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将军夫人的零食铺》作者:五彩的白纸   文案:   美食博主唐阮阮一觉醒来后,穿书成了护国大将军秦修远的未婚妻。   系统提示:原书中大将军一家被奸人所害,落得满门抄斩,你要竭尽所能保护他们一家……   唐阮阮:可是我除了做零食,什么都不会啊!?   自从她嫁入将军府:   当两军交战——   敌军吐血道:“你不是每天都偷偷吃药丸吊着性命么!?为何还能打赢我?”   秦修远横眉冷对:“谁说那是药了?那是我夫人做的麦丽素!”   当有奸臣诬陷——   奸臣:“皇上,秦将军此去边疆,必然会起兵谋反!”   皇上:“胡说八道!你见谁谋反还全军配备棒棒糖?”   当婆婆团攀比——   夫人A:“我儿媳让我穿金戴银!”   秦老夫人:“我儿媳给我做了奶油瓜子。”   夫人A:“我儿媳还给我生了孙子!”   秦老夫人:“嗑!”嘴唇熟练撬开饱满的瓜子,奶油香味瞬间四溢……   夫人A:“给我尝尝?”   秦老夫人:“呸!”不好意思只是吐个壳……   入坑须知:   1、双洁,全文架空私设,架得很空很空那种,不喜勿入~   2、欢乐治愈路线,女主前期奔事业,投食男主培养出感情。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美食甜文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阮阮,秦修远┃配角:预收1【盛京甜品坊(美食)】┃其它:预收2【就怕绿茶有演技】   一句话简介:你吃了太多苦,余生我便是你的糖   立意:美食治愈一切   作品简评:   三年前,镇国将军府遭人陷害,秦修远独自一人,力挽狂澜。就在他想重振门楣,查清阴谋之时,皇帝将重臣之女唐阮阮,赐婚给他。他在她的陪伴下,抵挡了战场的刀光剑影,避开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再苦再累,只要吃到她做的美食,人生就很值得。本文轻松灵动,情节恰当好处。男主在家族蒙难时,一力扛起重任,自从遇到女主后,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她善于做美食,在细水长流的相处中,逐步解封了男主冰冷的心,美食是色香味俱全的爱意。 第1章 囍 贝齿轻轻一咬,巧克力的外壳便脆生……   睁开眼,唐阮阮便看见一片喜庆的红。   她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昏昏沉沉,抬手扶额,却触到了冰凉的绸布。   闭着眼晃了晃头,她疑惑地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绸布——   这是……红盖头?   她讶异地睁大了眼——左侧古朴的镂空雕花窗棂上,贴着大大的双喜字,面前的紫檀木八仙桌之上,燃着一对红烛,红烛下方,摆着合卺酒专用的葫芦杯,似是还未曾动过。   她低头,发现自己正着一身凤冠霞帔,坐在雅致的百子千孙拔步床上。   她的手触及到身下柔软床褥,神志逐渐清明:我这是穿越了?!   周边有个机械的声音响起:没错,秦夫人。   唐阮阮:秦夫人!?   她突然想起昨夜和父母吵架后,一个人躲在房间生闷气,结果随手就点开了一本古言小说……   闵朝的镇国将军秦修远,人称玉面修罗。   他自十八岁独上战场,便所向披靡,百战百胜,三年下来,杀得北齐军队闻风丧胆。   在战场上他无往不利,但朝堂之上,却掣肘于文官之流。   以左相刘植为首的文臣,看不惯武官做派,时不时口诛笔伐。   而武官们又觉得帝都繁华全赖他们浴血奋战,文官们只懂得耍嘴皮子。   见两边的矛盾无法调和,皇帝便将内阁首辅之女唐阮阮,指婚给了镇国将军秦修远。   皇帝对这桩婚事甚为满意,一来是多数文臣都曾受教于唐阁老,有了这份姻亲,他们便不好再参奏秦修远。   而唐阁老又一直只忠于皇权,不会过多偏帮秦修远一行武将,这样一来自然就解了文臣武将之争。   她瞬间明白,自己便是被当成工具人嫁过来的唐阮阮了。   唐阮阮心里有些害怕,急切问刚刚那声音:“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系统声音又响起:“因为你,是唯一可以救镇国公府的人。”   唐阮阮一怔,分辨道:“可是,我除了做零食,什么都不会啊!?”   系统回复:“那就做你擅长的。所有的工具,都在嫁妆箱子里,食材可以去青木堂找安掌柜购买。”   “记住,守住这个家,就是守住这个国。”   此刻原身的记忆已经涌入了她的脑中,她清醒地意识到,这已经是大婚当晚了,秦修远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进来!   唐阮阮追问道:“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可系统已经没有任何声音。   唐阮阮心慌得很。心烦意乱之中,她习惯性地去掏口袋——   素白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小瓶子。   她立马掏出小瓶子打开——昨晚做的麦丽素,居然一起穿过来了!包装还换成了古代的小瓷瓶!   她内心有些雀跃,捏起一颗麦丽素,便放入了口中。   贝齿轻轻一咬,巧克力的外壳便脆生生崩成了两半,里面的麦乳精烤得火候刚刚好,香浓的奶味加上巧克力的微苦,融合地恰当好处。   口中蔓延开来的甜意,让唐阮阮的心绪不由得放松了几分。她认真的想了想,其实上辈子最喜欢的事情便是自己做零食小吃。她从小在奶奶家长大,父母工作忙,只有逢年过节过来才会给她买些零食,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便是她童年最美好的记忆了。   大学毕业后,她自己做起了零食博主,市面上主流的零食她基本都吃过,不但会测评,还会亲手去做。   但就算微博已经累计了二十万粉丝,也得不到父母的理解和支持,想到这,她不禁有些难过。   不过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为了在这个时空能好好活下去,她努力地回想小说的情节。   在原书中,皇帝给镇国将军秦修远赐婚,结果在新婚当夜,新娘便一命呜呼。   痛失爱女的唐阁老,联络左相等一众文臣,极力弹劾秦修远,皇帝架不住大臣们的轮番攻势,便夺了他的兵权,贬去了苦难之地戍边。   没多久,他又被奸人污蔑谋反,于是皇帝一气之下便下令满门抄斩,历经三朝的公爵之家就此陨落,北齐大举进犯大闵,从此民不聊生……   大致的情况基本记起来了,虽然她和秦修远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她也不想到时候跟着被斩,所以还是要认真走剧情。   唐阮阮又扔了一颗麦丽素到口中,果然甜食就是有助于缓解焦虑。   “将军,您慢点!”窗外突然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随后,便是节奏紊乱的脚步声。   唐阮阮吓得赶紧收了手中的麦丽素瓶子,一把塞进了婚床褥子下面!又慌忙扯了盖头将自己盖好。   她的手抖抖索索地放在膝盖上,对于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吃货而言,根本无法接受和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虽然说是玉面修罗……可是再帅也不行!   她心如小鼓,门口的声音却停住了。   新房门外,众武官见秦修远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便扫兴而散了。   “将军,人都走了。”秦忠低声道。   秦修远这才把手从秦忠的肩膀上放下来,崭新的喜服被弄得有些皱了,他也不甚在意。   一身潋滟的红将他的皮肤衬得更白,初看一眼,根本不像一个遇神杀神的将军,而像一个谪仙贵胄的世家公子。   他凤眸微眯,冷冷地扫了一眼新房的门口,道:“去书房睡。”   秦忠讶异一瞬,随即劝阻道:“将军!这毕竟是皇上赐婚……大婚之夜您这样做,若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可是大不敬!”   秦修远睨他一眼,道:“你不说,难道她会说?”   秦忠哑然,他转头又瞧了瞧新房,房内烛火明灭,将屋中人的影子映射到窗棂上,似是有些单薄无依。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可看见秦修远突然面色泛白,嘴唇微微抿着。又急急道:“将军,可是头疾又犯了?”   秦修远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低声道:“无妨。”   秦忠问道:“孟太医给您制的新药在哪儿?”   药在新房里,他自然是不愿意进去。   秦忠又问:“可还是藏在床褥子下面?” 第2章 麦丽素 他岂不是吃错药了?   秦修远面无表情:明知故问。   秦忠无奈道:“大喜的日子,还是请将军自己进新房取药吧,属下去实在不合适……”   此时新房外的丫鬟婆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特意唤人来取药也不妥,下人嘴杂,怕是会议论将军不进新房一事。   秦修远确实头疼得厉害,瞪了秦忠一眼,便抬手,不客气地推开了房门。   坐在锦绣红床上的小姑娘,似是被吓得微微颤了颤,凤冠上的红盖头随之拂动,看似忐忑不已。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上前冷冷道:“你,站起来。”   唐阮阮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得乖乖站起身来,可她蒙着头,也看不见,一起身,额头便“咚”地撞到了拔步床的挂檐上。   “嘶……”她不禁吃痛出声,却又不敢去揉,只得乖乖立到一旁。   似是听到眼前人低笑了声,她不禁更加窘迫。   透过盖头下方的空隙,她看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掀开床褥边缘,果断拿走了那个小瓶子——   那不是我的麦丽素吗!?   唐阮阮内心崩溃,为什么要没收我的麦丽素!?   可她生性胆小,咬着唇不敢出声,额角的伤已经让她眼含泪花了,这会儿更是满腹委屈。   “刷”——   秦修远见这小姑娘呆呆立着不动,便顺手掀了她的盖头。   华丽繁复的凤冠之下,一双杏眼正泪汪汪地看着秦修远,那眼睛里如同有一泓清泉,似乎睫羽一忽闪,便要倾泻涌出。秀挺的鼻峰下,小巧的丹唇轻咬,梨涡浅浅,一脸无辜。   秦修远微愣了一瞬,随即冷声道:“本将军还有事,你自己安置吧。”   唐阮阮一脸不可置信:“真的!?”   秦修远有些无语,微微点头。   她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面上已藏不住笑意:“将军慢走!”   秦修远有些疑惑地转身,出了新房。   她好像巴不得他快点走?!   门被合上——唐阮阮瞬间摊软在了床上,新婚之夜,新娘偷吃麦丽素被新郎抓包,也真的丢脸至极。   不过本来秦修远对原身也没什么好感——   她记得原书中写道,三年前的无人谷一战,镇国公和虎啸将军惨死,也就是秦修远的父亲和大哥,而那次事件的祸端,便是源于左相刘植错误的决策。   而刘植之子刘书墨,和原身唐小姐有青梅竹马之谊,唐小姐原本很可能成为刘植的儿媳妇,却因一纸诏书,被嫁到了镇国将军府来。   有了这一层牵扯,秦修远不把对刘家的恨发泄到唐阮阮身上就不错了,怎么还会有好脸色?   唐阮阮想到这,不禁觉得这个锅背着很是郁闷,于是习惯性地伸手去掏口袋——这才想起,麦丽素被秦修远拿走了!   ————————————————   “将军,快服药吧。”秦忠麻利地倒了一杯茶。   秦修远坐在书桌前,拿出了药瓶。   拔开塞子,便看见了里面的黑色药丸。   秦修远皱了皱眉,这药丸也做得太大了!用茶恐怕是难以送服。   他倒出一颗放在手心,怎料闻到了一股香甜味,他面色稍霁,便将大药丸送入口中——   端起茶杯,却突然愣住——   巧克力在口中逐渐融化开来,甜蜜中带着一丝微微的苦,由舌尖到舌根,都充斥在绵密丝滑的享受当中,他竟然舍不得喝下一口茶来冲淡口中的味道。   慢慢地,直到秦修远感觉口中的味道淡了,便不由自主地嚼碎了剩下的药丸——他的凤眸微微张大,怎么这么脆?!   麦乳精的脆,完美抵消了巧克力的甜,咀嚼带来的快感不言而喻。   一颗麦丽素入喉,秦修远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秦忠见他没说话,道:“将军,新药感觉怎么样?”   秦修远点点头:“似乎颇有效果。”神经一放松,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孟太医的药总算是有些进步……而且味道上乘。   秦修远迟疑了一瞬,问道:“这药,一天……只能吃一颗么?!”   秦忠:难不成要当饭吃!?   ————————————————   新房的床就算再舒服,唐阮阮也没有睡好。   昨晚秦修远没按规矩跟她喝合卺酒,那后面便也没有人来给她上菜,她自己不敢出去找人,便巴巴地饿着睡着了。   一大早就被丫鬟采薇叫醒,说要去向老夫人敬茶。   此时的唐阮阮,正没精打采地坐在镜子前,任由采薇打扮自己。   采薇生得一双柳叶眉,细长的月牙眼睛,她一边梳头一边道:“小姐的发质真是好,又黑又亮。”   她突然瞥见小姐额角上有一抹乌青,心里一颤,小姐莫不是想不开撞了墙?   丫鬟采萍一边整理被褥,一边嘟囔道:“咱们小姐什么不好?偏偏嫁给了这样的姑爷!”   她心里对这位新姑爷很是不满。   采薇瞪了她一眼:“铺你的床!”这样说出来,小姐岂不是更伤心?   毕竟大婚之夜,新郎都不来新房睡,说出去小姐定要被人耻笑,小姐如今这样,肯定受不了任何刺激!   这两个丫鬟都是从学士府陪嫁过来的,自然是更加心疼她。   采萍默默噤了声,手上加快了铺床的动作——“叮……”   有一个白色小瓷瓶,从床上滚落下来。   唐阮阮被惊得睁开了眼,她有些疑惑:麦丽素怎么还在这?   采萍也奇怪地捡起来,道:“这是什么?”   唐阮阮道:“拿给我看看!”   采萍便立即呈了过来,唐阮阮拿起瓶子,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面而来,让人几欲作呕。   她皱了皱眉,终于明白了,秦修远昨晚是想来拿这个瓶子!   若这是药,那他岂不是吃错药了?   她有些无语,默默问道:“将军可在府中?”   采萍一听这话更来气了,她愤然道:“据小厮说,大将军一早就去京郊练兵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这新婚第一天,哪有不陪新娘子敬茶的郎君!?也太过分了!”   采薇用手肘碰了碰她,示意她别说了。   唐阮阮倒是全然不在意,想着什么时候碰见他,再把药还给他。   “把这药收起来。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去正厅见礼罢。” 第3章 奉茶 媳妇定是委屈极了才去寻短见的……   镇国将军府是一座五进的院落,秦修远住的是飞檐阁,除了卧室和书房,还有一个小型的练武场和小厨房。   唐阮阮出了卧室,瞥见有小厨房,便眼前一亮,随即又想起马上要去敬茶,不由得又收敛了心思。   ————————————————   镇国公府的正厅之中,秦老夫人端坐于主位之上,静默不语。   一旁坐着的妇人道:“这都日上三竿了,新妇怎么还不来给婆婆敬茶?”   秦老夫人看她一眼,并未接话。   说话的是镇国公府大公子秦修逝的遗孀,王氏。   王氏出身武学世家,原本也是个热情活泼的性子,可自从三年前丈夫丧生,伤心之下便性情大变,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文臣世家那一套虚与委蛇的做派。   另外一边的妙龄少女笑了笑,道:“大嫂莫急,说不定是我哥起不来呢……”秦修遥是秦老夫人的幺女,才满十五岁,一向很得秦老夫人和哥哥们的宠爱。   听到这话,秦老夫人皱了皱眉。   今日一大早,秦老夫人便让吴妈妈去打探昨夜新房的情况,结果吴妈妈回来禀报说秦修远歇在了书房里,新娘子独自在新房待了一夜。   秦老夫人暗叹:我倒是巴不得你哥哥睡在新房不起来……   ————————————————   唐阮阮行至正院,这正院相较寻常的大户院落,要更加古朴肃穆些,她远远便看见正厅门口牌匾高悬——忠勇世家。   她微微愣了一瞬,一看印鉴,居然是出自先帝手笔。   秦家已历经三朝,一直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承担着护国之职。   秦家的男人,几乎没有善终的,全部都战死沙场。   而秦家的女人,则大多孤独地守着镇国公府,直至老死。   不过此时她也顾不得唏嘘,便低头匆匆提裙进去。   秦老夫人瞌眼思索间,便看见一个纤细倩影,娉婷而至。   唐阮阮身着藕色对襟小袄,里面穿了件窄袖鹅黄绣花短衣,下身着了一条锦色金丝罗裙,及白色鸳鸯素缎绣鞋,满头青丝盘成了朝云髻,只简单地戴了一支白玉蒂海棠步摇。   她并未像其他新妇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反而整个人看起来恬静素雅。春寒料峭间,屋里还燃着炭火,可她往厅中一站,便如春光凝堂一般,照亮了众人的眼。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起来说话。”秦老夫人淡淡开口。   唐阮阮缓缓起身,依然是微微低着头,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秦老夫人暗暗上下打量着她,心中暗叹:这模样……难怪被称为帝都第一美人。   可当她看到唐阮阮额角淤青时,面色微沉,问道:“你的额头怎么了?”   唐阮阮刚穿过来,见人本就有些心虚,便老实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已经无碍,多谢母亲关心。”   秦老夫人略一思索,旋即又佯装笑意:“阮阮啊,阿远对你可好?”   唐阮阮回了回神,道:“他……他待我很好。”   无奈她有个习惯,一说谎就脸红,但此时落在旁人眼里,也只当她是娇羞。   秦老夫人眉头一皱,腹诽道:阿远这个孩子,到底在干什么?   新婚之夜,居然撇下这么漂亮的媳妇,一个人睡书房!这姑娘看着温婉如水,肯定是委屈极了才去寻短见撞了墙头……现在又怕婆婆我担心,便强颜欢笑说着阿远待她好。   但唐阮阮自是不知道秦老夫人自己编了这么圆的故事,她一心只想着飞檐阁的小厨房到底能不能用。   “罢了,他若是欺负你,尽管跟母亲说吧。”秦老夫人叹了口气道。   唐阮阮一愣,她自小便和父母分离,就算心里再想亲近他们,却仍然面上疏离。   秦老夫人这简单一句话,居然让她感到了几分暖意。   “是,请母亲喝茶。”唐阮阮甜甜一笑,便按规矩双膝下跪,奉上了茶。   “好,好。”秦老夫人端起茶杯,象征性抿了一口,便赶紧让她起身。   秦老夫人在边关长大,直到嫁给了镇国公后,生了孩子才回到帝都来长住,一家子人都粗放惯了,突然得了个这么可爱的儿媳,她顿时有些欣喜,她心知秦修逸对文官之流多有芥蒂,但唐阮阮毕竟是无辜的,相信日子久了,两人定然能生出些情愫来。   秦老夫人又开始为她介绍在场的人——   “这是你大嫂。”   唐阮阮抬眸,便看到王氏坐在一边,她身着素衣,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未施粉黛,看着精神并不是太好。   此时王氏一言不发,正冷冷地盯着她。   唐阮阮赶紧乖觉地见了礼:“见过大嫂,阮阮刚来镇国公府,若是有不当之处,还请大嫂多多指点。”   王氏轻哼一声,蓦然起来,转身便对秦老夫人道:“母亲,我身子不适,先退下了。”   说罢,便要离开,迎面便撞上一个人——   “大嫂,这么快就走了?”对面清冷的男声,带着几分懒散。   唐阮阮这才发现,一个年轻男子正从偏门进来,他身着月白的织锦长衣,纤尘不染,腰束浅蓝色暗纹金色腰带,其上挂了一块质地上乘的羊脂玉佩,看起来潇洒恣意,可惜——   右手的袖管空空,似乎没有手臂?   唐阮阮猛然想起,无人谷一战中,除了镇国公和大公子罹难,二公子也在战争中身受重伤,回来后便以养伤为名,隐退朝堂,所以也导致秦修远在朝堂之上并没有家族助力。   原来他是断了右臂,实在是可惜了。   王氏头也没回地走了,眼里似乎没他这个人。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又转头对唐阮阮道:“她就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自从三年前秦修逝惨死,王氏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唐阮阮出身文臣世家,恐怕更是触了她的霉头。   唐阮阮知道王氏不喜欢自己的缘由,便也懒得计较,默默点了点头。   “三嫂不但长得美,脾气也好呢!”一旁的秦修遥笑吟吟赞叹道。   唐阮阮见了秦修遥也很是亲切,抿嘴笑道:“妹妹过奖了。”   “三嫂叫我阿遥就好。”说罢,她便过来热情得拉起了唐阮阮的手。   秦修遥不同于一般闺秀的矜持内敛,喜欢和不喜欢都写在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澄澈地看着唐阮阮:“来,这是二哥。”   “见过二哥。”唐阮阮福了福身。   秦修逸收起刚刚的懒散,站起来颔首道:“弟妹有礼了,以后镇国公府就是你的家,在家中不必太过拘束。”   唐阮阮颔首笑笑:“多谢二哥。”   秦老夫人道:“行了,今日就到这吧,我也乏了。”顿了顿,她又道:“明日李夫人包了园子约我听戏,你们谁陪我一起去?”   秦修逸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秦修遥则拨浪鼓似的摇头。   唐阮阮见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怯生生问道:“李夫人是谁?” 第4章 爆米花 爆米花圆润饱满,金黄的糖衣热……   李夫人是翰林大学士的夫人,与秦老夫人交好。   李夫人古道热肠,在帝都贵妇圈子中颇有声望,但唯独有一点不好——   喜欢攀比,而且一定得赢。   偏偏秦老夫人也是个不服输的,这次李夫人邀约了几位官眷一起听戏,若是不去,好像自己落了下乘。   秦老夫人道:“这样吧,明天阮阮陪我去,你刚刚嫁过来,日后也少不得要和官眷们打交道,提前熟络一下也好。”   大闵朝民风开放,女子嫁了人,反倒不用像待嫁时一样,整日守在闺阁之中。   唐阮阮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可是她看到婆婆这不容置疑的样子,便默默将话咽了下去,嚅喏道:“是。”   ————————————————   自正厅出来,唐阮阮便直奔飞檐阁的小厨房。   她一进去,便感觉脏得很,锅碗瓢盆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且也几乎没有任何食材。   她不禁嘀咕道:“这小厨房平时没人使用么?”   秦修远的丫鬟明霜此时正好进来,便回道:“夫人,将军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所以这小厨房平时都空着,不若您还是先出去吧?小心脏了您的衣服。”   唐阮阮道:“无妨,我想把厨房收拾一下,平时可以用来做点吃的。”   明霜应声道:“是,奴婢来帮您吧。”   唐阮阮颔首笑道:“辛苦你了,多谢。”   她作为一个现代人,目前仍然不太习惯别人来伺候自己,能获得帮忙,自然是诚心道谢。   明霜一愣:“是、是奴婢应该的。”说罢,便立即找了扫把和簸箕,开始收拾起来。   “小姐,黄色嫁妆箱子里的物件,都搬进小厨房吗?”采萍和采薇已经把唐阮阮要用的物件找了出来,满满一大箱子。   唐阮阮眼前一亮,立即奔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箱子——   大到电烤箱、微波炉,小到裱花袋,奶油刀和饼干磨具,应有尽有。   可是没电怎么办?她试着拧了拧微波炉的开关——“腾!”,里面居然亮了!?   唐阮阮吓得赶紧关了,心里嘀咕道:这是什么神奇玩意!居然没有电也能正常用?!   看到这,她总算是放下心来。   采萍疑惑道:“小姐何时得了这么多新鲜玩意?”   唐阮阮胡诌道:“这些……是我成亲之时一个朋友送的,他、他游历四方,什么新奇玩意都有。”   采萍恍然道:“原来如此!”   此时采薇和明霜已经收拾好了厨房,唐阮阮便叫了小厮来帮忙把所有物件都摆在了小厨房中。   看着擦得一尘不染的灶台,以及陈列整齐的工具,顿时心情大好,她看到工具之中还藏着一块黄油,便忍不住想活动一下手指,便道:“采薇,帮我去大厨房取一些干玉米粒来。”   采薇应声离去。   唐阮阮也开始同步准备食材,采萍和明霜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她先盛了一小碗水,又找到了厨房中所剩无几的玉米油和白糖,又找了个相对轻便的砂锅洗净——采薇便抱着一袋干玉米粒回来了。   唐阮阮在锅中加入玉米油,按理说需要油温烧到180度左右再下玉米粒,但是现在没有专用温度计,于是只能靠自己判断,她看到油中略微出现波纹,便觉得差不多了,将玉米粒缓缓倾倒至油锅中。   金黄的玉米粒在锅中炸出了响声,她拿起铲子轻轻翻炒,保证玉米粒始终受热均匀,不多久,锅中的玉米便“砰”地一声,炸出了第一朵爆米花,唐阮阮见状,立即拿了锅盖盖上,只听见锅里:“蹦!蹦!蹦!”的声音连续不断,似乎是调皮的玉米跳起来敲门,   此时,一旁的三个丫鬟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着,平时这干玉米都没人吃,此时也不知道夫人要做什么?   唐阮阮又端起砂锅轻轻晃了晃,尽量避免玉米粘锅。直到锅内的“蹦蹦”声消失,她才把砂锅端离了火,打开锅盖——   热腾腾的玉米香味扑面而来,金黄干燥的玉米粒,如今变成了一颗颗浅黄色的圆形爆米花,圆圆滚滚堆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诱人。   唐阮阮用筷子拨了拨爆米花,这形状很是不错,若是用平底锅,蹦出来的爆米花便是扁扁的不规则形,但是如果用砂锅,便能做出电影院中的那种圆型爆米花,那可是看电影必备零食啊!   对了,明天不是要去看戏?反正和看电影差不多,自然是要带些吃食去的。   唐阮阮如是想着,便继续开始下面的步骤,她另外找了一个小锅,加入一小块黄油和两勺白糖,少许清水,用火慢慢开始熬,当出小气泡的时候,她便开始搅拌,让水更好地蒸发出去,当气泡变大时,才是真的开始熬糖。   直到颜色便深,糖汁变得浓稠,她便一股脑儿将爆米花倒入锅中,翻炒均匀。   她仔仔细细瞧着,直到让每一颗爆米花都沾上糖汁,才停下翻炒,放下铲子后,胳膊都有些酸了。   原本浅黄的爆米花,裹了一层糖汁后,渗出的黄油奶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小厨房。   采萍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唐阮阮笑道:“这是爆米花呀!”她用手捏起一颗,塞进嘴里:“嗯,还不错,若是等凉了会更脆。”   她见三个丫鬟眼巴巴地瞧着,便道:“你们要不要来尝尝?”   说罢,便拿起铲子,铲了一盘出来,给她们吃。   采萍采薇自是很熟了,可明霜却有些放不开,道:“这是夫人亲手做的,奴婢、奴婢不敢……”   镇国将军府驭下极严,她万万不敢僭越。   唐阮阮道:“没关系,我请你吃的,来——”说罢,她便端起盘子递给明霜。   明霜受宠若惊地拿了一颗:“多谢夫人。”   她看着手中的爆米花,圆润饱满,金黄的糖衣热热的还有些粘手。   闻一闻,奶香四溢,她便迫不及待放入了口中—— 第5章 飓风营 这是什么味道?太香了!   贝齿轻轻一嚼,爆米花便碎裂开来,焦黄的糖汁混合着玉米的香醇,萦绕在舌尖,又迅速被带入了喉中。   不知不觉一颗便吃完了,明霜张大眼睛,激动道:“爆米花太!好!吃!了!”   唐阮阮见她这样,也觉得很有成就感,便道:“喜欢就多吃些,还有一大锅呢!”   采萍和采薇此时也顾不得说话,正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塞,爆米花这种零食,哪里是一颗能够的?!   不一会儿,几个人便吃得饱饱的,唐阮阮一看,锅里还有不少爆米花,便道:”爆米花差不多凉了,我先将它盖起来,你们要吃再自己拿。“   顿了顿,她又嘱咐道:“能今日吃完最好,明日我再做一些,可以边听戏边吃。”   其实她也没正儿八经听过戏,只是觉得坐久了总会无聊,必然要吃点什么才好。   采萍等三人点了点头。   ————————————————   城郊,飓风营。   “还不到一刻钟,就有人坚持不住了?是想尝尝军棍的滋味?”秦修远的亲信秦勇手持军棍,站在练兵场,虎视眈眈地守着新兵们蹲马步,谁若是率先扛不住了,便赏一军棍。   听了这话,一众新兵又强行提神,努力控制着微微颤抖的腿,不少人的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突然,一个新兵跪坐了下去,嚷道:“老子不练了!”   秦勇面色一凛,便提着军棍过去……   秦修远坐在主营之中处理军务,秦忠掀帐进来,急急道:“将军,不好了,有新兵不服管,和秦勇打起来了!”   秦修远并未抬眸,随口问道:“谁赢了?”   秦忠一愣,喃喃道:“这……自然是秦勇赢了。”   随即他又摇头道:“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新兵——他是西伯候的嫡子文坚,这会被打伤了,正闹着要告御状呢!”   秦修远淡淡道:“让他去。告诉他,未经允许擅自离开军营者,以叛逃罪论处。”   秦忠一愣,随即领命去了。   过了一会,秦忠拉着秦勇进来,道:“那位世子爷已经息事宁人了,但他伤得不轻,恐怕几日都下不来床,卑职送他去营帐休息了。”   秦修远依旧在奋笔疾书,道:“嗯。”   秦勇有些心虚,原本整齐的发髻此时打得也有些松散,略有些狼狈,他理了理衣襟,拱手道:“卑职参见将军。”   秦修远停下手中的狼毫笔:“打得可尽兴?”   秦勇讪讪摇头。   秦修远淡淡道:“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秦忠犹疑问道:“将军……这?”   秦勇紧绷着唇,一言不发。   秦修远面无表情:“哪有校尉与新兵对打的?驭下无方,该罚。”   秦勇低头道:“将军,您要罚我,我认。可我有一事不明。”   秦修远抬眸:“讲。”   秦勇问出了心中疑惑:“将军手握兵权,明明可以守在北疆,坐镇一方。若是北齐小儿来了,带着弟兄们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岂不快哉!?”   顿了顿,他黯然道:“为何偏偏留在京城,来教养这些纨绔子弟!?”   秦勇现在回头想想,居然被毛头小子激怒,也有些气恼自己。   秦忠微微皱眉,并未做声,但其实这个问题也萦绕在他心中许久。   自从三年前镇国公逝世,二公子断了手臂便自请卸了官职,闲赋在家。   而后北齐进犯,朝廷无将可用,秦修远便自请出战,当时一众老臣极力反对,是他立下了军令状才重新获得了皇上的兵符。   秦修远从十四岁便跟着父兄上战场,本就耳濡目染,再加之天资聪颖,去了北疆之后,他很快便扭转了战局,让大闵转败为胜。   战争结束后,秦修远选择回帝都常住,最近才接手了飓风营的差事。   飓风营不同于其他军营,许多新兵都是官宦世家的子嗣,不少还有世袭的爵位,来军营大多是为了镀一层金,为日后世袭或升迁做准备。   在秦修远接管之前,这飓风营甚至是归帝都巡防营协管的,许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管得多了,只怕要得罪大半个朝廷,秦忠和秦勇实在是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要蹚这摊子浑水。   秦修远略一沉吟,道:“我自有我的理由,你们先安心待着。”   秦修远一直觉得当年父亲和大哥的死十分蹊跷,当时左相率先出使北齐议和,父亲他们随即便跟上了使臣队伍,当时的打算是,若北齐不同意言和,便让他们父子备战。   可后来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回来的时候只有左相和身受重伤的二哥,当时护送他们回来的亲兵,死的死伤的伤,剩余的几人便并入了这飓风营之中,只是不知为何,名册却找不到了。   而如今也不可能公开去找谁当时去过北齐,秦修远只能慢慢查。   秦勇还想说什么,秦忠却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秦勇抿唇不语,便撩帐出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军棍扑打声,秦勇也是个能忍的,全程咬着牙,一声不吭。   秦忠在主帐里听着,很是不忍。   不消一刻钟,外面的声音便停了。   秦修远叹了口气,道:“走。”   秦忠愕然:“去哪?”   秦修远低声道:“带秦勇回府。”   ————————————————   秦勇屁.股被打得开了花,若是寻常人,早就下不了床了,而他底子好,此时由秦忠扶着,一步一步挪回了飞檐阁。   此时已近亥时,秦勇挨了打,又没有吃晚饭,早已经虚弱至极。   秦修远见他这样,皱了皱眉,问道:“明霜,厨房可还有饭?”   明霜福了福身子,道:“将军,此时大厨房的人恐怕已经歇了,只给您留了一份,是否要去叫他们起来做些吃食?”   秦修远道:“把我那份端来,先给秦勇垫垫。”   秦勇闷了一下午的脸色,此时也好看了些:“嘿嘿……多谢将军,卑职哪能吃将军的,一会让秦忠随便帮我煮点面就是了。”   秦忠瞪他一眼:谁要给你煮面!?   明霜应声去了,几人坐在飞檐阁的正厅之中等着,忽然间,便闻到了一股肉香味。   “这是什么味道?”秦勇喃喃道。   “似乎是小厨房飘来的……”秦忠道。   秦修远微微蹙眉,他一向都不喜欢夜里吃东西,于是小厨房便一直空着,此时传来的味道,莫不是哪个下人偷偷摸摸在生火做吃的?   一边想,他便站起身,向小厨房走去…… 第6章 猪油拌粉 可本将军还没有吃饭!……   小厨房之中,唐阮阮正在忙着煮米粉。   古代人实在是睡得早,而她习惯了晚睡,穿越到了这边,晚上也没什么事情做,便打算来做些吃的。   她晚上吃完晚饭,便去大厨房取了一斤肥猪肉和两斤米粉,虽然她不太会做正儿八经的大菜,但是像什么小吃、零食,倒是信手拈来。   原本以为这个时代没有米粉,可后来想起秦始皇时代便有关于米粉的传说了,便真的找了来,高高兴兴带回了小厨房,打算做个猪油拌粉。   秦修远默默立在门口,还没出声,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唐阮阮的头发用丝带绑到身后,一缕发丝飘在光洁的额头前,她此刻手里握着长筷,正在专注地搅着锅里的米粉,锅的旁边放着一碗热油,原来香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采薇和采萍坐在一旁,一脸期盼的样子看着锅里。   秦修远扯了扯嘴角,难不成她还做给丫鬟们吃?   唐阮阮做起食物来,总是一心一意的。   她把猪肉洗净之后,切成了小块,倒入锅里,然后加水煮沸,直到水分蒸发,开始熬油渣,油渣需要非常耐心的翻炒,才能慢慢炒出香味。   不多时,便将肥肉熬成了猪油,这肥肉质地很好,熬出来的热油清澈见底,且肉香四溢。   放凉了之后,猪油便成了白色固体状,用筷子轻轻一碰,便能戳出个小洞来,又滑又绵密。   时间差不多了,她将米粉捞了出来,分别放进了四个大碗里,又取了一个大碗来调料。   分别加入了两勺葱花、四勺猪油,一勺老抽、一勺盐和若干辣椒粉,搅拌均匀后放在一边备用。   白嫩嫩的米粉本来安分地待在大碗中,一勺热油辣椒酱汁泼了上去,便发出“滋滋”的声音,老抽的颜色迅速浸染了米粉,让它瞬间变得色香味俱全。   “好了!自己来拌粉吧!”唐阮阮笑吟吟道。   她自己端起一碗,取了一双筷子,便卖力地拌了起来,采薇和采萍也学着她的样子,将碗里的酱汁和米粉搅拌得更加均匀一些。   采萍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断了一根米粉。她见拌得差不多了,便夹起一根米粉,送入口中:“唔——真香!”   随即她又挑起一筷子米粉,一溜烟地“嗦”了进去,酱汁甚至溅了两滴出来,两口下去,一碗粉便少了一小半。   米粉吸饱了酱汁,顺滑可口,采薇也学着她的样子,“嗦”得直响。   “咳咳……”秦修远站在门口多时了,可无奈猪油拌粉对她们的吸引力太大,居然没有人发现他。   唐阮阮抬头,她刚刚被辣到了,此时正在“嘶嘶”地喘气,这副不雅的样子落到秦修远眼里,有些尴尬。   她迅速扯了手帕,擦了擦嘴,福身道:“将军。”   大婚那夜匆匆一面,她对他印象并不深刻,直到此时,她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秦修远生了一双风流韵致的凤眼,不笑时也带着三分张扬,凤眸之上长眉入鬓,又平添了几分英武。   这样的容姿,多看两眼只怕脸都要红了。   可此刻的他表情冷峻,薄唇微勾,正一脸戏谑地看着她们。   采薇和采萍见状,也放下了手中的碗,一齐见礼。   秦修远似笑非笑,道:“本将军还当是谁,堂堂内阁首辅之女,居然也如此贪图口腹之欲?”   唐阮阮微微垂眸,不卑不亢道:“只是饿了,做些吃食而已。”   秦修远见桌上还放着一碗,盯了一瞬,喉间轻轻涌动,最终轻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将军,晚饭已经送去正厅了,应该够两位秦大人用了。”小厨房外响起了明霜的声音。   秦修远点点头,明霜见了礼,便越过他,直直冲着小厨房去了。   秦修远回头一看,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小厨房里那碗米粉,是留给明霜的?   可本将军还没有吃饭!!!   ————————————————   飞檐阁中,秦勇已经吃饱喝足,安稳睡下,可被他打的文坚,此刻却恨恨不能入眠。   “文兄,你怎么样了?”新兵李旦见他这么晚还不睡,便低声问道。   李旦的父亲是小小县丞,找了不少门路才把他送到这飓风营来,也是希望他多结交达官贵人,设法给自己谋个出路。   文坚平时是看不上李旦的,可他今天受了伤,没想到李旦还在帮忙端茶送水,此时便收起了平时趾高气扬的语气:“无妨,就是疼得睡不着。”   他的肋骨险些被打断,脸上也带着淤青和红肿,这嫩白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李旦献媚道:“这秦校尉也太没分寸了,第一次训练,就这么折腾咱们。”   他瞧着文坚的脸色,继续道:“文兄不过是说出了我们大家所想,便被他辱骂,你动手也是应该的!我真后悔当时没来得及出手相助,唉……”   文坚睨了他一眼,道:“马屁就不必拍了,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李旦讪笑着搓搓手:“文兄……这自从来了军营,哥们好久都没碰女人了。”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文坚,道:“文兄呢?”   文坚佯装不懂:“军营重地,哪来的女人?你莫不是想女人想疯了?”   李旦俯身过来,轻声道:“我可是知道,军营杂物房的拐角处,有文兄的温柔乡呢。”   文坚面色微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旦道:“文兄,你放心,我自是不会往外说。”他幽幽道:“只要文兄日后能对我提点一二,我不但帮你保守秘密,还可以帮你掩护……”   文坚看他一眼,暗自啐了一口,嘴上却道:“你我兄弟,相互照顾是应该的。”   李旦咧嘴一笑,道:“多谢文兄。”   说罢,两人又插科打诨了几句,文坚便说累,歇息了。   李旦打算出去小解。   他出了新兵营帐,向左走一段,便是方便之处。   他泄愤似的解决了问题之后,便开始往回走——前面就是军营岗哨的死角处。   那里地处偏僻,野草也有半人之高,又没有人站岗。   几个破落的杂物房中,除了没人管的老旧兵器,还有……   他驻足遥望,犹豫再三,最终头脑一热,拔腿向那边走去。 第7章 水果茶 爆米花是什么花?   文坚见李旦走了,复又睁开眼,心里烦得很。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了打,他堂堂西伯侯嫡子,让他面子往哪儿搁?   偏偏秦修远还罚了秦勇那个混蛋二十军棍,这会儿就算去找秦勇麻烦,也没有由头了。   但这笔账,迟早是要算在他头上!   ————————————————   翌日,唐阮阮一大早便起了。   今日要陪秦老夫人去畅音园听戏,她便想着要做些吃食带上。   按照她的习惯,看电影的必备是爆米花,看戏对于她来说也差不多,于是一大早便崩了一锅香喷喷的爆米花,此时已经放凉,装进了食盒中。   可她还嫌不够,毕竟爆米花吃多了容易口渴。   对了!做点水果茶带去,她曾经认真学习过网红水果茶的做法,还自己稍微改良了一下,比外面买的更加健康可口。   待采萍从大厨房取来了食材,她便撩起袖子,开始动起手来——   洗净了橙子后,仔细地拨开了皮……   飞檐阁的书房斜对着小厨房。秦修远出了们,经过小厨房门口,驻足了一瞬。   他微微挑眉:这又是在做什么?   只见唐阮阮把橙子切成了小块,酸酸甜甜的橙汁便渗透出来,有一滴调皮地跳到她的嘴角旁,她杏眼弯弯,伸出可爱的小舌头,轻轻一卷,甜和酸的美好,让她笑得眯起了眼睛。   秦修远微微一愣,冷寂面容不禁也有几分动容,嘴角不动声色地翘起。   “将军!再不走来不及了!”秦忠催促道。   唐阮阮循声看过来,发现秦修远站在不远处,她有些讶异地眨眨眼。   秦修远敛了神色,立即大步流星地出了飞檐阁。   唐阮阮不以为意,继续做着自己的水果茶。   很快,便把草莓、苹果都切好了块,和橙子一起倒入炖盅,加了冰糖和水,小火慢炖着。   直到锅里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打开盖子,水果的香甜味便扑面而来。   唐阮阮见差不多了,便将锅端开,熄了火。   水果茶的精髓在于青桔和百香果,可她没有找到百香果,于是便用了点山楂代替。   然后是最重要的一味料——茶。   煮水果茶最合适的便是红茶,明霜找来的正山小种茶正合适,由于没有茶包,她便找了一块细纱布洗净,兜住了茶叶。   将这洁白的纱布茶包放入了温热的水果茶中,不到一刻钟,便将茶包取出,将水果茶倒进了竹筒里。   “夫人,老夫人那边来催了,说是马上要出门。”明霜站在小厨房门口道。   “好,我这就过去。”唐阮阮理了理发髻,便让采萍拿起食盒与竹筒出了门。   第一次和婆婆出门,唐阮阮特意打扮得低调了些,一身粉色襦裙,配着银丝簪花月白上衣,对襟短衣上面一圈保暖的绒毛,衬得她皮肤娇嫩无暇——纵使想低调,这模样也不允许。   秦老夫人和唐阮阮此时坐在马车里,老夫人默默打量着新儿媳。   秦老夫人的眼角微眯,一想到那些妇人平时在自己跟前炫耀媳妇孙子,她就烦得很。今日带了帝都第一美人去,看谁还敢骑到她的头上?!   想到这,她颇为得意的笑了笑,瞧了一眼旁边的食盒,道:“阮阮,你这食盒里装的是什么?”   唐阮阮柔顺一笑:“母亲,是儿媳做的爆米花。”   秦老夫人疑惑道:“爆米花是什么花?”活这么大岁数,从没听说过这种花。   唐阮阮道:“是一种零食,用干玉米做的,很适合看戏的时候吃。”   秦老夫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又转了个话题:“阿远平时忙,若是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你便要主动找机会,跟他说说话。”   她刚刚在门口,便见到秦修远匆匆出了府。   唐阮阮低头嗯了一声。   秦老夫人又怕她没听懂,便道:“阿远这孩子,也不容易,三年前镇国公府摇摇欲坠,全靠他一力支撑。他父亲和大哥的死,始终是心里一道坎,对文官之流仍然心有芥蒂。但我们知道唐阁老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些朝堂之事更是与你无关……”   唐阮阮从善如流地听着,没有吱声。   秦老夫人见她不说话,苦口婆心道:“阿远接受你,只是时间问题,你可莫要自己灰了心,两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人主动。”   唐阮阮早就知道秦修远是被迫娶她,她本来也没想和他有太多牵扯,在这个时代,一个姑娘家能有个安稳的栖身之所,还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已是非常不易。   若是秦家未来有难,她能帮则一定尽力,只是眼下老夫人让她去和秦修远培养感情,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但口上依旧应着:“是,母亲。”   “老夫人,到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明喜撩起了帘子,伸出手来。   两人依次下了车,唐阮阮还未站稳,便听到一娇矜的女声:“哟!秦老夫人,这么早就来了?”   秦老夫人头都不用回,便知道——张夫人来了。   张夫人是兵部尚书的夫人。兵部尚书不善言辞——   而夫人则完全相反,嘴巴简直不能有一刻消停。   “秦老夫人今日穿得真好看呀!噢,对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你家阿远不是才娶了唐阁老家的小姐?”张夫人也不管秦老夫人脸色怎样,便自顾自地说着:“听闻唐小姐是帝都第一美人呢!我还纳闷,这小姐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第一美人是怎么评出来的?莫不是胡诌……”   话还未说完,她便看到了秦老夫人背后站着的唐阮阮。   柳叶眉弯如新月,一双杏眼顾盼生姿,樱唇粉嫩,宛如初春中的一朵娇花。   唐阮阮见到她略微福了福身,清浅一笑,看得张夫人一愣。   秦老夫人面无表情,道:“你刚刚说谁胡诌?”   张夫人敛了敛神色:“啊!?我什么都没说啊?我们赶快进去吧……”说罢,便拉着秦老夫人进去了,还不忘回头招呼唐阮阮:“小秦夫人,快跟上!”   唐阮阮只得默默低头跟上。   “秦老夫人,你可知道今日都有谁来?”张夫人嘴角漾起一抹不可名状的笑。   秦老夫人道:“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李夫人组的局吗?自然请的都是李夫人熟悉的人。   张夫人道:“李夫人自是不必说,我听说,言夫人也来了。”   秦老夫人面色微紧,唐阮阮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婆婆的表情有些奇怪,怎么好像有些紧张?   秦老夫人故作镇定道:“她来便来,特意告诉我做什么?” 第8章 畅音园(上) 母亲,这是爆米花,您尝……   “还不是为了看你家这个……”张夫人偷偷朝着唐阮阮努努嘴,秦老夫人便瞬间明了了。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老二不成亲,老三就不能成亲了?”   张夫人掩嘴笑道:“你还不知道言夫人?她就是担心自家女儿嘛!毕竟言小姐说了,非你家二郎不嫁……”   秦老夫人和张夫人聊天,越聊越糟心,她索性加快了脚步,速速上了畅音阁的二楼。   唐阮阮提裙跟上,一面小心嘱咐采萍,不要弄洒了食盒。   李夫人和言夫人已经坐了好一会了,李夫人是今天的组局人,一见秦老夫人和张夫人来了,便起身迎礼。   “这便是你家三郎的媳妇吧?”李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唐阮阮,道:“真是生得好模样!”   秦老夫人也有些得意,道:“阮阮,来见过李夫人……”   顿了顿,又道:“还有言夫人。”   唐阮阮一脸乖巧,福了福身道:“阮阮见过两位夫人。”   李夫人忙应声道:“我们和你婆母很是熟稔,来到这儿不必拘束,就当成自己家一样。”   唐阮阮心里嘀咕:在家不也要恪守各种规矩吗!?   面上依旧是甜甜的笑容。   言夫人幽幽开口:“二郎还未成婚,便先将三郎的婚事办了,秦老夫人好生心急。”   秦老夫人面色微变,但却并未和她顶上,平静道:“皇上赐婚,我等也是按旨意办事。”   言夫人冷哼一声:“皇上指的婚,自是要风光操办的。想来旁的婚事,便是无关紧要的了?”   秦老夫人忍着一口气道:“言夫人说的哪里话……”   唐阮阮看着婆婆这样,感觉很是奇怪。   婆婆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可如今别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她却一应全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   张夫人在一旁看着热闹,李夫人却坐不住了,忙劝道:“两位姐姐,莫要站着了,好戏马上就要开始,我们落座吧!这可是我儿媳特意帮我选的戏本子呢!”   说罢,便拉着两位夫人坐下。   不多久,戏便开了场。   今日演的是《西厢记》,讲的是张生和崔莺莺几经波折的爱情故事,唐阮阮心里很纳闷,怎么这架空朝代也有正儿八经的京剧?!   楼下旦角演得投入,可唐阮阮却是听不太懂,食盒就放在她和婆婆中间,她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食盒。   她拈起一个爆米花,轻轻放入口中——嘎吱一声,香浓的玉米味就弥漫开来。   秦老夫人本来听得入迷,突然闻到了一股香甜味儿,不禁向唐阮阮的方向看去。   唐阮阮吃得认真,一颗接一颗往嘴里送,看得秦老夫人皱了皱眉,大庭广众这样吃东西也太不雅了,可见她一副满足的样子,又不好斥责,便低声道:“你在吃什么?”   唐阮阮嘴里塞满了爆米花,转头来看着秦老夫人道:“母亲,这是爆米花……您尝尝。”她嘴里含糊不清,手里却端起了食盒。   秦老夫人迟疑了一瞬,经不住她这期盼的眼光,便抬手,象征性地拈起了一颗,掩嘴吃下。   秦老夫人漫不经心的凤眼,瞬间睁大——   这爆米花香脆可口,嚼第一下,就有玉米的香味四散到口中,爆米花的碎屑仿佛绕成一个甜暖的圈,勾得人迅速嚼了起来。   这味道风卷残云般刺激了味蕾,又随着吞下瞬间消失,很不尽兴。   她吃完了一颗,又转头看着食盒,表情有些尴尬。   唐阮阮识趣地将食盒往秦老夫人那边推了一推,秦老夫人柳叶眉微挑,满意地抓起了几颗爆米花。   有了爆米花,秦老夫人看得更有趣儿了,看得张生被崔莺莺之母拒婚,一对有情人被迫分离,心里也有些唏嘘,可这时,却听见了低低的啜泣声。   秦老夫人转头看去,原来是言夫人看得入戏了。   见崔莺莺痛哭,她也跟着伤心起来。   秦老夫人心下感叹,她还是原来那多愁善感的样子……   其实秦老夫人和言夫人,自年轻时候便交好,当时便约定好未来一定要做亲家。   秦老夫人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言夫人却只有一个独女,言小姐从小便最喜欢和秦家二公子一起玩,待言小姐长到九岁时,他们便给这两个孩子定了亲。   原本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偏偏三年前,秦家二公子秦修逸随着父兄北上伐齐,最终父兄丧生,而他自己却失了一只手臂。   从那之后他便收敛了心志,辞了一切军务,每日都待在府中借酒消愁,原来定好的婚期,也被一推再推。   最后,索性遣了人上言府告罪,说要退婚。   言小姐哭着跑到镇国将军府,非要见他问个清楚,谁知他却避而不见,任由她在门外哭得肝肠寸断。   两家关系也因此而降到了冰点。   秦老夫人一方面劝不动儿子,觉得对不起言家,一方面又希望言家还能再给儿子一次机会。   是以她见到言夫人,都处处相让,希望两家留得一线生机。   秦老夫人见言夫人落泪,想起曾经两人无话不谈的日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默默抓了一把爆米花,一手拉过言夫人的手,道:“人生太苦,吃点儿甜的。”   言夫人泪眼婆娑地抬头,见到秦老夫人恳切的眼神,低头,看见自己手中塞了把饱满的爆米花,若有似无的黄油玉米香味,让人陌生又熟悉。   本来她见这崔莺莺与张生分离,便想起自己的女儿,触景生情之下,才不自觉地落了泪。   如今被塞了一把零食,也不好退却,便点点头,默默塞了一颗到嘴里。   爆米花一入口,眼泪瞬间便停了下来。   她讶异地咀嚼着,爆米花的香、脆、甜,在口中交汇,从没吃过这么甜而不腻的吃食!?   她又迫不及待地吃了一颗,似乎眼前的崔莺莺也没有那么可怜了。   言夫人瞧了秦老夫人一眼,对方也正在温和地看着她。   言夫人似乎有些局促。她低声问道:“这是什么?”这是两家出事之后,她第一次好好跟秦老夫人说话。   秦老夫人有些意外,随即眼里透出笑意:“这是阮阮做的爆米花,好吃吗?” 第9章 畅音园(下) 就是宫中宴席上的琼酒,……   言夫人点头,软了语气:“是个好孩子……你家三郎,有福气。”   秦老夫人见她似乎情绪好了些,便索性说开:“妹妹,其实阿逸和芝心的事虽然过去久了,但我心里仍然觉得对不住你家。我作为母亲,未能约束阿逸履约,是我无能。若是芝心能找到好人家,我们全家也祝福她……”   言夫人摇头,无奈道:“可是我家那个傻丫头,就是个死心眼的。”   言夫人之前与秦老夫人相交多年,心中也清楚此事不能全然怪她。   秦老夫人低声叹息:“阿逸自从三年前后,便待在家中不愿出门,面上若无其事,可心里恐怕至今还未放下父兄的死和自己的伤。他不肯和芝心成亲,也是怕拖累了芝心。”   言夫人默不作声,回想着孩子们的点滴。   镇国将军府的大公子是秦修逝,他作为长子。一直被严格要求,小小年纪便一副老成做派,女儿对这位大哥哥便有些敬畏。   而老三自小聪明绝顶,六岁时便凸显出军事天赋,在圣上面前也是得过称赞的,却冷酷少言,不易亲近。   唯有二公子秦修逸性格开朗,待人温暖友善,从小带着女儿一起玩,所以两人感情甚笃。   当时见秦修逸在战场上伤了手,她心中也十分惋惜。   一个武将,重伤至此,前途基本是断送了。   后来秦修逸退婚,她甚至松了一口气,觉得女儿有机会嫁得更好……可她却低估了女儿对他的感情。   言芝心不但主动去镇国将军府守了一天,还公开立誓:非君不嫁。   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沦为了官眷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开始言夫人也苦口婆心地劝着女儿,可是言小姐也是个烈性子,说若是你们再逼我嫁人,我便出家去当尼姑!   言大人和言夫人无法,只得任由她去。   久而久之,言夫人便把对女儿的无奈和心疼转化成了对镇国将军府的恨意,每次见面总要夹枪带棒说上几句。   可刚刚这一番推心置腹的对话,却让她骤然清醒——准女婿受了伤,本来已很不幸。   换了别家,在家族蒙难之际,谁不找一根救命稻草?想他们言家也是世代为官,言大人官至帝都巡防营指挥使,由圣上亲授,重要性不言而喻。   三年前秦家适逢大难,秦修逸完全可以继续履行婚约,堂堂正正将言小姐娶进门。   那言大人也便自然跟秦家站在了一处,可保镇国将军府无虞。   可他没有这么做,还主动退婚,给了言小姐选择权……   此刻她看着秦老夫人诚挚的脸,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爆米花,颗颗饱满甜脆,是她以前从未尝过的——秦老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什么好东西,都舍得和自己分享。   她心里陡然生出不少内疚。   她默默道:“姐姐,我也是爱女心切,有些话说得有些过了,你别放在心上。”   秦老夫人看着她,讶异道她的态度转完,但也不疑有他,立即欢喜道:“你别怪我就成,至于阿逸和芝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如今,什么也不求,只希望孩子们平安。”   秦老夫人说的是真话,丈夫和大儿子去世后的一年里,她心如死灰,直到发现偌大的秦家,只有小儿子还在一力支撑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应该好好珍惜当下拥有的。   言夫人赞同道:“是啊……管别人怎么说呢。”   如今言小姐也十九了,若说再找一个她喜欢,又像秦修逸一样真心待为她好的,那几乎是不可能。   想到这,言夫人不由得看了唐阮阮一眼,温言道:“你家三郎媳妇做的这爆米花,真是好吃,如若我家芝心也能这般贤惠便好了。”   唐阮阮忙谦虚道:“夫人过奖了,这都是雕虫小技,哪里比得过言小姐……”   秦老夫人热情道:“你若喜欢,常来我府上吃便好。”   “若是芝心能来跟阮阮学习一二,那便最好了。”她冲秦老夫人眨了眨眼。   秦老夫人恍然大悟,会意道:“说的是,芝心冰雪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哦,不对,还是慢慢的学比较好,也多来陪陪我们。”   两人一拍即合,豁然开朗。   唐阮阮也不知道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陪着笑。   “言夫人,母亲,这是我煮的水果茶,两位来尝尝吧。”唐阮阮说罢,采萍便呈上了两杯水果茶。   两人刚刚聊了一会,又吃了爆米花,这时候正好有些口干舌燥,见了这琉璃杯中的水果茶,很是高兴。   冰糖早就熬得与各种水果融为了一体,看不出用了什么水果,但是闻起来便有一种凝神鲜甜之感,言夫人端起琉璃杯,轻抿了一口,又甜又暖的水果茶就沁入了喉间,在这倒春寒的天气里,一路向内开出了温暖的花。   言夫人闭着眼品了好一会,对秦老夫人道:“这个……”   “也要让芝心学学!”   秦老夫人端起琉璃杯,与她轻轻碰了一下,露出会心的笑。   “咦,两位姐姐在喝什么?这么香?”李夫人和张夫人,见旁边这两人心思已不在戏上,便也转头来看。   于是唐阮阮又将水果茶分给了张夫人和李夫人。   张夫人尝了一口,道:“呀!就是宫中宴席上的琼酒,也比不得这个!”   秦老夫人掩嘴笑道:“哪有这么夸张,只是阮阮随便做的。”其实她心中明白,张夫人知道了什么事,便等于半个京城都知道了,如此下去,恐怕儿媳妇的贤名便要传开了。   李夫人也喝了一口,此时水果茶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热了,反而有种凌冽的果香,直冲人心,她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秦老夫人问道:“李夫人,感觉如何?”   李夫人素来最爱显摆儿子和媳妇,刚刚还未喝时便想着如何挑刺了,可这一杯下去,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一般。”   秦老夫人敛起笑容:“采萍,再给张夫人和言夫人添点茶,李夫人喝不惯,便不添了。”   李夫人:“哎!别……”   ————————————————   “多谢李夫人今日的款待,等再暖和些,去我府上聚聚,咱们办一场春日宴罢。”张夫人站在马车前,与另外三位作别。   李夫人似笑非笑道:“张夫人客气了,您府上的四司六局是很不错。”顿了顿,她的语气中,又带了一丝揶揄:“不过,我更想去镇国将军府尝尝鲜呢,如今秦老夫人娶了这么能干的媳妇,可不能藏着掖着,您说是吧?” 第10章 青木斋 你就是天选之人吗!?   秦老夫人以往很少揽这样的事,一来这高门显贵的风雅宴饮之事她并不擅长,怕做得不好失了颜面。   二来她本来就性子豪爽,舞刀弄剑不在话下,可这后宅妇人的聚会,弯弯绕绕太多,她不知如何应付。   而如今人家指名道姓说要上镇国将军府来,她心里不悦,面上却也不好说什么。   她瞧了一眼唐阮阮,身量纤纤,说话都不敢大声,哪能指望她办一场春日宴?免得让她白忙一场,还惹人笑话。   于是她便开口道:“还是张夫人的主意好,不若还是去张府……”   “母亲,儿媳愿意一试。”唐阮阮突然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秦老夫人,浅浅梨涡,随着她的笑意,也凸显出来。   “你?”秦老夫人有些犹疑道:“行吗?”   唐阮阮坚定地点点头。   “哟,三少夫人都应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李夫人又在一旁撺掇道,她倒要看看这个将军夫人,到底有几分本事?!   另外,今日的水果茶没有喝够,下次定要喝个痛快!   李夫人打定主意,回去要再去说说自己的媳妇,怎的连水果茶都不会煮?真是无用!   “那好,到时候我送帖子到你们府上。”秦老夫人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   回去的路上,唐阮阮见秦老夫人皱着眉一直不语,便问道:“母亲怎么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秦老夫人道:“你也太冲动了!你不知道办一场春日宴有多难……”   她越想越觉得后悔,可偏偏媳妇已经应了,现在骑虎难下,她就是想帮忙,也没那个本事。   唐阮阮微微一笑:“原来是这件事。”   顿了顿,她抬眸,清澈的眼睛看向老夫人:“儿媳既然嫁过来,便要担起将军夫人的职责。”   秦老夫人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唐阮阮继续道:“母亲,文官和武官一直势同水火,文官个个巧舌如簧,虽然我不清楚阿远是什么样,但武官大多个性耿直,在朝堂之上保不齐会吃亏……若是我们能多接触一些官员的家眷,便也有机会为他建立一些人脉,就算没有助益,能借机探听一些信息也是好的,以免什么时候着了人家的道都不知道。”   秦老夫人明白了几分,便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唐阮阮认真道:“母亲,我想去一趟东城二街的青木斋,听闻那边有许多新奇的食材,我想看看有哪些能用作春日宴的,等我们想好了怎么开宴,再拟一份名录,去请人即可。”   秦老夫人点点头,道:“那等会回了府,再让车夫送你去吧,晚饭前回来便是。”   唐阮阮笑着应了声:“是。”   她想去青木斋不假,可想探听些消息也是真。   入了府这两天来,无论是耿直的婆婆,还是潇洒的二哥,热情的小姑子,都让她对这个时空逐渐建立了好感。   小说中,这些人的名字一闪而过,可现实相处之中,他们却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   一想到这些人未来可能被冤获罪,她便忍不住要未雨绸缪。   唐阮阮虽胆小,从不惹事,却也不是个怕事的人。   此时秦老夫人也细细思量起唐阮阮说的话。   其实她在后宅这么久,又何尝不知道朝堂之上刀光剑影,比战场厮杀还厉害?   只是当年镇国公还在,大郎也在,卓绝的功勋之下,一门鼎盛,自然没有人敢置喙秦家。   而当他们离开后,秦老夫人浑浑噩噩大半年,二郎一直在郁郁寡欢地养伤,所有的辛酸和白眼,反倒是三郎独自受了,悲愤之下又上阵搏杀,直到挣了军功,这才保住了镇国将军府的门楣。   她虽然为镇国公夫人,可是也自知不是个善于经营的人,唐阮阮一番话倒是提醒了她,如今的镇国将军府全靠着三郎一人支撑,若是有个贤内助,倒是会让他省心不少。   她默默看了唐阮阮一眼,心里透出几分庆幸,可随即又想起自己儿子对媳妇的冷落,不由得泛起一阵不悦。   这小子,是要敲打敲打了!   ————————————————   秦老夫人回了府后,唐阮阮没有下车,而是带着采萍直接去了青木斋。   青木斋在帝都的东二街,从镇国将军府过去,不消一刻钟就到了。   一下马车,唐阮阮便被牌匾上的“青木斋”三个字吸引——这字体,怎么像打印出来的?   她狐疑地往里看了看,回头嘱咐道:“采萍,你在外面等我,我去去就来。”   采萍听话地点点头,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以前怎么不知道这里有个商铺?   唐阮阮一进门,发现青木斋里,和古代其他的粮油米面铺子,也没什么区别,大堂中间分类陈列着各种五谷杂粮,一整面墙都是小抽屉,贴着不同的纸条,写明了调料的种类。   只是这偌大的铺子,里面居然没人?   唐阮阮试着道:“有人在吗?”   “我不是人吗!?”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唐阮阮猛地回头,发现柜台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长胡子老头。   这老头眼睛很小,却炯炯有神,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年纪估计年近六旬了。   唐阮阮见他面色不善,便试着道:“老板,我想买些东西。你这有淡奶油吗?”   “淡奶油!?”老头瞪大眼睛,从柜台后面绕了过来,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唐阮阮——   “啧啧啧……你就是被选中之人?”老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唐阮阮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你说是就是吧。”   老头摸了摸胡须道:“你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本事?”   唐阮阮无奈道:“我只会做吃的,我来到这,也只是为了买些食材……”   老头长叹一声:“什么!?那要你何用!唉,镇国将军府危矣!大闵危矣!”   唐阮阮被他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吓得退了一步,便道:“要不你们换个人?我、我先走了……”   老头急忙拉住她:“你既然是天选之人,就要好好发挥你的作用!万万不可半途而废!”   唐阮阮摇头道:“可我不知道我能有什么作用……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吃货总是心地善良,她只是不忍心那些人被害罢了。   老头怒吼道:“普通人怎么了?!你这女娃娃怎么这么没出息?!”   唐阮阮皱起眉来,这老头这么容易生气,真的不会得高血压吗?!   见她不语,老头又暴跳如雷:“女娃娃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呀!这人怎么这样!?”   唐阮阮被这一连串鞭炮似的疑问炸得不知所措,正要开口——   突然,一个温和如水的声音响起:“哎呦,谁又惹小胡胡生气了?” 第11章 去看看她 好吃好喝供着她就行了……   唐阮阮抬眸,便看到一个老妇人,撩起内室门帘,探出头来。   她约莫五十出头,身着深紫色襦裙,头发虽然有些花白,却一丝不苟地盘成了圆髻绕在头顶,她看着这老头,眼角全是笑意。   她放下帘子,优雅轻移到柜台前。   “阿巧!”老头儿立即收起之前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他一脸内疚道:“是不是我声音太大,吵着你休息了?”   变脸之快,让唐阮阮瞠目结舌。   “没有。”被称为阿巧的老妇人娇笑道:“这小姑娘惹你生气了?”   她温柔一笑,看向唐阮阮。   唐阮阮也好奇地看着她,刚刚这副样子,若放在别的老妇人身上,恐怕鸡皮疙瘩要掉一地,可在她身上居然毫不违和,看上去就是个慈爱亲和的老婆婆。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老婆婆笑着问道。   “唐阮阮。”她眨了眨眼睛,这老婆婆身上有种让人很舒服的特质。   “一刚一柔,一苦一甜,甚好。”老婆婆若有所思道。   唐阮阮听得一头雾水,老婆婆又道:“小姑娘,别害怕,各人自有缘法。既来之则安之,你只管过好每一天便是。”   她指了指老头道:“这是胡老板,你若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青木斋找他。”   “谢谢,那您是……老板娘?”唐阮阮低声问道。   “你误会了……”老婆婆掩嘴笑道,面上居然有些娇羞。   “咦,你这小姑娘,倒是很有眼力见!”胡老板突然心情好转,脸上显露出笑意:“你刚刚说,要买什么来着?”   唐阮阮回过神来,道:“我想要淡奶油、还有炼乳、番茄酱、五香粉……”   胡老板爽快道:“那你等着!”   便掀起了帘子,进了内室。   唐阮阮点点头,问道:“婆婆,怎么称呼您?”   老婆婆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可以叫我巧婆婆,当然了,也可以叫我NPC。”   ————————————————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青木斋,只知道自己把买到的食材递给采萍后,就默默上了马车。   她耳边一直萦绕着巧婆婆临别前的嘱咐:有越多人爱吃你做的东西,便越能保住镇国将军府。   在这个世界里,有太多的事情,让她想不明白。   甚至那个与她结发的男子,都还没有好好和她说过一句话。   ———   就在她坐车回府的路上,秦修远已经先一步回到了镇国将军府。   “将军,老夫人让您去她房里一趟。”   秦修远才从飓风营回来,便遇上了秦老夫人身边的吴妈妈。   “母亲找我何事?”秦修远一边向秦老夫人的穆怡斋走去,一边问道。   吴妈妈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老夫人今日回来便说身体不适,一直在榻上躺着。”   秦修远皱了皱眉,母亲除了三年前父亲去世的时候,确实大病过一段时间,其他的时间身子很是康健,哪里卧病在床过?   除了和他闹别扭的时候……   想到这,他便加快了脚步,进了穆怡斋。   秦修远拱手:“给母亲请安。”   秦老夫人斜倚在贵妃榻上,头上绑了一根头巾,幽幽道:“有什么安可请。”   秦修远狐疑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秦老夫人道:“我昨夜,梦见你父亲了。”   秦修远没出声,静待下文。   秦老夫人神色哀伤:“他怨我。”   她瞧了一眼秦修远,他面色无波,秦老夫人便提高了语气:“他怨我呀!”   “母亲有话不妨直说。”   秦修远嘴角微抽,他母亲实在不适合演戏。   “他怨我没有把你照顾好,好不容易丧期满了,你娶了媳妇,可到现在……娶了和没娶有什么区别?”   她瞪着秦修远,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你为秦家开枝散叶?我这身子骨,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母亲身体硬朗,一定能长命百岁,必然能等到的。”秦修远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你!”秦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却又无法反驳。   秦修远叹了口气,道:“母亲,这些事我自有计较。”   他心里对文臣之流心有芥蒂不假,连带着对唐阮阮也没有亲近的意思。   娶她只是皇命难违,既然无法拒绝,便娶回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便罢了。   他略一思索,又问:“可是她来找母亲诉苦了?”   秦老夫人轻斥他:“你自己的媳妇,自己不照顾就罢了,还如此诋毁人家?阮阮只说你对她很好。我带她出去应酬,见过的官眷无一不说她好的。她刚刚嫁进来就知道为你打算,反而是你,心胸莫要太小!”   秦修远脸色不好,低声道:“母亲教训得是。”   秦老夫人又道:“晚上,去看看她罢。”   她看似轻描淡写一句,心里却是恨不得他今晚就有突破性进展。   秦修远迟疑一瞬,道:“是。”   出了穆怡斋,秦修远也没了用晚膳的心思,便径直回了飞檐阁。   —————   唐阮阮好不容易回了镇国将军府,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可送来飞檐阁的晚膳太过于清淡了,没办法,这个时代最常见的烹饪方式就是水煮和蒸,实在是索然无味。   她胡乱塞了两口,便推开碗筷,对采薇道:“走,去小厨房!”   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采薇在小厨房点上了好几盏灯。   “够亮啦!”唐阮阮一边笑道,一边取了个面盆。   她解开面盆的扎带,便将一部分面粉,轻轻倒入面盆中,又加入一点盐和一碗开水。   取了长筷,将盆内的食材搅和成面絮状,然后又加了一碗凉水,继续用筷子搅拌着。   明霜从外面进来,好奇问道:“夫人在做什么?”   想起夫人昨天做的爆米花,她到现在还馋着呢!   唐阮阮一边搅和面絮,一边道:“小馋猫,你还不如直接问等下吃什么?”   明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来帮夫人!”   唐阮阮道:“那你帮我去把锅刷了。”   明霜应了声,便取了盆出去打水。   一出小厨房,便迎面碰上了面色不善的秦修远。   “将军……”明霜福了福身,有些忐忑。见了秦修遥这样子,估计谁也不敢多说话。   秦修遥看小厨房亮着灯,冷不丁问了句:“她又在做什么?” 第12章 揉面将军 揉完了面,将军可以休息了……   明霜嚅喏道:“奴婢不知……奴婢去、去打水刷锅了……”说罢,她便拎着盆迅速溜了。   明霜这谨小慎微的样子,他倒是见怪不怪了,不过上次明霜在她面前,好像格外开心?   想起那碗猪油拌粉,最终居然是给明霜的,他心里有种莫名的不悦。   秦修远抬步,向小厨房门口走去——   此时的唐阮阮,将袖子高高挽起,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皓腕玲珑,正费力地一下一下揉着面团。   揉面本就费劲,她便热得脱了夹袄,此时就着两件单衣。   只见她微微弓着身子,衣襟也随着动作变得有些散乱,领口微微敞开,他站在一丈开外,隐隐看见她小衣的红色绳结。   那红艳艳的绳结,又细又长,似乎揉面动作大了,随时要拧断似的。   这么冷的天,秦修远却觉得自己热血翻腾,喉间微微咽了咽,轻咳了一声:“咳……”   唐阮阮一怔,杏眼一抬,便意外道:“将军怎么在这?”   “这是本将军的住所,我不在这,应该在哪?”秦修远刚刚在秦老夫人那挨了训,此时又饿着,自然没有好气。   “嗯,也是。”唐阮阮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不该问。   唐阮阮若无其事地继续揉面,不再理他,秦修远却也没有出去。   过了一瞬,唐阮阮停下动作,问道:“将军找我有事吗?”   秦修远撇过脸:“没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留在这做什么,母亲让他来看看她,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了,按说是可以交差了。   可他看着她这样认真地做着食物,似乎又颇有趣味。   见她细细的手腕在面团上慢慢地搓着,半天都没好,不由得有些着急,便道:“你这么小的力气,要搓到猴年马月?”   唐阮阮默默道:“我又不急……”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像一团棉花,好像谁都能说她,又好像谁都说不着她。   秦修远淡淡道:“让开。”   唐阮阮瞪大眼睛:“将军?”   秦修远已经洗净了手,道:“我来。”   唐阮阮听了他的话,乖乖退到一边,心中却有些狐疑。   他会揉面?!   “把衣服穿好。”秦修远突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抬眸又瞥见她脖子后旖旎的红绳。   唐阮阮有些奇怪,但是也照做了。   他身着深蓝云纹劲装,袖口一丝不苟地扎起,动起手来,倒是比她容易得多。   他学着唐阮阮的样子,一手按着盆,一手揉着面。   虽然是第一次做,但架不住人聪明,他揉了几下,便得了要领,用的巧劲揉得面团服服帖帖。   唐阮阮吃惊道:“将军揉面揉得真好!”   秦修远面无表情,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微微勾起。   她还是第一次察觉秦修远在笑,平时他都板着一副脸,脸上简直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相貌。   此时唐阮阮就站在他身侧,她偷偷看着他的侧颜,微挑的凤眼,认真起来格外迷人,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浑然不觉地微抿着,她竟然看得有些入神了。   “你是看不到我的汗吗?”秦修远无奈开口。   唐阮阮惊得敛了神色,这才发现他揉面揉得久了,额头渗出了薄汗。   唐阮阮默默道:“那……那换我来揉吧。”   秦修远停下动作,睨了她一眼:“你就不会擦汗吗?”   唐阮阮见了他本就想退避三舍,哪里还敢提出帮他擦汗?可这时他都说了,她只得硬着头皮上。   她拿出自己的手帕,站近一步,抬手,将手帕轻轻印在了秦修远的额上。   秦修远隐约闻到她的发香,不自觉低头看她——   只见她神色专注,小心翼翼地给他擦干了额头,又去擦他的鬓角。   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她却无比认真,纤长的睫羽垂下,甜美的梨涡好像一颗诱人的糖。   唐阮阮察觉他的目光,不自觉收了手:“好了。”   秦修远又恢复了冰块脸,继续□□那团面。   “看到了吗!?”采薇一脸兴奋,躲在小厨房门口低声道,她躲得隐蔽,看得并不真切,仿佛是夫人,在抚摸将军的额头?!   “看到了!我从来没见过将军这样子,他、他好像有点害羞?”明霜嘀咕道,她很喜欢夫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将军一直睡在书房。   她这才出去一会,夫人和将军就开始亲近了,要是老夫人知道,肯定要高兴坏了!   最近吴妈妈总是过来打探消息,逼着自己说这说那,等吴妈妈再来时,她可就不会挨骂了!   “好了,好了,面已经揉好了,多谢将军。”唐阮阮看了看面团的情况,便让秦修远住了手。   再不喊停,这个面团恐怕要被打成糊糊了。   秦修远默默放下面团,又去洗手。   唐阮阮道:“多谢将军,已经很晚了,将军早点回去歇着吧。”   秦修远身形微滞,面色僵了僵。   他不可置信道:“你让我,现在就走?”   难道揉好了面,不做吃的了吗!?   唐阮阮点点头,一脸歉意道:“本不该劳烦将军,将军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秦修远嘴角扯了扯,半天才冷冷吐出两个字:“甚好。”   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小厨房。   出了门口,见到采薇和明霜,两人脸上的姨母笑意还没收敛,秦修远冷眼一扫而过。   两个小姑娘立马感觉自己被凌冽的寒风打了脸……   秦修远回到书房,赌气般站了一瞬,又默默点了灯,拿起今日的边关奏报来看。   今年北齐表面看来没什么动静,大家都以为是前两年被大闵给打怕了,其实私下小动作频繁。   奏报中提到,近日又在边境截获一支非法购置战马的商队,商队的领头,就是个北齐人。   若是北齐要再次开战,秦修远自然是最佳迎战人选,一旦出征,快则三五月,慢则一两年不在帝都,到时候父兄的事,又要被搁置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有些气闷,又去推开了窗。   窗子正对着小厨房,明亮温暖的烛光下,有个纤细的身影依旧在小厨房里忙碌着。   两个小丫鬟,坐在门边,静静待着,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去看她在做什么。   秦修远看着这样的画面,突然觉得心里静下来不少,自从她来了之后,似乎飞檐阁中都多了一丝生气。   突然,静谧的初春冷夜,被一声柔婉道破:“谁来尝尝这个?” 第13章 酱香饼 将军,会不会不喜欢吃酱香饼?……   秦修远闻声,莫名有些烦躁,“啪”地关上了窗户。   小厨房里的三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正喜滋滋地看着盘子中的酱料。   由于被秦修远揉过的面,要待松弛一炷香的时间才能用,所以这空出来的时间里,烧制酱料便刚刚好。   唐阮阮准备了半个洋葱,一些蒜子,和一小块生姜,分别切成小块,然后又耐心地剁成泥。   备好材料后,又开始调料。   先是拆开了从青木斋买来的番茄酱和豆瓣酱,又加上了自己调制的蒜蓉辣酱,再添了点白糖、耗油、五香粉和半碗水。   明霜看着唐阮阮像变变戏法似的倒了许多料进碗里,忍不住问道:“夫人,这是要熬汤吗?”   唐阮阮抿嘴一笑:“别急,等会你就知道了。”   调好了料之后,唐阮阮在锅中加了不少油,烧得滋滋作响后,便盛出来一部分,浇在了一小碗面粉上,做成了一碗油酥。   有了油酥的面食,自是更可口的。   锅里剩下的油,又再次烧热,下了洋葱蒜泥,和刚刚调制好的酱料。   小火慢炒着,香味就溢了出来,白的蒜子,红的辣酱,搅在一起好不快活!   唐阮阮见差不多了,便洒了一把白芝麻上去,浓墨重彩的一锅酱料,仿佛瞬间就有了生机。   盛到碗里后,她便让采薇和明霜来试试咸淡。   采薇轻轻咽了咽口水,道:“夫人,这酱料,真香啊!”   这酱料,想必配上什么都很好吃吧!?   唐阮阮道:“这是个万能酱料,吃面吃饼都合适,我们今天来做个酱香饼。”   说罢,她便取出松弛好的面团,小心地切成了四团,又擀成了圆形,将油酥轻轻刷上,包起来后,又重新擀成了饼状。   锅里的油一热,她便果断地下了个饼,白色的面饼一接触到热油,立即就从软塌塌的形状变得□□了起来,三两下就煎出了金黄的色泽。   一面炸好了,唐阮阮握着锅手柄,轻轻一颠,整个饼便听话地翻了个面。   “哇,夫人真厉害!”明霜的眼神崇拜得不得了,恨不得拍手叫好。   这声音传到对面的书房里,有人便更看不进书了。   唐阮阮微微一笑:“马上就好了。”   她将煎好的饼,装到盘子里,旁边的两个小跟班,眼神便从锅里跟到了盘子里,她舀了一勺刚刚调制好的酱料,洒在饼上,由于没有找到刷子,她便细心地用勺子将酱料铺均匀,最后又洒了一把葱花。   整个酱香饼煎得外焦里嫩,外面覆着的浓稠酱汁,一看就有滋有味,加上青翠欲滴的香葱,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扒一块来尝尝。   “可以吃啦!”唐阮阮的话,仿佛是一声令下,两个小丫鬟,都顾不得找筷子,立即上手撕饼。   唐阮阮见状,咯咯地笑出声来:“别急,还有好几个呢!”   可这话那两人仿佛没有听见,采薇抛弃了平时的斯文,直接用手撕了一块饼,往嘴里一塞——   香浓的酱汁接触到舌尖,立马激起了味蕾的反应,再嚼上一口,饼子脆得嘎吱嘎吱响。   她一面吃一面想,还好今天采萍没来,不然这饼哪够吃?   明霜此时也咬了另外一块饼,手上沾满了酱汁,正毫无顾忌地吮着手指:“实在是太好吃了!我能吃一百个!”   采薇揶揄道:“你能吃一百个?那都嫁不出去了,谁养得起你呀!?”   明霜脸一红,道:“谁要嫁人了!我、我一辈子陪着夫人。”   唐阮阮听了也有些失笑,明霜跟了将军多年,可这两日的相处下来,不自觉便给自己换了个主子。   说话间,第一张饼便被风卷残云般消灭光了,唐阮阮同时也煎好了第二张饼,她小心翼翼装进了盘子里,连酱料都抹得十分细致。   她犹疑了一瞬,问道:“明霜,你说将军……吃过晚饭了没有?”   ————————————————   秦修远端坐在椅子上,还在批复边关奏报,尽量不理会对面小厨房的声响。   但练武之人总是耳力惊人,他突然发觉有人站在门外。   他抬眸看到门外人影,嘴角微微勾起,却不说话,等着外面的人敲门。   可外面的人踌躇再三,又退了几步,似乎要走。   他有些疑惑,只听见外面传来了低低的商量声——   唐阮阮道:“将军,会不会不喜欢吃酱香饼?”   明霜回应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将军晚上从不吃东西的。”   秦修远听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唐阮阮有些失落,道:“可是我都做了,不吃的话浪费了……”   明霜笑了,道:“这有何难?!奴婢吃得下!”   书房内,秦修远一口气怄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肚子越发饿了。   书房外的唐阮阮想了想秦修远的冰块脸,微微叹了口气:“那好吧。”   准备把盘子递给明霜……   “啪”地一声,眼前书房的门却开了。   秦修远一脸吃惊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这?”   唐阮阮惊得一愣,端着盘子的手也顿住了动作。   明霜见状道:“将军,夫人特意为您做了酱香饼,想送来给您尝尝呢!虽然您晚上不吃东西,可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那便放下吧。”秦修远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明霜的话。   明霜一愣,唐阮阮也有些惊喜地睁大了眼——   接着,明霜就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酱香饼,被唐阮阮端进了书房……   秦修远重新回房,在书桌前坐下,拿起了兵书。   唐阮阮把酱香饼放在了圆桌上,不得不说,这饼自从一进屋,就一直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唐阮阮道:“将军,这是我做的酱香饼,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秦修远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眼睛仍然看着兵书,不甚在意的样子。   唐阮阮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默默退了出去。   她轻轻合上了门,便回了小厨房。   秦修远余光瞄到门已经关好,便丢下兵书,来到了圆桌前。   小小的盘子中,装了一张煎饼,饼子煎得金黄金黄,浅黄色的煎纹已经被饱满的酱汁填成了浓郁的红色,面与酱的香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一个劲往人鼻子里钻。   秦修远眼角微勾,正准备来尝尝,却突然发现——   没有筷子!怎么吃!? 第14章 归宁(上) 说不清为什么,总之是不能……   秦修远眼皮微抽,他向外望了一眼——   此时若是去找她拿筷子……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不清为什么,但总之是不能去的!   他出身在将军府,就算在外行军之时,哪怕是风餐露宿的情况下,也恪守着用餐的礼仪。   秦修远又看了一眼酱香饼,实在是舍不得放弃。   于是他心一横,便徒手抓着饼啃了起来。   酱香饼烤制的火候刚刚好,外焦里嫩,他轻咬一口,便脆生生落在嘴里,真香!   秦修远惊讶地看了一眼这饼,这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   一张饼迅速吃到了中央,中间的部分相比周围的,更有嚼劲,配上鲜浓微辣的酱料,唇齿舌喉都是享受。   初春的夜晚仍然寒气逼人,可这饼热乎乎地吃进肚子里,瞬间填满了饥饿的空虚。   几口下肚后,他便抛却了从小到大养成的细嚼慢咽习惯,大口大口啃了起来,完全顾不上形象。   他吃得嘴角沾油,很快便只剩下最后一口,虽然有些舍不得吃完,但是,一口吞下似乎更爽?   正当他一脸满足,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口中时——   “吱呀——”   门开了。   他愣愣看向门口,唐阮阮拿着一双筷子立在门口,她粉嫩的樱唇惊讶得张成了一个圆形,她结巴道:“那个……筷、筷子忘了给你。”   秦修远一口饼噎在嘴里,瞬间涨红了脸:“咳咳咳……”   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大窘。   唐阮阮也有些傻眼,立即过来给他倒茶,又伸手给他拍了拍背,道:“你没事吧?”   秦修远猛灌了一杯茶,才缓了过来。   他尴尬回应:“没事……”   唐阮阮见他呛成这样,便有些内疚地问道:“是不是我放得太辣了?你吃不了辣?”   秦修远不动声色扯了手帕,擦了擦嘴,道:“不是。”   他放下手帕,又低声补了一句:“很美味。”   唐阮阮有些意外,随即嘴角又抑制不住地上扬。   “你喜欢就好。”她笑起来,杏眼弯弯。   秦修远看得一愣,随即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唐阮阮本来还想张口说什么,可见他见他已经吃完了饼,便默默收了盘子和筷子,道:“将军早些安置吧,我也先回房了。”   她看了他一眼,最终一句话也没说,便退了出去。   她刚刚出了门,明霜和采薇便围了上来。   “小姐,你说了吗?”采薇问道。   “没有。”唐阮阮抬头,看了看寒夜之月,周身不由得有些冷意。   “可明天就是归宁的日子,哪有姑爷不陪着小姐归宁的?”采薇着急道。   本来唐阮阮做了饼,送进门之前,采薇便提醒她,一定要跟姑爷说明日陪着归宁,不然要被人笑话的。   可她倒好,一句没提。   见采薇着急,唐阮阮便宽慰道:“罢了,他去便是最好,不去便算了吧。”   她其实对原身的家人也没有多少感情,只是继承了原身的身体和记忆,也需要好好对待她的家人罢。   从原身的记忆中了解到,自己的母亲虽然是正室,却十分不得宠,常年缠绵病榻。   唐阁老一心扑在朝堂之上,后院中只独宠侧室如夫人,如夫人生了一女,名为唐盈盈,与唐阮阮差不多大,已经到了待嫁之龄。   唐盈盈从小便仗着母亲如夫人的宠爱,欺负唐阮阮,唐夫人想管却也有心无力。   而对于唐阁老来说,女儿们的小打小闹不值一提,也懒得管。   于是原身便形成了唯唯诺诺的性格,似乎谁都能来说她几句。   而她离开之前,最信任、最喜欢的人便是刘书墨,也就是左相之子。   唐阁老虽然懒理女儿们的琐事,但在择婿一事上十分谨慎,因为两个女儿的夫家可能直接关系到家族兴衰,谁知道碰上了皇帝赐婚。   唐阮阮却不同。   她小时候虽然没有父母陪伴,可在爷爷奶奶膝下也十分快乐,习惯了不对别人寄予希望,凡是靠自己,随遇而安,怡然自得。   入世之间,反倒有一股出世的豁达。   唐阮阮虽不在意,可采薇却还是觉得不妥:“可是小姐……若是姑爷不陪着,说不定如夫人又会来找什么茬呢!?”   她自然是为着唐阮阮打抱不平,如夫人那佛口蛇心性子,再加上戏班子台柱一般的演技,唐阁老便总是被吃得死死的。   唐阮阮浅浅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算秦修远在,她也没有指望他能保护自己。   采薇一愣,似乎觉得眼前的小姐有些不一样。   此时,明霜道:“夫人明日归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不管将军去不去,东西总是要准备齐全的。”   唐阮阮道:“嗯,还有些东西,明早起来准备更好。”   明日去看原身的父亲母亲,本想做点吃的带去表表心意,但听闻母亲吃不了东西,便只得准备些别的给母亲了。   她说罢,若有所思地回了房。   书房内的秦修遥,此刻放下了兵书,微微皱起了眉。   ————————————————   翌日,便是归宁的日子。   归宁入门要讲究吉时,于是采萍一大早便来到寝殿。   “小姐,起床了,今天咱们要……咦?小姐呢?”采萍望着空空的床铺,一脸惊讶。   她出了寝殿,便去了小厨房。   果然,唐阮阮起得更早,已经在小厨房里忙活好一阵了。   “小姐!今天是归宁的日子,怎么还在厨房忙着呢!?”采萍嘟囔道,一面又怕她着凉,给她披上了外袍。   唐阮阮笑着接过外袍,道:“今日回府,我想给父亲准备些下酒菜。”   采萍奇怪道:“小姐什么时候会做下酒菜了?”   唐阁老人生有两大爱好,除了书,那便是酒了。   时常找人煮酒论诗,若是谁能陪他喝得尽兴了,那他是有求必应。   可惜,他酒量太好,他那些门生或同僚都不敢跟他喝酒。   唐阮阮心虚道:“从书上学的……只是想孝敬一下父亲,毕竟以后不能日日侍奉在跟前了。”   采萍会意道,不过她仍旧是藏不住话的性子:“小姐真是孝顺,可若老爷多关心一下小姐,小姐也不会过得那样苦了……”   她小小年纪,却摆出一副愁肠姿态:“原以为嫁了个顶天立地的夫君,谁知道却如此冷落小姐……”   “不许说将军坏话!”明霜从外面进来,便轻斥采萍道。   “我说的是事实,我家小姐又没做错什么,为何将军如此冷待小姐?”采萍嘟囔道,将军至今都未和小姐圆房,小姐莫不是要孤孤单单一辈子?   “将军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他可能还没有看到夫人的好。”明霜心知采萍说的是实话,可她也知道将军面冷心热,从不苛待人的。   夫人这么好,时间久了,将军一定会感知到。   她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帮助夫人。   唐阮阮道:“好了,别争了。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她说的是真的,每天可以开开心心做零食,她已经觉得很满足,别人的看法,她一向不太在意。   说罢,她拿起铲子,揭开了锅盖,开始翻动锅里的食物。   “刷啦啦——”这声音引得明霜和采萍侧目看来。   明霜往锅里一瞧,眼睛都冒出光来:“这是什么!?好香啊!” 第15章 酒鬼花生 那人今天十分清俊儒雅,谪仙……   沸腾的油锅中,飘满了白白胖胖的花生米,花生在热油的煎炸下,热闹地翻滚着。   刚刚的锅盖一开,便爆发出无与伦比的香味。   唐阮阮见第一轮炸得差不多了,便用漏勺一把将花生捞起,被油炸得明晃晃的花生,一下照亮了小丫鬟的眼。   “这是炸花生啊!”采萍兴奋道。   两个小丫鬟异口同声:“可以吃了么?!”   唐阮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提起吃的,你们俩倒是分外和谐。”   采萍和明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又道:“还没好呢,再等等。”   采萍提醒道:“小姐还是赶快去换衣服吧,误了时辰可不好呢。”   唐阮阮自然知道,所以花生昨晚开始便泡着了。   热水泡了一个时辰后,花生米的红衣服便能很好地褪下。加上夜晚较冷,恰好将花生米冻得硬硬的,不亚于放在冰箱中的效果。   她一大早起来,便趁着花生的冷冻状态,浇了凉油,下锅来炸。   一大碗花生蹦蹦跳跳地投入了锅中,油温一起,便开始翻炒,直到全部浮起来。   她们看到的样子,便是已经炸完了第一遍。   “夫人,等好了我能尝尝么?”明霜盯着盛出来的炸花生,搓了搓手掌。   唐阮阮道:“等做好了,我带一些回去给父亲,再留一些在这儿,你们馋了就自己来吃。”   采萍问道:“小姐为何要带花生回去给大人呢?”   唐阮阮道:“我做的是酒鬼花生,父亲喜欢品酒,以花生相佐,一定很合适的。”   原身在家时,和父亲很少有亲近的时候,现在回家的次数少了,面上自然要表表心意,实际上,也是希望父亲念在女儿的份上,对母亲更好一些。   其实小说中对这位唐阁老的着墨也不多,她只知道他为大学士,是皇上亲封的内阁首辅大臣,莫说文臣,就算在整个朝中,都举足轻重。   但他却不站队,只忠于皇权,所以十分得皇帝信赖。   而原身的母亲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极其传统的女子。自从嫁给唐阁老之后,一直安分守己,唐阁老要做什么,她都由着他,这才纵得侧室如夫人不知天高地厚。   唐阮阮一边想着,一边又将锅中的油烧热,打算将刚刚捞出来的花生,复炸一遍。   酒鬼花生的精髓就在于此,复炸一次,花生会更加酥脆,可许多人炸了一次便罢了,她却分外耐心。   复炸的火候非常关键,时间不能过长,几乎是倒进去,翻炒两下就要立即起锅,不然就可能会炸过头了。   花生被炸过两次之后,变得金灿灿地,它们被堆在盘子里,颗颗圆润可爱,感觉随时要调皮地滚出来。   唐阮阮又将锅底刷了油,取来提前准备好的干辣椒和花椒。   唰地一下倒进锅里,干辣椒接触到油,立即被烫得缩到了一起,且唐阮阮特意挑选了辣味十足的子弹头干辣椒,加上花椒的微微麻味,引得人欲罢不能。   “阿嚏!”采萍被勾得打了了大大的喷嚏。   明霜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复又转回眼珠,盯着油锅。   唐阮阮炒热了干辣椒和花椒,便将刚刚的花生一股脑倒入锅中,又舀了一勺酒,沿着锅边淋了一圈——   锅里瞬间发出滋滋的声音,金黄饱满的花生米,配上红彤彤的干辣椒,仿佛瞬间就鲜活了起来,叫嚣着自己的嘣脆火辣。   唐阮阮又撒了一点点盐,便立即将花生铲出装盘了。   明霜和采萍眼巴巴看着,口水都咽了好几次。   唐阮阮见了她们的样子,不由得失笑道:“你们来帮我把花生装进食盒吧。”   顿了顿,她又盛出了一碗,道:“这个就是你们的啦!”   “小姐真好!”采萍开心道,而明霜已经在翻腾柜子里的食盒了——   她只想赶快干完活,来好好享受酒鬼花生。   唐阮阮笑了笑,便洗了手,打算进屋换衣去了。   她一出小厨房,正巧碰见秦修远从书房出来。   秦修远今日穿了件冰蓝缎子长衣,脚踩银白帆云长靴,腰间束了雪白的羊脂玉扣腰带,不像平时那样冷肃孤傲,反倒十分清俊儒雅,谪仙一般独立在门口。   唐阮阮看得愣了一瞬,此情此景于她来说,梦幻不已。   可秦修远一见她,便想起昨晚自己的窘样,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绷着脸,没有说话。   唐阮阮也只遥遥向他福了福身,便向寝殿走去。   ————————————————   镇国将军府的门口,马车已经等候多时,拉车的马儿此时有些烦躁地刨了刨地面。   唐阮阮倒是不急不慢地打扮了一番,她换了一身绯红薄袄,穿着一袭白色锦缎流光裙,认真描了淡妆。   本来精致的容颜,又妩媚了几分,她到了镇国将军府门口,杏眼微抬,门前的树上,居然有了些许花苞。   现下到了三月初,一日比一日暖和,唐阮阮见春色渐浓,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成亲三日归宁,就算秦修远不去……自己总要打起精神才行。   毕竟原书中,如夫人和二小姐都不是善茬,如夫人因唐夫人常年病着,又仗着唐大人的宠爱,便把持着整个学士府。   而二小姐,更是从小嫉妒原身嫡出的身份,因为内心的不平衡,非要事事显得比她强。   原本皇上指婚,也只说要内阁首辅之女,并未指明非要嫡女。   可如夫人和二小姐见镇国将军府的男儿,历代都为保家卫国而断送在战场上,便怂恿了唐阁老,将唐阮阮嫁了过来。   唐阮阮思及此处,不由得有些同情原身。   她信步走到马车前,提起裙裾,踩上了马凳。   唐阮阮生出雪白素手,撩起车帘,正准备进去。   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银白帆云长靴——   她目光上移,看清了车内人,柔缓的春光透过车窗,照在秦修远英挺的面容上。   他长眉入鬓,凤眸微挑,不耐中带着三分戏谑:“怎么这么慢?!”   唐阮阮惊讶之余,还未及回应,突然听得一声马鸣声:“嘶……”   马儿不安分得重重跺了一脚,唐阮阮便重心不稳,猛地向车内扑了过去:“啊!”   “小心!” 第16章 归宁(中) 刚刚温香软玉在怀,他的手……   唐阮阮一个趔趄,迎面狠狠栽进了秦修远的怀里。   他眼疾手快,自然而然地一把接住了她,修长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了她的纤腰。   “哎呀……”   唐阮阮的下巴磕到他的肩膀上,她吃痛出声,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便撞进了那双幽深的凤眸之中。   秦修远凝视着她,唐阮阮面色微红,睫毛像小刷子一样忽闪忽闪的,一双美目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此时,秦修远双手环着她的腰,她的手不自觉地搭在他的肩上,对视了一瞬,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两人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暧昧。   “小姐!你没事吧?”   彩萍急急掀开了车帘,一看秦修远也在车里,瞬间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情况?!   “没事。”秦修远率先回过神来,淡淡答道。   “是……将军。”   彩萍识趣地退了出去,她冲着采薇使了个眼色,采薇便也没有再问。   两人又会心一笑。   马车内,唐阮阮刚刚还半跪在他身前,此刻她便仓惶起身,迅速坐到了马车内的另外一角。   秦修远漠然开口:“没有受伤罢?”   唐阮阮胡乱答了一句:“没有……”   秦修远没有再说话,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服,微微撑起车窗:“出发吧。”   外面的车夫本来担心主子怪罪,可居然没等到责罚,便立即架着马车出发了。   两人坐着有些尴尬,唐阮阮便找了个话题:“将军今日怎么有空陪我回学士府?”   “今日休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陪着你去一趟罢。”秦修远面色无波回答道。   唐阮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勾:“原来如此,那多谢将军了。”   秦修远随意“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他又不动声色撑起了车窗,直到冷风漫灌进车内,秦修远红透的耳垂才稍微缓解了些。   他的手在膝盖上微微攥紧,刚刚温香软玉在怀,此时手中似乎还留着美人身上的余温。   刚刚她离他那么近,楚楚动人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发香。   秦修远暗自定了定心神。   唐阮阮却有些担心自己的腿。   刚刚她猛地跪了下去,膝盖便磕到了马车的地面,要不是秦修远伸手托了一把,估计要伤到骨头。   即便如此,现在仍然隐隐作痛,估摸着至少是摔得淤青了。   但秦修远坐在旁边,也不方便撩起裙裾来看,她闷闷地想,只能熬到回府再说了。   镇国将军府在皇城的东南方向,而学士府在皇城的西北方向,驾车过去相当于要穿过大半个帝都,至少得近一个时辰才能到。   唐阮阮今日为了做酒鬼花生,起得太早,马车摇摇晃晃地,勾起了她的困意,迷离之间,便瞌眼靠在了车壁上。   过了一会,秦修远回头,看见唐阮阮已经睡着了。   她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些许阴影,琼鼻俏丽挺拔。   粉嫩娇美的唇瓣就在眼前,恍若一个饱满多汁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秦修远一向不是个心猿意马的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静静靠在一边,便舍不得移开眼睛。   唐阮阮仍然闭着眼,却突然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   秦修远见状,便反手将车窗关上。   犹疑了一瞬,又默默将外衫脱下,坐过来,为她轻轻盖上。   也许是唐阮阮睡梦中觉得太冷,她感到有温热的东西靠近,便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   她的头枕上了他宽阔的肩,整个人的重心也由冰冷的车壁换为倚靠着他。   秦修远身子僵了僵,低下头看她。   睡梦中的美人恬静安宁,似乎都能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柔弱无骨的身子轻轻靠着自己,乖巧又可人。   秦修远嘴角微微上扬。   许久过去,马车便堪堪停住。   采萍这次不敢再掀车帘了,便在马车外问道:“将军、夫人,学士府到了。”   “嗯……”唐阮阮缓缓睁开眼,还有些迷茫,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冰蓝色长衣,整个人又缩在了秦修远的身边,瞬间有些羞赧,她按捺住内心慌乱,拿起了外衣,递给秦修远道:“多谢将军。”   秦修远面色如常,淡淡道了句:“嗯。”   马车停稳后,秦修远率先下了车,学士府的管家唐伯便迎了上来:“老奴参见将军!”   随即,唐阮阮在采萍的搀扶下,忍痛下了车,她极力不让别人看出异样。   “小姐!”唐伯见到唐阮阮,高兴唤道。   “唐伯。”唐阮阮盈盈一笑,在这个家中,除了母亲以外,唐伯便是待她最好的人了。   “您可回来了,您出嫁之后,夫人就因伤心过度,又卧病在床了……”唐伯感叹一声,继续道:“不过眼下还是先去正厅见老爷吧。”   唐阮阮点点头,便和秦修远一齐进入学士府。   学士府与镇国将军府不同,镇国将军府处处透着冷肃威仪,府中有好几个小型练武场,都是为了锻炼男儿的武艺和心性。   而学士府则雅致幽静,一草一木都讲究错落有致,说十步一景也不为过。   唐伯领着秦修远和唐阮阮穿过花园,便来到了正厅。   唐阁老听说他们已经到了,便已在厅内等候。   秦修远率先进入正厅,身姿微俯,拱手道:“见过岳父大人。”   唐阮阮站在一旁,也跟着福身:“女儿见过爹爹。”   她的膝盖受了伤,半蹲之间膝盖更是痛感明显。   唐阁老年过半百,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他身着深蓝色锦袍,微胖的身子从主座上缓缓起来,带着笑意开口:“不必多礼。”   他又看了一眼唐阮阮,唐阮阮梳着妇人髻,绯色上衣衬得她光彩照人,气色很是不错。   与出嫁前的生怯之色相比,眉宇间倒是多了几分从容。   唐阁老随即便道:“阮阮,携着贤婿落坐吧。”   “这便是镇国大将军吧?果然是仪表堂堂啊!”一个尖细娇柔的女声陡然响起,众人这才发现,屏风后面的人转到了正厅来。   唐阮阮一见来人,面色微变…… 第17章 归宁(下) 唐阮阮莫名红了脸。……   这便是原身记忆中的如夫人了。   如夫人年近四十,却依旧保养得当。   一身紫蒲色的细毛貂绒坎肩,配上月白的双层簪花鎏金上衣,便已是价格不菲。   她皮肤白嫩,描着精致的妆容,眼尾微微上挑,身姿略微丰腴,显得风情万种。   这一副金尊玉贵的模样,哪里像个侧室?   她此刻看着秦修远,习惯性地忽略了唐阮阮,笑吟吟道:“将军一路辛苦了。”   秦修远看了一眼唐阮阮,她一言不发,面色有些不自然。   他便已经猜到对方是谁。   他微微一笑,立即起身,彬彬有礼地拱手道:“见过岳母……”   唐阁老面色一僵,随即解释道:“这是老夫的侧室——如夫人,并不是你的岳母……”   如夫人也没想到秦修远会认错了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秦修远疑惑抬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如夫人!”   他一脸歉意道:“如夫人有礼了。岳父大人,请恕修远在边关已久,不清楚帝都的规矩。如今这侧室也能登堂见客了吗?”   他问得一派泰然,听起来丝毫没有嘲讽之意,可这话落在如夫人耳中,确字字刺耳,说得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唐阁老尴尬一笑,随即对如夫人叱道:“你一个侧室,怎的未经通报就上了正厅?今日是阮阮回门的日子,竟这样不懂规矩!?”   唐阁老本就是一副学究做派,在礼仪方面极其讲究,如夫人此举无异于打了他的脸面。   “是……”如夫人勉强赔笑:“妾身知错了,妾身告退。”   如夫人面色难看,立即告退了,走的时候,还偷偷剜了唐阮阮一眼。   唐阮阮没有理会如夫人,她有些迷茫地看着秦修远这一顿操作,心下生出些感激。   她本来回来,就是想和父亲母亲好好说说话,如夫人在场,总是有些不自在。   她又偷偷瞄了秦修远一眼,他正端坐着与唐阁老说话,这妙语连珠,进退有度的样子,哪里像平时那个冰块脸?   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他……秦修远此刻注意到唐阮阮的目光,也微微侧头看她,笑容中带了一丝得意。   唐阮阮莫名红了脸,立即看向了别处。   ————————————————   如夫人自正厅回到依兰阁后,便气得把茶具砸了一地。   “阿娘这是怎么了!?”唐盈盈本来在屋内看书,闻声便出来看,结果便看到这一地的狼藉。   唐盈盈和唐阮阮,像,又不像。   同样是容姿绝色,清丽脱俗,可唐阮阮眉宇之间一派温和柔婉,未语先笑的模样,让人很想亲近。   而她却继承了母亲的气质,相比唐阮阮多了一丝精明之相,隐隐还有几分妖娆。   正是这点差别,让两人高下立判。   “秦修远那个武夫!居然当众嘲讽我!”如夫人气急败坏地说道。   “阿娘是说振国大将军?他陪着长姐一起回来了?”唐盈盈方才想起,今天是唐阮阮归宁的日子。   “不是他还有谁?”如夫人不悦,气愤道:“那个小蹄子,表面上一声不吭,心里指不定怎么笑我呢!”   唐盈盈却问道:“阿娘,我这新姐夫……真有传闻中那么俊美吗?”   她一脸好奇,完全忽略了她母亲现在这癫狂的状态。   如夫人被问得一愣,随即道:“若说外貌……确实是面如冠玉,气宇轩昂。”   她本来躲在屏风后面看,可实在看不真切,才壮着胆子去了正厅。   本想着老爷和唐阮阮夫妇不至于这么下自己的面子,可谁知秦修远居然直截了当地拆了台,他就算再容姿绝世又怎样,她怎能不恼?!   她又愤然道:“他好与不好,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唐盈盈不似她母亲这般脾气,心中城府更深,她微微一笑:“自是没关系,我有书墨哥哥便够了。”   如夫人听了,秀眉微皱:“你怎么还想着刘书墨?你爹不是已经否了这条路子么?”   唐盈盈眼中微微浮现一丝戾气:“爹爹不帮我便罢了,再难的路,还不是人走出来的。”   如夫人见她神色坚定,也不想再劝,毕竟她也知道左相家的大公子,人品贵重,才华斐然。   若能得他为婿,日后在帝都官眷圈子里,谁不得高看她如夫人一眼?!   不过此事,难得很。   刘书墨是左相刘植的嫡子,因着左相和唐阁老有同窗之谊,两家往来也不少。   刘书墨和刘书染幼时常常随着父亲来学士府,大人们在一起探究诗词,下棋谈天,孩子们便在一同嬉戏。   刘书墨身为嫡长子,聪慧过人,又温文尔雅,总是照顾着弟妹。   而刘书染身为庶子,总是少言寡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唐阁老的两个女儿,自然都喜欢和刘书墨一起玩,唐阮阮性格乖巧柔顺,更得刘书墨青睐,而唐盈盈自小被娇惯着,时不时耍耍小姐脾气,反倒容易让人不喜。   但刘书墨面上待两人依旧是一样的好,这便更让唐盈盈倾心不已。   原本左相和唐阁老有意给刘书墨和唐阮阮定亲,可唐盈盈知道此事后,便哭闹着非要母亲去阻挠,如夫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此事缓了下来。   后来适逢皇上赐婚,按唐阁老的意思,便想把唐盈盈嫁给秦修远。   虽说镇国将军府是三朝重臣,满门良将。可到了这一代人丁凋零,如今只剩一个秦修远在独自支撑。   且武将之家,并不太重视嫡庶之分,唐盈盈嫁过去,倒也不会被欺负,对于她一个庶女来说,也是个极佳的归宿了。   可唐盈盈偏偏心比天高,她以绝食相逼,不肯就范。   其实唐阮阮只比她大了半岁,唐阁老无法,便只能改为将唐阮阮嫁过去。   为此,刘书墨还消沉了好一阵子。   此刻,如夫人依旧有些担心,道:“盈盈啊,若是你爹不帮你,为娘的身份,也不便出去应酬,你打算怎么办呢?”   唐盈盈似笑非笑道:“阿娘觉得,左相之前为什么愿意跟我们联姻?他当真因为看重长姐么?”   如夫人略一思索,道:“那倒未必,恐怕是因着刘书墨喜欢,他便同意了……”   唐盈盈玩味一笑,道:“非也……” 第18章 言欢 十年青梅竹马,一朝却成他人妇。……   如夫人皱眉道:“那是因为什么!?”驯服男人她很有些手腕,但在大局上,却是糊涂人一个。   唐盈盈气定神闲地拿起唯一一个完好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左相在意的,不过是爹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和文臣中的声望罢了。”   她微抿一口,继续道:“只要联姻之后,能得到这些……娶谁不是娶呢?”   如夫人恍然大悟。   是了,对于左相来说,只要能得到唐阁老的助力,二皇子上位的机会,便又大了几分。   只是这老早被立为太子的大皇子,果真登顶无望了么!?   如夫人虽然在后院,但是大致的朝中局势,她还是有些耳闻。   她看着唐盈盈,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小姑娘,如今也懂得为自己筹谋了,不禁有些感叹:“盈盈啊,你如今大了,有些路便要自己走了,阿娘……也不知道还能帮你多少……”   唐盈盈敛了眼中冷色,平静开口道:“阿娘,你放心,一定会如我们所愿的。”   ————————————————   学士府的门外拐角处,停着一辆华盖马车。   车上的男子,微微抬起车窗,问道:“出来了吗?”   他一身白衣,一看便知气度不凡,只是声音微哑,似是身体不适。   刘青驻守在马车之外,远远眺望着学士府的门口,低声道:“公子,还没来呢。”   车上的男子静默了一瞬,道:“继续等。”   刘青有些迟疑,问道:“公子,今日是阮阮小姐回门的日子,想必大将军也陪着来了,您这时候过去见她,不妥吧?”   马车上的人,正是左相的嫡长子——刘书墨。   刘书墨放下车窗,没有回答。   他当然知道不妥,可若是不来,恐怕再难见到她了。   十年青梅竹马,一朝却成他人妇。   刘书墨紧紧攥着拳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哀伤。   “阮阮。”   他痛苦出声,低低唤她的名字。   他必得见她一面。   ————————————————   而此刻的唐阮阮,正坐在八仙桌上用饭。   唐阁老今日与秦修远相谈甚欢,一时兴起,便要唐伯去取埋在后院十八年的女儿红。   唐伯好一番折腾后,终于给众人倒上了酒。   唐阮阮见状,便道:“父亲,我为您带了些下酒菜来。”   唐阁老有些意外,以前唯唯诺诺的女儿,似乎嫁了人之后变得落落大方不少,他颔首道:“你有心了,带的是什么?”   唐阮阮取来了食盒,端出了一盘锃亮的花生,道:“这是酒、酒神花生。”   唐阮阮本来要脱口而出“酒鬼花生”,临时又觉得不妥,便胡诌了个新名字。   “酒神花生?”唐阁老一听这名字,笑意便浓了三分:“好好,为父来尝尝。”   秦修远抬眸看了一眼唐阮阮,她怎么总能做出这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不过这花生米和红天椒配在一起,看起来似乎味道不错。   可唐阁老自己知道,女儿根本没下过厨?只怕这花生米,能看不能吃……   但他经不住唐阮阮期盼的目光,便象征性地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了嘴里,轻轻一嚼——   酒鬼花生又香又脆,小小一颗便爆发出丰富的麻辣味,激得整个口腔仿佛活了过来。   唐阁老本就喜辣,这花生吃了第一颗,仿佛便迅速开始第二颗、第三颗……   他讶异问道:“这真的是你做的?”   唐阮阮点点头:“是……父亲若是喜欢,下次我多做些来。”   唐阁老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得很!”   秦修远见他兴致高昂,便端起酒杯道:“岳父大人,小婿敬您一杯。”   唐阁老连连点头,也端杯与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女儿红的淳香,和口中酒鬼花生的余香混合到一起,让这口酒更加韵味悠长。   他满意地看着唐阮阮,又看了看秦修远。   秦修远一脸恭敬地给他倒着酒——   唐阁老原以为武将之家,只精通兵法战术,谁知他今日与秦修远论了论诗词歌赋,却发现他在这上面的造诣颇深。   平时两人的接触仅仅是在朝堂之上,从来也不知他文才斐然,实在是低调至极。   有实力却不卖弄,让唐阁佬对这位女婿不由得又高看了几分。   秦修远见唐阁佬吃花生米吃得十分过瘾,忍不住也夹了一颗放在嘴里。   他慢慢咀嚼着,从一开始的脆、麻、辣,到后面的香酥可口,都细细品味着。   他和唐阁老两人,就这样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小酌聊天。   唐阮阮见到这幅画面,恍然间觉得,这里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家。   眼前的人,一位是血浓于水的父亲,一位则是要相伴一生的夫君。   唐阁老回神过来,看到唐阮阮呆呆地看着自己,便道:“你若是吃完了,便去看看你母亲吧。”   他放下酒杯,低声道:“她已经起不了床了……”   唐阮阮一怔,随即站起道:“是。”   唐阮阮出了饭厅,带着采萍和采薇,向玉琼苑走去。   “唐伯,我母亲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唐阮阮不安地问道。   唐伯一脸哀切:“唐夫人最近精神更是不济了……一天到晚,只能喝一两口稀粥。”   唐阮阮道:“大夫怎么说?”   唐伯道:“寻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夫人只是体虚,气血不足,又吃不下东西,所以日复一日地虚弱。”   唐阮阮不由得有些担心。   原书中并未写唐夫人的结局,她根据原身的记忆,只知道母亲非常疼爱自己,可因为不受唐阁老宠爱,所以一直被冷落,连带着她也很少被关注。   唐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是帝都中有名的闺秀,当时唐阁老刚刚中了状元,方得求娶到她。   唐阁老爱才,而唐夫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按理说应该举案齐眉,恩爱偕老才是,可这些年来,唐阁老却一直独宠如夫人。   导致唐夫人积郁成疾,常年缠绵病榻,对于女儿也无力照顾。   唐阮阮想了想,又出声问道:“如果母亲能吃得下东西,是不是病情就会好转!?” 第19章 探病 阮阮,是你吗?   唐伯道:“老奴以为,总比不吃要强。”   唐阮阮认同地点点头。   进了玉琼苑,她将采薇和采萍留在外面,独自去了寝殿。   一推开门,唐阮阮便闻到一股十分浓重的中药味。   这房间的窗户紧紧关着,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可阳光也被隔绝在了外面。   整个房间似乎格外阴冷,明明是晌午,却好似半夜一般。   “母亲?”她小心翼翼地出声唤道。   透过两层纱帐,她隐约看见了床上躺着个人。   她轻轻撩起纱帐,看清了床上的人——   一张惨白的脸,瘦得已经凹陷下去,一头乱发散乱在枕头上,埋住了大半张脸,竟有几分可怖。   唐阮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心知床上的妇人是原身的母亲,也真真切切地疼爱自己,可看到她这瘦得脱了像的样子,同情中依然有些害怕。   床上的人似乎感知到了有人来,微微睁开眼,虚弱道:“阮阮?是……是你吗?”   这熟悉的慈爱声,让唐阮阮的恐惧散去了几分,她默默坐在床边,轻声道:“母亲,是我。”   唐夫人缓缓伸出干瘦的手,想去摸摸她女儿的脸,却吃力得很,唐阮阮一把接过她的手,轻轻覆在自己脸上。   唐夫人缓缓开口:“阮阮,他待你可好?”   唐夫人说罢,一滴眼泪流下。   见到唐夫人这样,唐阮阮心下酸涩,回答道:“他待我很好,母亲放心。”   “母亲这是怎么了?为何病治了这么久都不见好?”她忧心忡忡问道。   唐夫人虚弱地摇头:“我吃不下东西,每日只能勉强吃几口白粥,若不是为了吃药,连粥都不想喝……”   唐阮阮皱眉,问道:“母亲这样多久了?”   唐夫人想了想,艰难回答:“原本也是体虚,时常喝药调理……两个月前,大夫改了方子,这药吃着效果是好些,可却渐渐吃不下饭了……”   唐阮阮眸色一变,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嗯,女儿知道了……母亲好好保重身子,女儿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帮您调理一下……”   唐夫人摇摇头:“不必了……如今既然已经有人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唐夫人有些绝望道:“反正我在与不在,对你父亲来说,也没什么要紧。这样活着……还不如早登极乐……”   唐阮阮红了眼睛,出声打断道:“母亲不要胡说!”   唐夫人苦笑一声,没再说话。   唐阮阮默默擦了眼泪,道:“母亲别胡思乱想,我一定想到办法救您。”   唐夫人的手颤抖着亲抚女儿娇嫩的脸颊,喃喃出口:“傻孩子……”   ————————————————   唐阮阮出了玉琼苑,采薇和采萍见她眼睛红肿,便关切问道:“老夫人怎么样了?”   “母亲……精神尚可,就是吃不下东西,这样只怕熬不过多少时日了。”   唐夫人的丫鬟,采兰和采菊,也站在一侧,沉默不语。   唐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这一瞬,便被唐阮阮捕捉到。   唐阮阮问道:“唐伯,您实话告诉我,母亲的病,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唐伯有些惶恐,道:“这……老奴不知道啊……”   唐阮阮面色微冷,她逼近一步,道:“唐伯,您是学士府的老人了。”   唐伯有些心虚,不自主后退一步。   唐阮阮冷声道:“您一辈子都待在学士府,忠心耿耿。临老了,也不想落得个助纣为虐的罪名吧?”   唐伯急忙出声,道:“小姐误会了!老奴怎么可能去害夫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唐阮阮,印象中的大小姐,在这个府中是大气也不敢出,还少不得时常让他照拂一二。   唐阮阮一字一句道:“你知情不报,就是帮着凶手遮掩,这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   唐伯慌忙解释道:“小姐恕罪……老奴,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只是有些怀疑罢了。”   唐阮阮追问道:“怀疑什么?”   唐伯环顾一下四周,见没人偷听,才低声道:“老奴觉得,夫人两个月前病的那一场,有些蹊跷。”   唐阮阮收起了威逼的语气,沉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唐伯道:“以前夫人只是郁结难解和气血虚亏,所以时常需要调理,但是这么多年,也并没有恶化。”   顿了顿,他又道:“怎么偏偏在皇上赐婚之后,两位小姐议亲的时候,就一病不起了?且之前的药方完全不管用,便改成了药性更猛的,看起来好像病有起色,但实际上夫人却食欲全无,不可抑制地消瘦了下去。”   “只要吃不下东西,就是再好的药,也不可能续命啊!”唐伯面色凝重,看起来不像假话。   这后院之事,都是如夫人一手操持的,她嫌疑最大。   唐阮阮心下已有计较,道:“唐伯,我相信你所言非虚。当务之急是要治好母亲的病……而且,一定要找到证据,揪出幕后之人。”   她眼神坚定,看着唐伯:“你可愿助我?”   唐伯有些诧异,若是以前的小姐,听了这事估计要急得哭起来,眼前的小姐,却镇定自若,似乎已胸有成竹。   唐伯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小姐尽管吩咐。”   彩兰和采菊,也低声附和道:“小姐,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唐阮阮低声道:“唐伯先去找母亲的主治大夫,要一张现在母亲吃的药方,找人送来镇国将军府给我。”   “每日送来的药,采兰和采菊还是照样收着,但先别喝了,不要打草惊蛇……我会尽快想办法,稳住母亲的病情,你等我消息便是。”   唐伯会意地点点头。   唐阮阮见天色已晚,便没再耽搁,带着采薇和采萍向正厅走去,打算去和秦修远汇合。   一路上,她若有所思地样子,让两个丫鬟都有些担忧。   “小姐……”采萍看着唐阮阮脸色不好,低声道:“莫要太担心了……”   唐阮阮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刚刚唐伯说,母亲是两个月前大病了一场……当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采萍道:“小姐您忘了?当时皇上将内阁首辅之女赐婚给镇国大将军,可是却并未指明是哪一位。老爷本想将二小姐嫁入镇国将军府,还说随后便将您和刘公子的婚事也办了……” 第20章 重逢 夺妻之恨,今日之辱,我必加倍奉……   唐阮阮一怔——   原身和刘书墨的婚事?   采萍继续道:“可后来二小姐不肯嫁给将军,如夫人便来求告老爷,老爷无奈,只得和夫人商量换成小姐嫁到镇国将军府……可夫人心知您和刘公子相知相许,自然不允……”   采薇出声打断道:“什么相知相许?休要胡说!”她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才放下心来。   采萍也意识到不妥,匆忙结尾道:“是是是……后来夫人和老爷大吵了一架,夫人便气得病倒了……”   采薇补充道:“夫人病了,便没人能再拦着老爷,他经不住如夫人再三央求,又怕二小姐绝食真闹出什么毛病来,赐婚的人选,便只能换成了小姐。”   原来如此。   趁母亲发病,便趁机下药让她卧床不起,再将自己嫁出去,然后变本加厉苛待母亲。   真是好算计!唐阮阮不禁后背一冷。   三人不知不觉便到了前厅。   唐阁老还在和秦修远聊天,两人刚刚讨论到边疆风情,秦修远说了些北齐见闻,听得唐阁老津津有味。   “看过你母亲了?”唐阁老见唐阮阮进来了,便开口问道。   “嗯。”唐阮阮面色如常,并未多言,可眼神却不愿再看他。   唐阁老并未察觉,可秦修远却发现了她的异样。   她的眼睛微红,眸色冷寂,站得离他们远远的,似乎不想说一句话。   秦修远微微皱眉,她……似是哭过?   秦修远默默开口道:“岳父大人,我见天色已晚,也不好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会您可好?”   他这话说得突然,唐阁老完全没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才恍然大悟道:“老夫都没有注意到,居然过了这么久!”   今日他和秦修远一见如故,从诗词歌赋谈到了朝纲民生,不由得感叹后生可畏,越发满意这桩婚事。   他站起身来,道:“那你们二人速速回去罢。”他又对唐阮阮道:“你要好好侍奉夫君和婆母,不可懈怠。”   唐阮阮面色无澜,应声道:“是。”   她又抬眸道:“父亲,母亲情况不太好,还请您多照顾。”   唐阁老随意“嗯”了一声。   告别了唐阁老之后,两人便一同向大门走去。   唐阮阮心中有事,不知不觉便走得快了些,膝盖又疼了起来,可她自己也没有留意。   秦修远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发问,便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一直到了学士府门口,唐阮阮抬腿迈过门槛,才突然吃痛得踉跄了一下——   “你怎么了?”一双修长白净的手,自她对面伸出来,堪堪扶了她一把。   唐阮阮讶异抬眸,这手的主人,是个年轻的男子。   他一身白衣,头戴玉冠,苍白英俊的面容下,是藏不住的关切之情。   “小姐!?这是怎么了?”采薇见状,连忙扶住唐阮阮,随即道:“多谢刘公子。”   她想不动声色地拉开这男子与唐阮阮的距离,可男子却未放手,他颤声道:“阮阮,你……你可还好?”   唐阮阮脑海中,原身的记忆迅速涌来,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难受——   他,应该就是原身的书墨哥哥吧?   “我很好,多谢关心。”她微微一笑,收回自己的胳膊,可刘书墨却握得更紧。   刘书墨万种情思萦绕心头,说出来的话却苍白无力:“嗯……那就好。阮阮,都怪我不好……是我没能……”   “没能怎么?”唐阮阮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   刘书墨抬头,面色一僵,情绪瞬间收敛。   “大将军,好久不见。”他冷冷回应。   “我们见过么?”秦修远皮笑肉不笑地说,随即两步上前,站在了唐阮阮的身边。   他刚刚站在她身后,看见唐阮阮差点摔了,还未及出手,便被这人捷足先登了。   刘书墨冷笑一声:“大将军真是贵人健忘,去年的狩猎场上,我们还见过,如今却不记得了?”   秦修远似笑非笑道:“本将军从来都不记得手下败将的样子。”   “你!你竟敢对我家公子无礼!”刘青在一旁怒喝出声。   刘书墨拦住刘青,又看了一眼唐阮阮,她沉默不语,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便低声问道:“阮阮,你怎么了?”   唐阮阮面色平静道:“我没事,多谢……刘公子关心。”   刘公子?   刘书墨恍若被尖刀狠狠扎了一下,他心中苦笑,几日没见,一口一个“书墨哥哥”的阮阮,怎么会变得这样冷漠疏离?   秦修远瞥见刘书墨还拉着她的胳膊,便伸手,一把将她揽到自己身前,道:“刘公子请自重,阮阮是我夫人闺名,她既已嫁了我,还请尊称一声秦夫人才是。”   刘书墨恨恨看着秦修远,心都要滴出血来,咬牙切齿道:“大将军提醒的是。”   此时,马车终于被驾了过来。   唐阮阮膝盖疼着,心中又记挂着母亲的病,再加上这两人唇枪舌战不断,让她心中烦闷至极,便道:“你们聊,我先上车了。”   她毕竟不是原身,刘书墨对她来说,不过是半个陌生人。   她说罢,便扔下这两人,抬腿迈向马凳。   “哎……”这一次,膝盖疼得让她不由得出了声。   秦修远眉头一皱,立即上前一步,一手揽过她的肩,另外一手便轻松将整个人打横抱起。   “将军!”唐阮阮一声惊呼:“放我下来!”   秦修远微微一笑:“夫人何时伤了腿?等会,为夫帮你检查检查。”   唐阮阮随即红了脸:“不、不用了!无碍的……”   刘书墨脸色铁青,他恨自己此刻没有任何理由能留在她身边,甚至连和她单独说句话都做不到。   秦修远回头,对刘书墨道:“刘公子,若你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夫妇俩就先回府了。”   “对了,春闱的殿试就快开始了,你有时间来守株待兔,不若在家好好温书罢。”   说罢,轻笑一声,抱着唐阮阮上了车。   刘书墨紧紧攥着拳头,牙关咬紧。   他心中一遍一遍问自己,凭什么?凭什么阮阮要嫁给他?   他一介武夫,不过是承蒙祖上荫封,有世袭的爵位,而又运气好打了几场胜仗而已。   以往只对自己温柔亲昵的阮阮,如今却形同陌路,连看自己的眼神,都没有丝毫眷恋。   马车缓缓驶出他的视野,刘书墨痛苦地闭上眼,她一定是恨自己没能阻止那场赐婚。   因为他的无能,才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了别人。   刘书墨的心沉寂如死,他想起皇上赐婚到学士府的那一夜,他便心急如焚,立刻找父亲商议,想速速将自己和阮阮的婚约订下。   可父亲却不甚在意,他心中只有朝廷之事,只要和他的大业无关,其他事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他甚至还嘱咐自己,不可添乱开罪皇上。   可没过两日,便传出消息,说备嫁的是学士府嫡出的大小姐。   刘书墨只觉得晴天霹雳一般,他疯了一样地冲到了学士府,却被告知小姐成婚之前不可见任何人,连唐阁老也对他避而不见……   就这样,由皇上赐婚,将她十里红妆地嫁去了镇国将军府,这桩婚事,于别人是美人配英雄的佳话,却是他的惨绝人寰的酷刑。   他心中血气翻涌,伸出手一拳砸在红色的廊柱上:“夺妻之恨,今日之辱,我必加倍奉还!” 第21章 验伤 他只想赶紧离那个讨厌的刘公子远……   马车缓缓行驶着,车外已春景乍现。   车内的气氛,却有些怪异。   秦修远刚刚抱着唐阮阮上了车,随即便嘱咐车夫出发。   他只想赶紧离那个讨厌的刘公子远些。   唐阮阮此刻靠在车壁上,只感觉又累又饿。   她折腾了一天,学士府偌大的园子来回走了两圈,见到病重的母亲,又遇上前任和现任开撕……   她感觉脑仁疼。   秦修远看她一眼,她双目无神,默默注视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不是在想那个无礼的竖子罢!?   秦修远突然有些不悦,而她竟然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忍不住突然伸出手,撑在她旁边的车壁上,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唐阮阮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老老实实道:“我在想……今晚做什么吃的?”   秦修远一愣,这人的脑子里,是不是只有那些吃的!?   随即脱口道:“你不是受伤了吗?还怎么做?”   唐阮阮道:”一点小伤,没什么影响……“   秦修远面无表情道:“让我看看。”   唐阮阮摇头道:“不必了,回去找点药敷一敷便是……”   两人面对面坐着,秦修远不由分说,便掰过她的左腿,俯下身来——   “将军!”唐阮阮又羞又窘,道:“真的不用看了!”   秦修远低声道:“失礼了。”   伸手将她的裙裾、长裤撩起至膝盖。   雪白纤细的小腿,如白玉一般,柔滑光洁,明晃晃地横呈在眼前。   只可惜膝盖上磕出了一大片青紫色的淤伤,还伴随着触目惊心的擦伤。   秦修远皱了皱眉:”我验一下伤。”   他仔细看了看,伸出手在伤口旁轻轻一按:“这里疼吗?”   唐阮阮摇头:“不疼?”   “这里呢?”   “不疼……”   他常年练武,手上有粗厚的茧子,帮唐阮阮按压时,带着手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肌肤,有种莫名的酥痒,闹得她面红耳赤。   “那,这里呢!?”   “哎呀,疼!”   唐阮阮声音大了些,坐在马车外的采薇和采萍都听到了,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刚刚这一下,差点将她的眼泪按了出来。   秦修远一抬头,便看到她红着脸,又雨打娇花一般的模样,令人心疼不已。   他默默停了手,道:“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磕碰得有些严重,这几日少走些路,便能好得快些。”   顿了顿,他又轻斥道:“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不吭声!?”   唐阮阮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道:“我吭声了又能怎么样?归宁该做的事情总要做完……”   秦修远无语:“……”   他随即想到,自己对她关心甚少,如今她受了伤,自己似乎也没有资格来数落她。   便软了语气,道:“下次受了伤,要早点告诉我。”   唐阮阮低着头,不敢再看他,道了声:“好。”   她默默收回了脚,又蜷起来,自顾自整理衣摆。   秦修远刚刚顾着看伤,没注意男女大防,此时想起自己这一串举动,顿时有些尴尬。   她的小腿又白又软,自己的手指覆上去,肤如凝脂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喉间一紧。   他连忙闭了眼,靠在车壁上,佯装养神,尽量不再想这一幕。   ————————————————   回程的路上顺利许多,很快便回到了镇国将军府。   “将军、夫人,到了!”外面传来采薇的声音。   秦修远便先下了车,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往前走。   他回头,看到唐阮阮站在马车上,小心翼翼地准备下来。   她缓缓屈腿,正要迈下步子——秦修远皱了皱眉,便一步上前,揽住她的腰,直接抱了下来。   “哎……”唐阮阮一声轻呼:“我、我自己走!”   春风迎门,微微吹起他的发带,他抱着唐阮阮,大步地踏入了镇国将军府。   采薇和采萍跟在后面,抿着嘴相视一笑。   进了飞檐阁内殿,秦修远轻轻将她放到床上,沉声嘱咐采萍道;“看着她,别让她随意走动。”   旋即又对采薇道:“你去找秦忠,让他去请孟太医来瞧瞧。”   唐阮阮忙道:“我没事,随便找个大夫看看就行了!”   秦修远回头,面无表情道:“本将军的夫人,也是江湖郎中能看的吗?”   说罢,便留下一个背影,出门去了。   唐阮阮一怔,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承认她的身份……不知怎么回事,心头似乎涌上一丝喜悦?   过了不久,秦忠便带着孟太医来了。   “夫人,孟太医到了。”秦忠在门外叩门。   “请太医进来。”唐阮阮缓缓开口。   孟太医给唐阮阮验了伤,认真道:“夫人这只是些皮外伤,等会老夫开一副药,您敷几天就会好了。”   “多谢太医。”唐阮阮颔首道。   孟太医是太医院的名医,是皇上专门安排给镇国将军府看诊的,自然是德高望重。   于是唐阮阮便问出了心中牵挂:“孟太医,我有一事请教。”   孟太医收了药箱,回道:“不敢当,夫人请讲。”   唐阮阮沉吟了片刻,道:“有没有一些中药,是会让使人失去食欲的?”   孟太医想了想,道:“这……一些很苦的药,若是吃多了,倒是可能让病人吃不下东西的。”   唐阮阮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孟太医道:“有些病人,时常服药,口舌之间味觉迟缓,久了便不觉得药苦,可实际上却会影响脾胃的食欲,导致厌食,甚至恶心、呕吐……”   唐阮阮了然于心,母亲的病和药,到底有没有人搞鬼还有待查证,但如果真的是厌食症,那当务之急便是让她吃些东西下去。   “孟太医,那这样的病人,适合吃些什么呢?”唐阮阮问道。   孟太医摸了摸胡须,道:“一般是以清淡的食物为主,切记辛辣。但是病人若有什么喜欢的口味,便可以适当多吃一些。”   唐阮阮点点头,道:“多谢孟太医指点。”   可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孟太医……您可知道将军吃的是什么药?” 第22章 明轩 三叔什么时候请了这么厉害的厨子……   孟大夫诧异抬头,问道:“夫人难道不知道吗?大将军患有头疾,因为老夫在治疗头疾方面略有经验,皇上才安排了老夫来为将军诊治。”   唐阮阮突然想起,新婚那夜秦修远错拿了麦丽素当药,一时有些担心:“若是没有按时吃药,会怎么样?”   孟大夫无奈道:“也不会怎么样……说来惭愧,老夫的药,也只是凝神放松的止疼药而已,将军的头疾自三年前开始发作,现在一直没有找到对症的解法,疼起来的时候,如血脉逆行,痛苦不已。”   唐阮阮忧心地皱了皱眉。   不过那麦丽素吃了便吃了,也没必要再解释一通,反正药已经让采萍拿给了明霜,想必她此时已经在秦修远手上了。   ————————————————   采薇送走了孟太医,便来伺候唐阮阮休息。   明霜得知唐阮阮受伤了,便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脸担忧问道:“夫人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   唐阮阮道:“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明霜有些心疼地点点头,她心想着,这几日怕是没有好吃的了……   唐阮阮拉过被子,小心盖住受伤的腿,问道:“将军去哪了?”   明霜回道:“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去军营了。”   唐阮阮点点头,复而又奇怪道:“他不是今天休沐吗?”   明霜笑了笑:“咱们将军,什么时候休沐过?就算皇上大赦天下,他也雷打不动要去军营的。”   唐阮阮一愣,随即想到,早上那人坐在马车里,凤眸微扬,无甚情绪对她说:“今日休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陪着你去一趟罢……”   他平日去军营是一身干练劲装,今天却换了和平时不同的冰蓝色锦袍,又一丝不苟束了玉带,原来——   他并不是一时兴起才陪她归宁的,而是早就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唐阮阮思及此处,粉腮微微泛起红晕,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他、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霜听了,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奴婢还有事要启禀夫人。”   唐阮阮敛了神色,问道:“怎么了?”   明霜一向是有些粗心的,若是她要禀告什么事,只怕是大事。   明霜有些犹豫,但有实在忍不住,便道:“奴婢、奴婢怀疑飞檐阁进了贼人!”   唐阮阮一惊:“什么贼人?丢了什么东西?”   明霜一脸惋惜道:“夫人早上留给我们的那碗酒鬼花生,全部不见了!”   唐阮阮失笑道:“恐怕不是进了贼,是来了馋猫吧。”   明霜和采薇疑惑地对视一眼,可谁是馋猫呢?   ————————————————   “二叔,不如您教我吧!”一个瘦小白净的男孩,抱着一个大碗,坐在秦修逸对面。   秦修逸坐在棋盘前,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左手捏着白子,跟对面的男孩说道:“明轩,你怎么不去找你三叔?”   秦明轩噘着嘴道:“三叔整日不在家,我今日去了飞檐阁,又没有碰见他……”   说罢,他抓了几个花生丢进嘴里,嚼得嘎吱响,这响声和香味闹得秦修逸心神不宁,他忍不住抬眸看来——   秦明轩正抱着个大碗,碗里还有半碗和着辣椒的花生,这花生较之平时的花生,更加金黄油亮,似乎是精心地炸过,一看便忍不住让人想十指大动。   秦修逸好奇问道:“你这花生哪里来的?”   秦明轩才七岁,正是嘴馋的时候,他一边嚼着口里的花生,一边回应道:“这是在三叔小厨房找到的,可好吃了!三叔什么时候请了个这么厉害的厨子?”   秦修逸低低笑道:“是不是又被你娘罚不许吃饭,所以饿得狠了,觉得什么都好吃?”   秦明轩白皙的小脸泛上一丝血色,不服气道:“是被我娘罚了又怎么样!娘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他将碗放在桌上,一本正经道:“母亲总想让我习文,可我不喜欢,我就想习武,像爹爹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小小的身子端坐着,说话却掷地有声。   秦修逸一怔,顿住手上动作,道:“你娘只是想……要你平安度过一生。”   秦明轩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低声道:“我知道……我爹的死,娘至今都很难过,她不想让我们上战场……”   顿了顿,又恢复了倔强的神色:“可我们是秦家的男儿!父亲从小教导我们,大丈夫当保家卫国,就算战死沙场也没什么好怕的!”   秦修逸放下棋子,伸出左手,摸了摸秦明轩的头:“二叔知道你有志气,但是保家卫国也不一定非要上战场,你如果习文,考取功名,造福百姓,也一样利国利民……”   秦明轩将秦修逸的手甩开,道:“我不!我就要习武!为何哥哥能习武,我却不能?”   秦修逸无奈道:“你哥哥清轩如今已是太子伴读,自然要好好习武,未来才能更好地保护太子殿下。”   秦明轩噘嘴道:“不公平!你们不公平!”   他眼眶有些泛红,道:“二叔若不教我,我就去缠着三叔!三叔再不教我……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身后,传来了冷冷的女声,王氏手里拿着长鞭,正是秦家家法。   秦明轩脸色霎时一变,他老老实实放下碗,默默回头,看到王氏怒色正盛的脸,心里紧张得打鼓。   秦修逸站起来,右边的袖管空空荡漾,他沉声道:“大嫂……明轩还小,有些事他还不懂……”   王氏冷哼一声:“不懂事的时候,都能这么忤逆我,若是懂事了,岂不是更无法无天!?”   她亮了亮手中的鞭子,对秦明轩道:“你不是要当大英雄,要上战场吗?!”她恨恨道:“先问问我手里的鞭子同不同意!?”   秦明轩也被逼急了,大喊道:“母亲蛮不讲理!就知道打我!”   王氏气急:“你还敢顶嘴!不知悔改!”   秦明轩哭出声来,大吼道:“我没错!我就要当大英雄!”   王氏:“你!”   她被气得抡起鞭子,抬手就往秦明轩身上抽去。   秦修逸见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鞭子,道:“大嫂!切莫冲动,别伤了孩子!”   王氏冷冷看着他:“我管教自己的孩子,和你有什么相关?”   说罢,又抬手抡起鞭子要打,秦修逸握住鞭子不松手,坚定道:“明轩是大哥的孩子,就是我的亲侄子!我如何不能管!?”   王氏怒极反笑:“你管他?哈哈哈哈!”   她字字如刀:“你独自一个人逃回来,连你大哥都见死不救,现在居然还想管他的儿子?” 第23章 这伤……会很疼很疼么?……   秦修逸瞬间脸色煞白,他薄唇紧绷,狭长的凤目中,噙着痛楚之色。   秦明轩怔怔看着他们:“母亲,你在说什么?”   这个七岁的孩子显然不明白,他们在争执什么。   王氏并未回答,凄然一笑,决绝地想将鞭子收回——   秦修逸颓败松手,却抬眸看向王氏,道:“大嫂若是恨我,那便用鞭子抽我罢。”   王氏颤抖着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秦修逸毫无血色的脸上,透出一抹苦涩:“或者,杀了我……早些去和父兄团聚,也好。”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秦老夫人站在他们身后,怒气冲冲道。   秦修逸闻声抬头,道了句:“母亲……”   王氏也转过身来,微微福身:“母亲。”   秦老夫人面色肃然,对王氏道:“云望,母亲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且当初的事情,也不能全怪阿逸。”   王氏眼圈已经红了,却依旧抿唇不语。   秦老夫人又语重心长劝道:“忘了吧,忘了日子才会好起来……”   王氏倔强抬头,眸子里满含泪水:“忘了?阿逝是您的长子,难道连您也要忘了他吗?他在地底下,该有多么凄凉孤苦!”   秦老夫人鼻子一酸,堪堪忍住不语。   王氏又痛彻心扉道:“你们都想忘记他,我不想!你们谁都别逼我!”   说罢,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秦明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   秦老夫人心酸道:“我自是不想忘,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秦老夫人声音沙哑:“可我不忍心,你、阿逸……你们一辈子活在这事的阴影中!你如今这疯疯癫癫的样子,让清轩和明轩怎么办?他们已经失去了父亲,难道还要摊上一个喜怒无常的母亲!?”   秦老夫人的话如当头棒喝,将王氏狠狠敲醒,她低头,看着瘦小的明轩,他忐忑地走过来,轻轻攥着王氏的袖子,小心翼翼道:“母亲别难过了,都怪我惹你生气了……我、我不习武了,你不哭了好不好……”   王氏怔怔看着他,他方才七岁,可眉宇之间,已经有了秦修逝的影子。   往事如风,拂过她满脸泪痕。   ……   刚刚成亲的时候,秦修逝总惹她生气。   自己气性过了,又一脸歉疚地来哄王氏。   “夫人,我错了。”秦修逝一把揽过她,轻轻道。   “你哪错了?”王氏推开他,泪盈盈转脸看他。   “我哪都错了!”秦修逝在外万夫莫挡,在家却是夫人奴。   王氏不语,心里却偷偷软了下来。   秦修逝继续道:“夫人,都怪我,是我惹你生气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若是再不理他,恐怕他都要带着哭腔了。   王氏破涕为笑:“那你让我打!嘻嘻嘻……”王氏调皮地伸手去打秦修逝……   “夫人饶命啊!”   “哈哈哈哈……”   父子俩,都是一样的怕她哭,一样没有任何技巧的向她道歉,盼着她开心。   ……   思及此处,她压抑已久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涌来,不由自主蹲下身子,一把抱住小小的秦明轩,放声大哭。   秦明轩也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难过,只敢直直地站着。   父亲出事前,他还年纪尚小,记忆中的母亲,是个爱笑爱闹的女子,一家人虽然聚少离多,但其乐融融。   自从父亲出事后,母亲便时常板着脸,稍不顺心,便责备他们兄弟俩,哥哥赌气之余,干脆以伴读为由,住在了宫里,很少回府。   而秦明轩还未上学,便自然而然成了她的发泄对象。   三年来,这似乎是母亲给予他的第一个拥抱。   他有些感动,又有些不知所措,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   秦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对秦修逸道:“你先去吧,我来陪着便罢了。”   秦修逸一脸苦涩,默默点了点头。   他转身垂头,脚步虚浮地向前走去——   曾经的秦修逸在战场上,于百米之外,能一箭正中主帅的眼睛,被誉为大闵第一神箭手。   而如今,他右侧空空的袖管被冷风吹起,曾经搭箭的手,永远地留在了无人谷那片焦灼的战场之上。   这画面落在秦老夫人眼中,是道不尽的颓然与悲戚。   ————————————————   好不容易安抚了王氏,秦老夫人也擦了擦眼泪,有些疲惫地回到了穆怡斋。   吴妈妈便迎上前来。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吴妈妈一脸关切问道。   老夫人愁眉不展,道:“云望这个样子,都三年了,怎的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呢?这脾气,闹得两个孩子都和她不亲了,唉……”   吴妈妈也有些唏嘘,她记得刚刚大夫人刚刚嫁进来时,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活泼又开朗,哄得老夫人是开开心心,夫妻二人和和美美,成婚没多久便又生了小公子,便更是羡煞旁人。   兴许是一帆风顺惯了,所以大夫人才受不得大公子去世的打击……   吴妈妈见老夫人唉声叹气,便想宽慰她:“老夫人莫要担心了,大夫人再怎么样,心眼儿也是好的,她虽计较二公子的事,但也从未真的动起手来,也没有对外人说起过。”顿了顿,她又道:“咱们总是要向前看的,大公子没了,二公子虽然不上朝,好歹还陪着您呢!三公子已经是镇国大将军了,今年又娶了妻,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提到这个,秦老夫人随即问道:“阿远那边,最近怎么样了?”   “今日归宁,将军陪着夫人,去了学士府。”吴妈妈一脸笑意。   秦老夫人眉头微微舒展了些,道:“不错,总算是开窍了。”   她有些欣慰,看来上次那一顿敲打,还有有些效果的。   “老夫人是不知道……两人回府的时候,听说将军把夫人,一路抱进了飞檐阁的寝殿,待了好一会才出来呢!”   老夫人一扫刚刚的阴霾,激动道:“真的!?”   她兴奋不已,仿佛那可爱的老三媳妇,明日便要给她生孙子了一般。   吴妈妈又急忙补充道:“不过事后听说,是三夫人腿伤了,所以将军才……”   她摇摇头,胸有成竹道:“无妨!”   她知道,秦修远生性冷淡,旁人若是伤了腿,别说抱了,只怕看都不会看一眼。   秦老夫人轻轻拧着手中的丝帕,眼珠转得飞快:“依着阿远的性子,能主动一回已是万年铁树开了花,打铁要趁热,阮阮也得有所回应才是……走,我们去看看她!”   转眼,秦老夫人便来到了飞檐阁。   “母亲,我真的没事,有劳您跑一趟了……”唐阮阮见秦老夫人专程来了飞檐阁,颇有些感动。   秦老夫人道:“瞧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我来看看你是应该的。”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寝殿,努力寻找着秦修远的蛛丝马迹,可这房间的种种迹象表明,她儿子并不住在这个房间……   秦老夫人心中失落,面上却未显露丝毫,她笑眯眯问道:“今日归宁,你的父亲母亲还好吧?”   唐阮阮叹了一口气道:“我母亲病重,瘦得令人心疼,什么也吃不下……”   她想着后面时不时还要回娘家看望母亲,便趁此机会,将情况和盘托出了,日后要出府也容易些。   秦老夫人有些意外,道:“你母亲是什么病症?”   唐阮阮道:“目前还未得证实,想来,明日就有消息了。”   聊了一会儿,两人都有些疲累了,秦老夫人便嘱咐唐阮阮好生歇息,她便离开了寝殿。   路过飞檐阁中庭,书房里虚掩着门,明霜正在里面打扫。   她扫了一眼书房,目光锁定一物后,面色骤然冰冷,随即便气鼓鼓地走了。   吴妈妈顺着老夫人的目光看去,发现老夫人看的——正是那张窄小的单人榻。   她无奈笑笑,赶紧追上了老夫人的步伐。   ————————————————   秦修远在军营待到了夜晚才回到府中。   他踏进飞檐阁,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小厨房,今日小厨房的灯,终于熄了。   今晚守夜的是明霜,她见到将军回来了,便过来见礼:“将军。”   秦修远点点头,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明霜道:“夫人用了药,刚刚睡下了。”她又试探性问道:“要不您进去看看?”   吃了夫人那么多东西,明霜总想为她争取点什么。   秦修远顿了顿,又沉声道:“算了,让她休息吧。”   明霜又道:“嗯,也好。夫人的腿,可疼得厉害呢!”她又偷偷瞄着秦修远的反应。   秦修远皱眉问道:“应该只是淤伤,怎么会疼得那么厉害?”   明霜一本正经道:“奴婢也不知道,许是伤到了内里罢……夫人坚强,在您面前一声不吭,您走了,她都疼得掉眼泪了!”   她越编越顺,必然得诓得将军明天去看看夫人才好!   秦修远面色无波,心里却莫名有些担忧了起来。   ————————————————   翌日一早,孟大夫便来复诊了。   孟大夫穿过飞檐阁中庭,便遇到了秦修远,相互见了礼,孟太医便道:“将军,下官下去给夫人看诊了。”   秦修远犹疑了一瞬,道:“我也一起去看看吧。”   孟大夫颔首:“是。”   两人一起进了寝殿,唐阮阮已经端坐在床边,见孟太医来了,忙起身来迎。   孟大夫道:“夫人请坐,烦请让我看看伤口。”   秦修远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唐阮阮点点头,默默撩起裤管至膝盖,昨日淤伤之外的破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了淤青还未散去。   孟大夫道:“已无大碍,再用三天药就差不多了,夫人没事可以自己揉揉腿。”   唐阮阮颔首笑道:“好,多谢孟太医。”   此时,秦修远突然开口问道:“这伤……会很疼很疼么?” 第24章 巧克力 送别人巧克力,代表喜欢他。……   孟大夫被问得一怔,随即看了唐阮阮一眼,夫人如此娇弱,怕疼也是寻常事。   便道:“男人恐不觉得什么,但这伤落在女子身上,还是觉得很疼的。”   唐阮阮却道:“我觉得还好,并不是很疼了。”   她说的是实话,只要不走路,已然没什么感觉了。   秦修远凤眸微挑:“大夫说疼便是疼,你不要再逞强了。”   唐阮阮还想分辨:“我没有……”   秦修远又嘱咐道:“我夫人素来怕疼,还请孟太医多费心了。”   旋即,他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上次你给本将军的药,效果甚好。过几日我让秦忠再去太医院配一点。”   孟太医闻声,高兴道:“那就太好了!”   秦修远又寒暄了两句,便急急赶去军营了。   孟太医正准备告退,唐阮阮却道:“孟太医请留步。”   孟太医问道:“夫人还有何事?”   唐阮阮向采薇递了个眼色,采薇便从袖袋里掏出一张药方,递给孟太医,道:“请太医帮忙看看,这药方,是治疗什么病症的?有无不妥?”   唐伯办事速度很快,天刚蒙蒙亮,便差人把唐阮阮母亲用的药方送了过来。   孟太医接过了药方,仔仔细细看着,突然,他眉头微皱,道:“这好好的一个方子,为何要放苦参进去?”   唐阮阮立即问道:“还请孟大夫说明白些!”   孟太医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道:“这本来是个平常的益气补血方子,若是要加大效果,加点丹参便可。但偏偏加的是苦参,既不对症,还容易引起别的毛病。”   唐阮阮忧心道:“什么毛病?若是长期服用,会怎么样?”   孟太医不假思索道:“看这剂量,倒也不至于要人性命。不过也要看是谁吃,若是成年男子吃了,也许没什么大影响。但如果病人本就体虚畏寒,那会导致脾胃失和,腹中食物难以消化……且这苦参,被称为最苦的草药,无论是谁,服用久了,都难免觉得恶心,食欲减退。”   也就是俗称的——厌食症。   唐阮阮眸色渐暗,她急急道:“孟太医,我母亲吃这副药……吃了两月有余,目前人已经无法进食,都瘦得坐不起来了,是否还有办法能救救她?”   孟太医一愣,道:“原来是唐夫人……”   孟太医在宫中多年,见惯了后宫的明枪暗箭,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便没有问太多,只道:“下官可以再开一副方子为夫人调理,只不过也得设法让夫人吃些东西,若是没有体力,什么药都是没用的。”   唐阮阮点点头道:“多谢孟太医,不过以母亲现在的状况,吃什么比较好?”   孟太医想了想,道:“看看夫人以往喜欢吃些什么,可以试着吸引一下她,不过她吃多了苦药,若是能苦中带点甜,可能更好下咽。”   她脑中精光一闪:苦中带甜……巧克力!?   送走了孟太医,唐阮阮便下床写了一张清单,递给了采薇。   “采薇,你速速去青木斋,帮我买这些食材回来。”   采薇道:”小姐,您自己的腿还没好,便要急着给夫人做吃的么?“   唐阮阮不甚在意道:“我这只不过是小伤,若是再拖下去,我怕母亲……”   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采薇却会意道:“奴婢知道了,我这就去。”   