘十盘,哥都奉陪到底!   阿川同学表示,哥就是如此普通而自信!   而姜桃原本的一肚子火气,这会儿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她看着满脸吃瘪的陈家宝,咯咯咯地笑得像只活泼欢快的小百灵鸟,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晶灿灿的,仿佛能亮出光来,噼里啪啦地对着陈家宝就是一通挖苦:“你还是算了吧,越比越输,还不如乖乖地承认自己嘴巴臭,还能全全自己敢说敢当的面子。”   陈家宝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尚未来得及发声,“噗呲”一声,车厢里有人笑了起来,跟着其他人像是被传染了一般,“噗呲”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车厢里一时间异常热闹起来……   陈家宝:!!!   经此一役,陈家宝总算暂时老实了下来,在从省城回平南五个小时的车程上,没再起什么大的幺蛾子,只是偶尔地就会幽幽地盯着姜桃看上一眼,笑得莫名奇妙的,他自己看得爽了,却直接把姜桃和关劲川惹毛了,关劲川神色冷峻地盯着他:“陈家宝,你眼睛老实点!”   陈家宝嘿嘿一笑,嘴皮子又痒痒了起来:“姜桃,我听说你们学校每到周末傍晚,女生宿舍的楼下就会停很多好车,然后楼上就会下来一个或者几个漂亮的女学生,打开车门钻进去……”   姜桃的声音阴测测的:“你想说什么?”   “嘿嘿!”陈家宝又继续怪模怪样一笑,不怕死地继续拱火道,“我这几年也算是赚了点钱,虽然暂时还没有好车,只有一辆摩托车,但是你看你嘛也不算特别漂……嘿,关劲川!艹你老子的!”   陈家宝鬼话没说完,却不想脸上直接挨关劲川狠狠地揍了一拳,关劲川向来斯文俊秀的脸上现出少有的狠厉:“陈家宝,你再敢嘴巴不干不净地耍花枪,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痛得脸上抽筋的陈家宝:艹!个小酸秀才竟然也有这么狠的时候!   陈家宝邻座男孩:……我当时害怕极了……   多年以后,陈家宝看着姜桃和关劲川步入婚姻殿堂,回想起多年之前这一天的这一幕,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就像他扳手腕掰不赢关劲川一样,在这场爱情追逐战中,他从来就没有优势,哪怕,两人国内国外地分开了几年,他,依然输得一败涂地…… 第49章 外叔公还好吗? 世事踉跄,昨是今非,……   对石化厂八卦小分队的婆婆妈妈们来说, 没有八卦的日子,空虚无聊寂寞冷,连日常骂男人打崽子的兴头都莫有了, 一句话概括就是:老娘心里堵得慌,莫来烦老娘!直到那一天, 一辆陌生的小吉普开进了厂子里……再后来, 一个新鲜滚烫的消息传了出来——顾清雅在国外的二叔, 找他们来了!   这消息够劲爆,一下子把石化厂很多人都炸得惊呆了, 顾清雅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厂子里来时, 人事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的,要不是还有个小外甥,差不多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冒出个亲叔叔来, 这就使得不少人燃起熊熊八卦烈火的时候,也多少夹杂了些羡慕与嫉妒。   这要搁几十年前,沾上“海外关系”那真是一个霉字, 但现在却吃香得很, 电视上不是都说了, 什么“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爱他就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顾绩同老先生还未回国呢, 关于他的话题就在石化厂被顶上了热搜。   而关劲川第一次听说这个“热搜”, 是来源于自家小表弟唐一鸣小朋友。   唐少波为方便顾清雅上班,结婚后由顾清雅在石化厂申请了一套宿舍,平日里一家三口多数住在石化厂, 所以待关劲川在姜家的米粉店美滋滋地吃上了一碗热气腾腾又分量十足还额外多加了一颗荷包蛋的“丈母娘牌”米粉,跟姜桃说see you again后,刚回到石化厂大操场,就被正在和一帮子小伙伴撒欢儿闹的表弟一头撞了过来:“哥哥你回来了!”   跟着,他就听到了这个令他一头雾水的诧异消息——   “哥哥我跟你说一件大事情——”   唇红齿白一副白白嫩嫩小正太模样的唐一鸣,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关劲川,满脸的都是“快问我快问我”的古灵精怪的鬼模样,奈何关劲川偏不如他所愿,笑吟吟地就是不说话,小家伙只好嘟着嘴,像只小瘟鸡一样怏怏的败下阵来。   关劲川内心暗笑:个小样!毛都没长齐跟哥比耐心,嗬!   唐·小瘟鸡·一鸣这回没再继续装模作样地卖关子了,老老实实地告诉关劲川道,“前几天,外叔公从美国打电话回来咯,说过段时间要回来看我们呢,还要给我带好多好吃好玩的!”   小家伙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这段时间好多小伙伴都问了他外叔公的事情,都羡慕他那些连影子都还没有看到的“礼物”呢,呵呵!只是,他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却把关劲川搞得一个怔楞,按照本地土话来说,傻不愣登的像个呆头鹅一样。   他一头雾水地问唐一鸣:“外叔公?我们还有个外叔公吗?而且你刚才说,在美国?”   “对啊!”唐一鸣一脸“好为人师”的答疑解惑模样:“外叔公,就是外公的弟弟啊!妈妈说他以前很早的时候就出国了,后来就跟我们断了联系,直到前段时间才找到了我们……”   关劲川:……外叔公是外公的弟弟还用你个小豆丁来教我?我纳闷的是怎么忽然出来了一个外叔公来吧!   *   冬天日短夜长,待顾清雅下班回到家时,外头的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下来,她刚推开家门,便听到了厨房里传出来的声响,顾清雅脸上不由露出欢愉的笑容,语气里却含着几分责备的宠溺:“阿川你刚回来,怎么又跑到厨房里去了,等我回来做就好了嘛!”   正说话间,一阵扑鼻的香味直接飘了过来,却是关劲川端着一盘啤酒童子鸡出来了,他把外套脱了围巾摘了,就只简单的穿着件灰色的毛衣,套着唐少波的围裙,露出里面洁白的衬衣领子,明明手上还端着个盆子,却依然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非常完美地诠释了一句老话: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男人中的上品!   要是娄桐花老太太瞧见了,怕是又要说得意洋洋地说一句:“还是我们小桃子本事大,早早地就把阿川变成了我们家碗里头的肉,哪个都叼不走,呵呵!”   关劲川笑呵呵地有些小得意小嘚瑟地道:“小姨你回来了,我也不累,一鸣说他想吃我做的啤酒鸡了,还说我做的好吃,我就给他做了,我刚才尝了一下,味道还是一如既往地地好!看来娄阿奶那句话说得不错,我们家人在做菜方面就是有这个‘虫子’!”   唐一鸣同样开心得不要不要的,哥哥回来就是好,想吃什么什么就点餐,就算是他爸爸也莫得话说,哦耶耶耶!于是,他乐淘淘地给关劲川点赞打call:“就是,哥哥做的啤酒鸡最好吃了,今晚我要把它吃光光,全都包圆了,一块都不留个爸爸!”   他话音刚落,“卡擦”一声,开门声再次响起,正被他在背后说的唐少波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阴测测的,用一句话来形象形容,那就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唐少波的目光宛若一记圆月弯刀,直直甩向自家的白眼狼崽子:“唐一鸣,你刚才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倒霉催地被自家老爹逮个正着的唐一鸣:……你是魔鬼还是曹操,一说就到!   他下意识地用手掩住了嘴巴,虚虚一笑:“呵呵!爸爸你怎么回来那么早啊,不要加班的吗?”   唐少波可不吃他这一套,依然对他笑得毛毛的:“再加班我担心回家连饭都没得吃了!”   从无数次血泪教训中自发自动学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人生哲理的唐一鸣小朋友立即秒怂:“呵呵,爸爸我错了!”   如愿看到蠢儿子被吓唬到了,唐少波终于心满意足地暂时放过了对他的“恐吓”,把头转向关劲川,变脸一样换了另外一副笑容,道,“阿川回来了,我就猜你是这两天到。”   顾清雅也纳闷地对唐少波挑挑眉:“今天不加班?”干公安的,出差办案“说走就走”是常态,加班加点就更不用说了,丈夫前几天就说了,这段时间都要加班,怎么……   唐少波能对自己儿子笑得阴测测地满嘴打屁,对自家媳妇儿可不,他老老实实地回道:“下午出去办了点事,完了就直接回来了!”跟着又嬉皮笑脸地道,“既然今天阿川回来了,是不是要做几个好菜庆祝一下?我有好多天都没吃上家里头的热饭热菜了,想得很!”   顾清雅笑:“冰箱里前几天我有准备好些食材了,等着。”又对关劲川道,“阿川你跟我来厨房一下。”   唐一鸣也要跑过去凑热闹,被他爸一把逮住了:“去!给你爸我倒杯水。”   唐一鸣:……   *   厨房里,顾清雅正在跟关劲川说话:“一鸣那个快嘴的,已经跟你说了你们外叔公的事情吧?”   关劲川点点头,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小姨,外公还有个弟弟吗?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顾清雅道:“其实这事,我以前有过怀疑,只是也不敢肯定,所以也就一直没跟你们说。直到前段时间,县委统战部的同志,也就是你小姨丈的姐夫,到办公室找了我……总之,这事三两句话一时也说不清楚,所以我也就没有急着给你打电话,待会等吃完饭,我再细细和你说。”   关劲川点了点头:“好!”   这顿家宴光肉菜就有四个,关劲川做的啤酒童子鸡,还有顾清雅回来后做的糖醋里脊,蒜泥白肉,腊肉泡菜,唐一鸣如愿以偿地吃得满嘴油汪汪,忍不住赞叹道:“今晚的菜,就像哥哥之前说过的,好吃的魂都丢了。”   关劲川忍俊不禁:“哈哈!看你这小馋猫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饿了多少顿。”   唐少波对自家儿子的沙雕行为早见惯不怪了,知道顾清雅和关劲川姨甥俩要谈事情,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还把蠢蠢欲动的儿子给拎走了:“唐一鸣过来擦碗!”   唐一鸣:……这个坏爸爸,整天的使唤童工还莫得工钱,哼!   他们这套房子是三房一厅,唐一鸣一定要和哥哥一个房间睡,所以剩下的这一间就布置成了书房,顾清雅探身从某个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关劲川:“你先看看这张照片。”   这是一张黑白老照片,典型的民国时期的全家福,一身富贵打扮的小脚老太太居中坐在太师椅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是对照相有些害怕。她身边紧紧挨着的两个十几岁年纪、一身时髦的衬衣短裤打扮的清秀男孩子,倒是笑得异常开心。身后一对夫妻,男的西装革履一派精明强干的模样,女的一席旗袍面容温婉……   关劲川盯着照片中那个年纪较大的男孩子,问道:“这是,外公少年时的照片?”   小姨有几张当年保存下来的外公外婆和他阿妈的照片,他都是见过的,这张照片里那个大点的男孩子的眉眼和外公很像,甚至和自己都有几分相似。   顾清雅点了点头:“你在看看后面的字……”   关劲川翻到背面,果然看到右下角一行小字:摄于民国三十四年,阿奶六十大寿时。那字迹,跟他看过的外公留下来的书信字迹同样很像。   顾清雅继续道:“你们外叔公,之前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电话是顾绩同收到信函那天打过来的。   彼时——   刚刚收到信函的顾绩同,含着激动的热泪,将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当年离开祖国前的画面,便犹如电影一般一幅幅地不断在他脑海里闪跃跳动:   那一年,民国38年,也是犹如今天这样一个初春的日子,阳光穿透冷冻的云块,从缝隙里溅射出来,显得混沌又疲倦,整个天空显得雾蒙蒙的,父亲正是在这样一个灰突突的日子里,忽然从广州回来的,说局势越来越紧张了,他这次回来,就是要把他们都接去广州,随后举家迁往海外。可最终,因为阿奶水土不服到广州后突然生了病,大哥主动要求留下来照顾,一同留下来的还有家里老宅的护院武叔和他媳妇武婶……   货轮鸣着汽笛离开码头时,十六岁的顾绩同扒在船舷上,望着码头的方向满脸的不舍,问阿妈:“过几天,等阿奶好了,大哥真的会带她追上来找我们吗?”   阿妈温柔地宽慰他:“会的,你大哥十九岁了,是个大人了,你还不相信他吗?”   可他们又哪里能够想到,世事踉跄,昨是今非,当年一别,竟是永恒……   父亲那些年积累的财富,使得他们一大家子在异国他乡依然过得舒适又豪奢,但他和阿妈却是不开心的,尤其是阿妈,他们当年离开的时候是冬天,而对阿妈来说,从那以后,她的日子,似乎每一天都在冬天里。直到弥留之际,阿妈拉着他的手,嘴里断断续续喊着的依然是大哥的名字:“先儿,先儿……都是阿妈不好,不该留下你一个人……”   独自咀嚼着过往种种回忆的老先生,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对人倾诉的欲望,按照信函里留下来的那个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   *   关劲川听罢顾清雅的话,眼眶也有些湿润润的,他问:“外叔公,他身体还好吗?”   说到这个,顾清雅忍不住笑了:“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人应该还挺硬朗的。还问起了你,听说你高二就直接考上了大学,还一个劲儿的夸你有灵气,像你外公,说你外公当年最是聪慧过人的,模仿力特别强,英语一听就会,说得比你外曾祖父这个整天和外国人打交道的一点不差。”   也许是因为谈到了已经过世的父亲,顾清雅眉眼温柔倦缱,又继续道,“一鸣跟他说,等他回国了带他去爬山钓鱼摸田螺,还说这是他爷爷最喜欢的,老人都喜欢这个。老爷子还挺幽默,说钓鱼可以,但是登山爬坡下河摸螺就不成了,说自己几十年养尊处优的惯了,两只脚的功能差不多都退化了,要是太过了估计要变成一摊烂泥,要喊人像抬新娘子一样,找个花轿把他抬回来才行。”   华国有句老话,叫“隔辈亲”,唐一鸣对顾绩同来说,正是如此。老人这辈子就生了个儿子,父子关系虽好,但醉心医学致力于当个无国界医生的儿子,一年年的全世界到处跑,父子之间别说一起坐下来共叙父子情,就是打个电话也是难得得很。而自从几年前妻子意外车祸过世后,顾绩同的世界里就更空虚寂寞了,叽叽喳喳的唐一鸣小朋友,就像一团火,让老人的心一下子热火撩烧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个老顽童……   当然,彼时的唐一鸣可不知道这些,他还傻乎乎地一本正经地告诉人家:“外叔公,你好久没回来不知道哦,现在已经没有轿子了,我跟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去喝喜酒,也没有用花轿抬新娘子的了,都是用小轿车……”   关劲川:……他这个关注点奇葩的表弟哟,按照娄阿奶的说法,他是该夸他心灵淳朴一根肠子通屁股呢,还是该笑话他是个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的憨包儿呢……   关劲川这边正乐呵呵地在内心里吐槽他表弟,同一时间,姜桃也围在自家的火塘边上,在向娄桐花乐呵呵地吐槽她妈林玉梅。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每年一入秋,庄户人家就开始进山里积攒那些干透了的粗壮树根和树枝,所以秋冬时节,火塘的火是不用省着的,一根男人手臂粗的“凉刀棍”下去,火苗蹿得高高旺旺的,能把人烤出一个皱巴巴的胡萝卜脸来。姜家人同样刚吃完饭不久,这会儿除了一个尚未回家的姜枫以外,所有人都窝在火塘边摆龙门阵,然后——   在时不时就啪啪作响的木柴和袅袅轻烟中,姜桃就怪腔怪调地和娄桐花“八卦”了一番她老妈白天见到关劲川时的表现:“阿奶你是不知道,今天我才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丈母娘看女婿,越来越满意’。今天我跟阿川一起站在阿妈跟前,她愣是看都不看我一眼,一个劲儿地对阿川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生了三个臭小子,一件小棉袄都没有呢!”   林玉梅忍不住了:“你这疯扯扯的孩子,有你这么自说自话的,也不知道从小是哪里学来的精怪样子,整天没天没地地胡乱鬼扯,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   林玉梅话音刚落,姜大壮姜桥娄桐花等人都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够了,娄桐花才伸出手指,点了点姜桃的额头,有些嗔怪地道:“能得你!人家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粑粑上,我看你跟阿川啊,是颠倒了个个反过来咯,人家阿川分明是好朵嫩鲜花儿倒载到你这个油嘴头子的山旮旮里头来了。”   姜桃:……啊咧!阿奶你这么说你亲孙女是认真的吗?姐这是彩衣娱亲彩衣娱亲好不好,竟然莫有一个人能领会姐的良苦用心,哭唧唧……(→_→)   姜桃正在内心里哼哼唧唧地暗自吐槽呢,姜枫忽然又丢下了一个八卦:“对了阿姐,我同桌是石化厂的,我听他说阿川哥哥他们家在美国的外叔公,回来找他们来了!”   姜桃一冷一热:……这回的啊咧咧是真正的!!!   还是那句老话,人是不经念的,所以,今天被大众多次提及的顾绩同老先生,就在当天晚上,一个越洋电话又打了过来——   此时,时针也不过刚刚划过九点多,离睡觉还早着呢,当然,这是对其他人来说的,对唐少波来说,又是另一番不可言说的光景了。   这段时间连着加班,深更半夜地才能回来睏一觉,正值中年的男人,早就那啥不满得很了,所以今天难得准时回家的他,早早地就以“今天刚刚回来,早点休息”的理由,把关劲川和拖油瓶儿子唐一鸣赶回房间去了,正想抱着媳妇儿放肆地汲取她身上的“热气”呢,“叮铃铃”的电话声响了——   然后,隔壁唐一鸣小朋友冲天炮一样的咋呼声轰隆隆响了起来:“嗷嗷嗷!肯定是外叔公的,他上次也是这个时间打过来的,我来接我来接!”   唐少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奈地放开自家媳妇儿,满脸无语地对一脸好笑的顾清雅道:“这个操蛋儿子!接电话就接吧,整天的像撞了鬼一样,也不知道随了哪个!”   顾清雅:“呵呵,你说呢?”   半个小时以后——   关劲川放下电话,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小姨姨丈一鸣,你们刚刚都听到了吧,外叔公说,他今年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年啦!” 第50章 女人猛如虎 老虔婆留给阿奶收拾,她去……   大西南的冬日, 常常伴随着各种叮叮咚咚的雨花,虽然美不过烟雨蒙蒙的江南初雪,却也漂浮着一阵阵怡人的清香, 一身笔挺军装、脸膛黝黑、矫健挺拔、浑身上下溢满了雄性勃勃生机的姜枫,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微雨天, 像只骄傲的公鸡一样, 以一种一览众山小的傲人气势, 踏进村口的,没想到一头就撞到了几个正“啪啪啪”从另一头猛冲过来的小岁娃, 其中一人差点就被他撞得跌到青石板上……   姜枫骇得赶忙一把将人拽住, 跟着立马板起了面孔,黑煞神一样训起人来:“撞到鬼了!不好好看路!跑什么跑!”   姜枫心里美滋滋的,在军校里, 不是学习训练就是各级监管层层挨骂,整天被人训得像个孙子一样, 现在换到他来像孙子一样训人,真是太爽歪歪了哈哈哈!   被他撞到的小屁孩先是一怔,然后便喊了起来:“诶哟阿枫哥你回来了!你快点去看, 你阿奶和陈家阿奶又斗起火来咯, 都动刀了!我们正要去看热闹咧!”说完一溜烟跑了, 那叫一个疾如风快如电。   姜枫(震惊脸):艹!   正如小屁孩所云,村子里这会儿气氛正火旺旺的——马头岭的两朵老霸王花,王莲花和娄桐花, 又乌鸡眼儿地互相掐起来咯, 锣鼓敲得咚咚锵的,刀子都动起来咯,硬是热闹得很咧!至于最后会是哪一朵老霸王花拱翻另一朵, 众人目光落在姜家一老两少三把明晃晃的“武器”上,眼睛兴奋得都要燃烧起来了!看看这阵仗,还用说嘛,姜家不但老的宝刀不老,小的还后继有人,这一盘当然是赌姜家赢咯嘻嘻嘻!   说起来,今天这件事情的起因,源以陈家宝这个背时鬼龟儿子的乱球扯。   且说,这几年村里出去打工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多了,但要说真正当上了小老板的,陈家宝还真是一枝独秀,按照他阿奶王莲花的说法:“我家乖宝出息得咧,就和那长江里的浪头一样,涨得你们干瞪眼就是追不上,嗬!”   至于老太太你有见过长江咩?马头岭老霸王花之一王莲花表示,关你球事要你多嘴多舌的乱问一通,老娘送你一个三白眼哼!(→_→)   去年陈家宝在商场租的铺子摊位刚开业,就没有回家过年,今年生意算是暂时稳了下来,又找了个小店员帮忙,就人模狗样地提前回来过年了。衣锦还乡,自然要上亲戚长辈家串串门递根烟摆摆龙门阵不是,然后他们族里便有几个最是疯扯扯嘴上荤素不忌的穿花戴绿的三姑六婆笑吃吃地跟他说起了一些歪话,比如:如今都时兴自由恋爱咯,在城里有没有盘到个俏妹崽啊,不会是已经弄翻了人家开过荤了吧,还是不是“原汤抄手”“童子鸡”哟,嘻嘻嘻……   要是其他嫩生脸皮薄的小年轻,听了这些婆娘家家论说一气的荤话,可能还会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陈家宝可不会。陈家宝表示,哥脸皮厚得很,什么酸不拉几的腼腆和害羞,那是个什么东西哟,哥从来不懂。所以,他不但没有脸红耳赤,还笑眯眯地跟着起哄:“我也十九二十的男人咯,倒是也想风流一回跟人翻一盘儿咧,奈何寻摸不到中意的女人不是。”   他这话一出口,族里一干男人女人不管辈分高低大小全都笑炸了锅,说起来,在村里头男男女女的那点话题,总是大家快乐的源泉,让大家兴奋得很。而心里头有些计较的高辈儿婆娘,便趁机让他摆出个条条框框来,说她们就不信了,凭着他这番人才,还怕找不到颗中意的鲜桃儿不成……   然后,陈家宝也不懂发什么疯,嘶嘶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我倒是看上了一个女子,只是人家小姑奶奶是个肚里头有墨水的,眼光高得很,只喜欢酸秀才,哪里看得上我们这种满身铜臭做点小生意整天看人脸色的哦!”   *   陈家宝真真假假地丢下了几句话后,松松活活云淡风轻地撤退了,却是让身后的几个婆娘面面相觑起来,跟着不约而同地吐出了一个名字——姜桃。于是,有人一拍大腿,各种叽里咕噜的扯淡话说来就来:   “夭寿咯,看上哪个不好,咋子就看上姜家的这个野妹崽了呢!”   “就是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藤蔓蔓一样,娃仔都不好生。也就是那张脸中看了点,熄了灯还不是一个样。”   “对头,现在的小年轻哦,硬是眼皮子浅得很哼……”   不说话专心养牙巴的男人们:……呵,瞧瞧你们这些话酸的,这两天吃面做菜都不用放醋咯,还能省下几个活钱买包烟抽抽咧!切~   三姑六婆的一大特点,就是本性中都有那么点喜欢添油加醋、惹是生非的成分,而且所谓的流言大家都懂,传着传着就变味了。所以,等到各种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语分别传到王莲花和娄桐花耳朵里头去的时候,就变成了另外一个版本——姜家的那只金凤凰,跟陈家那个能挣钱的阿宝,王八配绿豆地互相看对眼咯!   姜桃(熊熊怒火胸中燃):nn滴姐想砍人!   陈家宝(吹声口哨心情爽):呵呵!这日子太过无聊了,不找点“歌”来唱,哥心头硬是憋得慌呢!   然后,自认为是姜家那个臭妹崽看上自家乖宝、觉得自家压了姜家一头的王莲花,得意洋洋地穿上陈家宝从省城给她带回来的特大号的新衣服新裤子新棉鞋,全身打扮得焕然一新,睁着一双闪闪发亮的小眼睛,昂头挺胸的像只刚跟其他母鸡干过一架大获全胜的鸡中女王一样,在村子里扯开嗓子,口水飞溅神气活现地表演了一番指桑骂槐意有所指的“骂街”。   “个小妖精!小脸小胸小屁股肉都没有几两的包骨头寡薄相,一看就是不吉利不守财不旺夫的,还敢歪缠肖想我家乖宝!我呸!什么狗屁大学生!这年头大学生越来越不值钱了,拿个簸箕撮给我我都嫌浪费我家一个簸箕,我……”   王莲花正志得意满地提着嗓门,满村子乱转地闹腾得正起劲呢,在外头听到消息的姜桥气咻咻地回家打报告了,娄桐花一听,差点没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太太这些年因着儿子媳妇有本事孙子孙女又争气,日子过得舒坦,已经心平气和修身养性很多年了,这会儿气得,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她nn滴,老娘要宰了这个满嘴喷粪(dian)污她孙女名声的老虔婆!   年过七旬依然能挑担爬坡走路一阵风的老太太,气势汹汹地跑到厨房拎起菜刀马上冲了出去,刚刚反应过来的姜桃和姜桥见状,也立马紧随而上,姜桃边跑还边不忘吩咐他弟:“阿桥再去抽两把菜刀过来,我先去追阿奶!”   姜桥:“!!!果然女人猛如虎!!!”又对着姜桃的背影喊道,“你们慢点,等等我!”转身冲到厨房找菜刀去了!   紧紧跟在娄桐花身后的姜桃,同样气得鬼火满身乱蹿!这个乌鸡眼儿的老虔婆,要不是看在她那一脸褶皱的份上,她恨不得把她扳倒在地上狠狠地一阵摩擦!既然揍个老太婆不好看且胜之不武,那就留给她阿奶收拾好了,至于她,要去收拾陈家宝那个坏东西!   *   马头岭这头正一派烈火燎原一触即发的凶猛态势,同一时间,省城xx机场,关劲川等人的心同样热腾腾的,当然,他们的这种“热”和姜桃他们的“热”是不一样的,广播里女播音员的播报已经响起,顾绩同乘坐的飞机,就快要到达了!   须臾——   随着一声长长的令人耳鼓膜发胀疼痛的“嗞”声音响起,飞机安全着陆,从密封的“波音707”机舱里走出来的顾绩同,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夹杂着故乡味道的清凉气息,举起右手,再次按了按胸口的位置。那里,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当年他们的全家福,一张是已去世多年的亡妻的遗照。   他眼眶中含着激动的热泪:阿妈——,阿爸——,茗慧——,瞧,我又带你们回来了,这次,和十三年前不一样,我们很快就要见到亲人了……   接机处人头攒动,虽然从未谋面,但还是那句话,人亲骨头香,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总是有一种互相吸引的磁场,顾绩同的视线透过一群乌鸦鸦的人群,很快寻找到了一张神采飞扬、阳光俊秀的脸庞,再然后,就看到了他身边一个九、十岁出头穿得圆滚滚的小嫩崽,高举着一个毛笔字迹歪歪扭扭稚气十足的牌子:外叔公!——一鸣。   就在顾绩同看过来时,关劲川的视线也穿过一干人群与他那双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碰触到了一起,关劲川心里一动,还没等他下意识地喊出“外叔公”,就见到老先生一双刻着皱纹的脸笑了起来,跟着唐一鸣小朋友也很快发现了正朝这边看过来的顾绩同,小破锣嗓立即喊了起来:“外叔公——” 第51章 阿哥威武 要是连自家人都保护不了,还……   且说, 太平年头文明社会不闹兵闹匪的,村子里头闹腾得天翻地覆的大事情还真不多,但像什么男人打架女人吵嘴小屁孩互相斗气的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桩桩件件倒是不稀奇。还是那句老话, 你只要今天对第一家服软了,明天就有更多家把你欺到黄泥巴地里头去, 想当罗汉观音吃四方香火受四方好话, 现实就会响亮地“啪啪啪”把你打醒。   所以,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文绉绉小碎步那是城里人的做派, 村里讲究的是“朋友来了醪糟甜酒喝他个够;仇人欺上门给他集体亮菜刀”, 至于啥子“武德”,这些老古作经的扯淡话骗鬼去吧,把人拱翻再踏上一脚才是硬道理!   故而, 正当王莲花晕乎乎乐淘淘地陶醉在把姜家人的脸面踩到脚底板下嗷嗷叫的快感当中时,铁娘子娄桐花“立马横刀”鲨过来啦!影子一闪, 一把明晃晃亮闪闪的菜刀就直接架到了王莲花的小绿豆眼跟前!   刚才还傲得像只老鸡婆的王莲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骇得脸上一僵,本能地发出一声“啊”的鬼打慌一样的急促尖叫, 肥胖胖的身子筛糠一抖, 身子往后一退, 差点就要再次上演十几年前的“狗啃屎”戏码,幸得关键时刻,被同样听到消息赶到的陈家宝稳住了——   只是陈家宝尚未来得及缓口气, 一眨眼的功夫一根烧火棍戳到了他跟前, 却是姜桃直扑了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乱抽:“陈家宝!你个猪拉稀一样到处鬼扯的坏东西!今天你桃子姐姐就让你晓得胡乱说话的后果!”   话说,这棍子是姜桃临出门时从家里柴火垛里抽出来的, 她虽然嘴巴上火气冲天地吩咐她弟去抽刀,但也是知道轻重的,瞧她阿奶不也是往人跟前递刀恐吓而已,没有实质性伤害。当然,这是两个老太太之间的斗法,她是准备跟陈家宝来个实质性算账的,所以还是烧火棍好使,伤不了人但皮肉之苦是妥妥的,好让他们晓得,姜家的姑奶奶们都不是好惹的!   看着自家孙女发威的娄桐花表示非常满意:果然不愧是我家小桃子!文的能来武的也不怵,就是要这样子刚!   陈家宝则是被姜桃抽得先是一懵,跟着只能一边苦笑一边闪躲,妈妈的,他哪里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老“对头”了,姜桃的性子陈家宝多少是了解的,别看这丫头如今貌似高高在上的端着个“大学生”的文化人招牌,但那骨子里从小到大刻着的野份儿和蛮格格,是暴雨刷不掉利刃剜不去的,辣呛得很!   自知这次嘴巴犯贱闹大发了的陈家宝,骂了自己一句“活该”,便要去夺姜桃手里的柴火棍,嘴里还不忘认错道歉,多少也算是有点担当了:“小桃子是我不对,不该嘴皮子痒痒的犯贱!来,把棍子给我!你是大学生不是亡命徒!”   只是,他这边低眉顺眼的道歉让步,却把他奶王莲花给气着了,再一看呼啦啦围过来的人群中有几个自家孙子和族里的后生,底气顿时又足了起来,摇着一身肥膘叉腰骂道:“我呸你个装模作样的小蹄子!勾引我家宝不成就来这一套喊打喊杀的假把式,打量哪个不懂你心里头的那点花花肠子不成!老娘可不吃你这一套!”   王莲花这一番欠骂的言论,又把娄桐花惹毛了,嘴里骂着“你妈的老瘟猪”又要挥刀砍上来,吓得王莲花赶紧冲外头喊道:“阿全阿浩阿海你们几个还不快点上来!看着你们阿奶和兄弟被这两个老小蹄子欺负不成!”   原本兴致勃勃围观的人群:嗷嗷嗷!情况急转直下,是不是要反转了!果然是好大一出戏,真特么的上头得很,过瘾过瘾真过瘾!   *   这年头,村子里宗亲观念依然浓厚, 奇!书!网!w !w!w!.!q!i!s!u!w!a!n!g!.!c!o!m 不说马头岭,就是附近几个村子,陈姓一宗的人也占了大头,算得上根深叶茂,按照王莲花得意洋洋的说法:“鲢鱼虾米的数都数不过来。”所以,也难怪他们有当地方一霸的资本。   这会儿陈家的几个孙子后生听到王莲花发话了,立时也来了精神,还是那句话,从小在村子里野着长大的崽子,遇到这种互掐的事情想着“以礼服人”的真没几个,眼看着几人摩拳擦掌地就要动手,陈家宝心里头更苦了,艹特么的这是越闹越严重了,他急忙出声阻止道:“阿奶算了是我们的错,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王莲花打断了,有些不满地道:“你这孩子是在城里呆了几天脑壳进水舌头麻僵了!说的什么撞鬼的混话!今天老娘不把这两个无法无天的老小蹄子收拾了,老娘的王就倒过来写!阿全阿浩阿海,给你们阿奶我动手!”   无法无天·小蹄子·姜桃:nn滴这专门挑事的老虔婆还会倒打一耙了装无辜了,真特么的不干人事!   而之前一直只能壁上观的姜桥,眼看着陈家三个大男人要上,也紧紧抓住了手中的刀,挡在了他阿奶和阿姐的身前:阿爸阿哥不在家,他就是家里头的男子汉!虽然目前情况有些敌强我弱,但是他竟然隐隐有些兴奋是咋个肥事哦!   与此同时,原本同样在人群中围观的姜果他弟姜城,也站了出来:“二奶奶我来帮你们!”不说他们是一个宗族的,就说他阿妈阿爸现在都分别跟着三叔和三婶做工呢,刚才是女人动手,他不好出头,这会儿要是还敢不哼不哈,晚上就能被他阿爸阿妈收拾得屁股开花!   娄桐花欣慰地点点头,夸了他一句:“是我们姜家的种!”又鄙视地看了王莲花一眼:“我呸你个胡说八道的老货!满嘴的喷粪也不怕人家把你嘴当成屎尿盆!睁大你那王八绿豆眼看看,就我家小桃子这人品,还攀扯你们家?这种话说出口,也不怕笑嘣你家八辈儿祖宗十辈儿先人的大牙!我家小桃子跟人家阿川好着呢,你个老虔婆敢乌鸡儿地往她头上泼脏水,今天就是你不跟老娘干一架,老娘都不放过你!”   “嗬!大话哪个不会说!我今天就看看是哪个先屁滚尿流!”仗着人多势众,王莲花大叫一声,颠着肥胖的身子就要朝娄桐花再次扑去,其他人刚想跟着动手,一声中气十足的炸雷声响起:“我看哪个敢动我家人一个手指头!”   姜枫心里火气腾腾的:嗬!趁着老资不在欺负老资家人!真是下价!要是连自家人都保护不了,老资还特么地当兵保家卫国个屁啊!趁早脱了这身衣服回家卖红薯得了!   姜家人闻言则是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阿枫/阿哥/阿枫哥!”   *   姜枫说话间已经撞开人群,冲了进来,潇洒地把他手上的背包随手往他弟身上一拋,跟着又开始扯军装外套的扣子,把衣服丢给了殷勤勤伸手过来接的姜城,姜城脸上美滋滋的,忍不住在衣服上摸了两把,姜桥看看自己手里抱着的背包,在看看姜城手里抱着的衣服,眼睛都要滴血了,也不甘示弱地伸出魔爪摸了两把,这才心满意足了。   既然姜老大回来了,两个男孩子自然就无用武之地了,而围观的吃瓜观众则沸腾了!姜家这头蛮牛回来的时间硬是掐得好啊,这灯架把戏是越来越有看头了,还有村里的二流子嘴里发出“嚯嚯”的笑声,流里流气地朝姜枫道:“阿枫,裤(dang)下是半截毛毛虫还是真家伙,就看你今天的表现了!”   姜枫朝那人丢去一个白眼:艹!管好你自己那二两肉就得!劳资的真家伙要你管个球啊!   他也不多话,虎生生摆开了一个架势,眼睛阴嗖嗖又冷冰冰地看着陈家那几个原本蠢蠢欲动的哥仨,轻蔑地撂下一句话:“是你们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哥都奉陪!”   姜桃/桥/城:噢耶耶耶!老大果然就是老大,牛逼叉叉一万年不变!   陈家几兄弟互相对视一眼:艹!真特么地撞了啥子邪神了!姜家这尊黑煞神去年不是都没有回来嘛,怎么这个时候刚好滚回来了!特nn个球的!   要说陈家这几兄弟,从小也是把翻(qiang)打架爬树下河当正经日子过的人,跟人动气起蛮来也是嗷嗷的,但老话说得好,你横自有人比你还横,姜家这个黑煞神蛮疯子就是那个最横的,蛮牛一样鬼点子又多,还跟那个小结巴的破公安姨丈学了几手,从小就是这一片的娃娃头,这两年又考上了军校,看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鬼样子,路子更加野了,动起手来他们不一定能占到便宜,但是如果几个人一起……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那几分默契还是有的,见个眼神交流间,全/浩/海几哥俩“嗷”的一声,一起朝姜枫猛扑了上去,原本还想来个出其不意占个先机,却只听姜枫“哼”地冷笑一声,轻轻松松地一个倒拐一个送跨,陈家全、陈家浩直接“砰”地一声口鼻着地,摔得那叫一个晕头转向,躺在地上痛得呜呼哀哉。   王莲花:!!!   陈家宝:……这个万年臭牛逼的!   姜家人:哦豁!!!爽气!!!   至于慢了一拍的陈家海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整得有些傻了,待他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家两个兄弟被人给放倒了,而姜家的黑煞神·疯,此刻正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第52章 果然是金疙瘩 关婆子真是没福哦,要是……   多数人都逃不脱“欺软怕硬”这一劣根性, 王莲花也是如此,她平时仗着陈家这一大姓,整天在村子里扯着大嗓门趾高气昂地混闹, 没少干嚣张跋扈地把人踩进污泥巴里去的烂事,但若遇到姜家这种腰硬气粗不服软的, 一番儿硬碰硬下来, 输得屁滚尿流的他们也只能像瘟鸡一样蔫巴下来。   陈家的全浩海哥仨个被姜枫收拾得那叫一个麻溜清爽, 陈家宝却侥幸地逃过了一劫,正当姜枫转过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时, 去村委办事的老支书回来了, 人还没到大老远的就扯着大嗓门骂起娘来——   “活先人板板的!一天天像被揪了尾巴的鸡婆,搅三搅四唱(hong)唱黑地炸窝没个消停,都没有活路儿做了是不是!搅得地动山摇的竹林湾的浑水都要漫到村头来了!这是硬要造反啊!”又看了一眼姜枫, 有些语重心长地道,“你一个读军校受党培养教育的, 跟着几个操蛋龟儿子争什么义气,都给老子滚回家去!滚滚滚!”   村里拿大鼎的人物发话了,这场互掐自然也只能歇火, 对此, 吃瓜群众颇为依依不舍, 边散开还边吐牢骚,姜枫同样有些遗憾,还故意当面打趣调侃老支书道:“五爷你老火气还是旺得很哦, 说话炸雷一样, 栏里的猪牛羊都被骇得嗷嗷叫了!”   然后,他自己如愿以偿地也被老支书的蒲团大掌拍了个嗷嗷叫!   老支书口袋里装着姜枫硬塞给的一包好烟,背着手, 嘴里叨叨着“个龟儿子的敢来鬼扯我”,脸上却是带着笑的爽歪歪走了,姜枫这才问起家里怎么又跟陈家干起来了,待听完姜桃说的前因后果,他的暴脾气也压不住了:“个死皮子赖脸的狗东西!等阿哥给你报仇!不过——”说到此处他声音一顿,变了一副脸色,嬉皮笑脸地对姜桃道,“小桃子,我是没有想到你那么牛,把阿川都啃下来了!”   姜枫表示,鬼大爷的,明明是亲兄妹,她阿妹不哼不哈地就把人人都夸得花一样的阿川拿下了,他这么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军校大学生未来的将才帅才,除了自家阿妹,连个给他写信的女同学都没有,真是妈妈的!   姜桃:!!!明明是小阿川先啃的她好吧!竟然一个个的都说是她啃的小阿川!再次被人“活天冤枉”的姜桃表示,这回轮到姐自闭了哼!   姜枫去年寒暑两个假期都主动跑去部队实习,整整一年都没有回过家,这会儿人一回来,姜家人的欢喜自不必说。待到傍晚林玉梅回来,他特意又是捋领扣又是揪裤腿的,把腰挺得梆梆直地给林玉梅打量:“怎么样阿妈,你儿子我是不是一表人才的精神小伙?”   林玉梅刚进村,就有人跟她叨叨了自家和陈家今天闹的这一桩事情,肚子里头原本还憋着一股气,恨不能立时冲到王莲花跟前再干上一架方能消除心头之恨,只这会儿一看到一年不见的大儿子,心里头的气早拋到了九霄云外。   她脸上满满的老母亲的自豪笑,难得的没有故意说些反话来打趣逗弄儿子,而是真心实意地夸道:“个头长高了,嘴巴上也有绒毛毛了,这胳臂这脊梁——”她拍了拍儿子,“硬邦邦顺条条,看起来也能像你阿爸一样驼着碾子爬梁上坎了,果然是个大人样了!”   姜枫闻言笑得志得意满的,一边说:“等阿爸回来,我要跟他喝上一台酒!”一边不忘像小时候每次得了表扬要和姜桃比试一样,得意洋洋给她飞眼风儿,姜桃看得直好笑,心里的那股子歪水又忍不住噗噗噗地往外冒了。   呵呵,是你先屁(yan)翻翻儿地一回又一回地来招惹姐,等下不要怪姐没有兄妹情哦!   于是,她甜滋滋地对他哥抿嘴一笑,两只眼睛波光粼粼的,笑得比他哥还要灿烂,姜枫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妙,贴心豆瓣这个样子像是又要动歪脑壳了,果然下一秒,姜桃狡黠地嘻嘻一笑,丢给他一颗炸弹:“个头是大人样了,脸还是个嫩毛桃,脸上的小青春痘还冒着白头呢!”   被噎个正着的姜枫:鬼大爷的!不都说谈恋爱的女人脑壳会变笨吗,为啥子他阿妹的嘴巴还是像(qiang)管里的子弹一样,叭叭叭的对人打击精准得很!还有还有,脸上的这几颗痘痘!他最恨!   因为脸上的这几颗痘痘,再一次在和妹妹斗嘴中败下阵来的姜枫,对脸上的几颗痘痘更多了几分怨念,但姜桃表示,这还不算完,姐今天心情好,所以打算给他哥“送温暖”到底,呵呵!   然后,晚饭时,就在姜枫一边稀里呼噜地大口吃辣椒,一边吸气爽歪歪地喊“痛快!还是家里头的辣椒够味儿”时,姜桃又笑眯眯地给了他哥当头一棒:“脸上疮没好还吃那么多辣,你是想过年的时候扮个三花脸,上台唱戏吗?”   姜枫:……   众人:哈哈哈!   须臾,一声爆喝响起:“小桃子!”   姜枫表示,哥再也压不住心头的鬼火冲,要怒发冲冠揭竿而起了!   姜桃:哟哟!哟哟哟!他家阿哥终于冒火了!大仇得报呵呵哒!   *   且说,马头岭这头,因着今天姜陈两家闹的这一出“戏”,给村里人又增添了一番茶余饭后摆龙门阵的谈资,坡造屯那头,也因为哈喇头罗二赖子带回来的一出八卦,热闹了起来。   庄户人家一年屋前后院、挑粪下地的忙得连轴转,也只有农闲以后,田野沉寂,粮食收仓,才能暂时卸下繁重的农活事,打个盹儿歇歇脚。当然,在外头挣活钱的除外。这年头,虽然很多人都出外打工了,但甘愿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过活的人也不少,罗二赖子就是其中一个。十几年过去,当年还肖想过顾清雅的二流子也娶了婆娘生了娃,但爱到处逛荡瞎打听扯闲篇的毛病一点没变,而今天这桩八卦,倒不是他转了多少个拐瞎打听来的,而是他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   这不是农闲了嘛,也快要过年了,罗二赖子就跑县城里头逛街晃荡来了,当然,跟婆娘说的话头,是把家里头存的一些菌子木耳什么的山货拿去卖了,赚几个钱置办年货。然后,他刚在十字街那家最有名的曹家卤鸭店买了半边鸭子,正想着再去旁边的鞋店给自己选双鞋,就看到了关劲川。   这几天,关劲川都和顾绩同及硬要和外叔公一起住的唐一鸣,住在桂花巷的那套房子里。顾绩同在回来的第二天,就在他们的陪同下去扫了墓。六十多岁的老人,在看到紧紧挨在一起的五座青冢时,眼泪刷刷刷地就流了下来,在老太太的墓前跪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触景伤情,顾绩同在回来后消沉了两天,昨天才在顾清雅等人的陪同下,正式到十字街拜访了唐庆生夫妻二人,因着都不是那种眼空四海的傲慢人,又都有心结交,双方倒是聊了一个宾主皆欢。   顾绩同对孙宜芬卖的油炸糍粑还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跟孙宜芬回忆了一番往事道:“当年我们住在省城,街口也有一家老爷子带着个爱穿花衣服的大闺女卖油炸粑粑的摊子。老爷子负责在油锅里炸,出锅后,那金黄黄的糍粑还往锅里滴油呢,大闺女就用干净的毛笔蘸上辣椒油刷上两刷,热热地一口咬下去,好吃得很。他家还卖自家腌的牛肉干,要是想吃就趁热在糍粑上加一块,又香又有嚼劲,我和大哥一直是他家常客。可惜啊,到了国外这些只能在梦里回味咯~”   为此,顾绩同还特意尝了一块孙宜芬的油糍粑,细细地品味一番后,朝孙宜芬竖起了拇指:“香!就是这个味道。”   事后,孙宜芬还不忘和自家男人咬耳朵:“原先我听说是个在国外开大公司的大老板,还怕人家对我们家横挑鼻子竖挑眼咧,没有想到是个这么和气的人,还夸我的油糍粑好吃,哈哈!等下回再见到少琴那个鼻孔戳到天上的婆婆,我非要跟她摆一阵不可。前几天我还听少琴说,她那婆婆又喊肝疼了,住院查了半天狗屁都查不出来,我看她啊就是牢骚话太多了,整天的这个看不惯那个瞧不起,不肝疼才怪,嗬!”   无奈地听了半天自家婆娘“歪楼”的唐庆生:呵呵!   今天,顾绩同又到十字街来了,主要是为了尝一尝这边的正宗“土味道”。他先过来继续尝了一番孙宜芬的油炸糍粑,就带着关劲川和唐一鸣转进十字街一家招牌上写着“正宗笋子牛肉粉”的店面里去了,这是唐一鸣极力向他推荐的美食之一。   跟着,便听到了米粉店里传出来唐一鸣那清清脆脆的自来熟的声音:“刘阿叔,来三碗清红汤牛肉粉,不要太辣了,我外叔公吃不得太辣……”   关劲川和顾清雅一家回去给关老大和顾静娴扫墓时,虽然基本上不进村子,关老大夫妻留下来的房子目前也只是关老二时不时地过去收拾一下而已,但扫墓时偶尔还是会碰到村里人,罗二赖子就见过他们好多回,故而是认识关劲川和唐一鸣的,只是,跟他们一道的那个看起来就像个大干部的老头子,他就不认识了,不过看人家那气派,硬是,啧啧啧……   但这也难不倒罗二赖子,跟人打听不就是咯,这种事情他顺溜得很,然后,罗二赖子就从他打算买鞋的那家店老板嘴里,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哦!你说刚刚那两个娃崽和那个老爷子啊!认识!那两个娃崽也算是我们十字街长大的了,那老爷子是他们外叔公,你也看出来人家不一样了吧?刚从美国回来寻亲的大老板!听说回来的时候,县里头还专门派了车去省城接人咧……”   鞋店老板的其他话,罗二赖子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满脑子的都是:我的个天官哟!国外回来的大老板外叔公!关家这个阿川果然是个金疙瘩!关婆子特n的真是没福哦,要是把这孙子养到现在……不成不成,他要快点回去把这事情透出来,也不晓得关老四那个下价货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哈哈哈,他期待得很哪…… 第53章 惊不惊喜? 那个泼辣货胖汤圆儿,我坚……   国人的老传统之一, “过年即回家,回家即相亲”,这年头好多年轻娃崽都往外头跑了, 所以趁着这过年回家的机会,当然要狠狠地“相”起来, 添丁加口、传宗接代不管在哪个年代哪一家, 都是头等大事。   所以, 且不说关婆子和关老四是否会再起幺蛾子,就说马头岭这边, 就在姜陈两家蛮格格动粗的当天下午, 陈家宝的姨婆,也就是他阿奶王莲花的妹子王桂花,神秘兮兮地带着一脸笑上门来了, 然后两个老太太便在屋里头嘀嘀咕咕地唠了起来。   王桂花道:“虽然现在都兴什么自由恋爱了,但要是阿宝真从外头带一个不晓得根底的回来, 乌鸡儿的事情还在后头咧,你心里头要有杆秤细细地思量思量哦!”   王桂花这话正说到王莲花心坎里头去了。她家乖宝也到了年纪了,这开亲娶亲生根根发芽芽的人生大事, 早该寻摸起来了。阿宝可是她的金包卵, 如今又有大出息, 这种事情当然更要稳妥些才得,要不然前脚刚赶走一个姜家的小蹄子,后脚又来个不晓得哪家的小妖精, 害她乖宝跟她分心离德可不是耍子。   于是她点点头, 问王桂花道:“听你这话头,是有哪家合适的妹崽要介绍给我们阿宝了?”   王桂花笑眼一眯,信心满满地给她打包票:“我说的这家啊, 包阿姐你满意,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我们村治保主任家的女娃,那肉皮儿就不说了,白净,个头也好,小牛犊样,一看就好生养。和阿宝一样,也读了三年初中,不是什么傻村姑儿。人家家里还有本事,新圩有家店,这妹崽现在就是帮家里看那个百货店,他家阿哥是镇上的武装部的,嫂子也是镇上完小吃国家饭的。我跟你说,要不是阿宝现在出息了在省城站稳了脚跟,我都不敢跟人家提咧!”   王莲花闻言,心里称量来加减去,果然觉得这女娃子方方面面都十分称心,便一口应允了自家阿妹拉的媒婆线,说是明天就让自家阿宝去跟女方面对面好好地相一相。   老话说得好,娶个媳妇好过年,王莲花寻摸着,今年过年她家乖宝是来不及娶上媳妇了,但相一相还是来得及的。于是当天晚上,陈家宝就被王莲花笑眯眯地送了一个大惊喜——   “我们阿宝也老大不小了,今天你姨婆上门,给你相了个媳妇,我中意得很。阿奶跟你姨婆说好了,明天就带你上门去相一相……”   满脸惊恐的陈家宝忍住内心蠢蠢欲动揭竿而起的暴躁,试探性地问道:“是哪家的妹崽?”   “你姨婆家村治保主任家的,叫陆秀果,说是……”   “阿奶!”老太太话没说完,就被陈家宝惊恐地打断了话头,这会儿他的两个瞳仁,是真真确确的震惊了:个鬼大爷的!陆秀果!那个泼辣货胖汤圆儿!他阿奶和姨婆竟然要给他们两个保媒拉纤,有这么坑孙子/外甥孙的吗!!!   还是那句话,村子里头藏不住任何风声异动,东家放个臭屁,西家都能听到响,所以当天晚上,村里很多人都听到了陈家阿宝一番气得跳脚的大吼大叫:“不行不行!那个陆秀果就是个蛮格格舞刀弄枪的泼辣货胖汤圆儿!我坚决不要!哪个想相就自家去相,我反正是不去的!”   要说小时候,陈家宝也是个霸王性子,虽然从初三辍学后在社会上混这许多年,棱角多少被磨平了一些,但骨子里的犟劲儿是不可能改变的了,这会儿他一闹将起来,那简直就是一场暴风骤雨,王莲花从小就疼这个乖孙,这会儿也被他气得够呛,抡起小棍子几回撵着要打他,最终又只能悻悻然地收回了手,倒是给村里一帮子专注吃瓜一万年的闲汉和熊崽子们嘻嘻哈哈地免费看了场热闹。   这其中,笑得最大声最嚣张最肆无忌惮的又当属姜枫,明明身上一身正气凛然的军装,他偏笑得像个土匪一样,那个哈哈声哦,恨不能把天震个窟窿下来,闹得同样乐滋滋吃瓜的姜桃忍不住在内心里吐槽:他哥这一年的军校,估计读了个寂寞……   *   陈家宝闹的这一出好戏,他堂兄弟陈家海是晚上从台球室回来以后,才听他哥陈家浩说起的。陈家浩陈家海是二房的,上头还有个大哥,已经结婚有娃崽的,他两个还是光毛桃,就住一间房,兄弟关系还算可以。   陈家海回来时,他哥已经躺在床上了,先是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跟他陈述了一番,跟着酸溜溜地道:“阿宝赚了几个钱,真是尾巴硬翘得要翻到天上去咯!陆家那个妹崽,胖是胖了点,但也是个白白胖胖还蛮好看的汤圆儿啊,这都看不上。姨婆也是心偏得没边了,我比阿宝还大了一岁咧,有那么好的一个妹崽,也不说介绍给我。”   陈家浩叽叽咕咕的,陈家海却是一时没有出声,不过,晚上台球室里发生的事情,又在他脑子里晃晃荡荡了起来。   白天的时候看到他阿哥和堂哥被摔的那个惨,他心里是打退堂鼓的,哪里想到姜枫那头黑煞神,硬是不放过自己,加上旁边看热闹的各种怪话,逼着他不得不动手,结果可想而知,同样一个惨字不足以形容。   虽然被摔的鼻青脸肿的,但最近迷上了打台球的陈家海依然稳不住自家屁股,刚吃过夜饭,又跑到新圩街上唯一的一家台球室去了,他这副狼狈样一到,马上就引起了一阵哄笑。   新圩是行政村,马头岭及附近的几个自然村都由它管辖,村里的年轻人基本上差不多都互相认识,村子里头平时无聊寂寞得很,难得今天有件这么让人提劲儿的事情,早你传我我传他的当笑话一样传开了。   就连台球室的小老板陈敬鹏都嬉皮笑脸地问他:“这就是姜枫那头蛮牛打的?听说你们家那个金包卵看上姜家那个水灵灵的大学生了?人家阿奶要去砍你们家那个金包卵,到头来倒是你们三个倒霉蛋子挨了拳头?哈哈哈!”   台球室里的一干小年轻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个接一个地调侃打趣起陈家海来,那酸话飞得哟,闹得他心里头的火气越烧越旺,额头上的青筋扑崚崚地跳,最后球都没打几台,就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老话都说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王莲花平时的偏心眼,他们也不是没有意见的,但是毕竟没有太大矛盾,但这会儿嘛,他也觉得心里头不咋个安逸。陆秀果嘛,他也是懂的,就像他阿哥说的,胖是胖了点,那也是新圩街上的一朵花,多少人想兜搭都兜搭不上的,据他所知,陈敬鹏就是其中一个,没想到人家看上阿宝了……   陈家海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咕咕咕地笑了起来……   陈家浩:……艹,他弟这是走夜路回来撞鬼冲邪了?   *   关劲川一行人是今天早上回到石化厂的,待吃过午饭,他就拎了一盒顾绩同从国外带回来的费列罗巧克力,跑到马头岭去了。   此时,姜枫正靠在火塘边上,继续捉摸着等陈家宝一出门,就逮着一顿胖揍:“个杂种灯儿,从小到大,一天天唾沫星子乱飞的瞎咕咕!昨天看在支书五爷的份上,让他暂时像个泥鳅一样溜走了,要继续想个法子收拾他一顿才行,我们家可不是炸不响的撇( huo)药!”   姜桥也气咻咻地道:“那个怂包!今早我跟阿城守了一个早上咯,他硬是不出门,哼,倒是懂得躲。”   就在这个时候,关劲川进门了:“你们在说什么?陈家宝又做了什么混账事么?”   姜枫听到关劲川的声音,抬头一看到他笑了,立马跳了起来,给了关劲川一个热情十足的当胸一锤:“艹!你小子,可以啊!小小年纪就有女朋友了!以后我要喊你妹夫了,哈哈!不过丑话说前头,你虽然是我兄弟,但是要敢欺负小桃子,我的拳头也是只认妹妹不认兄弟的!”   关劲川把手里的巧克力盒子放在桌上,笑眯眯地看了姜桃一眼,对她眨了眨眼睛,才故作一本正经地对姜枫道:“我你还不了解嘛,我跟小桃子一起,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哪里轮得上我欺负她!”   姜桃:!!!   姜桃是好气又好笑,姜枫姜桥却嘎嘎嘎地大笑了起来,房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听到动静的娄桐花从灶屋里出来,也皱着一张老脸笑了起来:“阿川你回来了,咋样接到你外叔公了?”   顾绩同的事情,娄桐花他们先是听姜桥说了一嘴,后来关劲川过来时也和他们说了,都知道他们一家子前几天去省城接人了。   关劲川礼貌地点点头,对娄桐花道:“嗯,接到了,这几天我们去给我外公他们上坟了,早上刚回来。”又指指桌上的巧克力盒,“这是我外叔公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蛮好吃的,拿给你们尝尝鲜,还有,我外叔公说想上你们家拜访,问问你们方不方便?”   娄桐花一听,诶哟嘿,这有钱人就是讲究,上个家门还要先说一声,和电视上演的一样一样的,而且桌上这盒点心——   娄桐花看着盒子上的洋文,脸上一阵稀奇:“哎哟这是外国人吃的点心吧,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点心盒子咧,阿川你们硬是客气了,这东西好贵的吧?”   关劲川笑笑:“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巧克力盒子被姜桥接手拿过去看了,他虽然长大后不再是他阿哥打趣的“五香嘴儿”了,但是对于吃还是蛮喜欢的,娄桐花无奈地敲了他脑壳一记,说了一句“这孩子”,又对关劲川道:“阿川回去代我们谢谢你外叔公咯,给我们开了眼了。我们村里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他来家里头坐坐我们求之不得咧,哪天来都欢迎,就像戏里面那个文绉绉的词说的,扫塌相迎,呵呵!”   末了,又道:“灶屋里头我刚做了油包子,刚出锅喷香热乎着呢,我去给你们拿过来吃。阿川先烤火等等哈!”边说边疾步朝后头的灶屋而去。   关劲川这才重新把脸转向姜枫,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你们刚刚说,陈家宝又做了什么混账事情了?”   ……   须臾,等到娄桐花从灶屋拿了盆热气腾腾的包子出来,堂屋里头空落落的,哪里还有一个人影,老太太看看还在冒烟的火塘,又看看同样冒着热气的包子,板着脸无奈地丢下一句骂:“这是撞鬼了这是,一个个着急忙慌的跑到哪头去了!”   同一时间,姜家屋后头的陈家,关劲川朝着屋内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陈家宝!你出来!” 第54章 意不意外? 只听到“砰”地一声,陈家……   冬日的竹林湾, 一个字,冷,把手伸出来往脸盘子上一摸, 嘿,球大爷的, 一层薄霜, 手脚也像得了木僵病一般, 恨不得跺一跺才好。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冬天的, 莫得啥子事跑到竹林湾里头来打晃脚, 脑壳怕不是有病哦!   但此时此刻,姜家三兄妹及关劲川陈家宝,却正在渠岸边上“发疯”, 关劲川和陈家宝两人正你来我往地滚成一锅粥,热闹得不行。按照本地人的说法, 这俩背时鬼龟儿子,是唱起了“三岔口”咧!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关劲川在陈家屋头外, 冷着脸向陈家宝提出了单挑:“去竹林湾打一架, 敢不敢?”   陈家宝乍然一听, 立马像见鬼了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今天的关劲川,身上是一件质地极好的黑色呢子外套, 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实质上陈家宝猜得也没错,这件大衣的确是顾绩同从国外带回的高档款,脖子上还是那条他很眼熟的深灰两色拼接围巾, 露出一张斯斯文文的脸,上看下看左看又看都还是那个在他眼里酸里吧唧的小书生酸秀才。   陈家宝昨晚刚跟他阿奶干了一架,虽然逼得他阿奶把相亲的计划暂时搁浅了,但他人依然有些蔫儿吧唧的。他这个人吧,的确是有点又赖又骚的,见到漂亮妹子兴趣来了,就憋不住口花花地撩两句,但也不是哪个妹崽的香火都吃的好不好,让他跟陆秀果那个雌老虎开亲,下辈子都不可能!   因为这,他阿奶今天给他摆了一天脸色,觉得他挑战了她的权威,他正心里头也憋着一股子气咧,没有想到啊,这个酸秀才倒自动送上门来给他泄气了!陈家宝一时间兴奋起来,又变成了那种油滑滑的讨厌样,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关劲川:“你再说一遍?是你跟我打?不是姜枫?”   姜枫这个牤人,他从小到大领教过多次了,对小桃子他虽然有些理亏心虚,但大过年的上杆子找人锤,不是他陈小老板的风格。孬是孬了点,那又怎样呢,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   陈家宝的这点子小心思,关劲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明确答复:“对!就是你和我!阿枫就是个看客,不动手!”   陈家宝乐了,像个疯子一样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心里头暗自腹诽道: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秀才!上次火车上不过是老资疏忽了,让你一时得手,倒是闹得你把自己当成一根葱了!真是像老人说的,红苕干饭吃多了把个肚皮撑圆了,就当自家是个胖子了,嗬!等下哥就教你晓得什么叫后悔!   于是他志得意满一脸傲然地道:“你个小酸秀才都敢,我有啥子不敢的!不过,先说好了——”他顿了一下,视线转向姜枫,“一对一单挑,姜枫你可不能打帮锤!”   姜枫拿眼白撇了他一眼:“怂货!你以为我们像你,说话当放屁,狗屎一样?”他砰砰砰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满脸的傲气:“男人,就是要一口唾沫一口钉,懂吧,哼!”   姜枫表示,既然小伙伴有兴趣教训陈家宝这个坏虫,他当然把机会让给他了!他从小打架当饭吃,阿川这还是头一遭咧,可喜可贺!至于阿川会不会输?呵呵,阿川虽然力气、本事不如他(哥就是这样普通又自信→_→),但也是跟唐阿叔学过几招拳脚的,对付陈家宝这种只懂得耍蛮的蠢蛋,稳赢!   不过,即便如此,在来的路上,为预防万一,他还给关劲川提了个醒:“男人最要紧的就是裤(Dang)下的那串玩意儿,虽说村里人打架的老规矩是不能打那里,毕竟那地方事关子孙,打那里是断子绝孙的打法,下三滥得很,但你也要提防陈家宝那个坏虫狗急跳墙,所以一定要护好那个关键部位。”   彼时,姜枫嘴里边叭叭叭地说得那叫一个严肃认真一本正经,还不忘顺道也给他弟普及了一番“男人那里如何如何”的知识,偏偏忘了他们身边还有个姜桃,只听得姜桃一脸的无奈,频频给他翻白眼。   姜桃在心里呵呵他哥:就这样粗神经的大男人,还好意思跟他们抱怨,说队里样样不如他的男同学,都有高中女同学给他写信搞暧昧,这么优秀的他连个狗屁都没有收到!呵呵,就他这个德行,这不是活该吗?   可惜呀,姜桃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还没来得及学会三个字:祝孤生。要不然这会儿送给她哥,真是正正好!   闲话扯回。关劲川同样轻蔑地看着陈家宝,嘴里说的话让陈家宝差点当场跳了起来,他说:“对付你,我一人就够了!”   陈家宝:啊咧咧!你个小酸秀才!现在让你(diao),等下哥就让你好看!   *   只是,踌躇满志一心想着要关劲川好看的陈家宝万万没想到,他很快就重复了前段时间在火车上的桥段,被啪啪啪地打脸了!而且更倒霉催的事情还在后头,他很不幸的即将成为村里头吃瓜大众们嘻嘻哈哈摆龙门阵时的又一场“呵呵哒”……   几场霜降下来,竹林湾里平日青翠欲滴的树木、荆棘、野草、藤蔓等纷纷枯败下来,林子里刮来的冷风一吹,颇有几分“无边落木萧萧下”的瑟索之象,嗯,看起来,倒也是个适合干一架的地方。   关劲川把外套围巾脱下来,给姜桃帮拿着,陈家宝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看到关劲川的认真正经样,也有样学样地把他的黑漆皮外套脱了,他倒是也想让人帮忙拿着呢,不过,看着姜家兄妹那三张看向他时白眼一乜一乜的脸,他只能悻悻然地把衣服丢在地下,嘴里还不忘骂了一句:“艹!”   姜枫从小在村里就是个娃娃头,把打架当日常,陈家宝虽然没有他经验丰富,但比起姜枫每次和人单挑时,一般都是乖乖站在一旁看小伙伴“大杀四方”的关劲川来说,实战经验又多了一些,按照他心里头的想法:“老资在跟人斗劲时,你个小秀才还在翻书咧,还怕你翻上天不成”,于是,他故意作出一副小看人的姿态,朝关劲川勾了勾手:“小秀才,来来来!”   