采薇出去了没一会,明霜便来叩门。   “夫人!昨日的花生米,找到了!”   唐阮阮本来还在想着母亲之事,听她一说,便心不在焉地问道:“花生米去哪里了?”   明霜端着盛花生米的空碗,道:“原来是明轩小公子昨日来找将军,结果咱们院里没人,他便自己去小厨房找吃的……”   她嘟囔着:“没成想,把我们的酒鬼花生都吃光了!”   唐阮阮见她这副娇憨模样,心中也松快了几分,道:“吃了便吃了,下次再做就是了。”   她记得大嫂有两个孩子,老大叫秦清轩,已经九岁,早年便被送去了太学。   唐阮阮又跟着问了一句:“他来找将军做什么?”   明霜道:“奴婢觉着,可能是想咱们将军教他武艺。”   唐阮阮奇怪道:“他自己没有师父吗?”   明霜摇头道:“没有,大夫人不让他习武。”   唐阮阮奇怪道:“为何?”   明霜是个直肠子,便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倒了出来:“三年前,虎啸将军随国公爷出征北齐,结果战死沙场,再没能回来。大夫人伤心不已,她唯恐两位小公子,未来也断送在战场上,便死活不允他们再习武。而太学是文武并重的,大夫人不想明轩小公子习武,所以不让他去。”   唐阮阮道:“那为何清轩能去太学?”   明霜点点头:“因为清轩小公子在大公子去世之前,便已入了太学,由于天资聪颖,还被选为了太子伴读,大夫人自然是不能管束他了。”   太学之中除了太子、皇子、皇家宗室子弟以外,只有隆宠极盛的臣子才有资格将孩子送去,文韬武略均由大学士亲授。   当今圣上登基之前,唐阮阮的父亲便是他的太子师。   而太子伴读更是这些人之中的佼佼者,等太子登基后,都会成为新皇的左膀右臂,所以,秦家自然是要好好培育清轩的。   明霜又道:“可怜了明轩小公子,他自小便崇拜他父亲,期待成为他父亲一样的人,可大夫人不准他习武……也是断了他的念想了。”   唐阮阮听了,不由得有些遗憾。   她想起自己在现代的时候——   她想一心一意地做零食,可就算再多人喜欢她的美食视频,甚至收入颇丰,还是得不到父母的认可。   他们认为这是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儿时的缺席,长大后的鄙夷,都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   这种不被理解,不被支持的感觉……她是能感同身受的。   ————————————————   采薇去了不多久,便携着食材满载而归。   唐阮阮看了看她买回来的可可粉,糖粉和黄油等,不禁有些兴奋,便准备立即动手开始做巧克力。   采薇见状,急忙道:“小姐!您忘了自己的腿伤了?”   唐阮阮满不在乎道:“已经不疼了,站着没问题的!”   采薇提醒道:“可是将军说……”   唐阮阮娇瞪她一眼:“如今将军在哪?”   采薇的后半截话被成功噎住,将军不在,自然是听夫人的了……   唐阮阮开开心心地到了小厨房,先是净了手,复又找到了细密的筛勺。   她将可可粉拆开,倒进筛勺中,下面用一个碗接着。   她一边晃动筛勺,棕色的可可粉,便纷纷扬扬从筛勺中倾泻而出,漏到了碗中。   她筛地仔细,有些可可粉出现微微的结块,都被她轻巧地过了筛,这样便能保证巧克力的口感更绵密均匀。   采薇在一旁认真瞧着,这棕色粉末的味道很奇特,好像苦中带着一抹香。   采薇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唐阮阮道:“这是可可粉,可以用来做巧克力。”   “巧克力是什么?”明霜听闻夫人在做食物,也跟了进来。   唐阮阮道:“巧克力是一种甜点,苦中带着甜,很有滋味。”   说罢,她又拆开了一包奶粉,继续放在筛勺之中,依旧是轻轻晃动,将细密的奶粉,又筛到了刚刚准备好的可可粉上。   又白又香的奶粉,逐渐堆在了棕色可可粉之上,好像一座小小的雪山,好看得很。   明霜好奇道:“巧克力竟然能苦中带着甜?听起来很是有趣。”   唐阮阮手上不停,脸上微微漾出笑意:“是很有趣的,有些地方会把巧克力当成定情之物。一个人若是送另外一个人巧克力,便是代表喜欢他。”   明霜不由得睁大眼睛,道:“还有这样的习俗!?真是闻所未闻!不过,这多不好意思呀……”   采薇“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这事明霜肯定做不出来,她还未来得及送出去,自己便都吃光了!”   “臭采薇,看我不打你……”   “哈哈哈哈……”小丫鬟们笑闹成一团。   唐阮阮一边笑,一边将可可粉和奶粉搅弄均匀,直到棕色的可可粉,全然将白色的奶粉包裹住,她才放下碗。   然后,又找了一口小锅,放在了灶台上。   小锅中煮了水,很快便沸腾起来,冒起了咕咚咕咚的泡。   唐阮阮见状,立即取了个大碗,架在了锅上,打算隔水化黄油。   几块香甜的黄油导入碗中,便逐渐融化开来,形成流动的液体,用小勺子搅一搅,很快便变成油状。   她又撒入了若干糖粉,继续搅拌,适时地再倒入刚刚准备好的可可粉与奶粉,借着隔水的热度,耐心地一圈一圈搅动着。   这一步十分关键,如果没有搅匀,巧克力吃起来会有粗糙的颗粒感。   两个小丫鬟在旁边,使劲吸着鼻子,这又香又浓郁的甜味,真是让人垂涎三尺。   不一会儿,热乎乎的巧克力酱就做好了,可是这里没有裱花袋,也没有磨具。   唐阮阮灵机一动,便让明霜取了一些小酒杯来。   她疑惑问道:“夫人,这酒杯是用来做什么的?” 第25章 苦中甜 你的腿不要了?   唐阮阮笑而不语,她小心翼翼将巧克力酱倒入了酒杯中。   这酒杯的容量本来就和大拇指差不多,一小勺的巧克力,刚刚好盛满。   采薇想了想,道:“小姐应该是把酒杯当模具了吧?是不是要凉了才能吃?”   唐阮阮看她一眼,笑道:“聪明!”   采薇不禁有些高兴,一脸期盼看着这一排酒杯。   初春的天气,过了晌午便有些阴冷,酒杯中的巧克力凝固得很快。   唐阮阮轻轻晃了晃其中一支酒杯,道:“估摸着到晚上,便可以吃了。”   她打定主意,若是巧克力做成功了,明早便给母亲送去,希望她能吃得下去。   ————————————————   军营之中,秦修远正在沙盘前,独自做推演。   “将军!”一声熟悉又粗犷的声音响起,秦修远抬头一看,竟是秦勇。   “伤好了?”秦修远嘴角微勾,这小子还挺皮实。   秦勇憨厚的脸上也出现一抹窘色:“没什么大碍了,我闲不住,便想来军营看看。”   秦修远故作不知:“来军营做什么?”   秦勇红着脸道:“末将……来操练新兵。”   秦勇本是一绿林大盗,因为杀了个贪官被官服拿住了,又十分讲义气,不肯泄露同伙的藏身之地,于是差点被盼了极刑。   是秦修远路过救了他,才得以死里逃生。   从此他便投至秦修远麾下,除了一身武艺,别无所长。他是靠着在战场上搏命,才得了良籍,又得了秦修远的指点和提携,升了校尉。   这一切对他来之不易。   这才刚刚上任,便和新兵动手,实在是说不过去。   秦修远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秦勇鼓足了勇气,道:“将军,我、我再也不乱来了!不然我任由你处置!”   秦修远嗤笑一声:“你以为本将军闲的慌,天天要打你?”   顿了顿,他又道:“罢了,去练兵吧。”   秦勇一听,喜上眉梢,道:“属下遵命!”   秦勇一走,秦修远的目光,又回到了沙盘之中。   这沙盘,是按照大闵与北齐的交界地形摆放的。   此处有一山谷,像一个天然的葫芦,两头广袤而空旷,各接壤着大闵与北齐,谷中可容纳数万人。   可中间却有一道天堑,最窄之处,只能容得几人并行通过,由于地形险要,也无法耕种,所以此处除了戍边的将士,鲜有人至。   被称为,无人谷。   刚刚脸上的笑意已经不见,凤目之中尽是肃然之气。   他俯视着天堑之处,在沙盘上一目了然的地形,却不知实际上藏了多少纵横丘壑,阴谋诡计?   当年父亲带着大哥和二哥奔赴北齐,本是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左相议和成功,那撤军便是。   若是左相议和不成,便随时准备开战。   可到底为什么,左相明明议和成功了,父亲和大哥却要去这无人谷?   无人谷之中,北齐伏了重兵在此,而他们却只带了几千轻骑,犹如羊入虎口……   左相回京之后,只道是镇国公作为武将,不甘心议和。因贪慕军功,便主动袭击敌军,让几千兵马落得个全军覆没。   轻飘飘几句话,便将三朝重臣的不世功勋轻轻揭过,扣上了抗旨不遵,好大喜功的罪名。   秦修远的思绪逐渐飘回,他面色清冷,嘴角紧绷着。   父亲不是冒进的人,且如果真的要进攻,怎么会只带了几千人?   此事疑点太多了,但皇帝当年因此事震怒不已,案件又牵连甚广,他便也只能安排人私下追查。   ————————————————   今晚的飞檐阁,格外热闹。   小厨房内亮着灯,唐阮阮正在给酒杯中的巧克力脱模。   她拿着一把小刀,正在小心翼翼地将酒杯中的巧克力取出。   她轻轻挑起一点巧克力的边,然后再“咚”地一倒,一颗小小的巧克力,便落了出来。   “喏,这个给你吃。”唐阮阮的第一颗巧克力,给了眼睛发光的明霜。   明霜受宠若惊地拿起巧克力,道:“多谢夫人!”   她又得意地冲着采薇和采萍道:“给我巧克力,说明喜欢我呢!”   采萍撇撇嘴:“瞧你得意的!咱们都有的,是不是小姐?”   唐阮阮好笑道:“是是是,马上就有了。”   她又顺利脱出了两颗巧克力,采薇和采萍两人,顺势便拿了起来。   这边,明霜已经迫不及待将整颗巧克力塞进了嘴里。   但是这巧克力有点大,似乎不好嚼,她便只能老老实实将巧克力含着。   唐阮阮见了她的样子,微微笑道:“巧克力是可以一点一点吃的,像这样……”   她自己拿起一颗巧克力,轻轻啃了一小口。   采薇学着她的样子,也轻轻啃了一小口——   巧克力入口有些苦涩,但转瞬即逝,变成了软糯的甜,最后融化在嘴里,流淌进喉中,让人意犹未尽。   就这么一点点,便激活了采薇的味觉。   采薇感叹道:“奴婢终于知道,什么是苦中带甜了!怪不得这巧克力被誉为定情信物,可不就和感情一样么,有苦有甜呢……”   采萍打趣道:“哟,采薇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采薇轻斥道:“你净瞎说!我……我不过就是听了小姐的话,有些感触罢了……”   采萍见她恼了,也不再揶揄。   拿起自己的巧克力,也吃了起来。   此时,听见明霜突然“唔……”了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她鼓着嘴,一脸满足道:“这巧克力……真的太好吃了!”   她含着一整颗,本来并没有尝到什么味道,可随着口腔里面的温度将巧克力慢慢融化,便成了巧克力酱。   这甜蜜流连在她的舌头上,浓郁的奶香夹着可可的微苦,丰厚又丝滑。   与细品之下的味道,又是不同的。   她一脸沉浸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由觉得好笑。   唐阮阮看着剩余的巧克力,内心期盼着明日送去学士府,让母亲也能多吃些。   于是她便动手将巧克力放进食盒之中,一个个摆好。   于此同时,秦修远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府中。   还未踏进飞檐阁,便听到里面有笑声。   他在中庭驻足,往小厨房看了一眼,唐阮阮正站在那里收拾食盒。   他面色不悦,这姑娘怎么这样嘴馋?连腿伤都不顾了么?   他快步向小厨房走去,刚刚进门,唐阮阮便抬眸看见了他,遂道:“将军,要不要尝尝巧克力?”   秦修远却不领情,愠怒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腿不要了?!” 第26章 错过 你居然拒绝了夫人的巧克力?!……   唐阮阮被他说得一怔,笑了笑道:“我的腿没事了……”   秦修远蹙眉道:“你说没事就没事了?昨日不是还疼得哭了?”   唐阮阮迷惑道:“我什么时候哭了……”   秦修远本就心烦,觉得她此刻还在逞强,于是语气不善:“大夫说了让你多休息,为什么不听?做吃的就这么重要?罢了,我懒得管你!”   秦修远这人一向冷峻惯了,说话也是不知饶人。   唐阮阮收起笑意,心里也有些恼,但面上仍然淡淡道:“是,做吃的对我而言就是很重要。多谢将军关心,我的腿没事了,不劳您再费心。”   本来好心好意请他吃巧克力,莫名其妙又摆出一副冰块脸是怎么回事?   秦修远见她油盐不进,便冷哼了一声,负手出去了。   采薇等三人,被将军这样子吓得大气不敢出。   采萍对明霜道:”你看,我就说将军对小姐不好,你还不承认!哪有这样和自己夫人说话的?“   明霜吐吐舌头,道:“将军……将军他就是不太会哄人。”随即她又看了看唐阮阮的脸色,道:“夫人别伤心,也许将军只是心情不好。”   唐阮阮默默道:“没什么,我不会放在心上。”   两人本来就无亲无故,只不过她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代,又凑巧遇见了他,做了一对名义夫妻而已。   本来她也不在意他说什么、做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委屈。   唐阮阮一言不发地将巧克力放进了食盒中,交给了采薇。   她嘱咐道:“明早你随我回一趟学士府。”   今日秦老夫人来的时候,她便已经报备了回学士府看母亲的事,明日就要把巧克力带去,给母亲尝尝。   安排完一切,唐阮阮便回了寝殿。   采薇在检查食盒,采萍正在收拾灶台,明霜在一旁思索着,她突然一个激灵,开口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夫人居然主动问将军,要不要吃巧克力!“   她继续若有所思道:”夫人此举……就是要定情的意思吧?“   采薇和采萍一愣,面面相觑。   明霜一拍大腿:“一定是的!”   她不由得又开始为将军的错过巧克力而感到可惜。   唐阮阮独自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昨日受了伤,秦修远一路抱着她,月朗清风一般,送她回飞檐阁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今日怎么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模式?   唐阮阮腹诽道:男人真是喜怒无常……   翌日一早,秦修远便起了身。打开书房的门,便看见了明霜,她正拿着扫把在打扫。   平日里,明霜都会主动地、恭恭敬敬过来见礼。   今日明霜见了他,却假装没看见似的,自觉转了过去。   秦修远觉得有些反常,随即叫住了她。   “明霜。”   明霜顿住了步子,不情愿地回头,福了福身子,耷拉着脑袋,道:“给将军请安。”   秦修远觉得她这样子十分别扭,便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明霜默默道:“奴婢没什么。”   秦修远凤眸微挑,没什么?没什么居然还敢摆脸色了?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说吧。”   明霜心里愤愤,面上却不敢显露。   她犹豫再三,开口道:“将军该去问问夫人,她怎么样了。”   秦修远紧接着问道:“她的腿又疼了?”   他皱起了眉,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劝,一定是昨日站久了,伤上加伤。   明霜摇头,道:“夫人不仅腿疼,一定还伤心着呢!”   秦修远一愣:“她怎么伤心了?”   明霜叹了口气,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股不相称的愁苦,她幽幽道:“将军,你可知道昨日,夫人让你吃的是什么?"   秦修远疑惑道:“是什么?”   明霜抬起头,理直气壮道:“那是巧克力!做了一天的巧克力!”   秦修远听得一头雾水,问道:“那又怎么了?”   明霜忿忿不平道:“巧克力可是定情信物呀!送巧克力给别人,说明喜欢他!”   她的小脸气鼓鼓,道:“将军就这样拒绝了夫人的一片好意!实在是太……浪费食物了……”   她说得动情,本来就要而出“实在是太过分了”,可掂量了一下,还是有些怕将军发怒,便生生改了。   说罢,她也怕秦修远发作,便怂了下来,默默转身去打扫了。   秦修远一个人,仍然在长廊上伫立着。   秦修远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突然有些自责,昨日的话……也许是说重了。   她才嫁过来几日,自己不但晾着她,说话也没客气……   而她……居然喜欢自己?还特意做了代表定情的食物给自己?   他恍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踏进小厨房的那一刻。   她的眼里,似乎有一抹惊喜,她的纤纤玉指拿起一颗棕色的巧克力,递到他面前,闪亮的眸子看着他:“将军,要不要尝尝巧克力?”   ……   他思索了一瞬,踌躇间,还是开了口:“夫人现在去哪了?”   明霜一愣,回头道:“夫人去学士府了,听闻那边的老夫人身体不适,侍疾去了。”   秦修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转身,出了飞檐阁。   ————————————————   唐阮阮坐在马车上,默默捧着食盒,心里忐忑又期待。   在现代时,她即便做了零食,父母也很少吃。   似乎一家人,除了血缘,没有剩下其他关联。   而上次见到原身的母亲,虽然奄奄一息,可对于女儿,仍然是发自内心地疼爱着。   若不是为了争取女儿的幸福,也不至于病倒。   更不会被人下了药。   唐阮阮眸色渐暗,虽然没有证据,但这药,估计和如夫人母女,脱不了干系,毕竟她们是此番最大的受益者。   她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母亲的身体调理好。   “小姐,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采薇的声音响起。   唐阮阮理了理思绪,便抱着食盒,拎起裙摆,下了马车。   唐伯已在门口恭迎,他见到唐阮阮,一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小姐!”   他行了礼,又低声问道:“可是想到办法了?”   唐阮阮微微一笑,将食盒递给了唐伯,道:“快带我去见母亲。”   唐伯会意。   唐阮阮兴冲冲地踏进学士府,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哎呀!”   一声尖细的娇呼之下,对面的人吃痛抬头,她的丫鬟宝银怒目圆睁道:“谁这么不长眼?!” 第27章 厌食 可怜的女儿,万一女婿将来真的遭……   “你说谁不长眼?”采薇气愤地喝斥道。   唐阮阮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出声。   对面的妙龄女子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姐姐回来了。”   唐盈盈身着五彩流光裙,额头上还细细瞄了花钿,打扮得花枝招展,正要出门去。   唐阮阮默默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   她不屑地看着唐阮阮,道:“姐姐前日不是才归宁了?这三天两头往回跑,算怎么回事?”   唐阮阮喜怒不形于色,淡淡道:“我不过是回来看看母亲。倒是妹妹,打扮得这样娇艳,是要去见谁?”   唐盈盈面上有一丝得意,道:“自然是要去见……书墨哥哥呀!”   她仔仔细细盯着唐阮阮,想从她面上捕捉出一丝难过的表情,谁知唐阮阮不甚在意道:“既然如此,那便快去吧,书墨哥哥不喜欢人迟到。”   唐盈盈气结:“你!”   唐阮阮这句话,恰好刺中了她。   听说刘书墨最近病了,她便递了帖子想去探望,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她按捺不住,今日便想直接去看他。   根本就没有约好,哪里来的迟到不迟到?   唐盈盈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她绷着脸,挤了个笑容出来:“好,那妹妹便先去了。”   她复又低声道:“姐姐,你就好好做你的将军夫人吧,书墨哥哥就留给妹妹,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说罢,掖了掖发髻,婀娜地走了。   采薇语气担忧,道:“小姐不要难过……二小姐她跋扈惯了,别往心里去。”   唐阮阮无语,冲着唐盈盈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道:“她真的很无聊。”随即便拎着裙子继续往里走了。   采薇惊讶于小姐的变化,以前遇上这种事,小姐总是偷偷地哭,让人心疼,可突然又觉得:她说的对,二小姐真的很无聊!   到了玉琼苑,唐阮阮见院子里空无一人,便问唐伯:“我母亲院里的人呢?”   唐伯垂着眼,低声道:“可能……可能忙活去了。”   唐阮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她又道:“先去看看母亲再说。”   唐阮阮进了,轻轻唤道:“母亲,我来了……”   卧房没有开窗,屋子里如上次一般,光线阴暗。   唐阮阮快步走到床前,撩起幔帐,低声道:“母亲,母亲。”   她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   “水……”床上的人虚弱出声。   唐阮阮闻声,便立即回头,让采薇倒水来。   采薇拎起桌上的茶壶,结果空空如也,便跑出了门去找茶水。   唐阮阮察觉不对,正色道:“唐伯,到底怎么回事?为何都没人在身边伺候?!”   唐伯见瞒不住了,便一脸苦闷道:“小姐!不是我想瞒着你,实在是……唉!”   他叹了口气,道:“小姐前日归宁之后,如夫人也不知怎么的,跑到玉琼苑来大发雷霆,非说采兰偷了她的东西,当天便打了一顿,赶出了府去……采菊也被找了个由头,打发她去做了烧火丫头。”   “什么!?”唐阮阮诧异道:“我母亲病重,居然没有一个人照顾她吗!?”   想必是那日,秦修远当面羞辱了她,她便将怒气发到了母亲身上。   她气得站起身来:“你为何不派人来告诉我?”   唐伯无奈道:“小姐,老奴毕竟也只是个下人,若是去通报了小姐……我、我一家老小都靠着学士府过活,若是惹恼了如夫人,老奴怕不得善终啊……”   他微驼的身躯,堪堪跪下:“求小姐宽恕。”   唐阮阮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母亲,又见唐伯满脸愧色,不由得也有些心软,便道:“罢了,你起来吧,我知道你为难。”   唐阮阮回头看着病床上的母亲,眼中满是不忍,只有她身子好起来,收回管家权,如夫人才可能有所收敛。   不然这身边的人,都是守不住的。   采薇终于倒了水来,唐阮阮急忙接过,轻轻扶起母亲,喂她喝了一口。   也许是她渴得太久,强打起精神,灌下了整整一杯。   “咳!咳咳!”唐夫人呛得咳嗽了几声,唐阮阮急忙拍着她的背,道:“母亲慢点。”   唐夫人神智清明了几分,她看着唐阮阮,悲从中来,道:“阮阮……你终于回来了……”   她虚弱地喘着气,泫然欲泣:“为娘,活不下去了!”   她的语气,委屈又屈辱,至今她都不明白自己一个好好的世家大小姐,为何会落得如此田地。   唐阮阮忍下心中悲愤,安稳道:“母亲别怕,我来了,我会保护你。”   唐阮阮又看了一眼唐伯,道:“母亲这光景,父亲是否知道?”   唐伯犹疑了一下,道:“老爷,甚少问起夫人的事,于是便也没人敢多嘴。”   唐阮阮面色更冷:“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她又对采薇道:“把东西拿来。”   采薇闻声,立即端了食盒过来。   唐阮阮取出食盒中的巧克力,道:“母亲,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巧克力。”   唐夫人露出一丝凄然的笑:“阮阮有心了……可我,真的吃不下。”   她默默闭了眼,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看了实在叫人难过。   唐阮阮眼中氤氲,继续开解她:“母亲,您不吃东西,病怎么会好?”   唐夫人摇了摇头,她早已将生死看淡,这样的日子,多一天都是折磨。   唐阮阮又道:“您的身子好了,才有机会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唐阮阮说着,便有些哽咽:“您若是不在了,女儿便只有孤零零一个人了……母亲!求求你吃一口吧!”   唐阮阮知道,自己如今是她唯一的牵挂了。   一个人最怕的,便是失去求生的意志,若是自己还不能激发起她的求生欲,那么……   唐夫人睁开眼,深深看了一眼唐阮阮,女儿正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她也十分不忍。   她的女儿还这么年轻,才刚刚嫁去了镇国将军府。人人都说镇国将军府的男人短命,她这可怜的女儿,万一女婿将来真的遭逢不测……阮阮可怎么办!?   一想到此处,她就心如刀绞。   “母亲,我不能没有您,您一定要撑下去。”唐阮阮红着眼,伸手抱住了母亲清瘦的背脊。   唐夫人靠在她身上,似乎感受到她传来的力量。   她苦涩的眼泪缓缓流出,抽泣了一会儿,艰难开口:“你做的东西……拿过来让我尝尝吧。”   唐阮阮惊喜抬头:“母亲肯了?快!”   采薇取了一颗巧克力,唐阮阮亲手接过,送到唐夫人嘴边。   她许久没有进食,味觉似乎都退化了许多,口中又苦又涩。   她微微张口,颇为费力地咬下一块巧克力,慢慢地咀嚼着。   刚刚入口之时,她似乎并没有尝到什么味道,随着巧克力在口中融化,她半眯的眼,陡然睁大:“阮阮!这……” 第28章 食疗 凭什么她能得到书墨哥哥的心?……   “这……你刚刚说这是什么?!”唐夫人颤声问道,黯淡的眼睛,似乎明亮了几分。   她方才是先喝了茶,再吃的巧克力。   口中的苦涩,被巧克力逐渐融化的甜暖驱散,仿佛阴霾已久的房间,照进了阳光,又好像干涸已久的土地,接受了一场温柔的细雨……   唐阮阮有些不安道:“这是巧克力。母亲,是有什么不妥吗?”   唐夫人虚弱笑笑,她感叹道:“没有不妥,我家阮阮从不下厨,能做成这么好吃的点心,真的很不容易。”   唐阮阮一愣,突然鼻子有些酸。   在现代的时候,她做梦都想听到妈妈说这样的话。   她忍住哽咽:“嗯……母亲喜欢就多吃些。”   唐夫人慈爱地看了她一眼,自己费力地抬起手,拿起巧克力,继续送入嘴里。   她已经许久没有食欲,看到食物就十分反感,本来想着,一辈子就这样无疾而终,也没什么……而眼下,乖巧的女儿,甜蜜的点心,都重新唤起了她对生的欲望。   唐夫人吃得很慢,但是一次性吃完了两颗,也没有觉得恶心。   巧克力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是能补充一些体力,倒也是件好事。   唐阮阮高兴道:“母亲吃得下就好,少吃多餐,慢慢的找回胃口,病便能好起来。”   唐夫人吃了些东西,似乎精神了一些,含笑抚上唐阮阮的脸颊:“娘就知道,你是最孝顺的孩子……”   唐阮阮心中一暖,正要开口,突然听得外面一声尖细的怒喝——   “这院子的人呢?”   唐阮阮闻声,感觉来者不善,便递了个眼色给采薇,让她去看看。   采薇来到玉琼苑中庭,便见到了唐盈盈和她的贴身丫鬟宝银。   采薇有些疑惑,这两人不是刚刚出了门,要去相府见刘公子么?   宝银见是采薇来了,便不屑道:“怎么是你?大小姐怎么没有出来?”   采薇有些不悦:“就凭你,也配让我家小姐出来?”她这话看起来是说给宝银听,实际上,是在驳唐盈盈的面子。   唐盈盈面色微僵,她一双美目冷冷看着她:“那本小姐,也不配么?”   采薇心知她们是来找茬的,便也不想与她们纠缠,道:“二小姐自是不同。但大小姐正在里面陪着夫人,恐怕此时不能见二小姐了。”   唐盈盈咬牙切齿道:“若是我非要见呢!?我可是有笔账,要好好跟她算算!”   采薇见她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便更不敢让她进去了,道:“二小姐请自重,莫要为难奴婢……”   采薇这一拦,又给她的怒气添了一把火——   半个时辰前,相府的刘青,才拦了她一回。   “盈盈小姐,我家公子病中修养不见客,您请回吧……”   唐盈盈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十分恼怒。   她今日带着宝银去相府,就是为了探望生病的刘书墨。   可刘书墨却避而不见。   唐盈盈问道:“刘青,你给我一句实话。书墨哥哥到底怎么了?”   刘青本来就因着刘书墨的病心烦着,可他们去学士府的事,又不能让人知道,正愁没地方倒苦水。   唐盈盈这一问,他便打开了话匣子:“公子前日……偷偷去过学士府,见了阮阮小姐一面……回来之后,便病得更重了。”   唐盈盈蹙眉,书墨哥哥来过了?!   她疑惑问道:“他为何会偷偷来学士府?”   刘青并不知道唐盈盈也倾心于刘书墨,便将当日之事一股脑地抛了出来:“唉!还不是为了阮阮小姐!自从她要嫁到镇国将军府的消息传来,我家公子就气急攻心,加上又染了风寒,便一病不起。前日她归宁,公子不顾自己的身体,在学士府门口苦苦等了一个多时辰,只为了见她一面……结果,她看都不看公子一眼!”   唐盈盈听了,心中醋意大发,面上却极力忍耐:“那我姐姐说什么了吗?”   刘青一脸不平道:“阮阮小姐倒是没有说什么,倒是大将军,欺人太甚!我家公子是堂堂宰相嫡子,却要被他羞辱……”   唐盈盈若有所思,追问道:“他如何羞辱书墨哥哥了?”   刘青迟疑了一瞬,又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便道:“没、没什么……盈盈小姐还是别问了。”   唐盈盈见状,便换了一脸同情,道:“可怜了书墨哥哥……”   她惯会哄人,又一脸诚恳地看着刘青,温声说道:“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   刘青心性单纯,听了这话,对唐盈盈的戒心不由得放下了几分,他感叹道:“盈盈小姐,您也知道,当初我家公子,对阮阮小姐是多么的好!他甚至连他母亲留下的祖传玉镯,都当成信物送给了她!她怎么一成婚,就像变了一个人?”   在刘青心里,自家公子和唐阮阮早已经是一对了,唐阮阮另嫁他人,又不念旧情,便是天大的背叛。   唐盈盈心里一颤,嫉妒丛生,但她控制着自己,佯装讶异道:“真的?那姐姐也太过分了……不过既然姐姐已经嫁了人,你作为书墨哥哥身边的人,还是要劝他早些放下才好。”   刘青点点头,憨厚一笑:“还是盈盈小姐对我家公子好。”   唐盈盈趁机探性问道:“既然书墨哥哥病了,又正伤心着……不如你再帮我通传一下,我来安慰一下他?”   刘青默默摇了摇头,道:“盈盈小姐,我家公子是个死心眼,他除了阮阮小姐……现在谁都不会见的,您要不还是改日再来吧……”   唐盈盈无功而返。   她越想越气,凭什么唐阮阮能得到书墨哥哥的心?自己哪里比不上她?都嫁了人还让他念念不忘?   她突然想起,唐阮阮此刻还在娘家,便气冲冲地想来找她算账……   唐盈盈此刻看着采薇,怒火越烧越旺,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敢拦着本小姐?”   “二小姐,您不能硬闯!”采薇挡在了门口。   “宝银,给我打!”唐盈盈面色狠辣道。   “啪!”   宝银早就看采薇不顺眼了,得了令,伸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清脆地甩在采薇脸上。   采薇吃痛捂脸,却还是横在门前,她不想小姐出来被她们欺负,可也自知自己对上唐盈盈,简直是以卵击石。   她恨恨地看着唐盈盈,却不敢说话。   唐盈盈道:“给我让开!”   采薇倔强道:“二小姐!大小姐不是您可以随意折辱的人!您若再这样,我便要喊人了!”   唐盈盈张狂轻笑:“哈哈哈,你倒是喊人啊……莫说父亲今日不在,他就算在此……”   “他会以你为耻。”采薇背后的门,开了。 第29章 护短(上) 她一手飞速拔了簪子,直抵……   唐阮阮又将门阖上,屋外这些糟心事,不能吵到母亲。   唐盈盈道:“哟,姐姐终于出来了,我本以为你要躲一辈子呢。”   见唐阮阮不说话,她又一脸讽刺:“也是,毕竟母亲大人体弱,见一回,少一回呢……”   “你说什么!?”唐阮阮眉头一拧,便挺身要与她分辨。   “小姐,不要……”采薇拉住了她,担忧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忍耐。   唐阮阮转头看向采薇,她白皙的脸上,一个红色的五指印若隐若现。   唐阮阮眼神微微触动,问道:“怎么回事?”   采薇道:“小姐,我、我没事。”她感觉唐盈盈今日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们,便道:“我们还是快回镇国将军府吧!”   以往在府中,唐盈盈总是要把唐阮阮欺负哭了才算,而唐阮阮性子懦弱,无人撑腰,便也不敢声张。   且唐阁老是从来不爱理这些闲事的,找了他也无用。   唐阮阮没有回答,她看向宝银,神色冰冷,道:“你打的?”   宝银看了唐盈盈一眼,理直气壮道:“我是奉二小姐之命……”   “啪!”   唐阮阮毫不犹豫,重重甩了一巴掌,将采薇承受的,一下还给了她。   宝银话还没说完,便被这个巴掌打懵了,她捂着脸,怔怔看着唐阮阮——   采薇也惊讶地看着唐阮阮。   这哪里是以前那个怯懦的大小姐!?   宝银恼羞成怒,却又碍着对方的身份不敢发作,只得红着眼对唐盈盈道:“二小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   秦修远今日上朝,总是心神不宁。   连皇帝问话,都是第二遍才听见。   心中总莫名回忆起明霜早上的话——   “送巧克力给别人,说明喜欢他!”   “将军就这样拒绝了夫人的一片好意!实在是太……”   散了朝后,他眉头微蹙,手执玉板,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贤婿!”唐阁老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秦修远回头,依礼拱手:“岳父大人。”   在宫里,本来应该以官职相称,但既然唐阁老如此热情,他便也随了他的愿。   唐阁老自从前日一聚,对这位乘龙快婿是赞叹不已,今日遇见了,自然要寒暄一番。   “贤婿,刚刚皇上提到要在王然和李锦程中选一个益州指挥使,你有何想法?”   秦修远沉吟片刻,道:“目前朝堂上,李锦程的举荐人更多,但是……”   唐阁老低声道:“贤婿但说无妨。”   秦修远颔首道:“这些人举荐他的原因,都是带兵有方、爱民如子……但这些举荐人都从没去过益州,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言尽于此,唐阁老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八成是李锦程找了人,在朝中替他说话,希望能拿下益州指挥使这一重职。   唐阁老意味深长的一笑:“老夫所见略同。这益州在帝都和北齐之间的益云山脉上,易守难攻,万一北齐破了无人谷的防线,下一步就是益州,益州守住了,帝都也无虞。若是守不住,帝都危矣……这益州指挥使,官职不大,但却重要得很。”   “那贤婿以为,如何选人才好?”唐阁老又继续问道。   秦修远道:“我也没有见过这二人,最好能去益州看看,才知道谁是最适合的人选。”   唐阁老哈哈一笑:“陛下没有殿前决断,恐怕也是这个想法。”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宫门口,唐阁老正准备上马车。   秦修远迟疑了一瞬,开口道:“岳父大人……小婿听闻岳母病了,阮阮回了学士府探望,小婿也想去看看岳母,您看府上是否方便?”   唐阁老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已经许久没去看过唐夫人了,并不清楚什么情况。   不过他也没有理由拒绝,便道:“好,那便与我一道走罢!”   ————————————————   学士府,玉琼苑。   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采薇越是为了她忍气吞声,她就越要为采薇讨个公道。   宝银被打了,唐盈盈没有几分心疼,却是更生气了:“你竟敢对我的人动手?!”   唐阮阮一脸漠视:“怎么,我乃堂堂内阁首辅大臣的长女,镇国一品大将军嫡妻,还不能教训个丫鬟吗?”   “你!”唐盈盈气结,她一双美目圆睁,竟然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   唐阮阮原本不想惹事,可她也不是个怕事的人。   唐盈盈见唐阮阮似乎毫不示弱,便讽刺道:“姐姐莫不是嫁了大将军,觉得腰杆硬了,便要回来耀武扬威吧?”   唐阮阮语气平静,却并不客气:“若轮耀武扬威,我自是比不上妹妹擅长。你要来向我兴师问罪,总有个由头?”   唐盈盈这才想起了来找她的目的,她嘴角微抽,道:“你既已嫁了人,为何还要阴魂不散,缠着书墨哥哥?”   唐阮阮似笑非笑,道:“我哪里缠着他了?你自己追不到他,就莫要怪我。”   唐盈盈气急败坏道:“你莫要太得意!”   唐盈盈继续道:“你以为大将军能给你撑腰到几时?”她嗤笑一声:“你看看秦家,活过三十岁的男人有几个?”   唐阮阮脸色一变,她凝视着唐盈盈,道:“你再说一遍。”   她们几人站在寝殿门口,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进了玉琼苑。   唐盈盈被激得有几分疯狂:“我说,秦家就是一个空壳!镇国公和虎啸将军一死,秦家基本就靠你夫君一个人撑着,还要养个废物二哥和一家子老幼妇孺,哈哈哈哈!还自以为有多了不起?!”   “居然敢来我面前叫嚣了?!你,秦家,算得了什么?”唐盈盈凑近她,不可一世地挑衅道。   唐阮阮眸色一凝,她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揪住了唐盈盈领口,将她顺势一推,按在了寝殿门前!   另外一手飞速拔了簪子,直抵唐盈盈的咽喉。   一系列动作太快,待唐盈盈和宝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啊!你放开我!”唐盈盈惊恐万分:“你竟敢如此对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唐阮阮冷笑一声,道:“父亲?父亲虽然嫌后院之事麻烦,可是非黑白他还是分得清的。”   她一字一句道:“唐盈盈,你给我听好了!镇国将军府就算所有男儿都战死沙场,那也是大闵护国柱石,百年忠勇世家!岂容得了你诋毁?” 第30章 护短(下) 戏唱完了,岳父大人再登场……   簪子冰冷的锋利感,终于逼得唐盈盈有些紧张,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道:“你、你先把簪子放下……”   唐阮阮见她毫无悔意,便正色道:“你说话如此难听,不如把脸也划得难看些,正好相称!”   说罢,冷锐的簪子,攀上她细嫩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陡然一震。   “不!!”唐盈盈一直自诩美貌,她还要用着美貌去吸引书墨哥哥,怎么能断送在此?   她便来立即央求道:“姐姐……我,我错了!”   “你哪错了?”唐阮阮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我,我不该说将军府的不是……”   “还有呢?”唐阮阮定定看着她。   “我、我不该污蔑你勾引书墨哥哥……都是我的错……”她隐隐带了些哭腔。   唐阮阮眸色渐深,道:“还有呢?”   “没…没有了!”唐盈盈声如蚊呐,她感觉尖尖的簪子马上要戳进她的脸颊中,惊恐道:“你还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唐阮阮怒不可遏,道:“你污我清白,又出言不逊辱没我的夫家,还把我的母亲害成这样!同为姐妹,你为何处处相逼?!”   这话,她是替原身问的,也是替自己问的。   若是不知道她们之间的症结所在,日后是防不胜防。   唐盈盈心中微颤,谋害嫡母之事竟然被她发觉了?!那今日肯定不会善了。   唐盈盈自知求饶没用,便使眼色让宝银去找人。   宝银才退了一步,便被采薇拉住:“不许去!”   唐阮阮的簪子又逼近了一分,吓得唐盈盈死死后缩,靠在门上,也不敢用力挣扎,生怕混乱之中戳到自己的脸。   唐盈盈声嘶力竭道:“唐阮阮!警告你快放了我!”她继续道:“你以为你伤了我,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唐阮阮淡然一笑,一字一句道:“大不了我划破脸,赔给你呀。”   自毁容颜这样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家常便饭一般。唐阮阮就像只兔子,平时看着随和,咬人却是最疼的。   唐盈盈又惊又怕:“你疯了吗?!”   她也不知如何平复唐阮阮的怒气,她努力想拉回唐阮阮的理智:“你若是划破了脸,你以为大将军还会要你吗?就、就算他现下为你撑腰,可战场上刀剑无眼,保不齐他哪天……”   唐阮阮满不在乎道:“这有何难?他在一天,我便安安心心当将军夫人,他若为国捐躯了,我为他守寡便是!”   唐盈盈惊惧之下,恨恨看着她。   唐阮阮眼神幽冷,让人更加不寒而栗,她徐徐道:“倒是妹妹,若是毁了脸,便要在这学士府待一辈子,没脸再出去害人,倒是好事一桩。”   唐盈盈继续摸索着,嘴上却继续求饶:“姐姐,母亲大人的事,是阿娘做的……与我、与我没有关系!”   唐阮阮冷笑道:“你阿娘若是听了你这话,估计要气得吐血。”   唐盈盈又装出一副可怜模样,道:“姐姐……你、你念在我还小不懂事,饶了我这一回吧……”她颤抖着嘴唇,道:“我会劝阿娘,不再对母亲下药了……你、你的丫鬟,我也把她们找回来,继续照顾母亲大人,好不好?”   唐阮阮见她神色诚恳,似乎真的是被吓怕了,便道:“你如何保证?”   唐盈盈一脸惧色,道:“我若骗你,就叫我永远得不到书墨哥哥!”   唐阮阮知道刘书墨在她心中的分量,便信了几分。她本来也不想闹个玉石俱焚,只是她欺人太甚,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恐怕日后母亲和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   正当此时,唐盈盈对面的宝银,突然面色僵住:“老爷?”   唐阮阮闻声,疑惑回头——唐盈盈以为宝银是为了分她的神,便趁着唐阮阮回头的间隙,一把夺过了唐阮阮的簪子!   “我杀了你!”唐盈盈面似癫狂,高高举起金簪,狠狠往唐阮阮的脖颈上戳去!   “小姐!”采薇惊慌失措地尖叫道!   “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借内力发来的石子,击中了唐盈盈的手腕。   疼得她瞬间松了手,金簪“啷当”落地。   唐阮阮这才看清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唐盈盈:“你!”   唐盈盈惊恐抬头,发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玉琼苑的门口,他旁边,还站了一个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俊美翩然,玉面之上,是一股肃杀之气。   唐盈盈顾不得手疼,便奔向唐阁老,恶人先告状:“父亲!姐姐她刚刚想杀我!我、我只得想办法自保,父亲救命!”   唐阁老眉头紧皱,嘴角微微抽动着,他的衣袍被她死死拽着,他兀自抬手,“啪”地一掌扇在了唐盈盈脸上!   “父亲?”唐盈盈捂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唐阁老,她怒吼出声:“是她!是唐阮阮要杀了我!?你为什么还打我?”   唐阁老气得浑身颤抖:“我打的就是你这个孽障!”   方才下了朝,他便带着秦修远一同回了府。   秦修远说要来探望唐夫人,唐阁老便主动陪着过来,谁知才走到玉琼苑门口,便听到她们的对话——   “你看看秦家,活过三十岁的男人有几个?”   “照我说,秦家就是一个空壳!镇国公和虎啸将军一死,秦家基本就靠你夫君一个人撑着,还要养个废物二哥和一家子老幼妇孺,哈哈哈哈!还自以为有多了不起?!”   唐盈盈的话,句句都往秦修远的心上戳刀子,唐阁老怕她再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便要上前教训。   谁知,秦修远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唐阁老忐忑地看着秦修远,秦修远却无甚情绪地开口:“岳父大人,不如等戏演完,我们再登场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唐阁老便侧头看了他一眼。   纵使唐阁老再不通武艺,也能直观感受到秦修远眸色冰冷,整个人瞬间迸发出强烈杀意。   他不由得背后一个激灵。   想他堂堂内阁首辅大臣,居然也被秦修远的煞气震慑住,此刻只能讪讪立在一旁,继续看事态发展,心里盼着这两个闺女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唐盈盈又将如夫人下毒的事情给抖落了出来,还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唐阁老真是没想到,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唐盈盈,居然是这样的蛇蝎心肠,而胆小谨慎的唐阮阮,居然敢拔簪搏命……   一时之间,他头疼至极。   他心里清楚,自己虽然在皇上面前有几分薄面,但毕竟年纪大了,唐家没有儿子能继承他的衣钵,唯有两个女儿嫁得好一些,才可能保唐家宗室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秦修远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手握兵马大权,未来又会世袭镇国公的爵位,当下看来,自然是唐家将来最大的靠山。   眼下唐盈盈把他彻底得罪了,也不知他会不会因此记恨,从此和唐家一刀两断?! 第31章 我来接你 阮阮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必……   唐阁老焦灼无比的心情,此刻都转为了对唐盈盈的愤怒。   唐盈盈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父亲,我可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她原本艳丽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唐阁老气愤不已,他抬手指着唐盈盈道:“我宁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他怒气冲冲道:“你平时任性妄为也就罢了!怎敢辱没朝廷命官!还污你姐姐清白!”   唐阁老冒着得罪左相的风险,将唐阮阮嫁到了镇国将军府,如今可能被唐盈盈一句话搅得里外不是人,他怎能不气!?   唐阁老又看了秦修远一眼,训斥道:“你姐夫若是跟你计较,老夫也保不住你!”   秦修远微微一笑,却不接话,只凝视着唐阮阮。   唐盈盈怯怯看了秦修远一眼,这玉面修罗的称号,真是名不虚传。   他整个人往这一站,一言不发便已经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再胡搅蛮缠。   唐阮阮见状,估摸着他们刚刚也看到了两人的争执,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父亲,这些事既然您也看到了,就不要再置若罔闻了。”   她微微提裙,笔直跪下,一字一句道:“父亲,如夫人给我母亲下药,导致她食欲尽退,如今还命在旦夕!唐盈盈刚刚已经亲口承认了!而唐盈盈辱没镇国将军府,公然诅咒我夫君,还污我名节……这两人应该怎么处置,还请父亲拿个主意!”   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唐阁老的目光。   唐阁老被这坚定的目光灼得无法退却。   以往遇到后院的纠纷,他总是置之不理,认为都是女儿家的平常事,每每唐盈盈撒娇耍赖,唐阮阮忍气吞声便过去了,他便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日不一样,侧室给正室下药,本就是以下犯上,弄不好就是人命官司,会让整个家族蒙羞。   而唐盈盈公然侮辱镇国将军府,又诅咒朝廷命官,若是秦修远要将此事闹到皇上面前,那便是把整个唐家都推入了险境。   不过……这两件事,都可大可小。   便在秦修远的一念之间。   唐阁老试探性地看了一眼秦修远。   秦修远的脸上,不辨喜怒。   唐阁老也摸不清他的脾性,便温吞答道:“这下药一事……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万一是个误会呢?若是没查清便传出去,这岂不成了家丑外扬?还是给为父一点时间,慢慢查清楚……”   唐阮阮早料定了,他在内院事上会记上一笔糊涂账,便彻底放弃了期盼他做主的念头。   她苦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不卑不亢道:“好,父亲公事繁忙,恐怕没有时间查案。那我便去顺天府击鼓鸣冤,他们向来能明察秋毫,公允断案。”   “你!”唐阁老见唐阮阮不买账,火气腾得又上来了。   “唐阮阮,你别忘了,你刚刚也拿簪子指着我!你、你这是杀人未遂!”唐盈盈也见缝插针道。   唐阮阮不理她,直直看向唐阁老:“是直接处置还是我去鸣冤,父亲给个决断吧!?”   唐阁老:“你这个不孝女!你全然不顾父女之情了吗!?”   唐阮阮柔弱的身子依然笔直地跪着,她本也没什么父女情可讲。此刻她想要的,不过是帮母亲讨个公道,保住性命而已。   正当三人僵持之时,秦修远终于开口了——   他一派气定神闲,对唐阮阮道:“夫人,若是你和岳父大人聊完了,便进去收拾收拾。”   唐阮阮转脸看他,秀眉微蹙,面上有一丝不懂。   秦修远继续道:“等一会,我们将岳母接回镇国将军府修养吧。”   说罢,俯下颀长的身子,向唐阮阮伸出手来。   那双满是武茧的手,看起来修长又充满力量。   唐阮阮忽而睁大双眼看着他,原本坚毅的眼神中,似乎被什么柔软的情绪冲破。   她听话地伸出手来,将自己交给秦修远。   他的大手温热,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微微用力,便将她从坚硬的地面上拉起来。   “贤婿!”唐阁老见秦修远开口,便劝阻道:“阮阮的母亲毕竟是我的夫人!夫人病了,自然应该留在府里照顾,哪有去亲家修养的道理?”   秦修远凤眸微挑,一脸疑问:“哦?可这都照顾得病入膏肓了,怎的岳父大人都不知道?”   唐阁老听了,不觉有些汗颜,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老夫平日太忙,这后院里的事,都是如夫人在处理……”   秦修远似笑非笑,道:“我敬重岳父大人的为官之道,可这后院之事,岳父大人似乎所托非人啊……”   唐阁老面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秦修远又道:“我见阮阮很是心疼岳母大人,小婿便不忍心她如此难受。毕竟,秦家的废人和老弱妇孺,还要靠着阮阮操持呢。”   唐阁老听得冷汗涔涔,急忙道:“小女不懂事,说的浑话你千万莫放在心上啊!姐妹间的争辩都是小事、小事!”   他知道秦修远在提醒自己,今日的事,已然触到了底线。   “小事?可是若小婿刚刚不在,恐怕您就要失去两个女儿了。”他冷峻的脸上,勾起一抹令人胆战心惊的笑意。   唐阁老一愣:“两个?”   秦修远一脸戏谑:“可不是两个么?阮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眼神移向唐盈盈,杀意迸出:“你,必是要陪葬的。”   唐盈盈顿时感觉自己从头凉到了脚,颤抖着抱住了自己,吓得哭出了声。   唐阁老咬咬牙,道:“今日之事,让贤婿见笑了。老夫的内帷之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秦修远站到唐阮阮身边,微微笑道:“那好……岳父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派拭目以待的样子。   唐阁老无奈,他大喝一声:“唐伯!”   玉琼苑外的唐伯,本来一直犹疑着不敢出来,这下被唤得一震:“老奴在!”   唐阁老沉声道:“如夫人犯下大错,唐盈盈已经招了,你派人去将如夫人绑了!然后……直接送到城外的白羽观,让她吃斋念佛,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唐盈盈扑上前来:“父亲!您不能这样对我阿娘!她陪了你近二十年啊!”   唐阁老气愤道:“她犯下大错,我没休了她,已经是念了旧情了!”   唐阁老一贯是个正派之人,今日之事,先是让他彻底意识到,后院的问题有多么严重,而后唐盈盈又将镇国将军府搅了进来,让他更加下不了台。   “至于你……”唐阁老看着唐盈盈,脑海中浮现刚刚她阴狠夺簪的一幕,如若不是秦修远出手阻止了她,恐怕阮阮就要命丧当场。   他方知自己是真的对她,骄纵过度了。   “罚家法三十,禁足三个月,好好反省反省!”唐阁老说罢,整个人都有些颤颤巍巍。   “父亲!不要啊父亲!”唐盈盈被唐伯拽起来,她完全抛却了平时的伪装,发狠道:“你不就是畏惧镇国将军府的权势吗!?笑话!堂堂的天子之师、两朝重臣,居然怕他一介武夫!!你!你居然卖女求荣!”   唐阁老听了,怒气冲天,吼道:“还胡说八道些什么!唐伯,快给我拖走!”   唐伯不敢再耽搁,将唐盈盈半拖半抱带出了玉琼苑,她口中对唐阮阮夫妇的咒骂之声也渐渐远了。   唐阮阮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沉了下来,她面色疲惫,道:“父亲,今日之事,我也有错。你怎么罚我都好,但是……”   她声音低哑:“你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母亲吧……她盼了你很久了。”   唐阁老心情复杂,却无声点了点头。   他默默转了身,推开寝殿的门,进去了。   门外之留下唐阮阮和秦修远二人。   她今日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但唐盈盈欺人太甚,那她便更不能退让,一旦唐盈盈得寸进尺,只怕母亲在学士府就活不下去了。   但刚刚见父亲想息事宁人的样子,她实在是绝望。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之时,是身边这个人,将她从深渊拉起,又用力托住。   她低声道:“将军,多谢了。”   秦修远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春风轻轻吹起唐阮阮额前碎发,她有些迷茫地问道:“将军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秦修远微微一笑:“我来接你。” 第32章 为你下厨 如将军不嫌弃,不如我来下厨……   唐阮阮一怔,抬眸看他。   狭长的凤眸之中,并没有平时的冷漠或戏谑,反而藏着一丝关切。   唐阮阮鼻子一酸,刚刚闹成那样都没哭,这一句话,却让她的眼角湿了。   她偏过头,心里不是不委屈的。   秦修远便没有再说话,静静立在一旁。   和煦的春风,无声的温柔。   ————————————————   安顿好了唐夫人,唐阮阮又对唐伯交代了几句,便和秦修远,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唐阁老碍于秦修远的情面,一路送他们到学士府门口,秦修远礼节性地与他寒暄几句,唐阮阮却没再抬头看他一眼。   唐阁老沉默地看着马车缓缓而去,他第一次觉得,有些自责。   见了唐夫人的惨状,他终于明白唐阮阮为何拼死也要和唐盈盈抗争。   他缓缓回头,脸上的皱纹似是又深了几分,长叹一声,遂入府中。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唐阮阮靠在车壁上,没有说话,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秦修远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眉头紧锁,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母亲被下药,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唐阮阮垂了眼眸,道:“我……这是我自己的事,并不想给将军添麻烦。”   秦修远蹙眉道:“今日若是我没来,你不是偿命就是送命。即便如此,也要一个人扛着吗?”   唐阮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下头小声道:“总之,多谢你了。”   秦修远有些无奈,道:“我不需要你再说谢字。”   他又道:“你母亲的病,之前都是如夫人安排大夫去瞧的吧?”   唐阮阮点点头,道:“嗯……如果父亲不去太医院请太医,母亲便只能由如夫人安排。”   秦修远正色道:“回去我会交代秦忠,让他请孟太医去看看,煎药的事也让你的亲信盯着,莫要再假手于人了,”   唐阮阮抬眸,一脸感激:“好。”   秦修远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既已嫁了我,我总不能让你被人欺负。”顿了顿,道:“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瞒着我了。”   唐阮阮凝视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清澈见底的杏眼,似乎要直直看到他心里去。   秦修远被看得有些局促,轻咳一声,便佯装假寐,靠在了车壁上。   唐阮阮见他睡了,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敛了心神,回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幕一幕——   她自己拔簪挟持唐盈盈的那一刻,便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就好像小时候,父母一直在外地工作,她一个人在老家上学,爷爷奶奶对她虽好,可还是架不住在学校里被人欺负。   许多孩子都喜欢取笑她,说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有一次,一个小男孩踢了她一脚,说:“来啊,让你妈妈来骂我呀!你一定没有妈妈吧?哈哈哈哈……”   唐阮阮那时候气得直接一脚将小男孩踹翻在地,导致他脸上缝了好几针。   事后所有人都责备她,她却一声不吭。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表面看起来温柔恬静,但对喜欢的人和事,都十分执着,不容许有任何人来伤害他们。   可一想到刚刚唐盈盈夺了簪子,丧心病狂地向她刺过来的样子,还是有些后怕。   原身这些年来遭受的不平对待,和她自己穿过过来之后种种经历,此刻都涌上心头,这些事无人可诉,无人能懂。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她时常感到孤独,如今恐惧、怨毒也一起袭来,心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便陡然断了。   她红了眼眶,低低地啜泣着,尽量不发出声响。   马车一路从颠簸到平缓,摇摇晃晃地驶入了皇城东南侧,马上就要进入镇国将军府所在的东城一街。   “将军,夫人,快要到了!”车夫在外提醒道。   “好。”唐阮阮回应道,她已然恢复了平静。   秦修远这才睁开了眼,默默掏出了一方手帕,递给唐阮阮,道:“擦擦吧。”   唐阮阮一怔:他不是睡着了吗?   秦修远面无表情,道:“还想让本将军帮你?”   唐阮阮一听,立即伸手接过了手帕,将脸上泪痕仔细擦了擦,然后又将手帕捏在手上,低声道:“多谢将军,我、我洗了还你。”   白白的手帕,乖乖进了她的袖袋。   秦修远嘴角微勾,“嗯”了一声。   这小姑娘,明明心里害怕,却敢持簪搏命。   就算是哭,也是趁着没人了,躲起来偷偷地哭。   知道她不想当面掉泪,所以他便配合着一直闭着眼……正好他也最怕女人哭。   唐阮阮攥着手帕,一言不发地和秦修远前后下车,秦忠便迎了上来。   “将军,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还未用饭吧?”   秦修远道:“下了朝便去了一趟学士府。”   他看了一眼唐阮阮,道:“我和夫人都还未用午膳。”   此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秦忠道:“那属下吩咐大厨房传膳吧。”   秦修远正要点头,唐阮阮却道:“将军……”   秦修远回眸看她:“怎么了?”   她红着脸,小声道:“若将军不嫌弃,不如我来下厨吧。”   秦修远有些吃惊:“你?” 第33章 鸡翅包饭 那我也尝尝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就简单吃些, 反正过不久,又要用晚膳了,可好?”   他今天在关键的时候帮了自己, 便权当是自己的谢意了。   唐阮阮面色有些微红, 一双杏眼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秦修远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道:“好。”   唐阮阮羞涩笑开, 梨涡便深了几分,那模样仿佛是冰雪消融, 重焕生机。   秦修远看得心神微漾。   ————————————————   进了飞檐阁, 唐阮阮便立即钻进了小厨房。   这两日没有去大厨房取食材, 于是这里便只有几个鸡翅、鸡蛋、蔬菜和一些中午的米饭了。   第一次为将军做饭, 总不能让他吃冷饭啊……   她仔细看了看,鸡翅中一共有九个, 不如,来做个美滋滋的鸡翅包饭?!   她一边想着,便取了碗来, 开始处理鸡翅。   她先是将鸡翅中洗净,然后挑了把顺手的剪子, 进行去骨。   去骨是个技术活, 她先把剪子戳进鸡翅中的一头, 在不影响外层的情况下, 小心地将骨肉分离剃开, 然后抽出剪子, 用手指灵巧地一拔, 便将整根骨头取出,余下的鸡翅像一个肉袋子一般,百无聊赖地躺在一旁。   直到九个鸡翅中都处理干净了, 乖乖躺成了一排,她才净了手,开始腌制的步骤。   她将切好的姜丝、料酒、耗油、辣椒面、白胡椒等倒入盛满鸡翅的碗中,又加了两勺从青木斋买的奥尔良粉,用筷子搅匀。   灵巧的筷子轻轻将让鸡翅摁下去,充分浸润在腌料之中。浓郁的酱汁遇到鸡翅,仿佛老朋友见面一般,立即融洽相拥,红成一片。   鸡翅洗好酱汁澡后,被放在一旁静置。   她开始将锅烧热,加了油,放入蒜末炒香,又倒入了胡萝卜、青豆和玉米,几乎是小厨房里所有的食材都用上了。   五颜六色的蔬菜粒,蹦蹦跳跳地倒入了锅中,看起来热闹极了,被炒地滋滋作响。   翻炒片刻后,唐阮阮又将剩饭倒入了锅中,与蔬菜粒一起翻炒。   对于炒饭来说,冷却过的剩饭,比现煮的米饭更适合,由于水分蒸发较多,米饭本身偏干,便更容易炒出颗颗分明的状态,吃起来更有嚼劲。   白色的米饭加上五彩斑斓的蔬菜粒,一起炒出了鲜嫩的色泽。   唐阮阮见差不多了,又加入了耗油和黑胡椒、酱油等调料。   “嘶——”锅中的米饭瞬间由白转为酱色,似乎一下完成了从稚嫩到成熟的蜕变,翻腾几回合,就可以起锅了!   书房之中,秦修远本来正在看边关奏报,忽然闻到一股香味,思绪便忍不住向小厨房飘去。   他早上赶着出门,便只简单用了点早膳,上完朝又去了趟学士府,现在都已经下午了,腹中早就空空如也。   他默默放下奏报,来到了小厨房门口。   他看见唐阮阮拿着个鸡翅中,可鸡翅里鼓鼓囊囊,定睛一看,原来这鸡翅像一个囊包,将整个勺子都包了进去。   他好奇问道:“在做什么?”   唐阮阮一手握着鸡翅,一手将小勺子从翅中里拔了出来!   秦修远见状,有些骇然:这鸡翅经历了什么!?   唐阮阮却笑吟吟道:“我在做鸡翅包饭!”   秦修远凤眸一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近了两步,过来看。   唐阮阮又拿起一只鸡翅中,确切地说是个瘪瘪的鸡肉囊。她舀起一勺炒饭,小心地连同勺子一起塞入鸡翅囊里。   嗷嗷待哺的鸡翅立即变得鼓鼓囊囊,然后便摁住开口处,轻轻将勺子拔了出来。   秦修远啧啧称奇,又疑惑问:“为何不直接吃炒饭?”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好好的炒饭,要放进生冷的鸡翅里。   唐阮阮笑道:“我想做个特别的食物给将军尝尝,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秦修远听了,唇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似乎很多年……没有人全心全意为他做过吃的了。   小时候母亲还偶尔下厨,长大后,不是在军营吃,便是在战场吃,就算是在府中吃饭,大多数时候也是流于形式,草草吃完。   他一向不讲究口味,但看到她认真细致的模样,有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   不一会儿,九只鸡翅中,便都被塞得白白胖胖,她又捏了捏鸡翅口,避免米饭漏出来。   唐阮阮本来想试一试“陪嫁”过来的烤箱,可又怕不灵,便直接打算用油锅来煎。   她烧了热油,待微微冒烟后,便将塞好米饭的鸡翅下了锅。   热油一接触到鸡翅,便立即将它炸得一颤,唐阮阮用筷子轻轻推动着锅里的鸡翅,鸡肉与热油不断地摩擦,逐渐散发出焦香的味道,呈现出微黄的色泽。   唐阮阮又刷了点黑胡椒汁和蜂蜜,这酱汁似乎冰雪聪明,一附着到鸡翅包饭上,便一个劲往里钻。   唐阮阮不紧不慢地煎着鸡翅,一面煎得黄灿灿后,又灵活地给它翻了个身,继续煎另外一面。   秦修远站在旁边看着,喉间不禁轻轻咽了咽——   结果居然把自己给呛了一口:“咳咳……”   他故作镇定,道:“这……味道有点呛人。”   唐阮阮点点头,道:“那你出去等?等好了我送去书房。”   “不!”秦修远立即回应道:“我、我在这等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寸步不离地站在唐阮阮身边。   鸡翅包饭煎到最后,已经定型硬挺了起来,唐阮阮用筷子轻轻戳一戳鸡翅包饭,夯实中还有些Q弹,一锅圆滚滚的鸡翅包饭躺在锅里,瞬间有种丰收的喜悦感。   她兴高采烈道:“好了!”   秦修远不动声色地递上了盘子,唐阮阮看了他一眼,他却不好意思地偏过头,道:“快拿着!”   唐阮阮“扑哧”一笑,便将鸡翅包饭盛到了盘子里。   九个黄灿灿的鸡翅包饭,错落有致地摆在盘子中,亲昵地靠在一起,肚皮一个比一个鼓,好似要被美味的内料给撑破。   唐阮阮端起盘子,笑逐颜开,道:“将军,可以吃了!”   秦修远没见过这样的食物,有些无从下手。   唐阮阮便递了一双筷子给他,道:“快尝尝!”   秦修远半信半疑地接过了筷子,夹起一块鸡翅包饭,还未凑近鼻子,便闻到了浓郁的焦香。   秦修远慢慢将鸡翅包饭送入口中,咬了一口——   鸡肉被煎得外焦里嫩,鲜嫩多汁又不失嚼劲。焦黄的鸡肉中,透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清甜,很好地中和了咸鲜味。   鸡翅被咬开的同时,内里的炒饭便喷薄了出来,米饭在鸡翅中走过一遭,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它们混合了肉汁,口感软糯香醇,颗颗饱满弹牙。   这丰盛的一口下去,口腔里已经应接不暇,让人满足不已。   秦修远满意地眯起眼,随即便迫不及待地,剩余的半个鸡翅中塞进了口中——   “烫,嘶……”秦修远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握着筷子,俊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无措。   唐阮阮眼疾手快,倒了水便递到他嘴边,秦修远不假思索地张开口,清凉的水一下灌入喉咙,舒爽了许多。   “好点了吗?”唐阮阮有些忍俊不禁。   秦修远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居然在喂自己喝水!?秦修远有些无奈。   为什么每次窘态都被她看到!?   不过这鸡翅去了骨,比一般的鸡翅吃起来,过瘾多了!里面的炒饭也美味无比,一吃难忘。   秦修远又夹起一个新的,兴冲冲地送入了嘴里。   唐阮阮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消灭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唐阮阮只吃了两个便吃不下了,秦修远一口气吃了七个,还嫌不够。   唐阮阮自言自语道:“早知道你这么爱吃,便该多做些。”   秦修远吃饱了,面色竟有些红润,道:“厨房之事有人去做,也不好让你太辛苦。”   吃人手软,他实在不好再摆出一副冰块脸来。   唐阮阮摇摇头,道:“我不觉得辛苦,做食物,让我觉得很幸福……有人一起分享美食,也很快乐。”   她喜欢那种烹饪时心无旁骛的感觉,也喜欢得到别人的期待和欣赏。   秦修远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做饭做得额前碎发有些散乱,有几根还调皮地翘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睫羽浓密,小嘴嫣红,娇俏至极。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做食物会感到幸福,倒也有趣。秦修远俊朗的脸上敞开一抹笑容:“你倒是容易满足。”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这样对她笑,唐阮阮感觉他的目光,好像冬日的暖阳,温温柔柔地照在自己身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但两人的心跳,都快了起来。   秦修远率先红了耳垂,他立即放了筷子,道:“我还有事……先回书房了。”   唐阮阮点点头:“好。”   秦修远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道:“你别站久了,腿伤还没好,叫下人收拾吧。”   唐阮阮抿嘴一笑:“知道了。”   这一笑又引得某人一怔,便赶紧转身走了。   秦修远回到书房,关上了门,才觉得自己的心平复了些。   ————————————————   穆怡斋之中,秦老夫人正斜倚在长椅之上,她半磕着眼,似是马上要睡过去。   丫鬟跪在一旁,轻轻给她捶着腿。   “老夫人!”吴妈妈自寝殿外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秦老夫人的瞌睡一下子便被驱散了几分,有些不耐道:“何事?大中午的扰人清静!”   吴妈妈没想到秦老夫人在午休,此刻只能讪笑道:“有将军和夫人的最新进展,老夫人可要听听?”   秦老夫人闻声,便立即支起了身子,又摆了摆手,让丫鬟出去。   “快说!”她一想起书房那张小榻,就觉得膈应。   “今日将军下了朝,您猜猜去了哪?”吴妈妈神秘道。   秦老夫人哪有耐心猜下去,便轻斥道:“你真是越老越没正经!还学会消遣我了?!有话快说!”   吴妈妈掩嘴一笑,道:“将军去了学士府,亲自将三夫人接了回来。”   秦老夫人听了,眉头一挑:“真的?”   这小子总算是有些进步,她又:“然后呢?”   吴妈妈继续道:“我听门口的小厮说,两人回来的时候已然过了饭点,将军本来想找大厨房传膳,但三夫人主动说,要为将军下厨。”   秦老夫人一拍大腿:还是儿媳妇机灵!   她又继续问道:“再然后呢?”   吴妈妈道:“也不知道三夫人做了什么吃食,总之飞檐阁的人说,将军吃得甚为满意,连盘子都空了……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小厨房里温存了好一会儿!”   吴妈妈说得眉飞色舞,听得秦老夫人也是喜笑颜开。   秦老夫人自从上次吃过唐阮阮做的爆米花和水果茶后,便一直念念不忘,如今见着儿媳妇还能拢住儿子的胃,不由得感叹她确实是有几分能干。   吴妈妈禀报完了消息,正准备出去,秦老夫人却突然开口:“慢着……”   吴妈妈一脸疑问:“老夫人还有何吩咐?”   秦老夫人凤眸微眯,道:“传令下去,以后过了传膳时间,大厨房一律熄火,不许做吃食!违令者——”   她仿佛下了狠心一般:“逐出府去!”   吴妈妈一愣,随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郑重领命道:“是!”   ————————————————   春日的夜晚,月明星稀,还有些冷意。   秦修远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今日下午吃得有些撑,晚膳便随便对付了几口,到了睡时,却又有些惦记起鸡翅包饭的味道了。   他翻了个身,慢慢闭上眼睛,试着催眠自己……   不知怎么回事,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小厨房。   唐阮阮正在里面忙活着什么,秦修逸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她。   她正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处理手中的食材,睫毛微垂,专注不已。   突然,她发现了他,柔媚一笑:“阿远,你来了。”   秦修远一怔:阿远!?   他僵了僵,面色有些不自然,却低低地“嗯”了一声。   唐阮阮放下了手中食材,便走了过来,柔软的小手牵起了他,莞尔一笑:“快来看看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秦修远有些耳热,却任由她牵着,乖乖地进了小厨房。   小厨房的桌上,摆着刚刚煎好的鸡翅包饭,色泽金黄,油酥诱人,还有他爱吃的酱香饼。   他睁大了眼睛,肚子越发饿了。   唐阮阮拿起一块鸡翅包饭,送到他嘴边,柔声哄道:“你尝尝嘛。”   纤细的手指握着香喷喷的鸡翅包饭,不容人拒绝。   秦修远红着脸,张口接下了一口,温热的嘴差点触到她美妙的手指。   她莞尔一笑,柔声问道:“好吃吗?”   秦修远点头如捣蒜:“好吃!”   唐阮阮见他嘴角沾了酱汁,便妩媚一笑,道:“那我也尝尝……”   说罢,她便踮起脚,凑近了——   红润的娇唇轻轻覆上了他的。   她的唇,竟比任何食物都要香甜,秦修远一怔,藏在袖子中的手,陡然握紧。   他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之时,都未曾如此紧张,此时此刻,他的心却狂跳不已……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当阳光照进书房之时,秦修远才慢慢张开了眼。   他这一晚上似乎疲惫得很……当他隐约想起七八分梦境,耳根子就又红了。   他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狠狠摇了摇头,想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可她踮起脚,凑近自己的样子……似乎越发真切。   秦修远有些无语。   他只能若无其事地穿了衣服,又去洗漱。   收拾了一番过后,他也没了吃早膳的意思,便打算直接去军营。   他一推开门,便看见唐阮阮站在小厨房门口,似是端着一盘什么食物,在和明霜说笑。   她面若桃花,灼灼其华,美艳不可方物。   秦修远见了,想起昨晚的梦,顿觉大窘!   “将军,属下已备好了车,是否现在出发?”秦忠见秦修远从书房出来,便问道。   “嗯……快走吧。”秦修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这声音被对面的唐阮阮听到,她便向他走了过来,嫣然一笑:“将军早,我做了好吃的……要不要来尝尝?”   秦修远不由得又想起梦中,妩媚的唐阮阮撩人心怀地说:“那我也尝尝……”   之后,还有个记不真切的吻。   秦修远面红耳赤,便心虚转身要走。   唐阮阮以为他没听到,再次笑吟吟问道:“将军?” 第34章 蛋挞 我娘说,你是坏人   秦修远羞窘之中, 又多了几分崩溃,道:“不、不吃了!我先走了!”   说罢,落荒而逃出了飞檐阁。   唐阮阮手上端着刚刚烤好的蛋挞, 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问道:“秦忠,将军怎么了?”   秦忠也摸不着头脑:“将军也许是不太饿了?”说罢, 他又眼巴巴看了一眼唐阮阮手中蛋挞,咽了咽口水。   唐阮阮见状, 便道:“你等我一会, 我包一些给你, 带在路上吃吧。”   秦忠受宠若惊道:“多谢夫人!”   ————————————————   秦修远行至门口, 秦勇已经坐在驾车的位置上。   这三人平时都是骑马,而今日看起来可能有雨, 便改成了马车。   秦修远刚刚上了车,秦忠便尾随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食盒。   秦修远皱眉道:“这是哪来的?”   秦忠嘿嘿一笑:“是夫人给的。”   秦修远一本正经道:“我不是说了不吃么?她怎么还非要送来?”   说完, 嘴角却抑制不住地   秦忠一脸无辜道:“这是夫人给我的……”   秦修远脸色突变:什么!?   秦修远没有再说话,却死死盯着那个食盒。   秦忠却感受到一股冷意, 他偷瞄秦修远一眼, 发现他面色铁青, 嘴唇紧绷。   这似乎……不太对劲啊, 秦忠默默思索了一番, 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秦修远鼻子轻哼一声, 偏过了头去。   那眼神……秦忠只能自行体会了。   秦忠无辜地抱着食盒, 吃也不是,不吃吧又饿,纠结不已。   ————————————————   明霜一边帮唐阮阮拿盘子, 一边道:“秦忠得了蛋挞,心里肯定美极了!咱们自己还没吃到呢!”   采薇揶揄道:“明霜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几个蛋挞而已,刚刚是试验品,一会小姐肯定做得更好呢!”   采萍帮腔:“明霜何时大方过?每次分好吃的,就属她吃得最多了!”   明霜听了,小脸都气得鼓了起来:“我、我爱吃夫人做的美食又怎么了!?我干活又没有偷懒!”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好了!别逗明霜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来跟我学着做蛋挞。”   三个丫鬟听了,顿时生出了兴趣,立即齐刷刷围到了她身边来。   做蛋挞的想法,是昨天晚上萌生的。   唐阮阮发现秦修远似乎早上出门很急,经常来不及用早膳。   她平时也喜欢自己起来做吃的,索性起早一些,顺便将他的也一起做了。   唐阮阮不但会做常见的零食、风味小吃,做甜品饮料,也是一把好手。   昨日看到小厨房还有鸡蛋,于是她一早就交代采薇去青木斋买了现成的挞皮回来。   蛋挞的烘焙是重点,所以唐阮阮拿到食材后,便先尝试性地做了几个蛋挞,放进了“陪嫁”来的烤箱里。   一开始,她也十分纳闷,这烤箱就像是一个精巧的木头箱子,外观看起来和其他木箱没有什么特别。   但是上面有一个旋钮,可以调节温度和时间。不过奇怪的是,这儿没有电,也没有火,它到底是怎么发热的?!   不管了,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将烤箱调整到了合适的温度及时间,便将准备好的蛋挞,放了进去。   万万没想到,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开炉之后那熟悉的香甜味,让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穿越了回去。   第一炉被打包给了秦忠,现在她便胸有成竹地开始做第二炉。   她开始重新调制蛋挞液,三个新鲜的鸡蛋,轻轻碰了头,便裂开了嘴,蛋液如数滑进碗中。   由于没有打蛋器,她便用筷子将鸡蛋打散,笔挺的筷子打入柔滑的蛋液中,挑起了一圈圈涟漪,碰出了清脆的敲击声,让人听了十分悦耳。   唐阮阮基本功很不错,打蛋液的力度刚刚好,很快便将蛋液打得十分均匀。   接下来,她在鸡蛋液中加入了细砂糖、一些淡奶油和鲜牛乳。   继续用筷子耐心地打圈搅匀,站在一旁的三个丫鬟,一脸好奇地看着这碗明黄的蛋液,逐渐变成淡黄色,却并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唐阮阮见她们看得认真,便道:“你们看,这便是蛋挞液了,蛋挞要烤得香滑细腻,就必须要将蛋挞液过筛,像这样……”   她将蛋挞液倒入细密的筛勺中,下面用碗接住。   蛋挞液的这一遍过滤,似乎去掉了它原有的脾气,一点一点,平和地流入了碗底。   唐阮阮又将剩余的十几个蛋挞皮依次排开,将蛋挞液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进蛋挞皮中。   “好像一个个小碗盛了粥啊!”明霜忍不住开口道,一旁的采萍也点了点头:“真像!”   唐阮阮道:“一会烤完就不像了,不过蛋挞液只能放八分满,不然就要爆出来了!”   然而她们并不明白什么是爆出来,只知道唐阮阮做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   很快,唐阮阮便准备好了所有的蛋挞,数了数,一共有十五个。   便又稳稳托住,地放入了烤箱之中。   调整好温度后,大约烤不到一刻钟,便能吃了。   蛋挞受热之下,中间的蛋挞液慢慢凝固,然后像吹泡泡一样,一次又一次,微微地上鼓着,煞是可爱。   这个过程十分令人欣喜,只可惜唐阮阮的木头箱子是没有玻璃罩的,她只能凭自己的经验,判断蛋挞的火候。   唐阮阮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将烤箱关了,用力一拽,一盘子金灿灿的蛋挞,便被拖了出来。   “好香!”烤箱之中,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几个小姑娘都雀跃不已。   蛋挞们乖乖的列队在盘子里,原本瘪瘪的蛋挞皮,被烤得蓬了起来,将整个蛋挞都拔高了一层,中间的蛋挞液,此时早已经凝固成了焦黄色,成为最美味的所在。   唐阮阮满意地看了看一盘子蛋挞,问道:“谁先来尝尝?”   “我!”一个陌生又稚嫩的声音响起。   唐阮阮吓了一跳,道:“刚刚谁在说话!?”   采薇和采萍面面相觑,唯独明霜惊讶道:“明轩小公子,你怎么在这!?”   唐阮阮自灶台后出来,发现小厨房门口站在一个小男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是这么积极地报名吃蛋挞,想必是来了好一会儿了。   明轩见被发现,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我、我也想吃……”   唐阮阮笑了笑:“那你过来。”   明轩立即奔了过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盘子里的蛋挞。   唐阮阮轻轻拿起一个,帮他取掉了下面的纸壳,道:“小心烫!”   明轩双手接过蛋挞,稀罕极了,他用力闻了闻:“这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香!”   唐阮阮道:“这里面有鸡蛋、牛乳……”淡奶油什么的她就自动省略了,反正孩子也听不懂。   明轩撇撇嘴:“我最讨厌吃鸡蛋了,一点味道都没有。”   唐阮阮突然想起,之前陪婆婆用过一次早膳,府中的鸡蛋不是水煮就是蒸,小公子若是从小吃到大,恐怕早就腻了。   于是她便道:“我这鸡蛋可是是战斗鸡生的,味道是不一样的,不信你尝尝!”   明轩虽然半信半疑,但着手中的蛋挞,实在是焦香诱人,便尝试着咬了一口。   他先是咬了一口蛋挞边缘,这挞皮烤得层层酥脆,嘎吱一下落到了嘴里,便忍不住咀嚼起来。   紧接着,他又咬了一口蛋挞芯,嫩滑的挞心,介于固态和液体之间,不但口感绵密,蛋和奶的味道也结合得十分完美,还有些烫嘴。   明轩吹了吹蛋挞,便大快朵颐起来,不住称赞道:“好吃!真好吃!”   “你是新来的厨娘吗?你真厉害!”明轩不认识唐阮阮,只觉得这个厨娘人美厨艺高,顿时对她好感倍增。   “小公子,这是将军新过门的夫人,你要叫三婶呢!”明霜俯下身,向他介绍道。   “三婶!?”明轩将余下半个蛋挞塞进嘴里,鼓鼓囊囊的脸蛋上,眼睛被挤得有些眯起来。   “母亲说文臣世家惯会骗人的,你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明轩嘴里嘀咕着,却不知道旁边三个丫鬟听了,有些诧异。   唐阮阮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明轩想了想道:“你再给我吃一个,我便告诉你……”   唐阮阮哭笑不得,道:“你爱吃多少都行。”   明轩又高兴地拿起一个蛋挞,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三个丫鬟见状,也不甘落后,便也主动拿起了蛋挞开始享用。   ————————————————   但有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秦勇是个急性子,今日由他赶着,一路便跑得飞快,他这大开大合的赶车风格,快把整个马车颠得散架了。   秦修远反正是习惯了,但秦忠却有些坐立不安。   他紧紧抱着食盒,生怕蛋挞被颠破了。   见秦修远正在看着窗外,他便默默打开了食盒,将一盘蛋挞取了出来。   金灿灿的四个蛋挞,整齐地摆在盘子中,似乎缺了哪个都不完整,秦忠一瞬间,便有些舍不得吃。   他们平时吃惯了军营的饭,对这种精细的吃食,自是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单手拿起一个蛋挞,轻轻捻去了下面的纸皮,这蛋挞看着像一个小碗,实际上就算倒下来,蛋挞心也是不会流下来的,他觉得颇为神奇。   本来就没用早膳,他此时已经有些肚子饿了,便赶紧将蛋挞送入了口中。   “嘎吱!”一口下去,半个蛋挞都不见了。   这声音引得秦修远转过脸来,他目光落在蛋挞上,没有说话。   秦忠此时正在享受着美味,并没有意识到秦修远的变化,这蛋挞入口香浓爽滑,蛋挞芯的柔暖细腻,和蛋挞皮的焦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口味和口感的层次都十分丰富,吃得人惊喜不已。   秦忠两口便干掉了一个蛋挞,意犹未尽之间,又拿起了第二个。   此时,他才发现秦修远的脸色,比蛋挞还要耐人寻味。   “好吃吗?”秦修远冷冷地问道。   秦忠被问得一头雾水,便老实道:“好吃啊!”   秦修远凤眸微眯:“真的好吃?”   秦忠想起,大将军新婚之夜都未与夫人同房,想必是不喜欢夫人……自己如此夸赞夫人,难怪会惹他不悦?!   秦忠僵了僵,口不对心地重新答道:“不好吃。”他求生欲太强,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好吃!”   秦修远面色越来越难看,铁青着脸吐出两个字:“出去。”   秦忠有些无辜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修罗将军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无法,只得听话地收拾了蛋挞,撩起了帘子,坐到了驾车位旁。   秦勇见他抱了个食盒出来,有些纳闷道:“你为什么出来了?”   秦忠闷闷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看了秦勇一眼,抱怨道:“你赶的什么车!?震得我的蛋挞都要碎了!”   说罢,一脸珍惜地吃起了第二个蛋挞,一口下去,甜暖之意便让他的心情抚平了许多。   夫人做的蛋挞,是真好吃啊!将军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勇一手握着缰绳,此时也被他手中的食物吸引了,问道:“你吃的什么?”   秦忠努了努嘴,道:“这是夫人做的蛋挞,还有两个。”   秦勇道:“我也还没吃呢,给我一个。”   秦忠护着食盒,正色道:“最多给你一个!”   秦勇睨了他一眼道:“小气!一个就一个。”   随即,他便把缰绳扔给了秦忠,道:“马交给你了,我进车里歇一会,吃点东西。”   说罢,他便拿了一个蛋挞,继而钻进了马车车厢。   秦勇坐在车厢内的副座上,冲着秦修远憨厚一笑,紧接着,粗犷的大手拿起一只小巧的蛋挞,“嘎吱”一口下去——   然后就听见秦修远一声怒吼:“你也滚出去!”   ————————————————   “嗝……”明轩拍了拍圆咕隆咚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   唐阮阮有些忧心的问:“你不觉得撑吗?”   才七岁的孩子,一口气吃了五个蛋挞,还好她做的蛋挞控制了糖分,不然恐怕会有点腻。   “若不是太饱了,我还想再吃一个呢!”明轩抹了抹嘴,咯咯笑道。   小厨房没有凳子,他便坐在了案板上,用胳膊支撑着身子,两条细细的腿在下方晃来晃去。   明霜问道:“小公子……你怎么突然来飞檐阁了?是不是来找将军?”   “哎呀!”明轩一拍脑门道:“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他手一撑,从案板上跳下来,一脸懊恼道:“三叔是不是已经走了?”   三个丫鬟整齐划一地点头。   他的小嘴瘪了瘪:“总也等不到三叔,怎么办……”   带了些哭腔。   唐阮阮上前,在他面前蹲下来,温和地平视着他:“你来找你三叔,是有什么事吗?”   明轩看了唐阮阮一眼,犹疑了一下,道:“我瞧着你也不像是坏人……”   唐阮阮被逗乐了:“然后呢?”   明轩便一本正经道:“那我便告诉你我的秘密……我来找三叔教我武艺。”   唐阮阮眼角微抽:这哪里是什么秘密,难道不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唐阮阮也一本正经地回应道:“那他答应了吗?”   明轩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道:“经常找不到他,还未拜师成功……你们这些大人真是的神出鬼没!”   唐阮阮不禁一笑,复又想起一事,问道:“那你母亲知道,你来找三叔学武吗?”   明轩急忙道:“我母亲现在还不知道,千万不要告诉她!”   唐阮阮上次听说了王氏不愿让明轩习武的缘由,便道:“你也不可能瞒着她一辈子呀……她若是一直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第35章 抹茶红豆麻薯 我其实不想取悦他   明轩撇了撇嘴道:“只要三叔真的认了让我习武, 我就不怕……我母亲还不敢找三叔闹,她只敢欺负二叔罢了……”   唐阮阮听得奇怪:“为什么欺负二叔?”   明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父亲母亲和二叔也很要好,可是父亲没了以后, 母亲就时常斥责二叔, 我问她为什么,她却不愿说。”   唐阮阮还是有些疑惑, 她看了明霜一眼,明霜冲她摇了摇头。   唐阮阮便没有再问, 道:“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三叔每天晚上下了值都会回来, 你若是那时候方便, 可以过来找他。”   明轩失落道:”我母亲晚上盯得紧, 我出不来……只有白天她把自己关在佛堂里的时候,我才能偷偷从书房溜出来。“   唐阮阮讶异道:“你母亲每天都待在佛堂?”   明轩道:“是啊, 我母亲说要为父亲祈福,让他早登极乐。”   唐阮阮忍不住有些唏嘘,道:“你父母亲一定感情很好吧……你母亲一定很爱你父亲。”   明轩抿着嘴, 小声道:“可我母亲,好像一点也不爱我和哥哥……“   唐阮阮有些不可置信, 道:“你说什么?”   明轩立即收敛了神色, 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没什么!我瞎说的!”   他拍了拍自己坐案板沾了灰的屁股, 又整理了一下衣襟, 道:“我母亲快从佛堂出来了, 我要走了。”   说罢, 便转身往外跑去。   跑了没两步, 又回过头,道:”三婶……我、我下次还能来吃蛋挞吗?“   唐阮阮笑了笑:“当然可以,还有很多别的零食呢……”   “嗯!”明轩眼睛一亮, 兴高采烈地跑了。   明霜道:“夫人真是好人缘,小公子可是调皮地很,除了大夫人和将军,谁都拿不住他呢……”她想起之前明轩捉弄一个小男孩,害得人家尿在了裤子上,真是令人头疼不已。   唐阮阮轻声道:“我倒是觉得,他蛮可爱的。”   ————————————————   日子就这么如流水一般地过着,唐阮阮在镇国将军府,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闲暇时刻便看看书和画本子,或者研究一下新的吃食,怡然自得。   这天她本来想去青木斋转转,刚收拾利索准备带着采薇出门,突然见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前来:“三夫人,老夫人请您到前厅一叙,言夫人和言小姐来了。”   唐阮阮没反应过来:“言夫人?”   丫鬟道:“就是巡防营指挥使的夫人,她以前经常带着言小姐来咱们府上做客,只是近两年没怎么来过了,这次来了,指名想见您呢!”   唐阮阮颔首道:“那好,你先去回禀母亲,我立即就来。”   说罢,等丫鬟走了,唐阮阮问明霜道:“你可知道这言夫人为何要见我?”   明霜也有些疑惑,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这言家按理说已经和镇国将军府断绝了往来,怎么突然又上门了呢?!”   唐阮阮好奇道:“为何断绝往来?”   明霜是个府内百事通,便正色道:“言小姐和咱们二公子,原是有婚约的,只是后来二公子悔婚了,这才导致两家失和。”   提醒到这,唐阮阮突然想起,言夫人应该就是她陪秦老夫人在戏园子遇到的那位,印象中似乎连婆婆也是让她三分,原来是因为有这一层牵扯。   明霜又有些惋惜,道:“言小姐原本和二公子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本来是等着二公子从北齐回来,便办婚宴的……可没想到二公子伤了手,两人就……大家都觉得有些可惜,言小姐貌美如花,又通情达理,就连对我们下人都是极好的。”   唐阮阮听完,心中有了数,便道:“我知道了,采薇,随我一起去前厅吧。”   ————————————————   唐阮阮还未行至前厅,便听到了前厅之中,秦老夫人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芝心这孩子,真是深得我心哪!”秦老夫人看着坐在一旁的言芝心,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   唐阮阮适时地进了门,微微地福了福身子:“母亲万安。”   秦老夫人见她来了,高兴道:“快来见过言夫人和言小姐,哦,你叫芝心姐姐便好。”   唐阮阮微笑转身:“言夫人安好,芝心姐姐好。”   言夫人优雅地颔首一笑,她上次见过唐阮阮,对她印象颇佳。   一旁的言芝心忙站了起来,上前道:“妹妹不必多礼。”   唐阮阮抬眸看她,言芝心的眼睛生得很美,眼珠如漆如墨,眼角却微微上扬,澄澈之中还有一丝妩媚,丹唇如朱,说出来的话也是十分动听——   “妹妹不愧为帝都第一美人,果然惊为天人。”言芝心温柔一笑,这话听着客套,但她却是发自内心感叹着。   她的气质相较一般的闺秀,更爽朗些,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唐阮阮忙道:“姐姐谬赞了!妹妹愧不担当……”   言夫人笑道:“这孩子也太谦虚了,她不光模样好,厨艺也好呢!”顿了顿,她又对秦老夫人道:“此番我带芝心过来,便是想要她和你家阮阮学学如何做吃食。”   唐阮阮有些吃惊,帝都的闺秀哪有亲自下厨的?更别提正儿八经上门来求教的了。   言芝心轻咳一声,道:“妹妹,我母亲自从吃了你做的爆米花和水果茶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回来便总是念叨,希望能常常吃到。”   她亲切地拉起了唐阮阮的手,道:“为人子女,我也想学学如何烹饪,为母亲尽点孝道,你能否教教我呢?”   她眼神诚恳,似乎真的是虚心求教,唐阮阮便道:“这是小事一桩,妹妹自当尽力,只是姐姐想什么时候开始学呢?”   言芝心微微一笑:“今日吧。”   唐阮阮一怔,这也太心急了吧?   秦老夫人道:“也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嘛……”她说罢,看了言夫人一眼。   言夫人会意道:“是啊,芝心从未下过厨,恐怕是要时常来你们府上叨扰了……”   秦老夫人哈哈一笑:“那岂不是更好,芝心便能来多陪陪我们了。”   两人打了好一会儿哑谜,唐阮阮面上不做声,心中却明白了几分。   秦老夫人又道:“阮阮啊,你带着芝心一起做吃食的时候,记得多做些,也给我们尝尝,你二哥也在家,记得给他也送些去。”   唐阮阮一笑:彻底明白了。   这其实是一个跨府联合催婚组织,目的就是为了撮合秦修逸和言芝心。   唐阮阮试探着问道:“春日里吃些红豆便是最好了,古诗有云‘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本是准备用红豆做些零食的,姐姐也想做吗?”   言芝心的心思被猜中了,俏丽的脸上微微泛红,沉默点头。   言夫人却喜上眉梢,对秦老夫人道:“你这三媳妇真是冰雪聪明!”   秦老夫人脸上也笑出几分得意:“那是自然。”   话已至此,唐阮阮便也不再含糊,道:“那言夫人和母亲慢慢聊,我先出门了,姐姐和我一起去吗?”   言芝心看了一眼言夫人,言夫人点了点头:“去吧!”   言芝心便红着脸,跟唐阮阮出去了。   言夫人饮了一口茶,迟疑了一瞬,问道:“老姐姐,你觉得……咱们这么做有用吗?”   秦老夫人沉吟道:“妹妹,我家阿逸的性子,我最清楚。许多事表面上看着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在意得不行。他和芝心,是自小长大的情分,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他不过就是伤了手,仕途断了,挫败之间,觉得无颜面对芝心罢了。”   还有一点她没说出口,秦修逸那样一个体贴温柔的人,怎能允许自己做心爱之人的负累呢?   言夫人道:“希望如此吧……阿逸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秦老夫人心头一酸,苦笑了一声:“罢了。”   ————————————————   镇国将军府的马车,一路轧过长了青苔的石板路,摇摇晃晃地驶向了青木斋。   狭小的车厢内,唐阮阮和言芝心相对而坐,两人并不熟稔,便也微微有些尴尬。   唐阮阮率先打破了沉寂,道:“姐姐和二哥,认识多久了?”   言芝心微微一怔,低头道:“十二年了。”   唐阮阮感叹:“这么久了?”   言芝心意外道:“很久吗?”她白皙的脸上,显露出一抹哀愁:“我还嫌不够久,若是再久些,他便不舍得放下我了吧……”   唐阮阮见她似乎有些低落,便安慰道:“事在人为,姐姐不要难过。”   言芝心笑了笑,道:“倒是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两人交浅言深,倒是有种难得的默契。   他们之间的细节,唐阮阮虽然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言芝心对秦修逸,是真的很喜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很快便到了青木斋。   唐阮阮带着言芝心入了青木斋,一眼便瞧见了巧婆婆站在柜台前,正在拨着算盘算账。   “巧婆婆!”唐阮阮笑逐颜开。   “阮阮来了呀!”巧婆婆抬头,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她看了一眼言芝心,颔首一笑:“有新客人来了。”   “哪来的新客?”胡掌柜从里间探出头来,一脸警惕道:“莫不是哪个登徒子来看我家阿巧的吧?”   言芝心见状,微微一惊。   唐阮阮低声道:“姐姐莫怕,这巧婆婆和胡老板都是好人,胡老板有两个特点,第一是脾气火爆,第二是痴恋巧婆婆。”   言芝心便有些好奇地看着胡掌柜和巧婆婆,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巧婆婆对唐阮阮道:“最近都让采薇和采萍丫头来,倒是好久没见你了呢……”   唐阮阮点点头,道:“前段时间腿受了伤,便在家养了几天,如今好了便想着过来买点东西,顺便看看你们。”   巧婆婆闻声,便从柜台后面出来,上下打量着唐阮阮道:“你没事吧?你可伤不得呀……”   她慈爱温柔的脸上,挂着一份忧心。   胡掌柜立即跳了出来,道:“我看着丫头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有事的样子?阿巧你不要担心……你有空还不如担心担心我,我中午睡觉被梦魇着了!”   唐阮阮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一个NPC也会做梦吗!?   胡掌柜瞪了一眼唐阮阮,又讨巧卖乖地看向巧婆婆。   巧婆婆掩嘴笑道:“好好,等会儿我再安慰你。”   她又转而对唐阮阮道:“阮阮,今日想买些什么?”   唐阮阮看了一眼言芝心,道:“我想买些抹茶粉、糯米粉、粘米粉等……”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言芝心没有听过的食材,巧婆婆只频频点头,却并未写下来,言芝心甚至有些担心,巧婆婆是否能真的记下来。   巧婆婆听完,笑道:“要多少呢?”   唐阮阮正要开口。   巧婆婆又追问了一句:“或者说,要做给几个人吃呢?”   唐阮阮一怔——   是啊,芝心姐姐做给二哥吃,那她……如果不做给秦修远吃,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正当她犹豫之时,言芝心却不假思索道:“除了我们女眷的,至少还需要两人份吧……阮阮自然是要做给将军吃的,对吧?”   唐阮阮半推半就,“嗯”了一声。   巧婆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扭捏什么!”   说罢,便对着胡掌柜耳语了一番,让他去准备食材。   交代完后,巧婆婆又欣赏地看了一眼言芝心道:“还是你直爽,想要什么便会去争取。”   言芝心有些讶异地看着巧婆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巧婆婆怎么好似话里有话?   唐阮阮听了,想着也许巧婆婆知道些什么,便试着问道:“巧婆婆……芝心姐姐,会如愿的吧?”   巧婆婆笑了笑,一脸神秘道:“好事,多磨。”   唐阮阮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眼言芝心,没有再说话。   言芝心此刻却在打量这间不大不小的铺子,并未注意到她们的对话。   “好了!快拿走!”胡掌柜的暴躁嗓门又响了起来,唐阮阮是已经习惯了,可言芝心却又吓了一跳。   胡掌柜见言芝心一脸怯怯的样子,不悦道:“你见了我这么害怕做什么!?我们可是同道中人!”他宠溺地看了一眼巧婆婆:“对喜欢的人,付出再多,等待再久都值得。”   言芝心听了,眼神一亮,随即笑开:“确实如此。”   ————————————————   两人一出青木斋,采薇便迎了上来,接过了食材。   时间约莫到了晌午,唐阮阮道:“姐姐,我们先回府用午膳吧。”   言芝心点点头,刚走了一步,又道:“下午……我开始向你学可以吗?”   唐阮阮打趣道:“这么急!?”   言芝心的脸又红透了,道:“我哪里急了……这不是难得来一回嘛……”   唐阮阮笑了笑,不再揶揄她,两人便赶紧上了车。   镇国将军府的膳厅内,八仙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菜肴,可言芝心却无心享用,只想着快去做吃食。   唐阮阮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刚刚吃完,唐阮阮便拉着她走了。   两人一边走,言芝心一边留意府内景致,她低声感慨道:“这里……还和以前一样。”   可不知道飞流阁,是不是原来的样子呢?她毕竟许久没有踏足那里了。   唐阮阮见她有些怅然若失,道:“姐姐,在想什么?”   言芝心垂眸笑笑:“没什么。”顿了顿,她又问道:“妹妹平时在哪里做吃食?”   唐阮阮道:“我平时在飞檐阁的小厨房做。”   言芝心道:“阿远真是有福气,那你岂不是要将他喂得白白胖胖了?”   唐阮阮闻言,脑补了一下秦修远吃得白白胖胖的样子,也有些忍俊不禁。   两人走了不久,便入了飞檐阁。   “姐姐随我去小厨房看看吧。”唐阮阮拉起了言芝心的手。   言芝心有些期待地点点头。   言芝心平日在自己府上时,几乎从未进过厨房,看着这小厨房中陌生的锅碗瓢盆,灶台炊具,有些不知所措。   唐阮阮见状,道:“姐姐别慌,慢慢来……”   唐阮阮心里明白,两位老夫人让她来学艺是假,创造她和秦修逸相处的机会是真,所以学得会或学不会,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此刻的穆怡斋之中,两位老夫人也正坐在一起,喝茶叙旧。   “妹妹啊,快三年不曾来我府上了吧?”秦老夫人感叹道。   “是啊,自两个孩子的婚事搁置,我们也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言夫人放下了茶杯,她缓缓道:“我家芝心,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是个死心眼的。”   秦老夫人道:“这么好的孩子,确实是耽误了。”   言夫人也叹了口气:“姐姐,说实话,其实去年我给她张罗过几门婚事,可她都不愿意。她自小和阿逸一起长大,早已视他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断不可能再接受别人,她就是打定主意要等着阿逸的。”   秦老夫人听了,不由得有些动容,芝心也是她一直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地善良,孝顺得体,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媳。   秦老夫人道:“妹妹,我又何尝不想芝心嫁进来,在我心里,她和我的女儿阿遥是一样的,眼下,就是看看如何让阿逸放下心里的结,重新振作起来。”   言夫人点点头:“是了,这就有劳姐姐安排了。”   原本言夫人也是碍于脸面和悔婚的芥蒂,一直不愿与秦老夫人谈及此事,可自从上次在畅音园,秦老夫人将话说开后,她便也想开了许多。   与其让女儿在家伤心枯等,不如主动出击,若是成了那便最好,若是没成,也能尽早打消她的念头。   可言芝心却不是这么想的。   此刻她正在清洗红豆,一个个圆润的红豆,已经提前在水里泡了一夜,此刻正任由她拨弄。   这红豆就好像秦修逸的心,明明知道是甜的,可摸起来就是坚硬无比。   唐阮阮见她出神,道:“姐姐,洗完了么?”   言芝心被唤回了神,道:“嗯……差不多了。”   她青葱一样的手指,仔细护住所有的红豆,将水沥干后,便交给了唐阮阮。   唐阮阮看了看红豆,泡了一夜后,正好可以用来做蜜豆了。   她便将红豆放到了蒸锅上。   言芝心问道:“妹妹,我们今日是做什么呢?”   唐阮阮道:“我想来做一个抹茶红豆麻薯。”   言芝心饶有兴趣道:“什么是抹茶?什么是麻薯?”   每个字都能听懂,却并不知道是什么。   唐阮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便道:“等会姐姐便知道了。”   说罢,唐阮阮就多拿了一些厨具和餐具出来,道:“姐姐,这些给你,你便跟着我做吧。”   唐阮阮不但喜欢做食物,以前还喜欢收集不同的美食器皿。最近她让采薇和采萍出去采买了一些好看的餐具回来,换掉了府里一直用的青花瓷纹样器皿,此时,桌上摆了几个像贝壳一样的白色磁盘,让人赏心悦目。   言芝心认认真真地点头,道:“好!”   唐阮阮先取出一个大碗,准备了一杯牛乳,倒入其中。   言芝心一看,立即依样画葫芦,也将牛奶倒入了碗中。   唐阮阮递给她一个筛勺,道:“道,你拿着这个。”   言芝心依言接住,放在了牛奶的上方,唐阮阮取了一袋抹茶粉,轻轻倒在了筛勺内。   她握住言芝心的手,道:“你看,像这样轻轻晃动。”   她微微使劲,便将筛勺中的抹茶粉,轻轻漏了下去,洒在了牛乳之上。   白白嫩嫩的牛乳上,瞬间覆盖了青翠的绿色粉末,随着筛勺的抖动,抹茶粉逐渐完整盖上了牛乳的表面。   “阳春白雪,真美!”言芝心感叹道。   抹茶粉的味道轻轻洋溢开来,醇香之中带着一抹微微的苦,矛盾又和谐。   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来厨房做食物,更没有想到,做食物居然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   接着,唐阮阮将新买的搅拌器递给她,道:“用这个在里面画圈搅拌,将牛乳和抹茶粉搅匀。”   言芝心点点头,便开始搅拌起来,可她没有经验,力度大了些,不小心便将绿色的汁液搅了出来——   “哎呀,姐姐,你的裙子!”   唐阮阮惊呼道,她看见言芝心湖蓝色的裙摆上蹭了不少,便要去帮她找干净的衣服。   但言芝心却并不在意,道:“无碍,继续吧。”   “姐姐其实也不必如此辛苦,等我做完了,姐姐送去给他们吃也是一样的。”唐阮阮见她学得辛苦,不由得提出了建议。   言芝心温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倔强,她低声道:“妹妹可知道,我为何一定要来做吃食?其实并不是为了取悦他。” 第36章 好久不见 有的食物和人,并不如看起来……   唐阮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   言芝心道:“妹妹, 当你真的失去那个人之后……便觉得能再为他做任何一件事,都是好的。无论他知不知晓,领不领情。”   这种绝望之中生出的淡然, 简单如唐阮阮, 自是没经历过的。   不过她也打趣道:“我明白了,这下姐姐身上, 也有阳春白雪了!”   言芝心笑道:“就你会说话!”   很快,她便掌握了要领, 逐渐将牛乳抹茶搅拌均匀, 唐阮阮见差不多了, 又将剩余的牛乳倒入, 再将糯米粉和砂糖倒入一个大筛勺中,再次过筛到搅拌好的汁液里。   言芝心仔细看了这些步骤, 暗暗记在了心里。   言芝心按照唐阮阮的交代,继续用搅拌器将食材搅匀,可这一次却比上次难多了。   液体逐渐变成了糊状, 有的粉粘到了碗边,有的部分还非常的稀, 一大碗搅不匀的食材, 让人看着犯难。   言芝心一边费力搅动, 一边问道:“我这样对么?”   唐阮阮道:“嗯, 很好, 继续搅拌, 直到没有颗粒的感觉才好。”   言芝心“嗯”了一声, 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直到搅得她手都有些酸了,才放下碗,道:“你看这样行了吗?”   唐阮阮看了一眼, 道:“孺子可教!姐姐真厉害!”   言芝心抿嘴笑道:“名师出高徒。”   接下来,只见唐阮阮拿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平底碗,取出刷子,在下层刷了一层油。   又将刚刚搅拌好的麻薯糊糊倒入了碗中。   麻薯糊有些挂壁,似乎是舍不得之前的大碗,唐阮阮便又设法将它们刮了一部分下来。   由于没有保鲜膜,便只能拿了块极薄的纱布,盖在了碗上面。   “这是做什么?”言芝心好奇问道。   “给它盖上被子,睡个好觉。”唐阮阮调皮回应道。   她将火燃起来,然后架上蒸锅,把刚刚的麻薯糊放进锅里蒸。   要做抹茶红豆麻薯,红豆是关键。   刚刚在言芝心搅拌的时候,唐阮阮便去处理了红豆,蒸熟的红豆已经变得很软,她趁机将蜂蜜淋了上去,静置在一旁让甜味逐渐渗透进红豆里。   等待了一会儿,唐阮阮估摸着已经好了,便取了小勺递给言芝心,道:“姐姐尝尝?”   言芝心用小勺取了一勺红豆,轻抿一口:“嗯,很甜!”   原来到了火候,再硬的外壳,也能化成甜蜜,丝丝沁人心脾。   她不由得心中也燃起了几分希望。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唐阮阮将蒸锅上面的麻薯糊取了下来。   蒸汽烫得她立即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言芝心关切问道:“没事吧?烫伤了没有?”   唐阮阮笑道:“没事的!习惯了……”   唐阮阮平时都不戴耳环,也是为了做食物方便……以及防烫。   由于麻薯糊在蒸之前,碗内刷了一层油,于是轻易地从碗里脱了出来,倒进了一个大碗里。   一大团麻薯,又弹又软,趁着它的热乎劲儿,她便切了几块黄油扔了进去,道:“姐姐,继续搅拌吧,把黄油融化在里面。”   言芝心闻言便立即动手,用勺子将一块块黄油埋入绿色的麻薯糊中。   蒸完的麻薯糊不如之前青翠欲滴,反而颜色有些沉闷,言芝心瞬间有些忧心,这真的会好吃么?   但她还是顺利将黄油化了,唐阮阮见难以搅匀。便净了手,像揉面一样,来对付这一碗麻薯糊。   柔道后面,糊糊逐渐变成了一大团,妥帖听话了不少。   她便倒入了刚刚的蜜豆,将蜜豆揉进了麻薯团中,尽量让他们分布均匀。   深绿色的麻薯团中,包裹着深红的蜜豆,两相成熟之下的结合,似乎更有韵味。   言芝心在一旁看着,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接着,唐阮阮将红豆麻薯压成厚厚的长方形,在上面洒上了熟糯米粉。   原本郁郁葱葱的一片绿,染上了一层纯洁的雪白。   言芝心好奇地用手指摸了摸:“居然不粘手了!”   唐阮阮笑道:“那是自然。”   她又将这一大块麻薯放到了砧板上,取了干净的小刀,将麻薯切成可以入口即食的小块。   言芝心长大眼睛:“完成了!?”   唐阮阮点点头:“可以摆盘啦!”   就这样,绿色的麻薯团过着蜜豆,外面再滚了一圈糯米粉,层层加码之下,几乎能想象出那种浓郁丰厚的口感。   做零食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快,言芝心兴高采烈地拎着刚刚做的抹茶红豆麻薯,和唐阮阮一起去了正厅。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第一次做的甜品,送给母亲尝一尝。   其实,对于母亲,她是十分感激的。   当年她被秦修逸悔婚,羞愤之下,她来镇国将军府要见秦修逸,可是却被他拒之门外。   她一等就是一天一夜,最后昏死过去。是母亲将她带了回去,好生照料着。   后来,因为自己年岁渐长还未成婚,母亲再着急也只敢默默张罗,一见她不愿意,便打消了念头。   这些年,母亲也是不容易的。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母亲会主动提及帮她了却心愿。   那日,母亲自戏园子回来,便语重心长地问她:“芝心,你实话告诉母亲,是不是还忘不了秦修逸?”   言芝心当时没有说话,她并不知道母亲想做什么。   言夫人叹了口气,道:“唉……你这孩子,若是有机会再次接触他,问个清楚明白……甚至有机会再续前缘,你以为如何?”   言芝心惊讶地睁大了眼:“母亲,你……”   她没想到,母亲竟然找了秦修远的夫人当幌子,就为了给她创造机会。   言芝心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她明白秦修逸这个人,他平时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做了决定的事是谁都拉不回来。   再续前缘是不可能了,于是她心中想的便是——问个清楚,求个了断。   一旁的唐阮阮“咦”了一声,道:“她们好像不在这里。”   言芝心这才回神过来,发现正厅里空无一人。   “母亲一定是在穆怡斋,我们去那边吧。”唐阮阮道。   言芝心微微一笑:“好。”   她们都没带丫鬟,言芝心便自己拎着食盒,转身欲离开……   这春日的园子韶光淑气,秀颀挺拔的柳树下,有人茕茕孑立在此,他一身月白的衣衫,面容清俊,气质出尘。   他微微蹙眉,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姑娘。   春风轻轻拂过柳枝,顺带微微漾起他右肩下,空空的袖管。   这场景,看一眼,都叫人惋惜。   言芝心转身之间看到秦修逸,便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   在来镇国将军府之前,她心中设想了无数次重逢,但万万没有想到,是如此猝不及防的。   再见面,她是他的前缘?还是他的朋友?或者他的陌生人?到底以何种身份与姿态再次与他相处……   或质问、或哭泣、或冷漠?   这问题她想了许久,都没有答案。   但是在这一刻,似乎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如何想她,她早已顾不上,她只知道,一见到他,自己这颗悬了三年的心,终于归位了。   他完整也好,残缺也罢,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替代的唯一。   言芝心不动声色地咬着唇,拎着食盒的手,也微微颤抖着,她在极力控制自己,她既想跨出这一步离他近些,又不敢轻举妄动。   唐阮阮见这两人神色有异,便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开口道:“二哥安好。”   秦修逸颔首,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徐徐走来,哑然道:“好久不见,芝心。”   言芝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是啊,好久不见了。阿逸。”   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唐阮阮见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便道:“那个……你们先聊,我……我去找母亲了……”   “弟妹。”秦修逸突然开口,他低声道:“我还有事,你照顾好芝心罢。”   说罢,便转身要走。   言芝心眼里透出不甘与悲痛,可腿却像灌了铅似的走不动。   他就这么不愿意见到自己吗?三年没见,说了一句话便要走?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苍白的面色下,掩盖的是心中的滔天巨浪。   唐阮阮忙拉住秦修逸,她知道二哥不想见芝心,定是有自己的缘由,可她也不忍心看到芝心姐姐如此伤心,便道:“二哥等等。”   她麻利地从言芝心的食盒中,取了两块抹茶红豆麻薯。   又掏了块干净手帕出来,将它们包起来,递到了秦修逸手里,道:“这是芝心姐姐做的,本来是拿给母亲和言夫人品鉴的,正好遇上你了,你也尝尝吧!”   她故作轻松地打了圆场,一来想侧面告诉秦修逸,芝心姐姐不是为缠着他而来的,二则……这食物里有芝心姐姐的心意,若是他吃了,也许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秦修逸看了看手中洁白的小布包,犹疑了一瞬,道:“好。”   说罢,便迈步离开了。   他一走,言芝心便偏了头,那滴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姐姐……”唐阮阮见言芝心情难自控,便连忙接了食盒,将她拉到一边坐下。   “我没事……”言芝心擦了擦眼泪,她其实早就知道他不会允许自己靠近,只是当真切地感受到这份冷漠,还是难受不已。   唐阮阮轻抚她的背,言芝心见这个小妹妹如此担心自己,便道:“放心吧……其实,三年前早已经伤心过了,刚刚我只是没有准备好,让你见笑了。”   唐阮阮宽慰道:“你想哭便哭,别忍着。”   言芝心微微抬头,这满园的春色却依旧点不燃她心里的生机,她挂满泪痕的脸上,扬起一抹怀念:“妹妹,你可知道,我小时候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   唐阮阮眨了眨眼,等待下文。   “我父亲与秦伯伯交好,便时常带着我来府上玩,他们在一起切磋武艺,而我便跟着秦家大哥,还有阿逸一起玩。”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对了,还有阿远,不过他从来都不关心别人的事,也不爱搭理人。”   唐阮阮一笑,果然是十几年的资深冰块脸。   言芝心又继续道:“小时候玩捉迷藏,秦家大哥总能躲到树上去,我便羡慕得很。   后来有一次,我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爬到了树上。可是,我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找我,我就睡着了。”   唐阮阮饶有兴趣地问:“后来呢?”   言芝心的泪痕已经干了,春光照在她的脸上,眼神沉静如水:“是阿逸找到了我。”   “其他人找不到我,便都回去了。只有他一个人,担心我出事,便找了我两个时辰。”她继续喃喃道。   “那是我第一次爬树,不知道如何下来。他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害怕得直哭。他便说‘你试着爬下来,万一摔了下来,我便在下面接着你。’我听了,便慢慢地往下爬,结果还真被他言中,摔了下去……”   她轻笑出声,脸上洋溢起年少的纯真,唐阮阮也觉得十分有趣,道:“后来怎么样了?”   “阿逸没有食言,他确实伸手接住了我。我受了轻伤,可他的胳膊却脱臼了……”言芝心的脸上,流连着深深浅浅的温柔,道:“可你知道,他一开口便说什么吗?”   ……   “没想到抱着你,这么疼啊……”十五岁的秦修逸,龇牙咧嘴道。   从树上掉下来的言芝心,压在他身上,似懂非懂地听着,嘟囔了一句:“阿逸,我想回家了。”   秦修逸将她扶起,又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道:“走吧,我们回家。”   言芝心从回忆之中,逐渐脱身。   她抬起头,笑了笑:“还是那个时候好啊。”   ————————————————   秦修逸快步回了自己的飞流阁,一进院子,便直奔内殿。   他的贴身丫鬟明雪见他脸色不对,便迎了上来;“公子怎么了?”   “啪”地一声,秦修逸关上了内殿的门,低声道:“我没事,你去忙吧。”   明雪微怔,心下还是有些担心,却也不敢多问,默默退下了。   秦修逸背靠在门上,大口地呼吸着,他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一抹湖蓝色的身影……   他本是去正厅给母亲问安的,还未走到门口,便看到正殿前有两个窈窕的身影,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穿白色衣裙的,是弟妹无疑。   可那湖蓝色衣裙的女子,为何背影如此熟悉?   他内心一震:芝心?!   不,不可能。   他心中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曾经亲自毁了他们的婚约,又对她避而不见,躲了三年,她怎么还愿意来这镇国将军府?恐怕早就恨死了他。   听闻她前段时间在和别人议亲……早些嫁了也好,有人疼她,自己的罪孽也能减轻几分。   他心里这样想着,但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向她们走去……堪堪几步,又停下了。   他期盼这女子是她,又害怕是她。   正当他犹豫之时,两个女子似乎聊完了,那湖蓝衣裙的女子,便笑着转身过来,这明眸皓齿,秀美可人的模样——不是芝心,又是谁?   秦修逸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眼前的女子,比他记忆中的芝心,多了几分柔和与内敛,眉宇之间相较寻常少女,更有一番成熟风韵。   可她一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那个曾经一见面便笑着扑上来的言芝心,终于是一去不复返了。   秦修逸的心,被扯得生疼。   那可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啊,却只能老死不相往来。   良久之后,他走到桌前坐下,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布包。   他轻轻捻开手帕,两颗抹茶红豆麻薯就乖乖地躺在了他的掌心。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食物,如小块碧玉一般,中间似乎夹了什么,外面还沾了一层白白的粉霜。   认识她多年,竟然不知道她还会下厨。   这是他第一次吃她做的食物,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吧。   他苦笑一声,轻轻捏起抹茶红豆麻薯,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一小块抹茶红豆麻薯,被他咬得有些变形,原来这食物的内心,并不如外表这样坚强。   他默默地咀嚼着,抹茶的微苦,在他口中蔓延开来,倒是与此刻的心情十分相衬。   软糯弹牙的口感下,还蕴藏着微微的清甜,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冽感。   嚼着嚼着,又突然迸发了甜蜜的惊喜,他微微一怔,低头看向麻薯,原来里面深红色的颗粒,竟然是蜜豆?   他又将剩余半块麻薯放进了嘴里,细细品味着。   咀嚼的律动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些过往,从舌尖到喉咙,都逐渐进入到一种舒适的状态里。   他吃完一块,心情平复不少。   没想到昔日的小姑娘,如今也长大了,做得一手美食。   若是当年没发生那些事,他们如期成婚的话……便每日都能吃上她做的食物了罢?   他的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无声地自嘲道:我一个贪生怕死的废人,哪有资格娶她呢?   ————————————————   正厅。   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块抹茶红豆麻薯。   言夫人默默看了看四周。   言芝心似乎有些累,默默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唐阮阮早就吃饱了,坐在一旁喝茶。   秦老夫人口中的麻薯,似乎还没有咀嚼完……   这麻薯甜而不腻,软中带着劲道,微苦中含着香甜,让人忍不住想多吃几块。   言夫人志在必得地笑了笑,她雪白的手,伸向了盘子里最后一块麻薯——   “祖母!”一声稚嫩的童音想起。   言夫人不自觉缩回了手。   “明轩来了啊。”秦老夫人笑着招招手:“过来!”   明轩乖巧地跑了过来,依偎在了秦老夫人身边。   他见了唐阮阮,冲她眨了眨眼,偷偷笑了一下。   唐阮阮见他在秦老夫人面前温顺得跟小兔子一样,和上次在小厨房大摇大摆吃蛋挞的样子截然不同,也觉得有些好笑。   “明轩,快来给言老夫人请安。”   “明轩给言老夫人请安。”明轩笑得眼睛弯弯。   言夫人也很是高兴,感叹道:“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那时候才不到三尺高呢!”   明轩狡黠一笑,道:“祖母,你们刚刚在吃什么!?”   言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乖孙,这是你芝心姑姑和三婶做的抹茶红薯!”   唐阮阮听了,差点没绷住笑出了声……婆婆这记性啊!   明轩一听,瞬间一脸期盼:“三婶做的!?我想吃!”   明轩一张小嘴张得老大:“啊——”   “好好好,给你……”秦老夫人不假思索地伸手,拿起麻薯,塞进了明轩口中。   明轩一把接住,嗷嗷地咀嚼起来。   言夫人有些惋惜,这孩子牛嚼牡丹一般,能吃出什么滋味?真是可惜了……   “真好吃啊!”明轩兴奋地叫了起来,他又冲着唐阮阮道:“三婶!太好吃了!和上次的蛋挞一样好吃!”   唐阮阮腼腆一笑:“喜欢的话,多来我那里坐坐,三婶做给你吃。”   秦老夫人却问道:“蛋挞?什么是蛋挞?”   明轩嘴上没有把门的,便朗声说道:“就是三婶做的一种甜品,特别特别好吃,一口咬下去,嘎吱嘎吱响!”   他说得眉飞色舞,可秦老夫人却想象不出来。   言夫人也听得似懂非懂,她便道:“对了,上次不是说你家要开春日宴吗?定日子了吗?”   唐阮阮的手艺她已经尝过了两次,可还嫌不够,她本来把女儿塞过来是为了让她和秦修逸再续前缘的,现在却觉得,女儿若真的能学到美食做法的话,也不枉此行。   “这……等过段日子罢,暖和些再说。”秦老夫人想了想,还是等秦修远和唐阮阮更加亲近之后,再办比较好,免得让外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容易嚼舌根。   言夫人和言芝心在镇国将军府待了一整天,到了傍晚,便告辞回去了。   秦老夫人热闹了一天,此时也有些疲倦了,便对唐阮阮道:“你先回去吧,早些休息。”   她算算时间,阿远差不多要回来了,还是让媳妇先回去候着比较好。   唐阮阮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母亲……您觉得二哥,还会和芝心姐姐在一起吗?”   她和言芝心相处了一天,心里对她的好感更甚了。   且二哥今日见到芝心姐姐的样子……说明他并没有忘记她。   “我也不知道……若是他连芝心都不要,此生,恐怕再也不会有别人了。”秦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阮阮,道:“姻缘自有天定,凡人强求不得。阮阮,珍惜眼前人吧。”   唐阮阮眼神微滞,默默福了福身子,告退了。   ————————————————   “将军,晚膳用了吗?”见秦修远从外面回来,明霜便关切问道。   秦修远道:“随便用了些。”   他瞟了一眼小厨房,今天居然没有点灯,便问道:“夫人呢?” 第37章 酸辣粉 帮我擦擦脸   明霜道:“夫人去正厅了, 她今日一直在陪言小姐。”   秦修远有些意外,道:“你是说巡防营指挥使家的言小姐?”   明霜颔首道:“是。言小姐来向夫人学习如何做美食。”   秦修远蹙眉道:“我怎么不知道她还喜欢做这些?”印象中的言芝心,除了秦修逸的事, 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真来下厨?   他的嘴角微微一勾,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霜道:“那将军还要吃些什么吗?”   “不必了……”   话音未落,秦修远便瞥见唐阮阮, 从飞檐阁门口进来,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似乎并未看见他。   他抬手握拳, 放在嘴边:“咳……”   唐阮阮闻声抬头, 道:“将军回来了。”   秦修远看似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唐阮阮默默道:“那将军早点歇息, 我也先回房了……”   秦修远面色一僵,却未说什么, 她今天似乎兴致不高?   唐阮阮正要走,复又随口问了句:“将军应该用过晚膳了吧?”   秦修远面色稍缓,道:“未曾用过。”   明霜腹诽:刚刚不是说用过了!?   唐阮阮微微一愣, 本来是随便问问的,结果现在……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道:“那将军还想吃些什么吗?大厨房那边可能还有餐食。”   明霜急忙道:“夫人, 大厨房那边如今过了膳点, 就熄火了……据说, 据说是老夫人的安排, 让下人们规矩些。”   唐阮阮身子僵住……秦修远这时候回来, 还饿着肚子, 自己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妻, 如果什么都不做,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她便道:“那如果将军不嫌弃,我可以……”   “不嫌弃。”秦修远还未等她说完, 便默默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下来:“你随便做一点就好。”   唐阮阮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她也顾不得再去想言芝心的事,便赶紧进了小厨房去找食材。   虽已到了盛春,可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意,唐阮阮知秦修逸一路驾马回来,想必也受了风。   便想给他做点暖身子的东西。   唐阮阮突然瞥见了今日从青木斋带回来的粉丝,灵机一动,不然做个酸辣粉吧!?   她从小厨房里探出了半边身子,一双灵动的杏眼怯怯看向秦修远:“将军,你吃过酸辣粉吗?”   秦修远回头,见她似乎是挂在门边,顿觉有趣。   “没有。”秦修远微微勾起了唇角。   唐阮阮问道:“那你能吃辣的吗?”   秦修远似笑非笑:“可以。”   唐阮阮点点头:“好。”   便又将身子缩了回去,小厨房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修远心情不错,见院子里的刀具架上,晾着一柄□□,他便一时兴起,取了□□舞了起来。   唐阮阮此时正将花生米倒入凉油锅中,便听到外面有声音,于是好奇地探了头向外面看去。   只见他一个扎枪,则如箭脱弦一般,刺向了黑暗,复而又急急收回!   力量吞吐间,枪头划破长空,疾走一线,快捷而迅猛……   秦修远的身法潇洒自如,翩若游龙间,陡然回眸——正对上了她的目光。   唐阮阮第一次见人舞枪,这大开大合的气势,让她觉得好生厉害。四目相对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偷看被发现了一样,虚心得立即收了目光,注意力放回到锅里——花生米差点糊了!!!   她连忙调整了一下火的大小,然后立即翻炒起花生米。   穿着红衣的花生米,在锅里翻腾着,她炒了半盏茶的功夫,花生米已经变脆,并散发出独有的烧灼香味。   她便将花生米铲出来装盘,又洒了一些盐巴上去,一盘花生便开开心心裹上了新衣。   接着,准备烧水煮粉丝。   这里没有红薯粉,便只能用这种易熟的粉丝了,不过口感更佳细软。   当水烧得差不多了,她便将粉丝放入了水中。   硬挺挺的粉丝,一旦进入了沸腾的开水中,瞬间就没了气性,软塌塌地流入了锅里。   唐阮阮用筷子将粉丝铺平,让它们在锅里受热更加均匀一些,然后,粉丝就被沸水泡得彻底放松了。   过了一会儿,她夹起一根粉丝,轻轻一用力,粉丝便断了——看来已经煮好了。   粉丝的火候极其重要,少一刻的话煮不透,多一刻便没了嚼劲,能用筷子夹断便是刚刚好,所以她便麻溜地将粉丝捞出了锅备用。   此时,秦修远已经收起了□□,他舞得有些热,便进了小厨房,自己给自己舀了一碗凉水喝。   唐阮阮见状,轻呼道:“将军,喝生水容易闹肚子的!”   秦修远看了她一眼,挑眉轻笑:“你是在……关心本将军?”   唐阮阮顿住,脸色有些红。   秦修远见她有些局促,便也不再逗她,道:“我戍边之时,几乎就没喝过煮水,放心吧,没那么娇气。”   唐阮阮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不再吱声。   秦修远喝完了水,便默默坐在小厨房一角的桌子旁,看着唐阮阮忙前忙后。   唐阮阮准备了一个大碗,在里面依次放上了蒜末、粗细不一的辣椒面、芝麻和小米辣椒圈。   辣椒面负责整体辣度,辣椒圈负责辣的个性,缺一不可。   接着,她在锅中烧了一点油,当油烧热后,她便端起锅柄,将那热油往碗里一倒——“滋滋滋滋!”   热油仿佛是一个调皮的小孩,所到之处激得所有食材都兴奋不已,碗底的调料都顺着热闹地混在了一起,冲成了一碗酱汁。   浇热油也是有讲究的,不能直接浇到芝麻上,会把芝麻浇糊,而要先浇到有辣椒面的部分,激出辣椒面的香味之后,再溶入其他调料,便是更好。   秦修远好奇地很,却又不好意思伸直了脖子来看,心痒得很。   唐阮阮又将酱油、白醋、糖和少许的盐放了进去,加了一勺汤,搅拌在一起。   鲜辣酱汁变成了酸辣汤,秦修远实在忍不住了,便站起来一看,那红通通的汤料闻起来又香又辣,勾得人肚子里馋虫大动。   唐阮阮将煮好的酸辣粉倒入了碗中,白白的粉丝一入红汤,便舒服地展开了身子,她问道:“你吃香菜么?”   秦修远凤眸一挑:“为什么不吃?”   唐阮阮颔首一笑,将香菜、葱花和炸花生放入了碗中。   然后端起酸辣粉,放到了小厨房的桌子上,低声道:“将军慢用。”   秦修远看着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酸辣粉,不由得有些疑惑。   虽然他相信她的厨艺,但无论是府中还是军营,都以吃米面为主,很少用粉丝来做主食。   不过闻起来确实是不错,他便取了筷子戳进红汤里,挑起了一筷子酸辣粉。   白白的粉丝被汤汁浸泡得有些发红,又亮又滑,若是不赶快送入嘴里,便要掉了!他急急送入嘴里——   入口的第一感觉,是烫中带辣。然后才感受到粉丝的柔滑,未及认真品味,又爆发出呛人的鲜辣味!唇齿应接不暇中,就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自然而然又挑起了第二口。   他刚刚舞枪过后,本来出了点薄汗,可晾干之后又有点凉,这一口下去,瞬间将凉意驱散了几分。   秦修远冷峻的凤目之中,有一丝炸裂:太好吃了!   他又继续将第二口送入嘴里,可这粉丝很长,送了好几次才送完一筷子粉。   唐阮阮突然道:“酸辣粉……不是这么吃的。”   秦修远抬眸,疑惑道:“那怎么吃?”   唐阮阮已经盛出了锅里余下的酸辣粉,坐到了秦修远的对面,道:“你看好了。”   她雪白的手指握着筷子,挑起了几根粉丝,然后嘟起嘴,接住粉丝——“滋溜”一下,便将这粉丝从头到尾嗦了进去!   秦修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还可以这样吗!?   唐阮阮吃完了一口粉,小嘴红红的,轻轻喘着气:“确实有点辣。”   这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秦修远有些呆住,注意力已经不在碗里了。   “吃粉,一定要嗦才更好吃!”唐阮阮一本正经道。   秦修远迟疑了一瞬,镇国将军府家教极为严格,行如风,坐如钟,食不言,寝不语。   吃东西发出声响,尤其不雅。   可眼下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且此处也没有旁人……秦修远便学着唐阮阮的样子,嗦起了粉来。   秦修远刚刚开始还不太会,试了两次,终于能一口气将粉嗦进了口里,速度快了粉甚至有些烫嘴,但热辣辣的粉似乎更加美味了!   两个人相对而坐,不一会儿就吃得满头大汗,唐阮阮不经意地抬头,突然发现秦修远的鼻子边,挂着一星半点的红油,像一颗小小的痣,有些滑稽。   “扑哧”一声,她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   秦修远抬头,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笑什么?”   唐阮阮本来因着言芝心的事勾起了些多愁善感,随这一笑便烟消云散了。   她指着秦修远的脸:“你都吃到脸上了。”   秦修远有些窘,急急用手去擦,结果把油擦开了,晕开到了脸颊上。   俊美的冰块脸上沾了油,就好像一尊神像瞬间有了烟火气,秦修远微红着脸,让人忍不住想去帮忙。   唐阮阮道:“我把手帕给你。”她便放下筷子去掏手帕,掏了一瞬才发现,她的手帕下午已经用来包麻薯了,如今身上只有一条秦修远的。   就是上次从学士府回程之时,他给她擦眼泪用的。   本已经洗净了准备还他,没想到却提前派上了用场。   她将手帕递给秦修远,道:“给,你擦擦吧。”   谁料,秦修远一脸无辜:“我又看不见,不知道脏在哪。”   唐阮阮面色一僵——这是,让我动手的意思!?   唐阮阮便只能站起,微微俯下身,一手抬着他的下颌,一手持着手帕帮他擦油。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带了一丝耍赖。   唐阮阮头皮有些发麻,她只想赶快给他擦干净。   他的下颌有轻微的胡茬,刺得她的小手,又痒又疼。   而秦修远,也是第一次这样毫不避讳地凝视着唐阮阮,她此刻粉面桃腮,一只嫩白的小手握着手帕,在自己的脸上蹭来蹭去,仿佛像羽毛一样,微微撩人。   这乖巧顺从的模样,和那日在学士府中,要和唐盈盈同归于尽,力争保全母亲的姑娘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秦修远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会不自觉地留意她。   或许是新婚之夜初见的惊鸿一瞥,又或是对他说“做食物很幸福”的时候,也可能就是刚刚,她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模样。   这一切,让他第一次有兴趣去了解一个人。   就好像有一面平静的湖,投入石子的瞬间,会画出一圈圈涟漪,虽然很快消失不见,但石子却沉入了湖的内心。   唐阮阮擦完了脸,道:“好了……”她犹豫了一下,又道:“这是你的手帕,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吧。”   秦修远已经恢复从容,他凤眸微挑,道:“沾了油,已经洗不干净了。你要赔我一条。”   唐阮阮瞠目结舌:“这明明是帮你擦油弄的……”   这人脸皮也太厚了!早知道就不帮他擦了!   秦修远一脸坦然:“听闻夫人待字闺中之时,便绣工卓绝,在京中贵女里首屈一指,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其实他哪里懂什么绣工,只是想赖一赖她罢了。   她只得讪讪道:“将军过誉了,愧不敢当。”   秦修远道:“夫人谦虚了,我拭目以待。”   唐阮阮哭笑不得,她哪里会绣花?做爆米花还差不多。   秦修远却满意地笑笑,道:“夫人辛苦了,早点歇息吧。”   唐阮阮“哦”了一声,便转身将碗收了,放到了灶台之上。   而秦修远又突然问道:“你今日,见过芝心了?”   唐阮阮一愣,垂眸道:“见过了。”   秦修远见她似乎有心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唐阮阮默默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秦修远道:“她确实无辜。”随之他又道:“不过,二哥这样做,也不是全无道理。”   唐阮阮停下了手上动作,道:“你也觉得,二哥悔婚是应该的?”   秦修逸沉吟了片刻,反问道:“也不是……那你觉得呢?”   唐阮阮抿唇一瞬,道:“我觉得二哥这样,是一厢情愿……到如今,三年过去了,芝心姐姐仍然为他守身如玉,他还觉得自己悔婚是为她好么?”   秦修逸微微笑了,问道:“那他当如何?”   唐阮阮直视他的眼睛,道:“若两个人真心相爱,就该同甘共苦,生死不离。”   他突然怔住,定定看着眼前的姑娘。   之前他似乎从未发现,她善良柔弱的外表之下,还藏着一颗执拗的心。   秦修远道:“倒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伤。”   ……   他回忆起三年前,二哥从北齐扶灵回来的情形。   那时候,母亲已经哭得晕了过去,妹妹秦修遥在一旁照顾着。   穆怡斋外,他站在二哥对面,恨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父亲和大哥会进了无人谷?又怎么会遇上伏兵?”   秦修逸眼下乌青,胡茬爬满了整个下巴,空空的袖管昭示着那一战的惨烈,他神色如死,仿佛没有听见秦修远的话。   秦修远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忍,但仍然追问道:“二哥,你说啊!”   秦修逸满身肃然,垂下眼眸:“都怪我……”   秦修远一脸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意思?”   秦修逸仿佛没听见他的话,面如枯槁,一字一句道:“是我贪生怕死,没能及时出去传信,他们便依计入了谷,结果和我一样,中了埋伏。”   他转过脸,嘴唇颤抖着:“大哥为了救我,被北齐人一刀刺进了胸膛,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秦修远仿佛觉得五雷轰顶,呆立在了原地。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啪”的一声——大嫂王云望手中的药碗,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她红着眼颤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   过了没几天,二哥便修书上表,请皇上将世袭爵位传给秦修远,自己辞官归隐。   关于那场战争的细节,秦修远追问过无数次,可秦修逸始终不肯说更多,至今秦修远都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去无人谷。   “阿远,你记住,你还有光明的前途和未来,万万不要被这些事牵绊住。有的事,无需你出手。”秦修逸就这样抛了寥寥数语,又拒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从此深居简出,帝都圈子里可能都忘了有这号人物。   ……   “将军,你怎么了?”唐阮阮见秦修远不说话,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秦修远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敛了神色:“我没事。”   唐阮阮“哦”了一声,才发现,他的手并没有松开。   “将军……疼。”她怯怯道。   秦修远这才松了手:“抱歉。”   一时之间,两人有些尴尬,唐阮阮低着头,道:“我、我先回房休息了,将军也早些安置吧。”   秦修远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眼神一变,侧身护在唐阮阮身前,冷冽开口:“谁?出来!”   唐阮阮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离他近了些,躲在后面轻轻拉着他的衣摆。   小厨房门外,一个小小的身影磨磨唧唧挪了出来,明轩讪笑道:“三叔、三婶安好。”   秦修远有些意外,他放下手,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明轩笑嘻嘻道:“我刚刚才来……没、没看见你们手拉着手。”   唐阮阮面色一红,秦修远却被逗得轻笑了一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明轩一听,正色道:“我来求三叔教我武艺!”   秦修远漠然道:“你母亲不许你习武,你可说服她了?”   明轩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母亲要是同意,我哪里还用半夜溜出来?”   秦修远唇角微勾,道:“你倒是皮实,不怕打。”   明轩皱眉:“三叔,我挨打你怎么好像挺开心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三婶。”   秦修远浓眉一挑,看了一眼唐阮阮,道:“三婶?你三婶怎么了?”   明轩卖乖似的凑到了唐阮阮面前,笑得人畜无害:“我三婶不仅人美、厨艺好、还脾气好,经常做好吃的给我,三婶最疼我了。”   唐阮阮有种莫名的不安,果然——“三婶,你帮我求求三叔吧……”他伸出小手,拽着唐阮阮的袖子,摇来摇去,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唐阮阮身上……   唐阮阮有些好笑,可又被他求得没法,只得求助似的看着秦修远:“要不,将军教他个一招半式吧?”   秦修远见他粘在唐阮阮身上,冷冷道:“你赶紧松开!不然别想我答应你。”   明轩一听,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瞬间睁大,惊喜道:“三叔这是答应了?”他听话地松了手,唐阮阮感到自己被解放了。   秦修远抬起下巴,道:“我先试试你,是不是块好材料……”   明轩抬头,一脸稚气道:“三叔尽管试!”   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咚”的一声,明轩便坐到了地上。   “哎呦!”明轩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秦修远踢了一脚,一个屁墩儿坐了下去。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秦修远:“三叔为何踢我?呜呜呜,好疼!”   唐阮阮也一脸吃惊,她忙扶起明轩,道:“没事吧?摔疼了没有?”她帮明轩拍拍坐灰的裤子,又轻轻摸摸他的头。   秦修远见她对明轩一脸关切,心中竟然有几分泛酸。   秦修远故作失望,开口道:“你看你,下盘不稳,如何练武?要做我的徒弟,便每日回去扎马步一个时辰,等什么时候一脚踢不倒了,便可以开始学招式了。”   明轩半信半疑,道:“三叔,是真的吗?您可别骗我……”   秦修远一脸冷漠:“爱信不信。”   明轩又求助似的看着唐阮阮,道:“三婶……”   唐阮阮看了一眼秦修远,微微一笑,道:“你三叔说得对,练武的根基十分重要,若是根基没有打好,是成不了高手的。”   明轩见唐阮阮也这么说,便又信了几分,他总觉得三婶这么美的人,是不可能说谎的。   “好!那一言为定!三叔,我自己回去扎马步,等我下盘稳了,您再来试我!”明轩一脸认真道。   秦修远脸上已有笑意:“这才是我秦家的好男儿。”   明轩点头,白嫩的小脸上满是郑重,然而他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三叔,再过几天,我大哥就要回来了。”   “清轩?”秦修远所有所思,道:“这次他在宫中,待得确实有些久了。”   明轩感叹道:“是啊……上次他回来,和母亲大吵一架之后,便负气回宫去住了。”   太学设在宫中,也有专属的驿馆,供家在外地的学子住宿。   秦修远问道:“到底是为何吵架?”他微微蹙眉,大嫂的脾气似乎是越发不好了。   明轩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道:“大哥上次本打算回来住几日,第一日,他想出去会会朋友,可母亲不允。”   秦修远一怔:“为何不允?”   清轩继续道:“她要大哥陪着她在佛堂跪一天……她总说,父亲还在这里……”   唐阮阮陡然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38章 薯片 您非要这样折辱儿子吗?   “大哥说, 他虽然敬重父亲,也实在受不了母亲老这样活在过去,好似……有些不正常, 然后两人就吵了起来……”明轩想起那场景, 至今还心有余悸。   秦修远眉头紧皱,清轩本是十分明礼懂事的孩子, 应该不会无理顶撞,想必是大嫂过分了。   “大哥前日送信回来给我, 说是太学要休假三日, 驿馆也在整修, 于是便要回来几日。”明轩抬头看向秦修远, 道:“三叔,大哥这次回来, 正好赶上他的生辰,我想趁这个机会,让他和母亲……重归于好。”   秦修远默默地伸出手, 按在他的肩膀上:“母子哪有隔夜仇,你莫要太担心了。”   唐阮阮却开口问道:“清轩生辰?那是否要操办一下?”   她虽然来了不久, 但觉得这镇国将军府, 似乎时常被笼罩在三年前的阴影里, 大嫂伤心, 二哥悲戚, 秦老夫人忧心忡忡, 也许聚一聚, 能让气氛缓和不少。   秦修远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她,他从来不理这些内院之事,自然也没这个意识。   于是他便道:“后院之事, 你做主便是。”   唐阮阮点点头:“那我明日便和母亲商量一下。”   “太好了!多谢三叔三婶!”明轩高兴地直拍手,继续道:“那我便不打扰了!三叔和三婶快些回房休息吧!”   说罢,便一溜烟似的跑了。   秦修远道:“那你也早些安置吧。”   唐阮阮点了头,正要走,谁知秦修远又补了一句:“记得,我的手帕。”   唐阮阮抬眸,问道:“我绣什么你都要吗?”   秦修远饶有兴趣道:“你敢绣,我有什么不敢要?”   ————————————————   几日很快便过去,今日,是清轩回府的日子。   自打唐阮阮和秦老夫人商量了要给清轩庆生,秦老夫人便无比盼着清轩归来,她本来就是个热闹性子,只不过平日里,没人陪着她热闹罢了。   一大早,她便坐在了正厅,时不时看向门外,问吴妈妈:“什么时辰了?清轩怎么还没回来?”   吴妈妈看了看天色,道:“老夫人,时辰还早呢!您喝口茶,歇一歇。”   秦老夫人又道:“阮阮何时过来?”   她想着清轩还未见过这位婶婶,今天自是给要她问个安的。   “母亲,为何还要她过来?”王氏自顾自进了正殿,听到秦老夫人也安排了唐阮阮过来,便有些不悦。   秦老夫人道:“阮阮是长辈,清轩回来了,拜见她也是应该的。”   王氏动了动嘴,终究没再说出什么。   在她心里,本就对文官之流愤恨入骨,而唐阮阮那副明媚娇人的模样,更让她觉得有股狐媚之气。   所以自是不喜欢她和自己的孩子接触。   “祖母,母亲!”明轩紧随王氏之后进来,恭恭敬敬给她们行了礼。   王氏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今日背诗文吗!?”   明轩道:“儿子今日起得早,已经背完了,特意来迎哥哥的。”   王氏冷冷道:“背了一首还有新的,谁允你自己出来了?!”   明轩噘嘴道:“母亲,我只不过是许久没见哥哥了,来迎一下他而已……”   王氏愠怒:“你还要顶嘴?”   “罢了!”秦老夫人开口制止,道:“手足情深是好事,明轩也没做错什么,何必总是说他?”   秦老夫人本不想过问太多他们母子的事,但觉得王氏如今的耐心,是越来越差。   王氏被秦老夫人挡了话头,更是不悦,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正殿之外,唐阮阮带着采薇已经到了,正要进来,便听到一声呼喊:“三嫂!”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秦修遥来了。   秦修遥一见她,便亲热地挽了她,道:“三嫂也来迎清轩吗?”   唐阮阮点点头,道:“是啊,我还未见过呢。”   秦修遥狡黠一笑,道:“三嫂看了清轩,肯定会喜欢他的。不过……三嫂可要注意一点……”   唐阮阮有些奇怪:“注意什么?”   秦修遥低声道:“大嫂管教清轩之时,千万不要插手。”   唐阮阮被说得一头雾水,问道:“那是他们母子之事,我为何要插手?”   秦修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三嫂,你刚来……还不懂。大嫂的教子之方,常人都是看不下去的。但若是插手了,只怕矛盾是愈演愈烈。”   她想起自己上次阻止大嫂打清轩,结果大嫂觉得全家都不待见她,于是便嚎哭了一夜。   至今想来,她都有些惴惴不安。   唐阮阮虽然似懂非懂,却也记下了她的话,道:“好,多谢妹妹提醒。”   秦修遥一笑,道:“那我们进去吧。”   两人进去问了安,刚刚坐定,管事的便来通报,清轩小公子到大门口了。   “快,快让他来正殿。”秦老夫人高兴地吩咐道。   不一会儿,正殿门口便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看着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但个子已经蹿得很高,明轩身上瘦,可脸上还有几分婴儿肥,而明轩青涩的脸上却多了几分从容和沉稳,他就像一棵还未长成的白杨,已经凸显出极佳的根骨。   少年双手撩起衣摆跪下,道:“给祖母请安。”   秦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道:“乖孙,快起来!”   秦清轩听了这称呼,脸上刹时一红,便不动声色地起身。   他转向王氏,拱手道:“母亲安好。”   王氏嘴角微颤,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片刻之后才道:“嗯,回来就好。”   自上次清轩负气出走,已经一月有余,再见到清轩,王氏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清轩见母亲面色仍然是有些苍白,似是又瘦了几分,心下也有些愧疚起来。   “清轩呐!快来见过你三婶。”秦老夫人热情地引荐道。   清轩抬眸看了唐阮阮一眼,眼前这三婶,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一双美目忽闪着,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不由得一怔,这三婶怎么竟比宫中的娘娘们还好看些?!   不过一想到三叔的性子,做事从来都要做到最好,那娶妻,自然也是要最好的,这么一想,真是合情合理。   他急忙拱手见礼:“三婶安好。”   “清轩不必多礼。”唐阮阮颔首笑道,她暗叹道,清轩果然是生得一表人才,再过几年,恐怕就要成帝都贵女们梦中的少年郎了。   “哥哥!”明轩笑着扑上来,挽住了清轩的胳膊,两人相差了五岁,可清轩却比明轩高出了一个多头。   “好了,明轩,先让你哥哥回去休息一下,太学中日日上课,难得回来轻松一日。”秦老夫人开口提醒道。   “是,祖母……那我先带哥哥回飞云阁。”明轩说罢,便拉着清轩要出门,走到门口,他又偷偷回头,朝着唐阮阮挤眉弄眼一番。   王氏未察觉到,可老夫人却看出来了,有些好奇地看着唐阮阮。   唐阮阮端坐着,心里哭笑不得,面上却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   午休过后,唐阮阮便起了身,钻进了小厨房。   “明霜!”唐阮阮唤道:“把土豆拿过来吧。”   “是,夫人!”明霜立即将提前准备好的一筐土豆拎了过来,问道:“夫人又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今日来做个炸薯片,孩子应该都爱吃的吧!?”   明霜愣愣地搔了搔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唐阮阮“扑哧”笑出了声:“傻姑娘,我说的不是你……”   明霜一脸疑问,唐阮阮却开始专心致志地做薯片。   她先是将土豆洗净,让采薇在一旁帮着去皮,然后自己将去了皮的土豆,放在案板之上。   她挑了一把极为锋利的菜刀,将土豆切了对开,然后果断地将土豆切成了均匀的薄片。   唐阮阮刀工了得,不一会的,薄薄的土豆片,便堆满了案板。   她将土豆片小心地移到了小盆中,放上了不少清水,浅黄色的土豆一进入清水之中,便溢出了乳白色的汁液——这一步的关键在于洗去淀粉,等会土豆片便不会氧化变色。   洗完之后又耐心地沥干水分,放在一旁备用。   煮水的锅沸腾后,她将备好的土豆片下入锅中,又加了一勺盐,焯水过后的土豆片,变得晶莹剔透,清爽利落。   她又急忙捞出来,将土豆片放置入凉水中。   明霜愣愣看着这些土豆片,道:“这土豆片都洗了好几个澡了!”   唐阮阮抿嘴一笑:“等会还要去热油里洗澡呢!”   说罢,又将土豆捞出来再次沥干。   准备步骤完成后,她架起锅来烧油,大约烧到五成热时,便将土豆片下入了锅中,用筷子开始搅拌。   随着薯片和油的温度越来越高,整锅都开始热闹起来,薯片在油锅里欢脱地翻腾着,逐渐变硬变脆,有的甚至开始微微卷曲起来。   秦修远今日回来得早,一踏进飞檐阁,便闻到一股香浓的土豆味。   他的嘴角上扬,还未进书房,便径直来了小厨房。   “在做什么?”他见唐阮阮挽起袖子,正在锅边忙碌着。   “将军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唐阮阮一见是他,杏眼笑得弯弯:“我在炸薯片。”   她用筷子捞起了两片,沥了油,放入碗中,自己夹起一片,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还差点火候……可又好像差不多了。”   唐阮阮看了秦修远一眼,道:“你来尝尝?”   秦修远面色无波,走到她面前,唐阮阮端起碗给他,秦修远却皱眉道:“我还未曾洗手。”   唐阮阮依言,便自然而然地夹起余下的一片,送到他嘴边:“小心烫。”   秦修远张嘴接住,还未撒料的薯片,被油炸得香香脆脆,轻轻一咬,便四散崩开在嘴里,散发出醇厚的土豆香味,可口极了!   唐阮阮一脸期待地问:“好吃吗!?”   秦修远皱眉。   唐阮阮见了他的神色,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是不是古代人不喜欢薯片?怎么可能?!这席卷全人类的零食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秦修远见她一脸紧张,不由得轻笑出声:“只怕他们吃了薯片,便吃不下晚饭了。”   唐阮阮转而一笑,秋瞳剪水的杏眼里,快乐都要溢出来似的。   然后突然想起锅里还有许多薯片,又立即去捞……   秦修远看着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似乎这个人身上总有种令人舒适的烟火气,只单单站在这看着她,便已乐趣十足。   “三叔!”一声稚气的呼唤,拉回了秦修远的思绪,他回眸一看,嘴角微漾:“你们倒是鼻子灵,薯片刚刚出锅便来了。”   清轩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道:“给三叔三婶添麻烦了……”   明轩道:“三叔,是我昨日来求了婶婶,请她为我们做些零食。哥哥平日在宫里,都吃不到这些的。”   这样一说,清轩更不好意思了,他绷着脸,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沉溺于口腹之欲……我,我不过是来给三叔和三婶问安的。”   说罢,便拱手行了个礼,但眼神还是忍不住朝着锅中望去。   “行了行了,你们快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吃了!”唐阮阮见清轩这一副小大人做派,觉得有趣得紧。   明霜按照唐阮阮的吩咐,在院子里架设了一个桌子,又搬来了几张椅子。   春日的下午,日光暖暖地照耀的庭院之中,唐阮阮将一大盘炸得金黄的薯片端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明轩看见堆成小山一样的薯片,眼睛都直了:“三婶!!这、这可以吃了么!?”   唐阮阮掩嘴一笑:“当然可以,你们边吃边聊,我再去给你们做点喝的。”   秦修远便招呼两个孩子先坐下,清轩和明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一盘子薯片。   这薯片有两种口味,盘子里一半是原味,另外一半洒了辣椒面,似乎有些微辣。   明轩迫不及待地拿起一片原味薯片,塞入了口中。   “嘎吱”一声,一片薯片在口中就崩成了两半,脆生生地在嘴里席卷了一番,土豆的香、油炸的酥脆,一瞬间体现得淋漓尽致,一片下去还意犹未尽。   秦修远见清轩眼巴巴看着,却还守礼地端坐在椅子上,不曾动手。   他轻笑一声,道:“在三叔这里无需客气,吃吧。”   清轩得了准许,眼中也有些雀跃:“多谢三叔!”   他伸手,取了一片泛红的薯片,送入了口中。   本以为应该是辣味,吃进嘴里,才发现辣中带着孜然,这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撩得清轩欲罢不能。   他立即将薯片塞入口中,薯片的脆,孜然的香,辣椒面的辣,完美地融合在嘴里,“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似乎是一种刺激,让他吃完一片,又拿起了一片。   秦修远看着清轩,觉得他整个人都仿佛恢复了生机,不再像那个老成持重的少年,倒有几分小时候的影子了。   他静静看着这两个孩子,三年前,明轩方才四岁,对于失了父亲的这件事,感触并不深。   而清轩不同,他自小便是跟着大哥长大的,以大哥为榜样,到了九岁,正是刚刚懂事的年纪,便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本就聪慧好学,自父亲去世后,他更加上进,不多久便得到了太子伴读的位置,成为了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如今,清轩眉宇之间,已经有些大哥年轻时的模样,只怕大嫂看了,也不知是欣慰还是伤心。   “来!尝尝我做的金桔柠檬茶!”唐阮阮笑吟吟地从小厨房出来,明霜跟在后面,端了一壶茶。   趁着刚刚他们吃薯片的空档,唐阮阮便又取了金桔和柠檬,熬了汁水,再兑上了绿茶,酿成了一壶金桔柠檬茶。   薯片吃多了容易口干,而且他们叔侄三人许久没见,肯定是要聊天的,所以她便给他们准备了一大壶。   “三婶!薯片真的太好吃啦!”明轩开心地大叫。   清轩也想夸赞三婶,却只怯怯说了句:“三婶真是厨艺了得。”   他确实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零食,小时候父母还偶尔会给他买些街边小吃,可后来,再也没有和父母一起上过街。   秦修远含笑看了一眼唐阮阮,那双凤眸更显风流韵致。   唐阮阮被他盯得面色微红,道:“你们喜欢就多吃些。明轩还能时常见到,清轩难得回来,下次想吃什么便提前告诉三婶。”   “多谢三婶。”清轩感激道。自从父亲死了以后,飞云阁的气氛变得压抑至极,以前开朗善良的母亲,变得喜怒无常,时不时恶语相向,他在家中,除了沉默便是挨骂,倒是许久没有听见这么关切的话语了。   秦修远问道:“最近宫中,可有什么动向?”   清轩放下薯片,正色道:“二皇子一脉,越发强势了。”他瞥见唐阮阮坐在旁边,不知该不该多说。   毕竟三婶是唐阁老的女儿,唐阁老又是朝堂中举足轻重,若是有的话被传了出去……   唐阮阮会意,道:“你们先聊,我去收拾一下……”   秦修远道:“无妨。坐着吧。”   唐阮阮心中一暖,便没再动。   秦修远道:“皇上是什么态度?”   清轩摇了摇头,道:“还看不真切。也许觉得皇子之间小打小闹也正常。自从贵妃去世后,太子殿下的地位岌岌可危,如今二皇子都敢欺负他了,若总是跟皇上告状,也容易落得个不中用的印象。若不说出去,有些事便只得自己解决……”   秦修远意味深长地一笑,道:“看来你的武艺,必是有所进益了。”   清轩有些不好意思道:“保护太子殿下,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明轩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只顾着往嘴里塞薯片,不一会儿便呛着了:“咳咳!”   “你慢点,来,喝点金桔柠檬茶。”唐阮阮急忙给他拍了拍背,清轩也揶揄道:“怎么几片薯片就把你给放倒了?!”   明轩小脸通红:“才不是……我是不小心才噎住了,都是三婶的薯片太好吃了!”   一杯金桔柠檬茶下去,清冽醇香的味道,从口腔直冲入味,一扫之前的干涩呛意,让人舒爽得很。   清轩也连忙尝了一口,真是沁人心脾!开心之余,清轩也逐渐放开了些,讲起在宫中的趣事——   “有一次一个皇子想在皇上面前邀宠,结果吃多了豆子,等皇上来了,居然放了个屁……”   “哈哈哈哈哈……”明轩被逗得哈哈大笑,唐阮阮也忍俊不禁。   秦修远嘴角勾起,院子里似乎许久没有这样热闹有趣了。   聊得正起劲的时候,秦忠进了飞檐阁,手中似乎拿了一份奏报。   秦修远瞥见他,便道:“你们先聊,我去去就来。”   唐阮阮点点头。清轩见明轩还在吃,便道:“你还没吃够吗?”   明轩道:“没有没有,大不了我不吃晚饭了就是……”   唐阮阮急忙道:“那可不行,小孩子正餐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你母亲要担心你的身体了。”   明轩撇撇嘴,道:“我母亲不会知道的……她整日都待在佛堂里……今日大哥回来,已经陪她在佛堂里跪了一上午了……”   唐阮阮讶异道:“大嫂如此信佛吗?还是为了祈福?”   清轩迟疑了一瞬,开口道:“佛堂之中,供奉着父亲的牌位。”   唐阮阮一怔,随即微微颔首道:“你母亲也是不容易。”   清轩的笑容微微有些苦涩,没再说话,明轩却不以为意:“母亲爱待在佛堂,便待着吧,她只要允我习武,怎么样都好……”   “滚开!让我进去!”一声尖细的吼声,在飞檐阁门外响起。   明轩脸色一变,立即站起来躲到了清轩身后。   清轩的脸色也变得有些紧张,他安抚弟弟道:“没事,哥哥在。”   唐阮阮站起,冲明霜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明霜还未走出两步,便看着王氏拎着鞭子前来,她后面还跟着采薇,她看起来噤若寒蝉,恐怕刚刚被痛骂了一番。   “你们兄弟俩真是出息了!居然躲到了这里来!?”王氏气冲冲道。   清轩站起身来,不卑不亢道:“母亲,弟弟下午的功课已经做完,我们才来给三叔三婶请安的,有何不妥?”   王氏厉声反问道:“有何不妥?你既然回来了,有时间休息,为何不去佛堂陪你父亲!?你这是不孝!”   清轩的脸色大变:“母亲怎么这样说?这……您非要这样折辱儿子吗?” 第39章 受伤 母亲,不要怪三婶……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随即又炸裂开来——   王氏恨恨道:“折辱?你父亲的大仇未报,你却在这喝茶聊天,居然还跟这个虚伪造作的女人在一起!?”   唐阮阮莫名其妙, 急急道:“大嫂, 我到底什么地方惹到你了?为何这样说我?”   王氏啐了一口,道:“你是没惹我, 但你父亲难道不是和左相一条船的吗?当年若不是你们文官力劝求和,怎么会贻误战机?左相倒好, 顺利求和归来, 还得了赏赐。而我夫君护他前去北齐, 却因贼人的奸计, 惨死在无人谷!”   王氏似是将隐忍已久的怒气,都借机发挥了出来, 一时之间,众人皆惊。   明轩一脸迷茫地看着清轩,清轩却道:“母亲……这和三婶无关吧?”   王氏却不理会清轩。   她咬牙切齿道:“如今, 你还能在坐在光天化日之下悠闲地过日子,我夫君却早已枯骨黄土, 深埋地下!如今, 你又想再来诓骗我的孩儿吗!?”   唐阮阮被说得委屈至极, 可她并不知道当年的隐情, 却也不知如何反驳。   清轩解释道:“母亲?何来诓骗一说?三婶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王氏道:“你们被哄得一愣一愣, 连自己院子都不回, 还不是被诓骗得鬼迷心窍了!?”   此时, 明轩站了出来,道:“母亲!不要怪三婶!是我来求三婶做零食给我们吃的!”   他有些着急,一副要哭的样子, 他实在不知道,为何吃个零食,母亲就如此生气?   王氏紧了紧手里的鞭子,道:“你还敢为她说话?!”   明轩壮着胆子道:“母亲,我说的是实话!每次大哥回来,您不是让他去佛堂,陪您无声地跪着,就是让他督促我学诗文……您何时真正关心过我们?何时为我们做过一点吃的!?”   王氏一愣,明轩又道:“婶婶虽然嫁进来不久,可却愿意亲手为我们做零食吃,陪我们聊天喝茶……”   王氏浑身颤抖,嘴唇白得吓人,她恨恨盯着对面的三人,眼睛红得像血,   清轩见母亲好像不对劲,连忙制止明轩,道:“别说了。”   明轩也在气头上,便将对母亲的不满全倒了出来:“您心里只有父亲!我们到底还是不是你的孩儿!?您自己日日不高兴,也容不得别人高兴,跟您在一起,太难受了!”   明轩说罢,自己抬手覆上了眼,低声呜咽了起来。   清轩见状,又来哄明轩:“弟弟,别哭了……”   可唐阮阮却看到,王氏那像冰雕一样的脸上,似是裂开了一道缝,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裂缝流了出来。   她语气恢复了平静,道:“你们,和我在一起,难受?”   也不知是问孩子们,还是问自己。   清轩意识到母亲似乎是有些不对,现在的她,恍若暴雨之前的宁静,又像山洪之前的平稳,都诡异得很。   他十分不安,上前一步跪下道:“母亲,都是孩儿的错,不该未知会您就擅自出来,求您别难过了,我这就跟您回去领罚。”   王氏还未说话,明轩急急道:“母亲,不要罚哥哥!要罚就罚我罢!”   王氏抬手,拂去了眼泪。   陡然由静转而癫狂,道:“哈哈哈!好!好得很!”   她将手中鞭子“唰”地抽在地上,一步步向跪着的清轩走去:“你们都是好样的,兄友弟恭,叔侄和睦,只有我是坏人!?”   清轩和明轩见到她的样子,不免有些害怕。   “和我一起,难受是吧?”她怒极反笑:“那我便如你们所愿!”她扬起鞭子,重重地向清轩抽了下去!   “哥哥!”明轩吓得扑过去,抱住了清轩,清轩又一把反抱住他,转而将自己的背对着母亲,任由她打。   “不要!”唐阮阮一声惊呼——   清轩抱着弟弟紧闭着眼,鞭子“唰”地一声落下!   可他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感。   他惶惶不安地睁开眼,迷茫之中,见到一个柔弱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清轩大惊失色:“婶婶!”   唐阮阮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刚刚三步并做两步,奔到了兄弟俩的前面,生生挨了这一鞭子。   王氏疯狂之下,使出了全力,这一鞭子从唐阮阮的左肩抽下,甩过脖颈下方,抽得她退了一步,差点栽在了清轩的身上。   “小姐!你流血了!”采薇刚刚站得远,没能拖住王氏,懊恼得很。   唐阮阮倒抽了一口凉气,吃痛地捂住左肩,红色血迹微微渗出来,她颤声道:“大嫂何必如此?他们也没犯什么大错!”   王氏见她拦在中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更是刺激了自己脆弱的神经,道:“我管教孩子,要你装什么好人!分明是想离间我们母子!”   她一生气,又愤然抬手,唐阮阮不会武功,吓得连忙抬手护住自己——   “母亲不要啊!”明轩吓得伸手,拖住王氏的裙角。   “住手!”一声怒喝响起。   众人回头,却见秦修远自门外飞奔而来。   他几步便到了眼前,横在了王氏和唐阮阮中间,将他们护在了身后,他瞥见她肩膀渗出了微红,勃然大怒:“大嫂这是做什么!?”   王氏见是秦修远,冷笑道:“我管教我的儿子,她非得出来逞英雄,那便遂了她的愿!”   秦修远怒不可遏,一把夺下她的鞭子,厉声道:“阮阮是我夫人,再有不妥,大嫂也断不该对她动手!”   王氏恨恨看他,秦修远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且我相信,阮阮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   王氏吼道:“你的意思是,我才是那惹是生非之人?”   秦修远眸色成冰,道:“我敬重大嫂,也一直体谅你的难处,但大嫂不该如此对待家人!”   他指着瑟瑟发抖的两兄弟,道:“你看看清轩和明轩!哪一个不是好孩子!?可你动不动就罚他们,你看现在谁还愿意亲近你!?”   秦修远如此直言不讳,像一把尖刀插在了王氏的心上,她浑身颤抖,无助地反驳道:“你胡说!他们是我的孩子,怎么可能跟我不亲!?”   王氏坚决道:“走!跟我回飞云阁!”   她说罢,便去拉清轩和明轩,谁知清轩不自觉地往后一缩,她的手落了个空。   明轩也惶恐不安地抱住哥哥,哭喊道:“我不!我不回去!哥哥,你也别去!娘会打死我们的!”   王氏闻声,目眶眦裂,歇斯底里道:“你说什么!?你、你们两个,都不要娘了吗!?”   明轩被她这疯狂的模样吓得泣不成声,紧紧缩在哥哥怀里,不敢答话。   清轩有些绝望,他毅然抬头,道:“母亲,求求你别这样!”   王氏终于嚎哭出声:“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全要弃我而去吗!?这世上,竟没有一人能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你清醒些吧!”一声苍老的喝斥自她背后响起,明霜搀着秦老夫人,急急往这边走来。   刚刚明霜见王氏来了,便有种不详的预感,趁着他们争执之际,便偷偷溜出去搬救兵了。   秦老夫人看了一眼秦修远和唐阮阮,见唐阮阮受了伤,皱了皱眉,又看到了缩在地上的两个孙儿,厉声道:“云望,你是疯了吗?居然对自家人动手!?”   王氏泪流满面,脸倔强地转向了一旁,眼泪簌簌而落。   见到秦老夫人来了,她的神志似乎才清明了几分。   她其实也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本来只是想把孩子们带回去,可还未进飞檐阁,便听见唐阮阮和自己的孩子们有说有笑,心中便嫉恨不已。   连她自己都许久没有见过清轩和明轩如此开怀的样子了。秦修远的话虽刺耳,可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孩子们早已开始怕她、躲着她。   自从丈夫死后,似乎她只要遇到任何不顺,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时常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总想找到出口,将心中的苦难全部发泄出来,好似一个焦躁的鞭炮,一点就着。   秦老夫人见王氏不说话,便冷冷道:“今日之事,你做得太过了!你还是回你的飞云阁,自己闭门反省吧!”   往日里也劝过多次,可一直收效甚微,秦老夫人便也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了。   “这事若有下一次,你就回你的娘家去!我镇国将军府的媳妇和孙儿,不是你能动辄打骂的!”   王氏听了,不再言语,只默默流泪。   秦老夫人又继续道:“孩子们这样,也不宜再接回飞云阁了。阿远,今日让孩子们宿在飞檐阁如何?”   秦修远点点头:“好。”   清轩和明轩,害怕之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王氏猛然抬头,道:“不!母亲!别夺走我的孩子!”她拉着秦老夫人的袖子,哀求道。   秦老夫人眼角也有些湿了,她苦口婆心道:“你若是还不想断了母子情分,便好好回去想想,日后要怎样对待孩子们!你若是再这样无故伤人,孩子就断断不能放在你院里了!”   王氏一怔,颓然松手,开始掩面哭泣。   “明霜,送大夫人回飞云阁。”秦老夫人吩咐道。   明霜也有些惶恐,但还是按照吩咐将王氏半扶着带出了飞檐阁。   此刻,她仿佛成了一个没有生机的娃娃,大吵大闹之后,陷入了无边的沉寂,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对清轩和明轩道:“你们俩也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伤着了?”   清轩道:“没有,多亏了婶婶,我们才能平安无事。”他自己站起来擦了把脸,又将弟弟拉了起来。   “你的伤如何了?”秦修远皱着眉,看着唐阮阮的左肩。   她刚刚也没顾上,此时一留神,便觉得火辣辣地疼。   “清轩和明轩,感谢婶婶相护之情!”清轩拉着明轩,对着唐阮阮,行了个大礼。   唐阮阮强撑着开口,道:“我没事……你们先休息一会,既然今晚在飞檐阁,就别担心了。”   秦修远低声道:“都伤成这样了,这些你就别操心了……”   秦老夫人不悦地瞪了一眼秦修远,道:“自己的媳妇怎的都没有护住!要你何用?还不快进屋去给她看看伤口!”   她一脸嫌弃的样子,让秦修远也不敢置喙。   秦修远颔首道:“嗯……我会好好照料她的。”   “我、我自己看看就行了,应该无大碍的。”唐阮阮一想到那次,秦修远帮她撩起腿验伤,便觉有些耳热。   秦修远皱眉道:“长鞭是我大嫂的看家本领,一鞭子下去,便可能皮开肉绽,莫要掉以轻心!”他不由分说,便拉着唐阮阮进了卧房。   唐阮阮有些尴尬,求助似的看着采薇,示意她来帮忙,谁知采薇好似没看到一般。   秦老夫人回过神来,凤目微微一挑,道:“采薇,去把书房收拾一下,今晚给清轩和明轩住。”   采薇走后,院子里瞬间只剩下了秦老夫人和清轩兄弟俩。   秦老夫人语重心长道:“你们的母亲,苦了太久了,也许早就忘记了寻常日子应该怎么过。你们莫要记恨她,多多开解她。”   清轩和明轩,仍然心有余悸,可还是点了点头。   秦老夫人长叹一声,暗道:若是大儿子还在,那该多好。   好好的大儿媳,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   唐阮阮被秦修远拉着进入了卧房,秦修远让她坐在床边,自己便去找金疮药。   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一托盘瓶瓶罐罐回来,见唐阮阮还呆呆坐着,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脱衣服?”   唐阮阮眼睛瞪得铜铃一般:“脱衣服?”   她连忙摆手:“不劳将军动手,我、我自己上药就行了!毕竟……男女有别……”   秦修远愣了一瞬,又换了种不容抗拒的语气:“脱。”   她仍然摇头。   秦修远叹了口气:“大夫还在路上,若再不处理,恐怕伤口要粘在衣服上了……”   唐阮阮见他一脸忧虑,也不敢再抗拒,便磨磨蹭蹭地开始脱。   她上身穿了个白梅对襟小袄,小袄里穿了中衣和襦裙,还好春日里穿得不算特别单薄,不然那一鞭子下去,恐怕要见骨。   她便先慢悠悠地脱了小袄,里面便是一件贴身中衣,白色中衣之上,已经有斑斑血迹。   她轻轻解开中衣的绑带,肩膀的动作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秦修远见她动作太慢,耐心早已耗尽,道:“你别动,我来。”   唐阮阮确实疼得有些抬不起手,便只能乖乖任由他摆弄。   秦修远将解开的中衣轻轻拉开,却发现有些血迹已经有些干了,就着血痂粘在了伤口上。   他眉头紧锁,道:“难怪会疼,都粘住了,像你刚刚那样脱衣,恐怕伤口要撕得更大。”   唐阮阮有些害怕:“那怎么办?”   “我要把你的伤口浸上一些药水,才能把衣服取下来。”   唐阮阮听了,难免有些紧张,她默不作声地坐在床上,手指紧紧抠住床边。   秦修远取了干净的纱布,沾了药水,轻轻覆盖在唐阮阮肩膀及胸部上方的位置。   他的动作极为轻柔,让药水纱布一点一点地渗透到唐阮阮的衣服上,溢出的药水,也闹得更大范围,透了一片……   唐阮阮只觉得胸前有些微凉,片刻之后,带血的衣服便浸透了。   秦修远取下纱布,轻轻揭开她被血迹粘住的衣服,虽然动作又轻又缓,可唐阮阮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一番折腾后,他终于帮她脱下了中衣。   雪白的肌肤裸.露出来,整条伤痕从肩膀一直蔓延到胸前,着力最重的位置,都有些皮开肉绽了,看着有些骇人。   秦修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道:“你也真是不怕死,谁让你去挡的?” 第40章 上药 真是磨人啊!   唐阮阮小声嘟囔道:“你是不知道当时大嫂那样子有多吓人, 我要是不挡一下,清轩和明轩肯定就中招了!”   此刻,唐阮阮就这样局促地坐在床边, 上半身只着了件粉色肚兜遮体, 她面色桃红,樱桃小嘴微微抿着, 明媚的春光照耀在她光洁的皮肤上,一瞬间有些晃眼。   配上她这副娇嗔的模样, 实在是让人心痒难耐。秦修远手里已经用药勺挑了药, 喉间轻轻咽了咽, 不知道如何下手。   就这样僵持了一瞬, 秦修远感觉自己的耳根子可能红得要滴血了,便赶紧移开目光。   唐阮阮也有些尴尬, 扭捏道:“我自己来吧……”   她心里数落了采薇采萍千万遍,怎么这个时候都没人过来帮忙!?   秦修远轻咳一声,红着脸道:“你别动, 小心又扯着伤口。”   他拿了个枕头竖在床边,让唐阮阮靠了上去, 又用药勺挑了药, 道:“这药刚刚抹上去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 你要忍忍, 过一会便会好了。”   唐阮阮“嗯”了一声, 便偏头过去, 不再看自己的伤口。   秦修远轻轻将药勺覆上她的伤口, 一股浓重的中草药味扑面而来,接着,便感觉到这药渗入了伤口深处, 就如同撒盐一般,刺激得生疼。   唐阮阮拧着眉,紧闭着眼,死死咬住樱唇,但还是忍不住出了声:“疼……”   秦修远见状,眼神动容,低头凑近了她,轻轻吹了吹——   微风袭来,热辣辣的伤口好似轻松了几分。   不消片刻,药的烈性便逐渐消退了下去,痛感便减轻了不少。   唐阮阮缓过劲来,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秦修远俊美的脸近在咫尺。   他的睫毛纤长,一双凤眸正认认真真盯着自己的锁骨处,棱角分明的唇,此刻正微微地吹着她的伤口。   唐阮阮感觉心神荡漾,浑身一酥,腿都有些软了。   她满脸通红,只得继续转过头去,闭着眼装死。   过了好一会,秦修远终于给她上好了药,他嘱咐道:“这几日别沾水,千万别再扯到伤口了。”   唐阮阮垂眸,迅速穿衣,道:“嗯……多谢将军。”   秦修远静默了一瞬,道:“应该是我谢你才是。”   说罢,便收了药瓶,道:“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吧,晚膳的时候我再叫你。”   唐阮阮点点头,便安心地和衣躺下了,她侧着脸朝向里面,羞死人了!   秦修远见她睡下,便安静地退出房门。   出了门外,他才长叹一口气:真是磨人啊!!!   ————————————————   也不知睡了多久,唐阮阮有些昏昏沉沉。   她慢慢坐起来,感觉自己的肩膀已经好了,可却感觉四周漆黑一片。   她试着喊了一声:“采薇……”   没有人回答她,她觉得有些奇怪,便想下床穿鞋。   谁知刚下了床,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阮阮,你起床啦?”   唐阮阮抬眸一看,原来是唐夫人,她笑着向母亲伸手:“母亲……”   可面前的唐夫人突然变了脸,变成了自己现代的妈妈,妈妈一脸愁容地看着她:“阮阮,你这么一天天的混日子,怎么得了!?你怎么对得起我们?”   唐阮阮道:“妈妈……我没有混日子,我只是喜欢做食物……这也是我的工作……”   妈妈失望得摇了摇头,说:“你不是我的女儿。”她说完,转身就走。   唐阮阮的心猛地一颤,她央求道:“妈妈!你别走!”   妈妈应声回头,脸却变成了大嫂王氏,她恶狠狠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管我儿子?!”   唐阮阮吓得退了一步:“大嫂……”   王氏挥着鞭子扑上来:“我打死你们!”   “啊!不要!”唐阮阮吓得一声大喊——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   后背已经有些汗湿了。   唐阮阮擦了擦自己的额头,轻呼了一口气:“原来是梦。”   刚刚这一动,伤口又被扯得有些疼。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做噩梦了?”秦修远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唐阮阮转脸,便看到他在旁边,脸上有些担忧。   她仍然有些昏昏沉沉,便摇摇头道:“我没事……什么时辰了?”   秦修远道:“已经过了戌时,我见你睡得沉,就没有叫醒你。”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唐阮阮伸手接过:“多谢。”   一口茶喝下去,将脑海中的阴霾冲散了几分,也清醒了不少。   唐阮阮面色稍缓,问道:“清轩和明轩怎么样了?”   秦修远嘴角微勾:“在我书房闹腾。一个在看兵书,一个在舞刀弄枪。”   想也不用想,舞刀弄枪的一定是明轩那个家伙。   唐阮阮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道:“大嫂怎么样了?”   秦修远道:“回了飞云阁,便没有再出来。她也该好好反省一下。”   唐阮阮若有所思道:“将军……大嫂以前也是这样的脾气吗?”   秦修远疑惑道:“多久以前?”   唐阮阮抬眸,道:“大哥出事以前。”   秦修远想了想,道:“大哥出事前,大嫂还是很开朗友善的,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那时候大哥都说,大嫂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已经为他生了儿子了。可大哥走了之后,她就性情大变,刚刚开始是非常伤心、低沉……后来,就变得有些怨气。”   唐阮阮问道:“怨气?怨谁?”   秦修远没提大嫂和二哥之间的事,只道:“总之,一有不顺心,便容易暴怒。”   唐阮阮心中有些不安,隐约有了个想法。   有的人在经历过重大的挫折之后,可能会出现应激反应,例如哭泣不止、暴躁、情绪长期低落,都是抑郁症的表现。   她继续问道:“那大嫂除了喜怒无常,还有什么特殊的行为吗?”   秦修远沉吟片刻,道:“之前有一次母亲劝她改改性子,她便十分抵触,后来不知怎么的,还把自己割伤了……可问她怎么回事,她却又说是不小心弄的,并不照实说。”   唐阮阮听了,有些心惊。   看来这抑郁症是八九不离十了……居然还有自残的行为?!   唐阮阮陡然抬头,若有所思:“今夜清轩和明轩都在我们这里,那大嫂肯定是一个人待着了……”   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指不定她又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了!   唐阮阮越想越担心,道:“不行,我要去飞云阁看看!”   秦修远有些奇怪,道:“怎么了?这个时间,大嫂恐怕已经睡下了……”   秦修远有些诧异,她才刚刚被大嫂误伤,不但不生气,居然还担心起大嫂来。   唐阮阮批了件衣服,又飞快地穿了鞋,道:“大嫂的状态很可能是抑郁症!而且她如果有自残的前科……这会若是没人守着她,恐怕要出事啊!”   秦修远听了她的话,随即脸色骤变。   唐阮阮此时已经冲到门口,谁知秦修远更快,他突然伸手,一把揽住唐阮阮的腰,便将她抱到了身前。   唐阮阮惊呼:“你!?”   秦修远淡淡道:“抄近路。”   他轻功了得,足尖一点地,便带着她腾空而起,直接飞上了屋檐——   “啊!好高……”唐阮阮吓得魂不附体,顾不得伤口还在疼着,两只手死死抱住秦修远。   飞云阁和飞檐阁隔了好几条回廊,走过去的话太慢了。   秦修远情急之下,才打算从空中翻过去,此刻见她这求生欲满满的样子,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怕她又扯动伤口,便紧紧抱住她,一个飞身,跃入了不远处的飞云阁。   ————————————————   两人稳稳落在飞云阁庭院之中。   唐阮阮堪堪站稳,便觉得这院子,有些不对劲。   偌大的庭院之中,没有一间房点了灯,甚至连下人都未曾见到一个,里外都透露着诡异。   秦修逸也有些奇怪,唐阮阮看了他一眼,便试着喊了几声“大嫂”,可都没有人回应。   两人站在院子中央,唐阮阮问道:“这么大的院子,大嫂可能会在哪?”   秦修远道:“大嫂时常待在佛堂,那里供奉着大哥的牌位,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吧?”   说罢,他便走在了前面,让她躲在自己身后。   唐阮阮也觉得院子里有些阴森,不敢到处乱逛,便赶紧跟上秦修远。   走了两步又觉得身后有阴风吹来,她心里瘆得慌,立即伸手拖住了秦修远的袖子。   秦修远身形微滞,没有说话。   他突然张开手掌,一把握住她的手,便往佛堂走去。   唐阮阮一愣,冰凉的小手包裹在他的温暖大手中,能真切感受到他掌心粗糙的茧。   她刚刚的害怕立时便烟消云散了。   秦修远带着唐阮阮穿过了回廊,进入了后院,在佛堂门前立住。   他抬手叩门,道:“大嫂?你在吗?”   里面没人应声,唐阮阮也拍拍门,道:“大嫂?我是阮阮,你在吗?”   仍然没有声音。   秦修远便伸手,将门推开。   案几之上,供奉着佛像和秦修逝的牌位。   昏黄的烛光下,牌位擦得一尘不染,上供的水果还十分新鲜,可见是今日换上去的,香烛也高挑长明。   秦修远看了看,道:“这香烛是才点的,大嫂恐怕刚刚还在这里。”   唐阮阮道:“会不会回卧房休息了?”她也希望是虚惊一场,但还是要看看才能放心。   秦修远便带着她,绕到了卧房门口。   卧房里,没有点灯。   他们刚刚临近房门,还未来得及敲门,便听到屋内“咚”地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滚落了——   然后便再没有声音,唐阮阮和秦修远面面相觑。   唐阮阮轻轻叩门,道:“大嫂,你没事吧?”   没有人回答。   “也许是我多心了吧?她可能已经睡了。”唐阮阮有些犹疑道,她在想,会不会是大嫂还在生气,所以故意不出声?   刚刚的巨响过后,便是良久的沉寂。   秦修远思忖了片刻,觉得哪里不对。   “我们进去看看。”他低声道。   唐阮阮踌躇道:“可毕竟是大嫂的卧房……”   秦修远道:“我将门踢开,你进去。”   唐阮阮便点点头:“好。”   秦修远凝神静气,抬手——“啪”地一掌!将门击开。   唐阮阮便先一步进去,屋里没有点灯,十分黑暗。   她借着月光,摸索着向里面走去,没几步便见到许多东西都滚落在地,一片狼藉。   她向大嫂的床榻方向走去:“大嫂?你在吗?”   秦修远还在屋外,静静等着唐阮阮的消息。   唐阮阮又试探性地走了几步,遂前方有个黑影,她不自觉地抬眸看去,顿时尖叫起来:“啊!!!鬼啊!!!”   秦修远一个箭步冲了进来:“阮阮!?怎么了?”   唐阮阮吓得往回跑,一把抱住了奔来的秦修远:“将军!呜呜呜……”   她的心脏差点停了一拍,有些喘不过气来。   秦修远被她这一抱,顿时有些愣住。   唐阮阮随即又反应过来,急急道:“你、你快去看!”   秦修远将唐阮阮护在身后,自己踏进里间——   月光冷冷照进屋子,秦修远便看见前方,有一双白色的绣鞋悬在空中,绣鞋的主人头悬在三尺白绫之上,面色铁白,好似了无生气。   秦修远眸中一痛:“大嫂!”   他立即将大嫂抱了下来,将她放到了地上。   唐阮阮刚刚被吓得不轻,此刻见是大嫂,不由得也慌了神,奔过来问道:“怎么是大嫂?她怎么样了?”   秦修远也呼唤道:“大嫂!大嫂你醒来!”   秦修远将手探向大嫂的鼻息——他的眼神微滞,面色痛苦地摇了摇头。   唐阮阮也有些鼻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此刻突然想起了大学学过的急救方法,便道:“你放开大嫂,让她躺平!”   秦修远一怔:“你!?”   唐阮阮急急道:“若是窒息不久,兴许还有救!你让我试试吧!”   秦修远连忙按照她说的,将大嫂平放在了地上。   唐阮阮便立即跪地,开始帮大嫂按压心口,口中念念有词:“一、二、三、四……”   秦修远在一旁看着,心里默默祈求着大嫂能醒来。   他不由得涌上一股强烈的自责感。   白天他说的话太狠,大嫂必然是伤心透了才会寻短见的……大嫂本也是个苦命人,嫁到镇国将军府没过几年好日子,便遇上了大哥罹难。   本来母亲见她年轻,便想让她改嫁,可她宁死不从……   虽然后来脾气坏些,可却是真真正正爱着大哥的。   秦修远内疚不已,双拳死死握着,颤抖出声:“大嫂,我对不起你……” 第41章 抢救 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阮阮此刻却没有时间懊恼, 她正在聚精会神地帮王氏做着心肺复苏。   摁得久了,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顾不得自己的肩膀太疼着, 使出全力保持抢救的标准节奏。   按了不多久, 王氏便“咳”了一声!   唐阮阮见状,连忙停下, 她大声道:“大嫂!大嫂你醒了!?”   她自己也累得坐在了地上。   王氏缓缓睁眼,一片迷茫——   此时秦修远已经点燃了屋内的灯火, 王氏这才看清了了这两人。   秦修远见她醒来, 急急道:“大嫂为何如此想不开?若不是阮阮施救及时, 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王氏此时奄奄一息, 她已经没有了白天的嚣张跋扈,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们, 默默道:“为什么要救我?你们不是都讨厌我吗?”   秦修远道:“大嫂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何时说了讨厌你?”   王氏低呜出声,喃喃道:“我死了才好,反正这一家子, 就我一个是多余的……”   颇为恼怒,道:“大嫂何必这样?自大哥没了, 我们都知你伤心, 遇到什么事不是让着你?可是你的脾气变本加厉, 连清轩和明轩都受不了了, 你若再这样下去, 孩子们……”   唐阮阮怕再刺激到她, 便急急拉住秦修远:“别再说了。”   王氏自己支着身子坐起来, 唐阮阮想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唐阮阮无奈,对王氏道:“大嫂,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们同为女人,也许我更能理解你的感受。”   她看着王氏的眼睛,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能和我说说吗?”   黑夜里,她的眸子显得格外清澈闪亮,王氏看着她,这双眼眸,也像极了曾经的自己,简单又快乐。   在这一片诚挚之下,王氏终是动容了几分。   她低头,垂眸道:“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有时候,好像无法控制自己。”   唐阮阮继续问道:“嗯,是一种什么感觉?”   王氏将自己的脸,埋进月光的阴影中,道:“我感觉我好像时常游走在暴怒的边缘,一点点小事就会让我很生气,很难过,可事情过后,我又觉得好像自己反应过激了……就又开始讨厌自己。”   唐阮阮一愣,和秦修远相视一眼,问道:“大嫂,你这样多久了?”   王氏低声道:“自从阿逝走后,我便常常忍不住地想哭……事情过去一年左右,我感觉你们一个个都逐渐好了起来,可是我却没有……大约从那个时候起,我便觉得更加孤独,更加难受……很容易陷入一种控制不住自己的状态。”   唐阮阮将手放在她的背上,继续耐心问道:“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他,一想到他,便难受得很。”她自言自语道:“我不能允许自己忘了他,所以便每天都陪着他……”   她抬头看向秦修远,无助问道:“可你们,为什么一点儿也不伤心了?你们都把他忘了吗?”   秦修远清俊的面容上,满是痛楚,他道:“大嫂,我们怎么可能把大哥忘了!?”   王氏喃喃道:“我见你们一个个好了起来,似乎都不再提起他——我便很生气,虽然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毫无道理,可我就是生气。”   唐阮阮看着她,王氏心里仿佛被巨石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氏又继续道:“可我有时候,又羡慕你们……为何你们都能走出阴影?我却不能呢?”   唐阮阮在这一瞬,突然明白了王氏的处境。   她深深看着眼前的王氏,她就好像一个站在地狱边缘的人,因为太惦念地下的丈夫,于是放弃了温暖的人间。   可她实在太难过了,便希望有人能站在地狱边缘来陪伴自己。   当其他人无法感同身受时,她便开始失望,随着时间推移,那些人离她越来越远,她便开始积蓄了怨气……   她同时承受着丧夫之痛和漫长的孤独,所以才会成为脆弱和暴怒的矛盾体。   唐阮阮轻叹一口气,道:“大嫂,你这是自苦啊。”   王氏微怔:“自苦?”   唐阮阮直言不讳:“你明明有机会走出伤痛和阴影,可你却没有。这不是自苦是什么?”   王氏眼神迷茫看她。   唐阮阮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若自己不沉湎在伤痛和怀念中了,便是对不起大哥?好像永远失去了他一般?所以即便你也期待阳光和温暖,却依然待在阴影之中,因为那里离他最近……是不是?”   王氏咬唇,默默不语。   良久之后,王氏吐出一个字:“是。”   王氏自嘲一声:“他们说我喜怒无常,我自己也知道。可能我真的已经精神失常了……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我也一样——也很讨厌自己。”   唐阮阮轻轻覆上王氏的肩,柔声道:“不,大嫂。你只是对大哥用情太深,他离开的这件事深深刺激了你,你才得了抑症。”   王氏疑惑,问道:“抑症!?”   唐阮阮道:“不错,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是容易患上抑症的。患上抑症的人,可能会情绪低落,自怜自伤……甚至许久停留在原地,迟迟无法走出来。”   秦修远担忧问道:“那要怎么办?能治好吗?”   王氏也看向唐阮阮,唐阮阮道:“只要大嫂想走出来,我们都可以帮你。”   王氏自言自语道:“走出来?可是我不想忘了阿逝……我想陪着他。”   日日伴着秦修逝的灵位,已经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已然不知道如何割舍。   唐阮阮道:“大嫂,我没有让你忘了他,你可以把大哥放在心里,只是,不要待在阴影里想他……而是,到阳光下来想他。”   王氏所有所思的凝视着唐阮阮,唐阮阮继续道:“大哥若看到你一直孤独又自苦,必然是会伤心的,只有你好好过日子,他在天上才会安心。”   王氏苍白的脸,簌簌落下泪来。   唐阮阮伸手,握住了她不住颤抖的手,道:“还有清轩和明轩,难道你真的想让他们背负丧父之痛一辈子?你难道不想他们去体会常人的喜怒哀乐吗?他们还未长大,正是需要母亲疼爱的时候,你若是终日沉湎于过去,可能就会失了未来呀!”   唐阮阮的劝说犹如醍醐灌顶,让王氏愣在当场,可随即她又失落道:“可是清轩和明轩……早已不喜欢我这个母亲了,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她掩面而泣,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了下来,   唐阮阮忙安慰她,道:“血浓于水,他们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若是你觉得自己之前没有做好,那之后补偿他们就是了。”   王氏哽咽问道:“如何补偿?”   唐阮阮想了想,便道:“大嫂,清轩的生辰,可是这两日?”   王氏闻声,缓了缓哭意,算了算道:“就是明日了。”   她想起自己近两年来,也没把孩子的生辰放在心上,顿时觉得有些愧疚。   唐阮阮笑了笑,道:“大嫂,不如我们帮清轩准备一个生日宴吧?”   王氏仍然打不起精神,她道:“只有半日了,怕是来不及吧……就算做了,他们也不想见到我……"   唐阮阮轻捏她的手,道:“怎么来不及?对于他们来说,母亲的关爱便是最重要的了,做得好不好都没关系。若大嫂愿意亲手做些吃的给清轩,想必他是会欢喜的。”   抑症的另一个特征便是十分悲观,终日看不到希望。   王氏略微思索一番,自己好像是许久不曾下厨给孩子们做吃食了……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过了太久,每一日都好似苦修。   王氏似乎听进了唐阮阮的话,怔然道:“我今日还伤了你……你不生气吗?你为何……要帮我?”   唐阮阮被问得一愣,道:“我确实生气……但是大嫂,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王氏听了,刚刚停下的泪又涌了出来,喃喃道:“弟妹,我对不住你……我、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呜呜呜……”   唐阮阮伸出手拍着她,宽慰道:“没事的,大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修远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两人。   他觉得唐阮阮好像一轮的月亮,平时不声不响,可关键的时候却能驱散黑暗,给人以柔和的光亮,不知不觉中,他看她的眼神,便漾起了一抹温柔。   ————————————————   待王氏平静后,终于上床睡下。   唐阮阮站在床边,小心地给她掖好了被子,便悄悄退离了床边。   秦修远低声道:“你的伤还没好,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唐阮阮仍然看着王氏,有些不放心道:“若我们走了,大嫂会不会再……”   秦修远道:“放心吧,既然已经说开,我想大嫂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一会叫丫鬟过来守着。”   唐阮阮依言,点了点头。   她和秦修远走出大嫂的卧房,一阵寒风袭来,吹得她一个激灵。   刚刚出门太急,她中衣之外只穿了件短袄,到了半夜便是顶不住着寒意了。   唐阮阮缩了缩身子,突然便感受到一阵暖意——   原来,是秦修远解了外袍,批在了她的身上。   唐阮阮道:“不用了将军,你这样会着凉的……”   秦修远一脸不容置疑,道:”给你穿就穿着。“   说罢,帮她把外袍裹得更紧了,两只手都盖在了长长的衣袖里面,最终只露了一张俏脸出来,忽闪着眼睛看他:“好暖。”   秦修远没说话。还好夜色暗,不然唐阮阮恐怕要看见他微红的耳尖。   他拉着她走了两步,突然道:“走过去太远了,我们原路返回吧。”   唐阮阮一愣:“原路返回?”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把揽住,飞上了屋檐。   唐阮阮轻呼一声,可已经没第一次那么怕了,便乖乖缩在他怀里没动。   秦修远轻笑一声,道:“不抱紧,可要掉下去了……”   唐阮阮吓得赶紧伸手环住他的腰身,秦修远怕她用力过猛扯痛伤口,便趁势将她圈住,一个挺身,便越到了飞檐阁的上空……   不消半刻钟,两人便回了飞檐阁。   到了卧房门口,将衣服取下来还给秦修远,道:“多谢将军……早些安置吧。”   唐阮阮面色微烫,感觉今晚的经历,真是很不寻常。   秦修远点点头,竟先推开房门,道:“进去吧。”   唐阮阮一愣,脱口而出:“将军今晚不宿在书房吗!?”   说完又觉得好似不妥……毕竟两人成婚已经有一段时日,一直心照不宣地分房而卧。   可这一问,似乎又有赶人的意思了。   秦修远却不以为然,他一本正经道:“今晚清轩和明轩已经宿在了书房。”   说罢,便自己踏入了卧房。   他缓缓在桌前坐下,一脸无辜道:“下午忙着照顾你,竟然忘了让采薇她们收拾一下客房,现下她们都睡了,看来只能在这屋里将就一晚了。”   唐阮阮迟疑道:“这……”   她嚅喏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似乎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理由赶他出去。   秦修远见她还呆呆立在门口,凤眸轻挑,道:“你还不进来?”   唐阮阮随即踌躇着进了门,又小心翼翼将门合上。   自己默默去了里间,坐到了床榻之上。   秦修远见她这副扭捏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道:”你安心睡床。“   随即又道:“我睡矮塌便是。”   唐阮阮却没有立即躺下,她又起了身,打开柜子正在找着什么。   秦修远好奇道:“你还不睡觉,想找什么?”   唐阮阮道:“我给你找被子和枕头。”   说罢,她便抱了一床薄被放到矮塌上,道:“省得你着凉了。”   她一边说,一边俯身帮他把被子展开。   秦修远回头,愣愣看着那小姑娘,隔着中衣都能看清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无意间的扭动,更显婀娜多姿。   铺完了床,她直起了身子,秀发有些凌乱,她随意拨了拨头发,一脸娇憨道:“将军可以休息了。”   秦修远顿时有些口干舌燥,连忙避开她的眼神,道:“你……你先睡吧,我等一会再睡。”   唐阮阮见他神色奇怪,便走了过来,借着烛光才发现,他的脸有些红。   唐阮阮担忧问道:“是不是刚刚衣服给了我,你便着凉了?”   可是发烧也没有这么快吧?!   唐阮阮不自觉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微凉纤细的手指,一触及到他滚烫的肌肤,便激起了一点颤栗,秦修远连忙拂开她的手,站起身道:“我、我没事……”   她的手刚刚近在咫尺,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兰花香气,有一瞬间,他竟然有点冲动,想将她这柔弱无骨的手紧紧握住……   屋内的烛火明灭闪烁,像极了这一刻无法平静的心跳。   秦修远绷着脸,道:“你不要管我,自己去睡。”   唐阮阮一脸懵懂,他这又是怎么了?!   她不由得腹诽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怒无常……   唐阮阮只得乖乖躺下,可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居然有些睡不着了。   她偏头看向矮塌,两人之间不过一丈距离。   她见秦修远也躺了下来,身上盖着自己刚刚拿的薄被。   “你睡着了吗?”唐阮阮试探性问道。   秦修远轻声道:“没有。”   唐阮阮问道:“你在想什么?”   秦修远闭眼假寐,心中却浮现她刚刚那娇俏模样,他却淡淡道:“没什么。”   唐阮阮又想起了大嫂,便叹息道:“我觉得大嫂好可怜啊……失去心爱的人,一定很痛苦吧。”   秦修远沉吟片刻,道:“是。”   唐阮阮问:“大哥是什么样的人?” 第42章 生日蛋糕 春光乍泄   秦修远微微睁开眼, 他的思绪飘回了小时候……   有一次他和二哥偷偷跑出去玩,被父亲抓回来,要家法处置他们。   年少的大哥却挡在了他们身前, 道:“父亲, 都怪我没有看好弟弟们,求您要罚就罚我吧!”   镇国公一脸怒气, 道:“阿逝,你今日好好读着书, 他们却偷懒贪玩。为父要罚他们, 这与你有何干?快让开!”   大哥沉声道:“我身为长子, 未能有效约束弟弟们, 便是我的无能,也辜负了父亲的期许, 理当罚我。”   镇国公有几许欣慰,道:“阿逝,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大哥又道:“请父亲罚完了我, 就莫要再罚弟弟们了,他们还小……”   镇国公怒气又上来了:“你!你怎能一味护着他们?!”   大哥正色道:“我是秦家的男儿, 若连兄弟都护不住, 未来又怎能保家卫国?”   ……   秦修远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记忆中的大哥就是这样, 永远站在前面, 一力承担。   在他心中, 护着亲近之人, 便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这短短一生, 至真至善,至情至性,对所有人都极好。   所以, 他的死,便是所有人心中难以提及的痛。   未能与他最爱的大嫂相守一生,便已经是最大的遗憾和辜负。   良久,秦修远出声:“大哥,是个英雄。”   此时唐阮阮本来以为他已经睡着,可他一回应,她又来了精神。   她复而想起大哥的孩子们,便道“你明天能带清轩和明轩出去玩吗?我想做点好吃的,晚膳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秦修远躺在矮塌之上,翻了个身,只简单“嗯”了一下。   唐阮阮看着秦修远的背影,顺着他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她凝神看他。   三年前,不但大嫂失去了丈夫,秦修远也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敬爱的兄长。原书之中写道,那段日子,秦老夫人缠绵病榻,大嫂沉溺于悲伤,二哥颓废度日……只有秦修远站出来,办完了丧事,又去收拾朝局……在皇帝盛怒之下,顶着压力立下军令状,才换得皇上的兵符。   他一力支撑下,数战告捷……才保住了镇国将军府百年以来“忠勇世家”的门楣。   当时书中只是寥寥数语,匆匆读过便无甚感触。   可放在真实的人物身上,却是痛不堪忍。   “三年前,你一定也很不容易吧。”唐阮阮对着他的背影,喃喃开口道。   秦修远身子没动,但微眯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三年前,自故里平宁归来,他便收到了父亲和大哥罹难的消息,对于十八岁的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那段时间,痛苦、彷徨、悲愤……都不足以形容他内心的跌宕。   可再难的日子,过去之后,都会化成走过的一段路,偶尔回头看看,自知经历了什么,便能更加理性判断前路该怎么走。   他重新闭上眼:父亲、大哥,我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的。   秦修远没再说话。   再浓烈的情绪,都化成了寂静,揉进了这夜色之中。   唐阮阮以为他睡着了,便低声说了句:“以后,你不会再一个人了。“   ————————————————   春日的早晨,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投射进来。   唐阮阮动了动头,惺忪地睁开杏眼,她慢慢支起了身子,看向窗外,今日天气绝好。   她想起今日要给清轩过生辰,不由得有些兴奋,便立即起身穿鞋。   她的伤好了不少,自己也能慢慢穿衣了,她一边穿戴一边向卧房厅里走去,才发现秦修远还没醒。   他的个子很高,矮塌实在容不下他的长腿,于是整个人便憋屈地缩在矮塌上。   昨夜的薄被,也滑落在地。   唐阮阮无奈地笑了笑,绕到他的前面,将被子捡了起来。   她看了秦修远睡着的样子,忍不住低头端详起来。   他长眉入鬓,一双凤眼放松地闭着,没了平时那冷睿气息,高挺的鼻梁下,下面的两片薄唇棱角分明,若有似无地勾着,好像十分耐人寻味。   唐阮阮暗叹:别的不说……长得是真好看……   她拿着被子,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他,正准备给他盖上。   可练武之人的警惕性极高,秦修远神色微动,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谁!?”   “哎呀……”   唐阮阮没有任何预兆地便被扣了手腕,一下失了平衡,便直直往秦修远身子栽去——   秦修远睁了眼,便见着惊慌失措的美人,往自己怀里扑来,不由得也是一愣,随即身上感受到了柔软的冲击感——唐阮阮上半身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秦修远不自觉抬眼看去,只见她薄衫的领口微敞,丰盈的春光乍泄,顷刻间便让人一饱眼福。   他感觉心跳陡然加速,喉间骤紧!便连忙移开了视线,结巴道:“你、你在做什么?吓、吓了我一跳。”   唐阮阮被撞得生疼,她气鼓鼓道:“你吓了我一跳才对!”   说罢,立即起了身,将薄被扔给他,道:“多大的人了,还踢被子!”   然后,便红着脸,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秦修远接过被子,却微微勾起了唇角。   ————————————————   “起来了!”飞檐阁书房的门被踢开,秦修远拎着弓箭一脚踏了进去。   清轩和明轩挤在他平日睡的榻上,仍然东倒西歪地做着美梦。   “日上三竿了还在睡!若是敌人攻城了恐怕你们都不知道!”他抽出一支箭,用力敲了敲明轩的屁股。   “疼啊!三叔……”明轩揉揉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清轩此刻也醒来了,他睡眼惺忪地坐起,道:“三叔……我们这就起来。”   秦修远绷着脸,冷冷道:“再不起床,今日就不去打猎了。”   “什么!?打猎!?”明轩陡然来了兴趣。   “三叔要带我们去打猎吗?”清轩也有些兴奋,三叔平日里公务繁忙,极少有时间陪他们玩,三叔的武艺骑射都是一流的,他做梦都想得到三叔的指点。   秦修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明轩在榻上便蹦了起来:“耶!三叔最好了!”   秦修远见他如猴子一般上蹿下跳,不由得有些头疼,可一想到唐阮阮昨天晚上嘱咐的:带孩子们出去玩,晚膳前不要回来……他又生生挤出些耐心来:“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收拾,过时不候。”   既然答应了她,便要尽力做到。   明轩“蹭”地跳下了床,便出门小解去了。   清轩也麻利地起了身,去拿衣服,他突然想起昨日的事,便问道:“三叔,我母亲如何了?祖母真的要罚她禁足吗?”   秦修远见他一脸担忧,便道:“她的事我会去向母亲求情,你安心去打猎吧。”   清轩点点头,虽然有些挂念着母亲,但是也不再多问。   秦修远自是不会跟他们说昨晚大嫂自缢一事,免得孩子们担忧。   两个孩子跟着秦修远,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另一边,唐阮阮便也来到了王氏的卧房之中。   “大嫂,今日清轩生辰,你也好好装扮一下吧?”唐阮阮一脸笑意看着王氏。   王氏面容娇好,可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上妆过,她想起昨晚的九死一生,不由得有些感慨。   她微微点了点头:“你帮我吧。”   唐阮阮一笑,说:“大嫂等我。”   她便去院子里,摘了一朵栀子花进来,别在了王氏发髻之上。   白玉一样的花瓣上,还沾着早上的雾气,让她苍白的面容,瞬间散发了出了些许生机。   她若有所思道:“弟妹……若我真是抑症,能好起来吗?”   唐阮阮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只要大嫂不要再胡思乱想……我们从一些小事上,慢慢改变生活态度,一定可以好转的。”   其实王氏只要不游走的崩溃的边缘,还是很好相处的。   王氏听了,默默点了点头。   唐阮阮帮她上好了妆,她对着镜子一瞧,镜子里的女子描了淡淡的妆容,涂了杏红的唇脂,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王氏心情又好了几分,她转头道:“弟妹……多谢你……若不是你,我昨晚可能就……”   “大嫂,忘了昨晚的事吧。咱们想想今日,怎么给清轩过生辰?”   王氏有些迷茫,问道:“弟妹有何高见?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竟然许久没给他过生辰了。”   唐阮阮笑了笑,道:“我见清轩和明轩都是爱吃零食的,不如咱们做点吃的吧……今日清轩生辰,我们做个生辰蛋糕怎么样?”   王氏有些好奇:“什么是蛋糕?”   唐阮阮也不知如何解释,便胡诌道:“就是一种甜点,有些地方专门做来给生辰之人吃的。”   王氏点点头,可她又忧心道:“可是我不会呀,还要请弟妹指教了……”   唐阮阮狡黠一笑:“没问题!”   ————————————————   唐阮阮便拉着王氏,来到了飞檐阁的小厨房。   王氏看着有些陌生的锅碗瓢盆,不禁有些犯了难。   “小姐,东西买回来了!”采薇从外面进来,一见王氏也在,不由得有点紧张,她急急忙忙行了个礼:“见过大夫人。”   王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唐阮阮一把接过她从青木斋买回来的东西,拿了个鸡蛋,对着桌角轻轻地磕了一下,然后便抠开了一个小洞。   “弟妹这是做什么?”王氏一脸疑问。   “我在分离蛋清和蛋黄,一会做蛋糕会用到……大嫂,你也一起来吧?”唐阮阮热情招呼道。   王氏便听话地去净了手。   唐阮阮又拿了个碗,将有洞的一面对着碗,晶莹剔透的蛋清,便沿着小洞慢慢流了出来。   而蛋黄因为体积大,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蛋清离自己而去。   一颗蛋分离到最后,她又用巧劲轻轻撬开余下的蛋壳,将那颗完好无损的蛋黄,倒入了另外一个碗中。   这个活儿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不容易。   王氏便也取了个鸡蛋,学着她的样子戳了个小洞。   可是她第一次做,这洞抠得大了些,蛋清流到一半时,蛋黄便跟着跑了出来,第二个又如是。   王氏不由得有些丧气,唐阮阮鼓励道:“大嫂,没做好也不碍事的,多试试便好。”   王氏抿着唇,一脸认真道:“我一定会学会的。”   接下来,唐阮阮便将两勺白砂糖倒入蛋黄中,递给王氏,道:“大嫂,你把这个搅匀吧!”   王氏依言便用筷子飞速搅了起来,她练过功夫,使的又是鞭子,所以手腕的力度控制得非常好,很快便把蛋黄打得十分均匀。   唐阮阮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惊喜道:“大嫂!你真厉害?这打蛋也太快了!”   王氏抬眸看她,眼里居然有几分不可置信:“真的吗?”   唐阮阮开心道:“真的!我觉得你很有做美食的天赋。”   王氏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似是很久没有人夸过她了。   随后,唐阮阮又将色拉油、一小杯牛乳倒入了王氏的蛋黄中,王氏便更卖力地搅了起来,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碗里,生怕有一滴蛋黄汁飞出来。   当蛋黄加了料,凝成了粘稠的乳黄色汁液,便是差不多了。唐阮阮又取了一大勺低筋面粉,过了筛,沥到了蛋黄碗中,洋洋洒洒的面粉,一进入碗中,便黏在了粘稠的汁液上,分也分不开了。   王氏便继续顺着搅了起来,直到整个碗里的食材均匀地融为了一体。   虽然是面糊状,但是当看起来表面光滑细腻,没有颗粒了,才是上佳。   唐阮阮趁着她处理蛋黄的间隙,自己便将蛋清也搅拌了一番,分三次加入了白砂糖,由于没有打泡器,她便只能用手握着搅拌器不停打圈。   直到整个蛋白看起来像泡沫一般,拉起搅拌器之时,蛋白能拉出一个小尖角,才真的成了蛋白霜。   王氏看了唐阮阮打出来的蛋白霜,啧啧称奇:“我还不知道,蛋清能变成这样呢!”   唐阮阮道:“更有意思的在后面呢!”说罢,她便舀出了三分之一的蛋白霜加入了蛋黄糊中,上下翻匀后,又一股脑地倒入了剩余的蛋白霜中,继续搅拌。   王氏有些疑惑,道:“辛辛苦苦将蛋清和蛋黄分开,为何又重新放到一起了?”   唐阮阮笑道:“经历得多了,便成了新的自己,回到原点也没什么好怕的。”   王氏会意,笑着点了点头。   唐阮阮将和好的糊糊,倒入了两个烤蛋糕的圆形模具中,轻轻一震,便将里面的气泡震了出来。   王氏见这其貌不扬的糊糊,有些担心道:“这个……能吃吗?”   唐阮阮神秘一笑:“大嫂别急,一会见分晓。”   她便将两个蛋糕胚都放入了烤箱之中。   王氏一看这个木头箱子还能发热,感觉新鲜极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烤箱。   唐阮阮对采薇道:“院子里布置好了吗?老夫人那边去过了没?”   采薇点点头,道:“嗯,奴婢已经安排妥当了。”   唐阮阮眼神明亮,突然有些期待起今晚来。   “阮阮!”王氏突然嚷了起来:“它!它响了!”   原来是烤箱的时间到了,突然发出了“滴”的声音。   唐阮阮已经见怪不怪了,便道:“别紧张,是蛋糕烤好啦!”   唐阮阮将两个模具碗端了出来,烫得直摸耳垂。   王氏好奇地凑近一看——嗬!好香啊!   烤过之后的蛋糕,散发出一股又甜又暖的味道,在模具中蓬了起来,看上去夯实又有弹性,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王氏又闻了闻,感觉自己的嗅觉都被打开了,鼻子都变得贪恋这味道。   这三年来,她有一大半时间不占荤腥,吃素为秦修逝祈福,哪里闻过这么好的滋味儿!?   唐阮阮见她一脸笑意地捧着蛋糕胚,道:“大嫂笑起来真好看。”   王氏一怔,随即有些脸红。   她真的很久没有笑过,被唐阮阮这么一夸,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哪里比得上你这帝都第一美人……你厨艺这么好,想必是能牢牢抓住阿远的胃,还能抓住他的心吧?”   唐阮阮脸一红,道:“大嫂别取笑我了……”   王氏又笑了笑,道:“你们这新婚燕尔还经不起玩笑了……”   唐阮阮抿了抿唇,复而想起昨晚他带着自己飞檐走壁的样子。   他有力的大手托着她的腰,两人的身子紧贴着,她一抬眸,便看见他清晰的轮廓和恣意的眉。   “阮阮?”王氏见她走神,挑眉道:“你该不会是在想阿远吧?”   唐阮阮被猜中了心事,连忙道:“我、我没有!我在想清轩和明轩什么时候回来呢?”   王氏道:“你不是说他们跟着阿远去打猎了吗?”   唐阮阮点点头。   王氏揶揄道:“还说不是想阿远?”   唐阮阮哭笑不得,原来大嫂不发脾气时,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蛋糕终于放凉了,两人一个端了一个模具碗,唐阮阮便开始教王氏脱模,她先是将模具往大盘子上一扣,然后又打开来,用尖刀插入蛋糕和模具之间,随着蛋糕模具转了个完美的圈,便将蛋糕干干净净地脱了模下来。   王氏也学着唐阮阮的样子脱模,却没能划得太果断,脱出来的蛋糕勉强称得上是个圆形,模具上还留下了少许蛋糕。   王氏有些懊恼地看着蛋糕,低落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我还是做得不好……“   唐阮阮却不以为意,急忙道:“大嫂,没关系的,你第一次做,已然很好了!”   说罢,她伸手将残留的蛋糕扒下来,递给王氏:“尝尝!”   王氏半信半疑地接过,慢慢放进嘴里——金黄的蛋糕还没有抹上奶油,完全是纯正的奶蛋味儿,热乎乎,香喷喷,一小块便让人口中充盈,味觉全被唤醒。   王氏雀跃道:“弟妹!这……” 第43章 相聚 我定要告诉三婶,三叔欺负人!……   “这……这竟是我们刚刚做的!?”   唐阮阮勾唇一笑:“当然是啊!大嫂出力更多, 这基本都是你做的……”   王氏一听,表情更松快了些,道:“原来, 做食物也不是那么难……”   唐阮阮又道:“不过后面难度会更大一点儿……这蛋糕烤好了, 我们快来做奶油吧!”   说罢,她将取出来的蛋糕分层切开, 变成两个厚厚的圆形蛋糕饼,放在一边备用。   又取了一斤多奶油, 倒入了一个大碗中, 然后将大碗放置在冰水之中。   此时在奶油中放入白砂糖, 看似都是白色, 好像融为了一体。   实际上,若白砂糖没能很好地融化, 那吃起来便会有颗粒感,且甜度不均匀。   唐阮阮便道:“大嫂,奶油就交给你了!”   王氏有些兴奋地搓搓手, 便拿起了搅拌器,开始在碗里打圈。   大嫂到底是练过鞭子的, 这些手上功夫完全不在话下, 每一圈的力度、速度都刚刚好, 看着让人十分放心。   唐阮阮赞叹道:“大嫂真是天生就适合做甜品, 这手速让我望尘莫及……”   唐阮阮其实想说:真的堪比电动搅拌器啊!   王氏被夸得更加起劲, 一会儿便将奶油打发了, 然后端起碗问道:“可以了吗!?我觉得已经全部融进去了……”   唐阮阮一看, 一大碗奶油好像云朵一般,纯白轻盈,看了让人恨不得立即沾上一块往嘴里送!   唐阮阮按住了自己的念头, 将搅拌器取出来,拿着大碗往桌上“咚”地一震,一大碗纯白细腻的奶油便乖乖躺平了。   接下来,唐阮阮将刚刚切分的蛋糕,拿出一块来,放在大盘子上面,由于没有转盘,便只能蛋糕放着不动,做蛋糕的人,自己转着圈儿将奶油堆上去。   唐阮阮做了个示范:“大嫂,你看——“她用奶油刀,挑了一大块奶油,堆到了黄色的蛋糕之上。   然后又用奶油刀将其打散,慢慢抹平。   然后,她将奶油刀递给了王氏,道:“大嫂来试试吧,就将奶油层层包裹在蛋糕外面就行了,上面要平,因为等下还要放些水果上去。”   王氏点点头,便双手接过了奶油刀,也学着唐阮阮的样子糊起了奶油。   可她毕竟手生,一大块奶油堆上去后,总觉得奶油的外壁没有糊匀,上面也不平整,不由得有些泄气,道:“看起来容易,没想到这么难!”   唐阮阮道:“是不容易……但别放弃。“   王氏便硬着头皮继续做。   “大嫂可能是奶油放多了,堆在一起的话自然是不容易平整。有时候,背负太多了反而无法呈现最好的状态。”   王氏听了,不由得一愣。   过去三年,她确实是背负太多了。   虽然失去了丈夫,却仍然固执地守着两人的感情,不知不觉便成了执念……   她关心儿子,却用错了方法,或打或骂,都逼得他们离自己更远了……   不但让身边的人很累,她自己也十分疲惫。   想到这,她不由得狠了狠心,用奶油刀一下刮去一层多余的奶油,整个奶油蛋糕好似矮了一截,却显得清爽了许多。   唐阮阮含笑点点头:“大嫂刀法了得!”   王氏也有些不好意思,便继续将蛋糕边缘抹匀。   她捣弄了许久,整个奶油蛋糕边缘已经变得非常圆滑整齐,看起来和蛋糕店里做的没什么两样。   唐阮阮赞扬道:“我就知道大嫂能做好,你看刚刚若是放弃了,可不就没有成功的机会了吗?”   世间的事,可不都是这样么?一次没做好没关系,只要还有机会,便可以做得更好。   若是自己中途放弃了,便一无所有了。   唐阮阮对王氏道:“大嫂,清轩喜欢吃什么水果?咱们可以放上去了。”   王氏道:“清轩喜欢吃芒果,我来切一点。”   说罢,她便将洗净的芒果去了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递给了唐阮阮。   唐阮阮未接芒果,却将筷子递给了她,道:”大嫂来摆?!“   王氏见奶油已经糊得十分平整,担心自己处理之后反而弄花了,便道:“我做得不好……”   “大嫂,做得好不好都是一份心意,对于清轩来说,母亲做的东西最好吃。”唐阮阮鼓励道。   王氏经过刚刚的尝试,此刻对自己也有了几分信心,便道:“那我就来试试。”   王氏便又加了一些奶油上去,仔仔细细地抹平,再把小块芒果按照唐阮阮的说法铺了上去。   其实这芒果是蛋糕的内芯,做完第一层蛋糕,放芒果,然后再盖上一层新的蛋糕,继续往上糊奶油。   这样做出来的蛋糕,才能口感丰富,甜而不腻。   王氏继续将奶油糊了上去,她的动作很慢,每一刀奶油都刮得一丝不苟。   不一会儿,整个蛋糕便被糊成了一个奶白色的圆柱体,表面光滑如玉,看一眼似乎都能尝到甜头。   唐阮阮道:“只差最后一步了!”说罢,她便将洗好的草莓摆了上去。   她又去嫁妆箱子里翻了翻,终于找出了裱花袋,于是榨了点草莓汁和奶油混合起来,塞进了裱花袋里。   她将裱花袋递给王氏,道:“大嫂,生辰蛋糕上面一般要写字的,你看看写点什么?”   王氏沉吟了片刻,轻轻挤着裱花袋,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唐阮阮见了,与她相视一笑。   两人正做得不亦乐乎,却听得身后一声喊——   “阮阮。”   唐阮阮一回头,原来是秦老夫人到了。   “母亲来了!”唐阮阮笑着起身来迎,王氏却有些局促。   昨日的事,她至今想起还有些难堪,好似周围的人都把她当成了疯子一般……   可她又知道,昨日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此时竟有些抹不开脸面见母亲。   她不好意思地立在原地,福了福身子。   秦老夫人却主动走上前来,虚扶了一把,又指着桌上的蛋糕问道:”哟,这是什么?谁做的?“   唐阮阮忙道:“母亲,这是生辰蛋糕,用来给清轩过生辰的。这是大嫂亲手做的呢!”   秦老夫人一脸惊讶,道:“云望还有这等手艺?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王氏被这样一夸,顿时有些面红耳赤,急忙摆手,道:“都是弟妹做的……我不过是打了个下手……”   秦老夫人道:“那也很是不错了!日后熟能生巧,便能做得更好!待我生辰,也想要吃上你做的蛋糕呢!”   她笑吟吟地看着大儿媳,似乎全然忘记了昨天那回事。   王氏闻声,有些受宠若惊。   自从她自己性情大变,和婆婆的相处也是一直磕磕绊绊,许久没有舒心地聊家长里短了。   王氏会心一笑,应了声:“是!母亲!”   王氏得了鼓舞,便更加认真地开始修补蛋糕边缘。   秦老夫人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阮阮,道:“你随我去看看外面布置好了没有。”   唐阮阮便依言,搀着秦老夫人出了小厨房。   “昨夜的事,阿远跟我说了。”小厨房门外,秦老夫人低声对唐阮阮说道。   唐阮阮点点头,道:“大嫂这病,和环境也有关,咱们府里的氛围更快活些,她便好得快些。”   秦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孩子,你有心了。”   唐阮阮羞涩一笑:“一家人,相互帮衬是应该的。”   秦老夫人又道:“听说清轩和明轩还不知道今晚要开生辰宴,你是如何把他们支出去的?“   唐阮阮道:“我请将军带他们出去了……”   秦老夫人有些疑惑,随即又挑眉笑道:“阿远平时最烦孩子吵闹,也只有你能说动他了。”   唐阮阮也没想到秦修远居然如此配合,心里顿时有几分暖意。   秦老夫人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道:“不过,阿远的事,你也要上心些才是。”   秦老夫人知道他们一直没有圆房,如今见唐阮阮如此讨人喜欢,不免希望他们能尽快互生情愫,可无奈儿子又是个万年冰雕,她便只能盼着儿媳妇主动些了。   唐阮阮并不知道秦老夫人想到了这一层,只以为自己对秦修逸照顾得不够,便道:“是,母亲。”   秦老夫人乐呵呵道:“想必,今日定是热闹的极了……”   ————————————————   夜幕降临,长街已华灯初上。   秦修远背着一张长弓,快步向前走着。   走了几步便回头一看,语气有几分不耐,道:“怎么这么慢?”   清轩和明轩两人,一人拎了三四只猎物,又背着长弓箭筒,正吃力地跟在后面。   不知不觉竟落后了好几丈的距离。   “三叔,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明轩一脸疲惫,他手里的野鸡都差点拖到了地上。   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而言,跑跳了一天,又拎着这么多东西,走不动是再正常不过了。   “弟弟,把你的猎物再给我一只吧,我还能拿……"清轩一贯的作风,都是十分爱护弟弟。   “哥哥,你已经拿了那么多了,再拿只怕手都要断了……”明轩虽然累,却还是舍不得哥哥受苦。   秦修远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道:“还说要习武,连只野鸡都拿不动,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明轩听了,顿时有些气恼,道:“三叔除了自己的弓,什么都没拿,自然走得快了!“   秦修远淡淡道:“我本来说猎物不用都带回来,你自己非要拿,男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   明轩有些气鼓鼓,道:“我、我是想让大家看看我们今日的战利品!而且三婶厨艺那么好,这些野鸡野兔到了她手里,定然能成美味佳肴!”   秦修远挑眉道:“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可你三婶凭什么做给你吃?”   秦修远嘴上逗他,心里却觉得,明轩似乎全然把唐阮阮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就凭、就凭三婶喜欢我!?”明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就是觉得三婶对他格外好。   秦修远迟疑一瞬,不辨喜怒地出声:“她说的?!”   他走在前面,却竖起耳朵听下文。   明轩一边拖着步子,一边道:”那还用说吗?!三婶做的蛋挞,一下子给我吃了五个,别人都没得吃呢!“   秦修远眉头一抽,想起秦忠和秦勇在他面前“嘎吱嘎吱”嚼蛋挞的样子。   “然后……三婶做的抹茶红豆麻薯,最后一块也是留给我的!”   秦修远一惊:这又是什么吃食!?怎么自己居然不知道!?   他的嘴角隐隐绷起,没再说话,不知不觉中,脚步放缓了些。   明轩又嘀咕道:“且昨日还为我挡了鞭子呢……三婶可不是喜欢我么!”   秦修远突然站定,他缓缓回头,冷冷道:“有力气说话,却没力气拿东西?我看你是还不够累!“   说罢,将自己的弓取下,一把挂在了明轩身上,然后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明轩瘦弱的身子被这一张长弓压得直不起来,嘴巴一瘪,带了哭腔:“三叔欺负人!我要告诉三婶!”   秦修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不悦,总之一想到她对别人比自己更好……就有些……不平。   他不由得想起昨晚,星夜凌空之时,她那副怯生生缩在他怀里的样子。   明明胆子很小,可因为担心大嫂的安危,便又壮着胆子夜探飞云阁,结果被大嫂自缢的模样吓得魂不附体……   那一瞬间,她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抱住,又香又软的身子,让人不禁保护欲油然而生。   想着想着,秦修远嘴角微勾。   他回头看看明轩,这家伙还在嘀咕:“我定要告诉三婶……三叔虐待我们……”   秦修远心情好了几分,失笑道:“行了行了,三叔帮你。”   说罢,他便回头,几步过去。   明轩以为他要帮自己拿东西,便乐颠颠地将手上的野鸡递给他。   谁知秦修远一把挽起他的身子,夹在腋下,道:“这下不累了吧?!”   明轩的猎物还拎在手上,此刻又失了平衡,两脚悬空乱蹬,急得大喊:“救命啊!!!”   清轩也哭笑不得,只得道:“弟弟,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说罢,赶紧跟上了秦修远的步伐。   三人终于回到了镇国将军府,管家秦叔正在门口迎他们,清轩见门口换了红色的灯笼,便好奇问道:“秦叔,今日府里有什么喜事吗?”   秦叔笑了笑,道:“自是有喜事,请将军和两位小公子移步飞檐阁吧。”   秦修远点了点头。   明轩终于解放似的将猎物扔给了秦叔,便拉着清轩往飞檐阁奔去。   两个孩子跑得飞快,清轩更是率先踏进了飞檐阁的院子,一见到眼前景象,便愣住了…… 第44章 期许 这白玉长弓,属于英雄。   明轩差点撞上了哥哥, 他刚要抬头埋怨,便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飞檐阁院内,挂满了小小的红灯笼, 从院子四周, 一直延伸到中央,火红的一团光, 将黑夜照得又暖又亮。   灯笼中央的下面,放了一张长桌, 桌上盖着红布, 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突然, 桌面上的红布一动!桌子后面冒出几个人来——   “生辰快乐!”   清轩被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发现是三婶, 小姑姑,还有……母亲。   王氏端着生辰蛋糕,正笑意融融地看着他。   蛋糕上, 不偏不倚插着十三支红烛。   正是清轩的年龄。   明轩率先反应过来:“哥哥!生辰快乐!”   清轩被他喊得回过神来,才发现, 祖母正缓缓在长桌旁落座, 一脸笑意看着自己。   清轩愣愣道:“这是……为了、为了我的生辰?”   唐阮阮“扑哧”一笑, 道:“当然啦!清轩, 这是你母亲亲手为你做的生辰蛋糕, 快来看看!”   三婶站在对面, 开心地向自己招了招手。   清轩连忙两步奔了过来, 白白的奶油蛋糕之上,树立了几个新鲜的大草莓,草莓旁边用果酱写了四个大字:“岁岁平安。”   他抬头, 见母亲今日气色看起来很是不错,似乎……有几分从前的影子了。   清轩微微咧开嘴,傻傻笑了起来。   王氏将蛋糕放在桌上,轻轻抚上清轩的肩膀,道:“孩子……过去母亲对不起你们……从今日开始,母亲会振作起来,努力做得更好些……”   清轩听了,笑意还未消散,眼圈却刹时红了,他鼻子一酸,看向王氏,道:“母亲……平日里孩儿也不懂事,总是惹您生气……”   王氏摇了摇头:“不……你们都是好孩子,是母亲自己没做好,希望你和明轩,还有你们的父亲……不要怪我才好……”   说罢,王氏也有些哽咽。   清轩见状,难受不已,便主动伸手抱住了王氏的脖子,他将头深深埋进王氏的颈窝:“母亲……我们从未怪您……您太不容易了,儿子只是心疼您……”   王氏也有些动容,轻轻回抱着清轩,呜咽道:“好孩子……”   她也许久没有抱过自己的儿子,这一抱却突然发现,他竟然和自己一般高了,已经从孩子逐渐长成少年。   明轩见状,也抹了把眼泪,道:“母亲,我也是好孩子!我也要抱抱!”   王氏破涕为笑:“你个小猢狲!就爱凑热闹。”嘴上虽这么说,手上却一把揽过了明轩,靠在自己身前。   母子三人就这样紧紧依偎在一起。三年来的争执,嫌隙,冷漠,在此刻都已经烟消云散,他们重聚在火红的明灯之下,似乎要重启一段美满的人生。   唐阮阮见了这场景,不由得也被勾出了眼泪,她偏了头,想不着痕迹地擦掉,却发现面前递来一方白色手帕。   她氤氲抬头,秦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他面无表情地将手帕递过来,好似这手帕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似的。   唐阮阮默默接过手帕,轻轻擦干了泪痕:“多谢。”   秦修远道:“我的手帕呢?”   唐阮阮闻声便将手帕还给他,他却没接:“我说的是,你绣的手帕呢?”   唐阮阮这才想起,之前答应他绣个手帕,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便找了个借口道:“待我的伤好些,再帮将军绣吧。”   秦修远这才想起她身上还有鞭伤,便道:“好,不急。”   “好了!这样的好日子,别哭啦!”秦修遥笑意盈盈地开口,道:“咱们快尝尝蛋糕吧!我都等不及了!”   唐阮阮忙道:“等等,清轩先许愿吧!”   清轩不好意思地松开母亲,抬袖擦了擦眼睛。   他思忖片刻,便脱口而出:“我秦清轩,一愿国泰民安,二愿家人康健……三愿我母亲,日日欢心!”   “哈哈哈!”秦老夫人抚掌大笑:“真是个孝顺孩子!”   “大嫂,你真是有福之人!”唐阮阮也挽了王氏的手,亲密地倚在了一起。   王氏抿嘴一笑,眼里满是欣慰和温情,和昨日那个暴怒的妇人简直判若两人。   只有明轩嘟着嘴,道:“哥哥怎么不祝我日日欢心!?”   清轩翻了个白眼,道:“你只要不挨打,哪一日不欢心?”   “哈哈哈哈……”众人皆被逗得捧腹大笑。   秦修远的脸上也带了明显的笑意,可目光,却回落落在唐阮阮的身上。   这个人的一颦一笑,怎么就让人这样移不开眼睛?   唐阮阮道:“咱们来分蛋糕吧,尝尝大嫂的手艺如何!”   采薇便拿来了切蛋糕的刀具等……秦老夫人见大家都围在了蛋糕身边,便悄悄撤出身来。   她拉着吴妈妈,到一旁问道:“阿逸怎么没来?”   吴妈妈低声道:“奴婢派人去请了,可是明雪丫头说二公子身体不适,便不过来了。”   秦老夫人眉头微蹙:“也没听说请大夫……”   她看了看王氏,王氏的精气神,较之昨天好了太多……可阿逝的死,毕竟是她和阿逸之间的一个结,秦老夫人也不知如何能解。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罢了,希望时间能冲淡这一切吧。”   “祖母,吃蛋糕!”清轩端着切好的蛋糕,恭恭敬敬递到秦老夫人面前。   “乖!”秦老夫人笑呵呵地接过。   秦老夫人看面前的小碟中,放着一块扇形的蛋糕,白色的奶油包裹在外层,上面坐落着一颗大大的草莓。切开的部分,有三层黄色蛋糕夹着两层芒果夹心,看起来丰厚得很。   她用小勺轻轻拨弄了一块白色的奶油:咦,怎么竟如此柔软?   看起来像一团棉花,却比棉花还要柔,勺子轻轻一压,便瘪了下去,秦老夫人有些不知所措。   她便先把沾了奶油的勺子,轻轻送入嘴里,鲜嫩的奶油入口即化,还未尝到实物,舌尖便被这甜味俘获。   秦老夫人满意地轻呼一声:“这白白的是什么玩意儿?真是太好吃了!”   秦老夫人年纪大了,味觉有些退化,平时饮食清淡惯了,偶尔吃一回甜食,自然是爱不释手。   “母亲,这是奶油。”王氏站在一旁,柔声答道。   “母亲可以把奶油和蛋糕混在一起吃下去,滋味更好呢!像这样……”唐阮阮也取了一块蛋糕,然后做了个示范,用勺子切下一小块,一下子塞进了嘴里。   她一脸幸福地咀嚼着,嘴角还挂着一点奶油,嚼着嚼着,又用舌头轻轻一点,将白色奶油卷进嘴里。   秦老夫人也有些忍俊不禁,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塞了一口蛋糕进嘴里——   奶油接触到口腔的温度,便软软地化成了甜糯的汁,附着在奶香四溢的蛋糕上,蛋糕吃起来十分细腻和轻盈,绵密之中还带着一点Q弹。   多嚼了两下,芒果夹心便被挤得爆了出来,沁人心脾的爽滑感,再一次让满嘴的甜,升华到了唇齿清明。   “妙啊!”秦老夫人啧啧赞叹。   她心知这一定不是王氏能一个人做出来的,便也向着唐阮阮伸出了大拇指。   唐阮阮娇羞一笑,继续捣鼓自己手上的蛋糕。   秦修远看在眼里,面上笑意更浓。   此时,飞檐阁的门外,有一个高大清冷的身影,屹立在月色中。   他着了一身月白长衫,右边空空的袖管,无力地垂着,而左手却拿了一张上好的白玉长弓。   他看向这灯火通明的院子,里面热闹非凡,和他孤绝的身影格格不入。   秦修远率先感觉到了外面有人,便不声不响地出来查看——   还未见到人,便先被他手上的白玉长弓吸引。   雪白的长弓,在夜色中发出玉色莹光,熠熠生辉。   秦修远道:“二哥怎么不进去?”   秦修逸苦笑了声,道:“还是不扫你们的兴了。”   说罢,他看了看左手的白玉长弓,道:“这是我射中北齐六王子那年,陛下赏赐的。”他的面色,流露出一丝自豪。   那年他在战场上,遇到了领兵而来的北齐六王子,他一箭射中了对方的左眼,疼得他跌下马来,险些丧命。   一箭封神,从此大闵第一神箭手的称号,便和秦修逸的名字连在了一起。   秦修逸轻抚着白玉长弓,道:“反正今后也是用不上了,我想将这张弓,赠给清轩。”   秦修远有些意外,这张弓可是西域贡品,看似是白玉制成,其实坚韧无比,且张力十足,能轻巧将弓箭射出百米开外。   一直挂在书房之中,是秦修逸的心头好。   秦修逸将白玉长弓递给秦修远,道:“劳烦三弟,替我转交吧。”   秦修远微微抬眸,脸上阴晴不定,道:“这样好的东西,二哥还是亲手赠给清轩吧。”   秦修逸没想到他会拒绝,愣子一瞬,摇了摇头:“你明知大嫂对我……”   “二哥来了?”甜软女声响起。   秦修逸抬头,便看到唐阮阮也出来了,便颔首道:“弟妹。”   “二哥怎么来得这样迟?大家都在等你呢。”唐阮阮不清楚秦修逸和大嫂之间的纷扰,便心无旁骛地邀他进去。   秦修逸勉为其难地笑:“罢了,你们玩吧。”   “二哥,来都来了,别错过了蛋糕呀!”唐阮阮一脸热情,杏眼忽闪之间,诚挚自然,让人不忍拒绝。   秦修远也道:“二哥莫要推辞了。”   秦修逸便半推半就地进了飞檐阁。进了这张灯结彩的院子,心底竟也生出了几分暖意来,他不由得开始打量起里面的一切。   “二叔!?”清轩一见秦修逸来了,远远便迎了上来。   他从小也跟着父亲学习骑射,自知父亲的骑术最好,而二叔的弓箭最好,在学习箭术之时,也时不时去请教二叔。   “哇!二叔!这不是你的宝贝吗!?”明轩也凑到了跟前,两眼发光地盯上了秦修逸的长弓。   他伸出小手,便要上来摸一摸,可又想起二叔这弓平日里都是不让摸的,便只得作罢。   秦修逸摸了摸明轩的头,又对清轩道:“清轩,生辰快乐。”   清轩回报一个大大的笑容:“多谢二叔!”   王氏立在一旁,她见秦修逸来了,心情有些复杂。   秦老夫人看出她内心的纠结,便拉着她坐下,安抚式地拍了拍她的手。   当年秦修逝是为了救秦修逸而死,可具体是什么情况,却没人知道。   王氏再不依不饶问他细节,他也不肯说,也惹得王氏更加生气。   但秦老夫人却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只不过也无法撬开秦修逸的口。   两人各有所思,只听见秦修逸说道——   “清轩,你如今长大了,总得有一件趁手的兵器。”   秦修逸爱惜地看着手中的白玉长弓,道:“三叔十八岁那年,在战场上一箭射中了北齐王子的左眼,后来秦家军便乘胜追击,打得对方溃不成军……”   他脸上有隐隐的豪迈之情,继续道:“而后班师回朝,皇上便亲赐了这张白玉长弓,以示嘉奖。”   他敛了敛情绪,缓缓抬手,将白玉长弓递到清轩面前,道:“如今,二叔将它作为生辰礼,赠与你。盼你将来在战场上,也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清轩惊喜不已,又有些不可置信,他推辞道:“可是二叔!这是皇上赐予您的,我怎能夺人所好!”   秦修逸笑了笑:“我如今这样……已然是用不上了。这白玉长弓,不是要赐给我的,而是要给能以一敌百,护国护民的英雄。”   清轩一怔,表情陡然严肃起来。   “清轩,你能做到吗?”秦修逸轻轻一问,包含万千期许。   “我能!”清轩郑重点头,他不再迟疑,躬身双手接过了白玉长弓:“多谢二叔勉励!”   他得了白玉长弓,喜不自胜地看来看去,秦修逸也好似轻松了几分。   明轩一脸羡慕,啧啧道:“二叔,下次我生辰,你也记得准备些宝贝呀,我……我也要当英雄的!没点武器怎么能行?!”   说罢,铲起一口蛋糕,塞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秦修远冷不丁道:“你再这样吃下去,自己便是个秤砣了,哪里还要什么武器?!”   惹得众人又哄堂大笑。   秦修逸如释重负,抬眸间偶然对上王氏的目光,微滞了一瞬,随即浅浅一笑。   王氏沉静不语。   她又见清轩一脸憧憬地抚摸着白玉长弓,微微动了动嘴唇,可终究是不忍断了这份叔侄情谊。   赠完了礼,众人便纷纷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块蛋糕,吃了起来。   秦修遥吃了一块,还嫌不够,便又切了一块下来。   “嫂嫂,这是怎么做的?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秦修遥一边吃,一边夸赞道。   王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工序可多了,我做了一遍,都没全部记住……”   唐阮阮道:“好吃的还多着呢,你若喜欢甜食,我回头再做些别的给你。”   秦修遥兴奋地睁大眼:“真的!?”   唐阮阮轻松一笑:“当然是真的,这有何难?”   秦修遥乐得想上去亲近她,结果被她一把推开了满是奶油的嘴。   另外一边,明轩也吃得满脸奶油,后来索性不用勺了,直接用手抓。   他搓了搓满手的奶油,见清轩还在看他的白玉长弓,便一脸坏笑地跑到他后面,用力一跃,手上的奶油便抹到了清轩的脸上。   清轩大惊失色,连忙放下白玉长弓去追明轩。   “啊!你这个泼皮!”清轩追了两步又意识到手上没有“武器”,便又折回来找奶油——   最后一块蛋糕在秦修遥手中,她正端着盘子,一脸满足地吃着。清轩一改往日风度,大喝一声:“小姑,奶油借我一用!” 第45章 入宫 本将军宿在哪里?   秦修遥还没反应过来, 他便一把夺了盘子,又去追明轩——   清轩托着仅仅剩下奶油的盘子,一路大喊:“大胆贼人, 纳命来!”   “大侠饶命啊!”明轩也阴阳怪气地回应道, 抱着脑袋,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哈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这两兄弟一逃一追,笑闹间将生辰宴的气氛直接推向了高潮。   ————————————————   一家子吃完了蛋糕又开始用晚膳, 推杯换盏间, 直到星垂漫天, 夜深困倦时方才罢休。   飞檐阁小小的院落里, 全是相聚欢愉之后的痕迹,采薇和采萍也忙着收拾起来。   明霜瞧了一眼书房, 昨夜小公子们宿在那里,今夜他们便欢欢喜喜地跟着母亲回了飞云阁。   于是她将两位小公子睡过的榻换上了新的被褥,仔仔细细铺平了之后, 来到了秦修远身前。   “将军,书房已经收拾好了, 您可以就寝了。”   秦修逸本来好好站在院子里吹风, 他饮了些酒, 此时正有些微醺。   他听到明霜的声音后, 似乎颇为不悦, 道:“你刚刚说, 让本将军宿在哪里?!”   明霜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脱口问道:“难道将军今夜,不是宿在书房么!?”   问完后,又反应过来, 不禁想抽自己……   “将军。”正在此时,唐阮阮莲步轻移,向秦修远走了过来。   她见秦修远面色有些微红,道:“将军是否酒饮得多了些?要不要我煮些醒酒茶?”   秦修远此刻有些飘忽,转而定定看她,目光似是有些灼热。   唐阮阮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怎么了?”   秦修远旋即收了目光,轻声道:“多谢。”   唐阮阮一愣:“谢我什么?”   秦修远清浅笑笑:“府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   这府中沉寂了许久。   自三年前的事件后,大家似乎各自养伤,却从未相互治愈。   直到她嫁进来,一切似乎在慢慢变好。   唐阮阮莞尔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时候不早了,早些去休息……晚安。”   秦修远喃喃道:“晚安……”   许是酒喝多了,他怔怔看着她转过身去,不由得有些痴。   然后便乖乖地回了书房,关上了房门。   明霜在一旁,肉眼可见秦修远的脸由阴转晴,觉得主子真是难以捉摸。   ————————————————   帝都的清晨仍然是有些微凉,但树梢发青,春意尽显,人们便盼着日头出来,将这倒春寒驱散。   今日,是清轩要回太学的日子。   昨日实在过得舒心,近半年来,他竟第一次有些恋家了。   “到了太学,要好好听大学士的话。”王氏一脸慈爱的嘱咐着,她今日特地简单装扮了一下自己,收拾得颇为精神。   清轩见母亲状态好转,便也放心了不少,道:“是,母亲。您也要照顾好自己……有的事,若想起来不开心……就别想了。”   王氏会意,认真点头:“知道了。”   心里也有几分触动,儿子大了,竟也学会了疼惜自己。   有的事就是这样,开始好转后,就会越来越好。   清轩拜别母亲,正要上马,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清轩!”   “婶婶!?”清轩有些惊喜道,原来唐阮阮也来送他了。   唐阮阮眉开眼笑:“来,这个给你带去太学吃。”   清轩这才发现,她手中拎着一个精巧的食盒,看起来不轻。   说罢,她便将食盒塞进了清轩手中。   清轩一时之间有些欣喜,他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哪有不爱吃零嘴的!?   可随即又觉得男子汉带着一个食盒上学,似乎有些不妥。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忍拒绝:“多谢婶婶。”   唐阮阮道:“这是曲奇饼,多放几日也不会坏,你可以留着慢慢吃。”   清轩点点头,将零食放入了随身的书箱中,遂跟她们告别。   清轩上了马车,还探出头来向她们招手。   王氏颇有些动容,清轩这孩子,也很久没与她如此亲密了。   王氏的目光还随着马车一路远去,唐阮阮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大嫂别看啦,没几日清轩便回来了。”   王氏点了点头,她想,等清轩下次回来,定要给他做更多好吃的零食。   王氏和唐阮阮转身,正准备进门,可唐阮阮一个不小心便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在这?”唐阮阮摸摸被撞痛的鼻子,眼泪都要下来了:这个人是铁做的么!?   秦修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她们刚刚顾着送清轩,居然没有发现他。   “没事吧?”秦修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撞得生气了。   唐阮阮抬头,见秦修远今日一身紫色官服,显得丰神俊秀,微微上扬的凤眸之中,露出一丝歉意。   她便道:“没事……刚刚给清轩送了些吃的,这便要回去了。”   秦修远“哦”了一声,又兀自说了句:“我也还没用早膳,出门有点赶了。”   唐阮阮闻言,忙道:“嗯,那将军快上朝去吧。”   秦修远眼角微抽,轻叹道:“那,我走了。”   秦修远走后,王氏不禁失笑道:“你们俩啊,还打什么哑谜呢!?”   唐阮阮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哑谜?”   王氏道:“阿远哪里是急着上朝,人家是想吃你做的早膳呢。”   唐阮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啊?他怎么不直说?!”   王氏看她一眼,道:“若论行军打仗,阿远是天赋异禀,在感情上,他却是毫无经验的愣子,需得你牵引着才是。”   说罢,又觉得唐阮阮似乎也是个没经验的,不由得有些头疼。   王氏遂道:”算了,你们来日方长。“   唐阮阮面色一红,低头进了门。   ————————————————   今日散朝很早,秦修远腹中空空,本想早些回府,却被皇上身边的牟公公拦住了去路。   “将军,皇上请您御书房觐见,有要事相商。”   牟公公恭敬地勾着背,皮笑肉不笑地等着秦修远的答复。   秦修远略一思索,便道:“好,末将现在就随公公过去。”   他跟在牟公公后,思忖着今日皇帝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何事,精明如牟公公,自然是不会提前透露半分的。   ***   御书房之中,燃着淡淡的龙涎香,大气凝神。   闵成帝年过四十,他身着黑缎龙袍,上面绣着繁复瑰丽的赤金色龙纹,昭示着无上的权利和威严。   一双浓眉下的眼睛,幽深不可见底,还未开口便已不怒自威。   此刻他正坐在案前批阅奏疏,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有些不言而喻的怒意。   “皇上,秦将军到了。”牟公公俯首通报。   “末将参见皇上!”秦修远单膝跪地行礼。   闵成帝从堆成山的奏折中,抽出一分心神来,摆摆手道:“虚礼便罢了,你过来。”   他指了指手边的一沓奏疏,道:“你看看这些,都是上奏推举益州指挥使的。”   秦修远浓眉微挑,果然是这事。   这益州指挥使一职,讨论了许久,都还没有定论。   因益州地处益云山,是帝都防守的要塞,换句话说,虽不是一品大员,但从三品之上,还是给皇帝看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且益州又能通达南北,近些年来商业繁茂,也逐渐富庶起来。益州指挥使这个位置,可谓是有名又有利,谁能不心动?   前任指挥使,便是得了这位置的便宜,捞了太多油水,被百姓上告到了帝都,由皇帝亲自处置了。   至此之后,益州指挥使一职便一直空缺。   而益州此前有两位守将,负责一南一北的管辖,人称南锦程,北王然。   李锦程出身于士族大家,原本就是帝都长大的,与帝都的各大家族少不得都有些来往,这次皇帝提出要选指挥使,他便动用了不少京中实力为自己奔走,甚至上表推举,歌功颂德。   而王然是一介寒微出身,凭着一身武艺,和之前参军的战功,才得了今日的位置。秦修远私下里听说,他在百姓之中威望颇高。可他朝中无人,若再遇不到贵人提携,恐怕再难往上走了。   闵成帝见秦修远不说话,便问道:“爱卿以为,谁更合适?”   秦修远就料定有此一问,可这问题并不好答。   闵朝的世家大族多出文官,而武将多出自寒门,在朝中时常对立。   皇帝一方面从中调停,让他们维持表面的合作,一方面又希望他们相互制衡。   他当时将内阁首辅大臣之女唐阮阮许配给秦修远,也是知道两方不可能因为这一联姻便结秦晋之好,但恰巧又打不起来。   帝王之术,莫过于平衡。   秦修远若是推举李锦程,便好似他一介武官,却和世家大族有来往,这并不是皇帝想看到的。   若是推举王然,也是不妥。因王然曾经在秦家军服过兵役,只不过未同秦修远打过照面,但在外人看来,难免有提拔自己亲信之嫌。   秦修远沉吟片刻,道:“末将对两位守将都不熟悉,也不得而知。”   闵成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熟悉?”   秦修远感到压迫袭来,但他也自有气势,不偏不倚道:“这益州指挥使是个要职,需得慎之又慎。不如皇上安排个钦差去当地巡视一番,再做定夺?”   闵成帝微微一笑:“有人竟和爱卿想到一块去了?”   秦修远一愣,随即想起上次,去学士府之前和岳父闲聊过此事。   秦修远怕闵成帝起疑,便道:“不错,岳父大人忧皇上之忧,之前与末将讨论过此事。”   闵成帝见他神色泰然,有几许满意,便道:“不若,你替朕走一趟吧。”   秦修远闻声,一脸为难道:“回皇上,末将一介武夫,难当择优大任,不若请其他……”   “啪。”闵成帝将手中折子,放到案几上。   声音不大不小,让人不辨喜怒。   秦修远停了声音,默默等待皇上开口。   “修远。”闵成帝突然唤起他的名来。   “末将在。”秦修远遂俯身拱手,面上十分恭敬。   “朕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般小心翼翼的。”闵成帝突然换了个话题,一旁的牟公公,微微变了脸色,神情复杂。   “你那个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不想做的,从不虚与委蛇。”闵成帝意味深长道:“朕那时候说,若是太子像你一般勇敢果决便好了……你可记得?”   秦修远瞳孔微缩,随即答道:“承蒙皇上厚爱,末将愧不敢当。”   闵成帝冷冷问道:“是不敢当,还是不想当?当年的事,你是否还在怪朕?”   三年前,秦修远的父兄带着几千轻骑误入敌军圈套,北齐不非吹灰之力,便灭了大闵最有威望的将帅。   当时闵成帝气得大骂——这是大闵之辱!你们不是忠勇世家,护国柱石吗!?怎么竟如此愚蠢无能!?   还差点剥了镇国公府世袭的爵位。   后来碍于朝中无人可用,秦修远又再三请缨,他才迫于无奈重新将兵符交到秦修远手里。   但那一场事件背后,皇帝的暴怒都放到了秦家无能身上,而对他们所中阴谋之追查,却无疾而终。   而秦修远重新掌权后,也不能提及此事,否则便有记恨皇帝的嫌疑。   秦修远思忖片刻,抬起头来,一脸懵懂:“哪件事?!”   闵成帝面色一凝,微微笑开:“没什么事。”   秦修远面上不明所以,却躬身跪地,道:“末将未能帮皇上分忧,末将有罪。”   闵成帝微微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几分,道:“朕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要委派最信任的人前往,你可明白?”   秦修远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愿为皇上肝脑涂地……只是不知皇上到底想选什么样的人?”   闵成帝被这一问,便也沉吟了片刻,撂出一句话:“忠心重于才能。”   秦修远心中冷笑,面上却受教不已:“末将明白了。”   闵成帝点了点头,道:“那你不日便出发去益州吧。”   秦修远恭顺垂眸:“是。”   闵成帝无声颔首。   秦修远却恢复了自若的神色,道:“皇上可还有别的交代?”   闵成帝想了想,道:“此次前往,你便微服出巡吧。若以钦差名义前去,那便容易打草惊蛇,看得不真切。”   在这种事上,皇帝总是精明的,随即,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对了,听说你大婚第二日,便去练兵了?”闵成帝玩味地看着秦修远,道:“这帝都第一美人都未能留住你一日?” 第46章 东宫 皇上还是莫要为难末将了……   秦修远面露尴尬, 随即回应:“末将只是觉得,军务一日不可废。”   他对首辅大臣之女不冷不淡的样子,恰好合了皇帝的心意。   若是两人恩爱甚笃, 那恐怕唐阁老的天平也要偏向秦修远一边。   闵成帝一笑:“那你本次去益州, 便带上夫人随行吧,就当是朕给你放假了。”   秦修远一愣, 去益州骑马也得三天脚程,若是坐马车, 需得五天以上了, 她那柔柔弱弱的身子骨, 恐怕都要颠簸得散了架。   且还可能途中艰险, 她身上又还有伤……   于是秦修远道:“此去益州山高路远,内人身体……”   “皇上, 茶凉了。奴才帮您换一杯。”牟公公冷不丁开口说了句。   秦修远的话被突然打断,他不由得看了牟公公一眼。   牟公公倒是面色无波,一扫而过闵成帝, 却发现他面露审视,并未有语气中那么轻松。   他蓦地清醒过来, 前一段表现得不关心唐阮阮, 可这会儿又担忧她的安危……倒是容易让皇帝生疑。   他便继续道:“此去益州山高路远, 带个女人十分不便……皇上还是莫要为难末将了。”   皇帝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道:“无妨, 你总要习惯一下有家眷的日子。”   帝王之心, 就是如此难测。   若不是牟公公一声打断, 皇帝恐怕就要疑心秦修远和唐阮阮是否真的貌合神离。   秦修远瞧了一眼闵成帝,故作无奈道:“末将遵旨,这便回去准备一下。”   秦修远告退后, 闵成帝微微叹了口气,道:“牟谦。”   牟公公微笑躬身:“奴才在。”   “你说,秦修远是否还在记恨当年之事,所以才不肯全力辅佐?”闵成帝眼角微眯,若有所思道。   牟公公讶异道:“是吗?是否全力辅佐……奴才愚钝,无法分辨。不过奴才觉得,将军还是很听皇上话的。”   “哦?何以见得?”皇帝饶有兴趣问道。   “皇上让他娶谁就娶谁,让他带夫人出游他就带,这可不是听话么!?”明明是不痛不痒,又极其浅显的说辞,牟公公却一脸认真。   闵成帝嗤笑一声:“你懂什么!?”   不过随即又道:“倒是比他父亲听话许多。”   闵成帝随即想起了老镇国公秦穆,秦穆是他当年的太子伴读,总有些旁人不可比拟的情谊。   虽说两人情分在闵成帝登上皇位之后,在多次朝事争执中消磨了不少,但到底心中也是有几分顾及。   秦修远和秦穆长得相像,是以他见到秦修远的时候,容易想起秦穆来。   闵成帝心中有些愁绪,却无处可诉,他只得端起茶杯饮一看,看能否浇灭内心焦躁。   这是新的雨前龙井,可闵成帝皱了眉道:“这茶真是越喝越没滋味了。”   牟公公一脸诧异,道:“皇上上月不是还说这雨前龙井好喝吗?”   闵成帝一脸厌弃,道:“喝来喝去都是这几种,这么多年,早腻了。”   牟公公瞧着他的脸色,便开口道:“也是,这些茶都比不得金风玉露来得好喝……”   闵成帝神色黯了几分:“若是宁儿还在,朕便能常常喝到金风玉露了。”   牟公公余光瞄着闵成帝的脸上,似是并没有不悦,倒是有几分怀念,便道:“虽然宁贵妃不在了,但是太子还在,皇上若是累了,不如去看看太子?放松放松。”   闵成帝迟疑道:“罢了。”   他重新拿起奏疏,没过一会又道:“若是忙完还早,便去看看吧。”   牟公公会意,便默默噤了声。   ————————————————   可今日,太子却没有在太学之中。   清轩平日里都坐在太子身旁,可今日他从家里赶过来便开始上课了,直到中午下课了,太子也没来。   “你可知道太子殿下去了哪里?”清轩一边收拾书箱,一边问王皓翔。   王皓翔是王太尉的幼子,一向与太子、清轩交好。   王皓翔摇了摇头,道:“我怎么知道。”随即,他又偷偷努了努嘴:“也许他知道。”   他——指的是二皇子。   二皇子此刻正立在大学士李大人身旁,一脸虚心地求教学问。   他不过十四岁,然而行为举止都依着皇后的脾性,一派老成持重的模样,今日又穿了淡黄色的长袍,束着白玉腰带,他本就和太子同年,只是比太子晚出生了两个月而已。   若是看背影,八成要一眼将他认成太子。   此刻,他问了什么不知道,但只听得李大人一声:“二殿下才思敏捷,想必近日没少费苦功吧?”   二皇子便谦虚道:“先生谬赞了,元凯资质平平,比不得太子哥哥聪慧,便要多花些心思研究学问了。”   李大人听了这声“先生”心里又美了几分,按说二皇子只需称他为李大人,而对方却恰当好处地用了“先生”二字,足以说明对他的敬重,视他为师。   李大人连忙道:“微臣可当不起您这声‘先生’!不过,今日太子殿下没来,可是身体有恙?”   二皇子微微一笑,低声道:“太子哥哥昨日说御花园的风景尚好,想近日去放放风筝,也不知今日他是否……”随即他又一脸懊恼,道:“元凯失言了……先生就当没听过罢……”   李大人讪笑一声,道:“是……”   以李大人的品阶,虽是为皇子们授课,但毕竟比不得唐阁老等一众老臣的威望,自然是哪个皇子都不敢得罪。   且以太子目前的情况,既没了生母作依靠,学业上又不用功,听闻皇上对他也不闻不问。   如此下去,东宫之位要不要易主……也未可知。   李大人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二皇子的生母是张皇后,皇后母家势大,二皇子又颇为上进,皇上若到时候真起了易太子的心思……这位恐怕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思及此处,他的眉眼立即又谄媚了几分,问道:“二殿下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微臣一一为您解惑。”   二皇子却是皮笑肉不笑道:“都明白了,多谢先生。”   遂转身回了座位。   他本也不是特意去提问的,且问得多了,岂不是显得自己愚笨?!   王皓翔和清轩在旁,听见了二皇子对李大人说的话,王皓翔有些气愤,便想冲过去找二皇子理论,刚刚站起身,便被清轩拉住。   清轩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当务之急,是要先招到太子。”   王皓翔转念一想,也对,若是太子在,那二皇子也没法无中生有,败坏太子声誉。   午间休息之际,清轩便和王皓翔一起偷偷溜出了太学,一出门,他们便碰到了东宫的小太监小顺子。   “两位小公子,奴才可等到你们了!”小顺子一脸焦急,看他满脸汗意,想必在门口被晒了好一会。   “太子殿下去哪了?”清轩急忙问道。   “太子殿下……他、他身体不适,便不想来太学。”小顺子支支吾吾道。   “太子殿下得的是什么病?”王皓翔一脸担忧问道,他们三人平日里是铁三角,少了谁都不行。   “这……奴才、奴才也不好说,两位小公子还是随我去看看罢!”小顺子实在不敢明说,太子殿下躺在床上,蒙着头已经一上午了,既不许他们请太医,也不许他们去禀告皇上皇后。   “走,快带我们去。”清轩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需得快些,若下午上课咱们三人都没来,指不定那边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王皓翔一听,也有些着急,,便拿起书箱,跟着小顺子快步去了东宫。   ————————————————   东宫内古树参天,郁郁葱葱地环绕着整座宫殿,使人望而生畏。   可宫门口的柱子却已经年久失修,连红漆都不亮了。   陈旧古朴的气息,与这皇宫的金碧辉煌有些格格不入,似是甚少有人踏足而来。   “殿下!清轩公子和皓翔公子来了!”小顺子带着他们二人直接进了内殿。   内殿之中,几个宫女太监都不安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太子躺在床上,用被褥蒙着头,道:“让他们出去!出去!”   清轩皱了皱眉,道:“太子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太子为人忠厚,待人诚恳没架子,所以他们一向亲如手足,从没见过太子如此失态。   太子没有回答,只闷闷道:“你们出去!本宫想一个人待着……”   王皓翔觉得那被子里定有古怪,便问道:“太子殿下为何要躲在被子里?”   “本宫、本宫觉得冷!不要你管!”太子的声音,分不清是惊慌失措还是赌气。   “冷?”两人有些傻眼。   小顺子低声道:“今日早晨,奴才来叫太子殿下起床,他便不许奴才过去伺候,一直将自己闷在被子里。”   王皓翔是个胆儿大的,实在看不惯太子这躲在被子中畏畏缩缩的样子,便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被子,径直掀开!   “啊!”太子一惊,不由得回头看是谁。   此时,王皓翔还没看清太子模样,太子便又缩进了床榻的角落,用手死死捂住脸。   太子低吼道:“不许看!”遂又反手一把夺回了被子,将头埋了进去。   王皓翔有些不知所措,便回头看清轩,清轩略一沉吟,对小顺子道:“你们先出去。”   小顺子依言,带着所有的太监宫女到门外候着。   “太子殿下,现在没有人了,你可以起来了。”清轩安抚道。   “我不。”太子干脆答道。   清轩无奈,道:“太子难道想一辈子不见人?还是说连我们都不信任了?!”   王皓翔也帮腔道:“是啊,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太子犹豫了许久,终是慢慢坐了起来,背对着他们俩,道:“你们不许笑。”   王皓翔一脸正经:“我一定不笑。”   清轩道:“嗯,我也准备好了。”   太子便徐徐转过了头来——他这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上,多了一个乌青的眼圈,似是被人一拳打的。   王皓翔没绷住,还是笑了出来:“哈哈哈!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恼羞成怒,砸了个枕头过去:“笑笑笑!笑你个头!再笑你就出去!”   “好好好,我不笑了……哈哈,不笑了……”王皓翔努力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脸。   清轩却有些疑惑,道:“太子殿下怎么会伤成这样?”   太子闷声道:“本宫昨日碰到二皇弟,他非要和我比试武艺。”   清轩顿时明白了,论身手,太子和二皇子比起来,还是略微逊色一些。   “武艺比试本应是点到即止,脸上又怎么会挨打?”清轩问道。   太子努嘴道:“因为技不如人呗……他确实比本宫厉害。”   王皓翔一脸愤慨:“你还不知道?这二皇子就是个笑面虎!表面上恭敬,背地里专门使阴招!”他越说越气:“太子殿下,你是不知道,你今天上午没去太学,那二皇子居然跟李学士说……”   “皓翔!”清轩轻斥道:“别说了,事已至此,你就别添堵了。”   王皓翔便住了嘴。   清轩问道:“太子殿下可宣太医来看过了?这恐怕是要冰敷一下吧……”   太子低声道:“如何能找太医看?若是知道本宫受伤的缘由,恐怕又要被诟病我不如二皇弟。”   太子一脸无奈,他当上太子之后,没有一日不担惊受怕的。   尤其在他的母妃——宁贵妃逝世之后,他便失去了依靠,而皇帝国事繁忙,也无法顾及到他。   他曾经也日日勤勉,希望成为一个众人眼里优秀的太子,可但凡有一点没做好,都会被人逮住不放,甚至吹毛求疵。   久而久之,他便也有些厌倦了,尤其是宫中盛传二皇子更聪明精干,有君王风范,他就更加闷闷不乐。   清轩也明白他的处境,他这岌岌可危的地位,任何一句流言蜚语都可能成为易储的导火索。   清轩劝解道:“可太子殿下,一直躲着也不是个办法。”这伤看起来,至少得好几天才能全部消散,总不能一直不去太学吧?   太子道:“本宫又何尝不知……这不是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嘛……”   清轩又道:“太子殿下,若是你一直不出门,那他在外面散播谣言便更容易了!”   “就是!就是!”王皓翔也急忙劝说道:“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太学吧。”   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东宫距离太学甚远,若是再不出发,恐怕便赶不上下午的课了,下午的论政课由唐阁老亲授,他们可不敢缺席。   “可是……”太子仍然有些犹疑,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顶着熊猫眼见众人。   “太子殿下!殿下快出来!大事不好了!”小顺子的声音突然响彻了整个东宫。   太子本就烦躁,便更加恼怒问道:“吵死了!何事惊慌?”   小顺子急急道:“太学那边递来了消息,下午皇上要去太学巡视众皇子!这会儿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太子仿佛五雷轰顶:“什么!?” 第47章 太学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春日莺歌, 叫得人十分心烦。   东宫之中,太子哭丧着脸求助道:“清轩!怎么办!?”   他自言自语道:“父王若知道本宫不但武艺逊于二皇弟,还逃学……定要狠狠责罚本宫……”   他两眼空洞, 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从太子的宝座上跌落了下来, 周身都陷入了困顿之中。   王皓翔默默腹诽:太子殿下武艺差难道不是众所周知的么!   三人之中,清轩最是沉稳, 他思忖片刻,道:“太子殿下请马上洗漱, 皓翔你叫小顺子进来, 我有事交代他。”   王皓翔闻声, 便一下子将小顺子拎了进来, 小顺子最怕这位小祖宗,连忙问道:“主子们有何吩咐!?”   清轩正色道:“小顺子, 如今,只有你能救太子殿下了。”   小顺子一愣,道:“为了太子殿下, 奴才什么都愿意做!”   清轩低声道:“若是……让你欺君呢!?”   小顺子一愣,刚刚这话, 清轩公子不该说, 他也不该听。   他心里虽有些害怕, 但想起太子殿下待自己不薄, 便狠下心道:“奴才愿为太子殿下肝脑涂地。”   太子不由得有几分感动, 不过他却有些好奇, 清轩到底要做什么。   清轩欣慰地点点头, 正色道:“你立即去一趟秀韵宫,找七公主,将她接去太学。”   小顺子有些不明所以:“七公主去能帮上什么忙?”   清轩让他附耳过来, 道:“你先求见公主,就说请她来帮太子解围,让她到了太学之后……”   小顺子一脸认真地听着,随即脸上便舒展开来,道:“奴才明白了!我这就去!”   说罢,小顺子一溜烟似的跑了。   安排好小顺子这边的事情后,太子也穿戴好了。   他自己往铜镜里瞧了一眼,这太子的华服玉冠配上青紫分明的眼圈,着实难堪又滑稽。   清轩道:“我们赶紧出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太子却道:“不,你们两个先行一步,我随后再来。”   王皓翔疑惑道:“为何?”太子平日里也不是个拖沓的人。   太子故作轻松,道:“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你们俩来过东宫。”   清轩眉头微蹙,他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太子觉得自己今日肯定逃脱不了训斥,轻则受罚,重则……他甚至不敢想。   虽事已至此,太子却仍然不想牵连他们二人,让他们白白担了废太子一党的名声。   清轩郑重道:“我们先走与后走,有何分别?”   太子面色凝固,却不说话。   清轩道:“整个太学之中,有谁不知道我们三个是同窗好友!?岂是现在撇得清的!?”   王皓翔就是再迟钝。此刻也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嗤笑一声:“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太子摇头:“你懂什么!你是一向野惯了,也没人管你。清轩可不同,他家三年前遭逢大难,如今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若被我所累失了圣心,便是得不偿失……”   清轩却道:“太子殿下多虑了,我和您站在一处,并不是因为您是太子……说句僭越的话,乃是因为兄弟情谊。所谓兄弟情谊,当祸福与共,哪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   太子听了,不由得心神激荡,他瞳孔微缩,道:“那我们便将这祸事化了!”   ————————————————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三个少年一路狂奔,引得垂柳争相避让,拂起一阵缱绻绿意。   他们三人终于在唐阁老到来之前,进到了学堂之中。   “参见、参见太子殿下……哈哈。”众人向太子见礼,却已经有些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太子努力站稳脚跟,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依照清轩说的,装作若无其事道:“各位免礼。”   然而面对别人的目光依旧有些羞赧,便硬着头皮坐下。   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撞钟声,唐阁老已立于门口,准备开课。   唐阁老身着一袭深棕暗纹长袍,不着官服的他,看起来像一位老学究。他揣着书,步子稳稳迈入学堂,然后将书本缓缓放在了案几之上。   唐阁老习惯性地扫视一眼跪坐着的众人,发现竟还有人一脸古怪,似乎是在憋笑。   他的目光流落到太子身上,目光停了一刻——   这太子殿下的眼睛是怎么了?!似乎是斗殴闹的?   他皱了皱眉,这若是皇上看见,便又要恨铁不成钢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便直接开始了今日的讲授。   今日的论政课讲的是知人善用。   唐阁老在讲完用人的基本禁忌之后,便打算抛个问题,让学子们讨论。   唐阁老摸了摸胡子,问道:“众学子且听题,假若我朝有一猛将,英武无比,在战场上能所向披靡,以一敌百。可他攻城之手段极其暴虐,惹得百姓民怨沸腾,往往是将城攻了下来,但城内百姓奋力抵抗,不肯投降。”   一众学子听得认真,唐阁老微微一笑,道:“若此次要攻占的是北齐的匀城,对方城内有五万大军,你手上也是五万大军加上这一猛将,你当如何在保全实力的情况下,拿下匀城?”   题目刚落,众人便开始深思。   唐阁老不愧是天子之师,极少讲空洞的理论,而是一般都以探讨的形式开课,比寻常课堂有趣多了,可在这样的论证课上,学子之间的思考力与差距也会一下子展现出来。   二皇子闵元凯已经想好了答案,他却狡黠一笑,并不说话。   这种时候,谁都不想做那个抛砖引玉的“砖。”   “三殿下有何想法?”唐阁老见没人举手,便冷不丁点了名。   三皇子闵元庆的生母是惠妃,惠妃是宫中老人了,算不得多得宠。三皇子在一众皇子中,也是不上不下,没什么存在感。   三皇子有些忐忑,迟疑着缓缓站起,囫囵道:“我认为……此战要不就别用这猛将了……不然攻下城来,百姓若不降,岂不是麻烦?”   “五万对无五万,没有猛将,未必能赢!”   “没了猛将,该如何攻城?靠自己吗?”   学堂里有人起哄,闹得三皇子有些面红耳赤。   三皇子本就没有什么主意,此刻也有些下不来台,便只能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所以……我们便要学好武艺……万一身边的人不可用……”   唐阁老的胡子有些不满地翘起,觉得颇为荒唐。便摆摆手,让他坐下:“人的精力和能力都是有限的,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四殿下觉得呢?”唐阁老又点到了四殿下闵元孟。   四皇子闵元孟与三皇子不同,他是皇后幼子,一向聪慧机敏。   只可惜体弱多病,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日是要修养的,为此,皇后也是忧心不已。不过他才十岁,随着年岁渐长,兴许能全然调理好。   闵元孟恭敬站起,微微咳嗽了一声,轻声道:“我以为自然是要用猛将的,只是开战之前,让他立下军令状,只许他参与攻城,却不让他参加劝降和后续接管城池的事宜。”   终于听起来有几分靠谱了,学堂之中有几人微微点头。   唐阁老饶有兴趣地问道:“若是能完全听劝,那便不是此猛将了,且这样的限制,也容易离心离德。还有其他人,有不同见解吗?”   二皇子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缓缓举起了手。   他虽和四皇子是一母同胞,但性格差异不小。   四皇子与世无争,他却事事想争头名。   “阁老,元凯以为,有一办法可以永绝后患。”二皇子自信满满。   唐阁老有些意外,道:“二殿下有何高见?”   二皇子道:“先让猛将攻城,攻下城来后,若民怨沸腾,拒绝他携大军入城,便将他斩首示众!以慰民怨。”   学堂里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   “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可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毕竟匀城已经是北齐腹地了,拿下了匀城,其他城池便已如囊中之物,就算没了猛将也能拿下。”   王皓翔嗤之以鼻,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以后天下豪杰,还有谁来敢辅佐你?!”   他是太尉之子,王太尉掌管朝中军事官职任命,对于人才的选御用留,他自小跟着耳濡目染,当然觉得这样不对。   二皇子听了他的抱怨,便睨了他一眼,道:“那皓翔兄有何高见?”   王皓翔也直言不讳道:“我以为,猛将攻城有功,应赏非罚,哪能直接杀了?”   二皇子一脸不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匀城若是拿下,意味着将掌握北齐整个南面的控制权,舍下一人,换来数座城池,有何不可?!”   王皓翔一时气结,却也知道他说得也不无道理,想辩驳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唐阁老饶有兴趣地看他们争辩,却一言不发。   清轩解围道:“阁老,小生以为猛将难得,既然要与他并肩作战,首先要弄清楚,他为人暴虐的原因在哪里,看是否有办法解决……”   唐阁老终于笑了笑,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前面说了知人善任,若是不‘知’,便不能用人。”   说罢,唐阁老便补充了一个信息,道:“此猛将的母亲,曾被北齐士兵杀了,导致他对北齐人恨之入骨,是以想屠遍城池,为他母亲报仇。”   众人恍然大悟。   六皇子闵元青一脸忧愁道:“原来如此,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这叫人如何能忍!”   他生得格外俊秀,完全继承了沁嫔的优点。   沁嫔性子柔婉,容貌出众,一向很得皇帝宠爱。   虽然她母家势微,可她入宫不久,便有了身孕,最终竟然顺利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一个是六皇子闵元青,一个是七公主闵元婷,母子三人都是出了名的好相处,算是后宫之中一股清流。   阁老见太子一直都没有说话,便问道:“面临此局,太子作何解?”   太子自刚刚便一直在悉心听取他人的想法,此时便从容站了起来,他所有所思道:“本宫以为,恰好可以借他以往的经历化解此事。”   唐阁老摸摸胡子,道:“愿闻其详。”   太子道:“此猛将的母亲被杀,想必他幼年必定是受尽了苦楚,母亲的死也是一块心病。”   顿了顿,他继续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本宫打算将他母亲的牌位引入紫云观,受香火供奉。”   学堂里又想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什么!?紫云观正殿可是皇室中人或者国之栋梁才能进驻的!”   “一介平民女子又什么资格?这不是恩宠太过了吗!?”   太子神色稳健,不理会这些闲话,继续道:“然后,本宫会让猛将为他母亲行善积德。在城破之后,派他专门去安顿妇孺及孩童,那些人本就无辜,本宫相信他必然能易地而处,将那些妇孺和孩童照顾好。”   清轩一脸欣赏地看着太子:“这是个好主意!既不伤和气,又能将城攻下。且此人未来若要往高出走,便更要迈过自己心中的坎,这次便是帮他战胜心魔的好机会。”   太子颔首,知他者,莫若清轩也。   唐阁老笑了笑,看着太子:“太子眼光长远,不拘泥于固有规则,能以德服人解决眼前问题,这很好。且更是考虑到了心腹之人未来的发展,很是周全。”   唐阁老心中满意,却只敢浅意夸赞几分。   毕竟太子生母不在了,若是风头太盛,反而容易招人妒忌。   想起来也有几分唏嘘,宁贵妃那样好的妙人,竟是说没就没了。   太子甚少被夸,顿时有些面红,道了谢便坐下了。   课堂中的赞叹声此起彼伏,但都盖不过二皇子的声音:“妇人之仁。”   太子目光微滞,却也不恼,平静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不服气道:“太子如此行事,若是这猛将临时倒戈,将城内的妇孺和孩童都杀了,岂不是更加民怨沸腾?!如此重责,谁能担得起?”   众人听了,又开始窃窃私语。   太子被这样一问,也有些犹疑,他又思忖了片刻,道:“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要将这猛将用在重要战役之上,那必然是十分可信之人,若如此还不能坦诚相对,那也难以换来别人的绝对忠诚。”   二皇子还想辩驳,便听见一声浑厚男声:“好!”   众人一回头,学堂后门口站着一人,赤金色龙纹黑袍曳地,高耸的威严让人一眼过后便不敢直视。   学子们一愣,随即纷纷起身拜倒:“参见父皇、参见皇上!” 第48章 解围 这盒曲奇,能否赠与本宫?   “免礼。”闵成帝微微一笑, 看似心情不错。   太子默默向后挪了挪,唯恐被父皇看见自己脸上乌青。   闵成帝从后排徐徐走向前面,每一步都尽显君王气势, 他走近了, 对唐阁老道:“阁老的课,还是如此精彩。”   唐阁老皱纹满布的脸上, 也扬起一抹笑容:“是众皇子的论政精彩,老臣不过是抛了个话题。”   其实闵成帝从一开始, 便已经在门外听了, 所有的回答中, 还是太子的答案, 最让他满意。   于是,他便道:“太子何在?”   此时被父皇点到, 便有些心虚。   清轩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前面,躬身作揖:“父皇。”   “刚刚的论断, 颇有建树,你是如何想到……你这脸怎么了?”皇上本来一脸祥和, 顿时变了脸色。   这混小子, 定是又和人打架了!   升起不到三秒的好感, 被这个乌青滑稽的黑眼圈, 给压了下去。   太子声如蚊呐:“回、回父皇……儿臣是……”他踌躇着, 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被二弟打成了这样。   刚刚被夸奖的高兴之情此刻已经完全被惊慌取代。   他若说了实话, 恐引得父皇不悦, 又要被数落一事无成。若不说,那便是欺君,且二皇子就在当场, 自己不会,难保他不会说。   二皇子叵测一笑,他自是要说的。   他深知父皇重武,对皇子们习武的要求也非常高。太子比武输给自己本就丢脸,到时候再找些人在后宫散播些太子无才的谣言,必然能引得父皇更加厌恶他。   至于打太子一事……父皇本就不喜太子,他只要面上道歉诚恳,父皇顶多就是数落几句,暗地里定会觉得自己的武艺胜过太子许多。   思及此处,他便理了理衣襟,脸上装出一副十分愧疚的模样,撩袍跪下:“父皇……都怪儿臣……”   闵成帝见老二突然下跪,便有些疑惑:“元凯,怎么回事?”   闵元凯仰头道:“儿臣一直仰慕太子才华,昨日便请太子指点儿臣武艺,在两相切磋之时,儿臣不慎打伤了太子殿下,是儿臣的错。”   他一脸惴惴不安,可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歉意,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骄傲。   闵成帝似笑非笑他:“哦?元凯武艺竟如此长进,都能叫太子败北了!?”   闵元凯自是不敢抬头直视,便也看不到他面上的微妙变化,只当是父皇在确认自己的学艺进展,他便谦虚道:“是师傅教得好。”   总是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所有人已经知道太子技不如人。   闵成帝又睨了一眼太子,道:“被你弟弟打成这样,居然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语气隐有怒意。   太子面上泛红,却也知道此局不能输,便按清轩说的,回应道:“儿臣的伤,不是二皇弟打的。”   闵成帝一愣,而二皇子更是疑惑,他到底年轻,不由得开口问道:“太子殿下明明是被我打了,为何不认!?”   可一张口,又突觉不妥。   太子调整了一下自己,平静开口:“昨日比武,本就是点到即止,没什么胜负,也不存在二弟伤我一说。”紧接着,他又道:“二弟不必过于内疚了,本宫这伤与你无关。”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闵成帝也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个儿子斗智斗勇。   二皇子更是不服,好像显得自己胜出一事是撒谎一般,他便非要说个清楚,道:“那太子且说说,这脸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太子面露犹疑,随即道:“是本宫自己不小心撞伤的。”   二殿下似是抓住了把柄,道:“太子殿下当我们都是好糊弄的么?这明明就是被一拳打的!太子可是输不起?”   太子面色有些苍白,他后退一步,道:“本宫说了与你无关,但是这伤从何而来,且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他一脸诚挚望向闵成帝,拱手道:“父皇,儿臣真的没有打架滋事,只是不便言明。”   闵成帝被激起了兴趣,却也有些不耐:“父皇问你也不肯说?”   他偏偏要撬开太子的嘴,看看这个儿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子还在踌躇:“请父皇相信儿臣,儿臣不能说。”   闵成帝怒喝出声:“你好大的胆子!”   他正要继续发作,且听见学堂之外的通报声——   “七公主到!”   众人一愣,七皇妹怎么突然来了?   这个七公主,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她是沁嫔的女儿,和六皇子闵元青是一胎生下来的,只是晚了一刻钟,便成了妹妹。   她可真真是皇帝心尖上的人物,没人敢轻易得罪。   众人各有所思,然后便见到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公主,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她长得玉雪可爱,头上扎了两个小包包,看得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咦!竟然下课了?父皇也在呀?”七公主闵元婷奶声奶气地问道。   见到学堂的气氛,似乎成对峙之势,她小小的脸上满是惊讶。她虽然和六皇子闵元青是一母同胞,可两人却长得不像,哥哥像沁嫔,而妹妹则更像皇上,所以皇帝也更是对她宠溺无边。   “元婷怎么来了?”皇上见到小女儿也来了,不由得有些意外。   元婷腼腆一笑,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道:“元婷来看看哥哥。”   闵元青不由得有些脸红,道:“我等会下课就回去了,妹妹你回宫去吧……这不是女儿家该来的地方。”   虽然公主还小,但毕竟又这么多外男。   闵元婷却一脸不在意,道:“我不是来找元青哥哥的。人家来看太子哥哥!”   闵成帝刚刚还怒气冲冲,可被闵元婷打了岔便抛之脑后了,此刻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道:“找你太子哥哥做什么?”   他自动把一屋子儿子和世子们给忽略了。   闵元婷微微抿唇,道:“我昨日不小心把太子哥哥打伤了……”粉嫩的小脸蛋有些红,她怯生生地看着闵成帝,好像怕被骂似的。   闵成帝听得一头雾水,正当此时,清轩站出来,道:“启禀皇上,公主说的便是太子脸上的伤。”   闵成帝微微挑眉:“怎么回事?”   清轩不紧不慢答道:“七公主一直羡慕皇子们可以习武,太子便教了公主几招防身术……昨日在陪公主练习之时,不慎被打伤了……”   闵成帝又疑惑对太子道:“那为何朕刚刚问你,你却不说?”   太子仍然埋头不语,清轩却道:“七公主乃金枝玉叶,的皇上的掌上明珠,万一以讹传讹说公主伤人,太子担心会有辱公主名声。”   皇室之中,一件小小的事情,也容易被放大,沦为市井笑谈,闵成帝最是清楚。   元婷也开了哭腔:“父皇,太子哥哥都是为我好,他还怕元婷被父皇责罚,才不肯说的!元婷知道打人不对,呜呜呜,但元婷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小公主居然真的泛起了泪花。   太子内心不由得感叹,这二人一唱一和,简直是天生的搭档。   闵成帝一看宝贝女儿一脸委屈,立即过来将女儿拢到怀里,道:“父皇怎么会责怪元婷呢?元婷想习武怎么不跟父皇说,父皇安排人教你便是。”   开玩笑,闵成帝怎么会因为太子来责罚自己的心头肉?太子这担忧未免有些多余。   不过看在他教习妹妹,又为妹妹着想的份上,总算是有些长子风范了。   元婷破涕为笑,一脸开心道:“真的吗?父皇最好了!”她伸手攀住了父皇的脖子,小脸在闵成帝的脸上蹭了好几下,又“啵”地亲了一口。   闵成帝被女儿哄得心花怒放,轻斥道:“这么大了还撒娇!”刚刚的不快这会儿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抱起女儿准备离去,走之前,回头扫了一眼太子,道:“今日论政表现不错,但万不可骄傲自满。找个太医去看看伤吧。”   太子受宠若惊,急忙道:“儿臣多谢父皇!”   然后他又瞥见二皇子还跪在地上,便冷冷道:“兄弟之间,比试武艺是好事,却不可把胜负看得太重,以免胜了比试,失了人心。元凯,你可明白?”   二皇子闵元凯脸色铁青,他咬牙道:“儿臣谨记。”   闵成帝随即便抱着女儿出了学堂。   元婷靠在闵成帝的脖子上,偷偷朝着清轩眨眨眼,狡黠一笑。   清轩不由得也会心一笑。   这两人的互动落在了二皇子的眼里,他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下午的太学终于散了,太子、清轩和王皓翔三人,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尤其是太子,他从早上起便赖在床上,这一天是滴米未进,都有些头昏眼花。   三人出了太学,太子道:“今晚来我宫里用膳吧,晚些再回驿站也不迟。”   今日他躲过一劫,心情颇佳,全然忘记了自己脸上的黑眼圈。   清轩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提醒道:“今日之事虽然过了,但太子切不可掉以轻心,二殿下今日没讨到便宜,下次说不准又出什么花样,太子还是少接触为妙。”   太子一脸郁闷道:“我又何尝不知?可毕竟是自家兄弟,也不好太过敌对。”太子生性善良,不到逼不得已,便也不愿真的站到兄弟的对立面去。   王皓翔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道:“那太子打算如何?他欺负人,就这样受着!?”   太子哑然,他纵使自己如履薄冰,也不想针锋相对,且就算对上了,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见三人聊天陷入僵局,清轩便有意岔开话题,道:“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的肚子都饿扁了!”   他终于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婶婶给了一盒吃食,便急忙从书箱中拿出来。   那是一个颇为精致的食盒,只有两个手板大小。   清轩见回廊边上有地方坐,便一撩衣袍,恣意坐了下来,打开了食盒。   太子也觉得有些饿了,便也凑了过来。   清轩缓缓打开食盒,发现里面竟有两个独立的小盒,他拿起其中一个小盒打开——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许多甜饼,比铜钱略大,却有好几个铜钱那么厚,从里到外排成一圈又一圈,十分可人。   “这是我三婶做的曲奇饼,咱们尝尝吧!”清轩说罢,先端起来呈给太子。   太子看着曲奇饼,每一小块上面都有清晰的纹路,还分为粉红色、绿色和黄色,颇为好奇:“这是怎么做的?”   清轩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婶婶做的零食都是我没见过的,但好吃得很。”他想起前几日的炸薯片和草莓奶油蛋糕,不由得又馋了几分。   太子听了,将信将疑地取了一块黄色的曲奇,放入了嘴里——   他轻轻一嚼,曲奇饼便酥得裂成了两半,黄油和鸡蛋的香味迸发了出来,萦绕在舌尖上,然后化成了又沙又甜的颗粒,继而融入到了口腔之中。   浑然不觉间,一块便下了肚。   太子俊目圆睁:“唔……好吃!”   王皓翔本还有些气闷,见他们二人居然悠闲地吃起了饼干,只得作罢了。   他瞄了一眼清轩端着的饼干,不自觉凑到了跟前,:“我也尝尝!”   他取了一块绿色的扔进了嘴里,轻轻一嚼,先是尝到了香浓的茶味。   他有些诧异,怎么饼竟不是甜味的?   这茶味中带着一丝丝苦涩,继而又转成了蛋奶的香甜味,酥得掉渣的口感,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王皓翔有些瞠目结舌,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凑过来。   “你三婶做的?那岂不是唐阁老的嫡女吗?”太子又拿起一块粉色的,边吃边问道。   清轩一边嚼着曲奇,一边道:“是啊,我婶婶人美厨艺高,我们一家老小都很喜欢她。”   生辰宴过完他才知道,是明轩老早就透露了消息给三叔三婶,于是他们便和母亲一起操办了起来。这可能是他失去父亲以后,过的最快乐的一个生辰了。   太子心里虽有些奇怪为何大学生嫡女会精通烹饪,但依然点点头,道:“若我东宫的厨房,也有人如此会做点心就好了。”   王皓翔没说话,只顾着一个劲地往口里塞曲奇。   “哎呀!你打我作甚!”清轩见曲奇只有最后一块了,王皓翔还伸手来拿,便一下拍在他手上!   “一盒子曲奇你竟独自吃了一大半!”清轩又好气又好笑:“太子殿下都还没吃饱,你这是以下犯上!”   太子咽了咽口水,却没有拿起最后一块抹茶曲奇,道:“清轩说的是,不过最后一块应当属于你,毕竟是你婶婶做的。”   王皓翔气得嗷嗷叫:“这不是还有一盒新的吗!?”   清轩立即护住余下的一盒曲奇饼,道:“你想都别想。”   太子殿下优雅地擦了擦嘴,看了一眼王皓翔,又对清轩道:“清轩,这盒曲奇……可否赠与本宫?” 第49章 梦 我会护着你。   门外, 春景妍丽,美人绮梦。   飞檐阁本来不大的院子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一张案几和一张躺椅, 案几之上摆放着美食, 而躺椅之上,睡着个美人。   原是唐阮阮见今日下午太阳好, 温暖又不太晒人,便让采萍搬来了桌椅, 想边吃曲奇边看画本子。   结果没吃几块, 便将画本子盖在自己脸上, 睡着了……   秦修远嘴角微勾, 轻轻地走了过去。   案几之上,精致的盘子中还放着满满当当的曲奇饼, 红的、绿的、黄的,看起来十分诱人。   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唐阮阮,平日里笑意盈盈的杏眼, 此刻完成两道好看的弧度,衔接着浓密纤长的睫毛, 脸颊也睡得微微泛红, 像个即将成熟的水蜜桃。   她旁若无人地挣脱了鞋袜, 将两条腿都置于躺椅之上, 微微侧屈着身子睡着。   一双如玉小脚露在外面, 十个脚趾又白又圆, 和她的人一样, 可爱得紧。   秦修远看得有些发愣,随即又收了目光,内心纠正自己, 不应如此孟浪。   他想了片刻,又快步回了书房。   秦修远拿了条薄毯出来,再次站到唐阮阮身边,俯身低头,轻轻地盖在了唐阮阮身上。   唐阮阮并未睡得很熟,身上一有触感,便动了动头,脸上的书滑落到一边,这动静惊扰了她自己——睫毛微微触动,然后她秀眸惺忪地对上了秦修远的眼。   秦修远见她神色迷离,似醒非醒,便僵着身子不敢妄动。   谁知唐阮阮慢慢张大了眼睛,然后伸出了手,端住了秦修远的脸,喃喃道:“怎么我做梦,竟然梦到你了!?”   秦修远一愣,耳尖也有微微的红。   唐阮阮傻傻一笑:“你在梦里,比平时好看多了……”   秦修远心中一动,声音有些蛊惑:“哪里不一样?”   唐阮阮歪着头,道:“平时总绷着冰块脸。”说罢,她伸出手点了点秦修远的唇,道:“现在这样笑着,多好看呀。”   她的手指微凉,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冷不丁触及到他温热的唇,竟让他喉间一紧。   秦修远看着面前这张容姿绝色的脸,她的气息温温润润地撩在他脸上,让他的心跳逐渐狂跳。   “夫人,该喝药了!”身后传来明霜的声音,她端着托盘稳稳走来,谁知一抬眸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夫人赤着足躺在躺椅之上,将军的手撑在了躺椅两侧,俯身圈住了夫人,两人靠得极近……这画面看起来暧昧至极,难免让人遐想连篇。   可被她一声喊之后,那两人齐刷刷地转头过来,夫人似乎有些迷茫,而将军……似是有几分冷意。   明霜再愚钝,也感到了将军的不悦,便嚅喏道:“那个……药晚点喝也行,我、我再去热热,你们继续。”   说罢,脚下生风地走了。   唐阮阮这下才完全清醒,发觉刚刚是秦修远逗自己,不由得有些羞窘,她一把推开他,嘟囔道:“好玩吗!?”   秦修远忍住笑意,道:“你刚刚不是挺开心的?”   唐阮阮气结。   秦修远见她不说话,暗自抚了抚心跳,道:“我有事和你商量。”   唐阮阮转头看他,眼含秋水:“什么事?”   秦修远心尖又是一颤,轻咳一声,道:“皇上派我去益州半个差事,快则小半月回来。”   唐阮阮听闻他要外出公干,不由得心里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她默默道:“嗯,那你去吧。”   他看了看唐阮阮,她面上似乎有一丝失落,便继续道:“为了掩盖实际意图,皇上想要我带你一起去,伪装成出游……你可愿意?”   唐阮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秦修远以为她不愿,便解释道:“若你实在不想和我同去,我便去找皇上说明……”   “我去。”唐阮阮弯了杏眼,冲他一笑。   秦修远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答应,毕竟此去益州路途遥远,路上少不得要吃苦头,并没有在府里这样轻松。   何况,到了益州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万一起了什么争执,他也担心她被牵扯进来。   但听到她答应了,自己心里却有股莫名的欣喜。   秦修远嘴角微微上扬,道:“无论路上出了什么事,我会护着你。”   唐阮阮抿唇,笑了一下。   唐阮阮想了想,道:“那我便还是准备准备……不过除了吃的也没什么好准备的……”顿了顿,她又道:“不过走之前我要去看看我母亲。”   秦修远道:“是该如此。”然后他又补充道:“不过此去益州,会路过平宁,那是我秦氏故里,母亲让我们顺路去看看祖母。”   秦修远已经大半年没有去过平宁,祖母早就腿脚不便,所以他成婚都没能过来。   唐阮阮点点头:“嗯,好。”   秦修远又道:“我祖母……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我们特意交代了身边人,不跟她说父亲和大哥去世的消息。”   秦修远语气平静,眼神却没落了几分。   唐阮阮想起之前明霜与她说过,秦修远的祖父是个极为厉害之人,在他执掌兵马的几十年间,北齐一直不敢侵犯大闵。   而后来秦修远的祖父因为伤病早早去世,便将爵位传给了秦修远的父亲,也就是老镇国公。   而祖母则陪着仙去的祖父,回到了平宁故里。   三年前,秦修远之所以没有跟着父亲和兄长们去北齐,也是因为祖母那时候病重,于是便留了他侍疾,以备不测。   结果老镇国公和大哥遭逢了不幸,但祖母却奇迹般地挺了过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以祖母的年纪和身子骨,肯定是承受不住了。   唐阮阮抬眸,凝视秦修远,道:“那既然我们要去,便哄得祖母开心些,也算是尽点孝心。”   秦修远深深看她,不发一言。   她被盯得有些局促,错过了他的眼神,道:“祖母爱吃些什么?我做些带去。”   秦修远无奈笑了笑,道:“多谢……祖母恐怕牙口不好,吃不了太多东西。”   唐阮阮也有些哭笑不得:“啊……我竟疏忽了……”   ————————————————   春日的夜凉如水,唐阮阮坐在铜镜前,采薇缓缓地帮她梳理长发。   这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铺陈在她单薄的背上,显得格外柔美。   “小姐。”采薇唤出了声。   “怎么了?”唐阮阮已经有些困了,微微打了个哈欠。   “您真的要跟将军去益州吗?”采薇问道。   “嗯。”   “奴婢、奴婢听秦忠说,将军此去益州是要办公事……且还是不太好办的事情。奴婢有些担心小姐的安危。”   将军目前还没有与小姐成为真正的夫妻,两人的关系也一直不远不近,若是一起出了门,遇到危险的话,他会好好保护小姐吗?   “你多虑了,我好歹是他的夫人,再不济,他也不会容别人欺负我。”唐阮阮倒是不担心,她想起当日在学士府,秦修远的挺身相护之情,便觉得他一定不会弃自己于不顾。   不过一想到学士府,她便道:“明日,我们带些吃的去看看母亲吧。”   按照秦修远的安排,孟太医大约两日去给母亲请一次脉,说不准明日还能碰到,正好问问母亲的情况。   采薇颔首道:“是,小姐。”   唐阮阮又看了看采薇,有些疑惑道:“你最近,好像和秦忠走得很近?”   采薇忙矢口否认:“没、没有!我也是关心小姐,才多问了他几句,是他自己要一股脑儿告诉我的……”   说着,脸却不自觉有些红。   唐阮阮笑了笑,道:“嗯,我见秦忠为人谨慎妥帖,倒不像是个爱聊天的,居然会告诉你这么多,也是奇了。”   采薇秀气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娇憨,嘟囔道:“谁叫他那么闲……”   ————————————————   翌日一早,她们便到了学士府。   穿过了中庭,走了不多久便到了玉琼苑。   唐阮阮一进玉琼苑,便看见唐夫人坐在院中晒太阳,而采兰正在一旁端着吃食,准备喂她。   “夫人,再吃一口吧?”采兰柔声劝道。   “这稀粥吃多了也没滋味,真是想换换口味了。”唐夫人一脸嫌弃,她为了躲那口稀粥,偏头间便看见了唐阮阮。   “阮阮!”唐夫人一脸惊喜:“乖女儿,你怎么回来了?”   唐阮阮见唐夫人说话的中气都足了不少,便道:“母亲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她笑吟吟奔过来,握了母亲的手坐下。   “说来也怪,自从孟太医来给我诊治后,再配合上你给我巧克力,我竟然逐渐有了食欲,慢慢地能吃些流食了……”唐夫人缓缓道,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   “可刚刚母亲怎么又不喝粥了?莫不是糊弄我?”唐阮阮一脸嗔怪道,一旁的采兰和采薇,也不禁被逗笑。   唐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这粥实在是没味道,便想吃些开胃的东西……可孟太医又不让,说是怕刺激。”   采兰也道:“是啊,夫人确实喝了很久粥了,刚刚开始每日只能几口,现在每顿都能喝下一小碗了,只是脾胃失和,还需调养才好。”   唐阮阮问道:“那能吃些什么呢?”   采兰想了想太医的嘱托,道:“一些温和的水果是可以的,但是也不让多吃。”   唐阮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打算回去查阅一些食谱,看看有没有适合病人吃的零食。   “对了,阮阮,上次姑爷过来时我正病着呢,也没看清他的模样。”唐夫人有些怅然,道:“阮阮啊,听说都是因为姑爷,孟太医才得以时常来看顾我,改日见面,我自然要亲自谢谢他才是。”   唐阮阮道:“母亲……这些事你就不必放心上了,好好养病最是要紧。”   “怎能不挂心上?你的娘家人若不知礼数,你在夫家是抬不起头来的。”唐夫人正色嘱咐道。   紧接着,她又道:“阮阮啊,姑爷既然愿意照拂我,也是因着你的缘故。趁着两相情好,赶紧怀个孩子……未来万一侧室进门……”   唐夫人联想起自己的遭遇,有些心酸,便语重心长道:“总之,你万万不要重蹈母亲的覆辙。”   唐阮阮不以为然道:“母亲,这些事离我远着呢,我暂时还不想……”   采薇有些看不过去,便道:“小姐!夫人说的极是,您也要放心上才好,毕竟你们还未……”   “采薇!”唐阮阮面色微变。   采薇被斥得噤了声。   唐夫人见似有古怪,道:“怎么了?”   唐阮阮急忙道:“没事,我在那边一切都好……就是,离了家不习惯。”   母亲大病初愈,唐阮阮并不想她操心这些事。唐夫人依旧放心不下,又拉着唐阮阮进了内室,要说几句体己话。   室内纱叠幔帐,外面的光打进来,照得却不真切,唐夫人倚在床边,道:“其实母亲在生病这段日子里想了很多。”   唐阮阮凝视着母亲,她的容色也随着身体的好转恢复了几分,有一种苍白娇弱之美。   唐夫人娓娓道来:“当初刚刚嫁过来,和你父亲新婚燕尔,自然也是如胶似漆的……可日子久了,难免失了新鲜。”顿了顿,她继续道:“后来他慢慢地不再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就总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便更加体贴让步,可越是这样,越唤不回他的心……你可知为何?”   唐阮阮抬眸问道:“为何?”   “因为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珍惜。”唐夫人怅然若失道。   她转向唐阮阮,道:“对男人,不但要有真心,还要有技巧才是,不但要对他好,还要学会去吸引他……母亲……就是明白得太晚了。”   唐阮阮若有所思,她是个没什么恋爱经验的人,全然不懂这些。   “且男人向来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唐夫人的笑容里,带着微微的苦涩。   其实就算没有第三者,两人美好的记忆,都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消耗殆尽,何况后来又来了个貌美又有手腕的如夫人。   “两情相悦的时候,便好好珍惜吧。”唐夫人虽不愿伤害女儿,却不得不点出一个更残忍的事实:“感情是稍纵即逝的,再难回头。”   唐阮阮看着母亲,她与之前相比,变了许多。   她似是将这些年经历的悲苦化成了一碗药,一口饮下,以心病攻身病,痊愈之后,唯留怆然而已。   “夫人,孟太医来为您诊脉了。”在这时,采菊便进了院落通报。   “请他进来。”唐夫人缓缓道。   ***   “唐夫人脉象有力了许多,可喜可贺。”孟太医诊完脉,满意地收了垫枕。   “多亏了孟太医妙手回春,阮阮在此谢过了。”唐阮阮一脸诚挚,福了福身子道。   孟太医赶忙道:“将军夫人使不得,都是老臣分内之事,不足挂齿。”唐阮阮莞尔一笑,道:“孟太医,这些都是我做的点心,想赠您以表谢意,还望不要推辞。”   采薇急忙递上提前准备好的点心盒子。   孟太医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觉得这份礼物沉甸甸的。   以往赠礼,他收的都是些财物,流于表面的客套他也未曾放在心上,但从未有人真的亲手做过食物赠他。   孟太医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几分,道:“多谢夫人!”   唐阮阮便笑着,让采薇送了太医出去。   “阮阮,母亲也没什么事了,你早些回去吧。”唐夫人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刚刚嫁过去没几天,总是往娘家跑,也不成体统。”   唐阮阮却笑了笑,没接这个话头,她问道:“如夫人和唐盈盈那边怎么样了?” 第50章 橘子罐头 美食令是什么?   唐夫人一贯没什么心机, 加上自己病着,就没再理会如夫人的事。   她只听丫鬟说起过一些,便道:“如夫人被送去外面的白羽观, 好像寻死觅活了好几次, 但是你父亲仍然是绷住了没去。”   