但是,很快的,陈家宝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同时在心里隐隐约约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因为,他的手腕,被关劲川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摁住了,跟着下一秒,他就被人扑倒在地上,一顿摩擦……   拼命想要把手抽出来反扑一击的陈家宝:艹艹艹!   初战告捷正热血爆棚的关劲川:呵呵呵!小姨丈说过,男孩子不打架不算成熟,之前他虽然学过几手,但一直没有实践机会,这次,就让陈家宝为他那张臭嘴,付出代价!   于是,关劲川心里继续默念着背得滚瓜烂熟的格斗口诀:“抓腕砸肘;挡臂掏腿;砍肋击胸……”,又朝陈家宝挥出了一拳!   ……   反扑。失败。再反扑。再失败。几次三番后,陈家宝终于完全丧失了再次反击的力气,只能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躺在冰冷的渠岸上,顶着一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猪头脸,躺尸一样直愣愣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关劲川……   “哈哈哈!”   姜家三兄妹再也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姜枫和姜桥更是异口同声道:“阿川/阿川哥!厉害!”跟着,姜枫还嬉皮笑脸地吹起了一声口哨。   姜桃同样心情爽歪歪。她五岁认识关劲川,见过他的很多种样子,害羞的,腼腆的,认真的,活泼的,温润的,小闷骚的,耍无赖的,以及像上次火车上那般,冷不丁冒火给人一记重拳的,但像这会儿这样,如此热血沸腾的小阿川还是第一次见到,还挺讨人喜欢的,呵呵!   于是,她也跟着脆生生地喊了起来:“阿川,厉害!”   关劲川心情同样激荡得不行,笑嘻嘻地回了姜桃他们一个笑,收回了拳头。俗话说得好,敲锣无需重锤,落水狗打得差不多也就成了,只是,他刚直起身子,一个虎彪彪的声音就从远处传了过来——   “陈家宝!你个背时鬼!你敢在后头说我是泼辣货胖汤圆儿,我今天就让你晓得我的厉害!”   *   陆秀果是从陈坤鹏那里听说陈家昨晚那一出和她有关的闹剧的,至于陈坤鹏的消息来源,那还用说吗,自然是来自“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陈家海了。   对此,陈家海表示,呵呵,哥不过是随口说了两句,莫要掰扯我,哥只想好好打两局台球!   要说陆秀果,那就像王桂花说的,在这十里八村的条件是一等一的好。她爸是村里的治保主任,她哥是镇上武装部的,家里还开了一家杂货店,族里头更是人多气壮,底气足得很。答应和陈家宝相亲,那也是源以初中少女时代,那段朦朦胧胧的莫名暗恋喜欢。   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陈家宝明明从小到大和“好学生”从来不沾边,长得也不是像关劲川这种容易让人看了就心跳跳脸红红的好模样,不但如此,他还脸皮厚,嘴巴也是经常坏唧唧的,但是她莫名就是喜欢他这个油滑滑的调调。哪里想到,人家竟然这么嫌弃她!而且,竟然还十分难听地说她是什么“泼辣货胖汤圆儿”!   陆秀果初初听到陈坤鹏怪腔怪调的告诉她这句话时,简直是又羞又气,牙齿咬得咔咔直响,跟着便不管不顾疯疯癫癫地杀到马头岭来了!陆秀果表示,叔可忍,姐不可忍!她非要陈家宝这个混账东西当着她的面,跟她说“秀果,对不起,是我错了”不可,哼!   陈秀果第一次来马头岭,自然不知道陈家的住址,刚好遇到村里一群在路上疯跑的碎娃子,一个打听,嗬,把她的火气又加倍的翻腾了起来!   昨天姜陈两家的这一出好戏,早就传得连村里几岁的碎娃子都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陈秀果虽然不是他们村的人,但看她这圆滚滚的富态模样,再加上她这副气势汹汹要“鲨人”的样子,这群古灵精怪的熊崽子眼珠子一转,就有人喊了起来:“你是不是要跟阿宝哥开亲的那个泼辣货胖汤圆儿?”   然后没等再次被会心一击的陆秀果气咻咻地要伸出魔爪揍人,这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熊崽子又跟她一顿叽叽喳喳,把昨天的两出戏都跟她吐了个底朝天……   陆秀果:很好!姐更想砍人了!   她再次跟那几个熊崽子确认:“你说他们是往哪头去了?”   熊崽子甲:“竹林湾。”   熊崽子乙:“煞怪得很,阿枫哥明明昨天还乌鸡儿地打了阿全哥他们几个,今天恁子阿宝哥又跟他们去竹林湾耍了咧?”   熊崽子丙:“就是咯,现在竹林湾冷冰冰的,有啥子好耍的……”   陆秀果:……一起去耍?呵呵!姐倒也要去瞧一瞧看一看!   然后,出乎她预料的是,陈家宝竟然被人揍了?不过,紧跟着她便开心地笑了起来,既如此,那她不妨也二一添作五一起凑个热闹好了!呵呵呵!   跟着,就在关劲川起身的刹那,陆秀果立马接棒冲到陈家宝跟前,也不管他刚被关劲川收拾过一顿正满身的狼狈不堪呢,上手就继续给他来了一顿暴雨梨花拳。   “哎呀哎呀!姑奶奶莫打了!”陈家宝眼看着关劲川松了手,刚要缓过一口气,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噼里啪啦乱打,给打得一个懵逼,待反应过来就是一阵鬼火冲天!   娘的,刚刚和关劲川的一顿打起码还有个说头,被这母老虎一顿乱锤他不要脸的吗?何况,还是当着姜桃三兄妹和关劲川的面!   陈家宝一边怒吼着:“停手停手莫打了你个母老虎!”一边就要挣扎着起来抓住陆秀果的拳头。   奈何他气急败坏下继续口没遮拦的又一句“母老虎”,彻底把陆秀果给惹毛了,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女大力士陆秀果同志一脚飞出,跟着只听到“砰”地一声,陈家宝在这寒冬腊月,就这样被华丽丽地踢下了沟渠……   姜家三兄妹+关劲川:嗷啧啧啧!!!   一群忍不住跟在气势汹汹的陆秀果身后想吃瓜且终于如愿以偿的熊崽子:嗷哇哇哇!!!   当晚,陈家宝正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咳嗽时,王莲花又忍不住在家里大声骂起了街,先是骂姜家三兄妹,再骂关劲川,跟着是陆秀果,来来回回的不外乎就是下面几句:“这一个个挨杀千刀的!要是我家乖宝落下啥子不好的,老娘就是拄着拐杖,也要跟你们这群龟娃子拼命!”   换了个地方继续躺尸的陈家宝:……   至于村里自从农闲下来以后,就整天无所事事霉得只能找日头晒的吃瓜闲汉们,则兴奋得不要不要的,哈哈哈,这提劲儿的事情,一桩连着一桩一件连着一件,老子们的精神头,又回来咯! 第55章 这对瘟鸳鸯 不要让小桃子把你捏你软趴……   今天的太阳有了回升的态势, 清亮亮暖洋洋的,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也是顾绩同约好的拜访姜家的日子, 一老一少一小踩在山间曲曲弯弯的石板路上,一边观赏着周围的山石树木, 一边说说笑笑间便到了马头岭。   今儿姜家的人员很齐全, 按照娄桐花的说法:“老话说得好, 与智者同行,生智慧, 与高人为伍, 多见识。人家是做大事见过大世面的,能听他说两句话难得得很,不要错过了。”   所以, 姜大壮昨儿晚上就回来了,鉴于也快过年了, 干脆把工程也都停了下来,至于林玉梅,粉店里姜果她妈一个人看着也没问题, 姜枫他们更是早早地就到村口接人了, 待远远看到关劲川一行人, 便拼命第朝他挥起了手:“阿川阿川!”   顾绩同笑:“这就是你的小友,很热情嘛!”   这段时间,顾绩同脸上的笑容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这种亲切又火热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尤其是进入暮年,妻子离世,儿子又长年不着家的情况下, 即便衣食住行样样精细奢华,他很多时候依然会有一种难言的凄凉感,而这段时间,这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让他心里暖烘烘的,十分享受这种骨肉亲情。   关劲川嘴角微翘,满脸笑意的就要给顾绩同介绍姜家三兄妹,不过才开了个头:“外叔公,这是——”,就被顾绩同笑眯眯地打断了。   “不用不用,我一看就知道了。”他先盯着姜桃看,笑眯眯地逗趣道,“这就是小桃子,我们阿川的小女朋友吧?果然水灵灵的,阿川眼光不错。”   姜桃闻言,嘴角眉梢的甜蜜笑容更扩大了:嗷嗷嗷!终于不再被人说是她“强”了小阿川了,阿川外叔公这话她爱听嘻嘻嘻!   三人和顾绩同一番招呼后,待到姜家,随着姜枫的一声大喊,姜大壮脸上堆着笑从屋里出来迎客,寒暄间话落进屋,娄桐花和林玉梅已经站起来沏好了茶,旁边一个“八卦”样的点心盘子里,五彩缤纷地摆着八样点心,都是原汁原味的农家手艺。   顾绩同看着那个八卦盘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颇感兴趣地道:“八卦盘,八样锦,我看看,这是南瓜子、蜂乳糕、毛栗球、猪血丸、爽口姜、蜡豆腐、蜜橘、洒枣,香甜脆麻酸辣咸各种味道都有了,你们有心了。”   “阿川跟我们说,你在美国吃那些外国人的东西都吃腻了,这些呀都是我们自家的手艺,不嫌弃就好。”娄桐花自然地说道。   顾绩同感慨道:“都说树的根在泥巴里头,人的根在故土之中。炎黄子孙,祖祖辈辈听惯了家乡的口音,吃惯了家乡的味道,即使翻山越岭漂洋过海,走得再远站得再高,心里头最魂牵梦的,还是家乡的亲人、乡音和味道。这次回来,我就想跟着他们几个小的多走走、看看、尝尝,了了这几十年的遗憾。”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次诚挚地道:“阿川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虽然过了十几年,我还是要再次和你们家说一声,谢谢!你们一家,就是我们阿川的贵人啊!这孩子,命运多舛,能遇到你们一家,是他的福气!”   娄桐花忙道:“哪里哪里,这些都是缘分,天注定的,而且他们小年轻现在好得很呐,我们家早就把阿川当成一份子了,谢就见外了。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先喝杯清茶,暖暖身子,我们家还有一坛埋了三年的醪糟甜酒,等下你也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茶盅里的茶,热气腾腾,茶色魇魇,顾绩同抿了一口,待茶水慢慢咽下去后,方赞叹道:“苦中有甜,好味道。”又对姜大壮道,“我听阿川说你喜欢钓鱼,刚好我也有兴趣,还听说你们这里有条水渠叫竹林湾,渠内草多水清可见水底细鱼,我看今天天气不错,怎么样,去过过钓瘾?”   顾绩同话音刚落,一向好玩好动的唐一鸣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嗷嗷嗷!去钓鱼去钓鱼!走走走!”   顾绩同这项提议一出,原本还有些客套疏离的谈话氛围,立马就隐隐转变成了一种开放的随意的状态,姜大壮也轻松活泛了起来,爽朗笑道:“既然您老也有兴趣,那我们就去河边量一量水深!”   *   庄户人家,钓具自然是不缺的,要是不够还可以跟邻家借嘛,所以就连对钓鱼狗屁不通的唐一鸣小朋友,都拿到了一副钓具,在岸边上装模作样故作深沉,而姜大壮和顾绩同,则一边惬意地享受垂钓的乐趣,一边小声地交谈了起来,当然,主要还是顾绩同说,姜大壮聆听。   顾绩同:“……这段时间我在县城也转了转,别看现在平南还落后得很,但你等着看,过不了几年,城区一定会不断扩张,新的商超百货会如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人生在世,衣食住行,凡夫俗子都脱不开此,所以这类生意永远都值得做!”   “我们可以先在县城中心开一家超市,以后再一家家跟进做连锁。抛开你们家对阿川的救命之恩不说,从小雅和阿川嘴里,我知道你们一家子都是做事踏实诚实待人的,今天一番接触下来,我信你,你要是愿意,考虑清楚了,我们可以一起做!做包工头虽然也来钱,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今天的日头的确很好,气温一点点地慢慢升高,老人的话不紧不慢,却一字字一句句都敲到了姜大壮的脑子里,让他觉得,原本有些木僵的墨守成规的脑子,好像突然间被阳光穿透了进来,将脑子里的某些混沌之处点醒了,灵台有了一种豁然开朗之感,身体也瞬间充满了一股蓬勃饱满的生计和张力……   一起开超市,他这个粗人,能行吗?   姜大壮这头,因为顾绩同的一番话,而有些心猿意马的,而姜桃和关劲川这对小情侣,则避开人群,在不远处的一棵高大魁梧的黄桷树下,找了一块光溜溜的青石板,你侬我侬地坐了下来。姜桃微微倾斜了身子,把头靠在关劲川的肩头上,闭上眼睛,笑得甜蜜蜜的。   关劲川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和、轻松与甜蜜感,他一动不动的,就这么任由姜桃懒洋洋地靠着他,然后轻轻地道:“小桃子,你给我唱支歌吧,就唱那首《黄桷树》。”   姜桃无声地笑了,打趣关劲川道:“我记得当年我要教你唱,你还不好意思呢。听好了啊~”她假模假式地清了清嗓子,特意压低了声音,脆生生地哼了起来:“黄桷树,黄桷丫,黄桷树下住一家。小哥哥,快点来,来跟妹妹过家家。”   一首轻快欢畅的小童谣,被她唱得缠缠绵绵,袅袅娜娜的,唱完了,她把头一滑,抬起脑袋,朝关劲川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样?唱得好听啵?听了有没有心里砰砰跳?”   姜桃的声音脆生生甜滋滋的,颇有几分调戏撩人的味道,把关劲川搅得有些心乱心跳又酥麻麻的,莫名地又想起两人唯一的那一次不算亲嘴的亲嘴了,心绪正有些飘飘荡荡的,颇有几分蠢蠢欲动地想着,是不是再偷偷摸摸地耍一回“牛氓”,可心动了还未来得及行动呢,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传了过来——   “恶~,小桃子你这野丫头,能不能好好说话啊!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姜桃:!!!又是她阿哥这个背时鬼煞风景的!!!   她杏眼圆睁地看着正一边朝他们这里走来,一边故意作出一副恶寒样的姜枫,直接气咻咻地甩给他三个字:“要你管!”   至于原本还陶醉在云里雾里的关劲川,同样板着脸丢给姜枫一个表示责备的白眼球,同时在内心里暗搓搓道:小桃子说得对!要你管!   同时收到两个白眼的姜枫:……啊咧咧!这对瘟鸳鸯!欺负哥光棍儿一条没人打帮锤是吧?!   最后,他只好自己挽尊地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对关劲川道:“我是想来喊你去游泳的,冬天游泳,强身健体增强战斗力!怎么样,游不游?”   姜桃一脸无语地又丢给了她哥一个白眼,抢先道:“你那么喜欢冬游,那前两天陈家宝冬泳的时候,你怎么没有下去跟他作伴?”   姜枫:……陈家宝那是冬泳吗?那分明是落水狗好吧?喊哥下去跟他作伴,你到底是不是我阿妹哟!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当个光棍儿也没啥子不好的……   自觉心累的姜枫对他妹做了个鬼脸,举手作投降状:“好好好!那你们继续酸溜溜地过你们的家家,哥不打扰你们啦!”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可才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故意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很欠扁地调侃打趣道,“阿川,虽然小桃子是我阿妹,但你也是我兄弟,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讨好卖乖可以,但要有个限度哦,不要让小桃子把你捏你软趴趴的,小心以后夫纲不振哈哈哈!”   姜桃:这个死阿哥!!!   关劲川也忍不住笑了,还不忘趁机打趣姜桃:“放心,我才不会被他影响呢,我就喜欢你这个呛辣辣小辣椒的样子!”   姜桃:“呵!”   *   今儿娄桐花和林玉梅下足了功夫准备这顿待客宴,待他们回来时,桌上已经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都是诸如蒜苗青椒炒腊肉、肉沫扒粉条之类的本土家常菜,满屋的浓郁清香之味,那坛子醪糟甜酒也被启开了,扑鼻入肺,让人一闻就忍不住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按照唐一鸣的说法:“嗷嗷嗷!香!我又要变成一只涎水虫了!”   有肉有酒有话题,这一顿吃得宾主皆欢,双方都是心满意足。待又喝过一轮茶水,顾绩同带着关劲川和唐一鸣起身道谢并告辞,来时关劲川双手提满了东西,回去时双手同样不落空。   娄桐花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又好客:“都是自家腌制的一些山菌、笋干、腊肉、菜头什么的,比不得你们送来的滋补品贵重,胜在个味儿特别鲜,你尝尝。”   这天下午,心里头藏着事情的姜大壮又往竹林湾“钓鱼+思索”去了,姜枫屁颠屁颠地给他爸当跟班,当然,他不是和他爸一样去冬钓,而是有自己的目的。青毛桃没人爱的光棍汉姜枫表示,嗬,没人陪哥游泳强身健体,也没有女朋友跟哥整天的酸溜溜互撩,哥不会自己游自己乐呵吗?哼!   姜枫也不走远,就在离姜大壮钓鱼不远的地方,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身上的束缚,只留了条军绿色的大裤衩遮羞,跟着在岸边上边喊着号子,边挥胳膊蹬腿儿地做了一番拉伸运动后,像条灵活蹦跃的黑皮泥鳅一般,嗖地一头扎进水渠里……随之,一阵中气十足的歌声从水里传了出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姜大壮:……这个硬是火气旺得没地方撒的哈巴娃儿!(→_→)   姜枫兀自在水里开开心心地做他的浪里黑条,姜大壮对于自家这个牛犊子一样的壮实儿子放心得很,也懒得理会他的瞎折腾,而是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林中传来的沙沙声一浪高过一浪,他周身却韵满了从未有过的平静之气,连呼吸都是沉的、定的。   至于多了这个背时鬼儿子撞鬼一样的瞎折腾,还能不能钓到鱼,姜大壮表示,这次过来也不是来钓鱼的,无所谓了!   于是,就在当天晚上,一家人吃过夜饭,围在火塘边闲聊时,经过深思熟虑的姜大壮放出了人生中的第二颗重磅炸弹:“顾老先生今天跟我说,他打算在我们县城投资开一家大超市,邀我跟他一起做,资金方面,我们家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其他的他来负责。我决定了,跟他一起干!”   跟着,又把顾绩同早上跟他说的那一番话完完整整地转述给了全家人听,姜大壮承认,当时听了那番话,他虽然心里头有些发虚,但的的确确是动心了!   姜大壮虽然自诩粗人,但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事业同样拥有野望,试问谁又不想从“下九流”跃升到另一个更高的阶层呢?以前不敢想,是因为没有机会,不管是在经济上还是人脉上,他都缺乏能够打通那个关节的能力,但是今天有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他面前,经过一个白天的郑重思索,他想清楚了,他不想也不能错过!   就像顾老先生对他说的:“每个人都有无尽的潜力和再生力,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要相信自己!”   听完重磅消息的姜家众人:!!!所以,他们家这是又要再上一层楼了吗? 第56章 小姨当年事 当时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顾绩同在两天后, 带着关劲川唐一鸣,以及姜大壮和闲坐着烤火都嫌骨头痛的姜枫,到县城看地皮去了。   本县旧汽车站要搬迁到城北, 旧址要招标拍卖,赵永新, 也就是唐少波那个在县委统战部工作、当初还同往省城迎接顾绩同的姐夫, 听说顾绩同有投资超市的意向后, 极力向他推荐了此处。   “那块地就在县城中心,位置好, 地方也够大, 将来肯定升值,要不,我陪您老去看看?”赵永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试探性地问道。   不怪乎赵永新会如此,顾绩同这一番寻亲, 县里头重视得很,奈何老爷子发话了,他这次回来就想和亲人共叙骨肉情, 其他闲杂事情不想过多参与, 所以这段时间, 他也不好去打扰人家,没想到顾绩同主动问上门了!平南本身不是侨乡,经济也不发达, 在招商引资这块更是薄弱得很, 能拉到一笔是一笔不是?   顾绩同在做生意方面,向来干脆利落雷厉风行,一窝子人坐上赵永新特意开过来的那辆大众 t4商务车, 到现场看过一圈后,他很快拍板决定了下来,并直接去相关部门报了名,却不想今天这一趟,把顾清雅的舅舅,关劲川和唐自鸣的舅公刘光,给招了出来。   平南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多人家枝枝蔓蔓的,总能扯上些关系,尤其是那些祖宗先人住了几辈子的老住户,地皮子踩得热和,跟人摆起龙门阵来,往往都能掰扯出点这家那家的“那点事儿”。   尤其是各条街上的老茶馆,各种龙门阵更是像那茶叶沫沫一样,数都数不过来,大清早的泡上一碗沱茶,竖着耳朵听些老掌故新八卦,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既能消磨日头又能打见识,逍遥又自在,按照本地人的说法,安逸得咧!而刘光,便是从茶馆里听到顾绩同的消息的。   这天清晨,刘光刚像以往一样,走到茶馆门口,就被几个老棋友扯呼呼地叫了过去:“老刘老刘快过来坐,老丁正在说事咧,说跟你家有关咧!”   刘光:……?   正说话的老丁看到他,笑嘻嘻地继续道:“这事是我家老二昨晚说的,说是旧车站不是要搬到雷感那头,要把地卖了投标拍卖嘛,我家老二就是做这块的。昨天有人去报名,那模样气派得~,老刘你晓得是哪个啵?”   看到众人均一副好奇的模样,老丁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故意给大家吊了个胃口。这桩新鲜事硬是憋了他一晚上了,这不,今早一睁开眼睛,他马上冲到茶馆里头来了,非要把肚子里头的这点子稀罕事掏出来不成,要不然他实在是熬不住了。   “快说快说。”有人催促道。   “嘿嘿!等着哈!”老丁关子卖够了,又看了刘光一眼,终于施施然揭晓了答案,“一起去的人有个刚好我家老二认识,县委统战部的,跟他后头一问,才晓得来报名的这个,来头大得很,从国外回来的有钱大老板,而且,还是老刘你家那个外甥女的二叔,人家这次就是特意回来找他们的……”   一九九五年的平南县,家里头出个华侨亲戚,还是很让大家羡慕的,何况听说还是个有钱的大老板。老丁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刘光,有人问道:“老刘,这大老板也算是你家亲戚吧,怎么没听你说过咧……”   “就是咯,原来你那个姐夫在国外还有个老弟哦!不过怎么现在才回来,人家好多不是十几年前就回来了吗?”   “嘿!你这就问对了!”老丁嘻嘻一笑,继续道,“这个我家老二也说了,说是顾家当年是省城的大户人家,解放前本来要一家子出国的,偏老太太……人家十几年前就回省城找过了……”   ……   他们这一桌,说的人嘴巴叭叭叭地说得那叫一个吐沫横飞,听的人也是竖起耳朵听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倒是刘光话很少,屁股也没有挨着凳子多长时间,就找了个借口提前告辞了……   等他身影消失在茶馆门口,便有人道:“看老刘这副光景,估摸着人家二叔回来,真个没跟他打招呼啰!他那外甥女当年不是也在他家住了蛮多年,就这么一门亲了,真断了?”   便有人哼哼地笑了一声,道:“这也不怪人家,当年家里老太太一走,她家那个母老虎就打人家小女娃子房子的主意,这还是他家女儿自己透露出来的。而且我当年听家里头那个说了一嘴,说这里头除了这件事,估摸着还有其他内情……”   *   茶馆这头,几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因为顾绩同的这桩新鲜事,又摆起了当年的老古经,而十字街这头,关老四一眼就看到了正笑盈盈地给人递货的孙宜芬。卖小百货和油粑粑,错不了,就是她了!   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套在关婆子关老四这对下脚料母子身上正正好。   自古以来,财帛都是最动人心的,按照本地的老话:“钱钱钱,命相连”,而关婆子和关老四这对一心往钱眼里钻的母子,在嘀嘀咕咕了一阵后,今天终于忍不住行动了。   关婆子眯缝着一双红猩猩的老花眼,算盘打得噼啪响,对关老四道:“那个不认亲的小杂种,自从贴上了他那个背时小姨,这么些年了,早不认得我这个阿奶了,见了面连叫一声都嫌弃得很!都说他外叔公在国外开着大公司,吃不完穿不完,连解放前的地主老财都比不过,哪里像我们,冷火吹烟钱艰贵得很!你去跟他们说,我们也不吃他太多香火,他看着漏漏指缝就成。要不然,我听说读书人最重名声,要是我老婆子哪天脑壳子不好使了,说了啥不好听的话,害得那个背时鬼龟孙儿被人看了笑话,或者档案上涂了黑疤,就不好了!”   都说相由心生,年轻时候的关婆子如果还能称得上一句好颜色,这时候她那张充满算计的嘴脸,真真是应上了娄桐花的那句比喻:“丑得连老猫见了都要逃。”当然,这丑陋的嘴脸,还包括了关老四。   关老四那就是个恨不得孵在家里啥事不干就有钱花的惫癞货,这会儿得老娘的指示,心里那个兴奋与迫不及待啊,当天早上就出了门,直奔县城十字街而来。这也是他跟关婆子商量好的,罗二赖子不是说了嘛,那户人家是姓顾那个小蹄子的婆家,不怕他们不把话带到。   然后,原本还以为顾客上门笑脸相迎的孙宜芬,耳朵眼睛都被辣到了!   孙宜芬每天在街上跟人打交道,形形色色各样人等也算见识过一二,还是第一次遇上关老四这么个无耻不要脸的。拉拉杂杂听他说完,简直把她给震惊得,按照几十年后的说法,特么的三观都给震碎了!   老太太先是呆了一下,跟着便怒从心头起,脚蹬风火轮一样噌噌噌冲到屋里,一把抓起角落里的扫帚,黑着脸狠狠地朝关老四身上打去,边打边骂:“个黑心肝烂肠子的下价货!老娘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你们母子这么贱相的!当年的事老娘不说了,现在还敢来算计阿川和他外叔公!呸!看老娘不打得你们到阴间去见阎王爷!”   关老四在村里霸惯了,他老娘就是村里最泼最不要脸皮子的那一个,平时都是他老娘这样子连骂带打的对付别人,他在一边嘎嘎嘎地看热闹,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同等”待遇,一边屁滚尿流地“嗷嗷嗷”叫唤着落荒而逃,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撂话:“我话带到了,你告诉阿川跟他小姨,我们说到做到……”   把孙宜芬气得,直接把扫帚往他脑袋上砸了过去……   *   关劲川等人是在晚饭时,听唐少波转述起这桩糟心事的。   白天时,孙宜芬骂骂咧咧地往唐少波办公室打了电话,听完后,唐少波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会儿转述完,忍不住道:“这对母子十几年了没有一点长进,以为还是三两句话就能把你们姨甥俩随意横砍竖劈呢,愚昧又愚蠢。”   关劲川也是啼笑皆非,不过他倒是看得开得很,还开了句玩笑:“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又对顾绩同道:“外叔公你不用理会他们!我自认为没什么能让他们诋毁的,就算她要来闹,我也不怕!”   从小没少听说自家表哥当年事的唐一鸣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两眼冒火地挥着小拳头嚷嚷起来:“哥哥你不要怕!要是他们敢来找你,我帮你把他们打走!”   听着表弟又在打嘴炮的关劲川:呵呵!   顾清雅心里同样对这对母子又是厌恶又是鄙夷,却也自认没什么好怕的,便对顾绩同道:“外叔公,阿川说得对,他们这套要钱的把戏十几年前我就领教过了,烂透了,不用理会他们!”   顾绩同同样笑呵呵地:“活了大半辈子,这种角色我见多了,可怜又可笑的跳梁小丑罢了。对这种生物,无需我们动手,不值当。我不是和你们说了,打算选两所学校捐资做公益嘛,那就再加上一所好了,这也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好事情……”   关婆子关老四的事情,最终被他们当笑话一样一笑而过,直到入睡前,都没人再谈这个话题,只有关家两母子还在可笑地做着美梦,却不知道,他们很快就要生活在被人指指点点的舆论氛围当中了,而且不只坡造屯,整个土堂村十几个村屯吃瓜群众的口水和眼睛,都将盯在他们身上……   *   夜已深,石化厂宿舍区陷入安静状态,但各家各户关门闭户后,夫妻两口子的卧房是否也是安静如斯,那就只能问每天挂在天幕上眨巴着眼睛偷窥人家夫妻的月亮和星星了。   唐少波从浴室出来时,顾清雅正在发呆。都说男人四十一朵花,堪堪迈入四十大关的唐少波,的确充满了浓浓的男人味,大冬天的从浴室出来就套了个背心和裤衩,身材挺拔雄健一点不比二十啷当的小牛犊子姜枫差,一看就是个颇有魅力的大叔。   顾清雅听到动静抬了抬眸,唐少波已经坐到床上,看着她问道:“还在想那对母子?”   顾清雅点点头:“就是心里生气!我一想起她那张嘴脸就心里作呕!”   “那就别想了,就像二叔说的,不过跳梁小丑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睡觉睡觉!”   说罢,一阵风似的转眼间已经把顾清雅搂到怀里,另一只手已经伸了出来,吧嗒一声,把灯关了。下一秒,就像一床厚重的被子一般,沉甸甸地往顾清雅身上压盖了下来,嘴里发出一声闷笑:“你那个不是已经走了?嗯?”   顾清雅:……   虽然连着出了两天的太阳,天气还是冷的,尤其是晚上的气温,不过这会儿他们夫妻俩的卧室,气温却是越来越高,原因嘛,大家都懂的,都说老年人的爱情犹如老房子着火,中年夫妻的夜晚浓清,有时候也不逞多让。   顾清雅和唐少波结婚十多年,身体相处肌肤相缠的时候,总的调子基本都是唐少波放肆的撩拨和侵略性十足的攻城略地,在这方面,顾清雅向来只有承受和接纳的份,尤其是偶尔的隔了那么一段时间之后的那一晚。而今晚的唐少波,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但顾清雅还是察觉到了,今晚他的节奏舒缓了许多,就像一段轻音乐,让她有一种在水中缓缓漂淌的感觉……   卧室里的动静,逐渐平息下来,唐少波的双臂依然紧紧地揽着妻子,一只手掌在她的后背徐徐摩挲巡走,甚至能感受到两人的心跳,一下一下,水滴一般的清晰,待两人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才低声地对她道:“今天,除了关老四去找了我妈,你舅舅也给我打电话了……”   顾清雅一愣,原本埋在他胸膛上的脑袋忍不住动了动,抬起脸有些好笑地问道:“难道,也是问二叔的事?”   “嗯。不过他没说其他的,问完了就挂了电话。”黑暗中,唐少波的声音低沉沉的,语气里有一抹说不出的温情:“就是他这电话一打,我就想起他们当年怎么对你的,心疼。”   顾清雅一怔,她自然知道唐少波说的是什么事,当初两人好上后,她就把和舅舅一家的是是非非都告诉了唐少波:   当年父母姐姐相继去世,就是外婆,也在她高二那年拖着病体去世了,办完外婆的丧事后,她原本是想搬回自己家里去的,毕竟其实要不是因为有外婆,她在舅舅家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舒心。   奈何,舅舅没有同意,说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还说他答应了外婆要好好照顾她,就算她要独立,也要等到高考结束,她考上大学后。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平日里对她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舅妈竟然也劝她继续住下来,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舅舅对她或许是出于真心,而舅妈,则是看上了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   *   那是外婆过世一年后的某个周末,她已升入高三,住校,那次放假回去,饭桌上,舅妈滔滔不绝的对她说了一番话:“清雅啊,你看,你外婆生病这么些年,家里的钱都花在她身上了,也就真正是自己的亲妈,我们才这样倾家荡产的。可活人的日子总不能不过了是吧?你表哥和你小玉姐也谈了几年了,想着今年结婚,可你小玉姐家里一直不松口,就是嫌弃我们家房子太小,你表哥单位的分房又迟迟轮不到他的份……”   彼时的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第一反应就是舅妈这是在委婉的下逐客令了,对此,她倒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其实之前她也说过搬回自己家的,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搬出和外婆那间小屋的。”   “哎呀清雅你看你,这么急,舅妈没有说完呢!舅妈不是要赶你走,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怎么生活?要不你看这样,你们家那套房子空也是空着,暂时先借给你表哥当新房,等你以后结婚了,或者过两年你表哥单位分了房子,再退出来还给你好不好?”   顾清雅一瞬间就楞住了,跟着看了舅妈一眼,她虽年纪小但也不是傻子,舅妈这套冠冕堂皇的话和里头包含的用意,又怎么能瞒得过她?说是暂借,可万一呢?要是他们到时候不退出来,她能硬着头皮跟他们争抢吗?何况,自从父母姐姐相继走后,那是他们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   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舅舅,问他:“这,也是您的意思?”   舅舅脸上神色有些尴尬,搓着手,嘴里嗫嚅了老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她又看向表哥表姐,表哥避开了她的目光,表姐则理直气壮地道:“就是借住几年,你不也是在我们家住了这么多年嘛,我们可都没说什么。再说了,你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要我说,你干脆把那套房子卖给我哥得了,多少钱你……”   “刘珍珍!你给我住嘴!”表姐的话最终被舅舅呵斥住了,而彼时的顾清雅,只觉得心里一阵凉嗖嗖的……   她饭都没吃完,二话不说回了和外婆住的那个小屋,收拾自己的行李就要连夜回自己家,却被随后走进来的舅舅劝了下来:“舅舅知道这事……为难你了,你不愿意也情有可原,你也不用因为这个就回去,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她顿了顿,依然继续收拾行李,舅舅长叹一声,最终让了步:“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执意要回去,舅舅也没办法,但就是要走,也要等明天……等过段日子,你想通了,舅舅再去接你……”   可最终,第二天她还是没能回去。她在当天晚上,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中被送到医院打了针,又被接了回来,连着好多天都不见好转,咳嗽越来越严重,脑子也昏昏沉沉地不知今夕是何夕,直到那天,她醒来后口渴得厉害,身边没人,只能自己硬撑着爬起来,出门找水喝,然后,便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舅舅和舅妈的争执声:   “医生不是开了药了,你为什么不给她吃!”   “我哪里不给她吃了!明明是那个药不见效!”   “那这是什么!为什么剩下这么多药!清雅……”舅舅的话,再见到突然出现并摔到在地上的她以后,戛然而止……   她再次被舅舅送到了医院,彼时的她虽然脑袋昏昏沉沉的,但还是迷迷糊糊地听清了医生的话:“感冒引发的病毒性肺炎,你们做大人的怎么这么疏忽,拖到这步田地……”   她一个人在感染科病房住了两个星期,舅舅虽然每隔一天就过来一趟,给她送东西,但她还是觉得,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回忆总是容易让人太过伤感,顾清雅的眼睛慢慢起了泪花,她想拼命忍住,奈何泪水晃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滑了下来,掉到唐少波的胸膛上。   “怎么哭了?”暗色中,唐少波一惊,伸手去摸她的脸,同时探起身子,就要去打开台灯。   顾清雅却一把拽住了手:“别开灯!”她道,同时把脸埋进唐少波怀里,声音有些闷闷,“唐少波,你真讨厌!干嘛忽然又说起这事啊,我都要忘了……”   “是是是,是我不好……”唐少波重新把人箍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头顶道:“我就是……我当时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那会儿还可以去医院陪你……”   明明年近四十的男人了,可此时此刻的语气,偏偏莫名的带了几分可笑的孩子气,倒是把顾清雅给逗得笑了起来:“你又乱说,你不是说你十七岁就当兵的嘛,那个时候你明明还在部队……”   “在部队也行啊!”看她终于又笑了,唐少波松了一口气,故意拿话逗她道,“我不有假期呢嘛,再不济还可以给你写信安慰鼓励你。”   顾清雅搡了他一拳:“早认识也不行,我那会才高三,才看不上你……”   唐少波:“嘿顾清雅……”   关得严严实实的卧室里,气温终于又重新欢快的温情脉脉起来…… 第57章 你要出国? 你在外头,可不许拈花惹草……   临近过年, 那带着浓浓烟火气息的年味儿,就像村子里每天袅袅升起的炊烟一般,漫过地坝, 攀上房檐,吹向家家户户, 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尤其是那些从外头打工回来挣了钱的小年轻们, 更是每天笑得像个憨包儿一样, 不是嬉皮笑脸地在村里派烟吹牛乱摆龙门阵,就是涎脸饧眼地跑到新圩去撩妹崽, 撞到狗屎运了, 说不定还真能吊上个一头扎进放映厅里,嘻哈打笑摸手捏腿一番,那个骚味哟, 五里外都能闻得到!   以上,是姜桥这个小八卦私下里悄咪咪在睡觉时跟他哥分享的秘密, 末了还道:“陈家全那几个偷油婆货色,还聚在一起编排他们撩的那些妹子咧,说这个水灵灵的好看, 那个丑样儿吓死个人, 我跟阿城都听到了。”   对此, 身为孤家寡人但又自诩为正人君子对胡乱撩骚/妹崽一百个看不上的姜枫同志忿忿表示:哥的嘴里义正言辞地骂“啊呸这一个个的骚公鸡花猫儿脸”,哥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羡慕嫉妒恨,哼唧唧!   而且——   孤家寡人姜枫同志, 一面做着红薯窑, 一面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田埂上肩并肩并步走的那对小情侣,忿忿然地收回了目光,在心里酸唧唧地表示, 他打算把这份羡慕嫉妒恨的范围,扩大到他的好兄弟和妹妹身上,哼!   “哥你又哼什么啊!”认真搭窑的姜桥表示,他哥这段时间真是火气大得很,也不晓得是不是火锅吃太多上火了。   在家里头没事一起跟着跑过来凑热闹的姜果姜城也齐刷刷看向了姜枫。   姜枫撇撇嘴,丝毫不掩饰心里的一阵阵酸气:“那两个一天天地刮妖风装酸萝卜,也不怕哪天有害红眼病的,给他们后头来个麻袋儿黑打一顿!”   姜枫心里头哼唧唧的,他也正是身体健康精力充沛龙马精神的大好年华好不好,整天的在他跟前哥啊妹啊的刺激他,当他真是个球筋不懂光会念经的秃和尚吗?哼!   姜枫这番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话刚一落地,立时把姜桥姜果姜城逗得哈哈哈地笑得那叫一个前俯后仰七扭八歪,姜桥边笑边毫不留情地揭他哥的底:“嘻嘻嘻,那个眼红病明明是你吧,小心我跟阿川哥和阿姐告状!”   姜枫趾高气扬地朝他弟咧了咧嘴:“切~,难道我会怕他们两个?”那神态、语气,颇有几分厉兵秣马磨刀霍霍的痞子样,按照他们阿奶的说法:“牛得你哟!”   姜枫撂完牢骚话,嘴皮子舒服了,心里头又毛痒痒起来,干脆歪扯着大嗓门飙起歌来,当然,小时候那些酸唧唧的山歌已成了明日黄花,这会儿他唱的是他自认为颇能代表他这种孤家寡人心声的一首“新欢”:“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之后……”   姜枫在心里表示,这歌真特么的太合哥的胃口了,瞧瞧瞧瞧,这么日天日地的一吼,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奔腾呼啸起来了!光棍毛桃儿又如何?哥有酒有歌有故事,嗬!   至于这歌唱得好不好?   这鬼哭狼嚎吼军歌的姿势!这铿锵有力洒脱奔放的饱满激情!还用问吗?三个字:呵呵哒!看看他对面三个人的便秘脸,就能瞧出来端倪咯,当年的山歌小王子,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军中糙汉,儿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风采,一去不复返咯……   呜呼哀哉!   不过,难听是难听,杀伤力却是一级棒的,不但吹破了旷野的寂寞,还差点就把关劲川的话给盖住了。   *   平南的冬天很少下雪,冷却是极冷的,田里的表皮经过人足和畜蹄的揉搓,翻起一层橘黄色的泥浆,姜桃正笑嘻嘻地跟着关劲川有一步没一步地在上面乱踩,穆然听到他的那句话,一时怔楞起来,目光里便生出一股做梦般的虚晃感。   她有些下意识地重复道:“出国?”   关劲川说完话后,就一直认真关注她脸上的反应,姜桃脸上的神情让他心里不由一个咯噔,下意识地就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里,向来笃定从容的男孩子,眼睛里带了问号:“小桃子,你是不想我出国吗?”   关劲川的手,白皙,修长,且温暖有力,手掌相贴传来的一阵阵热乎乎的气息,让姜桃回过神来,看着关劲川眼里透露出来的紧张神情,她赶紧摇头,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就是我哥突然来这么一嗓子,把我吓一跳。”   说罢,果真偏过脑袋,朝着还在鬼哭狼嚎一般释放魔音的姜枫大声吼了回去:“姜枫!你是吃错药了吗!鬼吼鬼叫的干嘛!”   正自娱自乐的姜枫:……我勒个去!   终得解脱的姜桥姜果姜城:哈哈哈哈哈!该!   只是,关劲川却并没有被她敷衍过去,他依然坚持要她的一个答案:“小桃子,你认真跟我说,你是不是不想我出国?”   关于关劲川出国留学这件事情,是昨天晚上吃饭时,顾绩同提出来的。   彼时,顾绩同笑着说,这段时间回来走动多了,感觉身体都清爽了许多,关劲川便适时提议他可以落叶归根回国定居,有他们陪着他也不会寂寞,顾绩同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拒绝了。   “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短时间的探亲,能让我享受到衣食住行满足之外的精神和情感寄托,但是要长期定居,国内的清贫日子我是过不惯啰。倒是阿川你。”   顾绩同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了关劲川一眼,由衷道:“你还年轻,有才华,肯上进,我觉得他应该出国看看,去世界顶尖的学府继续深造,经历一些没有经历过的人生,这对你未来只有好处。”   顾绩同的话犹如一粒石子投入波心,瞬间激起了一阵阵涟漪,大家一阵怔楞后很快回过神来,顾清雅问他:“阿川,你的意思呢?想去吗?”   关劲川也先是一愣,怔忡片刻后,脑子逐渐清明起来。他想去国外继续深造吗?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未想过,他之前的人生规划,不过是本校硕博连读后争取留校,教书育人的同时继续做学问。可忽然间有一天,能走一条更好的路,关劲川从内心里问自己,他想吗?答案是,是的,他想。   他喜欢搞研究做学问,既然选择了这个领域,他自然希望自己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学得更深,能去国外高校继续深造学习,实现更高层次的人生追求知识追求,他,不想放弃!   “我想去!”沉默思索片刻后,他郑重地道。   出国留学不是一件小事,一去就是几年时间,即便他的打算是大四毕业后再走,但仍决定第一时间告诉姜桃,所以今天他又特意来了马头岭……   *   自从关劲川单方面强势宣布两人关系升级,他对姜桃一直都是随和、温柔又包容的,或者可以说,从小到大,关劲川对姜桃一直如此。只是,即便随和如关劲川,性格里也有属于自己的强势和固执,所以,他依然坚持询问姜桃:“我想申请国外高校的硕博连读,我有信心能申请上。五年,你等我五年,我就回来了。只是,小桃子,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两人站在田埂上,脸对脸面对面站着,绝对占据身高优势的关劲川,逆着光,俯着腰,就那样居高临下地,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誓要得到一个答案。敏锐如姜桃,立即从他的眼神、气息,察觉到了他内在的微微的紧张和不安。姜桃只觉得内心里涨得满满的,一百种复杂滋味环绕心头,将她的心浸得又润又甜,阿川,是在顾忌担忧她的想法吧?担心他的出国会引起她的不快?   姜桃承认,乍然听到他要出国的消息时,的确是觉得有些突然,即便此时此刻,知道他打算出征远行,即便是在一年后,心里也是有几分酸涩涩的,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她又怎会忍心让他放弃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再说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咳咳咳,虽然这句诗是酸唧唧又麻酥酥了点,但是姜桃表示,说得非常好!所以,她再次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了关劲川的那一句询问。   “没有了!”姜桃尽管心里有些毛烘烘乱纷纷的,但为了消除关劲川的疑虑,她还是打起精神,故意对他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俏皮地道,“其实从知道你在国外还有个外叔公,我就知道你可能会出国留学了,我们小阿川,这么优秀,勤奋,热爱学习,是很该去国外深造一番再上一层楼的。”   又被姜桃“小阿川小阿川”地叫着,关劲川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惆怅,姜桃能看出他的紧张,心思缜密如他,又何尝看不出来姜桃嬉笑背后的用意,不过是让他安心罢了。姜桃的这一番善解人意贴心贴肺,让关劲川觉得,心里一股前所未有的湿润润的柔情蜜意在拼命地向外翻涌、膨胀,他依然握着姜桃的手不松开,眼睛与她两两相对,分外认真,他说:“或者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外叔公说只要你愿意,担保他来做。”   关劲川这提议一出,立马把姜桃骇了个半死,她脸上露出一副敬谢不敏的神态,连连道:“不不不!我不喜欢做学问,也不喜欢喝咖啡吃西餐,我连六级都不想考,我一点都不想出国!”上辈子的姜桃过得太累,这辈子她就只想当个随心所欲的有些懒散的普通小女人,谈不上不求上进,但也的确不怎么上进就是了。   姜桃的脑袋摇得十分卖力,幅度太大的结果就是,特意大半年没有剪、已经养得有些长的头发,从白色毛茸茸的围巾里调皮地钻了出来,被风吹得飞飞的,正正应了那一句成语——风中凌乱……   姜桃这副模样,看得关劲川心里一阵好笑,噙着笑抽出手指,温柔又仔细地帮她把头发整理好后,又忍不住拖腔拿调地逗她道:“六级不考,四级总是要考的吧?要不然以后我妻子只有肄业证,我也是要面子的不是?”   笑意盈盈外加一点小调皮的关劲川,自带一种迷人的动荡的气息,令人低回不已,但姜桃表示,姐可不是轻易会被美色迷惑的人,所以,她义愤填膺地嘟嘴瞪了关劲川一眼:“小阿川!”   关劲川的眼神忽然变了,看向姜桃的两只眼睛里,仿佛有两簇小火焰在燃烧,就连呼吸都有一种灼人的味道,声音同样阴测测地:“你又叫我什么?”   姜桃承认,这副模样的关劲川有些迫人的气势,但她会怕吗?呵呵!不但不怕,她还故意挑衅地看他一眼,抬起胳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凶巴巴地道:“就叫你小阿川怎么了?我可警告你呀,你出国可以,但我可听说了,人在他乡,很容易滋生出一种叫寂寞的东西,你一个人在外头,可不许给我拈花惹草惹是生非,要不然,哼!”   堪堪迈入十八岁花季的姜桃,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华,脸蛋白里透着红,皮肤滑嫩嫩的还闪着釉质的光泽,且还带着一点圆嘟嘟的婴儿肥,即便故意作出一副凶巴巴的小模样,但那眼睛里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明亮又纯净,看得关劲川心里的麻痒劲儿又犯了,忍不住礼尚往来地迅速出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第二次被关劲川掐脸的姜桃:……   男人的劣根性表现在很多方面,比如有时候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是忍不住“犯贱”地想要捉弄欺负对方一下,然后看着她气得跳脚的样子,乐呵呵地满足心里的那点子恶作剧的小乐趣。当然,对小情侣们来说,这或许也可称之为一种“情趣”。譬如,此时此刻的关劲川,再次重温姜桃这副傻不愣登不敢置信的模样,心里的那点子邪恶因子又蠢蠢欲动了,他二话不说一把拉住姜桃,转身带着她朝田埂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跑去……   正好转过头来看到这一幕的姜枫:“艹!这两人要去干什么啊!不会是去偷鸡摸狗吧!”   两人自然不是去“偷鸡摸狗”了,只是嘛,呵呵!   关劲川虽然不是马头岭的人,但跟着姜枫在这附近也跑了十几年了,对环境的熟悉程度一点不比姜枫差,他熟门熟路地刚把姜桃拉进小树林,转眼就把人压在了一棵树干粗大的黄桷树上,抱着姜桃,弯腰低头,堪堪反应过来的姜桃刚要出声,嘴巴立即就被一团柔软湿润的温暖堵住了……   姜桃:!!! 第58章 你做春梦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软温温……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1995年的春节,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及众人欢快的“新年好”问候声中如期而至, 七碟子八大碗,荤荤素素盘盘盏盏羹羹汤汤, 家家户户吃了个热热闹闹肚儿浑圆。   国人有句老话, 叫“无酒不成席, 无酒不成欢”,姜大壮今晚几杯泸州大曲下肚, 心情激荡起来, 大声发起了感慨:“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盐有味儿了,想想以前顿顿吃红薯丝拌饭,夜夜睡破棉絮, 哪里敢想有这么一天!都说‘水不可斗量,人不可死量’, 这段时间我也想透了,做生意关键就是要懂得摸深浅、听水响、顺人情,跟我做包工头时一个道理, 没有什么好怕的!”   姜大壮红着脸膛满口酒气, 说得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姜桃拼命点头,给她爸点赞,家里其他人如是。   当然, 要是以前, 娄桐花必然要给他泼点冷水,嗔一句“灌了几口马尿就瞎来劲了”,以防他头脑发热骨头发飘轻狂过了头。但今天老太太同样心里美滋滋, 儿子说得对,家里日子可不是越过越有盐有味儿了嘛!人都说“活到老学到老”,他儿子才四十冒头点,还有斗劲得很咧!   姜家一派热闹红火的团圆气息,唐家同样如此,且今年的团圆饭还多了一位客人,顾绩同。   红火火的火锅,热闹闹的春晚,乐呵呵的笑脸,温情的线,柔和的影,甜蜜的波,顾绩同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着今年这个不一样的新春佳节,同样感慨万千:“今年是我这么多年来,过得最热闹的一个春节……”他朝唐庆生举起酒杯,“来,唐老哥,我敬你一杯!这个年,我过得开心!”   ……   都说“三十夜的火,十五的灯”,吃过大年三十的年夜饭,看过元宵节的花灯,随着年饭的香味、鞭炮的硝味、春联的墨味逐渐散去,春节的脚步声远了,人也要重新忙碌起来了,马头岭第一个离家的人,是陈家宝。   陈家宝在读书上脑壳不开窍,但能说会道有板眼儿,如今小生意做得嗷嗷的,几年下来通身的城里人派头,皮夹克,郭富城小中分,大头皮鞋,全身上下的披挂花哨又时髦,按照多年后的说法,就是个时尚带货达人。加上他能吹会侃,很是迷住了一些外出打工及在家趴叉的小年轻,家里天天的人进人出,成了马头岭小年轻们的一个喷空点小沙龙,热闹得很。   陈家宝这一番骚操作,很是给王莲花涨了脸面,把老太太哄得他说啥就是啥,寻媒的事情也暂时放倒了一边,听说孙子要走了还颇为依依不舍,最后还是陈家宝叭叭叭的一番赚钱之道,把老太太给说服了。   “城里头虽然遍地都是钱,但也要会捡,帮我看摊那个小毛头对我巴心巴肠是真,出死力掏憨劲没得说,就是嘴巴不太灵光,我再趴家里,钱就被旁边摊都捡走了。阿奶你不是一直眼气姜家的小两层吗,等年底我给你起一栋更好的。”   这话说到了王莲花的心坎上,她终于不再言语了,陈家宝得意洋洋的,就她阿奶这点小心思,他心里透透亮的,打蛇打七寸,一打一个准,呵呵!而在临走之前,他还故意吊儿郎当地去跟姜桃告了个别,当然,明目张胆地跑去姜家送人头的事情他是不做的,姜枫那个龟儿子还窝在家里头咧,所以,他是直接在村外的小路上把正在和姜果瞎晃荡的姜桃堵住了,嘴皮子一如既往地滑腔滑调,讨人嫌得很。   “小桃子,我明天就回省城了,到时候再见咯!莫要忘了去照顾我的生意哟!还是那句话,老交情了五折优惠,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姜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揶揄道:“想赚姐的钱,你还不如自己跳到竹林湾里喝洗脚水还快一点。”   姜桃一张俏脸瓷白/白/粉扑扑的,因为跟陈家宝瞪眼斗气,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扑棱棱的,格外生动鲜活,看得陈家宝就像刚吃了一碗麻辣凉粉一般爽歪歪的。眼见着把人撩拨一番的小计得逞,陈家宝装模作样地耸耸肩,舔着张花猫儿脸嬉皮笑脸地挎着个膀子走了,边走还边很欠扁地唱了起来:“村里有个姑娘叫桃子,长得好看又泼辣……”   刚唱两句,身后姜桃一截枯树枝便飞了过来,被他轻巧躲过了,继续乱七八糟地吼着歌,呵呵呵笑着一溜烟地跑远了,气得姜桃在背后直跳脚:“油嘴滑舌叉手叉脚的,真该像我哥说的,黑打他一顿。”   至于他哥原先说的黑打对象,呵呵,他哥真要是有那个胆,她就不叫他哥了,改叫他爷老子!   看了一路好戏的姜果先是哈哈哈地笑弯了腰,末了才有些疑惑道:“我发现陈家宝这段时间老喜欢撩拨你,不会是对你有什么歪脑筋吧?”   姜桃“切”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我看他是有病!欠骂欠抽的背时鬼!”   *   当然,过完年,离开学也就不远了。姜枫第一个收拾好行囊雄赳赳气昂昂地奔向学校,他是军校,开学比关劲川姜桃他们要早。   平南火车站广场上,一如既往地地到处都是人,关劲川姜桃姜桥主动来送他,姜枫没有拒绝,阿川和他妹这对酸萝卜三天两头地戳他的眼睛,送送他应该得很。只是,姜枫今天注定又要被戳眼睛了,当然不是被关劲川和姜桃,而是离他们不远的一对小情侣,捏手摸脸的搞得大张旗鼓,看得姜枫又是一阵酸唧唧。   再次受了刺激的姜枫同学,不由胡二麻三地对关劲川道:“我听师兄们说,人在旅途最容易有艳遇了,而且还说了,我们军校学员要是谈恋爱,周边男青年都只有打光棍的份!你们说我这次回去,会不会有人来问我要地址?毕竟哥也是淬过火的大男人了,这点魅力还是有的吧?”   姜枫说得锐气满满信心十足,不过他今天注定是要一路被扎心到底了,还没等关劲川回答呢,姜桃就“恰北北”地抢过话头直接给他泼了一盘冷水:“你不是说你们军校有规定学员不准谈恋爱嘛,你不怕被开除啊!再说了,人家淬过火的男人说的明明是唐叔叔那样的,你军衔上面就一道杠,连颗星都没有,淬的哪门子火哟!”   姜枫:“……”   这个妹妹专门是来克他的吧!谁想要就要去吧!他一点也不想要了!   至于阿枫同学有没有如愿以偿地在寂寞奔驰的火车上得到一段艳遇,姜枫瞟了一眼一如既往嘈杂拥挤得仿若闷罐一样的车厢,以及车厢里横七竖八彷如沙丁鱼一样的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人群,牵了牵嘴角,发出两个字:呵呵!   *   姜桃关劲川是在姜枫离家几天后出发的,s大,也终于如期开学了!   对很多家不在同一个地方的校园情侣来说,寒暑假真可谓是相思成灾,想死个人咯,这一开学头一件事当然是要约起来,互相倾诉一番你侬我侬的相思苦,当然,这一番“小别重聚”后,又有几家欢乐几家愁就不得而知了。   就像蒋芳芳,当天晚上和土木系的刘胜刘师兄约完会后回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个天哟,我本来还担心自己过年吃太多长胖了会被他嫌弃,万万没有想到,他脸上长了满满一脸的青春痘,上个学期的那分帅气荡然无存了!他想亲我的时候我差点就落荒而逃了!”   606六朵小金花差点没笑得岔气,其中又以姜桃笑得最为肆无忌惮,等哎哟哎哟地笑够了,才故意拿腔拿调打趣她道:“没想到你是这样好色的蒋芳芳!神啊,请惩罚她吧!阿门!”   蒋芳芳自己也忍不住“噗呲”一声,朝姜桃猛扑过去,朝她身上肉多的地方就是一掐,整个宿舍顿时嘻嘻哈哈地笑闹成一锅滚烂粥……末了,蒋芳芳一边理着头发,一边给姜桃撂下一句狠话:“哼,等哪天你的阿川哥哥也长了满脸痘,我看你还嘴硬!”   阿川长痘痘?   姜桃联想了一番关劲川脸上长痘的情形,自己也忍不住乐了,一双清亮亮的大眼睛眯成了豌豆角儿,翘挺挺的小鼻子也一跳一跳的,似乎,貌似,好像,认识那么多年,他哥那张脸倒是命运多舛经常多灾多难,但是关劲川那张脸,好像永远没有过类似烦恼……说实话,姜桃倒是挺想见识一番长痘痘的阿川,是咋个样子的呢!   因为心里头一直想着这件事,待到第二天再见到关劲川时,姜桃便忍不住瞪大眼睛鬼兮兮地猛打量关劲川那张漂亮亮的脸——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她能看到关劲川脸上那一层细微的茸毛,但姜桃不得不承认,关劲川的皮肤是真的好,皮肤紧致细腻,宛如一件光洁锃亮保持完美的瓷器,让人蠢蠢欲动地忍不住想“揩油”。都说行动快过大脑,姜桃此刻就是如此,然后,就在她们宿舍楼下,在脑子里强大意志力的驱动下,姜桃,行动了!像个色眯眯的登徒子一般,春风拂柳似的,摸了关劲川的脸颊一把……   要说男女间的相处,村里的婆婆妈妈们是这么说的:“男人嘛都贱相得很,你一软他就要翻上天,非得给他时不时地上点真火色,他才晓得依教哩!”姜桃听着这些理论长大,跟室友笑笑闹闹天南地北地胡乱掰扯时,那些小话是一套套的,可在实际和关劲川的相处中,占上风的时候还真是屈指可数,典型的“嘴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交往这大半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对关劲川动手动脚,而且看这副有些小茫然小迷醉的模样,估摸着脑子正一片浆糊呢!   姜桃的这番主动之举,可谓是两人交往以来开天辟地头一次,倒是把关劲川也给弄得先是一愣,跟着眼睛里很快淬满了笑意,犹如春日提前到来花儿团团盛开,脸上的笑容哟,不要太荡漾,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地带了一股软温温湿淋淋的笑,他说:“……小桃子,你昨晚做春梦了?”   猝然反应过来一脸绯红的姜桃:你才做春梦!!!你天天做春梦!!! 第59章 被当场逮到…… 姜桃刚暗道一声不好,……   还是那句老话, 男人女人间的那点子事,最是勾人,君不见那些山歌民谣, 满箩满筐的都是哥啊妹啊郎啊奴啊,酸酸甜甜的, 让人那个挠心抓肺哟!所以, 即便外表一派风光霁月的乖乖牌关劲川同学, 同样也不能免俗。   虽然,关劲川说不出石化厂马头岭那些赖唧唧的小年轻们瞎吧嗒妹崽时说的类似“只要你跟了我, 哥保你吃香喝辣不说, 吃个虱蚤都给你留大腿”这种精骚话,但也不是那种木头木脑的憨脑壳,关劲川表示, 哥也是有几分小情趣的好啵,有血有肉可甜可咸, 不是那种莫得感情的机器人。   然后,颇有几分小情趣的有血有肉可甜可咸的阿川同学,一句湿溜溜酸软软彷如涂了层烟油的“小桃子, 你是不是做春梦了”一出口, 再次如他所愿地成功把姜桃这个日常就经常响的小火~药库给炸响了!   “小阿川!你个心根不净思想不纯的骚包虫, 撞到色情鬼了吧你!”   末了,姜桃还故意在关劲川白净净的脸上狠狠地蹂~躏了一把,直到把他的脸掐得同样出了红, 方才满意了, 外强中干地给自己挽尊道:“摸你一把怎么了,你之前还掐了我两回呢!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晓得啵?”   