唐阮阮微微放下心一些,唐夫人又道:“这次我看你父亲, 好像态度更加果决一些,倒是不似往日那样, 任由她们拿捏了, 不过……”   “唐盈盈倒是改了性子, 不哭不闹, 安分守己地禁足在府中,可能是这事也将她吓到了, 收敛了性子。”   唐阮阮心道怎么可能,她至今想起来,唐盈盈拿簪子对着自己的时候, 那实实在在的杀意不可能这样轻易便被磨灭了,于是她道:“母亲还是小心为上, 莫要跟她们来往, 吃穿用度也一定要注意, 过两日我便要和将军去一趟益州, 可能一段时间不能来看您了, 万事小心。”   还未等唐夫人回答, 唐阮阮身后便响起浑厚男声:“你也要去?”   唐阮阮一回头, 竟是唐阁老下朝回来了。   想起上次父女俩见面还是剑拔弩张的场景,此刻也不免有些尴尬。   唐阮阮漠然站起,向他福了福身子, 道:“父亲。”   唐阁老也撑起一抹笑,道:“阮阮来了啊,刚刚听你说,也要去益州?”   唐阮阮显然不想多说,道:“嗯。”   唐阁老见女儿神色淡淡,也不好多问。   他只得转向唐夫人,道:“今日太医可来了?病情如何?”   唐夫人平静道:“好多了。”   其实自从上次的事件后,唐阁老便开始关注唐夫人的身子,随着他的照料,唐夫人的情况便逐渐好转,恢复些神采后,竟也惹得唐阁老想起她年轻的样子来。   不过不同的是,唐夫人却没有以前那样执念了,他来,她便迎,他走,她不留。   也许人死过一次之后,心境都会开阔许多。   唐阮阮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女儿先回将军府了,母亲,这食盒里,有曲奇饼、巧克力等零食,您可以尝尝,但可别吃多了。”   “采兰,你负责看着我母亲。”   采兰乖巧道:“是,小姐。”   唐阮阮又转向唐阁老,垂眸道:“父亲,那我先告退了。”   唐阁老“嗯”了一声,待唐阮阮走到门口,又说了一句:“此去益州,万事小心。”   “是。”唐阮阮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阁老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失落感,他有些颓然地坐在了桌子旁边。   唐夫人见他似是有些累了,便道:“老爷不如吃点零食,休息一下吧。”   唐阁老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食盒里有酒神花生吗!?”   ————————————————   唐阮阮去了趟青木斋,回来的时候已然过了晌午。   “夫人,您可回来了!”秦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明颜,一见唐阮阮下了马车,便赶紧来迎,   “怎么了?是母亲找我吗?”唐阮阮问道。   采薇则找了看门的小厮,将青木斋买的食材一件一件搬下马车。   “言小姐来了,在正厅等了您好久了!说是要请教您如何做零食呢!”明颜回应道。   “芝心姐姐来了?快请她去飞檐阁,我正好买了许多东西,要给她看呢!”唐阮阮突然兴奋起来。   她想着要和秦修远出远门,那一定要多带些耐吃又好保存的食物,所以才特意去了青木斋大采购,言芝心一来,她更加高兴了。   才到了小厨房不久,言芝心就到了。   “妹妹!”言芝心见到唐阮阮就笑逐颜开。   “姐姐稍等我一会,我在整理食材。”唐阮阮正在看刚刚买的食材,见她来了,忙擦擦手,过来跟她说话。   言芝心见她正忙着,道:“你不是去学士府了么?怎么还带了这么多食材回来?”   “我去了一趟青木斋,后日要和将军出远门,所以我想备些零食。”唐阮阮看着这一堆食材,心里有种要过年的感觉。   言芝心失笑:“你真是个小馋猫……”   言芝心指了指明颜帮忙提过来的一筐橘子,道:“这是淮南的柑橘,很是清甜,我带了些给你。”   唐阮阮开心地拿起一个新鲜的橘子瞧了瞧,这橘子的皮,光滑中透着它特有的纹理,轻轻问一问,便有种清冽的橘香。   “多谢姐姐,对了,姐姐可吃过橘子罐头?”唐阮阮微微笑道。   “什么是橘子罐头?”言芝心听都没听过。   唐阮阮垂眸浅笑,她想起小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很好,爷爷奶奶也不宽裕,可在吃上,总是将最好的给她。   偶尔生病时,便闹着要吃橘子罐头。   黄澄澄的橘子瓣,漂浮在甜蜜的糖水里,奶奶颤着手,掏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进她的小嘴里,笑眯眯问道:“乖孙,好吃不?”   那清冽甘醇的滋味,她至今都记得。   “妹妹?”言芝心见唐阮阮有些出神。   “没什么……”唐阮阮的思绪飘回,她抬眸道:“我们来做橘子罐头吧,想必,我母亲也爱吃。”   唐阮阮在一筐橘子里,挑了十来个大的,净了手,便开始给他们去皮。   言芝心见她一脸认真,便也和她一起开始剥皮。   当外皮拨开后,唐阮阮用纤细的手指将橘子瓣分开,又拿起一瓣橘子,柔柔地撕下了白络。   直到一瓣橘子,被撕得干干净净了才罢手,将它放入碗中备用。   言芝心看得有些好奇,道:“这白色的丝络不是可以吃吗?”   唐阮阮点点头,道:“吃是能吃,可若放进橘子罐头里,会有些苦味。”   言芝心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将橘子瓣的丝络细细取下,一个个光溜溜的橘子瓣被卸下了衣服,只得老老实实呆在了碗里。   唐阮阮看了一眼,道:“姐姐手工真好。”   言芝心笑道:“从小学的女工,全用在这上面了。”   唐阮阮一愣,随即默默开口问道:“姐姐……会绣手帕么?”   言芝心一脸讶异,道:“这不是基本功么?”   唐阮阮讪笑道:“那个……姐姐不如教教我?妹妹我许久不练……生疏了……”   言芝心见她神色怪异,便道:“你莫不是要在手帕上绣一副八骏图送给将军吧?”若不是这种难度的话,何须向她请教?!   唐阮阮急忙道:“不不,只是绣个普普通通的手帕罢了。”只要他不觉得被糊弄了就行。   言芝心笑道:“看把你紧张的……你打算绣什么?”   唐阮阮道:“我也没有想好,姐姐,现在都时兴送什么?”她心里实际的想法是,越简单越好了。   言芝心笑道:“既然是赠予他的,又是贴身之物,自然要绣些两相情好的图案?”   唐阮阮懵懂道:“两相情好?”   言芝心道:“嗯,比如鸳鸯戏水,相思红豆……”   唐阮阮连忙打断道:“姐姐……那个,我自己好好想一想,我想好了再请教你……”   她听到言芝心的“两相情好”顿时心跳都快了起来。   她迅速转身,拿起一个新橘子剥了起来,生怕被她看到自己的红脸。   过了一会儿,唐阮阮见两人已经剥了两大碗的橘子肉了,便道:“姐姐,我想已经够了。”   然后她拿出一个干净的砂锅,将两大碗橘子瓣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剥得光溜溜的橘子瓣,热热闹闹地躺在了瓷实的白色砂锅中,她又倒入了清水进锅里,堪堪漫过了橘子。   她将火燃了起来,等水被烧得变得时,又抓了一把冰糖,撒在了上面。   冰糖悄无声息地潜入锅里,本来在“咕咚”冒泡的橘子汤,不知不觉间便溢出一丝甜味。   言芝心看得稀奇,道:“这是要煲汤吗?”   唐阮阮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汤。”   她见锅里开始规律地冒出了沫,便取了漏勺,来轻轻将沫滤掉,这样做是为了保持汤汁的纯净和柔滑。   直到煮得橘子有些软了,便撤了一些柴火,用小火又慢慢煨了一会儿。   当橘子外面透明的表皮,似乎已经便透变软,完全和肉质融为了一体,煮得晶莹剔透了,她才停了火。   她将橘子和汁水捞出,逐渐分装在几个糖水罐子中,对言芝心道:“这一罐给姐姐带回府吃,等放凉了便更加好吃。”   橙黄的橘子瓣合着微微泛黄的橘子汁,一看便让人食欲大增,言芝心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尝一尝。   唐阮阮又道:“采薇,这一罐你安排人送去学士府,给我母亲。”   采薇闻声,便端走了一罐。   唐阮阮看着余下的几罐,道:“走吧,姐姐,我们带一罐去给言夫人和母亲尝尝。”   言芝心却道:“一罐……估摸着不够的,今日张夫人和李夫人都来了,她们此刻应该还在打马吊呢!”   唐阮阮一愣:原来母亲还有这嗜好!   ————————————————   镇国将军府,偏厅。   牌桌上的战况,剑拔弩张。   秦老夫人埋头,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的牌。   她沉吟片刻:看来这一把,是没有和牌的希望了,万万不要着了她们的道才好。   她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张白板,犹疑了一瞬,将白板慢慢放到了牌桌中间。   她瞬间瞄了其他三人脸色——嗯,应该是安全的。   接着轮到了张夫人,张夫人看清了秦老夫人打出来的牌之后,不由得显示出一丝懊恼。   这么好的牌!怎么不早点打出来!?   不过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此刻已经改了策略,只需得等到八饼,便通吃三家了!   她便随意丢了张自己不需要的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接着,轮到了李夫人,她手中还有四饼和八饼可以出,但是……到底出哪一个呢?   她戴了翡翠戒指的手,来回拨弄着这两张牌。   看了半天,总是这张八饼更碍眼些。   她便将八饼提起,正准备放到牌桌中间。   张夫人余光瞄到了她即将打出的牌,马上就要惊喜出声!   却听得一声——“母亲!”   唐阮阮携着言芝心一道来了。   李夫人被惊得一下又将牌收了回去。   “给各位夫人请安!”唐阮阮乖巧福身道。   “快免礼吧!”众人忙道。   张夫人也得生生咽下差点爆发的得意,面无波澜地微笑道:“不必多礼了。”   唐阮阮道:“我们刚刚做了些橘子罐头,想必母亲和几位夫人有些渴了,便送来给大家尝一尝。”   说罢,采薇便将橘子汁从罐头里盛到了白玉小碗里。   瓷白的小碗中间,摆放着几块橙色鲜明的橘瓣,橘瓣泡在汁水里,看上去像一碗汤。   李夫人端了碗,细细看了看,橘子炖汤她倒是第一次见。   不过自从上次散了戏回府,想了许多法子都没有做出唐阮阮那样的水果茶。   可她如此好面子,是万万不可能开口问的。   她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如今都时兴橘子炖汤了?秦老夫人不是一向爱喝补汤么?怎么转了性子爱吃便宜货了?”   唐阮阮听出她的语气里透着不屑,但碍于是长辈,却也只得装作没听见。   秦老夫人却悠悠道:“唉,补汤我喝得都有些腻了,我随口提了一句,阮阮便给我弄来了这清爽的甜汤,真是太孝顺了!诸位也别客气,我媳妇手艺不差。”   唐阮阮听了秦老夫人的话,心里也有几分暖意,脸上绽开了一抹甜甜的笑。   张夫人没李夫人那么多心思,她只知道上次的水果茶好喝,那这次的甜汤肯定也错不了,便赶紧放下马吊,接过了碗。   她用勺子舀起了一勺汁水,轻轻放到嘴边,微微嘬了一口。   “咦?真是奇了!”   看似平平无奇的透明汁水,喝起来居然意外的甘醇清冽,她忍不住将勺子里剩下的橘子汁喝下……   清甜中带着微微的酸,但这酸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冰糖的丰润甜蜜,在口中蔓延开来。   张夫人吃得一脸投入,全然没空看别的人。   李夫人此刻见她一脸享受,不由得嗤之以鼻,这一碗橘子炖汤,能有什么稀奇?   她挑起兰花指,敷衍地挑起了一瓣橘子,放入了嘴里,优雅地咀嚼了起来。   咬开的那一刹那,看似软弱无力的橘瓣,却渗出沁人心脾的甜,细雨润无声一样地滑进喉咙……甚至让整个人都放松了好几分。   李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这一碗水加上几片橘瓣,居然能做得这么好吃!?   她连忙又挑起了一片橘瓣放进嘴里……是了!还是这个味道!居然不是幻觉?!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唐阮阮,唐阮阮也回报一笑,李夫人却心中一痛:我的儿媳妇,到底是败给了她……   唐阮阮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李夫人端着碗,却不继续吃,便问道:“李夫人,可是不合口味?”   她记得上次的水果茶,李夫人好像就不是太喜欢,便以为她并不喜欢甜食。   李夫人敛了神色,道:“没什么……”   秦老夫人抬了抬眉,道:“李夫人觉得如何?”   上次在戏园子,李夫人回答的“一般”,另秦老夫人耿耿于怀。   这次她便转了性子,道:“甚好!”   说罢,便将碗中汁液一饮而尽,递给了身边丫鬟。   丫鬟有些发愣,道:“李夫人要再添一碗么……”   李夫人红着脸,故作无所谓状:“添点也可。”   言夫人一边乐悠悠地喝着汁水,一边道:“再过段时间,便是迎春节了,也不知今年有什么新鲜看没有。”   张夫人悠悠道:“还不是那几样?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李夫人道:“此言差矣,我看春日宴上的‘美食令’就有趣、热闹得很呢!”   唐阮阮不由得问道:“美食令是什么?” 第51章 出游 你是不是讨厌我?   大闵以农耕商贸为生, 春耕祭祀是大事,预示着一年的风调雨顺,上至皇帝下至臣民, 都要参与。   而祭祀过后, 官宦圈子里都有一系列活动,例如郊游踏青、春日宴、围场狩猎等等, 大多由礼部主办,帝都官员大多都会携家眷参加。   春日宴上, 最受瞩目的活动, 便要属“美食令”了。   言芝心道:“这是春日宴上的一个比试, 但凡是八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参加, 每家可呈一道食物上去,由所有参宴的人来品鉴, 谁得到的票数最多,便可得头彩。我记得去年的彩头是皇后娘娘的陪嫁镯子,珍贵无比。”   唐阮阮听得饶有趣味, 她倒对什么镯子不感兴趣,却想知道那“美食令”上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李夫人又看向秦老夫人, 道:“今年春日宴上的‘美食令’的彩头, 听说由皇上亲自来给呢!镇国将军府还是不参加吗!?”   这美食令说是做吃食, 但每年的主题都不一样, 无非是借着主题给皇帝拍马屁罢了, 镇国将军府一向只是从善如流当个看客, 却从不报名参加。   再者……阖府上下也确实没人能拿得出手。   但今年却是不同, 秦老夫人深深看了唐阮阮一眼,道:“阮阮可有兴趣参加!?输了也没事,只当是去玩一玩。”   唐阮阮本就喜欢做美食, 更喜欢和人分享,这么一说,她便有些心动了。   言芝心又道:“阮阮若是能去,必能拔得头筹!到时候我去给你投票!”   唐阮阮羞涩笑了笑,道:“好,那我试试。”   ***   热闹的一下午终于过去,送别了众位夫人,唐阮阮便搀着秦老夫人往穆怡斋去。   “阮阮啊,明日便启程去平宁了吧?”秦老夫人问道。   唐阮阮颔首道:“是,母亲。”   秦老夫人道:“我许久没回去,也不知婆母怎么样了……阿远的表姑来信,说是婆母的耳力不好,恐怕快听不见了。”   唐阮阮蹙眉,道:“是否要帮祖母请太医看看呢?”   秦老夫人道:“已经派人去看过,不过上了岁数,也是于事无补。”顿了顿,她又嘱咐道:“你这次去平宁,要记得一点。”   唐阮阮道:“母亲请吩咐。”   秦老夫人似是忍了忍,却开始开口道:“你务必要守着阿远,莫要让他落了单。”   唐阮阮有些疑惑,莫不是母亲担心有刺客?   可她也没有多问,便道:“嗯,我会照顾好将军的。”   秦老夫人一怔,“将军”?这两人居然仍然如此生疏,不由得有些着急。   她看了一眼唐阮阮,这个新媳妇貌美又乖巧,还做得一手好菜……之前皇上赐婚,族中也不乏有人担忧,文臣武将两派不和,万一娶个祸害回来可怎么办?   秦老夫人想着,那些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但这两人还没圆房,到了老家,那些莺莺燕燕又缠上了阿远可怎么好?   ————————————————   “小姐,起床了!”采薇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来唤唐阮阮。   唐阮阮揉了揉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采薇道:“快要巳时了,我见秦忠已经备好了马车,将军也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   唐阮阮急急道:“怎么不早点叫我?!”   说罢,立即起身穿衣梳妆。   采薇无奈,道:“小姐,您昨夜准备零食准备到那么晚……奴婢便想要您多睡一会儿,况且将军也说……”   唐阮阮有些奇怪,道:“将军说什么?”   采薇抿嘴笑道:“将军说不急,夫人什么时候好了,再走也不迟。”   唐阮阮听了,嘴角不经意勾起,便道:“快帮我梳洗呀!”   盛春的太阳透过窗棂,洋洋洒洒流向妆台,给姑娘的脸上覆上一层柔光。   洁玉面,挽云髻,贴红妆,着罗裙。   镜中人美目噙水,丹唇如月,她回头莞尔一笑:“走吧?”   看得采薇都有些呆了。   唐阮阮的东西足足有一大箱,衣服首饰倒是没多少,大半都是食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屯粮避难。   采萍一边送她们,一边打趣道:“恐怕将军和夫人回来之后,得要胖个一圈了……”   采薇轻斥道:“哪有拿主子开玩笑的!”   采萍吐了吐舌头,求助似的看向唐阮阮,唐阮阮道:“好了,我把采薇也喂胖一些就是。”   这次去益州,唐阮阮带了性格较为沉稳的采薇去,采萍则留下来看家,再定期回学士府去看望唐夫人。   明霜此时也奔了过来,道:“夫人,你们可要快些回来呀!明霜会想你们的!”   采萍道:“明霜是想念小姐的零食吧!?”   明霜瞪她一眼,道:“才不是呢……”   “哈哈哈哈……”几个姑娘有说有笑地行至了大门口。   唐阮阮今日换了鹅黄的素缎锦袄,穿着奶白色的罗裙裙,梳着一个百合髻,鬓边插了支素雅的珍珠发钗,整个人看起来冰肌玉骨,明丽出尘。   她缓缓抬头,发现镇国将军府庄严的门框之外,立着一个挺拔身影。   秦修远今日一改往日的劲装,换了一身素白的长袍,黑发以玉冠束起,俊逸安然,丝毫看不出是个武将,倒像个云游的谪仙公子。   他微微转过头,见她过来,眼前一亮,然后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一双凤眼更显风流。   “收拾好了?”他轻声。   唐阮阮急忙从花痴状态回过神来,道:“嗯、嗯……可以走了。”   秦修远颔首,道:“那上车吧。”   说罢,他便伸手扶她,唐阮阮脸上微微一红,伸出手搭上他的,然后踩了马凳,稳稳当当上了车。   秦修远上车前,对秦忠道:“军营的事都安排妥了?”   秦忠道:“是……您在查的事,属下已经交代秦勇了,另外钱副将和韦副将不日也将抵达飓风营,想必出不了什么事。”   钱川的   秦修远道:“秦勇那边的新兵最近怎么样了?”   秦忠道:“之前那个西伯侯之子文坚,听说自伤痊愈之后,便安分了许多,居然还开始主动示好了,说不定是被打怕了……”   秦修远冷声道:“世家子弟,有几个是好相与的?还是勿掉以轻心,有什么事让秦勇及时传信来。”   秦忠道:“是!”   ————————————————   车轴滚滚,一路驶出了镇国将军府的巷子,直接汇入帝都最繁华的街道,途径闹市出城。   此刻位于人声鼎沸的主街,马车一步一停,行驶得非常之慢。   秦修远知这是常态,也未说什么,倒是唐阮阮是不是支起车窗,看向外面。   唐阮阮除了回学士府和去青木斋,并没有出来逛过,于是便十分新鲜。   前面有小贩叫卖:“豆花!新鲜的豆花!两文钱一碗啊!不好吃不要钱啊!”   唐阮阮一听,便立即探出了头去。   小贩身前的豆花桶里,白白嫩嫩的豆花铺陈得十分平整,没有一点缺口,纯净又完美……   看起来小贩今日还没有开张。   唐阮阮顿时咽了咽口水,可瞧了秦修远一眼,又不好意思说。   她便默默缩回了身子,老老实实靠着车壁坐着。   秦修远看她一眼,余光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随即微微一笑,道:“想吃豆花?”   唐阮阮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又道:“若是赶时间的话就算了……”   “无碍的。”秦修远道:“秦忠,停车。”   秦修远率先跳下了车,道:“下来吧。”   说罢,便向唐阮阮伸出了手。   唐阮阮微微一笑,顾盼生姿间将柔夷带给他,微凉的指尖触到他的手心,顿时引起一阵酥痒,秦修远微微一颤。   喧闹的市井中,一下来了一对神仙般的壁人,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那是哪家的小娘子?如此貌美?”隔壁买菜的大叔踮起脚,恨不得再看清一些。   “让你乱看!”他身边的大娘却一把将他揪了回来,道:“活得不耐烦了!?”   卖豆花的小贩见这对贵人朝自己走来,一时有些激动,道:“客、客官,来碗豆花吗?”   唐阮阮见他这不但有咸豆花,还有甜豆花,她便问秦修远道:“我们要一碗甜的,一碗咸的,好不好?”   秦修远俊美的脸上,也带了些笑意:“依你。”   说罢,唐阮阮和秦修远便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来,不一会儿,两碗豆花便都呈了上来。   唐阮阮问道:“你想吃哪一碗?”   秦修远淡淡道:“随便。”   唐阮阮看他一眼,道:“你不会没吃过吧?”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怎么可能。”   可他一身清冷气度,和这烟火气十足的小摊实在是格格不入。   唐阮阮遂将那碗色香味俱全的咸豆花推给他,道:“你吃这个吧,这个一定好吃。”   秦修远默默接过,然后见唐阮阮将那碗白白的豆花揽到了自己面前,轻轻搅拌了一番,玲珑素手拈起瓷勺,舀了一勺白嫩的豆花,放到嘴边。   灵巧一吸,便进了嘴里。   嫩滑嫩滑的豆花,还温热着,便和砂糖的甜迅速融为了一体。   简直入口即化,美妙至极。   秦修远见她一脸虔诚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好吃吗?”   唐阮阮眉眼轻弯:“好吃!”   秦修远便也开始拨弄自己眼前的咸豆花,各色的调料撒在白白的豆花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默默将咸豆花和调料搅匀,然后挑起一勺,试探性地尝了尝。   醇厚的酪感在口中蔓延开来,鲜中带咸,平常中带着新奇,让人异常兴奋。   秦修远看了一眼这豆花,没想到这么便宜的东西,竟是这样美味!   唐阮阮见他的表情耐人寻味,便一脸期盼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秦修远眼底有一抹浅笑,点了点头。   唐阮阮迟疑了片刻,眼巴巴看着他碗里的咸豆花,道:“我、我能尝尝你的吗?”   秦修远一怔,他并没有和人分食的习惯,直接分给她,好像又不太礼貌……   唐阮阮见他不说话,便赔笑道:“我就吃一口噢!”   于是,她白白净净的勺子,便伸进了他五彩斑斓的碗里,挑起一块着了色的豆花,然后送回自己口中。   她鼓着粉腮轻轻嚼着,小脸也泛起红晕,看着他眯眼笑:“又鲜又辣,真好吃!”   两人吃一碗……已经可以如此亲密了么?秦修远不由得稍稍红了耳尖,他用自己的勺子,继续挑起一勺豆花送入口中,想掩饰一下自己的慌乱。   却好像在咸豆花中,尝出了若有似无的甜。   两人吃饱喝足后,车道也逐渐疏通,秦忠打马出发,缓缓驶出了闹市。   “多谢将军。”唐阮阮冷不丁冒出一句。   她知道秦修远是个不喜麻烦的人,若不是为了她,他刚刚也不会停下来。   虽是小事,可她这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他倒是受用得很。   秦修远开口道:“既然出来了,就别唤将军了吧。”   唐阮阮不假思索问道:“那唤你什么?”   秦修远似笑非笑看着她,道:“你觉得呢?”   唐阮阮微微一愣,脸蓦地红了。   秦修远见她不说话,微微一怔,便不再说话。   ————————————————   帝都到平宁,不过大半天的功夫,可路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便耽搁了不少时辰。   车轮滚滚,历经一路泥泞,待到很晚他们才到了平宁秦府。   看门的秦四爷老早就得了消息,拄着伞,已在门口候了许久,   他一见从帝都方向来的华盖马车缓缓在府前停下,便急忙迎上去:“小少爷!”   秦修远撩起车帘,两步便下了车,道:“四爷,许久不见了。”   秦四爷连忙撑伞帮他遮头,喜道:“小少爷一路辛苦了!”   秦四爷是秦修远祖父身边的老人,小时候秦修远过来探亲时。时常由秦四爷和叶妈妈照顾,和他们两人感情颇深。   “不辛苦。”秦修远说罢,自然地回眸抬手。   秦四爷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马车上站着一位美人。   春雨柔美,蒙蒙落下,可美人却似乎比这雨还要媚上几分,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她云鬓花颜,杏眼流波,虽是一路舟车劳顿,却并未损她半分姣好。   秦四爷不由得看得痴了,他年事已高,自问也见过不少贵人,却从没见过这么美的。   他看着唐阮阮轻轻搭了秦修远的手,一步一步,婀娜下车,小厮立即过来,未他们二人撑伞。   秦四爷也立即回了神来,为秦修远高兴,他拱手作揖:“老奴见过少夫人。”   唐阮阮见了谁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她也微微回礼:“四爷有礼了。”   秦四爷本来在秦府之中,也不是寻常奴仆,只听秦太老爷和太老夫人的差遣,俨然半个主事的。   他见唐阮阮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也十分满意,道:“小少爷好福气!”   秦修远微微勾唇,道:“先进去吧,我祖母呢?”   秦四爷提着灯笼,迎了他们往里走,道:“太夫人昨日去庙里诵经祈福了,原是今日要回来的,可叶妈妈送信回来说山中下了雨,不便行轿,为了老夫人的安全,可能要暂住一日,明日等路面干了再回来。”   秦修远点点头道:“不急。”   唐阮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想,秦修远去益州的事情,当真如此不急么!?   她边走边观察四周,这秦府看似是有些年头了,古朴大气的深色门廊,仿佛昭示着这里曾经住在举足轻重的人。   雨水沙沙,雾气袅袅,秦府被笼罩在湿润阴郁的天气中,更是多了几分庄严肃穆。   秦四爷言简意赅道:“明日范夫人和范家兄妹都会过来,晚膳应该是很热闹了。”   范夫人是秦修远父亲的表妹,也就是他的表姑母。   他的表姑母育有一子一女,儿子范少允与秦修远交好,女儿范少敏更是从小喜欢秦修远,简直是他的跟屁虫。   秦修远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穿过两重院落,一行人到了一座雅致的小院门前。   秦四爷道:“小少爷,少夫人,梨苑是今年刚刚修缮的,两位今夜便在此处歇息吧,明日我再过来。”   秦修远点点头,于是采薇和秦忠便帮忙将行李拿进了梨苑。   唐阮阮一进屋,发现这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空气也十分清新,想来都是秦四爷安排的,不由得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   这卧房不大,里面却有一间湢室,沐浴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唐阮阮正好想洗个澡,见到安排得如此周全,不由得有些开心。   可此时,秦修远却没空想这些,他一个人在梨苑长廊上,安静伫立。   上一次来长住,是三年前了,后来都是有空回来待个半日就走。   回想三年前,他本想随父出征,可不料祖母病重,无奈之下,父亲将他留下侍疾。   也是担心万一祖母缓不过来,家中至少有个男丁可以主持后事。   去北齐的路要经过平宁,他便和父亲和兄长们先后出了城。   他们领着军队浩浩荡荡在官道行军,整支大军庄严整齐,脚步咄咄,寒光烈烈,过家门而不入。   秦修远一人一马,站在山道上,冷风猎猎作响,吹起他的衣袍,他孑然独立,目送他们离开。   没想到这一眼,竟是诀别。   月凉如水,寒意伴着雨水倾泻而下,秦修远思绪飘回,不知不觉间,夜便深了。   秦修远轻叹了口气,便徐徐回到卧房门口,轻轻抬手,便将门一把推开。   可唐阮阮却不在卧房之中。   他有些疑惑,采薇和秦忠也不见了踪影,莫非已经都睡了?!   他若有所思地进了门,却听见卧房的一角,似乎有水声。   由于梨苑修缮不久,秦修远也未曾来过,也不太熟悉这里的陈设。   他正踌躇着要不要往前,忽然听得一声大叫:“啊!别过来!”   秦修远听得似乎是唐阮阮的叫声,眸色一变,毫不犹豫冲了进去!   湢室中水声潺潺,湿润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温暖香甜的气息,水气缭绕下,他看见唐阮阮赤足站在地上,湿漉漉的乌发如瀑布一般流在身前,浸湿了单薄中衣,透出鸳鸯潋滟的红。   她似乎刚刚从浴桶里出来,浑身还冒着热气,一脸苍白地双手抱臂,瑟瑟发抖。   唐阮阮发觉有人进来,怔然抬眸。   两人对视,顷刻间,竟都傻了眼。   突然,唐阮阮又被什么惊得跳了起来:“啊……救命啊!”   玉足点地,水光淋淋,雪峰轻颤,更是撩人。   秦修远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回过身不看她,急急问道:“怎么了?”   “有蟑螂!”唐阮阮不自觉咬唇,都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这梨苑平时少有人住,有些虫子本是常事,而姑娘害怕,更是常事。   秦修远瞥见一只黑虫在左边爬行,便随手抓了个物件砸去,“咚”地一声,这只作恶的黑虫便一命呜呼了。   秦修远刚想回头说已经没事了,却想起她衣衫不整,便仍然背着身,嗓子微哑:“没事了。”   唐阮阮尴尬得面红耳赤,强壮镇定道:“好,你、你出去!”   “好。”他也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煮熟的脸,便迅速出了湢室。   秦修远脱离了那潮湿暧昧的环境,脑中才终于回来了一丝清明。   唐阮阮收拾了好一会,才慢吞吞从湢室出来。   她见秦修远不在室内,便松了一口气。   又看了看里间,梨花木双人床上,整齐地放着红色锦被,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新婚燕尔而准备的,看起来喜庆不已。   她一边擦着湿发,一边坐了上去,手触及到柔软微凉的被褥,让人很想躺下去好好睡一觉。   可唐阮阮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想了想,猛地回过神来: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唐阮阮突然有点面热心慌。   刚刚那蟑螂本来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可他一进来……却让她变得心如鹿撞。   唐阮阮心想,他不会觉得我在勾引他吧?她并不想在他那里留下这样的印象。   他是大闵的英雄,是家人的守护者,就算她曾经和政敌之子牵扯不清,他也从未苛待她。在学士府的时候,依然为她撑腰出头。   这样好的一个人,就算不喜欢自己,她也不愿被他讨厌。   唐阮阮思及此处,便起身开门。   见秦修远独立在门口,白衣安然,面容清冷。   “将军……夜深了,不如进来休息吧。”唐阮阮红着脸道。   秦修远看她一眼,默默道:“不必了,我等会进去坐一下便好。”   吹了好一会冷风,他浑身燥热方才退去。   可看到她美目含水,湿发绕香,不由得又晃了心神。   他暗自斥责自己,不应如此心猿意马才是。   两人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可也是这难得的独处时刻,让彼此有机会去探寻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若不是借着月色,秦修远便不好意思这样直勾勾地看她。   起初娶她来,确实是皇命难违,且她的父亲是唐阁老,一贯的保皇派,而皇帝自三年前开始,便对秦家有所怀疑,他自是不敢与她推心置腹。   大婚之夜,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可谁知道,她不哭不闹也并未让他为难。在努力照顾他的家人,还对大哥的遗孀格外好……秦修远觉得自己当时那样对她,确实有些不妥。   但他不善言辞,也不知道如何靠近她,又怕离得近了,招她厌烦。   就如刚刚进去帮她除虫,他背着身,最终只听得她一句冷冷的:“你出去。”   秦修远居然有一瞬间的难过,一个见惯战场杀戮的人,何时有了一颗这样矫情的玻璃心?   但他知道,如今自己对她,竟是有些不同了。   此刻,两人面对面,他却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夜风袭来,唐阮阮微微打了个寒颤,她丹唇微抿,垂眸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第52章 平宁 追姑娘,要脸皮厚   姑娘问完, 头埋得更低了。   秦修远面色微惊,矢口否认:“我怎么会?”   唐阮阮仍然低着头,轻声问:“真的?”   秦修远脱口而出:“真的。”   连他都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变化, 万万不想她误会。   唐阮阮抬眸, 小声说:“那你为何都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唐阮阮见他宁愿在外面吹风,都不愿意和自己共处一室, 实在是……有些质疑自己的魅力。   她的发已经不再滴水,夜风阵阵, 将她的幽香送到他周身。   姑娘眼含秋水, 盈盈绰绰望着他, 眼里有小小的剪影, 十分动人。   秦修远神色微漾,道:“我怕你不喜。”   唐阮阮抿了抿唇, 道:“那……我要睡了,进不进来随你。”   说罢,便推门进去了。   合上门, 她独自坐在床边,有些怅然。   一方面有些忧心他待在外面会不会着凉, 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他明明就是为了躲避自己。   带着这样的纠结, 她将自己全身埋入被子中, 觉得又难堪又委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轻轻地被推开。   然后唐阮阮感觉身侧似乎多了个人。   她将棉被轻轻推开, 眼睛露出来, 发现屋内已经吹了灯。   蓦地闻到身侧的男子气息,一瞬间有些慌乱。   秦修远也不清楚她是否睡着,便合衣躺在外侧, 守礼地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唐阮阮无声地给他递了被子过去,自己缩在床里侧,想尽量不影响到他……他毕竟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保持得如此客气。   秦修远感受到她的动作,陌生的棉被上,已经染了她的发香,让他有些心动。   有些话,平时说不出口,然而此刻,却开了口。   “阮阮。”秦修远低声道。   他甚少叫她名字,等唐阮阮反应过来,才微微应了一声。   秦修远有些迟疑道:“其实我也想问你……你是不是讨厌我?”   唐阮阮惊讶得转过脸来,看着他平躺的侧脸,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秦修远感到她的气息就在身侧,温热呼吸若有似无得拂过耳畔,感觉有些痒。   他闷闷道:“你做的零食……会给明轩、会给母亲,却不会给我。”   唐阮阮有些诧异,这话真的是秦修远说出来的么?他平时连笑都不笑,居然会在意零食?   唐阮阮有些忍俊不禁,她努力不让他听出来,道:“你有哪样没吃到?”   秦修远一本正经:“巧克力。”   他拒绝了一次,就再没吃到了。   “蛋挞。”   他又想起秦忠秦勇的“嘎吱”声。   唐阮阮反驳:“我给你了,你自己没要。”   秦修远不再辩驳,他知道那次是自己做梦心虚。   “还有抹茶红豆麻薯,橘子罐头……”秦修远一样一样数着,语气竟然有几分酸涩。   唐阮阮失笑:“我都不知道……你堂堂大将军,居然还在意这个?”   秦修远一改往日冰冷,小声道:“大将军怎么了?大将军就不能……吃你做的零食吗……”   这梨苑十分幽静,好似一滴水掉在地上,掰成两半的声音都能听清。   他声音明明很低,却清晰传入她耳中。   唐阮阮沉默片刻,躺平了,温声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也不会喜欢我做的食物……”   “不……我喜欢、喜欢你……做的食物。”   唐阮阮轻轻笑了起来,被子也跟着微微颤动,似乎也带动了他的情绪,他有些恼:“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居然像个孩子在讨零食吃!真是丢脸至极!秦修远在心里骂了自己千万遍。   唐阮阮却再次转过脸看他,温温柔柔道:“那以后我做的零食,都留给你一份好不好?”   秦修远一怔,停止懊恼,含笑道:“好。”   唐阮阮嘴角微勾,道:“好困,晚安。”   秦修远轻声:“晚安。”遂将她递过来的被褥,盖在了身上。   ***   秦修远的睡眠极浅,以前晚上睡不着便容易头疾发作,但近日似是好了许多,自大婚那日之后,便没有再犯过。   可今晚,到了半夜他又醒了。   先是感觉身上一凉,迷糊睁眼,却发现旁边的姑娘,一个人将被子卷走了,还露出一个穿了中衣的美背给他。   秦修远有些无奈,撑肘起来,帮她拉过被子,将背上盖好。   微微触及到她细腻的脖颈,感觉有些凉,她是不是有些冷?   还不等他反应,睡着的姑娘率先感知到了温暖的手,继而又毫无意识地又扔了被子,向他靠来。   春日的夜里寒意岑岑,姑娘家睡不暖,而郎君却像个火炉。   她一转身,直接压在了他撑着的手肘上,顺势侵入他的怀里。   秦修远一愣,低头一看,唐阮阮好似找到窝的兔子一样,乖乖巧巧地缩在自己怀里,让人不忍推开。   秦修远身子一僵,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他又帮两人拉好被子,便重新躺下。   唐阮阮的头顶着他的下颌,秦修远也不敢乱动,怕惊扰了她。   可这姑娘还不安分。一旦贴上他,好像藤蔓缠绕古树,紧紧扒着他汲取温热。   秦修远被这冰凉凉的小手惊得一阵战栗,内心狂跳不已,身子却紧紧绷直,不敢动弹。   他的心如战鼓擂擂,既怕敌人进攻,又盼着敌人进攻。   秦修远微微侧身,调整了一下姿势,与她几乎躺成面对面,就着刚刚的姿势,试着回抱她。   可能是睡得太舒服,姑娘便将这火炉抱得更紧,无知无觉中将自己嵌入他怀里,嘴角还挂着满意的笑。   秦修远紧紧抿着唇,不声不响便面红耳赤了,身不由己的炽热反应让他束手无策,感到羞赧至极。   想试着远离她,却被死死缠住,折腾许久,最终只得放弃。   秦修远内心挣扎……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样……似乎很不君子。   可被她抱着好舒服,她好香,好软。他都忍不住想要亲一亲她甜美的脸蛋。   秦修远鼓起勇气,凑近她,临到眼前又有些犹豫。   他回想起大婚之夜,自己对她的冷落。   她好歹是内阁首辅大臣的嫡女,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地养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后来,两人心照不宣地分房而处,谁也没有越界。若他如今的心思被她探知,是会生气,还是开心?   他又莫名想起在学士府门口遇到的刘书墨,虽说阮阮没有搭理他,可、可会不会真的是因为心里还恼他才不理他?恼他,说明没有放下啊!   秦修远从未有过这么多儿女心思,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他俯身看向唐阮阮,有些羡慕这个能心无旁骛睡着的姑娘。   唐阮阮动了动,似是要向他的反方向滚去,秦修远立即一把将她搂住,靠回温暖的怀里——   不管了!抱一夜再说!   ————————————————   平宁地处山川之间,比帝都自是要冷上几分。   春雨一夜未停,寒意流淌,雾气蒙蒙。   梨苑的卧房之内,却温暖和煦,好梦酣畅。   唐阮阮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秦修远无懈可击的侧颜。   待她看清眼前人,第一反应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沉静睡着,呼吸不徐不疾,温和平稳,和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壮着胆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他的鼻梁清晰挺拔,睫毛盖在眼睑下,投下微妙的阴影,嘴唇紧闭,还微微勾起,似乎十分惬意。   原来他睡着的时候,是这样的。   唐阮阮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每天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似乎也很不错……   随即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明知他不可能喜欢自己,何必自讨没趣?   于是她开始琢磨——   昨夜,到底是谁抱了谁?   真的这样睡了一整夜吗?   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她红着脸,憋了一脑子的问号,却无处探寻答案。   此时,秦修远睫毛微微颤动,唐阮阮感觉他快要醒来了,便立即闭了眼装死。   秦修远睁眼,微微动了动,感觉自己的手臂,有些麻了。   他低头看去,姑娘还在怀里,满头青丝与他的发缠绕在一起,颊染红霜,好不明媚。   秦修远不由得有几分得意,也懒得管手麻不麻的问题了。   “将军!”秦忠的声音在外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有节奏的叩门声。   秦修远懒洋洋瞥了一眼门口,觉得有些吵,又不敢出声扰了唐阮阮,便只得轻轻将她抱到一边,自己抽出手来。   他下了床,走到门口,轻声问:“什么事?”   “范夫人、范公子和范小姐来了,说是想和将军一聚。”   秦修远应声道:“让他们前厅稍后,我过一会便到。”   说罢,他回身取衣,却见唐阮阮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   不经意间,两人对视一眼,均面色一红。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我表姑母来了,得去见见,你来吗?”   唐阮阮也有些局促,点点头道:“好,我马上收拾一下,免得让他们久等。”   秦修远凤眸微弯,道:“好。”   ————————————————   春雨绵绵,今日这天气,也不知祖母能否归来?秦修远如是想着,不知不觉便和唐阮阮一起到了前厅。   还未进门,便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妙龄少女上前迎他:“表哥!”   这姑娘长得很是清秀,亲热地攀上了秦修远的手臂,道:“表哥真是好久没回来看我们了!”   唐阮阮心中一动,这便是昨日秦四叔说的,范家小姐了?她瞥见范少敏一直挽着秦修远,心中泛起一股不适。   秦修远不动声色地抽了手,道:“表妹又长高了。”   范少敏噘嘴道:“我都已经十六了,已经是大人了!哪里还能长高?表哥莫不是拿我打趣!”   范夫人道:“这丫头,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知礼数,阿远莫要怪她。”   秦修远不以为意,拱手道:“表姑母安好。”   范夫人颔首笑笑,目光落到秦修远身后的姑娘身上。   秦修远微微揽过唐阮阮的手臂外侧,道:“这是我的夫人唐氏。”   唐阮阮今日身着浅蓝襦裙,配上雪花白绒银丝小袄,云鬓高挽,簪花幽美,一双杏目潋滟含水,气质高雅洁净,不说话便已经吸引了众人目光。   她盈盈一拜,福身见礼。   范夫人不由得为之一叹,这便是帝都第一美人?   人和人的差距为何是如此之大……   她瞧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范少敏面上已经露了几分不悦。   范夫人不动声色,道:“果然是好相貌,好家世。”   范夫人着重强调了家世这个词,在场的多半人,都知道她的意思。   秦修远在秦家同辈中,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他的婚事,也是家族最看重的。   但偏偏被皇帝指了婚,虽说娶了内阁首辅大臣之女,看起来是门当户对,可于家族实际利益上,却没多大好处。   毕竟目前朝堂之上,世家文臣和寒门武将两派还是泾渭分明,而秦家经过几代经营,虽摆脱了寒门出身,可在世家大族眼中,还是鲁莽武夫,配不上清流贵族。   而这种鄙视是相互的,武官之流也觉得对方是绣花枕头,不值一提。   是以范夫人看到唐阮阮就觉得十分膈应,若不是她……兴许自己的女儿就能嫁给秦修远,一家人迁去帝都生活。   而范少敏此时也正好站在唐阮阮和秦修远的身侧,她见这两人,居然旁若无人地相视一笑,心里便嫉妒不已,可碍于脸面,又只得生生压下。   唯有范少允诚挚一笑:“弟妹有礼了。”   唐阮阮腼腆一笑:“见过表哥。”   唐阮阮见他生得清秀隽永,又温润守礼,不禁也多了几分好感。   范少允比秦修远大不了多少,两人一向是以名相称,唐阮阮这一声表哥,似是亲密非常,让秦修远心中酸涩。   他幽幽道:“叫他少允便是。”   唐阮阮不明所以,眨了眨眼,道:“少允有礼了。”   秦修远无奈,她这温言软语,落到什么称呼上,怎么听起来都如此亲密?   他便只得忍着内心别扭,道:“祖母何时归来?”   范夫人道:“应该是能赶上晚膳的。”   范少允道:“阿远,我们许久未见了,下午我们来杀个几盘,看看谁精进更多!?”   秦修远嘴角微勾,道:“谁怕谁!”   ***   春日梨苑的凉亭中,两个少年郎君面对而坐,一个气度卓然,一个清雅如玉。   黑白两子,各执一边,杀得难舍难分。   秦修远手执一子,问道:“你何时进帝都赴任?”   范少允家中有世袭官职,近期帝都发来诏令,让他入京任职。   范少允不以为意,道:“八字还没一撇,都是我父亲托人帮的忙,我倒觉得不去更好。”   秦修远道:“你倒真是与世无争。”   范少允笑了笑:“你知道我志不在此,位高权重又怎样?一时鼎盛不如平安长存。”   两人都若有所思。   “你帝都家中可还好?阿逸如何了?”范少允问道,随之落下一子。   “尚可,二哥还是老样子,不过近一年来他倒是投了些心思去经营酒庄,总比蹉跎下去要强。”秦修远沉声道。   “阿逸也着实是可惜了……当年的事?就这样算了?”范少允看他一眼。   秦修远抬眸,似笑非笑:“不然呢?”   范少允道:“阿远,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心里不平……只是,你好不容易将兵权夺回,短期内莫要再生事端了。”   秦修远道:“我有分寸。”   范少允又道:“且你已经成婚,未来还会有自己的子嗣……如果能平安度日,也未尝不可。”   子嗣?   秦修远若有所思。   他瞧了一眼不远处,唐阮阮正在旁边的石桌上摆弄着什么,她细腰微折,如弱风扶柳,楚楚动人。他不由得嘴唇微勾。   范少允抬眸看他,嗤笑一声:“对你这夫人,竟是看不够?刚刚在前厅,我便发现你们眉来眼去了。”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胡说八道。”   随之,又补了一句:“谁像你?侍妾多得连自己都数不清。”   范少允耸耸肩,继续落下一子。   秦修远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你是如何让你的侍妾们,都喜欢你的?”   范少允皱眉:“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我如此品貌,往那一站,什么都不做便成了。”   秦修远睨他一眼,嫌弃至极。   范少允眉头微挑,道:“你不会是……还没拿下你夫人吧?”   秦修远面色一红,故作镇定:“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干什么扯到我身上。”   范少允见他这样,更是笃定了,但他知秦修逸面皮薄,便道:“寻常男子都会面临这个问题……我好歹比你大几个月,你若叫我一声哥,我便将关窍传授给你。”   秦修远睇他一眼,不说话。   范少允又看了一眼唐阮阮,道:“你这夫人,品貌俱佳,看起来,脾气应是很好吧?”   秦修远道:“那是自然。”   范少允忍不出笑出了声,道:“阿远啊阿远,若是一个女子在你面前,永远都是好脾气,也不依赖你,说明她还没有把你当自己人。”   秦修远一怔,呆呆转头看她。   她是一贯的好脾气,连母亲都时常夸奖她。   至于依赖……   他想起那次在学士府,她都被逼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之前都只字未提,若不是自己当时去了一趟,恐怕连她出事了都不知道。   她看着柔柔弱弱,实则很多事都是自己拿主意,好像真的很少依赖别人。   她到底是不喜欢依赖别人,还是不喜欢依赖他?   秦修远心情有些复杂,自从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便有些患得患失。   范少允又道:“若是没把你当自己人,那又何谈喜欢呢?”   秦修远闷声道:“既然是皇上赐婚,我之前便从未想过喜欢或不喜欢的问题。”   当时在他心中,边疆稳定,阖家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其实也从未帮自己打算过。   范少允凝视他:“那你现在可以想想了。若是这指婚对象你不喜欢也就罢了,可若有机会两情相悦,为什么驻足不前呢?你若是有心,我便倾囊相授……”   他的声音一半揶揄,一半蛊惑。   秦修远抬眸看他,半晌过后,不甘愿地蹦出了一个字:“哥……”   “噗哈哈哈哈哈!”范少允一贯温润的形象被打破,他放声大笑,上气不接下气。   秦修远面色涨红,低吼道:“你差不多行了!”   唐阮阮闻声,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们,正好对上秦修远微红的脸,冲他莞尔一笑。   秦修远面色更红,心虚地收回目光,死死盯着范少允。   范少允被他盯得发毛,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我真的不笑了!”   他收了笑意,一本正经道:“这要得到美人的芳心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脸皮厚。”   秦修远皱了皱眉看他。   范少允又道:“你别不信,十个美人,又九个都爱听甜言蜜语,女人就是要哄,要夸,要主动逗她开心,她开心了,自然觉得你好。”   秦修远挑眉,道:“我不信。”   适逢此时,唐阮阮正好端了个食盒,款款走来。   她将食盒放在了两人对弈桌的旁边,道:“这是我在家自制的凤梨酥,甜而不腻,最适合佐茶了,你们尝尝?”   秦修远看着她微微一笑:“多谢。”   唐阮阮也笑笑,没有说话。   两人的交谈似乎已经结束。   范少允看了秦修远一眼,轻咳一声。   秦修远睨他一眼,范少允递了个眼神给他:看为兄给你示范!   范少允一脸惊讶,道:“弟妹,这竟是你做的?”   唐阮阮一笑,道:“是呀。”   范少允道:“你堂堂内阁首辅千金,居然还会亲自动手做吃食!真是贤惠不已,令少允佩服!”   唐阮阮面色一红,急忙道:“少允过奖了,只是些零食,并不难的。”   范少允依然笑着,拿起一块凤梨酥,端详着,又嗅了嗅,一脸沉醉:“好香!”   秦修远看着他,眼皮微抽。   他徐徐送入自己嘴边,一口下去,外面的酥皮连着拉丝的凤梨芯便入了口。   酥皮入口便化成了沙沙的口感,混合在甜蜜的凤梨芯上,让那份甜软变得更加含蓄内敛,耐人寻味。   他本来是想装装样子来夸夸唐阮阮,可如今却是真心实意想夸她!   “弟妹!这凤梨酥,真是太好吃了!甜而不腻,丝丝入扣,简直是人间美味,我此前从未吃过这样的糕点!”他一脸笑意,连眸子都有些闪亮。   唐阮阮一愣,随即也笑逐颜开:“多谢夸奖,少允喜欢就好,可以再喝一口茶,茶香和凤梨味搭配起来,尤为合适。”   秦修远有些愣,唐阮阮好像从未主动跟他这样聊过天。   范少允饮了茶,道:“果然妙哉!弟妹如此聪慧,居然连这样的搭配都能想出来!?”   唐阮阮羞涩地抿唇一笑:“哪有那么夸张……”   范少允:“若是我家妹妹能有你一半能干,母亲和我便都要烧高香了!”说罢,又拿起了一块新的。   唐阮阮回应道:“我若有少允这样的哥哥,也会很开心的。”她得了夸奖,会心一笑,随即又去旁边摆弄她的食盒了。   这温柔笑意落在秦修远眼中,让他瞠目结舌,挫败不已。   难道自己真的那么不会聊天吗?为何说完一句就停了?   秦修远看着范少允,有种如临大敌的排斥感,又对自己的不得要领感到懊恼。   范少允睨他一眼,哈哈一笑,道:“如何?继续学吗?阿远弟弟……” 第53章 糖炒栗子 我会努力对你好的   细雨如丝, 绵绵绕心上。   秦修远似乎下了决心一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学!”   范少允难得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回, 便也摆出了一副靠谱的样子, 道:“好,那第二嘛……就是要投其所好。”   秦修远问道:“如何投其所好?”   范少允想了想, 道:“一般女人,都喜爱礼物。例如珠宝首饰, 胭脂水粉, 鲜花诗词……总之她喜欢什么, 你便送什么。”   秦修远回想了一下和她相处的点滴, 她似乎……只对吃的感兴趣?   范少允道:“记住了!要经常送,有机会要送, 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送。”   秦修远郑重点头。   范少允道:“这第三嘛……”   “表哥!”一身红衣的范少敏站在不远处,向他们招手。   范少允无奈:“你看,有你在, 连亲哥都不理了。”   范少敏径直略过了唐阮阮,走到两位郎君身前, 献宝似的打开一个布兜, 道:“表哥, 你看这是什么?”   居然是一兜板栗!   范少允道:“这时节……你哪来的板栗?”   范少敏得意道:“我记得表哥最爱吃板栗, 昨日便托人出去买了。按说这个季节是没有的, 不过我这板栗可不同, 是自几个月前便放在冰窖保存的, 到现在吃起来口感也很不错呢!我的丫鬟可是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表哥我厉不厉害?”   秦修远睇她一眼,道:“你的丫鬟厉害。”   范少允听了, 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范少敏有些恼,道:“表哥!”随即又娇笑道:“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帮你剥吧?”   秦修远道:“多谢,我自己来。”   可范少敏不管不顾,细白的手指费力地拨开一颗板栗,然后又仔细捻了上面的绒毛,她看了唐阮阮一眼,便将板栗送到秦修远嘴边,娇声道:“表哥,你尝尝!”   唐阮阮瞥见她坐在秦修逸身边,还举止亲密地给他喂食,嘴角紧了紧,却没说什么。   秦修远本来在认真下棋,结果被这突如其来的板栗惊到,于是尴尬地后仰了几寸,伸手接过:“多谢。”   范少敏一脸期待,道:“好吃吗?好吃吗?”   唐阮阮轻哼一声:“怎么会好吃……”   秦修远本来没理会范少敏,可唐阮阮一出声,他便转头看了过来。   唐阮阮嘴角微抿,没再说话。   范少敏本就不喜欢唐阮阮,此刻便站了起来,道:“你怎么知道不好吃?表哥就只能吃你做的,别人的东西吃不得吗?”   范少允轻咳一声:“阿敏!”   唐阮阮上前两步,看了一眼她剥下来的板栗壳,道:“这都有些干了,若是生吃,口感肯定不好。”   秦修远想起范少允的话,立即学以致用:“夫人聪慧,可知道怎么做更好吃?!”   一声“夫人”让唐阮阮面色微红,道:“其实……其实做糖炒栗子就挺好的。”   范少允立即转向范少敏,道:“不如做成糖炒栗子吧,我还没吃过呢!”   范少敏白他一眼:“你就知道吃!”   秦修远看她一眼,道:“我也想吃。”   范少敏无法,便将一兜子板栗递给唐阮阮,生气道:“你厉害你来!”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好。”   范少敏不服,便跟去了厨房。   范少允微微一笑,道:“你学得倒是快。”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你刚刚没说完的第三点,是什么?”   范少允落下最后一子,道:“第三点,就是你身边不能出现其他的女人……阿远,你输了。”   秦修远低头一看,自己后半局心不在焉,竟是落得个满盘皆输。   ————————————————   范少敏心中不忿,却又不得不带着唐阮阮去了大厨房。   一路上,她但凡遇到什么拐角,都要眉飞色舞地说着,曾经和表哥在那里玩过什么游戏、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唐阮阮听得有些反感,便干脆当耳旁风了。   范少敏见她不生气,便也有些泄气,更是不悦。   辗转了几个长廊,终于到了大厨房。她自己是从来不下厨,自然也嫌弃厨房的油星子重,很是不愿进去。   于是她将唐阮阮带到门口后,便没好气道:“你自己进去吧!”   唐阮阮看她一眼:“多谢。”   范少敏冷哼一声:“看你有多大能耐!”   说罢,转身便走了。   大厨房的管事叶幸姑娘见唐阮阮站在门口,便过来问道:“少夫人,厨房味道大,您需要些什么便告诉我吧。”   唐阮阮微微一笑:“多谢姑娘。我想借你的厨房一用。”   叶幸姑娘有些诧异,她睁着圆圆的眼睛,道:“少夫人请便。”   唐阮阮一身洁净,气质出尘,和这厨房的烟火气实在不搭,她来了,让厨房的丫鬟厨子们,都有些不适应。   她低声道:“姑娘,我想借一锅一灶,做点吃食,我做完便走,不耽误你们准备晚膳。”   叶幸姑娘道:“少夫人哪里的话,下人们能见一见您的姿容,已是福气了!”   唐阮阮腼腆一笑,不再说话。   她找了个盆,先将一兜子板栗哗啦啦地倒入了盆中,敲得叮当响。   厨房里的丫鬟厨子们不由得有些好奇,又不敢上前询问。   她仔仔细细清洗着板栗,这些板栗虽不是应季的食物,却保存良好,颗颗饱满紧实,她满意地搓了搓上面的绒毛,便一把沥干水,捞了起来。   她将洗过的板栗放在了两个大碗中,然后取出一个板栗,放在菜板上,拿起菜刀果断划了两下,板栗上便留下了一个十字印记。   有胆大的丫鬟凑过来看,觉得十分好奇,她问道:“夫人在做什么?”   唐阮阮笑吟吟道:“我在做糖炒栗子。”   这丫鬟叫晓云,晓云道:“夫人,这么多板栗……晓云来帮您吧?”   唐阮阮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郑重道:“多谢晓云,我一会请你吃糖炒栗子。”   晓云面色一红,这少夫人不但长得美,说话还如此和气,比表姑娘好多了……   在晓云的帮助下,近百个板栗很快便都划好了十字刀口,这是很关键的一步,若是没有做到位,那板栗便是熟不透的。   然后她找了一口大的平底锅,将板栗们倒入了锅中铺平,又加上水,大约漫过了板栗大半个身子,便放心地盖上了锅盖。   待锅里的水烧干,板栗便差不多熟了。   她用筷子夹起来一颗,忍着烫,剥开了壳,将板栗送入口中尝一尝——已经熟透了,却还不够甜软。   唐阮阮问:“有蜂蜜么?”   晓云点点头,立即抱了一大罐蜂蜜来。   唐阮阮温柔一笑:“多谢你,晓云。”   晓云微微一愣,心里对这位少夫人更是多了几分喜欢。   唐阮阮加大了些火,然后将几勺蜂蜜洒向锅里的板栗。   锅中发出美妙的“嘶”声,然后蜂蜜被烧出了香甜味,她便立即用铲子开始翻炒,一锅板栗被炒得热火朝天。   烧熟的糖汁给板栗润了色,又渗透到了里面,整锅板栗看起来油光锃亮,棕黄棕黄的,十分诱人。   唐阮阮用铲子盛出来一碗,放在案板上,刚刚出锅的板栗烫得很,她便道:“晓云,这碗留给你,多谢你帮我。”   晓云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举手之劳,不值得少夫人挂心的!”   唐阮阮一笑,道:“这是你应得的。”   此时采薇急匆匆地奔了进来,道:“小姐!太夫人到门口了,将军让我们直接去膳厅。”   唐阮阮一愣,随即道:“请晓云帮我把板栗乘出来,随着晚膳一起上吧。”   便立即随着采薇去了膳厅。   ***   唐阮阮到膳厅的时候,秦修远和范家兄妹也刚刚到了膳厅。   太夫人由叶妈妈搀着,缓缓步入了膳厅。   秦修远起身拱手:“祖母。”   唐阮阮也随之见礼。   太夫人年事已高,又在路上颠簸了一天,脾胃便有些难受,看着脸色不是很好。   但面容依旧慈爱,她看了看秦修远,又打量了一下唐阮阮,眼睛迷成一条缝:“是个好姑娘。”   唐阮阮面色一红,道:“多谢祖母。”   众人落座,秦修远凑近唐阮阮,低声道:“我祖母耳力不太好,若是你回话,可能要大声些。”   他的气息轻轻触及她的耳畔,引得一阵面热,她无声点头。   太夫人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见到秦修远和唐阮阮回来却很高兴。   秦修远知祖母耳力不好,便朗声问道:“祖母近日身体如何?”   太夫人无奈笑笑:“你大声些!”   秦修远又重复了一遍。   太夫人满意地看了一眼唐阮阮,回应道:“你媳妇俊俏得很,祖母很是喜欢。”   秦修远和唐阮阮相视一眼,面色染红。   秦修远解释道:“祖母,我问的是您的身体……”   太夫人疑惑看向他,道:“什么?你问得是能不能纳妾?”   她语重心长道:“我们秦家儿郎都是从一而终,你□□父、祖父、父亲都是这样,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好好对媳妇!”   众人哭笑不得。   又这样鸡同鸭讲聊了几句,秦修远实在是招架不住了,便只得埋头吃菜。   太夫人百无聊赖地看了看这一桌子的荤腥,实在是没有胃口,也吃不下饭,便怏怏地坐着喝茶。   此时,晓云已经将糖炒板栗端了上来,因着对唐阮阮的好感,她事情办得十分用心。   呈上来的板栗,被晓云堆成了一座整齐的小山,看上起灿金夺目,意头喜庆。   众人见了都十分欢喜。   唐阮阮道:“祖母,这是糖炒板栗,我自己做的,给您剥一颗尝尝好不好?”   太夫人似是听懂了,便道:“好。”   唐阮阮拿了一颗板栗,这颗板栗笑得咧了嘴,她纤细的手指一用劲,便轻轻掰开壳。   然后将金黄的板栗放到干净的盘子中,呈给太夫人,道:“请祖母品尝。”   太夫人笑意更甚,便将板栗放入了口中。   她的牙齿其实已经有些松动,许久都没吃硬物了,好在这板栗十分软糯,她嚼起来并不费劲。   这板栗又甜又暖,糯糯地渗出蜂蜜的焦香味儿,让胃口不佳的太夫人,吃完了一颗,满意地眯起了眼。   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孙媳妇能干!”   示意叶妈妈过来帮她剥板栗。   唐阮阮见她喜欢,也十分高兴,道:“这板栗是少敏妹妹买来的,阮阮只是借花献佛了。”   范少敏嘟囔道:“装什么好人……”   范少允手肘轻轻推她一下,轻瞪她一眼。   她便不说话了,也闷闷拿起一颗板栗,这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手中的板栗笑得灿烂,金黄的果肉呼之欲出。   范少敏气闷地将它狠狠抠开,板栗肉便整个都滚了出来,热乎乎地蹦到了自己的手心。   范少敏心中烦躁,一下将板栗塞进口里,气鼓鼓地咀嚼着。   这颗无辜的板栗在她狠狠的咀嚼下,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口中,渗出软软糯糯的甜,似是在极力安抚她心中之气。   她吃完一颗,觉得还不解气,便又开始剥下一颗。   范少允看了觉得十分神奇,妹妹居然如此爱吃表嫂做的食物?   叶妈妈一边帮太夫人剥板栗,一边道:“没想到太夫人这么喜欢吃糖炒板栗!”   唐阮阮一笑,道:“那我也给祖母多剥几个!”   太夫人看着唐阮阮,突然一脸惊喜:“什么?你想多为阿远添几个孩子?好样啊!”   “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唐阮阮红着脸偷偷看向秦修远,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清澈,带着清浅的笑。   她再不敢开口和祖母说话了。   秦修远伸手过来,将一个剥好的板栗放到唐阮阮手中,轻声道:“你也多吃些……太瘦了。”   想起那晚抱着她飞上屋檐,实在是又轻又乖。   唐阮阮轻轻拿起手中的板栗,轻咬一口:好甜!   祖母吃得满意,开心地拉着唐阮阮的手,慈眉善目道:“阮阮啊,你竟然进了我们秦家的门,就是我的孙媳妇。若是阿远欺负你,就来找祖母,祖母给你做主。若还有什么闲言碎语,祖母直接帮你骂回去便是!”   太夫人此言一出,便意味着已经认了这个孙媳妇,后续众人不得再拿赐婚或文武不和一事来置喙。   唐阮阮抬眸,对上太夫人温和的眸子,不禁有些感动,她甚至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   觥筹交错间,便已入了夜。   这久违的一家人,有的笑,有的闹,推杯换盏间唤起的亲切与热闹,让人心中暖意融融。   秦修远喝多了些,他看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唐阮阮便过来扶他。   唐阮阮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又托住他的腰,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   他借着酒劲,侧头深深看她。   看她美妙的杏眼,小巧琼鼻和红润丹唇。   唐阮阮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路上很不自在。她也偷偷看他,发现他眼角飞红,一双凤眼摄人心魄,直勾勾盯着她,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   她有些慌乱,到了梨苑,便急忙把他放到了床上,她对秦忠道:“你去熬点醒酒汤来。”   秦忠疑惑道:“这点酒量,怎么会喝倒将军?”   唐阮阮看一眼秦修远,发现他目光有些呆滞,还在看她,唐阮阮无奈道:“这难道喝得不多吗?”   秦忠又瞄他一眼,发现秦修远正冷冷地瞪着自己,他立刻会意,道:“那个……将军一向是不愿喝醒酒汤的,且他酒量好,不多久便能醒来,夫人放心。”   说罢,秦忠便退出了房门。   “哎,你别走……”   门被合上。   唐阮阮看他斜靠在床榻之上,已经闭了眼,有些无奈。   唐阮阮默默回到床边,凝视他,秦修远微微睁眼:“阮阮,我难受。”   唐阮阮问道:“你是不是想吐?要不要我帮你拿盆来?”   秦修远摇了摇头。   唐阮阮又有些忧心,道:“或者给你倒点茶?漱漱口兴许能舒服些。”   秦修远看着她,还是摇头。   唐阮阮无法,只得去打了热水,来帮他擦脸,希望他能清醒几分。   唐阮阮从未照料过男人,便轻手轻脚地为他侍弄,温热的毛巾略过他的眉梢,眼角,下颌,带来一丝舒爽温润。   秦修远深深看她,她澄澈的眼恍若黑夜繁星,就如同她的人,不与谁争辉,却总是默默地体贴别人,对别人好。   唐阮阮温柔细致地帮他擦拭着脸颊,脸被他盯得红彤彤的……他看着她,越看越喜欢。   擦完了,她便要去洗帕子。突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秦修远轻声道:“你、你别走。”   唐阮阮诧异:“你怎么了?”   秦修远语气有些撒娇:“我还是难受。”   唐阮阮怔然,问道:“那怎么样你会好受一些?”   秦修远一脸无辜:“看着你,我会好受些。”   唐阮阮一愣,随即红着脸道:“不要说醉话。”   他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就是……想一直看到她,离她更近一些。   唐阮阮也有些手足无措,遂让他躺下,秦修远却还像孩子一样,拉着她的手,道:“你也上来。”   唐阮阮从没见他这样,像个孩子似的赖着她,没办法便只得陪着他躺了下去。   秦修远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道:“我祖母很喜欢你。”   唐阮阮轻声笑:“我也很喜欢她老人家。”   秦修远道:“若是我父亲和大哥见了你,也一定会喜欢你。”   唐阮阮心说:你家除了你,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喜欢我了……   秦修远喃喃道:“我想我父亲了。”   她见到他抬起手背,轻轻放到眼睛上,低声道:“若他们还在,该多好。”   唐阮阮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修远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她面前展露如此脆弱的一面?   自她认识秦修逸以来,他就笑得很少。   大多数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或者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一刻能真正放松下来。   她虽然没亲眼见证当年的事,可听旁人的描述,已经知道是十分不易。   父兄中计战死,丧失帝王信任,百年来的忠勇世家岌岌可危。十八岁的他,背着丧亲之痛主动请缨,上阵杀敌,连破十城,多次死里逃生……方有如今这满朝安稳。   无论是繁华的帝都,又或者幽静的平宁,哪一样不是他和将士们用鲜血和忠魂换来的?   他背负了太多责任。   他需要保卫国家,撑起整个镇国将军府,需要供养年迈的母亲,照顾颓废的二哥,安抚抑郁的大嫂,甚至还要教导大哥留下的孩子们……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献了出来,接受皇上赐婚,证明自己忠于皇权。   这样的一个人,无关喜欢与否,却是令人又敬仰,又心疼。   唐阮阮沉默许久,她本就是个极其容易共情的人,此刻却觉得语言甚为无力。   黑暗中,她摸索到他的手,轻轻握住,柔声道:“他们虽然走了,可还在你心里。如今我来了,我在你身边……阿远。”   她羞怯地,生疏地拉住他的手指,希望给他带来一丝安慰。   唐阮阮感到身侧的人,微微一颤,没了声响。   唐阮阮也不知自己的安抚是否有效,又觉得姑娘家这样显得太轻浮,便默默收回了手。   谁料她的手突然被秦修远一把握住,然后他欺身而上,另一手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箍入怀中。   然后温热的唇,便如窗外雨点一般落了下来,印在她花朵一般的唇瓣上。   唐阮阮一惊,黑暗当中睁开双眼,羞涩和紧张感袭来,但她避无可避,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手撑在他胸前,轻轻抵着他,想推开他,却有些绵软无力。   他的唇,柔软炽热,伴着刚刚喝过的清酒,有一种凌冽又霸道的香,在她的唇瓣上亲吻,摩挲。   她感受到他灼人的温度,轻起战栗。两人气息交换间,秦修远微微撬开她的唇,然后便一点一点探寻她的甜美。   唐阮阮感到自己有些腿麻,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揪着他的衣服,好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秦修远心跳加速,怀里的姑娘又香又软,被吻得已然有些娇喘,他趁着神志还有一丝清明,赶紧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再这样下去,他都担心自己难以自控……   “抱歉。”秦修远低声:“我刚刚……对你情不自禁。”   唐阮阮抱着被子,把脸埋了进去,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秦修远郑重道:“以前……我对你不够好。以后,我会努力对你好的……”   唐阮阮抿嘴,偷偷弯了唇角…… 第54章 野餐 她冲他莞尔一笑,他便刹时晃了神……   悠远的平宁终于放晴, 春光明媚,云朵如绘。   一架马车缓缓驶出了秦府。   驾车的一男一女有说有笑,车内的一男一女, 却沉默不语。   昨夜一吻过后, 唐阮阮和秦修远之间似乎有些变化。   可变化是什么?又叫人说不出来。   唐阮阮一路上都在躲避秦修远的目光,她扭得脖子都酸了。   她想趁他不注意偷看他一眼, 可又怕被他发现。   她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又觉得不得不躲。   她心中有些羞恼:昨晚, 是不是因为他一时喝多了, 酒后乱.性?他到底记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   她偷瞄秦修远, 他面色无波, 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秦修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   她今日一直没有主动理过自己……是不是昨晚的事, 让她不开心了?   昨夜,他说要对她好……可却没有听见她的回应,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对?   秦修远平日里是个十分果决之人, 很少有纠结的时候,可现在他却恨不得把范少允抓来问一问, 让他帮自己解惑。   他见唐阮阮一直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如何打破僵局。   他微微抬起车窗, 瞥见马车正驶入田野, 野花遍地, 拥拥簇簇, 一时之间, 春意盎然。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喝道:“秦忠,停车。”   “吁……”秦忠应声停下, 道:“将军可是要休息?”   秦修远迟疑一下,道:“不。”   说罢,他自顾自地跳下了车。   唐阮阮有些疑惑,却也没开口问。   过了一会儿,秦修远满载而归,在秦忠和采薇惊吓的目光中,他撩起了车帘。   唐阮阮一愣,随即见到一大束花。   一大堆形状颜色各异的野花,还连着根茎,似是被人粗鲁地拔起,然后匆忙间被收集到了一起,有几朵还被巨大的掌力捏碎。   她抬眸看见这个送花人,更是目瞪口呆。   “这是……送我的?”唐阮阮不禁出声问道。   秦修远面色微红,轻咳一声,道:“嗯……送你。”   唐阮阮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花,居然是这样的……空间局促的马车里,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花,便只得放到座位一边,身子自然而然地便往中间挪了挪。   两人的距离也近了些。   秦修远嘴角微勾,顿时觉得,这束花送得很合时宜……   “此去益州,我们暂且住在城内客栈中,但不日可能有人登门。”还有一日便要到益州,秦修远便将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了唐阮阮。   唐阮阮颔首:“需要我做什么吗?”   秦修远温言道:“你只需要开心便好。”   唐阮阮面色一红,又问:“那你要做什么?”   秦修远解释道:“这次来,我要看看益州城治理得如何,目前益州南北分治,各有一个守将,在他们二人中,需要提拔一人为益州守将。”   唐阮阮问道:“那另外一人呢?”   秦修远道:“不好说,传说他们势同水火,一人若上位了,另外一人便是留不住了。”   唐阮阮若有所思道:“那他们知道我们来是为了此事吗?”   秦修远道:“他们迟早会知道,且恐怕还会设法左右我的想法,你跟在我身边,说不定……你也会被卷入其中。”   秦修远眼神澄澈,看着唐阮阮,问道:“害怕吗?”   唐阮阮心中一动,道:“有你在,不怕。”   秦修远微笑;“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唐阮阮抿嘴一笑,随即又道:“我饿了……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好吗?”   秦修远道:“好。”   说罢,秦修远便让秦忠停了车。   此处附近正好有一个湖泊,他们便准备在此处休息片刻。   唐阮阮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桌布,铺在了草地上。   然后和采薇一起,将食盒拿了出来,又像变戏法一眼,将零食一样一样陈列到眼前。   “这是辣条、这是紫菜包饭、冰糖杨梅、奶茶……”   秦修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如数家珍一般介绍着这些食物,热情又灵动。   “秦忠能吃辣的吗?”唐阮阮轻声问道。   “我什么都能吃!来者不拒!”秦忠憨厚一笑,将采薇也逗乐了。   秦修远冷不丁一声:“你怎么不问问我?”   唐阮阮看他一眼,道:“我见你上次吃酸辣粉吃得惬意,想来应该是能吃辣的。”   唐阮阮记得他的口味,秦修远顿时有些满意。   她指了指食盒里诱人的红色长条:“这是辣条,十分开胃,若是坐车坐得无聊,可以尝尝。”   说罢,她拿起自己的水囊,喝了一口。   这水囊中装的是奶茶,早上煮好的奶茶已经不热了,只是有些温,喝下去甜暖可口。   秦修远见唐阮阮极力推荐,便用筷子夹起来一根辣条,这辣条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红油浓浓附着在上面,还有辣椒籽和芝麻,看上去,细细一根,用料却丰厚无比。   他悠悠然放入嘴里,第一口嚼下去,辣油的味道随着挤压溢了出来,立刻激活味觉!   这滋味又香又浓,豆香之中伴着猝不及防的麻辣,让秦修远一下子呛咳了起来。   “咳咳!”秦修远满脸通红,有些难看。   唐阮阮见了,急忙过去看他:“你没事吧?”   秦修远有些窘迫,强忍着咳嗽,摇摇头。   唐阮阮便随手将水囊带给他:“喝点东西缓一缓。”   秦修远不假思索地接过,一下打开塞子,仰头便灌了下去。   这是水囊中装的是奶茶,醇厚的奶香裹着茶叶的清冽,汇聚成丝滑的口感,一下浇灭了口中的火焰。   引人入胜的甜,从喉咙一直沁润到心里,酣畅淋漓。   秦修远缓了过来,一脸惊喜看着水囊:“这是什么?”   唐阮阮道:“这是奶茶呀……”   突然意识到,这个水囊……自己刚刚对嘴喝过……而又递给了秦修远喝……   蓦地想起昨夜,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吻,当时他是否也是这样?是无助和酒醉后的一时冲动?   想到这,她既有些脸热,又有些羞恼。   轻瞪他一眼,便收了水囊,坐到了采薇旁边。   秦修远还想再喝一口,却已然没机会了。   秦修远有些失落,却听秦忠说道:“唔……这个真好吃!”   循声望去,原来他吃的是冰糖杨梅。   “夫人,这个就是冰糖杨梅吗?”秦忠一脸激动地问道。   唐阮阮点头:“是呀……”   秦忠道:“杨梅软软糯糯的,冰糖沙沙作甜,还有些开胃的酸,真是妙极了!就是……”   唐阮阮疑惑:“就是什么?”   秦忠为难道:“中间有点硬,废了好大劲才咬碎……”   唐阮阮大惊:“那是梅子核!不能吃的!将肉吃了,把核吐掉便是……”   秦忠有些诧异,他是个孤儿,父母都在战争中丧生,被老镇国公捡回来后,才得以平安长大,但自是没什么机会吃零食的。   她哭笑不得,道:“你真是个硬汉!”   秦忠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偷看一眼采薇,采薇也正抿唇笑着,她本就生得清秀可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温柔之气。   秦忠顿时有些脸红。   采薇最是善解人意,解围道:“我小时候吃杨梅,也不知道要吐核……闹出过许多笑话。”   秦忠侧头看她,有些感激地笑笑。   唐阮阮见他们相处融洽,也不由得高兴,又将满满两盒紫菜包饭拿了出来,道:“刚刚那些都不扛饿,但这个可以。”   秦修远有些好奇,道:“这是什么做的?”   唐阮阮瞧他一眼,道:“这里面有紫菜、米饭、胡萝卜、肉松、黄瓜等……”   像肉松这样的食材,她都是从青木斋买好,随身带着的。   其他的食材,都是早上出门前,在大厨房那边准备好的。   秦修远饶有兴趣地夹起了一块紫菜包饭,看起来有些大,不知道如何下口。   唐阮阮示范道:“紫菜包饭最好一口吃下去,像这样……”   说罢,小小丹唇张开,一把将圆圆的一块紫菜包饭塞了进去。   哪有大家闺秀这样吃饭的?秦修远不禁失笑。   可看她的粉腮鼓鼓囊囊的,又觉得十分可爱,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在她的小脸上一戳:“好吃吗?”   唐阮阮被他逗得一愣,随即红了脸,含糊不清道:“唔……好、好吃的。”   两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落在秦忠和采薇眼里,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错愕。   随即想起将军和夫人都已经共处一室两晚了……秀一下恩爱,好像也很正常。   秦修远不以为意,他也将紫菜包饭送入口中——   微咸的紫菜,裹着甜糯的米饭,散发着五谷杂粮独有的香,再咀嚼一下,便有肉松裹着沙拉酱浸润出来,与米饭的香夹杂在了一起,变得弹牙可口,又韧又糯,嚼着嚼着,黄瓜和胡萝卜脆生生地蹦了出来,爽利甘甜,口感层次丰富极了!   秦修远微微扬起嘴角,道:“内有乾坤。”   他确实没想到一块小小的紫菜包饭中,有这么丰富的食材,着实惊喜。   唐阮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秦修远复而又想起范少允的话,轻咳了一声,道:“阮阮,这是你亲手做的?”   唐阮阮点头,刚刚不是说了么!?   秦修远面色微红,却神色淡淡:“没想到你竟会做这么多吃的。”他很想像范少允那样大言不惭地夸一夸她,却实在词穷。   这话落在唐阮阮耳中,却别扭得很:怎么,做了那么多吃的投喂你,你居然才发现?   秦修远又道:“你如此贤惠,若我妹妹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   唐阮阮心里奇怪,道:“阿遥很好啊,未必人人都要学会烹饪,我只是个人爱好而已。”   秦修远:怎么和预计的不一样?   正当此时,他听见唐阮阮身后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悄然按剑而起,拨开茂密的草丛一看——怎么居然是一只野鸡!?   这野鸡生得嚣张跋扈,和家养的鸡相比,壮硕不少,毛色杂乱,腿脚有力得很,一看生人,拔腿就跑。   唐阮阮惊得站起,突然伸出手一指,呼喊出声:“烤鸡!烤鸡飞走了!”   秦修远一怔,随即轻功点地,跃了两步就将鸡翅抓住,把它拖了回来。   秦忠从未想过将军如此人物,居然会因为夫人的一句话去抓野鸡,惊得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秦修远见唐阮阮兴致勃勃,他便拎着鸡翅过来,仍然是神色淡淡,道:“给你。”   唐阮阮笑吟吟看他一眼,道:“我给你们做烤鸡吃好不好?”   杏眼含春,波光粼粼,语气还带着几分娇嗔。   秦修远看得一愣,随即乖乖答道:“好。”   唐阮阮遂和采薇一道接了这只鸡,简单处理过后,它再也没能力长牙舞爪了。   然后秦忠便找来了柴火,他们将鸡绑在棍子上,架在了火上烤。   唐阮阮又去找自己的调料罐子,像她这种人,不带调料出门是不安心的。   柴火灼灼地烧着,唐阮阮和采薇坐在一起,一会儿添点柴,一会儿给鸡翻个面,忙得不亦乐乎。   秦忠净了手,坐到秦修远身边,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唐阮阮,道:“将军……似是变了很多。”   秦修远目光微动,问道:“哪里变了?”   秦忠轻声道:“自从夫人来了后,笑容似乎是多了些……”顿了顿,他又道:“不止是您,好像整个府里,笑容都多了些。”   秦修远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自己常年忙于公务,很少陪伴母亲,唐阮阮却能陪她去戏园子、在她打马吊时送上美味,哄得老人家十分开心;   大嫂那里自不必说,若没有唐阮阮,恐怕现在人都不在了……大嫂如果出了事,他恐怕要内疚一辈子;   而清轩明轩两个孩子,如今一有空就来缠着唐阮阮要吃的,那纯真快乐的模样,似乎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展露出来……   而她居然还有精力去撮合二哥和芝心……   秦修远看着那个纤弱的姑娘,她带着笑意,一脸认真地摆弄着手上的调料,面上还隐隐挂着期待。   他突然发现,这个姑娘是这样的好。   她总是淡淡笑着,一点一点在日子里填上小小的惊喜和期待,然后这些美好能帮他冲淡原本的阴霾,让人有力气去接纳未知的明天。   “秦忠。”秦修远突然开口。   “将军,怎么了?”秦忠问道。   “你说,怎么样才能走进一个人心里?”秦修远思绪飘然,这么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经过范少允的提醒,他恍然意识到,唐阮阮对谁都好,对自己也是,这份好里,可能包含了善良、体贴、热情……还有客气。   这不是他想要的。   秦忠也未娶妻,为难道:“将军,这您可问倒我了……”他说罢,不自觉抬起眼,看了看对面不远处的采薇,又低头道:“总之,我是不敢奢求的。”   秦修远睇他一眼,道:“何必妄自菲薄,事在人为。”   秦忠憨厚一笑,脸色不免有些红。   一阵油滋滋的香味飘了过来,两人的谈话气氛陡然被打破。   野鸡的外皮已经被烤得有些焦黄,居然滴下了油来,唐阮阮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轻轻洒下了最后一把孜然和辣椒面,然后兴奋道:“烤鸡好啦!你们快过来呀!”   她雀跃地像个孩子,站起来向他们招手。   秦修远不禁心情也好了些,便和秦允一同过去。   秦修远见唐阮阮用小刀将野鸡划了几刀,然后轻轻一撕,鸡腿便扯了下来,她一把递给了采薇,道:“给你!”   采薇忙道:“这……还是请小姐和将军先享用,我、我不饿的。”   唐阮阮笑道:“有些地方的习俗,便是鸡腿要给年龄最小的人,抑或最重要的人,我们四个里,就你是小妹妹了。”   她想起小时候在家,爷爷奶奶总是将鸡腿让给她吃,大了之后和父母住在了一起,却没了这些温馨的讲究。   采薇与她同岁,但尚比她小几个月,在她心里,便如同自己的妹妹一般。   采薇有些感动,便接过了唐阮阮递过来的鸡腿,鼻子还有些泛酸。   秦修远看着唐阮阮,凤眸微弯。   他抱臂而立,等着唐阮阮分食。   唐阮阮看他一眼,想起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脸红。   她便轻轻撕了一块鸡翅下来,道;“我……我吃这些,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秦修远表情有些垮,隐隐有些失望。   秦忠看懂了其中关窍,忙亲自上手,道:“将军,我……我将鸡腿和鸡翅都分给将军!鸡头和鸡屁股归我就行……”   秦修远恼羞成怒:“谁要你分了!?”   秦忠一脸委屈。   唐阮阮却和采薇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采薇从未吃过烤鸡,她轻启朱唇,咬上一口,外面焦黄的脆皮便嘎吱作响,轻轻一碰便和鸡肉分离开来,油而不腻,伴着孜然的香味儿,让人欲罢不能!这野鸡和家鸡比起来,肉质要弹韧许多,一下竟难以脱骨,需得咬住了,用力拔一下,才能吃着。   一撕一拉间,不知不觉便大快朵颐,采薇已经顾不得形象,只想一心一意享受这美味。   唐阮阮也在津津有味地啃着鸡翅,翅尖的肉不多,嚼起来却很有味道。她耐心地一截一截分解下来,细嚼慢咽地吃着,连骨肉最有韵味,怎能放过?   回头看秦忠那边,他一脸无辜地啃着鸡屁股,分出来的鸡翅和鸡腿,秦修远还没动过。   啃到后面实在没东西啃了,便打算去净手。   “等等。”秦修远突然开口。   秦忠的脸上油光满面,像个偷吃的野孩子,错愕地看着秦修远:“将军,有何吩咐?”   秦修远淡淡道:“把鸡腿吃了。”   秦忠一脸不可置信:“可是您还没吃呀……属下怎能……”   秦修远扬眉,道:“你身为本将军的左膀右臂,自然也是重要的人。”   秦忠一愣,憨厚的脸上漾起一抹红,道:“多谢将军……”   秦修远面色依旧淡淡,却无意间对上了唐阮阮清澈的目光,她冲他莞尔一笑,他便刹时晃了神。   ————————————————   益州城内,华灯初上,冠盖如云,这繁华景象倒是比帝都差不了多少。   秦忠将马车停在了云来客栈门前,利索地跳下了车,道:“公子,夫人,到了。”   云来客栈恰好在益州城的中央,地处各路交接处,南来北往十分方便。   自上一任益州指挥使出了事,益州指挥使一职便一直空着,原来的两位守将素来不和,便一人管城南,一人管城北,互不相扰。   但此事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毕竟益州是帝都北方的重要战略据点,又是通商要塞,怎能长期分部而治?若是北齐来犯,打到益州,谁来守城!?   秦修远此次前来,特意选了中心位置住店,便是有意要去两边都走走,看看哪位守将更为合适。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小二殷勤地出来迎接。   他一抬眼,便见一位美人,从马车上款款而下,一双杏眼不笑而含春,白皙的脸颊上,红唇欲滴,俏丽不已。   小二竟是看得痴了。   她站在马车旁,冲身旁的年轻郎君微微一笑,便戴上了幕离,挡住了倾城容颜。   那郎君神色冷漠,一双凤眸竟是风流中带着几分威严,虽也是俊逸无双,但这气势逼得人不敢直视第二眼。   “住店,四位。”秦忠拢了拢缰绳,将马车交给门口的小厮,让他拉去后院喂马。   采薇遂在收拾行李,但箱子太重,她一个姑娘家便有些吃力,秦忠不动声色帮采薇扛起了行李,冲她嘿嘿一笑。   采薇不由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遂跟上了步子。   小二一回神,道:“四位里边请!”   “几位是第一次来益州吗?”小二热情得很。   “不错,益州城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秦修远随口问道。   “益州城南来北往的旅人不少,于是南北的吃食都有,若是赶时间,便可去城南的醉仙坊,那边能吃到大多数的益州美食,若是不赶时间,可去城北的美食街看看。”   秦修远点点头,隔着幕离,他隐约看见唐阮阮翘了翘嘴角,知她肯定感兴趣,便继续问道:“还有什么特别的?”   小二又道:“咱们益州城的甜水巷,也是别具一格,不但花魁娘子美艳无比,那春满楼里,还来了北齐女子,听说夜夜都站在鼓上跳舞,火辣得很呢!”   小二说得眉飞色舞,秦修远神色如常,唐阮阮和采薇听了,不禁觉得有些面红。   秦忠打断他:“好了……给我们安排房间吧。”   小二朗声问道:“好嘞!大人您要几间客房?”   秦忠一愣,回望一眼秦修远和唐阮阮,艰难道:“四、四间?” 第55章 春满楼 我会护着你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秦忠看一眼秦修远脸色,好似并无波澜,遂坚信自己没有数错。   小二却道:“哎呀, 今日客满了, 还剩一间天字号房,两间地字号房, 客官您看?”   秦修远却道:“天色已晚,就在这住下吧。”   小二机灵点头:“这就为您安排。”   秦修远满意点头, 扔了一锭银子给小二。   唐阮阮和采薇正在一旁偷偷研究墙上的菜单, 并未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先上楼吧。”秦修远突然凑近唐阮阮, 隔着幕离道。   唐阮阮微微一怔, 随即赶紧收了目光,跟着秦修远上了二楼。   云来客栈本就在益州城的中央, 天字号房又正对着主街,三楼之上,听不到人声鼎沸, 却能看到热闹的酒肆林立,好一派灯火通明的繁华景象。   采薇和秦忠将行李放入了天字号房后, 便心照不宣地退了出去。   秦修远道:“晚上让秦忠带着你和采薇去逛逛可好?”   唐阮阮和他独处一室, 本来还有些局促, 听了这话, 不免问道:“那你呢?”   秦修远淡淡道:“我要去一个地方……”   唐阮阮微微拧眉:“甜水巷?”   秦修远微惊, 顿时有些心虚:“你怎么知道?”   唐阮阮淡淡道:“我刚刚听见你和小二打听来着……”   秦修远原本淡漠的表情似乎裂开一条缝, 他急忙道:“我哪有打听?是他非要告诉我的。”   唐阮阮瞪他:“那你去做什么?”   秦修远一愣, 这姑娘居然开始管起自己来了?!不自觉嘴角微勾。   唐阮阮遂觉得哪里不对。   自己为什么要管他?他们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这样貌合神离过下去也就罢了,自己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   她一瞬间有些恼怒, 也不知道是恼他还是恼自己。   遂闭了嘴,起身收拾行李去了。   秦修远被晾在一旁,回过神来后,不免缓了缓语气,道:“阮阮。”   “……”唐阮阮没吱声。   秦修远走过来,见她还在装模作样的收拾,不觉有些好笑:“这些衣服,你刚刚放到了床上,又塞回包袱里做什么?”   唐阮阮闷闷道:“我收我的,要你管……”   秦修远微微一笑:“吃醋了?”   唐阮阮大惊,双颊染红:“谁吃醋了!?你去哪里管我什么事?”   秦修远道:“那你为何不开心?”   唐阮阮道:“我哪有不开心,我开心得很。”   她一脸毫不在意。   秦修远低声:“甜水巷里龙蛇混杂,容易打探消息……我去是想摸摸益州城的底细。”   他突然揽过她:“看着我。”   唐阮阮手臂被他箍着,有些不知所措,无奈只能抬眼看他。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娇嗔地瞪着他,秦修远差点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尴尬回神,轻声道:“你若是不放心,我便带你一起去……不过,你要换个男装。”   唐阮阮嘟囔道:“我才不想去……”   ***   云来客栈出了门,过了两个街口便是甜水巷。   甜水巷的位置靠近城南,大红灯笼挂满整条长街,夜空璀璨却不及此处旖旎。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胭脂香粉的气味,走在街头的纤弱公子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阿嚏!”   引得一旁高大俊逸的公子轻笑了一声。   只见那纤弱公子抬起扇子,有些局促地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圆的杏眼,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秦修远忍住笑意,将唐阮阮的扇子拉下来,道:“你都女扮男装了,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唐阮阮今晚换了一身玉色流光锦缎白袍,乌发全部盘绕头顶,用发带束起。她的唇偏红,便特意拿了脂粉将艳丽丹唇压了压,如今乍一看,倒确实像个清秀雅致的小公子。   “听说老鸨都是人精,一看身段便知男女,不遮严实点,我怕我进不去。”唐阮阮仍然心虚地将扇子挡在身前,学着其他公子的样子,一步一摇,大步走着。   秦修远看了看她,这样俏丽的容颜就算勉强能掩盖过去,可这身段……   她的腰本就细,男式的宽腰带一扎,上身的婀娜反而更加凸显出来,若不是她微微弓着身子,又拿扇子挡着,恐怕更是撩人,秦修远赶紧收回了视线。   秦修远嘱咐道:“一会,你就暂且当我弟弟吧。”   唐阮阮嚅喏道:“哦……”   秦修远挑眉:“叫一声来听听,免得等下叫错了。”   唐阮阮声如蚊呐:“哥哥……”   秦修远凤眸微弯,这声音很甜。   他们一路走来,发现甜水巷里的青楼,光看门口揽客的姑娘,便知各家风格不同。   到了一家门口,大红的金漆门柱下,倚着几位美艳的姑娘,看姑娘们的穿戴,倒是比前面几家要精致很多。   唐阮阮一抬眼,便看见上方的大字牌匾——春满楼。   有眼尖的姑娘迎了上来:“两位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来春满楼喝一杯吧!我们这儿的姑娘保准让二位满意!”   说罢,姑娘便习惯性地打量着秦修远和唐阮阮。   在她看来,为首这位公子已经是人中翘楚了,而后面那位小公子,居然生得更是标致,连她这个姑娘家都有些自叹不如。   唐阮阮有些局促,便不动声色躲在秦修远身后。   秦修远恣意看那姑娘一眼,道:“楼里的姑娘,竟然比姑娘你还要更美上几分么?”   那姑娘随即红了脸,她品阶低下,本是没有机会接待贵客的,也只能在门口揽客。   姑娘道:“那奴家定要为公子介绍几位好姑娘了!”   秦修远道:“甚好,我就喜欢善解人意,又爱聊的姑娘,是不是,弟弟?”   唐阮阮看他一眼,为什么要爱撩的姑娘?!   唐阮阮不明所以,却有股莫名的怒火,便道:“不错,姿色平庸些,也是无妨的,我哥哥喜欢内在美。”   秦修远看她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姑娘见这两人有些古怪,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便直接引荐给了春满楼的老板娘,石妈妈。   石妈妈扭着肥硕的臀过来,羽毛扇子轻搭在秦修远肩上,道:“真是未见过如此气宇轩昂的公子,公子打哪儿来呀?”   许多青楼待客都有自己的规矩,尤其是达官贵人之间,忌讳颇多,所以遇到新客便要打听打听。   秦修远微微一笑:“家中在帝都经商,路过此地,便带弟弟来玩玩。”   石妈妈又打量了一眼他的“弟弟”,竟是一个比一个出尘,顿时信了他们是帝都的殷实人家。   石妈妈热情介绍道:“公子楼上雅间坐吧?我这就叫姑娘们过来伺候。”   秦修远又道:“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我这弟弟可是饿了。”   说罢,凤眸略有宠意,看了一眼唐阮阮。   唐阮阮面色微红,却无法反驳: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吃货吗!?   过了一会儿,酒菜便端了上来,唐阮阮见上了一盘卤牛肉,便赶紧拿筷子夹了一块,吃了起来,折腾到这个时候,她早就饿了。   卤牛肉肥瘦适中,软烂中带着三分劲道,嚼起来十分过瘾。   刚刚吃完了一块,便进来了三个姑娘,大约是看他们衣着光鲜,来的姑娘们也是人上之姿,娇媚得很。   为首的姑娘叫玉梨,她着了一身鹅黄衣裙,生得一双勾人的丹凤眼,又仔细瞄了红妆,看起来千娇百媚,另外两位姑娘看着年纪略小一些,一个着红裙,一个着蓝裙,都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唐阮阮一下子想到了一个词:花团锦簇。   玉梨姑娘一上来便立在了秦修远身边,道:“公子,奴家为您斟酒吧!”   她刚刚说完,另外一边的红衣姑娘也热情地为唐阮阮倒了酒,她见这个小公子生得十分精致,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好感,便柔声道:“公子,请!”   唐阮阮色厉内荏:“我不喝酒。”   说罢,冷着脸继续吃菜。   秦修远有些失笑,便道:“我这弟弟有些害羞,你们别理他。”   说罢,三位姑娘便一齐围了秦修远。   秦修远本就生得风流潇洒,坐在众美人中居然好不违和,他饮了一杯酒,漫不经心道:“我和弟弟第一次来益州城,原本是想找个铺子做生意,可听说这城南和城北的规矩还不太一样,这是真的么?”   唐阮阮看他一眼,心中暗骂:纨绔子弟!   玉梨姑娘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城南是由李大人管辖的,城北是王大人管辖的,两人行事风格不同,辖区内的规则自然是不一样的。不知公子是想做什么生意?”   秦修远信口胡诌:“我家中产业,从酒肆客栈,到胭脂水粉都有涉猎,还未想好在益州做什么。”   几位姑娘瞪大了眼睛,这两位公子不但生得好看,气度不凡,更是家财万贯,几个人便都生了讨好的心思。   玉梨姑娘忽闪着一双美目,道:“公子若要经商,那去城南便是更好。”   秦修远问道:“为何?”   玉梨姑娘道:“小女子家中有人在城南做点小本生意,听闻城南的经商的赋税比城北竟是要低了不少,且城南还开设了不少私塾,李大人还亲自出资请了帝都的大儒来为寒门学子授课……”   秦修远听得意外,问道:“那这李大人为何如此?”   红衣姑娘道:“我之前听一位客人说起,觉得李大人的沽名钓誉之辈,说是因益州城没有一把手,他为了力争上游才做出这么多举措的……”   蓝衣姑娘却道:“你又没见过李大人,莫要污蔑了他!”   红衣姑娘娇容上带着三分怒气:“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蓝衣姑娘道:“我曾经为大人斟过酒呢!一屋子男人对姑娘们动手动脚,只有李大人守着君子之礼。”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秦修远和唐阮阮听了个大概,约莫是这样的。   这李锦程出身于帝都的世家大族,却是个庶子,得不到家族重用,于是被外放到了益州。   他精明强干,又长袖善舞,在益州城南采取了一系列有效的发展措施,深得百姓爱戴。   而秦修远之前也听说有很多人举荐他出任益州指挥使,也不知道是家族的推力,还是他自己的争取。   总之这人在当地确实是有一番作为,而想上位却也是真的。   只是不知道城北的王然王大人,又是什么情况?   对于王然的情况,几位姑娘倒是知之甚少,只说城北治军严明,士兵们从不扰民,其他的信息就聊胜于无了。   “毕竟这王大人从不来甜水巷,姑娘们也就不得而知。”玉梨姑娘轻轻给秦修远揉着肩,一边娇嗔道。   唐阮阮本来只顾着桌上的吃食,听了这话顿时起了兴趣,道:“为何?”   玉梨姑娘道:“听闻王大人与他夫人伉俪情深,夫人陪着他几番出生入死……旁人自是入不了他的眼了……”   “若是有郎君这样对我,我也愿意陪他出身入死呢~”   “啧啧啧……就你坚贞!”   几位姑娘一边揶揄一边娇笑,唐阮阮挑了挑眉,对她们的话不以为意。   秦修远问得差不多了,便淡淡道:“多谢几位姑娘作陪,我和弟弟还有些事商量,你们先退下吧。”   玉梨姑娘一愣,心道这公子居然不留宿么?对于她们来说,能遇上彬彬有礼,相貌俊俏的郎君,已经是一大幸事了,且不说这郎君还非富即贵。   她轻咬丹唇,竟是有些不甘,道:“不如让奴家留下,伺候公子吧……公子有什么事,若不急的话,明日再商量也无妨……”   秦修远看了一眼唐阮阮,道:“家有母大虫,管教甚严,实在不敢劳烦姑娘了。”   玉梨有些错愕,遂问道:“公子家中,已有妻妾了?”   秦修远仍然看着唐阮阮道:“不错,家中已有正妻,而我也无纳妾的打算。”   唐阮阮听了,面染红霞,垂眼偷偷笑了一下。   玉梨姑娘却瘪了瘪嘴角,敷衍地行了个礼,领着两个姑娘离去了。   唐阮阮吃得有点多,她趴在桌上,笑道:“你干嘛让人家姑娘走?没见人家伤心吗?”   秦修远见她懒洋洋地趴着,揉了揉她盘好的发髻,道:“让她们留下,你伤心怎么办?”   唐阮阮面色一红,道:“我才不会……”   秦修远还未及回应,突然听得窗台“咚”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落到了屏风后面。   秦修远面色微变。   唐阮阮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秦修远轻声:“你待在这别动。”   秦修远抽出腰间藏剑,探向屏风——   突然一个人影闪现,一把接住了秦修远的长剑!   兵刃相接,发出“叮叮”的响动,唐阮阮定睛一看,竟然是个黑衣人自窗户外翻了进来。   两人的打斗颇为克制,似是都不想惊动外面的人。   秦修远本就身手矫捷,黑衣人又受了伤,才两个回合下来,秦修远便稳稳制住了黑衣人。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秦修远冷声问道,将剑抵在了黑衣人脖子上。   黑衣人单膝跪地,身子略微后倾,刚刚屏风后面较暗,此时他才抬头看清了对手,蓦地大惊:“秦修逝!?”   秦修远眸色一凝,随即想诈他,道:“你认识我?”   黑衣人一怔道:“你……你不是秦修逝!”他却没有上当,冷静推敲道:“秦修逝去世已久,而秦修逸胳膊废了……普天之下,能长得如此相像,功法又如此高深之人……恐怕就只有你,号称‘玉面修罗’的秦修远了,我没猜错吧?秦大将军。”   秦修远见此人有几分胆识,便道:“不错,那你又是谁?”   黑衣人不说话,两人僵持之间,秦修远一把挑开黑衣人的面罩,黑衣人生得浓眉大眼,鼻梁较之大闵人要更高些,他年纪看着约莫二十五六岁,却蓄着胡须,俨然一副老成装扮,神色傲然,颇有一股贵气。   秦修远盯着他,却并不认识此人。   两相对峙之间,便听得外面一声吼:“今夜有北齐奸细入了甜水巷,封锁春满楼,在搜捕完成前,谁也不许走!那逆贼背上有伤,给我一间一间搜,但凡见到背上有伤的男人,立刻给老子抓来!”   “是!!”兵士们气派十足,一听就人数不少。   黑衣人面色一凛,顿时有些犹疑。   秦修远似笑非笑,道:“兄台,他们要抓的,不会是你吧?”   黑衣人也不再含糊,道:“不错。秦大将军自是可以将我交出去,不过,若你愿意助我逃过一劫,我愿意给你一个重要消息作为交换。”   秦修远一脸冷漠:“你少装神弄鬼。”   黑衣人毫不畏惧,对上秦修远的眼眸,道:“若这消息,是关于大闵镇国公和虎啸将军的死呢?不知是否能换在下一条命?”   秦修远面色一白。   他凝视这个北齐人,此人一见到自己便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可见曾经与大哥、二哥可能都有些交集,且关于当年的事,他必然是知道些内情,才可能急中生智拿出来要挟自己。   唐阮阮听见外面的人声已然靠近,低声提醒道:“有人来了……”   秦修远微眯凤眸,道:“本将军就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我能放了你,也能杀了你。”   说罢,便收了剑。   黑衣人听了,便堪堪放下心来,他的后背还在滴血,靠剑伫立才强撑着没有倒下。   秦修远在室内检查了一番,这小小雅间并没有什么藏身之所,唯独床板之下,有一个空格,刚刚能容一人屈身而卧。   他便一把掀起床板,道:“你进来。”   黑衣人咬牙忍着背上的伤,一个翻身便滚了进去。   秦修远一把盖上了床板,又迅速将褥子铺上。   随即又找了手帕,擦了擦地板上的血迹,然后将屏风挪到原来的位置,掩饰掉打斗的痕迹。   唐阮阮靠在门边偷看,见前排的雅间里,已经有人被拖了出来,急忙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若是士兵们来搜查,见到男子必然是要检查背部伤痕的,她一个姑娘家……哪能让他们看?   若提前暴露身份,却又可能影响秦修远此行的目的,且万一他们亮出了身份,又发现那个北齐人藏身在这里,那秦修远岂不是会被扣上勾结北齐的罪名?   唐阮阮想起原书中秦修远被污蔑之后的下场,不禁心急如焚,她回头看他——   却见秦修远正在脱衣。   他已经脱了外袍和长衫,如今他光着上身,只着了一条长裤。   秦修远常年练武,穿着衣服的时候看起来很瘦,脱了才发现他的肌肉线条紧实又完美,如同被雕刻出来的一般。   像大理石一样的肌肤上,深深浅浅地挂了些陈年伤痕,恐怕都是曾经上战场留下的。   唐阮阮有些发懵,刹时脸上飞起红晕,她连忙转了脸,结结巴巴道:“你、你在、在干什么!?”   秦修远目光幽深,凝视着她。随即轻笑一声,上前两步一伸手,就拉住了唐阮阮,一把拽入了自己的怀里。   另一手抽掉她的发带,满头乌丝便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衬着她漆黑闪亮的眸子,在夜里熠熠生辉。   她倚在他怀中,手不自觉触到他温热的肌肤,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   唐阮阮又羞又急:“你这是做什么?”   秦修远深深看她,然后一把将她抱起,唐阮阮大惊失色:“你、你放开我!!”   他将她放到了床褥之上,满头青丝铺陈在红色锦被上,反衬得她肌肤胜雪,粉颊含春。唐阮阮一双杏眼如秋瞳剪水,波光粼粼,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女子的求饶声,搜查队似乎已经到了隔壁。   秦修远心中一动,随即一把扯了帷幔。   纱帐重重放下,将两人暂时隔绝在窄小的床榻之上,秦修远凤眸噙笑,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唐阮阮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她和他对视,张口欲辩的间隙,他便趁虚而入,温热的唇一下堵住了她的唇瓣。   “唔……”唐阮阮蓦地睁大了眼,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上一次他有七八分醉意,又是黑灯瞎火……如今房中灯还点着,她能清清楚楚地看着他的睫毛,就在自己眼前颤动,英挺的鼻梁蹭上自己的脸颊。   若说上一次秦修远是浅尝辄止,那这一次便是潺潺深入,她的美好与甜软都深不见底,他徐徐探索间,手拢上她的腰带,男式的宽腰带他再熟悉不过,轻轻一勾便取了下来,对襟的衣袍大开,露出贴身小衣潋滟的红…… 第56章 抉择 殿下真是心怀天下   春满楼乱成一团。   横冲直撞的士兵们, 踹开了一间又一间房门,雅间之外人声鼎沸,怒骂声、求饶声、女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雅间之内, 衣袍七零八落地散乱一地。   逼仄的床榻之上, 秦修远将身下姑娘紧紧搂在怀里,唇齿缠绵, 抵颌相就。   她气息不稳,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秦修远亲了亲她的眼睛, 道:“别这样看我……”   唐阮阮喃喃:“为什么?”   秦修远哑声在她耳边道:“我会忍不住的。”   唐阮阮面色绯红, 用手推他。   “开门!快开门!”门外响起撞击声。   唐阮阮松散的神志一下又被唤醒, 秦修远见她紧张,又在她耳边低声:“别怕。”   随即, 他朗声道:“你这小娘子倒是有趣,既是青楼,那本公子自然是来找乐子的!还由得你愿不愿意?”   唐阮阮眨眨眼, 也娇声回应道:“公子!公子不要嘛……”   秦修远一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唐阮阮, 她的声音又甜又酥, 勾得人头皮都有些发麻。   门外的士兵们闻声, 面面相觑, 有的还发出些不怀好意的笑。   为首的却没有松懈, 继续捶门:“快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就破门而入了!”   “铛!”地一声, 门从外面被破开, 几个士兵鱼贯而入。   秦修远第一时间扯过锦被,将唐阮阮盖得严严实实。   他散着发,向床帏外吼道:“是谁扰了本公子的兴致?”   为首的兵头长得五大三粗, 他粗声粗气道:“我等奉命,捉拿北齐奸细,尔等快出来让大爷们搜身!”   秦修远慵懒中带着些许不耐,道:“这里没什么北齐奸细,几位官爷去别处寻一寻吧!”   说罢,隔着床帏扔了一锭银子出来。   眼尖的小兵见了,急忙拾了起来,呈给了兵头,提醒道:“头儿,是官银!”   兵头面色微变,寻常百姓是没有官银的,只在达官贵人中流通。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错放了,便上前几步,隔着重重纱帐,道:“大人,冒犯了!”   说罢,他伸手撩起纱帐——唐阮阮心头一紧,却不敢动弹。   兵头仔仔细细瞧了秦修远赤着的背——确实没有新伤。   又看了一眼床上被锦被裹着的人,她身量娇小,长发如藻,遮了半张脸,俨然是个女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看够了还不快出去?”秦修远背对着兵头,轻浮又戏谑道。   兵头不知这人来历,也不敢得罪,便道:“叨扰了,大人尽兴!尽兴!”   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唐阮阮长吁了一口气,手心都捏出了汗。   秦修远垂眸,看着她笑:“没事了。”   唐阮阮这才发觉自己仍然被锦被裹着,窝在他身下,不禁又红了脸,道:“你、你先起来……”   秦修远站起身来,轻笑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刚才倒是演得像模像样。”   唐阮阮睨他一眼,没有说话,红着脸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   两人收拾好后,秦修远便撬开了床板,道:“出来吧。”   黑衣人的血已经沾湿了地面,他踉跄而出,道:“多谢。”   秦修远道:“不必谢我,你我不过是交易。”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道:“我是北齐人……你,不杀我?”   秦修远看他一眼,道:“善恶岂是由国界区分的?我与你无冤无仇,对杀你没有兴趣。”   黑衣人一怔,随即勾了勾嘴角:“将军高义。”   秦修远盯着他,道:“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何会被追杀?”他目不转睛盯着黑衣人:“我父亲和大哥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刚要说话,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直直栽了下去……   ***   灯火如豆,细雨若丝。   也不知睡了多久,床上的男子终于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   室内药香袅袅,令人略微心安。   “醒了?”秦修远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是哪儿?”床上的男子缓缓起身,他未着上衣,身上被缠了厚厚的纱布,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   “安全的地方。”秦修远干脆利落。   床上男子嗤笑一声,道:“没想到竟然是你救了我。”   秦修远笑了笑,道:“我父兄的死……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殿下。”   男子面色一凛:“你!?”随即又沉声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秦修远淡淡道:“猜的。”   看到他的表情,秦修远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坐在他对面的,便是北齐四王子巴日达,北齐下一任王位继承者的热门人选之一。   “给你换药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身上有北齐贵族的灰狼图腾,且你又认识我大哥,想必曾经在战场上交过手。”秦修远道:“按年龄推算,你不是四王子,就是六王子。”   北齐的军权一向不外放,都牢牢握在北齐王自己或者他儿子们的手中。   巴日达冷笑:“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六王子?”   秦修远不慌不忙:“六王子如今是北齐炙手可热的人物,代替北齐王监军,他哪能抽得出空来益州?”   巴日达嘴角微绷,道:“你倒是会猜。”   北齐王年事已高,如今朝政基本由四王子和六王子把持,四王子一向主和,愿意亲近大闵谋求发展,六王子善战,治军理政都是雷霆手段,两人一向不和,而北齐王也迟迟没有在他们之中选出下一位继任者。   三年前,两位王子屡次带兵挑衅大闵边疆,大闵内部便出现了两种声音。   以左相为首的文臣主和,而以镇国公为首的武将皆主战,一时之间吵到皇帝无法抉择,遂派遣左相为国使,亲自前往北齐和谈,而镇国公也一起出征点兵,若是和谈不顺,便采用武力平息动乱。   秦修远道:“殿下,我既救了你,如今你也该兑现承诺了吧?”顿了顿,他眸色渐冷:“我父兄,到底是怎么遇害的?”   巴日达沉默一瞬,道:“你放心,我们北齐人一向信守承诺。”   他思绪飘远,回到三年前的,大闵左相出使北齐的那晚。   巴日达道:“用你们的话来说,大闵的左相简直是‘巧舌如簧’。一来到我们殿前,就与我父王和谈停战的益处,说得我父王十分心动。说实话,北齐子民大多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难以发展农业和商贸。若是与你们议和,能得到文化、技术上的支持,帮助我们的百姓发展起更多的行当,便也免去了烧杀抢掠的战事,所以我也是同意议和的。”   他继续道:“但是六弟是不同意的。他一向善战,若是不再有战争,那他便好似雄鹰,却再无翱翔的机会。且他仇视大闵人,尤其是你们秦家军。”   秦修远沉默一瞬,道:“可是因为我二哥?”   巴日达对他弟弟也没什么感情,便也淡淡道:“不错。”   秦修逸十八岁时,于千万人之中,一箭射中了北齐主帅的左眼,这主帅不是别人,正是北齐六王子,莫勒。   秦修远继续问道:“那后来左相是如何拿到议和国书的?”   巴日达冷笑一声:“这说来,倒有我六弟的功劳了。”   和谈的第二日,六皇子便一改往日的立场,也转而支持议和,于是在两个儿子的影响之下,北齐王便签署了停战协议,还提出了一系列两国往来的想法,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巴日达继续道:“直到和谈结束,我们便派人送你们左相回大闵国界,无人谷大半在我们的境内,我送他到无人谷时,才发现你父兄就已经在谷中混战了。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你父兄只带了几千轻骑就敢来闯我们的无人谷?而我六弟……似乎提早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带了重兵埋伏在那里……”   他语气淡淡,却夹杂着一丝惋惜:“不消半日……你父亲便身首异处了,还有你大哥……中箭无数,最终都未能瞑目。”   春日惊雷乍响,随即是暴雨骤降,屋内的气氛也降至冰点。   秦修远脸色苍白如纸。   对面这人,竟是眼睁睁看着父兄罹难的旁观者!?   他不禁恼恨,父兄为何会去无人谷?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二哥,秦修逸却言简意赅,说是父亲的安排。   他总觉得二哥闪烁其词,却也得不到更准确的信息。   明明和谈已经成功,他们怎么可能多此一举?难道真的是像左相说的,他们是想以小胜来博皇上眼球?   绝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要弄清楚他们为何要去无人谷,谜底便解开了大半。   秦修远冷冷出声:“想必,这是六皇子的杰作吧。”   巴日达道:“我也这样想,毕竟他靠着这件功劳,在父王面前耀武扬威了一把,又得到了监军的位置……但我想他必然是有内应的。”   无人谷那一战中,由于镇国公和虎啸将军等人只带了几千轻骑,就算全军覆没了,大闵的二十万大军也还在,一时之间北齐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打赢这场仗,于是便依旧按照和谈的条件履行。   而镇国公和虎啸将军之死,则被北齐找了个进犯国土,无意错杀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大闵皇帝莫名折了左膀右臂,震怒之下却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秦修远沉默,他死死盯着巴日达,面容冷肃,周身涌动着一股肃杀之气。   巴日达顿时有些心慌,却也无声对峙。   良久之后,秦修远蓦地站起,摔门而去。   随即,便传来房门上锁的声音,巴日达心中一沉。   ***   时至半夜,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秦修远静坐在漆黑的屋内,怔怔望着窗外暴雨。   尖锐雨丝好似枪林箭雨,密密麻麻打在他的心上,千疮百孔。   今晚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措手不及。   即便早就在着手调查父兄之死,可真的直面真相时,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颤抖。   父亲戎马半身,最终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果……一想到可能是为叛徒所害,他便有些不寒而栗。   一个英雄,为了保家卫国,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但若死于朝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便是最大的屈辱。   秦修远热血冲顶,突然感觉脑中筋脉有些痉挛,一下便疼了起来。   他痛苦地抱住头,将头埋在桌子上。   他不想再去想这些事,却忍不住不想,越是细思,越是头疼。   他疼得面色发青,紧紧握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你怎么了?”   甜甜的女声想起。   怅然之间,他居然没有感觉到身侧有人。   不禁抬眸看去,他眼神迷茫,却见到一双修长素手,轻轻拨亮了灯芯。   温和的光照亮她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唐阮阮一脸关切:“你怎么还坐在这?不舒服吗?”   秦修远顿觉失态,便含糊道:“没事……旧疾罢了。”   唐阮阮问道:“可是头疾又犯了?”   秦修远“嗯”了一声。   唐阮阮问道:“药在哪?”   秦修远艰难地想了想,道:“秦忠那里有。”   说罢,唐阮阮便披衣出去了。   不一会儿,秦忠一脸紧张地过来,还带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将军,赶紧用药吧!”秦忠急忙将一颗药倒了出来,放在秦修远手中。   秦修远机械地将药放到嘴边,嫌弃地皱了皱眉:“这味道不对。”   秦忠有些发愣,道:“哪里不对了?”   秦修远撇过脸,道:“之前吃的是比这个大,而且闻起来又香又甜……”   他俊秀的眉皱成一团,全身都在拒绝这颗闻起来又臭又苦的药。   秦忠觉得有些奇怪,道:“属下记得您大婚之夜不就吃了这个药吗?当时还说效果很好!?”   秦修远闷闷道:“不错,是效果很好,但这不是那个药。”   秦忠惊愕:“莫不是被人掉包了!?我们身边有奸细!?”   一提奸细,秦修远的头便更疼了。   唐阮阮突然出声,怯生生问道:“你们说的药……不会是麦丽素吧……”   “麦丽素?”秦忠疑惑道,秦修远已经出了细密的汗珠,也疑惑看来。   唐阮阮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大婚之夜还带了零食在身上,可眼下又不得不说……于是就将始末都讲了一遍。   秦忠恍然大悟:“难怪明霜要拿给我一瓶药,原来是这个原因……”   唐阮阮走过去,摸了摸秦修远的额头,垂眸看他,秦修远的嘴唇也有些苍白,额头却有些烫,微薄的汗意已经打湿了额角。   唐阮阮低声道:“秦忠,你叫采薇过来照顾阿远,然后你去看着那个黑衣人,别让他跑了……我出去一趟。”   说罢,便要转身。   “阮阮!”秦修远一把拉住她,这一动作力度大,疼得他为之一震。   “别去,外面雨大。”秦修远拉着她的手,不愿放开,强忍着头疼道:“我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   此时天还未大亮,她一个姑娘家出去也很不安全。   唐阮阮见他有气无力,便有些心焦,道:“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说罢,便挣脱了他的手,冲出了门去。   秦修远站起要追,却感到头疼无力,被秦忠一把拦了下来。   雨夜萧索,寒气逼人。   姑娘打着伞,敲了一间又一间铺子的门,遇到的不是恶语相向,便是无奈摇头。   雨水沾湿了鞋袜,乌青的长发也沾染了些许水汽,她像一位下凡谪仙,忧愁之中,美轮美奂。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亮,唐阮阮终于成功地进了一间食材铺子……   ***   秦修远困顿之中,感觉到有人轻轻抬起他的颈,柔声道:“阿远。”   他费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唐阮阮清丽脱俗的脸。   她的碎发还湿漉漉地粘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一双杏眼却清澈明亮,声音中笑意浅浅:“起来,吃药了。”   秦修远想起她为了自己一夜没睡,不禁有些懊恼,便立即撑起身子坐起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着凉?”难得看他一脸担忧。   唐阮阮没回应,直接拿了颗麦丽素,塞进他嘴里,道:“有些食材这边没有,我只能用别的东西替代了,你尝尝味道像不像?”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吃麦丽素对他的头疼有效果,但哪怕是有心里安慰,她都愿意去试一试。   秦修远麦丽素入口,浓浓的巧克力味逐渐化开,他也跟着放松了不少,此时才发现她换了衣服。   “你淋了雨?”秦修远有些忧心问道。   唐阮阮习惯了他平时冷着一张脸,突如其来的关心倒让她有些面热,道:“一点点,没关系的。”   秦修远伸手握住她指尖,冰冰凉凉,引得人心疼。   秦修远蹙眉:“你上来。”   唐阮阮摇头:“我不困。”   他十分固执:“听话。”   唐阮阮便脱了鞋袜,乖乖躺到了他身边。   虽然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她却还是有些局促。   但唐阮阮确实有些冷,一入锦被,他贴身的温暖便传递给她,让她感觉舒服了不少。   面对面太尴尬,她便侧过身,背对着他。   “你好些了么?”唐阮阮小声问道。   秦修远沉声道:“嗯,多谢。”   唐阮阮问道:“昨夜那个人怎么样了?他到底是谁?”   秦修远低声:“他是北齐四王子……”顿了顿,他继续道:“他当年,亲眼看着我父亲和兄长在无人谷丧生。”   唐阮阮一惊:“什么!?那他和此事……”   秦修远幽声:“应该不是他。”   从他之前查到的线索和昨夜他提供的信息来看,确实不像他。   若真是他的作为,那跟北齐王邀功请赏的,便不会是他弟弟六王子了。   唐阮阮低声:“你打算怎么办?”   秦修远疲惫地闭上眼,道:“他虽然不是始作俑者,但若不是他们当年对大闵起兵,便没有后来这一连串的事件。”   “我昨晚,都想杀了他……”   秦修远睁开眼,喃喃道:“但我若杀了他,北齐一定落入六王子手中。他嗜血成性,一旦掌权,便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唐阮阮听得出他的为难与矛盾,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唐阮阮微怔,道:“为何将这些告诉我?你不怕我把这些都告诉父亲?”   秦修远看她:“你会吗?”   唐阮阮背对着他,语气不辩喜怒:“我说不会,你信吗?”   秦修远转过身来,从背后伸手,将她圈住,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道:“我信。”   唐阮阮一愣,身子有些僵住。   她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信我的?”   秦修远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喃:“我早该信了。”   只是他当时不满皇帝赐婚,便要故意给她难堪。   后来他习惯了每日回来,都要看一眼小厨房里她在不在,心里隐约盼着今日是不是有新的吃食……   再后来,他看到她如此用心地对待自己身边的人,用心地对待自己……   昨夜更是冒着雨出去帮他制药……她这样的好,他怎么如此后知后觉?   但这些话,他却是说不出来的。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点滴打落在窗台上,叫人的心情湿了一片。   ————————————————   门口响起开锁的声音,巴日达蓦地惊醒。   他的手被反绑着,整个人靠墙坐着,因昨夜失血过多,当前仍然有些虚弱。   门被打开,秦修远换了一身深蓝色斜襟长袍,整个人看起来冷睿无情,他长身玉立在巴日达身前,然后微微俯身,道:“殿下,睡得可好?”   巴日达睨他一眼,冷笑道:“秦大将军,可是来送我上路的?”   秦修远面无表情,低声道:“不错。”   巴日达眸色一紧,他虽不怕死,但当前若悄无声息地客死异乡,未免有些憋屈。   秦修远看他面色微变,凤眸微眯,道:“殿下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巴日达面色泛青,他恨恨道:“我弟弟杀了你父兄,你要杀我为他们偿命,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可怜我北齐的百姓……若是六弟上位,日后恐要战祸连年……”   秦修远随身掏出一把匕首,轻轻擦拭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殿下还真是心怀天下,爱民如子。”   巴日达道:“事已至此,将军何必还要来挖苦人。”   秦修远面无情绪:“这哪里是挖苦?明明是称赞。”   巴日达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里更是绝望,他闭上眼,漠然道:“要杀要剐,都赶快动手吧。”   他的贴身护卫两天了都没有找到自己,指望他们来救是不可能了,如今落在了秦修远手中,也只能认栽。   秦修远微微叹了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神色笃定地拿着匕首,一步一步靠近了巴日达…… 第57章 合作 小心背后!   秦修远手起刀落——   “嘣”地一声, 巴日达背后的绳索被挑开。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秦修远,不可置信地问道:“将军这是……打算放了我?”   秦修远收了刀,淡淡道:“不错。”   巴日达眼神微眯, 他一目不错地看着秦修远, 道:“为何?你有什么目的。”   秦修远看着他,笑道:“我确实是有所图。”   巴日达微微一笑, 果然。   秦修远拱手,郑重道:“我希望殿下能在王座之战中, 打败六王子, 一举登上王位。然后承诺与我大闵停战修好, 让两国百姓都不再受战乱之苦!”   巴日达面色微惊,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秦修远不过二十出头,他神情坚定, 一脸冷肃,一身卓然之气像极了他的父亲。   曾经巴日达与镇国公交锋之时,也一度钦佩老镇国公的风采。   他看着眼前人, 秦修远身为大闵第一武将,却呼吁为百姓停战, 为大局放下了个人仇恨;而六弟同样善战, 却为了一己之私杀了镇国公父子, 差点害得两国再次兵戎相见。   巴日达有些怅然, 道:“什么叫以大局为重, 我今日是见识了。”   巴日达也用叉手礼回应:“我也向你承诺, 若我登上王位, 也绝不主动侵犯大闵!”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一言为定。”   ————————————————   窗外的雨已然停了,阳光照进屋内, 一室泥土芬芳。   唐阮阮伸了个懒腰,微微睁开眼,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   她豁然睁大了眼,局促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早就回来了,见你睡得香,便没叫你。”   唐阮阮面色一红,她早上给他喂了药才上床休息,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沉沉睡去,看看天色,都到了下午了。   唐阮阮刚要开口,突然肚子便不争气地“咕”了一声,她面色涨红,十分窘迫。   秦修远轻笑一声,道:“昨晚折腾了一夜,饿了吧?”   唐阮阮默默点头。   她清晨出门去买食材制药,回来后便一直睡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吃过。   秦修远道:“过一会儿城北的美食街便要出摊了,你想不想去逛逛?”   唐阮阮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   暮色初沉,天边泛起暗红的光,城北的美食街便点上了颜色各异的灯笼,拥拥簇簇,热闹不已。   唐阮阮换了一身百合色莲花纹路长裙,将头发盘成了飞天髻,露出修长雪白的后颈,发出美玉一般的光泽,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唐阮阮兴高采烈地东张西望,好似对每个摊儿都充满了兴趣,有些摊主一见她凑近,便热情地给她介绍自家吃食。   美食街上人太多,秦修远怕和她走散了,便伸手拉住她,道:“人太多,小心些。”   唐阮阮害羞一笑:“好。”   两人便手牵着手往前走。唐阮阮面色微红,她偷偷抬眸看他:这……算是约会么?   想起昨夜在青楼里,两人为了救巴日达而做戏……她不禁在想,那真的是做戏吗?可她明明真切感受到了他的情动。   想到这,她不由得翘了翘嘴角。   “你在想什么?”秦修远见她出神,不由得问道。   唐阮阮有些慌乱,道:“没、没什么!”   若被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恐怕是羞煞了人。   他仍然看着唐阮阮,笑而不语。   唐阮阮被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那你在想什么?”   秦修远凑近她,幽声道:“想你。”   唐阮阮面上发热,粉嫩的脸颊上飞上两抹红晕,她连忙把目光放到周边的小吃摊儿上。   “这里居然有烤面筋?”唐阮阮突然伸出手指,盈盈一指。   秦修远唇角微勾:“想吃吗?”   唐阮阮眼里闪着光,连忙点头。   不一会儿,秦修远便递了一串给她。   唐阮阮喜笑颜开地接过。   一串热辣辣的烤面筋近在眼前,唐阮阮低头,轻轻闻一闻,辣椒面的味道钻着鼻子进来,惹得人垂涎不已,她轻轻咬下一块,又软又热的烤面筋,就这酱料一起到了嘴里,焦香麻辣味十足,烫嘴又过瘾!   “好吃!”唐阮阮两眼冒星,像个孩子似的嚷道。   秦修远不觉好笑:“不过是面筋而已,你就这么开心了!?”   唐阮阮道:“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我就开心。”   两人走了两步,又看到了烤羊肉串。   肥瘦相间的羊肉串,被竹签一串,便被一个大汉架在火上炙烤着,围在这里的食客基本都是男人,毕竟寻常姑娘家在大街上拿个羊肉串啃实在太过不雅。   可惜唐阮阮,并不是寻常姑娘。   她看了一眼羊肉串,秦修远便利索地付了银子。   她看了看羊肉串被烤得□□成熟,拿在手上已经能闻到一股独有的香味儿,唐阮阮小心翼翼地咬下了一块——   唔~烤羊肉串外层的孜然和辣椒显然是为了让食客打开味觉,这家老板还加了些芝麻上去,这便又让羊肉串多了一重香味。   一口嚼下去,这羊肉并没有什么膻味,这点让她十分满意。且这瘦肉中掺了三分肥,吃起来韧而不柴,很有嚼头。   半串烤羊肉下肚,唐阮阮道:“这羊肉着实烤得不错,若是用红柳枝来烤,便是更好了!”   秦修远抬眸问道:“为何要用红柳枝?”   唐阮阮道:“红柳枝在炙烤的时候,会发出红柳木的香味,香味会渗透到羊肉里,让羊肉带有一股木香,这是西域的做法。”   秦修远点点头,道:“还有这么多讲究?”   唐阮阮笑道:“那是自然,同样的食材,在不同的烹饪方法下,便能呈现不同的口感和味道。”   秦修远道:“你为何会喜欢研究美食?”   她的爱好似乎与其他闺秀很是不同。   唐阮阮颔首一笑,道:“我以前不善与人交际,反而喜欢自己埋头做些事情,别的我也不感兴趣,反而是做吃食,能让我觉得开心和满足。”   她小时候随着爷爷奶奶长大,后来大了才到了父母身边,父母工作很忙,她从那时候开始,便要学着自己解决一日三餐。   也许是从那段时间,便喜欢上这种自给自足的感觉了。   唐阮阮突然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秦修远一愣,道:“我好像……没有特别喜欢吃的,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唐阮阮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吗?”   秦修远微微颔首,道:“小时候父亲便严格要求我们……很少有吃零食点心的机会,他说男子汉不应受制于口腹之欲。”   唐阮阮拧眉,道:“我不同意。”   她嘟囔道:“有条件的情况下,为什么男子汉就不能吃好吃的呢?”   唐阮阮一本正经道:“没有零食的童年是不完整的,没有零食的孩子,说明没有被好好宠爱过……”   说罢,一脸同情地看着秦修远,似乎很为他的童年扼腕。   秦修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明明不是什么正理,她却理直气壮。   她一脸慷慨道:“你小时候没吃到的那些零食,等有机会我都给你补上。”   秦修远轻咳一声,凑近她,道:“所以,你是想宠爱我,对吗?”   唐阮阮一愣,脸色刹时红如天边云霞,她羞怯地甩开了秦修远的手,两步奔了出去。   秦修远低低笑开,随即跟上。   前面有一摊位围了许多人,唐阮阮便也好奇地挤了进去,原来是糖画!   糖画是以糖为材料来进行绘画的,所用的工具仅一个铲勺,糖料一般是红、白糖加上少许饴糖放在炉火上,用温火熬制。   等糖熬成粘稠的糖浆状,便可以牵丝作画了,等作画完成,糖汁干了定型后,随即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便大功告成了。   摊主是个老奶奶,她正在认认真真地画着一只小鸟,她先是将一勺热糖倾泻下来一点,绕成了一个尖尖的鸟嘴,又果断向后拉丝成小鸟的翅膀,她的用料十足,好似这只小鸟马上就要振翅高飞,还未画完便已经栩栩如生了。   在摊位前站着个小女孩,她牵着母亲的手,十分雀跃:“阿娘!你看呀!我的小鸟马上就好了!”   听到孩子的期待声,围着的看客不由得也带了笑意,还有人掏了钱说要买下一个。   老奶奶灵巧地将竹签粘到小鸟之上,轻轻一铲,小鸟便脱离了石面,她正要递到小女孩手中时,人群里传出吵吵嚷嚷的声音。   突然,唐阮阮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她回头望去,几个混混模样的男子到了摊前,为首的穿着锦袍,长得尖嘴猴腮,道:“老太婆,今日的保护费还没交呢!?还有闲情在这做生意!?”   和谐的氛围被粗暴打破,老奶奶抬起头,一见来人,便颤声道:“几位大爷……我家老头得了急病,最近几天赚的铜板都买了药了……今日才刚刚开张,实在是给不出啊……”   那尖嘴猴气势汹汹:“我管你老头有病没病,我只管要保护费!你在城北的美食街出摊儿,就得按规矩来!要是没钱,你这摊儿就别摆了!”   老奶奶有些害怕,连忙将糖画递给小女孩,道:“好孩子,快走!”   说罢,便委屈地擦了擦眼睛,想要收摊回家。见小混混们都不是善茬,围在老奶奶身边的食客纷纷散去,只有唐阮阮还站着没动。   谁知那尖嘴猴嘿嘿一笑,道:“老太婆,你刚刚这糖画不是卖出去了么?没交保护费却做了生意,这是坏了大爷我的规矩!”   说罢,便一把夺了小女孩手中的糖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呜呜呜!阿娘,我的小鸟!!”小女孩吓得一下子哭了起来,她的母亲也一脸惊慌,急忙将孩子搂在怀里安慰,趁着小混混没有拦人,便赶快抱着离开了。   老奶奶见到地上粉碎的糖画,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道:“你们欺人太甚了!这都是谁定的规矩!?”   尖嘴猴横行霸道惯了,哪里想到一个老奶奶敢来挑战他?于是便道:“老子是李锦程李大人的内侄,在益州城里,老子就是规矩!?”   旁边有人议论出声:“李大人的内侄……那为何不在城南,却要来城北招摇?”   “真是太欺负人了……”   连老百姓都知道南锦程,北王然,南北分治,互不干扰。   “不怕告诉你们,我叔叔马上就要升任益州指挥使了,到时候无论是城南还是城北,老子爱去哪就去哪!还轮得到你这个老太婆啰里啰嗦!”   说罢,他将老奶奶推了一把!   “啊……”老人家本就站不稳,经得一推便向后倒去,谁知被人堪堪接住。   老奶奶一看,竟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她颤声道:“多谢……”   唐阮阮关切问道:“老奶奶,您没事吧?”   老奶奶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她又低声道:“这李公子欺行霸市惯了,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姑娘快走,莫要被他缠上……”   暮色已完全降临,借着小吃街上灯笼烛光,尖嘴猴看清了扶着老奶奶的人。   这姑娘杏眼圆睁,香腮似雪,恼怒间还带了几分倔强,忿忿不平的样子,让尖嘴猴看得更是心痒。   “哪里来的小娘子?竟生得如此美貌?”尖嘴猴俯身过来,一脸猥.琐地看向唐阮阮:“啧啧……上天真是待我不薄啊!”   后面的小混混们也调笑着:“大哥艳福不浅啊!哈哈哈!”   唐阮阮美目流火,呵斥道:“你们太过分了!我倒要问问,可是李大人给你的权利在此横行霸道!?”   尖嘴猴却贪婪地望向唐阮阮,道:“哟,小娘子为何突然关心起我小叔叔来了?莫不是想做我的人?”   说罢,便伸出手要去拉扯唐阮阮——   “啊!!”   这声音确实尖嘴猴发出的!他的手还未触及到唐阮阮的衣摆,突然感觉寒光一显,逼得他脖颈一凉!   方才身子若再多伸出去半寸,恐怕已经被这把长剑夺了性命。   他倒退几步,摸摸自己的脖子,渗出了些许血迹,顿时大惊失色,恨恨望向来人。   秦修远一身深蓝色长袍,执剑而立,侧身挡在唐阮阮和老奶奶前面,他甚至都没有看尖嘴猴一眼,直直看向唐阮阮:“你怎么跑得这么快?叫我好找。”   唐阮阮见他来了,心中也轻松不少,冲他莞尔一笑。   尖嘴猴见秦修远并未把他放在眼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算哪根葱?竟敢和大爷我作对?”   身后的小混混们见他只有一个人,便也跃跃欲试地想来挑衅。   一个小混混想手执一根木棍,趁其不备便向秦修远的背后劈来,唐阮阮大惊:“小心背后!”   秦修远微微一笑,甚至头都没回,剑气一挥,那个偷袭的小混混飞到了墙角,“哇”地吐了一口血。   他仍然看着唐阮阮,凤眸微挑,道:“你在担心我?”   唐阮阮面色有些红,急忙道:“你……你打架能不能专心点!”   秦修远微微一笑:“他们不配。”   随即回头,扫了一眼这些小混混,冷声道:“还有谁想来试试?”   尖嘴猴啐了一口,大喝一声:“兄弟们,给我上!”说罢,又荡起了恶心的笑:“小心点,可别伤了我的美人儿!”   话音刚落,七八个人便一齐冲了上去,秦修远果断拔剑出招,以一抵众。   唐阮阮急忙带着老奶奶躲到了摊位后面,只露出半张脸观察战况。   秦修远身若游龙,以他的武艺解决几个混混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三招之内便将一半人打得趴下了。   此时,突然从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蹿出一个人来,他手执短刀,伺机而动,眼看就要近到秦修远的后背!   唐阮阮吓得花容失色:“阿远!背后有人!”   秦修远未及转身,突然又有一大汉自人群中冲出,他一下奔到了秦修远的背后,然后赤手接下偷袭者的短刀,又将他手腕反手一摁,便反推了出去!   偷袭者退后之间,还挣扎着在大汉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秦修远回头一看,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本来不愿杀人,但此时杀气瞬间腾然而起,一剑下去,便将那偷袭者废了。   为首的尖嘴猴吓得屁滚尿流,立即逃得没了踪影。   秦修远看了一眼那大汉的手,仍然鲜血汩汩而流,对方握住了伤口,疼得有些皱眉。   秦修远不由得拱手道:“多谢兄台相助。”   唐阮阮连忙奔了过来,她仔细看了看秦修远,急切道:“你没事吧?”   秦修远对她微微摇头,唐阮阮又冲那大汉道:“多谢大侠相救……不如我们帮您请个大夫吧……”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有个女子急匆匆赶来,她一过来,便帮大汉撩起衣袖,见到他的伤口还在流血,顿时心惊肉跳:“夫君,你怎么受伤了?!”   大汉用袖袍遮了遮伤口,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碍事的,夫人别担心。”   那夫人一身绛紫色襦裙,腹部明显凸起,显然是身怀六甲了,她挽着大汉的手,温和的脸上满是忧虑。   大汉拱手道:“在本官的辖区内出了这样的事,实属不该,让两位受惊了……”   秦修远嘴角微勾:自报家门?倒是有些意思。   人群中窃窃私语——   “这不是王大人么?”   “王大人真是好人啊,为了救人还受伤了!”   “这李大人的侄子也真是无法无天啊,还好王大人为民做主……”   秦修远上下打量起这名大汉,他身着劲装,长得高大魁梧,面色黝黑。   年龄约莫二十五六岁,站得后背笔直,有一种军人的风姿。   恐怕确实是王然无疑了。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老奶奶也被王然的下属好生安置了。   秦修远不动声色道:“原来是王大人,久仰了。”   王然微微颔首:“惭愧。”   唐阮阮也和王夫人相互见了礼,王夫人一脸羡慕地看着唐阮阮,盯得她有些不自在。   王夫人又对王然道:“夫君,我们还是先回府包扎一下吧……”   王然点头,又对秦修远道:“今天这事扰了二位的兴致,实在遗憾。二位若不嫌弃,不如来我府上饮薄酒一杯,算是我给二位赔礼了。”   秦修远迟疑了一下,微微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是出乎了唐阮阮的意料。   ***   月凉如水,暗夜涌动。   王然的府邸,相较于一般的守将府邸,要更为简陋些。   秦修远和唐阮阮跟着他们入了厅堂,也只见到了一个下人。   唐阮阮心想,这王然还真是清廉。   管家安排秦修远和唐阮阮在正厅落座,王然由夫人带着先行包扎去了。   秦修远瞥了一眼院子,发现其中摆了几个木头桩子,还有武器架,架子上有各种兵刃,想必王然是时常习武的。   唐阮阮也好奇地打量着这院子,然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然便携着王夫人过来了。   “两位,入席吧……”王然的伤口已然包扎好,他便有礼地请了秦修远他们入座。   “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王然落座后,举杯示意。   秦修远微微回敬:“在下姓秦,这是我夫人唐氏。”   “原来是秦兄!相见即是有缘……”王然饮了一口酒,所有所思道:“本官曾经有幸在秦家军服过兵役,对秦氏一族颇为敬仰。”   至于秦修远和秦家军的关系,他倒是没问。   秦修远笑一下:“是吗?不知在哪位将军手下高就?”   王然摆摆手,道:“当时在秦修逸将军手下当差,只不过是无名小卒,自是无人认识我的。”   秦修远不咸不淡地接应道:“大人过谦了。”   两人又聊了些对益州城的看法、对边疆秦修远简单抛了几个问题,王然都对答如流,颇有建树,两人相谈甚欢。   就在酒局渐入佳境时,突然有一个兵头来报:“大人!大人!”   “何事惊慌?没看到我正在招待客人吗!”王然语气有隐隐不悦。   秦修远见到那兵头似是有些眼熟,随即面色微变。   那兵头却俯身到王然耳边:“李大人来了……说是、说是有要事找您。”   秦修远低头喝酒。   王然心中掂量了一番,对秦修远道:“李大人此番……恐怕是为了他的侄子而来……”   秦修远笑而不语。   王然又大义凛然道:“秦兄,一会儿若是李大人为了他侄儿来兴师问罪,便由我一力承担,这李大人家大业大,并不是好相与的。”   秦修远遂也笑了笑,道:“如此……便多谢王大人了。”。   唐阮阮心道,这王大人真是不错,居然人找上门来了还想着保护他们。   秦修远却看她一眼,及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便见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自正门而入,衣袍随着急急步履迎风而摆,他神色匆匆,挂着一丝怒气。   “李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王然好整以暇,站起来拱手相迎。 第58章 生变 镇国公和虎啸将军本可以不死的……   李锦程负手而立, 面色铁青。   他并未回应王然的虚礼,单刀直入:“王大人,我的侄儿在哪?”   他年龄约莫二十七八岁, 气质不似平常守将, 却像个文人似的着了一身曳地长袍。他见到王然在此饮酒,便怒气更甚。   王然却是冷冷一笑, 道:“李大人,您都不知道李公子在哪, 我又怎么知道?”   李锦程直视王然, 道:“那个小子被我关在府里好好的,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去闹事了,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北的美食街?听说还伤了人?莫不是有人想在这紧要关头给我放一把火?”   所谓的紧要关头是什么,他们都心照不宣。   一山难容二虎, 自从皇帝放出话来,说要提拔一位益州指挥使,两人便都跃跃欲试, 期盼这个机会能落到自己头上。   王然面色一僵,瞥了一眼秦修远, 对李锦程道:“你可不要随意污蔑我。”   李锦程却咄咄逼人:“王大人这舍身救人的美名, 才过了几个时辰便传开了, 同样的, 我纵容侄儿胡作非为的名声是传得更快……若说这背后没人操控, 谁信?王大人, 你我都是明白人, 何必说暗话?这指挥使一职,你要争便争,但不该扣着我侄儿不放吧?!”   他字字珠玑, 分寸不让。   王然面色难看,他厉声道:“你莫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他看一眼秦修远,又对李锦程道:“你侄儿不但当街行凶,他的同伙还伤了我,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难不成你还要倒打一耙?”   说罢,他一把拨开宽袖,给李锦程看自己的新伤。   李锦程绷着唇,冷笑道:“王大人……好算计啊。”   王然不想再与他纠缠,道:“李大人有时间在这与我纠缠不休,还不如早些回去找找李公子!我还有贵客在此,恕不远送!”   李锦程怒目视之王然,却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扣了自己的侄子,这时他余光一瞄,突然看清了坐在一旁饮酒的秦修远。   又看了看他手边的长剑,刹时脸色一变。   李锦程愕然:“你是……”   秦修远立即出声:“李大人,久仰了!在下——姓秦。”   他面色冷睿,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锦程,李锦程微怔中反应了一瞬,结巴道:“秦、秦公子有礼了……”   王然又道:“李公子今晚就差点伤了秦公子及夫人,是他们大人有大量,才未追究李公子的责任……李大人反倒上门来找我们要人,实在是过分了!”   他说得一派正气,令人挑不出任何错误来。   李锦程张口欲辩:“秦、秦公子……今日之事……”   秦修远摆摆手,打断道:“今晚李公子的事,我们确实全程见证了,是他伤人在先,且在美食街的时候,他便已经逃了。”   秦修远这句话,便表明了立场放在王然这边,王然听了,面上微微有些得意。   秦修远又道:“王大人今晚是为了我们才受的伤,此事因我们而起,前因后果也确实应该分辨清楚。这样吧,李大人,我和夫人随你走一趟,与你诉说一遍其中细节,也许更有助于找到李公子,如何?!”   李锦程忙道:“不不……这必然是我侄儿的错,我找到他定然要狠狠责罚,还劳烦秦公子及夫人跑一趟……怕是没有必要了吧……”   秦修远压低声音,道:“是非对错总要论个清楚,你说呢?”   微眯的凤眸,无端传递出一种压迫感。   李锦程一愣,随即附和道:“秦公子……说得有理,那……”他又对王然道:“我便先带秦公子及夫人回去问话。”   王然却有些着急,道:“秦公子……酒还未喝完,便要急着走么?”   秦修远一脸歉意道:“王大人今晚已经帮我挡了一箭,在下感激不尽,今夜一叙,在下也十分敬佩大人的为人。但此事不说清楚,在下也不心安,待了了这桩事,我再来登门拜访。”   一席话说得诚挚有礼,王然便也无法再留他,只得不甘地将秦修远和唐阮阮送走。   李锦程走在前面,秦修远牵着唐阮阮,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出了府邸。   秦修远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低声问道:“这可是你的马车?”   李锦程急忙点头:“不错……是我的。”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那我们上车说话。”   李锦程连忙挑了帘子,让秦修远和唐阮阮上车。   车夫打马出发,马蹄阵阵,奔离了王然的府邸。   三人同乘,狭小的马车内便显得更为局促。   李锦程忐忑不安,待车架平稳一些,他便直接跪了下来,道:“望将军恕罪!下官侄儿一事……真的并非我授意,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跑出去。”   唐阮阮一愣,不禁在想,李锦程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身份的?   秦修远面色冷肃,道:“本将军知道不关你的事,你先起来吧。不过你无法约束至亲,让他们伤害了百姓,便也是你的不是。”   李锦程连连点头。   秦修远又道:“本将军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何?”   李锦程抬眸,一脸激动道:“只要下官能做得到的,任凭将军吩咐!”   他本就是个世族的庶子,熬了这么些年,在益州兢兢业业耕耘着,终于看到了出头的希望,却在升迁的关键之时得罪了大将军,又破坏了一直以来的好名声,让他如何不急,不气?   秦修远道:“到前面的巷子口,你直接下车,立即去云来客栈,找我的亲信秦忠,告知他明日寅时在凤交驿馆碰面,届时我们若没到……便让他找些人手,沿途来支援我们……另外,想办法拿住王然的软肋。”   李锦程听得似懂非懂,随即问道:“那将军您现在是要?”   秦修远坚定道:“直接出城。”   唐阮阮听得一头雾水,待李锦程下了车,她便急急问道:“我们为何突然要走?”   秦修远看她一眼,低声道:“小傻瓜,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马车还飞驰在出城的辅道上,惊得路边酒肆的门帘沙沙作响。   唐阮阮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王然有问题?”   秦修远点点头:“不错。”   他眼神微眯,道:“真是好大一出戏……恐怕从李公子出现开始,便是他一手安排的,为的就是博我的好感,让我举荐他为益州指挥使。”   唐阮阮道:“何以见得?”   秦修远道:“本来我也不是很确定,我见他院中武场里,放的都是重兵器,便知道他身手应该是不错,一个身手不错的人,又怎么会被一个小混混划伤?而且当着我的面划,这不是太巧了么?”   唐阮阮所有所思地听着。   秦修远又道:“随后到了府中,我说我姓秦,而他又说在我二哥手下当差,那他就应该知道,我们几人的佩剑,都是有专门家族印记的,刚刚李锦程也是因为我的佩剑而认出了我,王然没理由认不出来,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明明知道我是谁,却故意装作不认识,用一出苦肉计来博取我的支持。”秦修远低声道。   唐阮阮秀眉微蹙,道:“你还真是心细如发……只是,你既然也识破了他的做法,为何也不拆穿?”   秦修远道:“拆穿了,我怕他恼羞成怒,为难我们。我倒是不怕,但一想到你被拖累,便只能继续跟他演下去,设法脱身。”   秦修远握住唐阮阮的手,道:“还有一点,之所以要出城……是因为他很可能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这里。”   唐阮阮一怔,问道:“为什么?”   秦修远道:“你有没有发现,王然那里的兵头很眼熟?”   唐阮阮仔细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就是那天在春满楼里,搜人的那个!!”   秦修远道:“不错。刚刚他恐怕也认出了我们……那日巴日达走之前告诉我,他来益州的事本来十分机密,后来亲信递了消息过来,说六王子知道了,还安排了益州的内应来追杀他,所以他才一路逃亡。”   “如今看来,这王然很可能和北齐六王子有勾结,如果他就是六王子在益州的内应,那他之前明着是抓捕奸细,背地里却是替六王子除眼中钉。”   秦修远冷静分析道:“你想想看,若是他发现我救了四王子巴日达,那必然就知道了他和北齐勾结的事,如此一来,无论我支不支持他做指挥使,他都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唐阮阮听了,有些不寒而栗。她毕竟穿越前生在和平年代,你死我活的情节,离普通人的生活实在太远了。   秦修远握住她冰冷的手,道:“只盼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走得越远越好。若真的追来,我会全力护住你。”   唐阮阮定定看他:“和你在一起,我不怕。”   秦修远心中一动,遂伸手,将她的小手暖暖握住。   ————————————————   王然总有些不安。   他在正厅里来回踱步,酒菜都凉了,也没有心思吃。   王夫人安慰道:“夫君……此局你筹谋已久,今夜的一切不都是按照你的计划来的吗?为何如此忧心?”   王然顿住步子,道:“夫人有所不知……前半段都没什么问题,可自从姓李的来了之后,就有些古怪。”   可哪里古怪,他也说不上来。   王夫人道:“虽然秦将军跟李锦程走了,可他不是对你满腔感激吗?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王然狐疑道:“这李锦程过来得太早了,他说了一通自己被陷害、被作了局……为何秦将军都没有问一句?他真的如此相信我吗?”   王夫人想了想,道:“也许秦将军先入为主,已经觉得你是好人了?”   王然还是不放心。   此时,他看到一旁的兵头欲言又止,于是问道:“你怎么了?”   兵头有些犹豫,却又不敢不说:“王大人……属下、属下好像见过刚刚这位秦公子。”   王然疑惑问道:“何时?”   兵头道:“前日追捕北齐奸细,时至春满楼时,有一对男女正在欢.好,看起来又是达官贵人,我……我们便只检查了他的身子,却未搜查他们的房间……谁知……”   王然焦急出声:“谁知什么!?快说!!”   兵头仓惶道:“谁知第二遍搜查的时候,这间房已经空了,床板下面有很重的血迹……我们猜想,北齐奸细很可能之前藏身在这个房间……但是和这对男女有没有关系,便不得而知了……”   王然大脑一懵,随即怒喝出声:“你这个混蛋怎么才说!?”   他颓了一瞬,便立即呼喝道:“快带上所有的人手,给我全力追击秦修远!一定不能让他们活着出了益州城!”   王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她挺着大肚子,急忙问道:“夫君为何要下此狠手?!”   王然忧心地看了她一眼,道:“此人十分机敏,若是兵头都能认出他,那他必然也认出了兵头……恐怕他已经知道了我和北齐的事!若放虎归山了,我们便没有活路了。”   “什么?”王夫人心中一惊,蓦地坐下——   随即她又痛苦出声:“啊……我、我的肚子……”   王然勃然变色:“夫人!?请大夫来!!”   ————————————————   时至半夜,乌云遮月,一片混沌。   秦修远的马车堪堪出了城,风驰电掣般地驶入了密林大道上。   两匹马儿累得有些脱力,连车夫也已经挥不动鞭了。   唐阮阮虽然疲累,却一刻不敢睡,秦修远一手搂着她,一手按在长剑上,随时准备应战。   突然,秦修远听到密林之上,似乎有树叶整齐的攒动声,后方也有奔腾而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秦修远眸色一冷,低声:“来了。”   唐阮阮睁大眼睛看他,秦修远幽声道:“抱紧我。”   唐阮阮一言不发,听话地抱紧了他的腰身。   秦修远揽着唐阮阮,趁着夜色,微微撩开车帘一角,便无声跳下了车。   他的手护着她的头,带着她滚到柔软的草垛上,唐阮阮忍住惊呼声,死死抱住秦修远,心里又害怕又紧张。   他们才跳下车不久,便听到一阵如雷的马蹄声路过他们,直奔马车而去。   “好了,还舍不得放手?”秦修远含笑低声道。   唐阮阮不好意思地放开他,道:“现在怎么办?”   秦修远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们发现马车里没人,肯定会返回来找我们的。”   说罢,便牵着唐阮阮,在密林里深一步浅一步地摸黑走着。   密林里鲜有人住,却有很多柔软高耸的草垛,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唐阮阮道:“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我们歇一会好不好?”   秦修远看了看四周,还比较安全,道:“好。”   两人也不敢点火折子,只盼着天亮前秦忠能带人来接应。   两人靠在草垛背面,乌云逐渐散去,明月照耀在唐阮阮柔和的脸上,她莞尔一笑:“你饿不饿?”   秦修远一愣,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   唐阮阮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轻轻撕开了外皮,便不由分说塞进了秦修远的嘴里。   入口是微微的苦涩,随即融化后,又转成猝不及防的甜,流淌在口腔里,沁入心脾。   秦修远凤眸微眯,绷紧的神经好似也放松了一点。   “这是什么?”秦修远十分喜欢这个味道。   “巧克力。”唐阮阮自己也含了一块,逃了一夜,总要补充点体力。   秦修远低声问:“这个是不是只能给喜欢的人吃?”   他仍然记得明霜之前对他的埋怨,又为再次得到巧克力有些惊喜。   唐阮阮面色一红:“当然不是……”   秦修远霸道,小声说:“不管,总之你不能再给别人吃这个。”   唐阮阮嘴角翘了翘:“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秦修远微微俯身,凑近她,道:“我之前的表现不好么?”   唐阮阮微怔,随即想起他指的表现是什么,又闹了个大红脸。   “谁说那个了!”唐阮阮恼羞成怒。   秦修远挑眉:“那你说哪个?”   “你!”唐阮阮气得要打他——   “嘘——”他一把捂住唐阮阮的嘴,贴着她的耳幽声道:“躲在这里别出来。”   秦修远提剑冲出去,立马有喊杀声冒了出来,听起来人数不少,唐阮阮紧张得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   秦修远剑影翻飞,剑气随着舞动一道道四散开来,一群黑衣人围着他,都不敢靠近。   一个黑衣人想攻其不备,秦修远立剑格挡,硬是将这黑衣人弹出去几分,随即又转腕刺向另一个黑衣人,招招狠厉,令人心惊胆战。   他腾空而起,在空中急速旋身,挑起一圈剑气,直冲黑衣人面门,继而化解了杀身之危。秦修远身手敏捷,周旋之间,黑衣人倒了一片。   见不能近他身,于是他们便放起了毒镖,黑暗之中只能盲射,秦修远一路滚地格挡,遂回到草垛后面。   秦修远一把拉起唐阮阮,道:“快走!”   王然带着几路人马奋起直追,从几面包抄而来,他急急道:“给我追!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唐阮阮跟着秦修远一路向山上踉跄奔跑,杀手们是有备而来,把几条大路已经堵死。   因为地形不熟,王然又驱赶得太狠,两人不小心跑到了峭壁旁边,借着月光,才发现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方。   王然带着人冲了上来,他们一步一步围过来,他冷眼盯着秦修远,一点也不敢疏忽。   “王大人,才分别几个时辰,便这么急着来看我了?”秦修远一手牵着唐阮阮,一手执剑挡在前面。   王然神色冷漠,道:“秦大将军不告而别,可叫我好找了一番啊……我夫人今夜生产,我都没能陪着她。”   秦修远微微一笑:“我竟不知我对王大人这么重要。”   他不动声色带着唐阮阮往后退了一步,他隐约听见有湍急的流水声   王然又逼近道:“秦将军,你已插翅难飞,不如束手就擒吧!”   秦修远冷静道:“王大人,既然落到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王然沉声道:“但说无妨。”   秦修远道:“我见这益州城北,治理得井井有条,王大人在百姓口中也颇有声望,且夫妻和睦,又即将喜获麟儿……明明有大好的前途,为何非要做这不忠不义,通敌叛国之事?”   王然冷冷一笑:“忠义之辈……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   顿了顿,他道:“例如镇国公和虎啸将军。”   秦修远眸色一凝,道:“你想说什么?”   王然神色微动,道:“秦将军,事已至此,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年镇国公和虎啸将军,本可以不死的。”   秦修远绷着唇:“还请王大人让我死个明白。”   王然有一丝动容:“秦将军,我也曾敬仰秦家军的赫赫威名,所以才到了你们军中效力。毕竟镇国将军府一门忠勇,哪个热血儿郎,不以入秦家军为荣呢?可惜我空有一身本领,却没有得到重用。”   “整军备战之时,我却被派去当左相的亲卫,护送他和几位大臣去北齐王庭议和。”王然自言自语道:“那时候,我第一次见识了何为真正的卑鄙,竟然能为一己之私,陷害国之栋梁,将整个大闵推入险境。”   秦修远咬牙问道:“到底是谁?”   这信息倒是与巴日达给的趋于一致,可当时议和是以左相为主,却还有言官和使节随行,到底是谁主导了这个过程?或者说……所有人都参与了?   王然却不愿再多说,只道:“最初我以那些卑鄙的人为耻,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我崇敬忠义仁孝的镇国公,英勇神武的虎啸将军,但他们在那些人的阴谋诡谲面前,都不堪一击!我若是继续和你父兄一样,一片丹心做纯臣,最终也会被不纯之人打败。”   王然眼睛通红,仿佛在说服谁:“所以,忠诚,义气,都不如赢来得重要,赢了才能得到一切,输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少时的王然也曾一腔热血,满心报国之志,可自当看到心中的榜样被害得惨败,便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从一条路,猝不及防地被拖上了另外一条,从此便沿着截然不同的轨迹走了下去,直到今日,他站到了曾经信仰的对立面,还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王然有些许怅然,秦修远却道:“王大人,我的命可以给你,可否放我夫人一条生路?我也可以向你承诺,若哪天我的人抓到了你,也不动你妻儿分毫。如何?”   唐阮阮死死抓着秦修远,低声道:“你做什么?我要和你在一起!”   王然眯起眼睛道:“秦将军死到临头还要向人许诺,不觉得有些好笑么?秦夫人乃唐阁老千金,今日之事若是她泄露出去,此后怕是麻烦不断——王某做不到。”   秦修远冷声道:“那好,我最后与夫人交待几句。”   王然道:“秦将军也不要妄想再拖延时间了!”   秦修远不理会他,揽过唐阮阮,抱在怀里,低声耳语…… 第59章 逃生   夜半山林,群鸟惊飞,云雾浓……   夜半山林, 群鸟惊飞,云雾浓成一团,搅散不开。   秦修远低声道:“对不起, 我没有护住你。”   唐阮阮红了眼:“我又没怪你。”她反手回抱他:“阿远, 不要丢下我,就算死也死在一起, 好不好?”   王然带着黑衣人步步逼近,包围圈越来越小, 十几个黑衣人中, 还有几个搭了弓箭。   秦修远一手将唐阮阮护在身后怀里, 一手执剑与众人僵持。   他看了看天色, 离秦忠带人来,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王然必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低声道:“阮阮,你水性如何?”   唐阮阮一愣,随即道:“足以自保。”   秦修远嘴角微勾, 小声道:“那好,一会我说‘跳’你便吸一口气憋住。”   王然早已不耐:“你们好了没有?有什么话到黄泉路上说也来得及!”他一挥手, 大喝一声:“放箭!”   “跳!!”   秦修远揽住唐阮阮的腰, 向峭壁外纵身一跃!划出一道果决的弧线……   夜风急促, 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王然等人焦急追出, 却在峭壁前生生顿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堕入黑暗之中!   王然一把夺过身边人的弓箭, 冲着崖下狠辣射出两箭,但却看不清箭归何处,顿时暴跳如雷!   “给我下山去搜!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   秦修远抱着唐阮阮急速下落,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便掉入了冰凉湍急的河水中。   汹涌的水流将他们冲散,刺骨寒冷袭来,唐阮阮在水中睁开眼睛,四处搜寻秦修远的身影。   她借着月光,隐约看见有一个人影在缓缓下落,她连忙向他游去。   唐阮阮抓到了他,可秦修远却好像没了知觉,唐阮阮一把托住他的身子,吃力地向岸边游去。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终于将他拖上了岸,秦修远却还是昏迷不醒。   唐阮阮急急呼唤道:“阿远!阿远!你醒醒!”   她轻轻拍着他的脸,可他面色苍白,鼻息似有若无,整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唐阮阮提起他的下颌,为他打开气道,看了看,似乎没有什么泥沙阻塞。   又一手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覆上他的唇,为他渡气。   渡气和胸部按压反复了多次,秦修远仍然没有反应。唐阮阮逃了一夜,又将他从河里拖上了岸,早已累得筋疲力尽。   看着他沉静湿冷的面容,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你醒醒啊!说好一起死的!你怎么能丢下我?”   她再一边做急救按压,一边哭诉:“你一直对我冷冰冰的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要招惹我!?招惹了又不负责,你怎么这样坏?”   除了河水的激荡声,没有任何回应。   她声泪俱下,摸着他冰冷的额,手不禁有些颤抖,再次俯身与他薄唇相贴,微咸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他的脸上。   她控制不住地抽泣,柔软的唇贴着他,颤抖不已。   她全身湿透,夜风一吹,寒彻入骨,可都不及心冷。   正当她几欲绝望之时——   “咳……”秦修远微微动了动。   唐阮阮一惊,立即坐起来,泪眼朦胧:“阿远?你醒了?”   秦修远咳出了两口水。   唐阮阮随即帮他排水,他缓了口气,低声道:“阮阮,我没事,你别哭。”   唐阮阮擦了擦眼泪,道:“谁哭了!?”   说罢,她扶着秦修远缓缓坐起来,秦修远睁眼看她,眸色如墨,蕴了饱满情意。   唐阮阮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一脸嗔怒:“你又不会水?为什么要跳下来?”   秦修远笑一下,道:“你会水不就行了?你要是能救我便救,救不了便算了……至少你不会落到王然手里。等到天一亮,秦忠必会带着人来接你。”   唐阮阮杏眼睁大,泪意迷蒙地瞪他:“那你自己呢?你竟然将自己的生死说得如此轻巧!什么叫救不了便算了?”   她泣不成声,泪珠簌簌而落:“你若是不在了,你母亲怎么办?哥哥嫂嫂呢?小侄儿们呢……我呢?你要让我承受和大嫂一样的痛苦吗?”   他从未见她如此生气,似是把一晚上的委屈和害怕都发泄了出来,秦修远抚上她的脸颊,冰冷的皮肤上交织着温热的泪,摸上去有些灼人。   秦修远心疼地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喃喃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温热的气息萦绕耳边,唐阮阮心中一软,也不忍再怪他。   她哽咽道:“以后你不许再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不许你有事……”   秦修远将下颌抵在她颈窝,柔声道:“好。”   待秦修远稍微缓了缓,唐阮阮便将他扶起。   “嘶……”他微微拧眉,不自觉地痛出了声。   唐阮阮一怔:“怎么了?”   秦修远道:“没事,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再说。”   他们从山顶一跃,便到了山腰上,所幸没有顺着河流往山下游,不然恐怕又要落入王然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山腰多洞穴,两人依偎着走了一段,便找了个隐蔽的山洞,躲了进去。   秦修远找了些树枝,架在一起,生起了火。   唐阮阮冷得发抖,不住地伸手向这堆小小火焰索取温暖。   火光燃起,她才看清,秦修远右手的袖子上血迹斑斑。   她急忙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秦修远淡淡道:“刚刚跳下来时,被王然追着射了一箭,索性只是些许擦伤,无碍的。”   唐阮阮不信,她坐到秦修远身边,不由分说撩起他的袖子,然后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叫擦伤?!”   王然使的是四钩箭,其中两钩几乎是划着他的手臂而过,差点勾掉了一半皮肉,几欲见骨。   唐阮阮的心像被抽了一下。   她想起他们双双下落的那一刻,秦修远紧紧抱着她,将她的身子护在了怀里。若不是这样,兴许他有机会躲过那一箭。   她眼中氤氲,又要落泪。   秦修远见她不语,道:“我没事的,阮阮,以前在战场上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我已经习惯了。”   她喃喃道:“你若不是带着我,一定可以脱身的。”   秦修远柔声安慰:“你若不是嫁给我,也不会置于险境……是我不好,我应该好好护着你的。”   唐阮阮抬眸,对上他清澈的凤眼,平日的冷漠萧索已不见,眼神里有小小的火光倒影,照得人心中一暖。   唐阮阮鼓起勇气,问出了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你明明……不喜这门婚事,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   她刚刚问出口,便又有些后悔,虽然近日两人有些亲密的互动,但终究隔着一层纸。   秦修远凑近她,凝视她的眼眸,道:“我是不喜欢这门婚事……因为没有人喜欢被强迫。”   唐阮阮勉强一笑,果然。   她垂眸不语,心中懊悔为何自己要将这层纸捅破,让局面如此难堪。   秦修远却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虽不满赐婚,但我心悦于你。”   唐阮阮忽而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因为心悦你,所以我想护着你,想对你好……之前没有做好的,我都想补偿给你。”秦修远一脸郑重。   这样的话,他从未说过。   唐阮阮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又羞又喜,火堆时不时发出“哔剥”声,恍若她手足无措的心情。   秦修远见她这个样子,简直爱不释手。   她红着脸,害羞地避开他滚烫的目光,结结巴巴道:“我、我先给你包扎伤口……”   秦修远低声笑来。   她遂从衣服里掏出手帕,可连手帕也是湿的,唐阮阮只得更加靠近火堆,将手帕烤得干一些。   灼灼火焰,将她嫩白的小脸烤得红扑扑地,秦修远越看越可爱。   她见他还在看自己,不免又有些局促,道:“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烤干。你受了伤,若再着了凉会发烧的!”   秦修远乖乖脱下了衣服,只着一件长裤坐在火堆旁。   唐阮阮默默看他一眼,结实的背脊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痕,上次在春满楼时……看得不真切,这会儿火光照耀在他身上,共同组成了无数刀光剑影的画面,令人触目惊心。   唐阮阮晃神间,手帕已经烤干,便赶紧将手帕围上他的右臂。   秦修远似是看到了什么,一把抢过手帕:“这是什么?”   薄如蝉翼的手帕,已经烤得微微发热,白色底纹之上,绣了一颗浅黄色的圆形物件。   唐阮阮耳朵一热:“还给我!你还要不要包扎了!?”   秦修远见状,更是不给,他将手帕翻来覆去地看,惊喜道:“这手帕没见你用过……是不是绣给我的?”   唐阮阮面色更红,道:“我……我绣得不好……这只是打个样,我打算等针法娴熟一些再给你绣的……”   秦修远笑道:“我看你绣得很好,我很喜欢。”火光印着他的眉眼,勾勒出温暖的光沿,俊逸又温柔。   顿了顿,他又问:“这圆圆黄黄的是什么?”他微微挑眉:“不会是一个饼吧?”   唐阮阮瞪他一眼,道:“才不是!”她轻启朱唇,却没有说什么。   秦修远见她嗔怒,便凑了过来,道:“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唐阮阮自知手艺不好,绣得不太像样,于是小声道:“这是一颗软糖。”   秦修远一愣。   唐阮阮低头,红着脸道:“我知道你以前,吃了很多苦……余生,希望你能多一些甜。”   他深深看她,眼前的姑娘美目含水,粉腮染霞,羞羞怯怯的模样,像极了一颗软软糯糯的糖。   他的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凑近她,道:“那我现在,便要尝点甜头。”   说罢,他便抵上了她柔软的唇。   他的鼻尖在她脸颊轻蹭,引得她微微发笑,秦修远趁其不备,灵舌探入,传递出更深的柔情蜜意。   唐阮阮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背脊,深浅不一的疤痕引得她又心疼了几分,她轻轻摩挲着他的背,花朵一样的唇开始温柔地回应他。   秦修远脑中一热,将她环得更紧。   感到她的衣服还湿着,唇齿交合间,秦修远贴着她幽声道:“衣服脱了好不好?会着凉。”   唐阮阮的脸鲜红欲滴,道:“不、不要了……”   秦修远呼吸还有些急促,却道:“放心,未经你允许,我不碰你。”   唐阮阮抬眸看他,一双杏眼里似有点点繁星。   其实他们早有夫妻之名……若是秦修远想要她,她也无法拒绝,可他偏偏要等她允许。   秦修远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道:“阮阮……新婚之夜……是我做得不对,我知道你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你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小小的山洞中,火堆越烧越旺,似乎洞门将所有危险和未知都隔绝在外。   ***   秦修远站在火堆前,手里拿着唐阮阮湿漉漉的春衫,热量正在一点点汲取衣服上的水分。   他低声问:“穿好了么?”   唐阮阮嚅喏道:“好了……你、你可以转过来了。”   秦修远笑着回头,他的衣服已然烤干,便先给她穿上了。   秦修远身材颀长,他的衣服套在唐阮阮身上,却是半披半穿,松垮中自有一股慵懒的美。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一双大眼怯生生地看着他,妩媚却不自知。   秦修远顿时有些心跳加速,他自觉转过眼,约束自己专心烤衣。   唐阮阮见他衣服都给了自己,依旧光着上身,便也担心他有些冷,于是默默走过去。   她微微伸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宽大的袖袍遮住他一部分肌肤,软声问道:“这样会不会比较暖?”   秦修远感受到身后柔软,微微一怔,随即低笑:“你莫不是在考验我?”   唐阮阮一愣,随即歪着头问:“考验你什么?”她尖尖的下巴轻戳他的肩,让他身子一僵,面色“腾”地红了。   秦修远心道:你果然是不懂男人……   突然,洞门口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修远眸色一变,立即灭了火,拉着唐阮阮躲到了山洞角落里。   秦修远将唐阮阮护在身后,却听到洞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将军!夫人!是你们在里面吗?”   唐阮阮紧张了一夜,还怕是自己的幻觉,直到这声音离得更近,才敢出声:“秦忠!”   秦修远却一把捂了她的嘴,但已然来不及了……   秦忠带着镇国将军府的暗卫们奔了进来,十几个火把,一瞬间将小小的山洞照得一览无余。   唐阮阮兴奋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秦忠道:“属下怕将军有危险,所以未等到天明就出来寻了!将军和夫人可有受伤?”   唐阮阮松了一口气,道:“我没事,他收了箭伤……”   遂侧头看秦修远,却发现他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   唐阮阮又看了一眼众人的吃瓜眼神,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秦修远赤着上身,仅着了一条长裤……而自己却草率地穿着秦修远的衣服,两人都是衣衫不整,满身狼狈……   他们又在山洞中独处了一夜,不由得让人遐想连篇。   唐阮阮的脸蓦地一红,不动声色躲到了秦修远身后,她终于知道秦修远为什么要捂她的嘴了。   秦修远轻咳一声,沉声问道:“王然怎么样了?”   秦忠道:“他见我们带人来,便已经逃了,但是抓到他的几个手下,这些人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清楚。”   秦修远道:“他可有回府?”   秦忠道:“未曾,他夫人昨夜生下一个男孩,目前我们已经把他们母子转移到了别的地方,王然若惦记他们母子,必然会自投罗网的。”   秦修远道:“这次动作很是迅速。”   秦忠低头拱手:“都是将军部署得好。”   昨夜李锦程匆匆赶到了云来客栈,告知他王然的事情之后,他便立即联系了散布在周围的暗卫,又找李锦程借调了一队人马赶来搜山,所幸将军和夫人没有受太重的伤。   秦修远又道:“好好照料王夫人母子,他们毕竟是无辜的。”   秦忠点头称是。   ————————————————   帝都盛春,百花争艳。一架马车徐徐入城,直奔镇国将军府而去。   唐阮阮之前又多盼着出去玩,现在就有多盼着回家。   她在车上检查完秦修远手臂的伤,道:“还是要注意些,不要沾到了水,也不要吃辛辣食物,更不要饮酒。”   秦修远一应点头:“遵命,夫人。”   唐阮阮得意的笑了笑,又冲着车帘外问道:“还有多久到家?”   采薇答道:“小姐,还有一个时辰便到了。”   唐阮阮满意地点点头,她一回头,见秦修远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问道:“你下午做什么?”   秦修远道:“许多日没去军营了,下午要去看看。”   也不知道新兵营的情况如何了,不过,没有消息传来,那便是好消息了。   唐阮阮点点头,随即又问:“回来用晚膳吗?”   秦修远道:“晚膳怕是赶不上……宵夜可以。”   唐阮阮微微一笑:“好,等你。”   从城门回镇国将军府,恰好会经过学士府,唐盈盈抬起车窗,看了一眼学士府的大门。   也不知道母亲身体怎么样了,走之前看她精神好了许多,想来应该比之前更好一些了。   她遥遥一望,便放下了车窗,毕竟她对这个学士府,并没有原身那样的感情。   而这一幕却落在了一个少女眼中,少女一身绯红春衫,却满脸戾气。   唐盈盈带着丫鬟宝银从白羽观回来,便看到唐阮阮的马车耀武扬威似的从学士府门前踏过,车里似乎还坐着秦修远,两人有说有笑,绝尘而去。   她美丽的脸上,升起一丝怒意,她冷声道:“她倒是活得滋润,前段时间听说为了巩固联姻,皇上让秦修远带着她四处游玩,果真玩得不亦乐乎。”   宝银经过上次一事,看到唐阮阮还有些怵,道:“小姐,大小姐如今嫁了镇国大将军,现在也不好惹……咱们不如……”   唐盈盈瞪她一眼,道:“一个武夫,有什么了不起?待春闱放榜,书墨哥哥必定会高中!到时候,他会来求亲的。”   她看起来胸有成竹,宝银不知道她到底是对刘书墨高中有信心,还是对他娶自己有信心。   唐盈盈见她不语,道:“你是不是觉得,书墨哥哥不一定会来求亲?”   宝银连忙摇头,道:“奴婢不敢……小姐天姿国色,谁人不喜?”   唐盈盈冷眼瞥她:“就你这点心思,便不必在我面前装了。”顿了顿,她道:“要得到些什么,就必须去争取,争都未争,怎知不行?只要他没有另娶她人,我就还有希望!”   宝银头如捣蒜,随即又问道:“那如夫人怎么办?”   唐盈盈好不容易求着唐阁老解了自己的禁足,可如夫人被送去了白羽观清修,至今未归。   眼见着唐阁老和唐夫人的感情一点点升温,让人不由得也有些着急。   “阿娘的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她求着父亲将阿娘放出来,对大局也没什么益处,没得还容易招父亲厌烦。   但自己若真的能嫁给刘书墨,做了左相的儿媳妇,那便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哪里还用顾及什么唐阮阮?想到这,她便更是打定了主意,要设法促成这门亲事。   唐盈盈咬牙切齿道:“唐阮阮,你等着吧!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   秦修远将唐阮阮送回镇国将军府之后,便直接去了军营。   采萍和明霜急急迎了出来,采薇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唐阮阮一笑,道:“快来,给你们带了好多吃的!”   明霜听了眼睛都有些发亮,急忙道:“多谢夫人!我们先把东西搬进去吧!”   三人一边往里走,唐阮阮一边问道:“最近府里怎么样?”   明霜嘴快,道:“最近府里倒是没什么事,不过芝心小姐倒是来了两次。”   唐阮阮一脸期待问道:“来找二哥吗?”   明霜点点头,道:“芝心小姐自从得了夫人你给的食谱,便日日在家钻研吃食,一旦做出什么新花样来,便送来给老夫人和二公子吃。”   唐阮阮又问:“那二哥是如何回应的?”   明霜道:“听二公子那边的明雪说,一开始二公子也是不收的。可被老夫人训斥过后,便又不情不愿地收了……不过……”   唐阮阮和采薇催促道:“不过什么?别卖关子了呀!”   明霜抿唇一笑,道:“不过听说最后都会吃个一干二净!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八卦果然是传得最快的!   唐阮阮笑道:“果然还是要先虏获二哥的胃才能……”她笑着抬眸,目光落到前方人影的身上。   那人霁月清风,如芝如兰,正向她们徐徐走来。   唐阮阮的笑容僵在脸上,明霜和采薇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唐阮阮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尴尬的笑:“二哥有礼了……”   秦修逸默默点了点头:“弟妹才从益州回来?”   唐阮阮点点头。   随即她又道:“我带了许多零食回来,一会送一些去二哥那边吧……”   秦修逸迟疑了一下,道:“多谢,不必了。”   唐阮阮“哦”了一声,正准备走。   秦修逸却顿住步子,道:“弟妹。”   唐阮阮回头:“二哥还有何事?”   秦修逸垂眸,道:“麻烦你帮我转告芝心……以后,不用送吃食来了……我不需要,也不要耽误她……的时间。” 第60章 知意酒庄   微风拂面,轻轻撩起秦修……   微风拂面, 轻轻撩起秦修逸的衣袍。   他面不改色,一脸平静又疏离地看着唐阮阮。   唐阮阮微怔了一瞬,随即一笑。   “二哥, 这些话我说不出口。”唐阮阮神色柔和, 语气却坚定:“你要说,便自己去说。”   秦修逸长眉微蹙, 似是没想到她会拒绝。   他道:“可是你赠了她食谱,她学得认真, 废了好些功夫做成了送来……”   唐阮阮懂了, 秦修逸是自己不忍心拒绝?   唐阮阮微微一笑, 道:“我和芝心姐姐是朋友, 我赠她食谱也好,我赠她胭脂水粉也罢, 都是我们姑娘家的事……她愿意做给谁吃,打扮给谁看,我都管不着。”   秦修逸仿佛被噎住, 表情尴尬。   唐阮阮暗道,果然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报以一笑, 随即转身走了, 留下秦修逸一个人伫立原地, 默默叹了口气。   他的亲信秦宿在一旁看着, 心里很不是滋味, 便上前来问道:“公子, 既然拒不掉芝心小姐的心意……何不干脆接受呢?芝心小姐对您痴心一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秦修逸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就是她太好了……如今的我,才更加配不上她,且我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   他漠然转身, 换了个话题,问道:“人到了么?”   秦宿低声:“已经到酒庄了,公子想何时见他?”   秦修逸眸色渐冷:“去酒庄,现在就见。”   ***   帝都城郊辅道上,有一处独立的院落,环境清幽,鲜为人知。   院落门口的牌匾上,赫然写着“知意酒庄”。   秦修逸下了马车,遂和秦宿一起进了酒庄。   他们穿过回廊,行至一个极其隐蔽的房间前,推门入内,秦宿又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才放心地关了房门。   秦修逸坐在案前,秦宿立于他的身侧,面前跪着的人,是探子王田。   “见过公子!”王田拱手道。   秦修逸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之前你来信说已经查到王然与北齐勾结的事,如今怎样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王田道:“公子,最近益州有变,王然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所有的线索,一下都断了。”   秦修逸蹙眉:“怎么会这样?”   王二道:“自去年公子让我去益州打探消息,我便盯上了王然,他这个人平时道貌岸然,在百姓中颇有口碑,但实际上,背地里一直和北齐的六王子有勾结。且如公子所料,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谋害了镇国公和虎啸将军,但是此事,他多少是知晓的。”   秦修逸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王二道:“我自从入了王然的府邸,明面上是个小厮,可实际上他却是把我和其他人都当成杀手用的。前几日,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我们去追杀秦将军及夫人,在悬崖边上,他自己说出了镇国公和虎啸将军一事……证实了我们的揣测。”   秦修逸惊得站起:“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三弟被追杀?且父兄死于北齐和大闵内臣的阴谋这件事……他也知道了?”   王田见秦修逸情绪激动,便也有些忐忑地点点头。   秦修逸面色颓然。   不过三弟平安回来就好,但父亲和兄长的事,终究是没能瞒住。   他身子微僵,思绪飘回了三年前。   ……   三年前的无人谷,被称为近二十年最冷的冬天。   寒风犀利,吹得军帐呼呼作响。   军帐之中,夜灯微暗,老镇国公正拿着左相送来的书信,反复斟酌。   “父亲,是有什么不妥吗?”秦修逸见父亲眉头紧皱,不由得有些担心。   秦修逝在一旁擦着自己的长剑,道:“阿逸,别急,让父亲看看再说。”   镇国公沉声:“北齐王庭的人送来左相的信,说是议和的条件都已谈妥了,明日便会将两国议和的国书最终确认下来,由北齐王盖上印鉴……此事便尘埃落定了。”   秦修逸扬了扬眉,道:“父亲,两国议和这不是好事吗?您为何愁眉不展?”   镇国公道:“若是真的停战,那必然是好事,可北齐为何如此轻易就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按照他们的兵力,完全可以与我们一战,没必要现在就答应我们。”   镇国公身经百战,直觉告诉他,事出反常即为妖。   秦修逝道:“听闻如今北齐王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目前是四王子和六王子争王位的关键时期,四王子是北齐王宠妃所生,又得民心,自然更加受宠一些。他一直希望能学习我大闵的农耕技术和治国方略,所以更加倾向与我们合作……如此看来,议和也有可能是他促成的。”   秦修逸认同道:“若真是如此,对两国百姓倒是一大幸事。”   镇国公道:“就算议和的事是真的,为何要我们去北齐的地界接国书和左相?”   军队进入别国地界,容易被当成挑衅,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出兵打击,那便是师出有名。   这次文臣武将一起来到边境,便是计划着左相带着使节先行议和,若是议和不成再应战。   所以左相去了北齐王庭之后,镇国公他们便在后方点兵,等议和结果传来,再决定要不要开战。   如今从书信的内容看来,八成会顺利议和,他们只需要按照书信中说的,到无人谷中接纳国书和左相便是了。   秦修逝道:“这北齐人明明粗鲁又不讲规矩,为何对于国书对接仪式看得如此重要?还要求父亲亲自去接,以示重视……莫不是想使诈?”   镇国公蹙眉不语。   秦修逸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样吧,明日我带上一队人,先进去探探路,到时候再遣人来回禀父亲和大哥,确定没问题的话,你们再率人入谷。”   镇国公点点头,道:“如此也好,若有埋伏你便立即回来,切不可恋战!”   重峦叠嶂的无人谷,地形复杂,错峰遮挡,又有雾气弥漫。   谷外的人,根本看不清谷内发生了什么……   然而第二天,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父兄惨死,秦修逸自己也几乎失去了半条命……他从死人堆里缓缓爬出来,奄奄一息。   漫天飘雪,覆上他满是鲜血的身子,他怆然抬头,暗暗发誓,定要为父兄报仇!   “公子?”秦宿轻声提醒。   秦修逸思绪归位,他怔然坐下。   父兄及那些兄弟们,冤死在政治的阴谋之下,何其无辜?   秦修逸心如明镜,此生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他活着便是为了复仇!但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失败,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不能让三弟也卷入其中。   秦修逸沉声开口:“你刚刚说王然追杀阿远?可有伤到他?”   他蓦地想起刚刚出门时遇见唐阮阮,她看起来安然无恙,那三弟应该也无大事吧?   王二道:“秦将军带着夫人自悬崖边上跳了下去,王然气急败坏间又对着下面射了几箭,不知是否有伤到将军……属下后来守在山脚,发现天不亮便有人去接应将军了,想来已经无事。”   秦修逸终于放下了心。   王二又道:“王然搜了一夜未找到将军,天还不亮便逃了……后来我回了他的府邸去查看,便发现他夫人也不见了。”   秦修逸凤眸微眯,表情和秦修远十分相似,道:“恐怕人是被阿远劫走了……他一定是想钓出王然这条大鱼。”   秦宿也道:“属下也觉得很可能是这样……只是不知道将军目前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秦修逸所有所思道:“阿远应该还不知道,王然就是当年送信一事的证人,他若是知道,在益州城便会将人拿了,不可能还给他机会逃跑。”   王田道:“当时那些护送左相的亲兵,从北齐回来后,就走得走,死得死,还有几个入了飓风营……王然可能是使了些办法,调去了益州,这才混到了现在的位置,不过他这次潜逃,也不知道秦将军对皇上会如何交代?”   秦修逸道:“放心吧,阿远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他八成不会告诉皇帝王然与北齐之事。”   有一点,他和秦修远是一样的——从不打草惊蛇,务必一击即中。   秦宿道:“公子,您本来不想将军也参与此事……但他如今已经进来了,要不要告诉他我们也在查此事?”   秦修逸摇头,道:“这事先不说……我来处理吧。他还有大好的前途、美满的感情,万万不能折在这些事上。”   复仇之事,万一败露,那便是杀身之祸。   他是从地狱中爬上来的人,就让他,将所有该死的人带入地狱吧!   ————————————————   帝都城郊,飓风营。   “将军回来了?!”秦勇一脸亢奋地来到主帐,秦修远正坐在案前批阅边关奏报。   秦修远抬眸,玩味一笑:“秦校尉,听说最近过得风生水起?”   秦勇搔搔头,道:“将军别取笑我了!我就是和那些新兵蛋子走得近了些,这才发现,其实他们有些人也很好相处。”   秦修远随口一问:“谁?”   秦勇认真道:“之前那个文坚,自从伤好了之后,就安分了许多,还主动与我修好……”   秦忠在一旁轻笑出声,道:“莫不是被你打怕了吧?”   秦勇道:“别提这事了……说起来臊得慌……”   他自己身为校尉,之前却对新兵动手,结果还挨了罚,如今想来也是觉得没有面子。   秦修远又道:“我们走的这些天,军营中一切如常?”   秦勇点头:“都按照将军的吩咐做了部署和检查,新兵和老兵都没出什么乱子,只不过之前将军想要追查的人,还没找到线索。”   秦修远道:“继续查。”   目前他也派出了人手去抓捕王然,等抓到了他,飓风营里面的人自然就显出原形了。   三人正聊着,又有人撩了帐帘。   “将军,别来无恙!”   熟悉又粗犷的声音响起,秦修远不由得微微一笑:“老钱!”   “还有我!”随着钱副将进来的,还有韦副将。   这两位之前一直在北疆驻守,近日才调回京城,之前恰逢秦修远去了益州,便一直没碰到面。   秦修远平静的脸上也溢出了笑容,道:“你们回来,便热闹了。”   钱副将生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炯炯有神,他是出了名的大嗓门,随即便道:“将军!我等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今晚不醉不归吧!”   韦副将轻笑一声,他比起钱福将来倒是斯文许多,不急不慢道:“老钱!人家秦将军新婚燕尔,说不定人家要回去陪夫人呢!”   这两人一来,气氛陡然活跃了起来。   钱副将不以为意:“我不信!将军哪里是受管束的性子?”   韦副将本是揶揄秦修远,谁知秦修远一脸认真道:“韦剑说得不错,本将军晚上是要回家陪夫人。”   钱副将一听,差点没站稳,他急急道:“什么?堂堂的‘玉面修罗’居然要按时回家陪夫人了?我倒想看看嫂夫人是何方神圣,居然能管住将军!?”   韦副将嗤笑一声,道:“老钱,你这便不懂了吧!秦将军的夫人是帝都第一美人,不但容姿出众,还才情双绝。若是你有这么个夫人,每天还不上赶着回家去看?”   秦修远此时也想起了唐阮阮,可不知道为何,居然脑海中浮现的是她做食物的画面,不禁有些好笑。   她今晚又会做些什么呢?   “将军!?”钱副将见秦修远出了神,便一把将他唤回,道:“今晚将军到底去不去喝酒?听闻城东开了家新的食肆……我等回了帝都,还未去过呢!”   秦忠却在一旁撇撇嘴,道:“肯定没有夫人做得好吃……”   钱副将听了,不由得睁大眼睛:“什么?第一美人竟还会做美食么?”   秦忠一脸自豪:“那当然!我们夫人的厨艺,天下一绝!夫人一出手,保证是你们没吃过的!”   韦副将一听,立即双眼发光,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饕,虽然久在边关,但是对于美食和美人,仍然十分热衷。   他刚要开口:“既然如此,不然麻烦嫂夫人……”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今晚还是去食肆吧,不过我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哪能让她帮这些糙汉子做吃食?累着了怎么办?   韦副将一脸生生被阻断了话头,一脸不甘地看着秦修远。   秦修远挑了挑眉,道:“下次有机会再去我府上吧。”   ***   君悦食肆的雅座中,秦修远一脸嫌弃地端坐着。   钱副将大快朵颐地吃着酱肘子,他吸得啧啧作响,脸上还残留着黏密的酱汁。   韦副将在一旁也皱了皱眉:“老钱,见你这副样子,好像八百年没吃过肉了!”   钱副将抹了抹嘴,道:“边关苦寒,哪有这么香的肉吃?你这么久没回来,难道一点不想吃帝都的菜?这滋味可比北疆那边好太多了!”   北疆贫瘠,食材调料都十分稀缺,军营里的火头师傅,能把饭菜煮熟都不错了,更遑论味道。   韦副将道:“所以我宁愿清减下去,也不愿意吃不好吃的东西……再说这肘子,又肥又腻,并不怎么好吃。”   秦忠一听,瞧了他一眼:果然是清减了不少。   正当秦忠出神之际,秦修远道:“你先回去给夫人送个信,就说我今晚和同僚聚聚,可能回得晚些,让她别等我了……”   秦忠默默应声出去。   韦副将揶揄道:“秦大将军如今也要报平安了?”   秦修远睨他一眼:“这么油的肘子,还堵不上你的嘴?”   韦副将讪讪一笑,换了个话题:“不过话说回来……我和老钱都奉命回京述职,这倒是让我有点担心北疆的情况。”   钱副将咽下一口酒,道:“他们骚扰边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放心吧,他们也不敢妄动的。”   秦修远道:“怎么说?”   钱副将道:“如今那北齐六王子成了监军,整日操练兵马,时不时地来骚扰我边境,就是为了做给他父王看。”   顿了顿,他又道:“北齐王的王储继承人迟迟没有决断,如今是争权上位的好机会,他又怎能冒险?这打仗一事难说得很,若是打赢了还好,万一打输了,岂不是要输掉王位之争?他才没那么傻呢!”   韦副将道:“话虽如此,可难保他不会借着掌兵的机会来抢夺王位,你可别忘了,他的眼睛……”   秦修远眸色一凝,也沉声道:“没错,他的眼睛被我二哥射瞎了一只,北齐王……按理说不会选一个残疾的儿子来继承王位的,在他们的信仰里,六王子已经不完整了。”   钱副将一愣道:“我倒是忘了这一回事……若是他确定自己继承王位无望,很可能会直接带兵逼宫!”   秦修远分析道:“所以,若王位继承人是四王子,六王子可能立即起兵,不然等四王子夺了他的兵权,他便再也没机会了。而万一继承人是六王子,他可能就再无顾忌,立即进犯我大闵。”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沉默了一瞬。   半晌,钱副将道了句:“多吃点……好打仗!”   ***   众人在雅间里喝酒聊天,秦忠出了君悦食肆,驾着马奔向了镇国将军府。   他摸了摸怀里的东西,还热乎乎的,顿时心里有些期待。   食肆本来就离镇国将军府不远,他归心似箭,打马飞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到了。   “夫人!”   秦忠一进飞檐阁,便进了小厨房——果然,唐阮阮正弯着腰在弄吃食。   “秦忠?”唐阮阮抬眸,盈盈一笑:“你们回来了?”   秦忠摇头,道:“今日有同僚自北疆回来,拉着将军去叙旧,他让我先行回来告知夫人,不必等他了。”   唐阮阮一听,神色有略微的失望。   秦忠不忍,道:“夫人,将军自己是很想早些回来的,都怪他们……”   唐阮阮笑一下,道:“没什么,他想去便去,只不过我做了点甜品,他若是不回来,恐怕吃不完呢。”   秦忠这才发现,她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碗白色的……牛乳?   唐阮阮又问;“他是去喝酒了?他的伤还没好……”   秦忠为难地点点头,夫人不会生气吧?   秦忠道:“将军说了他不喝的……我等会便回去看着将军,一定不让他喝酒。”   唐阮阮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下。”   说罢,她便找了个高筒茶壶,又拿了个勺子,徐徐将“牛乳”倒了茶壶中。   秦忠好奇地看着,问道:“夫人,这是什么?”   唐阮阮柔声解释道:“这是香蕉牛奶,是将香蕉捣碎,和牛乳一起榨汁而成的,香蕉舒缓,牛奶护胃,你一会给他带过去,人家喝酒他干坐着也不好。”   在唐阮阮心里,不喝酒也得有个饮料!   秦忠听了,连连点头,道:“夫人真是细心!”   秦忠看到两人的感情逐渐升温,也很是高兴。   唐阮阮抿唇一笑。   秦忠见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踌躇再三……又开口问道:“夫人,采薇在吗?”   唐阮阮道:“采薇将香蕉牛奶送去穆怡斋了,还未回来,你找她有事吗?”   秦忠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道:“没、没什么……她之前说过,喜欢吃杏仁饼,我见到食肆旁边有卖的……便顺路带了一点回来。”   唐阮阮看他一眼,道:“你有心了。”   说罢,把已经盛好的香蕉牛奶交给了秦忠。   秦忠脸色有些红,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将怀中还热着的杏仁饼放在案上,道:“若夫人不嫌弃,还请赏脸尝尝。”   唐阮阮笑道:“既然是给采薇的,就等她回来再拆,我怎能夺人所好?”   秦忠脸更红了,他憨厚的脸上有一丝扭捏,神情不自然道:“多谢夫人……那我便先回食肆了!”   说罢,他便带着香蕉牛奶大步流星地踏出了飞檐阁。   他前脚刚走,采薇和采萍,便回来了。   唐阮阮见她们回来,揶揄道:“你们也回来得太是时候了!有人刚刚送了吃的来。”   “什么吃的?”   采薇和采萍还未说话,明霜却从门外探了头进来。   她一看桌上的饼包装,惊喜出声:“这是王记的杏仁饼!!!”   采萍点头道:“我听说王记的杏仁饼买的人可多了,每次去都要排队呢!”   唐阮阮道:“原来如此,这是秦忠拿过来,送给采薇的……他在君悦食肆用饭,回府时,他路过这家店便买了些……”   明霜一脸狐疑:“怎么会路过?明明隔着四五条街呢!” 第61章 杏仁饼,香蕉牛奶 要不要参加美食令?……   明霜此言一出。   唐阮阮顿时觉得有小鸟从头顶飞过, 留下一阵尴尬的沉默。   随即便是炸开了锅的热情询问——   采萍揶揄道:“采薇,秦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单独买杏仁饼给你?”   采薇脸色微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知道!”顿了顿, 她又补了一句:“又不是我让他去的……”   明霜也崛起了嘴:“我认识秦忠这么久, 他从来就没给我买过吃食!真是不够朋友!”   采萍道:“哈哈哈,就是太够朋友了, 才不给你买呀!你这傻姑娘!”   明霜却不明就里:“为何?”   唐阮阮哈哈一笑,道:“自己想去!”   采薇听着她们的笑闹, 脸色更是红如桃花, 她嚅喏道:“别……别瞎猜了!你们到底吃不吃杏仁饼?”   明霜连忙收了话头, 道:“吃吃吃!这王记的杏仁饼, 最是好吃了!一包难求呢!”   采薇抿唇一笑,纤细的手指轻轻解开裹饼子的红绳, 然后又耐心地打开油纸包,一叠烤得金黄的杏仁饼,便整齐地码在眼前。   这饼子看起来又薄又脆弱, 但是却没有碎一点,摸着隐隐有些余温, 也不知是杏仁饼的温度, 还是秦忠怀里的温度。   采薇摊开了杏仁饼, 低声道:“小姐请用!你们……你们就自己拿吧……”   唐阮阮依言拿了一块, 薄薄的烤饼上, 撒着大片的杏仁, 像一块薄薄的瓦片, 一看便知用料很新鲜。   明霜也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饼,她小心翼翼地将杏仁饼捏在手上,送入了口中——   嘎嘣一声, 杏仁饼便碎成了两半,一半被她叼着,落入嘴里,另外一半,蹦地掉了下去,被她眼疾手快地接住,随即又塞进了口中。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采萍是目瞪口呆。   她不由得束起了大拇指,道:“你厉害!”   唐阮阮也不禁莞尔,道:“明霜真是个可爱的小吃货。”   明霜的嘴被杏仁饼塞得满满当当,她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道:“什么是吃货?”   唐阮阮一笑:“就是见了好吃的走不动路的人。”   明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着脸继续吃饼。   采薇却坐在一旁,娴静地吃着杏仁饼,一口下去,又酥又脆,烤饼的焦香和杏仁的甘醇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伴着嘎嘣的咀嚼声,令人愉悦至极。   她只小时候吃过母亲做的杏仁饼,但是远远没有秦忠买的好吃。   在益州之时,小姐和将军出去游玩,秦忠便也约了她出去闲逛,自己随口说的一句想吃杏仁饼,没想到他真的放在了心上。   采薇面色微红,出神地看着手中的杏仁饼,面粉和杏仁,这两样食材本来毫无关联,谁能想到它们融合到一起后,居然如此和谐美味?   唐阮阮看了看采薇,笑了笑,道:“看来采薇是很喜欢了?”   采薇一愣,道:“喜欢?”   随即反应过来又红霞满脸,急忙摇头:“什么喜欢?不不……我没有!我不是……”   平日里温和端庄的采薇,此刻慌张如一团乱麻。   唐阮阮一脸无辜,道:“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杏仁饼,又没问你别的。”   采薇又羞又窘:“小姐!!!”   ***   这边的姑娘们在品尝杏仁饼,另一边,秦忠也到了君悦食肆。   钱副将喝得脸色已经有些红润,韦副将面色如常,正在慢条斯理地吃菜,而秦修远则笑而不语。   “将军,夫人让我带了这个给您。”秦忠一进雅间,第一件事便是将香蕉牛奶呈了上来。   秦修远微微一愣,随即笑开。   “这是什么?”他凤眸微弯,几不可查地笑了起来。   秦忠回应道:“这是夫人做的香蕉牛奶,说是给将军养胃用。”   “香蕉牛奶是什么?”秦修远还未出声,韦副将便一脸羡慕。   他端详着那个高筒的茶壶,十分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样的食物。   秦修远微微颔首:“倒出来吧。”   秦忠便依言,取了一个杯子,将茶壶塞子拔开,缓缓倾倒了下来——   白嫩柔滑的香蕉牛奶便温柔地流了出来,它相较于一般牛乳要更加粘稠一些,一点一点积蓄到杯中,仿佛堆成了一个平静的小小雪地。   本来钱副将和韦副将在喝酒,秦修远只能陪着喝茶,可他的香蕉牛奶一上桌,另外两人立即齐刷刷望来。   秦修远自顾自地将香蕉牛奶端起来,道:“来,就当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钱副将和韦副将都端起酒杯,两杯微黄的酒水与一杯纯净的香蕉牛奶凑在一起,稳稳干了一杯。   秦修远饮下一口,入口是香蕉的新鲜香醇之感,清爽又柔滑,随后是浓郁的奶香,铺陈在口腔里,甜而不腻,自然回甘。   沁人心脾啊!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余下的半杯香蕉牛奶,为何牛乳这般平平无奇的东西,她都能做得如此美味?他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嘴角。   一抬眸,却发现韦副将还在看着自己。   “好喝吗?”韦副将似乎比秦修远还关心这香蕉牛奶的味道。   秦修远无法视若无睹,便道:“秦忠,给他们倒点尝尝吧。”   于是秦忠便给钱副将和韦副将一人倒了一杯。   钱副将嗤之以鼻,道:“这姑娘家的玩意儿,不适合我这种粗人,我不喝了。”   韦副将却没吱声,直觉告诉他,这香蕉牛奶必然不简单,但看倒出来的丝滑程度和色泽,便知道口感浓郁,只是不知道……是甜是咸?   他迫不及待地饮下了一口,爽朗绵柔的香蕉牛奶,一下便驱散了他口中的酒气。   香蕉的生甜,牛乳的纯净,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融合到了一起,让人一杯下肚就神清气爽,再不想碰那烧灼的烈酒了!   韦副将啧啧称奇:“嫂夫人真是有两下子!早知道有这个,我还喝什么酒!?”   钱副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   韦副将轻咳一声,道:“老钱啊,我最近胃不好,需要养胃……你反正也不爱喝姑娘家的玩意儿,我帮你解决了吧。”   “哎??”钱副将还未及反应。   韦副将便将钱副将面前的那杯香蕉牛奶端走了,一饮而尽。   钱副将瞠目结舌,道:“这么好喝吗?”   秦忠耸肩:“我早说了夫人厨艺高超,你又不信,后悔了吧?”   钱副将有些懊恼,不禁看向秦修远,还想再讨一杯。   岂料秦修远轻咳一声,道:“我最近胃也不好,今晚就只能喝我夫人的香蕉牛奶了,你们饮酒,尽兴便是。”   说罢,将高筒茶壶默默拿回了自己的手边。   老钱一脸泄气,他狠狠盯着韦副将:你小子给我等着!   ***   月色渐浓,钱副将已然有些不省人事了,韦副将因有两杯香蕉牛奶顶着,便只是微醺,他扛着钱副将和秦修远及秦忠道了别,才晃晃悠悠离去。   秦修远快马扬鞭,不多久便回到了镇国将军府。   秦忠一路追赶,好家伙,将军怎么如此着急!?   秦修远快步踏进飞檐阁,瞥见卧房的灯还亮着,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昏黄的灯光照出她柔和的身影,纤长的睫毛微翘,轻轻颤动,勾人心弦。   “将军!”   秦修远一回头,发现是明霜唤他。   “明霜,怎么还未休息?”秦修远笑一下,低声问道。   明霜微微一愣,怎么好像将军和以往不太一样……居然会笑了?   明霜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她急忙道:“奴婢……奴婢刚才在帮将军收拾书房,这段时间将军没有在府里住,我担心落了灰,于是便帮将军把床褥都换了一遍。”   屋内人影一动,似是听到了门外有人说话。   卧房门被轻轻打开。   唐阮阮一见是秦修远回来了,嫣然一笑:“回来了?”   秦修远含笑点头。   唐阮阮轻咳一声,道:“那……那你快去休息吧……晚安。”   说罢,便退回了房间,准备关门。   秦修远一愣,急急伸出手抵门。   “哎……”唐阮阮没留神,差点夹了他的手!   “你没事吧?”唐阮阮急忙开了门,拿起他的手来检查。   秦修远一脸委屈,道:“我没事……不过……我书房的床坏了,恐怕要在你这里宿了。”   唐阮阮一愣,还没出声,明霜便疑惑道:“坏了吗?可是奴婢晚上换褥子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秦修远冷冷看她一眼,语气认真:“真的吗?”   明霜见秦修远脸色微变,便不敢再质疑,唯唯诺诺道:“那个……可能确实是坏了……我、我没有检查出来。”   秦修远微笑:“下次检查得仔细些。”   明霜头如捣蒜,立即退下了。   夜风拂来,轻轻吹起唐阮阮额前碎发,清冷月光衬着她如玉脸庞,美得有些不真切。   两人相对无言,是暧昧,也是尴尬。   秦修远开口道:“外面凉,进去再说。”   于是不由分说,拉着唐阮阮一起进了房间。   唐阮阮看他,道:“晚上饮酒了吗?”   秦修远老实道:“没有,香蕉牛奶比酒好喝多了。”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我看看你的伤。”   说罢,让秦修远坐下,遂拿来药箱给他换药。   撩起衣袍,创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可是却还未愈合,唐阮阮小心地洒了些药粉上去,又仔细地将伤口包好,问道:“还疼吗?”   秦修远低声:“不疼了。”   可他随即又道:“不过换衣服不是很方便,要劳烦你了。”   唐阮阮一愣,抬眸对上他灼人的凤眼,不由得有些面热。   她低下头,素手轻轻一勾,便将他的衣带解开。春衫穿得薄,褪了外袍,便是中衣。   她小心地帮他避开伤口,慢慢卸下了中衣,露出结实的胸膛。   秦修远墨色长发高高束起,此刻又披散在背后,他一双凤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唐阮阮,嘴角微勾,一副戏谑风流的样子,看得人面红耳赤。   唐阮阮低声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说罢,取了干净的衣服来。   秦修远笑一下,道:“因为好看啊。”   唐阮阮心跳加速,头埋得更低了。   她帮他穿上一边袖子,又围着他绕了个圈,转到另外一边,还未系上衣带,便被他顺势抓住,拖进了怀里。   唐阮阮粉嫩小脸触到他温热胸膛,既羞涩又有些安心,秦修远低头,下巴抵住她的头顶,道:“阮阮。”   唐阮阮抬眸:“嗯?”   秦修远微微闭上眼,沉声道:“若我……要做很危险的事……你会支持我么?”   唐阮阮轻声问:“有多危险?”   秦修远这次去益州,最大的收获便是进一步证实了,父兄确实是死于奸人的里应外合,但到底是谁,却还不得而知……   他更是坚定了要为他们沉冤昭雪的信念,哪怕这背后的人,再位高权重、心狠手辣,他都想去搏一搏,争一争。   忠勇世家百年来的门楣,不容被辱!他要还父兄和那些惨死的兄弟们一个公道!   秦修远直视唐阮阮:道:“若是成了,可能没有利益方面的好处。若是败了,可能丢了身家性命……但是这件事在我眼里,是非做不可的事,若是不去做,我一辈子良心难安。”   唐阮阮微怔一瞬,随即道:“若是非做不可,那便没什么好纠结的。我支持你。”   秦修远意外,仍然凝视她:“可这也许会连累你、甚至你的母族……”   唐阮阮摇摇头,道:“我既然嫁了你,那便要和你共进退。至于我母族……不让他们参与其中便是,若是真的有了什么意外……我会和他们一刀两断。”   学士府那边,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唐夫人。   秦修远道:“你都不问我什么事?就如此果断回应我……万一我要犯上作乱呢?”   唐阮阮笑了:“你不会的……”   秦修远也笑,笑得十分舒心。   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人,是多么难能可贵。   明月困顿,灯火闪烁,又是一夜好眠。   ————————————————   翌日一早,秦老夫人身边的明颜便来了飞檐阁。   “三夫人,老夫人请您到偏厅一叙。”   唐阮阮正在梳妆,便抬眸问道:“母亲可有说什么事?”   明颜笑道:“回三夫人的话,是言夫人、李夫人、张夫人她们来了……对了,芝心小姐也来了。”   唐阮阮眉眼一弯,道:“我马上就过去。”   说罢,便催促采薇给自己快速梳好了妆,然后提裙匆匆而出。   未及偏殿,便已经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马吊声。   果然,又开始了……   唐阮阮笑意融融地进去,柔声道:“给母亲请安,给各位夫人请安!”   秦老夫人刚刚和了牌,正眉开眼笑,道:“阮阮来得正好!你看看芝心带来的告令。”   言芝心见到唐阮阮,也十分亲切,热情地招呼她道:“阮阮,快过来!”   唐阮阮笑着过去:“芝心姐姐,怎么了?”   言芝心一脸神秘,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唐阮阮一把接过誊抄的告令,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惊讶道:“这是……美食令?”   言芝心道:“不错,要不要报名?”   美食令,是每年春日,由皇室发起的一项重要活动。   但凡八品以上的在京官员,都可以报名成为参赛者或者评委,但是每家只能出一位代表参赛或者投票。   言芝心又道:“我记得去年美食令的主题是:五谷丰登。于是去年的参赛者们,纷纷围绕着这个主题进行了美食创作,然而没想到拔得头筹的,居然是左相家的二公子,阮阮应该认识吧?”   唐阮阮微微一愣,从原身的记忆中搜寻了片刻,终于想起了这个人。   似乎她自己适应这个身体越久,属于原身的记忆便逐渐有些淡了,她依稀记得刘书染从小就不善言辞,没什么存在感……不过,他好像对唐盈盈是很好的。   唐阮阮奇怪道:“他也会做美食么?”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往年的美食令我没怎么留意过……所以不太清楚。”   言夫人揶揄道:“谁不知道严阁老家教甚严,姑娘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像我家的芝心?整天往外跑……什么事儿都要去凑个热闹!”   秦老夫人轻咳一声,道:“来我府上……哪里是往外头跑了?别这样说芝心。”   两人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言芝心不禁脸有些红。   唐阮阮解围道:“那姐姐知道如何参赛吗?”   言芝心回了神,道:“只需要让将军把参赛意向告知礼部官员即可。下月初九便是美食令比拼的日子,届时由皇上出题,每个参赛人根据要求做美食便是了……不过,要赢得比赛,还得有些准备。”   唐阮阮问道:“什么准备?”   言芝心道:“在宫中的美食令上,美食众多,投票人如果前面吃多了,便吃不下后面参赛者的东西了……若是不吃你做的东西,那自然就不会投票给你。所以在美食令上,非常重要的两点,第一是抽到的位置,第二就是要邀请人试吃,你需要提前准备三位会‘拉客’的同伴,且同伴得从家族里面出,无论是族人还是丫鬟小厮都可。”   “扑哧……”最喜八卦的张夫人听了,一下便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秦老夫人疑惑问道。   张夫人道:“我想起有一年,一位大人花重金请了花魁来造势,帮他拉客,结果不但没有拉到人,还被判了犯规出局。”   唐阮阮问道:“为何连花魁都拉不到人呢?”   李夫人正色道:“参加美食令的大多都是官员,且还携着家眷,有谁会明目张胆去看花魁?就是心中想看,也碍于情面不会上前。”   唐阮阮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言芝心继续道:“所以这些人便是你需要提前准备和训练的,他们得非常熟悉你做的食物,才能更好地给人介绍。”   唐阮阮道:“好,我记下了。”   张夫人又道:“除了介绍人以外,还有一件大事,需得提前办了。”   唐阮阮问:“请张夫人指点。”   张夫人微微一笑,道:“你需得提前开个春日宴,将那些报了名的评委提前请来,让他们对你的食物有印象,这样到了美食令的时候,有人便能慕名而来找你了。”   李夫人嗤笑一声,道:“妹妹,你怎么不直接告诉阮阮,你也是评委之一?”   张夫人微窘,轻咳一声:“姐姐不也是嘛……”   唐阮阮见状,便道:“阮阮明白了,那我不日便开始筹备春日宴,届时请各位夫人前来品鉴!”   李夫人和张夫人均满意一笑。   随即,唐阮阮又问道:“母亲,以前咱们府上,有谁参加过美食令吗?”   秦老夫人道:“我们从没参赛过,可是阿逸之前当过评委,你筹备春日宴时,倒是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媳妇,听闻两人这次回来,已经合房住了,心里更是高兴。   秦老夫人又道:“不过你也别太辛苦了,成败都无所谓的。”   本想提醒她注意身子,早日为秦家开枝散叶……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着急了。   唐阮阮点点头,道:“芝心姐姐,我去找二哥讨论一下春日宴的事,你和我一起去吧?”   言芝心一愣,随即道:“我、我不去了吧。”   前几次做的吃食,她并没有自己去送。   若是他当场拒了,她担心自己会承受不住……于是每次都让丫鬟腊梅来送。   唐阮阮道:“那可不行,春日宴我又没有操办过,需要你们多给些建议才是呢。”   言夫人也道:“芝心,去吧……别老是一个人待着。”   唐阮阮半拉半推,终是将言芝心拉走了。   言芝心拖拖拉拉地跟着唐阮阮走到了秦修逸的飞流阁门口,却顿住了步子。   犹豫再三,她却还是推开唐阮阮的手,低声道:“阮阮……”   唐阮阮回眸看她。   “我不进去了。”她垂眸,转身要走。   唐阮阮连忙拦住她,道:“芝心姐姐,为什么要走?我听说你最近送的吃食,二哥都收了,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言芝心道:“吃的归吃的……愿意吃我做的东西,不代表愿意和我在一起。”   唐阮阮怔然,道:“那……那也不到连面都不能见的地步吧。”   她想起上次这两人的见面,明明两相都有情意。   言芝心抬起头,怅然看着唐阮阮,道:“可能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好,我不求什么,所以他也无法拒绝;我若求了,他便要将我推开。”   一席话说得唐阮阮有几分心酸。   她们站在飞流阁门口,脚下便是一片草丛,随着春日复苏,有一条毒蛇吐着信子,悄无声息地爬了过来…… 第62章 中毒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可好?……   微风浮动, 一朵梨花掉落,两个姑娘站在树下,踌躇不已。   “芝心姐姐, 那你日后都打算不见二哥了吗?”唐阮阮听了她的话, 心里有几分难受。   言芝心淡淡一笑,道:“这三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三年前,他都能狠心抛下我们的过往, 更不用说三年后了……”   唐阮阮沉默一瞬, 身后的飞流阁中, 传出了开门声。   言芝心心中一动, 随即要走——   “嘶……”躲在草丛里的毒蛇,突然蹿了出来, 冲着言芝心的脚腕,狠狠咬了一口!   “啊!有蛇!”唐阮阮惊呼道:“芝心姐姐!”   毒蛇闪电般地逃回了草丛。   言芝心瘫坐在地,吓得脸色苍白:“我……我的腿……”   唐阮阮惊呼:“你别怕, 我去找大夫!”   “怎么回事?”听到响动的秦修逸,自书房门口奔了过来。   他跑得衣袂翻飞, 面色有些红, 绕过唐阮阮一看, 便对上言芝心痛苦的眼眸, 随之一震。   “芝心姐姐刚刚被蛇咬了!不知道有没有毒……”唐阮阮急急说罢, 就要去扶她。   秦修远立即喝止:“别动她!动了她毒液容易扩散!”   言芝心抬眸, 泪眼迷蒙地看着他。   秦修逸面色焦急, 问道:“咬到哪了?”   言芝心咬牙道:“左、左腿,脚腕上面……”   秦修逸二话不说,便伸手微微撩起她的裙摆, 拨开她的袜子,定睛一看——   脚腕上有两个小小的齿印,已经有些发黑了。   “你……你别碰,可能有毒!”言芝心已经有些发冷了。   秦修逸看她一眼,然后果断低头,冰冷的唇贴上她的小腿,用力一吸,便将毒血吸了出来。   “你做什么!不要这样,你会中毒的!”言芝心着急喊道,而声音却没多大,她已经有些泄力了。   秦修逸一口毒血吐在地上,又继续吮吸。   唐阮阮在后面扶住她,道:“芝心姐姐,先让二哥处理一下,不然恐怕会有危险……”   言芝心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她一遍又一边地央求:“你放开我呀……”   秦修逸不管不顾,吸完了毒血便吐到旁边,几个来回下去,言芝心的冰冷感终于稳住了,她颤抖着看向秦修逸。   秦修逸的嘴唇已然发乌,他又强打着精神看了她的伤口,道:“应该……应该没有危险了……”   唐阮阮见情况稍微稳定了些,立即奔出去找大夫了。   秦修逸处理完伤口,面色也有些苍白,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周身开始发冷。   言芝心神志清醒了一些,便道:“阿逸!你,你不要睡啊……”   她吃力地爬向他,捧着他的脸,道:“你醒醒,你看着我呀!”   秦修逸强撑着眼,看着面前的姑娘,这张容颜熟悉又陌生,她美目忽闪,便落下泪来。   秦修逸喃喃道:“我没事……”   言芝心哽咽道:“谁要你救我的!”她又恨又痛的看着他:“三年前,你不是说我们此生再无关联吗!你为什么又要救我?你存心让我忘不了你是不是?”   秦修逸嘴角难得勾了勾,道:“你没事便好……”   这语气,是久违的温柔与宠溺。   言芝心愣住,随即眼泪簌簌而落:“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缠着你!”   秦修逸已经有些脱力,几不可闻道了一声:“傻姑娘……”   他缓缓闭上眼。   如果这样死,是不是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不必再去费尽心思布局报仇,不必再去理会旁人异样惋惜的目光,就这样死在她的身边,让她一辈子忘不了自己……也好。   他逐渐失去意识,似乎再也听不到言芝心的哭声。   “大夫!在这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唐阮阮便带着大夫赶了过来。   几位夫人听闻了此事,也是吓得不轻,立即赶了过来。   “芝心!”言夫人心急如焚:“乖女儿,你怎么样了?”   大夫急忙问道:“是谁被蛇咬了?”   唐阮阮道:“是这位小姐!”   大夫一看,地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嘴唇发乌,已经晕了过去,他身上趴着的姑娘,哭成了泪人儿。   他伸手先搭了言芝心的脉,道:“中毒不深,可能是因为救治及时……相信休息几个时辰便没事了。”   随即又看了看秦修逸的眼皮,搭了他的脉搏,道:“公子中的毒可能还要更深些,需要立即救治,来两个人,小心地把他抬进屋内!”   秦老夫人看了,也着急得很,连忙问道:“大夫!我儿有没有性命之忧?”   大夫皱眉,道:“这……不好说,老夫尽力而为吧!”   秦老夫人吓得差点瘫在了地上,她捂住心口,有些喘不上气来。   唐阮阮连忙扶住了她,对一旁的吴妈妈道:“吴妈妈,你将母亲带回穆怡斋休息,这里我来处理!”   秦老夫人泪流满面,道:“可是我担心……”   “母亲!您若是急得病倒了,我们便是急上加急!”唐阮阮果断道:“这边若有什么进展,我立即派人去告诉您!”   吴妈妈应声道:“老夫人,我陪您回去,三夫人一向机敏,交给她吧!”   秦老夫人乱了阵脚,此时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于是便听话地离去了。   唐阮阮又道:“几位夫人,今日事发突然,阮阮要失陪了,还请见谅!”   张夫人忙道:“没事……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总要来看看才放心,一会我便先回去了,不给你们添乱了,下次再来看阿逸。”   李夫人见唐阮阮处事得体,临危不乱,颇为赞赏,道:“你放心去处理你的,不用管我们了。”   唐阮阮点点头。   “女儿,娘带你回去吧?”言夫人托着言芝心,言芝心却推开她:“母亲,我要留下来照顾阿逸!”   “你自己都中了毒,何谈照顾他?你在这还会添乱……回去吧,明日再来!”言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女儿,苦口婆心地劝阻道。   “我不!我不!”言芝心情绪激动,她颤颤巍巍站起来,就要向院内迈去。   “你这个丫头!怎么不听娘的话呢!”言夫人急得一把拉住她,她却挣扎更甚:“娘,你放开我!阿逸是为了救我!为了救我呀!”   言夫人劝阻道:“你如今进去也于事无补……”   但言芝心哪里听得进去,她决绝道:“谁说于事无补?!我要么等他醒来,要么陪他去死!”   “你!”言夫人气结,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一旁的张夫人和李夫人也目瞪口呆,不是说这两人已经解除婚约了么?怎么好像还是藕断丝连!?   唐阮阮见不好收场,便道:“言夫人,芝心姐姐中了毒,此时也不便行动的,让她进去坐一坐,万一有不舒服,大夫还能及时看一看,您说呢?”   言夫人气得脸色发红,听到唐阮阮的话有些微愣。   唐阮阮继续道:“您府上离这边有一段距离,万一姐姐在路上不舒服,你们去哪儿找大夫呢?就让姐姐留下来,我保证照顾好她,好不好?”   言芝心也道:“母亲,求求您了!您先回去,等阿逸没事了,我便即刻回去!”   言夫人看了看一脸泪痕的言芝心,又看了看面色坚定的唐阮阮,道:“那芝心就交给你了,阮阮。”   唐阮阮点头,于是让小厮送她们出去,自己扶着言芝心进了飞流阁的卧房。   大夫正在给秦修逸扎针。   他取出长长的银针,封住了他的几大穴位,秦修逸面容沉静,依旧没有醒来。   言芝心抽泣问道:“大夫,阿逸他怎么样了?”   大夫道:“我先封住他的心脉,不让毒素进入五脏六腑,然后得尽快想办法给他解毒。”他停下了扎针动作,问道:“那是什么蛇,你们可知道?”   唐阮阮一愣,她是没看清的,言芝心努力回想:“好像头是三角形的……身子是深褐色……”   大夫追问道:“身上的花纹是什么样的?”   言芝心皱眉:“当时太慌张,确实没有看清,大夫,这会影响阿逸解毒吗?”   大夫的眉头拧成一团,道:“这便麻烦了!若不知道是什么蛇,便不知道是什么毒,那更不知道怎么解啊!?”   言芝心随即一震,着急出声:“那怎么办?”   大夫道:“如今只能多试几味药了,只是这解蛇毒,一般是以毒攻毒,万一不对症,只怕会毒上加毒,且他又昏迷着,风险大得很啊!”   言芝心面色一凝,道:“我也中了蛇毒,我可以来试药的!”   唐阮阮回眸瞪她:“你疯了吗?!二哥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又要犯险?”   言芝心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成了,我们一起活,若是不成,一起死便是了!”   唐阮阮一怔,大夫也被她的气魄震慑住,道:“一个弱女子居然有这般勇气……老夫定然全力以赴!我们可以先调配几种常见的解药,你可以先喝一点试试,若是不好,立即停了,抠喉吐出来。”   言芝心点点头,转头看向秦修逸:“只要能救阿逸,怎么样都行。”   唐阮阮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又转头看了看身上扎着银针的秦修逸,感到惴惴不安。   这一刻,她真的十分想念秦修远。   ***   秦修远下了朝,刚刚出宫,便遇上了前来报信的小厮。   “将军!家里出事了!”小厮急忙道。   秦修远脸色一变:“可是夫人出了什么事?”   小厮道:“不是夫人!是二公子,还有芝心小姐,他们都中了蛇毒,现在二公子还昏迷不醒呢!”   秦修远眸色一凝,道:“我立即回府!你去太医院将孟太医请来!”   说罢,他接过小厮手中的马,一步跨上,打马扬长而去……   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压缩了一半,骏马奔至镇国将军府门口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秦修逸一个翻身下马,急急往飞流阁奔去。   飞流阁中,白大夫正在给言芝心试药。   他端了一碗浓浓的黑色中药递给言芝心,道:“你先喝了这些,然后让老夫看看情况。”   言芝心毫不迟疑地端起碗就要喝,却被唐阮阮制止住,唐阮阮认真问道:“大夫,万一这药不对症,姐姐会怎么样?”   白大夫为难地看了她一眼,道:“有可能多中一种毒,比如身上长疹子、发冷或发烧,再者……可能失明。”   唐阮阮一惊:“什么?还会失明?”   白大夫道:“不过这点剂量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但是人有万一啊……”   大夫到了这样的关口,总是有些保守的。   唐阮阮急急道:“我不要万一!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白大夫为难道:“这便是最快的方法了……再不施救,恐怕公子那边……”   话音未落,之间言芝心已经将药碗端起,一饮而尽!   “姐姐,你怎么!”唐阮阮见她如此果决,不由得担忧至极。   “没事的,阮阮。”言芝心擦了擦嘴,淡淡道:“没什么好怕的。”   唐阮阮一愣,言芝心却看着她,一脸释然。   “阮阮!”秦修远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唐阮阮蓦地回头,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阿远!”她急忙迎上来,道:“二哥和芝心姐姐……”   “我知道了,别害怕,我回来了。”秦修远一见她神色,便知她焦心不已。   “现在情况如何了?”秦修远凝视白大夫。   白大夫听说过秦修远的威名,见到本人不禁有些怵,便恭恭敬敬将情况说了一遍,还没说完,便听到言芝心低声道:“我……我好痒……”   唐阮阮急忙过来,道:“哪里痒?”   言芝心微微撩起衣袖,手臂上开始长了一个个红疹,看上去有些骇人。   唐阮阮急急道:“芝心姐姐,你还好吗?你……你这样再喝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言芝心道:“我没事……我就是有点、有点热……”   白大夫一看,道:“这副药不行,不对症……你喝这一副!”   唐阮阮虽然不放心,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秦修远却连忙出了门,唤人去催促孟太医。   唐阮阮看着言芝心一头薄汗,面色苍白,又忍着奇痒喝下一副又一副中药,不由得鼻子一酸,扭过头去。   言芝心一脸倔强地坐在那,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试药的试验品。   大约试了四次,言芝心已经难受得躺在了卧房的矮塌上,她微微蜷着身子,强打起精神道:“快!快拿药给我喝,不然来不及救阿逸了。”   后来进门的明雪,见到她这样也不由得心中动容。   白大夫轻轻搭上言芝心的脉,眯眼诊断——   “这一副!这一副有效!应该是对症的了!”   言芝心无力地撑起胳膊,道:“真的吗?确定吗?”   白大夫道:“老夫有九成把握!不过这万一不对症……”   他为难地看了一眼秦修远和唐阮阮,秦修远知道他的担忧,便道:“大夫,试试吧!”   他看向二哥,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嘴唇已经呈现了黑紫色,再不救治,怕是真的来不及了。   一连喝了四副药,言芝心难受得不行,唐阮阮便依照大夫嘱托,带她去催吐了。   明雪给秦修逸喂了新药,便也忐忑地守在床边,等他的反应。   孟太医终于赶来,他掀开秦修逸的眼皮瞧了瞧,又试了试他口腔的余毒,道:“药应该是对症的,但是中毒时间过久了,恐怕今夜会比较凶险。”   “凶险?”刚刚催吐完,埋进门的言芝心听到这两个字,又皱起了眉。   孟太医摸摸胡子道:“毒和药一样,都有它的章程。第一阶段的发冷已经快过去了,今天晚上在药物的作用下,恐怕会发烧或者腹痛,需得有人看着他,替他擦身,切莫发了汗,又着凉了……若是到了天亮,能自己醒过来,那便没事了。”   言芝心道:“我来守着他。”   唐阮阮担忧道:“芝心姐姐,你自己还没恢复,我和阿远守着便是了,你在旁边休息一会吧!”   言芝心看她,摇了摇头,她哽咽道:“阮阮,多谢你……但是,万一这是我和他相处的最后一晚呢?”   此言一出,唐阮阮不禁语塞。   秦修远心中了然,道:“芝心,那便依你。”他继续沉声道:“我们就在隔壁厢房,你若需要帮忙,随时叫我们。”   言芝心点点头,道:“好。”   她催吐完之后,身子还有些虚弱,可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她默默看向秦修逸,浮现一抹苍白的笑。   ***   到了厢房,唐阮阮轻轻掩上房门,叹了口气。   秦修远从后面环抱住她,道:“阮阮,你辛苦了。”   唐阮阮摇头,道:“都怪我,偏偏在这个时候,带着芝心姐姐来找二哥……没想到居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秦修远将脸颊贴近她的耳朵,道:“这是意外,与你无关。而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唐阮阮转过身,凝视着秦修远,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二哥,心里仍然是有芝心姐姐的。”   秦修远看着她,唐阮阮继续道:“他虽然之前对芝心姐姐冷冷淡淡,拒人以千里之外……可是一旦芝心姐姐出了事,他便毫不犹豫舍命来救她……我不信他对芝心姐姐情意全无了。”   秦修远深深看她,沉声道:“相爱和相守,本来就是两件事。两全其美实在很难,唯有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方不负这一场相遇。”   “珍惜眼前人……”唐阮阮喃喃道,她抬眸,对上秦修远的的眼神。   她温柔地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紧紧抱着他,道:“那我们,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吧。”   秦修远低声:“好。”   其实他也心急如焚,毕竟……现在他只有这一个哥哥了。   ***   夜幕降临,院子里微风涌动,兀自吹开了卧房的窗。   “嗯?”言芝心伏在秦修逸的床边假寐了一会儿,却被这窗户的声音吵醒。   她连忙起身,几步走到窗户前,瞧了两眼便将窗户关紧,又回到了秦修逸的床边。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似是比下午高了些,但仍旧没有意识。   言芝心垂着眼,深情地看着他,伸出手指在他沉静的面容上轻轻抚摸——这眉眼、鼻梁、薄唇……分明是当初的样子,却又好像不太熟稔。   这久违的触感,不禁让她心尖一颤,她眼神迷离,想起三年前他出征前的时候。   ……   十六岁的言芝心,听到父亲说镇国公要出征,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阿逸要去吗?”   指挥使言大人一脸理所应当:“他身为将军,又是第一大闵第一神箭手,怎可能不去?他们明日便要出发去北疆了……”   言芝心急得脸色泛红,道:“什么?明天?!”她急得站了起来:“爹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言大人一脸无辜:“女儿,你也没问我呀……”   话音未落,言芝心便提裙跑了出去。   言大人无奈道:“唉……女大不中留啊!”   言夫人在一旁笑道:“留着作甚?这野丫头,唯有阿逸才能治得了她!”   言芝心是言大人和言夫人唯一的女儿,被金尊玉贵地养大,相比寻常闺秀,她更多了几分率直与活泼。   言芝心即刻便奔向了镇国将军府,她自小就经常随父亲来这里玩耍,丫鬟小厮都认识她,早就来去自如了。   她急匆匆地冲进飞流阁,使劲敲着秦修逸的门,道:“阿逸!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屋内有轻微响动。   秦修逸的声音远远传来:“芝心?找我何事?”   言芝心拍门,气冲冲道:“何事?你不知道为了何事吗?”秦修逸要出征都没告诉自己,言芝心便又急又气。   秦修逸的声音有些紧张,道:“你、你怎么了?我现在还不能出来……我在……”   言芝心气急:“什么?你不出来见我?”秦修逸一向对她呵护备至,可今日的事,加上他的这句话,便彻底将她惹毛。   言芝心一生气,便将门使劲一推!   “咚”地一声,房门大开——   她本来一脸怒气,可看到眼前景象,便瞬间傻了眼!她先是瞪大了双目,随即又捂住眼,背过身道:“你!你怎么大白天的在沐浴!!!”   屋内的秦修逸,仅着一条单裤,赤着的上身还未穿衣,一头乌发沾染了水汽,一双凤眸错愕地看着她。   “我在自己家中沐浴,哪里想到你要来看?”秦修逸低低笑开,遂披了件中衣。   言芝心还背着身子,没好气道:“谁要来看你了?!我不过是气你,要出征都不告诉我!”   秦修逸一愣,道:“我本来打算沐浴完去找你的……也是突然决定的,明日,便出发去北疆了。”   言芝心鼻子有些酸,咬了咬唇,嘴硬道:“你要去便去……我才不难过。”   秦修逸温柔一笑,她总是这样,心里明明很在意,嘴上却不肯服软。   他走上前去,将她转过身来,言芝心依旧低头,不肯看他。   他的中衣还未系好,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好闻的皂角味扑面而来,让言芝心不由得面色一红,但她小脸仍然绷着。   秦修逸温声:“生气了?”   言芝心道:“没有!”   秦修逸笑道:“那你为何不看着我?”   言芝心赌气道:“你有什么好看的?我为何非要看着你?”   秦修逸柔声道:“可是我想看你呀,你低着头,我怎么看得清?”   他双手捧起言芝心的脸,言芝心奶凶奶凶地瞪着他,秦修逸宠溺一笑,语气似哄:“芝心……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可好?” 第63章 无人谷 有什么仇恨冲我来!   梦境悠然。   言芝心美目一凝, 随即满腔怒气化为了一池爱意,羞红了脸。   她撇过脸,嘟囔道:“谁要嫁你!”   秦修逸笑一下, 伸出双手, 将她搂入怀中:“你,你要嫁我。”   言芝心红着脸, 不说话。   秦修逸玩笑道:“你自小在我家吃了那么多饭,若不给我当媳妇, 那岂不是亏大了?”   言芝心“扑哧”一声笑出来, 用手指戳他, 道:“油嘴滑舌!”   秦修逸又收起戏谑, 正色道:“原本母亲想年底为我们筹备大婚……可我不想等了,我就想快点娶你过门。”他目光和煦, 暖暖照在她身上:“我想日日都能看见你。”   言芝心一双美目秋水盈眶,道:“那你可要早些回来,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说罢, 她摘下自己的羊脂玉佩,道:“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 母亲说可保一生顺遂, 你戴上……我也会安心些。”   秦修逸笑道:“这么重要的玉佩给了我, 莫不是想尽快以身相许了?!”   言芝心被他说得有些羞恼, 道:“看我不打你!”   粉拳落在他的身上, 顺势被他右手抓住, 另外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 然后,温热的唇便贴上了她的唇。   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他柔声:“等我……”   ……   窗外,平地一声惊雷,将言芝心从回忆中惊醒,急促而来的淅沥雨声,掩盖了她内心涌动。   她默默看着眼前的青年,他曾经是那么潇洒、温柔、深情。   如今,整个人好似没有一缕生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度日。   秦修逸曾陪着她从懵懂的孩童长成羞涩少女,这么多年过去,他对她来说,是朋友,是兄长,是爱侣。   他早已经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去北疆之前,一切还好好的。   可才短短一个多月过去,便传来了镇国公和虎啸将军战死的消息。   言芝心待秦修逸扶灵回帝都这天,便等在了镇国将军府门口。   她心疼地看着他——   秦修逸形销骨立,披麻戴孝。   他单手端着父亲的灵位,神色如死。   右手的袖管空空荡荡,颓然地随风而摆,恍若飘零浮萍。   言芝心刚想上前安慰,他却好似看不见她一般,径直走过……   “我不能跟你成亲了,你走吧。”   秦修逸就这一句话,再无任何解释。   当时言芝心只觉得,如晴天霹雳!可他遭逢大难,心中颓败,她只得等着他好起来……可秦修逸却果断退了婚,从此躲回飞流阁,任她怎么劝说、哀求都不肯出来。   一段十年的姻缘,青梅竹马的佳话,便从此一别两宽,生生作罢。   三年过去,她又重新坐回他的身边,手指轻触他的面容,一切都恍如隔世。   言芝心喃喃道:“阿逸……当年我知你是因为遭逢变故而推开我……可如今,你心中还有我的位置么?”   也不知道是问他,还是问自己。   秦修逸突然蹙了蹙眉,微微一动。   言芝心顿时一惊,急急道:“阿逸!你醒了吗?”   秦修逸依然是皱着眉,似乎很不舒服。   言芝心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她又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触了触他的——确实有些发烧了!   秦修逸开始出汗,薄薄的汗意布满了他的额头,他虽然没醒,但好像已经有了些意识。   言芝心去打来了热水,素净的手将帕子浸入水里,又捞出来拧干,轻轻为他擦拭着额头、脸颊。   反复了多次。   可秦修逸的汗越出越多,按照孟太医和白大夫的说法,是要给他排汗擦身。   言芝心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轻轻解开他的衣袍。   言芝心将他的身子微微抬高,帮他褪了外衫,又解开中衣……胸前紧实的肌肉展露无余,她不由得转过脸,有些不好意思看。   她忍着羞涩,拧干了帕子,帮他擦着脖颈……突然,却瞥见了什么。   她定睛一看——是玉佩!?   那块她当初送他,给他保平安的玉佩!   退婚三年了,他居然一直戴着?!   言芝心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秦修远一脸难受,神志不清,看起来却比平时要好接近得多。   她伸手,轻轻摩挲着这块玉佩,玉佩的红绳,已经有些发白……也许是沐浴的时候,也不曾取下,所以才变得有些陈旧。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此刻他如此难受,却依旧一声不吭。   就像三年前,遭逢大难,却毅然决然将她推开,只是为了让她过得很好,不要受自己的牵连。   而这三年,秦修逸也不曾忘记她,她的嘱托,她的东西,他时刻带在身边,从不离身。   只是他将自己的心冰封起来,打算孑然度过一生。   言芝心抚摸着玉佩,她怔然问道:“阿逸,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言芝心笑中带泪,明明弯了眼眸,可滚烫的泪滴却一颗颗止不住地落下来,掉到了秦修逸的胸膛上,不知能否融化他冰封的心。   秦修逸烧得更加厉害了。   言芝心啜泣着,帮他擦上身,随之干脆将他的上衣全脱了——   秦修逸的断臂展露出来,言芝心第一次看到他的伤口,不禁为之一震!   右肩下两寸有余的位置,便是平秃一片,截面看起来非常平整,显然是被刀剑果决砍断的。   言芝心惊得捂住自己的嘴,瞳孔放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里骤然疼得喘不过气来。   虽然早就知道他受伤断臂,可真真切切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战栗……   他四岁开蒙,五岁便开始搭弓练箭。   这只手,曾经射中北齐六王子的左眼,主帅落马,北齐军队便溃不成军……   这只手,曾经温暖地牵过她,抱过她,护过她……   他到底是吃了多大的苦!言芝心心如刀绞。到底是谁,一刀斩掉了他一生的指望?   言芝心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强忍着让自己不哭出声来。她怕一出声,就撕心裂肺地一发不可收拾。   她内心汹涌,抽抽搭搭地为他擦身,帮他降温,一遍又一遍。   眼泪仿佛冲刷了自己这三年以来的委屈和不平,和他的丧亲之痛、断臂之苦比起来,自己的这点难过算得了什么呢?   他没有欺负她,也没有背叛她,他只是……不能陪她走下去了,秦修远一个人孤苦地守着过去,却让她有更多机会去选择未来的路。   她喃喃道:“阿逸,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言芝心也不知道忙了多久,她累得趴在他的床前,沉沉睡去。   秦修逸终于舒服了些,随着不住地排汗……他逐渐平缓入梦。   ……   梦中,他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秦修逸带着人马,向无人谷中冲去。   无人谷地势险要,最窄的地方只能容几人并肩策马同行。   他率先闯进谷中腹地,周围是巍峨的巨石和高耸的秃山,他们一行人在谷底谨慎前行,仿佛落入一个天然的口袋。   亲兵李亮问道:“将军,这谷中荒无人烟,是否左相和国书还未到?亦或者还在前面?”   秦修逸也有些奇怪,他环顾四周,道:“有些古怪,我们先探一探虚实,若确定安全,你再出谷去告知父帅,让他们率兵入谷。”   因是来承接国书和左相,若是带大军出动,恐怕又容易招来北齐的非议,于是他们便只带了几千轻骑过来。   秦修逸带着一队人马,徐徐向前走着,突然,他的战马一声长嘶,顿住了脚步!   秦修逸屏气摄吸,手握长剑,待有异动,便一触即发。   “轰!”——秦修逸猛然回头,秃山上的巨石突然动了,好几方巨石都朝着谷底滚来!   再扭头一看,另外一边的巨石也朝着窄窄的谷底奔来,谷底本就逼仄,如此多的巨石朝下面滚来,他们如闪避不及,定要被挤成肉酱!   “有埋伏!快退!”秦修逸大喝一声,勒马转身,而后方的士兵还没意识到前方的危机,未及掉头,一时之间,在窄小的谷底,一行人便生生挤到了一起,乱成一团!在这期间,从上坡滚下的石块,又将不少人和马砸伤。   秦修逸一脸冷睿地指挥着:“后面的人先退!不得乱了秩序!横冲直撞伤人者按军法处置!”   话音一落,士兵们便冷静了些,转向后的秦修逸留在队尾,让前面的士兵们先撤。   然而无人谷入谷处,却突然冲下来一队北齐骑兵,将他们的退路直接拦住,挥刀杀向大闵士兵。   零碎的巨石本就砸伤了不少人,此时仓促应战,大家更是手忙脚乱。   秦修逸手握长剑,冲上去杀敌,他剑气横飞,以一挡十,却不知道他的身后,已经有弓箭对准了他。   “将军小心!”秦修逸回眸一看,自己的亲兵挡在自己身后,胸前中了一箭!   秦修逸一把托住他:“李亮!”   “将军……将军快走!有、大军埋伏在这……”说罢,便咽了气。   “李亮!李亮!”秦修逸眼眸血红,他朝着射箭的方向看去。   两侧山谷顶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弓箭手齐齐弯弓搭箭,对着谷底。   秦修逸眼眸微眯,此刻的自己,仿佛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北齐帅旗之下,一个火红的身影耸立着。   即便逆着日光,看得并不真切,秦修逸也知道,他便是北齐六王子。   那个被他一箭射瞎左眼的男人。   北齐六王子莫勒,戴着暗黑眼罩,面色阴鹜地盯着秦修逸,似乎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秦修逸放下李亮的尸体,他心知现在敌强我弱,不能恋战,便大吼一声:“快退出谷去!杀出一条血路!”   北齐六王子厉声道:“给我攻下去!谁能抓到秦修逸,本王重重有赏!”   得了激励的北齐士兵们,纷纷冲下山坡,如野兽一般聚合到谷底,加入混战。   秦修逸长剑挥舞,周身血肉横飞,他杀得双眼通红,满脸是血。可谷口依然死死地被守住,他们出不去,也无法向镇国公他们报信。   此刻,在谷外的镇国公也等得有些焦急,他低声对秦修逝道:“阿逸怎么还未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秦修逝道:“听说这无人谷里面的地形狭长逼窄,现在恐怕他们也没有走出多远,要不再等等?”   从谷外到谷内,需要踏马走一段小路,然后才能正式入谷,所以山谷内的声音也难以传出来,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谷内,已经尸横遍野,鲜血满地。   无人谷内,秦修逸带来的亲兵已经所剩无几,有人喝道:“咱们掩护将军逃出去!”   秦修逸冲着北齐士兵一剑劈下,呼喝道:“大伙跟我一起走!”   北齐六王子站在山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垂死挣扎,心中快意更甚。   他邪魅一笑,道:“拿弓箭来。”   随从迅速呈上了镶满宝石的弓,他满意地抚摸着这张弓,又看了看特制的铁剑,这铁剑相比寻常箭支威力更甚,在日光之下,闪耀着寒冽的光。   六王子一脸狰狞,自言自语道:“秦修逸,这可是本王特意为你准备的。”   说罢,他搭弓挽箭,眯起唯一的右眼,手指骤然松开,狠辣放箭!   这一箭直直射向秦修逸,他感到危险袭来,急忙躲闪,可这箭还是射中了他的右臂!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将他死死钉在了身后的山壁之上!右手长剑啷当落地。   “将军!”一个亲兵惊得大喊一声,分神间,便被北齐的士兵一刀砍下了头颅!   壮士头颅滚落在地,他的眼睛还担忧地睁着,不能瞑目。   秦修逸本来已经受了伤,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更是抽干了他全身力气。   他被钉死在这山壁之上,动一动都痛心切骨,他怔然看着这遍地尸骨,鲜血已将无人谷干涸的地面染红,成堆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那些鲜活的生命,在须臾之间便化为乌有,空气中都弥漫着鲜血的味道,久久不散。   眼光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啊——”秦修逸大吼一声,死死瞪着踏马而来的北齐六王子莫勒。   莫勒一身如火红衣,翻身下马,得意朝他走来。   随从们紧随其后,如临大敌般,将秦修逸重重包围住。   莫勒一脸嗤笑:“秦将军,好久不见。”   秦修逸半靠在山壁上,抬起脸来,冷嘲道:“是好久不见了……如今你还有一只眼能看得见我,也是运气好。”   莫勒脸色一变,抬脚恨恨踏在他被钉住的手臂上:“死到临头还嘴硬!?”   秦修逸忍住剧痛,冷冷一笑:“那你快动手吧。”   莫勒瞬间清醒了几分,原来他是要激怒自己,好求一个了断!怎能让他如愿?!   莫勒一脸狡诈的凑近他,道:“想死?你可知道,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   秦修逸看也不看他,便更激起了莫勒的愤怒,他一把摘下了眼罩,恨恨抓起秦修逸的衣襟吼道:“你给本王睁开眼看看!这便是你干的好事!”   他怒吼出声:“你一箭射瞎了我的眼睛!害得我失去了继位的可能,断送了一辈子!如今处处被巴日达那个伪君子踩在脚下!你却一箭封神,前程锦绣,凭什么!凭什么!?”   秦修逸被强迫地对上他的眼,他左眼的整个眼珠因箭伤被全部掏出,愈合后的眼眶萎缩又扭曲,看着十分骇人。   秦修逸字字铿锵:“就凭你进犯我大闵国土,杀烧抢掠,残害百姓,你又凭什么这么做!?”   莫勒怒气更甚:“那蝼蚁一般的人,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秦修逸道:“众生平等,杀人偿命。只毁了你一只眼睛,倒是我无能了!”   莫勒愤恨道:“你!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秦修逸但求一死,冷笑着挑衅道:“来,杀了我。”   莫勒突然邪魅一笑,道:“杀了你?”他一字一句道:“不,还是让你看着至亲的人死,更加有趣。”   秦修逸豁然睁眼,瞪住他:“你要做什么?”   莫勒仰天大笑,他狷狂地指向无人谷:“你看看这里,可知为何叫无人谷?就是因为这里地处天堑,易守难攻,只要布了阵,便没人能活着过去。”   他声音有些疯狂:“这地形一次只能入少量人马,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便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刚刚,本王已经吩咐手下人,冒充报信人去找你父帅了……很快,你就要和他们团聚了……”   秦修逸凤目怒视他:“莫勒!你有什么仇恨,冲着我来!不要殃及无辜!”   他又急急道:“不是说两国要休战议和吗?你如此行事,你的父王也不会饶了你!”   莫勒狞笑一声,道:“你错了……你死了,两国照样可以议和。谁叫你们无由进犯我北齐国土呢?我们戍边的将士们见敌军无故来犯,自然要守住国土,奋勇杀敌……就算最终查清,你们并非有意进犯,哪又如何?本王可以说,这是个误会……”   秦修逸面色发白:“让我们来接左相和国书的信件,是你伪造的?”   秦修逸有些心惊,将他们诓骗而来的书信,难道不是出自左相之手,而是他做的局?就为了报那一箭的私仇吗?   莫勒怪笑一声,道:“怎么会是本王?镇国公身经百战,你秦大将军又如此机敏,岂是我能骗得了的?”他继续幽声道:“自己人骗自己人,知己知彼。”   秦修逸面色成冰:“是谁?!到底是谁?”   莫勒笑意更浓:“你这副狼狈又生气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我偏不告诉你,一会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秦修逸怒吼道:“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   莫勒仰天长笑:“你看看一会儿是谁不得好死?!”   僵持之中,秦修逸依稀看见无人谷入口处,有人影绰绰。   他的大哥秦修逝手持长枪,踏马奔来……   ***   秦修逝和父亲在外面等了许久,才遇见一个小兵前来报信:“参见主帅,无人谷中有巨石滚落,将军被巨石砸中,受了重伤,特派属下前来求援!”   镇国公面色一僵,道:“阿逸怎么样了?”   小兵道:“暂无性命之忧,但是要尽快救治!还请主帅派人来救将军!但因地势不稳,一次只能少量人马进入,以免再引起地动滚石……”   秦修逝焦急道:“父亲!我去救阿逸出来!”   镇国公秦穆嘱咐道:“那你小心些,为父在入口等你们。”   于是秦修逝便带了十几个人,进了无人谷。   ***   秦修逝手执长枪,风驰电掣般奔来,狭窄的无人谷,如一条长长甬道,他自人间而来,却不知道里面已经成了炼狱。   此刻,六王子及随从们都撤到了一边,只留秦修逸在原地,他的存在仿佛是一个天然的诱饵,能让秦家父子义无反顾地赶来援救。   秦修逸瞥见来的真是大哥,万分焦急:“大哥!快回去!”他嘶哑着声音喊道:“别过来!有埋伏!”   他失血过多,声音低沉又无力,唯恐大哥听不见,持续大喊:“快走!别管我!”   但眼看着秦修逝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绝望,他恨恨望向六王子:“你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他左手脱臼,无力地吊着,右臂被钉在了山壁之上,体力早已耗尽,根本无法挣脱铁箭。   六王子嗤笑一声:“别挣扎了,这是特制的铁箭,一旦深入山壁中,至少得一个成年男人使尽全力,才能拔得出来。这可是本王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可喜欢?”   他见到秦修逸恨得滴血的目光,更是觉得畅快无比。   眼见秦修逝和身后亲兵逐渐靠近,秦修逸急火攻心,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脚将地上的宝剑一勾,稳稳落在自己的左手,然后,他咬牙一挥!   “啊——”   陡峭的山壁上,鲜血飞溅,划出一道凄然的弧度,秦修逸挥刀断臂!他颓然倒地,但右臂仍然被钉在原地……   六王子惊得咬牙切齿:“秦修逸!!!算你狠!”   那钻心的疼,让秦修逸差点昏死过去。   他面无血色,左手用力捂住自己血淋淋的右肩,只在地上静息了一瞬,便拔腿向秦修逝的方向奔去,他无力嘶喊:“大哥快走!快走!”   六王子大惊失色,冲着随从们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抓住他!”   秦修逸自是跑不了多远,但是他确信,大哥已经听见了。   身后的北齐士兵迅速追上了秦修逸,一把将他摁死在地上,他满嘴泥土,眼眶欲裂:“大哥,不要过来!”   可秦修逝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看见弟弟满身鲜血地被人扣住,自己却掉头逃跑?!   秦修逝更是心急火燎,他大喊道:“阿逸!你坚持住!我来救你!” 第64章 解毒 你又不听话?   无人谷中寒风凛冽, 日光被云层包裹,天地骤暗。   秦修逝一马当先,眉头紧皱, 他眼里只有满身鲜血的弟弟。   埋伏在一旁的北齐士兵, 看准了时机,伸出长刀——待秦修逝近来, 一把砍断了战马前蹄!   “嘶——”战马痛苦长啸,秦修逝□□蹬地, 跃然而起!一脚踢飞了压在秦修逸身上的两个士兵。   他见到秦修逸的样子, 好似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 不禁大惊失色:“阿逸!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秦修逸眼眸几欲滴血, 低吼道:“大哥,别管我, 快走!告诉父亲,有埋伏!”   秦修逝扫视一眼四周,立即道:“我带你走!”   可秦修逸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秦修逝箍着他的身子,在十几个亲兵的护卫下, 踉跄撤退。   六王子阴冷一笑:“想逃?没那么容易!放箭!”   弓箭手们齐齐搭弓, 箭如雨下!   秦修逝及亲兵们挥剑阻挡, 一时之间眼花缭乱, 好几个亲卫都受了伤。   六王子面色阴郁地看着他们, 他既然埋伏在此, 便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纵使秦修逝他们每人都是杀敌好手,也抵不过北齐士兵轮番上阵。   “给我继续攻上去!不要停!”六王子呼喝道。   很快,十几个亲兵便所剩无几, 六王子还是一贯的策略,守住谷口不许人报信,打算将他们截杀在谷内。   秦修逝将弟弟护在身后,他□□染血,红缨已经湿透,他怒吼道:“来啊!上来啊!”   十几个北齐士兵围着他,却被他的杀意震慑住,不敢上前。   “废物!”六王子站在外围,气急败坏道:“给我上!”   “啊!”最后一个亲兵被北齐人刺死,所有的北齐士兵迅速回防,将秦修逝和秦修逸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秦修逸无力地靠着石壁,声音颤抖而无力:“大哥快走!不要管我了!求求你了!”   若是撇下自己,以大哥的武功,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秦修逸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秦修逝一边与前面的敌人周旋,一边道:“阿逸!不要说丧气话!”   他一把挑开靠近的长刀,反手一刺:“我是你哥哥,怎么能撇下你不管!?”   复又急忙回身,将另一边敌人击退,道:“大哥不许你放弃自己!”   秦修逸虚弱至极:“大哥……你快走……”   秦修逸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秦修逝一把托住他:“阿逸,坚持住!”   突然,一个北齐士兵找到空隙,对着秦修逝的胸口奋力一刺!   “啊——”秦修逝胸口中刀!   他怒目张大,恨恨看着敌人,虽是强弩之末,他依然奋力射出了最后一枪!   然后他徐徐倒下,单手撑地……连带着秦修逸,也倒在地上。   兄弟俩的鲜血汩汩而流,汇聚在一起,如同不能切断的血脉亲情。   秦修逸痛哭出声:“大哥!!!你撑住!”   秦修逝惨然一笑:“阿逸……大哥、大哥可能不成了……帮我照顾好你嫂嫂,和、和孩子们……”   血迹斑斑的手,颓然垂下,秦修逸彻底崩溃:“大哥!!”   ***   床上的青年陡然一震,赫然睁眼。   他两眼通红,心里似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呼吸十分急促。   待他看清头顶月白色的纱帐,才缓缓平复了些,秦修逸在梦中寒彻透骨,醒来却发现自己汗流浃背。   屋内熏香袅袅,温暖如春,可每每做梦,都会回到三年前无人谷的那个冬日。   那天,兄长在血泊中倒下,然后漫天飘雪,纷扬而落。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怔怔看着雪花垂落到兄长的遗体上,却连帮他拂开的力气都没有……   无数次的重复,让他对那些痛苦的细节,刻骨铭心。   他挣扎似地动了动,却发现窗外日光照耀进来,有些刺眼。他下意识想抬手挡住眼睛,却发现左手被握住。   他微微偏头,一脸讶异——   言芝心坐在地上,裙裾如莲花般散落一地,她伏在床边沉沉睡着,满头青丝如瀑,流泻而下。她柔软的小手,就算睡着了也紧紧握住秦修逸的左手,不曾放开。   春光流连在她白皙的脸上,温柔恬静,她的睫毛如两把小刷子一般,在眼下映出淡淡的圆弧。   她……难道守了一夜么?秦修逸顿时心中一动。   趁着她睡着,他才能好好看她。   这三年,他错过她太多,她美好如昔,而自己……早已残破不堪。   这样好的姑娘,怎能让她陪自己涉险呢?且他此生已经是废人一个,也给不了她幸福……但纵使他想得再清楚,决断再坚定,也抵不过这一刻的情不自禁。   他缓缓抽出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她的肌肤细腻柔滑,触手生温,他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弄醒了她。   秦修逸深情又贪婪地看着她,似乎过了此刻,此生便再无机会与她相处。   就在他忘情之时——突然!他的手被一把拉住!   言芝心抬眸,一脸惊喜:“你醒了?”   她秀眸惺忪,嘴角却笑得弯弯。   秦修逸面色一红,好像被人发现了天大的秘密,闪电般将手缩回。   言芝心却不放手:“怎么,摸了我的脸,不认账!?”   她一脸娇俏觑他,两人好似寻常爱侣。   秦修逸结结巴巴道:“我、我是看你的脸凉不凉,需不需要盖点被褥……”   言芝心颔首,道:“看来你还是很关心我的。”   秦修逸一时语塞,便不再搭话。他自己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没什么力气。   言芝心遂过来扶他,他面色一冷:“不劳你动手了。”   温存还未停留片刻,他便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言芝心不以为意,揶揄道:“可你昨晚,却是求着我别走呢,你忘了?”   秦修逸面色一僵:“怎么、怎么可能!?”   秦修逸有些汗颜,难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真的?他只得继续绷着脸。   秦修逸不知这话真假,也不敢随意反驳,而言芝心笑笑,不再说话。   经历了昨晚,她笃定秦修逸心中是有自己的……既然如此,她便下定决心,要回到他身边。   秦修逸吃力地坐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没穿上衣。   他的断臂就这样暴露在外面,一时之间有些局促不安,他冷漠出声:“你出去。”   他实在不愿意让言芝心看到自己如此狼狈、难堪的样子。   言芝心默默不语,若无其事地找了干净的衣衫来,要替他穿上,秦修逸一脸拒绝,冷肃至极。   “不要碰我!”他像受伤的野兽一般往后躲,执拗地别过了脸。   言芝心看他一眼,道:“我昨晚已经看过了,你现在藏着已经晚了。”   秦修逸面露尴尬,还是僵坐着。   言芝心却不管不顾地,将他的衣带系好,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秦修逸继续闪躲,不让她碰自己。   言芝心微微叹了口气,突然伸出两只手,一把捧住他的脸,然后,自己的额头便凑了上去,贴住他的额头——   “你做什么!?”   秦修逸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惊得屏息一瞬。   两人靠得极近,四目相对,言芝心感受到他的温度,温柔一笑:“已经退烧了,看样子是好了。”   秦修逸呆呆地被她捧着脸,看着她忽闪的美目,一时之间忘了拒绝。   言芝心满意地放开他,又摸摸他的脸道:“你好了,我便放心了。”   秦修逸看着她如花笑颜,突然有种回到三年前的感觉,美好又不真实。   秦修逸愣了一瞬,随即恢复冷若冰霜的表情:“那你可以回去了。”   言芝心莞尔一笑:“谁说我要回去?”   秦修逸皱眉:“你一个未嫁的姑娘,怎能待在我这里?你的名声怎么办?”   言芝心睨他一眼:“名声?我什么时候在乎过那种东西!?”   秦修逸无奈:“芝心,你别这样……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言芝心微微一笑,道:“你家的蛇,莫名其妙咬了我,还没有找到凶手便作罢了,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秦修逸气结:“你不要借故纠缠……”   言芝心突然凑近他,看向他的眼睛道:“阿逸,我昨晚看到,你还戴着我赠的玉佩……我很欢喜。”   秦修逸身子一僵,急忙道:“那也不说明什么……只是忘了还给你而已……”   言芝心抿嘴一笑:“一忘就是三年?那,你昨天为何舍命救我?”   秦修逸面色紧绷:“就算没了婚约,你依旧是我的朋友……救个朋友,不可以吗?”   言芝心凝视他,不说话,秦修逸被盯得有些心虚。   秦修逸继续道:“三年前,是我对不起你。如今这么久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唔!”   言芝心突然闭眼,花朵一样的唇就凑了上来,堵住了絮絮叨叨的秦修逸。   他凤眸陡然睁大,伸手想推开她,却被她一把抱住,挣脱太甚又怕弄痛了柔软的她。   他的头被她抵到壁上,退无可退。   言芝心从未如此主动。   她生涩地吻着他,如兰气息轻拂过他的面庞,娇艳的粉颊和纤长的睫羽,近在眼前。   秦修逸被言芝心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她的气息侵略了他的思想,芳唇撬开他冰冷的唇,时而大胆挑.逗,时而深情抚慰。   压抑已久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将人吞没。   她吻得投入,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三年前。   秦修逸仿佛一个苦修经年的僧人,这红尘温柔唤起了心底埋藏多年的记忆,那些甜蜜,痛心,遗憾,惘然,百种滋味涌上心头,让人一朝沉沦。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反手将她抱住。言芝心低呜一声,更加深情对他。   须臾之后,言芝心见他渐入佳境,眼角微弯,戛然而止地推开他。   然后,一脸娇嗔地瞪着他。   秦修逸眼神迷离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越界……他羞愤抬手,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言芝心一把抓住他的手,道:“还敢伤害自己!?你若再不听话,我就继续吻你。”   秦修逸眼角微红,薄唇有些肿,他怔然看着言芝心,垂眸道:“你这又是何苦……”他偏头抵制她的攻势,道:“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   言芝心怅然一笑:“没有你,我怎么会好?”   秦修逸闻声抬眸,她菱唇微抿,笑眼里有盈盈泪意。   秦修逸沉默不语,终是不忍再说下去。   两人陷入一阵尴尬,直到敲门声响起,才打破了这种气氛。   “芝心姐姐,二哥可好些了?”   唐阮阮和秦修远一起进来,便看到这两人深情而望,顿时感觉他们来得不是时候。   秦修逸轻咳一声:“我没事了……”   秦修远点点头,道:“二哥没事便好,看着气色倒是……红润了不少。”   秦修逸尴尬一笑,道:“辛苦你们了。”   唐阮阮莞尔:“我们不辛苦,是芝心姐姐守了你一夜。”   秦修逸微微一怔,道:“多谢你。”   言芝心也收起了刚刚的情绪,道:“我……我去给你打水净面。”   秦修逸含糊不清地“哦”了一声,面色有些红。   秦修远和唐阮阮面面相觑,昨夜……定是发生了什么!   秦修远道:“阮阮,你先去看看芝心怎么样了,她自己也中了毒,让大夫给她把把脉。”   唐阮阮便应声出去了。   秦修远在卧房的桌子旁,撩袍坐下,他沉静看着秦修逸,道:“二哥。”   秦修逸面色如常,道:“怎么了?”   秦修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二哥,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秦修逸面色一凝,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秦修远微微笑道:“二哥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秦修逸淡然道:“你以前从不拐弯抹角。”   秦修远道:“二哥以前做什么,也不会瞒着我。”   秦修逸怔然,道:“有话不妨直说。”   秦修远倒了一杯茶,缓缓抿了一口,道:“王然的事,二哥早就知道了吧。”   秦修逸嘴角微绷,面不改色道:“王然,曾在我麾下效力,我对此人,有几分印象……他出了什么事?”   秦修远看着他的眼睛,道:“王然出了什么事,不是有人去酒庄告诉你了吗?”   秦修远身子一僵,没有接话。   秦修远自益州之险后,便派了人去找王然,及他豢养的杀手们。   谁知,竟然发现有人入了帝都,秦忠派人一路顺藤摸瓜,令人惊讶的是,那人居然进了二哥的知意酒庄。   秦修远见秦修逸不说话,道:“事到如今,二哥还要瞒着我么?当年在大殿之上,二哥说的送信人一直未找到,而那份引你们入无人谷的书信,也不翼而飞……左相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又攀诬你们是为了挣军功才擅自入谷,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当年二哥无力辩驳,愤然辞官,我当时还以为是你心灰意冷了,没想到,你居然在暗自查证。”   秦修逸没有否认,道:“不错,人证和物证是都没了,所以要翻案,便是难上加难。你莫要蹚浑水了。”   秦修远道:“那二哥为何自己又要蹚浑水!?”   秦修逸面色沉痛:“父亲和大哥都是为了救我而死,我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他们一世英名,最终却落得个冒进贪功的罪名,毁了身后清誉,我于心何忍?!”   秦修远道:“他们不但是你的父兄,也是我的父兄!我理应和你一起,为他们讨个公道!”   秦修逸面色凝重,他沉声道:“阿远,你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前途一片光明,今年又娶了重臣之女,恩爱甚笃……你还有美好的未来,若为了此事葬送了这一切,不值得!”   秦修远站起身,郑重道:“我不能葬送一切,难道二哥就能吗?”   秦修逸苦笑道:“我本就是个废人了……没什么要紧的……”   秦修远正色道;“谁说你是个废人?在我心里,二哥永远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秦修逸一怔,他实在没想到,一向性子冷淡的三弟,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修远自己也没想到……他一向不善言辞,也不太懂得表达情感,但好像自从和唐阮阮在一起之后,就发生了变化。   秦修逸面色稍缓,道:“阿远,我知你是好意。但你有没有想过,此事最终要达到什么效果?”   秦修远不假思索道:“我要一个公道。”   秦修逸问道:“找谁要公道?皇上么?”   秦修远凝神不语。   秦修逸低声问道:“万一这圈套……是皇上默许的呢?”   他一针见血,秦修远听了,面色微沉。   秦修逸继续道:“若真是如此,我们装聋作哑,忍气吞声,可能还能维持镇国将军府的平安。若是被皇上知道我们在查此事,那便是触了他的逆鳞,到时候,别说是公道,恐怕全家上下的性命都不保!但若是皇上当年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若他念及与父亲的旧情,我们便还有机会能翻案。”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二哥。”   秦修逸抬眸看他,秦修远道:“我时常在想,我们秦家被称为忠勇世家……我们到底忠于谁?”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不会忠于某个人,但我愿意忠于明君。若皇上当年也被欺瞒,待有朝一日他知道真相,愿意昭告天下,为父兄沉冤昭雪,我必全力辅佐,绝无二心!若他参与了当年之事,又或碍于脸面不愿面对,那便没有必要愚忠下去。当年父亲率秦家军助他上位,如果他失了公道,我便也能助别人!”   秦修逸一愣,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恐怕立即要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但却让他有些热血沸腾,秦修逸没有想到,为了父兄之死,三弟居然有如此决心。   其实这三年来,他在暗访中也束手束脚,且他脱离了朝堂,许多消息也不得而知,查起相关人来也颇为吃力,若是真和三弟联手,想必会顺利许多。   秦修逸笑一下,道:“阿远,你确实长大了。”说罢,他伸出左手。   秦修远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兄弟俩相视一笑,这三年的疏离与郁结,瞬间便烟消云散……   ***   秦老夫人担心了一夜,几次差人来问,都没有明确消息。   听闻秦修逸已经醒来,便急忙赶了过来。   秦老夫人泪眼婆娑地坐在秦修逸的床前,道:“阿逸,你真是吓死母亲了!”她说着话,又抽泣起来:“母亲如今只有你和阿远了,若是你再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言芝心在一旁听着,心中也不是滋味,她走上前去,俯身道:“老夫人,都是芝心不好……若不是为了救我,阿逸也不会中毒……”   秦修逸急忙道:“母亲,不关芝心的事,府中有蛇,也是意外……”   秦老夫人擦了擦眼泪,一把扶起芝心,道:“孩子,我没怪你……只不过有些心疼阿逸罢了。”   唐阮阮见秦老夫人情绪稍微收敛了些,便道:“二哥醒来便好,母亲就别担心了!我刚刚和芝心姐姐熬了些腊八粥,历经了一夜,想必大家都饿了,明霜,明雪,你们去盛几碗过来。”   腊八粥也叫八宝粥,营养丰富,十分适合病人。   秦修逸闻言,便想起身来桌前和大家一起用粥。   言芝心上前扶住他,道:“大夫说你还不能下床,你就靠在这,我喂你吧。”   一屋子人听了,都错愕地往向了他们两个……秦修逸面热,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言芝心无视他人目光,低声道:“你又不听话?”   这话仿佛一句咒语,秦修逸的耳朵瞬间红了,他轻咳一声,道:“那,有劳你了。”   唐阮阮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心中对言芝心升起一股敬意:芝心姐姐果然御夫有术!   秦老夫人见状,却颇为满意,见明霜端了腊八粥来,便道:“先送去给芝心。”   言芝心接过腊八粥,里面放了糯米、红豆、芸豆、桂圆、红枣等十多种材料,一勺舀起,丰富至极。   言芝心轻轻吹了吹,勺子送到秦修逸的嘴边,柔声道:“试试看烫不烫。”   秦修逸听话地张口,喝下了一勺腊八粥,入口便是软糯绵密的感觉,红豆和糯米融为了一体,还包裹着冰糖的清冽,润而不粘,甜而不腻,十分可口。   言芝心挑眉问道:“如何?”   秦修逸低声道:“很好。”   也不知说的是粥,还是人。   言芝心一笑,继续舀了粥来喂他……   唐阮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秦修远却默默走过去,于宽大的袖袍下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也想你喂我……” 第65章 虾饺 第一个给你吃呀   他声音小得只有她能听见。   唐阮阮一愣, 随即抿唇一笑:“美得你!”   秦老夫人见这两对都有说有笑,便也跟着欣慰起来。   ————————————————   暖阳驱散了倒春寒意,万物争春, 喜不自胜。   近日, 飞檐阁的院落中,新添了一套桌椅。   然后, 这里便成为了镇国将军府最热闹的聚集地。   秦修逸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了,于是今日便过来和秦修远下棋。   而院落旁边的小厨房中, 两个姑娘正在商量着春日宴的事。   “芝心姐姐, 往年的春日宴, 各家都做些什么呢?”唐阮阮想了几日, 都没有想出要做些什么。   言芝心道:“这……各家都有长处,但是一般都是锁定几道菜。”   唐阮阮好奇问道:“不是说春日宴要请很多人过来吗?为何又只有几道菜?”   言芝心笑道:“每年参赛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 真正会做食物的人是很少的,许多人为了参赛,可能就是苦练个一阵子, 掌握几道菜也就罢了。”   唐阮阮疑惑:“照这么说,拔得头筹岂不是很容易?”   言芝心道:“那可未必, 因为参赛者请的师傅都是些名厨, 他们只要学会了名厨的几道招牌菜, 便已经足够应战了。”   唐阮阮点点头, 问道:“那什么样的菜色比较受欢迎呢?”   言芝心说道:“这个也说不准……不过帝都这边一向是以精致的风格为主。”   唐阮阮所有所思道:“精致……”   她看了看小厨房里新到的活虾——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岭南民间有种饮食风俗, 名为“早茶”。   虽然有个“茶”字, 却不仅仅是饮茶, 配茶的点心更为重要。民间也常常称“早茶”为“一盅两件”,说的便是茶要配点心吃。   许多岭南人家,便经常一家老小围坐在一桌, 喝茶聊天,享用点心,共聚天伦。   每道点心分量都不多,一盘中可能也就三到四件,精致又美味,令人怎么也吃不够。   唐阮阮灵机一动,道:“芝心姐姐,春日宴上,我想做‘早茶’!”   言芝心一愣,道:“早茶?是一种煮茶吗?”   唐阮阮道:“不是,其实是一类佐茶的点心,式样繁多,非常丰富。”她提起一只活蹦乱跳的虾,道:“早茶中,最有名的点心之一,便是‘虾饺’,我今日就做来给你们尝尝!”   言芝心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道:“我来给你帮忙!”   唐阮阮做了个示范,道:“你看,先拧一拧,将虾头拔下来,然后虾线便能一起跟着出来……这虾线最好是不吃。”   言芝心认真地看着,然后她学着唐阮阮的样子,拎起一只虾,还未及处理,那滑溜溜的虾便突然扭曲地蹭了她的手一下,惊得她一下将虾扔了出去:“啊!!”   院中的秦修逸一听,三两步便奔了进来:“怎么了?”   言芝心面色有些红,道:“没、没什么……”   秦修逸觉得有些古怪,道:“那你刚刚叫什么……”   言芝心绷着脸:“我没叫。”   秦修远随后进来,看了一眼唐阮阮,见她憋着笑,言芝心旁边的地上又有一只孤零零的虾,便道:“你不会……还怕一只虾吧?”   言芝心面色更红,道:“我……我不怕!我只是……不太想杀生。”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那姐姐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言芝心又道:“可是这么多虾,你一个人要忙很久,要不叫明霜她们来帮忙吧?”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我来帮你。”   唐阮阮倒是有些意外,笑出了梨涡:“好。”   言芝心便自觉地出了小厨房,和秦修逸下棋去了。   秦修远净了手,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唐阮阮看他一眼,道:“你会拔虾头吗?”   秦修远皱了皱眉,道:“我只砍过敌人的头。”   唐阮阮:“……”   沉默一瞬,她道:“算了,你就在一边看着吧。”   说罢,她利索地处理完了一盘子虾,虾仁都被清理干净,放入了碗中,虾壳堆在了另外一个碗里。   秦修远问:“这虾壳为何还要留着?”   唐阮阮道:“虾壳里面有丰富的蛋白质,额,就是有吃了能补身子的意思……而且榨油很香,可以用来提鲜。”   秦修远听了觉得颇为神奇,他眼见唐阮阮在锅中倒入少量的油,烧热后便将虾壳倒了进去。   炸了不消片刻,便有一种又鲜又香的油味传了出来,虾壳也由半透的红色,变得有些金黄,唐阮阮一把将油倒出来,沥掉了虾壳。   过了滤的虾油显得澄澈绵柔,一眼见底。   秦修远不动声色闻了闻:果然好香!   然后唐阮阮又取了备用的虾仁,一点点切成虾末,再放到一个大碗中,加上胡萝卜碎、白胡椒、盐、白糖、淀粉等,然后便用筷子开始搅拌。   秦修远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唐阮阮见筷子搅得不方便,便索性改成用手来搅拌,她十指尖尖,将馅料揉碎又重组,刚柔并济地捏来捏去。   她的神情专注又娇俏,秦修远看得十分心悦。   见馅料和得差不多了,唐阮阮便加了两勺虾油进去,虾油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能提起出挑的鲜味来。   “馅料已经大功告成啦,我来做饺子皮了。”   秦修远一愣:“你做的是饺子?”   唐阮阮点点头,道:“我做的是虾饺。”   说罢,她便将澄粉、土豆淀粉、盐倒入了碗中,然后冲了一碗开水,徐徐浇了进去,原本散漫的白□□末,被水一下冲得四散开来,而粉也裹着水珠,相互制约,颇为有趣。唐阮阮趁着热量,急忙将它们搅拌了起来。   与面粉不同的是,这种做法是不粘手的,不一会儿,这碗粉末便成了一块光滑柔软的面团状,她满意地拍了拍这个大面团,软中带硬,十分皮实。   “你看,这便是虾饺的皮了。”   秦修远道:“我只听说过三鲜馄饨,没听过虾饺。”   唐阮阮“扑哧”一笑,好似哄孩子道:“那一会儿蒸出来,第一个便给你吃。”   她面若桃花,笑起来明媚无方,秦修远越看越喜欢。   随即,她又将这个大面团切成了一个个小面团。她将一个小小的面团揉成圆球,然后把平平的刮板放在圆球上,双手交叠,奋力一压!   那个球便成了一张扁扁的饼。   秦修远见她压得费劲,便绕到她身后,道:“你来做球,我帮你压。”   唐阮阮笑着回头道:“你可别压得太扁……”谁知他离得太近,她话还没说完,朱唇便轻扫到他的脸颊——   蜻蜓点水一般的亲碰,猝不及防。   唐阮阮面色涨红,急忙转了脸,道:“你!你怎么离得这么近……吓、吓死我了……”   秦修远微微一愣,他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   得了便宜的秦修远,嘴角微微扬起,道:“工钱都付了,我自是要好好压了。”   唐阮阮耳朵一热,默不作声地埋头搓球。   秦修远站在她身后,有意无意地环着她,她搓好了一个球,他便将刮板盖上去,一掌便将皮压得又平又圆。   唐阮阮不由得感叹道,这些习过武的人,若是真的转行做厨师,基本功都比常人要好上许多,大嫂是这样,秦修远也是这样。   两人搭档,很快便将皮都压好了。   一个个白白嫩嫩的圆饼,摆在案板上,如窗外的白色梨花,惹人喜爱。   唐阮阮拿起一张皮,然后用勺子挑了一勺虾馅进去,随即转着圈,将虾馅裹进皮中,一褶一褶地封了口。   秦修远虽然压完了皮,却仍然站在她后方。   唐阮阮总觉得秦修远的呼吸就在自己后颈徘徊,若有似无地引起一阵酥痒,害得她包饺子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嚅喏道:“你、你出去下棋吧,不用陪我了。”   秦修远却不搭话,他低声:“还要多久能好?”   唐阮阮道:“很快就好啦!不到一刻钟。”她心道,你不在这骚.扰我,可能动作更快。   谁知秦修远不但没走,两只手还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她的腰肢十分纤细,他轻轻松松便将她控在怀里。   温热的体感袭来,唐阮阮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秦修远将头埋进她颈窝,道:“可是我看着你,有些饿了。”   唐阮阮傻傻问道:“你是中午没吃饱么?”   秦修远又酥又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谁让你如此秀色可餐。”   唐阮阮一愣,然后面色红得发烫,手中的虾饺都差点掉了。她像一颗熟透的苹果,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好不容易包完了虾饺,她便红着脸将他推开,道:“你出去等!”   秦修远见她如此不禁逗,便笑着被她推搡了出去。   出了小厨房的门,他瞥见秦修逸和言芝心正在对弈。   难得的是,两个人都在笑。   言芝心一脸坦荡地开心,秦修逸却是一脸苦笑。   走近一看,秦修逸的白子已经被吃得所剩无几,言芝心的黑子大杀四方。   秦修远道:“没想到芝心居然还能赢二哥这么多?”   言芝心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然后纤长的手指,捏着一颗黑子,稳稳地放了下去。   秦修逸问道:“你放好了?不改了?”   言芝心沉着道:“不改了。”   秦修远默默将一颗白子摆在了棋盘上,原本优势显著的黑子,一下又被钳制住了。   “啊!”言芝心小嘴惊呼,道:“你怎么能放哪里?!”   秦修逸哭笑不得:“那我应该放哪?”   言芝心道:“自然是放在边边角角。”   秦修逸无奈,只能捡起那颗棋子,放到无关痛痒的地方。   言芝心面上十分满意,嘴上却说:“下次要注意噢!”   秦修远看得嘴角直抽,他终于知道,言芝心进步的不是棋艺,而是脸皮。   不过这两人……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如今至少能像朋友一样相处了,也是好事一桩。   秦修远正在想着,便听到唐阮阮的声音传来:“虾饺好啦!”   言芝心一听,笑得眉眼弯弯,道:“吃虾饺去!这局算我赢了!承让——”   秦修逸无奈一笑,道:“言小姐棋艺高超。”   唐阮阮将两盘虾饺端上了桌,道:“快尝尝!”   说罢,第一个她便夹给了秦修远,冲他调皮一笑。   秦修远一愣,她刚刚说第一个给自己……没想到她还记得。   言芝心也夹了一个给秦修逸,秦修逸淡淡道:“多谢。”   他的左手早就学会了使用筷子,于是也一起吃了起来。   秦修远夹起虾饺,在日光下,虾饺的皮看起来有些透明,犹如水晶一般诱人。他轻咬一口,外皮软糯鲜甜,虾仁爽滑弹牙,极致的鲜美萦绕在嘴里,久久不散。   他满意地眯起了凤眼,道:“好吃。”   唐阮阮开心地笑了起来,道:“自己做的虾饺,放的料更足,所以吃起来口感也更好。”   秦修逸也吃了一只虾饺,道:“绵糯却不粘牙,很是美味。”   言芝心听了,道:“你喜欢?那下次我跟阮阮学来做给你吃好不好?”   秦修逸微微一怔,道:“不必了。”   言芝心不由得有些失落,她最近跑镇国将军府跑得很勤,就是希望和秦修逸找回当年的感觉来,可是他时冷时热,连带着她也有些患得患失。   秦修逸见她闷闷不乐,有些不忍,道:“虾饺太难做了……上次、上次那个软糯的点心也好吃。”   言芝心闻声抬头,道:“你说的是抹茶红豆麻薯?”   秦修逸微微点头。   言芝心随即漾起一抹笑意,道:“那个我学会了,下次我做给你吃。”   言芝心十分开心,仿佛郎君愿意吃她做的食物,便是愿意和她在一起的意思。   秦修远道:“这虾饺的鲜,恐怕只有在帝都或者南方才能吃到,我们在北疆戍边之时,都是没有虾的。”   唐阮阮好奇问道:“那在北疆时,都吃些什么呢?”   秦修远道:“若非战时,将士们一般都是稀粥、米饭、加一些肉干等,并没有太多种类可选。”   秦修逸微微一笑,道:“其实军营中的伙头军,能把饭菜煮熟便罢了,根本谈不上口味好坏,且用的都是一些易储存,方便运输的食材,一些精细或新鲜的食材,例如蔬菜、瓜果这些,都是很难吃到的。”   唐阮阮又问:“那若是战时呢,你们会吃些什么?”   秦修远道:“一场仗有时候打下来,要十几个时辰不间断地厮杀,根本没有用饭的时间。”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充其量带些干粮,饼馍等。”   秦修逸也道:“不错,有时候干粮的储备不足,便只能分而食之,一口干粮就一口水,更加扛饿。”   唐阮阮了然,道:“戍边真是不容易,一点好吃的都没有。”她看着秦修远,道:“下次你去北疆,我给你准备些好吃的带着吧!”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我还带个食盒去北疆,岂不是羡煞旁人了?”   唐阮阮抿嘴一笑:“最好是国泰民安,不用去北疆……”   她心里当然希望他在身边。   言芝心却道:“你们小两口,别打情骂俏了成不成?想想春日宴和美食令如何准备吧!”   她吃了好几只虾饺,肚子有点撑着了,却还舍不得放下筷子。   秦修逸也问道:“对了,美食令待客的三个人,弟妹你选好了吗?”   唐阮阮想了想,道:“我觉得明霜是个人选。”   明霜的优点在于,她可以一直不停地吃,而且吃得非常非常香……简直是一个大型吃播现场,十分有感染力。   秦修远也见过明霜吃东西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道:“我觉得明霜很合适,那另外两个呢?”   唐阮阮拧眉:“我还没有想好……似乎可选的人并不多。”   秦修远道:“我有一人选。”   唐阮阮问:“是谁?”   秦修远狡黠一笑:“清轩。”   秦修逸听了,长眉一挑:“甚好!”   唐阮阮有些奇怪,问道:“为何是清轩?”   秦修逸道:“清轩在太学上课,认识许多世家子弟,到时候他们大多会随着父母来参加美食令,清轩便能把他们带到我们摊位上来……”   唐阮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清轩了,等他回来要详细与他说说才是。   言芝心问道:“那最后一人呢?”   这个人需得出自秦家。   秦修远道:“我认为小妹阿遥,可以一试。”   秦修逸有些不同意,道:“阿遥?”他思索道:“阿遥和京中闺秀们倒是有些来往,可是去主动邀人试吃,却不知道行不行。”   秦修远道:“阿遥性格活泼,想来是问题不大……另外,想看她的人,恐怕是不少。”   秦修逸微怔,是了。   如今镇国将军府,除开他自己以外,就剩小妹秦修遥待嫁了。   秦修远现下手握兵权,又娶了内阁首辅大臣的嫡女,在外人看来,镇国将军府如日中天。帝都中的公子哥们,对于秦修遥自然是趋之若鹜。   而这也是秦老夫人私下与秦修远说过的,让他择机为妹妹寻一门好的婚事。   秦修逸了然点头,道:“若是有好人家,让阿遥自己看看也好,不然以她的脾气,恐怕由不得我们做主。”   言芝心听了,默默不语。   小时候,秦修遥总是跟在她后面“芝心姐姐”地叫着,两人都是一样直率活泼,天真烂漫。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阿遥还未嫁,而自己……一直在苦苦等着他。   秦修逸了解言芝心,他瞥见她神色,便轻咳一声,道:“芝心……到时候来帮我们投票可好?”   自她守了自己一夜之后,他便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再拒她于千里之外……未来,到底能不能在一起还未可知,但他不想让她再多难过一刻了,只要她如今这样能开心,那便由着她去。   言芝心听了,温柔一笑:“好。”   唐阮阮有些期待,道:“那春日宴的时候,我们要请哪些人来?我要提前准备食物。”   秦修远想了想,道:“武将这边,我自是会去邀请。”   他粗略算了算,就有十几个,不过那些武将许多都是寒门出身,对于精致的吃食恐怕没什么研究,尤其是自北疆回来的……恐怕见到什么都觉得好吃,要说饮食品味,还是帝都文官更为讲究些。   另外,他又道:“若是岳父大人也能邀请一些文官,咱们的胜算便更大些。不过在朝堂之上,文武一向对立,他们未必肯来将军府。”   秦修逸却道:“阿远,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未来若我们要做更多的事……也需要盟友,不如趁这个机会,看看有哪些志同道合的人……”   秦修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是他看着唐阮阮一脸单纯的样子,便不想把风涌朝局和她的春日宴混为一谈。   唐阮阮却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我们多交些朋友也好。”她伸手,握住了秦修远的手,道:“若是能帮到你,我会很高兴。”   秦修远一愣,道:“你……你还是不要理这些事的好。”   唐阮阮摇头,道:“我们说好了要共进退,你忘了!?”她笑着宽慰道:“而且有更多人吃到我做的食物,我也很开心呀!”   她笑得至纯至善,就像五月的阳光,能融化冬日冰雪。   秦修远终于点了点头,道:“那好。”   几人又商量了不少春日宴和美食令的细节,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   言芝心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恋恋不舍地回去了,秦修逸也亦步亦趋地送了她出去。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秦修远和唐阮阮两人。   夜风凉爽,吹得人有几分惬意。   秦修远见唐阮阮还一脸认真地思索着春日宴的事,便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传膳?”   唐阮阮被唤得回了神,撒娇道:“我饿了……但我不想吃大厨房做的,我想自己做。”   秦修远嘴角微勾,问道:“又想做什么?”   唐阮阮看了看他,眼光落到他的手臂上。   他之前在益州受的箭伤还没好全,如今依然包着纱布,只是隔着衣服看不出来。   唐阮阮轻轻摸了摸他的伤口,小心问道:“还疼吗?”   秦修远温柔应声:“不疼了,不要担心。”   唐阮阮凑近道:“不如我做个猪蹄吧……给你吃,好以形补形!”   秦修远刚刚饮了一口茶,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口喷出来,他哭笑不得,道:“你说谁是猪!?” 第66章 卤蹄花(捉虫) 你和秦修远到底想怎么……   唐阮阮抿嘴一笑, 道:”那你吃不吃嘛?“   语气撒娇又顽皮。   秦修远无奈,认命般吐出一个字:“吃。”   唐阮阮笑嘻嘻地唤来采薇,道:“采薇, 你去备些米饭来吧, 今晚我们吃卤猪蹄。”   采薇也有些期盼,笑着点点头, 应声去了。   唐阮阮兴冲冲地卷起袖子,便要去小厨房对付采买小厮新送来的猪蹄。   秦老夫人知道她喜欢做菜, 便交代了大厨房, 若有什么新鲜的食材, 依样给小厨房送一份来, 今日的虾,也是如此。   其实唐阮阮做大菜做得不多, 但以前她特别研究过卤菜怎么做,对做猪蹄的方法记忆犹新。   她先要将切成小块的猪蹄,放到热水中, 细细抄一遍。   猪蹄被沸水一煮,血沫和脏污便浮了出来, 进化成了白白的蹄花, 看起来乖巧诱人, 唐阮阮心想, 这猪蹄都够四人吃了!   然后她将猪蹄捞出, 放到一边的盘子里备用。   又将锅内烧热, 凉油下冰糖, 用极小的火来炒糖。   但与其说炒,不如说是熬,她将冰糖与油充分接触, 熬成糖浆色泽,满屋都弥漫着一股焦糖的滋味儿,见火候差不多了,她便将猪蹄倒入翻炒。   白白嫩嫩的蹄花,一旦下入棕红色的糖汁里,瞬间就呲牙勒嘴地摆脱了稚嫩,变成了棕黄的颜色。   炒香之后,她又将葱姜、干辣椒、香叶、八角等加入锅里。卤猪蹄的关键,在于将用料的滋味都要熬进肉中,于是她先下干料,然后在倒入料酒、生抽和老抽,锅里瞬间发出“滋滋”的声音!   酱汁们叫嚣着要冲进蹄花里,老实巴交的蹄花只能任由它们欺负。随后,她又补了一勺耗油提鲜,一锅满满当当,看着就叫人心满意足。   见炒得差不多了,她便浇了半碗水下去,转成小火继续焖着,锅里咕咚咕咚地冒着泡,仿佛大肆喧嚣变成了小声热闹,只需要再等半个时辰,卤猪蹄便能做好了。   唐阮阮放心地盖了锅盖,便出了小厨房。   此刻,秦修远正在书房里。   她走到门口,轻轻敲门,道:“我可以进去吗"   屋内的秦修远,微微愣了一瞬,随即瞄到了那张完好无损的矮塌,沉声道:“稍等。”   片刻之后,他一脸笑容地开了门,道:“菜做好了?”   唐阮阮笑道:“是啊,等一会便能吃了。”她看了看秦修远有本书扣在桌上,便道:“你在看书?”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是。”   唐阮阮见他神色有些古怪,便问道:“你怎么了?”   秦修远道:“没、没什么。”   她眨眨眼看他,随即便打算在矮塌上坐下,好休息一会儿。   “小心!”秦修远突然上前一步,把即将落座的唐阮阮一把揽住,然后,便听见“咔”地一声!   矮塌……塌了!   唐阮阮一惊,道:“这好好的矮塌怎么坏了!?我,我只是碰了一下而已……”   唐阮阮一脸不关我事的样子,十分尴尬。   秦修远面色微红,道:“睡久了,就坏了,我上次不是说了嘛……“   唐阮阮一愣,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她道:“你以前不是经常在这边睡吗?那我让明霜找人来修一修。”   秦修远微笑地拉住她:“好……不过也不急的,修床本来也要很久。”   唐阮阮又看了看这床榻,实在是有些奇怪,四个床脚都裂得不成样子。   她不禁有些懊恼,自己身为妻子,却连书房的矮塌坏了都没有注意到。   她有些歉意,冲着门外道:”采薇,你过来一下。“   “你明日便让人买张新的矮塌来吧,这个修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采薇应声点头。   秦修远眼角微抽,勉强笑道:”不……我认床,我就喜欢这个……“   “可是都已经坏成这样了……”   唐阮阮歪着头看他,努力想着办法。   “将军!”书房的门没关,秦忠自外面回来,便径直进了书房。   他一见唐阮阮和采薇也在,急忙俯身拱手:“见过夫人。”   唐阮阮笑道:“在家里就不必拘礼了。”   秦修远问他:”何事?“   秦忠道:“属下刚刚去了一趟……咦?这床榻?”   他面色一变,立即蹲地查看,惊道:”这床榻怎得被掌风震碎了!?难道有刺客!?“   空气微滞了一瞬,秦修远心里“咯噔”一声。   唐阮阮蓦地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瞪着秦修远。   秦修远尴尬一笑,道:“没有刺客,不过就是年久失修……”   “可是这明明……”秦忠还一脸认真地思索着,采薇却一把拉起了他,道:“将军和夫人还有话要说,我们先出去!”   秦忠道:“可是事关将军安危……”他不明所以地被拉走。   屋内,秦修远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摸了摸鼻子,唐阮阮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秦忠被采薇拉着出了门。   出了书房,便走上了长廊,采薇一路拉着他走到了小厨房门口,确定书房里的人听不见他们说话了,她才放了手。   采薇一回头,瞥见秦忠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本来就魁梧黝黑,脸一红,便更黑了。   秦忠已经二十有三,却从未被姑娘主动拉过胳膊。   采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不妥,面上也有些热,若无其事道:“你、你可知道我为何带你出来?”   秦忠依旧红着脸,老实道:“不知道。”   采薇叹气,道:“我家小姐,嫁过来多久了?”   秦忠想了想:“有挺长一段时间了……”   采薇又道:“你觉得将军什么时候能有子嗣?”   秦忠皱眉:“将军和夫人都未合房……拿来的子嗣!?”   他自己的话一出口,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哎呀!我这个笨脑子!”   他一脸憨厚地懊恼着,急急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这可怎么好!”   他心里嘀咕,难怪床榻是被掌风震碎的,内力这么强的,除了自家将军还有谁?   “都怪我都怪我!将军肯定在心里骂我了!”   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落在采薇眼里,有趣至极,她抿嘴一笑,道:“就你老实……”   秦忠一愣,随即嘿嘿一笑,道:“我本来就老实嘛……大不了被将军打一顿,我皮糙肉厚,没什么的。”   采薇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如此不爱惜?”   秦忠笑意微收,道:“我……已经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   采薇微怔,立即道:“对不起……我忘记你是个孤儿了,不是故意的。”   秦忠摇摇头,道:“没什么,我不介意的。”顿了顿,他又道:“多谢采薇姑娘提醒,不然我这会儿还傻乎乎地在修床呢!”   采薇听了,莞尔一笑。   秦忠看得一愣,呆呆开口:“采薇姑娘……你,你笑起来真好看……”   采薇听了,脸刹时红了,低声道:“我哪里好看了……和小姐比起来不值一提的。”   秦忠一脸认真,道:“你的好看,和夫人的好看是不一样的!”   采薇不禁有些好奇,她盈盈看他,笑着问:“哪里不一样?”   秦忠想了想,道:“夫人的好看,像月亮一样,挂在夜空十分明亮。你的好看,就像星星,乍一看没有月亮耀眼,可却很耐看,越看越好看……”   采薇闻言,娇媚地笑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夸奖过她。   她温声道:“你也没有那么老实嘛……”   秦忠却摇头,道:“我一向是说实话的。”   采薇又弯唇一笑,随即瞥见他的衣袖。   她指了指他的衣袖,道:“你的衣服都破了,早上没发现吗?”   秦忠一愣,抬袖看了一眼,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勾破的,让你见笑了。”   袖子下一个小小的破洞,不认真看自是发现不了。   采薇轻咳一声,道:“要不要……我给你补补?”   秦忠听了,咧嘴一笑:“有劳采薇姑娘了!”   采薇取出随身的针线包,让他坐在长廊边上,自己也坐在他的身边。   她熟练地捻起一根线,对着针孔一穿,手指便灵巧地接了过去。打好了结后,她道:“你把手抬起来。”   秦忠听话地抬起了右手,他一身劲装,袖口紧束,袖口边上不知何时被刮开了一个约寸长的口子。   采薇将针轻轻扎进他的衣服中,小心翼翼地又穿出来,逐渐将两边缝合。   天色已晚,就着廊上灯笼,她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秦忠缝着衣服,头上的朴素珠花随着柔顺的发微微垂下,看上去温柔又纯净。   秦忠本就生得高大威猛,他一本正经地端坐着,礼貌地保持距离,可还是闻到了她淡淡的发香。   采薇缝了几针,便收了线,身边没有剪刀,她便只得俯下身,轻轻将线咬断。   她的唇轻触到他的衣襟,让秦忠心神一荡。   “好了。”她笑着抬眸,却见秦忠似乎有些羞窘。   秦忠红着脸道:“多谢……采薇姑娘。”   采薇弯了弯唇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和煦的春风吹来,她耳前碎发微微拂起,秦忠不禁看得心中摇曳。   正当两人相视时,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采薇回眸一看,原来唐阮阮已经进了小厨房,将卤好的猪蹄盛了出来。   “开饭啦!”唐阮阮端着一大碗卤猪蹄出来,一股脑儿放在院中的桌子上。   此时,秦修远也从书房出来了,见到秦忠和采薇站在一起,不由得弯了弯嘴角:“一起吃吧。”   秦忠爽朗应声;“是!”   采薇去盛了米饭来,唐阮阮先给每人的饭上放了一块猪蹄,然后又拿起勺子,浇了一勺卤汁。   唐阮阮道:“这卤猪蹄的精髓,便在汁里,这个汤汁拌饭吃最是美味了!”   她看了看秦修远,扬了扬眉:“你多吃些……以形补形。”   秦修远哭笑不得,便动起筷子来。   这猪蹄的色泽焦黄,看起来油亮光滑,风味十足。   秦修远夹起蹄花,轻轻咬上一口,咸中带香,猛烈撞击了口腔,然后又感受到甜中带鲜,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再配上一口香喷喷的米饭,极好地中和了肉质的荤腥味。   他惊喜地睁大眼,道:“这猪蹄还能做得这么好吃!?”   他曾经吃过的猪蹄,要么清蒸,要么水煮,基本没有什么味道。   唐阮阮笑道:“你再尝尝这个!”说罢,她便夹了一块蹄尖给他。   他稳稳接过,送进嘴里,啃下了一块蹄尖上的肉,这块肉相比刚刚的蹄花部分,更为Q弹紧实,却并不黏骨,又嫩又有嚼劲,真是过瘾!   再看秦忠,他碗里的蹄花已经吃完,正学着唐阮阮的样子,将卤水酱汁拌进了饭里,白白的米饭便很快被酱汁浸染成了棕色,吸饱卤汁的米饭,格外有滋味,他吭哧吭哧地扒着饭,一碗已经见了底。   相比他们二人,两位姑娘则矜持得多。   唐阮阮夹着一块蹄花细品,自言自语道:“今日火候不错……”   采薇也吃得很是开心,她感叹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蹄!”   几个人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便将一大碗猪蹄干完了,连一锅米饭都被挖了个底朝天。   秦修远一脸惬意地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唐阮阮。   唐阮阮也吃得有些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秦修远道:“我现在才明白,有的人为什么会有口腹之欲。”   唐阮阮疑惑道:“口腹之欲难道不是人人都有么?”   秦修远摇头,道:“我以前,吃什么都无所谓的。”顿了顿,他道:“如今我只想吃你做的。”   唐阮阮面色一红,秦忠心里嘟囔,这哪里是什么口腹之欲?!明明是爱屋及乌……   采薇正在收桌子,秦忠也站起来帮忙。   采薇道:“秦大人也累了一天,我来收吧。”   秦忠笑笑,道:“什么秦大人……采薇姑娘不如叫我的名字吧。”   采薇低声道:“那可使不得……不如,我叫你秦大哥吧。”   她声音温柔,小小声说话,只有他听得最清楚。   秦忠听了,随即开怀,受宠若惊道:“好!”   采薇收了碗筷,便进了小厨房。   秦修远睨了秦忠一眼,道:“你小子,是不是喜欢人家?”   唐阮阮听了,也抿嘴一笑,直直看着秦忠。   