最后两句, 姜桃是用他们家乡的椒盐普通话说的,绵绵软软叮叮咚咚的,小风铃一样,让人听了心里酥麻麻的,看看关劲川脸上那副笑若春风心神荡漾的模样,就知道人家心里头乐呵着呢,典型的一出蜜里调油腻死个人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对于姜桃这份带着几分赌气和撒娇意味的小性子,关劲川乐在其中爽歪歪得很,也故意用椒盐普通话逗她开心道:“晓得啰晓得啰,幺姐姐你的刀慢点砍,我服软了成不成?往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叫我朝东我不朝西,你叫我打狗我不撵鸡!你叫我闭嘴我不开腔!”   脸皮忽然一阵燥热耳根子一阵发痒的姜桃:……啊咧咧这个小阿川!谁说数学土壤里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数字培养不出撩骚小能手了?瞧瞧小阿川这没羞没臊的小模样,连她都忍不住替他脸红了,啧啧啧……   不过,姜桃表示,姐虽然不生气了,但眉眼官司还是要打的,要是这么轻易就服软翻篇了,以后小阿川还不得翻了天?所以,待两人吃完晚饭要奔向图书馆时,姜桃一路姗姗来迟的“幺蛾子”,终于报告上线了!   她拿手拍了拍关劲川停在她们宿舍楼外头的那辆二八大杠,脸上一副莫得商量的神态:“说过多少回了让我带你一次,每次都被你糊弄过去了,这次,哼!”   *   关劲川有些哭笑不得:“这车太大太重,我这不是怕你摔了嘛!”   姜桃睥睨地看了他一眼,一脸豪横的老司机模样:“不就骑个车嘛,你少小看人!”她挺了挺胸,再次对他用椒盐普通话说道,“醒眼儿瞧着吧你!”   姜桃雄赳赳气昂昂地表示,谁家里还没有过一辆二八大杠呢,姐也是驾驭过大凤凰的老司机好吧!   奈何关劲川不买账,还一反刚才的软趴样,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地把她的话直接给戳破了,嘴角明明含着笑意,却是喂了她一嘴软钉子:“阿枫跟我说过,你有次非要带他,结果直接飞到田里去咯!害他被陈家宝那个赖皮笑了三天三夜。”   关劲川在心里表示,虽然都说好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还有句话叫“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哥坚决不步兄弟的后尘!这种黑历史,哥才不想要!   不过姜桃这回是铁了心了,她朝关劲川翻了个波涛汹涌的白眼,气咻咻地为自己正名:“……我哥那个整天乱吹妖风的!那是我第一次学带人好不好!”她目光炯炯地逼视关劲川,故意拿话顶他,“你刚刚还说,我叫你朝东绝不朝西,叫打狗绝不撵鸡,现在你说,上还是不上?”   “报应”来得太快的关劲川:……小姑奶奶发威了,他还能说什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也只能乖乖服软啰,谁让他和他小姨丈一样,都是耙协(耙耳朵)的一员咧……   不过,事实证明,阿枫同志乱吹的妖风果然是不可信的,姜桃的两把刷子亮闪闪的,把他哥的脸打得啪啪响——   姜桃上车的动作,颇有几分轻盈蹁跹的味道,完全不给关劲川找借口把她哄扒下来的机会,而且,别看她一副杨柳腰细长腿,全身好像莫得一两多余脂肪,按照王莲花在背后的撇嘴编排,那就是“麻藤样瘦筋筋的,蛋花花都不好生”,但其实小身子柔韧有劲得很,关劲川刚上去时虽然车头有些擎不住,歪了两歪,但很快就稳当扎实起来……   于是,一路上有幸见到了这一幕的校友们,只能被迫体会了一番啥叫后世的花式虐狗……   姜桃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脸上神采飞扬的,带着青春年华的少女特有的耀人光芒和自信笑容,马尾辫也在夜风中欢快地随风呼扇开来,和天边铺开的晚霞融在一起,光看背影,就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坐在后座上的关劲川看着姜桃的背影,目光里有小火苗在闪烁,身体更像被泡了蜜水的银针扎进了穴位似的,通身的舒畅……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已经车在路上,关劲川也不在意原本心里大男人的那点子小尴尬小梗结了,竖着耳朵听姜桃清脆脆地欢快道:“瞧见了吧,你还不服,嗬!我妈说,她当年也带过我爸呢,那会儿他们刚认识,我爸追她追得紧,一再催促她一起去县上买衣服。我妈说了,他们年轻那会,男女经人介绍开亲以后,男的对女的说,我想带你去镇上逛圩,那他是想和她确立恋爱关系;如果男的直接对女的说,我们去县上买衣服吧,那就是他想直接和她谈婚论嫁咯!”   姜桃的声音在傍晚的夜幕中活泼又轻快:“我妈被我爸三天两头地跑到家里,缠得没法,就跟他去县上买了衣服,没想到没有看黄历,在县城遇到两派武(dou),我爸为了护着我妈,被人撞得手骨折了,从医院出来回家时,就换成我妈带着我爸了,我妈说当时我爸把她护在身后时,她眼睛热热鼻腔酸酸的,心里头想着,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   姜桃说到最后,心里也有几分感慨,鼻子也有些酸酸的,阿妈之前跟她玩笑一样回忆起这段往事时,她心里就不由地升起一个念头:上辈子的阿妈,是不是就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带着对阿爸的这份回忆,毅然决然地不走二茬路,一个人扛起了家里的重担……   只是下一秒,她的这份酸楚很快就被关劲川驱散了,她听他说道:“那小桃子,我们什么时候也去买衣服?”   姜桃:……这个小阿川,脑子飘乎乎的,硬是想到哪儿去了哟……   *   只是姜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关劲川的提议被她当时咯咯咯的一阵取笑后,她原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有想到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小阿川,竟然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时序进入三月,姜桃迎来了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妇女节,当然,由于不是周末,课还是要上的,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姜桃和蒋芳芳在当天下午上完课后,收到了班里男生集资送给女生的一份礼物:每人一袋六个装的苹果,以及一张签了男生名字的手写明信片。   至于这个明信片,是哪个男生写个哪个女生?男生们表示,为了公平起见,当然是抽签决定了!至于班里阴盛阳衰,抽过一轮还有人没被抽到咋个办?男生们再次表示,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是个事情吗?他们磨刀霍霍地差点都动起手来抢这个美差了好不好,嗬!   而关劲川的礼物,则是在晚上九点以后,姗姗来迟。   关劲川今天晚上有选修课,彼时,难得落单的姜桃正独自窝在图书馆文学阅览室某个角落位置里,目光灼灼地盯着书页上那段无比香艳的文字:“他把我奶奶抱到蓑衣上。奶奶神魂出舍,望着他脱裸的胸膛,仿佛看到强劲剽悍的血液在他黝黑的皮肤下川流不息……风平,浪静,一道道炽口的潮湿阳光,在高粱缝隙里交叉扫射……”   姜桃一边自得其乐地享受着莫言莫大家文学艺术作品的精神“熏陶”,一边做贼心虚一般偷偷瞄了旁边的人一眼,很好,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心里一松,忍不住感叹起来,瞧瞧瞧瞧,果然是大手笔的大作家,刻画这些情情爱爱的名场面,那真是精彩纷呈又惊心动魄,让人看了眼热心跳心痒痒的的,过瘾过瘾真过瘾……   正当她暗戳戳地又要往后翻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名场面”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声,姜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刚暗道一声不好,一只长胳膊就从她身后探了过来,把她桌面上的那本书给抽走了……   关劲川先是不着痕迹地快速扫了一眼姜桃正翻着的那一页,又折回来看了看封面,三个明显的大字体《红高粱》,末了,笑吟吟地就要把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姜桃拉出图书馆,骇得姜桃连忙拽住他的胳膊:“书书书,我还没来得及借呢……”   直到一番借阅操作完毕,二人来到走廊里,关劲川才好整以暇地晃了晃手上的书,眉眼弯弯的,似乎脸上每一个毛孔里都藏着浓浓的笑意,问她:“好看吗?嗯?”   那声“嗯”像个尾巴一样,缠缠绵绵的,但听在姜桃耳朵里,那分明带了几分坏兮兮的味儿,姜桃脸上有些偷偷摸摸做“坏事”被人当场逮到后的那种燥热感,她外强中干地瞪了关劲川一眼,嘟着嘴就是不想和他说话,红扑扑粉嫩嫩的脸庞与窗外的夜景重叠起来,在玻璃上印出一幅倔强的少女画像。   她心里气咻咻的,这个小阿川,回回都要故意撩拨戏弄她,她真要生气了哼!只是她刚酝酿好情绪,还来不及喷发,再给他来一声华丽丽的“小阿川”呢,一个袋子递到她跟前——   关劲川的声音低沉沉的,混合着他年轻的灼人的呼吸,叫人有些意乱情迷:“节日礼物,送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姜桃:……??? 第60章 围棋·侧脸杀 关劲川对姜桃微微一笑,……   都说男人是个矛盾体, 关劲川如是。   从本质上说,阿川同学当前还是个刚刚长出小苗苗的青瓜秧子,外加几分小直男属性, 瞧瞧之前送给姜桃的礼物,钢笔奖杯获奖证书小说全集, 那个硬邦邦哟, 按照马头岭那些所谓“过来人”的说法, 实心子憨瓜瓜一个,硬是不会转拐拐哦!但到下一秒, 他也可能化身成一只闷骚骚的涎巴虫, 沾着几分水性湿浪浪地吧嗒上两句土味情话,以及,忽然来上一番儿“罗曼蒂克”……   就比如, 他送给姜桃的这条仿佛唤醒了满园春色的淡绿色小碎花长裙……   关劲川脸上的笑容温温的,低缓、悦耳的声音风儿一样勾人:“打开看看, 喜不喜欢?”   这条裙子是他一眼就看上的,觉得它和小桃子一样清新怡人般配得很,也不知道小桃子喜不喜欢……   姜桃当然喜欢, n次方喜欢的那种。   女人家家, 爱美爱俏与生俱来, 就是乡下地头,过得最苦巴巴的那些年,逢年过节时, 大姑娘小媳妇七大姑八大姨烂眼二妗母也都千方百计地缝上一件新衣彩裙, 何况,这条裙子还染了几分定情的甜蜜味儿呢,把姜桃的心窝子戳得哟, 那叫一个稀里哗啦的软。   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是恋爱脑的时候,就像山歌里唱的:“姑娘长到十七八,谁不盼着郎来爱”,这件美丽妖娆的碎花小裙裙,让姜桃的心仿佛被蜜糖裹缠了一般,冲着关劲川笑得一脸甜蜜:“喜欢喜欢喜欢,阿川你亲自去买的?”   “嗯。”关劲川点点头,脸上有些燥热热的,这段经历算是他生平头一遭,现在想起来,还有一丝淡淡的羞赧直往脸上冲,但脑皮层内却是一片欢畅。   姜桃喜滋滋地拿了裙子在身上比划,末了对关劲川眨眨眼睛,笑嘻嘻地与他逗趣道:“我阿奶最喜欢说,女人家家,花儿一样红艳艳的就那么几年,正该穿红戴绿,才不白瞎了这一副好水色咧,阿川原来你也蛮懂得女人心思的嘛!”   关劲川:……   从小在马头岭的天高云阔中长大的女孩子,长了一副似雾似水的乖模样,偏偏性子却像酸坛子里的辣子水一样,满身的热辣与鲜活,看人时眸子里一层粼粼盈动的光芒,让人胸中像被猫爪子挠了般一阵倒腾,关劲川的喉结不由动了动,眼里的内容灼热而迷离,故意压低嗓子问姜桃:“那你懂得男人的心思吗?”   关劲川的眼神像烧了一样,姜桃心眼儿活泛得很,加上前两次的经验,哪里听不出来他话里话外这份不住往外冒的歪水哟,她故意给他丢了个娇嗔嗔的小白眼,声音像水儿一般流过来:“不懂,又如何?”   又如何?呵呵!   *   图书馆边的小树林里,关劲川用实际行动告诉姜桃,男人的心思就像马头岭水湾边山坡上野地里随处可见的茵茵青草,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疯扯扯地长。   三月的春风柔情似水,人亦然。   姜桃汗湿湿的小手被关劲川有力炙热的手掌扣在一起,吻得热烈而缠绵,那滚烫灼人的气息,让姜桃的一颗小心脏砰砰砰地差点蹦出来。如果说两人前两次的尝试还有几分毛躁和青涩,今晚因多了一份情绪的酝酿,味儿更浓了,芬芳,柔软,骁勇,窒息。   还是那句话,聪敏好学的阿川同学,在恋爱上同样进步神速,唇舌纠缠意乱情迷中,姜桃恍恍惚惚想着,男人果然是一种可怕的生物,瞧瞧小阿川,明明平日看起来纯净淡然不哼不哈的,勤奋起来能一整天钉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但头脑发热“牛氓”起来,也能像火山喷发一般,刹那间烟气腾越火光满天……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姜桃仍是一脸红艳艳的桃花色,被关劲川碰触过的嘴唇和身体,火辣辣的烧得厉害,咂摸品味着适才的甜蜜,姜桃快活得想上天;而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身体每一根血管仿佛都在热烈呼叫的关劲川,第二天再次面红耳赤地发现,自己,又双叒叕地画地图了……   偷偷摸摸在床里换下那啥的关劲川:……   都说本省“山起雾,水着色”,女娃子比着花草长,一脸的明媚,姜桃就是如此。   阳春三月,校园里有那天生燥火旺盛的男生,已迫不及待地换上了短袖,姜桃也穿上了关劲川送的这件水葱般嫩生生的碎花裙,外面套上一件乳白色的针织衫,小腰一掐,风致地走在校园里,玉兰花般颤巍巍地婆娑诱人,不但宿舍里的五朵小金花呱呱赞,同样吸引了众多蠢蠢欲动的狼性目光……   第一见到姜桃这身打扮的关劲川,眼睛里的内容同样火热又缠绵,尤其是姜桃故意风摆杨柳地给他展示了一番小蛮腰的花式闪悠后,面上更是熠熠生辉,眼珠儿亮亮的黑得像炭,姜桃碎步款款中小细腰的每一次闪悠,都像她的脚步一样,踩在了他的心坎上。   “好看。”他说。   而这回,轮到姜桃占上风了,故意抬着眼睛软软糯糯地问他道:“就这样?”   姜桃眼角眉梢仿佛都镀着一层金光,鲜活活地站在那里明媚如春,关劲川轻笑了一声,眼眸里细细碎碎的波光散开,亮得让人挪不开眼,他敲敲姜桃的脑袋,如她所愿地吐出两个字——   “很美!”   日子平静久了,总会泛起涟漪,时序进入四月,吹面不寒杨柳风,已举办了四年的省大中专围棋比赛战鼓再次砰砰砰地擂响,而今年的比赛场地,就在s大。   都说围棋“纵横十九道,迷煞多少人”,虽然姜桃在关劲川这个围棋高手的调~教下依然技术烂得一塌糊涂,但女孩子嘛,天生对各种比赛有强烈好奇心,所以她忍不住问关劲川道:“你要参加比赛吗?”   关劲川笑笑:“你想我参加?那我就参加吧!”   关劲川虽然喜欢围棋,但对类似的活动比赛却兴致一般,往年并没有参加过,虽然他们棋协的会长之前就多次忽悠他参加。   姜桃听到他这话明显一愣,合着他参加是为了自己?她心里有些矛盾,试探性地问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下个月不是要考托福嘛,影响到考试就不好了。”   关劲川眉眼间满满的都是调笑:“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姜桃赶紧猛摇头,眼神里透着无辜:“我没有,我只是……”   关劲川的笑容更深了:“小桃子,你这个样子,虽然有点蠢蠢笨笨的,还挺讨人喜欢的。”他再次伸手揉了揉姜桃的脑袋,道:“该看的早看过了,无妨,等到那天,我证明给你看!”   *   围棋赛,在本周末如期而至,一如既往地汇聚了本省各大高校奋斗在棋坛第一线的优秀棋手,规模庞大,气势恢弘,关劲川和棋协另外三个人代表s大参与角逐。   前四轮过后,s大另外三名棋手有输有赢,只有关劲川凭着敏锐的感觉、精确的计算,在白刃战中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在第五轮时,与医科大另一名同样四连胜的选手,也是上一届的冠军,终于狭路相逢对上了!   这一轮,事关个人冠军乃至团体冠军归属,可谓关键性战役,两人分坐棋盘两端,猜先,落子,你来我往,黑白错落,此起彼伏。两张面孔,同样的年轻俊秀,英气逼人,尤其是关劲川,从额头鼻子到下颌喉结,毫无缺陷,再加上身上那股秋水般清凌凌的气质,充分演绎了许多年以后那句所谓的人见人羡360°无死角的“侧脸杀”。   姜桃不由自主地暗戳戳拿出特意借来的相机,对着关劲川的侧脸,咔咔咔地拍了两张,下一秒,就见关劲川的视线直直地朝她投了过来,跟着勾起嘴角,对她微微一笑,随即突然变招,一改方才走一步停十步的温吞样,化身为一匹披着羊皮的狼,招招都带着凌厉的杀气,拔剑,出鞘,杀!   那气势,仿若寒冬腊月里尖厉厉的风打着唿哨狠狠地撞向窗棂门扇,霸气侧漏得让人无法抵挡,待对面医科大那名在圈内以稳打稳扎出名的棋手反应过来中了关劲川心理战的陷阱,想要退回自己熟悉的节奏,却已为时已晚无力回天……人群里开始涌起一股窃窃声,医科大的围观人群眉头越皱越紧,我方 s大则一反刚才的颓败,眸光越来越亮!   关劲川以一步步妙手迭出的杀招,赢下了这关键性的一轮,不但为自己赢得了本届大中专围棋比赛个人冠军,也为s大第一次赢得了团体冠军奖杯,一战成名!   比赛结束,s大这头欢声雷动,姜桃同样欢呼一声,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关劲川,声音又脆又响:“阿川,你好厉害啊!”   关劲川任由她欢欢喜喜地抱着,脸上同样一片灿烂的金光,耳边仿佛还听到了身体里每一根经络发出的欢快畅笑,既有夺冠的喜悦,更有与心爱的人分享这份成功的喜悦,虽然胸腔里各种情绪发酵翻涌成一股滔天巨浪,他的声音依然温润清醇得仿若一汪春泉,回手反抱住姜桃的纤腰,众目睽睽下,低头,与她四目相对时,痞里痞气地笑了一下,问:“刚才,好看吗?我是指,我。”   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调戏的姜桃:啊咧咧,这个小阿川,又来了!   同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塞了一把狗粮的众人:呵!→_→   沉浸在满腔的温情脉脉中的姜桃,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周雪琼那道隐含着嫉妒愤恨的阴郁目光,倒是关劲川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这个女人阴魂不散的,让人心里不清爽得很……   十几步开外的周雪琼,静静地呆在原处,看着关劲川和姜桃的互动,内心里仿佛被投入了一枚原~子~弹,让她的脸忍不住一阵扭曲。   她对围棋毫无兴趣,之所以过来完全是因为关劲川。周雪琼这段时间也曾迷茫过,对关劲川,她到底是真的情不知所以而一往情深,还是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不甘心,有时候她也想就此放弃洗手上岸,脱离这份注定无望的执念,可人性中某些东西一旦脱缰,就很难收回……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被自己的各种莫名执念和疯狂嫉妒折磨得有些走火入魔的女人,姜桃虽然在嘴巴上调侃关劲川“还蛮懂女人心思的”,可实质上这也不过是句调侃而已,关劲川哪里会想到,女人一旦被忌妒心所控制,所作所为,往往超乎常人的想象,甚至,还让姜桃栽了个跟头…… 第61章 周雪琼vs姜桃 姜桃露出一副标准微笑……   都说冲动是魔鬼, 而在嫉妒的泥潭中挣扎的女人,冲动起来比魔鬼还可怕,按照村里的俗话, 一个人一旦苕脑壳了,简直比歪人还歪, 还莫得药治。一向自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姜桃, 万万没有想到,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会因为某人莫名的嫉妒心苕脑壳, 倒霉催地被迫享受了一把当落汤鸡的酸爽味儿, 从此和陈家宝有了共同的难以言说的操蛋经历。   这件令人恨得牙痒痒的人祸,用他们家乡话来说,就是贱人做贱事下贱到家咯!   且说正是人间四月天, s大西校园一教附近的荷花池,虽然花苞还在跟人躲猫猫, 但荷叶已经咿咿呀呀地出水了,青绿绿的沾着露珠,是另一种美, 正适合学生们杀时间。姜桃和蒋芳芳下午从一教上完课, 路过荷花池时, 正逍遥地驻足观赏美景呢,却不想被人盯上了。   今天的姜桃穿了件水红色的衣衫,长长的马尾巴蒲草一样摇曳飘荡, 映着荷花池里刚刚出水一片青绿的荷叶, 鲜研明媚得让刚好路经此处的周雪琼眼睛一阵阵刺痛,一种没来由的冲动烈火一般,在她心头疯狂燃烧起来!   她看了眼身前正对他大献殷勤的男生, 又瞄了他的自行车一眼,低眉敛目,用一种怯怯的、羞怯的声调对他道:“看电影啊……不好意思,我今晚要等家里的电话……”   被心中的女神拒绝了,男生满脸失望,讪讪一笑,正想打起精神来再争取一番,不想下一秒却是峰回路转,让他心情顿时又雀跃起来。   只听周雪琼又柔婉地道:“不过,吃晚饭,倒是可以……”   周雪琼的声音柔得像水,声调又慢又细,眼波流转间,那副欲拒还迎欲语还羞的风情,看得男生眼睛都直了,喉结滚了滚,满身的血液直往脸颊上冲,脸涨得通红,鸡冻地盯着周雪琼那张假惺惺羞怯怯的小脸,目光灼灼:“那,我们现在就去?”   男生同样骑的是一辆二八大杠,身后坐着周雪琼,满脸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就像一枚铁钉直飞磁铁,丝毫不知道自己可怜又可悲地成了别人顺手利用的一枚小棋子……   美人身后坐,为了拉长这段浪漫的旅途,男生故意把车速控制得很慢,却不想正合了周雪琼的意,待差不多经过姜桃她们身边时,她故意把脑袋往男生背上一靠,这毫无预警的亲密接触,果然让男生身子不由一颤,原本稳稳当当的自行车不由地有些歪扭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   周雪琼尖叫一声:“哎呀我的裙子!”整个人在车上乱动起来,不明所以的男生不由一急,车歪扭得更厉害了,周雪琼趁机往车下一跳,装出一副踉踉跄跄站立不稳的样子,朝姜桃扑了过去。   这段路的左右两边因为都挖了池子,所以路面就是窄窄的一条,像座小桥似的,还不装护栏,姜桃原本面对水面,听到身后的动静刚回头,被她这么一扑,猝不及防下“噗通”一声,一头扎进了荷花池里……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姜桃就已经扎下去了,跟着便是“哗”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荷花池里投了过去,蒋芳芳是满脸的震惊,其他人则是千言万语汇成三个字——   哦豁哟!   *   村里长大的女孩子,自是有几分水性的,所以呛水是不存在的,吓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堪也是呵呵哒!相反,她在最初的懵逼过后,很快反应过来,攀着蒋芳芳的手,灵活地噌噌噌爬了上来,这份利落劲儿一出,加上那张出水芙蓉一般的俏丽脸蛋,还引来了两声尖溜溜的口哨和调侃:“哦豁,小师妹,好身手,嘿嘿!”   姜桃:……   周围一圈吃瓜观众,男生尤其多,一个个眼睛瞪得铜铃大,脸上的那副兴奋鸡冻哟,不说也罢,按照农村的俗语,就是一群马尿上头的赤膊蟋蟀。姜桃心里郁郁的,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亮堂堂的小太阳,那个光芒万丈夺人眼球哟,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葵花朵朵向太阳,气死个人了!   姜桃的脸上身上都是潮的,蒋芳芳赶紧脱下身上的运动衣给她披上,跟着一脸愤愤地对周雪琼骂道:“姓周的,你可真够恶心的,这么下三滥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周雪琼怎么可能会承认?她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人设,可不是让人拿来崩的!深谙“软绳套虎”之道且运用娴熟的周雪琼,面对蒋芳芳的咄咄逼人,继续祭出了她那套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做派,丧着小脸要哭不哭雾蒙蒙地看着姜桃,一副可怜巴巴的忏悔模样。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裙子被车轮卷住了,一时着急……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姜桃没有说话,只是阴测测地盯着周雪琼,两只黑黢黢的大眼睛,机关枪似的,就差没把周雪琼的脸扫成蜂窝煤了,牙齿咬得咯嘣响,原本就有些凉的身体更是被她的惺惺作态恶寒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内心里有个声音如狂狼一般咆哮呐喊:去他的大学生斯文人,姐现在只想骂人搧人加打人!   她鄙夷地看着周雪琼,毫不客气地唾弃道:“假惺惺!”跟着,意有所指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道:“我不是男人,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吃这一套!”   “对不起”三个字被她故意加了重音,听出弦外之音的周雪琼气得眼睛都红了,面上却仍是一副我最委屈我好无辜你们欺负人的小模样,眼泪要落不落的:“我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你说我要怎样?”姜桃勾了勾嘴角,脸上挂着一丝讥讽的微笑,嘴巴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一阵扫射:“我是农村长大的,从小奶奶就告诉我,生活就是一把刀,你想削别人,就要承担起被人削回去的后果!对于那些接二连三上门犯贱的无耻之人,不咒她的骨子,戳她的脊梁,搧回去给她认个清爽,她就永远不改不变,继续祸害其他人,败坏风气,触犯道德,搞得鸡犬不宁,所以,对这种人,我们要做的不是接受她假惺惺一钱不值的‘对不起’,而且要见一次搧一次,还要唤起大家共同谴责她!”   姜桃郑重表示,姐可不是庙里糍粑心肠的大肚弥勒佛,眦睚必报得很,人家都杀上门来了,还要保持矜持?你怕不是脑壳灌水憨瓜瓜一个哟!   吃瓜观众:哔!哗!哇!   周雪琼同样惊呆了,一张小脸惨白白泪盈盈的,真正是应了那句诗词:“娇软不胜垂,瘦怯那禁舞”,三个字,啧啧啧!   *   周雪琼心里更恨了!她是见过姜桃好多次,但每次看她都是一副笑眯眯活泼开朗很好说话的模样,哪里见过她嘴巴这般利索又毒舌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演下去了,只能继续假兮兮地嘤嘤嘤,瘦弱的双肩无助地抖动着,一副被姜桃这个“邪风恶雨”摧残得受不住的小白花模样。   约会周雪琼的男生终于忍不住了,心里心疼得不行。之前因为是女生,他不好插嘴,原本以为虽然是错在他们,但道过歉也就翻篇了,哪里想到姜桃如此咄咄逼人。男生上前一步,满脸英雄救美的正义爆棚模样,对姜桃义愤填膺地质问道:“这事的确是错在我们,可我们已经道歉了,你还这般咄咄逼人不屈不挠,未免心眼也太小了吧!既然单纯道歉不行,说吧,你想要多少精神损失费我……”   “闭嘴!”   男生的滔滔不绝被姜桃和蒋芳芳异口同声地呵斥住了,蒋芳芳一脸鄙夷:“啧啧啧,又是一个眼瞎心瘸的蠢蛋!”   “你!”男生气结!   可这还不算,姜桃继续给他第二次暴击,同样一脸鄙夷地道:“俗话说骗惯了的嘴,黑惯了的心,说的就是周雪琼这种女人,你喜欢这朵怪味花儿,就自求多福好了,至于你,周雪琼——”   姜桃把视线再次转回风摆杨柳一副娇弱不胜模样的周雪琼,眼里有些古怪的东西在燃烧:“你这是大蒜被种到了水仙盆里,时间长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菜是花了吧?既然如此,就带着你那些不能拿到太阳底下晾晒的歪心思,到水里去清醒一番好了!”   她话音刚落,周雪琼凝着脸刚暗道一声不好,下一秒就被甩进了空气里,她尖锐地发出一声尖叫,巨大的惊恐潮水一般哗啦啦地灌进她失声张开的嘴巴里,伸出手刚想抓住什么,然而同样晚了,刚刚姜桃是怎么掉下去的,她也如是,只留下一声破碎而惊恐的尖叫声回响在黄昏的空气里,很快散发在整个荷花池的上空,听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可怜老猫在凄凄哀叫……   现场,仿佛像电影镜头定格一样,凝固了……   姜桃拍拍手,脸上露出一副仪式性的八颗牙标准微笑,笑嘻嘻地套用了某句“名言”讽刺道:“这下好了,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我们两清了!”   蒋芳芳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马雀跃得跳了起来,开心拍手道:“哈哈哈!姜桃,干得漂亮!”   原本忽然安静下来的吃瓜群众也反应过来,然后又是新一轮的惊叹声:哔!哗!哇!   而那位眼瞎心瘸的男生,先是不敢置信地呆愣几秒后,赶紧跟着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一把将水草一般狼狈不堪拼命挣扎的周雪琼捞了出来……   姜桃笑嘻嘻地朝蒋芳芳一勾手:“走!”   “啊!”被男生狼狈地从水里捞出来的周雪琼,披着一股湿淋淋乱糟糟的海藻头发,看着姜桃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再次爆发出一声尖叫,再也顾不得她维持了多年的淑女白莲花人设!   满身狼狈的周雪琼眼睛像滴了血一般,充满了怨愤,心里更是不断地疯狂咒骂:她恨死了这个死村姑!恨她何时何刻都闪耀明亮的眼睛,恨她鲜亮明媚的笑容,恨她热气腾腾的朝气,更恨她肆无忌惮地对关劲川的蛊惑和招惹!多少次,她带着深沉的忧伤和颓败从梦中醒来,梦里的愤怒依然历历在目刻在心头,心碎成一片片渣滓!而她呢,依然朝气蓬勃鲜亮招摇,绽放花季的美丽!   凭!什!么!   听着周雪琼像被人掐了脖子一样歇斯底里的愤恨尖叫声绵绵不断地从身后传来,姜桃感到极度的舒适,脸上一直保持着心满意足的美丽笑容,满心满脑的爽歪歪。   呵呵!姐不发威好多年,就当姐是好欺负的了?姐从小在村里九曲十八弯的山道上长大,见过的各色犯贱女人歪水男人,就像那山上的小草翠竹大树花儿,不要太多哟,在背后给姐下黑手还想全身而退,你当姐是死人吗?!   而待到关劲川从实验室回到宿舍,听到楼下机械系今天有幸吃到了第一手瓜的男生满脸八卦的转述,那个表情哟,满脸的复杂…… 第62章 落水“后遗症” 姜桃:我们山里长大的……   乡下地头能消遣的乐子少, 村民们茶余饭后最爱的一项活动,就是男人、女人各自围拢成一圈,在各自的小地盘里, 挤眉弄眼舔口咂舌地吧嗒各种东家长西家短的糊球烂擀事,屁大点的毛毛事都能扯出一台大戏来, 硬是闹得村子里鸡叫狗吠山噪转的, 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而大学校园则表示, 大哥不笑话二哥,我们这旮旯亦然, 别看我这一亩三分地上蹦跶的都是些“形而上”的文化(yin), 但大家骨子里对那些所谓的“听说”,照样“因吹斯汀”得很。所以,今天姜桃以一番让人目瞪狗呆的彪悍“壮举”, 当之无愧地占据了s大八卦热搜榜第一名。   机械系那位同样是棋协一员的吃瓜男生李哲,正在噼里啪啦手舞足蹈地跟关劲川呱唧姜桃:“哈哈哈, 阿川你是没看到那个场面哟,你女朋友泼辣得……就是我有些纳闷啊,我当时就在他们身后呢, 看了觉得不太像意外的样子, 但一想她和姜桃也无冤无仇的呀, 所以我当时也没多嘴……”话没说完,关劲川转身疾步而去,只留下李哲和脸上有些小尴尬的张技飞面面相觑……   意犹未尽却被迫中断的李哲忍不住一阵逼逼:“我勒个去!这女友奴当的, 至于这么紧张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火烧鸡( ba)毛了呢……”   话音刚落,就收到了张技飞一个冷冷的三白眼,李哲呵呵一笑, 满满的一肚子话还没呱唧完就被硬生生卡住了,他心里头憋得慌,只好转移目标,两只眼珠子盯在了张技飞身上,张技飞在心里卧草一声,来没来得及撤退,就被他一掌拍在肩头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再次瞎逼逼起来。   “你也觉得这事不像意外吧?嘿嘿,说起来我就是因为看到那个谁,咳,坐在别人单车上,就多看了两眼,哪里想到就看到了这么一出戏。兄弟,想开点,谁年少轻狂时没栽过女人的跟头咧,下次擦亮眼睛就是了。其实要我说啊,谈什么恋爱哟,我们棋协的理论指导不是说了嘛,要‘到处撒网,定点捕鱼,照单全收,绝不挑食’,你和阿川……   虽然不同系,但楼上楼下的住着,又都是棋协的一员,大家互相熟悉得很,虽然周雪琼喜欢关劲川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但张技飞被人甩了的糗烂事却是众所周知的,李哲心大得很,可顾不得张技飞的心情,自顾自逼逼赖赖说得开心,然后结果可想而知,他逼逼到一半,又再次被无情地打断了。   再次被人没有眼色地旧事重提戳了肺管子,张技飞心里那个气闷哟,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跟着一把拍开他的胳膊,恶声恶气地丢下一句:“滚滚滚!”同样转身走了,空留一个散发着怒气的僵硬背影……   一连吃了两次憋的李哲看看空荡荡的右手,再看看302看笑话一样对他嘻嘻笑的其他几个人,“切~”了一声,也自讨没趣地转身下楼了,边走还边鬼哭狼嚎地狂吼道:“我是一匹会下棋的狼,走在博爱的荒野中,嗷——”   302众人:哈哈哈!   关劲川速度很快,待他那声熟悉的、拖得老长的“小—桃—子”,从楼下传到楼上时,姜桃刚刚用了五瓶热水,将自己从一言难尽的狼狈样中挣脱出来,在室友们嘁哩喀喳声讨周雪琼的义愤填膺中,顶着一头半湿的头发,呃,吃面条。这是她自己用小电炉煮的,一回来就忙着洗刷刷,又不想洗完澡吃冷饭,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锅清水煮沸,撒把面条下去,再打上一个蛋花,捞起来再加点香油和酱油,凑合着吃呗!   王孟遥笑嘻嘻地问她:“芳芳说这事你打算就这样算了?不想把那个女人的面具当众撕下来吗?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蒋芳芳附和道:“就是,这也太便宜那个女人了,做出这么恶心的事还假兮兮的扮无辜,当谁是傻子呢!”   姜桃心里虽然很感激小姐妹们的打抱不平,也恨不得再收拾周雪琼一番才好呢,但还是道:“我奶奶常说,人就是一块疙瘩肉,难免有些嗡嗡嗡乱叫的麻皮苍蝇粘上来,撞上了自然要打回去,但也不必太把他们当回事,免得太过纠缠把自己也变成和他们一样。”   她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毕竟她当时已经反击回去了,再去扭麻绳一样纠缠不休,犯不上。蒋芳芳几人听了也不由地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再发表其他感言,关劲川的声音就从楼下传了上来,姜桃脸上的神情瞬间就愣住了——   虽然恋爱的滋味儿甜滋滋,让人仿若扎进蜜罐里似的上头得很,但关劲川托福考试在即,再加上繁重的专业课程,天天忙得像只跳跃的陀螺一样头脚倒悬,所以这几日两人便暂时停止了腻悠悠的恋爱选修课,这个时候,阿川怎么过来了?   *   天色已沉,校园里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昏黄昏黄的,树影婆娑间,摇曳着点点若有若无的凉意,天幕上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星,一闪一闪地仿佛在打着小盹,关劲川就蹙着眉头,静静地站在大门外的树影下等姜桃,只是往日里脸上那种清风朗月一般的舒朗笑容,这会儿被一副冷峻的面孔所取代,唇边纹路里还隐隐藏着一丝焦灼。   “阿川,你怎么过来了?”姜桃远远看到树影下的关劲川就跑了过来,咯咯咯地笑问道,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因为刚洗过澡,白皙红润的脸庞水嫩嫩滑溜溜的,像夜色中摇曳盛开的夜来香,真实演绎了六个字:花含情,人含笑。   关劲川顾不得回答她的问题,也顾不得看她那张甜蜜的笑脸,而是绷着脸,把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一番,才发出一连串的问题:“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去医务室了没有?医生怎么说?”   姜桃一愣,原本绽开的笑容一下子就蔫了,龇牙咧嘴地伸出舌头,朝他做出一个鬼脸:“你怎么也知道了?”   关劲川依旧拧着眉头绷着脸,不赞同地道:“我们整栋楼都传开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倒是你,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连个电话都没给我打?”   姜桃有些心虚:“我这不是没事吗?有什么好说的……”   关劲川有些无奈:“都变成落汤鸡了还没事?”   姜桃:……   姜桃表示,能不能不要说这个词啊,姐以后不要吃鸡的吗?心理有阴影你负责哟?再说了,你当这落汤鸡是姐愿意当的吗?啊?心头气闷之下,她的脚先是慢慢地动了一下,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朝关劲川扑了上去,再次使出了她的杀手锏,同样掐了关劲川的脸一把,嘴里噼里啪啦地一顿控诉,有几分气闷,也有几分委屈。   “你当我愿意当落汤鸡啊!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烂桃花!你不知道我今天倒霉死了,就那样‘砰’地一声毫无预警地栽下去了,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哪里才是落汤鸡,都差点变成水鬼了。”   回想起下午的狼狈样黑历史,姜桃虽然没心思和周雪琼继续“扯邪”,心里依然有几分意难平。她阿奶从小没少嗔怪地夸她:“个人小鬼大的小精怪怪,腰里别个死老鼠,就敢虎唧唧地冒充打猎的”,哪里想到,她这个小精怪今天竟然在小河沟沟里面被人阴得翻了船,那副滴滴答答落汤滴水的鬼样子哟,按照他们家乡话来说,简直就是个吓煞人的披毛鬼!(→_→)   关劲川看她嘟嘴抱怨,心疼的同时,一股潜藏的怒气也在体内悄然汇集。这件事情,连李哲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其中的几分猫腻,他又何尝猜不透个中原由?想到周雪琼那个女人,他心中又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厌恶。或许有的男生会因为被其他姑娘青睐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男性魅力爆棚,甚至还忍不住夸夸其谈地炫耀嘚瑟,但对关劲川来说,一点也不,且让人心烦厌恶得很!   要说关劲川最大的修养是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会儿却是明晃晃的破功了,脸上眼角有点往下耷,透出一种罕见的刀锋般的戾气,把姜桃看得一愣:“阿川,你怎么了?”脸色那么臭。   姜桃的声音把关劲川拉回现实,他清了清嗓子,将那个厌恶的身影赶出脑海,就去拉姜桃的手:“走,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姜桃一听他的打算,差点没脚下一个踉跄,赶忙把关劲川拉住了:“我又没病,去什么医务室啊,再说现在都快五月了,过段时间都能游泳了,泡点水怎么了,我又不是林妹妹……”姜桃骨子里是有几分开心果潜质的,这小情侣间逗趣的闸门一打开,就一发不可收,她继续扬着笑脸,跟关劲川打哈哈,满脸的小傲娇,“我身体好着呢,我奶奶可说了,我们山里长大的孩子,就没有手跁脚软弱唧唧的,断个骨,流点血,都不是个事,何况这点点水。”   关劲川满脸的无语:“这话我记得是你奶奶说给阿枫听的吧?你确定你能跟你哥比?”   被人直接顶回来满脸郁闷的姜桃:“……都说看破不说破,整天戳别人的锅,在村里是会被人打闷棍的你不知道啊!”   关劲川:……   总而言之言儿总之,两人扯歪歪了小半天,这场关于去不去医务室的拉锯战,最终还是姜桃赢了。说起来,关劲川的脾气是有几分小倔强,骨子里的执着和耐性更是让很多人受不了,但老话说得很,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对上姜桃的犟牛脾气以及没羞没臊的撒娇耍赖行径,也只有服软的份……   然而令姜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所谓的“身体好”,当天晚上就被打脸了,虽然这场突如其来的痛经,姜桃也闹不清到底是不是下午那场落水的“后遗症”……   *   姜桃的例假是在入睡前突然提前到来的,与之相随而来的,还有姜桃从未经历过的、来势汹汹的痛经!   强忍着腹痛勉强从卫生间出来的姜桃,刚想躺回床上歇一歇缓过这阵子痛,很快就发现收效不大,腹痛越来越强烈,一阵又一阵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的疼痛让她浑身缩收,额头上冷汗直冒,连同太阳穴一起突突突的胡蹦乱跳……昏昏沉沉疼痛难忍中,她依稀听到了蒋芳芳急促颤抖的声音:“姜桃?!姜桃你怎么了?!”   紧跟着,整个宿舍便如一锅沸腾的热粥似的,噗噗噗地慌乱了起来……   今年年后,学校刚给各学生宿舍安装了电话,而今夜302宿舍的电话铃声在熄灯后,突然“铃铃铃”地爆响起来,刚打开手电筒打算再看会儿书的关劲川心里莫名一惊,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电话装在床头的陆良克就叫了起来:“阿川,姜桃出事了……”   ……   关劲川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拉出自行车,斜过车身长腿一甩跨上车座,像一名骑士贴在马背上一般,长腿奋力下压,又大又重的二八大杠风驰电掣般朝前一路飞飙,以比傍晚时更快的速度,横跨了大半个校园,以至于跟在他后面的张技飞,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已是熄灯时间,整个女生宿舍漆黑又安静,使得深夜里关劲川的喘息声尤为明显,额头甚至还沁出了一层薄汗,因着情况特殊,宿管阿姨很是通融,在关劲川三两步冲上楼时,还不住地在后头叮嘱:“慢点慢点,不要那么急……”   充耳不闻的关劲川一口气冲上了六楼,看着几个小时前还鲜活活跟他逗趣的姜桃这会儿痛得声音发哑意识模糊,关劲川仿佛听到了心脏焦急发出的吱吱吱的声音,他二话不说一把跑过去,一个公主抱直接将人揽在怀里:“小桃子别怕,我现在送你去医务室!”   ……   姜桃是在医务室的病床上醒过来的,身上很仔细地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揶到脖颈处,裹得整个身子暖烘烘的,鼻子里是消毒药水的气味,眼睛睁开的第一秒,眼前陌生的环境让她脸上不由一怔,跟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如潮汐般跃上心头。   眼睛一转,果然如她所料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椅子上的关劲川,窗外有阳光照进来,他的脸便完全落在亮晃晃的阳光里了,整个人显得清爽又阳光,右手里还拿着一本托福考试复习资料,嘴巴明明张张合合的,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怕吵到了她,刹那间,姜桃心里一暖,满满的幸福感便如浪头一般,一浪接一浪地袭向心头……   彷如心有灵犀似的,姜桃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关劲川也正好抬眼看了过来,下一秒,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松快的笑容,就像他们村里小黄瓜顶尖上缀着的细细小花,让人心里暖洋洋的,柔声问她:“醒了?”   同一时间,校园英语角,没有看到那个熟悉身影的周雪琼正失望的收回视线,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她脸色不由一变,刚想走开,就被张技飞叫住了,声音硬邦邦的:“等等。阿川有话让我带给你!”   周雪琼原本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多少有了几分猜测,内心一个冷笑,扯了扯嘴角,决定先发制人,她眼睛眨了眨,脸上便浮出一抹凄然的苦笑,声音有些颤颤的:“是因为昨天那件事情吗?我昨天已经解释过了,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   张技飞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末了才嗤笑一声,觉得心里原本还残存的、时不时就要跳出来扰得他心神不宁的那点子念想,终于“砰”的一家伙,炸成了碎节节,他知道,那条架在他心里头的汹涌澎湃的流沙河,他终于安全地渡了过去……   张技飞把目光略略偏开,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是不是故意的,大家心知肚明,你也不用再解释,没意思。阿川让我告诉你的是,下次别再去骚扰姜桃,你这样,只会让他更厌恶。而这话,其实,我也想告诉你,虽然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笑话……”张技飞说完,这次终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背着身子,留给周雪琼最后一句忠告:“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周雪琼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生涩涩的胀痛,心里有什么东西猛地涌了上来,但下一秒又被她强制压了下去,她只不过是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错呢?错的,明明就是姜桃那个叫她看一眼就觉得心绞痛的小村姑泼女人……   周雪琼近乎变态的心思姜桃可不知道,她这会儿正依在床头,接过关劲川递过来的保温杯,半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一气喝下了大半杯子热水,觉得一股暖流涌向周身的同时,心里忍不住又升起几分歉意,对关劲川道:“阿川,我是不是又麻烦你了?”   关劲川敲了敲她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瞎想什么呢,这不是男朋友应该做的吗?女人生来就是该给男人带麻烦的,而男人,尤其是男朋友,丈夫,天生就是要帮女人解决麻烦的。再说了,你这算的哪门子麻烦,医生说了,你这种情况——”   想到昨天晚上女医生说的话,关劲川有些难得的羞赧,咳了一声,方道:“医生说了,女孩子这种情况,其实算是比较普遍的,平时多注意就好,结婚以后,咳,就慢慢好转了……”   虽然有些懵懵懂懂但仍听出了弦外之音的姜桃:……   关劲川目光有些飘忽,正好窗外有风吹进来,把姜桃的几缕长发吹到关劲川脸上,也把他的注意力暂时转移了,这几根乱飞的头发勾得他脸痒痒的,唇角一扬,右手轻抬间,轻轻帮她别到了脑后……   脸上的麻痒传染到四肢百骸,关劲川嘴巴一痒,忍不住又调侃起姜桃来:“身体很好,没有手跁脚软弱唧唧的,嗯?” 第63章 出国前不眠夜 那晚,梧桐树下,两人相……   五月, 满城弥漫着葳蕤芬芳的气息,在乡下地头,正是“野花满山岗, 农民插秧忙,满田山歌对笑脸”的时节, 而在s大, 也是关劲川托福考试的重要日子。   开考前一天, 姜桃陪关劲川去考场踩点,回来时正好撞上晚高峰, 加之这条线路是高密度公交线路, 一时间车厢里人贴人的挤得厉害,攒动的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带着浓浓花椒味的叨逼逼:“挤死咯!”“干爪子你!”莫挨了莫挨了站不下咯!”, 鲜活活地演绎了啷个叫“人群打堆儿,蚂蚁炸窝儿”。   姜桃一路被关劲川护着, 小鸟依人般贴着他的身子,挤在过道扶手边上,虽然身上热烘烘的被汗浸湿了衣服, 但抬眼一看像棵大树一样护着她的关劲川, 她心里就美滋滋的, 有一种当令花苞嗅到浓郁春风的甜蜜感。当然,如果莫有那不长眼的下价“咸猪手”撞上来讨打,就更美了。   俗话说得好, 一样米养百样人, 哪个地方哪个时候,总少不了些二流子小色痞甚至老不休,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就要色眯眯地伸手动脚占人家便宜, 姜桃小时候没少听村里的婆婆妈妈们骂人:“那个xxx龟儿子的,看个电影硬是把个麻狗爪爪朝我身上伸,老娘恨不得把他的几根毛扯秃噜皮了!”   而这会儿,姜桃也被一个流里流气的小色痞给不怀好意地盯上了,这小色痞也是嚣张得很,瞧着关劲川和姜桃面嫩,看着就是个学生样,就以为两人是好欺负的主,也不管关劲川这个大男人护花者就在一旁呢,姜桃刚上车,就贼眉鼠眼明目张胆地就往她腿上、腰上、胸脯上瞎瞅,按照他们村里话来说,真是去特么的三十三!   等到车一开,就更加了不得了,趁着车身晃来摇去人群拥来挤去的工夫,这狗东西像条湿哒哒的涎巴虫一样,硬是滑溜溜地钻到关劲川和姜桃附近,跟着故意作出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胳膊肘子就要往姜桃身上压,不想下一秒,就龇牙咧嘴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我的脚!”   这一声惨叫太过突然,周围涌动的人潮一下子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喧哗声忽地顿了下来,关劲川不着痕迹地收回踩人的右脚,只在小痞子气急败坏地抬眼朝他看过来时,给了对方一个冷笑:呵,当哥是死人吗?在哥眼皮子下伸狗爪,这一脚都是便宜的!   心知肚明的姜桃憋住笑,清了清嗓子,故意脆生生地对关劲川一本正经地胡掐道:“我妈告诉我,她年轻时第一次去区上开眼界,坐车时遇到一个小流氓,直往她身上撞,我妈直接把买的一包绣花针拿出来,掐着剩个针尖藏在手里,那小流氓一靠过来,针尖刺进肉里,痛得他龇牙咧嘴嗷嗷叫,马上像敬鬼神一般离我妈远远的。可我爸还觉得我妈心肠太软不够解气,说要是撞上他,非得掏出他的弹簧(dao),给那个小流氓放一放脏血不可!”   龇牙咧嘴嗷嗷叫的、原本心里还打算报仇雪恨、听了姜桃的话双眼怒瞪的小色痞:艹特娘的泼辣货小白脸,老子今天算是看走眼栽跟头了……   在公交车上见多了类似事件反应过来的吃瓜群众,一下子又重新沸腾起来,马上有那正义感爆棚的婆婆妈妈们你一嘴我一句地谴责起小流氓来,说得小流氓那是低头捂脸连声哼唧都不敢再吭,下一站车刚停,就跟头扑爬地灰溜溜跑路了……   得意洋洋的姜桃:该!   *   车到s大站台,额头颈窝出了一层薄汗的姜桃尽情地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后,方才咋呼起来:“哎呀憋死我了,总算活过来了!”   关劲川失笑:“都说了让你别去了,偏要跟着去,活受罪了吧!”   姜桃不理他,故意抬杠道:“偏要去偏要去怎么了!不就挤个公车吗,还能比这会儿在田里抢收累不成?我阿奶可说了,五月,那是龙口夺食八辫汗珠子渗黄一粒粮的日子,我都在村里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了,还怕区区一个挤公车?”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有理,走,去给你买个冰激凌吃!”关劲川说罢,二话不说拉着姜桃的手臂,头靠头朝路边的冷饮店走去。从背后看,两人一个衣衫清淡,一个长裙蹁跹,在初夏这个阳光明媚的时节里,走出了最美的节奏……   又是一天好日子。   清晨的s大,是朝气蓬勃生机昂然的,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整个校园开始喧哗热闹起来,一路上随处可见伴着鸟鸣啁啾朗读背诵英语、诗文的学生,在绿树丛林荫道中缓缓锻炼身体的老教授,还有像关劲川一样,为了明天更美好迎着朝霞晨光穿越大半个校园往前路大步奔走的……   关劲川昨晚已经跟姜桃说好,今天不让她跟着去“陪考”,没想到在校门口却看到了她的身影。   清晨的朝霞舞动着柔曼的翅膀,抚过她眉眼弯弯的小脸,使她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温婉柔媚,脸上的每一个笑纹里,仿佛都藏着最甜蜜的故事,远远地看到关劲川,她欢快地挥起了手,嗓音清脆悦耳像只快乐的百灵鸟似的:“阿川阿川!”   关劲川看着她嫩白浑圆的小手臂在清晨潮湿的空气中快乐地挥动,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心底浸润到四肢百骸,他快速骑到她身边停了下来,有些无奈又宠溺地道:“你怎么来了?”   姜桃笑嘻嘻地举起左手里拎着的一个保温桶:“红豆杏仁粥,提神醒脑益气养血,我求了宿管阿姨在她宿舍里熬的,还是温的呢,你待会抽空尝尝。”   保温桶的盖子扎得严实,明明没有任何味道溢出来,关劲川却觉得,好像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清香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钻进他的鼻腔和大脑,他伸出手,在姜桃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末了又揉了揉,笑着说了一句:“傻瓜。”   这是要多早起来给他准备这份爱心粥呢,可不就是个小傻瓜吗?   姜桃喜欢关劲川的这种含着宠溺的小责备,也喜欢关劲川轻抚她脑袋的这种小习惯,仰着脑袋,难得地没有和他继续抬杠,而是甜蜜蜜地嘿嘿一笑。   后来,在美国的五年里,关劲川经常回想起这个朝霞绚烂的清晨,姜桃这个甜蜜蜜的笑靥,他在信中很难得地文绉绉了一把,用了一个略为夸张的比喻跟姜桃道,她的笑就像五月最温柔的风,轻盈而透明,把百花都吹红了,也吹得他心里甜滋滋的……   关劲川在校门口的存车处存好单车,左手拎着保温桶,右手穿过姜桃的手指,扣在了一起,与她头碰头肩挨肩地往公交招牌方向走去,临上公车前,姜桃大声给他打气:“阿川,加油!”   关劲川同她挥挥手,笑容爽朗又自信,浑身散发着一股刚从菜园子里摘下来一刀破开了的菜瓜那种芬芳怡人的气息,脑袋轻点,发出一句温柔的回应:“好!”   *   从小到大的关劲川,一直是勤奋、上进、要强、肯吃苦的代名词,姜桃从不怀疑他做任何事情的能力以及成功率,而事实也如她所料想到的一般,关劲川为了这次遥远的出征而做的一系列备战,托福、GRE、学校申请……都如花木开花长叶结果一般,顺遂而自然。   春去春又回,1996年4月3日,又是一年人间四月天,在这个被无数文人墨客誉为最是风花雪月的时节里,准备了一年多,等待了好几个月的关劲川,终于如愿收到了最心怡大学的硕博连读录取通知书……   早已回到美国的顾绩同给他打来越洋电话,老人的声音爽朗而愉悦,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那份好心情,他对关劲川道:“外叔公很高兴,也为你骄傲!你外曾祖父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你想要做到什么,并且全力以赴,那么没有什么做不到的!这句话,外叔公也送给你。”   而关劲川历经的这些努力过程,姜桃都在一旁陪着他共同参与,一路走过,为他加油打气的同时,心里还有一种不能言说的让人内心发潮的饱胀情绪。每一个环节的结束,都意味着他离海的那一边更近了一些,而离她则是更远了一些,自五岁那年梦醒过后,就一直像一朵向日葵般灼灼绽放笑容明媚的姜桃,在这一刻,心头第一次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酸涩与复杂……   关劲川,亦然。   那晚,两个人在东校园恋爱角的梧桐树下,靠着树干,相互依偎着度过了一个激情又温馨的不眠之夜。   s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影在夜色中把他们沉沉地遮掩了起来,挡住了所有的窥视,关劲川将姜桃拉在怀里,在斑驳的月色下长时间地吻她,一如既往地热烈缠绵香气扑鼻令人窒息,当他灼热的手掌按捺不住地探向某处他从未探索过的领域时,姜桃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可遏制的轻微颤抖,甚至发出了她从未有过的听了让人禁不住脸红心跳的声音,那声音轻悠悠软绵绵的,就像拖着长长尾巴的精灵,在月色中飞向苍穹……   今晚的关劲川就像一团烈火,灼得姜桃也忍不住跟着熊熊燃烧,这一晚两人虽然没有最终越过那道实质性的界限,却尝尽了情侣间最不可言说的甜蜜温柔和本纯快乐,两人都在对方的心里,更加真实了……在持续不断的高烧感一阵阵袭来时,姜桃听到关劲川在她耳畔温柔地呢喃,那个声音像月光般洒进来,落进她的衣领里,挠痒痒一样在她身上慢慢爬动,他说——   “等我回来,嗯……” 第64章 两年后·聚 关劲川的鼻息热热的,眼神……   一场夏雨后, 校园林荫道上落下了满地的梧桐叶,荷花池更是云雾缭绕宛若仙境,但很多人却再无踏夏寻荷的兴趣, 尤其是九四级的老生们,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明晃晃的写了四个字:离愁别绪。   文学2班的散伙宴上, 老师们刚走, 男生们便彻底放飞起来, 酒杯一端,脖子一仰, 几杯酒下肚, 场面开始末日狂欢般失控。都说文科班的老夫子文绉绉,姜桃四年来第一次发现,原来班里的男生也可以如此疯扯扯……一片鬼哭狼嚎中, 班里的学习委员端着酒杯朝姜桃走过来,清瘦斯文的男生, 依旧戴着厚如啤酒瓶底的黑框眼镜,笑得内向而腼腆,唯一和平常不一样的, 就是眼中积蓄的力量和勇气。   他举着酒杯, 语气诚挚:“给你送了四年的三八节礼物, 我很高兴,也满足了,起码……”他摇摇头, 没有再说下去, 而是与姜桃碰了碰杯,咕咚咕咚的清冽一饮而尽,涩然笑道, “其他的话不说了,都在酒里。哪天你要是和你那位竹马哥哥结婚了,一定要记得给我发张请帖,我给你封个最大的红包!”   隐藏了四年的暗恋和喜欢,终于在今晚酒精的刺激下,洪水一般喷薄而出,男生自觉圆满了,僵直着脖子转身离去,加入了男生们的鬼哭狼嚎行列,声音高亢又悲呛:“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之前听人说过“散伙宴上的告白”,却不想自己也遇上了的姜桃:……就,心情很微妙。   ……   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杯盘狼藉曲终人散,大家互相搀扶着回宿舍,男生们东倒西歪地胡乱吹着口哨,唱着跑调的歌,疯扯扯地消失在忽明忽暗的月色里;而女生们同样心情悲伤又郁悒,有那天生多愁善感的,更是眼角酸胀,眼泪花花在眼眶里湿哒哒打转……   走到女生12栋的小篮球场边,蒋芳芳突然停了下来,一屁股坐了下去,直愣愣地看着那个篮球架发呆,下一秒,眼泪就哗啦啦地下来了,姜桃默默地坐到她身边,被她一把抱住嚎啕大哭,直到哭够哭累了,蒋芳芳才把头靠在姜桃胳膊上,哽咽着对她道:“姜桃,你知道我去年为什么和刘胜分手吗?”   姜桃摇摇头:“不知道。”   这是实话,当初刘胜毕业前夕,蒋芳芳还信誓旦旦地跟她们说,她已经想好了,刘胜去哪她去哪,等到一毕业她就投奔对方去,却不想才过了几天,她就轻描淡写地说和对方分手了,至于原因,她不说,她们也没问,毕竟,谁还没有点自己的秘密呢?   *   蒋芳芳的声音清幽幽的,神情迷茫,似是陷入回忆之中:“他们毕业散伙宴那晚,他和班里一个女生去了小旅馆……这是那个女生第二天告诉我的,刘胜后来跟我解释,他那晚喝多了,那个女生又哭哭啼啼地抱着他表白,他脑子一热就昏了头……”   “姜桃,你说,男人怎么就这么容易管不住自己呢?那天他问我,这段感情难道就没有值得我留恋的,还说我太小心眼,为什么就不能过去呢?哈哈哈,毕业夜,一夜情,出轨背叛,还想让我过去,狗屁的过去……”   原本梦呓一样的蒋芳芳,突然间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抱着姜桃越哭越气愤,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委屈自怜,姜桃任由她尽情发泄着痛苦的情绪,抬眼看向不远处那个孤零零的篮球架,内心了然:刘胜喜欢打篮球,曾经在这个地方教过蒋芳芳投篮,就像宿舍里她桌面上和关劲川的合影是在东校园的荷塘月色一般,蒋芳芳和刘胜的那张合影,地点就在此处……   最是可怜女儿心。   姜桃拍了拍蒋芳芳的后背,就像广播电台里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知心大姐姐一般,宽慰她道:“哭吧哭吧!昨天已死,明天不知,你就当这段感情是一场‘炼心’好了,失败了就勇敢地把它丢开,海阔天空重整旗鼓再出发,最合适的那个人,说不定正在某处等着你呢……”   蒋芳芳这场痛快淋漓的大哭,就像一场飓风,既搅乱了夜的寂静,也卷走了她们青春年华里这一段最美好的大学时光——   在校园广播里每天循环播放的《相逢是首歌》、《一路顺风》中,吃过宿舍散伙饭、拍过集体留念照的606六朵小金花,彻底挥手告别了这个最纯最美的白衣飘飘的年代,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奔向了社会的大熔炉……   早在1996年,大学生统一分配工作就已经正式停止 ,更逞论他们这一届,但和那些一毕业就陷入失业境地的同学相比,姜桃无疑是幸运的。