秦忠面色一红,随即道:“我……我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将军明鉴!”   秦修远挑眉:“是不敢,还是不想?!”   秦忠朝小厨房望了一眼,道:“采薇姑娘人美心善,理应嫁个好人家的。”   唐阮阮听了,也点头道:“采薇的年纪,也该许人家了……”她瞧了秦忠一眼,道:“也不知道她有心仪的人没有……采薇若是找到两情相悦的人,我便成全她。”   秦忠听了,红着脸却不语。   唐阮阮见状,也不再打趣他,又对秦修远道:“我明日回学士府一趟,去看看母亲。”   秦修远点点头,道:“那明日下了朝,我去接你。”   唐阮阮甜甜一笑:“好。”   ————————————————   翌日,唐阮阮回学士府的消息,传到了唐盈盈的耳中。   她气得摔了一个茶杯,道:“她还敢来!若不是她,我阿娘不会到现在还流落在外!”   她的丫鬟宝银在一旁安慰道:“小姐,消消气……听说大小姐待了不多久便走了。”   唐盈盈道:“她来和父亲聊了些什么?”   宝银低声道:“奴婢听那边的人说,大小姐回来主要是看望夫人的,后来遇上了老爷,于是便攀谈了几句春日宴的事。”   唐盈盈秀眉一拧,道:“她要开春日宴?”   以往她们都是去别家参加春日宴,学士府倒是很少做东,主要是因为大夫人常年缠绵病榻,于是也无心思料理这些事。   宝银道:“是的。”   唐盈盈道:“肯定是为了在美食令上面出大风头,她才这么做的。”她站起来,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她已经嫁了武官,为何又找父亲说这事?莫不是想要父亲帮她请文官去参加春日宴?!好大的面子!哼——”   朝廷的文武两派,基本来自世族和寒门,两方的敌对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若是出现在同一个春日宴上,未免太过怪异。   唐盈盈思索再三,道:“不行,我也得去!”   宝银讶异问道:“小姐想去哪里?”   唐盈盈睨她一眼,道:“当然是去镇国将军府的春日宴!”   宝银吓了一跳,道:“可是小姐,上次您和大小姐……闹成那个样子,若是去她夫家,会不会不太好……”   唐盈盈勾唇一笑:“你懂什么!?唐阮阮说到底还是个软柿子,不过是偶尔硬气一回罢了。”   顿了顿,她又道:“父亲若是真的帮镇国将军府请了一众文官过去,便是一种示好的意味,说明他是真的想借联姻和秦修远站在一处,若是那样,他便更不会把我的婚事放在心上了。“   唐盈盈沉思中缓缓落座,她眼眸微眯,恨恨道:“我必不能让他们连成一线,家族的未来,理应跟着我的婚事走才是!”   宝银有些害怕地看着唐盈盈,不敢说话。   唐盈盈看着宝银,似笑非笑道:“宝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宝银连忙摇头:“奴婢不敢!”   唐盈盈笑道:“你怎么想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书墨哥哥怎么想我。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放榜结果如何?“   宝银急忙道:“小姐,春闱放榜,刘公子已经高中,但是官位还不知如何安排……吏部那边打点的人说……”她有些不敢说出口。   唐盈盈眸色渐冷:“说什么?”   宝银道:“他们说刘公子自请出任监察御史……”   唐盈盈一震,道:“什么!?堂堂左相嫡子,居然要去做个八品小官!?这言官有什么好当的?”   她尖锐问道:“到底为何?”   宝银摇头,道:“奴婢也不知,不过按公子中举的排名和家世,本有更好的安排,但是吏部的人说他却婉拒了。”   唐盈盈有些错愕,随即又道:“算了,书墨哥哥要做什么……便由着他吧。”   在她心中,刘书墨事事优秀,就算是做监察御史,也是很快能熬出头的。   她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姿容,道:“走,我们去见父亲。”   ***   唐阁老刚刚从唐夫人的玉琼苑出来,他若有所思的回想着唐阮阮的话——   “父亲,这是春日宴的请柬,女儿恳请父亲赏脸。”   唐阁老接过一看,开口问道:“你们都邀请了何人?”   虽说是以品尝美食为主的春日宴,可来的人是关键。   唐阮阮报出了几个名字,却都是武将。   唐阁老蹙眉,道:“修远竟没请文官同僚?”   他对这个女婿,有些又爱又怕,一方面希望他平步青云,带着岳家延续辉煌,一方面又怕他哪里不悦便将自己一脚踢开。   当然,现在还是爱更多一些,毕竟唐阁老眼下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指望。   唐阮阮淡淡一笑,道:“他是想的,只不过请不动罢了。”   秦修远想做的事,她心里是有数的。这样的话,在朝堂之上,若是只有几个武将心腹,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有更多的同盟。   所以春日宴,便是拉近官员距离的绝好机会。   唐阁老眯起眼睛,看着唐阮阮,似笑非笑:“阮阮,你此番回来,不仅仅是为了请为父去你的春日宴吧?”   唐阮阮坦然一笑,道:“不错,我希望父亲能帮助我夫君。”   唐阁老微微扬声:“我为何要帮他?”   唐阮阮沉声道:“父亲如果不看好他,便不会将我嫁给他,对吗?既然将我嫁给他了,就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吧。”   唐阁老一愣,随即看向唐阮阮。   这个柔弱沉默的女儿,似乎嫁了人之后,便逐渐凸显出了几分胆识。   当时皇帝赐婚,考验的是秦修远是否臣服,却不是唐阁老。   在皇帝眼中,唐阁老忠于皇权,是自己的人,所以他才能放心地将唐阮阮嫁给秦修远。   可若联姻后,唐阁老逐渐偏向于秦修远而非皇帝,那肯定不是皇帝想看到的。   唐阁老愠怒微生:“我看好他又如何,忠于皇权才是唐家的安身之本,我若同他走得太近……”   唐阮阮道:“父亲与修远走得近有什么不好?”她明亮的眼眸看着唐阁老,道:“您是皇上身边的人,可以将他也拉到皇上身边,你们一起忠于皇权,陛下岂不是更为心悦?”   唐阁老一怔,她似乎说得有理。   其实皇帝赐婚的本意,便是既监视,又笼络,如果自己帮皇帝成功笼络了秦修远及武将一派,那便是大功一件,且皇帝和秦修远也不会再对立起来,自己和女儿也不用夹在中间了。   唐阁老细思一瞬,怔然问道:“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第67章 棒棒糖 他到底有没有背叛?   唐阁老面色凝重。   唐阮阮却道:“先打破文臣和武将之间的龃龉。”她一字一句:“然后, 再设法获取陛下的信任。”   唐阁老低声问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唐阮阮淡淡道:“要的不多,安身立命而已。”   唐阁老意味深长道:“他如今身家显赫,又怎么会求安身立命?”   唐阮阮迎上唐阁老的目光, 道:“父亲……三年前的事, 让皇上对秦家起疑……您不会不知道吧?”   唐阁老嘴角微抽,道:“秦修远跟你说的?”   唐阮阮道:“他不需要同我说, 我也知道。父亲,三年前, 皇上虽没有严惩秦家, 但是一直对他们冒进贪功这件事心有芥蒂, 况且……皇上也担心, 他们私下去无人谷有卖国之嫌,是不是?”   唐阁老面色紧绷, 没有接话。   他没想到,皇帝如此隐晦的心思,会从唐阮阮的口中说出来。   他便道:“他既然知道皇上对秦家不是完全放心, 那便应该安分守己,若是回头被治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唐阮阮道:“安分守己?难道当年的镇国公, 不安分守己吗?”   唐阁老一震, 确实无法反驳。他与镇国公共事数栽, 虽然不是同一阵营, 却也深知他的为人。   唐阮阮继续劝道:“父亲, 如今我已嫁给了修远, 那学士府和镇国将军府便成为了一体, 只有您帮着我们一起,排除陛下的怀疑,后面的日子才可能高枕无忧, 若是哪天秦家受创,我们学士府也会受到牵连。”   唐阮阮此行目的很简单,她想父亲出面帮秦修远联络文臣,破除文臣世家和武将寒族之间的对立,这样一来,秦修远便会更加安全,然后再逐步重获皇帝信任,借机查探皇帝对无人谷事件的态度。然而后半段自是不能说的。   唐阁老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便知她也是要自己一个态度,道:“那好……为父先想想吧。”   唐阮阮点到为止,微微一笑:“好,那女儿先回去了。”   说罢,她指了指旁边的食盒,道:“这里是新做的‘酒神花生’,请父亲笑纳。”   ***   唐阮阮走后,唐阁老手中捏着“酒神花生”,一边品尝,一边感叹,如今女儿和之前比起来,是大有不同了。   正当他出神之际,身后便想起了甜软的女声:“父亲!”   唐阁老回眸一看,颔首:“盈盈来了。”他随即问道:“找父亲何事?”   唐盈盈一脸娇笑,道:“父亲,听说姐姐回来了,我特意来给她请安呢。”   唐阁老颇感意外,却道:“她方才已经走了。”   唐盈盈露出失望的神色,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想为上次的事情,给姐姐道歉呢!”   唐阁老狐疑地看了一眼小女儿,便道:“真的?”   唐盈盈一脸诚挚,道:“父亲,姐姐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或者,我能去看看她吗?”   唐阁老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过几日我便会去镇国将军府参加春日宴,你的心意我会带到的。”   唐盈盈撒娇道:“父亲带我一起去嘛!我想亲自给姐姐赔个不是呢!”   她的态度千般好,唐阁老纵然心中有些奇怪,也不好回绝,便道:“那……那好吧,你收敛一下性子,切莫闹事!还有,你也要给你姐夫赔个不是才好。”   唐阮阮脸色及不可见地变了变,勉强笑道:“好。”   ————————————————   就在学士府收到春日宴邀请的时候,关于春日宴的消息,也送入了宫中太学。   太学驿馆的凉亭之中,眉目清朗的少年,正一脸认真地读着家书,凉亭内圆形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食盒。   春风拂面,少年的脸上漾起一丝期盼的笑意。   “清轩!”王皓翔一个翻身越过凉亭外沿,便跳到了清轩身旁。   清轩抬眸:“你是属猴的吗?!”   王皓翔咧嘴一笑,道:“怎么样,我入亭的姿势,潇不潇洒?”   清轩翻了个白眼:“潇洒个鬼。”   王皓翔不以为意,随即见到清轩明前的食盒,他圆眼睁大,激动道:“这!这是曲奇饼吗!?”   清轩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还没打开呢,是我三婶托人送来的。”   王皓翔一脸羡慕,道:“前几日你母亲给你送吃的,今日又是婶婶,真好啊!”   清轩觑他一眼,道:“哪回少了你的份?别这么可怜巴巴的……自己拿!”   王皓翔嘿嘿一笑,便一把打开食盒——“咦?清轩,这是什么?”   清轩定睛一看,道:“原来这便是婶婶信中说的‘棒棒糖’啊!”   圆圆的糖球,戳在一根直直的小木棍上,用牛皮纸包了起来,扎了个小红绳,看着十分可爱。一堆棒棒糖,七拥八簇地躺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热闹。   清轩好奇地拿起一根,嗅了嗅,似乎有一些甜味,但是这怎么吃呢?   王皓翔也在认真研究着,他道:“不如……打开一个尝尝吧?”   清轩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一人拆了一个棒棒糖,剥开薄薄的牛皮纸,光滑圆润的糖球便亮了出来。   王皓翔的打开居然是绿色糖球,而清轩的则是个黄色。   清轩将圆圆的糖球塞进嘴里,木棍便自然而然留在了嘴巴外面,他的一边脸颊高高地耸立着,看起来十分滑稽。   黄色的糖球入口微酸,然后便是渐入佳境的甜,一丝一丝透进嘴里,激活了昏昏欲睡的午后。   “酸中带甜,很是开胃呀!”清轩感叹道,婶婶的手艺真是好!   “我这个又甜又清新,似乎有股苹果味儿呢!”王皓翔也一脸享受地分析道。   他发现棒棒糖和别的糖果不同,别的糖果一旦入口,几下便嚼碎吞了,意思不大,而棒棒糖一直含在口中,甜味是循序渐进地透润出来,让人不会太腻,也不会无趣。   他一会拿出来看看还剩多少,一会又十分稀罕地塞进嘴里,爱不释手。   清轩受不了他这副傻愣愣的样子,便继续读起家书来。   “我婶婶居然要参加美食令!?”清轩有些讶异的说道。   王皓翔听了,兴奋道:“真的吗?”   王皓翔仿佛看到了大快朵颐的希望,连忙道:“到时候我也会跟着父亲去试吃,一定要去你家的摊位!给你们捧场。”   清轩笑道:“欢迎欢迎,我还要做拉客人呢!”   王皓翔哈哈一笑:“什么,你要负责拉客!?”他胸有成竹道:“给我一盏茶的功夫,定能给你拉一堆人过来!”   “你本事如此之大?本宫之前怎么不知道?”   两人闻声回头,太子殿下今日一身戎装,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是个丰神俊朗的美少年。   “‘搀见’太子殿下!”清轩和王皓翔口中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给太子行了礼。   太子一脸好奇,道:“你们是牙肿了吗?”   王皓翔默默拔出口中的棒棒糖,道:“太子殿下,这是清轩婶婶做的棒棒糖,可好吃了!”   清轩也端来食盒,道:“太子殿下请用!”   满满一盒子棒棒糖,看得人眼花缭乱。   太子饶有兴趣地拿起了两根,道:“多谢!”   太子虽身份贵重,却从不在他们俩面前摆架子。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太子随口问道。   清轩道:“今年是我家第一次参加美食令比赛,婶婶让我充当拉客人,且过几日我家举办春日宴,我想回去帮帮忙。”   “你婶婶?”太子瞬间想起了上次吃的曲奇,他不动声色道:“上次品到了将军夫人的曲奇饼,还未道谢。”   王皓翔连忙接过话头,讪笑道:“就是就是……我还想登门拜谢吧!”他心想,清轩家必然零食成堆……   清轩哭笑不得:“小事一桩,不必如此挂心吧……”   可他碍于太子的身份,又不好多说。   太子看一眼王皓翔,他立即会意,道:“清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春日宴本来就图个热闹啊,邀请太子殿下一起去,还能给你家添点儿声望!”   清轩正色道:“我当然是欢迎二位,可是皇上若知道太子出宫了,会不会……”   太子默默一笑,道:“这事你便不用担心了。”   太子还未参政,认识他的官员并不多的。   且太子一脸期盼,毫不掩饰。   清轩微怔,随即改口道:“那清轩恭候二位光临寒舍了!”   太子满意道:“好,本宫还要去习武,先走了!”   说罢,他便将棒棒糖揣进了口袋里,随即离开了。   王皓翔擦了擦忍耐已久的口水,道:“春日宴你婶婶会做些什么好吃的!?”   清轩瞪他一眼,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怂恿太子殿下一起来,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王皓翔道:“可是太子自己都不在乎呀……”   清轩道:“他真的不在乎吗?“   主宰江山百姓,万人之巅的位置,说放就能放吗?   当然不是。   自从太子上次和二皇子比武被打败,便一直勤加练习武艺骑射,一天也不曾懈怠。今日放了学便又去练武了。   清轩提醒道:“许多事太子殿下表面不在意,实际上会付出许多努力……也就是你,才能整天乐呵呵不知愁。”   王皓翔搔搔头,含着棒棒糖的脸颊微微鼓起一个小包,泰然一笑:“不知愁,不好么?”   清轩微愣,道:“甚好。”   ——————   练完了武,太子满头大汗地从校场回到了东宫。   一路上,手里都偷偷攥着那两个棒棒糖。   太子几步跨进了书房,小顺子便跟了上来:“殿下练武辛苦了,可要用糕点?”   太子摆摆手,道:“不必。”遂又神秘道:“把门关上!你去休息吧,不用你伺候了。”   小顺子立即听话地关上了门。   太子不慌不忙地坐下,然后一脸期盼地将两根棒棒糖放在了桌上。   他先是观察了一下,这两根棒棒糖并无不同,都是由方方的牛皮纸包着,用一个细小的红线扎住。   他饶有兴趣地拿起了一颗,缓缓拉开红绳结,然后将糖纸剥开。   由于他一直贴身放着,糖微微有些化了,他稍微用力一撕,才一把扯下来。   一颗圆圆的,粉色的糖果,委屈得变了形,矗立在小木棍上。   太子连忙学着王皓翔的样子,将糖塞进口中——   草莓味一下冲入了口腔,微微的酸有些提神,而酸中包裹的甜又好似一种独有的宠爱,吞不下去,却能一直含在口里,让人舒服至极。   太子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他拔出了棒棒糖,啧啧称奇地端详着,心想,若是御膳房的厨子也会做零食就好了!可随后想想,堂堂大闵太子,天天脸上鼓个小包子……似乎也影响威望,还是算了……   他随即又十分宝贝地将棒棒糖塞入口中,然后铺开一张宣纸。   平日里到了这个时候,他都有些犯困,而今日含着棒棒糖,一会儿在脸颊左边,一会儿又滚到右边,竟然驱散了困意,能让他聚精会神地开始下笔练字。   小顺子守在书房门口,心中有些奇怪。   平日里太子殿下写字,他都要在旁边伺候笔墨的,今日却将他支了出来……莫不是太子殿下想休憩一会儿,所以不让人打扰?   他正悠闲地思索着这事,随即便听到脚步声。   “皇上,您慢点!”牟公公的声音缓缓响起,小顺子以为自己闹了幻觉。   直到闵成帝和牟公公行至他眼前时,才反应过来:“奴才!奴才参见皇上!”   他特意叫得大声了些,想提示一下书房内的太子。   “太子何在。”闵成帝路过东宫,特意没让人通传,临时起意来看看太子在作甚。   小顺子强装镇定,道:“回皇上,太子应该在温书或练字。”   小顺子心一横,做好了被罚的准备。   闵成帝若有所思。   自从宁贵妃去世后,他便很少跟这个儿子亲近。   今日来了东宫,发现门口的漆柱都磨去了一块红,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让开。”闵成帝低声中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   小顺子埋着头,差点要哭出来了,他默默跪到一旁,只盼着太子殿下千万别掉链子。   谁知不等牟公公出手,闵成帝便亲自推开了书房的门。   “吱呀——”   不徐不疾的开门声响起,太子一脸错愕地抬头。   闵成帝看到太子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支鎏金紫毫笔,正在练字。   太子立即将笔搁在砚台上过来见礼:“儿臣叩见父皇。”   闵成帝沉默一瞬,道:“在东宫便不用多礼了。”   太子恭敬起身,闵成帝遂转到了他的书案前,扫了一眼桌上的字,微微颔首:“倒是有些进步。”   太子道:“儿臣惭愧,儿臣的书法不及父皇的万分之一。”   闵成帝难得笑了一下,道:“来日方长,欲速则不达。”   太子依然低着头,偷偷瞥了旁边的毛笔架,一时之间有点心虚。   闵成帝一时兴起,拿起太子刚刚放在砚台的笔,挥手写下了几个字。   太子一看,有些愣,随即又道:“多谢父皇赐教。”   闵成帝颇为满意,随即将笔放回了笔架——   “这是什么?”   一个小木棍戳着一个粉红色的球,也伫立在毛笔架上,和一排精致的笔站在一起。   太子额上出了微微的汗,硬着头皮道:“回父皇……这是一颗……棒棒糖。”   闵成帝面色微变道:“糖?!你练字如此不认真?!”   太子连忙跪下,道:“儿臣是认真练字的……儿臣把棒棒糖放在这,是为了……”   闵成帝问道:“为了什么!?”   太子只得信口胡诌:“为了考验自己。”   闵成帝拧眉:“什么?此话怎讲?”   太子拱手道:“父皇,唐阁老在课上对我们说,诱惑当前,若能不为所动,方能成事……所以,儿臣便将喜欢的棒棒糖立于面前,训练自己的意志……”   闵成帝见这颗糖圆圆的,略有些剔透,确实是相对完整。他便面色稍霁,道:“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心性。”   他似是为了缓和刚刚的气氛,道:“这糖是哪来的?从没见御膳房做过。”   太子心知逃过一劫,遂轻松了些,道:“这是秦清轩给儿臣的,是他三婶做的。“   闵成帝似乎觉得有些绕:“秦清轩?”   太子解释道:“就是虎啸将军的长子送的,他的三婶,是唐阁老的嫡女。”   闵成帝微微颔首,道:“朕记得他是你的伴读?”   太子点点头:“父皇说的是。”   闵成帝抬眸,看向那个与毛笔架格格不入的棒棒糖,突然回想起自己未登基之前……   ***   “殿下!”极小极小的声音传来。   年仅十一岁的闵成帝,一脸愤然地待在太子东宫寝殿里,一声不吭。   “太子殿下!你醒着吗?”这声音壮了壮胆子,又提高了两分。   闵成帝一脸冷漠,道:“本宫不想说话,你走吧!”   外面的少年迟疑一瞬,道:”殿下不想说话没关系,不能不吃东西呀!若是饿坏了身子……"   少年太子一脸愤慨:“饿坏了才好,这样才能证明本宫的清白!”   皇上因为一件小事冤枉了太子,罚他在东宫闭门思过三天,而他便以绝食来做无声的抗议。   门外的少年着急道:“殿下,您这样才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您病了,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就称心如意了,您怎能让他们得逞?!”   少年太子不说话,肚子却“咕咕”地低声抗议起来。   他连忙捂紧肚子,庆幸外面的人听不见。   “殿下,吃一点东西,才有精神和他们对抗!难道您这样就认输了吗?”   少年太子犹豫着,好像……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殿下,殿下!我给您带来了糖葫芦,是我在家门口买的,您最喜欢的那一家铺子!再不吃要化了!”   外面的日光灼灼,少年手中的糖葫芦似乎有些蔫了,他略微有些焦急。   太子思忖道,如今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只有他的太子伴读,还愿来看他。   “吱——”门开了,太子站在门口,抿唇不语。   门口的少年微微一笑,道:“殿下,给您糖葫芦!”   少年太子默默接过,低声道:“秦穆,你相信我么?”   少年秦穆眼神澄澈,道:“我永远都相信殿下,您未来一定是一个明君……”   微燥的夏日,浅笑的少年,酸甜的滋味……那些青春中的美好记忆被无声唤起,令人又怀念,又沉痛。   闵成帝微滞一瞬。   太子见他似乎看着棒棒糖出神,便利索地拿出另外一根棒棒糖,道:“父皇,儿臣这里还有一根,愿呈给父皇!”   闵成帝被唤得回过神来,他看见太子一脸赤诚,心中也有几分动容,便伸手接过,道:“好,父皇收下了,你好好练字罢……”   太子一愣,似是没想到闵成帝会接纳自己呈上的零食,居然有点受宠若惊。   闵成帝徐徐走出了东宫。   太子随即站起,又看了看父皇留给他的字——“稳中求进”,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见闵成帝步子沉重,牟公公担忧问道:“皇上可是累了?要不要传步辇?”   闵成帝摇摇头,道:“你陪朕走走罢。”   牟公公点头称是,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闵成帝走了两步,指着东宫旁的红色宫墙道:“你可记得,以前朕最喜欢坐在那里。”   牟公公抬眸看了一眼,低声道:“奴才记得皇上少年时期,便练得一身好武艺,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他自少年时期就跟着闵成帝,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没有点破。   闵成帝神色怅然,道:“除了朕,秦穆也喜欢坐在那宫墙上。”顿了顿,他道:“他说喜欢在高处,透过帝都,看向更远的地方。”   牟公公接着道:“奴才记得,镇国公年轻时也是潇洒跳脱。”   他迟疑一下,终究道:“和皇上……意气相投。”   闵成帝语气中有几分怀念:“何止意气相投?他是最懂朕的人……”   他继续道:“可是朕不懂他。以前,朕以为他只是志向远大,后来……朕在想,他是不是从少年时期,和朕坐在一起时,便已存了将天下收入囊中的心思!?”   他眼神微眯,神色痛心又迷惘,牟公公似乎只在宁贵妃去世的时候,见到过他这样的神情。   牟公公劝道:“皇上,无论镇国公是怎样的人,都过去了,他已离世三年……”   闵成帝喃喃道:“不错,他是离世了……可是朕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背叛过朕?!” 第68章 蛋黄酥 别错过最好的滋味   面前的红墙略微斑驳, 闵成帝的声音有些不稳。   闵成帝轻斥:“三年前,他不顾朕的劝阻,一意孤行要去北齐……本应等着议和结果出来再做决断, 可他偏偏要主动去无人谷!”   牟公公嚅喏道:“镇国公去无人谷确实有些奇怪……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闵成帝沉声道:“除了贪功冒进……便是私下通敌了。”   虽然他不愿意相信, 可经左相查证后,确实没有找到他们去无人谷的理由, 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牟公公纵使再了解闵成帝,此刻也有些心慌, 他着实摸不清闵成帝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道是该附和, 还是该安抚。   闵成帝沉默一瞬。   他攥了攥手中的棒棒糖, 终是敛了情绪。   “算了。”闵成帝幽幽道:“去沁嫔处吧。”   牟公公松了一口气,道:“是, 陛下。”   牟公公知道,每当闵成帝心情不好时,便会去沁嫔的玉樟阁。   自从宁贵妃香消玉殒, 沁嫔便一跃成为后宫中最得宠的女人,她虽然出身寒微, 但性子柔婉, 很得闵成帝的喜欢。   加之她养育了一对儿女, 六皇子闵元青和七公主闵元婷, 也很是乖巧可爱, 更是令闵成帝体会到了少有的亲情。   ***   玉樟阁之中, 淡香袅袅, 屋内没有繁复华丽的装饰,处处透着清雅自然。   冰肌玉骨的美人,正端坐在案前, 描绘一幅丹青。   她生得秀丽雅致,弯弯的柳叶眉下,有一双清澈如泓的眼睛。   沁嫔正在绘制一幅美人图,她神色专注,轻提皓腕,缓缓落笔,一点一点描绘那画中女子的衣着。   画中女子背着身,不辩容颜,她亭亭玉立在一棵海棠树下,孑然一身。   但单凭背影,便已知是绝代佳人了。   “皇上驾到!”   沁嫔的静谧被一这通报声陡然惊破,她微抬美目,随即放下了画笔,迎上前去。   “臣妾拜见陛下。”   沁嫔微笑拜倒。   闵成帝抬手轻扶,道:“爱妃免礼。”   他看一眼桌案,道:“爱妃又在绘制美人图?”   沁嫔清浅一笑,道:“皇上见笑了。”   闵成帝微微一笑,道:“你喜欢便好。”随即,他又仔细瞧了瞧,沁嫔的美人图,一向都没有正脸。   “为何爱妃的美人图,只描绘背影?”闵成帝颇为好奇。   沁嫔温言道:“臣妾才疏学浅,怕画不出美人的绝世容颜,便只能藏拙了……”   闵成帝道:“爱妃过谦了。”   顿了顿,他道:“最近元青和元婷如何?”   沁嫔道:“元青的功课略有进展,倒是元婷,总是吵着也想去太学……”   闵成帝颔首,道:“元婷这孩子,倒是求知若渴。”   沁嫔笑笑,没有说话……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她不过就是长日无聊,想去太学与众多孩子一起玩罢了。   谁知闵成帝真的开始思索这件事,他道:”爱妃觉得,如果让元婷和元婉一起去太学,与众学子们一同上课,可好?“   沁嫔有些讶异,道:“元婷暂时还没有男女大防,不过五公主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恐怕要议亲,会不会……“   闵元婉是音贵人的女儿,音贵人依附于皇后,因不满沁嫔独宠,每次见面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自然是不想自己的女儿,和音贵人的女儿在一起玩,免得徒生是非。   闵成帝道:“本来朕也有些顾虑……可是想着,未来给公主们择婿,不就是在这些子弟中找吗?早些认识也好。”   沁嫔一如既往地柔顺点头,道:“是。”   闵成帝随即揽着她坐下,倾身靠了过去,他低下头,胡茬蹭上沁嫔光滑的脖颈,沁嫔面色露出一丝不耐,声音却依旧娇滴滴:“陛下……还是白天呢……”   闵成帝最是喜欢她这欲拒还迎的样子,兴致更浓。   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母妃!母妃!”   闵成帝猛然抬头,好整以暇立即端坐。   沁嫔也红着脸理了理云鬓。   六皇子闵元青和七公主闵元婷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闵元青见父皇和母妃端坐在一起,立即跪下请安。   闵元婷却无视规矩,直接扑到了闵成帝的身上,奶声奶气道:“父皇来了!父皇抱!”   闵成帝最是宠爱这个女儿,便一把将她抱到了腿上坐着。   沁嫔数落道:“元婷,怎么越大越没规矩!见到你父皇都忘了请安!”   闵元婷嘟起粉粉的小嘴,道:“元婷一见到父皇,高兴地什么都忘了!哪里还记得行礼嘛……”   沁嫔嗔她一眼,而闵成帝却很吃这一套,柔声道:“元婷直率可爱,你莫要管束太严了。”   沁嫔微微颔首。   三个人坐在一起十分和谐,这时闵成帝才发现儿子闵元青仍然跪在地上,便道:“元青也起来罢。”   元青似乎已经习惯被父皇冷落,一脸平静地站起,立到一旁。   小公主坐在闵成帝腿上,无意间碰到了他的袖袋。   “咦!这是什么?”闵元婷一手抓住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闵成帝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闵元婷便已经掏了出来。   沁嫔面色微变,担心闵元婷触怒闵成帝,便轻斥道:“元婷!怎能如此无礼!”   闵元婷见母亲眼色有些严厉,立即将棒棒糖塞回给闵成帝,道:“父皇,元婷知错了……”   闵成帝有些错愕地看着这根太子给的棒棒糖,一时间也不想破坏气氛,道:“这……本来就是带给元婷的。”   闵元婷闻声抬头,道:“真的吗?父皇,这是什么?”   闵成帝沉吟一下,道:“棒棒糖。”   闵元婷一听是糖果,眼睛都有些发亮。   她急忙接过糖果,开开心心地冲着闵成帝一笑:“多谢父皇!”   闵成帝见女儿一脸高兴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也轻松了几分,随即对沁嫔道:“朕还有事,先回御书房了,改日再来看你。”   沁嫔微微一笑,道:“恭送皇上。”   闵成帝走后,沁嫔板起脸,道:“元婷!你今日行为太过!万一触怒了你父皇可怎么办!?”   闵元婷有些害怕沁嫔,随即小声道:“是……母妃,我再也不敢了。可是……”   沁嫔蹙眉:“可是什么?”   闵元婷道:“可是,我觉得父皇是真的喜欢我呀……不会生气的…”   沁嫔一愣,回想了一下,似乎闵成帝确实喜欢元婷的率真和不拘,但她还是坚持道:“那也不行!你要知道……”   “我知道!母妃的娘家没人喜欢我们,也没有人管,千万不要触怒了父皇……母妃说了许多遍了!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你!”沁嫔气结,她愤怒道:“你听了多遍有什么用!什么时候放在心上了?”   闵元婷不服,道:“我不想像母妃这样小心翼翼的!哥哥!你说母妃是不是胆小鬼?!”   闵元青站在旁边听她们争执了半天,却道:“你们……各有各的道理……”   元婷翻了个白眼:说了和没说一样!   闵元青又道:“不过母妃,有一点元青不明白……既然母亲说我们没有靠山,那为何外祖父和外祖母来看我们,母妃却不见呢?”   沁嫔道:“当初母妃初入宫,受尽了苦楚,他们置之不理,如今见我得宠却要来巴结!这样的娘家,不要也罢。”顿了顿,她默默看了一眼桌面的美人图,一字一句道:“元青,元婷,你们记住,别人的雪中送炭要铭记在心,锦上添花,便能免则免了。”   闵元青和闵元婷懵懂地点点头,随即元婷拿出棒棒糖,道:“哥哥,我们一人一半吧!”   闵元青咽了咽口水,道:“只有一颗糖,给妹妹吃吧。”   元婷一脸狡黠,道:“哥哥可不要后悔哟……”   元青为了维护当哥哥的尊严,便道:“哥哥是男子汉,不、不爱吃糖的。”   元婷点点头,遂当着他的面,轻轻拉开糖纸上的小红绳,然后又轻轻剥开糖纸。   这是一个白色的糖球,她拧眉看了看,却不知道怎么吃。   她嫩白的小手,拿着棍儿,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居然尝到了牛乳味!浓郁丝滑的牛乳,被融进这个小小的糖球之中,从舌尖味蕾,传递到小公主的嘴里。   元婷一脸亢奋,道:“哥哥!是牛乳味儿!”说罢,就当着元青的面,又舔了一口:“好甜,好好吃!”   元青虽然是哥哥,但他毕竟和元婷是同胎兄妹,两人只差了一刻钟 ,也正是喜欢吃糖果的时候。   他的嘴微微抿了一下,勉强道:“哦……妹妹吃吧……牛乳的滋味,我也吃过的……”   闵元婷还不懂哥哥心中的挣扎,一本正经道:“不一样呢!”她忽闪着大眼睛,道:“哥哥,这牛乳味又浓又香,只要轻轻舔一下,就可甜了!!和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可大不一样呢!真的!可好吃可好吃了!”   元婷还小,她实在说不出太多溢美之词,只能一再强调这颗糖有多么好吃。   而闵元青毕竟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他实在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母妃,我也要吃!呜呜呜!”   小皇子的哭声响彻整个玉樟轩,令沁嫔头疼不已,她心软地蹲下来,道:“好,母妃去问问你们父皇,这糖是哪里来的,再给元青准备一些可好?”   ————————————————   飓风营。   秦修远正坐在帐中处理军务,便见秦忠前来。   他一脸讶异,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去接夫人吗?”   他本来打算下了朝去学士府接唐阮阮,但是临时被事情绊住,于是便遣了秦忠去接。   秦忠一脸无辜:“夫人听闻将军下了朝便来了军营,就非要过来。”   秦修远凤眸睁大,道:“什么!?她来了?”声音还有几分惊喜。   秦忠点点头,道:“就在门外。”   秦修远一脸不悦,道:“怎么不直接带她进来!”说罢,立即起身奔了出去。   秦忠更是无辜:将军以前不是说,主帐非请勿进吗?!   尘土飞扬的练武场就在主帐附近,上面有许多新兵正在操练。   唐阮阮带着采薇站在主帐旁,她戴着白色幕离,又着一袭水蓝色衣裙,看起来纤尘不染,高雅出尘。   采薇拎着食盒跟在她背后,看起来亭亭玉立。   练武场那边的新兵们,眼睛都忍不住往这边瞟来。   唐阮阮不禁有些后悔,擅自过来……是不是有些太不矜持了?   正当她懊恼之际,主帐的门帘从里一把掀开,秦修远颀长的身影伫立在眼前。   他见了她,一脸惊喜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唐阮阮面色微红,却被幕离遮了,低声道:“那你欢不欢迎?”   秦修远点头笑道:“当然!”随即牵了她的手,两人进入主帐中。   采薇把食盒放下后,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唐阮阮进了主帐,便摘了幕离。   她的秀发被幕离压得有些散乱,便随手理了理,倒是有一种恣意随性的美。   秦修远看着她,目光温润。   唐阮阮却对这个环境十分好奇。   主帐之中,放着一张案几,案几之下铺着地毯和蒲垫,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想必就是秦修远处理公务的地方。   而主帐中央,则放置了一个沙盘,上面插着不少小旗,唐阮阮俯下身,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道:“你每日都一个人在这里吗?”   秦修远勾唇一笑,道:“怎么,怕我孤单?”   唐阮阮觑他一眼,道:“不过是随口问问……”   秦修远却不许她再东摸西看,一把揽过她,拥入怀里,低声:“你突然过来,是不是……想我了?”   他的声音低哑又有磁性,引得人一阵耳热。   唐阮阮道:“我……我不过就是想送些吃的给你。”   她红着脸推开他,去拿食盒。   秦修远低低笑开,随即坐下,看着她一双柔夷去摆弄吃食。   “这是蛋黄酥,我新做的,你尝尝。”   一碟子明黄的酥点,一共八个,陈列在食盒中,看起来圆润饱满,上面还撒着芝麻,十分诱人。   秦修远笑道:“你不是去学士府给岳父岳母送吃食了么?怎么还有东西带回来!?”   唐阮阮道:“他们的已经送去了,这份蛋黄酥是我留给你的。可这酥点放久了不好吃,你若是回来晚了,便要错过最好的滋味了……”   秦修远道:“所以你来,就是为了让我吃到最好的口感?”   唐阮阮杏眼澄澈地点头,道:“对呀!你上次不是说,小时候都没有吃过什么零食嘛……所以,我想给你补上呀。”   上次她说的时候,秦修远只当成了玩笑话,没想到她竟然当了真?   秦修远凤眸微眯,神色暧昧地看唐阮阮。   唐阮阮站在桌旁,比坐着的秦修远高出一截来。   相视片刻。   秦修远伸手,一把拉过她来,唐阮阮猝不及防地落到他的怀里,正正好坐在了他身上。   她微微一怔,脸便红了,她轻推他,嘟囔道:“这……在军营呢……”   秦修远抬起她的下巴,低哑开口,道:“我知道……”他凑近了,道:“可是我想你了。”   他极少说出这样的话,唐阮阮听了,秋波盈盈地看着他,羞涩一笑。   秦修远便吻上了她的唇。   温润的气息袭来,他温柔对她,一面牵引,一面克制,循序渐进。   唐阮阮攀着他的颈,渐渐情动,她不自觉扭了扭腰肢,激得他轻轻一颤。   压抑不住的情愫喷涌而出,他逐渐用力,深深吮入她的甜美,唐阮阮差点儿招架不住,她抬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眼下晕起一抹红。   他变得有些激动,双手收紧箍着她。   唐阮阮仍然坐着,却感觉自己快要化成一块棉花糖,就在她神志有些混沌之时,似乎感觉到他起了变化,惊讶之中,羞红了脖颈。   这可是在军营啊!主帐外有上百个人……   她急急用粉拳捶他,离开他的唇,小声道:“别……”   秦修远呼吸有些乱,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低声:“你……还没准备好么?”   他凤眼微红,委屈又无辜地看着她。   唐阮阮的脸红得发烫,大脑也是一团浆糊,随口道:“嗯、嗯!还没……”   秦修远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说罢,唐阮阮便站了起来。   秦修远坐在桌前,迅速扯了桌布一角,盖着自己下身。   他面色有些尴尬,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但还觉得不解渴,便又到了一杯,再次仰头灌下。   唐阮阮见他这样,有些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   秦修远自己也有些羞窘,埋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军帐之外,秦忠和采薇立在门口,也不知要等多久。   秦忠开口道:“你的针线活真好……上次给我补的衣服,到现在还没破……”   采薇有些哭笑不得,哪有这样夸人的?   她抿唇一笑,道:“听起来,你好像盼着衣服破似的……”   真是个呆子。   秦忠嘿嘿一笑:“下回衣服破了……我、我还能找你帮忙吗?”   采薇面色有些粉红,道:“嗯……”   秦忠好似得了鼓舞,开心道:“采薇,你真好!”   采薇垂眸笑。   秦忠又道:“采薇……我听夫人说,说要给你许人家了……”   采薇闻声抬眸,微微一愣:没听小姐说呀?!   他黝黑的面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憨厚道:“夫人说,若是你有喜欢的人……她会成全你。”   采薇温柔一笑,心中有些暖,小声道:“小姐一向待我们都是很好的。”   秦忠见她不排斥与自己聊天,便壮着胆子道:“那……那你可有喜欢的人了?”   采薇被问得一怔,面如红霞,心中埋怨他:哪有问得这么直白的人!?   她有些羞恼,便道:“自然没有!”   秦忠见她回答地如此干脆,便隐隐有些失落。   采薇见他神色有几分怏,有些于心不忍,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反问他:“那你呢?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秦忠一听,看向采薇,理直气壮道:“有的。”   采薇微怔,试探性问道:“那,她是什么样的人?”   秦忠面色更红,采薇水灵灵的美目就在眼前,他却有些不敢直视,心中打鼓,嘴上语无伦次:“她性子娴静,生得极美……对人温和有礼,说话很是温柔……”   他就差把针线活儿好说出来了,却又弄不清她心意,担心平白惹姑娘厌烦。   采薇继续问他:“那……我认识这个姑娘吗?”   聊到了这一步,她突然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秦忠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她的眼眸,沉声道:“认识的。”他心中的影像,和眼前的姑娘合二为一。   采薇却有几分失落,她怅然想道,秦忠将这姑娘说得如此清晰,想必是真有其人了。又说是认识的人……莫不是明霜,或者采萍?   如此好的姑娘,总之……不会是自己。   她面上的红晕褪下,勉强一笑,道:“她一定是个好姑娘。”   秦忠不知她心中所想,他目光有些热烈,道:“是,这姑娘就是……”   “好了……”采薇突然道:“秦大哥,这是你的事,我、我还是不问了。”   秦忠一愣,她是不是猜到了自己想说的话,在拒绝自己?   他面色尴尬,却也不想让她不悦,掩饰了一下情绪,道:“好,那不说了。”   采薇换了个话题,道:“也不知道小姐和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秦忠道:“你若是累了,就去我帐中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候着。”   采薇摇头:“我没事……”   这时,有两个高大身影信步朝主帐走来。   “秦忠!”钱副将的大嗓门,大老远就喊了起来。   秦忠一脸无奈,道:“你们来找将军?”   钱副将道:“那是自然,将军可在帐中?”   韦副将则平和得多,道:“我们来找将军商量新兵军演一事。”   秦忠点点头,道:“两位稍等一会,我进去通传一下。”   钱副将拧眉:“将军什么时候加了规矩了?”   他们与秦修远十分熟稔,都习惯了大大咧咧地直接进主帐找他。   秦忠道:“今日夫人来给将军送吃食,这会儿还没出来……你们若是不急,便等等吧。”   钱副将喃喃道:“夫人居然来了……”   韦副将面色微变,道:“你可知道,夫人今日带的是什么吃食!?”   秦忠为难道:“这……我不知道。”   采薇有些奇怪,便随口答道:“夫人带了蛋黄酥、酒神花生……”   韦副将一听,面露狂喜,他立即冲着主帐里朗声道:“将军!属下有急事禀报!可否让属下进去!?” 第69章 油泼面 这姑娘很可爱,就是不开窍……   主帐内一片沉寂。   随即响起了秦修远低哑的声音:“进来。”   韦副将一脸期盼地搓搓手, 撩帐进了门,钱副将紧随其后。   “参见将军!”两人齐齐拱手道。   秦修远漠然:“免礼。”   韦副将抬眸,还未说话便看到了唐阮阮。   唐阮阮站在秦修远身后, 云鬓松挽, 美目流波,不声不响便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韦副将屏息一瞬, 帝都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   钱副将也是一愣, 随即道:“见过夫人!”   韦副将敛了神, 也急忙道:“见过夫人!”   唐阮阮微微一笑:“两位副将有礼了。”她低声道:“将军, 既然你们有事要忙, 我便先回去了。”   秦修远看她一眼,似是有些不舍, 便道:“那你先回去……我处理完军务便回来。”   唐阮阮冲几人点头示意,便由秦忠送出了主帐。   秦修远眼中温和收起,无甚情绪道:“何事?”   韦副将轻咳一声道:“回将军, 今日新兵操练颇有成果,过两日的军演, 还请将军拨冗出席。”   秦修远长眉一挑:“这事不是早就说好了么?”   韦副将支吾道:“额……是, 属下、属下就是想再提醒将军一下。”   秦修远点点头:“嗯, 知道了。还有何事?”   韦副将又道:“那个……听闻将军要参加美食令, 需不需要我等前去助威?”   秦修远嘴角微勾:“可。”   韦副将嘿嘿一笑, 眼睛望向桌上的蛋黄酥, 嘴里继续道:“不知道嫂夫人会做些什么美食去参赛呢?”   秦修远不语, 微笑看他。   钱副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道:“韦剑!你能不能爽快点!直接告诉将军,你想吃点心!”   韦副将的脸, 骤然红了,他结结巴巴道:“那个……别瞎说!我,我就是来找将军议事的。”   秦修远早就看穿他的心思,只是不点破罢了,如今也有些忍俊不禁。   秦修远含笑道:“既然要议事,就边议边吃吧。”他将一盒子蛋黄酥推到他们面前,道:“这是我夫人亲手做的,现在吃,应该正是好时候。”   韦副将的脸终于不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得逞的喜悦,他美滋滋道:“多谢将军!”   韦副将是个老饕餮了,十分喜爱美食,他便立即伸手拿了一颗蛋黄酥。   这蛋黄酥表皮烤得有些焦黄,上面画龙点睛般洒了几颗黑芝麻,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   他张口咬下一小口,牙齿先是触碰到了表层,香酥得有些掉渣,然后透过千层酥皮,尝到了里面的豆沙馅儿。   从黄油的香味到豆沙的鲜味儿,舌头应接不暇,嚼在口中甜丝丝,糯沙沙的,十分惬意。   他又咬一口,这次才尝到蛋黄,咸蛋黄被咬开,居然还有些流心,他急忙用嘴接住,贪婪地吮吸了一口,咸鲜至极,他一脸震惊:“妙啊!”   钱副将看到他的样子,又想起自己上次没有喝到的香蕉牛奶,也立即拿了一颗蛋黄酥,他大嘴一张,便整颗都塞进了口里。   芝麻、酥皮、豆沙、蛋黄,多种食材加在一起,咸香和甜糯得到了最大发挥,却不腻味,在他的嘴里抱成一团,愉快地打滚!   韦副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样囫囵吞枣,能尝出什么美味?!简直是暴殄天物!”   钱副将含糊不清道:“你自吃你的,管我做什么?”顿了顿,他道:“我这样也好吃得很,而且……还吃得快!”   说罢,他又捡了一颗,往嘴里一丢,看得韦副将有些着急,于是他也加快了咀嚼速度。   秦修远第一颗还未吃完,见他们一脸投入的吃着,不由得出声道:“你们不是来议事的吗?”   韦副将一愣,随即嘿嘿一笑,道:“没事属下也想来看看将军……”   秦修远觑他一眼,继续吃蛋黄酥。   蛋黄酥层层美味,就如同她一样,从外美到内。   几人一脸享受地吃着蛋黄酥,谁知秦忠突然奔了进来,神色焦急:“将军!出事了!”   秦修远面色微变,问道:“何事惊慌?”   秦忠嘴唇颤抖,道:“秦勇……他、他奸.污了一个女子!现在被李副将抓了!”   秦修远眸色一凝:“什么?怎么回事?”   秦忠道:“今日下午练兵,秦勇没去新兵营,然后李副将便派人去找他,结果……居然在杂物房附近发现了一个女子!”   秦修远拧眉:“军营中为何会有女子?!”   秦忠讶异道:“属下也十分奇怪!那女子衣衫褴褛,见人便喊她被秦勇侮辱了……如今人在李副将那里,正在校场审问,将军快去看看吧!”   秦修远立即起身,道:“去看看!”   一行人步履匆匆。   钱副将道:“这李副将扣了人,却不来禀报将军,他想作甚?”   韦副将道:“这你还不知道?他可是西伯侯塞来的人,一心想着上位,如今抓了秦勇,正好趁机立一下他的官威。”   钱副将不悦道:“他一个世家小儿,连战场都没上过,靠着走后门当上副将,有什么好扬武扬威的?”   韦副将皱眉道:“将军,若是他不放人,怎么办?”   秦修远沉声道:“先看看事情真相如何。”   秦忠也低声道:“我不相信秦勇会做出这样无耻的事。”   ***   不消片刻,几人便赶到了校场。   李副将一脸得意地坐在主座之上,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秦勇,道:“秦勇,你做出如此下流之事,还有什么话可说?”   秦勇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脸不忿道:“你放屁!你哪只狗眼看见老子害人了?”   李副将指着旁边哭哭啼啼的女子,道:“这便是人证!”   那女子衣衫被扯得残破不堪,她面容秀丽,看起来却十分憔悴,她抽泣道:“大人可要为我做主啊!”   李副将大义凛然道:“放心,本将必定为你讨个公道!”   “公道?”冷漠的声音响起:“滥用私刑也叫公道!?”   李副将闻声抬头,却看见秦修远带着钱副将、韦副将和秦忠一同赶来,他急忙起身,一脸恭敬道:“见过将军。”   秦修远一脸冷意,直接坐在了主位之上。   “将军,这秦勇犯了大错……”李副将理直气壮地开口。   “你是何人?”秦修远将他撂在一边,并不理会,直接问那女子。   女子抬头一看,秦修远端坐于主位之上,一脸冷肃,狭长凤眸深不见底,不怒自威。   她一面感叹他的风姿,一面又有些胆怯。   她低声道:“奴婢……奴婢名叫翠云,原是西伯侯府上的丫鬟……”   秦修远问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翠云低声道:“我家侯爷派我来给公子送些被褥,谁知,被秦大人掳走,将我囚禁在了杂物房里!昨夜,他兽性大发,居然对我用强!呜呜呜呜……”   “呸!我从未见过你!你为何含血喷人!?”秦勇青筋暴起,恨不得起身打她,身边两个士兵连忙将他摁住。   翠云吓得浑身一抖,道:“将军!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秦修远看向秦勇,问道:“秦勇,你有没有做过?”   秦勇大喊:“将军!我冤枉啊!”   秦修远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杂物房?”   秦勇道:“我……昨晚李旦说,有事找我,我便去了新兵营。”   秦修远拧眉:“李旦?”   秦忠解释道:“李旦是一名新兵,平素表现尚可,与众人都交好。”   秦勇继续道:“谁知,我刚刚走到杂物房,便被人打晕了……”   李副将在一旁,冷声问道:“那是谁打的你?”   秦勇气愤道:“我怎么知道!?我若是看见了,还能白白挨打!?”   李副将道:“那便是没有证人了。”   秦勇气急:“你!”   秦修远道:“秦勇!你冷静些,细细想想是怎么回事。”   秦勇安静下来,一脸憋屈道:“说不定就是这个女人,串通了别人引我入局!”   此时,那翠云哭喊道:“你这人怎么如此狠毒!?我为何要以清白来诬陷你!?”她转向秦修远,泣不成声:“将军也不相信奴婢吗?我被人凌.辱,还被反咬一口,连主事大人都不秉公论断,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她猛然站起。   秦修远大喝一声:“拉住她!”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翠云冲出去,往旁边的石柱上一撞!然后颓然一倒,鲜血淋漓……   一旁的几个士兵有些傻眼,秦修远急急道:“快叫军医来!”   他又看了一眼秦勇,道:“先将秦勇关押起来。”   秦勇不平道:“将军!我是无辜的!”   “快去!”秦修远喝道。   秦忠一怔,随即去拉秦勇。   李副将有些错愕,他回过神来,道:“将军!秦勇是将军的人,他犯了事!将军理应避嫌。”   秦修远眸色一凛,似笑非笑道:“避嫌?”他盯着李副将,一字一句道:“本将军光明磊落,何需避嫌?李副将如担心本将军偏私,大可去御前告状。”   李副将面色一怔,却也不敢硬碰硬,只得暂时消了气焰。   秦修远又道:“刚刚这女子说,她是西伯侯府的?西伯侯公子何在?”   一士兵答道:“回将军,西伯侯公子名叫文坚,在新兵营中。”   秦修远点头,道:“将他和李旦单独看守,等那女子的诊治结果出来,再一起审问。”顿了顿,他低声道:“如有人敢擅自接近他们几人,给我立即拿下!”   李副将面色难看,随即退了出去,他偷偷叫来一个小兵,道:“你去一趟西伯侯府……”   ***   当晚,秦修远回得很晚。   到飞檐阁时,发现卧房灯还亮着。   自从书房的床榻坏了,秦修远便心安理得地宿在了卧房的矮塌上。   他轻轻推门进去,发现唐阮阮正坐在铜镜前,一头青丝倾泻在纤薄背后,她闻声,温柔回眸:“你回来了?”   秦修远淡淡一笑:“还没睡?”   唐阮阮道:“嗯……睡不着。”   她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道:“军营的事怎么样了?”   秦修远提早派人捎了信回来,简单说了秦勇的事。   秦修远低声道:“那女子还没醒,若是她死了……秦勇恐怕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唐阮阮见他有些忧心,便安慰道:“且等等看,会好起来的。”   但是说完,又觉得语言十分苍白无力。   秦修远微微颔首,有些疲惫,道:“我去沐浴,你先睡吧。”   唐阮阮问道:“你忙到这么晚,晚膳用了吗?”   秦修远一怔:“我竟忘了……不过我也没什么胃口,算了吧。”   唐阮阮蹙眉:“不行,你这样饿到明天早上,很难受的。”她柔声道:“你去沐浴,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秦修远道:“这么晚了,你别忙了……”   唐阮阮娇嗔瞪他:“乖。”   秦修远一愣,心情好了两分,道:“那好……”   于是,便进了湢室。   唐阮阮披了件外袍,便出了卧房,直奔小厨房。   她早就知道秦修远八成没时间吃饭,于是早就把面团备好了。   他忙了一天,此刻还有些焦心,唐阮阮便想让他吃些爽胃的东西,油泼面便是极好的选择。   她轻轻揭开面盆,盆子里放了若干刷好油的方面垛儿。   油泼面看似简单,其实要做得好吃,并不容易。   面要揉得劲道,还要和到“三光”,即面光,盆光,手光,这样做出来的面才是刚刚好。   她取出一块面垛儿,用擀面杖一会儿竖着擀,一会儿横着擀,面垛儿便成了长条。   然后,她用擀面杖在中间轻轻压了一下,有了印记之后,揪住两头,在案板上轻轻抡着,然后面就被扯得长了不少。   锅内的水已经烧得“咕噜”冒泡,她将扯好的面条,每条都撕成两半,依次放了进去,沸腾的水听话地接纳了面条,沉默了下去。   面煮好,浮起来之后,她一把捞出,用凉开水匆匆过了一道,这样做可以让面的口感更佳劲道。   然后,滑嫩乳白的面条,便到了一个大碗里,唐阮阮摆上了两颗烫熟的青菜,然后便一股脑儿加入生抽、陈醋、盐、蒜末、葱花等,最后洒上辣椒面和白芝麻。   丰富多彩的酱料洋洋洒洒覆上了纯洁的面条,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唐阮阮开始最后一步:烧油。   秦修远此时已经沐浴完了,他来到小厨房门口,道:“做的是什么?”   唐阮阮将一大勺油,舀入锅里,道:“油泼面呀!”   说罢,抬眸看他。   秦修远只着了件单衣,衣带松松垮垮耷拉着,露出好看的锁骨,依稀可见结实的胸膛。   他整个人倚在门框上,神色有几分疲惫,却一脸温柔地看着唐阮阮。   唐阮阮心中一动,道:“马上就好了,你先去坐。”   油一烧热,她立即舀起,半勺泼在了面上——“滋滋!”热油激得酱料和面一阵战栗,着声音听起来酣畅淋漓。   热油要分三次泼,口感才会更好,于是,她便又追加了两次,这碗面就被她浇得毫无脾气了。   唐阮阮将这碗色香味俱全的油泼面端到秦修远眼前,霸道的油蒜香一个劲往人鼻子里钻,勾起了他腹中馋虫。   这时,秦修远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唐阮阮伸手指了指,道:“快搅拌一下!”   搅拌需得吃面人自己动手,唐阮阮喜欢这种仪式感。   秦修远点点头,拿着筷子搅拌了起来。   突然,他看到她嫩白的手指上,有两个小红点,道:“你的手怎么了?”   唐阮阮看了看,笑道:“可能被油溅到了,没关系……”   秦修远皱了皱眉,随即拉过她的手,细细看了看,觉得有些心疼:“你痛不痛?”   唐阮阮微笑:“就痛一下下,已经没有感觉了。”   秦修远看她一眼,遂低下头,微凉的唇轻轻印上她的玉指。   她连忙抽回,急急道:“刚刚给你做面……手上还有面粉……”   秦修远抬头,柔声道:“你为了给我做面,手都被烫了,我总要负责给你治疗一下。”   唐阮阮听了,面色有些红,她羞涩地抽回了手,娇嗔道:“你快吃面。”   秦修远见她神色扭捏,也觉得十分有趣,暂时忘却了白天忧心的种种,便开始吃起面来。   油泼面不同于一般的面条,入口便是非同凡响的辣,辣椒面的香味十分有力量感,充斥了整个口腔。   一下子便激活了所有的味蕾,面条软中带着嚼劲,似乎有种不甘屈服的韧性,令人越嚼越有兴致。   一根宽面下肚,秦修远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暖了起来。   唐阮阮净了手,双手捧脸坐在秦修远身边,道:“好吃吗?”   秦修远吃得有些发热,道:“美味至极。”   唐阮阮不说话了,继续端详着他,他确实生得好看,连穿一件素色中衣,头发散散束着,都有种慵懒风流的美感,唐阮阮顿时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   秦修远正在认真对付这碗油泼面。   虽然他是饿的,但是吃得十分优雅克制,都没有发出声音。   每一根宽面,他都细细品味,不徐不疾,却十分过瘾。   他吃几口,便看看她,笑意融融。   唐阮阮闻到他身上洁净的皂角味,不禁有些心旷神怡。   过了一会,这碗油泼面便见了底,秦修远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道:“阮阮,多谢。”   唐阮阮莞尔一笑,道:“早点去睡吧。”   秦修远讲究得很,又去漱了口,才回到卧房。   屋内熄了灯,他躺在矮塌之上,有些睡不着。   他低声:“你睡了吗?”   唐阮阮道:“没有。”她躺在床上,侧身转向他,两人不过隔了不到一丈:“你是不是还在担心秦勇的事?”   秦修远道:“毕竟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也不相信他会做出那龌龊之事。”   唐阮阮低声道:“若真是诬陷,那必然有破绽……他之前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秦修远沉声道:“秦勇这人个性直率,宁折勿弯,恐怕得罪了多少人,他自己也不知道。”   唐阮阮沉默,秦修远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今晚,恐怕是不太平的一夜。   唐阮阮突然道:“我冷。”   秦修远坐起来:“是不是被子薄了……”   唐阮阮含糊不清“嗯”了一声。   秦修远本来盖着薄被,他站起身来,拿着薄被行至唐阮阮床前,道:“我的也给你盖好不好?”   唐阮阮有些气恼:“不好。”   秦修远顿悟,低声笑开:“那我只能自己来为夫人暖床了。”   说罢,扔了薄被,上了床榻。   唐阮阮在黑暗中抿嘴一笑,道:“今夜给你特权,允许你睡床。”   秦修远挑眉:“还有呢?”   唐阮阮转过身,背对着他:“没了……”这人怎么还得寸进尺?   秦修远伸手揽过她的腰肢,一把揉进自己怀里。   她确实身子有些冷,背后贴着她温热胸膛,刹时便暖了起来。   他的鼻息就在后颈处徘徊,惹得人一阵酥痒,唐阮阮埋着头不敢动弹。   秦修远轻轻吻上她小巧玉润的耳垂,道:“我开心多了,谢谢。”   唐阮阮没有说话,她用如此直接又拙劣的手段哄他开心,居然还十分奏效,不由得翘了翘嘴角。   唐阮阮转过脸,轻轻抬眸,黑暗中对上他的眼:“这事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秦修远心中一暖,忍不住吻上她的唇。   夜晚的唇似乎更加柔软,好比两片花瓣,香气袭人。   他沉醉其中,且这花瓣还开始轻柔地回应他,一双柔夷,如藤蔓一般缠上他的身躯。   秦修远喉间一紧,猝然松开她,低哑道:“睡吧。”   然后竟转过身,背对着她。   唐阮阮不明就里,于是伸手抱他,柔软身躯贴上他颀长的背脊,秦修远陡然一震。   唐阮阮道:“你怎么了?”他是不是仍然很不开心?   秦修远低低叹了一口气,道:“阮阮。”   唐阮阮疑问:“嗯?”   秦修远无奈:“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唐阮阮有些讶异,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我陪你吗……”   这姑娘实在是软萌可爱,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开窍。   秦修远的喑哑道:“喜欢……可是,我怕你再靠近,我就忍不住了……”   说罢,他身子僵直着,往床外沿挪动了几分。   唐阮阮有些错愕,她喃喃道:“忍不住什么?”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对,顿时羞红了脸。   秦修远的声音透着几分委屈:“你非要我说明白么?!” 第70章 虎皮鸡蛋 将军被扣在宫里了……   黑漆漆的卧房之中, 尴尬如空气一般,无处不在。   唐阮阮默默松了手,缩回自己的位置, 嚅喏道:“哦……那你慢慢熄火。”   这话说得没毛病, 却又令人哭笑不得。   秦修远低叹:“你怎么这样坏……”   唐阮阮抿嘴,无声笑成一朵花。   ***   翌日醒来, 秦修远已经不见了,唐阮阮摸了摸身边的位置, 余温已去, 心中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和他一起睡, 真的很暖。   “小姐, 醒来了?”采薇端了漱口盆过来,问道:“是否要起来洗漱?”   唐阮阮点点头, 道:“将军出去了?”   采薇应声:“是,将军一早便出去了。”   唐阮阮道:“他近日是很忙……采薇,你去跟大厨房说一下, 让他们送些五花肉和鸡蛋来,晚上我们做点好吃的。”   采薇笑道:“小姐是想做给将军吃?”   唐阮阮温柔一笑, 道:“他最近公事烦心, 我想让他吃得舒心些。”   采薇道:“小姐和将军越来越恩爱了, 真是羡煞旁人, 将军经常夸赞小姐手艺好呢!”   唐阮阮抿唇一笑, 随即揶揄道:“噢, 我记得也有人夸赞采薇针线活儿好啊……”顿了顿, 她继续道:“衣服破了,原本没人知道,可缝好了口子, 却恨不得人人来端详一下。”   采薇脸色一红:“小姐怎么也来打趣我了……不过就是举手之劳。”   唐阮阮拉过采薇,道:“不过,话说回来,采薇……你对秦忠,可有心思?”她瞧着采薇:“我见他为人忠厚,办事尽心,且对你……”   采薇脸色有点难看,道:“小姐,秦忠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她垂眸道:“我对他不过是朋友之谊,不足挂齿。”   唐阮阮一愣,道:“他对你说的?”   采薇无声点头。   唐阮阮有些诧异,问道:“他可有说是谁”   采薇垂眸道:“我……我不知,我、我也不想知道。”   唐阮阮了然,道:“那你为何又不想知道?”明明心中在意,才会拒绝难堪。   采薇一怔,随即站起道:“小姐!小姐还是先洗漱吧,不然水凉了……”   唐阮阮笑一下,道:“好……不过,若是对的人,切莫错过了。”   采薇沉默点头,便去取帕子了……   ***   飓风营。   “昨夜人来了吗?”秦修远进入主帐。   秦忠眼色中有些血红,道:“将军料事如神,昨夜果然有人来刺杀翠云!”   秦修远道:“人呢?”   秦忠遗憾道:“人被抓后,顷刻便自己服毒了……”   秦修远眉头微蹙,道:“倒也是意料之中,走,去见见翠云。”   秦修远昨晚回府前,特意安排秦忠在军营守着,翠云后半夜曾醒来过一次,谁知,还没发出声音,便有黑衣人翻窗而入,刀剑直接抵上她的脖颈,她吓得大叫,随即秦忠带人一拥而入,杀手当场毙命。   他们来到翠云的病榻前,秦修远站着,一脸冷漠,俯瞰病容惨白的女子。   翠云惶惶睁眼:“将军、将军救命!”   说罢,便要翻身而起,跪下来。   秦修远冷冷开口:“你就躺着说罢。”   翠云低声道:“是……奴婢,奴婢害怕,求将军垂怜。”   秦修远道:“你说清楚来龙去脉,本将军会考虑,能否留你一命。”   翠云颔首,声音有些委屈,道:“我本是西伯侯家中,专门伺候文坚公子的……”   秦忠蹙眉,问道:“伺候?”   翠云面色不稳,道:“其实……也是通房。”   秦修远示意她继续,她便道:“我家夫人不放心公子在军营的吃穿用度,于是每隔一段时间便遣了我过来送衣物被褥,我们买通了门房的士兵,便允了我进来……每次来,都要、要找地儿伺候公子一回……”   她面色有些红,难以启齿。   秦修远道:“说重点。”   翠云嚅喏一声,道:“前几日,我来军营的时候,公子说,说要我……要我配合他,害秦勇大人……”   秦修远拧眉:“为何要害秦勇?”   翠云道:“具体的奴婢也不知,只是听说他们有过节。”   秦忠俯身对秦修远道:“恐怕是新兵营斗殴那事……”   秦修远又问道:“此事文坚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为何李旦会帮他?”   李旦到底是无知的情况下被利用了,还是帮凶?   翠云道:“李旦……他!他是个禽兽!”   她变得有些激动,险些说不下去:“有一次,我过来伺候公子,结果那次公子刚刚好受了伤,我便独自呆在杂物房……打算天亮离开。”   “谁知到了晚上,他这个禽兽,居然来了杂物房……对我、对我用强,还逼迫我不许说出去……”   翠云低声抽泣道:“后来,我忍不住告诉了公子,公子一气之下,便说要让这些得罪他的人,都不得好死……”   秦修远睨视她,问道:“所以,他便以此事威胁李旦,让他出面,将秦勇骗去了杂物房……然后你们将他打晕,拖了进去?!”   翠云有些心虚地点点头。   秦修远冷笑一声:“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低吼让翠云浑身一震,道:“奴婢、奴婢都是被逼的,身不由己,求将军可怜可怜我……”   她挣扎着想起来,秦修远却道:“我且问你,你是否愿意作证,指认文坚和李旦?”   翠云面色惶恐,道:“奴婢是西伯侯府的人,以奴告主……奴婢不敢。”   秦修远道:“昨夜来刺杀你的人,恐怕就是西伯侯府的人。你若死了,秦勇的罪名便坐实了,你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而已。”   翠云眼睛睁大:“可是奴婢人微言轻,我就算翻供,恐怕也没有什么用……”   秦修远道:“这你便不用担心了,我自会让你的供词上达天听。”   翠云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道:“将军,奴婢愿意出面作证……但有一事相求。”   她的卖身契还在侯府,此事就算了了,只要西伯侯府还在,她便吃不了兜着走。   秦修远道:“你讲。”   翠云道:“此事结案之后,将军可否收了奴婢入府?奴婢得罪了西伯侯府,恐怕会活不下去……”   翠云知道,在他们这些达官贵人眼里,买一个奴婢,和买条狗没什么区别。   秦修远淡然一笑,道:“不必了。”顿了一瞬,他眸色渐冷:“此事一出,日后恐怕没有西伯侯府了,没人能威胁你的安全。”   秦忠听了,心下微寒。   起初可能是文坚报私仇,而西伯侯府为了庇佑嫡子,才派出杀手来取翠云性命……等坐实了秦勇的罪行,再将治军无方的罪名扣在秦修远头上,剥了他的飓风营管辖权,好扶植李副将上位……   环环相套,真是好心计!   秦忠问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秦修远淡笑一声:“这不是明摆着么?将证人和罪人一并送去刑部,刑部尚书和西伯侯一向不睦,正好给个机会。”   秦忠颔首,道:“属下领命!”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文坚激动的呼喊声:“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见我爹!我要见皇上!”他持续骂骂咧咧:“我文家世代袭爵,你们岂敢动我!”   秦忠用剑柄一下击在他背上,道:“你老实点!有什么话去刑部说吧!”   李旦也一起被绑了,他哭腔叫喊:“求求大人放了我!我……我与此事无关啊!”   秦忠冷声道:“帮凶同罪!”   ***   天阶雾色迷茫,不是雨,却胜似雨。   微胖的中年男子,身着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华贵满身,却面色凝重,他不顾管家劝阻,在这偌大的相府中穿行。   “侯爷,我都说了,相爷此刻不在府中。”相府的管家刘奇一脸为难道。   “你给我让开,我倒要看看,左相是不是真的不在府中!我这都火烧眉毛了,他难道避而不见?”西伯侯文厚海愤然道。   刘奇拦不住他,却也不敢唤人来对他动粗,一时之间焦急不已。   两人一路到了内院,眼看就要逼近书房,却见内院有一年轻公子出来,两方差点撞上。   那年轻公子生得即极为清秀,一身石青色杭绸直裰垂坠在身上,显得文质彬彬,气质出众。   他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侯爷有礼了。”   文厚海不见他还好,一见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刘书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可把我儿给害惨了!”   这年轻公子是左相的庶子,名叫刘书染,为家中妾室所生,有些男生女相,他微微讶异:“怎么?令公子还没救出来么?”   文厚海一脸审视:“昨日本侯来找左相之时,是你推说他不在,结果你让本侯安排人去刺杀那翠云丫鬟,可谁知竟被秦修远守株待兔了!”他怒气冲冲道:“现在可好,坚儿和翠云都落在了秦修远手中!”   刘书染一脸无辜,道:“侯爷,我也是为了令公子好才献计的,可谁知道秦修远如此狡猾,居然将翠云看得如此牢固……那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文厚海冷笑:“还能怎么办,如今只有你父亲出面,才可能救我儿一命了!”   刘书染细长的眼微微眯起,道:“可是父亲此时不在家中,他外出办事了。”   文厚海道:“你别想骗本侯!”   刘书染道:“我刚刚进来,也没有找到父亲,侯爷若是不信的话,尽可以去看看……”   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   文厚海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便道:“那本侯姑且信你一回,相爷何时回来?”   刘书染道:“我也不知……不过等父亲回来,恐怕就已经晚了……”   文厚海拧眉问道:“什么晚了?”   刘书染淡淡一笑:“自然是错过了营救文公子的最好时候了……”   文厚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书染一脸正色道:“如果文公子,真的被送入了刑部,便无力回天了,且可能西伯侯府也会受牵连……”   文厚海不悦道:“难道本侯不知道吗?还需得你来提醒?”   刘书染道:“侯爷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文厚海一脸不耐,刘书染却不慌不忙道:“如今此事就算是我父亲出面,也未必落得一个好结果,若是西伯侯府因为此事失了圣心,才是最致命的。”顿了顿,他道:“我若是侯爷,现在便即刻入宫去请罪,然后同时暗地里派人,解救文公子……将他送出帝都,走得越远越好,等此事平息了,再找机会回来。”   文厚海道:“可是本侯去请罪,圣上能法外开恩吗?”   刘书染淡淡笑道:“侯爷去见圣上,要做的不是求情……而是请皇上治罪,态度越是诚恳,便越能凸显诚意,到时候文公子逃跑了,便越显得与西伯侯府无关。”   文厚海震惊道:“你是让本侯弃车保帅!?”   刘书染微微颔首:“不错……若是侯爷自身不保,又何谈庇佑家人呢?”   文厚海沉吟片刻,他看了刘书染一眼,似笑非笑:“本侯之前竟没发现……二公子有如此心机。”   刘书染不以为然,道:“我只是为了侯爷着想,毕竟……您和我父亲关系匪浅,我们自然希望西伯侯府一门昌盛。”   文厚海冷哼一声,道:“知道就好!烦请转告相爷,此事若能平息也就罢了,若是不能……那我也没必要帮他守口如瓶了,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刘书染一脸平静,道:“是,我会转告的,侯爷放心。”   说罢,文厚海一脸阴鹜地走了。   刘奇送了西伯侯出去,刘书染在后俯身拱手,做足了礼数。   不一会儿,一声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刘书染面色沉静,回头微笑:“多谢父亲夸赞。”   左相刘植身着玄色阔袖圆领锦袍,双手备在后面。他脸颊消瘦,深陷的眼睛把两边的颧骨微微衬托了出来,一派儒雅持重,气度不凡。   刘植动了动唇,道:“你想先对付谁?”   刘书染一脸谦逊,道:“儿子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将秦修远绊倒,也没成想西伯侯办事如此不力……不过眼下,西伯侯触怒圣心的可能性更大,若是他被贬出帝都,父亲便能高枕无忧了……总之,无论他们谁倒下,都父亲来说,都是好事。”   左相深不可测地一笑:“但愿你不是自作聪明。。”   刘书染宠辱不惊,道:“父亲提点得是……儿子还要多向父亲学习才是。”   左相似是满意了几分:“若你兄长能有你一半听话,便好了。”   刘书染道:“兄长今日已经进宫面圣了。”   左相微微蹙眉:“他进宫做什么?才领了监察御史的职,便要上任了?”   刘书染微微颔首:“听闻兄长,今日一早便递上了弹劾的折子,此时怕是已经在宫里了。”   刘植讶异道:“他弹劾谁?”   刘书染道:“秦修远,治军不严,纵容属下行凶。”   刘植变了脸色:“胡闹!”   ***   镇国将军府之外诡谲纷扰,府内却一片平静泰然。   唐阮阮正在小厨房里认真钻研今晚的吃食。   “小姐,你在做什么?”采萍将柴火拿进了小厨房,见唐阮阮面前放着许多鸡蛋。   唐阮阮摸了摸这一小篮鸡蛋,道:“今晚,我们来吃虎皮鸡蛋吧。”   “虎皮……鸡蛋?”采萍从没听过这个说法,此时明霜也将佐料拿了进来,道:“夫人,您要的佐料奴婢备好了。”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好,等着吃好吃的吧!”   唐阮阮但凡做美食,都会多做一些,身边的丫鬟小厮,也常常能分食到美味,以至于大家帮她干起活来,都格外起劲。   唐阮阮先烧了一锅水,将鸡蛋一个接一个地轻轻滚进锅里,慢慢煮着。   直到鸡蛋熟了,才捞了出来。   她拿起一个鸡蛋,朝着案板轻轻一磕,然后沿着案板稍微用力滚了一圈,鸡蛋的壳便碎了,这时里面的膜还连在一起,轻轻一撕,便将大部分蛋壳一把剥了下来。   一个光光溜溜的煮鸡蛋,便乖巧地滚到了碗里,浑圆的肚子,让人想伸手戳一戳。   然后,她又继续剥下一个鸡蛋,采萍和明霜见状,也过来帮忙,三个人一起动手,十几个鸡蛋便一下子就剥好了。   圆滚滚的煮鸡蛋,老老实实挤在碗里,想滚却又滚不动,有种笨拙的可爱。   唐阮阮随即烧了一锅油,烧到六七成熟左右,油便开始有些不安分了,然后她小心翼翼将鸡蛋下入锅里,于是鸡蛋们一个个排着队往锅里滚去,油温越来越高,锅里发出闷闷炸声,十分火热。   白白的鸡蛋耐不住高温,便开始投降,逐渐转为浅黄色,每个鸡蛋上,唐阮阮都提前划好了花刀,此刻,有刀纹的地方,便成了热油的重点攻击地,刀口两边的蛋白,被炸得微微撅起,有的还微微裂开了嘴,冲着人笑。   当鸡蛋们彻底投诚,变为金黄色后,她便将所有的鸡蛋捞出备用,又重新烧了些底油,这次则是为了炒料。   油烧至八成熟,倒入了葱段、干辣椒、八角和姜片,又加了一勺豆瓣酱和自制的辣椒酱,不停翻炒,便炒出了红油。   炒匀后,她又点了些酒进去调味,一锅佐料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然后她盛了一碗水,当头浇下——   “滋”地一声巨响,便浇灭了锅里的闹腾,然后她慢条斯理地倒了点酱油和耗油提鲜,酱汁逐渐浓稠,她用了一个漏勺,将其中的料渣捞出,便只剩下一锅完美的红汤。   她将炸好的鸡蛋们,一股脑儿倒入了红汤中,裂开口的鸡蛋,最先吸收了汤汁的鲜辣,翻滚了两下,便令人刮目相看了。   待鸡蛋们都排好在锅里,她便盖了锅盖,打算焖煮一会儿。   香味四溢,明霜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采萍笑道:“将军还没回来,你就忍不住了?”   明霜低声道:“等将军忙完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唐阮阮碰巧听见,温柔笑道:“一会你们先吃吧。”   明霜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的!”   唐阮阮道:“没关系,凉了怕不好吃了。”   不过临近傍晚,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唐阮阮想起他,嘴角不由得微微勾了勾。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虎皮鸡蛋就做好了,唐阮阮轻轻揭开锅盖,浓烈丰厚的香味扑面而来,令人无法拒绝!旁边的两个小姑娘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锅里,随着唐阮阮的动作,两个小脑袋转来转去。   唐阮阮盛出了一大盘虎皮鸡蛋,在上面又洒了一把葱花,鲜翠欲滴的葱花,落在身经百战的鸡蛋身上,显得生机勃勃。   对于虎皮鸡蛋来说,蛋黄的入味是最难的。   她轻轻夹起一个鸡蛋,用筷子一戳,然后顺势将鸡蛋分成了两半,道:“你们先尝尝味道?若是不好,我再加工一下。”   明霜和采萍兴奋地拿起了筷子,一人夹了一块鸡蛋。   采萍吃得秀气,她轻咬一口炸得酥皱的蛋白,焦香鲜辣的滋味钻入了口中,嚼了两下,还渗出了蛋白质独有的香味,口感极为丰富。   而明霜就不一样了,她一把将半个鸡蛋都塞进了嘴里,一下嚼碎,蛋黄便随遇而安地四散开来,绵软醇厚。而蛋白也不甘示弱,吸饱了酱汁的它,早已不是当初极其寡淡的鸡蛋白了,千锤百炼的虎皮焦香,让人欲罢不能。   她嚼得十分起劲,道:“怎么夫人连鸡蛋都能做得这样好吃?”   唐阮阮本想等着秦修远回来一起吃,可看了明霜这大快朵颐的样子,不由得自己也喉间咽了咽,她心里默默想道:若是美食令当天,先饿上明霜一顿,再让她去现场表演吃东西……这津津有味的吃相,定能吸引许多人来围观。   三人正其乐融融地研究鸡蛋,突然,采薇急急忙忙跑进了院子,大声道:“小姐!小姐在哪里!?”   采薇一向沉稳,可连她都如此慌张,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唐阮阮速速移步,走出小厨房,急忙问道:“采薇,我在这!怎么了?”   采薇道:“小姐!出事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阮阮蹙眉:“怎么回事?慢慢说。”   采薇平复了一下呼吸,道:“秦忠派人传来消息,说将军今日在飓风营处理秦勇一案,谁知还未处理完,就被圣上召见……到了现在还扣在宫中,情况不妙!”   唐阮阮大惊失色:“什么!?” 第71章 卤肉饭 你惦记着我?   唐阮阮迅速回想起原书的情节, 秦修远在原身死后,不但被贬官,还被污蔑谋反……一家人的下场惨绝人寰。   可是如今她替代原身活在这个时空, 经历过的一切都和原书不一样了,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唐阮阮沉声问道:“秦忠可有说,皇上的态度如何?”   采薇呼吸有些不稳, 道:“对了!皇上本来不知道此事,但是听说新上任的监察御史在极力弹劾将军, 说将军驭下不严, 纵得属下知法犯法, 皇上这才把将军召进了宫中。”   唐阮阮的脑海中飞速运转着:“昨日秦勇才出的事, 这事还没查清,到底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来弹劾?”   采薇一脸忧心, 却又不得不说:“这新上任的监察御史……是、是左相的嫡子,也就是书墨公子。”   原身初恋!?   唐阮阮心想,他……不会是公报私仇吧……   她是一脸错愕, 这刘书墨什么时候成了监察御史?还如此盯着秦修远的一言一行……   唐阮阮沉思一瞬,道:“秦忠可有说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采薇摇头, 道:“秦忠是托人回来送信的, 此刻他应该还在宫里等着将军。”   唐阮阮看了看天色, 黑夜正式降临, 她顿时有些心慌。   此事如果告诉太夫人, 恐怕会更乱, 她急忙回眸, 问道:“明霜,二哥可在府中?”   明霜并不知出了事,小嘴满是油, 道:“听明雪说,二公子今日去酒庄了,还未回来。”   唐阮阮拧眉,眼下能商量的人都不在,她心一横,道:“备马车!”   采薇诧异:“小姐要去哪里?!”   唐阮阮道:“学士府!”   采薇劝阻道:“小姐想回去求老爷?可是……可是老爷……”   采薇实在说不出口,老爷未必会帮忙。   唐阮阮沉静道:“我知道……父亲一向明哲保身……但不管怎样,我也要去求一求。”   采薇只得点头,立即去备马车了。   ***   夜色渐浓,镇国将军府的华盖马车一路飞奔,车帘都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唐阮阮坐在车中,沉思一会儿要如何说服父亲,车轴滚滚,微微震荡,就如同她忐忑的心。   不知不觉中,马车行进了闹市,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索性停了。   唐阮阮撑起车窗,道:“怎么停车了?”   采薇道:“有一马车和我们挤到了一起,此处狭窄,他却不肯退让我们……”   唐阮阮秀眉微蹙,道:“我们退一步,让他们先走,免得僵持在这浪费了时间。”   话音未落,旁边马车的车窗,突然被推开,两辆车靠得很近,唐阮阮隐隐看清了对面车里的男子,显然,他也看见了她。   那男子一袭绿色官服,面容清俊,气度不凡,他似是有些不确定,颤声问道:“阮阮?”   唐阮阮一愣,随即沉静道:“刘公子有礼了。”   采薇也十分讶异,居然在这里遇上了刘书墨,他不是应该在皇宫里吗?   刘书墨微微一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此时驾车的刘青,也认出了采薇,他冷声道:“还请姑娘让路,挡住我家大人的车了。”   采薇也颇为不悦,道:“这条路明明是我们先过来的,要让也应该你们让!”   此时,刘书墨道:“刘青,让她们先过去吧。”   唐阮阮却道:“还未恭喜刘公子,升任监察御史,从今往后,都要称一声刘大人了。”   刘书墨一愣,道:“阮阮,你莫要这样。”   唐阮阮对他没什么感觉,只是原身的记忆还留了一部分在脑海中,让她也不至于对他过分无情,便道:“刘大人,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刘书墨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阮阮转脸,直勾勾看向他的眼睛,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去弹劾我家将军吗?”   刘书墨脸色微变,我家……将军?好生亲热。   他面有不忿,道:“他纵容属下强抢民女,在军营里行凶,事后还窝藏包庇!难道我不应该弹劾他?”   唐阮阮道:“你有证据吗?”   刘书墨道:“那女子昨日本来已经招供,今日又突然对西伯侯府反咬一口,这难道不是秦修远的杰作?一定是他施压,那女子才改口的。”   唐阮阮看他:“你又怎么知道秦勇不是被陷害的呢?秦修远是可以向那女子施压,但是你能保证,不是西伯侯之子,向那女子施压,让她来陷害秦勇的吗?一颗棋子扰乱全局,他们用得,我们就用不得?”   刘书墨眸色渐深,似乎有些不认识眼前人。   他记忆中的唐阮阮,是个十分内敛娴静的姑娘,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怎么能如此缜密地发出连环疑问?   不过她确实说得没错,事情如今……还未得到证实。   刘书墨抿唇一瞬,道:“阮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唐阮阮低声:“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原身记忆中的刘书墨,温柔而正直,会为她挺身而出,救人于危难。   也许是心中预设的敌对,蒙蔽了他的眼睛。   刘书墨有些错愕,唐阮阮继续道:“我记得书墨哥哥,以前是个十分理性的人,不可能公报私仇。”   “书墨哥哥”这一称呼,她自己叫出来都有些别扭,可是又期盼用原身的口吻,能劝住他。   刘书墨微怔,水绿色锦缎官服让他的面色显得更加苍白,他道:“我……不错!我承认我对秦修远没有好感……可是我并没有冤枉他!”   “好!”唐阮阮出声打断他:“若是他真的犯了事,你爱怎么上奏弹劾,我都管不着。但若他没有,希望你不要因为私人恩怨,去冤枉忠勇良臣。”   刘书墨嘴唇颤抖,道:“阮阮,在你心中,我竟如此不堪么?”   唐阮阮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两相僵持,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夜晚的闹市中人声依旧鼎沸,却逐渐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清冷的声音由远及近,让唐阮阮终于确定下来——   “阮阮!阮阮!”   唐阮阮急忙探出头去,秦修远一身白衣,驾马奔驰而来,他腰悬佩剑,衣袂翻飞,风姿卓然。   唐阮阮见到秦修远,一颗悬心终于落了地,她急急跳下马车,向秦修远招手,生怕他看不见自己。已然忘了身边还有个刘书墨,   秦修远见她一脸期盼,心中微微一动,临近她身边时速度放缓,俯下身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便将她带上了马背,稳稳当当落到了自己怀里。   唐阮阮又惊又喜,道:“你回来了?!没事了吗?”   秦修远微微颔首,温柔笑道:“没事了,你不用去学士府了。”   然后,他瞥见刘书墨也在旁边,顿时面色一凝,笑容僵在了脸上:“刘大人,好巧啊。”   刘书墨冷声:“秦大将军真是有本事,出了这样的事,还能全身而退。”   秦修远微笑:“还得多谢刘大人,将此事闹到了圣上面前,才让苦主有了公道。”   刘书墨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修远道:“刘大人走后,西伯侯便来了。他一脸诚挚地悔过,承认了自己儿子污蔑朝廷命官、刺杀证人的罪名,请求皇上降罪。”   刘书墨讶异出声:“什么!?”   他有些不可思议,难道秦修远的人……真的是无辜的?   秦修远道:“皇上已经判了西伯侯嫡子流放。”   刘书墨迷茫中有些恼怒,可他也不是个无中生有的人,便扯了扯嘴角,道:“如此……看来是我误会大将军了。”   秦修远似笑非笑,道:“不碍事……本将军才不在乎你怎么想。”他看向唐阮阮,一脸温柔:“只要阮阮相信我便好。”   唐阮阮坐在他身前,面色一红。   刘书墨苦笑一声,随即又收起表情,恢复了冷漠:“那下官先行离开了……阮阮,保重。”   唐阮阮却突然道:“书墨哥哥……有的事,过去了便放下吧。”   刘书墨没有说话,放下了车窗。   刘青一脸愤慨,狠狠抽了马匹一鞭子,然后快速离开了。   采薇还坐在马车上,她问道:“小姐,你是和将军一起骑马回去,还是……”   还没问完,秦修远便一夹马腹,带着唐阮阮跑得无影无踪了。   秦修远的战马惊雷似乎也有些亢奋,一路撒蹄狂奔。   夜风呼啸而来,吹得唐阮阮额前碎发飞扬,她很少骑马,今晚被秦修远带着,觉得既刺激又有些紧张,面色有些兴奋的红润。   秦修远凑近她,低声道:“你怎么会和刘书墨在一起?”   唐阮阮道:“偶然遇上的。”   秦修远低低出声:“噢。”   唐阮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秦修远道:“我回了府,听采萍说你要去学士府求援,便赶来找你了。”   唐阮阮转脸看他:“你没事就好。”   秦修远微微一笑:“你夫君好歹也是浴血疆场的人,不会被这点小事绊倒的。”   唐阮阮垂眸:“我知道,但有人帮你的话,总是更好些……”   秦修远低声笑:“我就知道。”   轻轻耳语道:“你担心我,心里记挂着我。”   趁机还轻啄了一下她小巧玲珑的耳垂。   唐阮阮面色绯红,嘟囔道:“在外面呢……”   秦修远理直气壮:“外面怎么了?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   他一手搂紧她的腰肢,一手缠握缰绳,笑得潇洒恣意。   ***   回了镇国将军府,夜色已深。   秦修远还有公务未处理完,于是就钻进了书房,而唐阮阮则进了小厨房。   书房之中,秦忠道:“将军,秦勇那边如何了?”   秦修远道:“秦勇自然是被放了……文坚和李旦明日会被押往刑部,三日后便会判决。”   秦忠道:“那敢情好!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秦修远凝重道:“切勿掉以轻心,你难道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   秦修远原本打算下午带着翠云及供词去面圣,谁知道中午便被皇帝召进了宫中。   一到御书房,发现刘书墨也在。   刘书墨就他的管理失职、包庇徇私等罪名列了一份长长的奏折,直接递到了皇帝面前。   闵成帝面色不善,愠怒道:“秦修远,你手下人败坏军纪,你居然还包庇护短,事到如今,你可知罪!?”   秦修远拱手沉声:“皇上,眼见未必为实,末将请传证人。”   于是秦忠便将人证翠云带了上来,翠云虽然害怕不已,但仍然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刘书墨却不买账,道:“这丫鬟在你手上待了一夜,大将军本领通天,谁知你有没有对一个弱女子施压?你又如何证明,她的翻供是真的呢?!”   闵成帝闻声,也审视地看向秦修远。   秦修远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对闵成帝道:“皇上,末将已查清,此事确实与秦勇无关,还请皇上明鉴。”   两相僵持之下,闵成帝突然开口:“刘大人,你先下去吧。”   刘书墨一惊,随即分辨道:“皇上……这……”   闵成帝扫了他一眼,眸光略寒。   刘书墨书卷气的脸上神情微滞,只得应声:“是……”   待他退下之后,闵成帝问秦修远:“此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秦修远开口道:“没有关系,却不能放手。”   闵成帝问道:“怎么说?”   秦修远道:“秦勇是被冤枉的,他既然没有做出那些事,那便是和我们没有关系。说不能放手,是因为案子到了这一步,末将不想姑息。若是如此陷害部下,末将都不追究,恐怕后患无穷。”   闵成帝听了,表情松缓了些,没有说话。   此时,牟公公来报:“陛下,西伯侯求见!”   闵成帝有些意外,道:“传。”   他看了看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丫鬟,若有所思。   “老臣参见皇上!”西伯侯居然换了一身素衣,前来拜见。   闵成帝缓缓开口:“爱卿前来,所为何事?”   西伯侯文厚海一见秦修远在,而且还带着自己府上的丫鬟,一时有些庆幸来的时间刚刚好。   他作出一脸惭愧,俯身道:“臣有罪……”   随后,他便将儿子如何与人结仇,又如何处心积虑陷害秦勇的事娓娓道来,唯独没有说派人杀翠云的事。   闵成帝面色冷肃看着他,文厚海恭敬伏地,紧张得声泪俱下:“老臣教子无方,求皇上降罪!”   闵成帝气得将茶杯一摔:“真是胆大妄为!”   秦修远道:“皇上,此事还有一事不明。”   闵成帝没有好气:“讲!”   秦修远看向西伯侯,道:“昨夜证人差点被害,西伯侯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西伯侯一脸无辜,道:“皇上,这真的不是老臣安排的呀!犬子被抓,应该也没有能力去安排……这,老臣确实不知!”   原本是陷害,若是再背上一条人命,便更不可能轻巧揭过了,所以西伯侯死也不能认这条罪名。   闵成帝面色难看,却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将西伯侯府连根拔起,毕竟西伯侯的封地在北边,靠近北齐,若是逼得太过,怕会适得其反。   于是,闵成帝便道:“既然你主动认罪,朕便从轻发落吧……”   遂颁了道圣旨,判了西伯侯嫡子和那李旦流放三千里。   打发了西伯侯之后,闵成帝冲秦修远微微颔首:“修远,委屈你了。”   秦修远从善如流:“多谢皇上秉公处理,还了末将和属下清白。”   闵成帝笑一下,道:“你平时也莫要太冷了,和朝臣多走动一下,才不至于为一点小事剑拔弩张……对了,你夫人若得空,也可来宫中坐坐,和嫔妃们熟络熟络。”   秦修远有些诧异,却依然点头称是,然后才安然无恙地从宫中回来。   ***   书房中,灯火如豆。   秦忠怔怔看着秦修远:“将军觉得哪里蹊跷?”   秦修远道:“虽然翠云翻供了,但其实皇帝不见得会相信我们,且刘书墨又死死咬住不放,若是今日西伯侯没来……结果还不知道会如何。”   秦忠一愣,随即道:“可是……西伯侯却恰好来了。”   秦修远点点头:“不但来了,还来得很及时。”他实在想不通,明明还没有分胜负,为何西伯侯却急着认输?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背后推动着事情的发展,然而这力量的主人是谁,又不得而知。   这场闹剧收拾得如此顺利,倒叫人有些不安。   两人正聊着,门外却轻轻响起了叩门声:“将军,我可以进来吗?”   唐阮阮知道秦修远和秦忠正在议事,于是便隔了好一会儿才来敲门。   秦忠起身开门,道:“夫人怎么来了?”   唐阮阮手中端着托盘,道:“你们忙了一日,还没用晚膳,我便给你们做了些吃的。”   晚膳的虎皮鸡蛋已经放凉了,便赏给了丫鬟小厮们。然后,她手中端着的,是现做的卤肉饭。   秦忠受宠若惊地接过,放到了秦修远面前的桌上。   唐阮阮盈盈一笑:“这是卤肉饭,你们趁热吃吧,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秦修远直勾勾地看着她,她面上一热,便退了出去。   托盘中放着两个大碗,都盖着盖子。   秦忠为秦修远端过一份,将盖子一把揭开——嗬,卤肉香气四溢,直扑面门!让人一瞬间便无法思考下去。   酱棕色的卤肉被斩得极碎,和着香菇、洋葱一起被炖得很是入味,卤肉盖在米饭之上,若是要吃,便要将卤肉和米饭一起搅拌起来。   秦修远拿起了筷子,轻轻搅开卤肉,米饭也被打开一个口子,然后卤汁便顺顺当当流入了碗底,米饭被浸染成了棕色。   他挑起一块卤肉,咬起来酱味浓郁,却做到了不油不腻,嚼着嚼着,便品出了一丝香菇的鲜味,令人口舌生香。   他满意地眯起眼,却看见秦忠已经扔了筷子,直接用了个勺。   秦忠用勺子将卤肉和米饭充分搅匀,白糯的米饭便吸饱了汤汁,他舀起一大勺饭和肉,直接往口里一送——   “唔……”他一脸满足:“太香了!”   肥而不腻的五花卤肉,夹着一大口浓郁滴汁的米饭,幸福地塞满了整个口腔,令唇齿应接不暇,咽下之后还让人回味无穷。   然后他又舀起一颗青菜,这青菜沾了卤汁,相较寻常青菜便更有滋味,一把塞进口中,又平衡了刚刚的油味。   秦修远见他大快朵颐,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用筷子,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于是他也放下了筷子,不顾形象地用起了勺子来。   主仆二人相对而坐,仿佛两个远道而来的饥饿食客,一言不发地吃完了所有的饭菜。   秦忠放下碗筷,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撑肠拄腹,而秦修远一向自持,此刻却也吃得有些撑了……   ————————————————   卧房灯还明着,可姑娘却耷拉着眼皮,趴在了桌前。   秦修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进来,看到她穿得单薄趴在桌前,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一手揽过她的背,一手穿过膝弯,轻轻将她打横抱起。   唐阮阮便醒了。   她秀眸惺忪地问他:“忙完了?”   秦修远抱着她,低声应道:“嗯。”   唐阮阮做完卤肉饭,也觉得有些累,便早早回了卧房,她本想等着秦修远回来,可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   秦修远将她放在床榻之上,唐阮阮屈膝坐着,一双杏眼潺潺如水。   秦修远坐在床边,与她面对面,凝视着她,眼里似有……一丝哀怨?   过了一瞬,唐阮阮有些绷不住了,便道:“你怎么了?”   秦修远道:“没什么。”   唐阮阮便道:“那快睡吧。”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好。”   说罢,竟离开了床榻,回到了自己的矮塌上坐着,还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本书。   唐阮阮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   其实一日没见,她也是想他的,可是毕竟姑娘家的矜持摆在这……她心里不由得埋怨他……怎么如此不解风情?   她顿时有些羞恼,却又不动声色,道:“你为何还坐着?”   秦修远侧身躺下,单手枕着头:“我看看书。”   唐阮阮道:“什么书如此好看?”   秦修远道:“一本杂书,有点趣味。”   唐阮阮又道:“哦,那你为何把书拿反了?”   秦修远一愣,顿时有些尴尬,他颓然扔了手中的书,道:“不看了,睡吧。”   说罢,便熄了灯。   唐阮阮突然觉得有些泄气,默不作声地躺着。   空气变得十分安静,秦修远翻了个身,矮塌便有些嘎吱作响。   唐阮阮低声道:“你小心再将矮塌弄坏了……”   秦修远闷闷道:“若是矮塌坏了,我回书房睡便是……”   唐阮阮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她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第72章 肠粉 阿远哥哥……   夜色沉沉, 让人不愿说话。   秦修远闷声道:“没事。”   唐阮阮有些疑惑地坐起来,道:“你在生气?”   秦修远低声:“没有。”   唐阮阮嘟嘴:“那你为何……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秦修远一愣,道:“我没有对你冷淡……我是、是在反思我自己。”   唐阮阮奇怪问道:“反思自己什么?”   秦修远叹气:“为什么相处这么久, 你却还叫我‘将军’。”   他的语气竟似有几分隐忍的委屈。   唐阮阮盯着他的背影, 有些迷茫,道:“我什么时候叫你‘将军’了?”   就算叫了将军……也没错吧……唐阮阮心里如是想道。   秦修远闷闷道:“送饭的时候。”   唐阮阮有些哭笑不得, 道:“秦忠在呀……我、我总得顾及你的颜面,太亲密的称呼……我叫不出口。”   秦修远背对她, 声音有一丝不平:“那为何, 你叫他却能叫得出口?”   唐阮阮顿时错愕, 道:“谁?!”   秦修远声音低得有些听不清:“你的书墨哥哥!”   说罢, 他又有些懊恼。   这样孩子气的话语,居然能从他口中说出来?若是传出去, 敌人恐怕就不是闻风丧胆了,而是哄堂大笑……   他气闷地抓起被褥,将头盖上, 不再说话。   唐阮阮哭笑不得,终于知道他是别扭什么。   她轻轻下床穿鞋, 蹑手蹑脚走到秦修远旁边。   秦修远身量很高, 他长腿微弯, 躺在矮塌之上, 看起来有些憋屈, 他用被子蒙了头,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阮阮突然有些好笑, 便像哄孩子一般:“阿远……”   秦修远没动。   她捏起他的被子,秦修远却赌气一般紧紧拽住,唐阮阮扯不过他, 抢了几次都没成功,有些无奈。   唐阮阮道:“别生气了……我、我对他不过是叫习惯了,从小我们便是一起玩大的,一直都是这样称呼他。”   秦修远更是气恼:“我早知道,你们是青梅竹马……”   唐阮阮有些头疼,事情似乎越描越黑。   她轻轻坐到矮塌边上,道:“你吃醋了?”   秦修远语气扭捏:“没有……我就是想睡觉了。”   唐阮阮“哦”了一声。   许久便没了声音。   秦修远见旁边没有动静,心想她可能回去睡觉了……心下也有些恼恨自己,怎么如此小气!?   他叹了口气,轻轻拉下被褥,露出脸来。   黑暗中,一双美目如星星般呈现眼前。   秦修远大窘:“你怎么还没去睡!”   唐阮阮一脸无辜道:“你生气了,我怎么睡得着?”   秦修远准备开口,却听到她“阿嚏”一声!一个喷嚏打得眼泪汪汪。   秦修远此时才发现她就穿了件素薄单衣,立即将身上被褥拉下,将她围住:“你这样会着凉的,快回床上去。”   唐阮阮撒娇:“我一个人睡,冷。”   她极少撒娇,秦修远微微一愣。   说罢,她脱了鞋,整个人也挤到了矮塌上,缩成一团,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秦修远:!!!   每个字都普普通通,如此轻巧地从姑娘嘴里说出来,落在秦修远的耳朵里,简直引得人血脉冲顶!   秦修远定了定神,收起自己的心猿意马,道:“我、我抱你过去……”   他面色红得发烫,还好有夜色代为遮掩。   秦修远用被子裹着唐阮阮,抱着送回床榻上,刚刚将她放下,唐阮阮却勾住了他的脖子:“阿远……”   秦修远微怔,唐阮阮又柔声道:“阿远哥哥……”   秦修远心中一动,似是被羽毛扇子撩拨了一般,又酥又痒,他僵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唐阮阮攀着他,低声道:“你与他,是不一样的。”   秦修远也冷静了几分,问道:“哪里不一样?”   唐阮阮柔声道:“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说完全没有情分,是假的,我不想骗你……”   秦修远嘴唇微抿,没有说话。   唐阮阮又道:“以前和他在一起,我以为那便是喜欢了,也曾想过要嫁给他……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对我来说,更像一个哥哥,我对他则是亲人的依赖。”   唐阮阮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在原身的世界里,自己能活得安安稳稳便是最重要的,对于刘书墨,虽然也有喜欢,但仍然是以救命稻草的心态为主,可能眼见无法嫁给刘书墨了,便告别了这个世界。   秦修远低声:“那,我呢?”   唐阮阮温柔一笑,杏眼盈盈看他:“你……会让我心动,让我惦念。你生气了,我会寝食难安。”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顿了顿,红着脸继续道:“总之,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秦修远面色微松,有些期待地看着她,唐阮阮鼓起勇气,继续道:“我喜欢为你做吃的,喜欢看着你吃得高高兴兴,也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唔!”   秦修远早已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嘴角扬起,然后就将她扑.倒,亲了上去。   微凉的夜,炽热的吻,让人内心澎湃。   秦修远双臂将她圈在怀中,好像生怕姑娘跑了一般。她的唇异常莹润香甜,秦修远霸道地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撬开樱唇,两人鼻息缠绵,抵颌相依。   唐阮阮感觉自己有些缺氧,又有些沉沦,情到深处忍不住嘤咛一声,秦修远的身子微微一震。   他的唇由深吻转为细密轻啄,低喃道:“阮阮……”   秦修远声音微哑,不同于往常的清冷,一半是□□,一半是压抑。   “嗯……”唐阮阮语焉不详地出声。   事情似乎有些失控。   他烫得像个火炉,唐阮阮手指触到他的肌肤,有些灼人。   唐阮阮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怯怯看他,秦修远好似被触动了什么开关,将她抱得更紧。   他的吻,移到她光洁的额头上,然后便是爱笑的杏眼,小巧的琼鼻,圆润的耳垂……   过了一会儿,秦修远停下来,认真端详起身下的姑娘,唐阮阮紧紧闭着眼,粉拳攥着床褥,嘴唇微抿不敢看他,小脸红得像一朵海棠,又娇又媚。   秦修远低声:“阮阮,阮阮……”   唐阮阮闭着眼,睫羽划出好看的弧度,低声道:“我在……”   床帏柔顺滑落,漾起一抹涟漪。   可未过多久,院子里却突然传出了声音——   “将军!将军出事了!”三更半夜,秦忠的声音十分突兀,打破了一切氛围。   唐阮阮从沉沦中惊醒,她仿佛做坏事被人撞破一般,娇羞躲在秦修远怀里,不敢出声。   秦修远也有些怔然,这都半夜了,秦忠怎么来了?他轻咳一声,问道:“何事?”   秦忠声音急切,道:“文坚跑了!”   秦修远立即坐起,低声对唐阮阮道:“你先睡,乖。”   唐阮阮一脸懵懂地点点头。   秦修远走到门口,隔着门道:“秦忠,怎么回事?”   秦忠道:“刑部今晚来军营的內狱接人,于是文坚和李旦都被提到了刑部,可刚刚刑部的人来报,说文坚好端端的,竟然不见了!”   秦修远眸色渐冷,道:“原来西伯侯去向陛下认错,是为了这一出。”   他在御前大义凛然地与儿子划清界限,可背地里却派人劫狱。   只要抓不到劫狱的人,便也无法证明这人就是他劫走的。   倒是很会取巧。   秦修远凝神问道:“李旦呢?”   秦忠道:“李旦还在,明日陛下必然盛怒,想必这个人……是活不下去了。”   秦修远神色凝重,道:“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秦忠道:“那文坚呢?”   秦修远低声:“我们这时候去追已经晚了,二哥的探子不少,看看他那边有没有消息。”   秦忠应声:“是!”   秦修远又嘱咐了两句,才让秦忠退下。   他回身走到床边,床上的姑娘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玉白的月色照在她的脸上,浮光掠影,美不胜收。   秦修远轻轻躺到她身边,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发,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唐阮阮似乎没有睡熟,睫毛微微触动,却仍然没有醒来。   秦修远拉过被子,悄悄上了床,姑娘感知到了温热,然后自己滚到了温暖的怀抱里。   秦修远顺势将她抱住,他微微勾起嘴角,便与她一起酣然入梦。   ————————————————   几日之后,刑部指令颁下,称继续缉拿西伯侯之子文坚。   而西伯侯府颜面尽失,便离开了京都,暂时回北边封地避风头去了。   刘书墨那边因没弄清始末便弹劾重臣,被皇帝训斥了几句,还是左相出面才将他捞了回去。   似乎各方势力都暂时蛰伏了下来。   ***   今日春光正盛,院子里的梨花开得令人心驰神往,是个适合会宴宾客的好日子。   唐阮阮换了一袭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清丽之中显得娇俏可人,她站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问道:“今日是春日宴,我穿成这样好不好看?”   秦修远也刚起,一脸慵懒看她,嘴角微勾:“好看。”   唐阮阮道:“今日人多,等会我可能会待在厨房里多忙一会儿,前厅那边就靠你照顾了。”   秦修远套了件衣衫,站起身来:“你照顾我便好,不用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说罢,俯首,轻轻含住她小巧耳垂。   唐阮阮面色一红,推搡他:“别闹,我马上要出去了……”   秦修远一脸戏谑,软着声音道:”你不帮我更衣么?人家夫人都帮夫君更衣的。“   唐阮阮嗔他一眼,默默拿了外袍过来,为他套上,这蓝色雅致沉稳,十分衬他。   纤细的手指摆弄着他的衣带,一勾一挑,便灵巧地系好,打了个稳妥的结,唐阮阮看了看他,很是满意。   她还未及松开,小手便被他一把握住,拉到唇边轻轻一啄。   秦修远低声:“阮阮,这次春日宴……乃至美食令,都要辛苦你了。”   两人心里都清楚,镇国将军府需要借此来建立与大臣们的联系,也需要在美食令中,博取皇帝的好感和信任,为后面的事做好铺垫。   唐阮阮眼神澄澈看他,道:“能帮上你,我很高兴。”   秦修远收起刚刚的戏谑与松散,正色道:“我必不让你受委屈。”   唐阮阮微微一笑,倚到他怀里,秦修远伸臂抱住她。   两人还在温存,就听见采萍在外面叩门:“小姐!大夫人过来了。”   唐阮阮抬头,道:“我就来!”   说罢,便要去开门,秦修一把拉着她,又亲了一下,占尽了便宜才恋恋不舍地放手。   唐阮阮嗔他一眼:“唇脂都被你吃了!”   又细细补了补妆,才敢去开门。   大嫂王云望站在院子里,一袭丁香色薄罗长裙,长发一丝不苟盘成了分肖髻,插了支宝石珠钗,显得悠然清雅,令人眼前一亮。   “大嫂!”唐阮阮笑吟吟出来,一脸欣赏:“大嫂今日真好看!”   王云望腼腆笑了笑,道:“今日清轩回来……说是还要带同窗回来……我便稍微收拾了下,你觉得可还行?”   唐阮阮不吝赞美:“何止还行!?简直迷死人了……”   王云望面色微红,道:“就你会哄人开心!今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自从她开始学习烹饪之后,整个人似乎都平和了许多,一有空便给孩子们做美食,与两个孩子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唐阮阮见到她气色红润了许多,也十分高兴。   唐阮阮道:“小厨房地方不大,今日我要去大厨房那边主事,大嫂能助我一臂之力便太好了!”   她事先已经将菜谱准备好,对大厨房的厨子及丫鬟小厮,也做了简单的解说,今日的主菜她亲手来做,准备工作则交给了其他人帮忙。   说罢,两人有说有笑地向大厨房走去。   大厨房之中,主事的是厨娘青莲,青莲以及一应下人都提前被秦老夫人打了招呼,于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待今日的宴客。   唐阮阮一入大厨房,青莲便迎了过来,道:“三夫人,您要的食材已经备齐了,请过目!”   唐阮阮一看,密密麻麻的食材整齐地堆满了整个置物架,部分食材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提前清洗好了,盛在了盘子里备用。   唐阮阮笑道:“你办事很妥帖,辛苦了。”   青莲微微笑一下,不冷不热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青莲师承帝都名厨,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掌管了镇国将军府的大厨房,手下的厨子们都服她。   她原本对自己的厨艺是十分有信心的,可没想到自从三夫人来了之后,将军就很少吃大厨房送的晚膳了,让她不由得有些丧气。   可她碍于身份,又不好意思去问这三夫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比她这个正经厨娘还强?   今日一见,这三夫人娇滴滴的模样,心想:恐怕将军是沉迷于美色,才日日围着三夫人转吧!   心里便升起一股不悦,似乎自己的手艺被看轻了一般。   而唐阮阮自是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小心思,她对众人道:“各位,今日是我镇国将军府,这些年来第一次举办春日宴,有不少朝中大臣将来我们府上,还请大家同我一起,将后厨之事料理好,事成之后,人人有赏!”   众人齐声应道,唯有青莲说:“三夫人,不知道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唐阮阮微微一笑:“我们先来做肠粉,我做一遍,你们看着,等会若是不够吃,你们再帮忙。”   青莲疑惑道:“肠粉?我学艺十年,从未听过什么肠粉。”   唐阮阮道:“肠粉是岭南的一种小吃,是用米浆制成的,蒸熟之后味道鲜香可口,很适合做主食。”   青莲讪笑道:“倒是奴婢见识浅薄了……”   唐阮阮微微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吃食你没听过,也是正常的。”   虽然是平静的语气,青莲的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   唐阮阮先让一个小丫鬟帮她剥了一盘蒜子,然后自己动手,将香菇洗净,放到了菜板上。   泡过水的香菇,渗出一种山珍独有的鲜味,她动手将香菇切成了薄片,然后又耐心切成了碎末。   一旁有丫鬟窃窃私语,道:“没想到三夫人的刀工这么好?”   青莲冷哼,小声道:“香菇又没什么难度……”   大嫂王云望站在一旁,瞥了她一眼,青莲随即便噤了声。   唐阮阮好似没听见一般,取来一口锅,倒入了油,徐徐烧热。   空隙间,她抬头看向旁边的几位厨子,道:“这第一步,便是要将蒜末和香菇末放在一起炒香。”   等油烧到适中温度,她便将一碗蒜末下进了锅里,轻轻翻炒了几下,蒜末就变得有些金黄了,蒜香四溢后,她又把一碗香菇末都下进了锅里。   香菇的鲜香,加上蒜末的刺激,一黄一黑搭配起来,显得别有风味。   众人看向锅里,不由得有了几分期待。   就在炒得火热之时,唐阮阮将生抽、耗油和一小勺糖倒入了锅中,原本已经炒干的食材,被佐料一浇,立即发出“滋滋”的声音,会做菜的都知道,这便是妙趣横生的一刻。   她仔仔细细地翻炒,锅里的蒜末已经缩得退居幕后,与酱汁们融为了一体,香菇也熬成了浓棕色,香味愈加醇厚。   一个厨子忍不住说道:“好香!”   众人便也没继续绷着,也贪婪地闻起了这滋味儿。   唐阮阮又倒入了一大碗水,浓郁的酱汁被冲成了汤状,她让丫鬟加了些柴火进灶,然后很快便把锅里的汤汁烧开了。   唐阮阮道:“大伙儿看看,这便是做肠粉的汤汁。”   她舀出一小碗,递给身边的厨子,道:“尝尝?”   自己做的菜,尝起来总容易沾沾自喜,所以她便喜欢请别人尝味。   刚刚出声的那厨子,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嘿嘿一笑,道:“多谢三夫人。”   说罢,仰头喝了一口汤汁,加了糖的香菇,甜得并不刻意,反而将汤头的鲜味更好地凸显了出来,他啧啧点头:“很是鲜美!就是……”   青莲忙问道:“就是什么?”   那厨子看了看三夫人,有些不敢说话。   唐阮阮盈盈一笑:“说罢,无妨。”   厨子一脸老实道:“有点咸……”   青莲听了,不自觉扬起一抹轻蔑的笑……传说中的大厨三夫人,也不过如此。   唐阮阮点点头:“那便好,等下和米浆放到一起,可以让米浆变得更有味道。”   众人听了,表示了然。   一道菜,只要上桌的时候好吃,那便是道好菜。   在烹饪过程中,各种食材的搭配,就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相同的人在一起更有默契,不同的人在一起则更能互补。   青莲没有吱声,她双手抱胸,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站在灶边。   准备好了香菇酱料,唐阮阮又敲了两个鸡蛋到碗里,然后插入筷子飞速画圈,不一会儿便将两个鸡蛋搅匀了。   鸡蛋、香菇、生菜和肉等食材,都全部备好放在了案板上。   唐阮阮拿出一个大碗,将白白的粉状物倒入其中,道:“粘米粉、澄粉和玉米淀粉可以搭配在一起,粘米粉和澄粉的比例几乎是一样的,或者粘米粉略微多放一点点。”   她将丈量两种粉的器皿摆在了旁边,方便厨子们等会儿使用。   然后她又按照粘米粉的量,加了大约六倍的冷水进来,用搅拌器轻轻刮底,搅拌了起来,避免有沉粉凝结成块。   搅了一圈又一圈,一碗米浆终于变得绵密又柔滑,看起来像浓稠的牛乳一般,哪怕是勺子划过,都不留一点痕迹。   大家正仔仔细细看着这一大碗纯净的米浆,有厨子还在思索着米浆的用法。   唐阮阮正欲开口介绍,谁知采萍一个箭步冲进了大厨房,急急道:“小姐!小姐!”   唐阮阮抬眸,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她顿时放下手中的食材,有些疑惑地看着采萍。   采萍有些语无伦次:“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啊!”她一路跑来,面上有些薄汗。   唐阮阮点头:“今日本就人多,恐怕有十几位大人……”食材和邀请的人数,都是秦修远和她一起提前拟定好的,应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才对。   采萍一边喘气,一边道:“不!何止十几人啊?文臣们还没来,单单是武将这边,就来了两队人马!足足三四十人,正厅都站不下了!?他们……他们看起来很能吃的样子……”   唐阮阮大惊:“什么?!”   唐阮阮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去看看。”   采萍应声带路,当唐阮阮走到大厨房门口,又回头嘱咐道:“青莲,我马上回来,你先让大家按照我刚刚说的步骤试一试。”   这些厨子和丫鬟们都是老手了,肠粉的步骤并不算太难,之前她已讲解过,今天又示范了一遍,想来他们应该会了七八分。   青莲纵使心中不快,却也不敢忤逆,道:“是,三夫人。”   唐阮阮对大厨房微微放下些心来,而想起前厅的那一堆人,又有些担心,她边走边问:“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采萍道:“奴婢也不知道,原本将军让秦忠和采薇去门口,接钱副将和韦副将,谁知道,他们两个带来了这么多人……”   说起这两人,唐阮阮倒是还有些印象,他们似乎都是秦修远的亲信,一个洒脱率性,一个儒雅俊美,两个人凑在一起倒是十分有趣。   很快,唐阮阮和采萍便穿过长廊,路过花厅,眼看便要到前厅了。   前厅是没有封门的,全靠几根大柱子撑着,算是一个半封闭的空间,平时左右两排摆着会客的交椅,前厅面前有一片空地,正好可以欣赏到花厅的春景。   而此时前厅的景象,便让唐阮阮顿住了步子,一张俏脸被惊得目瞪口呆…… 第73章 奶油瓜子 吃瓜子是会传染的……   空旷的前厅之中, 约莫站着三十多个大汉。   他们大多身着劲装,部分还带着铠甲,三三两两聚众聊天, 唐阮阮突然想起了草原上放牧的场景……   汉子们个个块头高大, 落到唐阮阮眼里,都是一个顶俩的饭量!   她低声问道:“我们准备了多少人的食材?”   采萍小声道:“原本准备了约莫二十位客人。包含了文官和武官, 因为我们邀请的人数是十五,还多了五人余量……”   唐阮阮掐指一算, 如今这里便有三十多人, 文官至少有十人以上……这么说来, 食材的储备上居然少了一半!若是来镇国将军府都吃不饱, 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她站在原地,倒抽一口凉气。   秦修远瞥见唐阮阮来了前厅, 便抛下正在聊天的韦副将和钱副将,径直走过来,道:“阮阮, 你怎么出来了?”   唐阮阮勉强一笑,采薇却一脸忧心。   韦副将和钱副将见状, 也跟了过来, 钱副将一贯是个大嗓门, 他一脸憨厚道:“见过嫂夫人!”   韦副将也温和一笑:“见过嫂夫人, 我等今日叨扰了……”   而那些院子里的武将们, 无论官职高低, 也转过脸来, 齐声道:“见过嫂夫人!!”   众多武将的声音,吼得人振聋发聩,连院子里的树梢都抖了一抖。   唐阮阮有些脸红, 低声道:“诸位大人有礼了,多谢各位莅临寒舍,将军与我荣幸之至。”   她本就生得秀美绝伦,配上这副羞怯的模样,让众人也收敛了几分,唯恐自己的粗鲁吓着了娇弱的夫人。   秦修远感觉她有些不对劲,便道:“你怎么了?”   唐阮阮拉过他走到一边,低声道:“阿远,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我们的食材可能不够……”   秦修远之前没想到这回事,问道:“差多少?”   唐阮阮还没说话,采萍却道:“差了二十多人的量……”   秦修远无奈:“还不是钱川和韦剑,他们之前吃过你做的食物,今日过来前在营里嚷嚷着有好吃的……众人便前呼后拥地一起过来了。”   唐阮阮哭笑不得,这简直是组团蹭饭啊!她脑子飞速转着,在想到底如何能解决这些人的温饱问题。   秦修远看不得她忧心,笑着安抚道:“别担心。“他低声道:”一会我便让他们回去练兵!”   谁让阮阮不快,便要出手解决掉!   唐阮阮急忙拽着他的袖子,道:“来者是客,怎么能赶人家走呢?何况他们都是你的得力助手……”   秦修远微笑:“没关系,我不想你为难。”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别赶走他们,我尽力而为……可万一没有做好……”   秦修远摸摸她的脸,俯身看她:“怎么样都没关系,你不要勉强。”   唐阮阮被他这亲密的动作拨弄得脸热了几分,随即道:“那我回大厨房了,你先陪客人吧。”   秦修远点头,才放开了手。   唐阮阮心里盘算着食材的事,若有所思地回了大厨房,她道:“采萍,你快带两个人去一趟青木斋,按照我前几日给的食材单子,依样再买一份回来……多凑足三十人的分量。”   采萍用心记下,道:“秦忠和采薇在前面待客,奴婢若不在这,小姐忙得过来吗?”   唐阮阮道:“我让明霜过来便是,还有大嫂在这边,你放心。”   采萍这才放心地去了。   唐阮阮回到大厨房,发现大嫂和青莲一起,正在指挥大家依样画葫芦,已经做了不少米浆出来。   她心中焦虑也缓解了几分,于是道;“今日来的客人,比预计的多了一倍,都是冲着咱们镇国将军府的脸面来的,我已经让采萍去加购食材了,当务之急,咱们先出一批菜让客人们吃着,边吃边等食材回来……辛苦大家了!”   本来众人见她出去,就有些惴惴不安,唐阮阮回来之后,便立即告知了所有人目前的困境,反倒让大家伙定下心来。   她有重新分了工,道:“大嫂,请你带着这几人,负责调料和制作米浆。”她又对着青莲道:“青莲,请你和他们,帮我一起来蒸肠粉。”   大嫂顺从地点点头,青莲见唐阮阮临危不乱,心中突然对她多了两分好感,于是便也暂时放下了芥蒂。   方才的米浆已经淘得十分细腻,唐阮阮便让人端来了蒸锅。   她道:“本来肠粉是要用蒸箱的,可是咱们这没有,用大锅隔水蒸也是差不多的。”   青莲及丫鬟们点点头,唐阮阮又拿来一个大盘子,道:“这盘子中要先刷些油,然后蒸好了肠粉才能顺利脱下来。”   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刷子,将油倒入盘子中,灵巧地刷了两圈,整个盘子便已经有了油光色泽,她又舀起一勺米浆,缓缓注入盘子中。   由于盘子口径浅,米浆只能放薄薄一层。   青莲有些疑惑,问道:“这盘子中,就算放满了,也只有这么点儿,需不需要换成碗?”   唐阮阮笑道:“不用,就是要薄透适中才好。”   纯白的米浆平躺在大盘子中,她小心翼翼端起盘子,放到了蒸锅之上,此时下方的热水已经烧得有些烫,估摸着不多久便能熟了。   唐阮阮道:“这一盘子肠粉只能做一条,熟了之后再浇上酱料就可以吃了。”   唐阮阮默默盘算着,一个大的蒸锅可以同时蒸三个盘子,而外面那些人……一人三条恐怕是不够的。   她打定主意,让他们先吃一些垫垫肚子,好拖延一下上菜时间。   正在想着,锅里的水便已经开了。   她将锅盖打开,之前莹白流动的米浆,已经被蒸得变成了透明色,平平整整贴在盘子上,唐阮阮用布垫着盘子,道:“一定要小心被烫伤,然后用这个刮板,像这样轻轻往下,果断将肠粉脱下来。”   唐阮阮做了个示范,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一下便将饼一样的肠粉,用刮板搓得堆成一个条状,然后滚入了小碟子里。   青莲看得十分认真,她问道:“这便是肠粉了吗?”   唐阮阮道:“这一盘是什么都没有放的,便是斋肠,可以搭配刚刚的香菇酱汁一起吃。而若是喜欢吃鸡蛋,便可以在米浆中倒入鸡蛋液,或者加点肉末,然后放在一起蒸熟,结果也是一样的。”   说罢,唐阮阮浇了一勺香菇酱汁上去,道:“青莲,你尝尝?”   青莲有些不信,如此白净的食物会有什么特殊滋味,也若是不尝,好像又折了三夫人的面子。   她便装模作样地尝了一小口——不尝还好,肠粉入口,她人都有些蒙了!   入口先是尝到了香菇的鲜甜焦香,然后便吃到了滑溜溜的素斋肠,口感绵密软糯,浓郁的香菇汤汁和纯净的米香无缝对接到了一起,令人意犹未尽。   青莲有些诧异,这步骤看起来平平无奇,为何做出来却如此有滋有味?!   她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夫人是怎么学会做肠粉的?”   唐阮阮一愣,道:“……看书,书上写的。”   青莲点点头,道:“三夫人,这余下的肠粉……我能吃完吗?”   唐阮阮的第一批肠粉出来,便是试味用的,她便大方道:“当然可以呀!”随后又笑道:“你若是爱吃,我还会几种不同做法,下次教你!”   青莲不由得一愣,这厨艺平时都要拜师才能学到,可在她这儿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答应得如此稀松平常。   青莲面色有些红,道:“多谢三夫人指点……”   虽说她仍然不觉得三夫人有多么厉害,但确实人家做出了她不会的,她便也不好再端着架子。   唐阮阮笑道:“指点谈不上,你多帮我蒸几锅肠粉便是了!”   青莲微怔,随即点点头,道:“是!”   众人齐心协力,动作格外迅速,不一会儿,好几盘肠粉便呈现到了案板上,唐阮阮看了看品相,还算满意,便唤来一个丫鬟,道:“你去将明霜叫来,让她负责试吃和传菜。”   丫鬟点点头,过了不久,便带着明霜也来到大厨房。   明霜道:“夫人,奴婢来了!有什么事情让奴婢做的吗?”   唐阮阮道:“不错,有极为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今日你负责传菜。”   明霜笑道:“这还不容易,包在我身上!”   唐阮阮却道:“没那么简单,我要你……拖延他们的用膳时间,比如这些肠粉,需得吃半个时辰以上,我们才能呈上下一个菜。”   明霜一脸为难,道:“这,这如何是好?”   唐阮阮沉声道:“现在肠粉还没做出太多,但是他们恐怕已经饿了,你去把我之前做的奶油瓜子拿出来,摆上桌,请大家享用。”   ***   前厅之中,武将们已经按照安排,纷纷落座。   正厅前面的空地,被六张圆桌摆得满满当当,原本的室内用餐,也改为了露天用餐,旁边花厅的风光正好,坐在院子里,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一个小将道:“钱副将,这将军夫人的厨艺果真了得吗?以前怎么从未听说?”   钱副将笑一声,道:“将军夫人可是阁老千金,闺阁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的手艺好不好,还能叫你知道!?”   他一脸得意,道:“我也是沾了将军的光,才吃了一回夫人做的糕点……那滋味,啧啧!你们都想象不到!”   几个小将凑过来问道:“是什么滋味?”   钱副将读书不多,但是他极力想把蛋黄酥那种美妙的滋味传递出来:“就是沙甜沙甜,又特别绵软,然后吃起来还掉渣……”   韦副将在一旁,听得直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别听他胡说……那滋味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四个字概括完,小将们便更加期待了。   这时,他们见到丫鬟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众人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明霜站在队首,她谨记唐阮阮的吩咐,连步子都放得很慢,生怕加快了一点儿进度,暴露了食材短缺的事。   明霜福了福身子,道:“各位大人,现在先为大家送上用膳前的小吃——奶油瓜子!”   众人一脸不解,有个人小声置喙:”钱副将不是说带我们来吃大餐么?等了这么久,就只有瓜子?“   随即又有人低声道:”这瓜子有什么好吃……都是女人家喜欢的玩意,还要吐壳,麻烦死了……“   韦副将听到了,立即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没规矩!”   两个小将乖乖遂闭了嘴。   明霜对韦副将报以一笑,她近来胖了些许,个子也长高了些,看着有种少女独有的珠圆玉润,这一笑,让韦副将不由得有些晃神。   奶油瓜子装在一个个白色的盘子里,被丫鬟们送上了桌,还在旁边摆上了骨碟。   明霜机灵地给韦副将和钱副将这桌倒了茶水,道:“我家夫人说了,这奶油瓜子是膳前开胃之物,还请各位大人赏脸品尝一番。”   旁边的人还一脸观望……一群大男人坐在一起嗑瓜子,不奇怪吗?   韦副将却不以为然,道:“我来试试。”   说罢,他修长手指拈起一个奶油葵瓜子,塞进嘴里,轻轻一“嗑”,瓜子皮应声崩开,白白胖胖的瓜子仁便听话地跳到了嘴里。   小巧的瓜子仁被牙齿嚼碎,散发出独有的香味,还未过瘾便已经吞了下去,唇齿上余留了一抹淡淡的奶香。   韦副将面色无波,继续又拿了一嗑瓜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继续嗑了起来。   像瓜子这种零食,一旦吃了一颗,就忍不住要吃第二颗。   一旦身边有一个人开始嗑瓜子,其他人会被传染……   直到韦副将嗑到第四颗瓜子时,他同桌有有一名小将,默默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了手上,“嘎嘣”一声,脆生生地嗑了起来。   然后这一桌便进入了边嗑瓜子,边聊天的状态,几口瓜子一口茶,再夹杂着一些笑料,真是好不惬意。   堂堂镇国将军府的正院前厅,一众将士们都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闹得“呱呱”作响,秦修远看了只觉得眼皮微抽,却也无计可施。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他们的瓜子也快吃完了,肠粉却还没上来,明霜不由得有些着急。   她本来要去找将军示下,却见采薇来报:“将军,唐阁老带着诸位大人及夫人们来了。”   武将大多常年戍边,家眷都未在当地,或者根本没成家。   而文臣却大多数都在帝都安家,所以一来,便携着家眷们来了。   秦修远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唐阮阮真的能请得动唐阁老帮忙,随即道:“待各位大人们到场后,再一起开餐。”   又转脸对采薇道:“你去通知夫人,请她过来见见岳父。”   采薇应声而去,秦修远却道:“韦剑,钱川,随我出去相迎。”   钱副将有些愣:“为何还要我……”   韦副将却道:“是,将军!”随即将瓜子放在了桌上,拉着他一并走了。   三人步履匆匆,而钱副将却不满地嘟囔道:“为何文臣来了,还要我们来迎接,显得低人一等似的。”   秦修远没有回应。   韦副将道:“让你迎你就去,别废话……将军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钱副将仍然不满:“可是我们来接便罢了,为何将军也要亲自来?就因为是阁老的女婿?那将军以后到底……”   他差点脱口而出,以后将军会站在哪边?   又被韦剑狠狠瞪了回去。   秦修远突然顿住了步子,道:“钱川,你入伍几载了?”   钱川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懵:“这……超过十载了……”   秦修远点点头,沉声道:“从你入伍,便觉得文武是对立的,你身为武将,只需要保家卫国便好,治国方略,利民谋定都与你无关,是不是?”   钱副将张了张嘴,最终没敢说话。   秦修远道:“北齐便是这样想的。他们欺我们文臣武将不和,一直期待我们内斗不断,好无心北顾。”   钱副将和韦副将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秦修远又道:“我们常年在北境,并不知道帝都发生了什么,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我们只知道打仗,哪里需要平定叛乱,我们就去哪里。可实际上,我们为了什么而战?”   韦副将拧眉道:“我为国家,为百姓而战。”   钱副将也跟着点头。   秦修远道:“不错,我们为国家而战,可我们根本不了解这个国家。大闵的制度礼仪由礼部掌管,官员选拔,人才的培养是吏部负责,而百姓的徭役、赋税等由户部负责……我们说为国家而战,可这个国家秩序和发展,我们都没有参与,甚至都不太懂,何谈为国而战?”   两人表情有些动容,秦修远继续道:“我之前去益州城,那边有一守将,名为李锦程。他虽是文臣世家出身,但是毅然从了军。他便将文臣的世家经营之道,用在了益州城上。他治理的区域,老人有赡养,孩子能读书,年轻人有务工机会,能安身立命,养家糊口。而若是一个常年征战的武将,恐怕是做不到这些的。我们不能因为空有一身武艺、用兵谋略便沾沾自喜,若是不能取长补短,那便永远被人瞧不起。”   一席话说得让钱副将和韦副将两人,羞愧当场。   韦副将面色肃然,道:“将军……我愿意与你一起去迎文臣……若能文武和睦,我大闵何愁内患?!”   钱副将也道;“也算上我老钱!别的不会,交朋友我还是行的!”   秦修远微微一笑:“随我来!”   ***   一众大臣们在镇国将军府门口,由秦忠引着向前走。   镇国将军府的门楣威严古朴,不同于往常的大户人家,一进门便有种肃穆之感。   “唐阁老,您这女婿,可不简单啊……”大学士李大人随着唐阁老的步子,走在他后方,低声议论道。   唐阁老看也不看他,道:“简单之人,怎可守住大闵的万里江山?”   李大人讪笑道:“阁老说的是……”   李夫人也跟着来了,她看了一眼李大人,没有说话。她今日是专门冲着唐阮阮的美食来的,并不想与这帮男人们啰嗦。   一旁的兵部尚书张大人倒是与秦修远打过交道,他道:“秦大将军办事素来雷厉风行,却没想到也会参加美食令?”   兵部尚书张大人的夫人,是秦老夫人的牌友,早就来过多次了,她轻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将军夫人的手艺高超,做出来的食物让人一吃难忘,想必他是为了满足夫人的兴趣,才凑的这个热闹吧?”   她之前吃过唐阮阮做的橘子罐头,那香甜清冽的滋味,至今还记忆犹新。   这一席话既夸赞了唐阮阮的厨艺,又显示出了她的秦家获得的重视,唐阁老不由得微微一笑。   而旁边的礼部尚书刘大人,年纪颇长,他摸了摸胡须道:“这美食令本就是每年春季礼部最重要的活动,往年都只有帝都文臣世家参与,武将参赛,倒是第一回 ……”   他为人迂腐,恪守礼制,一辈子都循规蹈矩,所以一向不喜欢武将们的洒脱作为,这次武将参赛,他生怕给自己添了什么麻烦。   张夫人好奇道:“每年皇上都要给彩头的,今年的彩头,刘大人可知道是什么?”   刘大人看她一眼,道:“圣意其实你我能揣测的?”   张夫人的兴致被驳了回去,不由得悻悻闭了口。   因他们都是拂不过唐阁老的面子才来的,所以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刚刚进了门,便见秦修远领着钱副将和韦副将前来。   秦修远一身深蓝暗纹常服,长发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起,长眉入鬓,凤眸如星,他面色沉稳,信步走来。   那份从容气度,让几位夫人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小婿拜见岳父,见过各位大人。”秦修远长身玉立,作了拱手礼。   他身后的钱副将和韦副将,也恭敬作礼。   众文臣便也依礼回应,秦修远扫了一眼,来的除了大人和夫人们,还有丫鬟小厮等,一共约莫二十人左右。   “岳父大人,里面请。”秦修远便引了唐阁老和众人往里走。   唐阁老低声道:“今日来的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一会你好好同他们聊聊。”   秦修远低声道:“多谢岳父大人。”   他不经意回头,却看到一个娇小身影,那妙龄少女见到秦修远,人畜无害地一笑,随即恭顺垂眸道:“姐夫有礼了……” 第74章 豉汁蒸凤爪 你想要什么?可以来换。……   秦修远睨了一眼唐盈盈, 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唐阁老知道他不喜唐盈盈,边走便低声道:“贤婿,盈盈说想来看她姐姐, 所以……”   秦修远不动声色:“欢迎之至。”   心中却警惕了几分。   众人往里走, 唐盈盈一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默默记下了镇国将军府的路线。   秦忠站在她旁边, 她便低声问道:“这位大人,请问我姐姐的住所在哪?我给她带了些礼物, 一会想送去给她。”   秦忠并不知道她和唐阮阮的关系不好, 只道是夫人的娘家人, 自然是知无不言。他道:“夫人住在飞檐阁, 不过不劳小姐送去了,交给我帮您送去便是。”   唐盈盈笑一下, 眨眨眼看他:“那便多谢你了……可我还是想亲手送去,更为妥帖。我姐夫平日也在那边处理公务吗?”   秦忠一愣,觉得她问得有些突兀。   唐盈盈随之改了口:“额……我的意思是, 我姐姐能不能常常见到他?”   秦忠一愣,随即道:“小姐请放心, 我家将军对夫人很好的, 就算是公务繁忙, 他们也是一起用晚膳的。”   唐盈盈笑笑, 不再说话。   不过她没有太多时间思考, 一行人便已经走向了前厅, 她见旁边有条小路, 便无声拐了进去。   唐阮阮已经等在了此处,她见到唐阁老前来,福了福身子, 道:“父亲。”   唐阁老颔首:“你今日气色不错。”   他平日里很少主动与唐阮阮说话,这便算是关心了。   唐阮阮淡然一笑,道:“诸位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入座吧。”   她移到边上,让出主路来。   为首的唐阁老走在前面,其他大人跟着走过了花厅,步入前厅。   礼部尚书刘大人一进前厅,愣在了当场。   他脸色发白,嘴唇气得颤抖:“这!这成何体统!”   众人见状,也是诧异万分——   一群武将,正坐在几张圆桌之上,嗑着瓜子喝着茶,满院子都是此起彼伏的“嗑”声,还有人时不时拍桌大笑。   这场景落在一众文臣眼中,很是不得体。   刘大人对唐阁老道:“阁老,我朝武将本应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聚集在这里吃吃喝喝,像什么样子?和那坊间地痞流氓有和区别?真是损我大闵威严!有伤风化!”   唐阁老也阴沉着脸,不说话。   秦修远面色有些难看,他夹在中间,为哪边说话都不合适。   此时,唐阮阮却道:“请问这位是?”   秦修远道:“这位是礼部尚书——刘大人。”   唐阮阮微微一笑:“见过刘大人。”   刘大人没有好气,道:“多谢将军及夫人款待,下官身体不适,先行告辞!”   “刘大人且慢!”唐阮阮唤道。   刘大人一脸不耐,道:“将军夫人还有何事?”   唐阮阮笑道:“刘大人想走可以,但我必须把刚刚的话说清楚。”   她不慌不忙道:“武将是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但他们也是普通儿郎,也有口腹之欲。在他们的努力下,如今边境安定,百姓安居,为何他们连坐在这太平日子里,喝口茶,吃点零食的权利都没有?”   一席话说得刘大人面色僵硬,他嘴角胡子微微翘起,道:“你一个弱质女流懂什么?居然敢来教训老夫!”   唐阁老面有不悦,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秦修远微微变了脸色,冷冷道:“刘大人,你若不喜镇国将军府的春日宴,无妨。可你若对我夫人不敬……就别怪本将军翻脸无情了,来人,送刘大人!”   钱副将气得蠢蠢欲动,正想上前。   唐阮阮急忙拉住秦修远和钱副将。   随即道:“刘大人,国家大事小女子是不懂,那我说说我看到的。”   她缓声道:“我夫君身上有十三道疤痕,都是为了大闵而留下的,他为江山,为百姓做了那么多,我身为人妻,能做的不过就是让他一日三餐吃得更加舒心罢了,若是邀请几位朋友来吃些美食,还要被置喙,岂不是委屈?”   刘大人十分古板,唐阮阮自知很难改变他的想法,于是换了路线,从小事切入,博取他的认同。   刘大人见她言辞颇为有理,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过激,便道:“那你做与你夫君吃便是,古人云‘食不言’,你邀来这么多朝中重臣和武将,让众人边吃边聊……这不成体统!”   唐阮阮面露委屈,道:“是,妾身思虑不周。妾身原本想着,诸位大人同我夫君一样,为国为民,辛劳不已,便想着请诸位来放松一番,并不敢有意放肆的。”   唐阮阮见他面色稍霁,更确定了,他是吃软不吃硬。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刘大人,道:“刘大人,还请您赏脸与我们同乐,咱们军中兄弟,也应该多受一些礼部的熏陶,将军,你觉得呢?”   秦修远看着她,知道她在极力争取,也不忍逆她的意思,便道:“夫人说得是。刘大人,可愿赏脸?”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语气冷得快将人冻住了。   刘大人也知,自己方才是有些失礼,便借坡下驴,道:“如此……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刘大人松了口,原本有些嗤之以鼻的文官们,也不敢再议论,便纷纷入了正厅落座。   刚刚他们在门口的讨论,正厅里的武将们并未听见,而明霜和采薇机灵,已经趁机收拾好了瓜子等零食,待一众文臣进来之时,桌面已经变得干干净净。   晚来的文臣,如今只能和武将们拼桌而坐,两边虚礼来回,尴尬至极。   唐阮阮却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大人,这春日宴的第一道菜,是岭南名点——肠粉。”   众人不由得窃窃私语。   “没听过……”   “就是,闻所未闻。”   “肠粉是什么?”   “不知道啊……不会是猪的大肠做的吧!?”   文臣和武将一向不和,极少聊天,这下却同时发出了对肠粉的揣测。   唐阮阮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她不徐不疾道:“用餐之前,我先为各位大人介绍一下,这肠粉是用米浆制成的,里面有肉糜、鸡蛋、青菜……配上香菇酱汁食用更佳,请各位品尝。”   明霜安排了丫鬟们上菜,丫鬟们为每位大人,都端上了一碟白嫩的肠粉,分量不多,只有三两条,却摆得十分精致。   然后,唐阮阮冲着明霜微微颔首,明霜便道:“浇汁。”   每桌的丫鬟们,手执一个精美的宽嘴玉壶,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香菇酱汁淋到了肠粉上面。   纯净晶莹的肠粉,被酱汁这么一浇,变得温柔了许多,吸饱了酱汁的肠粉,还有些微微的羞怯。   刘大人正好坐到了钱副将这一桌,钱副将见肠粉已经浇了汁,热腾腾冒着气,便凑上去闻了一闻,香味诱人却不霸道,很是舒服!   刘大人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嗤之以鼻,腹诽道:粗鄙无礼!   钱副将知道他鄙夷自己,冷哼一声,越是不被待见,他便越要反着来。   钱副将故意夸张地用筷子在桌上一“噔”,大声道:“我来尝尝!”   他用筷子,轻轻挑起一条肠粉,“滋溜”地一声,吸了一大半进口里——   肠粉已经饱含了酱汁,吃起来软糯柔滑,浓郁的香菇味和淡然的米香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水乳交融。肠粉嚼着嚼着,还能吃到一些香菇沫,嚼碎之后更是耐人寻味。   “好吃!真好吃!”钱副将一脸惊喜,大喝出声,把同桌的刘大人吓了一跳,他面色铁青,难看至极。   坐在一边的韦副将有些看不下去,道:“刘大人,我等驻守边疆久了,难免粗鲁豪放了些,还请大人见谅,这肠粉确实美味,大人也尝尝吧?”   韦副将虽然也不喜刘大人,可是他知此次春日宴的意义,便主动开口破冰。   刘大人面色稍缓,他轻轻拿起了筷子,一手挽袖,另一手优雅稳健地夹起了一条肠粉。   这肠粉似乎和钱副将的不同,还有微微的黄色,刘大人从没见过这样的食物,有些不太放心。   韦副将又介绍道:“这黄色的肠粉,是鸡蛋做的,大人尽可以试试。”   刘大人看他一眼,微微颔首,然后送入嘴里,象征性咬了一小口——   入口是微微的鲜咸,然后便是米浆的淳朴香味,他微微一愣。   刘大人自小在乡间长大,在食不果腹时,还喝过母亲做的米汤充饥。   这一点米皮香,让他突然回忆起年少的时光,他怔然抬眸,看着韦副将,及不可见地笑了:“这味道……很是熟悉。”   韦副将见刘大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漾起一抹怀念之色,不由得问道:“刘大人想起什么了?”   刘大人欢愉中带着一丝怅然,摇摇头:“不过是忆起往昔罢了……”   然后他又继续将黄色的肠粉送入口中——蛋液早就蒸到了肠粉里,与肠粉融为了一体,米浆的醇香掩去了生鸡蛋原本的腥,吃起来的嫩滑又纯粹。   刘大人本就喜欢清淡口味的饮食,这肠粉滋味正好,让他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唐阮阮走过来,轻声问道:“刘大人……可还合胃口?”   她刚刚去小厨房安排好了下面几道菜,又急急赶来看前厅的情况。   刘大人随即收敛了一下表情,冷肃道:“尚能入口。”   唐阮阮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还请刘大人多多指教。”   钱副将嘀咕道:“不爱吃还吃,浪费粮食!”   韦副将急忙掐他一把,示意他噤声。   这一桌还在细细品味着,其他的桌却都已经吃完了。   隔壁桌的李夫人翘着兰花指,吃完了自己的,又不动声色从李大人的盘子里,挑来了一条。   张夫人见状,突然有些不服气,便也从自己老爷的盘子里,薅来了一条。   两个人相对而坐,满意地吃着肠粉,而李大人和张大人,则是越吃越饿。   唐阮阮绕道花厅,低声道:“下一道菜准备好了吗?”   明霜道:“马上就来了。”   说罢,便见到大厨房的传菜丫鬟带着人徐徐进入花厅。   由于春日宴都是围坐分食,所以都是按每人一份上菜。   唐阮阮道:“诸位,今日的第二道菜,是豉汁蒸凤爪,有些微微的辣,请各位量力而品。”   丫鬟们开始上菜,而轮到兵部尚书张大人时,他道:“不必了。”   丫鬟一愣,张夫人微笑道:“我家老爷牙口不好,不喜食带骨的吃食。”   张大人看她一眼,似是有些不快。   张夫人掩嘴一笑。   唐阮阮见状,上前道:“张大人,这豉汁蒸凤爪,已经蒸得骨肉松脱了,并不难咬,您可以试试的。”   说罢,丫鬟便将一碟豉汁蒸凤爪放在了张大人面前。   一小碟中也就放了两只,意味着好事成双。张夫人有些奇怪,问道:“这凤爪……为何比平时吃的大了许多?”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这凤爪需得先煮熟,晾干之后再炸,而油炸过后的鸡爪表皮会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气泡,凉下来后会变得逐渐蓬松,最后才是蒸熟,所以相较于寻常的鸡爪,会大一些。”   张大人听了,低头看了一眼,酱油色的凤爪上,摆着两个青色的辣椒圈,翠绿欲滴。   他不由得提起了几分兴趣,拿起筷子夹起一只豉汁凤爪,张嘴接下——   牙齿刚刚咬下一点凤爪,便尝到了饱满的汤汁味,这凤爪被炸过后,更容易吸收水分,于是被酿得绵糯无比。舌头轻轻一抿,便扯下一半来!   张大人细细品尝着,唇舌间都是至极的鲜美,然后大牙轻松一咬,又成功地让肉骨顺利分离了,满满的胶质弹润,令人欲罢不能。   张大人自从牙口有了毛病,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带骨的肉,但这凤爪却让他吃得分外满意。   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对张夫人道:“夫人贤惠,可否向将军夫人请教一下这道菜的做法?”   张夫人正顾着吃豉汁凤爪,根本顾不上搭理张大人。   而另外一桌,韦副将也啧啧赞叹:“这凤爪酱汁丰盈,蒸的软糯却不失劲道,很有滋味。”   原本严肃的刘大人,此刻也接了一句:“确实如此,没想到老夫这把年纪还能吃得动凤爪!”   韦副将应承道:“刘大人老当益壮,什么美食吃不得?!”   刘大人也笑了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   钱副将有些稀奇地看着他们:这两人居然还能聊上几句?   除了他们以外,牙口好的小将们还将骨头嚼碎了,酥香入骨,吃起来有滋有味。   “唐阁老,没想到令千金如此能干,真是令人羡慕啊!”李大人擦了擦嘴,赞叹道。   一旁的李夫人,长袖掩嘴,也优雅地吃完了凤爪,心里闷闷赌咒,回去也一定要让儿媳妇试着做一做!   唐阁老颇为高兴,他也没想到,女儿到了镇国将军府竟然变得如此能干,他不由得感叹道:“我这女儿,如今是真的长大了。”   他看着唐阮阮,那眉眼分明还是以前的样子,神态又好像有些不同。   唐阮阮回眸,见到唐阁老神情,一时有些错愕,她走过来,道:“父亲,可合您的口味?”   唐阁老笑道:“很是不错……对了,盈盈怎么还没回来?”   唐阮阮一惊,问道:“盈盈……她来了?”   唐阁老点头,轻咳一声,小声道:“你妹妹想来看看你……”   唐阮阮抿了抿唇,道:“那她人呢?”   唐阁老想了想,道:“她给你带了些礼物,似乎帮你送去住所了。”   唐阮阮心中奇怪,问道:“她为何不让下人送去?反倒自己亲自去了?”   唐阁老道:“她说想为上次的事,给你赔个不是,亲自送去才有诚意。”   唐阮阮有些疑虑,这唐盈盈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居然要给自己送东西?且宁可错过宴席,都要自己去后院……她思索了一番,此时明霜、采薇和采萍,都在前厅和厨房帮忙,那飞檐阁岂不是没有人守着!?   她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她知道唐阁老定然把此事看得简单,她随即道:“妹妹这么久没回来,想必是迷了路,我去接她。”   还不等唐阁老颔首,唐阮阮便转身出了前厅。   而此时秦修远正在与一文臣聊天,谈笑间并未注意到唐阮阮已经出去。   ***   “唐小姐,前面便是飞檐阁了。”镇国将军府的丫鬟,将唐阮阮带到了飞檐阁门口。   唐盈盈未带丫鬟,她刚刚对唐阁老说要先将礼物送去唐阮阮的住所,所以便脱了身。   可这镇国将军府偌大的院子,她走了两步便迷路了,还好遇到了一个丫鬟。   唐盈盈微微一笑:“有劳你了,我自己进去等姐姐便是。”   丫鬟有些犹疑,道:“唐小姐……三夫人如今在前厅,您确定不去前厅吗?”   唐盈盈一脸羞涩,道:“前厅外男多,我本就是来看姐姐的,吃不吃宴席无所谓的……等她回来,我将东西给她,说几句体己话便走,不会乱逛的。”   毕竟是三夫人的妹妹,丫鬟一个下人,也不敢置喙什么,便福了福身子,道:“那请小姐在院子里稍等片刻,奴婢为您沏壶茶来吧?”   唐盈盈微微一愣,道:“好,多谢。”   丫鬟遂退下。   唐盈盈轻拎裙裾,缓缓踏进飞檐阁。   这飞檐阁院落宽敞,院中放着一方桌子,想必是他们是时常在此叙话,左边有个小厨房,右边则设有一个小型练武场——   练武场过去,迎面的这排屋子,恐怕就是书房了。   唐盈盈眉头微蹙,她将礼物盒放置在了院中的桌上,在犹豫中思索着……   ***   几日前。   “小姐,到了。”宝银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道了句。   唐盈盈轻轻撩起车帘,仔细戴好幕离,在宝银的搀扶下,缓缓下车。   她们到的地方,是帝都的天香楼。   唐盈盈低声道:“他们到了吗?”   宝银道;“应该已经到了,小姐,咱们也快上去吧。”   唐盈盈点点头,于是随着宝银上了二楼。   二楼之中有许多包间,她们一路低着头走,直到最里面一间,才停下。   宝银轻轻叩门——   里面的人回应:“进来。”   唐盈盈和宝银才推门进去。   屋内坐着个中年华服男子,正慢条斯理地饮茶,他身边立了一位护卫,看起来精明强干。   唐盈盈取下幕离,乖巧一笑,福了福身子,道:“刘伯伯安好。”   对面坐着的,正是当朝左相——刘植。   刘植年过四旬,可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他儒雅一笑:“盈盈来了。”   他看了护卫刘众一眼,刘众随即俯身,为唐盈盈倒了一杯茶。   唐盈盈心中有些紧张,而面上却不动声色。   “多谢。”她优雅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随即蹙眉道:“刘伯伯,这是什么茶?为何这么苦?”   刘植露出长辈的淡笑:“此乃‘苦丁’,能明目解毒。”   唐盈盈勉强笑了一下,有些喝不下去,道:“刘伯伯好兴致。”   刘植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盈盈,你突然找刘伯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要刘伯伯帮忙?”   他神色定定看着唐盈盈,似乎要把人看穿。   若说起以前,两家还是经常走动的。可自从皇上将唐阮阮赐婚给秦修远,他和唐阁老之间,便没有之前那样走得近了,一来是知道皇帝不想他们走得近,二来……唐阁老既然认了秦修远这个女婿,那必然……不可能和自己一个阵营了。   唐盈盈面色有些红,她微微点头,却又难以启齿。踌躇之间,刘植开口:“盈盈,你今日出来,你父亲可知道?”   唐盈盈道:“我父亲不知……我、我是自己有事情找刘伯伯的。”   刘植沉声道:“好,你说。”   唐盈盈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既然你没想好,刘伯伯还有事,便先走了……”刘植轻笑一声,放似乎想走。   唐盈盈急忙道:“刘伯伯且慢……我、我确实有事想问刘伯伯。”   刘植顿住,一脸笑意看着她,还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戏谑。   唐盈盈红着脸,低声道:“刘伯伯……觉得盈盈怎么样?可否、可否配得上书墨哥哥?”   刘植微微一挑眉,审视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却好像并不意外。   唐盈盈见他不语,立即道:“刘伯伯,盈盈知道这样问太唐突了,也很是无礼……可是,盈盈是真的喜欢书墨哥哥,我见她因为我姐姐伤心欲绝,我于心不忍……”   刘植微微一笑,仿佛哄小孩一般,蛊惑道:“刘伯伯知道,你一直喜欢书墨……可是书墨是我最宝贝的儿子,你想得到他的话,总得拿些东西交换吧?” 第75章 叉烧包,及第粥 及第粥喝下去,心和胃……   狭小的厢房中, 安静了一瞬,只留了潺潺的倒茶声。   唐盈盈面色凝重,有些许不安。   片刻之后, 唐盈盈抬眸, 迎上刘植的眼:“刘伯伯想要什么?只要盈盈能做到的……盈盈一定尽力而为。”   在刘植面前,唐盈盈总是大气不敢出,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压迫感。   刘植端起茶杯, 轻抿了一口, 轻松道:“盈盈不必害怕, 这事于别人很难, 于你,则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唐盈盈有些疑惑, 刘植放下茶杯,定睛看她,目光深邃, 语气却平静:“你去一趟镇国将军府,将秦修远的虎符取来。”   唐盈盈微怔, 惊愕道:“虎符?私盗兵符是死罪!”   她虽是闺阁女子, 却也知道虎符事关社稷安稳, 若是妄图打虎符的主意, 一定是死路一条。   刘植胸温和一笑:“不错。可是, 丢失了虎符, 也是死罪。”   他仿佛在和唐盈盈聊着家长里短, 状态分外松弛。   唐盈盈愣住了,她嚅喏问道:“刘伯伯……为何要这兵符?”   刘植面色微微一冷,可语气仍然温和:“盈盈, 女孩子家,嫁个好人家是正经事,旁的事,还是不要过问太多为好。”   唐盈盈一怔,悻然垂眸:“盈盈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道:“可是,我如何才能拿到兵符呢?若是秦大将军和唐阮阮知道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她想起上次见到秦修远,那双充满杀意的凤眸,心中不由得有些瘆然。   刘植面色淡淡,道:“他们不是要开春日宴么?盈盈可以趁此机会混进去。”   唐盈盈本来去春日宴也是想找茬的,可是没想到如今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她又道:“可是春日宴人多眼杂,我……我万一不能全身而退怎么办?”   刘植手指摩挲着茶杯,玩弄于鼓掌之中,轻声道:“你是唐阁老的亲身女儿,就算被发现了,你姐夫看在唐阁老的面子上,也不会将你交给皇上。而如若你得了手,便第一时间离开镇国将军府,刘伯伯会安排人在门外接应你,嗯?”   唐盈盈有些害怕,她怯声道:“可是……可是……”   刘植面色渐冷,带着一丝不容拒绝:“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书墨什么都能做?”   他一面施压,又一面引诱道:“盈盈啊,刘伯伯看着你从小到大,你的才学、容貌哪一点都不必阮阮差,可偏偏是庶出,处处被她压了一头,难道不委屈吗?”   唐盈盈咬唇看他,不说话。   刘植好似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道:“如今她嫁到了镇国将军府,过几年秦修远恐怕就要袭爵,到时候她就是镇国公夫人了,那你呢?”   他循循善诱,道:“你是想嫁个寻常小官为妻,还是想做当朝左相的嫡亲儿媳?你自己选。”   唐盈盈明白,这是一场交易。   她面色有些发白,手指紧紧握住茶杯,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没有别的筹码,若是想赌一把,便必须付出些什么。   