关劲川出国后,她的一腔恋爱脑没了安放的地方,便一头扎进了图书馆里,这里吸吸水那里放放松,倒是也给她整出了点小成绩——   除了大四正式的毕业论文,两年间她还发表了几篇小小说,一篇关于平南农村土话俚语的小论文,书邮寄到家,她阿妈当晚就给她来了电话,说她阿奶心里头高兴得,又在叹息她阿爷硬是没有福气,享不到儿孙福,当时的姜桃真真是,不知道说啥子好哟……   娄桐花自是为自家小孙女骄傲,而姜桃的表现,也得到了教他们汉语言文学的老教授的喜欢,正好老太太在某出版社工作的熟人想找一个文字功底教好的实习生帮改编资料,老太太直接推荐了她,两年下来,她在出版社稳稳站住了脚跟,一毕业就签了约,算是稳定了下来。   拎着行囊,最后挥手告别学校时,姜桃忍不住再次回望了s大那个庄严朴素的大门,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四年前的迎新日,一身干净清爽的白衣黑裤,斯文清秀得不像样的关劲川,笑盈盈地站在她跟前,含着微笑喊她:“小桃子……”   思念如潮水,姜桃的眼睛有些湿润润的,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两年就过去了,她也有两年没有见到为了早点完成学业忙得团团转的阿川了,虽然,他们之间的越洋电话和信件一直不断……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着脑子里经常想着关劲川,那天晚上,在出版社加完班,和同事在大排档随意吃了点宵夜方才回来的姜桃,远远地看到忽然出现在她家楼下的关劲川时,恍恍惚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姜桃立在原地,怔忡半晌,鬼使神差间,她不由伸出手,掐了自己的脸蛋一把……   刚刚下飞机不久,身边就一个简单行李箱的关劲川:……   *   姜桃住的这个小区就在出版社附近,她决定留在省城,并和出版社签约后,姜大壮特意过来考察一番后,给她在此处买了一套小小的一房一厅。当年的超市早已经建成,顾绩同虽然是最大股东,法人和实际经营者却都是姜大壮,中兴超市作为本县第一家综合性大超市,生意蒸蒸日上,姜大壮的腰包也鼓了起来,掏钱给女儿在省城买套小房子,那出手真是干脆又利落。   大西南城市,树木花草都是不缺的,小区里也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尤其是那一片高大的老树,在夜色中黑黢黢地沉默着,一身招牌白衣黑裤、眼睛闪着烙铁一样光芒的关劲川,就那样英俊又挺拔地站在一棵大树边上,隔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满脸含笑地看着她……   “阿川!”反应过来的姜桃欣喜若狂地叫了一声,小鸟一般朝他飞扑而去,高跟鞋歪歪斜斜间,被路上的小鹅卵石一拌,差点在两年未见的关劲川跟前摔个华丽丽的大马趴,幸好被及时伸出手的关劲川给敏捷地一把扶住了。   关劲川的鼻息热热的,眼神烫得灼人,心里明明受用得要死,偏偏还要坏坏的调侃姜桃:“看到我这么高兴,嗯?”   满心欢喜的姜桃顾不得他的调侃,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嗯,就是这种久违的感觉,踏实,熨帖,温暖。今晚的天气很好,有凉风悠悠地吹过,姜桃身上脸上却是滚烫烫的,心里也是滚烫烫的,混合着关劲川灼人的呼吸和气味,叫人意乱情迷。   姜桃把脸埋在关劲川的怀里,满脸绯红,声音湿漉漉的,说了一连串颇有几分琼瑶阿姨内味儿的甜言蜜语:“嗯,高兴,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快活得要死的那种高兴。”   关劲川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同样张开手臂,把姜桃抱得又牢又紧,夜风在树梢上缓缓掠过,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声响,一如关劲川动荡得厉害的心跳……   心爱的姑娘在怀,犹如在月色中灼灼盛开的夜来香,散发出浓郁的沁人心脾的芳香,关劲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人在一起时的一幕幕一幅幅情景:她搂着他的腰板坐在他的车后座上,一路欢声笑语穿过校园的大道小径;她被风吹得飘乱的长发,在他脸上留下的麻痒和心痒;她在他怀里,仰着脸乖乖地接受他的亲吻……   这一刻,关劲川觉得,空虚了两年的心,瞬间被填满了……   他低下脑袋,把脸贴在她的耳边,温柔又缱绻地学她的话,与她咬耳朵道:“我也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快活得要死的那种高兴……”   姜桃的脸更烫了,依在他怀里,甜蜜蜜地在心里嘀咕着,这个小阿川,两年不见,竟然越来越会哄人了,嘻嘻嘻!不过,甜蜜蜜完了,她穆地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抬起脸,面上故意作出几分嗔怪的撒娇样儿:“你回来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去接你?”   关劲川笑了,话里带着两分促狭:“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效果似乎……不过,你刚才的样子,我也很喜欢。”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欢笑声,跟着,一双温热的手掌捧起姜桃的脸,彼此对望,眼神热烈又缠绵,姜桃听到他道:“小桃子,毕业快乐!”   月色深沉,关劲川沙哑的声音落在静夜里,有一种魅人的蛊惑,下一秒,他灼热的气息便压了下来,又重又急,就像焦灼干裂许久的大地终于找寻到了水源,刚开始时甚至有几分粗野,随后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带着几分旖旎的留恋,就像找到了花蜜的蜜蜂,在花蕊里进进出出徘徊不去……   姜桃颠着脚尖,仰着下巴颏儿,任由他肆虐的唇舌在她的口腔里长驱直入,那股久违的甜蜜缠绵又热烈的气息从她脚底重新升起,那种梦境般的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心花儿便开遍了全身,千朵万朵,缤纷而灿烂……   晕晕眩眩中,姜桃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阿川回来了,真好…… 第65章 夜·蠢蠢欲动 关劲川紧紧箍着姜桃的腰……   这是一栋20层的小高层, 姜桃住在七楼,七零二。   一路坐电梯上来时,两人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彼此, 都说小别胜新婚,关劲川和姜桃虽然不像人家缠缠绵绵的小夫妻一样立时干柴烈火软玉温香, 但说上一句你侬我侬没羞没臊, 也是莫得跑的, 就像那些千百年来在乡下的群山万壑中尖溜溜飘荡的求偶山歌唱的:“天上起云云头多,哪个山沟不通河, 哪个男人不想姐, 哪个女人不想哥,男女心思差不多”……   都说饱暖思那啥,这话反过来也是说得通的, 暂时缓解了一番相思苦的关劲川表示,哥现在神清气爽, 胃口大开,肚子里痨肠寡肚一样叫嚣着想吃东西了。尤其是在姜桃这间小小巧巧的房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厨房里一溜圈的各色坛子后, 脸上更是露出十分怀念的神色。   “好久没吃到你奶奶做的泡菜了, 想得很。外叔公常说, 人在他乡,他最想念的是三种味道,妈妈的味道, 家乡的味道, 小时候的味道。而我最想念的,是小姨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还有你的味道。”   姜桃被他这可怜巴巴的撩骚小情话勾得哟,心里有些甜滋滋又酸楚楚的,说不出是个啥滋味儿来,只是想到空荡荡的冰箱,心里虽然抱歉,嘴巴上却依然像别了个小镰刀一样,得理不饶人。她撅起嘴巴,对关劲川嗔道:“谁让你不提前告诉我的,我这段时间老加班,都是在食堂吃的饭,冰箱里也没准备什么菜,总不能光吃泡菜吧?要不,我陪你去外面吃?”   关劲川眼里漾着细细碎碎的笑,习惯性揉了揉姜桃的脑袋,道:“不用那么麻烦,其实我在飞机上吃了几口,我就是想吃你做的剁椒面了,再配上你奶奶做的泡菜,又香又辣,就是三种思念的味道……”   两人脸对脸的挨得很近,关劲川衬衣的头两粒扣子敞开着,柔和的灯光下,姜桃能清楚地看到他脖颈上凸起的喉结,人中上隐隐约约的胡渣,甚至,能强烈地感受到他胸膛散发出的隐隐热气……姜桃本能地咽了咽口水,心里嘀嘀咕咕地想着,小阿川真是变成大男人了,斯文还是斯文的,但整个人多了几分硬气以及一种劫波渡尽后的纯净淡然的气质,看起来更加沉稳,持重,少年老成了……   和关劲川在一起,姜桃的心来是不设防的,有啥说啥,所以这会儿她也直接就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话是甜滋滋的夸奖话,只话里头藏着的弦外之音嘛,只能当事人自己体会咯,她说的是:“阿川,你长得是越来越好看了,嘴巴也越来越甜了,走在学校里,是不是捞到了许多媚眼儿?”   话音刚落,就引来了关劲川一声欢快的轻笑,他展开双手,再次将姜桃环在怀里,四目相对,眼里的笑意就像一口水井般,汩汩地不断往外冒着清泉。姜桃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地看清楚他,他亦然,甚至连姜桃鼻梁上那几粒淡淡的、有几分小可爱的小雀斑,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连着怀里的这副娇娇软软的身躯,亦然。   他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滑了滑,落在姜桃腰收紧下去时翘起的小翘臀上,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有点坏坏的调笑,有些意味深长地道:“那你呢?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被很多人招惹?有没有觉得很孤单寂寞?”   招惹你个头,寂寞你个头!姜桃表示,这个小阿川,明明长了一副青涩涩的斯文款款样,偏偏每次酸唧唧地反撩起人起来,都能让她像个垮杆兵一样,兵败如山倒地认输,真真是无语子哼唧唧!   姜·垮杆兵·桃把关劲川赶去洗澡了,自己窜到厨房里,系上花格围裙,勾着唇角,欢快地享受为心爱之人“卷袖围裙为口忙,朝朝洗手作汤羹”的幸福甜蜜感。蒸腾的热气,“哧哧”的锅铲声,扑鼻的香味,夹杂着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流声,让这间往日里稍显冷清的一室一厅,充满了浓浓的烟火味儿,颇有几分家的味道,而姜桃的一颗小心肝哟,就像那戏台子上的走马灯一样,活蹦乱跳飞儿飞儿的……   *   待到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终于宣告停止,关劲川踩着拖鞋走路的声音传过来时,姜桃也刚好大功告成,正娴熟地在刚煮好的面条上淋淋漓漓地浇上一勺泡菜坛子里的盐水,再从泡菜坛子里捞了两小碟泡菜,切开一只蛋心儿沙红红直冒油的咸鸭蛋,末了满意地点点头,齐活。   只是,当她端着托盘从厨房里出来,瞥到阳台上关劲川的身影时,原本甜蜜蜜的面孔突然一惊,浑身一个激灵,下一刻,她就像被秋风吹惨了的小蚂蚱一般朝阳台外蹦了出去,裙子像朵盛开的蘑菇似的,在夜色中翻飞成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只可惜的是,这道漂亮风景线的主人,她的脸色有些红窘红窘的。至于原因嘛,呵呵,都是阿川这个祸头子惹的祸!至于关劲川到底干了啥子天怒人怨让姜桃大惊失色的糟烂事?那倒是莫有,他不过就是眼儿飞飞,眼珠子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   这会儿,刚刚舒舒服服地洗去了一身风尘和疲惫的关劲川,正随意地套了一身家常T恤短裤,顶着颗半湿的漂亮脑袋,眼神有些飘忽忽地对着阳台角落里垂下来的晾衣架行“特殊”注目礼,而那晾衣架的上头,是好几套或粉或红或黑或蕾丝或雕花或镂空的小内内,夜风吹来,袅袅娜娜地飘啊飘的,给这无垠的暗夜,增添了几分绚烂又旖旎的色彩……   身后很快传出一阵杂乱的踢踏声,正和姜桃那一架子啥啥啥入情入境的关劲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个,算不算是意外的福利呢……   这套房子小小巧巧的,客厅和阳台也不过几步距离,姜桃转眼间就到了关劲川跟前,一把挡住了他的视线,当然,这只不过是她的自认为罢了,就像小时候学的辣个成语说的,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呵呵哒!   姜桃可不管掩耳盗铃不掩耳盗铃的,白皙的瓜子脸上挂着红晕,就像走夜路的胆小鬼故意唱高歌壮胆一样,带着几分凶巴巴的小质问小嗔怪,拖声拉气地对关劲川道:“关—劲—川,你干嘛,眼睛往哪里看呢!”   别看姜桃表面上那个凶煞哟,内心里正嘀嘀咕咕地自家吐自家槽咧,怎么就把阳台的这一茬给忘了呢,他和关劲川没羞没臊是一回事,但这种女儿家花儿红的小东西,被他这样明晃晃地看到眼里头去了,她脸皮也会羞哒哒的好吧?   关劲川咳了一声,心里头像是被一只蚂蚁咬了一嘴似的,心情颇为微妙。   这事嘛,说来也是意外,他哪里能想到,刚一出阳台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差点就与他的脸擦肩而过了……然后,这五颜六色的光波,一下子就浇亮了他的视网膜,让他一下子就像庄户人家调侃干活时站着不动的人一般,打起了“青桩”,站着迈不开jio了,脑海里就莫名地想起了两年前,那个沾染了几分颜色的、颇有些肆意妄为的旖旎夜晚……   关劲川:……咳,就,心情还是那两个字,微妙。   要说姜桃脸色发窘,关劲川内心里其实也有几分囧囧的,但他一看到姜桃那副面红耳赤虚张声势鼓嘴青蛙似的可爱小模样,心里的恶作剧因子又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关川表示,莫得办法,一想到又能捉弄到小桃子,他的心就快活得很,根本停不下来……   所以,他突然朝姜桃促狭一笑,眼睛清亮亮的:“我看都看了,要不,为了公平起见,也让你看我的,嗯?”   说罢,伸出手指向姜桃脚边放着的洗衣盆,那里面,是他刚刚顺手洗好的衣物,而他的贴身那啥,就在盆里的一角……   姜桃:啊咧咧!这个小阿川!   *   关劲川被赶到屋子里吸溜面条去了,姜桃那些五颜六色的小内内,自然也被她背在身后,掩耳盗铃七遮八不遮地收了起来,至于关劲川不怀好意提到的“公平交换”,姜桃表示:切!当姐是憨瓜瓜,不晓得你肚子里头的花花肠子吗!哼!偏不如你的意!   然后,等到关劲川美滋滋地把一大碗酸辣可口的剁椒面吃到肚子里,胃舒坦得唱起了歌,他就被秋后算账了——他那头半湿的头发,被姜桃用大毛巾,狠狠地蹂~躏了一番,擦成了一个鸡窝头……   “咯咯咯,让你又胡说八道瞎咧咧,哼!”姜桃对自己的成果表示很满意,笑容灿烂而明媚,就像春天里马头岭一簇一簇开得满山遍野的桐子花,看得关劲川心里一浪接一浪地心神荡漾……   男人嘛,心动就要行动,关劲川一个反手拽,把人直接拽到了怀里,额头对着额头,深深地看着姜桃,哑着嗓子意有所指地道:“小桃子,你这副赌气使性子耍小心眼儿的模样,实在招我喜欢得很,你说怎么办,嗯……”   怎么办?   “凉拌!”脸儿红红的姜桃丢下这句话后,挣脱开关劲川的怀抱,哒哒哒跑去洗澡去了,丢下关劲川一个人,吹吹冷风凉凉拌……   仿若走在夏天45度高温里的关劲川表示:凉得下来才怪!   这是关劲川第一次踏进并住进女生闺房,一间卧室;一张双人床;心爱的的姑娘;气血方刚的年纪……这么多因素揉杂在一起,让他想入非非蠢蠢欲动的心,一寸一寸地愈发强烈,那种感觉,就像冲出了闸口的洪流,浩浩荡荡势不可挡地一路四溢冲刷而去,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夜晚的小区静悄悄的,只有卧室角落里的风扇,噗噗噗地摇头发出轻微的声响,关劲川先是把玩了一番书桌上两人的合影,末了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一张书签露了出来,他翻到那页一看,似曾相识却又不同的一段文字映入眼帘:“那时爱爱香艳无比,手如柔荑……柳载春抱在怀里,魂飞魄散……”   他把书翻过来,看到封面上充满乡土气息的《芙蓉风》三个字,不由地勾唇一笑,小桃子看书的兴趣,果然还是老样子,至于书里头的内容嘛,呵呵!   关劲川正打算把书翻回去再回味一番,卧室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抬眼看去,同样一身家常t恤短裤,披头散发的姜桃走了进来——   刚刚洗过澡的女孩子,看上去湿淋淋水润润的,似乎每个毛孔里都氤氲着水气,右手上拿着一把木梳,边走边划开湿漉漉的长发,就像一只蝴蝶在蹁跹飞舞,两条浑圆纤细的长腿儿,白腻腻的夺人眼球得很,身上本就婀娜曲软的线条,在昏黄、柔和的灯光的映照下,更与这同样曲软的夜晚融为一体……   房间小卧室更小,关劲川鼻翼呼吸间,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荡荡悠悠的女儿香味,用他们老家的话来说,这个姑娘哟,真个是好细嫩好润滑好安逸哟!   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却似乎燃烧着暧昧得噼里啪啦的火花,四目相对,姜桃的脸倏地红了,脸上有羞涩,有紧张,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那副羞羞答答又复杂犹豫的小模样哟,勾得人心痒痒魂飞飞的,就像一颗挂在枝头的成熟粉嫩的、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娇艳欲滴,诱人采撷……   关劲川的喉结快速地滚动了几下,眸光就像火塘里一跳一跳的火苗子般,发出无声的哧哧哧的光芒,胸中一荡,他羞耻地发现,他的小男人,似乎醒转了……   下一秒,随着关劲川手中的书被他随意一抛,姜桃反转间就被他扑倒在床上。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姜桃,向来谦恭和气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头扎进苍茫夜色中,那双修长干净又骨节分明的大掌,紧紧地箍着姜桃的腰肢,好像生怕她会飞走了一样,声音低了八度,低沉沙哑得让人筋骨发麻,问了姜桃一个和五年前一样的老问题——   “那些书,好看吗?”   被撩得仿佛泡进了炖热的黄酒里,心儿咚咚咚地跳得喘不过气来,眼睛雾蒙蒙迷瞪瞪,浑身绵软提不起一丝力气的姜桃:……什,什么书?   然而,不管是什么书,今晚的姜桃,注定是顾不过来也回答不出来了,成年男人灼热的、急促的气息喷到她脸上,一只滚烫的大手从她腰间抽离后,准确又坚定地伸向了其他阵地…… 第66章 仿佛唾手可得 只剩下床头柜上那盏流淌……   姜桃的卧室里, 大灯早被关劲川“吧嗒”一声熄了,只剩下床头柜上那盏流淌着水一样柔光的台灯,羞哒哒地胡窥偷瞄着天蓝色的床单上, 那两个让人抓心挠肝的身影……   关劲川仿佛行走在一片扑朔迷离的、闪耀着神秘光晕的森林迷雾里,看不清哪里是山峦, 哪里是峰谷, 蓦地, 一道亮光从山那边爬升起来,四野清明, 姜桃颤悠悠的红唇、眸子……就笼罩在他火一般的眸光里。   一切, 仿佛都唾手可得。   小时候的关劲川跟姜枫在马头岭的晒场上套过麻雀,支个筛子,撒把谷粒儿, 等到麻雀儿进去啄食时,绳子一抽, 麻雀就落在了筛子里。关劲川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那饿得两眼发花的麻雀儿, 乍然见到了满坑满谷沉甸甸黄澄澄的谷穗儿, 心里头只剩下了两个字:想吃!   而姜桃, 被关劲川沾染了红辣椒一样灼热热火辣辣的眼神电得哟,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同样滚烫烫火辣辣的,心里头同样只剩下了两个字:阿川!   21岁的大姑娘了, 花儿一样正是等待蜜蜂采撷的年纪, 何况她平时没少像块小海绵一样,乱七八糟地吸收了一肚子不可言说的“有颜色”知识,甚至做过不少的荒唐乱梦, 她当然知道,这种从来不曾体验过的奇妙的感觉意味着什么,但是,紧张之余,内心里更多涌动着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兴奋和渴望,就像气球般,一弹即破……   姜桃心里忍不住暗戳戳地想:神呀,原谅我吧!我果然是个“涩”女……   对于男女之间的谈情说爱,姜桃刚考上大学的时候,林玉梅就曾语重心长地叮嘱过她:“你要是在大学里谈了男朋友,阿妈不反对。但有些事要学会拒绝,否则一旦走错了路,就回不了头了。这世上的人,眼睛连着眼睛,耳朵连着耳朵,嘴巴连着嘴巴,风言风语能害死人,尤其是你们小姑娘家家的,脸皮子薄,经不起口水淹。”   姜桃当然知道阿妈这番话的意思,不过是拐着弯儿地提醒她,在谈恋爱时要有分寸守得住,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跟人“翻一盘儿”的事情来。姜桃承认,如果今天换了另外一个人,她一定会把她阿妈的话贯彻得牢牢的,但是,这个人是阿川,是姜桃从小到大一直对他有稳恒信心的阿川,这让她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随心……   关劲川虽然同样做过类似的春梦,而且今晚更是迫切地想一路披荆斩棘,冲破那层云山雾罩的模糊,体味之前在那本书里瞄到的让人心痒难耐的那种“魂飞魄散,云雨绸缪,似平地升仙”的美妙滋味儿,但他还是强忍着,暂时稳住了胸中喷薄而出的那股躁动,身子绷紧,犹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弯弓。   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呼吸平缓后,方才目光沉沉地锁住姜桃,似乎是要把她看到心底里,看得姜桃一阵睫毛乱颤,脸儿爆红,呼吸越来越紧……姜桃的这一番本能表现,似乎愉悦了他,他发出一声轻笑,末了,才微微喘着粗气,轻轻地、一字一句地、用一种带着蛊惑般沙哑的声音问她——   “小桃子,你想吗?”   *   小桃子,你想吗?   关劲川这句带着暧昧不清气味的、湿漉漉的话,让姜桃觉得有一种叫尊重和幸福的东西,甜蜜蜜地在身体里荡漾的同时,又有一种羞得不知如何回答的郁愤感,在脑子里横冲直撞!   身体被人在这个夏夜惊醒,灼得她火烧火燎一身烫伤,恨不能立时跳进冰窟窿里去打几个滚儿才好,偏这个始作俑者罪魁祸首关劲川,还一本正经地端着脸问她,你想吗?这让她怎么说怎么说!真真是,气死个人了!   姜桃杏眼怒睁,那小表情哟,就像小时候夏天里他们家燃烧的艾绳一般,满脸的火辣辣气冲冲,心里话更是嘎嘣脆地喷薄而出,带着三分羞怯三分撒娇外加四分恼羞成怒:“关劲川!你这个讨厌鬼!”   很多时候,女人都是这世上最尖牙利齿的小野兽,尤其是动情的女人,那个闪电般的本能反应和动作哟,姜桃表示,连我寄几都控制不住我寄几!   所以,下一秒,关劲川肩膀上就被她尖利的小钢牙留下了一个桃粉色小牙印,外加一句气咻咻水润润娇嗔嗔的恼羞成怒:“让你再嘴欠的瞎乱问,哼!”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女人的心思,男人最难吃透,不过这会儿,关劲川的心里却是透亮亮的。   就像那句话说的,“打是亲,骂是爱”,尤其是对于你侬我侬的小情侣们来说,更是如此。姜桃这两句娇嗔嗔的小情话,外加这个彷如盖了私章似的小牙印儿,就像光箭一般,甜腻腻地射进了关劲川的心窝里,让他忍不住低头,在姜桃的嘴角上,缠绵又温柔地磨蹭了好些时光……   直到亲得两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方才捧着姜桃的脸,眨了眨眼睛,再次忍不住故意坏兮兮地撩拨她道:“所以,也是想的,对吧,嗯?”   姜桃:……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像拨弄琴弦一样捉弄嬉戏,姜桃又羞又气,双脚一阵踢蹬,也不管自己这会儿也正处于水深火热中呢,气急败坏地祭出了杀手锏:“关劲川,你再这样,我……我就让你滚去睡沙发!”   这话听起来凶巴巴的,只是吧,话语里的威胁力量嘛,对关劲川来说,就跟拿了一支狗尾巴草去刺手指头似的,一点威胁性都莫有,所以,意料之中的,惹来了关劲川一阵愉快的欢笑。   “不去!”关劲川轻轻地、耳语般地对姜桃道,一双眼里全是光,亮闪闪的,他伸出手来轻抚姜桃的脸蛋,像在安抚一只暴躁冲动的小野兔,朦朦胧胧温柔如水的光影下,他清峻的眉眼温情脉脉的,仿佛真能掐出一池春水来。   他脸上带着笑意,继续道:“小时候我和阿枫听陈家宝在班里吹牛,说王母娘娘说了,哪个男人要是一辈子没挨女人睡过,死了以后就要挨三千玉棍,我不想挨三千玉棍,王母娘娘的也不行……”   姜桃:……啊啊啊这个小阿川!今晚是吃错药了吧!吃错药了吧!吃错药了吧!   关劲川表示,哥今晚的确是吃药了,但吃的是另外一种药。他含笑看着姜桃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心情很好地继续逗弄她道:“小桃子,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不娇气,不矫情,也不装,尤其是这个时候,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   前面几句还是一本正经的小情话,后面这两句嘛,咳咳,激得姜桃眼睛又瞪圆了,身子一抬,就要再次揭竿而起,奈何嘴上才吐了一个“关—”字,就因为速度不济而再次被镇压在了喉咙管儿里,因为,关劲川火热的唇舌,已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略地征战讨伐……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春光明媚起来。   *   小区的夜晚依然是沉寂的,但在暗处里,却涌动着不见声不动色的躁动和缠绵,那是千百年来,缠绕于世俗间的最让人动心动情的歌谣……   姜桃和关劲川就像马头岭树梢上一对刚刚成家的快乐喜鹊儿,扑扇着翅膀,在马头岭那片开阔无垠的天地间成双成对地飞来飞去,忽而飞过高高的山峦,忽而飞过哗哗的河流,忽而飞过葱笼的树林,忽而飞过金黄的稻浪……叽叽喳喳,快快乐乐,演绎着天地人间最美妙的篇章……   人吃五谷杂粮,小鸟儿亦然。所以,小鸟儿的快乐,人亦能共情。   很多年后,即使姜桃和关劲川已经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结婚纪念日,姜桃依然觉得,这个酷暑难耐的溽暑之夜,是她人生中的又一个新起点。   在这个炎热的、没有蛙鸣虫唧的仲夏夜里,她爱的人,也是爱她的人,忽然惊喜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柔情蜜意,干柴烈火,将这间小小的一室一厅点燃,他们彼此虔诚地、彻底地、你情我愿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了对方,交给了温润久远的、未知的漫长岁月,情之所至,无怨无悔……   这种汹涌而来的美妙滋味儿,也让痴心数理化,对文科平平淡淡的关劲川,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汉字成语也可以和数学定理公式一样美丽迷人,比如,人面桃花,食髓知味,水乳交融,欲罢不能……   在今夜同样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的关劲川,同样觉得人生中一个新的阶段开始了。这个特殊的夜晚,改变并升级了他和姜桃之前固有的爱情坐标,让他心中那一个叫“责任”的东西,更加厚重、压实……   爱一个人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夜深人静。   城里的夜晚,没有萤火虫倒拽着滑行的小灯笼,没有嫩蛤/蟆烦躁的呱呱叫,也没有蛐蛐蟋蟀上气不接下气唱开了锅的求偶情歌,但那藏在千家万户飘飘荡荡的窗帘背后的旖旎,大多时候都是一样的,比如,此时此刻,姜桃和关劲川这对儿刚刚偷吃了那啥果、生米煮成了熟饭的小情侣。   床单已被重新换过,干净、雅致,还散发着淡淡的类似于阳光下新鲜稻草的清香味儿,刚从令人窒息的酣甜梦境中回归现实的姜桃和关劲川,互相依偎着,一边暗搓搓地在内心里回味品尝着刚刚经历过的那种难以用言语传达的隐密感觉,一边情意绵绵地互诉衷肠。   有一句成语叫做神清气爽,形容此刻的关劲川最为合适。他依然将姜桃搂在怀里,回味着刚才的美妙滋味儿,身体里每一根经络依然酥麻麻的,这让他的心情尤为舒适放松,脸上的神情也异常柔和,眼睛更是波光粼粼的,耀眼得厉害,说的话也是让人骨头酥麻麻的,他说:“小桃子,你真好。”   有的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比如关劲川这句看起来没头没脑的话就是如此。但是嘛,姜桃还是听懂了,心里的浪花儿便又翻腾涌动起来,每朵浪花儿里面,都有一个名字:阿川!   但是,心里头浪浪一朵朵是一回事,女孩子嘛,在某些事情上,嘴皮子再厉害,脸皮子也是又嫩又薄的,所以,关劲川这句彷如小火苗一样的呢喃,把姜桃的一张小脸儿哟,烧得是红彤彤的,在床头柜上那具罩着乳黄色塑料灯罩的台灯的照映下,真个是应了那两句成话,娇艳欲滴,灼灼其华,整个人也是闷在关劲川怀里,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结果,她这含羞草一样羞哒哒的小模样儿,又勾得关劲川体内的恶作剧因子再次蠢蠢欲动起来,且直抵嘴边。心动就要行动,他一个翻身把姜桃抵在身下,眼睛亮亮的,又恢复成了那个有点坏坏的小阿川,声音低沉沉的,带着几分放肆的笑意。   “害羞了?我还记得我出国前,有人直接大咧咧地跟我说,喜欢我身上的味道,还让我把旧衣服留给她当枕头,那现在,这份味道,是不是更让人喜欢了,嗯?”   姜桃:……   啊啊啊!救命啊!   这个小阿川! 第67章 所谓“教学” 我们先来学习,怎么画笛……   仲夏时节, 天亮得早,早上六点钟光景,已是晨光熹微, 东方吐白,阳台上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最早吹响破晓的喇叭, 在晨光中纵焕神韵, 散发出一室的幽香, 晾衣架上,女人的长裙, 男人的白衬衣、西裤……飘飘荡荡, 在晨光中偶尔亲昵地交缠在一起,嬉戏,跳跃, 舞蹈……   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卧室里,因着生物钟的原因, 从迷迷糊糊的晨梦中醒过来的姜桃,大脑皮层仍处于休眠状态,眼神迷茫, 看上去有些疲惫慵懒的样子, 睡衣的领口被耷拉在肩头, 露出半边细腻洁白的肌肤,以及肩头上星星点点的几枚小圈圈儿,彷若晨光中妖娆盛开的小小太阳花似的, 为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暧昧和妩媚的气息。   都说男人是视觉性动物, 何况眼前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早已醒过来一直慵懒地躺在床上,享受和心爱的姑娘同床共枕的美妙感觉的关劲川, 眼神里掠过一抹温柔的亮光,昨天晚上那麦浪翻滚般的一幕幕再次钻进他的记忆之中,温柔,缱绻,羞涩,甜蜜,海誓山盟……   关劲川身体里的某处小小抽搐再次被觉醒,下一秒,他已饿虎扑食一般,将依然处于懵懂状态的姜桃扑在怀里,淡淡的游丝般的女儿清香,钻进他的鼻腔和大脑里,味道让人迷醉。他与姜桃额头对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嘴角轻扬间,眼睛里有亮亮的光闪过,犹如烟花飞溅,灼人身心。   一开口,声音里带着男人清晨时特有的沙哑腔调,以及几分小小的暧昧和不怀好意:“醒了?昨晚睡得好不好?嗯?”   彻底清醒过来的姜桃:……   再次被卷入昨晚那种火烧火燎尖锐躁动感觉的姜桃,在彻底陷入惊涛骇浪中时,脑子里忍不住想道:书里说的果然都是对的,晚上和早上的男人,果然饥渴又危险……   姜桃和关劲川肩并肩手牵着手出现在小区门外的街道上时,离姜桃上班时间已只剩下半个小时。   正是上班高峰时刻,大城市特有的喧嚣声如同潮水一般,一浪赛过一浪,姜桃手腕上带着关劲川送的手表,小巧华丽的玫瑰金镀金表壳,戴在她纤细润白的晧腕上,漂亮又精巧,身上那件乳白色刺绣长裙也是关劲川买的,袅袅娜娜,摇曳飘逸,让她周身弥漫着一股甜美而柔软的轻盈味道,明媚照人。   关劲川对自己的眼光表示很满意,眼神不住地在姜桃身上流连着玩儿滑板,先是笑意盈盈地夸她:“好看!”然后,又眨了眨眼,故意话里有话地道:“本来昨晚就想拿出来给你的,没想到计划……”   眼见着关劲川又要胡言乱语,姜桃赶忙一抬手,一双白嫩嫩的手掌即可堵在了关劲川的嘴唇上,把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直接扼杀在了喉管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做贼心虚般朝周围觑了一眼,末了,才凶巴巴地对关劲川道:“关劲川,你又胡说八道……”   关劲川忍俊不禁地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清朗,与阳光糅合着,颇有感染力,他拿开姜桃的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眼里似乎装满了日月星辰:“小桃子,我怎么就这么喜欢呢!都不想和你分开了,你说怎么办,嗯?”   姜桃:……啊啊啊!酸唧唧撩骚的小阿川又来了!救命啊!   *   关劲川在路上给姜桃买了份粥点,两人一路打情骂俏的,直到把姜桃送到单位门口,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关劲川把手里的清粥递给姜桃,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才道:“待会我回学校找教授,中午可能回不来,下午顺道去买周末回平南的车票,晚上再过来接你下班。你昨天晚上没睡好,中午好好休息一番,不要太想我,嗯?”   姜桃:……啊咧咧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撩骚的小阿川!   姜桃表示,酸话谁不会说哟,所以,她也故意把半边俏生生鲜活活的小脸蛋儿朝天上一戳,作出一副鼻孔朝天的傲娇小模样,脆生生地道:“那你也不要太想我!”   姜桃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眨眼间,同事方敏敏已走到她和关劲川跟前,看到关劲川,眼睛顿时一亮:“我猜,你就是关劲川,姜桃那个在国外留学的男朋友,张技飞那个小学痴老同学,对吧?啧啧啧,果然小帅哥一枚,难怪会那般招蜂惹蝶,让张技飞倒霉催地给人当了棋子……”   关劲川:……   姜桃对方敏敏这一番噼里啪啦的话也颇为无语,但还是尽职尽责地为双方介绍道:“这是敏敏。我在信里告诉过你的,张技飞的女朋友,还是我当的红娘呢!”   方敏敏笑嘻嘻又毫不客气地吐槽姜桃道:“你得了吧!你也就是无意中牵了根线,让我们认识了而已,当初你可没少在背后跟我抖漏张技飞的糗烂事,想我们结婚时拿媒人大红包,门都没有!”末了又对关劲川道,“你好!我叫方敏敏,也是s大中文系的,跟你和张技飞同一级的,你不认识我,我可是对你的大名如雷贯耳。”   因着当初周雪琼那些事,一直对除了姜桃以外的其他女人保持一份距离的关劲川,听到这里,才对方敏敏客气地点了点头:“你好,关劲川。”又问道,“之前我听技飞说,他们研二的今年都去广东实习?”   方敏敏点点头,促狭笑道:“嗯,所以你们没缘,估计是见不着了!”   待关劲川告辞离去,方敏敏这才和姜桃朝单位大院里走去,边走边拿一双要搞事情的眼睛上下打量审视姜桃,眼神如探长,表情暧昧又促狭:“新裙子,新手表,阿川同学送的?”   姜桃一脸幸福的笑:“嗯。”   “眼光不错嘛,比我们家老张强多了,就他那万年土老帽的审美眼光,我情愿他给钱我自己去买。”方敏敏吐槽完莫名中枪的张技飞,又忽然一把挎住姜桃的手臂,嘴巴贴着她的耳朵,神秘兮兮地道:“昨天晚上干坏事了吧?久别重逢,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新房子烧了一晚上?”   骤然被人说中了秘密心虚气短脸色爆红的姜桃下意识地嘴硬反驳:“你才房子烧了一晚上!”   自诩为过来人的方敏敏笑嘻嘻的,继续顶着机关枪似的一张小嘴,压着嗓门,对着姜桃一阵脸不红心不跳的彪悍叭叭叭:“那难道是你们家阿川不行?别跟我说昨天晚上你们纯盖被子聊天啊,我才不信呢!我可是过来人,你们今天的模样可逃不脱我的法眼,你瞧瞧你,一脸水媚春色,再看看你们家阿川,满脸神清气爽,没干坏事才有鬼咯!”   方敏敏俏皮地朝姜桃眨了眨眼睛,吐气如兰道:“你偷偷跟我说,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今早的感觉比昨晚好多了?”   脸红得要滴血的姜桃:……啊啊啊!方敏敏你是魔鬼吗!!!   身为从村里走出来的女孩子,要说男人女人间的这点子事情,姜桃真的是从小没少听。小时候村里还没通自来水,各家各户洗洗涮涮的事情都是在水塘里完成的,婆婆妈妈大姑娘小媳妇们攒了大包小包的脏衣服臭裤头,在水塘边一字排开,一边锤锤打打,一边就翻嘴皮子活剥自家婆婆小姑男人,那话里头的野性和粗俗哟,一点不亚于男人,像什么:   “这狗东西,也不晓得又去哪里钻了来,衣服一身的汗臭……”   “衣服臭些有啥子啰,莫说是件衣服,你男人身上哪块地方,你没闻过啰……”   “就是,闻得肚儿一串接一串的都大了……”   “呸!你个背时的!你不闻,你胸前那么大两坨怎么来的……”   这清晨傍晚都能听到的鲜活活的一出又一出碎嘴皮子哟,比大戏还要精彩,一天天都不重样的,清脆幽远,长久不息,听得她耳朵都习以为常了,更是练就了一副淡然处之的厚脸皮。只是,听别人嘻嘻哈哈地暧昧呱唧是一回事,当这份被人嘻嘻哈哈的暧昧落到自家头上,她心里还是会害臊的好不好!   不过嘛,姜桃不愧是姜桃,都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她是经常被关劲川“降”没有错,但本质上她也是个小辣椒,所以最初的那份脸红害臊平缓下来后,她立即呛辣辣地回击方敏敏道:“是又怎么了!反正我心里美得很,不像某人当初那样,傻兮兮地躲在厕所里哇哇哭,吓得张技飞屁滚尿流地给我打求救电话。”   被戳了当年旧事的方敏敏终于红了脸:“嘿!姜桃!”   *   姜桃下班时,如愿在大院门外见到了关劲川,关劲川拿出两张火车票给她看,末了两人又手牵手去附近的超市买了菜,关劲川负责下厨,姜桃的任务就是淘米、洗菜,姜桃听着关劲川“笃笃笃笃”切菜的声音,再看看砧板上排列得整齐均匀的青椒丝,不由地对关劲川一脸的星星眼,赞道:“阿川,你下厨的样子也特别好看。”   跟着,意料之中的得到了关劲川的一记吻:“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福?”   再次被反撩的姜桃:……   关劲川手艺熟练,晚餐做得也很快,简单的三菜一汤,一个五香茄子,一个鲜椒牛肉,再加上一小碟开胃的泡菜以及一个紫菜虾皮汤,两人吃得开心又满足,待到两人从楼下散步回来,时间滴滴嗒嗒走动间,又到了一天中最暧昧的辰光。   因着和方敏敏的这一段小插曲,待梳洗过后,两人又窝在床上腻腻歪歪地一起享受这甜蜜的夜晚时光时,姜桃便忍不住跟关劲川很八卦地叽咕了方敏敏和张技飞一通。   “我大三那年去社里实习时,敏敏刚好也进去不久,都是校友,而且还在同一个老师手下负责儿童画册出版,我俩关系就还挺好。去年,我们去书城的门市店办事,刚好遇到张技飞,后来他就拐弯抹角地问我要敏敏的电话。我本来不想给他的,还告诉了敏敏他当初的事情,没想到人家敏敏大肚得很,说了,谁还没有个初恋呢,她高中的时候还喜欢过他们实习老师呢……然后不久,他们俩就成了……”   关劲川笑吟吟的:“我看她性格和你有几分相似,挺好的,技飞有这么个女朋友,蛮好。可惜我这次回来只能待半个月,跟他是见不上面了。”又道,“今天我去学校见了梁教授,他和师母还问起你了呢,师母说让我回美国前,带你去他们家吃个便饭。”   姜桃有几分纳闷:“你们师母怎么会想着让我也去吃饭啊?”   关劲川笑:“也许是因为我们和他们很像。你不知道吧,梁教授和师母当年也和我们一样,一个学数学,一个学中文。教授说了,这叫一理一文,珠联璧合,般配得很。”   两辈子都是数理化渣渣之前没少被她哥姜枫说嘴的姜桃闻言眼睛一亮,抬头看着关劲川,脸庞闪耀着开心的光芒:“那你们师母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数学学得一点都不好?”   姜桃的脑袋原是靠在关劲川的胸膛上的,那一头像电视广告里说的一样乌黑亮丽的长发,就那样华丽丽地缠绕在关劲川胸口,本就有几分诱惑人的味道,更要命的是,夏天睡衣清凉单薄还有些小透明,姜桃抬头说话间,便有诱人的“福利”在关劲川眼皮子底下一闪而过,抢眼得很,一时间,关劲川身上仿佛有千百只麻痒痒的小虫子爬过,一直爬到他的心窝里。   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尝过了“肉味儿”的血气方刚的热血小伙子,要想再吃回青菜豆腐唱光头和尚经,一个字,呵!所以,卧室里的小火苗,很快又被点燃起来。   关劲川一个捞手,翻身,两人的位置就掉了个个,埋首,亲吻,一切水到渠成,待姜桃呼吸越来越急,关劲川才依依不舍地从她嘴角撤离开来,抬头凝视她的眼睛,半是正经半是调情地道:“师母的数学好不好,我不知道。不过,你的数学不好也没关系,我很乐意教你,像昨晚那样教,嗯?”   21岁的姜桃,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爱逛街,爱美食,爱漂亮衣服,更有做不完的不可言说的青春乱梦,以及对新鲜生活的期待和好奇。所以,某些方面理论知识丰富得堪称乱七八糟,实则实践经验彷如一片贫瘠不毛之地的姜桃,同样心儿跳跳地拥有一颗勇于探索和实践的小红心,只是吧,她偏过脑袋,朝桌上的闹钟瞄了一眼,忍不住弱巴巴地嘟囔道:“还早呢!”   关劲川发出一记愉快的轻笑,眼里的光芒滚烫烫的:“那更好,我们可以教学得更久一点……”   这个夜晚同样是骚动、燥热、缠绵多情的,在那些落满水泽的酣甜梦乡里,姜桃耳边一直不断循环重复着关劲川近乎呢喃的、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跟着一块儿沉沦的“教学”声:   “数学是一门极深奥的学科,马克思当年就说过,一门科学只有成功地应用了数学时,才算真正达到了完善的地步。飞机大炮坦克汽车林林种种,虽然内部综合着材料学、动力学、通信学、流体力学等多门学科,但归根究底,都跟数学公式有关,没有数学公式,任何一扇科学大门都不能打开……”   “今天,我们先来学习,怎么画笛卡尔的心形图:r=a(1-sinθ)。”关劲川的嘴巴在轻声呢喃,手指也没有闲着,像个充满好奇心的旅行者一般,在他热情探索的区域地带不断地逡巡游走,他眼眸黑沉沉的,对姜桃道:“画图之前,我们要先进行布局,你想要画多大的红心?”   姜桃咬了咬嘴唇,尽量稳住眼神,声音有些破碎道:“还,还要布局呀……那,那就画心脏那么大的……”   关劲川的呼吸同样有几分不稳,继续以手代笔在“画板”上颤悠悠地比了比,低着嗓子沉沉地道:“那就在这里……我们先来画一条平面曲线……”   可是吧,他嘴上说画画画,那只笔却偏偏像小爬虫一般磨磨蹭蹭的走走停停,撩得姜桃心痒难耐,她忍不住使劲握住关劲川作乱的手掌,像一只弱弱的小鸟般,在他掌心里一拱一拱,有些颤巍巍地半是催促半是威胁道:“关,关劲川,你……快点!要不然,我……”   “还要把我赶去睡沙发?”姜桃话没说完,就被关劲川截胡了,跟着便是一阵愉悦的低笑,末了脑袋一沉,在起起伏伏的画板上旅行了一圈后,才继续轻声细语地哄她道:“那好,我们接下来加快学习进度,开始学第二步,找到曲线上的所有点的横坐标和纵坐标……这里,还有这里……”   关劲川的声音越说越小,当姜桃画板上的那个心形图越来越明显时,他的小男人也在这份特殊的“教学”过程中,彻底清醒过来,转化成某种生命潜在的力量,如藤蔓般向他周身各处爬去,逼得他非做些事情不可……   关劲川迅速换了支笔,这支笔先是扑向了画板的右边,又顺滑而过溜向了左边,然后顺势而上,停留在了姜桃的唇角上,在姜桃身子扭动媚眼如丝般陷入水蒙蒙状态时,两人互相交缠着一起重重地压向了床面,关劲川贴着姜桃的耳朵,温柔缱绻地倾吐出声:“感觉到了吗?那颗红心……喜不喜欢,嗯……”   姜桃:…… 第68章 这些年那些事 关劲川:长夜漫漫孤寂难……   老话说得好:“姑爷上门儿, 小鸡断魂儿。”不过,关劲川和姜桃在这周五晚上回到家时,已近深夜十点, 所以姜家的那些喔喔叫的大公鸡小母鸡们,便暂时幸运地逃过了被磨刀霍霍向鸡脖的命运, 但是明天是不是还要挨上一刀被人拆骨入腹成为盘中餐, 就不晓得咯!   姜家在去年就从马头岭搬到了县城, 有房有车还有个大超市,那日子过得哟, 村里人羡慕嫉妒恨什么说什么话的都有, 像和他们家关系一直很好的姜果他们家,说法就是:“好人有好报祖坟冒青烟啰”;至于和他们家向来面不和心更不和,路上撞见就一路噼里啪啦冒火花的王莲花之流, 那说法就酸溜溜得很咯:“呸,踩到狗屎运了!真是老天不开眼!”   当然, 不管何种说法,姜家的日子鸟枪换炮是不容置疑的,再是羡慕嫉妒恨也莫用咯, 娄桐花姜大壮林玉梅虽然不知道鲁迅先生那句很出名的“走自己的路, 让别人说去吧”, 但他们如今就是这样过日子的,且美滋滋得很。   话说,当年超市挂牌开业时, 顾绩同虽然已回美国, 但有他这个华侨大老板的名头在背后撑着,之前他又带着姜大壮在县里头各种场合露了脸,所以, 开业典礼那天,虽然他这尊神兽不在,但典礼在姜大壮的主持下,也是办得扎扎实实,气气派派。   门前一长溜的花篮,楼顶几十条的彩带,都是各家单位、公司送的,而且还请来了一位副县长剪彩讲话,场面那个热闹阵仗那个大哟,就是自诩见过几分世面的娄桐花也兴奋得很,按照她事后绘声绘色在电话里告诉姜桃的说法:“和当年石化厂开业,也不差什么啰!”   至于一直跟着姜大壮混的姜果她爸那些人,虽然其间安排的林林总总他们也都参与了,但在几十桌酒席散去之后,他们还是有些迷迷瞪瞪不敢置信手跁脚软的,连连问姜大壮道:“三哥,我们真把这么大个摊子捣鼓起来咯?副县长刚刚还真个和我们喝了一台酒哟!”   彼时的姜大壮同样回了他们一个傻笑:“呵!”   姜大壮从来就不是一个纯粹憨实的黄泥脚杆杆,他脑子说不上八面玲珑活灵活泛,但重在做人做事有规矩有坚持有底线,按照顾绩同当年回美国前去s大跟关劲川告别时说的:“你姜叔这个人,仗义有眼色,说话做事干脆利落,最重要的是脚踏实地肯学肯干,做事情就像推土机似的,一寸一寸有目标有计划地推着往前走,虽然速度慢但稳扎稳打,让人放心。这段时间我瞧着他做事,给根杠杆虽然撬不动地球,但撬个像水泥砖石板路一样的超市还是可以的。”   诚如顾绩同所言,要是让姜大壮捣鼓个更大的摊子,他可能还真有些吃力,但开个超市还是把稳的,超市开起来这几年,生意一天天风生水起,县里的领导偶尔还会过来做个调研,姜大壮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地登上过本地区的日报一角……   当然,有句话说得好,有所得必有所失,姜大壮这边生意做得有盐有味,林玉梅倾注了十几年的米粉店却是开不下去了,石化厂管后勤的新领导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是把她的门面收了回去,美其名曰优先租给厂里的下岗工人,后来林玉梅赶巧在路上遇到几个老吃客,人家才跟她说,哪里是什么租给他们下岗工人哟,租给那个领导外甥的婆娘了:“煮得难吃不说,还抠门得很,多勺两滴辣油,她那两只铜铃眼哟,都恨不得把你手背戳出两个洞来……”   对此,林玉梅也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字,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心里头不得劲吧,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也幸好如今家里日子好了,辛苦了这么些年,歇歇享福也好……   闲话扯回,自从接到亮桃和关劲川这周五晚上回来的电话后,姜大壮就抢了去火车站接人的活计,早早就等在了出站口处。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岳丈也不例外,一看到两年不见的关劲川,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在他肩上来了个亲热的三连拍,朗声夸道:“这国外的水土也蛮养人嘛,筋骨看着比以前硬气舒朗了,不错不错。”   关劲川笑着跟他开玩笑:“姜叔你也是越来越有派头了!”   迎来中年发福新人生的姜大壮笑得痛快:“那是!都说心宽体胖,这些年日子过得有奔头,你阿叔我也摸到了富态的边边咯!那些筋骨棱登的人,想要这份福气还挨不上咧!走!上车上车!我们边走边说,莫让家里头等久咯!”   姜桃对着他富态的老爸扯嘴一笑:“呵呵!也不知道是谁整天地跟我妈叨叨,说肚腩越来越圆咯,硬是三天两头地去江滨公园爬山减肥的。”   被戳了锅揭了底的姜大壮:“嘿!你个小桃子!有这么笑话你爸的吗?”   看着他们父女互相打屁的关劲川咧嘴一笑:“呵呵!”   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怀念啊!   *   家里日子旧貌换新颜,姜大壮当年跑起来噗噗噗吃土的两轮摩托车,如今也被闲置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辆体体面面的小轿车,姜大壮一边稳稳地操控方向盘,一边满脸嘚瑟地和关劲川闲聊家常:“阿川,我听小桃子说你在国外也学了车了,那你看看,你姜叔这车开得怎么样?不比你外叔公家的司机差吧?”   关劲川点点头:“嗯,和老司机一样又稳又好。”   关劲川毫不吝啬地拍了未来老丈人一句漂亮的马屁,也幸亏这会儿老司机这一词还是辣么的纯粹,要不然,只能呵呵哒咯!   而他这一记马屁,自然而然地又收到了姜大壮一阵爽朗的大笑,姜桃不由地赏了她爸一个小白眼,吐槽道:“爸,你也真是的,不就是学车花的时间比我哥长了点,被我哥嘚瑟地比下去了嘛,至于每个人都要问过一遍嘛!难怪我奶最近老说你,老小老小,越活越小。”   再次被自家闺女戳了锅揭了底的姜大壮:……哎哟嘿!这个闺女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嘴巴抹了蜜一样的贴心小豆瓣咯,心情,就很复杂。   关劲川忍俊不禁,含笑纠正姜桃道:“姜叔这明明是越活越年轻,说明姜叔心态好,今年四十,明年十四。”   再次被塞了一嘴香喷喷马屁的姜大壮顿时满血复活过来,高兴地哈哈哈大笑道:“阿川你这话我爱听,今天硬是太晚了,要不然我们爷俩非要好好地喝上一台洗尘酒不可。”   姜桃啼笑皆非地瞥了关劲川一眼,在心里暗戳戳腹诽道:都说三岁看老,这话放在小阿川身上,那真是要载跟头啰,小时候羞怯腼腆的可爱多阿川同学,走着走着,虽然没有变成和她哥一样的滑溜嘴,但那嘴皮子和脸皮子哟,就差没有像孙悟空一样,时不时地就来个七十二变咯!   关劲川自然也看到了姜桃那个销魂儿的小白眼,差点没忍住上去就是一个甜蜜蜜的么么哒,幸好脑子及时反应过来,生生刹住了车,但还是忍不住在姜桃柔柔软软的小手掌上,小惩罚似的来了个带着几分挑/逗的又揉又捏……   从后视镜里看到小两口这番甜蜜蜜小互动的姜大壮咧嘴一笑:呵呵,先前他肚里头还暗戳戳地担心过,怕阿川这一出去被外头的乱花迷了眼,对自家小桃子生出二心,如今看来,还是他阿妈眼睛又毒又辣又尖,说阿川那就是一株又直又坦荡的好秧苗,不是那心浮气躁的歪脖子树,果然是极!老话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铁锨扛上走,他们家小桃子硬是眼光好得,在万亩地里选了棵最好的秧苗子,呵呵!   姜大壮一边浮想联翩一边又忍不住发散思维:瞧小两口这黏糊样,等几年后阿川回来了,小捣蛋不定就很快出来了,到时他也是有孙孙在身上爬的人咯,呵呵呵……   姜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顾清雅如是。   当年,顾绩同除了留给他们一笔钱,回美国后又重新把名下的公司股权和财产做了妥善分配,按照他的说法,当年的家产也有大哥的一份,该当的。按照多年后的说法,顾清雅、关劲川及唐一鸣三人那是一夜走上人生巅峰,妥妥的高富帅白富美。但顾清雅性格本就温柔低调,所以以往该怎么过日子如今依旧,倒是工作也变了,从石化厂调到了县总工会,如今一家人住在公安局宿舍里。   时间已晚,姜大壮就直接把关劲川送了回来,车还没开到大门处呢,旁边门卫室里就窜出一个炮仗一样的小身影,对着姜大壮的车一个蹦跶跳了起来。已长成一枚唇红齿白英俊少年郎的唐一鸣同学,一点也没有遗传到他爸的沉稳和他妈的温柔,那个调皮劲哟,按照他奶奶孙宜芬乐呵呵的说法:“个机灵鬼小捣蛋哟,硬是讨人喜欢得很!”   这不,车还没停稳呢,他就孙猴儿投胎一样,跳脱脱地咋呼了起来:“哥!哥!你回来了!想死我了!姜叔说他去接你们,我就猜着时间该差不多到了!嘿嘿嘿!”   *   千里游子归,一朝喜相逢,这个月明星稀的周末夜晚,两家人的欢欣雀跃喜笑颜开,自不待言。   关劲川的性格虽然偶有小促狭,但总体而言,内敛沉稳的成分更多,但饶是如此,刚下车他还是忍不住分别给了小姨和表弟一人一个热情的拥抱:“小姨,一鸣,我回来了!”   唐一鸣还好,毕竟他性子本就跳脱活泼,心里头对于关劲川的亲昵只有高兴高兴还是高兴,顾清雅却是激动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了圈圈,拉着关劲川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好,回来了就好……”   临分别时,关劲川从拉杆箱里拿出几盒包装精美的礼品递给姜大壮:“这是送给姜叔你和奶奶婶婶的礼物,麻烦你转告她们,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去叨扰了,明天再去看望她们。”   姜大壮也不和他客气,笑呵呵地接下礼物一番告辞后,父女俩调转车头打道回府,关劲川又拿出一盒巧克力送给门卫处的老爷子,在老爷子乐呵呵的一迭声感谢下,三人喜洋洋地朝大院里走去,顾清雅边走边告诉关劲川:“你小姨丈又出差去了,不过说了后天就能回来……”   关劲川和姜桃虽然在火车上已经填过了肚子,但当顾清雅问他吃饭了没有,说给他留了饭,问他要不要再吃一点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嗯,吃!我想小姨的手艺了!”   顾清雅闻言笑了,待饭菜重新热过一遍摆上桌,她一边欣慰地看着关劲川喷香又满足的吃相,一边时不时地用公筷给他夹上几筷子菜,心里灌满了蜜一样;唐一鸣则噼里啪啦地问关劲川一些问题,诸如美国好不好了,这次回来能待几天了,等等,听到他说几天后就要走,小家伙有些郁郁:“这么快就要走啊,你才回来呢!”   关劲川笑笑,怂恿两人道:“我不能回来,你们有空也可以去美国看看嘛!外叔公当年说美国人整天的牛奶咖啡西餐汉堡,一鸣你不是还羡慕得要命。还有小姨你也一样,小姨丈不方便出国,小姨你和一鸣可以自己去嘛,外叔公也想着让你们出去看看呢!”   唐一鸣眼睛一亮,炯炯有神地看了顾清雅一眼,顾清雅却是笑笑,道:“我们俩要是都走了,你小姨丈非得趴窝了不可。对小姨来说,外面的风景再好,也比不过这家里的一日三餐。不过——”   她看着儿子那双明亮亮的眼睛黯了下去,继续补充道:“小姨虽然不想漂洋过海地去看海那一头的风景,但你们小孩子却是不一样的,世界大着呢,像你们外叔公说的,带着眼睛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挺好的。一鸣现在还小,等过两年再大一些,你想出去我和你爸爸都不会拦着。”   唐一鸣一听,脸上又高兴起来,忍俊不禁地朝顾清雅做了个鬼脸后,大声乐呵道:“那到时候你和我爸不去,我就自己去找哥哥!不对,我可以叫上爷爷奶奶跟我一起去,我们做飞机漂洋过海吃香喝辣见世面,馋死你和我爸,哼!”   顾清雅:……这臭小子!   关劲川:“呵呵!”   当晚,洗漱完后,唐一鸣又硬要和关劲川一起睡,吃了几天“肉”一朝被断食的关劲川看了眼自家表弟那张充满期待的脸,满心复杂地点了点头,唉,今晚注定是要长夜漫漫孤寂难眠了……   毫不知道被自家表哥嫌弃了的唐一鸣一脸开心,等顾清雅叮嘱了两句“早点休息不要闹得太晚”,带上门出去后,唐一鸣像只暗戳戳偷油的小老鼠似的,压低了声音告诉了关劲川一个操蛋八卦,用行动告诉他表哥,长夜漫漫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一起快落八卦么么哒!   “当年外叔公不是给坡造那个村小学捐了栋教学楼,让村里敲打你那个妖婆奶奶嘛,结果她今年三月,又起幺蛾子了!跑到公安局撒泼,说要告我爸,话可难听了,说什么当年我妈故意勾引我爸,两人蛇鼠一窝男盗女娼狼狈为奸,逼她一个没文化没见识的农村老太太把你抢走了!说我爸道德败坏披着公安的皮却不干人事,就会仗势欺压老百姓,比解放前的地主恶霸国民党特务还坏,她要贴我爸的大字报,批(dou)我爸这种流氓坏份子人民公敌……”   这件事情唐一鸣是从他一个饶舌同学那里听到的,对方父亲也是公安局的,同住在这个院子里,两人平时每天一起上下学,是对过硬的好兄弟铁哥们,然后这个小耳报神偷偷摸摸听到他父母的八卦后,转头就叭叭叭地告诉了唐一鸣,唐一鸣听完当时只想到两个字:沃草!   “后来你猜是怎么回事?”唐一鸣继续道,一边问一边炯炯有神地看着关劲川的眼睛,满脸都是一副快问我快问我的小八卦样。   这话痨鬼表弟!   关劲川满脸无语,但还是决定让他开心一下,便如他所愿接茬问道:“怎么回事?”   唐一鸣果然高兴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的,兴冲冲地公布答案:“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坏得流脓的关老四不学好跟人赌博,欠下了一屁股高利贷还不出钱来,那个老妖婆就又想到了我们家,说让我妈给她一笔钱还债,要不然她就把我们家搞臭……”   关劲川轻嗤一声:……这个倒是他那个奇葩奶奶和混蛋四叔会干出来的扯淡事!不过嘛,按照他那个所谓“四叔”的尿性,他猜事情应该还有后续……   所以,他直接问唐一鸣道:“是不是后来还有其他真相?”   “你怎么知道的?”唐一鸣差点蹦了起来,提高了声音,抑扬顿挫说书一般道,“你真猜对了!公安局顺藤摸瓜去抓赌,把人抓起来一审问,好家伙,竟然是那个关老四故意跟人唱的双簧,他原本是想骗老妖婆的棺材本拿去翻本,万万没想到,那个老妖婆自作聪明把事捅到公安局来了,结果就是他们都被关了起来不但被罚了款,还挨吃了一段时间的牢饭……哥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嘿嘿!”   关劲川:呵!这一地鸡毛的!他猜就是这样,狗改不了吃屎,说的就是关老四这种混账……   关劲川正内心里暗自腹诽关老四呢,没想到应了那句话,说鬼鬼到,隔天他就在大街上遇到了关老四……   关劲川:……这剧情……想骂脏话! 第69章 暴雨前的甜蜜 这齁甜齁甜的滋味儿,蹿……   今儿个的姜家人心情着实好, 尤其是娄桐花和林玉梅,简直比姜桃还要上心,一大早就开始脚打后脑勺地操办吃喝, 那脸上挂着的笑哟,用句当地老话来说, 好比那笼中画眉欲唱歌。   老太太眯着眼睛, 将关劲川好一番上下打量后, 咧着嘴对他就是一连串畅心顺耳的甜言赞语,还顺道把自家大孙子毫不留情地踩了一脚, 那话里话外的恨铁不成钢, 是亲奶奶无疑了。毕竟,按照娄桐花老太太的说法:“要不是自家人,哪个吃饱了撑的闲闲操心你打不打光棍哟!老娘留着口水养牙巴不好哟~”   娄桐花的“甜言赞语+无情踩压”是这么子说的:“昨晚听小桃子说, 你今天过来,娄阿奶就一直盼着呢!瞧瞧我们阿川, 明明两年前还有几分嫩生,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见风就长大了, 再过两年, 就能成家立业咯, 硬是出息得很咧!不像我们家那个不争气的讨债鬼,就晓得吹自己是个啥子响当当的军营男子汉,比你还大一岁咧, 个硬硬戳戳壮壮实实的大男人, 到头来硬是又木又憨,这一把年纪咯,连妹仔的手都莫挨过, 让人操心哟……”   关劲川:……呵呵!兄弟对不起了!   从小就热衷看自家哥哥笑话的姜桃,继续贯彻多年来“坏妹妹”的方针政策,对她哥落井下石,乐滋滋地道:“奶奶你放心,你的话我都记下来了!回头给我哥写信时,我一定把你这番话一字不落地传达给他听,让他也温暖温暖,嘻嘻嘻!”   同样放假在家的大二学生姜桥,也笑嘻嘻地给他哥继续捅刀,毫无兄弟情友爱心地道:“姐,不用等到下回写信了,等到晚上我们给他打电话,直接传达就好了,嘿嘿嘿!”   被姜桃兄妹俩逗得满脸好笑的关劲川不得不给他们泼凉水:“那阿桥你的如意算盘可能要落空了,昨晚我给他们部队打电话了,阿枫不在,说是出任务去了……”   关劲川所言不虚,这会儿的姜枫的确是在出任务。   闷热得就像浇油的火塘窜起一阵阵烈焰的山间公路上,军营男子汉姜枫同志,正顶着黄澄澄火辣辣的大太阳,身上军被钢枪水壶军用皮带一样不落,全副武装挥汗如雨地带队执行夏季野营拉练任务,满头满脸的汗水下,几颗顶着毛尖尖的红疙瘩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黝黑脸庞上,显得十分突出。   脚底板上仿佛冒着烟,肩膀上的勒印火辣辣的刺痛,迷彩服更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但姜枫同志表示,这些都是毛毛雨,你莫看到我们士气正旺斗志昂扬着呢!当然,更旺的还在后头——   只见满身热气腾腾的姜枫摆开胳膊,嘹亮粗豪地起个调子:“预备:好钢要用烈火烧烈火烧,响鼓要用重锤敲重锤敲……”却忽然变故骤起,姜排长平地一声雷般打了个震天动地的大喷嚏:“啊嘁~”   一群正在山路上加钢淬火般狂走疾奔的兵嘎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一怔,内心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快落的“哈哈哈”,但脸上却仍面皮崩紧眼神炯亮气势如虹彷如三山五岳开道般,仰脖一吼声震乡野:“枪法虽准还要练哪,杀敌本领要好上加好……”   一声惊雷般“啊嘁”过后的姜枫:……我勒个去!