她仿佛站在一个岔路口,如今往左或是往右,这一念之差可能影响到她后半生的幸福。   唐盈盈踌躇了许久,刘植倒也不催她,依旧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但他知道,她想得越久,他的胜算便是越大。   半晌过后,唐盈盈眼神从迷茫逐渐变为坚定,似是打定了主意,她漠然放下茶杯,向刘植看去,她道:“刘伯伯,我答应您。”   刘植满意颔首,低声道:“好,那刘伯伯就静候佳音了。”   而唐盈盈又有些不放心,她壮着胆子问道:“若我拿到了兵符……书墨哥哥却不接受我,怎么办?”   她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必须得要到一个保证。   刘植淡然一笑:“只要刘伯伯认了你做儿媳,便由不得他不同意。”   唐盈盈听了,面上露出笑意,道:”好,盈盈会尽力而为的。“   两人又密谈了一段时间,唐盈盈才戴好幕离,带着宝银离开。   她提起裙裾,缓缓下了二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公子倚在楼梯下方,他抬头,目光灼灼看着唐盈盈,似乎隔着幕离都认出了她,石青色的杭绸穿在他身上,衬得人清俊如玉。   唐盈盈眸色一凝,加快了脚步,想略过他急急离去。   “盈盈!”她路过他身边时,却猝不及防地一把被他抓住了胳膊。   唐盈盈拧眉,挣脱他:“刘书染!你放开我!”   刘书染嘴角微绷,道:“我有话同你说。”   唐盈盈冷冷道:“我没有话同你说。”   刘书染却毫不生气,道:“你若是听我说,我便放手,不然,我就一直缠着你。”   唐盈盈气急:“你!?”   刘书染低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唐盈盈无法,只得被他拉着出了天香楼。   唐盈盈的马车还未过来,而刘书染的马车却已经候在了此处。   “上车。”刘书染道。   唐盈盈一脸不情愿:“你要带我去哪?我不去!”   刘书染笑笑,清秀的脸上显出一丝无奈:“我就同你说几句话,然后送你回府。”   他眼神清澈看她,温柔初显。   唐盈盈最不喜欢他这样,她僵站着,仍然不动。   刘书染道:“怎么,你怕了?”   唐盈盈道:“谁会怕你?”   说罢,提了裙裾,用力踏了马凳,上了马车。   刘书染跟在后面,微微笑道:“还是老样子。”   车厢中有些局促,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种莫名的尴尬。   唐盈盈冷声道:“有话快说,本小姐忙着呢。”   刘书染温和看她,沉声问道:“盈盈,你和我父亲,谈了些什么?”   唐盈盈眼神微滞,随即轻斥道:“关你何事?”   刘书染不徐不疾:“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想让你去镇国将军府,取一件东西,对不对?”   唐盈盈面色一凝,道:“既然知道,你还来问我做什么?”她在外总是装出一副端庄温顺的样子,可在刘书染面前,她却烦得很,一点也不想给他留情面。   说罢,她便要起身下车。   刘书染一把抓住她的手:“盈盈,等等!”   唐盈盈跌坐回去,一把甩开他的手,道:“无礼!”   刘书染有些难堪,道:“好,是我失礼了……不过这事你非得去做么?你要知道,这东西事关重大,若是真的出了什么纰漏,可能会引起朝廷震动,到时候,就算是十个你,也不够杀的,你可明白?”   唐盈盈嘴角微抽,怕,她当然是怕的,可为了她的书墨哥哥,她怎么也得试一试。   她道:“你不用来吓唬我,就算事败,我也不见得会被推到御前去,只要你不背地里捅我一刀,我便是安全的。”   刘书染清秀的眉,微微蹙起。   唐盈盈道:“而且万一事成,我便能得到我想要的。”   刘书染定睛看她:“我父亲,许了你什么?”   唐盈盈看他:“你不是很会猜么?你猜猜看啊……”她一脸戏谑,好似等着看他的洋相。   刘书染嘴唇有些发白,道:”你,你想嫁给我大哥?“随之他又喃喃道:”不,父亲不会答应的。“   他声音渐小,似是毫无底气。   唐盈盈最看不起刘书染这副样子,他只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和温和的脾气,却好似没有根骨气性,同为庶出,她力争上游,他却总是一副安于现状的样子。   唐盈盈高傲道:“我若是拿回了虎符,刘伯伯又怎么会不答应?既能绊倒政敌,又能和阁老结亲,他为何要拒绝?”   刘书染嘴唇微微颤抖,失了方才的平静,道:“你一定要嫁给他么?你就如此喜欢他?”   唐盈盈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我都想要。”   刘书染沉声道:“可是我大哥他钟情你姐姐多年,你勉力为之,就算嫁进来了……他也……”   唐盈盈不怒反笑:“他也如何?不会看我一眼?!”   刘书染抿唇不语,唐盈盈不服气道:“那我有一辈子时间,来争取他的心。”   刘书染面色惨白,喃喃道:“盈盈,你可知我对你……”   唐盈盈美目一凝,似是怕他说出口,道:“我不知,我也不想知道。刘书染,在看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劝你也要争气才好,不然,庶出的身份会一辈子跟着你,难以出头。”   刘书染道:“庶出又如何?你高嫁了便能摆脱这个身份吗?”   唐盈盈面色不悦:“就算我摆脱不了,我也要压过嫡出一头!”   刘书染动了动嘴唇,想劝她,却知道没用,最终只说了句:“你万事小心,希望你……不要后悔。”   唐盈盈娇花一样的面容异常执着:“我绝不后悔。”   ***   唐盈盈独自立于飞檐阁之中,她想到此处,心中又坚定了几分。   她环顾四周,发现飞檐阁中确实没人,她便壮着胆子,穿过了练武场,向对面的长廊走去。   她行至书房门口,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声,她便又回头看了看,确认安全的情况下,她轻轻推了推书房的门。   今日可能府中事忙,这书房居然没有上锁,她有些庆幸,便蹑手蹑脚地迈了进去,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秦修远的书房,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套处理公务用的桌椅,就剩下一整面的书架,和喝茶用的案几了。   唐盈盈想了想,虎符应该是放在一些隐秘的地方,于是她转到书桌另外一面,仔细看了看,发现并没有抽屉之类的格局,没有藏虎符的地方。   她又俯下身,到喝茶的案几下面看了看,仍然没有。   简单逡巡之后,她将目光锁定道了书架上,这书架又高又大,沾满了整面墙。   书架上,一边摆的是兵书,另外一边却是些治国方略或诗词歌赋等。   唐盈盈倒是有些诧异,都说武夫莽撞无礼,没想到秦修远还能博览群书。   不过她也没空细想,她仰头,看见书架的顶端摆了两个锦盒。   唐盈盈眼神微眯,然后便轻轻搬来了椅子,站了上去。   她的心如鼓槌,外面发出任何响动都让她心虚不已。   她强迫自己站稳,然后踮起脚,取下了第一个锦盒。   第一个锦盒上落了不少灰尘,但是看起来十分精美,想是放的重要物件,她迅速打开,发现里面存放的都是来往的信件,甚至是许多年前的内容,她便失望地放了回去。   然后又继续踮起脚,去取第二个锦盒。   第二个锦盒看起来略微古朴,打开后,发现是些地契、婚书等文书。   她有些烦躁,准备将第二个锦盒塞回去,却突然发现——   被这锦盒挡住的位置,还藏着一个小小的盒子,这不起眼的盒子,埋在一堆书中,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唐盈盈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她随手将锦盒放下,然后伸手将小盒子取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将它打开。   而这盒子打开后,里面还有一层金丝楠木雕刻的小巧木盒,她手指剥开开关——   一枚刻着错金铭文的虎符,便呈现眼前。   虎符通身光滑,铭文看起来凹凸有致,她手指轻触,感到寒凉又极具分量。   唐盈盈的心狂跳不止,她急忙将虎符取出,塞回了袖袋之中,又匆忙将盒子放回原处。   她内心激荡,抖抖索索地从椅子上下来,又逼着自己镇定地将椅子挪回了原位。   唐盈盈窃喜无比,却又害怕不已,她趴在书房的门上,听了又听,再三确认外面没有人,才敢偷偷开了门出来。   她出来后,发现自己的礼物盒还在桌上,便想着:刚刚定是还没人来过,那带路丫鬟定是偷懒去了,所以没来送茶水。   自己正好趁此机会出了府,先将虎符交给刘伯伯再说。   唐盈盈打定主意后,便出了院子,刚刚靠近飞檐阁的大门,便听到门外的声音,她急忙躲到了飞檐阁门后的角落里——   “小姐,盈盈小姐怎么会突然来给您送礼物?这不是有些奇怪吗?”这是采薇的声音,她陪着唐阮阮一道来了。   唐阮阮道:“我也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所以来看看,若是她想耍什么花招,我是不会让她得逞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再说。”   采薇道:“是!小姐。”   说罢,两人便急匆匆进了飞檐阁的院子,一人进了卧房搜寻,一人进了书房,并未注意到门后的唐盈盈。   唐盈盈心中庆幸,还好提早出来了一步,不然岂不是被逮个正着?!   唐盈盈觉得胜利在望,于是趁着她们进了里间,便灵巧地溜了出去。   ***   前厅依旧是热闹非凡,几道菜下去,文臣和武将们都已经熟络开来。   韦副将正在讲着自己的戍边时候的经历——   “刘大人是有所不知,我们在戍边的时候,一次去小城中搜寻北齐逃兵,谁知他们埋伏在那里,将我们逼进了一个荒芜的山谷,我们足足饿了七天!”   刘大人听得有些动容,道:“你们没有带干粮么?”   韦副将道:“带了,可是不足一日便消耗完了呀!”   钱副将摆摆手,道:“那是你的饭量,我老钱,只吃了半天便将干粮吃完了!连干粮袋子都舔干净了!”   他伸手比划的样子,甚是滑稽,逗得众人一乐。   韦副将继续道:“你们可知道,接下来几日我们吃的是什么?”   李夫人插嘴道:“在山谷之中,应该可以抓到野鸡野兔什么的吧?”   张夫人却道:“在那不毛之地,哪有牲畜?想必是只能吃些野果野菜充饥?”   大学士李大人道:“非也非也!在北疆的山谷,想来多为石山,是生不出什么吃食的,想必是杀了战马临时果腹吧?”   韦副将继续摇头,道:“李大人猜对了一半!”   李大人不由得有些得意,却仍有疑惑。   “我们十几个人,厮杀到最后,是连马匹也没了。”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们便诱敌深入,先将对方的哨兵引了进来,然后拿下他们两人,再杀了他们的马!靠着这匹马,我们足足熬了七日!”   张夫人一脸诧异,道:“这……也是有些残忍,阿弥陀佛。”   钱副将哈哈一笑,道:“没办法,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所以骗进来一个是一个。”   兵部尚书蹙眉道:“兵部明明给你们配备了兵器和干粮,为何不多带一些在身上?”   韦副将微微一滞,这话题若是平日放在朝堂之上讨论,文臣武将之间,便又会陷入相互推诿的局面,最终闹得不了了之。   而当下,大家围坐在一起,和煦的春风吹来,桌上食物的香气还弥漫在周身,令人轻松又愉悦,于是钱副将一改往日的炮仗脾气,平静道:“嗨~兵部给的干粮是好,可是若是一次性带足七日的,背在身上多沉啊!遇上像我老钱这么能吃的,那更是要加倍负重了!况且,谁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防不胜防啊!”   兵部尚书张大人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沉声道:“看来这军粮,若是能改进得更加轻巧一些,更顶饱一些,想必对前线的将士们,是有些帮助的。”   钱副将直率得很,一听便来了兴趣,道:“若真能如此,何止是有帮助?简直是大有助益!兄弟们打仗的时候,再也不会挨饿了!”   一席话说得通俗又诚挚,在场的人听了不免心情有些激荡,尤其是兵部尚书张大人,他似乎受到了重视一般,肃然道:“如此,那本官尽力而为,必然不然前线的兄弟们饿肚子!”   秦修远一直看着他们,此时局势正好,他缓缓开口,道:“如此,本将军代替三军提早感谢张大人了。”   他甚少说溢美之词,这句话不偏不倚,既肯定了兵部的意义,又表达了对兵部的期待,分寸拿捏得让张大人颇为舒心。   张大人遂道:“将军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   秦修远微微颔首,笑道:“本将军敬张大人一杯。”   说罢,其他武将也似是得了鼓舞,齐声道:“敬张大人!”   声音大得震耳欲聋,张大人有些受宠若惊,他笑着连饮了三杯,心里对一众武将的印象也稍微有些改观了。   前厅热闹不已,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大人们带来的小厮丫鬟,则都在后院待着。   明霜也安排人给他们送去了食物,结果发现食物竟然多了一份,不由得问道:“是有人走了吗?”   一个小厮回应道:“刚刚有个人去方便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随从。”   明霜点点头,道:“等他回来了,告诉他别再乱走了。”   那小厮点点头。   此时采萍走了过来:“小姐和采薇还没有回来吗?准备要呈上下一道菜了。”   明霜道:“她们去找二小姐了,这里离飞檐阁甚远,恐怕没有那么快,不如我们直接上菜吧。”   于是明霜安排丫鬟们鱼贯而入,这一次上的,是岭南蜜汁叉烧包。   众人正在谈笑风生,丫鬟们徐徐将叉烧包放到了他们面前,刚刚吃完肠粉和豉汁凤爪,正好食欲被打开了,叉烧包一上来,便勾起了人大快朵颐的馋劲儿。   一份好的叉烧包,一般是以切成小块的叉烧,加入蚝油等调味成为馅料,再包裹上面粉蒸制而成的。   每人面前都摆了两个雪白的叉烧包,乖巧的叉烧包含笑而不露馅,看着十分可爱。   韦副将轻轻捏起一个叉烧包,用手掰下了一块,嗅了嗅,一股浓郁的叉烧味便直往鼻子里钻,他忍不住,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包子皮松软中带着微甘,包子馅儿由肥瘦适中的叉烧做成,绵软却又荤香得不行,鲜、咸、甜三重味觉刺激居然在同一种食物上都体现了出来,让人十分惊喜。   韦副将甚为满意,道:“这包子似乎相较一般的包子,要更加蓬松些,吃起来口感也更加细腻。”   钱副将一口气已经吃完了两个包子,他还有些意犹未尽,道:“小姑娘,再给我上几个!”   明霜有些为难,道:“大人,这每人只有两个,等会还有别的菜,您再等等可好?”   钱副将听了,大失所望,韦副将安慰道:“这春日宴本来就是试吃宴,哪能一种食物就吃饱呢?你就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明霜听了,感激地冲着韦副将一笑。   一旁的刘大人,轻咳了一声,道:“钱副将……”   钱副将抬眸,刘大人将自己的叉烧包碟子推了过来,道:“老夫年纪大了,食量有限,只能吃下一个叉烧包,你若不嫌弃,便与我分食这一碟吧!”   刘大人面色淡淡,甚至看不出什么友好的痕迹,但钱副将却是有些高兴,大大咧咧地拿了他推过来的叉烧包,道:“多谢刘大人!”   刘大人胡须动了动,似乎是笑了一笑,钱副将吃得满嘴油光,也冲他咧嘴一笑。   文臣武将之间的互动,秦修远尽收眼底,心中也有几分愉悦。   刘大人之所以分食一个包子给钱副将,一方面是真的食量有限,另一方面是听说接下来会上一道粥,而且是一道十分特别的粥。   若是吃了两个包子,哪里还吃得下呢?   他暗暗盘算着,今天定然每样食物都要尝尽,才不虚此行啊!   刘大人正期待着,丫鬟们果然不负所望地上了一盅粥水。   明霜道:“诸位大人,接下来呈上的,是状元及弟粥。”   大学士好奇道:“状元及第粥?这名字甚是有趣,可有什么来由!?”   唐阮阮之前说过,但是明霜却只记得个大概了,她道:“传闻,许久前有个书生,由于家中贫穷,所以只能卖菜为生,而后来粥棚老板见他可怜,便每日都买他的菜,然后还给他以猪肉丸、猪粉肠、猪肝生滚的粥水招待之,就这样他才能吃饱了去读书,后来这书生有幸中了状元,衣锦还乡之时便特意来感谢粥棚的老板,这粥当时没有名字,而他便为这粥铺提了字,名为‘及第’,后世若有父母望子成龙,也会烹饪状元及第粥来给孩子喝,意为期待孩子金榜题名……”   众人听得饶有兴趣,大学士李大人笑道:“这状元倒是知恩图报,故事颇为有趣。”   李夫人则迫不及待地舀起了一勺,轻轻吹了吹,还未喝下,却听到张夫人道:“今日言夫人没来,真是可惜了。”   李夫人道:“听闻言夫人最近感染了风寒,芝心也一直在家中侍疾,所以才没能过来,真正是可惜了。”   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勺子中的粥便已经凉了,李夫人优雅地送入了口中——   及第粥熬得浓郁醇厚,颜色呈极浅的褐色,与猪肉及辅料融为了一体,喝起来绵软柔滑,荤香四溢,吃不出任何米的颗粒感。   刚刚吃完了叉烧包,正好觉得有些口干,一勺热乎乎的粥喝下去,似是让胃里通畅了不少,舒适不已。   李夫人越发觉得,言夫人实在是没有口福。   隔壁桌的刘大人,由于上了年纪,常年饮食清淡,本就喜食流食,他翻了翻碗里的食材,发现还有猪粉肠等,倒是十分诧异,这些平日都不吃的内脏,为何会放入粥里?他顿时生疑,有些不敢下口。   一旁的韦副将,看出了他的犹豫,道:“刘大人可是不食内脏?”   刘大人淡淡道:“倒也不是不食,只是帝都这边少食用此类食材。”   韦副将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帝都这边的对于食材的处理,大多集中的牲畜的表面,很少去烹饪内脏。   韦副将道:“确实,不同地区的习俗不同,不过我们在北疆,也是会食用猪红的。”   刘大人疑惑:“猪红也能吃吗?”   韦副将道:“不错,猪红清肺,北疆风沙大,容易患咳疾,我们便经常食用猪红汤,这及第粥中有猪肾和猪肝,可清肝明目,益气补血,刘大人大可一试。”   刘大人道:“原来如此。”听了韦副将的介绍,他心中也放心了几分,他看了一眼及第粥,象征性地舀了一勺,放到了嘴边——   香浓的粥水滑入他的口中,如细雨润无声一般,侵占了他的口腔,猪肝嫩滑无比,相比寻常猪肉更是多了几分特别,嚼起来反倒更有趣味了,他每年举办春日宴,尝过的美食不少,如状元及弟粥这样,朴实无华又美味至极的食物倒是很少见,刘大人细细品味着这状元及第粥,不知不觉半碗下肚,只觉得胃里和心里都是暖的。   秦修远一边喝粥,一边看着众人,几道菜的功夫下去,各桌都已经破了冰,开始畅谈起来,渐入佳境。   此时,秦忠进了正厅,他不声不响走到秦修远身边,俯下身来,低声在秦修远耳边说了些什么,秦修远微微一笑,道:“不急,再等等。”   秦忠颔首,神色平静地离去。   秦修远凤眸微眯,众人在这正厅之中聊天、喧闹,气氛逐渐高涨,而在这锦绣春华的背后,又有怎样的暗流涌动呢?   ***   唐盈盈终于从飞檐阁潜了出来,她握紧袖袋中的虎符,急匆匆向大门走去。   她颇为慌张,又不熟悉路线,糊里糊涂便误入了花园。   镇国将军府的花园不笑,其中树木林立,花草幽深。   她不禁有些傻了眼,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出去。   正当她思索之时,附近传来了清冽的女声——   “盈盈?你在哪?”唐阮阮的声音响起,人似乎就在周围。   唐盈盈微惊,急忙四顾,发现这花园中,有一处高耸的假山。   这假山造得十分讲究,远看势大,近看精美,叠石之间相互咬合,侧面还有一个逼真的洞穴,一人进去穿行则绰绰有余。   唐盈盈灵机一动,便侧身钻了进去,借着假山前后将自己给挡了起来。   唐阮阮和采薇寻到此处,也有些奇怪,采薇道:“奴婢刚刚明明看到了二小姐,可是一转眼就不见了!鬼鬼祟祟,定是没什么好事!”   唐阮阮面色也有些凝重,总觉得有些不安,道:“反正就在附近,我们去另外一边找找吧。”   唐盈盈躲在山洞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她从觉得背后有什么似的,便下意识地回了头——   “啊!”   还未及反应,一柄锋利的刀刃,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唔……”她吓得险些叫出声来,可背后那人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匕首逼近了她的脖颈,男人冰冷道:“想活命,就别出声。”   唐盈盈大吃一惊,心中慌乱不已,她脑海中急速思考着,这人到底是谁。   假山之中,仅仅容得下两到三人站立,且光线较暗,只能依稀看清轮廓。   男人将她抵到石山壁上,低沉问道:“你是谁?”   唐盈盈睁眼凝神看他,这男子穿着小厮衣服,却比寻常小厮生得白嫩几分,年纪不过二十上下,他胡茬青青,看起来面容憔悴。   细致打量之后,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也不敢贸然回应自己是谁。   男人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又觉得她有些眼熟,他面上突然露出一丝邪魅:“你是秦修远的夫人!?”   唐盈盈怔然:这人居然把我当成了唐阮阮?   不过想来也情有可原,她和唐阮阮本就有几分相似。   那男人似是有些兴奋,又问了一遍:“你是唐家大小姐!?”   唐盈盈见他如此高兴,也摸不清他和唐阮阮是什么关系,她心想这既然是镇国将军府的地盘,那冒充一下唐阮阮,也许更容易脱身。   她便清了清嗓子,道:“不错,我便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你若是敢伤我,我夫君不会饶了你!”   那男人一愣,嗤笑道:“镇国大将军?秦修远恐怕万万想不到……”他随即面露狂喜:“他的夫人,居然会落到我的手里!哈哈哈……”   若不是藏匿在假山之中,他恐怕要放声大笑。   唐盈盈有些毛骨悚然,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躲在这里?你、你快放了我!”   那男人逼近她一分,轻蔑笑道:“就因为你那夫君,本公子的画像被贴满了帝都,你居然问我是谁?”   唐盈盈仿佛呆了,她胆怯得有些无法思考。   那男人面色变得狠辣:“你夫君害得我们西伯侯府好惨!我父亲带着族人回了北境,而我亡命天涯,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们居然还在这心安理得地,开劳什子的春日宴!”他恨恨道:“我因为你们不能见光,而你们!居然连我这个人都想不起来了……秦修远毁了我一辈子!”   唐盈盈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前一段时间,西伯侯嫡子文坚,陷害校尉、企图杀害证人以及越狱一事,在帝都闹得沸沸扬扬,听说他一直没有落网,却不想在这里被唐盈盈撞上了!   唐盈盈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倒霉,生怕他作出什么过激之举,忙劝慰道:“你!你不要乱来,我不是唐阮阮……我是她妹妹,唐盈盈!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去找她便是!”   可文坚此时情绪已经有些激动,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他阴鹜道:“你休想骗我!你之前来到军营之时,我便远远瞧见过你!”   那次唐阮阮去军营给秦修远送蛋黄酥之时,文坚正好在附近操练,曾经远远瞥过一眼,对于美人,他向来是过目难忘的。   唐盈盈解释不清,更加紧张:“我说了,我不是唐阮阮!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趁他晃神间,,她一把挣脱他的钳制,便想往外跑。   可文坚力气太大,一下将她拖了回来,一巴掌扇了上去:“臭女人!敢跑!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   说罢,一下将匕首插进唐盈盈肩膀旁边的石壁中,吓得她浑身一抖!   唐盈盈这下真的害怕极了,她颤抖着嘴唇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的事与我无关啊……”   文坚冷笑一声:“我想怎么样?”他满脸戾气:“这风餐露宿的日子,反正我也过不下去了,既然要死,那我必然要拉着秦修远陪葬!”   他一直在帝都东躲西藏,而父亲也在暗中接济他,但是自从他父亲带着家眷一起迁回北境封地之后,他便与他们失去了联络。   没几日,身上的钱又花光了,他就只能一边忍冻挨饿,一边逃避追兵,整日提心吊胆,如惊弓之鸟一般。   听闻镇国将军府要开春日宴,他便设法顶替了一个小厮混进来,企图刺杀秦修远。   唐盈盈声音带了哭腔,她连连求饶:“你有什么仇,去找秦修远和唐阮阮便是,我一个弱女子,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   文坚又笑了一声,唐盈盈更是害怕,他欺身上前,轻声道:“我这才知道,上天待我不薄……”他抬起手,轻轻拂过唐盈盈的俏脸,引得她一阵战栗,他继续道:“在我死之前,居然还将一个美人儿送到了我手上……我怎能辜负上天的一番美意!?”   唐盈盈心中骤紧,她抬手护住胸前:“你别乱来!!我告诉你,我爹是当朝阁老,我、我姐夫是镇国大将军!左相公子未来还是我的……啊!”   文坚根本不理会她在说什么,一把将她的春衫扯开,他本就打算拼个鱼死网破,自然也不再惧怕会得罪谁。   唐盈盈惊惧不已,哭泣道:“求求你,你放了我!放了我吧……”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却更加激起文坚心中的快意,他面容扭曲,又一把剥掉她的另一半外衫,光洁如玉的肌肤,在阴暗逼仄的洞穴中,有种格格不入的妩媚。   他一脸疯狂,自言自语道:“我不但要杀了秦修远,还要夺了他的女人,让他名誉扫地!”   他一把将唐盈盈摁在石壁之上,唐盈盈流下了无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喊:“救命!救命啊!”   他一巴掌下去,将唐盈盈打得嘴角见了红,道:“你再不知好歹,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他欺身上去,又将匕首抵在她的脸上,冰冷的利刃紧紧贴着她白嫩的脸颊,微微一动都可能毁了这姝丽容颜。   唐盈盈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于是紧紧咬住了嘴唇,眼泪簌簌而下。   文坚见她已经被打怕了,便也有些得意,他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镇国大将军的夫人,会是个什么贞洁烈女呢,没想到,如此轻易便屈服了。”   唐盈盈被他压着,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纤细手指狠狠抠向地面,原本纯洁无瑕的指尖,被泥土浸染,污成了黑色。   她仿佛掉入一个无尽的深渊,今生面临的将是无尽的黑暗,就在她绝望之际,一道清润女声,如流星陡然划破夜空,带来了一瞬间的光亮——   “盈盈,是你在里面吗?” 第76章 荷香糯米鸡 总盯着别人,怎么做自己?……   这一声呼唤, 将唐盈盈摇摇欲坠的意志力又拉回了几分,她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燃起了希望!   她顾不得脸上被利刃抵着,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一把将身上的男人推开,放声大喊:“我在这!救命啊!”   文坚猝不及防地被推得翻到在地, 匕首在她脸庞划过,但唐盈盈顾不得疼痛, 奋力爬起, 从幽暗的洞穴中冲了出去:“姐姐!救我!”   重见光明的她, 毅然决然狂奔而来, 仿佛身后有恶鬼追逐,下一刻要将她吃干抹净。   唐阮阮和采薇闻声回头, 看见唐盈盈一脸惊恐地从假山后跑了出来,她脸上带着一抹血迹,外衫已经全被撕破, 仅着了件沾满灰尘的小衣,雪白肌肤暴露在阳光下, 可她脸上却无半分羞赧, 只有逃出生天的渴望。   唐阮阮错愕不已, 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狼狈?”   话音未落, 身后却窜出来一个男子, 一把抓住唐盈盈的头发, 暴力地将她揪回身前:“臭女人, 不知死活!”   唐盈盈痛得惨叫一声,又急忙道:“救我!他是西伯侯嫡子,他要欺辱我!他、他还要杀了将军!”   唐阮阮和采薇惊得一震!   文坚用刀锁住唐盈盈的脖子, 狠狠道:“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唐阮阮和采薇也着实吓了一跳,唐阮阮迅速扫视一眼四周,这里地处偏僻,此时大多数人都在前厅那边,想来周边是没什么人可以来帮忙的。   她镇定问道:“你想怎么样?”   文坚咬牙切齿道:“若想她活命,便送我出帝都!”   采薇见他神色疯狂,便想偷偷溜出去报信,谁知文坚极为机敏,道:“你若是赶去叫人,我立即杀了她!”   唐阮阮心中也有些慌乱,这唐盈盈虽然与她不和,但到底是自家姐妹,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于心不安。   唐阮阮思索片刻,然后试探性地开口:“想要挟我?那你恐怕是抓错了人。”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轻蔑,似乎对唐盈盈的生死毫不在意。   文坚有些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唐阮阮叹了口气,慢条斯理道:“你抓的是唐盈盈,你若是出去打听打听,便会知道,我唐阮阮与她一向不和,你想用她的性命要挟我,算盘怕是打错了吧。”   唐盈盈面色惨白,她恨恨出声:“唐阮阮!你……你居然落井下石!”可她也知道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这种情况下,唐阮阮若见死不救,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忿忿不平道:“唐阮阮,我好歹是你的妹妹!你怎能如此狠心!?”   唐阮阮露出微笑,道:“妹妹?你何时把我当成了姐姐!?”她说罢,不动声色上前,厉声道:“你从小到大,不但处处欺负我,还恶人先告状,害得父亲不喜我,你都忘了么?”   唐盈盈有些怔然,她道:“都到现在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唐阮阮不理会她,又上前一步,道:“如今看着你这样狼狈,我真的很高兴,到头来,我是堂堂将军夫人,你却要名誉尽失,身首异处!你终究是不如我的!”   文坚一听,她字字铿锵有力,巴不得唐盈盈马上去死,不由得心中泛虚,若对方真的不受威胁,那可怎么办?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唐盈盈面无血色,到了这般田地,谁还有空想那些鸡毛蒜皮的事?   她抽泣起来:“唐阮阮,我恨你,我恨你!”   文坚突然意识到不对!唐阮阮不知不觉已经逼近了他,他急忙道:“你做什么!你别过来!”   说罢,匕首将唐盈盈抵得更紧!   唐阮阮似是被他吓了一跳,理直气壮地喝斥道:“你紧张什么!?我与你又没有仇怨,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文坚听得糊涂,道:“你胡说些什么?”他明明是要杀了她的夫君秦修远,如今又挟持了她妹妹,这唐阮阮难不成脑子有毛病?   唐阮阮冲他一笑,道:“我虽然不喜欢唐盈盈,却不能杀她,不然会伤了我与娘家的关系,但她若是死在你手上,便不同了。这样吧,你帮我杀了她,我送你出城,如何?”   文坚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肯!?”   唐阮阮轻笑一声:“我怎么不肯?只要你不再来帝都威胁我夫君安全,我才没空理你的死活。”   文坚放松了警惕,道:“你想利用我?”   唐阮阮镇定自若,道:“你应该庆幸,你如今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文坚自知闹到了现在,定是没机会接近秦修远报仇了。   他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原本来报仇,也是觉得没有活的机会了,如今被唐阮阮这么一撺掇,他又犹豫了起来。   他思忖片刻,沉声道:“好,成交。我现在便要出城!然后我将她带出城外再行处理。”   唐盈盈惊恐万分,她挣扎哭喊:“你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   文坚被闹得心烦意乱,他恶狠狠道:“你若是再喊,我现在就杀了你!”   唐阮阮沉声道:“出城之前,我还要亲手做一件事。”   文坚眼神微眯,静待下文。   唐阮阮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道:“我要亲手毁了她的脸,方能解心头之恨!”   唐盈盈心中一紧,道:“你说什么!?你这个毒妇!”   文坚却嗤笑一声:“果真,最毒妇人心。”   唐盈盈绝望地哭出声来,她看着唐阮阮,一把拔下自己的发簪,发簪十分尖锐,在日光下透着耀目的金光,唐阮阮看都不看文坚,对着唐盈盈道:“你可记得这簪子?”   唐盈盈浑身颤抖,唐阮阮继续道:“你上次险些用簪子,取了我的性命!如今,你终于落在我手中了,我要划烂你的脸,让你到了地下都无法见人!”   文坚箍着唐盈盈,饶有趣味地看戏。   他眼睁睁看着唐阮阮抬手,然后冲着唐盈盈脸部的位置,狠狠戳下!   “啊!!”   一声惨叫,将园中鸟惊得飞出老远!   不过这叫声却不是唐盈盈发出的,她刚刚死死闭着眼,不敢看那簪子,结果却被一只温柔的手拉起,一把拖离了恶魔的怀抱。   唐盈盈惊魂未定地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唐阮阮紧张又坚定的脸,她又下意识回头一看,刚刚文坚挟持她的那只手上,扎着一根尖锐的金簪,唐阮阮方才驶出了所有力气,金簪自他的手背扎下,已经戳穿了整个手掌。   他手中匕首“啷当”落地,吃痛得握住受伤的右手,咆哮道:“唐阮阮!我杀了你!”   他面目扭曲,眼睛红得滴血,捡起地上的匕首,一个箭步冲上来,与她们同归于尽!   唐阮阮和唐盈盈躲闪不及,吓得抱在了一起——   这时,似乎有什么擦身而过,然后听得一声闷响!   那狠毒狷狂的男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唐阮阮睁了眼,却见文坚胸前,不偏不倚中了一箭!   鲜血顺着伤口渗了出来,然后他双腿脱力地跪下,不出一瞬,颓然倒地。   唐阮阮向箭射出的方向看去,秦修远站在花园外围高地,衣袍翻飞,面色凝重,杀意迸显。   刚刚,便是他这果决精准的一箭,终结了所有噩梦。   他目光转向唐阮阮,带了几分担忧,唐阮阮也怔然看着他,两人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情愫流动。   唐盈盈倚着唐阮阮,此时也鼓起勇气向文坚看去,他怒目圆睁,倒在地上,似是死不瞑目。   这样子看一眼,都叫人心惊肉跳。   唐盈盈到底才十七岁,她见他死了,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便开始放声大哭。   唐阮阮急忙将外衫脱下,给她披上,然后道:“你没事吧?”   唐盈盈此刻才明白,唐阮阮刚刚是为了救自己才说了那些话,一时之间,也有些百感交集。   她没有说话,默默摇了摇头。   “你可有受伤?”秦修远奔到了唐阮阮面前,采薇扶住了唐盈盈,秦修远便上下打量着唐阮阮,他急急道:“方才他挟持你妹妹的时候,两人离得太近,我怕误伤你妹妹便没敢开弓,谁知你竟这样大胆!这样的亡命之徒,你都敢诓他!?若你真的出了事,我……”   唐阮阮本来还有些后怕,可见他这一副关心则乱的样子,不由得放松了几分,她嘴角微微勾起:“你怎么?说呀。”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没什么……总之,你以后不能这样冒险了!”   唐阮阮乖顺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话间,秦忠已经带了几个人,将文坚的尸身收走,然后又去山洞中查探了一番。   “将军!”秦忠面色肃然,双手奉上,道:“在山洞里找到了这个!”   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虎符!   唐盈盈瞥了一眼,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刚刚被文坚吓得,把这事都给忘了!   唐阮阮拧眉:“虎符怎么会在这里?”她看向唐盈盈。   唐盈盈有些心虚,面上去故作镇定,道:“我怎么知道!?”顿了顿,她道:“对了,一定是文坚偷来的!姐夫,他说他与你有仇,这虎符肯定是他偷的!”   她面色微红,秦修远转脸看她,面如冰窖:“你确定?”   唐盈盈低声:“我……我不知道,我也是猜测的。”   她心中狂跳,秦修远的威慑力她是见识过的,每次见到他都十分胆怯。   秦修远审视了她片刻,道:“秦忠。”   秦忠拱手:“请将军吩咐。”   秦修远道:“这虎符……扔了吧。”   秦忠一愣,唐盈盈也是一惊,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们一脸诧异,秦修远轻笑一声:“这虎符是假的,不过是个饵罢了。”   他定定看着唐盈盈,目光冷厉似箭,好像要将她钉死在原地,道:“没想到鱼儿,竟这样多。”   唐盈盈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由得后退一步,抿唇不语,心中忐忑。   盯了一会儿,秦修远似是放过了唐盈盈,转而对唐阮阮道:“正厅还有客人没离席,我先去招呼一下,你们在后院休息便是。”   唐阮阮又有些忧心道:“我父亲那里……”   秦修远伸手,轻轻抚在她肩膀上,道:“我会跟岳父大人说的,等下让他来接盈盈。”   唐阮阮点点头,经历了这么一遭也有些疲累,全然没了去前厅看热闹的心思。   ***   唐阮阮将唐盈盈带到了客房,又让采薇给她备水沐浴。   唐盈盈局促不安地坐在房中,身上还披着唐阮阮临时给她的外衫。她急忙找来铜镜,看了自己的脸之后,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她跌坐在妆前凳上,呼吸逐渐急促,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铜镜中的姑娘,白皙的脸颊上,被匕首划出了一道寸许的口子,赫然挂在了粉颊之上。   唐阮阮端来托盘,见她情状,道:“你若再哭,伤口沾了水,必得发炎留疤。”   唐盈盈闻声,抬手擦了擦眼睛,道:“留疤那也是我的事……”   唐阮阮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地取了药,粘在了竹签之上,道:“你过来。”   唐盈盈看她一眼,明知故问:“你、你要做什么?”   唐阮阮有些好笑:“我打算给你下毒,让你伤口溃烂而死。”   唐盈盈听了,也有点悻然,想起她刚刚还救了自己……便也不好再理直气壮地冷漠待人。   她便默默坐到了唐阮阮对面。   唐阮阮挑了一点药,轻轻敷到唐盈盈脸上,道:“这药上脸可能会有些疼,但是效果却很好,将军之前在战场受了刀伤,都是用这个治好的,但是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你最好回去再找个大夫看看。”   两人离得很近,唐盈盈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眸道:“你……为什么救我?”   唐阮阮微愣,道:“如你所说,因为你是我妹妹。”   唐盈盈低声:“你不是很讨厌我么?我上次……还差点伤了你。”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我是不喜欢你。”她手上仍然在轻轻地为唐盈盈上药,道:“但也做不到,看着你去死。”   唐盈盈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唐阮阮看了她一眼,道:“有件事,很早前我就想问你。”   唐盈盈抬眸:“什么事?”   唐阮阮道:“你到底为什么,总是要欺负我?你好像也不怎么爱欺负别人,却非要与我作对,缘由是什么?”   唐盈盈一怔,是啊,缘由是什么呢?   唐阮阮是嫡出,而她自己是庶出,可是在家里,却一直是她欺负着姐姐。   她抿唇不语,似是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唐阮阮见她不说话,道:“让我来猜一猜……”她继续道:“你其实不是讨厌我,你是嫉妒我吧。”   唐阮阮神色淡淡,没有一点挑衅的意味,平静得很。   唐盈盈面色一僵,后仰一些避开她的药,道:“谁嫉妒你了?”   唐阮阮笑道:“你就是嫉妒,你若是不嫉妒我,为何什么都要跟我抢?”   唐盈盈一愣。   这话,若是在平时,两人定会争执起来。   可她们俩刚刚一起虎口求生,现在又紧挨着坐在一起上药,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此刻却有些奇怪的亲昵。   唐盈盈破天荒地说了句:“还不是因为,你的东西好。”   从小到大,唐阮阮性子温柔,唐盈盈性子活泼,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唐阮阮不吱声,也会有人送到她面前,而唐盈盈非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获得。   且如夫人早些年还未得宠之时,便经常告诫唐盈盈,不可得罪嫡出的姐姐,她便总觉得自己矮了唐阮阮一头。   后来两人长大了些,认识了左相家的两位公子,刘书墨也是只喜欢唐阮阮,而唐盈盈却觉得自己像个拖油瓶,为人所不喜。   直到唐夫人渐渐失宠,后院由如夫人把持,唐盈盈才彻底觉得自己翻身了,终于获得了她期盼已久的优越感,开始耀武扬威起来。   可没过多久,帝都第一美人的名号,又落到了唐阮阮的身上,另唐盈盈心中更加不平。   久而久之,嫌隙便越来越多,直到上一次在学士府,两人爆发了正面的冲突。   唐盈盈突然道:“你母亲的病,与我无关的。”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做这个解释。   唐阮阮无声颔首,随即轻斥道:“过来点。”   唐盈盈被她说得一愣,随即乖乖靠了过来,继续抹药。   唐阮阮道:“我的东西,就那么好么?”她淡然道:“我自小虽是嫡女,但是父亲并没有对我另眼相看,反而是疼爱你更多。”   唐盈盈默默听着。   唐阮阮继续道:“我曾经和刘书墨两小无猜,可最终还不是分道扬镳?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没什么好比较的。你总盯着我,怎么能做好你自己!?”   唐盈盈瞳孔一凝,道:“做自己!?”   唐阮阮凝神道:“不错,你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这问题自然没有答案。   唐阮阮收了竹签,道:“药上好了,等会先吃点东西再沐浴,小心不要沾到了水。”   唐盈盈看了看镜子,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糊上了一层薄薄的药膏,微微刺痛之后,有些清凉的舒爽感。   此时,采薇端着一盘食物进来,对唐阮阮道:“小姐,奴婢从大厨房那边拿了些吃食过来,先垫一垫肚子吧。”   唐阮阮道:“好,你放下吧。”   采薇见唐盈盈满身狼藉,想起她平时那样欺负小姐,便觉得有些解气,可一想到她刚刚险些丧命,又感到有些可怜,一时心情复杂。   唐盈盈感知到她的目光,却也没有如往常一样跋扈训斥,却转而瞥了一眼那盘子——里面放了两块用叶子包裹的食物,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为何要用叶子包起来?”   采薇道:“这是荷香糯米鸡。”顿了顿,她道:“我记得二小姐喜欢吃甜口点心,这荷香糯米鸡是咸味的,想来二小姐也不爱吃,要不我再去找些甜的来?”   采薇虽不喜唐盈盈,却是个安守本分的丫头。   但她说得没错,唐阮阮爱吃甜食,小时候在学士府时,每次上了什么甜点,唐阮阮刚刚想动手,唐盈盈却要一个人抱走,偏偏一点不留。   久而久之,大家便都以为唐盈盈喜欢甜食,且霸道得不容分享。   唐盈盈嘴角微抽,没有说话。   她自早上出门,折腾到了晌午都滴米未进,如今终于放松下来,才感到腹中空空。   唐阮阮笑了笑,道:“咸口的,你吃不吃?”   唐盈盈愣住,低声道:“我……我其实更喜欢吃咸口的。”   唐阮阮淡然一笑,伸手将荷香糯米鸡的绳子灵巧解开,然后将它翻了个身,将已经蒸得绵软的荷叶取了下来。   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诱得唐盈盈喉间一咽。   唐阮阮又擦了擦手,将余下一层荷叶,小心翼翼剥开,如花瓣一般摊在盘子中,酱油色的糯米鸡便呈现在眼前。   看上去油滋滋,闻起来香喷喷,唐阮阮将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递到唐盈盈面前,道:“给你。”   唐盈盈面色有些不自然,她下意识想推辞,可又怕唐阮阮觉得自己虚伪,她便硬着头皮接过了筷子,用及不可闻的声音道了句:“多谢。”   然后,她用白玉筷子轻轻挑起一小块糯米,凝神看了一瞬,然后缓缓入嘴里。   她吃饭习惯细嚼慢咽,这是极小的一口,可舌尖刚刚点到这咸鲜味儿,便有些迫切地咀嚼了起来,糯米绵软还有些粘牙,小小一口中能尝出山珍的鲜,海产的咸,以及荷叶的清冽自然,回味悠长。   她似乎打开了新世界一般,又挑起一块鸡肉,急急塞入口里,甚至都忽略了用膳的礼仪。   鸡肉带着糯米独有的香,两种食材通过漫长的蒸煮,已经变成了一家人,味觉上早已区分不开了。这鸡肉幼嫩中带着嚼劲,又蕴含了香菇的醇厚,瑶柱提鲜之后,层次就十分丰富了!   唐盈盈不知不觉,已经吃下去了半块。   她不由得赞叹道:“这是……你做的?”   唐阮阮摇了摇头,道:“这是我教他们做的。”   唐盈盈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   唐阮阮笑笑,道:“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好不好吃?”   唐盈盈擦了擦嘴,道:“好吃。”   这声音好似含着一缕歉意。   唐阮阮说的是对的,她确实喜欢吃咸口点心,但是却总爱抢姐姐的,装得久了,便也忘记了自己之前的口味。   唐盈盈心中有些五味成杂,她现在衣衫褴褛,满身脏污。   而自己的脸被唐阮阮上了药,嘴里吃着她给的食物,身上还披着她的衣服……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竟然对唐阮阮有些恨不起来了。   她虽然心中涌动,却依旧埋头吃着,一言不发。   唐阮阮突然道:“我有件事想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   唐盈盈抬眸,道:“什么事?”   唐阮阮沉声道:“那虎符,是怎么回事?”   唐盈盈面色僵住,刚刚心底的暗涌被压了下去,她避开目光,道:“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唐阮阮叹了口气,道:“你不用骗我了,我已经问过秦忠,那虎符,是在你撕破的衣袖中找到的,必然是你带出来的。”   唐盈盈心中陡然紧张起来,若是唐阮阮知道了,那秦修远岂不是也会知道?他会放过自己吗!?   唐阮阮看她,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吗?我不信你是自己来偷虎符的,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唐盈盈不说话。不承认,却也不否认。   唐阮阮耐着性子,试探道:“难道,是父亲?”   可是父亲如今和秦修远关系尚好,应该没有理由做这件事。   唐盈盈虽然一心想嫁入宰相府,但是也不想拖累了父亲,便道:“不是父亲,他不知道这件事。”   唐阮阮追问道:“那是谁?”   唐盈盈放下筷子,抿了抿唇,道:“我不能说。”   唐阮阮有些生气,道:“为何到了现在,你还不说实话?!你可知道,你今日差点死了!”   唐盈盈见她神色变冷,不由得也有些来气,道:“不错,那虎符是我偷的,若不是文坚出来碍眼,我早就得手了!”   唐阮阮轻笑:“你以为你真能得逞!?且不说那虎符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就算你没有遇到文坚,你也不可能出得去!”   唐盈盈狐疑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唐阮阮沉声道:“你以为这镇国将军府,是市井坊间,想进就能进的吗!?”她衡情酌理道:“你以为你能畅通无阻进入飞檐阁,是因为运气好?!还是因为你聪慧过人?!这些都是将军有意为之,不过是一个欲擒故纵的局。”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今日春日宴来了数十位官员,有文臣也有武将,秦修远故意将内院的人撤走,便是为了试探这里面,有没有想乘虚而入之人。   却没想到,文坚和唐盈盈自投罗网了。   唐盈盈面色有些发白,若今日不遇到文坚,自己恐怕已将虎符带到了镇国将军府门口,若是真的被当场抓获,不但自己清誉尽毁,还会连累父亲官声,甚至整个学士府!   她想起此事,后背有些发凉。   唐阮阮语重心长道:“人家拿你当枪使,你却还维护着他?你一个小姑娘,安安分分待在家中不好么?为何要搅入朝廷争端之中!?”   唐盈盈被她说得自省了一番,却还是不肯透露那人姓名,她只道:“我以后,再不会了。”   唐阮阮面色凝重,道:“盈盈,你听我一句劝,莫要再被人利用了。”   唐盈盈垂头不语,她心情复杂,此时已经听不进什么话。   两人正僵持着,采薇突然道:“唐阁老来了。”   唐盈盈站起来,道:“我先回学士府了。”   她突然有些不敢和唐阮阮待在一起,似乎待久了,她会不知不觉被同化。   唐阮阮低声道:“你换身衣服再走吧,莫让父亲看着忧心。”   唐盈盈默默点头。   ***   春日宴终于接近尾声,钱副将和韦副将,是最后一波离开的。   钱副将喝得有些多,韦副将扶着他,有些嫌弃道:“为何你吃了那么多菜,还会喝晕!?这酒量也太差了!”   他们还不知道后院发生了什么,心情是好得很。   钱副将有些飘飘然,道:“将军!今日的春日宴,真是办得太好了!我见、我见刘大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秦修远淡淡笑一下,道:“送老钱回去休息吧。”   韦副将应声,带着钱副将离去。   秦忠过来,对秦修远道:“将军,唐阁老刚刚去接了二小姐,此时估摸着已经到了大门口了,您要不要去送送?”   秦修远摇摇头,道:“不了,岳父大人,此时怕是不想见我。”   此刻的唐阁老,怒气冲冲地领着唐盈盈往镇国将军府大门走去。   方才,他听说唐盈盈的脸受了伤,便一脸忧心地赶来,结果却听说了唐盈盈只身进入飞檐阁,盗取虎符的事!   一时之间,气得差点昏厥过去。   他步履生风,没脸再多待一刻。   行至马车前,唐阁老催促道:“快上车!”   唐盈盈自知理亏,乖乖地爬上马车。   唐阁老不等人来送,便让人立即驾了马车,回学士府。   一路上,父女俩坐在狭小的空间之中,气氛十分沉重。   唐阁老面色铁青,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唐盈盈忐忑不已地缩在车厢一角,连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一路无话。   没过多久,马车便缓缓停下,车夫道:“老爷,到了。”   管家唐伯便来到门口迎接。   唐阁老默默撩开车帘,对唐盈盈说了句:“你随我来。”   唐盈盈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心知今日之事,超出了自己预想的范围。   一路行至了祠堂,唐阁老对唐伯道:“让祠堂附近的下人们,都去歇息吧,没事的话不要过来。”   唐伯默然点头。   唐阁老又道:“取家法来。”   唐伯有些怔然,看了一眼唐盈盈,只见她神色怏怏,脸上也受了伤,听了这话却并未像平时一样哭闹。   唐伯惴惴不安地取来了戒尺,壮着胆子道:“老爷,这……”   唐阁老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取了戒尺,道:“放下吧,你也退下。”   偌大的祠堂中,只余下唐阁老和唐盈盈两个人,异常安静。   唐阁老背对着唐盈盈,抬头看向祖宗牌位,他双手背在身后,久久不语。   唐盈盈颓然站在他身后,也一直静默。   唐阁老怔然道:“盈盈。”   唐盈盈低头:“是,父亲。”   唐阁老道:“你可知道,我们唐家历经了几代,有多少人付出了努力,我们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唐盈盈抿唇,不敢说话。   唐阁老道:“足足三代,一共一百三十一人!我们世代读书,科考,做官,一辈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顿了顿,他继续道:“就盼着让家族流芳,清誉得以延续!”   唐盈盈埋头不敢看向这些祖宗灵位。   唐阁老赫然转身,道:“可你,因为一己之私,差点将几代人的努力,毁于一旦!”   他拿起戒尺,下了狠心,一把抽到唐盈盈的背上!   “啊!”唐盈盈被打得跪倒在地,颓萎哭泣。   唐阁老道:“你最好记住这样的痛!这一下,打得是你不顾祖宗清誉,将整个唐家置于险境!”   唐阮阮抽泣:“父亲,我知道错了!”   唐阁老深吸一口气,又抡起戒尺,“啪”地一下,再次抽到她的背上,打得唐盈盈险些跪不住。   唐阁老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道:“这一下,是惩罚你,为了一己之私,居然敢动国之根本,万一这虎符落到有心之人手里,可能会生灵涂炭!你是想做千古罪人吗!?”   唐盈盈瞳孔微缩,心中震动不已。   她抖成一团,泣不成声,后怕得很。   唐阁老这几句话,仿佛抽干了全身力气,他缓了缓,又道:“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秦修远告道了皇上面前,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唐盈盈怯懦望着他。   唐阁老上前一步,箍着唐阮阮的双臂,强制她看向自己:“我们整个学士府,七十八人,要满门抄斩!满门抄斩!”   唐盈盈被钳得生疼,她对上唐阁老的眼,心中七上八下。   她从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印象中,从小她做了什么事情,只要撒娇卖乖,最终父亲都会原谅她,就连上次她和唐阮阮起了严重的冲突,也只是禁足了一段时间。   而这一次不同,她从唐阁老的眼睛里,读到了透彻的失望和心痛,似乎父亲多年对她的爱惜之情,在这一刻,即将土崩瓦解。   唐盈盈惊惧不已,道:“父亲!”她抽泣道:“我错了!我知道,我确实做错了!”   她嚎哭出声,唐盈盈从未想过,自己的这一举动,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唐盈盈虽然想嫁入宰相府,可她明白,娘家才是她最终的倚仗,如今伤了父亲的心,是最不应该的。   唐阁老怅然道:“你知不知错都已经无济于事,此事,你姐夫已经全盘知晓。”   唐盈盈抬眸,泪水涟涟地看着唐阁老,问道:“他……他会去告御状么!?”   唐阁老摇头,怅然道:“我也不知,好在是你并没有当场人赃并获,他也没有立即发难,此事,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唐盈盈有些慌,她喃喃问道:“父亲,那我、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唐阁老沉声道:“你现在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为父,我们看看如何破局。”   唐盈盈愣住,随即避开他的目光,道:“我……我不能说……”   唐阁老方才好不容易平复的怒火,又被勾了起来:“事到如今,你还想包庇谁!?”   见唐盈盈抿唇不语,他眼色微眯,气愤道:“是刘书墨!?是不是他?他为了要报秦修远的夺妻之仇所以利用你吗?”   唐盈盈连忙道:“不!不是书墨哥哥!”她见实在藏不住了,便只能认命般道出:“是刘伯伯!是左相!”   唐阁老怔住!   他思索一瞬,脸色变得惨白。   随后,唐盈盈便将如何找到左相,而左相又如何让她盗取虎符一事,和盘托出。   唐阁老听了,面色愈加铁青,一掌“啪”地拍向案几!   “岂有此理!”唐阁老怒吼一声,他骂道:“你竟如此不知廉耻!活该被人利用!”   唐盈盈被吓得一震,随即道:“父亲,我错了!可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其他的,女儿真的不知道了。”   唐阁老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心中盘算了一番,觉得有些不对劲。   能说服唐盈盈冒如此大风险去偷虎符的,定是与刘书墨相关的人,所以这事是左相所为,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可他为什么要盗取虎符?   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想借虎符丢失一事,让秦修远丢官罢爵,铲除政敌。他们之间在朝堂上一直不和,如今居然闹到了如此地步么?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左相想盗取兵符为己用,趁机操控边关局势!   唐阁老的心,陡然收紧,若真是后面这种可能性,那此事便牵连甚广了!   唐阁老凝神问道:“你盗取兵符一事,还有谁知道?”   唐盈盈惊恐中仔细思索了一番,道:“就姐姐和姐夫知道,且我并未告诉他们是谁让我盗的……”随后,她又想起了什么,道:“刘书染也知道!”   唐阁老微微拧眉:“刘书染怎么也搅进来了?”   此子他也是看着长大的,看起来与世无争,人畜无害,其实心思却比刘书墨缜密得多。   他问道:“他可有对你提什么要求?”   他突然有些担心,万一未来事发,左相那边大可以将此事推诿得干干净净,全部栽进唐家和秦家门里便是了。   唐盈盈想了想,道:“他……应该不会,他还劝我不要去,应该不至于害我。”   唐阁老终于放下一点心来,他没再说话,细细思索着左相和秦修远之间的关联。   若说起左相和秦修远的恩怨,当年无人谷的事,便是源头。   这三年来,两人再明争暗斗,却也都是在朝廷政事上,从未听说他们向对方私自下手。   无人谷的惨事,虽然蹊跷,但是左相振振有词地说明了自己的清白,秦家人就算不信,却也无可奈何,并未真的为难过左相。   为何左相却要对秦家下手!?   难不成此事真的是左相所为,如今,见秦修远逐渐势大,想斩草除根!? 第77章 干脆面 宁贵妃去世后,再也没有人为他……   唐阁老被自己的想法, 吓了一大跳。   他官场浮沉几十年,一直保持中立,深得皇帝信任。   但如今, 他和镇国将军府几乎绑在了一处, 心中的天平便不知不觉地向这边倾斜了几分。   唐阁老有些烦乱,也没有心思再罚唐盈盈, 便道:“此事你要守口如瓶,千万不要再提起。”顿了顿, 他又嘱咐道:“若是左相再找你, 你就说自己没得手, 有负所托, 也不要让他知道,我们都已知晓了此事, 明白吗!?”   唐盈盈这次已经长了记性,便道:“是,父亲。”   唐阁老觉得有些疲惫, 道:“你自己回去,找个大夫看看脸吧。”   唐盈盈默默点头, 心情仍然没有平复。   和惩罚唐盈盈比起来, 他现在更重要的, 是理清这些事背后的关联。   ***   学士府这边忧心忡忡, 而镇国将军府那边, 则是喜气洋洋。   秦老夫人虽不方便出面待客, 但是听闻春日宴办得成功, 也是开心不已。   她在吴妈妈的陪同下,来到了大厨房,对一众人进行了褒奖。   大伙儿得了赏赐, 都开心不已,只有王云望,单独立在一旁,有些忧心忡忡。   秦老夫人问道:“云望,你怎么了?”   王云望道:“母亲,清轩本来递了消息,说今日回来参宴,可是这都下午了,还没到家!我有些担心,他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秦修遥站在一旁,听了这话便安慰道:“大嫂,清轩的身手已是不错了,想来应该出不了什么事,说不定是路上耽搁了呢!”   王云望还是有些担忧,道:“清轩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   秦老夫人点点头,也有些操心,道:“不如让人去找找……”   “老夫人!”   管家秦叔来报:“清轩小公子回来了!”   秦老夫人和王云望相视一笑,喜出望外。   秦叔却道:“小公子还带来了两位同窗,如今正在往飞檐阁去了……”   王云望奇怪道:“为何要去飞檐阁?”   清轩平日里回来,总是要先来给秦老夫人和王云望请安的,今日为何忘了这规矩?   秦叔也有点摸不着头脑,道:“清轩小公子说,两位同窗……想去飞檐阁看看将军的兵器,他将他们送过去后,便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众人听了,有些奇怪。   秦修遥低声问王云望:“大嫂……不会是为了三嫂的零食吧!?”   似乎孩子们都把飞檐阁当成了第二个膳堂。   王云望有些无奈,道:“母亲,我去看看吧。”   秦老夫人心下了然,却也没有点破,她宠溺笑笑:“回来便好,清轩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晚些来也无妨。”   ***   飞檐阁。   唐阮阮送走了唐盈盈之后,也是疲累得很,小睡了片刻才起来。   今日早餐到现在,她只吃了个糯米鸡,这会儿醒来才感觉有些饿了。   她唤来采薇,道:“什么时辰了?”   采薇道:“未时了,小姐可要起来?”   唐阮阮点点头,笑道:“正好,是适合吃下午茶的时候。”   采薇服侍唐阮阮起床洗漱,两人刚要迈出房门,便听到采萍在门外道:“小姐,清轩小公子来了!”   唐阮阮随即笑开,道:“快让他在院子里坐一会,我马上出来。”   采萍却道:“清轩小公子还带了两位同窗来,如今都在院子里呢。”   唐阮阮收拾好出来,却见院子中立着三个少年。   清轩身着一袭白衣,他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些,玉带束发,有种少年郎独有的风姿。   他见唐阮阮前来,立即躬身道:“婶婶安好。”   身后的王皓翔,也反应过来,道:“见过将军夫人。”   随后,他轻咳一声,站得远些的那个少年似乎才意识道不妥,他面色有些不自然,也依礼拱手道:“见过将军夫人。”   三个少年在庭院中挺拔而立,如三棵亟待长成的树,让人看了便心生希望。   唐阮阮微微一笑:“你们都是清轩的同窗?来了镇国将军府,就不必拘礼了,当成自己家便是。”   她抬眸,微微打量起两人,那王皓翔身着一身红色劲装,黑色鎏金腰带束身,他长得相较清轩则更加壮硕,略黑的面上,带着笑容,如一团小小火焰,照得人一暖。   再看向另外一位少年,他却有些不同。   那少年身着玉色锦袍,看似朴素,但腰间的玉坠,内行人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他生得十分俊雅,年纪不大,却有中出世的清贵气度,令人不容小觑。   唐阮阮觉得他不似普通人家的公子。   清轩道:“婶婶,这两位都是我的好友,这位是王皓翔,是太尉之子,这位是……”   那玉色锦袍少年,微微一笑:“我是王皓羽,是皓翔的弟弟。”   清轩一愣,随即轻咳一声,不再说话。   王皓翔喉间一咽,硬着头皮道:“是……呵呵,是我弟弟。”   唐阮阮笑笑,便换了个话题,道:“你们是自太学过来?清轩不是说想回来参加春日宴吗?怎么迟了这么多!?”   清轩默然看了一眼王皓翔道:“老师让我们抄书,不知不觉便过了时辰。”   王皓翔讪讪道:“夫人,怪我,都怪我……我昨日回了趟家,忘了做课业了……他们是被我连累的。”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你们抄到了刚刚?那是不是还没用午膳!?”   那两人还未开口,却听见俊雅少年淡淡一笑,道:“简单用了些。”   王皓翔拧眉看他:太子殿下今日是怎么回事?既要装成自己的弟弟,又谎称用过了膳,他们本就是来蹭饭的,难不成要饿到晚上!?   太子回敬他一眼,王皓翔便立即散了怨气,乖乖看天。   唐阮阮心下了然,这三个孩子,定是没吃饭,又不好意思说。   她便道:“你们下午若无旁的事,便在这里玩吧,我去做些零食来,你们尝尝。”   王皓翔一听,两眼发出不可抑制的光:“如此,那便多谢夫人了!”   太子看他一眼,如此做派,真真是有些丢脸,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是他的弟弟,不免有些嫌弃。他拱手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一直听清轩说夫人厨艺了得,今日有幸得见,喜不自胜。”   唐阮阮微微勾唇,心想这孩子的为人处世,还是有几分老成的。   又寒暄了几句,她便转身,钻进了小厨房。   王皓翔见唐阮阮走了,便低声道:“太子殿下,你刚刚可吓死我了!你为何要冒充我弟弟?”   太子看他一眼,调皮笑道:“你觉得呢?哥哥?”   王皓翔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清轩有些担忧,道:“太子殿下,若我三叔回来看到您……也瞒不住啊!”   清轩之所以不敢带他们去,就是怕秦老夫人认出太子来,比较镇国公在世时,他们还是经常去宫中走动的。   太子微笑:“放心吧,你三叔知道了,也会当做不知道的。”   清轩见他话里有话,也思索起来。   今日太子本来一大早就要与他们出宫,却临时被皇上查问功课,清轩和王皓翔便只得等着他。   谁知一拖竟然拖了半天,从宫里赶到镇国将军府时,春日宴已经结束了。   虽然太子良善友好,但是清轩知道,太子实则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善于隐忍和应变,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一直是如履薄冰。   清轩的思虑模样落到了太子眼中,太子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怎么了?”   清轩随即回神,道:“没什么,我在想太子殿下出宫的事……不会被人发现吧?”   太子爽朗一笑:“发现就发现,大不了不当太子了。”   清轩一愣,正色道:“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太子收了笑意,看他:“清轩。”他继续道:“若我不是太子了,你还会与我交好么!?”   清轩一怔,不假思索道:“当然会!”   王皓翔也凑了过来,一脸认真:“我也会的!”   太子笑笑,不再说话。   唐阮阮钻进了小厨房,她瞥见外面几个少年,围坐在一起聊天,心道年少真好。   突然想起以前在学校里,男孩子们下了课,也是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嬉戏玩闹,那时候,非常流行吃干脆面,小小的干脆面袋子里,总蕴含了不同的惊喜,能让男孩子们拿出来耀武扬威。   她突然奇想,不如,给他们做个干脆面吃吧!?   之前赶制的细面还有一些,她理了理,足够了。   唐阮阮先是燃了火,将一锅水架上,让它烧着,然后一边思索干脆面的做法,一边去找调味料。   采薇此时进了小厨房,道:“小姐,奴婢来给你帮忙吧。”   唐阮阮笑道:“不必了,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采薇道:“前厅那边的人全部送走后,将军便说有事,要和二公子出去一趟,晚饭的时候才会回来。”   唐阮阮点点头,道:“好。”   采薇问道:“小姐,水开了!这是要煮面吗?”   唐阮阮笑了笑:“我要来做干脆面。”   采薇有些疑惑:“干、脆、面?”   到底什么面条,又干又脆呢?她不禁有些疑惑。   唐阮阮遂将面条下入锅中,这面条擀得不算很匀,但是也称得上是细面了,唐阮阮忍不住怀念起现代的面条机,压出来的面条又匀称又工整,看起来舒心极了!   过了一会儿,面条便已经煮熟了。   她将面条捞出,又扔进了凉白开里,轻轻滚了一滚,这样的面口感会更加爽利、劲道。   就在面条快要沉沦之时,她即刻将面条捞出,放入了碗里,很快便沥干了水分。   采薇已经沏了茶回来,道:“小姐,这便是干脆面吗?”   唐阮阮“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还没呢!现在的顶多叫‘湿软面’!”   采薇听了,也抿唇一笑。   唐阮阮拿出准备好的孜然粉,洒在了晾凉的面条上,然后又加入了少许的盐和自制的调味粉,用筷子将佐料和面条搅拌起来。   棕色的孜然粉,一旦沾上带着些水汽的面条,便积极地黏了上去,唐阮阮十分耐心地搅动着筷子,将他们拌匀。   直到每一根面条,几乎都粘到了孜然粉,她才罢手。   采薇看着唐阮阮,她神情专注,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采薇开口道:“小姐,每次看你做食物,都是一种享受。”   唐阮阮抬眸,杏眼弯弯:“怎么说?”   采薇面容静美,道:“看起来……让人十分舒心,好似这个世界上,别的都不重要,只要有了美食,便是快乐的。”   唐阮阮笑笑:“是啊,若是人生真的能这样简单就快乐起来,那该有多好。”   其实今日唐盈盈的事情也给了她不少触动,一个人若是被欲望操纵,很可能变得面目全非。   世界如此纷扰,不如待在自己的小厨房里,享受一刻宁静吧。   唐阮阮嘴角噙着笑,在锅里放了一圈油。   待油温烧热后,她便将调好料的面条,细致地铺陈在锅中。   热情不已的油锅,接纳了白嫩的面条后,不由得兴奋得滋滋作响,唐阮阮十分小心,她尽量将面条铺平,一锅面条看起来有点像一块厚饼。   干脆面的火候十分难以掌握,若是火太大了,很容易糊,她仔仔细细照料着锅中的面条,时不时推一推它们,保持受热均匀。   过了一会儿,面条便散发出了一股炸香味儿,唐阮阮用筷子轻轻戳一戳,感觉贴锅的那一面,已经基本定型了,于是筷子与铲子并用,一把将面饼翻了过来,继续炸!   小厨房里的焦香味儿,不知不觉飘进了院子里。   王皓翔本来在旁边的练武场里,端详着秦修远的兵器,一闻到这味儿,立即两步跑了回来,问清轩:“这是什么味儿?这么好闻!?”   清轩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王皓翔有些好奇,若不是与这将军夫人不熟,他恨不得进小厨房去看一看。   太子殿下则沉稳得多,他淡淡饮了口茶,道:“清轩,你婶婶经常给你做零食么?”   清轩笑道:“我回来的机会少,倒是明轩更有口福一些。”   太子问道:“今日怎么没见明轩?”   清轩道:“恐怕此时还被母亲关在屋里念书呢,需得晚饭前才能出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清轩听到门口似有脚步声,一抬头,面露笑意:“母亲!”   王云望徐徐赶来,一见清轩,有些嗔怪道:“你果然在这里!”   她心中埋怨,清轩回来了居然也不知道先来看看自己,可是看清轩一脸笑意,却又生生压住了心中的不平。   清轩知道母亲抑症的事,虽然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但是仍然需要人关切和照顾,他趁着母亲还没有发脾气,便急忙道:“母亲,你今日真好看!”   王云望一愣,随即腼腆笑了笑,道:“就你嘴甜。”   清轩道:“母亲,我为您介绍一下……”   他将两位少年带到王云望面前,道:“这位是王太尉之子,王皓翔,这位是他弟弟……”他一时之间忘了太子之前随口胡诌的名字,愣在了当场。   太子一脸沉稳道:“见过秦夫人。”   清轩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愿意骗母亲,可又不能明说。   王云望看着两位少年,愣了一愣,随即道:“好好,平日在太学之中,多亏了你们照顾清轩了。”   王皓翔咧嘴笑笑:“夫人言重了,都是清轩照顾我们,您之前给清轩做的美食,他也时常同我们分享,我们都羡慕他有个好母亲呢!”   王云望被如此一夸,顿时忘了心中不快,她心中高兴,道:“过奖了,你们若是喜欢吃,下次我再多做一些。”   王皓翔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出声:“太好了!多谢夫人!”   太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不愿意再和他充当兄弟,生怕自己也被人当成一个馋猫。   几人正聊着天,唐阮阮却端出了一个大托盘。   她笑吟吟道:“大嫂来得正好,一起吃些东西吧?”   王云望笑了笑,道:“你的手艺,我自是不能错过的。”   说罢,便和孩子们一起坐到了圆桌旁。   唐阮阮将托盘中的两个碟子拿了出来,每个碟子上,都放着一大块——面饼?   太子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大面饼,皱了皱眉,似乎不知道如何下手。   唐阮阮看出他的顾虑,便道:“今日的零食,叫干脆面,我先来将它分开。”   唐阮阮拿了两根筷子,在面饼的中间,灵巧一戳!   “嘎嘣”一声,面饼便裂成了两半。   一股孜然的焦香味儿随着面饼的分裂腾然而起,引得人垂涎欲滴。   太子仔仔细细看了看裂开的面饼,这面饼炸得酥脆,蜿蜒迂回的面条们,看似毫无章法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牢固的饼,但其实中间有许多空隙,唐阮阮便是利用这种空隙,一下便将面饼分开了。   他饶有兴趣得看着唐阮阮,而王皓翔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干脆面身上,他喉间轻轻咽了一口,道:“这……可以吃了吗?”   话一出口,又觉得好似有些不妥,讪讪地红了脸。   唐阮阮笑了笑,伸出素手,将一块干脆面递给他,道:“你来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王皓翔刚刚收敛起的激动,又被勾了出来,他笑得灿烂,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清轩嘀咕一声:“你何时客气过?”   王皓翔嘿嘿一笑,便将干脆面送入了嘴里。   他迫不及待地咬下了一大口,干脆面又香又脆,叫起来嘎吱作响,孜然洒得刚刚好,将原本寡淡无味的面条,变得焦香不已,越嚼越有滋味。   他吃得十分起劲,一口还没吃完,便又咬了下一口!   谁知这一口力气太大,将余下的干脆面崩得四分五裂!他赶忙用手接下了差点掉落的干脆面,心道:还好没掉了,不然多可惜啊!   太子看着他的吃相,只想扶额感叹,却生生忍住了,他道:“其实掰着吃,可能更好。”   说罢,他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块干脆面,然后顺着面条纹理,轻轻一掰,便顺利地敲下一小块,然后优雅地放入口中。   本来他还觉得王皓翔的吃相,有些夸张,可当干脆面一入口,他便立即改变了主意——   这干脆面!简直惊为天人!   入口有微微的咸辣,然后牙齿一嚼,面饼便脆生生地碎裂开来,在口腔里打了个滚,搅得口里天翻地覆,满口酥香。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这小小面饼,为何面条都能做得如此出彩!?   不过想来也是,之前吃到的曲奇饼、棒棒糖,都是出自这位将军夫人之手,她能做出如此美食,也不奇怪。   他不由得打量起这位将军夫人,她眉眼如画,气质清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柔甜美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唐阮阮见太子呆呆看着自己,便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   太子略微敛了神,道:“不是,这干脆面很好吃。”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喜欢就多吃些,你们平时读书不易,放了假回来,便吃些美食放松一下。”   太子一愣。   这话语,好生熟悉。   ***   在他的母亲宁贵妃去世之前,他还未被封为太子,也如同一个寻常孩子似的,像母妃讨零食吃。   “母妃,母妃!儿子今日的字,写得好不好?”   宁贵妃容姿绝艳,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琅儿今日写得很好,读书不易,回来了便放松一下,母妃亲手给你做了鲜花饼,净了手便去吃吧!”   闵成帝坐在一旁,蹙眉道:“大好男儿,怎么总爱吃零食?若是太沉溺于口腹之欲,怎堪大任?”   宁贵妃嗔他一眼,道:“谁说爱吃零食,便不能当大任?”   牟公公在一旁,瞧了瞧皇帝脸色,果然,全天下只有宁贵妃敢这样与皇帝说话。   宁贵妃柔婉一笑,揽过闵成帝,轻声问道:“皇上刚刚喝的,是什么呢?”   闵成帝轻咳一声,道:“这‘金风玉露’怎么能一样?这可是茶饮,不是零食……再说了,朕也不是经常喝的……”   宁贵妃秀眉一挑,撒娇道:“可是臣妾就觉得是呢,这是臣妾辛辛苦苦酿的,才不是普通的茶!”   闵成帝一见她这副娇憨样子,觉得可爱至极,道:“好好!宁儿说是便是!”   宁贵妃终于满意一笑,当时还是皇子的闵元琅,一脸傻笑地看着父皇和母妃,手里捧着鲜花饼,满嘴饼渣,吃得很是开心。   可自从母妃去世,他在风口浪尖之上被册封为太子,迁去东宫独居之后,他和闵成帝之间,便再也没有这样亲密的相处过了。   ***   太子的眼眶,刹时红了。   清轩注意到太子的变化,道:“怎么了?” 第78章 雪梨青瓜汁 你喜欢孩子吗?   面对清轩关切的眼神, 太子勉强笑道:“沙子迷了眼,不碍事。”   春风徐徐吹来,撩起了他心中思念。   说罢, 他埋头吃干脆面, 隐藏起自己的难堪,魂不守舍地咬了一口下去, 却不小心呛咳了起来。   “咳、咳!”   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有些尴尬。   唐阮阮急忙倒了一杯茶给他, 道:“喝口茶, 缓一缓!”   太子端起茶, 一口饮下, 温热的茶水浇了下去,他才平复了些许,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唐阮阮,道:“多谢将军夫人。”   王云望也递了一方手帕给太子,道:“孩子, 擦一擦。”   她见太子与清轩一般大,便下意识地唤成了孩子。   太子一愣, 而清轩也是怔住了。   清轩迅速看了太子一眼——这原本是大不敬的, 可太子却一脸平静, 温和接过了手帕, 道:“多谢夫人, 我没事了。”   清轩也不由得放下心来。   而心大的王皓翔, 却无暇顾及其他。   他一直埋头苦干, 两大盘干脆面,他一个人将近吃了三分之一!   唐阮阮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干脆面是油炸的, 吃多了恐怕要上火的。”   王皓翔嘴唇上沾着不少孜然,他听了唐阮阮的话,却顾不得这么多,道:“上火也无妨,这干脆面值得我为它上火!”   唐阮阮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便道:“你们稍等一会,我去准备些消火的茶饮,免得你们明日一个个牙龈肿得说不了话。”   众人忍俊不禁,王云望道:“我来帮你。”   两人一起入了厨房,而三个孩子还坐在院子里,边吃边聊。   王云望神色有些奇怪,她偷偷拉了唐阮阮,道:“弟妹。”   唐阮阮问道:“怎么了?”   王云望说出了内心的疑虑:“我记得王皓翔,便是太尉幼子了,他这弟弟,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唐阮阮听了,也是一愣。   随即道:“清轩是个稳妥的孩子,若是他不方便说,咱们就别问了。”   王云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唐阮阮拿出两根翠绿的青瓜,这青瓜是早上大厨房那边装盘剩下的,新鲜得很,简直嫩得快要掐出水来。   她又从水果篮里拿了三个雪梨,浅黄的雪梨又大又圆,凑近一闻,有自然的清香。   “弟妹,你想做些什么!?”王云望不禁好奇问道。   唐阮阮一手拿了一个雪梨,道:“雪梨青瓜汁!”   王云望听了,也微微笑了起来,她如今对做美食兴趣颇浓,只要是没做过,没吃过的,她都十分乐意试试。   顿了顿,唐阮阮又道:“大嫂,一会儿可能要请你帮我,我的力气不够大。”   王云望一愣,随即笑开:“乐意之至。”   于是唐阮阮先是将雪梨洗净,然后开始仔细削皮,她刀功稳健,水果刀紧紧贴着雪梨削下,浅黄色的果皮便听话地一圈接着一圈,褪了下来。   被脱了衣裳的雪梨,光溜溜地被放进冷开水里泡着,看起来凉快得很。   王云望问道:“为何要放入水中?”   唐阮阮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氧化变色的原理,便道:“放在水里,可以让雪梨更加水润且不变黄。”   王云望点点头,似乎十分用心地记下了。   然后唐阮阮又找了把小刀,将青瓜的深绿色皮一点点地削了下来,这青瓜十分水嫩,中间清浅的瓜肉,似是有些羞涩,滑得让人差点脱手。   王云望见状,也动起手来,帮忙把另一根青瓜的皮剥了下来。   唐阮阮又将浅绿的青瓜和莹白的雪梨,放到盘子里备用。   她先拿了雪梨,然后将果肉削下,切成了小方块儿,然后,又将青瓜切成了差不多的小块。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便找来了一个圆桶一样的物件。   王云望从没见过这个物件,便问道:“这是什么?”   唐阮阮神秘一笑:“榨汁机!”   王云望更是疑惑:“榨汁机?用这个做雪梨青瓜汁吗?”   唐阮阮笑道:“不错,大嫂,你看!”   这个圆桶直径有三寸左右,比茶壶略高,由木头制成。   唐阮阮揭开盖子,指给王云望看:“这里面有两层,下面这一层是装汁水用的,上面这一层,是筛子。”说罢,她将上面这一层拿起来,王云望发现这一层上面又许多细密的小孔。   唐阮阮道:“它是这样用的——”她拿出一块干净的纱布,将青瓜和雪梨块儿包了起来,然后放置到筛子上,然后将筛子盖到盛汁碗的上面。   她指了指盖子,道:“大嫂,我力气不够大,一会请你将盖子盖上,然后用力一压,汁水便能从筛子中漏到下面了。”   王云望看了看,算是明白了这“榨汁机”的原理,她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唐阮阮笑了笑:“这是我找人订做的,过段时间天气热了,我们可以多制一些清凉解暑的饮品。”   一想到夏天里的美食,她就有些激动!!   王云望道:“好!”她站到榨汁机面前,道:“我来试试。”   王云望心里暗自盘算,若是这榨汁机好用,她自己要要去订做一个才是。   王云望自小习武挥鞭,手劲很大,她一把拿起盖子,盖在“榨汁机”上,然后奋力一挤,还未运上内力,便听到了水流滴答的声音,片刻之后,下面的盛汁碗便满了一半!   绿色的青瓜和浅黄的雪梨榨出的汁水混到了一起。   两种水果的比例是差不多的,但到底是青瓜汁更霸道,最终呈现出来的颜色青翠欲滴,有种翡翠的色泽,看着十分喜人。   唐阮阮趁着王云望榨汁的空隙,熬了一点冰糖汁,然后又勾兑了一些凉白开,她道:“太浓郁的果汁喝起来不够清爽,可以加两碗水进去,稀释一下,会更好入口。”   说话间,王云望已经将果汁榨得差不多了,她看了看纱布中的残渣,道:“已经物尽其用了。”   唐阮阮闻声,也去看了看,剩余的果渣几乎挤不出一点水分了,不得不让唐阮阮感叹,大嫂的惊人臂力。   她揶揄道:“大嫂真是人间榨汁机!”   王云望嘿嘿一笑,看起来直率又爽朗。   唐阮阮将榨好的果汁兑入冰糖水中,轻轻晃匀,翠绿色的果汁便如春雨过后的山涧,由浓转淡,又清灵了几分。   唐阮阮道:“好了!咱们拿出去吧。”   王云望点点头,笑着将茶饮端了出去。   飞檐阁的院子中,三个少年已经将两大盘干脆面收拾干净,王皓翔十分满足地倚在椅背上,道:“真是过瘾!若是天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好了!”   他看了一眼清轩,满脸羡慕:“你母亲和婶婶都这么会做吃食,真是太幸福了!”   清轩也笑了笑,道:“我可不像你,一天到晚只想着吃!”   太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孩子们,来喝点茶饮吧!”王云望招呼道,语气温柔又慈爱。   太子丧母已久,很少听到这样亲昵的称呼,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却又觉得暖意融融。   可能只有除去了太子的光环,别人才可能把他当孩子看吧。   他看向王云望,也是暖暖一笑:“多谢夫人!”   唐阮阮拿了几个白玉色瓷盏出来,然后将雪梨青瓜汁倒入了瓷盏中,白色的瓷盏与浅绿色的茶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看上一眼都会清凉几分。   王皓翔看了,啧啧称奇:“我还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茶饮,这是什么做的?”   唐阮阮笑道:“你猜猜!?”   王皓翔端起一杯,凑近闻了闻:“这里面……有青瓜!?”顿了顿,他继续道:“还有冰糖……”   他吃多了干脆面,此时看着这杯茶饮,便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青瓜的鲜嫩,雪梨的清甜,瞬间将他口中的燥热感冲了下去,爽朗沁润到了胃里,让人不由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王皓翔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好喝!”   太子见他这副猴样,也有些好笑,他优雅地端起瓷盏,认真抿了一口——   入口便是极致的清冽。   青瓜原本的鲜生味被雪梨的沙甜给盖住了,两相融合之后,喝起来仿佛纯洁甘甜的高山雪水,一杯下去便能浊气尽除!   太子尤为喜欢这爽利的感觉,他喃喃道:“若是每日读书都能喝一杯,那便好了。”   唐阮阮:“这有何难?”她继续道:“等下我将做法写下来,你可以带回去给你母亲,让她给你做一做。”   清轩怔然,他张了张嘴,却又不好解释太子母妃逝去一事,他看向太子,太子却神色淡淡,道:“多谢夫人,不过我母亲……很早前去世了。”   唐阮阮有些吃惊,她急忙道:“对不起……我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顿了顿,她又宽慰道:“那你有空了,随清轩过来便是,我平日也很闲,大可以做零食给你们吃。”   太子看着唐阮阮一瞬,她眼神纯净,含着一丝关切,大大方方地邀请他们来吃东西,似乎在她的世界里,毫无芥蒂。   自从他母妃逝世后,身边的人对他好或不好,都是因着他太子的身份,再无一个人像母妃那样,毫无来由地疼爱自己,照顾自己。   他看着唐阮阮,她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仿佛在她身边,可以永远当个简单的孩子。   太子心中动容,道:“多谢将军夫人,我记住了。”   说得如此郑重,让清轩都有些出乎意料。   一壶雪梨青瓜汁倒得见了底,时间也接近了傍晚。   太子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拱手道:“两位夫人,今日多谢款待了!天色已晚,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说罢,他看了王皓翔一眼。   王皓翔喝干了最后一滴雪梨青瓜汁,还有些恋恋不舍,但碍于他如今身份是太子的“哥哥”,也只得起身道:“多谢!我要带着弟弟回去了。”   唐阮阮微笑颔首,王云望道:“好,清轩送送你们吧。”   说罢,清轩便起身,带着两位少年步出飞檐阁。   夕阳西下,三个少年并肩而行,时不时还笑闹一番,天边云霞见到他们如此洒脱俊俏,不由得也红了脸颊。   唐阮阮和王云望在院子里,也不由得相视一笑。   ***   秦修远和秦修逸自外面回来,正在议事,见到对面有人走来,秦修远也下意识的抬眸——   竟是清轩!?   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少年,秦修远目光触及王皓翔,微微颔首,王太尉的幼子,他自然是见过的……   可当他看到太子之时,面上终于露出一丝诧异,凤眸微挑,颇感意外。   此时,清轩也看到了他和秦修逸,顿时有些心虚,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因此事被斥责,可又不能当作没看到他们,于是只得恭敬迎上来。   清轩上前见礼:“二叔安好,三叔安好!”   秦修逸三年未上朝,所以并不认得太子,只以为是清轩的好友。   秦修逸颔首,道:“你们这是刚刚小聚了?”   清轩皮笑得有些拘谨,道:“是、是!呵呵……”   秦修远看了一眼清轩,并没说话。   他又转而定定看着太子,太子也抬眸看他,一瞬过后,太子随了清轩的礼节:“见过大将军,秦二公子。”   秦修远了然,淡然笑道:“公子光临寒舍,简直蓬荜生辉。不知公子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子笑笑:“说来惭愧,我等是奔着尊夫人的厨艺来的。”   他倒是坦然得很,他笃定秦修远不会将此事告诉父皇,索性就直说了。   秦修远有些意外,笑道:“如此……希望没令公子失望。”   太子淡然笑道:“果真是名不虚传,我们不虚此行。”   秦修远点点头,道:“天色不早了,两位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   太子心照不宣地点头,再不走,宫门的锁怕是要落下了。   清轩连忙拉着他两人出了门,又将他们送上了马车。   目送太子的马车远去,清轩也长吁了一口气。太子毕竟身份尊贵,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他能担待得起的,所以他今日也跟着紧张了一天。   他转身,正准备迈进大门,却发现秦修远在不远处,抱臂等着他。   一时之间,他感觉头皮有些发麻,却只得乖乖地过去,讪笑道:“三叔……”   秦修远似笑非笑,道:“胆子倒是不小。”   清轩悻然道:“三叔……我知道带太……公子来镇国将军府不妥,可是这是他主动提的,我也确实不好拒绝。”   秦修远知道清轩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拧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主动提?”   清轩叹了口气,道:“太子和王皓翔听说我们府上要开春日宴,便都想来凑凑热闹,谁知今天上午太子被皇上拦住了,一直拖到了下午才过来。”   秦修远问:“所以你们一下午只待在了府中?”   若是只待在了府里,还容易掩人耳目一些。   他见秦修远似乎没有生气,便继续道:“是,下午婶婶还给我们做了些吃食,我们便在飞檐阁待了一下午,哪也没去。”   秦修远似有不悦:“你们倒是舒坦。”又继续问:“太子微服出巡,还有谁知道?”   清轩道:“只有我们三人和太子宫里的贴身太监,太子来到飞檐阁后,谎称自己是王皓翔的弟弟,婶婶也没有多问,我母亲虽然在场,但是也不知道太子的真实身份。”   秦修远微微颔首,正色嘱咐道:“太子来过这里的事,万不可传出去!”   清轩郑重点头,道:“是,我记下了。”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三叔……刚刚太子上车前同我说……”   秦修远狐疑道:“说了什么?”   清轩一脸隐忧:“他……他说他有空再来。”   秦修远听了,顿时有些无语。   ***   飞檐阁中,唐阮阮轻轻拨了拨灯芯,夜灯又亮了几分,将她的娇容照得更是温柔。   秦修远进入卧房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   唐阮阮抬眸,柔声道:“回来了?”   秦修远点点头:“嗯,他们刚走!?”   唐阮阮有些意外,道:“你碰见清轩他们了?”   秦修远道:“不错……听闻你做了一下午零食,他们对你赞不绝口。”   唐阮阮笑一下,道:“孩子嘛,都喜欢吃零食。”   秦修远见她面有倦色,便关切道:“怎么样,累不累?”   秦修远想起唐阮阮今日一大早便起来准备春日宴,与他一起在前厅招呼了一上午,后又经历了唐盈盈一事,想必是很累了。   没想到她还有力气给那帮小子做零食?!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埋怨清轩,为何非要将太子和王皓翔带来,若是累坏了阮阮可怎么办?   唐阮阮见他关切,便撒娇道:“累,我都直不起腰了。”   说罢,站起来轻轻扭了扭脖子,自己伸手揉了揉腰肢,一双杏眼调皮地眨了眨,秋波款款地看着他。   秦修远喉间轻轻一咽,不动声色走了过去。   他伸出大手,轻轻按在她的腰上,道:“是这里痛吗?”   他将手放在她的背脊下方,轻轻揉按了一下。   唐阮阮抿嘴笑道:“嗯……就是这里疼。”   秦修远听了,便一本正经地给她揉了揉,道:“下次别让他们累了,免得累着你。”   他温热的手掌,隔着衣料摩挲着腰肢,力度刚刚好,让她觉得放松了些许。   唐阮阮的腰实在太细,似乎两只手便能牢牢钳住,秦修远不敢太用力,似乎力道一大,便会折断似的,揉着揉着,不由得心猿意马了起来。   唐阮阮只觉得他认真得很,于是又有些得寸进尺,道:“还有肩膀,也好疼呢!”   她撒娇的样子又娇又媚,让人无法拒绝。   秦修远无奈笑笑,又将双手轻轻按在她肩膀上,她的肩膀纤薄瘦弱,摸起来让人有些心疼。   他拇指用力,轻轻按了按她的肩颈,随着酸痛的穴位,一点一点的揉捏着。   唐阮阮一脸享受,还带着几分娇憨的神气,秦修远看了,觉得有趣至极。   他便忍不住,想逗逗她。   他站在她后面,轻握她的肩膀,然后突然低下头,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唐阮阮一愣,却发现自己被他箍着,动弹不得。   秦修远好似品尝一颗美妙的糖果,温柔无比地拨弄这她。   熟悉的气息喷薄在她耳边,唐阮阮又酥又痒,不自觉地缩了身子。   她随即将他推开,道:“你、你不是在给我按摩的嘛……怎么一点也不认真……”   秦修远低低笑开:“夫人如此享受,总要给点彩头吧?”   唐阮阮面色一红,嚅喏道:“彩头?有偿服务?那我不要了……”   她粉颊飞红,故意绕开他,自己利索地爬到了床上,仿佛这样就能躲避他似的。   秦修远一笑,知道她实在是累了,便不再逗她,温声道:“你先睡吧。”   说罢,自己便去沐浴。   待秦修远回来时,唐阮阮似乎已经睡着了。   秦修远站在床边看他,姑娘的睫羽微翘,像两把小扇子一样盖在脸上,她的红唇丰润,好似一颗任人采摘的樱桃。   他看得有些心动,便轻轻俯下身,温热的唇,轻轻印上嫣红的樱桃,这滋味甜美至极。   唐阮阮被他弄得似醒非醒,她喃喃道:“你洗完了?”   秦修远低声:“嗯……你继续睡吧。”   说罢,便去吹了灯,然后也小心翼翼地上了床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和她同塌而眠,就算什么都不做,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这件事本身就让人高兴。   就在秦修远以为唐阮阮睡着时,却听唐阮阮喃喃道:“今日清轩带来的那个孩子……有些可怜,他年纪这么小,母亲便不在了。”   秦修远一愣,想了想,她指的应该是太子,便道:“他同你说的?”   唐阮阮含糊不清应了一声,又道:“我让他有空便来玩……孩子没有母亲陪伴,是很孤单的。”   她这个人,总是有超乎常人的同理心。   秦修远在黑暗中,微微勾起嘴角:“你怎么对谁都这样好?”   唐阮阮迷糊道:“嗯?也不是……我只对喜欢的人好。”   秦修远伸手揽她,默默道:“那你只能对我最好。”   唐阮阮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嚅喏道:“哦……”   秦修远低声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孩子?”   唐阮阮有些迷糊,道:“是啊……孩子多可爱啊……”   她实在是困极了,已经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秦修远愈发清醒,他凑近她,轻声道:“其实,我也是喜欢孩子的……” 第79章 荷包蛋焖面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秦修远的声音, 温柔中包含了一点蛊惑。   唐阮阮困得不行,她翻了个身,敷衍道:“你也喜欢孩子吗……好巧啊……”   秦修远喉间有些紧, 他低声道:“那……你想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唐阮阮:“……”   秦修远竖起耳朵听, 却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同床而卧的姑娘,呼吸平缓而持续, 应该是顺利入梦了。   秦修远长吁一口气,认命一般地放开了她的腰, 老老实实闭了眼, 逼迫自己睡觉了。   ***   翌日, 唐阮阮醒得特别早。   这一觉似乎睡得格外香甜, 她张开惺忪睡眼,发现秦修远还没醒来。   她慢慢侧过身, 认真端详起他的脸来。   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着,高挺的鼻梁之下, 两片薄唇轻抿,看起来并没有睡好。   唐阮阮越看, 越觉得赏心悦目, 突然有种莫名的窃喜。   然后她心满意足地坐了起来, 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   如今日子向夏, 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更暖, 却又没有夏日的炎热难耐。她穿好衣衫便来到了院子中, 不由得心情大好。   采薇见她起来, 连忙过来行礼,道:“小姐今日起得这么早?”   唐阮阮笑道:“是啊,好久没有做早膳了, 今日想自己做点来吃。”   采薇点点头,微微一笑,右手默默往后缩了缩。   唐阮阮却机敏地瞥见了,随口道:“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采薇有些慌张,道:“没!没什么。”   唐阮阮一脸疑惑,随即道:“噢……”   她佯装要走,越过采薇两步,突然一下伸手探向采薇身后,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宝贝!   采薇猝不及防地被抢了东西,一时之间又羞又恼:“小姐!!你怎么这样?”   唐阮阮调皮一笑,看向手里的物件——   这是一个黑色的荷包,上面用银丝线细密地绣了“平安”二字,料子摸起来很是舒适,针脚细密均匀,一看便是出自采薇之手。   唐阮阮瞧她神色,心里便已经明白了几分,却明知故问:“你什么时候喜欢用黑色荷包了?你平日里,不都喜欢荷粉色么?”   采薇面色更红,道:“我……这不是我自己用的。”   唐阮阮挑眉看她,杏眼笑得弯弯。   采薇低声道:“秦忠他……他荷包坏了,让我给他修补一下……可我见实在破得太厉害,索性就给他做个新的了。”   唐阮阮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秦忠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敢使唤我的贴身丫鬟!”   采薇忙道:“不不……他没有使唤我,是我自己愿意帮忙的!?“   唐阮阮笑道:“哦?他这一个月,不是衣服破了,就是腰带断了,要么就是荷包坏了……他每日跟着将军到底在做什么?竟这样费料子!”   采薇面如晚霞,嚅喏道:“奴婢也觉得……他、他是有些麻烦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口是心非。   唐阮阮却故意道:“既然如此麻烦,我晚些跟他说一声,让他别来烦你了,如何?”   采薇抬眸,神情有些错愕:“这……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的,不劳小姐了。”   唐阮阮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小声问道:“采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秦忠了?”   采薇一愣,立即否认:“不不……我没有。”   唐阮阮歪头看她,道:“可是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何愿意为他做这么多呢?”   采薇低声道:“奴婢也没有做很多……不过是举手之劳……”顿了顿,她又道:“我只不过觉得……他人很好,待我也真诚,仅此而已了。他、他有喜欢的姑娘。”   唐阮阮更是不解,道:“你既然知道他有喜欢的姑娘,就莫要错付了自己的感情和时间了……不过,你确定他喜欢的是别人?他为何不找他喜欢的姑娘帮他补衣衫、绣荷包,而偏偏找你?”   采薇被问得微微怔住,她竟然回答不上来。   这些问题,自然是要她自己来想了。   唐阮阮郑重道:“你自己拿主意……但我觉得秦忠心里是有你的,你不如好好问问他,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唐阮阮笑了笑,将荷包还给了采薇。   这时,采萍却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她笑吟吟道:“小姐安好,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采薇立即将荷包收起,一脸尴尬。   唐阮阮知道她不想为外人道,便也说:“没什么,你先去忙你的吧。”   说罢,她便转身进了小厨房。   采薇也不动声色地走开了,只有采薇还留在原地,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心中,隐约有些不平。   她和采薇一样,都陪了唐阮阮多年。   采薇沉静,采萍活泼,两个人一直是唐阮阮的左膀右臂。   可在这一刻,采萍却突然发现,自从来了镇国将军府,小姐好像去哪里,都更喜欢带着采薇。   去益州是这样,从益州回来后,也总是将更重要的差事给采薇去办……一开始她也乐得轻松,不甚在意。和时间久了,她开始觉得,小姐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   她的心里不知何时开始,埋下了一颗说不清,道不明的种子。   她又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于是转身干活去了。   唐阮阮此时,全然没有注意到采萍的变化,一心只有眼前的鸡蛋。   锅中热油沸腾,她拿起一个鸡蛋,在锅边轻轻一敲,然后熟练地将蛋液倒入锅中,爽滑的蛋液在触油的那一刹那,便老老实实凝成了一团,不敢再随意流动,锅内“滋滋”作响,仿佛是热烈欢迎鸡蛋的到来,于是她又打了几个鸡蛋进去,然后将柴火理了理,让火变得更小些,这样做出来的荷包蛋,才能外焦里嫩。   不一会儿鸡蛋的表面便被煎得金黄,散发出一股独有的蛋香味儿。   鼻子最灵的明霜,立刻进了小厨房,她一脸期盼地看着锅里,道:“夫人!您在做什么呢?”   唐阮阮灵巧地将荷包蛋一个个盛到碗里,道:“今儿早上吃荷包蛋焖面!喜不喜欢?”   明霜顿时有些懊恼:“啊!可是我才吃了早膳!”   大厨房派发给丫鬟小厮们的早膳,无非就是稀粥加包子,亦或一碗清水面,哪有夫人做得好吃?   明霜一脸遗憾,道:“我如今只能吃下半碗了……真可惜!”   秦忠路过了小厨房门口,听见里面有人声,便也伸了脖子进来,道:“好香啊……”   见了唐阮阮,立即敛了神,道:“夫人早!”   唐阮阮笑了笑:“早,我今日做荷包蛋焖面,一会一起用一些吧!”   秦忠嘿嘿一笑,道:“多谢夫人!”   明霜看了他一眼,道:“还是你有口福!我如今恨不得将刚刚那碗粥吐出来……”   秦忠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哈哈哈哈!”   唐阮阮也有些忍俊不禁。   此刻,采薇正站在院里剪花枝,闻声抬头,却看到秦忠站在明霜身边,笑得爽朗至极,而明霜在一旁也抿着嘴笑。   采薇心里微微一紧,便转过了身子,不再看他们。   早上唐阮阮的一番话说得她刚刚动了些红鸾心思,可看到秦忠和明霜站在一起……她不由得在想,难道秦忠喜欢的姑娘,是明霜?他在自己面前,从未这么放声大笑过。   而秦忠只停留了一瞬便走了,小厨房只余下明霜陪着唐阮阮。   唐阮阮将几个荷包蛋都盛到了一旁的大碗里,接下来,她要开始煮面了。   之前大厨房送来的面条,基本都做了干脆面,余料不多了,她估摸着,刚刚够几个人吃一顿早膳。   唐阮阮让明霜帮自己剥了蒜,又随手抓了几个小红椒,用刀细细将蒜瓣和小红椒碾成末。   然后在锅中烧油,油温大约七成熟时,她将蒜末和红椒末倒入锅中,桀骜不驯的热油一下子被激了起来,唐阮阮不理会它的叫嚣,又紧接着在将生抽、酱料、耗油、砂糖等倒入了锅中,洒了几滴酒去腥,最后又浇了一点陈醋提味。   所谓五味成杂,说的就是眼前的景象。   众多的调料汇聚到锅中,谁也不服谁,然而唐阮阮舀了两碗水,依次浇了下去,便将所有调料糅合到了一处,盖上了锅盖。总要让他们好好相处一番,才能成为一家人。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汤汁便烧开了,她将锅盖揭开,浓郁的酱汤味儿就扑面而来,秦忠早已出去,明霜却还在小厨房眼巴巴地看着,她道:“夫人,这汤能喝了吗?”   唐阮阮笑一下,道:“这还不能称作‘汤’,它如今只有味道,却没有灵魂。”   明霜有些似懂非懂,道:“汤的灵魂是什么?”   唐阮阮道:“今日这汤……灵魂便是荷包蛋了。”说罢,将荷包蛋一股脑儿下进了汤里。   煎得焦黄的荷包蛋一下浸入了汤汁里,似乎口渴得很,迅速吸收了一部分汤汁,原本干瘪的肚子,都微微胖了些。唐阮阮又将余下所有的面条,都下入了锅里,然后盖上了锅盖。   大约焖个半盏茶的功夫,便能吃了。   唐阮阮对明霜道:“你帮我看着火,若是觉得烧开了,便叫我。”   说罢,唐阮阮便净了手,向卧房走去。   她推门进去时,秦修远已经起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常服,看起来风清月朗,凤眸向她看来,嘴角微微一勾:“怎么没有叫醒我?”   唐阮阮看得愣了愣,随即道:“我想你昨日累了,便想让你多睡一会。”   秦修远轻笑一声:“累倒是不累,就是没睡好。”   唐阮阮道:“为何没睡好?”   秦修远挑眉:“你说呢?跟某人聊天聊到一半,结果就呼呼大睡了。”   唐阮阮一脸不可置信,道:“呼呼大睡?”她默默道:“真的……‘呼呼’了吗?”   秦修远弯了弯唇,道:“嗯。”   唐阮阮有些窘意,道:“不可能……你骗我!”   秦修远笑了笑,她这副羞怯难堪的样子,落在他眼里更是有趣得紧。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唐阮阮今日起床后,还没有上妆,清水芙蓉一般的面颊,让人看着更是想要亲近。   秦修远俯下身,刚想偷个香,便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夫人,时候到了!”   是明霜的声音。   唐阮阮一听,急忙推开秦修远!一把拉开房门,提裙奔了出去。   姑娘落跑带来的这阵风,吹得秦修远一脸错愕。   见明霜站在门口,秦修远拧眉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明霜理直气壮道:“夫人说水开了,就叫她!”   秦修远一听,嘴角微抽一下,道:“你倒是尽职尽责。”   明霜自是听不出话外音,道:“将军,快来吃面吧!”   说罢,自己立即奔去了小厨房。   明霜进来的时候,不早不晚,正好赶上了唐阮阮将锅盖揭开的那一瞬——   锅里咕咚咕咚地吐着泡,热腾腾的面条,在汤汁中翻滚着,已经被汤汁浸染地变了色,一看便十分入味。   鸡蛋也被煮得成熟了不少,从金黄中透出了微微的栗色,饱满又香气扑鼻!   明霜期待地搓搓手,道:“夫人!我来帮您盛面!”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你是想来帮我吃吧!?”   明霜憨笑一下,露出雪白的牙,像一只可爱的小兔。   唐阮阮笑道:“你去叫大家来吃面吧!”   说罢,便将大碗依次排开,然后开始分面。她动作娴熟,一把夹起一束面条,微微拧了拧筷子,面条便乖乖地跟着筷子走了,然后顺滑落入大碗之中,一勺汤迎头浇下,然后再将荷包蛋盖上去,便大功告成了!   明霜麻溜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大伙儿便都聚到了院子里的圆桌旁。   圆桌上,摆着六碗焖面,每一碗焖面上头,都铺着一个圆润饱满的荷包蛋。   唐阮阮还准备了葱花香菜等佐料,让大家自己放。   秦修远最后才来,看到大家一脸垂涎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便道:“都坐下一起吃吧。”   明霜诧异地看了一眼秦修远:以前一直冷面迎人的将军,如今怎么这般友善了?   她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好似想再三确认。   秦忠默默坐下,心中虽然觉得不妥,但是又实在舍不得这碗面。   唐阮阮净了手过来,只看到了采萍,却没有看到采薇,于是问道:“采薇呢?”   明霜咽了咽口水,道:“采薇说她身体不舒服,没什么胃口。”   秦忠立抬眸,急忙问道:“采薇怎么了?”   明霜努努嘴,道:“我也不知道……我问她,她好像也不想理人……”   秦忠有些坐不住了,便想去看看,他站起身道:“夫人,我给采薇把面送去吧,我、我想陪她一起吃。”   唐阮阮微微一笑,鼓励道:“去吧,看看她是否要请大夫。”   秦忠点点头,便端了碗向丫鬟住所走去。   唐阮阮对采萍道:“采萍,来,坐下吃。”   采萍道:“是……”   然后默默坐下来,可她似乎也有些心事。   唐阮阮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便缓缓坐下。   如今只有秦修远和明霜,能安之若素地吃面了。   秦修远用筷子挑起一束面条,送入口中——这面条混合了丰厚的酱汁,味道又浓郁又顺滑,微辣中还透着一股鸡蛋的香醇,嚼了两下便忍不住要将这美味吞下,然后肚子里的馋虫,便叫嚣着赶紧再来一口。   虽然面条有些烫嘴,但是秦修远依然忍不住,接连吃了几大口,满满的幸福感充斥在口腔中,令人欲罢不能!   这一碗荷包蛋焖面下去,立即打开了一天的味觉!   明霜则对鸡蛋更加感兴趣,她用筷子夹起荷包蛋,这荷包蛋比油煎之后要更加软些,原本焦香的外皮上,裹着不少酱汁,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明霜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张开嘴,咬下了荷包蛋——   天哪!当真像个荷包似的!这荷包蛋里塞了满满的酱汁,被明霜贝齿咬破后,香浓的酱汁一下便涌到了嘴里,差点溅了出来!热辣烫得她一边吸气,一边含糊不清道:“太、太好吃了!”   秦修远拧眉,看她一眼:这姑娘的吃相真是一言难尽。   明霜感觉到秦修远的目光,立即将反应收了收,然后开始轻巧地咬下第二口。   对于荷包蛋来说,蛋白和蛋黄的滋味,是完全不一样的。   蛋白像个容器,可以将汤汁包住一起送往嘴里,但蛋黄吸了汤汁后,原本绵面的口感就变了,它能很好地中和新的味道,变得鲜辣咸香。   吃一口鲜辣蛋黄,再吃一口面条,这滋味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明霜已经吃得满嘴红通通,却还不能罢手。   ***   另外一边的两人,却还没来得及享用这碗面。   丫鬟住所就设在飞檐阁的后面,平日里也就采薇、采萍和明霜住在这边,秦忠去的时候,还没入院子,便看到采薇独自坐在石凳上。   她秀丽的身子微侧,靠在石桌上,似乎没精打采。   他端着两碗面,走了过去,道:“采薇。”   采薇回头,见秦忠一脸憨笑地看着自己,面色有些不自然,道:“你怎么来了?”   秦忠关切道:“听闻你不舒服,我过来看看……”   采薇道:“我没事。”   秦忠又道:“你要不要吃点面?是夫人做的。”   采薇看他一眼,秦忠眼色诚挚,带着一丝担忧。   她不自觉道:“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吧。”   秦忠端着碗,仍然坚持道:“你吃一口,好不好?不然会饿坏的。”   他生得高大,又站得笔直,老老实实端着面,不肯走。   采薇无奈,只得道:“那你放下吧。”   “好嘞!”秦忠面上一喜,道:“这碗给你!”   他将两个碗都放在了石桌上,然后将其中一碗推到了采薇面前。   采薇一看,不免有些诧异——自己的碗里,竟然有两个荷包蛋!?   她又瞧了瞧秦忠的碗,只有一大碗光头面,一个荷包蛋也没有。   采薇低声问道:“这……怎么两碗不一样?”   秦忠嘿嘿一笑,道:“我吃得快,鸡蛋已经吃完了。”   采薇有些怀疑,道:“真的?”   秦忠认真点头,道:“是!我吃过鸡蛋了。”他有些心虚,却仍提着脸笑。   采薇遂点点头,心里有些犯难:两个鸡蛋加上一大碗面,怎么吃得完?   她瞧了秦忠一眼,他已经拿了筷子,自顾自地开始吃面了。   他正吃着,突然,发现碗里多了一个荷包蛋——   他诧异抬眸,采薇红着脸道:“我……我吃不完怕浪费了,你帮我分担一个吧。”   秦忠囫囵将口中面条咽了下去,一张脸憋得通红,然后清了清嗓子,道:“多谢你。”   不知怎的,秦忠心里有几分高兴。   姑娘愿意跟他分食,是不是说明……不讨厌他?   秦忠看着碗里的荷包蛋,原本是他悄悄分给她的……她如此柔软,身子又不好,自然要多补补。   采薇羞涩笑笑,遂低头吃面。   不经意间,采薇瞥到他的手,两边的手指都绯红,看起来不太正常,便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秦忠看了看,随即笑道:“刚刚可能面太烫了,我没留神,就被烫红了。”   采薇有些讶异:“没留神?都烫红了,你不觉得疼吗?”   秦忠轻松一笑:“没什么的,我皮糙肉厚,等会就没事了。”   采薇怔怔看着他。   突然想起,是因为自己没去飞檐阁,他才特意将刚出锅的面送来的。   虽然这里离飞檐阁不远,但是走过来却需要绕个不大不小的圈,他端着汤面,自然是走不快的。   这样想来,他竟是一路被烫着过来的?就为了让自己多吃几口面吗!?   他这人怎么这么傻!?采薇突然觉得,心中有个地方软了下去,好似在她不大的世界里,腾出了一个位置来。   秦忠见她愣住,便也停下了筷子,道:“你怎么了?我不疼的,无需担心。”   采薇怔怔看他,目光由迷茫转为柔婉,喃喃说了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秦忠一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思索了片刻,道:“你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我对你好,是应当的。”   他想起上一次,本想对她表明心迹……可采薇似乎有些反感,他便也不敢再提了。   采薇听了,不免有些丧气。   可她想了想,又觉得有点不甘心,索性壮着胆子,继续问秦忠,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吗?” 第80章 哄药 这药太苦了……   秦忠面露为难。   他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 却又怕她不想听。   他定了定神,道:“你对我也很好……帮了我很多,所以我对你好, 也是应该的。”   采薇嘴角勉强勾了勾, 道:“原来如此。”顿了顿,她声音有些失落:“那多谢你了……”   然后, 又淡下脸来,心不在焉地吃起了面。   秦忠见她一会儿开心, 一会儿不开心, 有些犯愁:姑娘家的心思, 真是难猜啊!   ***   飞檐阁这边, 秦修远已经将荷包蛋焖面吃完了,胃中暖暖, 让他心情很是不错。   明霜饱得打起了嗝,但她努力忍住,然后麻利地收了碗筷。   唐阮阮见采萍也有些闷闷不乐, 道:“采萍,你怎么了?”   采萍摇了摇头, 道:“没什么……”   唐阮阮伸手, 握住她的手, 道:“如果有什么事, 一定要和我说。”   采萍看向她, 唐阮阮还如以前一样, 暖暖看她, 她心下也舒服了点,微微张口正想说些什么——   “将军!”   却被小厮的呼唤声打断了。   秦修远一见是看门小厮,有些奇怪, 问道:“何事?!”   看门小厮急急道:“将军,宫里来人了!”   秦修远有些意外,问道:“是谁来了?”   小厮回禀道:“是一位公公,小人也不认识……公公说,皇上有旨,请您即刻入宫一趟。”   唐阮阮看了秦修远一眼,他不是今日休沐吗?为何突然又被叫去宫中?   秦修远点点头,站起来道:“你好生招待公公,本将军换身衣服便去。”   小厮又道:“将军且慢!那公公说,请将军带上夫人一同入宫……”   秦修远回眸,剑眉微蹙:“他亲口说的?”   小厮道:“小人不敢欺瞒将军,确实是公公说的。”   唐阮阮有些错愕,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但随即道:“好,你去告诉公公,我们收拾一下,即刻便去。”   秦修远带着忐忑的唐阮阮进了卧房。   他低声道:“你想不想去?若是不想,我便设法推掉。”   唐阮阮抬眸看他:“那岂不是要犯欺君之罪?”   唐阮阮想起原书中,秦修远一家的下场,不免有些后背发凉,便道:“我们还是莫要落人话柄了。”   秦修远一笑,道:“你倒是会过日子。”   唐阮阮低声:“还不是担心你。”   秦修远握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道:“你别害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护你周全的。”   唐阮阮见他神色笃定,也微微笑了笑。   *   御书房外。   两人静候,等待闵成帝接见。   秦修远余光瞄了一眼唐阮阮,她端庄立在一旁,像一个木偶。   秦修远低声道:“你放松些,不必如此拘谨。”   唐阮阮无奈,小声道:“我倒是想放松……可我这满头珠钗,实在是太重了,我的脖子都快断了……”   唐阮阮按规矩换了命妇服侍,头上被丫鬟们拾掇地华丽非凡,看一眼,都觉得整个人明艳无可方物。   秦修远细细打量她,她这张脸蛋,淡妆浓妆总是相宜的,他随即道:“比你成亲时的凤冠还重么?”   唐阮阮一愣,道:“我不记得了。”   她当时刚刚穿过来,慌得不得了,哪里还顾得上凤冠重不重。   秦修远却以为她是介意新婚之夜,他冷落她一事,略微有些歉意,道:“不记得也好。”   说罢,宽大的袖袍下,轻轻握了她的手。   唐阮阮不明所以,却冲他一笑。   此时,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牟公公沉稳迈出了步子,道:“大将军,里面请。”   秦修远微微颔首,刚要动身,牟公公又道:“夫人就不必进去了,沁嫔娘娘有请。”   唐阮阮有些意外,不自觉重复道:“沁嫔娘娘?”   原书中对她的描述不多,且在原身的记忆中,对宫中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她只知道这位沁嫔娘娘,十分得宠。   牟公公一脸平静,道:“不错,小李子,送将军夫人过去吧。”   秦修远也有些出乎意料,道:“公公,我夫人很少进宫,容我交待两句可好?”   牟公公微笑点头。   秦修远遂将唐阮阮拉到一边道:“听说沁嫔性子柔婉,算是后妃中好相处的了,你不用担心。但是你记住,她与皇后不睦,别与她聊皇后相关的事情便是。”   唐阮阮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心想,反正自己也不认识皇后,自然是不会提起她的。   然后,秦修远捏捏她的手,道:“外臣不能入内宫,等我这边忙完了,就去宫门等你,若有什么事,便让采萍过来寻我。”   因采薇说身子不适,所以唐阮阮入宫,便带了采萍随身。   唐阮阮笑道:”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罢,便随着李公公,带上了采萍,便去了沁嫔的玉樟轩。   ***   玉樟轩内,宫人们自偏殿进进出出,似乎忙碌得很。   她略有些奇怪,脚步却未停,随着李公公入了正殿。   正殿中空无一人,宫女见她来了,却依礼给她上了茶水,静默退去。   唐阮阮在这偌大的正殿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当无聊之时,才听见脚步徐徐近来。   沁嫔身着淡粉色鎏金广袖裙,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地入了正殿。   唐阮阮不自觉抬眸看了一眼,又连忙垂下头:“臣妇参见沁嫔娘娘。”   沁嫔缓缓在主位上落座,细细打量着唐阮阮。   唐阮阮今日云鬓高挽,红妆点翠,身着华丽的命妇服饰,看起来端庄大气,秀美绝伦。   沁嫔微微颔首,不由得带了几分欣赏,道:“免礼,赐座。”   唐阮阮默默坐下,一脸沉静。   沁嫔率先开了口,道:“唐夫人可能有些意外,本宫为何会突然找你?”   唐阮阮见她如此直接,不由得也颔首。   沁嫔美目之中,隐着一丝忧愁,道:“我儿最近病了,什么也不肯吃……”   唐阮阮凝神听着,沁嫔的孩子,应该是六皇子和七公主吧……   沁嫔面色有些不自然,道:“本宫听闻夫人厨艺上佳,不知可否帮忙想想办法?”   唐阮阮听了,有些惊讶,但她随即又问道:“请问病的是哪位?”   沁嫔叹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嬷嬷们照料不周,先是元青患了风寒,有些发热,然后又是元婷,也出现了一样的症状,如今两人都嫌药苦不肯喝,食欲欠佳,又不愿吃饭,都闹了两日了……“   沁嫔没有说出来的是,两个孩子都闹着要吃棒棒糖,她被闹得无法,才去问了闵成帝,又辗转问了太子,才知道了棒棒糖的由来。   唐阮阮想了想,道:“若不喝药,那病是难好的,臣妇先想想法子,让他们喝药,可好?”   沁嫔一听,愁云散去了几分:“你果真有办法?”   唐阮阮笑道:“臣妇也没有把握,愿尽力一试。”   两人正在聊着,却见方嬷嬷急匆匆入了正殿,道:“娘娘!”她也顾不得唐阮阮在场,道:“方才奴婢好不容易哄着六皇子喝了药,可这药实在是太苦了,他才喝了一口,又吐了!”   沁嫔一听,面有隐忧,道:“本宫去看看!”说罢,看了唐阮阮一眼:“夫人不如在此稍作歇息……”   唐阮阮道:“如果方便的话,臣妇愿和娘娘一起去,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沁嫔淡淡笑了一下,道:“好。”   嬷嬷便急忙带路,引着两人来了内殿。   这内殿十分宽敞,一左一右,铺着两张小型的床榻。   沁嫔道:“将军夫人见笑了,我这一对儿女,自从生下来,便十分亲密,长到了快五岁,还舍不得分开睡,如今分床不过两年,但只要是病了或者不开心了,自然是要腻在一起的。”   唐阮阮点点头,心想龙凤胎确实是比寻常兄妹更加亲密。   其中一张小床上,空空如也,而另外一张小床上,却挤着两个孩子。   闵元青嘴角泛着微微的黑色,面上还挂着泪痕,正有气无力地依着元嬷嬷。   元嬷嬷见沁嫔来了,忙道:“娘娘,六皇子方才吐得太厉害了,差点将早上吃的两口粥都吐了出来……“   她看起来也是焦急万分,可见是真的疼爱六皇子闵元青。   太医站在一旁,蹙眉道:“这皇子喝不下药,如何是好?”   他看向沁嫔道:“若是发热太久,恐怕对皇子公主不利,六皇子喝不下,不如再让公主试试?”   元婷的小脸也是烧得有些红,但意识还算清楚,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我不喝!母妃,我不喝!”   沁嫔忧心地上前,坐到了床边,想去摸摸女儿的脸,而元婷却一个劲地往床角躲:“我不想像皇兄一样喝药!呜呜呜!太苦了!”   她昨日被灌了两次药,刚刚又亲眼看着哥哥喝了药,却直接吐了一地,难受得直掉眼泪,吓得她更是不愿喝。   沁嫔身子前倾,拉着元婷小手,柔声道:“元婷乖,你喝了药,母妃带你出去玩好不不好?”   元婷自是不上当,道:“母妃昨日才说我们病了不能见风,定是骗我的!”   她的小脸气鼓鼓,更加没有安全感了。   沁嫔无奈,又去看元青,道:“元青可好些了?”   元青半躺着,伏在元嬷嬷的膝盖上,神色怏怏:“母妃不用担心,元青没事……”   不说还好,见元青病成这样,还如此懂事地宽慰自己,沁嫔不由得更是心疼,她一把接过了元青,抱在怀里,道:“好孩子……等会好受些了,再喝点药,好不好?”   元青听了,嘴角扁了扁,险些就要哭出来!   唐阮阮见旁边放着七公主的药碗,便上前一步,端了起来,闻了闻。   太医见状,似有些不悦,道:“这位是?”   方嬷嬷道:“这位是秦大将军的夫人,唐氏。”   太医微怔,随即见了礼:“将军夫人有礼。”   唐阮阮点点头,问道:“请问太医,这药为何如此之苦?连我闻着都觉得难以下咽,让孩子们喝下去,便是更难了。”   太医道:“这里面有一味龙胆草,是帮助皇子和公主下火用的,性味苦,确实有些不好入口。“   唐阮阮又问道:“可有其他的药替代?”   太医想了想,道:“也有,不过都不如这龙胆草疗效显著……皇子和公主已经烧了一夜了,虽说暂未高热,但低烧久了,也是很危险的。老臣已经尽力给出最合适的药方了,若是再不喝药,发生什么情况的话……老臣也担待不起……”   唐阮阮闻声,皱了皱眉。   太医这几句话,明显是想将此事与自己的关系撇清,他反正开了药,若是因为皇子公主不喝,便也怪不到他头上。   沁嫔面色微变。她看着性子柔婉,但实则是外柔内刚。   她将元青托给元嬷嬷,站起身道:“王太医,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以为自己开了几幅方子,便能事不关己,高枕无忧了?!”她语气骤冷:“那你这太医院的俸禄岂不是太好拿了些!?万一六皇子和七公主真的出了什么事,本宫让你一家老小陪葬!”   王太医见沁嫔面色狠辣,一时有些慌了,连忙跪下,道:“求娘娘开恩!老臣,老臣已经尽力了……这皇子和公主不吃药,老臣也没办法啊……”   “你!”沁嫔气结,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唐阮阮想了想,道:“娘娘,不如让臣妇来试试,好不好?”   沁嫔看了她一眼,无助之下也只得同意:“好。”   唐阮阮说罢,轻轻撩起广袖,从繁复的袖袋中,掏出了一个白玉瓷瓶。   沁嫔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方嬷嬷和元嬷嬷也有些奇怪。   唐阮阮先是蹲到了床的旁边,与六皇子几乎平视,道:“六皇子爱吃糖吗?”   闵元青还未说话,元婷倒是抢着答道:“皇兄可爱吃了!”   元青轻瞥了妹妹一眼,面色有些红,也不知道是因发烧,还是因不好意思,他低声道:“莫要胡说!男子汉是不喜欢吃糖的。”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男子汉也不怕苦,是不是?”   元青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   唐阮阮扶着他坐了起来,道:“你看,我这儿有一种糖,若是你将药喝了,我便将这糖分给你们吃,可好?”   说罢,她将盖子打开,递过去,给他们闻。   麦丽素的巧克力香味逐渐溢出,原本这是给秦修远的头疾备用的,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拿出来试试了。   元青看了一眼那白玉瓷瓶,不禁有些好奇,可是依旧嘴硬:“我不爱吃糖。”   唐阮阮却道:“可是,你妹妹想吃的吧?你不想为妹妹挣个糖吗?”她又瞧了元婷一眼:“我的糖可好吃了,连御膳房都不会做的。”   元婷听了,张大眼睛问道:“是什么糖?”   唐阮阮微微一笑:“这糖叫麦丽素!外面甜甜的,里面脆脆的,可好吃啦!我家的小侄子,清轩和明轩也很爱吃呢!“   元婷听了,激动地坐了起来,道:“你是清轩哥哥的婶婶?”   唐阮阮有些诧异,笑着问道:“你认识我?”   元婷仿佛看到偶像一般,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完全看不出发着低烧,她开心道:“太子哥哥送来的曲奇饼,是不是你做的?”   唐阮阮意外之中,又带着几分笑意:“是呀!”   元婷又爬过来些,道:“棒棒糖,也是你做的!?”   唐阮阮微笑:“不错。”   元婷愣住,孩子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她拉着哥哥的手,道:“皇兄!哥哥!元婷想要姨姨手里的糖,肯定是很好吃的!”   元青本来自己也想吃,却碍于面子不敢说,如今妹妹如此撒娇来求,他更义不容辞,道:“那我喝了药,这糖便能给我妹妹吗?”   唐阮阮想了想,道:“不错,但是我这糖不多,只能送你们一人一颗,若是还想吃,得自己喝药来挣,如何?”   元青想了想,道:“好。”   沁嫔见唐阮阮哄孩子很有一套,遂放心了几分,而元嬷嬷却有些担忧地看了沁嫔一眼。   但凡皇子和公主入口的东西,都得检验过才行,可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唐阮阮见她神色,心下了然,对两个孩子道:”为了证明我没骗你们,我先给你们看看我的糖。“   她将一颗大大的麦丽素倒出来,滚在素白的手心中,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   唐阮阮俏皮一笑,道:“我吃给你们看看!”   说罢,一把扔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发出了脆生生的嘎吱声:“唔……好脆,好甜……”   元青和元婷看唐阮阮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也咽了咽口水,有些期待起来。   元嬷嬷看罢,放心了些许,心觉这位将军夫人,颇通人情事故。   唐阮阮让方嬷嬷端来药碗,道:“六皇子,你是男子汉,你先将药一口喝下,然后我就喂你吃糖,好不好?”   元青还是有些别扭:“我才不是为了自己吃糖。”   唐阮阮耐心极好:“我知道,这是我非要赠与你的,你若不吃,才辜负了我的心意呢!”   元青这才满意地笑了,道:“好。”   说罢,他小小的手接过药碗,本来想得好好的,可一闻到药味,又有些反胃。   他看了看妹妹期盼的小脸,心一横,便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沁嫔看得目瞪口呆,劝了两日没有用,为了妹妹和糖,居然成了!?   她不由得感觉自己有些失败。   元青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将药喝得见了底,然后他痛苦地放下碗,猝不及防地,被塞入了一颗麦丽素。   他清秀的小脸上,表情变得十分惊奇。   这药着实是苦,又热乎乎的,将元青引得想吐,可麦丽素入口之后,外层的巧克力一下便化了,醇厚的甜润,迅速和他口里的苦涩抗衡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将药的苦味稀释得差不多了。   他下意识地嚼了嚼,“嘎吱”一声,烤得脆生生的麦芽糖,在口里裂成了两半。   元青认认真真地吃着麦丽素,一时忘了喊苦。   沁嫔也是有些诧异,道:“元青,如何?药苦吗?”   元青嚼完了麦丽素,道:“母妃,儿臣觉得不苦了……”   沁嫔啧啧称奇,而元嬷嬷和方嬷嬷也露出了笑容。   此时,元婷道:“姨姨,元婷也要吃!”   唐阮阮冲她一笑,道:“好,你哥哥很勇敢,为你挣来了一颗麦丽素,你愿不愿意,也像他一样,也喝了药再吃呢?”   元婷长得很是可爱,小脸有些肉肉的,她嘟起嘴道:“可是元婷不想喝药,太苦了……”   元青却道:“妹妹,不苦的!喝了药,病就会好!”   元婷听了元青的话,似乎没那么抗拒了,但还是踌躇不肯。   唐阮阮笑道:“这样吧,七公主喝了药,姨姨把一整瓶麦丽素,都送给你们,好不好?”   元婷听了,不由得惊喜道:“真的吗?”   唐阮阮认真点头,道:“我不骗你,我们拉钩!”   说罢,她郑重地伸出小手指,微微勾了勾。   元婷咧开嘴一笑,也伸出白嫩的小手,勾住她纤细的手指,道:“好!姨姨不能骗我噢!”   拉完了勾,唐阮阮便将药碗端了过来,她故作为难道:“呀,这么大一碗药,七公主能不能喝完呢?”   元婷一脸自信,道:“当然可以了!”   好像生怕被人看扁似的,元婷伸出小手,端起了碗,勺子都没要,就直接喝了下去。   她的眉头皱得紧巴巴地,看得沁嫔有些揪心。   眼看一碗药马上就要见底了,元婷的小脸越来越痛苦,但是她仍然没有放弃,硬是坚持到了将一碗药喝完!   她委屈巴巴地放下碗,唐阮阮立即塞了一颗麦丽素给她:“含在嘴里,看看甜不甜。”   元婷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令人有些心疼,可只难受了一瞬,口里的麦丽素便已经融成了甜蜜蜜的味道,将那令人作呕的苦味,给生生压了下去。   唐阮阮观察了她一瞬,发现并没有想吐,便微微放下心来。   元婷开心地嚼起了麦丽素,“嘎嘣”的声音听着让人十分愉悦。   她笑得一脸灿烂,道:“母妃,姨姨,我厉不厉害?”   沁嫔高兴不已,连忙夸赞:“厉害,厉害!”   唐阮阮道:“七公主真厉害!”顿了顿,她又道:“这瓶麦丽素姨姨就送给你们了,但是先让你们母妃保管,谁吃药厉害,就奖励一颗,好不好!?”   两个孩子刚刚得了表扬,又吃到了麦丽素,自然是高高兴兴的,便齐齐点头。   小公主元婷眼睛眨呀眨,撒娇道:“姨姨,听说你会做很多好吃的,你能不能常常进宫,做给元婷吃呢?!” 第81章 恩赏 秦将军的夫人何在?   沁嫔轻斥道:“元婷!这位是将军夫人, 并非是寻常厨娘,怎可如此无礼?”   元婷听了,不由得默默坐了回去, 不吱声了。   唐阮阮微微一笑:“若是娘娘不嫌弃, 臣妇愿意做些零食赠与皇子和公主,所谓美食, 本来就要分而食之才更加美味。”顿了顿,她道:“若见到六皇子和七公主吃得开心, 臣妇也会开心的。”   这话若是旁人说起来, 可能会有种讨好的意味。   可唐阮阮说起来, 语气却是带着暖意, 好似一次寻常的分享,无关对方的身份、权势。   沁嫔微微一笑, 道:“如此……那本宫先谢过夫人了。”   顿了顿,她道:“本宫也没想到,对待孩子用药, 你居然如此有办法……”   唐阮阮站起身,谦虚道:“臣妇也只是讨了个巧而已, 总归是皇子和公主聪慧懂事, 才能如此顺利。”   沁嫔心想, 这唐阮阮是唐阁老的嫡女, 如今又是秦大将军的嫡妻, 地位不容小觑。   且难得的是为人知分寸, 懂进退, 又极有耐心。   沁嫔突然对她好感剧增。   沁嫔微微笑道:“今日之事,多谢将军夫人了。”   唐阮阮礼貌地报以一笑:“娘娘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   沁嫔还未开口, 却听到外面太监来报——“皇上驾到!”   沁嫔的笑容在脸上微微一凝,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这一变化太快,让唐阮阮似乎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唐阮阮突然有些奇怪,闵成帝不是在和秦修远议事么?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正当她发愣之时,沉稳的脚步声已经响了起来。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恭谨伏身,低头。   唐阮阮的头也埋着,不一会儿,映入眼帘的是一角黑色暗纹鎏金龙袍,只看一眼,便觉得威严得不可挑战。   唐阮阮大气不敢出,静静候着不敢动。   “臣妾给皇上请安。”沁嫔娇滴滴的声音,和刚刚的清冷沉静比起来,有些判若两人。   “爱妃请起。”闵成帝沉稳的声音响起,不辨喜怒。   “都起来吧。”   “谢皇上!”众人起身,唐阮阮心里就是再好奇这闵成帝长什么样子,也不敢贸然抬头看。   “父皇!”七公主见闵成帝来了,开心地伸出了手:“元婷要抱抱!”   闵成帝笑了笑,刚要上前,沁嫔却道:“皇上,两个孩子病了,莫要过了病气给您,还是移步到正殿吧……”   闵成帝神色一僵,元婷听了,小嘴一瘪,似乎是要哭出来。   闵成帝问道:“到底是什么病症?”   太医立即出列答道:“回皇上,是风寒,确实……是有可能传染的……”   闵成帝沉默一瞬。   还是上前了几步,他缓缓坐到了床边,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元婷,他又摸了摸元青的头,道:“父皇最近国事太忙,忽略你们了。”   说罢,元婷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元婷想父皇了!”   小手一把抱住了闵成帝。   元青本来十分坚强,见到妹妹哭了,不由得也红了眼眶。   沁嫔微愣,呆呆地看着闵成帝。   太医却心惊胆颤,道:“皇上,注意龙体啊!”   闵成帝冷冷开口:“哪有孩子病了,父母却不管的道理?朕自有分寸。”   沁嫔听了,心下又触动了几分。   可是太医刚刚那句话点醒了沁嫔,她回了神,道:“皇上!还是臣妾来照顾他们吧……您还有国事操劳,万一病倒了可怎么办?”   沁嫔也有些担忧,万一闵成帝病了,她恐怕就成了后宫的罪人。   对于她这样,没有母家撑腰,只有帝王宠爱的妃子来说,若是皇帝倒下了,她就完全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闵成帝低声对两个孩子道:“你们先好好养病,父皇还有些事要忙,晚些再来看你们。”   元婷本来还不肯撒手,可见哥哥一脸懂事地点点头,她便也松了手,道:“父皇要记得来看元婷和哥哥噢!”   闵成帝宠溺地笑了笑,道:“父皇怎么会忘记你们呢,乖……”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太医道:“听闻皇子和公主今日一直喝不下药?”   太医道:“回皇上,因皇子和公主年幼,实在喝不下苦药,所以之前的药都……”   还未及说完,闵成帝便打断道:“明知道皇子和公主年幼,为何还要开这么苦的药?就不知道想别的办法?”   太医冷汗涔涔,急忙跪下,道:“皇上恕罪……方才、方才六皇子和七公主已经将药喝了。”   闵成帝听了,面色稍稍缓和了几分,沁嫔补充道:“方才多亏了将军夫人,是她帮忙将药喂下去的。”   闵成帝这时才发现,嬷嬷们后面还站着一个姑娘。   闵成帝低声道:“将军夫人何在?”   唐阮阮连忙走到众人前,行了礼,道:“臣妇在。”   闵成帝细细打量着她,这姑娘不声不响,刚刚仿佛特意将自己藏匿起来了一般。   而一下到了人前,又让人觉得这一室春晖,却比不得她一颦一笑。   她的美,和沁嫔的美是不同的。   唐阮阮一双杏仁眼生得极为灵秀,小巧丹唇和尖尖的下颌,看起来十分娇俏。   而沁嫔则清丽中透着一股柔媚,一双美目总若有似无地看着闵成帝,好似时刻含情。   闵成帝愣了一瞬,微微颔首:“方才你是怎么将药喂下去的?”   唐阮阮道:“回皇上,臣妇身上恰好带了糖果,所以便用糖果做交换,请皇子和公主将药喝了下去……”   闵成帝微微拧眉:这秦修远的夫人,为何进宫还带着糖果?难道她事先便知道今日沁嫔要召见她?所以故意借机讨好?   他不由得往深处想了想。   闵成帝,是昨夜一时兴起,才想起今日招秦修远入宫的。   他听闻秦修远的府上,破天荒地开了一次春日宴,似乎在有意修补与文臣之间的关系。   他一方面有些高兴,一方面又有些忧心。   高兴是因为,秦修远终于不再同他的父辈一样,终日在朝堂上与文臣针锋相对,这样一来,两边阵营便都能更好地辅佐自己。   忧心,是担心他借此结党营私,目的不纯地扩充势力。   毕竟三年前的事……还时不时萦绕在闵成帝心头,闵成帝不知道秦修远对自己到底是真心辅佐,还是假意顺从。   猜忌如同一片乌云,时不时飘来,提醒着他,有一日可能秦修远会带来疾风骤雨。   闵成帝思及此处,开口问道:“你为何入宫还带着糖果?”   入宫忌讳甚多,但真没有哪一条规定,说人不能带糖果的,闵成帝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什么把柄。   他担心的是,若唐阮阮是有备而来,那便说明他们在宫中,安插了眼线。   闵成帝面色微冷,直勾勾看着唐阮阮。   唐阮阮直觉上有些不对,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回皇上,这糖果……是为臣妇的夫君准备的。”   闵成帝一愣,疑惑道:“秦修远……吃糖果!?”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我夫君患有头疾,而甜食有助于放松,于是出门时,臣妇便会带一些在身上……没想到今日,这糖果还助六皇子和七公主喝了药。若能让他们的病快点好起来,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这话倒是侧面提醒了闵成帝,她方才还帮着给孩子们喂了药,闵成帝面色稍霁,道:“原来如此。”   顿了顿,他道:“有劳夫人了。牟谦——”   牟公公上前道:“请皇上吩咐。”   闵成帝道:“秦夫人照顾皇子公主有功,将南海进贡的血玉珊瑚赏给秦夫人。”   唐阮阮微怔,也不敢推辞,便从善如流道:“多谢皇上!”   ***   沁嫔还要忙着照顾六皇子和七公主,唐阮阮便识趣地告辞了。   采萍端着皇上赏赐的血玉珊瑚,一路上忍不住细细端详。   她道:“小姐,这珊瑚可真漂亮,宫里的东西,就是好!”   唐阮阮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一路往宫闱外面走着,路程较远,唐阮阮有些心急,担心秦修远等得久了会担心。   而采萍却一路上东张西望,她第一次入宫,自是看什么都新鲜,路过御花园时更是一脸倾慕。   她颇为自豪地对唐阮阮道:“小姐,这宫里也没有那么可怕吧……宫里的御花园又大又漂亮,我见娘娘和嬷嬷们也很和蔼,皇上还赏了咱们这么珍贵的珊瑚……说不定,您会成为宫中红人的!”   她跟着入宫前,唐阮阮嘱咐了她许多礼节上的要点,采萍觉得唐阮阮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唐阮阮瞧了一眼前面带路的李公公,对采萍轻斥道:“不要胡说!皇上不过是感念我助皇子和公主喝药,才给了赏赐,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便要罚你掌嘴了!”   采萍一愣,她平日里说话,口无遮拦惯了,唐阮阮也未曾如此严厉说过她,如今她只不过想说几句讨她欢心的话,居然被如此训斥!   她有些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闷声不响地加快了步子。   李公公瞧了她们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带路了。   唐阮阮见了采萍这副别扭的样子,有些无奈。   这皇宫之中危机四伏,若是口无遮拦,恐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但这些话她没法现在就跟采萍说,于是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出了宫门。   殊不知,御花园之中,有人正在看着她们。   “那便是帝都第一美人?”   音贵人手持团扇,轻轻摇着,一脸不屑。   她身着紫色云纹对襟宫裙,头上斜插着一支流苏步摇,一直垂到肩膀,乍一看姿色并不出挑,顶多算是秀丽之上,但声音却如流水一般,悦耳动听。   宫女紫云道:“娘娘,这传闻未必为真,在奴婢看来,这将军夫人万万不及娘娘风姿。”   音贵人听罢,虽知她是溜须拍马,却还是有几分得意,道:“莫要哄本宫开心了。”   紫云见音贵人受用,便继续道:“没想到这镇国将军府的人,竟这么没见过世面,不过是一株血玉珊瑚,稀罕得跟什么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那小门小户出身,穷酸惯了呢!”   音贵人听了,面色微变,她冷冷瞥了紫云一眼。   紫云心中一凛,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她立即惊慌失措地跪下,道:“娘娘!奴婢说错话了!”   音贵人声音发寒:“哦,本宫不知,你的嘴,竟如此讨巧?”   紫云面露惶恐,随即自己抬手——“啪”地一掌打在自己脸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音贵人的脾气,她是见识过的,若是不自罚,等她发起火来,恐怕是逃不过一顿板子。   音贵人见她打得卖力,又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她的脸被打得有些肿了,她才道:“好了,再在御花园打下去,本宫贤良的名声都要被你辱没了。”   紫云这才罢了手,她嘴角有些微红,勉强笑道:“多谢娘娘体恤。”   音贵人勾唇一笑,道:“回去吧。”   紫云踉跄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她虽然脸疼,但是仍然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这位音贵人,虽然长得不算倾国倾城,但是却有一副好嗓子。   她因唱得一手好曲儿,获得了闵成帝的宠爱,还诞育了五公主闵元婉。   却因出身太低,晋不了太高位份。   为了在后宫立足,她便依附了文皇后。   她平生最听不得别人提起她的出身,上次一个宫女不小心戳到了她的痛处,她便二话不说,将那宫女拖到院子里,打了三十大板,落下了一辈子的残疾。   紫云跟在后面,心中依旧忐忑。   音贵人一面走,一面摇着团扇,思索着将军夫人进宫的事。   她不禁有些疑惑:这将军夫人为何会突然去了沁嫔处?沁嫔的出身虽比她好些,但是沁嫔在家是个不得宠的庶女,早几年,她也不见得如何得宠,所以家族对她的支持也是微乎其微的。   两人一直都是贵人,直到宁贵妃死后,她才开始一枝独秀,升了嫔位。   难道她是因家中式微,所以才去笼络镇国将军府?如今沁嫔如此得宠,又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若是前朝再加上大将军的助力,势力便不容小觑了。   如今皇上对太子,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万一哪天太子真的被废了……难不成沁嫔和皇后娘娘一样,也盼着易储,好扶自己的儿子上马!?   若是把沁嫔笼络朝臣家眷一事告诉皇后……恐怕她是饶不了沁嫔的。   音贵人越想越出神,她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   而紫云也有些魂不守舍,她继续向前走着,一个不小心,撞到了音贵人!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紫云吓得连连求饶。   音贵人一脸嫌恶,道:“你的眼睛被狗吃了?”   紫云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求娘娘饶命!”   音贵人烦躁至极,道:“行了行了。你自己在这里跪足两个时辰再回去!本宫要去皇后的翊池宫一趟。”   紫云欲哭无泪,只得老老实实跪着。   ***   翊池宫,偏殿。   文皇后正半躺在贵妃榻上,半磕着眼凝神。   偏殿之内,焚着一室檀香,让人闻之欲醉。   宫女腊月轻轻推门进来,她偷偷瞧了瞧皇后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睡了,便踌躇着不敢出声。   皇后眼皮也没抬,冷冷道:“何事。”   腊月低声道:“娘娘,音贵人求见。”   皇后微微蹙眉道:“都这么久了,她还不知道,本宫这个时辰不喜欢人相扰?”   腊月附和道:“是……这音贵人是不懂规矩……不若奴婢让她晚些再来吧?”   皇后眼皮动了动,道:“罢了,让她进来吧,她最好有要紧事。”   语气难掩嫌恶。   腊月道:“是,娘娘。”   文皇后换了个姿势,音贵人便进来了。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音贵人恭敬地行了礼。   文皇后面露笑意,温言道:“妹妹请起。”   音贵人道:“多谢皇后娘娘……”她看了皇后一眼,却没有说话。   文皇后见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妹妹此时前来,可是有事要找本宫?”   音贵人笑了笑,道:“娘娘慧眼,一下便看出臣妾在想什么了。”   文皇后嘴角扯了扯,道:“坐吧,直说无妨。”   音贵人移步到了贵妃榻旁边的圆凳上,缓缓落座,道:“皇后娘娘可知道,今日何人入宫了?”   文皇后不甚在意道:“除了秦修远,还能有谁?”   她知道,最近皇帝已经敲定了益州指挥使的人选,恐怕将秦修远叫入宫中,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事,毕竟益州作为后防的要地,是要与北疆前线配合的。   音贵人摇了摇团扇,故作神秘道:“除了秦大将军,秦夫人,也入宫了。”   文皇后有些意外,问道:“她何时入宫的?”   她虽然没见过唐阁老的嫡女,却对这个人有些印象。   记忆当中,她和左相长子关系匪浅,本以为她会嫁入宰相府。   可谁知道,皇帝却突然将她指婚给了秦修远……一下子,便让左相和唐阁老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文皇后蹙了蹙眉,她知道这是闵成帝的一步棋,至于这棋子具体经历了什么,他们自然是不关心的。   “她今早与秦将军一起入宫的,然后直接去了沁嫔处,此刻,不知道出宫了没有。”音贵人一面说,一面打量着皇后神色。   文皇后果然面露不悦。   虽然并无规矩言明,命妇进宫一定要来拜会皇后,但是镇国将军府也太不给她这皇后脸面了。   文皇后表面却不动声色,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本宫这个?”   音贵人却道:“自然不止……臣妾听闻六皇子和七公主病了,皇上忧心得很,还亲自去探望……结果看见秦夫人帮着照料两个孩子,还赏赐了好些东西……”   她仿佛在试探皇后的怒点,继续道:“臣妾是为娘娘不值,这四皇子可是您的幼子,是嫡出的呀……之前病了,也不见皇上来看,皇上也太偏袒沁嫔了。”   一提起幼子闵元孟,文皇后面色更是难看。   他自小身子不好,时常缠绵病榻,每次病了,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而皇帝好似习惯了他生病一般,是越来越不上心了。   文皇后心中怒气更盛,她睨了一眼音贵人,道:“妹妹一向与音贵人不和,此番前来告诉本宫这些,意欲何为?”   音贵人一脸委屈,道:“皇后娘娘,您误会臣妾了,臣妾虽然不喜欢沁嫔,但是也无仇怨,臣妾这样着急,还不是为了皇后娘娘?”   见文皇后对她一脸审视,她也有些心虚,道:“皇上如此宠爱沁嫔,若是她又与秦大将军交好,得了大将军的支持……那日后她在这宫中的地位……恐怕会对您产生威胁了!”   文皇后嗤笑一声,觉得不太可能。   她道:“妹妹多虑了,秦修远为何要支持沁嫔?他们非亲非故。”顿了顿,她继续道:“且她族中无人,哪里有资格争上一争呢?”   她自己出身大家,对于门户的成见非常深刻。   音贵人却道:“她族中无人,所以才需要倚仗其他人,而秦大将军手握兵权,自然是极好的盟友。”顿了一瞬,她继续道:“而秦家,也需要宫中的盟友,不是么?自从宁贵妃殁了,秦家算是彻底没了宫中助力,他们自然也要培植新的势力。而无家族支持、又育有皇子的沁嫔,便是最好把控的。”   音贵人一席话说得在理。   文皇后眼角微抽,这一点,才是她最担心的。   她文家虽然势大,但是却无兵权……万一将来易储,秦修远真的支持沁嫔的儿子上位,只怕会是自己的强劲对手。   文皇后顿时有些心慌,她又想起了宁贵妃在时,自己处处被压了一头的憋闷来。   宁贵妃是闵成帝和老镇国公秦穆在外游历之时认识的,虽然是个出身卑微的江湖女子,却将闵成帝迷得团团转,连老镇国公也认了她做义妹,一时风头无二。   宁贵妃不但宠冠六宫,还生下了闵成帝的第一个儿子:闵元琅。   闵成帝对她的盛宠数年不衰,就算她病得不成样子了,他还不离不弃。   文皇后想起她就觉得厌恶。   好不容易熬到宁贵妃死了,却没想到闵成帝在伤心欲绝之际,还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也不知道是一时冲动还是刻意为之,总是,一下断了文皇后的所有期望!   这几年来,文皇后一直设法将太子边缘化,也许是因宁贵妃不在了,闵成帝也逐渐放下了对太子的宠爱,文皇后这才看到了易储的希望。   若是此时,秦家真的再次扶植一个后妃上位……那她的苦心经营,岂不是又要付诸东流了!?   想到此处,文皇后不禁有些怒火中烧,她看向音贵人,恨恨道:“秦将军的夫人何在?” 第82章 乱炖 乱炖好像一家人   皇宫之内, 红墙蜿蜒,琉璃瓦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唐阮阮及采萍, 一路随着李公公, 不多时便到了宫闱门口。   秦修远一袭绛紫色官服,长身玉立在朱门前, 他一见唐阮阮前来,清冷的脸上, 隐隐露出笑意。   李公公将她们带到了秦修远面前, 道:“奴才给大将军请安, 尊夫人已带到。“   秦修远微微颔首, 道:“有劳公公。”   说罢,他旁若无人地握住唐阮阮的手, 唐阮阮与他相视一笑,无声告诉他自己没事。   秦修远也听说了六皇子和七公主生病一事,于是问道:“六皇子和七公主的病怎么样了?“   唐阮阮低声道:“方才已经喝了药, 希望他们能尽快好起来。”   秦修远点点头,遂想拉着她往前走。   此时, 却见一个太监急促奔来——   “将军夫人请留步!”   秦修远和唐阮阮回头一看, 唐阮阮有些疑惑, 可秦修远却微微蹙起了眉。   这人面生, 不像是皇帝身边的人。   那太监奔到他们面前, 快速地行了个礼, 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奴才给大将军和夫人请安了, 皇后娘娘听闻夫人今日进宫,十分欢喜,想请夫人到翊池宫一叙。”   唐阮阮有些惊讶地看了秦修远一眼, 顿时有些不安。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不知皇后娘娘招内子去,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监似是没料到,秦修远还有此一问,他愣了一瞬,答道:“这……皇后娘娘未提及……”   秦修远打断:“既然没有要事,那请公公转告皇后娘娘,本将军的夫人今日不便,改日再来拜会皇后娘娘。”   太监一脸讶异,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要违抗皇后懿旨?“   空气静默一瞬,唐阮阮也有些诧异地看着秦修远。   秦修远语气依然平静:“公公,言重了。”   但脸色则肉眼可见地变冷了。   这公公听过秦修远玉面修罗的名声,生怕他一生气对自己动手,便也软了几分,道:“那将军夫人为何不去翊池宫?”   秦修远故作无奈,道:“本将的夫人刚刚从沁嫔娘娘处出来,并亲自为六皇子和七公主侍疾,还不知是否沾染了病气,此时怎能去见皇后娘娘?万一将病气过给了皇后娘娘,岂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秦修远这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让太监能交差,又让皇后挑不出错来。   太监想了想,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秦修远见他被说得松动了,又道:“请公公转告皇后娘娘,本将军先带夫人回去静养一阵,若真的无事,再去拜会皇后娘娘。”   说罢,他塞了一锭银子,给报信的太监。   太监本来左右为难,可手摸了摸这白花花的银子,便下了决心,道:“那奴才便如将军所言,去回话了。将军和夫人慢走……”   唐阮阮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原书中的皇后,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且她刚刚从沁嫔那里出来,皇后便得了消息,可见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皇后的眼睛。   皇后和沁嫔又是对立阵营,她若是去了,又不肯站在皇后一边的话,肯定会得罪了皇后。   可是要论得罪……她看了看秦修远那一脸坚定,如今肯定已经得罪了皇后。   她看看那报信太监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李公公方才还没来得及走,这一幕也落到了他眼里,他全程当做没看见,静静立在一旁。   秦修远笑了笑,又道:“多谢李公公,护我夫人周全。”   说罢,塞了一锭更大的银子给了小李子。   小李子是牟公公的徒弟,也是皇上的近身太监。   李公公推辞道:“都是奴才分内之事,无功不受禄。”   秦修远却笑道:“谁说公公没有功劳?”他语气不容拒绝,继续道:“日后我夫人少不得还要进宫,请公公照拂一二。”   李公公眼珠子一转,随即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   在宫里活久了,有时候别人递过来一个眼神,他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公公便笑眯眯收下了银子,低声道:“承蒙将军看得起,奴才尽力而为。”   唐阮阮看着他们打了半晌哑谜,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   折腾了半日,两人终于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狭小的空间里,秦修远挨着唐阮阮而坐,一路上都握着她的手。   