肯定又是他阿奶在后头乱嚼他的舌根了哼唧唧……   姜枫哼唧唧的腹诽无人知道,关劲川在姜家吃过一顿高规格的招待饭后,跟娄桐花等人告辞,带着姜桃出门享受甜蜜蜜的约会去了,目标地点电影院,却没想到约会没约成,还要被人辣眼睛臭耳朵……   且说,关劲川正说笑般把昨晚唐一鸣告诉他的事情说给姜桃听呢,万万没有想到,就像那句老话说的,说曹操曹操到,闲话鬼鬼就来,两人就在大街上,面对面头碰头地和关老四撞上了!   互相对看一眼的关劲川和姜桃:……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逛惹事,呵!   *   关老四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哟嚯!我说今早出门就听到喜鹊叽喳叫呢,原来是要遇见我们关家的金疙瘩。听说你跟着你那个有钱的外叔公出国吃洋面包去了?难怪咯,你爸你妈坟头的草都齐腰深咯也没人清,还是我看不过眼帮弄得咧!”   关老四故意说得很大声,尤其是把“关家”两字咬得重重的,说完就用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关劲川。他都想好了,要是关劲川敢不认他,他就给他来个结结实实的砸锅摔碗,把这街上的人都引过来,到时候一个绝情绝意的名声罩下来,就算他不在平南影响不到,他小姨小姨丈一家子都在呢,还是吃公家饭的,到时候……呵!   关劲川就像平地踩到了一坨臭狗屎般,内心里虽然对关老四的话恶心透顶得很,但还是不冷不热地叫了他一声:“四叔!”   关老四的本意原就不是和关劲川闹翻脸,既然他识相,那正中他下怀,接下来他的算计就好办啰!   这般想着,关老四脸上那层干柴棒子一样黑魆魆的皮肉上,便露出了暴泉一样的兴奋状,那双总眨巴个不停的小眼睛儿亮晶晶的,嘴皮子一掀,立马十分无耻地对关劲川提出了一个要求,那理所当然的口吻,让人听了就想吐。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四叔,那叫好办了。都是一家人,你四叔我也没啥子怕丢脸的,你也晓得,你四叔以前人是偷奸耍滑惫癞了点,,前段时间在局子里蹲了几天,想通了,打算痛改前非洗心革面,撸起袖子干点人事,再不做以前那些槽烂事了。”   关老四嘴角冒白沫,作出一副痛改前非的决心状:“我最近找了个好门路,半年就能回本,但你也晓得,我就是个没啥子活钱的泥腿腿。阿川哪,都晓得你们家现在是大户咯,四叔也不跟你求雨求子,你就看在我帮你爸妈清了两年杂草的份上,漏漏手赞助点启动资金怎么样?你四叔能不能重新做人,可就全靠你了!”   姜桃一脸的MMP,撇了撇嘴,像看个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疯子一样,满脸鄙视地看着关老四,内心里不断呵呵冷笑,个黑心肝臭不要脸的,当我们是憨瓜瓜吗?切!   关劲川同样像喝了一碗刷锅水一样,五脏六腑在打起了恶架,但面上却是不显,故意问关老四道:“你找了什么好门路,打算借多少钱?”   关老四眼睛一亮,故意忽视关劲川说的“借”字,喜滋滋地道:“这个门路绝对好,都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四叔我要做的是这门子死人的生意,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城关乡下面有个村子的灵棚打算不做了,要处理那些旧东西,一万块钱的设备只要五千块就能拿下来,阿川你看?”   关老四边满嘴唾沫星子地跑火车,边顶着他那副黑麻麻的烟灰脸色满心期盼地看着关劲川,看得关劲川只觉作呕,他忽然话题一转,道:“四叔,你不会是想骗了我的钱拿去赌博吧?”   被人出其不意地戳了底的关老四,眼珠子下意识地滴溜溜一转,那表情简直就是葱花煮豆腐——十分明了。关劲川内心里的冷笑更大了,都说狗改不了吃屎,果然!既然你自己没脸没皮地撞上来了,那我这个当侄子的,当然就要做做好事,搭把手帮你戒戒赌了!这可是你刚才求我的呢,呵!   关劲川思忖片刻,对关老四道:“不说五千,我现在身上一百块钱都没有。”他故意把身上的钱掏出来给关老四看,“喏,只有这20块钱。至于你说的灵棚,我小姨丈……”   “20块就20块!”关老四一听他说唐少波,就知道这场诓骗+算计八成是要栽了,不过聊胜于无,白得20块钱,总好过连声钢蹦儿响都听不到好吧!   所以,关老四猴急急地一把抢过关劲川手上的钱,继续装模作样道:“你四叔今天出来一天了,饭都还没得吃,我先拿了这钱去吃饭,其他的钱,过两天我再去找你啊!”   关老四抢过钱,一副害怕被关劲川追回来的模样,抬脚就跑,跑了几步,招手上了一辆三轮车,关劲川沉着脸顺手也拦下了另一辆三轮车,吩咐姜桃道:“我跟过去看看,你先回家,晚上我再去找你。”   姜桃猜测到了他的意图,道:“我跟你一起去。”   关劲川摇摇头:“人多眼杂,再说我就是跟过去看看,不会有什么事的。”   姜桃只好作罢,叮嘱他道:“那你小心点,别被他们发现了!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就跑!”   关劲川含笑点点头,也给自己凡尔赛了一把:“放心吧,我可是学数学的人……”   姜桃:……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勇于对“黄赌毒”说不,甚至不惜牺牲自己20块钱“钓鱼”的新时代好青年关劲川,做事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加靠谱,一个举报电话打进去,当天,城关乡下辖某村设在灵棚里的一个规模颇大隐藏颇深的赌博窝点,就被派出所华丽丽地一锅端了,警方抓获107人,查获赌资近十万元,关老四再次爽歪歪地被请到拘留所喝茶去了……   至于收到派出所通知,要去交罚款和保证金的关家人如何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关婆子又如何在家里作天作地作空气地威逼利诱迫使关老蔫关老二关老三爷仨凑钱“救”这个败家子啃老虫,就跟关劲川无关啰……   *   原本说了明天才能回来的唐少波,当天晚上就提前回到了家,不过这会儿关劲川可不在,吃过晚饭,他就像其他小年轻一样,骑着唐一鸣的自行车,带姜桃到江滨公园遛弯约会去了!   原本想跟着去当小灯泡,却被自家表哥毫不留情残酷拒绝的唐一鸣,先是义愤填膺地向他爸控诉了一番关劲川的“见色忘弟”,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弟弟,跟着,又眉飞色舞地向唐少波转述了一番关劲川白天向派出所举报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事件,唐少波端着茶杯听完,忍不住也是一阵乐呵。   “这些赌徒现在活动是越来越隐蔽,分工也越来越严密,特别是野外赌博、流动赌博,经常跟警察打游击战、麻雀战,跑了和尚又跑了庙,阿川这次干得不错!”   因着唐少波是提前回来的,顾清雅只好重新给他下面条,唐一鸣自顾自去房间里玩他的“土豪”游戏去了,毕竟这年头电脑还贵得很,就家里这台联想,八千多块钱,堪称唐一鸣的最爱。   网瘾少年唐一鸣气哼哼地表示:嫌弃我碍眼,不让我跟你们出去嗨,我不会在家寄几嗨吗,哼!他的哥哥,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哥哥了,郁闷委屈加气愤哼唧唧!   自家儿子的小脾气,顾清雅可没空理会,这会儿她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呢,洗了个淋漓尽致的战斗澡昂扬了精神的唐少波走了进来,顺手就在背后把自家香喷喷的媳妇儿抱了个满怀,双手并嘴巴开始不老实地耍起了和他那样稳重的正派脸十分不搭的流氓:“这五天,想我没有?”   顾清雅有些无奈,都老夫老妻了,这男人!她动了动身子,毫无威胁力地轻声斥他道:“孩子在呢!待会阿川回来看到……”   唐少波发出一声轻笑,环着媳妇儿除了怀孕那会儿外就从没粗过的纤腰,结实温热又邦邦硬的身板黏住她的娇软,颇有几分那啥意味地摩挲了两下,方咕囔道:“放心吧!早着呢,都是过来人,年纪轻轻的小情侣,我猜,这会儿他说不定正在干坏事呢!”   跟着,他贴着顾清雅的耳根,哑着嗓子吹着潮气一样,又说了两句滑溜溜的话,那声音轻轻的,就像一只小蝇虫在爬,让人身心麻痒痒的,但对顾清雅来说,这流氓话也欠揍得很,他说:“让我先缓缓,枪里的(huo)药铁砂满得就想开枪……”   同床共枕十几年,自诩对妻子从里到外了解得透透的唐少波,在下一秒,果然如愿以偿地看到媳妇儿的耳根上,刷的变得滴血一样红,让人一看就想犯错误的那种,而与此同时,自己硬邦邦的老腰,也被狠狠地掐了一下:“唐少波,你个老流氓!”   爽得嗷嗷叫的唐少波发出一记快落的闷笑,他的媳妇儿哟,明明结婚十几年,也当了十几年妈的人了,在夫妻这档子事上,还是多年如一日的这么不经逗,呵呵!   *   唐家老夫老妻气氛暧昧,把个烟火气满满的厨房,差点就变成了夫妻情趣满满的卧室,而江滨公园某处隐秘的槐树下,关劲川却并没有如唐少波所猜测的那般,正在干“坏事”,而是正和姜桃正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地触膝谈心,当然,气氛也齁甜得很就是了!   关劲川先说关老四:“小时候特别讨厌他,他就是那种典型的从头灰到脚的人,坏也坏不透,好又好不起来,就是让人恶心又厌恶。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他当时欺负我的样子。所以,以后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经历这些事情,让他健康快乐阳光地长大。”   内心里被关劲川说得母爱泛滥的姜桃抱紧了他的胳膊,道:“好!”   再说国外留学感受:“回国有你在身边的日子真好。美国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节奏快、效率高、压力大,很多人虽然考上了硕士博士却毕不了业,我认识的一位今年毕业的博士师兄告诉我,他们那一届共招了九个学生,一个个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进去的,可目前能毕业的加上他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人用了三年时间,他和另一个同学用了四年时间,还有另外五个前景未知……”   最后歪到情情爱爱:“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的,一定尽快完成学业回来娶你……我们一位已经结婚,但妻子因为工作,不方便出国的师兄,曾经很感慨的说,在美国,白天工作学习的日子充实而快乐,晚上却是寂寞得很。我想,其实他的妻子在国内又何尝不像他一样,也是寂寞的呢,所以小桃子,我不会让你寂寞太久的……”   姜桃:……   再次被关劲川一番牙根痒痒打趣的姜桃,瞪眼嘟嘴地忍不住在他唇角上咬了一口,声音有些娇嗔嗔的:“关劲川,你真讨厌,你再这样,都不想让你回去了……等学业完成了,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   槐花的香味儿甜滋滋的,心爱的姑娘,姑娘说的小情话,亦是甜滋滋的,这齁甜齁甜的滋味儿,顺着鼻腔,蹿至关劲川的四肢百骸,让他心里同样甜滋滋的,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定!”   本省有首小民谣是这般唱的:“三月里桃花,四月间葡萄花,五月里石榴,六月间芍药,七月里槐花,八月间闻着桂哟花香,九月里菊花,十月间松柏……”这会儿正是七月槐花香的时节,层层叠叠玉石般洁白繁茂的槐花,在夜间散发出一阵阵甜润的香味儿,让人陶醉不已……   都说花香袭人,被一阵阵的甜润花香包围环绕的关劲川和姜桃,情不自禁地,进行了又一轮唇舌的旅行……   只是此时此刻甜蜜如糖的两人都不曾预料到,就在关劲川回国前,两人即将团圆时,会发生那么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意外……   就像张爱玲那句话说的:女人在人性的发展上比较有弹性,所以完美的女人比完美的男人更完美,而一个坏女人往往比一个坏男人坏的更彻底……   走火入魔的女人,就是如此! 第70章 小桃子,我回来了 那是在异国他乡夜深……   关劲川比姜桃在家里多呆了两天, 待他要走的那一天,才堪堪和自家哥哥兄弟情深了四天的唐一鸣同学满脸的不舍,那一颗空落落的心哟, 就像被人拿刀剜走了一大块似的,揪疼揪疼的。   一家人送关劲川去火车站的路上, 唐一鸣都是臊眉耷眼嘟嘴的, 就差没有像个小姑娘似的, 泪眼汪汪地来个梨花摇颤、莺燕失韵了,那副香菇蓝瘦的小表情哟, 形象又真实地演绎了啥子叫离别的车站。   绿皮火车“嘟”的一声, “哐当哐当”呼啸而去后,站台下的唐一鸣方才怏怏地哼了一声,酸溜溜地道:“哥哥明明几天后才回美国的, 现在肯定是去找桃子姐姐了,就像小永叔叔说的, 见色起意重色忘弟,哼!”   唐少波看着嘴硬心软的儿子,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等你以后交女朋友了, 就不会这样想了。”   唐一鸣犟着脖子, 又满脸郁郁地哼了一句, 唾沫星子乱飞地赌气道:“女朋友有什么好的,谁爱交谁交,我反正是不交的, 哼!”   唐少波懒得再跟这个毛都莫长齐的蠢儿子争论, 回了他一个白眼,有些蔫儿坏地笑道:“呵!个毛都没长的赤膊蟋蟀!你这话我可记住了,你老子我呀, 等着以后看你怎么自己啪啪啪打脸。”   被人往心口上又戳了一刀的唐一鸣:“……”   啊啊啊这个老爸!说话就说话,又来人参公鸡!气死宝宝了!   看着父子俩斗嘴的顾清雅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儿子的心情她能理解,外甥的心情她更能理解,她含笑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同样打趣他道:“妈妈也等着以后看你怎么自己啪啪啪打脸。”   唐一鸣:……   啊啊啊这一个两个的,就知道打趣他,日子没法过了!他决定了,他要离家出走,去找他爷爷奶奶,哼!   关劲川同样顾不上自家表弟的冒酸水小别扭,他这会儿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在回美国前,能和姜桃多呆一秒是一秒,而两人之前被关老四打断的电影约会,也终于续上了。   至于看啥子电影?   1998年龙卷风一样席卷全球的催泪大片,那艘号称“永不沉没”的豪华客轮泰坦尼克号,穷(diao)丝杰克和白富美露丝,you jump i jump,了解一下。   人家这部电影,可是连主席都说好的电影,据说很多地方的学校和单位还包场看片咧,对票房佳绩贡献不小,要说以前“吃饭、压马路、看电影”号称这年头相亲约会的“老三样”,那今年的看电影,就能具体到看《泰坦尼克号》,小贩们的各种盗版碟,更是像春节时漫天飞舞的烟花一样,都能戳到人鼻子下头来啰!   就连姜大壮都在姜桃的建议下,借助这股旺火,在他们县城最大的那家电影院,打了一个华丽丽的广告,推销板是这样子写的:《泰坦尼克号》,国家主席都推荐的电影,中兴超市宣。   *   电影院阶梯观影厅里一如既往地人头攒动,有手牵手一脸娇羞甜蜜蜜笑的小年轻,也有身材发福表情亲昵的中年男女,当然呼朋引伴而来的小伙伴也不少,待灯光一熄,所有的眼睛都刷地一下紧紧地盯在了银幕上……   待到屏幕上出现第一幕名场面,露丝玉体横陈让杰克为她画人体肖像,乌鸦鸦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实力演绎了啥叫目瞪口呆!   待到又一个名场面接踵而来,屏幕上出现一个汗湿湿的手印和两人大汗淋漓的头部特写,人群里的骚动更加大声了,那眼神亮簇簇的就像一团火,尤其是被勾得心痒痒饿狠狠的小毛头们,那火辣辣的眼神哟,好似孙二娘馒头店的伙计,看到了上好的“黄牛肉”,脸红成了鸡屁股,恨不能吭哧吭哧地爬到屏幕里,把那车窗扎破了……   而关劲川,在这满室的骚动气息中,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握着姜桃小手的力度,白皙颀长的手指用力地穿过她的手指,扣在了一起。姜桃偏过脑袋,在暗色中故意给关劲川丢了个眼风,双颊带着诡异的红,眼神娇嗔嗔的,像是在眼睛里种了两株绿萝,勾得人心头蹿起一串小鬼火,关劲川喉结一滚,忍不住又在她手心里轻捏了一下……   电影散场时,天空已染上了墨汁一样的颜色,七彩斑斓的光影明明灭灭的,白天的人多熙攘的喧嚣吵闹如潮水一般褪去,街头十分应景地传来他们刚刚听过的那首火得不要不要的歌:“……you are safe in my heart ,and 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这家电影院就在姜桃所住的小区附近,因着是晚上,路上行人稀稀拉拉的,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对小情侣,男生背着女生腻腻歪歪地向路人撒狗粮,引人侧目得紧,惹得姜桃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在他们身上游走了一圈。   然后,下一秒,她就收到了阿川同学的惊喜大礼包——   男友力爆棚的国民好男友阿川同学,忽然弯腰半蹲了下来,微微别过头,扬了扬漂亮的下巴,对她示意道:“上来。”   姜桃:……   姜桃先是怔楞了一秒钟,跟着很快反应来,在心里噢耶耶耶地欢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啪叽一下,整个人八爪鱼一样扒到了关劲川的背上,笑逐颜开眉眼弯弯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命令:“Let’s go!”   姜桃个子163厘米,身材纤细,体重不到一百斤,属于典型的小鸟依人型,背在关劲川身上一点压力都莫有,只是嘛,前提条件是她不要在他背上动来动去的勾得他心痒痒。   不过,姜桃可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又骚到阿川同学的心窝窝了,两条胳膊自顾自地圈住了关劲川的脖颈,微微将脸埋在他背上,一头披散而下的长发随着走动,时不时地拂过他的肌肤,尤其是女孩子身体不可言说的娇柔处,在他背上温热热的,熏得他有些口干舌燥心猿意马冰火两重天的。   偏偏吧,桃子同学对于自己的煽风点火毫不知晓,还一点都不消停地将小嘴凑到他耳边,娇娇软软火上浇油般跟他闲说话:“阿川,刚才的电影,好看吧?你觉得哪里让你印象最深呀?”   她话音一落,关劲川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车窗上那个湿漉漉的手印以及两人大汗淋漓热气腾腾的脸,跟着很快镜头转换,画面切到了他熟悉的那间小卧室……   脑子里偷偷摸摸开了把车的阿川同学心跳漏了一拍,喉结再次翻滚了一下,随即,利剑般的眉毛轻轻扬了扬,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那你呢?”   很明显的陷阱题,阿川同学表示,you jump i jump,呵呵!   只是关劲川莫有想到的是,人家桃子同学纯洁的很,想歪的那个人是他。   姜桃神情颇为认真地道:“我印象最深,也最喜欢的,就是杰克对露丝最后说的那句话,要活下去,不能绝望,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艰难……”   姜桃莫名想到了那个遥远的上辈子,彼时他们一家人,以及在泥潭中挣扎的关劲川,不就是如此么,即便生活得再绝望,再难,也硬挺着牙关,挣扎着活下去……   姜桃思绪如潮,一时间颇有些感慨万千,关劲川同样被她说得心里一荡,他回想了一番刚才的电影剧情,很快用英文地把那句台词流畅地重复了一遍。   “You must do me this honor,promise me you will survive,that you will never give up,no matter what happens,no matter how hopeless,promise me now,and never let go of that promise.”   末了,他轻声道:“这句台词,我也很喜欢。”   虽然从小就知道关劲川脑子灵光光的,但他突然冒出来的这份背台词的功力,还是让姜桃的一双眼睛里又冒出了无数七彩灿烂的小星星,忍不住对着关劲川就是一阵猛夸:“哇!阿川你好厉害呀!竟然只看一遍,就能把台词都背下来了……”   姜桃这番真心实意的彩虹屁,意料之中地赢得了关劲川的欢喜,他嘴角轻扬,忍不住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眼睛刚好猛地看到不远处昏暗的墙面上,那个挂着的那啥自动贩售机,心里的恶作剧因子仿佛找到了安放的地方,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   关劲川施施然地又背着姜桃小走了几步,在经过那处爱的贩售机时,半蹲下身子,将姜桃放了下来,跟着,瞟了那处一眼,眼睛灼灼地看着姜桃,噙着一抹坏笑问她道:“这么厉害的我,今晚是不是可以得到额外的奖励?”   同样看到了墙壁上那个明显卖的是啥的姜桃:……   “关劲川!”   今晚的夜,依然余味悠长,厚实的天蓝色窗帘后,调到最暗处的台灯幽幽地打在姜桃春水般荡漾的脸儿上,水润,饱满,媚色动人……那是在异国他乡夜深人静时,拖着疲倦的身子从枯燥的实验室回到宿舍,仰躺在床上入梦前,关劲川脑海里最常浮现的动人春色……   都说在美国读博,就意味着把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寂寞枯燥的实验室和学校,关劲川深以为然,但同时也痛并快乐地享受着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和百味杂陈。   2002年5月,花了六年时间,比当年给自己规划的预定时间晚了一年的关劲川,终于如愿通过了毕业论文答辩,在他26岁这一年,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归家的步伐,近了……   和当年依依不舍的唐一鸣一般,顾绩同对于这个引以为傲的外甥孙同样满含不舍:“外叔公老了,长途飞机太折腾,吃不消了,你以后有空,就带着小桃子过来看看外叔公……”   关劲川同样有些伤感,重重点头:“嗯!外叔公您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会经常给您打电话的。”末了,又故作轻松道,“不过您也消停不了多长时间,一鸣闹着明年就要过来呢,他可比我折腾多了,到时候够您受的。”   说到孙猴儿一样的唐一鸣,顾绩同的脸色终于好了几分:“那个皮小子,我就等着他呢!”   终于结束了他的无国界医生生涯,如今老老实实在旧金山某医院当医生,但就是不想结婚的孤家寡人顾信恒闻言也笑了:“转告那臭小子,我这个没见过他的堂舅,也盼着早点见到他呢!”   一阵轰轰爆响过后,一道巨大的引擎声划破天际,机身微微向前滑行后,腾越升空,关劲川望着窗外忽闪而过的蓝天白云,内心一阵激荡,小桃子,我回来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在飞机上等着和心爱的姑娘久别重逢的时候,同样的一阵哐啷哐啷震响后,蒋芳芳看着前一秒还在和她谈笑风生,后一秒却怵然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那个身影,发出一记刺耳的惊声尖叫——   “姜桃——” 第71章 同坠深渊吧…… 楼梯地板上粉色的桃花……   华国有这么一句老话, “男怕三六九,女怕一四七”,说的是男人女人在以上数字组合的年龄阶段上, 很容易遇到人生中的一道坎,甚至可能是生命中的一次劫难, 而姜桃万万没有想到, 她会在25岁的这一年, 遇、劫、了。   所谓冤家路窄,就是这么巧合。   周雪琼是在大街上, 无意中见到姜桃的。彼时, 有两个尖锐刺耳的声音,正呼啸撕扯着她的耳膜,扯得她的心脏就像被一根带刺的藤条咯吱咯吱一寸一寸箍紧似的, 让她呼吸困难绝望得透不过气来……   “亲爱的,你这么美丽, 应该生活在美丽的巴黎,那里会让你过得更加快乐。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帮助你, 那是我的荣幸……”那个充满暧昧情调的邪恶夜晚, 拉法尔, 公司那个风度翩翩的法国客户,如是情意绵绵地对她说道。   高级酒店,法国红酒, 男人的承诺, 周雪琼感到一股强烈的诱惑感惊涛拍浪一样击中了她的心尖。每个年代都有那个年代的主旋律,50年代想吃饱穿好,60年代想要好出身, 70年代想回城,80年代想万元户,90年代想出国,新世纪想要大步跨入中产阶层,但对周雪琼来说,心中最大的理想和野望,一直都是走出国门,过上另一种让人羡慕嫉妒的高阶生活。   拉法尔是公司的客户,法国人,温文尔雅,眼神深邃,风度翩翩,甫一出现就掳获了公司众多女同事的芳心,却独独拜倒在她楚楚可人的魅力之下。周雪琼虽然一直对他若即若离,但内心里她知道,自己动心了,不仅为了男人承诺的出国梦,更因为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像极了当年那个她只看了一眼就像被下了魔咒般疯狂喜欢却从未得到过的人。   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喝了酒的周雪琼,醉了,所以,当男人忽然将她搂进怀里,缠绵悱恻地堵住她的唇时,她只是象征性地弱弱推搡了两下……   她承认,那是个激情而美妙的夜晚,她一直奢想的温柔,在另一个和他很像的男人身上得到了,却不想,暗色里危机四伏。   拉法尔在前段时间忽然回国了,临行前让她等着他,他会帮助她实现去法国的愿望,却不想她等来的,是一枚炸弹!这几天,公司里最大的一个地震就是,拉法尔在回国后住进了医院,得的是那个可怕的令人闻之色变的不治之症,这是从他所在的公司传出来的消息……   这个消息就像冰雹一样,差点把她当场砸晕,她猛地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对劲,累,头疼,发烧,喉咙干哑,她原以为只是普通小感冒……   彼时的周雪琼,只觉得身体一点点地变凉,不敢再深想下去……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她,折磨得她整夜整宵的睡不着,内心里充满了全所未有的恐惧,却四顾无援不知道找谁倾诉,又或许,她也根本不敢找人倾诉,甚至,早上洗漱照镜子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脸上充满了行将腐朽的味道……   昨晚她又翻来覆去一夜后,终于下定决心去医院检查,可今天早上她在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大门外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落荒而逃,然后,失魂落魄地在街上逛荡的她,就看到了姜桃。   笑得人面桃花一样刺人眼睛的姜桃。   鬼使神差间,她跟在她身后,进了那家茶楼……   *   姜桃是来见蒋芳芳的。毕业后回到家乡小城考上了某单位公务员的蒋芳芳,来省城参加一个培训,昨天周五刚好培训完,她便多留了一天,和姜桃约了在她住的宾馆附近的这家茶楼见面,顺道把自己的结婚请柬拿给她。   这家茶楼环境不错,有书房琴房茶房,除了供应上好的茶水,还供应素淡的菜品及酒水,两个昔日好友一番开心拥抱后,点了茶水菜品后,便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欢愉闲聊中,没有注意到周雪琼跟着姜桃上了二楼,只隔着一道屏风和盆栽,坐在了她们身后的位置上。   蒋芳芳跟姜桃道:“每天上班朝九晚五,虽然无聊,但还算稳定,也挺好的。他比我大四岁,小时候和我们家是邻居,从小就是个打架能手,挺招人烦的,没想到考到警校去了,如今在我们市局干特警。我妈和他妈偶然在茶楼遇见了,也不知道两人怎么想的,竟安排我们相亲,我想着去就去呗,免得老没完没了的唠叨我,没想到他还挺上心的,一个大男人做饭还挺好吃,一有空就跑我们家做饭献殷勤。我原不想那么早结婚的,只是他老说自己年纪大了催着要结婚……”   或许是当初刘胜给她的刺激太大,这些年蒋芳芳一直提不起再度谈恋爱的兴趣来,直到这次实在拗不过她老妈。见面时,那臭男人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滚烫烫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漂亮了,呵呵!”   当时听了这话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这傻大个!   不过,想到那个手长脚长、胸膛宽阔、眉毛粗黑、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牙齿的大男人,轻轻松松间就做出一桌子好菜来,还有几个明显是她爱吃的,末了还不忘给她的碟子里分别夹了不同的菜,蒋芳芳心里就是一阵甜蜜。   至于男人说的年纪大了,呵,当她不知道他的那点子心思吗?不就是想光明正大地耍流氓呗!想到之前两人在他宿舍里,他差点擦枪走火,最后却只是笨拙地捧住她的脸,胡乱地一阵乱啃,嘴唇微颤外强中干地丢下一句“等结婚那天,看我怎么办了你”,蒋芳芳脸上不由一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张脸瞬间染上了一层桃粉色的绯红,充分演绎了何叫幸福的女人最美丽。   姜桃看着蒋芳芳脸上低眉浅笑的温柔娇羞模样,再想到毕业前夕她那场泪眼滂沱的恸哭,以及这几年来的形单影只,也不禁为她终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感到由衷的高兴。   她对蒋芳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容灿烂又欢快:“那必须要殷勤,娶到我们芳芳这么好的姑娘,可是他的大福气呢!我奶奶以前常说,相亲这种事,媒婆牵线,老天安排,你们能成,说明你们有缘分,这结婚喜酒啊我喝定了,带着我们家阿川一起去,嘻嘻!”   蒋芳芳好奇地问道:“你们家大博士毕业了?要回来了?”   “嗯,六年!这次终于要彻底回来了!所以你今天约我刚刚好,要是明天我还不一定有空呢,他给我电话了,说是今天的飞机,明天就到了!”想到即将到来的团圆欢聚,姜桃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得高高的,心里头甜蜜的浪花儿,一朵连着一朵不断地翻滚涌动。   蒋芳芳看她笑得一脸春心荡漾,忍不住伸出魔爪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嘿,你个见色忘友的……”   姜桃嘻嘻哈哈地反击她道:“你不见色忘友,那你有本事别结婚啊……”   眉眼飞舞沉浸在各自的美好爱河中的两个女孩子,一时间不由地又是一阵嬉笑逗趣,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甜蜜的味道,全然不知和她们仅隔着一道屏风的周雪琼,内心深处原本已经沉睡的不和谐鸟儿再度醒来,甚至夹持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嫉妒和愤慨,想让人跟她一起同坠深渊……   关劲川,那个从来对她都是冷面青眼,敷衍一下都不肯,却偏偏对这个小村姑低眉顺耳的男人,要回来了吗?所以,他们是要结婚了?然后就此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多么美丽的图景,多么令人羡慕的未来,可惜,这一切都不是她的,这些都不是她的结局,也不是她的未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死亡通知书何时就会被邮寄过来……   周雪琼忍不住从包里掏出化妆镜,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惨淡,眼角下垂,眉目死气沉沉,周雪琼心里一惊,脸颊上的肌肉就是一跳,两道法令纹加深了,小小巧巧的镜子里,蓦然出现了一副难以描摹的古怪表情,她心里原本还能克制压抑的疯狂念头,再也压制不住……   魔鬼出闸,如走钢丝!   *   菜已凉,茶已淡,姜桃和蒋芳芳起身结账,相携着朝外走去,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周雪琼就像被蛇咬了一般,忽地站了起来——   姜桃听到身后服务员的声音急急传来:“小姐,您还没结账呢……”心里莫名地一个咯噔,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只她刚转过半个身子,周雪琼那双蛇一般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在她背上狠命一推——   哐啷哐啷!   不过一刹那,姜桃就像一只轻盈盘旋的鸟儿般,飞腾而起,又快速坠落,蒋芳芳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如利器般捅进她的耳朵里,刺破耳膜,在重重摔下去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看清了身后那张闪着幽怨目光的扭曲脸庞——   周雪琼,又是这个疯女人!   大西南的五月天,阳光已初显威力,黄澄澄暖洋洋的,有车子在街道上疾驶而过,人行道上行人不断擦肩而过,城市一如既往地热闹而繁华,而茶楼里的空气,却冷嗖嗖的像是被凝固了一般,楼梯地板上粉色的桃花里,漫天血气……   蒋芳芳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姜桃”,顾不得收拾周雪琼,噔噔噔冲下楼,而与此同时,终于有反应过来的女客人受惊般尖叫起来:“啊——”   旧金山转首都,再转本省省城,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当广播通知飞机还有半小时准备降落时,关劲川胸中不由一片激荡,他将手中的专业书合上,原本打算闭眼休息片刻,却又忍不住掏出了与姜桃的合影。   照片中的姜桃,站在他的旁边,长发飘飘,眼底清亮,嘴角飞扬,水灵灵,清澈澈,就像七月里那最是鲜甜甘美的水蜜桃一般,甜到他的心里……   一直到下了飞机,关劲川的嘴角都是笑着的,直到在接机处,他没有如期看到姜桃那张熟悉的笑脸,却是陈家宝那张肌肉紧绷的讨嫌脸,心底蓦然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而就像是要印证他的预感一般,陈家里看到他,也不顾及正在大庭广众之下,二话不说朝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关劲川也不是白给的,掰手腕对方都没赢过他,更不可能轻易打到他脸上,他一把攫住陈家宝的手腕,铁青着脸:“陈家宝!你发什么疯!”   “老子就是疯了!被你这小白脸给气疯了!你特么知不知道,就是你惹的桃花债,把小桃子给害惨了!颅内大出血!做了五个小时手术,现在人还没醒过来呢!”   陈家宝的声音像子弹一样在关劲川耳边呼啸而过,他只觉得脖子像被人紧紧攫住了一般,下一刻忽然撒开手里的行李车,朝外飞奔而去,气得陈家宝在后头一阵跳脚:“艹特娘的关劲川!你的行李!么格老子的……”   而此时,看守所里,当警察告诉周雪琼,经过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检查,她并未染上AIDS时,她猛的一呆,脸上的肌肉拼命的跳动着,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然后下一秒,她眼泪一落,猛然嚎啕大哭起来…… 第72章 婚了婚了 都说哭嫁哭嫁,等下她离家时……   这座城市, 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刀光剑影般的忙碌,你忙着挣钱,我忙着盖楼, 他忙着买车,人人激昂着一张振奋的笑脸, 大步跨入新世纪, 而去国多年再度还乡内心里原本该对所有事物充满了好奇的关劲川, 却无心多看一眼街上的行人和物事,心里火烧火燎的, 再次尝到了20年前父亲过世时, 那种万蚁噬心的滋味。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被褥,同样白色的白大褂, 一头扎向这个白底世界的关劲川,急促狂奔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时, 陈家宝愤慨的话依然狂风骤雨般砸在心头:“那个女人姓周,说是你当年惹的桃花债,在身后下黑手把小桃子从楼梯上直接推了下去……整整做了五个多小时手术, 还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晚上, 今早才换了普通病房, 但人还在昏迷中,医生也不晓得人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关劲川刚扑进病房里,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熟悉, 是因为那就是他的小桃子,他看了20年的小桃子,陌生, 是因为从来鲜活明媚的她,彼时此刻却失去了生气般,闭着眼睛昏迷不醒,脸色就和这病房的底色一样,苍白如纸,头上的绷带也是明晃晃的白,刺得关劲川的眼睛又酸又涩一阵生疼……   在与异性接触这件事情上,关劲川向来是绝缘体一枚,除了姜桃,从未对其他任何女人有过热血沸腾的感觉,对胡搅蛮缠惺惺作态的周雪琼,更是从未放在心上,甚至打心眼里有几分厌恶,却哪里想到,这出莫名奇妙的桃花劫,却让姜桃受了这份无妄之灾……   他蹲在姜桃床头,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红,心抖抖地疼,轻声道:“小桃子,我回来了,你怎么不睁开眼来看看我呢……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看电影,你最喜欢的那句台词,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艰难,都不能绝望……所以,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对不对?”他把姜桃的手放在脸上摩挲了一下,顿了顿,又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惹下来的祸事,却把你害了……”   关劲川正满心沉痛地自责间,一双干皱而温暖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是娄桐花。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明明是那个祖坟里埋了畜生烟袋杆子样黑心烂肺的女人造的孽,阿川你莫要自责!医生说了,手术做得很好,小桃子早早晚晚就会醒过来了,都说人的寿数是一座山,镇得住任何邪气,有你娄阿奶我给小桃子镇着,哪个妖魔鬼怪都做不了怪!”   娄桐花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做了几十年梳枝修蘖牵藤引蔓的活计,即使过得再苦的那些年,也是命运的主宰者,可如今看着平日里欢蹦乱跳鲜活活的孙女,硬是生圪蹭蹭地被这些塑料做的管管藤蔓一样困在病床上,心里头也是揪痛得很,但见关劲川把责任归在自己身上,在牙齿咬得格格响地咒骂周雪琼的同时,又红着眼圈温声细语地宽慰关劲川。   姜大壮也拍拍关劲川的肩膀:“你娄阿奶说的对,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头都透亮亮的,都说‘持正念人人菩萨,动邪念处处邪魔’,是那个下价女人生了坏心思,你莫要想太多……”   今天早上才和如今在超市里上班的姜果一起赶过来的顾清雅,也安慰性地抚了抚关劲川的头发,没有说话,终于停好车重新返回病房的陈家宝看到如此一幕,心里不免再次升腾起几分难以言说的酸溜溜,他就知道这个小白脸讨姜家人喜欢得很,哼!   说实话,陈家宝对关劲川是有几分红眼病忌恨心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姜桃起了那样莫名的心思,虽然知道样样不如关劲川,但这几年他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也算小有所成,腰包一年年的“撑竿跳”,加上嘴巴甜会来事长得也还算精神,也是颇有几分女人缘的,这几年趁着关劲川不在,他不是没有蚂蚁吞象般起过撬墙角的打算,甚至还明里暗里地试探过,只是结果嘛,不说也罢!   他也知道姜桃这件事情怨不得关劲川,但他就是忍不住想找他的茬,只是……陈家宝摇摇头,罢了,没缘就是没缘……   姜桃虽然尚未醒来,但其他人的生活也要继续,所以,姜大壮顾清雅姜果三人在当天中午,就被娄桐花赶了回去,只是令他们焦眉灼心的是,已经五天过去了,姜桃却依然像是被冰封住了的湖水一般,纹丝不动没有转醒的迹象,急得娄桐花脸上的沟沟坎坎又深了几分,差点没跑去庙里求神拜佛,祈祷老天开眼菩萨显灵祖宗保佑,而关劲川更是成天整日地守护在姜桃的病床前,困了就挨着她打一会儿盹……   所幸,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在苦苦煎熬了五天以后,姜桃终于醒了了。那天,关劲川一如既往地地握着姜桃的手和她说话,娄桐花和林玉梅正忙着要把熬好的黑鱼汤给姜桃做鼻饲,关劲川蓦然感觉到,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指头,动了一动……   关劲川眼里射出惊喜的光芒:“小桃子你醒了——”   娄桐花和林玉梅先是一愣,跟着回过神的两人瞬间也是眼睛一亮,四只眼睛直直射向了病床上的姜桃,两个向来做事果断性格刚骨的铁娘子,眼眶一热忍不住喜极而泣起来,老天开眼菩萨保佑,他们家的贴心豆瓣小棉袄哟,终于迈过这一道坎坎了!   *   春夏秋冬,回眼四季,又是一年八月桂花飘香时。   常言道,庄稼熟了就要割,猪养肥了就得宰,人嘛到了年纪,就要结婚生伢传宗接代,而关劲川和姜桃的婚事,就是在这一年的金秋八月举行的。   姜桃在那场劫难中颇受了好些苦,身体上的磨难就不说了,头发也因为手术都被剃光了,待她身体完全康复后,关劲川说尽了一箩筐子的好话软话向她求婚,她就是不同意,原因让关劲川无奈又心疼,她不愿意顶着一头假发结婚,所以这件事情就只能如此这般耽搁了下来,直到姜桃的头发重新长到了齐肩处……   关劲川原就喜欢校园里宽松自由的氛围,当初选择出国留学,为的也是在未来的日子里能更好地做研究做学问,所以回国后直接入职了母校s大,成为s大数学系最年轻的一名副教授,以及包括外系女生在内的许多女生,背后说起来就是一副“想嫁想嫁”花痴脸星星眼的s大新一代校园男神。   只是现实嘛,注定是要让女生们失望了,年轻有为风度翩翩的关大教授,名草早有主,早被人套得牢牢的,一点细缝缝都莫有留下,对此,s大众多花痴脸星星眼的女生们,也只能长叹一声呜呼哀哉了!   关劲川虽然在s大分到了一套80平米的两居室,但多数时候还是住在姜桃这里,毕竟这儿离姜桃单位近,方便她上班。而为了结婚苦苦努力了一年的阿川同学,啊不,如今是关·男神·教授,也终于在这个周末的夜晚,在和心爱的姑娘又一场水无限鱼欢畅的爱的旅行中,求婚成功了。   大西南的夏天,雨水一如既往地多,窗外不知何时又挂起了一帘帘淅淅沥沥的温柔雨纱,拂过地面,房顶,树梢,阳台的晾衣架上,女人袅袅娜娜的锦带罗裙和男人简单利落的衬衣西裤,伴随着卧室里隐隐约约时隐时现勾得人抓心挠肝恨不能戳破窗户悄摸摸地look上一look的酣甜歌谣,绘出一幅如诗如画甜蜜缱绻的雨夜画卷……   卧室里的两个人,同样像遭遇了一番绵绵细雨般,染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色,就像多年前那部“you jump i jump”电影里,那一幕让观众看了跟着脸儿红红心儿跳跳呼吸加速唾液分泌加快的名场面。尤其是姜桃,那双氤氤氲氲水雾迷蒙的晶亮水眸哟,水汪汪莹润润地朝关劲川眨巴着,闪烁着,仿佛下一秒,就能从那黛青色的迷雾中漫出一汪春水来,将关劲川淹没……   入职一年来,在向学生传授那些严谨、精确的数学理论、公式、数据、线条时,举手投足间总是不疾不徐一派温文尔雅犹如涓涓细流的关大教授,此时此刻,那张俊秀得过分的脸庞,因为内心里源源不断升腾起的一阵阵澎湃和激荡之情而牙关紧绷,滚烫的唇舌像只贪嘴的蜜蜂儿似的,这里闻闻,那里嗅嗅,不断在姜桃耳畔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呢喃:“小桃子,我们结婚,好不好,嗯?”   那声音仿佛带着巨大的蛊惑,从遥远的地方颤悠悠地飘过来,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绒毛般拂过姜桃的耳垂,一字一句敲进了她的心窝窝里,让彷若一只蹁跹自在的蝴蝶般,随着关劲川在春天马头岭的青山绿水间快乐嬉戏飞舞的姜桃,心头升起了无数个嫩鲜鲜的小太阳,不由自主地从喉管里涌出了一个软绵绵的“好”……   纠结了一年的死扣子终于解开了,关劲川心中一喜,仿佛听到了太阳下豆荚欢快炸裂的声音……   风停雨歇,从狂风暴雨的幻境中回过神来的姜桃,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小时候在石化厂看过的那部经典电影的场面,美丽动人漂亮无暇的牧羊姑娘,怀里抱着小羊羔,沿着小溪清凌凌吟唱:“日出蒿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   关劲川的手臂又伸了过来,重新将她圈进怀里,宠溺地又亲了亲她的嘴角,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满足和愉悦:“我们下个月结婚,你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来办就好……”   只是,乐滋滋做着新郎官美梦的关劲川,万万莫有想到,接亲时第一个为难他的,不是特么的陈家宝,而是来自他的塑料好兄弟姜枫……   *   婚礼在平南最大的酒店举行,特意休了假回家参加自家好兄弟和妹妹婚礼的姜枫姜大连长,虽然同样人模狗样地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名西装,但那黝黑的脸,宽阔的胸,结实的腰,高挺的个,浓黑的眉,一笑露出来的整整齐白崭崭的钢牙,以及那满身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上看下看左看又看都像个混黑的……   以至于闹得提前一天陪同老婆蒋芳芳过来参加婚宴的郭松远同志,在上姜家拜访时,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好几眼,谁让彼时的姜枫同志刚好被他弟把军装扒拉了下来,试明天要穿的喜服呢!不过,待到一番相互介绍认识后,这两个外形有几分相似职业也有几分相似的大男人,就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地互相“嘿嘿嘿”起来——   郭松远:“我当年也想考军校来着,就是成绩不太好,没考上,嘿嘿嘿!”   姜枫:“干公安也挺好,都是保家卫国为人民服务,我以后转业了,说不定就和你成同事了呢!不过,虽然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还是希望能多待在部队几年,嘿嘿嘿!”   然后,跟郭松远同志“嘿嘿嘿”了老半天的姜枫同志,在晚上就倒霉催地受到了家里三巨头泥蛙子一样的声声叨碎碎念:“瞧瞧人家小郭,这媳妇儿娶得多好,再看看你自己,比阿川还大一岁咧,二十八的大男人啰,年龄一年年像玉米杆往上长,明年就二十九啰,回回说到娶媳妇就不哼不哈地装鹌鹑,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不想成家,想做啥?一辈子在军营里打光棍哦,没名堂!吧啦吧啦吧啦……”   被念得一脸血的姜枫满脸的郁郁:……都说每棵小草都有露水沾,哥的田螺姑娘不就是还没有找到哥嘛,哥都不着急你们急么子哟!至于阿川,呵呵,我的好兄弟哟,看哥明天怎么招待你……   月明星稀,清风朗朗,姜枫同志在夜色中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风扬十里的邪恶微笑……   然后,等到第二天,关劲川带着一群包括s大数学系未婚年轻教授以及陆良克等几个当年的宿舍好友组成的斯文款款的兄弟团,喜气洋洋地上门接亲时,就遇到了以姜枫为首的包括郭松远陈家宝在内的马头岭一帮子身型各异但脸上的痞笑如出一辙的拦亲团的阻挡……   姜枫脸上一脸的蔫儿坏笑:“阿川,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也不多为难你,你今天给我们唱一首《打铁》,我们就放你进去……”   身后一群复制粘贴一样蔫儿坏笑的拦亲团:“嘿嘿,对!”   关劲川:……   身后一帮子斯文款款一脸目瞪狗呆的兄弟团:《打铁》?这是什么鬼东东?   姜枫嘿嘿一笑:“怎么?忘记怎么唱了?简单,像小时候一样,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   姜枫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喉咙一扯,就是一阵刺破耳膜的震天吼,那气势哟,真真演绎了什么叫八月刮起龙卷风,一首原本麻酥酥酸溜溜你侬我侬的情歌,一如既然地被他像在部队上天入地吼军歌一般,唱出了一番铿锵有力的狂飙气势,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子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回去,打呀铁,呀铁打到正月正。我回去玩花灯,花灯玩到五月五。我回去吃豆腐,豆腐吃到六月六。我回去摘绿豆,绿豆冒开花。我回去摘丝瓜,丝瓜冒牵藤。我回去接媒人,媒人媒人在路上走,新姑娘啊在后头。”(注:来自四川民谣《打铁》)   关劲川:……这个骚人!鉴定完毕!   一树桃花春色染,千片粉色妆花红。   二楼房间里,一身新嫁娘打扮光彩照人正和好朋友好姐们甜蜜蜜地等待关劲川前来接亲的姜桃听到楼下传来的热闹声,脸上也忍不住笑开了花,都说哭嫁哭嫁,瞧这闹哄哄乐陶陶的哟,等下她离家时,哭不出来咋个办哟…… 第73章 当爸爸了 关劲川眼睛里隐隐有泪光在闪……   新婚燕尔, 你侬我侬,被浪翻滚,缱绻痴缠, 姜桃和关劲川在s大那间精装修的两居室里,开始了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日子, 有爱情的滋润, 有对未来的期许, 那小日子美得哟,每天都是幸福的味道。   而在校园里满树梢聒噪无休的蝉鸣声声中, s大迎来了又一个新学年, 伴随着学生的回归,关劲川结婚的消息,犹如一枚炸弹似的, 把数学系老生们的眼睛和心都炸出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坑,跟着, 男生女生便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极反应——   男生们: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 奔走相告, 简言之就是喜大普奔哦耶耶耶!   说实话, 风度翩翩谦谦君子上课还风趣幽默的关教授,的确是讨人喜欢到犯规,他们男生也折服于他的魅力之中, 但是, 任谁三天两头地听自家GF和同班女生在耳边逼逼赖赖:“你看你如何如何,关教授又如何如何……”羡慕嫉妒之下,也难免心生几分幽怨不是, 用本地话来说,那种憋死个人的感觉,真真是,“鬼大爷的!”   这下好啰,谢天谢地尤其是打心尖尖儿地感谢救苦救难人美心美的师母,终于把关教授这个他们撩妹追爱路上的“公敌”给收了,还是那句话,喜大普奔呵呵哒!   至于女生们呢?   关教授后援会的小粉红们表示:男神结婚了,对象不是我,感觉身体被掏空,就很苦,比黄连还苦,求抱抱求安慰嘤嘤嘤……   于是——   在新学年,关劲川给大二学生上本学期新开的《微分几何》时,刚进门,一群宛如大夏天里吃了一大碗凉粉似的浑身辣飞儿辣飞儿麻飞儿麻飞儿快意得很的男生们,立即公鸡唱雄一般,齐崭崭地给他来了个激昂高亢的爽歪歪恭喜:“祝~关~教~授~新~婚~快~落~早~生~贵~子~嗷~嗷~嗷~”   关劲川微微一笑,端的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说的话却“魔鬼”得很:“谢谢大家的祝福,我代表你们师母收下了!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强调,这学期的微分几何,作业还是要交的,试还是要考的,至于科挂不挂,就要看大家的表现了,平时作业不认真完成,期末考试大比拼落后的同学,今天嘴再甜,改日头再秃,该挂科的时候,我也不会心慈手软手下留情的……”   话音刚落,立即预料之中的引来了台下学生的一片哀嚎:“啊啊啊……”   而心里苦歪歪的女生们,只能化身网瘾少女,在学校创办不久的bbs上,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小姐妹们自怜自凄,结果就是,连着好几天,灌水区被顶得高居首页前排的好几个帖子,内容都像copy似的雷同:失恋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这一番骚操作哟,看得2003届的青瓜秧子和小雏菊们一头雾水一脸懵逼一脑门子问号:不是都说s大僧多粥少狼多肉少阳盛阴衰女生们都是精贵得不要不要的男生们都是猪八戒追嫦娥比登天还难咩,可瞧瞧这架势,怎么有种“陈世美”扎堆赶场的感觉咧,难道他们上了个假的s大?   就很困惑……   *   至于掀起这场风浪的关劲川,呵,莫好意思,关教授对于校园里的这些花样年华,完全莫当回事,除了日常授课,做研究,就是精心经营他的小家庭,比如,系着围裙高卷袖子为心爱的媳妇儿洗手做羹汤。   锅里正噗噗噗地炖着萝卜肥肠煲,肥肠这东西,虽然说起来不雅,但本地人对它深有所好的也不少,唐少波就是其中一个,所以关劲川从小没少吃这道菜,看着小姨做了几次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称得上是他的拿手好菜之一。   关劲川打开炖锅探看成色,一瞬间,那喷香的味道就像山泉般喷涌而出,从鼻腔侵入肺腑中,满腔口水顿时泛滥开来,姜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香啊!”   关劲川朝她勾唇一笑,那笑里带了几分孩子气,灿烂又欢快,他径直取了碗筷,夹了几块肥肠萝卜并两勺汤递给她:“尝尝,看看味道有没有偏差?”   姜桃“啊呜”一声,一块美滋滋的肥肠下肚,馋嘴劲儿缓下去之后,方才眉眼弯弯地给关劲川吹彩虹屁:“还是这么好吃!阿川你好厉害!出得了厅堂,上得了讲台,还下得了厨房,难怪我奶奶老说,这辈子能嫁给你,是我的福气,嘻嘻嘻!”   关劲川喜滋滋地收下了她的彩虹屁,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刮了刮姜桃的鼻子:“又贫!”   太阳忙活了一天准时下班,月亮和星星爬上天幕,半明半暗闪闪烁烁中,又到了一天中最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众多夫妻开始“你恩我爱”的缱绻时刻。   关劲川的研究领域主要集中在几何、拓扑及数论这几方面,除了日常授课,还加入了本科时的恩师梁教授的数学科学中心,虽然白天工作忙得像旋转的陀螺似的,但一点儿也不耽误他晚上继续和姜桃深入探讨“功课”,不过今天晚上,他一双手刚像勾画解析几何图形一样探进姜桃薄薄的睡衣里,摸索着正要进一步继续做功课时,却遭遇了姜桃惨无人道的拒绝……   激情满怀心旌荡漾身体蓄势待发蠢蠢欲动的关劲川:……???   姜桃无情地按住关劲川的手,在他小奶狗一般眼巴巴的神情中,把滚烫的脸埋在他的耳边,羞涩地呢喃了几句,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好似春日里的惊雷般,差点把关劲川惊得从床上蹦了起来……   关劲川仿佛听到了心里头有风声呼呼呼地在响,脑皮层上一片灿烂金光,他眼睛紧紧地粘在姜桃依然纤细袅娜的腰肢上,仿佛想要穿透她的身体似的……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把眼睛转回姜桃脸上,眼神滚烫烫的:“真,真的?我要当爸爸了?”   姜桃眼睛忽闪忽闪的,巧笑倩兮,声音甜腻腻的:“我只是怀疑,还要医生确认呢……”   “一定是的!”关劲川原本的那点子心思如潮水般退去,他有些孩子气似的把头贴在姜桃肚子上,屏心静气地听了一会儿,随即用一种百分百肯定的语气对姜桃道:“我听到他的心跳了……”   被关劲川这番孩子气的举动闹得有些好笑的姜桃:……你高兴就好!   这一晚,两人虽然没有进一步做什么勾人心痒痒的亲密举止,只是互相依偎拥抱着酣甜入梦,但那种感觉,同样甜美芬芳鸟语花香,而老天,也同样没有让他们失望……   *   市妇幼保健院,姜桃躺在床上,一名笑容和蔼声音温柔的女医生正在给她做B超,姜桃听到她含笑说了一句和关劲川相似的话:“瞧,小家伙都有心跳了……”   待关劲川小心翼翼地扶着姜桃从医院出来时,脸上的神情兴奋又激动,也不管医院里人来人往,一双温热的臂膀忽然抱紧了姜桃,抱得紧紧的,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感激和热情,眼睛里隐隐有泪光在闪动:“小桃子,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他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五岁时又失去了父亲,虽然小姨和小姨丈对他视如己出,一鸣也对他视若亲哥,但内心深处一些隐秘的、细小的枝枝杈杈依然存在,而这一刻,他内心里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喜悦感,觉得自己忽然变得非常非常的强大,他用爱播种了一颗小小的种子,这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小桃子身体里沉睡着,然后会一天天的发芽,生长,开花,结果,会叫他爸爸叫姜桃妈妈,会哭会闹,会拉会尿……   一时间,家的概念在关劲川心里越发清晰起来,是温馨,柔情,牵挂,还有,爱……   深秋的阳光依然耀眼明亮,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天空是那种几乎透明的淡蓝色,蓝得叫人心情愉悦,姜桃心里同样喜滋滋的,反手回抱住关劲川,无需语言,此时此刻的她,同样真切而又浓烈地感受到了关劲川满腔的感激和热情……   只是,这份此时无声胜有声,很快又被关劲川破坏掉了,两人上车后,他又把头贴在姜桃的肚子上听了一会儿,脸上挂着几分调皮和得意:“59天,孕囊体3.0*3.2厘米,那应该就是我们结婚那天有的。”   关劲川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让他的心情舒畅又美妙,他神秘兮兮地凑到姜桃耳边,故意压低声音,也来了一个憋着坏的“嘿嘿嘿”:“医书上说,成千上万个精子奋勇冲杀,只有一个最强的和卵子结合,才能形成受精卵,那天晚上,肯定是我憋的时间太久了,再次出击后的精子能量异常强大勇猛,嘿嘿嘿!”   姜桃:……   姜桃先是被他这番死皮不要脸的口花花弄得先是一怔,跟着脸上腾地飞起一片红晕,忍不住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嗔道:“关劲川!你个自大的臭流氓!”   关劲川:……媳妇儿捏的一点儿也不痛,嘿嘿嘿!   姜桃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带来的新鲜和兴奋,让小夫妻俩一整天都处于亢奋状态中,也给他们身后的两个家庭带来了喜悦的骚动,要不是姜桃强硬拒绝,满心都是四世同堂美好画面的娄桐花,恨不能立马跑上省城来跟他们小住,好二十四小时呵护等待她的曾外孙子/孙女的出生……   随着姜桃的肚子吹气球般一天比一天大,时序进入了2004年的五月,又到了满城花儿争奇斗艳草木茂盛葱茏的美好季节,也就在本月的二十二日,七时二十三分,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哇哇哇”啼哭声,在姜桃肚子里折腾了大半夜、皱皱巴巴满脸通红前露小雀雀后露小臀勾的关姜麟小朋友,用他嘹亮的哭声向世界庄严宣布:我来了!   医生将胖嘟嘟的小崽子抱到姜桃怀里,含笑对她道:“恭喜,整整8斤2两,是个结结实实的大胖小子呢!”   姜桃看着那张闭着眼睛的圆滚滚小脸,眼泪就滑了下来,是高兴的……   而产房外,那声穿透力十足的嘹亮啼哭,既打破了走廊的宁静,也抹去了在外焦急等待了一晚上的关劲川娄桐花等人内心的担忧,所有人情不自禁地长长呼出一口气,聚集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待到门“嘎吱”一声被打开,笑意盈盈的护士一边说着恭喜,一边将已经穿好衣服裹着包被的小家伙送到关劲川怀里时,挨着那个软绵绵圆滚滚的小身子,关劲川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融化了,满脸的幸福和激动,这就是他的儿子,他和小桃子的儿子,他终于当爸爸了…… 第74章 田螺姑娘来啰 他曾经玩笑话里说的田螺……   人类幼崽那都是见风就长, 随着日历一篇篇翻过,能吃能喝又能睡的关姜麟小朋友,那是一天一个大变样, 从光着屁股嗷嗷哭到咧着小嘴认人,从老老实实咸鱼躺到回来踢腾滚动, 从笨拙地蹒跚学步到淘气纵横地疯逗嬉闹……眨眼之间, 关姜麟小朋友郑重表示——   本宝宝三岁啦!开心撒花嗨皮ing!   而这一年, 三十一岁的关劲川晋升为正教授,三十二岁的姜枫同志也不逞多让, 正式从代理营长提职为营长, 奈何,事业是迈入了新起点,爱情还是老样子, 一点泡泡都莫有冒,成了姜家三巨头眼里愁死个人的不争气“大龄剩男”。   对此, 姜枫同志表示:呵呵!莫急莫急,哥有预感,快了快了!   六月溽暑天, 日头刀光剑影般刺人, 人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加上大街上车流如梭市声如潮,本就容易让人心烦气躁鬼火冲天,尤其是在没有空调没有风扇还你拥我挤的上班高峰期的公交车上, 就更容易出现各种不可控状况了。   比如, 这会儿正休假在家的姜枫同志,眼皮子底下就发生了一起嘁嘁喳喳的争执,或者更确确的说, 是个蛮霸不讲理的中年胖女人正乜斜着眼,火(yao)罐似的单方面撕扯对面的年轻姑娘。   “哎呀,你个臭娘逼!都是挤公交的命,偏你臭老鼠似的蹿来蹿去的弄啥子,踩到老娘jio啦!”   不想起冲突的戴夏极力忍住气:“对不起对不起,你身上的汗沾到我了,我……”   “呸!就你金贵身上莫有汗哟,那你额头上颈脖上臂膀上这一浪一浪的汗珠子是个啥子,就兴男人闻你这热烘烘的骚味儿,老娘不经意碰一碰就亏了你了,切~”   胖女人这番憋着蔫儿坏的不怀好意的阴阳怪气之声,立即引来了旁边几个不正经男人的怪笑,戴夏自然也听出了,心里原本极力忍住的一口气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蹿了上来,一张绯红的漂亮脸蛋被气得热辣辣的:“你……”   “你啥子你!有本事就莫要挤公交,要不然就给老娘闭嘴!”   胖女人挺着胸前一对束得小山岳般高挺挺圆溜溜的傲人“凶器”,一上去就把戴夏撞了个踉跄,还故意把整条油腻腻汗津津的胳膊猛地贴在她手臂上,戴夏只觉得一股汗嗖味儿臭烘烘地直钻鼻翼,下意识就抬起胳膊挡了挡,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在身上的小坤包在混乱中被人打开了……   下一秒,一个男人“啊”的惨叫声猛地响起,把整车人惊得哟,差点像浪头一样漂浮了起来……   *   姜枫虽然对被怼的姑娘充满同情,但原本也是打算做壁上观的。   从小在村里看惯了这种女人撒泼场面的经验告诉他,这种事情,不相干的男人最好“椽子是椽子,檩子是檩子——莫搅和”,要不然,对面那个蛮女人只会越来越来劲,难听的话说完一箩还有一筐,能生生烦死个人,最后不定还帮了倒忙。   直到,脑快眼尖耳朵灵的姜大营长,注意到了流动在暗处里的那些小动作,忽然间就恍然大悟起来,一双火眼金睛般的利眸牢牢地锁住了人群中那个蠢蠢欲动的“三只手”。   呵,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妖,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到头了!   而原本注意力都集中在胖女人和戴夏身上的一车子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凄凄惨惨戚戚的惨叫声弄得一个激灵,跟着便呆住了,只见一名身材高大面庞黝黑从头到脚同样一身黑的男人,一双大手正牢牢地拽着一个白T恤男人的右手腕,重要的是,被擒住的那只手里,正抓着一个钱包和一部小巧的手机……   白T恤筋骨暴凸,嘴唇苍白地微微张开,额头上一脑门的汗水,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痛的,被人擒住的胳膊艰难地想要逃开桎梏,却僵硬了一般,只能可怜兮兮的抽搐抖动着,一丝一毫都挪动不了,渐而渐渐气衰消停,终于不再折腾了……   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的一车子人先是“哗”的一声,跟着下一秒,赶紧低头检查各自的包包和手机,而戴夏同样一眼就看到了白T恤手里的钱包和手机,那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连着受了两次霉气的戴夏气急败坏之下,下意识地就拿起手里的小包包朝对方脸上砸去,嘴里忍不住怒骂出声:“打死你个臭小偷!”   被姑娘爆起的怒气笼罩其中的姜枫:呵呵!还懂得打小偷,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面团儿嘛!   姜枫也不管小偷被打得跳脚,板着一张黑皮脸对司机道:“师傅,麻烦把车开到最近的派出所!”   “好嘞!”   司机师傅应得干脆,车稳稳向前,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胖女人却当场跳了起来,第一个咋呼呼地反对道:“要去公安局你们自己去!老娘还有急事,不是你们能耽误得起的!司机,你要是敢乱开耽误了老娘的时间,老娘就去投诉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胖女人说得正气凛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顿时也嗡嗡嗡起来,姜枫冷笑一声,满脸嘲讽地看着胖女人,嘴里的话却是对男人说的:“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瞧瞧你找的同伙,这是打算溜号了,让你一个人自己扛呢!”   这话里信息量太明显,所有人又“哗”的一声,眼神灼灼地盯住了胖女人,还有人下意识地围住了她,戴夏也反应过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直瞪胖女人:“你们是一伙的,所以你刚才是故意的?”   胖女人瞧着眼前的架势,心里暗道不好,但也晓得自己的同伙是肯定不会认的,索性有恃无恐地高扯喉咙大着嗓门朝姜枫和戴夏开骂起来:“你俩特娘的放啥狗屁!上下嘴皮子一合就想诬陷老娘,做梦!小心老娘告你们诽谤!说老娘是一伙的,你们是亲眼见了还是亲手抓了,这事你们要不给老娘说清楚,老娘撕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姜枫不理会她的咆哮,脸上还是那副傲睨不驯的神情:“师傅,去派出所!”   “你个死男人敢诬陷老娘!老娘打死你!”眼见姜枫不吃这一套,女人怵然发难,拿起自己的破包就要像戴夏刚才一般朝姜枫脸上砸去,奈何姜枫早有准备,在女人动手时抢先出手,动作迅疾如电,“卡擦”一声,把白T恤手腕狠狠一掰的同时,却是迅速朝另一个刚才同样跟着起哄反对去派出所的男人猛扑过去,同时嘴里喊道:“抓住那个女人!”   两声凄凄惨惨戚戚的“嗷嗷”尖叫声先后响起,再次被这一番眼花缭乱的变故看花了眼的吃瓜群众还没反应过来,狗急跳墙的女人见状不妙,就要朝着司机的方向夺路而逃,被戴夏死死抱住了,挨了胖女人狠狠的两下砸,正有些晕乎乎地眼冒着金星呢,幸好其他人很快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一拥上前,把胖女人和被关劲川掰得手腕脱臼正痛得嗷嗷叫的白T恤给一把按住了……   ……   待半个小时后,听了戴夏一箩筐感谢话的姜枫与对方肩并肩地从派出所出来,看着姑娘上了出租车,在事业上精明强干,在感情上却向来大咧咧粗神经的姜枫同志,依然没有意识到,他曾经玩笑话里说的田螺姑娘,或许已经悄然出现……   *   姜枫来到s大关劲川姜桃所住的小区附近时,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家那个唇红齿白~粉雕玉琢长了一副骗人乖模样的小外甥,正像个乡下皮小子一般,唧唧咕咕地指挥着他家的一把手老太君,摇摇摆摆地举着一根粘杆,在路边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粘蝉。   “太婆太婆,往左往左,再往右再往右……”   小家伙指挥得倒是一本正经,奈何,梧桐树叶子太肥大了,蝉子藏得很深,虽然蝉鸣阵阵聒噪又明显,但娄桐花虽然没有老眼昏花,但看远处也不是那么清楚的,一番竹竿乱扫之下,除了粘到几片树叶子,连个蝉的影子都木有收获到……   姜枫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哈哈哈!”   矮矮墩墩的关姜麟小朋友听到身后的大笑声,赶紧回头,他人小脑壳还没有发育好,反应便有些慢了半拍,回头时习惯性地连着身子一齐转,跟着,便看到了他高大挺拔的大舅手上拎着行李,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笑,笑得那两排白崭崭的钢牙都露了出来,像太阳一样发出明亮的光……   “大舅!”关姜麟眼睛一亮,吨吨吨地朝姜枫冲了过去,嘭地一下撞到他怀里,小奶音彪呼呼的:“大舅大舅,来举高高,举高高……”   待跟小外甥没大没小地狠狠亲香了一番后,姜枫方把人举在脖子上,朝树荫下早已经收回粘杆的娄桐花走了过来,一边把外甥放下来,一边嬉皮笑脸地打趣娄桐花道:“奶,你真是越活越小了啵,都玩儿上粘杆了,哈哈哈!”   且说,为了照料关姜麟小朋友,娄桐花这三年来一直是跟着姜桃关劲川住的,对于她这一提议,关劲川和姜桃当初是婉拒的,这小家伙忽而哭忽而闹忽而拉忽而尿的,一刻都难以清静,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能劳烦她呢!就是林玉梅,当初也是打算自己来带外孙的,奈何娄桐花态度坚定,硬是要跟她抢这个活计,而且一席话说得是有理有据不容人拒绝。   “俗话说,小窟窿照样能掏出大螃蟹,别看你们阿奶我是个七十啷当的老树蔸了,但眼不花耳不聋,扛起百十斤的米袋子,连口气都不用喘。我们家也就是积福,做了半个城里人,这要还是在乡下,和我年纪相当的,哪个不是还在自劳自食?就说你们大堂伯和大伯公,六十多八十多的人啰,还不是硬朗朗地下田种地,硬是活成了一对老兄弟?实话跟你们说吧,人老了,坐不住,越做越软跁,能帮你们看麟宝,那是我的福气,我这把年纪有曾外孙能看,打梦脚儿都笑醒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两人也只能暂时同意,原想着要是老太太一表现出疲累的状态,就赶紧地让她“下岗”,不想三年来老太太就像她说的,过得滋润得很,每天不是带着关姜麟与新认识的一帮子老姐妹拉拉呱,就是去附近菜市买点菜,脸色红润身板硬朗,日子不要太快活。   遗传了父母好基因的小姜麟,颜值是真的能打,好动也是真好动,这不,大热天的,他从床上午睡醒过来,关劲川和姜桃早上班去了,他早习惯了,也不吵不闹,待洗过脸喝过水盹儿也缓过来了,听着窗外一阵阵吱吱吱的蝉鸣声,心里头的那股子好动劲儿又升腾了起来,拉着娄桐花就要去粘蝉儿玩。   小小的人儿,生得玉雪粉团的,撅着个小嘴,把娄桐花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声音软软萌萌的甜死个人:“太婆太婆,我们出去粘蝉子嘛,去嘛去嘛去嘛!”   老话说得好,“老汉偏薄地,婆婆疼幺孙”,何况这个还是唯一的一个曾孙,即便多加了一个“外”字,那也是老太太手心手背最疼的一块肉,对于他这个说不上过分的要求,自然是莫有不应的,没有想到,这个背时的大孙子也跑来凑热闹。   想到昨天晚上林玉梅打过来的电话,娄桐花睥睨地撇了大孙子一眼,撮嘴朝他做了个呸:“怎么,怕你爸你妈又先斩后奏地给你相第二回 亲,单打鼓独划船地跑来躲债呢?”   娄桐花的话果然一下就杀中了姜枫的血仓,原本还意气风发欢快活泼的姜大营长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就软塌了起来,吐字像挪磨盘似的:“阿奶……”   老太太可不管他的别扭,继续往他身上射子弹:“怎么,当了大营长了,你阿奶我就说不得你了?这年头,人家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呆包、死瓜肚,都能讨上老婆,你倒好,水牯大条的汉子,这把年纪了还是个红花后生,好光荣哦?我可是听你妈说了,这次给你相的对象是一中的政治老师,样样都好得很,你倒好,像硬逼着你上战场一样!你今天就要驼背伸腰是山是水地给老娘说清楚,你到底喜欢啥样子的?要是还含含糊糊黏黏巴巴的,莫怪下次你妈继续给你盖横被子硬抬床!”   被他太婆的一顿噼里啪啦听得一脑子问号只模模糊糊听懂了“上战场”三个字的关姜麟扯扯娄桐花的裤腿:“太婆太婆,大舅要去打仗了吗?”   原本板着一张黑脸教训孙子的娄桐花,一对上小曾孙那张软软乎乎懵懵懂懂的小脸蛋儿,一张神婆脸就板不下去了,得,有这大宝贝在这杵着,这种火气冲天的谈话,是莫得办法继续啰……   堪堪躲过一劫的姜枫:“哈哈哈!”   我的乖外甥诶,你可真是你大舅的小救星,嘿嘿嘿! 第75章 好人卡·情缘卡 因着这第二张好人卡,……   六月的阳光夹裹着金属的滚烫光泽, 打在人身上,溅起一片炽热的光,让人恨不能像鱼鱼虾虾一样, 整天泡在水里消暑,当然, 做不成以水为家的鱼鱼虾虾, 凫凫水还是可以展望一下的, 这个时候,s大东校区的户外泳池, 就很值得大家拥有, 按照多年后的流行说法——   来呀,一起浪啊!   姜枫这会儿就打算带自家小外甥出去浪,按照他的说法:“粘蝉子有什么好玩的, 大舅带你出去嗨,路上撒撒欢, 水里凫凫水,遛遛你的小蹄子,要不要?”   “要要要!去玩儿水, 去玩儿水……”从能摇摇摆摆走路起就恨不能满地飞跑、哪里热闹就爱往哪里奔的好动分子关姜麟小朋友, 顿时精神陡长, 小脑壳兴奋得摇来晃去,小奶音更是飙得老高,奶破天际。   娄桐花从儿子到孙子都是放养的, 轮到这个精贵的小曾孙, 老太太依然是这么养的,所以对于自家大孙子的提议,倒也没有反对, 只是满脸无语地又唾了他一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要是能对女人这般土眉子日眼窝地上心,也不会这般年纪了还是个老大难啰!”   再次被针尖尖戳了一记的姜枫:……   就很心累。   s大的户外泳池夏天是向社会开放的,毒辣辣的太阳下,白晃晃清凌凌的泳池像块大大的碧玉镶在地上,馋死个人,这不,四点钟一开场,一群没课的学生就嗷嗷嗷地冲了进来,间或夹杂着几对像姜枫这般带着肥嘟嘟米虫状幼崽的大人甚至老人,不大会儿,随着一声连着一声的噗通声,池子里很快浮起了一圈或白生生或黑黝黝的“饺子”,池底的凉意顺着脚底板一路爬到屁股蛋蛋,那个爽歪歪哟……   游泳池向来都是浅水区人多深水区人少,姜枫只穿着一条黑色的游泳裤,露出他帅气的八块腹肌以及一双雄健有力的大长腿,在一些隐隐约约从四面八方飘来的各种或羡慕或脸红的目光下,在关姜麟白滚滚圆溜溜的小肥腰上套上个游泳圈后,从容淡定视若无睹心不跳眼不瞄地带着他在深水区扑腾嬉戏。   要是姜桃看到了,估计又得感慨一声,难怪他哥明明挺优秀一男的,却硬是三十二岁了,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红花后生”了……→_→   姜枫对其他人的眼神视若无睹,对自家小外甥却是满脸的嘚瑟,洋洋得意地对他炫耀道:“你爸小时候,还是我教会凫水的呢,来,把手交给大舅,先学着打水,对,就是这个样子,好得很,噗通噗通,再来。”   小孩子对玩儿水总是有着莫名的好感,泡在水里的关姜麟小朋友眼珠子一转,抓着他大舅的手,照着他的说法,好一阵大力的噗通噗通,把个水花打得四处飞溅,淋了姜枫一头一脸,小家伙见诡计得逞,忍不住“咯咯咯”地放肆大笑起来……   姜枫:……臭小子!   他甩甩脑袋把水甩飞,跟着抽出一只手,在关姜麟肥滋滋的小胖臀上拍了一下,故意作出一副咬牙切齿的凶样:“你个捣蛋鬼儿,再闹看我怎么收拾你……”   完全不把自家大舅外强中干的威胁当回事的关姜麟:“咯咯咯……”   舅甥俩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得其乐地嗨成一团呢,池底忽然冒出一颗脑袋来,长着一张稚嫩脸庞的小青瓜秧子甩掉一头凉意,看着关姜麟笑嘻嘻的:“嘿,我认识你,你是关教授家的宝贝蛋吧,我是关教授的学生,我叫xxx……”   小青瓜秧子噼里啪啦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又把眼睛转向姜枫,眼眸那个明亮亮哟,恨不能冲上云霄与太阳肩并肩,跟着,期期艾艾吭哧吭哧地吐出此番“搭讪”的真实目的:“那个,大哥,你这身材真是棒棒儿的,怎么练的,教教我呗?”   姜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呵,个小白斩鸡,想要练成他这样的,志向倒是挺大……   姜枫正内心暗自得意呢,关姜麟忽然满脸疑惑地嘀咕道:“大舅,那边那个小朋友,好像喝水了……”   姜枫脸上一怔,回头一看,脸上神色立马变了——   只见离他们不远的中水区处,一名套着游泳圈的小孩儿正在水面上扑腾挣扎,小脸蛋儿已经像鸵鸟一样扎到水里去了,只剩下两条小短腿在那拼命地扑腾……   同一时间,浅水区岸边上,一名刚从厕所回来的老太太焦急地叫唤了起来:“哎哟!丁丁,丁丁,快回来……救命啊!快救命啊!”   姜枫一把将小外甥交给那名学生,丢下一句“把他送回岸上等我”,嗖地一下,挥胳膊蹬腿儿地朝溺水的孩子处划去,那速度快得,仿若一条飞鱼……   *   吕家住在s大东门后的某小区,小吕丁今年四岁,还没上幼儿园,平时由奶奶也就是刘桂香老太太带着,这段时间天气热,小吕丁去年跟父母来这里游过泳,今天就非闹着要来,老太太想着泳池里人多,还带着游泳圈,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哪里想到,她就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一看,夭寿啰,孙子不但漂远了,还溺了水……   游泳馆其实是有两个救生员的,奈何两人的注意力多在深水区,一时疏忽了这边的动静,待姜枫将小家伙救上岸时,人已是两眼翻白嘴唇发紫腹部还有些微肿胀,出气多进气少了……   老太太吓得脸都白了,上下嘴唇直打哆嗦,差点晕倒在孙子的身上:“丁丁,我的丁丁啊……”   姜枫把她隔开,二话不说立即俯下身子开始急救,在部队这些知识都是学过的,他掌握得透透的,理论知识实践经验都有,一套标标准准的按压急救动作下来,小家伙吐出几口水和一些吃食后,脸色终于缓了过来,变得红润起来,跟着“哇”地一声,睁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显然也是被刚刚的那一番意外吓到了……   原本心神不宁六神无主的老太太抱着脱离危险的小孙子喜极而泣,紧绷着神经围着的一圈人也终于松了口气,有几个脸红红的女生看向姜枫的脸更红了,丝毫没有留意到这些暗潮涌动的姜枫,心里的一颗大石头也落了地,小家伙看情况溺水是有些时间了,幸好……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小吕丁的泳自然是不可能再游了,心存后怕的小家伙依然有些怏怏的,姜枫便自告奋勇替老太太抱他回去,至于关姜麟小朋友,人家表示,我寄几走!   两家人在s大菜市场外分手,刘桂香老太太对着两人又是一阵千恩万谢,硬是询问姜枫地址,过后好带着儿子媳妇上门道谢,姜枫客气地摇摇头:“今天这事谁见着了都会这么做的,再说即便不是我,其他人也会施救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就是下次您再带着他游泳的时候,千万注意了,可疏忽不得。”   依然心有余悸的老太太连连点头:“一定的一定的。”   关姜麟也一本正经地道:“奶奶,我大舅是解放军,大舅说了,解放军叔叔,就是要做好事不留名的。”   姜枫:……呵呵,你个小脑瓜倒是记得灵光……   刘桂香一听也笑了:“原来你是军人啊,军人好,人民子弟兵,热心,善良,助人为乐……”   老太太叽里咕噜地把以姜枫为代表的解放军蜀黍们一顿花式夸奖后,见姜枫实在坚持,只能拉着小孙子再一次道谢后告辞离去,同一天连着收到两张好人卡,姜枫同志表示,虽然解放军讲究做了好事不留名,但他这心情嘛,还是蛮爽歪歪的,嘿嘿嘿!   于是,满脑子爽歪歪的姜枫同志拉着外甥就进了菜市场:“走!我们去买只土鸡回家,今晚喝鸡汤!”   不过,这会儿的姜枫还不知道,因着今天的这第二张好人卡,因缘巧合下,他很快又见到了发给他第一张好人卡的美姑娘,然后,两张好人卡,就变成了一张情缘卡,虽然这变的过程中,有些曲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难得休假在家的姜枫,带着关姜麟四处溜达放肆嗨皮的时候,同一时间,关劲川正微笑着给即将参加期末考试的学生们“减压”。   “这学期的微分几何课程基本已经告一段落,现在来说说期末考试,大家都知道,我平时是比较好说话的,所以期末考试,也不会故意用很难的考题来为难大家,在这里先透个底,考试难度呢,就相当于平时作业的中等难度,或者中下等难度,Nothing is as easy as you think,but is not as difficult as you fear either(注:丘成桐教授语),大家要相信自己……”   台下正襟危坐的学生眼睛顿时刷刷刷一亮,内心里一阵乐翻天的嗷嗷嗷,恨不能当场学悟空师兄一个筋斗蹦跳起来,连呼三声噢耶耶耶……   然而,事实证明,关教授还是那个关教授,钝刀子磨人从来不嫌晚。   只见关劲川继续端着一张标准的微笑脸,回到自己的停顿上接续说道:“但是,还是那句话,数学是丰富美丽而又深奥的,数学之路也从来都是不平坦的,在数学学习上,或是在任何科学领域,要想只靠缺乏血汗成分的才智去获取巨大成功,是不可能的(注:徐利治教授语),所以,想要白开水一样没有任何困难和强度的考题,也是不可能的,那是对我们学习数学的勤奋心、耐心、投入心以及激情的藐视以及不负责任……”   原本欢欣鼓舞的学生们:……   漂亮的男人也是骗人的,人心险恶果然我们还是太天真太单纯嘤嘤嘤……   几个领教了无数次关劲川所谓“白开水”题杀伤力的学渣,更是率先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句惨绝人寰的“啊~”声,跟着,青萍之末风乍起般,伴随着这几声小小声的哀嚎,此起彼伏的“啊啊啊~”犹如暴风骤雨似的,呼啦啦倾盆而下,响彻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关劲川:……呵呵!   关劲川表示,眼前这每学期都会循环出现的一幕,让本教授的心情非常的美妙和愉悦。   想当年,他在异国他乡做“二等公民”、每天苦巴巴想家想女朋友时经历的酸爽历史,可是这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们今天经历的这些所远远不能比的,他还不是一样闯出来了?今后,自然也会有更多的“他”从台下的这群臭小子中“闯”出来,但在那之前,他要做的,自然是让这些一身牛气的臭小子们在体验数学的神秘魅力和多姿多彩的同时,顺道体验一番何谓人间疾苦……   下课铃响,关劲川在一群灰头土脸生无可恋的学渣们哀怨的眼神目送下,施施然走出教室,至于身后一声又一声的鬼哭狼嚎呜呼哀哉,关劲川表示,音乐很美,他很喜欢,鉴定完毕,呵呵! 第76章 催婚·累觉不爱 关儿“姜枫同志到底喜……   关劲川下课后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回了教研室,继续忙活期末考试的试题,待他神清气爽满面春风的回到家, 刚一进门,就听到了自家儿砸奶声奶气嗨歌的声音, 仔细一听, 还是一首牛逼哄哄的军歌。   “枪法虽准还要练哪, 杀敌本领……”   关劲川挑挑眉,心下了然, 脸上不由露出愉快的笑容, 下一秒,果然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调侃声:“哟豁,我们的大教授回来啦!”   说话者正是关劲川心里猜个正着的姜枫。   一脸痞笑的姜大营长, 一边对着关劲川嬉皮笑脸地逗闷打趣,一边将刚从厨房里端出来的热气腾腾的汤钵, 稳稳地放在餐桌上,汤煲里散发出一股浓郁纯正的香味儿,像是要欢迎关劲川的回家似的, 直往他的鼻子里钻。   关劲川吸了一口气, 笑道:“这是红枣炖土鸡?真香!”   姜枫笑呵呵的, 因着那张长年累月风吹雨淋外加日晒的糙脸实在有些黝黑得感人,衬得一口整齐的牙齿更是洁白得亮眼:“可不是嘛,今晚你有口福咯, 正宗农家土鸡, 腿细,眼亮,有筋骨, 跟我奶以前家里养的一样,不是现在那些个胡乱骗人的饲料货,刚好被我给撞上了!三只,全包圆了,都处理好了搁冰箱里放着呢!”   两人正活络地寒暄着呢,原本正在沙发上训练学习今天他大舅刚教的军歌的关姜麟小朋友,暂时停止了他的嗨歌活动,一把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吨吨吨地冲到关劲川跟前,搂着他的大腿,撒娇地哼哼:“爸爸,你回来了!”   说罢,一指刚被姜枫放到餐桌上的鸡汤煲,奶声奶气地跟他爸争宠道:“这个鸡,太婆说,买的特别好,也有我的一份儿,是我跟大舅买的,大舅说了,用这个鸡,炖汤,最是香得……”   关姜麟正叭叭叭地说得兴起呢,不想小脑瓜子忽然间卡壳了,硬是想不起来下句要形容鸡汤美味的话是怎么说的,不由地蠢萌萌地挠了挠小脑袋瓜子,凶狠狠地,我想,我想,我再再想……   奈何,脑容量太小,抓耳挠腮地想了小半天,也莫有想出来他大舅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姜枫,眼睛一闪一闪地发出强烈的sos信号波,那副蠢萌萌的小模样哟,看得姜枫心里一阵好笑,忍不住一阵心痒痒加手痒痒。   *   姜枫呵呵一笑,给了小外甥吱哇儿肥的小屁屁一记爱的轻拍,末了,故意用带着他们家乡口味的“椒盐”普通话对他道:“香得是巴骨巴肉的~”   “对!”成功收获信号的关姜麟小朋友嘿嘿一笑,小鹦鹉学舌般,学着他大舅说话的语气与调调,乐滋滋地与关劲川复述道:“香得是巴骨巴肉的,嘻嘻!”   实话,关姜麟小朋友真的是很卖力地“学舌”了,奈何,他从小接触的都是正宗普通话(虽然他太婆的普通话不太标准),所以乍然学起这“椒盐”普通话来,简直就是四六不像,蠢萌得犯规,听得关劲川一阵啼笑皆非,忍不住伸出大掌,揉了一把他脑袋瓜上的小呆毛,心里吐槽道,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说的就是你啰,我的个傻儿砸!   姜桃也端着菜从厨房里款款走出来了,都说幸福的女人最美丽,堪堪迈入三十岁大关的姜桃,就是其中典型代表,三岁娃儿的妈了,皮肤依然紧致,脸蛋依然美好,腰肢依然轻软,走在路上依然偶尔的会被人搭讪……   姜桃同样将自家傻儿砸的表现看在眼里,忍不住发出一记欢快的轻笑,唇红齿白,嘴角微翘,毫不客气地损了儿子一把,顺带着把关劲川没说的心里话也给说了出来:“关姜麟,你个傻小子!”   同样手里端菜的娄桐花也紧随其后从厨房里出来了,倒是没有跟姜桃关劲川这对无良父母沆瀣一气地笑话她的心肝宝儿,而是对着故意拿小曾外孙逗乐的大孙子,又来了一番毫不留情的精神打击,那口气硬得哟,像把菜刀似的,就差没有把姜枫按在案板上,“剁剁剁”地切碎了,嚼吧嚼吧吞到肚子里。   “三十大几的男人了,这要是以前在乡下,这个年纪还不成家,就算是砸在手里啰,提亲说媒的人,就算手头有难嫁的女子,也宁可去外村外乡找,眼风都不丢给你一个,一天天不想着怎么娶上个好女人,还有心思没大没小地耍着我们麟宝玩,活该打光棍!”   再次被“菜刀”扎得喷出一身血的姜枫:……   我错了,这个假我就不该休!继续心累ing!   关劲川、姜桃:……今天又是同情好兄弟/自家老哥的一天呵呵哒!   老太太爽歪歪地吐槽完毕,继续施施然地该干啥干啥,招呼着一家人赶紧上桌吃饭,关姜麟小朋友表示,噢耶耶耶又到了每天餐桌日常“分享”的美好时刻,本宝宝已经迫不及待蠢蠢欲动——   于是,他喷喷香地扒拉了两口饭后,又小嘴叭叭叭地跟他爸分享了一遍他大舅今天下午带着他游泳时做的好人好事,因着之前他已经叭叭叭地跟娄桐花和姜桃分享过两次,所以,这第三回 分享,说起来那叫一个顺溜及一气呵成。   末了,还软乎乎地对关劲川道:“爸爸,是我先发现那个哥哥喝水的,我厉害吧?”   一边说,一双骨碌碌亮闪闪的大眼睛还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关劲川,眼睛里那个求表扬求夸奖的意味不要太明显,关劲川忍俊不禁,不由想到了小时候也是如此这般的小表弟唐一鸣,便也十分痛快地满足了儿砸的小愿望:“厉害,我们阿麟真棒!”   关姜麟:嘻嘻!今天又是收获了n多表扬的一天,心情美美哒!   *   关姜麟小朋友心愿达成,听话地乖乖哒吃饭饭好快点长高高,大人们重新开启新的话题,一转二转地,又转到了姜枫同志的本次相亲事件上,娄桐花眯缝着眼睛,再次老话重提,问他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姜桃也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哥,真心实意地道:“哥,奶说得对,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说出个一二三四的标准来,我们也好看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咱们有针对性地找,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吧?其实吧,像你这样情况的,我觉得相亲也是条挺好的途径啊,你看看芳芳跟郭松远,人家也是相亲认识的,小日子过得多美。”   正在稀里呼噜往嘴里刨饭的姜枫:……我滴个天官老爷诶!这事怎么又绕回来了!   悲催的姜大营长表示,一声长叹累觉不爱。   一心两用边吃边听大人“分享”的关姜麟小朋友,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关小朋友表示,虽然本宝宝懵懵懂懂的啥也听不明白,但就是喜欢硬刷存在感,嘻嘻嘻!   所以,没忍住内心骚动也根本就不想忍的关姜麟小朋友,又萌哒哒地插话了:“妈妈妈妈,我知道大舅喜欢什么样的,大舅喜欢我这样的,今天大舅说了,他最喜欢我了,嘻嘻嘻!”   瞬间集体失声的所有人:……个憨瓜瓜傻蛋蛋儿,哪哪都有你→_→   忍俊不禁哈哈哈的姜枫:这危解的,果然是我的乖外甥,大舅喜欢你没白瞎……   直到淡月高悬晚饭吃完,关儿“姜枫同志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一现实性问题,依然无解。   关劲川分到的这套家属房毕竟只有两居室,当年姜桃怀孕后,姜大壮夫妻俩就高瞻远瞩地考虑到了以后看外孙的方便问题,以及外孙满月时老家来人的住宿问题。   在村里,孩子满月是大事,不管办不办酒席,人情往来肯定是必不可少的,省城离平南几个小时的车程,当天肯定赶不回去,倒是可以住旅馆,可他们家既然有这能力,那还扯那些麻烦劲儿干啥?于是,夫妻俩干脆又在s大附近买了一套房,既解决了平时上省城来的住宿问题,也是一项投资,而姜枫今晚上就打算住在那里。   关劲川带着儿砸送姜枫出门,说是顺道带着关姜麟小朋友去遛遛弯,姜枫自然没啥好客气的,关姜麟小朋友在前头几步开外的地方蹦蹦跳跳的,两个走在后头的大男人虽然嘴巴里滔滔不绝地说着话,眼睛却紧紧跟随着前面路灯下那个蹦来跳去的小身影。   关劲川问姜枫:“你这还没到看破红尘的年纪,难道真的就打算这么单着?”   姜枫一脸郁卒:“我又不是念经的光头和尚,谁不想跟你似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家里和和美美圆圆满满的。我们政委都说了,没有一个稳固的后方,怎么能安心扎根部队?我也知道自己老大不小,这终身大事的确是该提上议事日程了,但这事吧,它也得看缘分不是?总不能逮着个女的就娶吧,这也是对人家姑娘不负责不是?”   关劲川转身看他,挑了挑眉:“那妈电话里说的那个老师?”   姜枫:…… 第77章 心动的感觉 他似乎,是真的在不经意……   当兵十四年, 姜枫自诩在部队里也算是个“人物”,军区“百名小老虎”之一,领导眼里“军事过硬、思想过硬、管理过硬、人品过硬”的“四过硬”干才, 兵们眼里“练兵深,爱兵更深”的黑煞神好领导, 他从来没有觉得, 有什么事情是能难倒他的, 可眼下他不得不承认,这次休假回家他爸妈的一番骚操作, 的确是有些把他整得狼狈不堪。   看着前头小外甥走走跳跳的活泼小背影, 姜枫心里头不是不眼热的,奈何,人生事, 十有八九不如意呀!向来有话说话性格敞亮爽朗的姜大营长,心绪一时间有些复杂, 摇摇头,长叹一声。   “我妈说我是光棍打久了,乍一跟女人接触, 就像跳进热锅里的蚂蚁似的, 无处择路, 无法遮羞,瞧瞧这话说的,我堂堂一耍枪弄炮开坦克的, 还怕这个?而且, 我其实也不反感相亲,就像小桃子说的,我这种情况相亲挺好的, 我们部队很多战友,也都是通过相亲解决个人问题的,可是吧……”   他顿了顿,看了关劲川一眼,继续道:“都是男人,我也不怕实话跟你说,那老师没什么不好的,一顿饭下来,客客气气不疾不徐的,并不招人烦,但她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好老师,仅此而已,我对她实在生不出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热情和激情,那意思,你这个情场老手懂的吧?”   莫名荣获某项“荣誉”的关劲川:……   他一脸“你在逗我玩”的表情,轻嗤道:“呵,我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关劲川的调侃把姜枫也给逗笑了,但他依然坚定不移地坚持此一说法,酸溜溜地对关劲川道:“跟我比,你这早婚早恋早生娃的大满贯赢家,可不就是个情场老手嘛!也不知道老子是不是上辈子把月老的胡頾儿给燎了,就老子这人品样貌,也不差吧,怎么这田螺姑娘就是没影儿呢!老子特么到现在,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   姜枫自认是个心理生理都健康的男人,男同胞“画地图”这种糗事,他也经历过,男人偶尔的那种冲动奔流,他也有过,可那天他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妈爸给摆了一道,赶鸭子上架般跟人家姑娘见了一面,但他也坚持全程吃完了那顿饭,可也正因此,他更加确定及肯定,那姑娘不是他心里中意的解语花,至于他喜欢的是什么样的?   姜枫正放飞思绪间,眼前蓦然出现了一个缥缈的身影,鹅蛋脸,大眼睛,小梨涡,跟他道谢时轻声细语,就像河水般无声无息,却又让人感觉很舒畅……   这个突然向他眼睛逼近的身影,让姜枫陡地一个激灵,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艹”,可已经晚了,那张明明只有一面之缘的脸蛋儿,就像故意要跟他玩躲猫猫儿似的,从他心底里怵然奔流而出,牵动了他的神经细流……   身旁原本噪鸟惊林般大吐苦水的好哥们兼大舅子忽然沉默了下来,关劲川不由地偏头看了他一眼,开玩笑道:“怎么不吱声了?不会说着说着,就忽然想到符合你标准的姑娘了吧?”   被月色完美地隐藏住脸色的姜枫欲盖弥彰地给了关劲川一个胳膊肘:“滚蛋!”   关劲川笑笑,没再就此打趣他,哪里知道,自家大舅子好哥们的心事,正好被他猜了个正着……   *   同一时间,市中心某ktv,旭阳广告正在邀请客户唱歌喝酒,一如既往地公司全员参与,这也是公司的老传统,毕竟小公司人太少,不过,像戴夏这种策划部的职员,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吃吃喝喝凑个人数就行,应酬客户的事情,业务部的人自己积极着呢!   包厢里喧嚣嘈杂,人群里分成了好几堆儿,真·小社畜打工人·戴夏默默地坐在靠边边的角落里,像只小鹌鹑一样,一声不吭地看同部门的几个男男女女同事在玩骰子。   说实话,戴夏对这些日常应酬的场合并不怎么感冒,更情愿下班后就麻溜地回家,即便家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个人,奈何,人生在世很多时候都要随大流,现实就是如此,尤其是从学校进入社会以后,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任性。   点歌台边上,业务部之花阮小美正抓着话筒,拿腔拿调地演唱邓丽君的《甜蜜蜜》,唱得倒是挺投入的,奈何天生五音不全是硬伤,使得原本挺好唱的一首甜歌,硬是被她唱得七零八落完全不在调子上,三个字形容,辣耳朵!   戴夏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一张清丽的鹅蛋脸上,梨涡隐现。她其实挺佩服阮小美的,她们三年前同进的这家公司,第一次参加公司活动,阮小美的独唱就被系统打出了前所未有的低分—60分,三年下来,阮小美业务倒是做得红火火,就是歌唱得依然毫无进步,也依然毫无顾忌地在各种场合挑战大家大家对她歌声的忍耐力……   包厢门又被好几个闹哄哄的人从外面推了进来,阮小美终于放下了话筒,娇滴滴地朝来人迎了上来:“哎呀林老板,您怎么才来啊,罚酒三杯……”   ……   从最后一班公交车上下来,戴夏在街头站立了一会儿,眼里闪过一丝寞落。   这座她从七岁起就在这里生活成长的城市,日渐一日的繁荣,午夜的大街上,依然灯火辉煌,行人匆匆,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幸运地拥有一个幸福的家,而又有多少人如她一般,回到家后只能自吃自做自刷锅,就连春节团圆夜,若非还有姨妈一家的收留,就只能孤零零一人……   戴夏的内心世界姜枫无从得知,同样的,姜枫的水深火热,戴夏也无从体会。   娄桐花自第一天对姜枫叨叨后,就消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和尚念经一般,对他碎碎念那些让他脑壳开裂的老什子相亲、成家事情,终于舒了一口气的姜大营长,带着关姜麟出去放肆嗨皮时,简直是神清气爽走路一阵风,就差没有高歌一曲“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了。   都说“出真招,见时效”,姜枫同志以他强大的实践指导力,让关姜麟小朋友在短短两天内就学会了游泳,能像模像样地一口气“狗刨”上个几米,当然,呛水也是避免不了的,不过姜枫同志对此问题看得非常的开。   他鼓励小外甥:“游泳嘛,开头总是要喝上几口的,不怕!继续抡起你的小蹄子拍水,对,就是这样!”   舅甥俩还在游泳馆门外再次遇到了那天故意搭讪的“小白斩鸡”,面对对方又一次的舔脸请求,姜枫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给了他一个人生建议:“想练成我这样的?简单!现在不是号召大学生入伍嘛,参军报国,无限光荣,到了部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过不了几年,你就能赶上我的两成了!”   “小白斩鸡”:……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有一丝丝心动。   *   姜枫每天遛娃不亦乐乎,只是,还是那句老话,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他呀,嗨皮得太早啰!   他家阿奶不屑得折腾他了,可他家母上大人,连做梦都还在念念不忘抱孙孙呢!   个背时的龟儿子想跑到省城躲清净?   林玉梅同志表示,你怕是白天打梦脚儿,硬是想得美咯!   夺命连环call了解一下。   这个时候,林玉梅就非常感慨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遥想当年,他们一家子还在村里刨食的时候,村委那部唯一的电话机,在她眼里就是一个金疙瘩,没曾想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米粉店里竟然也装上了电话机,现如今,更是鸟枪换大炮,最高科技的手机都使唤上了,那个方便哟!   也因此,给自家那个讨打的背时龟儿子敲棒棒,更是手到擒来。   晚上八点多钟,夜色蔓延开来。   诺基亚刺耳的铃声,魔鬼般打破夜的寂静,刚刚踏着月色回到文华园的姜枫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长叹一声,在晚风中深吸了几口气后,认命地接通了电话。   下一秒,林玉梅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一串串地飞了出来,那个凶,那个横哟,就差没把自家儿子训成只傻狗了。   “你硬翘得要翻天是不是!一个大腾腾的男人,还玩啥子躲猫猫儿,我都替你羞得慌!人家张老师,也不晓得发了那股水,愿意跟你这个憨瓜瓜相一相,你要相不中,再安排就是了,你咧,一扭一扭的,像抓了个红炭丸儿似的,还敢给老娘跑路,你是想气死你爸你妈哦!”   “嘿嘿,妈看你说的……”   “嘿什么嘿,嘿个屁!我说的话,你听到耳朵里去了没有?”   “听了听了,我这不正在听嘛!”   “又来哄老娘!老娘还不晓得你,犟牛牛死心眼儿一个,阿桥还跟着你有样学样,真是一个两个的想吃混汤抄手了吧!人家像你爸你妈我们这个年纪的,哪个出门不是左手领着小孙子,右手牵着小孙女的,就我和你爸回回出门,都是光秃秃的老树桩子,熟人见了就问,咋子还没生孙子哪,我跟你爸不要面子的吗?你倒好,不哼不哈地一点不上心,你是当光棍当久了,真把自己当成庙里的旗杆杆了吧!”   林玉梅火气冲天,锣鼓钹镲小汤锣轮番上阵,把姜枫好一顿喷,姜枫嘴角抽抽,偷偷摸摸把手机往耳朵外挪远了些,心里仿若有什么感性似的,眼睛下意识朝前面这么一望,在瞬间就分了神。   小岔道,灯影下,映出三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妈,我这还有点事,晚点再给你电话,先挂了。”   姜枫说完这一句,没等林玉梅再喷火,直接把电话挂了,眼眸深深地看向那老青幼三代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看向那个一边说话一边频频点头的姣好身影。   这两天,夜深人静时,姜枫虽然脑海里偶尔会浮现这个怵然在他心窝窝上踩了一脚的身影,但他毕竟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大男人,在一番刻意的克制下,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终是慢慢消退了下去,却不曾想到,会和对方再次不期而遇。   姜枫浓黑的剑眉动了动,看三人这说说笑笑的模样,该是熟人,还真是巧!   而几百公里外的平南,被儿子无情挂了电话的林玉梅,只能憋着一团火对着手机骂了一句:“个龟儿子!”   捧着个细瓷描金花茶杯,老(xi)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姜大壮,把茶杯往桌上一搁,慢条斯理地道:“算了,媒婆牵线,老天安排,牛不喝水强按头,莫用。他两年了才回趟家,把他逼急了,一溜烟跑回部队,到时想人想得睡不着的还是你。”   满脸委屈的林玉梅:“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老姜家的香火着想哟,硬搡得我心口痛……”   且不说林玉梅的火气和委屈,小岔道上的三人转眼间已到姜枫跟前,同样认出了他。   “姜叔叔!”   “小姜同志,这么巧哟,你怎么也在这里?来找人的?”   “你,你好。”   老青幼三代人,一人一句,依次说道。   姜枫勾唇一笑,大白牙闪闪发亮,对刘桂香道:“您家原来住在这里?那是挺巧的。我们家平时住在平南,但在这也有套房子,就在后边的17栋,这几天我都住在那里。”   说罢,他把目光略略偏向戴夏,眸子亮得有些发蓝,“好巧,又见面了。”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幕上,一层淡淡的柔光从天际倾泻下来,洒在戴夏身上,姜枫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姑娘,仿佛闻到了一股清幽的让他迷醉的味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味道,让他身体有些莫名的燥热,老话说得好,“眼睛会哄人,心不会哄人”,这一刻,铿锵硬邦的大男人姜枫同志,终于真切地意识到——   他似乎,是真的在不经意间,喜欢上这个陌生多过于熟悉的姑娘了…… 第78章 落下了病根? 我妈说,担心我哥是不是……   在听到姜枫“搭讪”自家外甥女时, 刘桂香的第一反应是疑惑的。   别看她现在身材发福,圆桶似的,是个天天用“大宝”也除不了皱的老菜梆子, 但也是从十八姑娘一朵花的年纪走过来的,对小年轻们的各种骚套路, 心里头亮堂堂的, 对于那些见到漂亮姑娘就像苍蝇见到了蜜一样, 涎脸饧眼丢眼风、没话找话胡乱歪缠的小把戏,她见得多了, 呵!   当然, 身边陪着自家外甥女时,这样的把戏就见得更多了。   只是,看看对面的小伙子, 不说之前她所亲眼见证的他的行事做派,就是这眉眼, 左盘右绕都是个端正磊落的正派模样,不似那些见到漂亮姑娘就忍不住嘴皮子痒痒逗情取骚的浮躁小年轻。   直到听了戴夏的解释,知晓姜枫竟然就是外甥女口中说过的, 公交车上见义勇为的好人, 老太太大腿一拍, 呵呵大笑,眼角的鱼尾纹都染上了一层喜气,再次热情洋溢地给姜枫发了一张“好人卡”, 蜂儿采蜜一样劲把好话往姜枫身上抹。   “我就说嘛, 小姜同志你不愧是部队培养出来的好青年,为人热忱,向上向善, 助人为乐不留名吧啦吧啦吧啦……”   热情如火的老太太最后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在家里安排上一顿感谢宴招待姜枫,并且态度十分坚决:“就明天晚上,周六,你没有其他事情吧?”   还未等姜枫做出回答呢,老太太又像是害怕他再次拒绝似的,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话,采取的是大家常用的“软绳套猛虎”的办法,也就是常说的说软话:“你可不能再跟阿姨客套谦虚地说什么推口话了,一定要来!要不,这事就像一层纱似的,总在我老太太心里头搁着,硬是不得安逸咧!”   老话说得好,人与人交往,冷脸贴热肠,那是造孽。何况,姜枫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一眼路灯下那个仿若鲜活了周围潮热空气般让他心神不定的清丽身影,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他随和一笑,客气而又干脆地应下了这顿饭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这就对了嘛!我们家啊就住在后面的6栋……”老太太心愿达成,心情十分愉悦,眯着一双笑成了豌豆角的老花眼,再次跟姜枫欢欢喜喜地嗒起话来。   说说话话,直到互相告辞,回到那个临时性的家,姜枫的心情还是亢奋的,两眼熠熠闪烁,整个人感觉比全副武装跑了个十公里还让人爽歪歪。   都说吃了五谷想六味,正是血气方刚如狼似虎的年纪,平时里在部队训练繁重,倒是没有心思想这些让人心痒痒的酸东西,可这会儿,戴夏的身影反复地在他脑子里蹭来蹭去,蹭来蹭去,蹭得他浑身上下直蹿火星子,忍不住自言自语地骂了自己一句粗话——   “艹!姜枫你个没出息的!”   骂是骂了,心窝窝里的那团烈火依然像革命气势一般势不可挡,烧得熊旺旺的,初识心动滋味心性勃发的姜枫同志,看着眼前这个空荡荡的窝,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让一个精力旺盛的大男人独守空房,同样撞特么鬼的不人道。   真要命,简直不让人活!   浑身燥热心头满腔鬼火无处安放的姜大营长,胳膊一抬,三两下把身上的套头T恤撸了,随手丢在了沙发上,光着上半身,露出了他身上那硬邦邦戳实实让女人看了眼红心跳让男人看了羡慕嫉妒的八块腹肌,双手朝地上一撑,胸膛贴地一砸,就是一个标准的俯卧撑……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把脊梁背都砸出了一身的汗,姜枫方起身进了浴室,强劲的水柱霹雳哗啦地打在身上,顺着胸膛脊背弯曲流下,如同爬了一背的闪电……   姜枫同志表示,心里头那犹如雨后庄稼般咔吧咔吧拔节丛生的操蛋感觉,终于暂时缓解了,虽然,那个清丽的身影依然顽强地在他眼前晃动……   *   一身燥热火气,差点没自燃的庙里旗杆杆光棍汉姜枫同志,只能凄凄惨惨戚戚地冲冷水澡;而关家这边,温馨小巧的两室一厅,褪去了白天混杂着各种声音的烟火气息,重新陷入夜的宁静之中。   白日里大闹天宫的关姜麟小朋友已经神兽回笼,早被娄桐花带着,窝在床上打起了快落的小呼噜,至于关劲川和姜桃,呃,睡是莫有睡,不过也莫有干啥子让人想偷窥的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夫妻爱做的事情,而是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当初结婚时,关劲川和姜桃是这般约定的:“工作时百分之百的投入,下班后也是百分之百的用心陪伴家人。”只是嘛,正背靠着枕头,手里捧着本小说,悠悠闲闲放松神经的姜桃,抬头瞥了眼正埋首书桌前,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字的关劲川一眼,眼里照映出两个字,呵呵!   按照几年后的说法,这就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是一种人生常态。   姜桃收回目光,把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   关劲川敲完最后一个字,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   他看了一眼封面上的书名,原本工作时端着的一张高冷脸,瞬间挂上了一抹笑,眼里闪过几许兴味,也不出声,就那么勾着唇角,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幅美人静卧阅读的画面,一分钟,两分钟,直到三分钟过去了,眼见着姜桃彷如老僧入定般耐心爆棚,连眼风都莫有丢给他一个,关劲川表示,忍、不、住、了!   他几步走过去上了床,和姜桃挨在一处,凑近了她的脸颊,鼻尖离她的发丝不过咫尺之距,带着他好听的磁性声音,以及,一如既往的浓浓调侃味儿:“看得这么认真,嗯?”   早已察觉到关劲川投视在身上的目光,就是故意按兵不动待看他如何的姜桃,这才把眼睛从书里拉了出来,媚眼如丝地丢给他一个眼神,打情骂俏般嗔了他一句:“彼此彼此。”   俩人之间这种腻歪歪的斗嘴儿,堪称夫妻日常相处时的小情趣,关劲川失笑,也开启了他日常的撩妻模式:“所以,一个人看书,寂寞了?”   姜桃:……呸!这个又忽然画风突变的不要脸男人!   她继续甩给关劲川一个鄙视眼:“谁说我寂寞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读书可以使人具有特别长期的抵抗寂寞的能力吗?”   关劲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只胳膊像藤蔓那样缠绕过来把姜桃搂在怀里,好整以暇地继续逗她道:“我记得这句话,好像不是这本书里的吧?”   姜桃:……   这是梁晓声的话,当然不是手里这本书的,而且谁规定了一定要拿这本书里的话说事了,哼!   至于这本书嘛,呃,《白鹿原》,依然是她偏好的风格。   只是——   姜桃继续瞪了关劲川一眼:“怎么,关教授又要显摆你很博学多才文理兼修不但精通数理化还深谙文史哲么?”   姜桃表示,就算你真的文理兼修,我也偏不夸你,哼!   她脸上的表情鲜活生动,偏过脸来和关劲川叭叭叭斗嘴时,鬓角发动,飘飘飞飞,触到他的脸上,让他心里不由擦出了一丝火花,尤其是她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像抹了润滑油一般,给关劲川甩刀子时,眼眸流动间,似铁链甩在岩头上,火星子烟花般四溅,显得妩媚而温存,关劲川觉得,身为男人的某种本能,刹那间开始一点点复苏,喧嚣着向他发出深情的召唤。   *   夫妻之间,一枝梨花压海棠,天经地义,纯盖被子瞎聊天,才是不正常。   身为一个正常男人,娇妻在怀,没有结婚时,关劲川都没有勉强自己苦哈哈地当苦行僧,结婚了就更加不会了!   关教授表示,如此良辰美景周末夜,岂能随意辜负!即便,阿晋毫无人性惨无人道的大刀时时刻刻顶在脑门上,也要安排!   他一把抽掉姜桃手上的书,一个侧翻,姜桃那张漂亮的瓜子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皮子下方,双目在空气中汇合,眸光中的火花顿时烧的更旺了,鼻翼呼吸间,都是彼此熟悉的气息……   关劲川直挺挺的鼻子故意凑近姜桃的,在她鼻尖上调皮地磨蹭了两下,嘴角噙着一抹坏笑,虽然老夫老妻了,但姜桃还是很不争气地立马被美色钩上了,不由自主地对他眨了眨眼,差点忘了原本要告诉他的一件事情……   奈何——   关劲川刚要继续攻城掠地,就被脑子里忽然激灵一闪的姜桃无情地镇压了:“等,等等,我有事情跟你说……”   刚要行动就被打断步伐的关劲川有些无奈,但也只能像接受了一个威严的指令一般,暂时停止了自己作乱的动作,脸色和声音都有些僵硬:“说。”   姜桃有些心虚,果然这种时候的男人脾气不太好,呵呵,不过嘛,既然都已经提起了,说还是要说的。   于是,她老老实实道:“刚才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   关劲川挑了挑眉:“我带着小呆瓜跟阿枫出门遛弯的时候?”   姜桃有些无语:“那是你儿子,你别老叫他呆瓜,你也不怕真把他叫呆了!”   关劲川“呵”了一声,掠过这个话题,问道:“妈找你什么事?”   姜桃压低了声音:“我妈说,她担心我哥是不是在部队训练时,出了什么问题落下了病根,所以才……”   姜桃给了关劲川一个“你懂”的表情,继续道:“我妈说,以前我外婆家村子里,就有过这么个例子,那家儿子和我哥一样,也是部队当兵的,身板结实人高马大,也是一直不找媳妇儿,复原回来后,家里硬是给他订了门亲,财礼过了,婚期订了,他自己跑去把婚事给退了,喝醉了酒自言自语,才说出来他原来当兵时,野外拉练不小心伤了裆部坐下了病……”   姜桃话音刚落,关劲川就目光囧囧地看着她,一脸“你在逗我玩”的好笑神情:“你觉得你哥也是?”   “不是我,是我妈,她说让你有机会带我哥去医院检查检……唔……”   姜桃的头被关劲川摁了下去,带着他独特的浓重气息,沉沉地压了下来,姜桃余下未出口的话,就这样被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堵在了喉管里。   或许是之前被姜桃的打断闹得有些不爽气,关劲川没有像以往那样一派文明,温柔缱绻,而是有些蛮横地把她禁锢得紧紧的,用力地给了她一个强大、炽热、深不见底的吻,冲得姜桃头晕目眩意乱情迷的,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吊在了他的脖子上……   事实证明,关教授的吻,不论是温柔如水,亦或是汹涌如潮,都能让人气喘吁吁,差点喘不过气来,不过,还是那句话,彼此彼此,关劲川自己的喘息也不平静就是了,额头上还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关劲川终于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姜桃的唇,目光依然深沉的,带着姜桃所熟悉的那种浓郁的不可言说的色彩,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甜言蜜语,而是带着几分讨打:“你啊,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关劲川表示,男人这种事情是能随便乱猜的吗,她也不怕她哥恼羞成怒之下,跟他们绝交。   姜桃有些委屈巴巴的:“我就是这么跟你一说……”   关劲川玩味地笑道:“放心吧,就你哥那个又蛮又野的火(药)罐性子,哪天要是天雷勾地火地遇上喜欢的姑娘了,比我还能欺负人……   姜桃:……虽然这话依然有些“牛氓”,可我竟然无言以对。   看到姜桃那硬憋着的一脸无语的小表情,关劲川又乐了,兴风作浪的唇舌又转移了阵地,贴着姜桃的耳垂,声音低沉沉苏凌凌的,带着说不出的笑意和促狭,让人听了耳根像是过了一层电流——   “长夜漫漫,既然你这么有闲心,不如我们来一番‘红袖添香夜读书’?跟我说说,刚刚看的是什么书?《xx原》?第1章 ,22章,23章,24章……写了什么,嗯?”   “轰”的一声,姜桃脸上一红,忍不住又炸窝了:“关劲川,你又耍流氓!”   虽然她并不能完全记得他一一列举的这些章节内容都具体描写了什么,但第一章 的内容,很好记的好吧,由此及彼举一反三联想开去,也知道那几章的“花头”差不多……   姜桃掐了关劲川一把:“让你又口花花!”   关劲川发出一记愉快的闷笑声,吧嗒一声,灯灭了,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声轻微的、让人心痒痒的窸窸窣窣声,一时间,整间卧室顿时陷入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中…… 第79章 憨瓜瓜小毛头·枫 这一刻,姜大营长有……   今天的姜枫, 觉得自己像个情窦初开、雄性激素分泌旺盛的憨瓜瓜小毛头。   洗澡洗脸剃下巴,一番臭美捯饬后,姜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黑是黑了点, 但深眉大眼,宽肩厚背, 英姿飒爽, 不要太精神。姜枫满意地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眼睛滋滋亮, 军容军貌也是战斗力, 哥今天也是让人眼睛一亮大饱眼福的一天呢,赞!   这个时候的姜枫就非常庆幸,自从他的青春小鸟儿一去不复返后, 脸上那曾让他耿耿以怀的小红疙瘩,也和他say了goodbye, 就很开心。   戴夏应姨妈的吩咐,带着吕丁小朋友提前等在楼下,相较于戴夏的文静, 吕丁小朋友就活泼多了, 东边斜一眼, 西边翘个尖,姜枫刚出现,就被他瞭到了。   “姜叔叔!姜叔叔!”小朋友和他奶奶一样热情得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   “姜营长。”戴夏嘴角画弧, 嗓音轻柔, 雪白的鹅蛋脸上一双浅浅的酒窝隐约可现,就像一杯酒,该死的让人沉醉。   姜枫掠攫到姑娘的笑颜, 那台精密运转的军事大脑又有些不争气地转呼呼眩晕起来,似乎,他青春的小鸟儿又噗噗噗地飞回来了,这一刻,姜大营长有些理解了手下那帮兵痞们说的那句话:“好汉也要在玫瑰花下低头!”   这要是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可不就是如此嘛!   不过,片刻眩晕后,姜枫很快恢复凝定之态,迈着标准的75厘米步伐走了过来,同样嘴角画弧,先是像平日里逗弄小外甥似的,揉了揉吕丁的小脑袋瓜子,说了句:“皮小子!”又抬头对戴夏道,“叫我姜营长太见外了,再说你也不是我手下的兵,叫我姜大哥就行。”   戴夏眨巴眨巴眼睛:……   说实在的,两人半熟不熟的,昨天晚上那一番交谈也基本是姨妈的舞台,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才最是合适,既然他自己提出来了,那,就如此吧!   她捣蒜一般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软软糯糯地说了一声“好”,听得姜枫心里更美了,仿若万里长征路上成功迈出了第一步,曙光在前,嘿嘿!   吕家住六楼,属于本市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家庭,房子不大,东西不少,收拾得利索整洁,从客厅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阳台上码放得齐齐整整的晒蔫的笋干菜花豆角等,灰常的接地气,和当年的姜家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让姜枫顿时心生亲切之感。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吕家人也都是热肠子,招呼落座上茶,一气呵成,吕志强再次对姜枫表示感谢,老太太看到姜枫放下的礼物,哼唧起来:“怎么还带礼呢,你硬是这么客气。”   姜枫笑:“我奶奶说了,上门做客走人户儿,打甩手儿可不像话,就是一点小心意。”   这话,还真是娄桐花说的,这中间还闹了一段小插曲。   听说自家大孙砸那么巧的就在小区里遇到了刘桂香,对方还盛情相邀,娄桐花下意识地习惯性就提醒他一些礼数周全的问题,这也是老人的通性,孩子再大,在他们眼里也还是当年那个碎娃儿,还需要他们的万般操心提点。   姜枫有些好笑:“奶,我那么大个人了,这些人情往来,我心里有数,不会失礼的。”   姜枫也是习惯性回嘴,莫有想到,却捅了马蜂窝,倒霉催地又被他阿奶老话重谈地训了一通。   娄桐花老脸一摆,像个垂帘听政的老佛爷:“呵!还晓得自己是个大人咯,那你倒是把你这个年纪该做的头一件大事先解决了,再来跟你奶叨逼逼……”   姜枫:……我勒个去,这是又撞到鬼了!真真是应了他们老家那句话:“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不要莫事找事乱找歌来唱,硬是找‘刮’!”   跟着,又被狠“刮”了一顿了姜枫,赶紧低眉顺眼地作揖求饶:“奶奶奶,我的亲奶,我错了我错了……”   *   闲话扯回,镜头转回吕家。   转眼间,热气腾腾的饭菜已排队上桌,盘盘盏盏,荤荤素素,麻,辣,油,典型的本省人特色,满满都是烟火气,龙门阵也摆开了。   “我听我妈说,你比我大两岁,那我就舔脸搭个亲,叫你一声姜大哥了,来来来,喝酒,干!”几句话闲扯下来,吕志强见姜枫果然如他老妈所言,是个爽朗随和的热肠子人,话头一开,人就自来熟起来,嘴上也没有什么遮拦了,开始朝姜枫劝酒。   姜枫笑着和他干完一杯后,道:“酒多伤身还误事,意思意思,两杯就成。”   刘桂香也瞪了儿子一眼:“听到没有,这马尿啊还是少灌点。”又指着桌中央的麻辣水煮鱼对姜枫劝菜,“来来来!小姜同志,动这个。”   朱小云也上来凑热闹,问的是女人普遍性关心的八卦问题:“姜同志,听我妈说你还没有结婚哟,那耍朋友了嘛?”   姜枫的视线又不着痕迹地瞥了对面一眼,笑道:“还没有。”   朱小云惊讶起来:“哦哟!你这条件,怎么还没有找到咧!”朱小云觉得,女儿家的心事可能不便轻易透露,但姜枫这么一个高大威武的大男人,就没有什么好忸怩的了,所以满脸兴奋地继续喉咙发痒打听道,完全没留意到自家婆婆脸色已变。   姜枫的确也是真不在意,再说了,今天这顿应邀,他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家,心里头暗戳戳打着小九九呢,便开诚布公道:“我18岁读军校,毕业后一直在基层带兵,虽然吧这其间也有人提议给介绍过,但一直没放在心上,然后一不留神,就这把年纪了!我自己倒罢了,就是家里老人还真是‘鞋壳篓里长草——荒(慌)脚了’,所以,我想着也是该好好打算起来了。”   刘桂香甩给儿媳一个眼刀子,又对姜枫一脸姨妈笑,信心满满地道:“小姜啊,你莫听她瞎咧咧,就你这个人品样貌,只要出去一说,光是我们小区里有女儿的人家,就能给你排成队。”   吕志强一脸赞同点头如捣蒜:“我妈说的对,你看我,18岁进罐头厂,2000年厂子倒闭改制下岗,就拿那么点遣散费,日子紧巴巴的,这几年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如今也就是个开摩的的,还不是讨了婆娘生了崽,姜大哥你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也就是你不找,一找一个准……”   姜枫的眼神又忍不住朝对面虽然不说话但同样巧笑倩兮的姑娘看了一眼,眼睛明亮亮的:“那就借你们吉言了……”   这顿饭,主宾尽欢,待姜枫告辞时,外面天色已暗,路灯高亮。   刘桂香吩咐戴夏:“夏夏,你帮姨妈送送小姜同志。”   姜枫看了戴夏一眼,没有推辞,朱小云刚要说话,被他男人狠狠地拽了一把,待姜枫告辞着出了门,她才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又偏过脑袋对刘桂香道:“妈,这,让夏夏送人会不会有些失礼啊,要我说该让志强送呢……”   “然后再顺便跟人家说说,帮忙让丁丁上s大附幼的事情是吧?”刘桂香狠狠地剜了儿媳一眼:“我们家哪个人要是敢做这种得寸进尺升米恩斗米仇的混账事情,我第一个不饶她!”   朱小云:“妈,我这不是……”   “是什么是!端多大碗吃多大饭,没有那么大的锅,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该吃什么吃什么!我们家丁丁,就算不读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学校,只要好好培养,也能成才!”   老太太训完媳妇儿,又换了一张笑脸,往眼睛正粘着电视上动画片的孙子那去了:“丁丁呀,咱们就看一会儿电视,待会奶奶带你下楼找小朋友玩儿去呀……”   吕志强夫妻俩见老太太不搭理他们了,老老实实收拾碗筷进了厨房,朱小云还有些委屈,心里憋得慌,忍不住对着丈夫,就是一顿叨叨吐苦水。   “我这还不是为了我们家丁丁好嘛,你看咱们这一片,谁家不是卯足了劲儿,想方设法找门路好让孩子进s大附幼附中呀!以前我是不敢想,哪里想到这么巧,刚好就遇到了这能有点路子的,你听听姜同志说的,他妹夫年纪轻轻就是s大教授,这点事肯定好办,何况他们家那孩子,不是今年也要进幼儿园嘛!刚好和我们家丁丁做个伴,多好。”   吕志强懒得理她,就一句话:“你可闭嘴吧!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哦人家救了你儿子,完了你还想着算计人家给你帮这么大的忙,你多大脸啊!”   “那!那就算我啥也不想,让夏夏送人,总有点不合适吧,这……”朱小云忽然顿住了,有点恍然大悟道,“难道,妈是想凑合他和夏夏?”   吕志强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想到自家婆娘这副藏不住话的嘴皮子,还是道:“没影儿的事,你可别胡乱瞎咧咧!”   “切,当我傻呀,还不承认!不过,这年纪是不是不太合适啊,夏夏才25,那个姜同志得大了她七岁了吧……”   “七岁怎么了,又不是十七二十七,再说了,你看以前夏夏学校谈的那个,倒是哪哪看着都合适着呢,最后呢,还不是为了那狗屁的前途,乐颠颠跑去给领导当女婿了,特娘的个孬货……”   吕志强想到自家表妹的前男友,越说越来气的时候,楼下,姜枫也对戴夏提出了邀请:“我记得小区前面有家咖啡馆,我请你,过去坐坐?” 第80章 择偶“三连问” 你是第一个,让我想对……   当兵的男人, 都有几分猎性,即“勇、猛、精、强、野、和”六字素质综合,此时此刻的姜枫, 虽然不如往日练兵时那般咄咄逼人,每一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充满杀伤力, 但看人时那毫不掩饰的直勾勾赤~果果火辣辣眼神, 也直接昭示了他内心的企图。   眼前的男人, 眼神仿若喷薄而出的岩浆,滚烫得让人忍不住心跳, 猜到了什么的戴夏, 在这份感染下,神智也不由地有些恍惚,口干舌燥, 脸若朝霞。   姜枫似乎对自己造成的这番效果很满意,勾唇一笑, 正要再说话,抗过了这份视觉刺激的戴夏已回过神来,有些尴尬道:“对不起, 我……”   戴夏一声“对不起”遛滑梯似的, 顺着咽喉, 一下子就从口腔里滚了出来,姜枫听罢,内心顿时一个咯噔。都说“栽得梧桐树, 自有凤凰来”, 他这棵长了三十二年,早已枝繁叶茂就等着凤凰来筑窝的大树,好容易瞭到了中意的金凤凰, 难不成到头来却要给他来个撞特么鬼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操蛋结局?   姜大营长表示,滚蛋!   姜枫脑子飞速转动起来,这个时候,只能像当年的陈家宝之流般,涎眼饧眼的厚着脸皮上了!至于这种滑溜溜的行为,当年没少被他评头论足地花式鄙视,姜枫同志表示,此一时彼一时,他这是真心实意地交朋友,不是陈家宝他们那些浮浪撩骚。   “看来,你已经猜到我的心意了!我们老家有这么句话,‘请到不如撞到,撞到撞到,正是前缘难了’,我觉得我们俩也算有缘,你就算最后要拒绝我,能不能先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了了这个心愿?”   姜枫终归是久经磨炼的老手,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这份僵着,相比之下,戴夏就显出几分被动甚至木讷来,一时间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咖啡馆离得不远,两人选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方桌子对脸而坐,戴夏点了珍珠奶茶,原本就对咖啡这种洋玩意儿不感冒的姜枫看到菜单上有茶品,点了一壶龙井。   待饮品送上,服务员退下,姜枫也不急于喝,只端在手上,东一眼西一眼地观看茶水的成色,直到捕捉到戴夏忍不住窥视的眼神,方才淡淡一笑,开了口,问题嘛,依然灰常的直截了当,十分的“直男”。   “是我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吗?”   自从对她毫无隐晦地袒露心声,姜枫就让戴夏有种莫名的压迫感,那种感觉甚至让她下意识产生远远避开的念头,可偏偏他又不容人逃遁,直到冰爽香醇的珍珠奶茶滑过喉咙,流进胃里一阵舒爽,才让她暂时找到了一丝放松感,却不想男人一上来,又问了这么个直接到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差点被呛得咳出来的戴夏:……   戴夏困难地笑了笑:“没有。你挺好的,这几天我姨妈老夸你,说你是个有品的人,善良,正直,有能力。”   再次被发了好人卡却明显莫有得到预期答案的姜枫:……   就心情很复杂。   他深沉的眼眸继续毫不闪躲地直视戴夏:“那能告诉我,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吗?”   戴夏:……   *   戴夏被问得忽然间有些迷惘起来。   她不由地想起了陈弦,那个大三那年,被同学硬拉着奔现见“网友”时,同样被人拉来作伴的研二师兄。明明是学电气工程的大男人,言行举止偏偏却是那么地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像极了她那个极爱诗词歌赋的教书育人的父亲。   儿时的她,和父母同住在村里的小学校舍里,最开心的日子,就是放假时,父亲骑着他那辆叮叮咚咚的破单车,母亲坐在后座上,她坐在前杠上,全家人迎着阳光吹着风,一起去镇上逛圩赶场。   父亲经常说:“饭养身,歌养心”,所以每次去镇上时,他总是一边吭哧吭哧地用力踩车,一边悠悠扬扬地教她唱他现编的所谓“山歌”——   “远上寒山噻,石径斜哟,那个白云深处嘛,有人家啊!停车坐爱噻,枫林晚哟,霜叶红于嘛,那个二月花啊!”   在这份莫名的移情作用下,当她反应过来时,已坠入爱河之中。她原以为,这份感情能如父母一般,长长久久,不离不弃,却是忘了,有的云彩并不一定会下雨,有的爱情,就像一阵风,就像当年和母亲一同下乡的好多人,为了回城,演绎的各种悲欢离合……   戴夏望向姜枫,凝睇了他好一会儿,方才很认真地开口道:“我梦想中的婚姻,是我爱他,他爱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每天一起买菜、做饭、散步、闲聊,如此而已……”   这是记忆深处儿时父母生活的日常,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行事,却是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陈弦的事,曾经让她如鲠在喉,几年过去,她虽已释然,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幼稚天真又懵里懵懂的脆弱女孩,但内心里的那份坚持,依然没变。   姑娘面容肃穆,低柔的嗓音里,有着某种姜枫能感觉到却又无从探究的意味,手里的茶杯正冒出一缕缕白烟,茶叶的清香弥漫在两人之间,姜枫低头抿了一口,既浓且苦,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买菜、做饭、散步、闲聊……这些在常人看来最是简单不过的小事,对他来说,却难以做到。   姜枫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晦涩不明,嘴角泛出一丝苦笑:“所以,我不在你的择偶范围内,对吗?”   戴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良久,方呐呐地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说实话,潜意识里,她并不排斥姜枫。   这个男人,第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有些霸道,就像他那头有些死板的发型,硬硬戳戳,但接触下来,却发现就像姨妈所言,这个男人一言一行都透露出两个字,正派。   她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错过他,或许会错过一个好男人,但是……戴夏抿抿嘴,最终,依然还是把心底那份复杂的情绪,按压了下来。   姜枫坦然一笑,语气诚挚:“我是个糙人,整天舞枪弄炮,男女间的谈情说爱,一时也说不好。但我想告诉你,你是第一个,让我想对你唱山歌的姑娘。”   戴夏:……山,山歌?   戴夏怔忡间,姜枫喝了口茶,继续道:“我的话,你也不用太有压力,这种事情,总要两情相悦。但戴夏,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是一名军人,对很多女人而言,军人这个职业,意味着分居两地,山高云远,但我们也有血有肉有感情,也希望找到一个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人生伴侣。我对你,非常非常认真。”   戴夏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想过,我或许有男朋友吗?”   姜枫闻言笑了,那种笑,就像烈日酷暑下苦练体能的兵们突然喝到了一碗香醇的糯米酒:“如果你有男朋友,刘阿姨就不会让你送我了。”   戴夏:……   所以,他对她的心思,姨妈也看出来了?   *   夜色在撒欢,夜风在跳舞,至于s大家属区后头黑旮旯的草坪上,昏暗暗的月光下,是两张表情各异心情不同的英俊脸庞。   本省人经常戏言:“水不当喝,酒才解渴。”关劲川和姜枫肩挨着肩,一人一瓶啤酒,酒瓶一碰,姜枫把酒当水似的,仰脖一闷就是一口,至于又荣幸充当了一回“树洞”角色的关劲川?   关教授表示,上一回是张技飞,这一次是阿枫,不就是借酒浇愁嘛,哥的经验足足的,来吧来吧,哥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   姜枫面无表情地抬头望望静悄悄的夜空,身上隐隐约约飘散着一股酒精的味道,心里烂盐菜一般,郁抑地跟关劲川咕哝道:“老子以前听手下那帮臭小子扎窝儿,扯些男人女人间的数黄道黑事,就觉得真特么的婆婆妈妈闲得蛋疼,轮到自己才知道,嘿,果然,好汉也要在玫瑰花下低头!”   关劲川的心情有些一言难尽,脑细胞跑马一样灰常的活跃,一方面,既欣慰于好兄弟大舅子终于真的被他猜中,脑壳开窍天雷勾动地火了,另一方面,又不禁同情他的出师不利,爱情的前景似乎不容乐观。   真真是,就像网络上的那个流行语说的,可爱可爱,可怜没人爱啊!   凄凄惨惨戚戚ing!   关劲川瞟了姜枫一眼,道:“难道就打算这样放弃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姜枫盯着手上的酒瓶子很是呆了一阵,喉结一滚,豪气干云地闷头又是一大口,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势在必得:“当年在军校时,教官就曾教过,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她一天不结婚,老子就一天不死心!”   关劲川:……   他就说嘛,阿枫就是阿枫!可怜他?呵!   同一时间,刘桂香也在房里跟戴夏说话。   吕家这套房子是两房两厅,特意隔出客厅中的一小部分,做了间小客房,戴夏偶尔留宿时,就住在这间房里。   刘桂香在戴夏面前坐下,慈爱地拉着她的手道,近距离地凝视戴夏的脸,满脸慈爱:“你妈妈从小就爱笑,脾气温和,后来下乡遇到了你爸爸,两个人处得虽然波澜不惊,却也温暖喜乐,后来政策变了,大家都急着回城,她却因为你爸爸,甘愿扎根农村。当时,你外婆很不理解,却也毫无办法。幸好,事实证明,你爸爸是个值得托付的,你妈妈因为身体弱,一直没有身孕,你爸爸也毫无在意,依然对她粑心粑肝,幸好,后来有了你。”   老太太的声音有些感慨:“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俩……夏夏,今晚姨妈跟你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你,以姨妈经了事的眼睛,小姜一看就是个实诚的好男人,就像盐巴,一点点,就能咸满锅的菜。姨妈不是非要你跟他交往,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人,值得你好好考虑……”   戴夏:……   当晚,戴夏躺在床上,辗转无数,一些人和事,仿若电影镜头般,连续不断地在脑海里一一浮现,让她心里有些乱哄哄的。   一忽而,是陈弦妈妈的脸,同样拉着她的手,满脸的祈求:“你别怪阿姨,阿姨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现在事业有成,而你,对他的未来……”   一忽而,是陈弦那张沉重的脸:“夏夏,对不起,我妈她以绝食逼我,我没有办法……”   一忽而,是姜枫那张粗狂的脸:“我对你,非常非常认真。”   戴夏翻了个身,自问无数,是否,要接受那个外表硬邦邦内心火热热的男人? 第81章 不吃香的“老菜梆子” 让你混沁什么“……   在娄桐花看来, 就像猫头鹰抓耗子是分内事一样,男人到了年纪成家立业生根根发芽芽也是分内事,自家大孙砸虽然被姑娘暂时pass了, 但总算在这件大事上积极了一回,娄桐花对此表示很是欣慰, 不但对自家大孙砸狠狠地鼓励了一番, 还给他画了个大大的饼。   “你是属兔的, 人家姑娘是属狗的,老话说‘兔狗古来有, 合婚定长久’, 相合得很。这年头,虽然啥子都兴个‘自由’,女儿家选择的对象也多了, 但好女也怕缠郎,你是个大男人, 要主动,嘴巧不惹人恼,晓得啵?”   姜枫只能回他阿奶一个傻笑:“呵呵!”   至于姜枫是如何知道人家姑娘属狗的?   姜大营长表示, 简单得很, 那天戴夏送他下楼时, 手里拿着手机呢,上面挂着的装饰就是一只小狗,他后来留她电话时顺道一猜一问, 果然如是。   虽然出师不利, 但还是那句话:“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以,姜枫内心里虽然有些有苦难言, 但还保持着一份信心,他表示,起码,哥跟她要电话号码,给她发短信,她也给了也回了不是?这就是进步,就是能燎原的星星之火!   当然,不同于姜枫的信心,林玉梅心里,那是打着问号的。   归队前,姜枫还是回了趟家,毕竟他难得休假,一直呆在省城,那就是讨骂。再则,他也要跟自家老妈做一番思想汇报,免得她又在后方搞偷袭,背着自己胡乱搭桥牵线。   因为之前犯过“躲猫猫”的前科,姜枫在他老妈这里,信任度那是跌崖式下降,他思想汇报刚做完,转身,林玉梅就给娄桐花打了电话求证确认。   “真有那么个姑娘哟?这臭小子,不会是玩儿烟~雾~弹来糊弄我的吧?”   娄桐花是亲眼见证了自家大孙砸的“借酒浇愁”的,因着姜枫说要回家自己跟他老妈说,娄桐花就暂时闭了嘴,莫有当那个“传声筒”,但这会儿是儿媳妇自己打了电话过来,她当然是直通通的有什么说什么了,还顺道就“这个世道”感慨了一番陈古八十年的老经。   “你儿子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晓得哟!躲相亲是一回事,这种哄人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也是可怜得很,被人家姑娘拒了,还硬是拉着阿川去喝了一台闷酒!虽然第二天,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宣誓,说要拿下高地,但我这心里头,其实也有些打鼓呢!这世道哟,和我们当年不一样咯,当年是“一等姑娘嫁军人,二等姑娘嫁工人”,现在咧,人家要嫁的不是老外就是大款,我们家阿枫这样的死板板老菜梆子,不吃香咯!”   好容易逮到机会倾诉内心牢骚的林玉梅,赶紧麻溜儿地跟上,热情似火地同自家婆婆叭叭叭起来:“可不是嘛,想当年我们十八二十没开亲,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黄花咯,这年头咧,不但男娃子是大象的屁股推不动,女娃子也是一个样……”   求证完确有此事,恨铁不成钢的林玉梅在晚饭时,忍不住又给儿子来了一番“巡回”埋汰:“小时候,还傻里八唧地学村里那些不着调娶不起媳妇的小混子,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混沁什么‘贪财的个幺孃孃背时的个幺孃孃你那长把伞遮的是个烂心肠’(注:民谣小调《幺孃孃的长把伞》,吐槽媒婆的→_→),现在好了啵,没有了保媒拉纤的,抓瞎了吧?”   满头黑线的姜枫:……我勒个去,我的阿娘诶,这种黑历史都能翻出来,失敬失敬→_→   *   毫无兄弟友爱情的姜桥全程笑盈盈地在一旁吃瓜看戏,林玉梅话音刚落,他便忍不住像只公鸭子般,嘎嘎嘎地大笑起来,笑够了才道:“阿妈,那我哥还唱过‘八月十五月儿圆,一对鸳鸯住里边’咧,这个又怎么说?”   姜桥刚乐淘淘地把话说完,就乐极生悲了,凄凄惨惨地“嗷”了一声,却是被他哥面不改色的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一脚……   娄大壮看着自家两个“互相伤害”的老光棍儿子,一脸无语,干脆横眉竖眼地合起来一顿炮轰,哪个都不落下:“一把年纪了,还一个两个的这么不着调,瞧瞧人家阿川,读书恋爱结婚生崽干事业,一样不落,样样出色,阿麟养得米虫样白胖胖肥嘟嘟的,又聪明又富态,9月份就要上幼儿园了,你们咧,还是两个没出息的原汤抄手童子鸡……”   姜枫&姜桥:……   大家长虎彪彪的发了威,俩塑料兄弟赶紧很识时务地噤声闭嘴,三两口扒拉完饭,以出去溜达为借口,夺路而逃。   姜大壮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一溜烟消失在门口,心头的火气更盛了,娘的这两个背时的天棒锤儿!出去转山(遛弯的意思)也不晓得等等你们家老爸……   门外,塑料弟弟姜桥嬉皮笑脸地向他哥告密:“我今天听到阿妈和阿奶打的电话了,阿奶说你是个死板板的老菜梆子,不吃香了,嘻嘻!”   再次满头黑线的姜枫:……   他撇了姜桥一眼,给了对方一个“死亡”凝视,直盯得姜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硬是挤出一个难看的讨好笑容,他才在他弟肩膀上锤了一拳,那力道大得哟,痛得姜桥忍不住一个龇牙咧嘴,严重怀疑他哥是在打击报复,但还未等他提出抗议,姜枫鼻孔喷出一个充满藐视意味的“哼”,不但灰常简单粗暴又粗犷地给他上了一堂与男人有关的课,还顺道“人参公鸡”了他一把。   “你那哑铃练了有两年了吧,怎么还这么软趴趴不经造,连我手下的新兵蛋子都不如!就这,还好意思笑话你哥是老菜梆子?你知道男人真正老的标志是什么?年纪?头发?牙齿?皮肤?狗屁!通通都不是!男人老不老,一看鼻毛,‘鼻毛挂霜,不衰也老’;二看尿尿,‘顺风’只能撑五寸,淅沥半天‘黄梅天’,沾了其中一样,就自己心里有数了。就你这小身板,尿尿是不是挺够呛的?能撑五寸吗?但你看你哥我这身板,就是到了五十岁,也是‘鼻毛黑旺旺,逆风三尺高’!老菜梆子?呵!”   姜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这是亲哥吗是亲哥吗是亲哥吗啊啊啊!!!   气死个人啦!!!   姜枫看着他弟目瞪狗呆灰头土脸的蠢样,终于安逸了,呵,跟哥斗,你怕是安生日子过太久,脑壳发昏了吧?→_→   不过,别看姜枫嘴上说得牛逼轰轰的,但待到假期结束,再次背上行囊离家,他依然是个光荣而又有些悲催的“光毛桃儿”。   轰隆隆飞驰的火车上,恢复一身戎装的姜枫给戴夏发了条短信:“我回部队了,以后多联系。”   电脑前的戴夏看着手机里的短信,不由抿了抿嘴,心儿又有些乱动起来。似乎,自从那个夜晚,那位叫缘分的人士悄然来访,她这几年来风平浪静刀枪不入的心房,就被搅动了……   她不由扭头看向窗外,目光所及处,天空碧蓝如洗,几朵闲云飘来荡去,即便身处12楼,依然能感觉到城市的热闹与喧嚣,而这些市井人生,从来都不属于军人……   她,有那个信心,脱离她内心一直以来坚持的这种触手可及的、接地气的世俗生活标准,过那种或许伟大崇高却是两地分居的“少年夫妻老来伴”的日子吗?   戴夏觉得,自己依然有些不能确定……   *   在姜枫与戴夏这场仿若吊脚楼般落不到实(石)处的拉锯战中,时间如水上的点点浮萍,越过酷暑难耐的七月,滑入了秋高气爽的九月,经历过大暑天的人们,感受着这清爽的秋意,脸上笑意融融的,而笑得最灿烂的一干人群中,大学“新新人”算是其中之一。   s大暑假的清静再次被打破,整个校园重新喧嚣起来,校广播台热情昂扬的迎新词反复吟咏着,欢迎来到s大迎接人生中最美的金色年华……同一时间,2007届的小萌新们,背着行囊,迎着朝阳,噙着笑容,意气风发地踏入他们心目中的神圣象牙塔。   校门口处,几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高年级男生,正踩着每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老式三轮车,装模作样地举着小电喇叭,叭叭叭地广播着要帮新生运送行李铺盖,实则呢,眼睛探照灯一样朝着小萌新女生看人下菜碟,现实版演绎了,何叫看脸的世界,以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_→   姜桃和关姜麟这对漂亮的母子档,大手牵着小手,夹杂在汹涌的人群中,很是醒目。   姜桃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是几本刚从附近的三联书店买的儿童读物,关姜麟小朋友在一个星期之前,正式和以前不是吃吃喝喝就是四处撒欢的嗨皮生活say了goodbye,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幼儿园小朋友,正是对看书充满好奇的时候。   而关姜麟则萌哒哒乖巧巧地牵着妈妈的手,东张西望满脸放光地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眼睛里碎满了金星子,他就说嘛,大人们的开学比他们小朋友的开学好玩儿多咯,嘻嘻嘻!   关姜麟一开心,嘴巴就嘀嘀咕咕地哼起歌来,声音和他的小脸蛋儿一样,萌哒哒的爱死个人:“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   正哼得开心呢,一辆载着女生的三轮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一男一女的对话就顺着风儿,飘进了关姜麟正竖着的小耳朵里——   “学长学长,前面那个拎着行李箱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是我高中同学,咱们把他也一起捎上吧!”   “不行!我们s大的传统,三轮车是专门面向女生服务的,让男生自力更生自己走,这对他们的未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满头黑线的姜桃:……瞧瞧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范儿,啧啧啧!   满脸问号的关姜麟:“妈妈妈妈,为什么男生要自己走,不能坐车?”   姜桃:“呵呵!这个问题,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关姜麟:???   同一时间,北方某大山深处,某装甲部队驻地到县城的狭窄乡道上,两侧的荒原一望无际,黄尘漫天中,姜枫加大油门,脚下的越野车挟风裹雷般,在坑坑洼洼的野地上,颠颠儿地开得飞起,他的大脑同时也在不停地高速运转着同一个问题——   戴夏,怎么忽然来了? 第82章 到了我的地盘…… 你既然撞到了我的地……   时间, 回到半个小时之前。   地处大西南腹地经济强市的s大,周末开学日,麻雀噪林般叽喳热闹, 北方大山深处的某装甲部队驻地,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欢腾景象。   部队常年担负战备值班任务, 训练多, 压力大, 节假日若无上级检查、大型演习、演练等特殊情况,原则上是放松休息, 当然, 各种娱乐活动也是少不了的,就比如这会儿,一营二营两个大营长, 就带着手下的篮球怪们,进行篮球友谊对抗赛呢!   姜枫从初中接触篮球起, 就是个篮球小飞将,在他们平南一中,是个让对手恨得牙根痒痒, 无数次想拆掉篮板的存在, 就说这次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姑娘折戟沙场后“借酒浇愁”吧, 关劲川事后是这么有声有色地对姜桃说的——   “放心吧,就你哥那个人,悍勇得很, 当年我们打篮球, 他经常为了抢一个球,能过肩摔一样,直接从别人身上飞过去, 再在地上打两个滚,跟着迅速爬起来,没事人一样继续冲锋陷阵,十几岁就这样抗造,现在就更不用说了,他就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喝点小酒就当喝水了!再说了——”   关劲川说到最后,对姜桃诙谐一笑,“啤酒从来都是只胀肚子不醉人的,醉人的呀,是他心中的那朵桃花。”   而众所周知,篮球在部队那更是宝贝疙瘩一般的存在,每次训练过后,各个篮球场都是人员爆满,就像部队那句话说的,“无兄弟,不篮球”,所以姜枫这些年的球技就更不用说了,如鱼得水不足以形容,就说这会儿吧,一个大变向从对方手里抢到球后,只见他把自个儿往空中一扔,抬手就是一记擦板三分,那爆发力,那速度,那力量,妥妥的,就是一道黑色的霹雳闪电!   两方人马正大汗淋漓你来我往高潮迭起地怼得正嗨,场外五大三粗的观众也正看得热血沸腾嗨声满天呢,姜枫手下的通信员忽然跑了进来,一声响亮的“报告”后,对着姜枫的耳朵一阵神秘的嘀嘀咕咕……   手上正拿着球正要再次冲锋陷阵的姜枫一听,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怵地变了,把球往自己手下的小连长身上一抛,二话不说转身飞奔出了球场,四个字形容,一骑绝尘。   对面,被他这番骚操作弄得一头雾水的二营营长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艹!这老姜,媳妇儿被人抢了这是!”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姜枫手下的官兵们顿时不乐意了,这二营长是被他们营长虐得惨了,故意打击报复呢吧,谁不知道,他们营长还是冷炕冷灶冷被窝的孤家寡人一个,莫得娶媳妇儿呢,哼!   不过,他们这会儿还不知道,很快他们就能扬眉吐气意气风发嘴里吧唧着“我们嫂子如何如何”地满营转悠了,因为,他们光荣的光棍儿营长,很快就要领回一个姑娘,人美声甜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闪瞎人眼的那种……   *   还是那句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你打你的蓝球,我接我的“媳妇儿”。   咳咳咳,虽然戴夏还没有明确答应过盖上专属于他的“私章”,但是,姜营长表示,虽然现在他也猜不透戴夏怎么忽然就来“探亲”了,但是,到了哥的地盘,就是哥的人了,哥就是介么蛮格格霸道不讲道理了,哼!只是吧,这接人的地点,倒是值得好好地说道一番的,唉,就说这姑娘吧,就是长得太柔顺乖巧了,难怪每次都能被贼一眼就“惦记”上……   诚如姜枫所想的那般,拎着拉箱刚出出站口的戴夏,的确是一眼就被贼“相中”了。   在华国,要说犯罪多发地点,火车站绝对是其中之一,当那群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住宿传单、操着一口当地话的“拉客”人一拥而上,围住戴夏开始七嘴八舌地呱唧“姑娘,去哪里开车带你一程”“姑娘,住我们家店吧,干净又便宜”时,她虽然立马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但还是猝不及防的遭了殃,就像那句话说的,“不是我方太无能,而是敌方太狡猾”,一旦被坏人盯上了,有时候那真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且说,戴夏正一面肃着脸,对着眼前围上来“拉客”的一群男男女女严词拒绝“不用不用”,一面满脸警惕地想要突出重围呢,冷不丁的,随身包包就被一个跟着围上来的男人猛地一把拽了下来,然后,尚未等戴夏回过神,他已经飞叉叉地在人流中一阵倒腾穿插后,迅速消失在前方的茫茫人潮中……   满脸震惊的戴夏:……!!!   事情的发生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等到戴夏反应过来,人早已跑了,连个鬼影都莫有给她留下……直到跟着警察回到派出所,戴夏整个人依然处于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状态之中。   打往姜枫营部的电话是派出所打的,姜枫的手机号码和部队号码,都是存在手机里的,戴夏压根就没有背下来,派出所的两个警察看她风尘仆仆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听说是特意来部队找人的,一番查询后,电话终于打到了姜枫那里……   门外传来一阵如鼓点似的急促脚步声,神情怏怏疲倦又委屈的戴夏刚一转身,就见穿着一身作训迷彩服的姜枫旋风似的奔了过来,满脸关切道:“戴夏,你怎么来了?有没有哪里受伤,嗯?”   戴夏在火车上熬了两天,浑身仿若变成了一副风簸架架,原就累困乏交织,没曾想又遇上了这么桩糟心事,在警察面前还能勉强端着,一见到姜枫,鼻子一酸,心里的那股委屈劲儿,立马发起了大水,声音委委屈屈的:“我一下车,包就被抢了。”   两个人近距离面对面,眼前的姑娘,还是如三个月前那般,乖乖巧巧,山清水秀,让他一看就心生喜欢,只是,这会儿又多了些憔悴和荏弱,眼圈儿红红肿肿的,眼皮下还带着一圈没休息好的浅浅的黑晕,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混着女儿香的汗味儿……   这副如水委地如霜打枝似的模样,立马把姜枫的神经给狠狠地攥住了,他蹲在戴夏跟前,心里有一种想像电视里演的那般搂住她轻声安慰的冲动,但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他克制着伸手的冲动,温和地看着她,声音犹如重金属一般沉沉的,却是异常的清扬温暖,真真是铁汉柔情:“没事,一个小毛贼而已,警察会把他给揪出来的,饿了吧,我先带你去吃饭?”   *   北方人盛行大口吃面大口喝汤,面食的味道也是美滋滋,姜枫领着戴夏进了附近的一家小店,点了两碗香气四溢的打卤面。   这人吧,心情一好,嘴皮子就忍不住发痒,姜大营长现在就是如此,这不,面一送上来,他殷勤地给戴夏拿了筷子后,勾唇一笑,兵痞上线:“你肯定又累又饿,像大夏天夜里的青蛙似的,呱啦呱啦大声叫着想填肚子了吧?来,赶紧尝尝,看看味道怎样。”   戴夏忍不住瞪他一眼,一双总是水汪汪的透明的漂亮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才饿得像青蛙呢!”   姜枫乐滋滋的,瞧瞧瞧瞧,这鲜活劲儿不就回来了嘛,而且他听出来了,姑娘虚张声势的凶巴巴话语里,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娇嗔意味,就像他妹和阿川说话时的那个调调,酸溜溜甜滋滋,嘿嘿!   打卤面出乎戴夏意料之外的好吃,因着这份好吃,戴夏决定,暂时不跟姜枫计较了……   姜枫眼神灼灼地看着对面小绵羊般斯斯文文细嚼慢咽的姑娘,大脑皮层里的那种亢奋感更加强烈了,像中了计算机病毒一样,高速旋转根本停不下来,管她为什么忽然跑过来呢,还是那句话,到了哥的地盘就是哥的人了,嘿嘿!   戴夏被姜枫肆无忌惮的炙热眼神盯得脸颊燥热,她忍不住抬眼,又瞪了他一眼,依然毫无震慑力的那种:“你老看我干嘛!”   姜枫的笑容依然痞痞的,自觉两人关系更进了一层的姜大营长,恢复了往日与他妹斗嘴皮子的几分功力,话里话外的颇有几分嬉皮笑脸打情骂俏的味儿:“你都来看我了,我怎么就不能看你了?”   “我……”看着眼前的大男人眉宇间闪烁着的欢快光芒,戴夏低下头,觉得自己的脸蛋儿更烫了。   姜枫的视线依然炙热而直接:“怎么没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过来接你。”   戴夏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重新抬起头,眼眸波光粼粼的:“你把陈弦,我是说我前男友,打了?”   戴夏的话像一道闪电似的,在姜枫的脑袋上咔嚓一闪,震得他头皮有些发麻,他眉毛一挑,神情有几分不自在:“那混蛋又去骚扰你了?”   戴夏摇摇头,一边头发垂在脸颊上,荡荡悠悠的:“也不算,就是前几天他忽然出现在我家楼下,好像喝酒了,跟我说,你,你把他打了。”   眼前的姑娘神色平静,没有为那个混账质问他的意思,而更像是单纯地在陈述某件让她困惑的事情,这个认知,让姜枫之前怵然崩起来的心弦,重新放松了下来,只要她心里已经没有了那个人,那他就没有什么顾忌的。   他坏笑道:“他一定还说,我是个粗糙鲁莽没修养的兵痞,配不上你,对吧?”   戴夏:……   的确如此。   彼时的陈弦就是这般说的,因为喝了酒,眼睛赤红,神情颓废,和她记忆中爱说爱笑、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男人截然不同,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挡住她的路,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着:“夏夏,我知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也从来不敢出现在你的面前……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跟那样一个粗糙鲁莽没修养的兵痞在一起呢,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也直到那天,她才知道,原来姜枫回部队前请她吃饭时,陈弦刚好也在同一家餐厅,还暗自开车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回到了她家楼下,姜枫待她上楼后,回头就去敲了陈弦的车窗……   戴夏的默认,让姜枫心里对那个混账男人更嗤之以鼻了,他视线灼灼地凝视着戴夏,就像一头狩猎中的雄狮子:“但是,你来了,那就说明,你答应做我媳妇儿了,对吗?”   “咳咳!”戴夏被他的话呛得咳了两声,姜枫赶紧给她拿纸巾,戴夏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红着脸软绵绵地反驳:“谁,谁说我答应给你做媳妇儿了,我,我就是……”   戴夏一时说不下去了。   其实直到现在,她依然有些茫然,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短路了,如若不然,向来冷静自持的她,怎么会在知道陈弦被姜枫打了之后,忽然间就生出了那么大的一股冲动劲儿,不管不顾地休了年假,买了车票,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说来就来?   她甚至忽略了,这个男人和她梦想中的如父亲那般斯文温和的理想伴侣完全不同,一个如涓涓细流无声无息,一个如山中硬石粗糙有力。   和大西南依然汗腻燥热的九月不同,北方的秋有一种独特的情调,阳光耀目却并不灼心,而是让人心旷神怡舒适安逸,只是,这会儿的姜枫,却觉得自己依然站在盛夏的似火骄阳下,胸中燃烧着某种让人激昂不已的热烈情绪。   戴夏绵软虚弱的欲语还休,在他看来,更像是姑娘家的某种害羞默认,这种认知如同磁石的吸引,让他两只黑沉沉的眼眸如炉膛里的烈火般直盯着她,对峙中,戴夏的脸不由自主地涌上一抹飞红,那抹暧昧的红,更激增了他的“贼胆”……   他故意像个山大王似的虎彪彪地对戴夏道:“天下之大,你既然撞到了我的地盘上,就是我的媳妇儿了!”   姜枫心里好一阵后悔,要是早知道把那混账男人揍一顿有这么爆炸性的效果,他早就出手了!这意外之喜来得太突然,就像平地里猛地刮起一阵龙卷风,嘿嘿!   且说归队前,他从平南回到省城,跟她告别时再次提出邀约,一再保证就是单纯的吃饭,不给她任何压力,好容易才再次享受到了一番二人世界的恋爱滋味儿,没想到竟然有人给他添堵!   吃饭途中,他就察觉到了角落里陈弦的视线,忍了,只因为不想把这好容易争取到的“约会”搞砸了,没想到那小子这么有种,特么的还敢跟他玩跟踪,而最令他火大的是,对方还是那么个玩意儿:前男友,已经结婚的前男友,还有脸在他面前瞎哔哔?   彼时的姜枫同志,手指头咯吱咯吱响,露出一个坏坏的痞笑,嗬! 第83章 我想吻你 可我偏偏遇到了你,一个让我……   姜枫驾车朝驻地驶去, 路边两岸连山,巍然高耸,在阳光的照耀下, 颇有几分庄严的夹道欢迎的姿态,他眼角余光看着副驾驶座上戴夏那张宁静恬淡的脸, 鼻翼间是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湿润的清香, 那脸上的笑容哟, 充分演绎了何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男人的满足感,有时候也是如此简单。   倒是戴夏, 看着飞速往后的景物, 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若隐若现的纠结,她偏头看了姜枫一眼,抿了抿唇, 小梨涡若隐若现:“我忽然过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姜枫笑得白牙晃闪闪的:“胡思乱想什么呢, 你能来我特别高兴,以前,总是看着别人的媳妇、对象来队探亲,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滋味儿, 嘿嘿!”   姜营长表示, 哥的心里痒梭梭麻酥酥的,用他们家乡的话来说,安逸得很咧, 嘿嘿!   戴夏默了默, 斟酌片刻,红唇轻启,声音低低的:“我就是想来看看, 你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一名军人产生交集……我想来确定一番,自己有没有那个信心和勇气,过好那种与我内心所想的截然不同的日子……”   姑娘的话柔声细气,那低垂着的目光转向他时,姜枫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眸光中一闪而过的那种孤单无依的抑郁光泽,这让姜枫内心里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浓浓愧疚感。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姜枫看来,指挥员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必须全面摸牌、掌握敌情、我情、地情、社情等各项情报,同理,要向心仪的姑娘发起爱情狙击战,亦要掌握姑娘的家庭情况、秉性~爱好、亲朋好友等各项“情报”,而他的“情报”来源,自然是刘桂香,这个对他好感度一百分的老太太。   而也正如他所料想的那般,老太太在他一番诚意满满的真情流露后,向他透露了很多信息——   “夏夏母亲当年下乡后,嫁给了她爸爸,两人都是村小的老师,在她七岁那年,两人去县里开会,回去时坐的拖拉机与货车相撞,翻下了山崖……   “她被我们接回省城,跟着她外婆,因着父母的事情,她特别黏她外婆,每天放学回来,就像根小尾巴似的,她外婆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可她刚考上大学,老太太又去了……”   “这孩子啊,我了解,那些电视剧里演的什么风花雪月浪漫多情的酸溜溜东西,她都不在意,她就是想找一个能给她正常生活的男孩子,过像她父母那样看得见摸得着的寻常小日子……”   “你这个职业,说实话,阿姨心里也是矛盾的,只是,阿姨是真的看中你的人品,只感情的事,阿姨不好插手,阿姨这把快刀啊,只能帮你在夏夏面前说上几句话,成了,阿姨自然高兴,不成,阿姨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人……”   姜枫心里有些沉重。   就像刘阿姨所言,这个宁静淡雅的女孩子,只想要一份简简单单的朝夕相处的爱情,但他呢,他热爱部队,热爱军营,带兵戍关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也是他一生的无悔选择,她如果选择了接受他,不说买菜做饭逛街看电影,就是相拥着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溜达一圈儿,这种最是简单的幸福,都是奢求。   这是姜枫第一次品尝到事业与爱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自私一次,不想错过这个这么些年来他第一次心动的姑娘,尤其是,在她隐隐约约对他的追求表现出松动的这个时候。   *   姜枫把车停在路边,脸上原本挂着的那一缕匪里匪气的痞笑,瞬间就被风吹散了,他的目光紧紧地盯在戴夏的身上,与她隔着一寸的距离,神色郑重庄严,声音醇厚,给人一种沉稳而安定的感觉。   “戴夏,我了解你的矛盾和纠结,你的事,还有你父母的事,刘阿姨都告诉我了,我很遗憾。我也理解选择军人做恋人,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卿卿我我,不能给你那种你想要的简单幸福的烟火日子,甚至除非随军,否则我们可能一年也见不了一次面,让你做选择,的确需要很大的坚强、担当和勇气,但戴夏——”   姜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灼人而温情,继续道:“或许你会觉得我自私,但我还是那句话,你是第一个,让我产生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怜爱感的女孩子,从18岁起,我在部队呆了十四年,回家探亲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过年也没法回家和家人团聚,当兵就是这样,虽然身不由己,但我一直很热爱这样的生活,也一度以为这或许会是我生命的全部。可我偏偏遇到了你,一个让我非常非常不想错过的你,所以,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放手,让你过正常人的幸福生活,但感情上又让我忍不住自私一回,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大的幸福……”   男人灼热而干燥的气息在戴夏的头顶盘旋笼罩,戴夏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满脸沧桑却充满阳刚味的男人,他此时此刻的目光,像极了当年陈弦看她的目光,哦不,比当年陈弦看她的目光,多了一份淬火般的成熟和热烈,戴夏在这份灼灼的目光中,心头仿若有一股清凉的山泉奔流而过,只是脑海中莫名的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   “夏夏,对不起,我终是要背叛我们的爱情了,因为我必须做出另一种选择。我不祈求你的谅解,因为从内心深处,我也痛恨甚至鄙视我自己,痛恨鄙视自己最终做了可耻的爱情背叛者,选择了个人的前途……”   戴夏鼻子一酸,眼眶里瞬间蕴出了几滴泪花子,湿润润的。   那场她曾以为会长长久久的初恋,就像一场虚幻缥缈的梦,一觉醒来,换了人间,自此,她与陈弦再无一次联络,过往的一切都存入了最黑暗的记忆深处,表面上,她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安静,淡然,随和,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因为陈弦,因为这段失败的感情,给她的人生增加了阅历和沧桑的同时,还变得有些患得患失,变得敏感又脆弱。   她抬眸看向姜枫,几缕黑亮亮的长直发垂在胸前,透露出几分惹人怜爱的荏苒,鲜润饱满的唇抿成一弯浅浅的弧,唇角处闪现出一丝骄傲的倔强:“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哪天遇到了一个可以在事业上帮助你的女孩,你——”   “戴夏!”猜测到她下文想说什么的姜枫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带着厚茧的温热粗大的手罩住了她小巧的手,黑沉沉的眼眸墨如子夜,坚定而慑人:“没有那样的如果!我姜枫不是那样的人!也不屑那样的为人!”   空气,一时陷入寂静之中。   男人的脸轮廓分明,目光坚定有力,手上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力量,以及随和那股力量一起传递过来的一阵麻酥感,戴夏一时间觉得喉咙充满了异样的干燥,半晌,她才轻轻地发出一句耳语般的呢喃——   “好!”   这话没头没尾,姜枫却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他精神一振,心头那种痒梭梭麻酥酥的潮润的柔情再次蔓延开来,凿了那么长时间的钻子,这姑娘的心尖尖哟,终于给他凿出了点点火星子,按照他们老家的话来说,“终是撞到哥的三生石上来咯!”   男人骨子里原本就是极具掠夺者性的,从小就霸气侧漏的姜枫同志更是如此。   两人间的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一被戳开,姜枫隐藏于骨子里的那几分掠夺因子,就忍不住悄摸摸地冒出来打了个尖尖,他的目光依然紧紧地粘在戴夏的脸上,喉结滚了几滚,眼神写满了赤、果、果的不良“企图”,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飘忽:“戴夏,我想吻你,可以吗……”   一切来得太突然,戴夏一时间陷入幻觉中,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上去甚至有些傻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下一秒,就被拥入了一个怀抱中,男人硬实宽厚的胸膛紧紧地包裹住了她的柔软,焦灼热烈的唇舌捕捉到她醉人的弧后,一场急促而贪婪的掠夺战,就此开始……   *   千里之外,爱情的鸟儿终于落在肩头的姜枫,虽然每天训练时依然是一副不近人情的铁血阎王脸,但训练之余,脸上那个美滋滋的蠢样哟,差点没把隔壁二营长三营长的牙齿给酸得“嘎嘣”一声掉了下来。   为这,不怕死的二营长还故意撩了一把姜枫的“虎须”,匪里匪气地朝他吹了声口哨,脸上的表情满是促狭:“练过兵了吧?不用自己撸炮,美气吧?”跟着,没等反应过来的姜枫给他一顿铁拳,丢下一长串胡怪模怪样的“哈哈哈”大笑后,逃窜而去……   而 s大这头,每年开学季时,总是年复一年涌起又落下的暗恋烟火,再次落在了关劲川的肩头。   相对于姜枫对篮球的热爱,关劲川更喜欢慢跑,每周或是早上或是晚上,都会去东校园的大操场跑上几圈,一边跑一边在脑海里思考数学题,两厢得宜,不要太美,当然,偶尔地姜桃也会被他拉上一块儿“做运动”,但姜桃偷懒的时候,就是他一个人。   而在今天这个宁静祥和的夜晚,再次“落单”独跑的关劲川,很不巧的,刚好被几个手里拿着相机,想要拍校园夜景的大一小女生,给偶遇上了……   明月高悬,晚风吹拂,几个小女生傻愣愣地盯着前面不远处正迈着轻盈的步伐,从她们对面跑来的帅哥师兄(姜桃:呵呵),听任清亮的灯光下他那张斯文俊逸的脸反射出来的光撒进她们的眼睛里,仿佛听到了内心深处,土拨鼠一样发出的尖叫声——   啊!啊!啊!   帅、呆、了、帅、呆、了!   她们这是一开学,就遇到学校里的校草师兄了吧!这是什么样的狗、屎、运哟!   鸡冻兴奋撒花ing!   几个迷迷瞪瞪的小女生眼睛越瞪越大,正心花儿怒放地想要守株待兔等着校草师兄与她们来一场面对面的“艳遇”,万万莫有想到,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师兄竟然拐进了另一条路——   堪堪从满脸星星眼的花痴神态中回过神来的小迷妹们:   “啊啊啊,怎么就走了!快转过来啊转过来啊!”   “快,快,珊珊,快把他拍下来!”   名唤珊珊的手上正拿着相机的女生反应过来,手随心动,“咔擦”一声,屏幕定格!   小迷妹们虽然满心遗憾,但依然斗志昂扬,攥紧拳头表示,“艳遇”失败莫得关系,照片在手,天下我有,s大传闻中无所不能的“赏金猎人”了解一下,这个像风一样怵然路过她们的心窝窝让她怦然心动的校草师兄,她们“人肉”定了!   于是,当晚s大校园bbs上,一张照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被盖起了高楼,帖子名为——“急求师兄名字院系电话号码”……   帖子下一片嘻嘻哈哈兼各种歪楼,那火爆程度哟,不说也罢:   “啊啊啊想嫁……”   “想嫁+1”   “紧急预警保护我方关教授哈哈哈……”   “死心吧,没听说过咱们学校的名言,‘流水的学生铁打的关教授’,人家娃儿都能打酱油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噗哈哈……”   “呜呜呜,明明是郎心似铁的‘铁’,跪求不挂科秘诀……”   “我就觉得关教授的课特别好,我大学每学期不挂一两门是不可能的,但就是不挂关教授的课,呵呵呵……”   “汰!把楼上那厮叉起来,关门放旺财!”   ……   同一时间,忙活完把自己好好地拾掇了一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下巴亮亮光光衣服整整齐齐的姜枫,正带着戴夏在团部招待所附近“散步”,一边习惯性地“啪啪啪”走得铿锵有力,一边给戴夏“科普”部队里的山蚊子和山蚂蚁,脸上的表情倒是一本正经,但那话里话外夹杂的不正经哟,大家自行体会——   “你晚上睡觉注意点,我们这山蚊子挺厉害的,虽然这会儿九月了,同样嚣张得很,叮起人来跟扎针似的,一叮一个包,我们这种皮糙肉厚的也就罢了,你细皮嫩肉的要注意点。”   “蚊子也就罢了,更嚣张欠收拾的是山蚂蚁,平时我们训练、巡逻时,经常一身水一身泥的,这小东西就会冷不丁地往人身上东南西北地到处胡乱观光撒楞,这都无所谓,要是被它爬到那地方找吃的,一口咬下来,嗬,又痒又痛,命根子都要被它咬坏了!”   戴夏原本还有些傻愣愣地反应不过来“那地方”是哪里,直到“命根子”三字灌入耳膜,再一看,姜枫脸上那促狭的表情,脸颊不由地像是着了火一般,一阵阵的发烫。   她不由自主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发现莫有那些经常两个一伙五个一群神出鬼没冷不丁地就出现在她跟前笑嘻嘻地喊她“嫂子”的兵们后,方似怒似嗔地狠狠给了姜枫一记“瞪眼杀”:“姜枫,你,你又,又……”   姜枫看着她嘴唇微动满脸红晕一副面若桃花的娇羞模样,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了一连串愉快的大笑:“这就害羞了?哈哈哈……”   戴夏的脸更红了,是那种女孩子被喜欢的男人故意挑逗嬉戏后的软趴趴的气急败坏:“姜枫——” 第84章 一个秘密…… 那年,你不是问我,有……   在老一辈人看来, 不管你东说南山西说海,作为男人,到了年纪, 安家立业是根本,所以, 可想而知, 三十啷当还是个不急不躁不愠不火的“光杆司令”的姜枫, 在娄桐花林玉梅眼里,是多么让人操心的“老大难”。   就连关姜麟小朋友, 在他太婆的影响下, 都知道他大舅该娶大舅妈了,按照他太婆在电话里训他大舅的话:“人生不堪数,花开花落, 再过几年就翻四十的人咯,还吃饱了晌午不管夜饭, 不干人事。”   所幸,姜枫虽然在相亲这件事情上是个混不吝的,但对自家奶奶和老妈的担忧, 也是心知肚明, 如今, 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爱情终于起了波澜,自然是要给家里头说一声的。   所以,在今儿晚上约完会, 涎眼饧眼地把人家姑娘好一番言语“调戏”, 再送回招待所后,心情倍儿爽的姜大营长,终于得意洋洋地往家里打了个报喜电话, 先是挑挑拣拣该说说该遮遮地汇报了一番自己的恋爱情况后,又再次毫无兄弟友爱情地捅了他的“塑料”弟弟一刀,继续给他弟演绎了一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阿奶,你孙子我终于不再是光秃秃的泡萝卜杆杆了,明年你就等着喝孙媳茶吧,以后,你跟我妈那些什么人生不易花开花落莫钻牛角尖尖的大道理,可以调转炮口,去跟阿桥说了……”   娄桐花老太太是个万年的“刀子嘴豆腐心”专业户,所以,明明听到大孙子的好事心里爽得就像刚吃了一碗麻辣鲜香超级爽口够味儿的酸辣粉,但嘴巴上依然像锯了把镰刀一样,锋锋利的不饶人,在电话里又把姜枫麻溜儿地唾了一番。   “个直来直去的天棒锤儿,说得好像你阿奶阿妈借了你的谷子还了糠,欠了你多少斗米一样,你要是不姓姜,老娘才懒得跟你抬杠打机锋咧,管你讨不讨得到老婆是不是打一辈子光棍儿!你既然跟老娘夸下了海口,老娘也把话跟你摆清楚了,这么好的机会,你这次要是敢把事情搞砸了,让老娘的孙媳茶喝不成,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姜枫:……   我勒个去!哥虽然已经不再是昨天的那个光毛桃儿,哥的阿奶还是昨天的那个老祖宗!→_→   娄桐花可不晓得又被自家大孙子在背后暗戳戳编排了,放下电话,老太太脸上依然美滋滋的,脸上的那个笑哟,和寺庙里的观音菩萨复制粘贴出来一样,但人呢,还偏偏习惯性心口不一的嘟囔了一句:“个长不大的背时娃儿!”   电话全程开着免提呢,关劲川和姜桃自然也从头到尾听了个遍,所以,老太太的这一番口是心非嘛,大家都听出来了,哦不对,家里还有个脑容量不太够用的奶娃子关姜麟小朋友呢,真·很傻很天真的关姜麟小朋友表示,对于大人肚子里的弯弯绕,本宝宝一点都莫晓得,所以,脑袋瓜子里,充满了无数个问号。   关劲川从小教育关姜麟小朋友,“不懂就要问”,而关姜麟表示,本宝宝一向践行得灰常好,所以,关宝宝的每日n问,再次开启。   一脸肥嘟嘟奶膘的关姜麟小朋友,顶着一头黑亮亮的小软毛,仰着脑袋,黑咕隆咚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满脸好奇地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太婆,为什么大舅长不大?是不是因为他脑袋里,和小舅一样,也是没有脑花?”   昨天晚上刚在电话里头说自家小孙子姜桥整天嬉皮笑脸没大没小脑壳里没有脑花只有豆腐渣的娄桐花:……   夭寿咯!看来下次当着这个小祖宗的面,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胡乱说话啰,要不然好的坏的都给他学了去,这可要糟糕……   自家蠢儿子的小模样儿,实在是又傻又可爱,无良麻麻姜桃一个没忍住,伸出魔爪掐了自家蠢儿子的肥奶膘一把后,花枝乱颤地咯咯咯大笑起来,关劲川同样忍俊不禁,干脆双手插进儿子腋下,一把将傻兮兮地跟着姜桃咯咯咯欢笑的关姜麟抱了起来,在他屁股上轻轻地敲了一记:“个蠢儿砸诶!”   *   关劲川和姜桃今晚的夫妻夜话,说的依然是姜枫。   关劲川一脸好笑道:“我还记得当年阿枫上军校时,每年回来都要念叨一番什么火车上的艳遇都是骗人的,没想到最后这缘分应在了公交车上。”   姜桃故意嘟着嘴,似笑非笑地瞥了关劲川一眼,语气酸溜溜的,就像再打翻了一个酸菜坛子:“那是,跟关教授年复一年的桃花朵朵开比起来,我哥这公交车上的桃花运,可是金贵得很呢!”   网瘾少女,啊呸,网瘾少妇姜桃,自然也看到了s大校园bbs上那张被顶成了参天大厦的“花痴贴”,原本正要和关劲川酸溜溜呢,姜枫的电话打了过来,她刚刚酝酿的情绪就这样被打断了,不过,姜桃表示,作为日常吃醋专业户,这醋什么时候吃,都不算晚,哼!   腻腻歪歪如娇似嗔使小性子的女人,同样的迷人又可爱,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他深爱的女人。   关劲川好整以暇地慢慢靠近姜桃,那双深邃的漂亮眼睛,在柔和的灯光下,温柔得好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水,声音同样缥缈缈的,就像点燃的印度香。   “关太太今晚的醋还没吃够,嗯?”   英俊的男人果然杀伤力十足,尤其是这个英俊的男人还故意撩人的时候,杀伤力更是双倍!   关劲川那双清凌凌的放电眼睛,加上这一声带着长尾音的“嗯”,让姜桃的小心脏又不争气地哧哧哧荡漾起来,只是,她依然做垂死挣扎状,把俏脸朝反方向一转,发梢差点甩进了关劲川的眼眶里,嘴里发出一声外强中干的回应:“哼!”   一阵低沉的轻笑声响起,床面下沉,关劲川劲瘦的身躯压了上来,张开双臂将姜桃束缚于视线之下,她满头青丝,瞬间在天蓝色的床单上铺陈开来,散发出一股淡淡幽幽的藻类植物的气息。   关劲川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嗅了一口,脸上的笑容带着成熟男人的那种温热调情的激荡,道:“那罚关教授告诉关太太一个秘密,如何?”   虽然美色当然,但是听到这话的姜桃依然表示不淡定了,她气哼哼的:“关劲川,你竟然还有秘密瞒着我!”   关劲川依然端着那副迷人的笑容,声音不疾不徐的,带着浓浓的诱、惑人心的味道:“那关太太要不要听?”   “当然要!”   关劲川笑了,是看到诱饵上钩的那种诡笑,呵呵,他就知道,以小桃子直来直去的性子,肯定抵抗不了这种好奇诱惑。   他继续向姜桃释放自己的魅力,笑得让人醉醺醺的:“听完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嗯?”   姜桃差点蹦了起来,但腰部被一双大手牢牢地禁锢着,莫能反抗成功,但这妨碍不了她嘴上的气咻咻:“关劲川,胆肥了你,不但有秘密瞒着我,还敢讨价还价!”   这种软趴趴的嘴炮,一点也威胁不了关劲川,他依然还是那副愿者上钩的斯文款款样:“那你到底要不要听?”   “要!”姜桃表示,我倒是要看看,你这神秘兮兮的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妖魔鬼怪,哼!   小鱼儿上钩,关劲川笑得更愉快了,腾地一下,将两人的位置互换,瞬间就变成了姜桃俯视他,手指也开始不老实起来,像在黑板上板书似的,缠缠绵绵地在姜桃腰肢上,这里揉过来,那里搓过去,指尖凉凉滑滑滑的,如在上好的丝绸上游历。   半晌,那低缓、悦耳、暗哑的声音,像小虫子一样,哧溜溜地钻进姜桃的耳朵里,激起一丝麻痒:“那年,你不是问我,有没有看过小电影……”   姜桃小嘴微张,随着关劲川的讲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精彩得很,脑海里只剩下了三个字,啧啧啧!   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男人啊,骨子里果然都是小“牛氓”!   瞧瞧瞧瞧,关劲川跟她说的什么,初三,小小年纪,就曾跟着他哥在路边的小书摊上,悄摸摸地买过小黄书了,瞧瞧这名字,《灯草和尚》,她虽然孤陋寡闻没听过,但以她对他哥的了解,肯定比她的那些“小爱好”,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段位……   想到这里,姜桃从一阵“啧啧啧”的感慨中醒来,抬头瞪视关劲川,白白的脸皮青红交替:“看不出来啊关劲川,我哥就算了,你竟然也跟着他同流合污,而且,当初竟然还好意思笑话我!”   关劲川发出一记愉快的轻笑声,胸腔一阵鼓鼓的振动,男人嘛,到了一定年纪,谁没有过那方面的好奇呢!笑够了,又在姜桃柔嫩冰凉的脸上好一阵煽风点火,末了,咬着她的耳朵,一阵耳语……   姜桃:……   姜桃脸上娇艳欲滴又红又烫,杏眼圆睁地牢牢盯着关劲川那张笑得甚是得意的俊脸:“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羞人的小内内,是她和方敏敏的小秘密,好奇心爆棚下悄咪咪买的,她明明把它们严严实实地藏在衣柜的最底层了,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是怎么发现的,而且竟然还有脸跟她做交换提要求……   她又用力看了关劲川一眼,还好意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书是他哥爽歪歪买的,他就跟着头碰头翻了翻,她才不信呢,哼!   姜桃满脸无语的表情,彻底愉悦了关劲川,“阴谋”得逞的快感让他的眸光更亮了,呵,这么让人大饱眼福的超级“福利”,怎么能逃得过他的法眼呢,而既然被他“逮”到了,又哪里还有不派上用场的道理……   满脸愉悦的关教授一副痞赖样:“反正我就是知道了,我可是把秘密都告诉你了……”   有句话说得好,“好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好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从儿时的阴霾中走出来以后的关劲川,从来都不是一个纯读书的书呆子,相反,很多时候,他不但幽默风趣还充满情趣,尤其是在夫妻相处上,每每撩起人来,姜桃都只有认输的份,今晚依然如是。   在小夫妻俩就像嗤嗤嗤发出烛泪的蜡烛越燃越旺时,姜桃在柔弱似水中,不知不觉地又被男人诱哄着签订了一个小小的条约……   *   九月的夜晚,月如水,霜渐浓,楼下的草丛里还有蛐蛐儿在哼唱,堪称又一个让人忍不住心性勃发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当然,这说的是关劲川和姜桃,千里之外,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瞿——瞿——瞿——”声响起,打破军营夜晚的宁静,黑灯瞎火中,一阵提提踏踏的杂乱声音后,所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上操场……   昨天晚上美滋滋地享受了一番升级版“福利”的关劲川,在闹钟时间响起的第一声,依然准时睁开了眼睛,跟着眼疾手快地把闹钟按了下去,五点半起床,是他多年不变的习惯,在自律这一点上,他一贯高度自信。   当然,对姜桃来说,这么早起来,是不可能的。   关劲川偏头看着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迷迷糊糊嘟嘟囔囔着转身继续蒙头入睡的姜桃,不由露出一个愉悦而又满足的笑容,心里很是有些大男人在某些方面不可言说的得意,忍不住又在姜桃脸上亲了一记后,这才从床上一跃而起,速度刷牙洗脸,对着镜子时,还不忘刮了刮胡子,尽管,他这张脸,这道“工序”实在是莫有必要……   而戴夏在中午离开姜枫部队时,是姜枫手下的小通讯员送去的车站,因为担忧加心虚,小通讯员说话支支吾吾的,完全没有了这两天到处跟二营三营的人张口闭口“我们嫂子如何如何”时,那股神采飞扬的精气神儿。   “嫂子,昨晚接到旅紧急出动命令,营长连夜带队出发了,今天只能我送您,部队就这样,军令如山倒,您别怪营长。”   小通讯员边说边瞧摸摸地偷瞄戴夏的脸色,心里忐忑得不要不要的,谁不知道营长好容易找了个对象,还是这么个长发及腰面若桃花人还特别温柔的“嫂子”,可不能因为这一个原因给闹掰了,   他这小心翼翼的小眼神,让戴夏不由地浅浅一笑,灿若夏花。   虽然她在此处只待了短短三天,但真真切切看到了另一个姜枫,或者说,是看到了另一个更全面、立体的姜枫,比如,她来的头天晚上,去团政委家吃饭时,他的风趣幽默谈笑风生;比如,和其他营打篮球赛时,他每球必争的好斗好胜顽强作风;又比如,两人独处时,他的嬉皮笑脸没羞没臊……   这个男人,或许有几分她初时不太适应的匪气和霸道,但也踏实,安全,从容,能让人信赖和依靠。   戴夏朝小通讯员微微一笑,语气促狭而调皮:“我没怪他,等他回来了,你转告他,他还欠我一场电影。”   这是姜枫昨天晚上的提议,待她今天要走时提前去县城,带她去看场电影。   警报解除,小通讯员乐了:“嫂子你放心吧,等营长回来,我肯定告诉他,嘿嘿!”   跟着,又重新抖擞起精神,恢复了话痨本性,开始向戴夏不要钱似的叭叭叭吹嘘起了自家营长的“丰功伟绩”——   “嫂子我跟你说,我们营长可厉害了,那业务素质,没得说!坦克发动时,他一听发动机声音,就知道正不正常,之前师里举行坦克驾驶比武,6公里山路,9个桩间和障碍物,过桩爬崖闯弹坑转弯道,营长愣是8分50秒,就闯过去了……”   “还有一次军事演习,我们营担任红军主攻,开进途中一辆坦克的发动机故障了,修理工说没件换只能退出演习,好家伙,我们营长衣服一脱,钻进战斗室抄起高压柴油泵动手就换,愣是把故障排除了,最后领着我们第一个将红旗插上‘蓝军’阵地,立了个三等功……”   小话痨通讯员的嘴巴张张合合一刻也停不下来,为了给自家营长立flag,那可真叫一个犹如黄河之水连绵不绝,真是有够拼的!   戴夏:……   呵呵,就保持微笑。 第85章 姜枫求婚 戴夏,我们过完年就结婚,好……   当兵的男人虽然少有儿女情长的, 但对媳妇儿和女朋友的长相思,那还真是莫得办法简单粗暴地“卡擦”一声,就从“字典”里剪掉。   姜枫同志一直处于冬眠状态的铁骨柔情, 自被唤醒以后,整个人就仿佛掉进了蜜缸里, 粘得一身甜蜜蜜的, 当然, 蜜儿甜是甜,有时候也很折磨人。   毕竟, 每次都只能隔着电话对那头的姑娘口花花, 看不到姑娘羞红红的小脸蛋,牵不到姑娘软绵绵的小手儿,更加不能一言不合说句“我想吻你”就霸道地亲上姑娘甜滋滋的小嘴儿, 心里总是有些跌脚绊坎的不得劲儿……   尤其,身边还有个嘴欠的二营长, 三不五时的就抓着他贼眉鼠眼嬉皮笑脸地瞎逼逼:“我们坦克兵的标准,人车合一,分秒必争, 对女人, 尤其是我们这种常年不能陪在她身边的女人, 也要如此,光牵牵手亲亲嘴算不得数,你得快速人车合一耕耘播种, 这才能算是你的女人, 懂吧?”   对此,姜枫的回应是似笑非笑地撇他一眼,丢给他一个阴阳怪气的“呵”!   姜营长表示, 别以为你这会儿一副“哥是过来人哥是为你好听哥的准没错”的仗义模样,哥就忘了你之前“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操蛋事,在哥准“媳妇儿”跟前,调侃哥是“癞汉卧花枝”,是几个意思?哥不要面子的吗,嗬!   至于这到底是啥子操蛋事?说起来,也是好耍子。   且说,二营长那天刚调侃姜枫“媳妇儿跟人跑了”,莫有想到,当天晚上,就听手下的兵们一阵逼逼,说什么姜营长的“媳妇儿”过来“探亲”了,还是个好看得让人迈不开腿的,说得有鼻子有眼,沸沸扬扬的。   二营长哪里肯信,当了那么多年战友,谁不知道谁啊,一营长姜枫的光棍儿事迹,那是全团有目共睹的,倒是有个妹妹,肯定是手下这帮龟孙子搞错了!   哪里想到,等到二营长拐弯抹角地跟姜枫打听消息时,姜枫竟然得意洋洋地承认了,完了又向二营长提出挑战:“今天的篮球赛,老子中途退出了,胜负未分,敢不敢明天再来一场?”   二营长表示,姜枫的一营虽然老是牛逼轰轰地自诩什么“横着是第一,竖着也是第一”,但他二营也不是万年老二好吧,比就比,哪个怕哪个!   然后第二天,在比赛场地,二营长就如愿看到了姜枫那个传说中的“媳妇儿”,这一看,呵,那模样长相,还真让人不得不服气,只是嘛,待到比赛开始,他就察觉出来了,今天这场比赛,特么的味儿不对。   姜枫那个臭不要脸的,每进一个球,就得嘚瑟地朝场外他小媳妇那儿看一眼,那意思傻子都看出来,炫牛逼呢!而他手下那个小话痨通讯员,更像个小喇叭似的,尖着个小嗓门儿,一口一个“嫂子嫂子,我们营长又如何如何了”,那真真是,艹特娘的,感情今儿自己是给人当“绿叶”陪衬了!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为了给自家营长争口气,也为了在自家“嫂子”跟前求表现的一营狼崽子们,硬是把本来旗鼓相当的二营,给狠狠地虐了一番,以大比分优势胜出……   输了比赛还被迫操蛋地当了一回“绿叶”的二营长:……君子报仇,现世现报!   于是,二营长在临走前,故意酸溜溜地丢给姜枫一句:“好汉无好妻,癞汉卧花枝,老姜,你这是吃了天鹅肉,美气得要上天了吧!”   当时把戴夏害羞得,最后愣是每次都只能让姜枫送到团部招待所楼下,就是不给他进招待所的门,害他再也没有机会再次品尝那张小嘴儿的甜滋滋味儿……   总之一句话,新仇旧恨,哼!   不过,对于二营长的这一番狗屁戏谑话,姜枫虽然嘴巴上很不客气地让人“滚滚滚”,但其实心里的骚动哟,就像叫春的猫儿一样,抓心挠肺的只有他自己晓得,正值虎狼之年的大男人,谁心里没点那啥啥想头呢,要不然部队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在被子上“画地图”了……   奈何,也只能想想而已……   *   日子,就在每天“咣当当、咣当当”的日常枯燥训练,以及对心爱姑娘的骚动相思中,一月月翻过,转眼间,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夜,街上已是一片红红火火的海洋,满满的都是年味儿,但对于多数人来说,班还是要上的,毕竟,春节长假尚未开始。   冬日里晚得快,不过七点钟光景,天空已被夜幕吞噬,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戴夏刚摘下围裙,将炒好的青椒小炒肉和清炒白菜端上桌,打开电视,有敲门声传来。   戴夏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   这是二轻工业局的单位小区,八十年代的住宅楼,上下共五层,比较老旧,是戴夏外婆留给她的,姜枫来过一次,心里头记得牢牢的。   大西南的冬天,湿冷湿冷的,但看着楼上窗户里映照出的仿佛带着温暖气息的灯光,再想到手提包里收得熨熨帖帖的那份东西,姜枫就觉得心里头亮堂堂的,满心满脑一阵压制不住的亢奋,长腿一迈,拎着手里的军用手提包,三两步蹿上了楼梯。   抬手敲门,很快听到了里面有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门开,防盗门里,探出一张满是疑惑的水灵灵的脸蛋,正是他近半年来心心念念的姑娘,房里的亮光打在她的脸上,肌凝肤白晶莹得没有一丝褶皱,长长的头发,丝丝缕缕飞散开来,滑向柔软的腰际,有一种让人惊艳的美……   这番视觉冲击太过强大,姜枫喉结一滚,呼吸急促了几分,身体一阵紧绷,一股熟悉的、不受大脑控制的热浪,从身体里奔腾而起……   戴夏看着眼前一身草绿色的军装,眼神热烈,笑容爽朗的熟悉男人,脸上不由一怔,美眸微张,惊讶道:“姜枫?你怎么回来了?”   姜枫的双眸像雷达探测器一样,贪婪地在戴夏上上下下地探索了一番,尽量稳住身体的异样,朝她咧嘴一笑,痞帅痞帅的:“想你了!嘿嘿!”   脸上蓦然一烫的戴夏:……   防盗门打开,再关上,房门亦然,两两相对,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细窈窕,一个黝黑粗糙,一个白皙细腻。   相较于姜桃的开朗活泼,戴夏是文静含蓄的,所以,即便久别重逢,她也没像姜桃那般,惊喜交加地直接朝人扑上去,而是将视线落在姜枫脚边的手提包上:“你是不是还没回……唔……”   话没说完,就被姜枫“野蛮”地拉进怀里,姜大营长表示,姑娘不够热情似火莫有关系,主动的事情就交给哥,哥就喜欢这样腼腆温柔的小绵羊,他妹妹那种伶牙俐齿一脸狡黠的,哥还怕吃不消呢,嗬!   滚烫的嘴唇,强烈而又迫切地压了下来,重重地粘在戴夏的唇上,辗转片刻,力度加重,撬开她的齿间,探入,剩下的那个“家”字,因为跑得太慢,就这样被堵在了唇舌里……   终于能再次品尝到那种电电麻麻的美妙滋味儿,姜枫就像中了头彩般极度兴奋,那让人抓心挠肝的强悍和霸道哟,就像他们老家竹林湾水下藏着的那些急急漩涡,汹涌起来,能淹死个人。   突如其来的唇舌纠缠,让戴夏先是一愣,跟着头脑响雷般嗡嗡嗡的,一阵头晕目眩。   自两人关系确定,姜枫就不再隐藏他霸道粗犷的恋爱作风,吻她时那种彪悍的风格和陈弦谦谦君子的额头吻有着天壤之别,明明有过一段恋情的戴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被他浓烈的气息淹没和同化,目光变得水蒙蒙的,手臂更是在大脑的无意识指挥下,攀上他的脖子,闭上眼,任凭他放肆作乱……   良久,喘着粗气的姜枫才意犹未尽地从戴夏的唇舌间撤离,只依然牢牢地抱着她,又咬了咬她的嘴角,末了,额头相抵,粗噶一笑,在她耳边戏谑道:“再下去,就真要擦枪走火了。”   气喘吁吁脸上像落上了一层霞彩的戴夏:……   *   一曲终了,余味悠长。   姜枫这才有时间关注到桌上那简简单单却又扑鼻入肺的一荤一素,肚子里的饿虫跳了出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嘿嘿,看来我运气不错,回来的正是时候。”   戴夏原本胡乱蹦跳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只脸颊依然滚烫烫的,轻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在部队过年吗?”   姜枫对她“嘿嘿”一笑,从袋子里郑重地翻出那张已经盖章同意的结婚申请表,眼睛里带着隐隐的笑意,满脸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结婚申请批下来了,我们政委很严肃地说了,军人的个人问题,也是政治任务,说我这次回来,要是不把个人问题解决了,就不许回去。”   白纸黑字盖了红章的表格,戴夏是熟悉的,毕竟,那上面的一些资料信息,当时是需要她填写的。   姜枫伸出右手,温柔地抚过戴夏的长发,以和他硬朗的长相和行事风格截然不同的语气,温柔地道:“戴夏,我们过完年就结婚,好不好?我或许不能给你那种每天都能朝夕相处的幸福,但我保证,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日子,好不好?嗯?”   面前的男人,眼神明亮专注而有力量,仿佛真的能将人淹没,戴夏在他的注视下,眼睛渐渐蒙上了泪雾。   从在电话里答应姜枫的求婚,认真填写他邮寄回来的各项表格的时候,她就预感到这一天的临近,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神情肃穆的男人,再一次用最是简单质朴的话,向她做着同样质朴无华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的保证,她的脑海里,不由又回响起姨妈跟她说的那番话。   “人这一辈子,就像一个被皮鞭抽晕的陀螺,不知道下一次转到哪里,遇到什么样的人,姜家人一看就是家风正有礼有节的和善人家,小姜就不说了,他们家老太太,待人接物,也是有分寸有原则,和她说话,能让人心里透着光,真正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嫁进这样的人家,姨妈也就放心了。”   那是她从姜枫部队回来不久,姜家人请她和姨妈一家吃饭后,姨妈对她说的。   彼时,娄奶奶拉着姨妈的手向她保证:“我们家当年也是苦死巴活风里雨里过来的,最晓得人情冷暖,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放心,夏夏到了我们家,我们肯定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要是阿枫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饶他!”   而林伯母同样慈眉善目的,在席间硬是在她手腕上套了个玉镯,后来更是时不时地就打个电话过来关心她一番,连同事都说,这段时间,她脸上就差没写上“欢喜”两个字了。   戴夏嘴角轻扬,想要给姜枫一个灿烂的笑容,眼泪却簌簌而下,寂静中,她听到自己似包含了无限水汽的声音——   “好~” 第86章 男人的话…… 男人的话,有时候,果……   母胎单身三十多年的姜枫同志, 在某些方面,就像个嗷嗷待哺的羊羔羔,饥饿得很, 戴夏一句糯而不腻的“好”字刚出口,脑壳里头刚刚按压下来的“牛氓”性, 又蠢蠢欲动地冒头了!   一言不合, 又再次把人堵在怀里, 缠缠绵绵地又过了一回“嘴”瘾,正美滋滋爽歪歪着呢, 奈何肚子硬是不争气, “咕嘟咕嘟”地给他闹起了革命,一下子,就把这缱绻旖旎的气氛儿给破坏掉了, 也是不会看眼色得很……   姜枫:“嘿嘿!饿了!”   戴夏这一小锅的米饭两小碟子的菜,她一个人吃自是够够的, 奈何姜大营长从小到大就是个大胃王,这点子东西两人分食,肚里的饿虫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戴夏绯红着脸, 道:“我再去给你做点。”   姜枫屁颠颠跟在她屁股后头, 笑嘻嘻的:“不用再做饭了, 下锅面就行,部队最简便的喂养方法,一锅清水煮沸, 一把面撒下去, 捞起来,加点油盐酱醋一拌,照样吃得香喷喷, 我都习惯了,好养得很,一点不挑食。”   戴夏很听话地点点头:“好!”   大西南的冬天阴晴不定,大概八点时分,一阵风把乌云送到头顶,须臾,暴躁的雨点就像这个晚上姜枫的突然到访一样,噼里啪啦地坠落下来,再顺着窗户缝隙,悄摸摸地钻进房里……   彼时,两人正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新婚小夫妻一样,面对面头碰头的,你笑嘻嘻地给我夹一筷子,我红着脸也礼尚往来也给你夹一筷子,吃嘛嘛香,蜜里调油……   这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让戴夏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怎么下雨了呢!”   不过呢,却让原本就暗戳戳地打定主意,想要赖着住下来的姜枫,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呵呵,哥就说哥来得正是时候,瞧瞧这及时雨,嘿!   姜枫嘿嘿一笑,心口不一地道:“老话都说了,二月天,孩儿脸,没事,下下待会就停了。”   但是,真的是下下就停了吗?   姜枫同志表示,当然不能!   而事实呢,也诚如他所愿。   肚子已经填饱,碗碟也已收归回原位,墙上闹钟的时间,已慢慢走向22点的位置,当然,电视里的声音,依然还在。   而这场毫无征兆的暴雨,依然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偶尔,还会砸下一两个轰隆隆的惊雷,姜枫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第一次在这种糟糕透顶的暴雨天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惬意……   老话说得好,“下雨天,留客天”,这场泼天大雨,就像一名优秀的助攻,完美地让姜枫同志,达成了心愿。→_→   戴夏看着姜枫那双亮得像捉妖镜似的眼睛,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和复杂心理,它内心原是拒绝的,可又不能在这样又冷又湿的暴雨天,把人赶出去,而且,这个男人还故意给她来了一出华丽丽的激将法:“这么害怕我留下来,不信任我,嗯?”   最终结果,姜营长赢了!   而且,赢得很彻底。   因为,就在戴夏要给他更换床褥,自己去外婆原来的那间屋子睡时,又被他“镇压”了下来。   *   刚从浴室里出来,只穿着短袖军T恤军短裤,露出宛若牛腱子般的长胳膊长腿的姜大营长,从背后搂住戴夏,倚靠在她肩膀上,在她半干未干的长发上深深嗅了一口,把人家姑娘抱得一个激灵后,又把她的身子扳了过来,深深地看着她,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我也承认,我心里的确想干坏事,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本来就有亲昵的想头,不是嘛?但我保证,我们结婚前,你不愿意,我就不碰你,嗯?”   戴夏:……   最终,戴夏被他压在她尚未来得及更换的被褥上,密密匝匝地亲得她心旌摇荡后,在好奇、向往与顾忌多重混杂的矛盾心情中,被人卷进了被子里,一个姿势调整后,将身体依然有些僵硬的她,圈在怀里……   “放心,我就是想抱抱你……”   姑娘的腰肢又细又软,似乎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姜枫在心里喟叹一声,惫癞的给她做保证,待她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后,窝在她的耳边,热烘烘的,开始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叽咕他那些撩骚骚的,既出线又未出线的不正经“双关”情话……   当然,刚开始还是在一定线上的,语气里只微微带了几分痞气:“还记得我们团那个二营长吧,就是打篮球时我们营的那个手下败将,输了球不服气,只能在嘴巴上找补,说什么老子是‘癞汉卧花枝老牛吃嫩草’,切,老话都说了,‘男人三十三,太阳刚出山’,老子哪里老了,等到结婚那天,你就知道了,嘿嘿!”   戴夏:……   跟着,开始在痞贱痞贱的边缘作试探:“开坦克听起来威风,其实苦着呢,冬天冷夏天热,大夏天的坦克里,温度能达到60度以上,都能在装甲上煎蛋了,靴子能倒出水来,日常体能训练强度也大,不然,炮弹都扛不起来,还打什么炮,出汗多,加上裤子磨擦,就容易烧裆,就像部队里说的,‘吃了部队的饭,不烂(某某)就烂(某)’,那滋味,啧!”   再次被迫红着脸听了一番某某某“小黄话”的戴夏:……   最后,彻底走上自我放飞的“花花儿”道路:“你之前不是说,你小时候,你爸也爱给你唱歌吗,以后你只要想听,我就唱给你听,好不好?嗯,让我想想,唱点什么好呢:八月十五月儿圆,夜里摸进妹儿的房,叫声哎呀我的幺姑娘……”(注:四川撩骚山歌→_→)   然后,随着这首尖溜溜的,油腔滑调的,让女人听了脸儿红红男人听了想入非非的无语子骚歌在黑暗中哼起,原本还只是口花花的男人,开始变得不老实起来……   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隆隆”声炸起,又一个惊雷劈了下来,同一时间,戴夏的手心里,也像是被雷触碰到了一般,蓦地袭来一阵烘热,仿佛要把她吞没,骇得她惊慌地哼了一声,反射性的一个甩手,差点跳了起来……   窗外,暴雨如泻,白雾茫茫,窗内,戴夏的声音颤抖而破碎:“姜,姜枫……”   所幸,男人没有继续进一步的放肆,只是隔着两人薄薄的衣服,把她搂得更紧了……   戴夏的半张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抬眸间,只能看见一团混沌的黑影,但鼻翼间,他身上特殊的味道,却异常浓烈,戴夏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身体一颤一颤的,喘气声明显变得粗了起来,跟着,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嗯呀声,在夜色中,破喉而出……   戴夏僵直着身子,任由他抱着,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男人的话,有时候,果然只能信一半……   冬日雨夜,本是冷得令人战栗的时节,戴夏却觉得,自己的身体热乎乎的,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着,噗通,噗通,噗通!   而姜枫,内心里则是一声声的呜呼哀哉,温香软玉抱满怀,却只能闻得到吃不着,这狗屁滋味哟,真特么的不是人干事!   良久,戴夏才终于听到了姜枫的声音,那声音,不复平时的明朗,而是低沉得有点儿发飘发颤:“等结婚那天,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被这话灼得浑身发烫的戴夏:……   *   岁有四季轮回,人有聚散团圆,老话说得好,“春节到,团圆笑,娶个媳妇好过年”,这个团圆年,还莫得娶媳妇的姜枫同志,把戴夏带回了家。   别看林玉梅从小“呆瓜瓜”“背时鬼”的叨叨儿子,这都是亲昵叫法,心里头护短着呢,就说姜枫的婚事吧,她没少和姜大壮长吁短叹,为自家儿子操碎了一颗老母亲的心。   “真是邪门啰,你说这个背时鬼小冤家,从小就脑子灵光光的比猴儿还精,做事也活泛有章法,这部队表面看起来刻板规矩,其实内里处处暗藏玄机,他都能如鱼得水吃得开,怎么就硬是迈不过这道结婚生娃的坎坎咧!”   姜大壮毕竟是大男人,又做了这么些年生意,看得更开,每次都是嚼着烟尾巴,操着他蛮里格朗的普通话,一副大肚罗汉模样地宽慰自家婆娘:“退退心火,莫急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我们家阿枫这人品模样,有啥好愁的,缘分来了门板都挡不住。”   不过其实咧,姜大壮心里头也操心着呢,他这一辈子,十七八啷当岁的时候,就想着娶个肉墩墩的媳妇儿抱着睡;等到有儿有女了,又想着多挣点活钱把日子过得富态点;到了这把年纪,当然就是想着来个热热闹闹的儿孙满堂啰,只是嘛,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不是?   而且,他心里头也有把握着呢,不说他们家如今这条件,就像他宽慰林玉梅的,就他家阿枫这人品模样,那也是有条件挑挑拣拣的不是?   这不,老黄历一翻,喜事就近了!自家儿子不但打了电话说要回来过年,还说要把准媳妇儿带回来,呵!姜大壮觉得,这每天晚上的两小盅小酒,咂摸得更有滋味咯!   至于林玉梅,那更是走路带风见人就笑,腮帮子都笑疼了,真是祖宗显灵菩萨保佑天官老爷开了眼呐,他们家在嫁女七年之后,在她差点就走上给两个不争气的龟儿子“广撒网多捞鱼”这条漫漫催婚路的时候,他们家那个不晓得是不是被月老丢在了山旮旯里锤炼的“老大难”,终于要娶媳妇儿啰!   这边,姜大壮林玉梅正盼着人呢,那边,姜枫带着戴夏,不但顺便搭了趟顺风车,还十分不见外地把关劲川从驾驶座,赶到了副驾驶座上,痞里痞气地调侃道:“哪里敢劳驾我们教书育人的大教授,当然是我这种舞枪弄炮玩坦克的糙人来开!”   完了,又故意对娄桐花眨了眨眼睛:“我说的对吧,阿奶?”   哭笑不得的娄桐花:“个长不大的皮小子!又来说怪话逗人讨骂!”   关劲川也是一脸好笑,便也好整以暇地回道:“既然你这坦克手都亲自出马了,能者多劳,我这拿粉笔的,自然甘愿退居二线了。”   关劲川内心:不就开个车嘛,你行你上呗,呵呵!   后座上,被姜桃抱在怀里的关姜麟乐淘淘地提要求:“大舅大舅,唱歌嗨嗨!”   人逢喜事精神爽,枯木逢春铁树开花的姜营长心里正没着呢,意气风发地一口答应下来,还故意学了一口京片子:“好嘞,点歌吧您馁~”   正当关姜麟支棱着小脑袋陷入思考时,姜桃瞥了身边的戴夏一眼,起哄道:“哪里还需要我们点,当然是唱你最想唱给我嫂子听得那一首了!”   完了,朝戴夏眨眨眼睛,笑嘻嘻地道:“我说的对吧,嫂子?”   戴夏虽然已经和姜家人见过多次面,也知道这是他们家人的日常相处方式,但仍禁不住有些脸红,颇有几分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开的味道,姜枫从后视镜上看到她的羞羞脸,只觉得心里麻痒痒身子飘忽忽的。   只是,他又觑了一眼肥嘟嘟的米虫小外甥和笑盈盈的阿奶,虽然嘴巴痒得很,但还是罢了。   他嘿嘿一笑,故作一本正经地道:“那大舅就给我们麟宝唱一首这二月里的歌。”说罢,扯开喉咙开麦就来,那把欢快清亮的嗓子哟,就像周身的血液在汩汩流淌一样:“二月洋洋好长草,一个蛟龙几个宝……”(注:川北民歌)   至于想唱给自家准媳妇儿的那首?姜枫表示,哥早就唱过咯,嘿嘿嘿!   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情侣之间,有时候也会心心相通,此时脸儿红红眼睑低垂的戴夏,就和姜枫一样,想到了几天前,那个夜里,那首酸溜溜酥麻麻的歌,以及男人涎皮赖脸干的流氓事……   戴夏的脸,更红了…… 第87章 阿枫·好日子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瞧……   本省自来以蓊郁绚丽氤氲含香的奇山异水而闻名, 时序进入二月,虽然冷风依然带着几分瑟瑟的寒意,但已不再刺骨, 车行路上,沟渠、树林、山坡上, 已有那耐不住冬日寂寞的枝芽, 迫不及待地吐出花蕾迎接新春, 偶尔路过一个村庄一户人家,还有那出来晒太阳祛霉的爷老汉哑着嗓子, 甩过来一句悠扬扬的歌:   “二月里来刮春风哟, 情郎妹子去观灯,太啊太平春啰……”   这飘飘荡荡的歌声就像在麻雀窝里捣了一扁担似的,激起一二狗吠三四鸡鸣, 此情此景,让戴夏莫名地想起了那一直留在记忆深处的、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 想起了全家人回村里过年时的热闹情景……   老家,也是大西南极为常见的一个村落,一样的恬静古朴, 一样的鸡鸣狗吠, 过年时, 只要村里有一户人家先“噼噼啪啪”地放了鞭炮,很快,整个村子的鞭炮声就会像比赛似的, 此起彼伏的连成一片, 能把村子里的半边天都照红了,鞭炮声刚落,就有那比她或大或小、鼻尖冻得通红、留着哈喇子的男孩子一哄而上, 像夺食的狼崽子般,争抢那些没有燃着的炮仗……   每每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在一旁笑吟吟地道:“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女娃爱带花,男娃爱鞭炮,呵呵……”   彼时的她,便会摸着头上红艳艳的头花,开心地把自己也笑成了一朵冬日野地里的小红花……   可惜,这单纯快乐又幸福的时光,在七岁以后,便被迫离她远去。   “太啊太平春啰,红灯脚下好成亲……”   戴夏心里正泛着洪水时,又一句酸溜溜的歌声在耳膜边响起,却是正稳稳操着方向盘的姜枫也放开嗓子,接着刚才那爷老汉的歌,唱了起来,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撞,男人对她咧嘴一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戴夏原本随着车身颠摇的情绪,就莫名地舒坦了起来……   她努力压下眼角的酸涩,也在后视镜里,给了对方一个春花般的笑,心里默默道,爸爸,妈妈,你们也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的女婿,以后,我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一日三餐,两人四季,朴素无华得就彷如油盐酱醋一般,难以用华丽的词语去描述,却是我一直孜孜以求的人间烟火……   前排驾驶座上的姜枫从后视镜里看到姑娘终于重展笑靥,一颗心也才轻松起来。   老话说得好,锅儿还是铁打的好,别看姜枫一副黑脸膛硬心肠的钢铁直男模样,对手下的兵更是疾风暴雨迅雷闪电的,但身为军人,胆大心细是基本素质,用到感情处理上,如是。虽说和姑娘谈情说爱他也是三十多年来人生头一遭,但姑娘的一句话、一个笑脸,一个表情,他都看在眼里呢,尤其是这姑娘,还是个眼睛清澈澈心眼单纯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   估摸着呀,这是又触景伤情了,也是个惹人心疼的,唉!   *   说起来,这次把小媳妇儿拐回家里过年,他可是费了一番工夫呢,毕竟在戴夏看来,他们大年初十就要结婚了,是滴,他们的婚期已定,既然他提前休假回来了,更火急火燎地想着入洞房入洞房,好日子当然也要提前了,从原本不太确定的五月,一个轰嗵呛,提前到了大年初十,然后,当他提出带戴夏回来过年时,刚开始就被她拒绝了!   满心满眼恨不能早点把自家准媳妇儿小菜似的酱酱酿酿给拾掇了的姜枫同志,自然不会就此放弃。   陷入热恋爱河中的情侣儿,那种恨不能每分每秒粘在一起的黏糊劲儿,大家懂的,奈何他的职业性质使然,两人真正像情侣一般朝夕相处的时间那真是短之又短,这段恋情,说实话,多少让他有些风摆竹叶般不太确定的晃悠,所以,为了劝动戴夏,可是颇费了他好一番唇舌。   “我奶奶总说,结婚过日子,就是两个人见天儿的出双入对,一个锅里搅稀稠,一个被窝里胳膊蹬腿。我们,虽然还差几天,才能一个被窝里胳膊蹬腿,但这段时间,我就想着和你见天儿的出双入对,一个锅里搅稀稠,好不好?再不行,你去过个年,等初三那天,我再送你回来,嗯?”   所幸,最终,戴夏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是抵挡不住,兵败如山倒。原本,带人回家过年,就是想让人开开心心过个年的,所以一察觉戴夏心绪异样,姜枫赶紧出招……   车上的另三个大人就没有脑壳憨的,个个都是人精呢,早把两人之间这细微的小互动都看在了眼里,也就各自会心一笑,倒是脑壳还没长成的小憨瓜关姜麟,随着颠颠儿的车身,奶声奶气地跟着他大舅学了起来——   “红灯脚下好成亲哪……”   至于成亲是个什么东东?管他呢!   一家人早上出发的,待回到平南,已是下午时分,姜家人到家下车后,关劲川和姜桃跟姜大壮林玉梅热情寒暄一番,搬出年礼留下后,换了关劲川开车,继续往桂花巷自个家的小院子驶去,想到自家好哥们大舅子之前的表现,关劲川轻笑一声,忍不住把人又给狠狠地调侃了一番。   “记得我们结婚时,你哥还端着一副‘天下英雄谁敌手’的神气劲儿,牛逼轰轰地吹什么他不结婚则罢,结婚就一定要找个对他决定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小媳妇,也不知道,这话以后还算不算数……”   姜桃同样发出一记愉快的轻笑,也不遗余力地埋汰他哥道:“算了吧,别看我哥从小威风凛凛小鬼能翻天似的,就看他对我家小嫂子那模样,以后也是个耙耳朵的命,那天我还偷偷听到他打电话了,说什‘男人在外打天下,女人在家管男人’是他们部队的光荣传统……”   关劲川听罢,心里更乐了,呵,他就说嘛,再是百炼成钢的男人,遇上一直想遇上的那个人,也要化为绕指柔,自己这个从小傲慢霸气一身血性的好哥们,也逃不脱这一人生规律……   姜枫可不知道他又被自家酸溜溜的妹妹和妹夫针扎脸似滴调侃了,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只会“切”的一声,给自己挽尊,大男人嘛,能屈能伸,耙耳朵又如何?他老爸还不是如此,阿川你自己还不是如此,我们就莫要大哥笑二哥一百步笑五十步咯!   *   次日,就是除夕夜。   贴对联,粘福字,挂灯笼,那满城的鞭炮声,更是宛若乱锅爆豆一样“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件件样样,都是过年的味道。   今晚的姜家,不但有酒有肉有欢笑,还是个大型的撒狗粮直播现场。   年夜饭刚开动,戴夏面前的碟子,就像个小山包一样,被姜枫堆满了,姜枫一张硬朗的脸庞神采飞扬,眸子里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在投喂媳妇儿这条路上,跑得那叫一个欢:“来,多吃点,嘿嘿!”   姜家全体成员看向姜枫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兴味,心里都转着同一个念头:哟豁!上道啵!   尤其是娄桐花,脸上的那个笑哟,就像村里那连绵不绝的喇叭花一样,淳朴又实在,看着对面的准孙媳妇儿,也是越看越满意。瞧瞧这姑娘,白脸皮,高挑个,翘屁股,模样那个乖哟,关键性子也乖,见人一笑俩酒窝,不矫情不娇贵,说话慢条斯理汤是汤水是水的,硬是讨人喜欢得很哟!   再瞧瞧自家这个大孙子,这架势,看看那个还敢说她家孙子是个陋呆木鸡,嗬!   准婆婆林玉梅和娄桐花一样,脸上也是笑眯眯的,仿佛看到了他们姜家的第四代,另一个肖似关姜麟的肥嘟嘟“小米虫”,在她身上闹腾腾地爬……   画面,那个美哟!   于是,正被姜枫丝毫不加掩饰的殷勤投喂弄得有些小娇羞的戴夏,又迎来了以娄桐花为首的姜家人新一轮的热情劝吃投喂……   先是老太太笑眯眯地给孙子打call:“阿枫说得对,你们这年头的女孩子,虽然不兴我们那个时候的胖累累,也不能太瘦,多吃点,阿奶啊就喜欢看你们吃得香……”   林玉梅紧跟队形,同样热情得不要不要的:“对对,到了家了可不能客气,尝尝伯母的手艺,看看合不合口味……”   置身于这种热情光芒中的戴夏,心头暖洋洋的,声音绵柔得哟,就像那贮藏了十年的口子窖:“谢谢奶奶和伯母,伯母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   有句话说得好,酒不醉人人自醉,此时的姜枫,就是如此。   今晚,姜大壮特意拿出了他珍藏的两瓶茅台,还给自己和两个儿子预定了酒量:“三一三十一,今晚我们父子仨就痛痛快快地干完这两瓶!”不过,姜枫这会儿还没喝上呢,看着姑娘羞答答的脸,人就熏熏然上了,莫名地想到了回来前,二营长那句欠揍的“牛氓”话——   “嘿嘿!在梦里,没少把你那小媳妇儿当靶子练百步穿杨吧,这次要回去枪刀马快地实战了,美得要上天了做梦发癔症都在偷着笑呢吧?”   想到十天后就能搂着媳妇儿,为所欲为地酱酱酿酿,姜枫更上头了,心痒之余,又忍不住瞥了他弟一眼,呵,以后,家里“光毛桃”的铁杆帽子,就专属于他弟一个人了,真是越想越美气。   姜桥可不知道他塑料哥哥对他的幸灾乐祸,也乐淘淘地上来凑热闹,向准嫂子释放身为小叔子的衷心欢迎:“嫂子,幸亏今年有你,你不知道,自从我二姐出嫁后,我奶我妈把我和我哥嫌弃得,每年过来都要唠叨一遍,说我和我哥就像老家房前屋后的铁蒿,年年长,年年枯,猪都不吃,真是没用……”   话音刚落,空气忽然一滞,姜枫恶狠狠的目光就“杀”了过来,姜桥内心里一个踉跄,晓得说秃噜了嘴,不小心当着嫂子的面,把他哥也精准打击在内了,于是,赶紧讨好地朝他哥一笑,又讪讪地对戴夏道:“呵呵,嫂子你别介意,口误,口误,那铁蒿,就是我一人,嘿嘿!”   姜大壮刚美滋滋地抿了一口酒,挟了一大挟麻辣鲜香汁浓肉嫩的豆瓣鱼塞进嘴里,转眼就听到儿子的操蛋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趁机借题发挥,挟风带雨一样把人训了一通。   “刚喝了两口酒,嗓子就发痒了!你和你哥能比吗,你哥那是保家卫国耽误了,现在不也是定下来了,倒是你,整天像只猫头鹰一样,只盯着吃,那么大人了,还是个五香嘴儿,很光荣吗?”   姜桥:……   这个老爸!虽然他晓得要在嫂子面前给他哥留面子,但他也要面子的好吧?五香嘴儿怎么了,哥就是爱吃吃喝喝不想娶媳妇儿不行啊,哼,真是心酸的眼泪流成屋檐水……   被他弟乱说一气揭了短的姜枫,也毫不客气地给他弟落井下石:“对!爸教训得是!阿桥你这五香嘴儿是该改改了,你还是个小舅呢,比阿麟还贪嘴……”   戴夏眸光水润润亮晶晶的,内心深处的小人儿,更是哈哈哈地笑出了声音,眼前这一幕,虽然表面看着,吵吵嚷嚷你嫌弃我我埋汰你的,但那话里话外却是一份外人融不进只有自家人才能拥有的亲密,既是家的味道,也是亲人的味道……   *   姜家今年的除夕热热闹闹,桂花巷小院里,关劲川和姜桃一家三口,也是其乐融融。   刚吃过年夜饭,浑身上下圆咕噜咚包裹得像颗胖汤圆的关姜麟,就滚着肥滋滋的小身子,闹着关劲川和姜桃要到外面去放烟花呢,一家三口刚把根烟花放完,小院的大门,被啪啪啪的敲响了……   寒风中,传来一个熟悉的热情声音:“哥,是我,我给你们拜年来了!”   大门打开,随着一声欢快的“happy new year”喊了起来,带着一身寒气的唐一鸣闯了进来,目标对准跟在关劲川身后的矮团子关姜麟,乐呵呵地就扑了过来,跟着便是一个团子们都爱的举高高,嗓门同样高高的:“关姜麟,说,想叔叔了没有?”   把个关宝宝逗得哟,差点就嗨翻了天,一边嘻嘻哈哈地发出银铃般的欢笑声,一边不忘提醒自家小叔新年的老规矩:“嘻嘻嘻,小叔小叔,红包红包……”   姜桃笑吟吟地看着叔侄俩互相打闹,偏过脸,故意和关劲川打趣道:“关教授,没想到你儿子小小年纪,就是个小财迷了。”   大西南的二月天,白昼还好,晚上依然湿冷,姜桃在外呆的时间长了,被冻得小鼻尖儿红彤彤的,煞是可爱,眉头眼梢间,尽是满满的春味儿,两只咕噜噜的眼珠子,更像两匹肆无忌惮的的小马驹般,四处乱跑,满脸的生动和狡黠。   今儿晚上明明没有吃甜的,关劲川却觉得,心窝窝里,那叫一个甜滋滋蜜如糖。   他对着姜桃眨了眨眼睛,清亮亮的眸子就像黑暗里的两团烛火,摇曳不定地在姜桃的脸上跳跃闪烁,故意压低了嗓子,有些低沉沉的,带着几分暧昧的气息:“我一个人的儿子,嗯?”   姜桃:……神啊,我果然是个涩女,我竟然听出了其他的味道……   夫妻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那眼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哟,就像是水里猛然间落入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外人看来,那真真是,啧啧啧……   正好回过头来的唐一鸣看着眼前一幕,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噗噗噗地争先恐后冒了出来,不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怎么这一个两个的,不论是他父母,还是表哥表嫂,都让人牙龈酸,眼眶酸,心更酸,酸的冒水的那种,而且他还听说了,又要有一个想不开的男人,迫不及待地要跳进这个牢笼里……   爱玩爱闹风华正茂肆意享受人生自由的唐一鸣同学,对结婚这一大家喜闻乐见的所谓人生大事,一指甲盖的兴趣都莫有,但对于凑别人家的结婚热闹,那却是兴趣大大的,何况回国这段时间,他很是有几分闲得剥手指甲的无聊感呢!   所以,他也不和小侄子瞎闹腾了,一脸兴味地把人往回牵,直接问出了心声:“哥,嫂子,我听说阿枫哥过几天要结婚了,你们看,我也去给他当伴郎怎么样?”   有人主动插队给他当伴郎?   准新郎官姜枫同志表示,这都是给哥的喜事儿增添门面呢,当然是热情欢迎,多多愈善,至于这明显是个爱闹腾还眉是眉眼是眼和阿川不相上下十分招惹婆婆妈妈和姑娘们喜欢的,会不会抢了他的风头?   姜大营长鼻孔孔戳天,冒出一个轻蔑的声音,哥是那么肤浅小心眼的人吗,呵!   *   转眼间,就到了大年初十好日子。   今儿的姜家,那个热闹。婚宴是在下午,但家里的老亲们,老老小小的,一大早就过来家里了,围着娄桐花,一串又一串的喜庆话儿,不要钱一样,喯喯喯地往外飞,硬是把姜家这套小四楼闹得哟,就像往年镇上三天一回的场集一般。   大门外,一溜排开十辆妆红结彩的婚车,气气派派亮亮闪闪的,今儿天公作美,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有那白花花的阳光砸在车上,立即四溅开来,人眼窝里都是亮的,一如今儿的新郎官姜枫同志,那亢奋的一颗红心。   事实证明,多年以后那句“帅哥都上交给国家了”,不是胡乱吹的,瞧瞧今儿一身军绿战袍稍作打扮后的姜枫同志,剑眉星目,英气十足,荷尔蒙爆棚,往那一站,真真是,帅到没朋友,即便是在包括关劲川和唐一鸣这对清峻得没边儿的表兄弟在内的伴郎团里,那也是出鞘利剑般让人不能忽视的存在。   当然,老话都说了,结婚三天无大小,再利剑出鞘样的帅哥新郎,在今天也不能逃脱被人狠狠地调侃打趣的命运。   这不,胸口别着礼花,一身国防绿军礼服雄赳赳气昂昂的新郎官儿姜枫同志刚新鲜出炉,规模庞大的伴郎团就呱唧开了,你一句我一句的,配合默契得很,把个姜枫闹得哟,虎落平阳一般,这份闹腾,还是从他从小狗打裆样形影不离一条藤上两个瓜的好兄弟小舅子关劲川开始的。   对此,关劲川表示,彼此彼此而已,当年我结婚,也享受过同等待遇不是?   关劲川笑嘻嘻的:“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瞧今天我们的新郎官果然如此,帅!不过,就是这眼睛……”   他朝唐一鸣眨眨眼,对方立刻会意,跟着一唱一和道:“眼睛有些肿了,表舅跟我说过,男人眼睛肿,说明‘手、枪’打得太多,阿枫哥,你这都要当新郎官了,可要悠着点呢……”   一群无需解释分分钟听出弦外之音的男人立即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哈哈哈!”   犹如黄蜂蜇裤(dang)般哭笑不得的姜枫:“嘿!你们兄弟俩,这是故意唱双簧,笑话我呢吧,阿川就罢了,你等着啊唐一鸣……”   “哥!哥!”这次轮到他自己的弟弟姜桥出面,奈何人家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坑货,“今天你可不能胡乱收拾人,要稳住,不然漏了气晚上不够勇猛,干不好活儿,小心我嫂子把你踢你下床……”   “哈哈哈!”又是一阵冲破天际的哄堂大笑。   所谓“勇猛”,是马头岭附近十里八村男女结婚时村里人口耳相传的一句暗语,老一辈有洞房花烛夜听新人墙角的风俗习惯,要是当晚新娘被新郎弄得哼哼唧唧莺啼不绝的,第二天,新郎必被人嬉皮笑脸地大夸特夸“勇猛”,反之,就要被人弯腰捂嘴地说是个不够男人的“怂包”,也是大写的无语子……   姜枫:……嗬!这一个个的操蛋货!   楼上笑闹声太过惊人,在一楼客厅陪着姜桃招待客人并随时看顾乱跑乱跳的一窝熊崽子的姜果,笑着和姜桃说悄悄话:“阿枫哥这是从小霸道惯了,今儿被人逮着好日子集体报仇呢!”   姜果如今依然在中兴超市工作,也已经早早当了妈,儿子比关姜麟还大了一岁,也是个淘得没边的,如今俩熊崽子正凑在一起大闹天宫呢,至于丈夫,是本县一小的数学老师,斯文清秀,是她喜欢的类型。   姜桃也不由地掩唇一笑:“该!” 第88章 大结局 如果,下辈子你找不到我,那就……   中式婚礼, 讲究的就是一个盛大,热闹,喜庆, 程序之复杂,繁琐, 大家都懂, 如今虽然不兴像八、九十年代村里嫁女娶亲那样, 白天锣鼓喧天披红挂绿地唱嫁女歌,晚上还要再来一轮坐歌堂, 但从接亲到婚宴, 那也是要忙活一整天的,姜枫和戴夏的婚礼,也不例外。   此前, 娄桐花约刘桂香出来,重新商议婚期时, 是这么交心亮底跟人保证的:“都是有儿有女的,我们也晓得,家里姑娘嫁人, 跟人过日月, 那是一辈子的大事, 丁点马虎不得,时间紧是紧了点,但你们放心, 我们家早准备好了, 保证一点不打磕碜地把这个婚礼,办得圆圆满满体体面面排排场场的!”   也确如老太太所言,如今的姜家不差钱儿, 婚礼自然怎么隆重怎么来,就这一溜儿的迎亲车队开出去,就够让人稀罕的,姜枫的婚房虽在省城买的,喜宴依然安排在平南,而身为新娘的戴夏及她这边所有的亲朋好友,昨天就已经被安排住进了酒店,这也是两人婚宴的酒店。   戴夏穿着一袭红色改良版的双喜龙凤褂嫁衣,金丝银线绣成的彩凤翩翩若云,闪烁如辉,宽袖束腰,与戴夏纤秀柔媚的气质有着一种天然的谐调,一流的剪裁增加了提拉感,让胸臀更丰满挺翘,长长的头发被盘成一个漂亮的发髻,站在那儿,有一种花朦胧月朦胧的诱惑风情,美得让姜枫差点晃花了眼,彷如他迎接的不是新娘,而是个仙子。   姜枫的眼睛火焰般亮得吓人,内心的亢奋就像火焰山一样越扇越旺,比演习时扒了蓝军司令部还热血沸腾,要不是自制力够强,当场就要呼呼燃烧起来了。   两人跪别刘桂香,姜枫郑重向她保证:“姨妈你放心,我这辈子,就是死乞白赖地对戴夏好了,谁劝也不听。”   这话又痞又赖的,把一圈人都逗笑了,笑得咳嗽,笑得跺脚,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刘桂香原本眼里正泪花花呢,也忍不住笑了,又哭又笑地道:“你这孩子,姨妈当初没有看错,你是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以后,我们家夏夏,就交给你了……”   新婚宴上,这对红对绿鲜花配绿叶一样惹人眼球的新郎倌新嫁娘一出场,各种夸新娘美新郎有福气祝贺新人早生贵子的热闹劲儿,沸腾腾的,当然,更多的,是村里一帮子向来就爱闹腾的年轻人,对新郎官的各种口花花调侃逗趣,那口没遮拦没大没小的程度,比关劲川结婚那时候更甚。   说起来,也是现世报,谁让姜枫这个从小到大的霸王头子蛮牯牛得罪的人太多了呢,不趁着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在嘴巴上讨点便宜回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咯,所以,其他的暂时先放放,赶紧的,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吧!   “嫂子,你说你怎么就看上我们阿枫哥了呢,你别看他力气大得像骚牯,那卵蛋皮哟,说不定随了孔夫子,文绉绉……”   “就是,不定陇里陇烘的,连个火门都摸不到,是个花把式……”   “哈哈哈!”   姜枫:……就一个字,艹!   然而,那群没有眼色的混账货,还在继续嗨翻天地疯扯扯:   “以前那些闹洞房的山歌,是怎么唱来着?我把银灯照罗帐,两个鸳鸯亲嘴忙,都觉对方嘴真香……阿枫哥,我嫂子的嘴儿香不香啊?”   陈家宝这个不怕死的家伙,还伸出手拍了拍姜枫的肩膀,语气中那种贱兮兮的调笑意味猖狂得不要不要的:“嫂子,虽然我从小没少挨你们家姜营长的拳头,但我今天还是把话撂这儿了,都说男人使人使不动,女人使人钻刺蓬,往后,要是姜营长敢欺负你,只要你嘴皮一碰,兄弟我向你保证,你指哪我打哪,当然,今晚的那种欺负就不算了……”   陈家宝这大嗓门刚落,又是一阵声势浩大的“哈哈哈”,那个意味深长,你懂我懂大家懂哟,不说也罢,一时间,场面就闹得有些失控,但也莫得办法,国人结婚很多时候都是如此,老传统了。   说起来,姜陈两家以前的恩恩怨怨,虽然像磁石一般拉拉扯扯的拖吊着,但随着陈家宝这些年来,对姜家人的特意接近,他们这辈人的关系倒是慢慢缓和起来。   至于两家的老太太,两年前,王莲花高血压高血脂到省城住院,娄桐花还特意去探视了一趟,自那后,两个老太太虽然提及对方时,还是一脸不以为然的“切~”模样,倒是没有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剑拔弩张了,过去的那些恩怨,仿佛就像他们村口的那口老井,被扣上了盖子,封埋了,最明显的一个表现,就是当年姜桃结婚,陈家宝是独自一个人来喝的喜酒,而这次姜枫结婚,老陈家在县城的男丁都出动了,这会儿,也正跟人吵吵闹闹的喝得正嗨呢!   至于陈家宝的个人婚事?   如今马头岭他们这一辈年轻人,大多数都已老婆孩子热炕头,但也有小部分如陈家宝姜桥姜城这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如今村里的时势和光景早已改变,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忙着外出打工挣钱,大人们催也催不动。   就像陈家宝,人家女朋友倒不缺,就是不想结婚,在他看来,那些女人,一个个泼的,叨叨起来,烦死个人,他听了他阿奶阿妈三十多年的叨叨还不够,还要抽风找个女人,再往后几十年,不停地在他耳朵边啰嗦?   他是吃饱了撑的哟!不结,坚决不结!   不过吧,他是单身快乐,家里头的叨逼也是龙卷风一样猛烈得很,王莲花就无数次恨铁不成钢地刮他是个“秃尾巴溜驴”,瞧瞧瞧瞧,别看王莲花每次对上娄桐花,在嘴皮子上都讨不了好,但在刮自家孙子这点上,人家比娄桐花林玉梅厉害多了,毕竟后两者也只说自家孙子/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光毛桃不是?   闲话扯回,一圈儿酒敬下来,即便兑了水,戴夏脸上也被酒精染上了一层红晕,这会儿,脸蛋更红了,比那刚刚吐蕊的腊梅还娇艳欲滴,姜枫不动声色地微微揽住她的腰,心里又把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操蛋货骂了一番,完了一双黑得发亮的深邃眼眸,猎豹一般定定地锁住本桌的“最佳表现奖”获得者陈家宝,似笑非笑的。   “陈家宝,还记得村里的那句老话吗?萝卜打酸嗝,打出来臭自己,今天,这句话送给你!”   “噗哈哈哈!”这次,一桌子年轻人,真的是趵突泉一般,笑喷了,甚至邻桌的男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   白天这场喧闹的婚礼,自是隆重,热闹,成功,红火的,但对积攒了老半天千军万马不挡之势的姜枫同志来说,此时此刻,这月亮慢慢爬上来人朦胧月朦胧的当下辰光,婚礼的重头戏,那场在他心里不知道奔腾了多长时间的巫山会,才刚刚探出针尖麦芒。   这一整天的,媳妇儿那张被酒精染得让人看了就想狠狠地欺负一番的小脸蛋儿,老在他眼里脑里翻江倒海般作乱,魔咒一样把他本就蠢蠢欲动的一颗心哟,箍得更是又紧,又痒,又麻,撕扯不掉,挥之不去。   而这会儿,婚宴过后,一帮子就是看不得他好吵嚷嚷折腾着要闹洞房的混账东西,也被他赶了回去,洗去一身浓妆,带着几分渺渺水汽儿嫩汪汪水润润水葱儿一样的媳妇儿,就在他火焰般的眼瞳里。   鸳鸯枕上,春色半遮半掩,是他从未见过的让人意醉神迷的诱人风光。   姜枫的样子像是醉了,但他心里清楚,别看白天时他好像灌了很多,但这种掺了水的薄酒,是放不倒他的,就是之前的那丁子微醺,一场淋漓尽致的痛快热水浴下来,早就烟消雾散了,这会儿,是男人本色罢了,媳妇儿甜甜蜜蜜的气息缠绕身边,让他精神昂扬,陶醉又沉迷。   如果说,白天的酒宴上,他更多的感受是激动,亢奋,是不可遏制的热血沸腾,那么此时此刻,在他们这间到处都是喜庆红的新房里,在同样触目可及都是火艳艳的卧榻之上,他的意念里,除了饿狼一般,把媳妇儿就地正法拆吃入腹,还是就地正法拆吃入腹。   大红色的蚕丝被里,男人搂在腰间的手,铁锉子一样,粗粝有力,厚实蛮横,暗黄色的台灯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仿佛就这么对视着,就能把人灼出一身烫伤来,戴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呼吸,也变得有几分凌乱和急促。   她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无知少女,男女间那些事情,以及婚姻而带来的亲密关系,都懂,甚至,对于人的这种天性本能,也曾有过朦朦胧胧的遐想,好奇,渴盼,毕竟,之前没少被眼前个男人撩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即便如此,当这一刻真的近在咫尺了,她还是按捺不住的紧张,紧张得要命,这种紧张,让她心跳加速,眼神飘忽,眉眼低垂,不敢再和他对视。   小媳妇儿的僵硬,姜枫看在眼里,虽然心里的那股子火气有些支撑不住了,但他依然梗着,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温柔地轻声问她:“累不累,嗯?”   平日里果敢野性又痞又赖的男人,偶尔温柔起来,更让人心儿酥麻麻的,戴夏一怔,重新抬眸迎向姜枫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颤巍巍的尾音,勾人得紧:“嗯!”   结婚本就是一项大工程,她原就没有什么酒量,虽掺了水,又有伴娘帮挡着,也是有点吃不消的,何况,她还穿着细细的高跟鞋,站了那么长时间……   感觉到戴夏因着些许紧张而生硬的身子慢慢平静柔和下来,姜枫厚实的手掌温存地抚过她水嫩的脸颊,慢慢俯下身子,用额头抵住她的鼻子,徐徐摩挲了两下,轻笑一声,低哑的嗓音再度响起,却是恢复了痞赖的本性,带着一丝怀坏的,让人脸红心跳浮想联翩的意味。   “我的媳妇儿,怎么就,这么娇呢……嗯?不怕,待会……舒服了,就不累了……”   怔楞了两秒方反应过来的戴夏:“姜枫,你真讨……唔……”   又被男人口花花调戏了,戴夏忍不住一阵恼羞成怒,只刚抗议出声,一个“厌”还在喉管里,就被人镇压了,那吻,火热,激狂,恣意,很快,这份软绵绵的抗议,就变了味儿,哼哼唧唧的,轻轻的,嘤嘤的,像一只小蝇虫的声音,让人听了,一阵抓心挠肝,蚀骨灼心……   姜枫胸膛里的血液横冲直撞的,他喘着粗气,一只手依然铁钳子般坚守原有阵地,另一只手摸摸索索着不安分起来,须臾,一团轻软的艳红色衣物,如秋天里的红枫叶一般,扑腾着飞起,支棱一会儿后,又迅速飘落……   “关,关灯……”戴夏一张脸又红又白的,羞赧中带着几分媚态,勾人得紧,声音娇喘吁吁的,彷若能掐出水来,昏黄的灯影下,她祈求的目光,还带着点点水花,芬芳亮丽,零乱飞蹿……   “不~关~”   媳妇儿娇艳欲滴的脸蛋儿,在迸溅的水花下,熠熠生辉,灿烂生动,把姜枫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眼神热烈,手指插进戴夏长长的黑发中,喉咙滚了又滚,毫不犹豫地坚决拒绝了媳妇儿的祈求,粗噶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阴谋得逞的畅快笑意。   关灯?怎么可能,这,可是他的福利呢!   “你……”   “夏夏,媳妇儿,我……我可能,没办法慢慢来了,嗯……”   男人粗重的话语就像流星般,迅疾划过,话音刚落,戴夏一阵喘息,一阵刺痛,彷如儿时第一次跟着外婆拿针给自己喜欢的布娃娃缝制衣衫时,不小心被长针扎在了手上,滚落的血珠,在同样红色的棉布上开出一朵朵小小的梅花,须臾,原本极力想要忍耐的戴夏,终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发出一句破碎的嘤咛,一口咬住了下唇……   ……   颤抖战栗中,戴夏彷如一朵盛开的花儿,迷人,璀璨,芬芳,滚烫烫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儿时幼儿园玩游戏时经常唱的那首歌:“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那块儿时人手一块的小手绢,正被人反反复复的,如此这般,如此那般,酱酱酿酿,泡三遍,煮三遍,又浸三遍……   而偏偏,姜枫还不放过自家水里火里的小媳妇儿,又趴在她的耳边,热烘烘地说一些疯扯扯的话,那种语调,是男人都会有的那种痞。   儿时的姜枫,没少听村里的老光棍二流子们嬉皮笑脸地说荤话,说女人哪,那就是一座最撩人的仙乡,那里,有爬不完的山,趟不完的河,钻不完的洞,男人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那就要完球了,是谓之“温柔乡,英雄冢”,彼时懵里懵懂的小屁孩儿,满脸不屑,鼻孔朝天,一声冷哼,可此时此刻,一身钢筋铁骨化为绕指柔的姜大营长,却心旌摇荡得不行,就两个字,真香……   所以,他双眼灼灼地注视着戴夏的眼睛,鼻息沉沉的,又坏兮兮地撩人道:“媳妇儿,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石场里的男人们锤石头,嗯?大锤抡起,绷满全身力量,力道膨胀、提升,以达到最佳的爆破力,跟着,吼的一声,大锤从最高处锤下,全身力量放纵汹涌,喷薄而出,砰的一声,砸在石头上,火花四溅,酣畅淋漓……你说,我们这会儿……像不像,嗯?”   戴夏:“姜,姜……枫!”   这个永远奔走在痞赖路上的臭男人,她真的生气了!   “嘿嘿!”今晚的姜家,格外的静谧,姜枫贱兮兮的笑声,混合着时有时无或高或低的喘息声和嘤咛声,起起伏伏飞飞落落中,水雾般融在了一起,姜枫只觉得,全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未有过的舒畅和愉悦……   *   姜家,新鲜出炉的新婚夫妻正在恣意享受洞房花烛的蚀骨风情,而桂花巷小院里,姜桃和关劲川这对“老夫老妻”,也尚未入睡,俩人如小耗子啃书箱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牙聊天。   姜桃的脸贴在关劲川的心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只手被他握在宽厚的手掌里,或从这个手指跳到那个手指,或忽而捏一捏,忽而揉一揉,忽而又抚摩一番地肆意抚弄把玩,笑容怡然,自得其乐。   姜桃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绵软而悠扬,含着几分隐隐约约的感慨:“我哥也终于结婚了,回头看看,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呢!阿川,你说,一个人会不会有两辈子,这辈子里,我认识了你,嫁给了你,而另一辈子里,我们互不认识……”   “姜桃!”姜桃的话未说完,就被某人威严地打断了,握在掌心里的手也蓦然一紧,“你这是闲书看多了,又在胡思乱想了?就算人真有两辈子,那你说,你不嫁给我,想嫁给谁,嗯?”   姜桃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自己,为何脑子里莫名地放起了电影,一幕幕都是上辈子,关劲川和哥哥那两张年轻而寞落悲呛的脸,她声音轻轻的,幽幽的:“我就是随便说说,阿川,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做过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一切,好像真实存在着,但有时候,又好像虚幻一场,就像深夜里马路上遥远的汽车灯光,让人看不清楚前路,心里有些惴惴的……”   “阿川!”姜桃边说边忽然半撑起身子,手指在关劲川额间那个黑色瘢痕上轻轻抚摸了一圈,“我听一鸣说了,你这个瘢,外叔公说,现在的医学技术完全可以消掉的,你为什么不消?”   关劲川笑笑:“我觉得,留着也挺好的,也都习惯了,难道,关太太嫌弃了?”   “才不会!”姜桃坚决否认道,粉嫩温暖的唇,羽毛一般,轻柔地扫过那个瘢痕,一脸认真地对关劲川道,“阿川,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再把你找出来,好不好?”   关劲川的喉间忽然涌起一个硬块,有些涩涩的,但更多的,是不可名状的感动,一颗心,既柔软,又温暖。六岁那年,喧闹的集市上,那个扎着两根小辫子,眼睛咕噜噜看着他,清脆脆地喊他“二郎神”的小丫头,和眼前这张贴在他胸前的、熟悉的明媚脸庞,重叠在一起……   他心里一动,一个翻身,把姜桃压在身下,一个温柔缱绻的吻,同样印上她的额头,眼眸里藏着她看不透的神秘色彩,语气轻柔得能酥到人的心里:“嗯,如果有下辈子,你再把我找出来,一定!”   ……   今晚的关劲川,异常的激动,动作比往日里多了十分的粗狂,霸道,急迫,以及,肆意纵情,即便在夫妻亲密上,两人对彼此的熟悉已深入骨髓,但今晚的姜桃,依然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直到所有的一切如春水般徐徐退去,关劲川在姜桃酣睡过去的脸上,又留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他不会告诉她,儿时的他,也曾做过一个漫长、诡异、虚幻得近乎真实的可怕噩梦,那种被叉在悬崖边上,俯瞰深渊四周无靠的虚空感觉,让他近乎窒息,即便醒来,明晃晃的天光,已经冲破了窗外黝黑虚空的海天,依然让他心有余悸……   而也就在那天早上,小姨带着他上了马头岭,那三张和他一样嫩滋滋却散发着熠熠光芒的小脸蛋,给了他别样的温暖和勇气,那句“阿川,你要刚”,也让他从当晚继续的噩梦中站了起来,一天天,一日日,那仿佛入睡后就随手可触的噩梦,在某一天,终于断了气,再不能为所欲为地控制于他……   关劲川再次把姜桃抱进怀里,在她耳边温柔呢喃:“……好好睡,小桃子,如果,下辈子你找不到我,那就换我,去找你……”   一言为定!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