唐阮阮问道:“你怎么了?”   秦修远低声:“没什么。”   唐阮阮笑道:“为何我进宫,你比我还紧张?”   秦修远淡然一笑:“有时候,后宫的刀光剑影,比战场上的更厉害,时常杀人于无形。”   唐阮阮靠近他,娇嗔道:“你如此担心我吗?”   秦修远看她一眼,道:“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一想到她刚刚说,以后可能还要进宫给皇子公主做食物,他就有些头疼。   一方面是担心她的宫内的安危,后宫之中,皇后一党虎视眈眈,今日挡了一次,难保日后她不找唐阮阮的麻烦。   另外一方面……能见到她的时间,更少了!   秦修远思索着,凝神不语。   唐阮阮想起了方才的事,问道:“刚刚你和李公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修远不愿让她忧心,笑了一下,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唐阮阮嘟起嘴,道:“为何现在不告诉我?”   秦修远转脸看她:“你笨笨的时候,比较可爱。”   唐阮阮本来还在想事,被他这么一说,粉颊渐红,嚅喏道:“那我聪明的时候就不可爱吗?”   秦修远轻笑一声,道:“你聪明的时候,我不敢看你。”   唐阮阮秀眉微蹙,道:“为何?”   秦修远凝神看她,眼里有灼灼的光,突然一下伸手,撑住了她身后车壁,脸靠近她,道:“我会很想亲你。”   唐阮阮一愣,脸上的红就染到了耳根子。   秦修远说罢,便俯身下来,想要吻上娇花一样的唇。   就在马上要触及到时,唐阮阮蓦地想起了什么,一把将他推开!   秦修远被推得差点从座位上跌了下来,他一脸诧异:“怎么了!?”   唐阮阮一本正经:“我方才侍疾了,万一染了病气,会传染给你的!”   她面颊滚烫,心中默念……感冒病毒会随着唾液传播……   她一时之间有些汗颜。   秦修远静置了一瞬,又欺身上前,道:“我不管。不是说夫妻应该共患难么?”   唐阮阮无奈:“共患难一词哪里是用在这儿的!?唔……”   她还未说完,便猝不及防地被他的唇压下,不能再出声。   她被搂在怀里,还推搡了几下,然而力气都被他抽干。   两人唇齿交合,柔润互触。   马车一路颠簸,车帘随着微风起伏,每一次摇曳,都让唐阮阮有些心惊,生怕被人发现了车厢内的秘密。   他们随着东南方向一路出宫,将皇宫内的纷扰全部抛诸了脑后。   而翊池宫中的华服女子,却因唐阮阮的离去而大发雷霆。   文皇后早就打发走了音贵人,在翊池宫中候着唐阮阮。   然而报信的太监,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此刻,她再也不想装出一副冷静持重的样子来,气得一下摔了茶碗。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宫的传唤都不听!?”文皇后气得面色阴郁,恨不能亲自将人抓回来。   在外人眼里,她是秀外慧中,端庄大气的皇后娘娘,甚少发这样大的火。   此时,吓得奉茶宫女和报信太监惶恐伏地,大气也不敢出。   她气愤中又思索了一瞬,问道:“她为何不来?总有个借口吧?”   报信太监唯唯诺诺道:“回皇后娘娘……秦将军说,怕秦夫人的沾染了六皇子和七公主的病气,若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则是将您置于险境,他于心难安。”   太监此时只想大事化小,稳住文皇后的怒气。   文皇后嗤笑一声,道:“他以为是哄三岁小孩呢?本宫是这么好糊弄的么?!”   她原本想借此立一立威,却没想到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此时,她的贴身宫女腊月却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要教训这镇国将军府,日后有的是机会。”顿了顿,她又道:“其实秦将军虽然说的是托词,却也不无道理,这秦夫人从玉樟轩出来,万一真的染了病气,可怎么好?咱们的两位皇子时常在翊池宫进出,也是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文皇后听了,稍微冷静了几分。   在她心里,儿子是比什么都重要。   她清醒了几分,问道:“元凯和元孟何时回来?”   腊月看了看时辰,道:“马上就晌午了,恐怕不出一刻钟便到了。”   文皇后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伏地的两人,更觉厌恶,道:“还不快把这里收拾了!仔细等下扎着元孟!”   两人哆哆嗦嗦地起身,然后赶忙收拾了茶碗碎片……   收拾好后,宫女和报信太监一同退出了皇后偏殿,两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宫女来的时间不久,名叫云梅,她低声道:“张公公,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报信的太监姓张,在宫里已经混了许多年,他看了这宫女一眼,道:“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宫女云梅道:“平日里皇后娘娘看起来和蔼可亲,奴婢想着她应当是个好伺候的主子,这才托了人,将我调入这翊池宫侍奉茶水,谁知……竟还不如继续留在御花园侍弄花草呢。”   张公公嗤笑一声,道:“人心隔肚皮,看起来好的,未必是真好,这道理你竟不懂?在翊池宫当差,要小心的地方可多了!”   云梅有些胆怯地看着他:“还请公公提点。”   张公公今日得了一锭银子,又逃过了皇后训斥,心情很是不错,他饶有兴趣道:“既然你问了,本公公就大发慈悲地提点你一二。”   云梅连连点头。   张公公道:“你可知,这翊池宫中,最重要的主子是哪位?”   云梅歪着头想了想:“那自然是皇后娘娘啊!”   张公公却摇头,道:“非也。”   看云梅一脸疑惑的样子,他解释道:“这翊池宫中,最重要的主子,是四皇子。”   四皇子闵元孟是皇后幼子,比十三岁的二皇子闵元凯,小了三岁。   云梅问道:“为何是四皇子?”   她回想起四皇子,他似乎非常机敏,但是性格内敛,不喜说话,对大人也不讨喜。   且身子不太好,时常缠绵病榻。   张公公道:“这……我也不知道了,兴许是心疼四皇子的身子吧……”   其实张公公也觉得,皇后对四皇子比二皇子好得多,有时候连宫女太监们,都觉得文皇后有些偏心。   张公公又补充道:“所以,你得罪谁都千万不要得罪四皇子,若是四皇子喜欢你,你在翊池宫的日子才能好过。”   云梅若有所思道:“是,多谢张公公提点。”   云梅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她原以为文皇后身为世族贵女,又素有贤名,定是个好主子……她不由得有些忧心起自己的前程来。   ***   玉樟轩。   “皇上,您可要在玉樟轩留膳?”   繁复的床帏层层重叠着,榻上的美人玉臂揽住闵成帝,呢喃问道。   外面天色已近傍晚,两人还温存着不想起床。   闵成帝勾唇一笑,道:“若是去了别人那里,她们总是要想方设法留住朕的,唯有你,每次还老老实实地问一句,怎么,不想朕留下吗!?”   沁嫔妩媚一笑,青葱一般的手指抚上闵成帝的胸口,道:“臣妾当然想皇上多陪陪臣妾了……可是皇上的后宫有三千佳丽,臣妾怎能如此霸道?若是一味留着皇上,其他姐姐怕是要生气了。”   她说得一脸委屈,一双美目满含秋水地看着闵成帝,显得晶莹无暇。   闵成帝淡淡道:“是不是皇后又欺负你了?”   沁嫔面上微怔,表情更是委屈,可语气却十分坚定:“没有……皇后娘娘没有欺负臣妾,她对臣妾很好的。”   闵成帝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爱妃可不要欺君……嗯?“   闵成帝这话问得奇怪,好似他十分期待拿到皇后的把柄一般。   沁嫔佯装惶恐,语气却是娇嗔:”臣妾不敢欺瞒皇上……臣妾只是不想伤了……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和气。“   闵成帝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沁嫔低声道:“听闻……将军夫人出宫时,被皇后娘娘的人拦住了。”   闵成帝浓眉微拧,道:“为何?”   沁嫔道:“也是臣妾不懂规矩,请皇上安排了将军夫人进宫,却忘了请示皇后……”   她下午听牟谦身边的小李子说,秦修远和唐阮阮在宫门口被皇后的人拦了,便心中不快。   若是见个人皇后都要干涉,那她日后要做的事,岂不是寸步难行?她也要设法杀一杀皇后的锐气。   “想来是皇后娘娘觉得臣妾不通礼数吧,臣妾日后再想邀人入宫的话,定要先去请示皇后娘娘。”   沁嫔一席话下来,闵成帝已经面有不悦:“一个命妇进宫而已,难道朕还做不了主!?”   沁嫔道:“皇上莫气,是臣妾没有安排好,下次臣妾给皇后娘娘赔个不是,想来她便不会计较了。“   皇帝本就不喜文皇后,总觉得她表面看起来贤良淑德,可背地里却斤斤计较。   这句话更是戳了皇帝的怒点。   果然,闵成帝冷冷道:“不必去了,若她再为难你,你直接告诉朕便是。”   沁嫔听了,柔声道:“皇上!”   她倚进闵成帝的怀中,娇声道:“皇上对臣妾这样好,臣妾感念不已,只盼着能一生侍奉皇上。”   他眼见怀中的沁嫔柔顺娇媚,也自觉有些满意。   他抚摸着她的乌发,突然,想起了逝去的宁贵妃。   闵成帝记得,宁贵妃也有一头令人爱不释手的青丝,第一次见她,便是被她的乌发雪肤深深吸引了。   可惜她陪伴自己的日子太短……闵成帝怔怔想着和宁贵妃在一起的那些年,那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日子。   可当时宁儿在时,皇后也是表面恭顺,内心却妒忌不已,她不止一次地为难过宁儿。   想到这,闵成帝对文皇后的厌恶更是多了几分,要不是看在文家的面子上,他是瞧都不愿意瞧她一眼。   闵成帝揉了揉沁嫔乌黑的发,道:“你放心,朕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沁嫔乖巧地缩在他的怀里,嘴角漾起一抹笑。   ***   宫里的傍晚,和宫外的傍晚,并无什么不同,都是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飞檐阁中,唐阮阮扔下了食谱,揉了揉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采薇道:“小姐,再过半个时辰便要用晚膳了。”   唐阮阮点了点头,又问:“采萍呢?”   采薇道:“采萍自从回来便在院子里打扫,我叫她也不理,不知是怎么了……”   唐阮阮心中了然,道:“你叫她进来。”   过了片刻,采薇便拉着采萍进了卧房,唐阮阮道:“还在生气?”   采萍面色淡淡,语气却有些别扭:“没有,奴婢哪里敢生小姐的气。”   唐阮阮正色道:“采萍,你可知道,今日我为何要训斥你?”   采萍低声道:“奴婢不知。”   唐阮阮有些不悦,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采萍一愣,抬眸看唐阮阮,发现她面色郑重,才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道:“……小姐是怪奴婢得了一点赏赐就得意忘形。“   唐阮阮继续问:“还有呢?“   采萍有些疑惑:”还有什么?“   唐阮阮看她一眼,道:“我问你,你今天去的是什么地方?”   采萍直愣愣:“皇宫……”   唐阮阮又道:“不错,给我们带路的,是什么人?”   采萍有些莫名其妙:“奴婢……奴婢也不认识啊……”   唐阮阮沉声道:“对了,你看,我和你都不知道那带路的人是谁,他万一将你这话传了出去,说咱们镇国将军府恃宠而骄,目中无人怎么办?“   采萍有些愣,她倒是没想这么多。   唐阮阮继续道:“你可有想过,今日出宫之时,为何皇后要派人来找我们?”   采萍摇了摇头。   唐阮阮道:“皇后不喜沁嫔,若我们因照顾沁嫔的孩子而得了赏赐,还到处炫耀,那岂不是打皇后的脸面?你不会觉得她邀我们去,是单纯喝茶聊天的吧?”   采萍有些呆了,她是个直性子,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一时之间也有些后怕。   她嚅喏道:“那小姐训斥过我之后,那太监还会到处乱说吗?”   唐阮阮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而且你又怎知,我们路过的地方,暗处没有别人呢?”   采萍抿了抿唇,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错。   唐阮阮看着采萍,继续道:“祸从口中,你要切记,以后要谨言慎行。”   采萍听了,心中不是滋味,默默点头。   采薇也补充了一句,道:“采萍,在外面比不得府中,还是事事小心为妙,不然恐怕要给夫人和将军惹麻烦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采萍一脸委屈地抬头,道:“好好!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采薇什么都好,我却做什么都不对……我就是不如你!”   说罢,竟掩面哭了,然后一下跑了出去。   唐阮阮和采薇,都有些错愕。   采薇和唐阮阮一样,并不知道早上藏荷包一事对采萍造成的影响,她也有些不懂了,便道:“小姐,不如我去看看吧?”   唐阮阮无奈,道:“好,你去看看吧,我本也无意训斥她,只是做给李公公看的,只是她要明白这事的利害关系才好。”   采薇点点头,遂去追采萍了。   唐阮阮心中有些憋闷。   每当心情不好,她便想做些吃的,分散一下注意力,安慰自己。   她站起身,将卧房的门推开,见书房已经点上了灯,想必秦修远还在忙。   唐阮阮轻叹一口气,便径直去了小厨房,想看看还有什么食材。   食材框里,还有几个土豆、西红柿、茄子、五花肉等,她伸手翻了翻,还有些零星的豆角。   她想了想,这不是东北乱炖的固定搭配吗?   她一边回忆着东北乱炖的做法,一边怀念那丰厚的滋味,不由得有些期待起来。   乱炖的食材,处理起来是有些不同的。   茄子要切粗条,才能保证炖到后面不至于化了,土豆和西红柿切块,炖得越入味越好。   唐阮阮将所有的食材洗净,又快速地切好了以上食材,放到了碗中备用。   她拿起干净的豆角,细白的手指轻轻一拧,便将豆角掰成了一段一段的,仿佛掰开的食材,比切开的更有生命力,零零散散落在碗里,等着下锅。   准备工作做好后,她将锅里倒入了不少油,耐心地将油烧热,先下入了五花肉。   五花肉一入锅,才翻炒了几下,便炒出了勾人的油香,引得唐阮阮差点打了个喷嚏。   油脂很快便渗了出来,成为极好的底料。   随后,她又将西红柿倒入了锅中,和五花肉合到了一起。鲜嫩的西红柿,一沾热锅,汁液便被炸了出来,红色的汁液哼着歌,汇聚到锅里,十分红火。   香味正浓之时,唐阮阮又将生抽和老抽倒入了锅里,锅中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欢腾不已。   随后,唐阮阮又将豆角、茄子和土豆一股脑儿倒了进去,似乎一下把锅里的火力给压下去了不少。   唐阮阮有条不紊地继续翻炒着,将锅内的酱汁均匀地沾染到了新倒入的食材上。   待炒得食材有些发软之时,她又舀了一大碗水,一下倒入了锅中。   这锅食材,仿佛就像一家人,熟稔之后,还要经历更多,才可能真正融入彼此。   焖煮的火候,是十分关键的,她加了些柴火,然后便盖上了锅盖。   等水开了,再多焖上一会儿,便可以出锅了。   锅里咕咚咕咚地炖着,而她走出小厨房,看了看天色,已经全黑了。   空落落的院子里,没有看到一个人,不由得让人有些失落。   唐阮阮无声琢磨着采萍的话,心知,她恐怕不止是因为宫里的事闹别扭。   此时,采薇正拉着采萍,在后院里谈心。   “采萍,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采薇柔声问道,她极少见到采萍这样情绪失控,也是意外得很。   此时的采萍已经冷静了不少,却仍然不想说话,道:“没什么。”   采薇蹙眉道:“采萍,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你到底在气什么?”   采萍听了这话,心中更是不悦,便道:“是啊,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一定要瞒着我呢”   采薇一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采萍终究还是忍不住了,道:“你为何和小姐有那么多悄悄话,却不让我知道?”   采萍忍了一日,还是不吐不快,道:“你们有事却不告诉我,可一旦我做错了什么,却一起来指责我……小姐是主子,我没资格怪她,可你呢?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好姐妹?”   采薇愣了一瞬,问道:“我们什么事瞒着你了?”   采萍抿了抿唇,道:”你们早上……在聊什么?“   采薇有些懵:“早上?”   采萍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是个敏感的姑娘。   采薇想了一瞬,明白了过来。   她叹了一口气,不得已拿出随身的荷包,递给她,道:“你说的是这个吧。”   采萍疑惑地看了一眼,道:“你们早上……在聊这荷包的事!?那你为何瞒着我?”   采薇无奈,道:“也不是刻意瞒着你……只是,这种事我总不能主动闹得人尽皆知吧。”   采萍听了,更加摸不着头脑:“什么叫‘这种事’?”   采薇不想说。   可她不说,又怕采萍误会更深,便道:“这个荷包……是、是我绣给秦忠的……早上被小姐看到了,我怕你笑我,所以……才不告诉你的。”   采萍一愣,道:“什么?给秦忠的?”她急忙问道:“你和他……你和他相好了!?”   聊八卦果然是分散注意力的好方法。   采薇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红着脸道:“你瞎说什么呀!我不过是帮他补补衣裳,绣绣荷包,哪、哪有你说的那回事!?”   采萍暂时忘记了心中不快,她追问道:“既然只是朋友之间的帮忙,你为何那么心虚?还不肯让我知道?”   采薇面上一热,道:“还不是……还不是怕你像现在这样,说风就是雨……”   采萍忍不住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你们俩还挺般配的。”   采薇一听,随即问了句:“哪里般配?”   可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   采萍没发现她的窘意,继续道:“秦忠踏实肯干,你聪慧细腻;他生得高大威猛,你生得娇美可人;他……”   “好了好了!”采薇听不下去了,这样羞人的事,她怎能这么直率地说了出来!?   采薇连忙收了话头,道:“总之,我和小姐并没有特意将什么事瞒着你,你自己想多了!”   采萍听了,又收敛了刚刚的八卦心思。   她沉默了一瞬,随之又道:“可是……小姐确实对你更好。”采萍脸上有些失落,她继续道:“采薇,我承认,我有的时候有些羡慕……甚至嫉妒你。”   采薇哑然,问道:“为什么?”   采萍低声道:“你聪明又细心,做事稳妥,从不出错,小姐连去益州都带着你。而我……总是毛手毛脚,今日在宫中,还差点惹了祸。”   她说着说着,头便低了下去。   其实采萍也知道自己今日不应该在宫中乱说话,可她回来被数落了,又觉得难受。   采薇微微一笑,道:“傻丫头,小姐难道对你不好吗?每次做了好吃的,知道你嘴馋,都是先给你。”   采萍听了,没有说话。   采薇又道:“小姐虽然没有带你去益州,但是她把唐夫人托付给你照顾,这难道不重视你?”   顿了顿,她又道:“你精灵古怪,每次和明霜凑到一起,都能逗得小姐哈哈大笑,这方面我从来都比不过你的……你自有你的好,何必要跟我比?”   采萍听了,抿唇一笑:“你真是会说话,我心里竟是舒服了几分。”   采薇又道:“小姐自小在学士府便过得不好,现在好不容易嫁镇国将军府,咱们更要好好守护着小姐,别让她被人欺负了去,若你因为这些小事便和小姐离心,她定要难过的。”   采萍听了,忙不迭地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过是一时没有想通。”   采萍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说开了便好了。   采薇笑道:“那还不赶快去看看小姐!?”   ***   小厨房中,早已香味扑鼻。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唐阮阮轻轻揭开了盖子——   锅里咕咚咕咚地,汤汁被烧开,结成泡又迅速破裂,食材经过漫长的煎熬,终于酿成了一锅鲜美。   唐阮阮用铲子轻轻翻了翻,土豆和茄子已经炖得十分软糯,她洒了一把盐,又细致拌匀,然后便将乱炖锅端下了灶台。   这一大锅实在太多,唐阮阮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碗,于是她索性将锅抱了出去。   明霜在院子里,见唐阮阮抱了一口大铁锅出来,十分诧异。   她急忙上前,道:“夫人,您这是!?”   唐阮阮道:“这样吃,更有味儿!”说罢,让明霜找了块垫布放在了桌上,然后锅就稳稳当当地压了上去。   唐阮阮看了看,突然有种吃大排档的感觉,不由得有些兴奋。   她道:“去叫大伙儿来吃饭!”   如今,只要她下厨,便将飞檐阁的所有人都算上了,她实在是喜欢热闹吃饭的感觉。   铁锅里,多种食材的香味儿,都混到了一起,拧成了一股诱人的绳,将人一个劲儿地往桌前拉。   明霜和秦忠,很快便坐到了圆桌旁。   采萍本不好意思来,可采薇一直拖着她,硬生生将她拖来了院子。   采萍见唐阮阮和众人已经落座,有些扭捏地唤了声:“小姐……”   唐阮阮冲她一笑:”再不过来,就被明霜吃完了!“   明霜嗔道:”夫人!我哪有那么能吃……“   大家都忍俊不禁。   采萍也笑了笑,便随着采薇走了过来,唐阮阮一把拉过她,道:“坐下吃饭!”   采萍乖乖拿起了碗,采薇看了她这副尴尬样子,也有些好笑。   众人第一次,围着一口铁锅吃饭。   锅里的土豆、茄子、豆角和五花肉等热热闹闹抱成了一团,和而不同。   炖菜的香味儿醇厚绵长,仿佛吸一口都能扒下一口饭。   唐阮阮伸手,夹了一块肥瘦正好的五花肉,放到采萍碗里,道:“看看好不好吃?”   采萍一愣,随即听话地低头,夹起五花肉,轻轻咬了一口。   这五花肉炖得极烂,她还未开始嚼,就感觉已经化了一半,完全不会腻味。   浓郁的肉香中,隐隐带着一股豆类独有的醇厚滋味,酱汁仿佛勾了芡一般凝在上面,随着肉一起吞下,是加倍的味觉刺激。   这美味当前,吃着吃着,心中的别扭也去了大半。   采萍又夹起一根豆角,轻轻一咬,丰润的酱汁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微微的甜再加上恰当好处的咸,让舌头应接不暇,沉醉其中。   她不由得连吃了好几根,碗里的米饭,也下去了大半。   唐阮阮轻声道:“好不好吃?”   采萍微怔,她侧过头来看唐阮阮,低声道:“好吃。”   唐阮阮点点头,道:“喜欢就多吃些。”   她没有提任何采萍的不是,而是和往常一样,将好吃的留给她。   此刻的采萍,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她想着,自己身为一个奴婢,哪有资格对着主子耍小性子呢?小姐非但没有怪罪自己,还叫她来吃饭……她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   采萍慢慢放下碗,试着开口:“小姐……我、我下午不是不是故意发脾气的……“   她越说声音越低,唐阮阮却听得清楚,她早已明白了怎么回事。   唐阮阮道:“无妨,我之前说你,不过是怕你惹祸上身,你懂了其中关窍就好。”   顿了顿,她又将声音提高了些,道:”无论是采萍,还是采薇,抑或明霜和秦忠,我们日日坐在一起吃饭,就是一家人。“她继续道:”一家人就要相互信任和理解,你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独一无二的。“   采萍怔怔听着,眼圈有些红。   她之所以太想得到唐阮阮的认可,就是因为一直视她为自己最重要的人。   唐阮阮继续道:“无论未来,镇国将军府如何,你们都是我和将军的家人,你们学会保护自己,就是在保护镇国将军府,明白了吗?”   众人一脸郑重地点头。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吃饭吧!”   采薇用胳膊捅了一下采萍,低声道:“你看,小姐又给你夹菜,我都没有呢!”   采萍微微一笑,道:“让秦忠给你夹啊!”   采薇本想揶揄采萍一把,没想到被她闹了个大红脸。   秦忠没有听清前面的话,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采薇急忙道:“没什么……”   采萍却捂着嘴偷偷笑,她知道了采薇的小秘密,心中有些得意,不由得起了做红娘的心思。   秦忠舀起了一勺乱炖,倒入了碗中,白白的米饭被迎头浇下一勺酱汁,然后他用筷子,将土豆戳碎,嵌入了饭里,又把酱汁和米饭一起搅匀。   采薇看了他的吃法,有些好奇,问道:“你为何如此喜欢拌饭?”   秦忠“嘿嘿”一笑,道:“小时候经常饿肚子,偶尔能吃顿饱饭,也没有什么菜,所以习惯了用汤汁拌着吃,更有滋味。”   采薇听了,顿觉有些心酸。   采萍却道:“哎呀,秦忠,采薇最会做带汤汁的菜了……”   采薇轻瞪了她一眼:“别胡说……”   采萍笑得更开,道:“我才没胡说,秦忠,你就说采薇的手,巧不巧?”   秦忠面色一红,道:“是……是我见过手最巧的姑娘了。”   采萍点点头,道:“若是谁娶了采薇,那真是有福气喽……”   秦忠一愣,随即露出憨厚的笑:“是啊……”   采薇在桌子下掐着采萍的大腿,她一脸夸张地叫起来:”采薇,你为何掐我?难道人家秦忠说得不对吗?“   唐阮阮看着她们闹来闹去,不由得也抿嘴笑了起来。   采薇却肠子都要悔青了,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告诉采萍这个大嘴巴,自己和秦忠的事!?   秦忠看唐阮阮干坐着,却并没有动筷,问道:“夫人,您为何不吃?” 第83章 芝麻蛋卷 我不想欠他   唐阮阮一脸笑意地坐在旁边, 碗里却空空如也。   且秦忠发现,连将军也没有来。   唐阮阮道:“将军还在忙,我留了一份饭菜, 等他忙完了, 我再去陪他用膳,这一锅你们吃完便是。”   秦忠听了, 憨笑一下,点了点头, 将碗里的酱汁拌饭, 一鼓作气吃了下去, 胃里被撑得暖暖的, 十分舒坦。   唐阮阮陪着他们坐了一会儿,便去了秦修远的书房。   她轻轻推开门, 见秦修远还在案前写着什么,夜灯将他的眉眼照得更亮,他似乎面有笑容。   “还没有忙完吗?”唐阮阮端着托盘进来, 秦修远抬眸,笑意更浓:“阮阮。”   唐阮阮将饭菜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笑吟吟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秦修远坐在案前, 指了指旁边的信件, 道:“少允要来帝都了。”   唐阮阮一愣:“少允?是平宁见到的那位表哥吗?”   秦修远轻笑一声, 道:“什么表哥?他与我一般大, 用不着抬举他了。”   他和范少允一向交好, 从来不拘小节。   唐阮阮却一笑, 道:“他来帝都做什么?”   秦修远看了唐阮阮一眼,道:“他来面圣,可能要接任益州指挥使一职。”   唐阮阮吃了一惊, 道:“他?”   上次去平宁之时,范少允本来便要入帝都任职,只不过当时还没确定是什么官职。   可是,经过益州王然和李锦程相争一事之后,闵成帝便改了主意。   范家世代为官,虽然未掌握太多要职,但是家族走的是长存之道,一直是中规中矩,不曾出错。   对于闵成帝来说,在益州放一个有野心的人,不如放一个稳妥的人,于是便相中了范家嫡子,范少允。   秦修远道:“益州……对他来说,说不定是个好去处。”   益州民生稳定,近年来经贸发展也很是不错,范少允又是个擅长经营之人,去了益州,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   唐阮阮也为他高兴,道:“那他来京城,我们可以聚一聚了。”   秦修远见她颇有兴致,道:“你似乎很高兴?”   唐阮阮笑了笑,道:“当然啦,少允很懂美食,我最近又研究了些新菜式,等他来了,我可以好好和他讨教一番。”   秦修远微微蹙眉:“他哪里懂什么菜式……”   他心道,范少允不过是懂女人罢了……   唐阮阮却道:“我见他上次吃凤梨酥,说得头头是道……必然是个在吃食上讲究的人。”   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带了几分欣赏,秦修远心中微酸,道:“那我呢?”   唐阮阮一愣,道:“你……你是一个优秀的食客……”   在唐阮阮心里,给秦修远什么,他都能吃完。   秦修远心中不服,面上却不动声色,他道:“哦,那是因为我每日下了值都回来,但他每日都出去花天酒地,对吃食自然是涉猎更广。”   唐阮阮瞪大了眼,道:“他每日都出去花天酒地吗?他没有妻室?”   秦修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微微笑了,继续道:“他没有妻室。”又补了一句:“但是妾室成群,多到数不过来。”   唐阮阮有些意外,道:“我竟不知,少允是这样多情之人。”   秦修远心中暗爽。   唐阮阮又道:“不过少允看起来风流倜傥,惹姑娘家喜欢也是情理之中。”   秦修远顿时心塞,道:“他哪里风流倜傥了?”   说罢,他居然站起来,好整以暇地挺了挺身。   唐阮阮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老老实实地回想着:“额……他看起来风度翩翩,对人说话时谦和有礼,大气温和。”   因她和范少允并不熟识,所以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几个词来。   他闷声道:“他风度翩翩!?”他的醋意涌了上来,踱步道:“他小时候,被一条狗追着满街跑的时候,还是我救了他!他可是吓得连鞋都掉了!”   秦修远心中不平,努力回忆范少允的黑历史,企图抹杀他在唐阮阮心中的好印象。   唐阮阮听了,也有些忍俊不禁,道:“他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秦修远听了,差点呕出一口血来!他忿忿不平地看着她,却见她弯着眼睛笑。   他走了两步,凑近她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唐阮阮装傻,道:“什么?”   秦修远愠怒:“激得我吃醋,很好玩吗?”   唐阮阮憋不住了,“扑哧”一笑,道:“你承认吃醋了?”   秦修远嘴角微抽,道:“我吃醋又怎样,难道你喜欢听我夸别的姑娘?”   唐阮阮一脸没心没肺,道:“你倒是夸啊……”   秦修远气结:“你……”   唐阮阮微微一笑,拽住他的衣袖,道:“你若是敢夸别的姑娘,以后就不要吃我做的饭了。”   秦修远一愣,随即笑开。   唐阮阮也笑了笑,道:“先吃饭吧,不然凉了。”   秦修远在桌前坐下,却迟迟不动筷。   唐阮阮问道:“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秦修远看了她一眼,道:“手疼。”   唐阮阮有些诧异,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秦修远道:“写了一下午折子,又给范少允写了封长信,手都抬不起来了。”   唐阮阮拧眉道:“你前几日,舞一下午□□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疼?”   秦修远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嗯……说不定就是当时,伤了手,我如今自己吃饭都困难了。”   说罢,一脸无辜地看着唐阮阮。   唐阮阮问道:“你该不会想要我喂你吧?”   秦修远叹了口气,道:“那便多谢夫人了。”   唐阮阮哭笑不得:“秦修远!”   秦修远一脸无辜:“我好饿……”   唐阮阮无奈,认命一般地端起了他的碗……   她拿了个汤勺,用酱汁拌了饭,没好气道:“张嘴!”   秦修远一双凤眸带着几分戏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既然吃了醋,总要讨点福利回来。   就这样,一个无赖,一个嗔怒,一直坚持到了这顿饭的后半段。   当明霜来送水时,见门虚掩着,于是便不自觉推了推,谁知道,看到一个十分诡异的场景——   一向冷若冰霜的将军,乖乖坐在小桌子前,一脸期待地看着夫人。   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夫人,却绷着脸,用勺子舀了饭,递到将军面前,凶巴巴道:“快吃!”   将军张口一把吞下,笑得如七岁孩童一般。   明霜的嘴“哦”成了一个圆形,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秦修远嘴里的饭还没吞下,却不经意透过门缝,瞄到了明霜——   “咳咳咳!”他一下惊得呛到,咳嗽不已。   唐阮阮被吓了一跳,她连忙拿出手帕给他:“这是怎么了?”   秦修远面红耳赤,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恼羞成怒:“明霜!!!”   明霜吓得差点将茶壶都打翻了,她大声喊着:“奴婢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啊!”   然后就一溜烟的跑了!   ***   距离美食令还有些日子,唐阮阮便想趁这个空隙,回学士府看看。   听闻母亲如今食欲好了很多,基本恢复了正常饮食,她便想亲手做些零食,带去给母亲尝尝。   今日她起了个大早,悠哉地步入小厨房,却见采萍正在里面擦拭案板。   见唐阮阮进来,她福了福身子,道:“小姐。”   唐阮阮微微一笑:“早!”   经历过上次一事后,采萍似乎干活儿更加卖力了,也比之前细心了许多。   唐阮阮问道:“你为何起得这么早?”   采萍道:“醒了便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打扫一下。”   唐阮阮点点头,道:“采薇呢?”   采萍笑道:“她还没起呢……她最近睡得晚。”   唐阮阮嘴角微勾,杏眼弯弯,道:“她不会晚上还在给秦忠做这做那吧?”   采萍道:“可不是嘛!”她低声道:“可采薇总说她和秦忠是普通朋友,反正奴婢是不信的。”   采萍本就性子活泼,说起八卦来,是津津有味。   唐阮阮对此,其实也有些疑惑,按理说这两人之间,应该没什么阻力才对。   她问道:“秦忠可有向采薇表明过心迹?”   采萍想了想,道:“应该是没有的,我旁敲侧击问过采薇,但是她总说秦忠有喜欢的姑娘。”顿了顿,她又道:“可明眼人都知道,只要采薇站在那,秦忠满眼都是她呀!”   唐阮阮心中也觉得如此,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是迟迟没有更进一步。   唐阮阮笑笑,道:“算了,不说他们了。”她看着采萍,道:“你呢?可有喜欢的人了?”   采萍一愣,面色有些红,道:“小姐怎么好端端地扯上我了?我还小呢!”   唐阮阮见她有些羞涩,道:“你如今十六了,若要议亲,也正好合适。”   采萍摇了摇头,道:“采萍没有喜欢的人,我只想一辈子跟着小姐。”   唐阮阮走过去,拉了她的手,道:“傻姑娘,若真是那样,岂不是一辈子都被耽误了?我怎么能忍心?”   采萍听了,不由得有些感动。   她未尝情滋味,自然是不知道心有所爱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唐阮阮见她不说话,便道:“你若是真的舍不得我,也可嫁得近一些,这样也能常来看我。”顿了顿,她又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若是将军的军中有不错的人选,我也可替你留意着。”   采薇不由得羞红了脸,道:“多谢小姐……不、不用了……”   唐阮阮嗔她一眼,道:“你若是不说,那我可要乱点鸳鸯谱了……老钱如何啊?”她明知道采萍怕老钱的大嗓门,便故意提了他。   果然,采萍吓了一跳,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钱副将就算了!奴婢高攀不起……”   唐阮阮忍俊不禁,道:“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可能是刚刚被钱副将的事吓了一跳,采萍便开始认真思索,她喃喃道:“奴婢喜欢……读书人,待人温和有礼,不要太胖,不要生得太难看便好了。”   唐阮阮笑了笑,道:“好,我知道了。”   采萍面色更红,道:“小姐,我、我去忙了……”说罢,羞涩地跑了出去。   采薇和采萍都是陪着原身长大的,一直是忠心耿耿,唐阮阮也希望她们都能有个好归宿。   唐阮阮一边盘算着,一边开始做吃食。   她打开食材柜,用手拘起一把黑芝麻,闻了闻,香味浓郁,成色很是不错。   芝麻中有丰富的蛋白质,又有乌发养颜的作用,正好适合给母亲吃。   她想了想,做个芝麻蛋卷也很不错呀!   于是她取来了一个大碗,拿出了五个新鲜的鸡蛋,将鸡蛋在碗边轻轻一嗑,鸡蛋便裂开了口,滑溜溜的蛋液倒了出来,汇聚到了碗中。   然后,她洒了一勺砂糖,放入鸡蛋里,又拿起筷子,在碗里画起圈儿来。   直到砂糖与鸡蛋们融为了一体,所有的颗粒感都消失了,她才罢手。   芝麻蛋卷要好吃的话,黄油是必不可少的。   她点了火,将青木斋的黄油放入锅中,细细煎化,一股带着奶香的油味便蔓延了开来,当黄油被彻底融成了流状,她便端起了锅,将黄油倒入了鸡蛋液中。   黄色的蛋液,加上液体黄油,看起来并没什么变化,但是最终在味道上,却能增色不少。   她将黄油和蛋液细细搅匀,然后又适时加入了低筋面粉,继续用搅拌器搅匀。   大碗中的蛋液,已经有些粘稠,看起来像一个明黄的月亮,很是讨人喜欢。   然后,她又洒了一勺黑芝麻上去,黑芝麻一投入蛋液的怀抱,便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唐阮阮取来一口特制的平底锅,燃起了小火,她舀起了一勺蛋液,将蛋液轻轻倒入锅中。   锅里没有一滴油,但是蛋液却十分乖巧地慢慢延展到锅內,当蛋液快要凝固之时,她将油纸盖在了蛋液之上,又用一个大铲子,隔着油纸,对着蛋液轻轻一轧,蛋液就变成了薄薄的蛋饼了,看起来平平整整,十分规矩。   待蛋饼的下面煎得有三分焦了,她便用筷子夹起蛋饼的一角,一下便将它翻了个面。   就这么来回煎了几次,蛋饼的两面就都变得金黄了,唐阮阮将筷子横过来,夹起蛋饼的一边,轻轻将它滚到了另外一边,就这样,蛋饼变成了蛋卷。   她将还有些软乎乎的蛋卷轻轻移动到大盘子中,等放凉了才会变得焦脆。   许是蛋卷的味道太香,秦修远推开卧房的门,便径直来到了小厨房。   他来到门口时,唐阮阮正弯着腰,芊芊素手执了筷子,正在轻轻摆弄锅中的蛋卷。   她神色专注,额前的碎发被微风轻轻吹起,衬得一双杏眼波光粼粼。   如今由春向夏,唐阮阮只着了件粉色的束胸襦裙,她的袖子挽起了一截,露出雪白皓腕,而俯身间,乍泄的春光,闪得晃眼。   秦修远看了一眼,便觉得口干舌燥。   “将军,早!”秦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秦修远迅速转身,不动声色挡在了小厨房门口,道:“你怎么还没去军营?”   秦忠一愣,道:“将军不是说今日不去么?”   秦修远如往常一般冷着脸道:“本将军不去,不代表你不用去,军务一日不可废。”   秦忠微怔,随即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军营看看。”   小厨房里,唐阮阮闻声,便走了出来,问秦修远:“你今日不用去军营吗?”   秦修远轻轻点头:“我陪你回学士府。”   唐阮阮杏眼一弯:“真的?”   秦修远见她高兴,也不由得弯了嘴角,道:“真的。”   唐阮阮抿唇一笑:“别误了你的事就好。”   说罢,她看了秦忠一眼,道:“秦忠,你吃点东西再走吧。”   于是她转身便去端了盘子过来——   盘子里,整齐得摆放着□□根圆圆的芝麻蛋卷,每一根都有拇指粗细,黄黄的蛋卷上,黑色的芝麻零星地点缀着,十分讨喜。   她笑眯眯道:“这是芝麻蛋卷,你们尝尝!”   秦修远看了她一眼,道:“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做这个?”   唐阮阮点点头:“我想带些回去给母亲吃。”   秦修远微微一笑,拿起了一根蛋卷。   秦忠也憨厚一笑,道:“夫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也拿起一根蛋卷,送入口里——   “嘎吱”一声,一截蛋卷被咬了下来,金黄的蛋皮吃起来焦脆得很,令人嚼得十分痛快,而上面黑色芝麻,则是画龙点睛之笔,越吃越香。   他迫不及待咬了第二口,谁知道剩下的蛋卷居然碎成了几块,掉了一半在地上。   秦忠有些懊恼,想要弯腰去收拾,唐阮阮却道:“算了,等会再收拾,你带一些路上吃吧。”   她知道秦修远和秦忠都没有吃早膳的习惯,于是便收拾了一个食盒给他。   秦忠一脸受宠若惊,道:“多谢夫人!”然后,竟忘了跟秦修远道别,将食盒揣在怀里,乐颠颠地走了。   秦修远看了看唐阮阮,道:“你对他们也太好了。”   唐阮阮一笑:“这样不好吗?这样,他们也会对我们好呀……”   秦修远微愣,却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似乎从她来了之后,府中起了不少变化。   她帮大嫂走出了抑症,让大嫂和两个孩子的相处日渐融洽;她对母亲十分上心,一有空便陪着她打马吊,还给她们做吃食;帮着撮合二哥和芝心,盼着他们能有一个好结果……就连对待下人们,也十分爱护,如今的飞檐阁,更像一个小小的家,每天晚上大家都坐在一起用晚膳,热闹不已。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的人,愿意简简单单对别人好,可自己却无欲无求。   秦修远凝视着她,有些出神。   唐阮阮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你在想什么呢?”   秦修远微微敛了神,道:“没什么……”   唐阮阮笑了笑,道:“那你去准备准备,我们等下便出发吧。”   ***   春光尚好。   镇国将军府的马车一路行到了人声鼎沸的闹市。   唐阮阮饶有兴趣地抬起车窗,看向外面。   人群熙熙攘攘,小贩们也卖力地吆喝着,从街头到街尾,都十分热闹。   她回头看了秦修远一眼,他捧着一本书,神色淡淡地读着。   唐阮阮静静看了他一瞬,觉得赏心悦目,眉眼微微弯起。   秦修远感知到她的目光,抬眸道:“你在……傻笑什么?”   唐阮阮收起花痴的笑意,道:“没……没什么。”   秦修远笑了笑,继续看书。   唐阮阮想起一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上次盈盈的事……你真的不怪她么?”   唐盈盈潜入镇国将军府盗取兵符一事,秦修远并未声张,事后,甚至也没有问她。   秦修远眼皮都没抬,毫不在意道:“我怪她又有什么用?她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唐阮阮道:“可她迟迟不愿说出背后之人是谁,你不担心么?”   秦修远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也许今日就知道了。”   唐阮阮有些奇怪,但对于朝堂之事,秦修远一向很有自己的章法,她便也懒得操心了。   秦修远见她不语,便换了个话题,道:“要回去了,高兴么?”   唐阮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好久没见到母亲了。”   秦修远道:“你平时若是想回去,随时去便是。”顿了顿,他又道:“若是不想一个人回去,便告诉我,我陪你。”   秦修远知道,唐阮阮和唐盈盈的关系很僵,与唐阁老也十分疏离,他也担心她一个人回去,会受委屈。   唐阮阮抬眸看他,秦修远这个人,甚少说情话,可却处处为她着想。   他又道:“若是岳母身子方便了,你也可接她来将军府长住,不必顾忌什么,一切按你的心意办便是。”   唐阮阮心中微动,看着他俊朗的侧颜,秦修远的目光仍然汇聚在书上。   突然,他感到面颊一暖,猝不及防地,被姑娘轻啄了一下。   他诧异转脸,发现唐阮阮凑到了他身旁,一双美目灼灼看他,她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靠得近了,令人心尖一颤。   秦修远的脸,蓦地红了……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阿远。”唐阮阮微微歪着头,凝视着他:“谢谢你。”   秦修远一愣,轻咳一声,道:“没、没什么。”   唐阮阮难得见他羞窘,竟然觉得十分有趣,道:“你怎么脸红了?耳朵也红了……”   秦修远道:“我……我不过是有些热。”   唐阮阮抿唇一笑,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   玉琼苑的花开得正好,唐阮阮陪着唐夫人坐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品着芝麻蛋卷。   唐夫人肉眼可见地胖了些,原本凹陷的脸颊,如今也逐渐丰满了起来,逐渐显出了应有的风姿。   她见唐阮阮回来,万分高兴,拉着她的手,怎么看也看不够。   唐阮阮道:“母亲最近可有出去走走?”   唐夫人笑道:“前日……你父亲带我出去听了场戏。”   唐夫人语气中带着一丝甜蜜。   唐阮阮听了,有些诧异,道:“父亲如今竟有时间陪母亲看戏了?”   一旁的采兰积极道:“小姐是不知道,如今老爷只要一有空,便往咱们玉琼苑跑呢……不是带夫人看戏,就是带夫人去买胭脂水粉,与夫人恩爱甚笃。”   唐夫人嗔怪地看她一眼,道:“臭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打趣主子了?”   旁边的采菊也忍俊不禁。   唐阮阮也为母亲高兴,道:“母亲,只要父亲对你好,我便放心了。”   唐夫人笑了笑,道:“以前很多事,我看得太重,总是怕失去你父亲,患得患失之下,便容易心生怨怼……不知不觉,就将他推远了。”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后来我看开了,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不知怎的,他却还来得勤些了。”   唐阮阮道:“嗯……母亲放宽心,万一在家中住得不开心,也可去我那里小住。”、   唐夫人一脸讶异,道:“那是你夫家,母亲怎能去给你添麻烦?”   唐阮阮却道:“不麻烦,且阿远也开口了,欢迎母亲过去长住……”   唐夫人一愣,道:“这是他说的?”   唐阮阮点点头。   唐夫人满意一笑,道:“看来他对你着实不错,母亲便放心了。”   唐夫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急忙道:“采兰,去将我求的方子拿来!”   采兰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了一张纸。   唐夫人神秘兮兮地塞给了唐阮阮,道:“这是母亲特意花重金,找帝都名医求来的,你带回去,按照方子抓药,每日吃上一副。”   唐阮阮有些奇怪,问道:“母亲,这是什么?”   一旁的采薇和采萍,不由得也有些好奇。   唐夫人得意一笑,道:“你回去再看,千万别弄丢了!”   唐阮阮将信将疑地将方子塞进了袖袋中。   此时,门口小厮来报:“夫人,老爷和姑爷过来了。”   唐夫人一听,面上露出笑意,道:“快请。”   秦修远今日着了一身青石色锦袍,腰间扣着绿松玉带,一双凤眸微微上挑,俊逸中透着几分潇洒恣意,他走近了,拱手朗声道:“岳母安好。”   唐夫人优雅一笑,道:“免礼。”   她此前两次见秦修远,都是神色怏怏地待在屋里,没机会好好看看秦修远,直到今日才看清他的相貌,她上下打量着,越看笑意越深。   秦修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也知道是必经的过程,便一脸笑意地受着。   唐阮阮却轻咳一声,道:“父亲,母亲,我们坐下聊吧。”   唐阁老微微一笑,道:“好。”   四人在院子里落座,唐阁老见桌上放着卷筒一般的点心,便问道:“这是什么?”   唐阮阮道:“回父亲,是芝麻蛋卷。”   她对唐阁老一贯是淡淡的,不刻意开罪,却也不愿多讨好一句。   若是旁人,她定要请别人尝尝,可对唐阁老,她想起他那么多年对原身和唐夫人的忽略,就有些不愿亲近。   唐阁老悻悻地“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唐夫人。   唐夫人会意一笑,道:“这是阮阮亲手做的,老爷可要尝尝?”   唐阁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若是阮阮的心意,那我便……”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我记得父亲不喜吃零食,不必勉强。”   唐阁老差点被茶水呛住,他被唐阮阮说得有些尴尬,只得暂时歇了吃蛋卷的心思。   唐夫人看着秦修远,他端坐在对面,真真生得一副好相貌,唐夫人越看越喜欢,她开口道:“贤婿啊,阮阮在将军府,未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秦修远微笑:“她从未给我们添过麻烦,我们阖府上下,都很喜欢她。”   唐阮阮面色有些红,道:“母亲……”   唐夫人不理会唐阮阮,继续道:“我这女儿,从小便很胆小,遇到什么事了,也不敢说,若有什么委屈,也是要往肚子里咽的,还请贤婿多多照拂她。”   胆小?   秦修远饶有兴趣地看着唐阮阮。   她为了自己的母亲,能和庶妹拼命;在山崖之上,敢抱着自己,纵身一跃到水中……这还胆小?   可他想了想,好像又没错,在平宁之时,她曾经被一只虫子吓得尖叫不已。   秦修远心中有些发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岳母放心,小婿会谨记在心的。”他又继续道:“岳母安心养好身子,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派人来唤我们。”   唐夫人满意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唐夫人又道:“若是阮阮使小性子欺负你,你也莫要怕她,回来告诉我便是,我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唐阮阮哭笑不得,道:“我哪里欺负他了……”   秦修远凤眸微挑,心中暗喜,他郑重道:“多谢岳母。”   随后看了唐阮阮一眼,凤眸轻轻一挑,露出一丝得意。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见时辰差不多了,秦修远和唐阮阮便起身告辞。   临走之时,唐夫人又嘱咐了一次:“那个方子,你定要按时服用啊!”   两人出了玉琼苑,往大门方向走去。   唐阮阮问道:“你刚刚和父亲聊得怎么样?”   秦修远低声道:“岳父将你妹妹偷盗兵符一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唐阮阮有些讶异,道:“真的吗?到底是谁?”   秦修远笑道:“回去再说。”   唐阮阮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前走,却看到前面有一位白衣青年,他眉眼俊秀,清雅至极,独自一人拎着个箱子,站在正殿门口,似乎是等人。   唐阮阮有些眼熟,却突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人也转了脸过来,看到唐阮阮和秦修远,一时也有些错愕。   他迎上前来,冲唐阮阮微微一笑:“阮阮,好久不见。”   唐阮阮越看越熟悉,突然想起了他是谁——   “刘书染?”唐阮阮开口道。   刘书染微笑点头:“这位,恐怕就是秦大将军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秦修远见他直呼唐阮阮闺名,心中不悦,问道:“这位是?”   唐阮阮低声道:“这位是左相次子,刘书染。”   刘书染温文尔雅地作揖,道:“在下一介白衣,将军不认识,也是自然。”   秦修远对宰相府的人没有好感,冷冷道:“倒是比你兄长礼数周全。”   刘书染微微一笑,也不生气。   唐阮阮问道:“你今日来是?”   刘书染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道:“我听说盈盈的脸受伤了,想给她送些药和吃食来。”   说到吃食,唐阮阮突然想起,芝心姐姐好像说过,刘书染厨艺了得,去年的美食令上,还拔得了头筹。   唐阮阮道:“嗯,那你继续等她吧。”   她并不想和他多说,也不想管唐盈盈的事,便打算和秦修远离开。   刘书染却道:“阮阮……”   他瞥见秦修远冷意的目光,立即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秦夫人……我来了许多天,盈盈一直不肯见我,下人们也不敢替我转交,能否麻烦你走一趟?”   唐阮阮拧眉看他,他一脸诚挚,道:“我知盈盈平日不懂事,但她毕竟伤了脸,哪个姑娘家不爱惜容貌呢?她如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总是让人有些担心。”   他一个外人都如此关心唐盈盈,她这个做姐姐的再拒绝的话,似乎也说不过去。   她看了秦修远一眼,秦修远冲她一笑。   她便道:“那我便帮你走一趟吧,不过她若不收,我也没办法了。”她又转而对秦修远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秦修远点点头,道:“不急。”   刘书染一脸感激,道:“多谢!”   唐阮阮拎着箱子,在采薇和采萍的陪同下,朝着依兰阁走去。   听采菊说,自从唐盈盈从镇国将军府回来之后,便没有出过门,似乎性情大变,整日呆呆坐在房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唐阮阮不知不觉走到了依兰阁门口,门虚掩着,采薇轻轻叩了叩门框:“二小姐在吗?”   唐盈盈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说了,让他走,我不想见他。”   唐阮阮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道:“你若是再不去见他,他恐怕要将学士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屋内的唐盈盈一听,急忙转过身,道:“怎么是你?”   唐阮阮将刘书染的箱子往唐盈盈屋内的桌上一放,道:“这是刘书染托我给你的。”   唐盈盈面上不悦,道:“谁让你拿来的?我不要,你拿走!”   唐阮阮道:“不要你也自己去还给她,我又不是开镖局的。”   唐盈盈带着面纱,她如今这副模样,尤其不想见到唐阮阮。   唐阮阮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的脸怎么样了?”   唐盈盈面色更冷:“关你什么事?”   唐阮阮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唐盈盈听了她的话,怒气冲冲道:“你不就是来看热闹的吗!”她气急败坏地扯下面纱,道:“大夫说这道疤永远也好不了了!这就是我做错事的惩罚,你满意了吧?”   上次被文坚割破的脸颊已经愈合,但仍然落下了一条寸许的疤痕,仿佛光洁的鸡蛋上被人硬生生画了一笔,看了令人惋惜不已。   唐阮阮看了看,道:“我还以为有多严重,眼神差点都看不清。”   唐盈盈被她说得不知道该怒该喜:“你!”   唐阮阮道:“唐盈盈,你来我家偷东西,我不但没找你麻烦,还救了你,你就这态度对我?连声姐姐也不会叫?”   唐盈盈说得一愣,遂想起那日在镇国将军府,危难之时,是唐阮阮将她救下。   唐盈盈自知理亏,心塞又语噎,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姐姐。”   唐阮阮看了看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虽然不喜唐盈盈,可是对于她的遭遇,也从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   少不更事的那些纠缠,到后来针锋相对的冲突,其实都隔绝不掉她们两人的血亲。   那一日,在唐盈盈被挟持之时,唐阮阮意识到,自己终究是没法做到袖手旁观的。   既然无法割断血缘,她便也不想再去追究和计较了,从此各过各的便是。   唐盈盈如今见到唐阮阮,心里也是别扭地很,她多年来一直欺负她,她讨厌唐阮阮的身份压了自己一头,也恼刘书墨一直爱慕唐阮阮,却从来不看自己一眼。   可就在恨她到极致的时候,却又被她救了。   唐盈盈再如何任性不懂事,却也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此刻她心情也十分复杂,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见唐阮阮。   两人僵持一瞬,唐阮阮道:“刘书染说他这药是遍寻名医得来的,对治疗刀伤有奇效,你不如试试吧。”   唐盈盈低声道:“我不想领他的情。”   她面色有些不自然,看起来有种奇怪的坚持。   唐阮阮疑惑道:“为何?难道他对你有所求?”   唐盈盈道:“倒是也没有……”顿了顿,道:“你不懂,总之,我不想见到这个人,更不想欠他什么。”   她一想起刘书染那副默默看她的样子,就浑身难受。   唐阮阮问道:“难道你宁愿带着疤一辈子,也不愿试试他给的药?万一有效呢?”   唐盈盈执拗道:“我不。”   唐阮阮无奈摇头:“你不愿我也没办法……不过,患难见人心,你如今脸伤了,他还愿意来看你,为你寻药,可见对你不错。”   唐盈盈冷声道:“谁叫他来献殷勤了?我不需要!你让他快些走……我一面都不愿见他。”   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喜欢的是刘书墨,和刘书染没有半点关系。   唐阮阮想了想,道:“你是不愿见他,还是怕见到他?”   唐盈盈轻笑一声,道:“我为何会怕见到他?笑话!我不过是讨厌他……”   唐阮阮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有些奇怪,她随口道:“你讨厌他么?我可是记得,你小时候还抱着他哭过呢……” 第84章 热干面 我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你。   唐盈盈面色一变, 白皙的面颊上陡然飞红,她急忙否认道:“我哪有!?”   她又急忙补了一句:“你休要胡说……没有的事。”   唐阮阮看她一眼,气定神闲道:“你不认, 我也没办法……”   唐盈盈嘴角微抽, 说不出话来。   唐阮阮笑了笑,道:“药和吃食都放在这了, 你自己看着办,我先走了……”   唐盈盈动了动嘴唇, 终是没说出什么来。   待唐阮阮回到正殿门口时, 发现秦修远和刘书染正坐在一旁的石桌上饮茶。   秦修远凤眸微抬, 睨了一眼刘书染。   他道:“刘公子, 同本将军说这些,不觉得交浅言深了吗。”   刘书染淡然一笑, 道:“我以前虽不识将军,可是我身边的人都识得将军,百姓们也都识得将军, 我相信将军的为人。”   秦修远冷声道:“你倒是很会巧言令色。”   刘书染道:“将军不相信我,也没关系, 我自会拿出诚意来。”   秦修远似笑非笑:“那本将军便拭目以待了。”   刘书染站起身, 拱手作揖, 道:“多谢秦将军。”   唐阮阮过来时, 他转过脸来, 温和一笑:“秦夫人, 东西给盈盈了?”   唐阮阮奇怪地看了看他们, 道:“已经交给她了,至于她用不用,我就无能为力了。”   刘书染面露喜色, 道:“多谢!多谢!”   唐阮阮看着他,突然问道:“刘书染,我想知道,你为何对盈盈如此?”   刘书染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瞬,道:“她……值得。”   ***   回程的马车上,唐阮阮一直静静坐着,并不说话。   秦修远默默看她,道:“在想什么?”   唐阮阮低声道:“我在想刘书染……”   秦修远面色微变:“什么!?”   唐阮阮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出声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急道:“你这个醋坛子!”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我也没说什么……”   唐阮阮抿唇一笑,又道:“我在想刘书染和盈盈的事。”   她看向秦修远,道:“你说,刘书染是不是喜欢她?”   秦修远一笑:“是。”   唐阮阮抬眸看他:“你怎么知道?你们才是第一次见面吧?”   秦修远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藏不住的。”   唐阮阮看他,见他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脸红,唐阮阮道:“跟你说正经的呢……”   秦修远笑一下,揽过她的腰肢,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是他自己同我说的。”   唐阮阮一愣,问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秦修远温和看她,道:“他说,愿助我一臂之力,但他有一个条件。”   唐阮阮问:“是什么?”   秦修远微笑:“他想娶唐盈盈。”   唐阮阮一脸惊讶:“什么!?”   秦修远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继续道:“我倒觉得,他比他兄长强了不少,有勇有谋。”   唐阮阮秀眉微蹙,道:“那你答应了吗?”   秦修远道:“且看看吧。”   若他确实有能力也有诚意,自然会让秦修远知道。   刘书染想娶唐盈盈,找唐阁老是行不通的。   因唐阁老已经和镇国将军府结了亲,若是再和宰相府结亲,恐怕里外都不讨好,所以唐阁老自然不会同意。   不过,对于左相而言,却是十分看重唐阁老的助力。   于是他问道:“阮阮,为何刘书染想娶唐盈盈,却不去求他父亲,却要找到我们?”   唐阮阮想了想,道:“刘书染与他父亲的关系十分疏远,他的母亲……是因父亲而死。”   秦修远长眉微挑:“还有这回事?”   唐阮阮点点头,道:“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她继续道:“总之,大约是他的母亲,因什么事触怒了左相,然后便被关押了起来,可谁知道,不出一日便自缢身亡了。”   秦修远若有所思,道:“那刘书染对他父亲是什么态度?”   唐阮阮努力回忆着,道:“这个……我也说不清,刘书染这人,对谁都好似恭敬有礼,一步不错,可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秦修远听了,沉默了一瞬,又道:“有点意思。”   说罢,却瞥到了唐阮阮的旁边,掉落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秦修远指了指她后面。   唐阮阮一看,急忙拾了起来,道:“这是我母亲给的方子。”   秦修远面色关切,道:“什么方子?你身子不舒服吗?”   唐阮阮摇头,道:“我好得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子。”   于是,她将手中的方子,慢慢打开——   才看到前面几个字,她便吓得将方子慌忙折了起来!   秦修远见她神色怪异,道:“写的是什么?”   唐阮阮结结巴巴:“没、没什么!不用看了,都是些江湖骗术……”   秦修远越发来了兴致,道:“真的?”   唐阮阮故作镇定:“嗯……”   秦修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然后,他伸手一把夺过了唐阮阮手中的方子!   唐阮阮一惊,道:“阿远!”她急忙唤道:“你!你还给我!”   秦修远哪里肯听?他一只手揽着她,另外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纸摊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四个大字:   “求子秘方。”   秦修远愣住,随即笑出声来。   他回头看向唐阮阮,她的脸涨得通红,一脸嗔怒地看着他。   他笑意更甚,将方子递给她,又伸手抱她,道:“好好收着,莫要辜负了岳母的心意……不过,恐怕是用不上的。”   唐阮阮不假思索问道:“为何?”   可随即又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秦修远愈笑愈坏:“不用这个,也能怀上的。”   唐阮阮又羞又窘,伸手捶他。   秦修远一把抓住她的手:“阮阮……”   又是这般呢喃。   唐阮阮红着脸,觑他一眼,不说话了。   秦修远凑过来,低声道:“我一直在等你。”   唐阮阮心中一软,低声道:“我知道……”   秦修远温声:“我不逼你,你也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唐阮阮低头,偷偷地温柔一笑,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   宰相府中,乔木幽深。   林丽的树木被日光一照,在主道上打下浓重的阴影。   刘书染才刚刚回来,他顺着树荫走向住所,光和影落在他身上,一半明媚,一半晦暗。   他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却看到刘书墨着了一身官服,急急向外走去。   “兄长。”他依礼拱手。   刘书墨点点头,随口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刘书染微微一笑,道:“学士府。”   刘书墨微微蹙眉:“学士府?”   刘书染坦然道:“盈盈受伤了,我去看看她。”   刘书墨有些讶异,道:“她怎么了?”   刘书染却道:“兄长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刘书墨想了想,道:“罢了。”   刘书染看他一眼,道:“兄长,为何对盈盈如此无情?”   刘书染和刘书墨,并非一母同胞,但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兄友弟恭,谈不上感情多好,却从未起过冲突。   刘书墨也看向他,道:“我对盈盈无意。”顿了顿,他道:“所以也不想给她希望。”   刘书染心情复杂,他听了这话,既有些庆幸,又有些为唐盈盈打抱不平。   刘书染道:“她哪里不好?你竟然连个机会都不给她?”   刘书墨凝视他,道:“那她给你机会了么?”   刘书染一愣,看向别处,道:“我不知道兄长在说什么。”   刘书墨叹了口气,道:“书染,你是我弟弟,我难道看不出你的心意?”顿了顿,他又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她,便要努力争取和她在一起……莫要像我一样,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刘书墨每每想到唐阮阮,她婚后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冷漠的神色,便心中泛寒。   他十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想方设法将她留下,她一定是恨自己没用,所以才待他形同陌路。   刘书染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兄长,阮阮毕竟已嫁作他人妇了,我见秦修远,待她也不错……”   “你懂什么?!”刘书墨突然变了脸色,道:“阮阮性子温和,容易任人拿捏,而秦修远一向与我们府上交恶,我的未婚妻却成了他的夫人,他怎会待阮阮好?”   刘书染轻叹一口气,道:“兄长,一切都过去了,再多惦念也是枉然。”   刘书墨脸色沉沉,道:“罢了,不聊这些了。你上次未参加春闱科考,已经是耽误了不少时间,下半年的秋试莫要再耽搁了,盈盈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你若是得了功名,说不定能容易些……”   刘书染淡然一笑,道:“多谢兄长提醒。”   带刘书墨走后,刘书染双手背在身后,默默往前走。   他的贴身小厮刘白,跟在他身边,道:“公子,小人觉得大公子说得对,若是您得了功名,唐小姐说不定就接受您了……”   刘书染看他一眼,道:“难道我不知道?”   刘白憨笑一下,道:“公子聪慧,自然不用旁人多说,不过小人有一事不明。”   刘书染耐心极好:“说。”   刘白道:“上次春闱应试,公子明明没有病,为何却不去考试?”   刘书染笑了笑,道:“因为我考得好与不好,都不行,所以,还不如不去。”   刘白被说得有些晕,道:“小人还是不明白……公子的才学不在大公子之下,为何不去?”   刘书染道:“我若是考得好,超过了兄长,父亲会不高兴。”   刘书墨是刘植的嫡子,乃结发妻子所生,在刘植心中,一直较为偏袒刘书墨。   “而我若考得不好,便更显得不如他了。”他自嘲一般地笑了笑,道:“且我们若同时高中,吏部安排官职之时,也会优先考虑他的嫡子身份,必然要卯足了劲去巴结,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官职留给我。”   刘白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一脸佩服:“公子英明!”   刘书染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看上去中规中矩,与世无争,心中却比谁都要清楚,身为庶出,若是要有一番作为,需得步步为营。   ***   是夜。   秦修远独自待在书房中,思索着唐阁老今日说的话。   今日唐阮阮陪着唐夫人之时,唐阁老却将他带到了书房,进行了一番深谈。   ……   “贤婿,自将军府一别,已经有些时日。”唐阁老踌躇开口,道:“本以为你会来找老夫,却没想到,你如此沉得住气。”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岳父过奖了。”   唐阁老面色沉稳,道:“盈盈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吧。”   秦修远无声点头,等待着唐阁老的下文。   唐阁老郑重道:“这事是我学士府对不住你,还好未酿成大错……”   他一面致歉,一面观察秦修远的反应,确认他没有拿唐盈盈一事来要挟的意思,才继续道:“盈盈年少无知,也不过是被人利用了。”   秦修远端起茶杯,淡淡道:“岳父大人。”他转脸看向唐阁老:“您说的这些,小婿早就知道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那些唐盈盈没有说出来的事,理应到了告知他的时候。   唐阁老微微一笑,道:“既然贤婿都知道了,老夫就不绕弯子了。”他低声道:“要拿兵符的……是左相刘植。”   秦修远面色微变,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遂低头饮下,道:“果然。”   唐阁老见他好似并不意外,便道:“贤婿猜到了?”   秦修远道:“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唐阁老问道:“你可知为何?”   唐阁老心中也十分疑惑,兵符出事,若是往大了说,会动摇国之根本,而若往小了说,也会闹得镇国将军府一家蒙难。   秦修远低声道:“小婿心中已有些猜测,不过还未证实,暂时不便言明。”   唐阁老听了,了然地点点头。   ……   秦修远手中摩挲着狼毫笔,出神地想着。   左相刘植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派唐盈盈来盗兵符,若是他真的拿到了兵符,又当如何使用?   他此举到底是针对秦家,还是存了更大的野心?   秦修远总觉得,当年父兄遇难一事,定是与刘植脱不了干系,不然为何护送他的亲卫,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王然知道左相和当年之事的联系,但王然却早已逃得不见了踪影。   秦修远想到此处,便唤了秦忠来。   “将军有何吩咐?”   秦忠尽责地守在门外,一听到传唤,便推门进去。   秦修远道:“王然的夫人和孩子最近如何?”   秦忠道:“如将军所言,在城外找了个隐蔽的住处,安顿了他们,但王然至今也没有现身。”   秦修远沉吟一瞬,道:“你最近买些东西过去看看他们母子……他们毕竟是无辜的,莫要苛待了他们。不过此事隐秘,你去见他们的事,不要走露了风声。”   秦忠沉声道:“是,将军!”   此时,唐阮阮走到了书房门口,轻轻叩了叩门,道:“阿远。”   秦修远一听,面上露出笑意,道:“阮阮,进来吧。”   唐阮阮推门,果不其然,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她温柔一笑,道:“忙完了么?我做了点宵夜。”   秦修远点点头,道:“差不多了。”   唐阮阮见秦忠也在,道:“也给你做了一些,你一会儿自己去厨房拿吧。”   秦忠一脸感激,道:“多谢夫人……”他憨笑道:“我感觉自己最近都胖了!”   唐阮阮也有些忍俊不禁,道:“还是别胖太多了,当心娶不到媳妇。”   秦忠听了,面色一红,嘿嘿一笑,也看了秦修远一眼。   谁知秦修远一脸傲然,仿佛在说:别看我,我已经有媳妇了。   秦忠遂转身离开了。   唐阮阮将托盘放到了桌上,道:“我做了热干面,尝尝?”   秦修远勾唇看她,道:“你就不怕我胖了难看?”   唐阮阮笑道:“胖了多好,圆圆的才可爱。”   秦修远玩笑道:“那我上阵杀敌,岂不是都跑不动了。”   唐阮阮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自从嫁给他,还没见他上过战场。   唐阮阮日子过得太舒坦,竟忘了他是随时准备出生入死的人,她转脸看他,这一瞬间居然有些患得患失。   秦修远见她面色有些白,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道:“怎么了?”   唐阮阮敛了敛神色,道:“没什么……”   秦修远以为无事了,便好好坐下准备来享用热干面。   唐阮阮站在一旁,却突然道:“你……你吃两口便是,别吃完了。”   秦修远有些疑惑,道:“为何?”   唐阮阮低声道:“我……我怕把你喂胖了,影响你作战……”   秦修远听了,不由得笑出了声,用手指轻轻一点她的脸颊,道:“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唐阮阮轻瞪他一眼,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我不想你出任何事。”   秦修远听了,心中一软,握住她的手,往怀里一拉,唐阮阮顺势坐到了他的身上。   她一双杏眼,水灵灵地看着他,若是平时,她的脸肯定红了,可是此时,她却有些忧心忡忡。   秦修远抱住她,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不好?”   女人的患得患失,哪里是说停就能停的?   唐阮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秦修远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一脸可怜道:“请问夫人,我可以吃面了么?忙了一晚上,早就饿了。”   唐阮阮见他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心中的担忧也散去了几分。   她点点头,坐到他的对面。   秦修远冲她一笑,拿起筷子,轻轻戳进热干面中。   这热干面和他以往吃过的面,似乎都不太一样。   圆滑的面条上,凝结了非常浓郁的芝麻酱,夹起来都有些费劲,依稀可见里面洒了葱花和辣椒油等调料。   秦修远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不由得有些好奇。   他挑起一束面条,慢慢送入嘴里——   入口便尝到了芝麻的醇香,芝麻化去之后,面条中的鲜辣便凸显了出来,他嚼着嚼着,还吃出了一丝隐约的甜,口感层次非常丰富,一口下去便令人满足不已。   秦修远吃了几口,觉得十分过瘾,碗里还有萝卜干,他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这辣椒萝卜干爽脆可口,开胃至极,且还解了芝麻酱带来的甜腻,非常爽快。   不多久,他便将一碗面吃得几欲见底,唐阮阮笑道:“若是饱了就别吃了,别撑着了。”   秦修远拿起手帕擦了擦嘴,笑道:“你做的吃食,永远是吃不够的。”   唐阮阮抿唇一笑。   秦修远又道:“过两日,少允和少敏便到帝都了,我想让他们住在府上。”   唐阮阮点点头,道:“那我来准备一下。正餐之后,不如来飞檐阁聚聚吧?他们来得巧,过几日刚好还能参加美食令呢,想必他们也会喜欢的。”   秦修远微微颔首,道:“对了,也可请芝心过来,她与少允他们也是认识的。”   唐阮阮笑道:“好!我正好最近都没有见到芝心姐姐了,也不知道她和二哥怎么样了?”   上次的春日宴,言芝心也因有事没来,所以两人是有一阵没见了。   秦修远笑道:“二哥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芝心吃得死死的。”   唐阮阮想起言芝心上次给秦修逸喂药,他那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就有些好笑:“芝心姐姐,御夫有术。”   秦修远也有些忍俊不禁,道:“希望他们……能修成正果。”   大哥已经离开了,他自然希望二哥能获得幸福。   唐阮阮也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   两人面对面而坐,相视一笑。   秦修远凤眸深深,温柔地看着她,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连晚风都变得有些甜丝丝的。   唐阮阮被看得面色有些红,她轻咳一声,道:“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秦修远低声问:“什么事?”   唐阮阮手指交叠,藏在桌子下面,偷偷搓着自己的衣角,她一会儿看向右边的书桌,一会儿又瞧瞧房梁。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面色又变得更红。   她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秦修远笑了笑,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   唐阮阮嗔他一眼,道:“我……我哪里紧张了。”   秦修远笑而不语,静静坐着,耐心看她。   唐阮阮深吸了一口气。   一双杏眼终于定睛看向他,声音柔得出水:“阿远……美食令过去之后,我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你……” 第85章 缅怀 母亲,儿子想做一件大事…………   夜灯暖暖照在唐阮阮脸上, 给她娇俏的粉颊,染上了一层妩媚。   秦修远凤眸一凝,低声笑开, 他见她如此扭捏, 不由得有些好奇:“是什么?”   唐阮阮面上一热,小声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   翌日一早, 秦忠便独自出门了。   秦修远让他好生对待王然的家人,于是他便想买些东西, 带去看看王夫人母子俩。   但秦忠并不了解女人家要些什么, 于是他首先来到了城中有名的彩蝶坊。   “这位大人, 想看点什么?”殷勤的小二见秦忠进来, 立即上来招呼。   秦忠随口胡诌道:“我要买些东西,赠给心上人, 烦请帮我挑一些时兴的衣料。”   小二点点头,道:“请大人随我来!”   秦忠于是跟着小二,径直上了二楼。   彩蝶坊人山人海, 他并未发现有两个姑娘正直勾勾盯着他看。   “刚刚那人,是不是秦忠?” 明霜踮起脚, 却也看不到二楼之上。   她今日和采萍一起出来采买, 不知不觉便逛到了彩蝶坊, 她们来给唐阮阮买胭脂水粉, 用于入宫参加美食令。   却不成想, 在这里遇到了秦忠。   采萍微微一笑, 道:“明霜, 你说秦忠是来做什么的?”   明霜想了想,道:“他定是来买东西送人……”   采萍一脸八卦:“送谁?”   明霜翻了个白眼,道:“当然是采薇了!难不成是你我?”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便转身回府去了。   秦忠在彩蝶坊逛了一圈,买了些女人用的东西,又辗转去了附近的食肆,买了些糕点蜜饯。   他自食肆出来,便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秦忠十分警觉,他不动声色地在一个小摊面前停留了一下,却发现身后有三名男子,也停在了附近。   他若是继续启程,那几人便又继续跟着他。   秦忠心知来者不善,今日是不能去王夫人那里了。   毕竟目前这是唯一能拿住王然的筹码,若是他们的住所暴露了,人被抢走的话,恐怕就再也找不到王然了。   秦忠又走了几条街,任由那三人跟着。   等走到一人迹罕至的街角时,他突然停下,蓦地回头。   那三人被他弄得猝不及防,身边已没了藏身之处。   秦忠微微一笑,道:“几位,跟了我一路,不累么?”   三名男子的个子,都清瘦矮小,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最是适合跟进行踪,一看便是受过训练的。   中间的男人冷冷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说罢,一把抽出了短刀。   秦忠临危不乱:“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谁派来的?”   那男子狠辣一笑:“你还是去问阎王吧!”   说罢,和另外两名男子一起冲了上来。   秦忠淡定地放下手中的礼物,赤手空拳地接下了男子第一招,他又一把将那男子的手腕制住,顺势一扭,便夺了他的短刀,一下刺进他的身体!   “啊!”那人凄厉地叫了一声!另外两人一见秦忠身手了得,不由得有些抖抖索索。   秦忠拿住那男子,冷声道:“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快说!”   “大人,大人饶命!”那男人连连求饶。   另外两人见状,也有些慌张,相视一眼,便瞬间转身逃了!   受伤男子恨恨看了那两人一眼,自己却疼得动弹不得。   秦忠瞥了他一眼,道:“还不说!?”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一发狠,便咬碎了事先留在口中的毒药!   秦忠发觉不对,一把撬开他的嘴:“你吐出来!”   却已是来不及了!黑色的血迹顺着那人的嘴角流了下来,随即他便无力地倒了下去。   秦忠俯下身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实已经没气了。   他浓眉皱起。   还是先把此事禀告将军再说!   思及此处,他便急忙回了镇国将军府。   ***   秦忠心中有事,于是一路急匆匆地赶回了镇国将军府。   他快步进了飞檐阁,一个不小心,便迎面撞上了来人!   “哎呦……”   秦忠本就高大魁梧,对面的姑娘生得窈窕纤弱,不经意的一撞,她便被他撞倒在地,秦忠买回来的衣料糕点,也被冲击地散落一地。   秦忠一看是采薇,急忙俯身下去扶她,道:“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方才太急了,没有看清。”   采薇细细的柳叶眉,微微蹙着,她刚刚被结结实实撞了出去,直接坐到了地上,这会儿半边身子都是疼的。   采薇摇摇头,微微搭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秦忠看着她的模样,连连自责,主动伸手扶她,道:“都怪我不好,你摔到哪里了?”   说罢,开始上下打量采薇。   采薇面色一红,急忙道:“我没事……你今日怎么这样匆忙?”   秦忠不好意思道:“我有事急着跟将军禀告,所以走得快了些。”   采薇低声道:“那你先去找将军吧。”   秦忠道:“你真的没事?”   采薇“嗯”了一声,道:“你去吧,不用管我。”   秦忠于是乎松了手,采薇试着自己站稳,却发现一只脚似乎不能受力——“嘶……”   采薇疼痛出声,应该是脚扭了。   秦忠一见她这样,心疼不已,道:“是不是脚受伤了?我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采薇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只脚一踩地就疼。”   秦忠蹙眉道:“我先送你回去。”   说罢,便要过来揽采薇,采薇面上一热,哪里肯让他近身?   她急忙道:“没关系,你去帮我叫采萍和明霜来便是。”   谁是秦忠一改往日好说话的性子,坚定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这么逞强做什么?我先送你回去,再去请大夫!”   他一脸不容置疑,眼神定定看他,坚毅之中,还带着十二分的关切。   采薇被他说得一愣,随即秦忠默默俯身,一把揽过她的膝弯,另外一手扶住她肩膀,一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采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睁大眼看着他,用手推他:“你、你放我下来,这要是被别人看见……”   采薇心里如小鹿乱撞,慌乱不已。   秦忠一笑,道:“看见又如何?”   他倒是恨不得人人来看。   采薇微愣,不知如何回答。   秦忠微微一笑,小麦色的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温暖。   他本就生得刚毅,配上此刻坚定的目光,更凸显了男子气概,采薇看得有些出神。   秦忠一双强壮的手臂,稳稳抱住纤弱的采薇,仿佛非常轻松,他一边走,一边对她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你若害怕,就抱住我。”   采薇面色更红,这里一路走到后院,恐怕要被许多人看见……她又羞涩又忐忑,索性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将脸转向他的胸膛,闭眼装死。   秦忠看起来气定神闲,可心中却狂跳不已。   他平生第一次抱姑娘……且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   他既有些懊恼伤了她,又有些窃喜,有机会和她亲近。他心如擂鼓,生怕她听见了自己狂跳的心。   终于来到了后院,秦忠推开门,轻轻将采薇放在了床榻之上。   他问道:“你是哪只脚伤了?”   采薇看了看,道:“右边。”   于是,秦忠帮她抬起右腿,帮她脱了鞋,轻轻摁了摁脚踝的位置,道:“是这里吗?”   采薇面色更红,道:“不是……你、你先去忙你的吧,等大夫来了再说。”   秦忠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我看一看好不好?”   他十分担忧地看着她,眼神澄澈。   不等采薇反应,他便伸手将她的罗袜脱下,一只雪白的小脚赫然呈现在眼前。   秦忠看了看,脚踝的内侧有些微肿,应该是扭到了,不过看疼痛的程度,应该是没有伤到筋骨。   他又仔细看看周围,想确定一下有没有其他的伤。   秦忠常年习武,手指上有一层厚茧,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采薇细腻的脚踝,引得她痛中还带了些酥痒。   她双颊如醉,几次想把脚收回,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在尴尬之时,却听到门被一把推开——   “采薇!听说你受伤了!?”采萍和明霜一起奔了进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秦忠坐在采薇的床榻边,正抚摸着她幼嫩的脚丫……   空气静默了一瞬。   采萍讪笑道:“明霜……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明霜果断点头:“秦忠随着将军出生入死,治疗个小伤根本不在话下,我们还是去伺候夫人吧……”   “说得对……”采萍和明霜便想开溜。   采薇急忙开口:“你们俩站住!”   秦忠此时脸也绯红,放开了她的脚,静静站了起来。   他看了采薇一眼,有些莫名的不舍,却走到门口,道:“你们回来地正好,我去请大夫,你们照顾一下采薇。”   采萍和明霜面面相觑。   秦忠回头,看了采薇一眼。   她美目含春,嘴唇轻抿,我见犹怜。   秦忠冲她一笑,道:“我晚些再来看你。”   采薇想说不用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待秦忠走后,采萍和明霜一脸坏笑地凑了上来,明霜道:“这是怎么回事?听说秦忠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抱了回来?!”   采薇哭笑不得,道:“你们能不能先关心一下我的脚!”   ***   与镇国将军府的欢乐不同,宰相府中,气氛十分压抑。   “唐盈盈还是不愿出来?”左相刘植站在书房之中,他身着玄色阔袖圆领锦袍,双手立于背后,颧骨微凸,面色阴鹜。   管家刘奇道:“相爷,已经递了两次消息去学士府,唐小姐都不肯出来,只回信说自己失败了,还受了伤……”   刘植面色难看,道:“唐阁老八成已经知道了此事。”   刘奇有些诧异,道:“应该不会吧?唐阁老若是知道了,不是应该找上门来吗?”   刘植微微一笑,道:“你太不了解他了,像他那样的老狐狸,此时又怎会和我撕破脸?他就算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   刘奇明白了几分,道:“那镇国将军府呢?”   刘植想了想,道:“不确定。这要看唐阁老对秦修远的关系如何了。”   刘奇道:“如今这学士府和镇国将军府,走得是越来越近,相爷就不怕,唐阁老真的和秦修远绑到了一处?”   刘植运筹帷幄地笑了笑,道:“绑到一处又如何?对本相来说,不过是多一个给秦修远陪葬的罢了。”   刘植眼神微微眯起,嘴角冷睿一勾,仿佛尽在掌握。   “让我进去!”外面的男声粗犷,低吼了数次。   刘植面色一凛,道:“何人喧哗?”   刘奇不用去看都知道是谁,他道:“相爷,是王然……”   刘植冷笑:“他竟然还没死?”   刘奇怕外面的人听见,道:“王然好不容易逃回了京城,在府里住了数日,相爷一直拖着不见,小人也快招架不住了。”   刘植道:“你不是派了人去查找他妻儿的下落吗?”   刘奇点头,却面露为难:“相爷,秦修远身边的秦忠身手了得,发现了我们的人,这王然等不下去了,最近便天天来闹。”   刘植嘴角微绷,有些不耐,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刘奇应声点头。   刘植缓缓在桌前落座,还未及饮茶,王然便被带了上来。   王然一进来,刘植差点没认出他,他清瘦了许多,下巴蓄起了浓密的胡须,整个人面色黝黑,神情焦灼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   “相爷,属下终于见到您了。”王然定定看他,沉声道。   刘植抬眸看他一眼,道:“你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王然看向他,道:“相爷何必明知故问?我被秦修远逼得家破人亡,只能东躲西藏……来到相爷府上多日了,也不能得见相爷。”   刘植冷笑一声,道:“既然是你自己无用,怎么还有脸来找本相?”   王然眼色狠辣一瞬,又微微收敛了一下,道:“我王然这么多年,为相爷出生入死,又对相爷的秘密守口如瓶,难道相爷如此不顾旧情,也要将我逼上绝路?”   刘植面色一变,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那点破事来威胁本相!?”顿了顿,他阴沉道:“要守住秘密,倒是也没什么难的。”   他抬眸看向王然,轻飘飘说了句:“杀了你,不就行了么。”   王然哈哈一笑,道:“相爷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我若没点准备,敢来这宰相府!?”   刘植不说话,凝视着他,眼里载满嫌恶。   王然眸色有几分狂,一字一句道:“相爷的秘密,我早就写了下来,藏在了一个地方,还有当年的证据,也在一起。”   他继续道:“若我没有按时与那边联系,不出三日,便会有人将那些东西公布于众。能不能上达天听,我不知道,但是肯定瞒不过镇国将军府。”   刘植面色阴冷地看向王然,半晌,道了句:“本相竟不知,你如今有这般长进了。”   王然微笑:“都是相爷教导有方。”   刘植看了他一眼,道:“这样吧,本相帮你找到妻儿,等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我便送你们出帝都,你将东西交给本相便再也不要回来,可好!?”   王然微微一笑:“正合我意。”   谈妥之后,王然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书房。   刘植气得一掌击在案上,道:“真是无耻之尤!”   刘奇站在一旁,低声道:“相爷,这王然也是太不知好歹了,居然要挟到您头上来了!”   刘植阴冷一笑:“本相哪里会受他要挟?”他嘴角绷着:“先帮他找人,等拿到了东西,就送他们一家……早登极乐吧。”   刘奇迟疑了一下,道:“那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也要……”   刘植看他一眼,道:“怎么,斩草不除根的事,一次还不够 ?”   刘奇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得冷汗涔涔,道:“是,小人遵命。”   刘奇默默退出了书房,走了不远,便遇到了刘书染。   刘书染微微一笑,道:“刘叔。”   见了他,刘奇的脸也逐渐舒展开来:“二公子。”   刘书染见他脸色不好,便道:“刘叔怎么了?”   刘奇神色郁郁,道:“没什么……”   主子给的差事,哪有好办的?   刘书染知道,刘奇表面是相府管家,其实父亲许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办,于是刘书染便旁敲侧击问道:“刘叔,若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如说出来,也许我能为你分忧。”   刘奇看了刘书染一眼,他知道刘书染天资聪颖,难得的是他还很安分守己,从不与嫡长子争什么,对待下人也谦和尊重,在府中颇有人缘。   但此事重大,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刘书染说。   刘书染微微一笑,道:“刘叔,我那里新到了春茶,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刘奇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两人坐在刘书染的书斋之中,他亲手沏了一壶茶,缓缓倒了一杯给刘奇,道:“刘叔,请用茶。”   刘奇急忙起身,道:“二公子折煞小人了。”   刘书染却道:“刘叔虽是相府管家,却也是父亲的左膀右臂,自小又看着我长大,我心中是将您当成半个叔父的。”   一番话将刘奇抬举了不少,他呵呵一笑,颇为受用。   于是刘奇也放下了几分戒心,道:“今日相爷交代的事,不好办的……”   刘书染笑道:“什么事能难住刘叔?书染愿闻其详。”   刘奇低声道:“相爷让我去帮那王然,找他的妻儿。”   刘书染一脸讶异,道:“王然?可是之前那犯了事的益州守将?”   刘奇点了点头。   刘书染早就听闻,这益州守将王然有通敌之嫌,且在益州对镇国大将军下了毒手,于是闵成帝下令彻查搜捕,只是一直没有他落网的消息。   刘书染疑惑道:“这王然与父亲有什么关系?”   刘奇不知该不该说,刘书染又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我们知道了其中利害,才能更好地找到人。”   刘奇将信将疑地饮了一口茶,低声道:“这王然如今就藏在我们府上……他,其实是相爷的人。”   刘书染故作惊讶道:“那他在益州对镇国大将军动手,也是父亲的授意吗?”   刘奇摇头道:“非也,当时是他自己蠢,露了马脚想要杀人灭口,结果又让秦修远给逃了。”   刘书染附和道:“那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刘奇感叹道:“就是啊……如今他找上门来,还逼着我们给他寻妻儿,他妻儿明显在秦修远的手中,秦修远向皇上报告益州一事之时,都未曾将人质交出来,定然是藏在了极为隐秘的地方,这如何找得到?”   刘书染点点头,道:“确实难找,不过……父亲为何会愿意帮他找人?”   按照他对刘植的了解,此时,刘植肯定恨不得立即与王然撇清关系才对。   刘奇饮了口茶,道:“他手中……有相爷想要的东西。”   刘书染继续问道:“是什么东西?”   刘奇敛了敛神,道:“二公子还是莫问了,如今这些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下半年的秋试才是最要紧的。”   刘奇一面挡了他的问题,却也是真心实意劝他上进。   刘书染只得罢了,点点头,笑道:“刘叔说得是。”   刘奇又看了他一眼,道:“刘叔看好你,你自小便聪明懂事,如今我也盼着你能早日登科,成家立业。若是云影夫人还在,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也会欣慰的。”   刘书染面色微变,勉强一笑。   他又与刘奇寒暄了几句,便心不在焉地将他送走了。   待刘奇走后,刘书染便进了书斋后面的偏殿。   他仔仔细细关了门。偏殿之内,檀香缭绕,让他的心情平复了几分。   这偏殿十分狭小,光线昏暗,如同傍晚。   殿中的香案之上,香烛供奉一应俱全,伴着一个孤零零的灵位。   刘书染默默上前,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才开口道:“母亲。”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灵位,道:“你在那边,过得可好?”   虽无人回应,他却自顾自笑了笑,又认真道:“儿子如今一切都好。”   此刻的刘书染,与平时滴水不漏的样子很是不同,他神色温柔,言语诚挚:“母亲还记得盈盈吗?就是唐阁老的小女儿。她如今也长大了,生得很美,虽然她的性格看起来任性又要强,但我知道,她其实是色厉内荏,她是因心中不安,才想要争取更多……若是我高中了,便想去求娶她,母亲同意吗?”   室内静得如一潭死水,连风都吹不进来。   但刘书染却只有在这里,才能觉得心安。   然而,刘书染又敛去了柔和,他面色郑重道:“不过在此之前,儿子要去做一件大事……” 第86章 火锅底料 还不就是拜堂成亲生娃娃嘛!……   偏殿之内, 寂静无声。   刘书染的眼神却坚定地看向前方,仿佛他母亲就在这里。   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为母亲讨回公道,我会让那些心狠手辣之人, 遭到应有的报应!”   他字字铿锵, 掷地有声。   这是多年前,他对自己, 对母亲许下的承诺。   刘书染,本不是这样八面玲珑的性子。   他在十岁之前, 是极其内敛的孩子, 在外人面前不敢说话, 也不善与其他孩子一起玩, 每每跟在自己母亲身边。   他母亲的闺名,是云影。   云影原是帝都城中有名的琵琶乐姬, 她生得貌美,卖艺不卖身,引得许多达官贵人争相而来, 一掷千金,就为睹美人一面。   刘植彼时还是个四品官, 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但是胜在文隽清雅, 超凡脱俗, 她第一次为刘植献艺时, 便对他一见倾心。   一来二去, 她便成了他的女人。   直到她有了身孕, 刘植才将她娶了进来,做了二夫人。   几个月后,云影夫人产下一子, 仅比嫡子小了一岁左右,刘植取名为刘书染。   刘书染少时,安静又寡言,母亲走到哪,他便要跟到哪,刘植公务繁忙,他甚少能见到父亲一面,所以在记忆中,大多数成长的时光都是和母亲一起度过的。   母亲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他十岁的某一天。   ……   这一日,十岁的刘书染从外面回来,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云影夫人看了,不由得问道:“书染,你怎么了?”   刘书染低着头,不说话。   云影夫人又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刘书染还是低头不语。   然而云影夫人极为耐心,她拉过儿子的手,道:“来,告诉母亲……你不说出来的话,母亲也帮不了你,对不对?”   她一贯是无比温柔的。   刘书染默默抬头看她,道:“母亲……他们,都不愿意跟我一起玩……还骂我低贱。”   云影夫人一愣,道:“他们是谁?”   刘书染嚅喏道:“就是其他的孩子……”   云影夫人心里明白了,这条街上的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曾经乐姬的身份,很可能那些孩子,是因为这个来取笑他。   云影夫人心中微酸,但是面上却笑笑,道:“他们都不懂事,不要理会他们,除非自轻自贱,不然谁都不能这样说你,明白吗?”   她伸手,温柔地拂去他的泪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学会想办法,若总是哭哭啼啼,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知道了吗?”   刘书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母亲……可能是因为我不会玩蹴鞠,所以他们才笑话我的,我气不过,与他们争执起来,他们便这样说我了……”   云影夫人温和一笑,道:“那你就好好将蹴鞠练好,等你变得厉害了,他们自然不会再笑话你了,母亲陪你去练练,好不好?”   刘书染听了,破涕为笑,道:“好!”   于是,云影夫人便带着他,来到了府中一处空旷的偏院。   这偏院常年无人居住,中间有一大片空地,最适合踢蹴鞠了。   十岁的刘书染,在母亲的陪伴下,玩得十分起劲。   他抬起腿,一下便将蹴鞠踢了起来,随即自己又补了一脚,不小心将蹴鞠踢到了偏院卧房的门框上。   许是这门年久失修,被蹴鞠一撞,便“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宽缝。   圆圆的蹴鞠,就这么巧,落到了门槛上,然后顺着缝隙,滚了进去。   刘书染急急地跑到了门口,此时到了傍晚,他瞄了一眼里面,屋里黑漆漆的,又常年无人,他突然有些不敢进去。   云影夫人见了,走上前去,道:“书染,是不是不敢进去?”   刘书染默默看她一眼,点了点头:“里面好黑。”   云影夫人笑了笑,道:“不怕,母亲帮你把蹴鞠找出来。”   然后,她轻轻撩起裙裾,伸手推门进去——   卧房内窗户紧闭,十分晦暗,但是却没有什么灰尘,似是有人来收拾过。   她有些奇怪,便顺着卧房往里走,才走了几步,便看到了那个滚落的蹴鞠。   她弯下腰,轻轻将蹴鞠捡了起来,正准备离开。   却突然听见,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人说话。   她愣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更清晰的声音继续传来——   “鸳儿,我想你,想得好苦……”   云影夫人大惊!   这不是她夫君,刘植的声音吗!?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娇.喘声,她含糊不清道:“那上次美食令,你为何都不来见我?”   刘植道:“我只要看见你站在他身边,我就不能忍……我怕我冲动之下,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那女子轻声哼笑,道:“如今这样,难道不疯狂么……”   刘植情不自禁地低喃:“鸳儿,总有一日,我要让你光明正大地和我在一起……”   那女子娇声道:“那便要看你的本事了,谁让他如此高高在上呢?”   刘植不服,又是一阵翻云覆雨的莺啼声。   云影夫人听懂是怎么回事,心中惊惧不已!   她不敢出声,慌乱之中,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屏风一角!   榻上的刘植顿时一惊,吼道:“谁!?”   他一把掀起幔帐,然后便看见了屏风旁的云影夫人,他赤着身子,眼眸通红地看着她,面色冰冷,寒意逼人。   这与刚刚轻语低喃的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云影夫人惊惧不已,她不敢动弹,却听见了刘书染的声音:“母亲!母亲你在哪!”   外面天已经黑了,刘书染见母亲迟迟不出来,担心母亲也怕黑,于是便壮着胆子进去找她。   云影夫人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于是她立即转身,趁着刘书染跑过来之前,便迎上他,道:“书染,你的蹴鞠母亲找到了!不必进去了!”   刘书染其实已经瞄到了床榻上的刘植,他许久不见父亲,一瞬间有些兴奋,脱口而出:“父……”   云影夫人却一把捂住他的嘴,大声道:“母亲继续陪你蹴鞠!这里面太黑了,我们先出去……”   说罢,逃也似的拉着他跑了。   云影夫人一直将他带回了住处,心中方才安定一些。   谁知刚刚进门,云影夫人便将门关上,对刘书染说:“书染,你刚刚在偏殿,可有看到什么?”   刘书染想了想,道:“我好像看到了父亲……”   云影夫人急急摇头,道:“不,你看错了!”   刘书染皱眉:“可是……那难道不是父亲吗?”   云影夫人心中焦急,道:“你记住,无论谁问起今日之事,哪怕是你父亲本人来问,你都要说什么都没看见,在偏殿只有你和母亲,知道了吗?”   刘书染有些不懂,道:“为何?”   云影夫人道:“你还小,有些事不懂,但是你千万要记住母亲的话,好不好?”   她神色凝重,定定看着刘书染。   刘书染懵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房门被粗鲁地推开——   刘植走了进来。   刘书染这回,真真正正见到了父亲,一下便兴奋了起来:“父亲!”   刘植看了一眼高兴的儿子,面无表情道:“你们方才去了偏院?”   云影夫人心中惶恐,她福了福身子,道:“我带着书染玩蹴鞠,看着偏院空旷,便去了那里……”   刘植看了一眼云影夫人,神色阴鹜,云影夫人有些胆寒。   她嫁给刘植之后,才知道这个人,并非如表面上那般儒雅温和,而是个做事不择手段之人。   他走到刘书染面前,低声问道:“书染,你刚刚进了偏殿,可有见到什么人?”   云影夫人心中一紧,她急忙看向刘书染——   刘书染刚要开口,却看了一眼云影夫人,这一瞬犹豫的神色,被刘植捕捉到,于是他缓了缓语气,哄道:“告诉父亲,乖。”   他想了想,怯怯道:“我没有看见什么……”   云影夫人松了一口气,而刘植却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室内昏暗的灯光,他的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他又问了一遍,语气森森:“真的?”   刘书染本就对刘植又怕又敬,不由得心里发颤。   刘书染记着母亲方才的嘱托,犹疑了一下,仍然忐忑地点了点头。   刘植微微一笑,低声道:“书染出去自己玩一会儿吧,父亲有话,同你母亲说。”   云影夫人怅然看了一眼刘植,他冷若冰霜,不讲半分情意。   她苦笑一下,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惧。   于是刘书染被刘奇带了出去,在院子里待着,过了一会儿,卧房中便传出了云影夫人低低的哭泣声,刘书染想进去看看母亲,却被刘奇拉住。   他回头,不解问道:“刘叔?”   刘奇冲他摇了摇头。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刘植才从卧房出来。   他神色冷锐,眼神瞥过刘书染,似是有一丝不忍,可却稍纵即逝。   刘植走过来,伸手摁住了刘书染肩膀,道:“书染啊……进去陪你母亲,好好说说话吧。”   刘书染不明所以,以为是父亲训斥了母亲,于是便急急进了卧房去看。   云影夫人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   见刘书染进来,凄然唤道:“孩子!”   刘书染怔怔过来,一把抱住母亲,问道:“母亲,你怎么了?是不是父亲欺负你了?”   云影夫人没有回答。   她抬袖,擦了擦眼泪,抬眸看上他澄澈的眼睛,道:“书染,如果母亲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会想念我吗?”   刘书染一向十分依赖母亲,于是急忙问道:“母亲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云影夫人惨然一笑,道:“那个地方,母亲一个人去便是……书染,要好好待在相府,乖乖长大,好不好?”   刘书染一听,怯生生问道:“那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云影夫人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喃喃道:“傻孩子,无论母亲去了哪,都会想念书染的,你要学着坚强起来,学着照顾自己,知道吗?”   刘书染似懂非懂,只觉得母亲今日十分奇怪,好多话,都是以前不曾说过的。   晚上,他带着些许疑惑入眠,然后便是一夜噩梦。   次日醒来,刘书染便抱着蹴鞠,去找母亲。   谁知,还未踏进云影夫人的房门,他便被刘叔挡在了外面——   “刘叔,为何不让我进去?我母亲怎么了?”刘书染小小的脸上,满是担忧,他看着下人们在母亲的卧房进进出出,觉得有些反常。   刘奇一脸哀伤地看着这个孩子,终于狠下了心,告诉他实话:“昨夜……云影夫人自缢了!”   刘书染面色一白,蹴鞠无力地脱了手,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母亲!!!”   ……   回忆如此哀伤。   过去这么多年,每当刘书染回忆起这件事,都忍不住浑身颤抖。   他实在想不通,前一日还温柔陪伴他的母亲,为何第二日人便没了?   他跑去问父亲,而刘植却没有给他任何正面回应。   刘书染随后便大病一场,痊愈之后,便好似瞬间长大了。他面上永远挂着无坚不摧的笑,学会了讨好所有人,只为让自己过得更好。   此刻,他站在灵位前,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喃道:“母亲,我想你了。”   周遭翻涌起无边的孤寂,仿佛要将人吞没。   ***   镇国将军府。   飞檐阁的桂花都开了,满院幽香,沁人心脾。   唐阮阮独自站在院子中,轻轻抬手,却够不着乳白的花瓣。   秦修远站在她身后笑了笑,伸手取下一小簇桂花,递给她:“送给你。”   唐阮阮清浅一笑,道:“帮我戴上。”   秦修远颔首,遂仔细将桂花插在她的发上。   唐阮阮娇俏地觑他一眼,道:“好看吗?”   秦修远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好看。”   唐阮阮抿了抿唇,道:“今日少允和少敏要来,我要准备去做菜了。”   秦修远道:“你要做些什么?”   唐阮阮一本正经道:“今日人多,又是用晚膳,我想打个火锅!”   秦修远疑惑:“什么是火锅?”   唐阮阮想了想,道:“就是打边炉,在锅里烧上底料汤汁,然后将菜放进去煮,边煮边吃。”   秦修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你不要累着自己了。”   唐阮阮一脸轻松,道:“放心吧,火锅很简单的!”   然而当她意识到,连青木斋也没有火锅底料卖的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唐阮阮在小厨房中,仔细想了想食谱,火锅底料所需的佐料有十几种,并不是简单的事,她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这个时代的边炉,是没有汤底的,都是用清水煮肉,无甚味道,于是她便打定主意,做一个鲜辣牛油火锅。   做牛油火锅底料的第一步,便是做糍粑辣椒。   这一大筐辣椒,都是晒好的干辣椒,唐阮阮取了不少出来,用剪刀一点点地剪碎,放入了碗中,白色的瓷碗里,仿佛装了一片红莲,看一眼都觉得炸眼。   唐阮阮将水加入锅中,又将辣椒也倒了进去,点燃了火。   辣椒泡在水中,随着水温升高,逐渐沸腾了起来,一锅清水逐渐变红。随后她将辣椒捞出,沥干了水分,放进石臼中里。   她将煮过的辣椒细细碾碎,然后又倒入了香料,混在一起继续碾碎。   糍粑辣椒是辣锅底料的关键,马虎不得,她做得非常细致,将辣椒和香料碾得非常匀。   接着,她将提前备好的牛油,放入了锅中,用火熬化,直到油温非常高了,她看中火候,在油锅中放入了洋葱和小葱,高热的油温一下便张牙舞爪地吞没了洋葱和小葱,她便立即将变了色的食材捞出,又将姜蒜丢入锅中,照样炸熟后便沥油捞出。   这两轮沥油,可以让底料的味道更加丰富。   锅里的油经过两道加料后,变得愈发热情,于是唐阮阮又趁热加入了豆瓣酱、刚刚制作好的糍粑辣椒等调料,一锅汤料看上去红彤彤,火辣辣的,闻之欲醉。   她将锅内调料搅匀后,又舀了一小勺酒入料,然后,又扔了几颗冰糖提鲜。   最后,她放入了香料碎,干辣椒和花椒等,用铲子搅了搅,继续熬制。   整个小厨房弥漫着一股麻辣的油香味,闻一闻便让人食欲大增,看一眼,仿佛都要被那鲜艳的红给迷花了眼。   “好香啊!”采萍忍不住走了进来。   唐阮阮笑道:“今日这火锅底料,应该是不错,可是不知道会不会太辣了。”   采萍笑了笑,道:“奴婢记得将军是能吃辣的。”   唐阮阮却道:“只是不知道少允和少敏他们,能不能吃辣……”   此时,明霜也进了小厨房,道:“应该是吃的,奴婢记得少允公子和将军口味很像的。   唐阮阮点点头,她已经熬好了火锅底料,便盛出来,放到了一边。   想起今晚大家要一起打火锅,她就兴奋不已!   她问彩萍道:“将军回来了吗?”   秦修远出门办事,此时却还不见人。   彩萍嘻嘻一笑,道:“未曾,将军若是回来了,肯定第一时间会来小厨房呀!”   唐阮阮面色红了红,轻瞪她一眼,道:“你少胡说!”   彩萍调皮一笑,道:“奴婢说的是实话嘛,将军一回来就来小厨房,秦忠一回来就去后院……”   明霜听了,也咯咯地笑了起来,道:“不错,秦忠这两日跑得很是勤勉。”   唐阮阮听了,笑着道:“秦忠将采薇撞伤了,自然该去看看。”   彩萍道:“他呀,恨不得一天去十回!明明只是小伤,却弄得像病入膏肓似的……今天早上,他竟然问采薇,要不要喂饭!?明明只是伤到了脚啊!?”   唐阮阮听了,不由得笑出了声,明霜站在一旁,也哈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三个人一边聊,又一边准备好了晚上下火锅的菜肴。   牛肉、毛肚、鸭肠、鸭血、黄喉、牛百叶、海带、竹笋……但凡唐阮阮能想到的火锅配菜,都已经准备好了,看着小厨房中的大盘小盘,便期待起晚上的火锅来!   忙完了之后,唐阮阮又闻了闻自己,感觉一身辣味,皱了皱眉。   如今天色还早,客人们也还未到,她便对彩萍和明霜道:“你们帮我备点浴汤吧,我想沐浴。”   ***   湢室就在卧房里间。   一室氤氲,芬芳撩绕。   唐阮阮浸入浴汤之中,一头青丝拢在身前,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揉搓着。   浴汤中的花瓣,洋洋洒洒,随着她的动作在水里飘荡。   她惬意地将自己泡在水里,调皮地吹了吹眼前的花瓣,心情很是不错。   明霜正在服侍她沐浴,唐阮阮随口问道:“少允和少敏,以前来过我们府上吗?”   明霜道:“来过,以前范大人回京述职时,他们都会来我们府上小住几日。”   唐阮阮点点头,道:“将军好像和少允关系甚好。”   明霜想了想,道:“少允公子与将军是关系不错,可是将军并不是很喜欢少敏小姐……”   唐阮阮有些奇怪,问道:“为何?少敏是他唯一的表妹,为何会不喜欢呢?”   明霜想了想,道:“夫人不觉得……将军对除了您以外的女子,都十分冷淡么?”   唐阮阮听了,倒是有些意外,道:“是么?何以见得?”   她平日里倒是没有留意。   明霜脸上惊奇,道:“夫人没有发现,除了您,将军对谁都不笑的么?夫人嫁进来之前,将军一年中对我笑的日子,屈指可数。”   唐阮阮听了,不由得抿唇一乐。   明霜又道:“我更是几乎没见他对少敏小姐笑过。”顿了顿,她又道:“不过,若是我的话,见了少敏小姐,也会头疼的。”   明霜很小便来了镇国将军府,自是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唐阮阮有些疑惑,问道:“为何?”   明霜一边帮唐阮阮轻擦香肩,一边道:“因为少敏小姐小时候,总是逼着将军和她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若是不玩,她就要哭,去告状……”   唐阮阮有些诧异,秦修远居然也有被小妹妹制住的时候?   她不由得问道:“是什么样的游戏,他如此抗拒?”   明霜一边帮唐阮阮擦头发,一边嘟囔着嘴,道:“还不就是……拜堂、成亲、生娃娃嘛!”   唐阮阮:“……”   “咳……”清冷的男声,自隔壁的卧房中传来。   明霜面色一怔,急忙对唐阮阮做了个“嘘”的手势。   若是将军知道她在背后说自己的糗事,肯定没有好脸色。   然后还未等唐阮阮出声,秦修远寒冷迫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明霜,你出来一下。” 第87章 打火锅啦! 毛肚要七上八下呀!……   明霜的眼睛, 张得老大。   唐阮阮刚要开口救人,秦修远又道:“过来帮我找一下外袍。”   她一脸忐忑地看了唐阮阮一眼,便认命般地去了。   唐阮阮有些好笑, 却只能由着她去。   唐阮阮一个人待在浴桶里, 有些柔软的花瓣轻轻攀上她雪白的肌肤,随着移动, 漾出唯美的波纹。   过了一会儿,她洗得差不多了, 便伸手去找浴巾, 谁知, 竟被粗心的明霜给顺手带了出去。   唐阮阮有些无奈, 便轻声唤道:“明霜……帮我把浴巾拿过来。”   半晌,似乎无人答应。   难道明霜没听见?   唐阮阮又提高了声量:“明霜, 你在吗?”   然后她听到了沉沉的脚步声,唐阮阮缓缓回头,隔着屏风, 却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明霜出去接少允他们了, 你要什么?”   虽然隔着屏风, 看不真切, 但是唐阮阮依旧面色一红, 她低着头道:“那个……明霜把我的浴巾拿走了……可能在卧房中, 你帮我找找……”   屏风后的人微微一滞, 唐阮阮似乎听见他微微笑了声, 她更是紧张地将自己缩进了水里。   秦修远低声道:“你等等,我去找一下。”   唐阮阮回过头来,双颊染霞, 默默用水又洗了洗自己的脸,想将这红霞洗去几分。   片刻之后,她又听见了稳健的脚步声。   秦修远踱步到了屏风之后,隔着半透的屏风,他依稀瞥见那姑娘将自己深深埋进了浴桶里,只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觉得有些好笑。   他低声道:“你的浴巾。”   他站在屏风后,自觉背过了身子,然后手伸出屏风,递上了浴巾。   唐阮阮回头,红着脸伸手去够,却有些够不着,她羞涩道:“你稍微过来点……”   秦修远轻笑一声,道:“不如我进来算了?”   唐阮阮慌忙道:“不不不!不用了!”   秦修远嘴上笑得戏谑,面上却也是红得不行。   唐阮阮轻斥道:“你不要动!”   秦修远无奈,乖乖点头,道:“好。”   唐阮阮转过身来,缓缓自浴桶中站起身,优美的曲线如山峦秀峰一般,婀娜多娇。   她羞涩地一手挡在身前,然后身子前倾,另一只手去够那条浴巾。   还好秦修远背着身子对她,不然实在是羞赧无比。   她触及浴巾便用力一拉,然后立即将身子沉进浴桶里,那条失而复得的浴巾于是浮在了水面上,还带着他的余温。   秦修远收回空落落的手,她方才带来的几滴水花,更是溅起了他心中涟漪。   秦修远喉间轻轻一咽,道:“我先出去。”   唐阮阮低声轻喃,道:“好,我很快就洗好了。”   唐阮阮见他出去,便立即起了身,用浴巾将自己擦干,然后披了单衣出去。   她一边擦着湿润的长发,一边走入卧房,见到秦修远正坐在外间喝茶,她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秦修远转脸看她,皱了皱眉:“怎么没穿鞋?”   唐阮阮低头一看,道:“我的鞋……刚刚湿了,所以就先出来……”   她哪敢让他再进去一次给她送东西?真是羞死人了!   秦修远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过来。   她乌发白衣,粉颊红唇,一双杏眼水灵灵地盯着他:“怎么了?”   秦修远二话不说,一下便将她打横抱起,唐阮阮惊呼:“你……你要做什么?”   唐阮阮心如鹿撞,难不成他见色起意了!?   现在、立刻、马上吗!?   她有些紧张,一把抓住秦修远的领口,却无意间触到他的喉结。   秦修远看着眼前的姑娘,羞怯的美目眨呀眨,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仿佛猜透了她在想什么,一边向前走,一边笑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唐阮阮低头,不说话。   她刚刚沐浴完,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整个人像一朵盛开的花,娇艳不已。   秦修远见她埋头,低低笑了一声,继续抱着她往前走,然后轻轻将她放在了榻上。   他柔声道:“以后不要赤脚踩在地上了,很凉。”   唐阮阮看了看他,抿唇一笑,红着脸点了点头。   秦修远坐在她对面,深深看她,唐阮阮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情愫无声滋长,令人心跳加速。   突然,秦修远俯身过来,抚上她的后颈,然后,炽热的吻便印上了她的唇。   唐阮阮被这猝不及防的吻,搅得心乱如麻。   秦修远吻得动情,唐阮阮也沉醉其中。   她轻轻伸出手,攀上他的颈。   姑娘发梢还带着水汽,渐渐染在他宽大的袖袍上,晕出一片迷离惝恍。   秦修远逐渐将她收入怀中,他更加前倾,而唐阮阮重心不稳,便后仰倒去……   秦修远索性将她放到枕上,两人爱意渐浓,难舍难分。   他的唇齿间低喃:“阮阮……”   唐阮阮含糊不清道:“嗯?”   秦修远低声笑:“你好香。”   说罢,轻轻拢了她鬓边的发,微微泰眸,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唐阮阮粉颊如醉,也痴痴看着他。   秦修远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眼神?他又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   他如一团火焰,掠到哪里,都激起一阵炽热。   唐阮阮像兔子一般,乖顺地待在他怀里,柔软又可爱至极。   秦修远伸手,想扯下床帏幔帐,唐阮阮却道:”等等……他们都快要到了!“   秦修远低哑着嗓子,迷离看她:“他们是谁?”   唐阮阮哭笑不得,道:“少允和少敏他们……还有二哥和芝心姐姐……”   她腹诽道,不是你自己请的人吗?!   秦修远愣了愣,道:“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唐阮阮娇俏地觑了他一眼,道:“那怎么能行?”   两人正僵持着,外面却传来了明霜的声音。   “将军!少允公子和少敏小姐到了!”   唐阮阮如释重负,伸手指了指外面,道:“你看,他们都已经到了!”   秦修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表情颇为委屈。   唐阮阮有些好笑,又有些娇羞,道:“你压着我了……先起来嘛……”   秦修远闷声道:“我没力气,起不来。”   唐阮阮抿嘴一笑,随即伸手攀上他的脖子,抬头,在他脸颊轻啄了一下,道:“有力气了吗?”   秦修远收起了几分幽怨,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唐阮阮道:”你先去招呼他们,我收拾一下。“   她的发还没梳,妆也没有来得及上。   秦修远郁闷道:“我……我等一会才能出去。“   说罢,他扯了扯衣袍下摆,努力掩饰着无法言喻的尴尬。   唐阮阮瞧了一眼,心下了然,面色更红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好不容易才收拾妥当,一起出了门。   范少允和范少敏坐在飞檐阁院子里喝茶,少敏一听到开门声,便回头一看,随即露出笑容:“表哥!”   说罢,她便要冲着秦修远奔过来。   秦修远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揽过唐阮阮,道:“少允,我府上的茶如何?”   范少敏跑到一半,却已经是扑了个空。   唐阮阮瞧他一眼,有些想笑,秦修远却一脸平静,仿佛没看到范少敏一般,拉着唐阮阮走向院中。   秦修远走到圆桌前,撩袍落座,自顾自地倒了茶,还端了一杯给唐阮阮。   范少允道:“好茶!你来得正好,若是再晚个须臾,便泡得过了。”   唐阮阮也尝了尝,这是今年的新茶,她也是第一次喝,口味清冽甘醇,入口很是舒服。   她微微一笑,道:“少允果然精于饮食。”   范少允也看着她,笑道:“听闻今晚弟妹亲自下厨,想必我们是有口福了!”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今晚大家一起吃火锅,热闹热闹,不知你和少敏可有忌口?”   范少允豁达笑道:“我们没什么忌口的,弟妹做什么都好。”   范少敏见他们你来我往,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便有些不悦,她挤了进来,坐到秦修远和范少允的中间,道:“表哥,我们刚刚等你们好久了,你们在屋内做什么呢?”   唐阮阮正在喝茶,听了这话,突然便呛了起来:“咳咳咳!”   秦修远看了她一眼,伸手给她抚背,又回答道:“自是……非做不可的重要之事。”   唐阮阮被他噎得更甚,涨得面色通红!不住地咳嗽……秦修远笑了笑,仍然耐心地抚着她的背。   脸皮这样薄……真是欠缺锻炼。   秦修远心中暗笑。   “方才在前厅与舅母请了安,我见她气色尚好,应该身体不错吧?”范少允道。   秦修远点点头,道:“自从阮阮进门,经常给母亲做吃食,除了补汤,还有不少零嘴,母亲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好了不少。”   说罢,他微笑看着唐阮阮。   唐阮阮微怔,她从来没听秦修远说过这些话……原来自己做的事,他一直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不由得心中一暖。   范少允看了一眼秦修远,默默给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又道:“好了好了,我们大老远过来,又不是看你们俩表演相知相爱的,我要同你聊聊正事。”   唐阮阮此时站起了身,道:“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食材了。”   范少允见状,含笑道:“少敏,还不去跟表嫂学学?”   范少敏不情愿地嘟起了嘴,却也对他们即将要聊的话题不感兴趣,犹疑了一会,还是跟着唐阮阮进了小厨房。   待两个姑娘走后,秦修远看了范少允一眼,道:“你的事能有多正经?”   范少允轻瞪他一眼:“益州的事,难道不正经?”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怎么了?范大人有什么发现?”   范少允低声道:“我发现,益州自王然掌权开始,便有大批物资源源不断流入北疆,但是一入北疆,便不见了踪迹。”   秦修远沉吟片刻,道:“运的是什么?”   范少允道:“金子,和少量的珠宝。”   秦修远嘴角微绷,道;“金子?”顿了顿,他继续道:“到了北疆,可能就换成了兵器、战马,甚至军队。”   范少允点点头,道:“我们想到一处去了。不过此事还未查清楚之前,不便张扬。如今王然虽不在了,但是这商队还在继续运,恐怕幕后还有其他人操控,不宜打草惊蛇。”   秦修远道:“这样吧,我修书一封,让北疆那边的人查一查此事。”   范少允笑道:“那太好了,免得日后出事,一口黑锅扣到益州头上,我说都说不清。”   秦修远瞥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黎民百姓,原来是为了自己的生路。”   范少允狡黠一笑,道:“国要护,家也要保,两者又不冲突。”   秦修远看他一眼,嘴角勾了勾,道:“你倒是想得美。”   两人正聊着,秦修逸便到了飞檐阁门口,他一身青衫,翩然大气,信步走来。   “阿逸!”范少允许久没见秦修逸,高兴地站了起来。   秦修逸冲他微微点头:“少允,许久不见了。”   范少允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了他,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三年前秦家出事的时候,范少允随父亲来过镇国将军府探望,那时候见到的秦修逸,简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当时范少允怎么也想不到,像秦修逸那样神采飞扬的少年,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竟会变得面目全非。   他怔然看着秦修逸,无意间瞟到他空空的袖管,心中仍然有些扼腕叹息。   秦修逸对范少允豁达一笑,道:“都过去了。”   范少允点点头,道:“不错,都过去了……你如今过得好,便是最重要的。”   秦修逸撩袍坐下,道:“我命人从酒庄带了几坛好酒回来,今夜,我们大可畅饮一番!”   秦修远道:“平日里,我可都没这个待遇,多亏了你来。”   范少允笑道:“如此,那我便要多赖上几日了。”   几人相视一笑。   此时,秦修逸的丫鬟,明雪进了院子,过来道:“公子,芝心小姐到飞流阁了。”   秦修逸微怔,道:“你们先坐,我去去就来。”   范少允看向他,问道:“去接芝心?”   秦修逸道:“自然。”   范少允拧眉道:“就这么几步路,还要接!?”   秦修逸看他一眼,有些鄙夷,道:“你这种花心的人,不会懂的。”   说罢,便甩着袖子走了。   范少允莫名被噎,一时又气又笑,对秦修远道:“我花心?”   秦修远看他一眼,道:“似乎没有冤枉你吧。”   范少允气结,道:“你上次叫我‘哥’,向我请教之时,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有这回事吗?我忘了。”   范少允郁闷:“你!!”   顿了顿,他又道:“罢了……你和弟妹怎么样了?”   秦修远不看他,道:“很好。”   范少允瞧他一眼,做出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道:“是么?真的很好么?”   秦修远微愣,道:“你什么意思?”   范少允邪魅一笑,道:“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没有彻底拿下弟妹?”   秦修远差点被茶水烫到,瞪他一眼,道:“你胡说些什么?”   然而心里却有些发虚,难道圆没圆房都能看出来吗!?   然而他也不确定,范少允说的“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只能继续充愣。   范少允笑了笑,道:“我哪里胡说了?你们这相敬如宾的样子,我一看就知道。”   他们俩看起来虽然感情不错,可总是……有种说不清的矜持。   秦修远被他问得哑然,低声道:“她……生性腼腆,很多话不说出来,不代表没有吧。”   范少允摇了摇头,道:“可我看少敏对你如此示好,她都不吃醋,天下哪有如此大度的女子?这也太奇怪了吧?”   秦修远面色微滞,看向范少允,他似乎说得有几分道理?   阮阮好像……确实从没对他说过喜欢。   秦修远又道:“你想说什么?自己都还未娶妻,你少来离间我们夫妻。”   范少允嗤笑一声,道:“我自然是盼着你们好,才告诉你的……这女人啊,对你不骄不躁,说明……不够喜欢你。”   他自小习文习武都盖不过秦修远,唯独说起这情爱之事,他比秦修远内行得多,自然要找点独一无二的优越感。   秦修远面色微僵,感觉自己掉进一个大坑,道:“那如何是好?”   秦修远想了想,仿佛自己和阮阮之间,确实差了临门一脚,至于这脚什么时候来,难说得很。   范少允微笑,道:“死皮赖脸,加上哄啊!精髓早就教过你了……”   秦修远皱了皱眉,道:“算了,我还以为你能吐出象牙来。”   范少允横他一眼,道:“我问你,你希望她如何?”   秦修远默默看了一眼在小厨房里忙活的唐阮阮,道:“我希望她能真的敞开心扉……爱上我。而不是单纯的因为嫁给我,而努力适应和我在一起。”   范少允拧眉看他,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道:“年轻人,这很难的,一个人是不是全心全意的喜欢你,需要很长时间,很多事情去验证。”   秦修远默默喝了口茶,道:“她曾经有个青梅竹马,若不是皇上赐婚,她应该已经是他人妇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她不情不愿的嫁给我,受了不少委屈,却仍然为我们镇国将军府付出了很多……我自是希望她过得好,若能两情相悦便是最好,若不能……”   “我也会好好照顾她。”   秦修远很少说这些话,他其实并不知道唐阮阮对自己有几分情意,她那个人,对谁都好,但他又希望,她给自己的这份好,是不同的。   他一直觉得亏欠了她,所以即便喜欢她,想和她亲近,但只要她有一丝不愿意,他也不会逼她。   小厨房内的唐阮阮,不经意间抬眸,看到了秦修远投来的目光,她冲他莞尔一笑,便继续低头摆弄手中的食材。   她的心思如此简单,自然不知道秦修远在想什么。   范少允愣了一下,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   秦修远瞪了他一眼,道:“与你何干。”   小厨房中,范少敏催促道:“火锅好了么?”   唐阮阮道:“差不多了。”   由于古代没有电磁炉,于是她便提前找人定制了一个小型的火炉,火炉中可以加少量干柴,一直烧火。   只要将锅架在上面,便可以边煮边吃了。   唐阮阮让明霜和采萍将火锅端到了院子中,然后走到了秦修远旁边,道:“二哥和芝心姐姐呢?”   秦修远中断了刚才和范少允的对话,道:“他们一会儿便过来。”   话音未落,便听见芝心的声音传来:“阮阮!”   唐阮阮抬眸,秦修逸携着芝心一起进了飞檐阁,唐阮阮高兴地迎了上去,道:“芝心姐姐!你最近老是不来,我都想你了!”   言芝心道:“我母亲的病才好了不久,所以我才得了空过来。”   秦修逸笑道:“先坐下再说吧。”   唐阮阮也道:“是是!你来见见少允和少敏吧……”   言芝心是见过范家兄妹的,便与范少允见了礼,而看到范少敏时,她却神色淡淡,道:“少敏妹妹,许久不见。”   范少敏道:“芝心姐姐,你不是和二表哥解除婚约了吗?为何还会和他在一起?”   范少允急忙喝斥道:“少敏!你也太没规矩了!”   范少敏美目圆睁,见她挽着秦修逸,似乎心中不平。   唐阮阮有些奇怪,低声对言芝心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   言芝心微微一笑,毫不避讳道:“很简单,我和她小时候便认识了,一直不对付。”   言芝心不甘示弱,对范少敏道:“不知道少敏妹妹订亲了没有?我倒是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娶你?”   范少敏气结:“你!”   唐阮阮也不知这两人有什么过节,居然如此针锋相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调和。   秦修远走了过来,道:“你们都别吵了,先用晚膳吧。”   他一把将唐阮阮揽过,将她带离了两个姑娘的战场。   于是,言芝心便挽着一脸无奈的秦修逸,徐徐坐下。   范少敏也是一脸不服气地被范少允摁在了座位上,不允许她再惹事。   唐阮阮突然觉得,这顿饭,很可能吃得不轻松。   于是,她试着让大家将注意力放到桌上,道:“锅里开了!可以放菜了!”   牛油鲜辣的锅底,被大火烧得滚烫,源源不断地翻滚着,似乎嗷嗷待哺。   唐阮阮道:“我们先放毛肚吧,这个熟得快。”   毛肚烫火锅,最合适的火候是“七上八下”,即将食材放下锅后,来回涮几下,便可以捞起食用了。   唐阮阮将一盘毛肚到了进去,红油汤锅瞬间便将黑色的毛肚吞没,滚了两圈之后,毛肚便有些成型了,便浮了起来,唐阮阮兴奋道:“可以吃了!!” 第88章 冰粉 你真的跟她拜堂成亲生娃娃了?……   唐阮阮兴致勃勃, 可其他人却没有动筷。   范少敏狐疑道:“这黑黑的是什么?”   唐阮阮道:“这是毛肚,是牛的瘤胃。”说罢,她自然而然地夹起了一块, 做了个示范, 道:“你们看,沾上酱料, 就可以吃了!”   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小油碟,里面除了香油、酱油、辣椒圈等, 还放了不少耗油和炸黄豆。   只见那黑色的毛肚被煮得泛红之后, 又在油碟里轻巧地滚了一圈, 勾着芡被送入了唐阮阮的嘴里——   鲜辣的味道透过舌尖, 直冲头顶!   唐阮阮辣得眯起眼睛,这毛肚嚼起来, 又爽又脆,滑韧中还有两分劲道,真是过瘾!   不过这锅底着实是辣了些, 她吃了一片毛肚,便急着去寻茶水。   秦修远连忙递了一杯给她, 唐阮阮接过, 一饮而尽!这才平息了刚刚的辣意。   范少敏见了她的样子, 不由得嗤之以鼻, 道:“自己都不能吃辣的, 为何还做这么辣?”   范少允看她一眼, 道:“吃你的菜, 少说话。”   唐阮阮不甚在意,道:“是有些辣了……不如我加点汤进去?”   范少敏却道:“不必了!”   她就是这样执拗地不服输,于是自己夹起了一片毛肚, 又狠狠在油碟中滚了一圈,仿佛为了显示自己吃辣的能力,便一口塞了进去。   油碟之中放了小米椒,生辣的味道一下子便冲进了她的鼻子,她强忍着辣意,将毛肚嚼了起来。   不得不说,范少敏确实能吃辣,她嚼着嚼着,除了辣,还品出了毛肚的鲜,这脆劲儿在口中崩开,另味蕾欢腾不已。   唐阮阮问道:“怎么样?”   范少敏咽了下去,明明辣得小嘴通红,却道:“辣度刚刚好!”说罢,她又看向秦修远,道:“表哥,我记得你是喜食辣的,你尝尝!”   说罢,范少敏便又将唐阮阮刚刚涮好的毛肚夹起来,放到了秦修远的碗中。   秦修远几不可见地皱皱眉,却不好推辞。   他看了一眼唐阮阮,唐阮阮却若无其事地继续下菜了。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便道:“少敏,我自己来罢。”   范少敏却不管,道:“表哥喜欢吃什么,我都记得呢!”说罢,一脸挑衅地看了唐阮阮一眼。   唐阮阮默默瞥了一眼秦修远碗中的毛肚,没有说话。   范少允懒得理会任性的妹妹,于是一门心思吃起了毛肚,他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内脏,哪有空理会那些闲事?   唐阮阮见毛肚吃得差不多了,便将牛肉片放入火锅中,这牛肉片切得极薄,在沸腾的火锅中,只转了两个圈,便已经变色了!   唐阮阮仿佛一个指挥官,她道:“可以吃了。”   众人的筷子便都伸进了火锅中!   她默默将盘子放到了一旁,转脸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碗里多了一块牛肉。   她默默看了秦修远一眼,秦修远冲她微微一笑,道:“你也多吃点。”   唐阮阮抿嘴一笑。   言芝心也给秦修逸夹起了一块牛肉,道:“你尝尝?”   秦修远用筷子轻轻夹起牛肉,沾了一点油碟,放入嘴里细品——   牛肉经过红锅煮沸后,便更加劲道了,这肉肥瘦参半,吃起来不柴不腻,一切都恰当好处!   范少敏又开心地靠近了秦修远,道:“表哥,这牛肉也很好吃!你尝了没有?”   秦修远一脸冷漠:“不急。”   结果范少敏全然忽视了他的脸色,自顾自地夹起了一块牛肉,放到了秦修远的碗里,道:“表哥快尝尝!但凡是好吃的,少敏都要跟表哥分享……”   秦修远心中不悦,刚要开口拒绝——   却听见旁边,有人轻咳一声。秦修远转过脸来,发现唐阮阮面色微绷,刚刚的一脸笑意已经收起。   众人都停下了碗筷,看向了唐阮阮。   唐阮阮却转头,定定看向范少敏。   范少敏一脸无辜,道:“你怎么了?”   唐阮阮这个人,平日里气性温和,可一旦触及到了底线,她便是不能忍的。   唐阮阮微笑:“少敏,你是没有夫君么?”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的,让范少敏一头雾水,她道:“表嫂说的什么话?我都未定亲,哪里来的夫君?”   唐阮阮笑开了几分,道:“你若是没有夫君,就去寻,去找!为什么总是粘着我的夫君?”   秦修远一愣,见唐阮阮面色愠怒,好似是真的生气了。   范少敏被说得有些脸红,便道:“表嫂也太小气了,我自小便和表哥亲近,夹个菜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小时候,表哥还背过我呢!?”   唐阮阮一脸正经,道:“不错,我就是小气!我不管你们小时候,玩的是拜堂成亲,还是生娃娃!总之,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我的东西,容不得别人染指!”   范少敏第一次挑衅时,唐阮阮只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妹妹,不与她计较,可当她见到范少敏第二次给秦修远夹菜时,实在是忍无可忍——   她辛辛苦苦做的菜,为的是让大家吃得开心,而范少敏却跑来献媚,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秦修远示好,这让她如何不气?   范少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也是有些尴尬。   范少允打圆场道:“少敏啊!你如今也长大了,断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没有男女大防了。”他又对唐阮阮道:“弟妹,我妹妹不懂事,我给你、给你们夫妇俩赔个不是!”   说罢,他看了秦修远一眼,却见秦修远凤眸微眯,一脸藏不住的得意。   言芝心见范少敏的样子,心中有些痛快,还好秦修逸冲她摇了摇头,不然,她恐怕要笑出声来。   此时,秦修逸打破了僵持,道:“锅又开了,接下来放什么?”   唐阮阮也不想让场面太难看,她收回冰冷目光,道:“可以放鸭肠了。”   一盘洗得滑溜溜的鸭肠,一下被倒入了锅中,纠结地缠绕在了一起,就好像范少敏的心情。   如今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火锅中热力旺盛,软塌塌的鸭肠进去泡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些硬挺了,开始微微地打起卷来。   唐阮阮瞧了一眼,道:“可以吃了!”   这次,秦修远先伸出了筷子,夹起了一根鸭肠,然后放入了唐阮阮的碗中。   唐阮阮觑他一眼,他凤眸微弯,嘴角也噙着明显的笑意。   范少允夹起了一根鸭肠,放到了范少敏碗中,道:“快吃吧!”顿了顿,他又低声道:“你如今还没出嫁,哥哥疼你,以后你也要找个疼你的夫君才好,莫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这话声音极小,只有范少敏一个人能听清,她扭头看了看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哥哥,气性也消了几分。   她便默默夹起了鸭肠,送入口里。   原本柔韧软弱的鸭肠,被沸腾的红锅一煮,立马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变得爽脆可口,滑嫩弹牙!一根鸭肠太长,她吃完一段,又将余下的沾了沾油碟里的酱料,便一股脑儿嗦进了嘴里。   心中的不快,嘴上要补回来才是!   范少敏没说话,她心中不喜唐阮阮,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厨艺确实很好。   她默默想着,说不定唐阮阮就是靠着厨艺拿下了表哥,早知道,她也去拜师学厨就好了!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言芝心指了指一旁的盘子,道:“这是什么?”   唐阮阮瞧了一眼,道:“这是鸭血。”   言芝心面色微变,道:“血!?”   唐阮阮点点头,道:“不错……煮起来很好吃的。”   言芝心一脸不可置信,道:“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   唐阮阮一脸不以为然,道:“一会煮熟了你就知道了。”   说罢,她便扔了几块鸭血放入了锅内。   言芝心还沉浸在鸭肠的幸福中不能自拔,而秦修逸却问:“少允,你们这次来帝都待多久?”   范少允嗦完一根鸭肠,擦了擦嘴,道:“明日去述职,再逗留个几日,便要去益州赴任了。”   秦修逸问道:“你是一个人过去,还是举家都过去?”   范少允道:“我先去安顿下来,待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再接我母亲他们过去……不过,到时候如果少敏已经有了婆家,便用不着去益州了。”   说罢,他笑着看了一眼范少敏,范少敏方才被唐阮阮说得面红耳赤,此时又被提到婚事,便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修远道:“你到了那边,记得跟我们保持联系。”   范少允道:“那是自然!”   说罢,几人又碰了一杯。   秦修逸从酒庄带回来的梨花白入口甘醇,十分舒爽。   几个姑娘没有喝酒,唐阮阮便对明霜道:“将我做的冰粉端出来吧!”   明霜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便给每人端上了一碗水果冰粉。   言芝心见着面前这个小碗,下面似乎是透明的冰,然而上面放了些芒果、红糖等,似乎是一道甜品。   她用勺子轻轻戳了戳里面的“冰块”,咦,居然是软的?   唐阮阮见她饶有兴趣,便道:“先将上面的料拌匀,再吃会更好吃。”   言芝心点点头,默默地拌了起来。   她照例,拌完了便递给了秦修逸。   秦修逸冲她微微一笑,便接过了勺子。   范少允见状,打趣道:“芝心何时变得如此体贴了?”   在他印象当中,言芝心自小也是个洒脱任性的样子,和范少敏有几分相似,所以两人才常常互掐。   言芝心一愣,道:“我原本就是这么体贴,你才发现么?”   秦修逸微微一笑,他知道言芝心是因着他的手不方便,才事事为他动手,起初他有些不好意思,一味地拒绝,如今……居然有些享受被她照顾的感觉了。   秦修逸也大方附和:“我是早就发现了。”   言芝心见他笑了,娇嗔道:“还不快吃!”   秦修逸遂笑着低头,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块冰粉——   这冰粉看上起滑溜溜的,好似随时要掉出来似的,他便急忙塞进了口里。   只见秦修逸面色一变,他浓眉微挑,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入口便是难以言喻的清凉爽滑。这冰粉香香甜甜的,一下便洗清了方才吃肉的荤腻,他轻轻嚼了嚼,还能吃出芒果的清新津甜!哦,不止!红糖水的甜蜜也融到了其中,令人口舌生津!   一不留神,这口冰粉便滑入了喉咙,一下流进了胃里,薄荷的舒爽冲进火辣辣的胃,似乎让整个人都舒服了几分!   他一脸惊喜地张大眼,道:“这冰粉是怎么做的!?”他连连赞叹:“居然这么好吃!”   唐阮阮笑了笑,道:“这个很简单的,如果有西瓜的话,放进去会更好吃的。”   言芝心尝了之后,便也啧啧称奇:“阮阮,我也想学这个!难不难?”   她如今已经学会了不少吃食,所以言夫人也很少来镇国将军府蹭下午茶了。   唐阮阮道:“简单得很,下次我教你。”   说话间,却见范少敏也将一碗冰粉吃得见了底,她还在用勺子仔仔细细刮着碗底。   自从她不说话之后,唐阮阮看她……便顺眼多了。   唐阮阮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道:“明霜,再给表小姐上一碗冰粉!”   范少敏闻声,一愣,随即推辞道:“不……不必了……”   显得自己太能吃……总归是不太好。   而唐阮阮却道:“喜欢吃便多吃点吧,在吃食上,我没那么小气。”   一语双关,说得范少敏只得讪讪一笑。   冰粉过后,鸭血便能吃了,软糯糯的鸭血,入口即化,香辣极了!   唐阮阮又将海带和青笋放了进去。   方才一连串的荤腥,吃得人有些腻了,海带最容易煮得入味,还不染油,很适合到火锅的后半段吃。   而青笋切成了长条,煮起来也是爽脆不已,大伙儿便一起守着新一轮的菜煮熟。   明月高悬,夜空如墨。   原本是个诗情画意的晚上,而飞檐阁之中却处处弥漫着火锅的香辣味,连一旁伺候的明霜,都未曾逃脱地沾染了一身气味。   众人酒足饭饱之后,秦修逸便站起身,对言芝心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言芝心还未出声,范少允却道:“你们俩若是早些成婚,便也不用这么麻烦了!还得送来送去!”   言芝心听了,面色一红,便看了一眼秦修逸,秦修逸面色微僵,道:“少允,你喝多了。”   说罢,便对芝心道:“别理他,我们走吧。”   言芝心勉强笑了一下,道:“阿远,阮阮,多谢款待!”   几人相视一笑,然后她便跟着秦修逸走了。   范少敏撑得都有些坐不下来了,只得站起来,来回踱步。   范少允看着妹妹,有些好笑,道:“谁让你吃那么多冰粉!?”   范少敏瞪他一眼,不说话。   唐阮阮笑道:“没想到你这样喜欢吃甜品?”   范少敏经过今晚的事情,彻底不敢跟唐阮阮作对了,便老老实实道:“嗯……”   唐阮阮见她一脸乖巧,便笑了笑,道:“明日我来做果冻!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唐阮阮不爱计较,既然范少敏认识到错了,她便也不再提了,就真的将她当成表妹一般相处。   范少敏听了,抿唇笑了一下,遂点了点头。   范少允站起身,有些晃晃悠悠,范少敏便急忙扶住了他。   他一脸乐颠颠,道:“今夜真是吃得太开心了!我定要待到美食令结束,给你们助威了再走!”   秦修远见他这副迷糊的样子,露出几分嫌弃,道:“少敏,快将你哥哥带回去休息,别让他吐在我这里。”   范少敏点点头,便半推半拉将范少允带走了。   锅中已经一片狼藉,而梨花白也饮得差不多了,秦修远默默站起,一瞬间也有些眩晕。   这梨花白入口绵柔,可后劲却是不小。   唐阮阮见状,道:“你还好吧?”   秦修远看了看她,道:“我没事,坐一会便好了。”   唐阮阮点点头,道:“那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沐浴……”   秦修远一把拉住她,道:“你不是下午刚刚沐浴完么?”   唐阮阮却道:“一身的火锅味,不洗难受。”   秦修远轻笑一下,道:“记得带浴巾。”   唐阮阮一愣,随即轻瞪他一眼,便转身进了卧房。   秦修远独自坐在院中,夜里的微风吹来,让人神色清明了几分,他也真切地感觉到了饱腹之后带来的快意。   外界都说他杀人如麻,嗜血成性。其实他最喜欢的,却是这细水长流的烟火日子。   ***   待秦修远沐浴完,上了床塌时,唐阮阮已经有些困了。   她强打起精神,道:“你怎么才来?”   秦修远凤眸微眯,道:“怎么了?”   唐阮阮闷声道:“没事……”   秦修远吹了灯,便躺到她的身侧。   唐阮阮转过脸,在黑暗中看着他。   秦修远道:“你方才不是困了么?”   唐阮阮喃喃道:“是有些困了,但是我有话想问你。”   秦修远也转过脸,两个人面对面,道:“什么话?”   唐阮阮犹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真的和少敏玩过家家了?”   秦修远一下笑出了声,道:“明霜说的你也信?”   唐阮阮一本正经:“怎么不信!?你快说,你是不是和她生娃娃了!”   秦修远凤眸弯起,笑意一下冲破冷睿的面颊,让他整个人都生动了几分。   唐阮阮见他不回应,索性用手支起了身子,趴在了床上,奶凶地瞪着他:“快说!”   秦修远笑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来搂她,却被她无情推开。   他无奈道:“我小时候确实被她逼着一起玩过拜堂,但我是不肯做新郎的……”顿了顿,他道:“我是高堂,被拜的那个。”   唐阮阮听了,一时也有些忍俊不禁,她笑得杏眼滴溜溜,梨涡俏皮地显了出来,在月光下格外动人。   秦修远宠溺看她,道:“满意了?”   唐阮阮重新躺下,抿唇一笑道:“尚可。”   秦修远却道:“我很满意。”   唐阮阮疑惑,道:“满意什么?”、   秦修远微微笑道:“看到你如此在意我,我很满意……也很欢喜。”   唐阮阮一愣,面色也有些红。   秦修远见她为了自己,和范少敏起了冲突,便有些莫名地高兴。   秦修远在被子里,默默握了唐阮阮的手,低声道:“阮阮……我好像每吃一点你做的食物,便会多喜欢你一些。”   他饮了酒,此时仍有几分醉意。   他又喃喃道:“可是……怎么样,才能让你也每天多喜欢我一些呢?”   唐阮阮一愣,他居然,也会想这些事么!?   想起他曾经的冰块脸,到后来逐渐接受她,再到现在,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唐阮阮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甜蜜。   她温温柔柔答道:“你乖乖吃我做的食物,我就会更喜欢你。”   可是,身旁却已经没了动静,这梨花白真是厉害,让秦修远成功错过了姑娘的软语。   ***   翌日。   只见秦忠急急忙忙地冲进飞檐阁,他径直奔去了书房,却没看到秦修远。   他转而来到小厨房,见到唐阮阮,问道:“夫人,可知道将军在哪?”   唐阮阮见他神色有异,道:“怎么了?将军昨晚醉酒,还在睡……”   “谁说我还在睡?”秦修远的声音有些发懒,人却已经穿戴整齐,来到了小厨房门口,一脸笑意看着她。   秦忠见到秦修远,急忙道:“将军,有人送消息来了!”   秦修远收起目光,道:“来书房。”   唐阮阮便安心继续做果冻了。   两人进了书房,秦忠利索地将门关上,道:“将军请过目。”   说罢,将一张纸条递给了秦修远。   秦忠道:“纸条上说王然已经现身,且已经得知了他妻儿下落,今日晚上就会择机营救。”   秦修远凤目一挑,面色骤冷,他沉声问道:“这是何人送来的?送来多久了?”   秦忠道:“那人是左相府的小厮,说是刘二公子给的消息。”   秦修远深思了片刻,想起上次在学士府碰到刘书染。   当时,他狡黠中带着几分诚恳,道:“将军,可有兴趣与我合作?”   秦修远未置可否,但刘书染却说,自己会聊表诚意——如今这消息,便是他的诚意了。   秦忠拧眉道:“王夫人母子离我们府上尚有些距离,若是天黑要劫人,最迟中午便要出发了,将军,让我带一队好手,去将王然活捉回来吧!”   秦修远道:“可万一是个圈套呢?说不定,他们就是想我们引路。”   秦忠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层。   秦修远又问:“那送信小厮,长什么样子?”   秦忠想了想,道:“生得很是白净,特别斯文,还在大门外候着呢,我没敢让他走。”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走,随我去看看吧!”   秦忠奇怪道:“去看这个小厮?”   秦修远瞥他一眼,淡淡道:“去请刘二公子入府……” 第89章 果冻 你赔我的果冻!   镇国将军府森严的门口, 却见一个文气小厮,他一脸自在地在大门外站着,好似十分悠闲的样子。   秦修远和秦忠一起过来, 远远便瞥见了他的身影。   待走近了, 那小厮才抬起头,他一脸讶异, 道:“将军怎么来了?”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这话应该本将军问你。”   伪装成小厮的刘书染, 狡黠一笑, 道:“既然是表诚意, 自然是要亲自登门。我的大礼, 将军可还满意?”   秦修远看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了句:“进来聊吧。”   ***   秦修远和刘书染在飞檐阁的书房中落座, 秦忠便去沏了茶。   刘书染四处打量了一下秦修远的书房,道:“将军的书房,倒是与我想的有些不同。”   秦修远不假思索问道:“有什么不同?”   刘书染道:“我以前以为武将只看兵书, 对于治国方略是一窍不通的,却没想到将军涉猎如此之广。”   他伸手抚了抚秦修远的藏书, 发现从治国方略, 到民生通识的书籍应有尽有。   秦修远嘴角微勾, 道:“涉猎再广, 也不如二公子的胆子大, 你只身来到镇国将军府, 就不怕你父亲知道?”   刘书染笑了笑, 道:“将军太看得起我了……我父亲能每半个月同我说句话便不错了,又怎会关心我的行踪?”   刘书染说的是实话,刘植确实不怎么重视他, 更是懒得派人干涉。   秦修远淡然一笑,语气缓缓:“那二公子平白无故送份大礼给本将军,所求为何?”   刘书染放下茶杯,收起了几分戏谑,郑重道:“我的诉求,和将军一样。我上次也说过了,想和将军合作。”   秦修远饶有兴趣问道:“你又怎知我求什么?”   刘书染微微一笑,道:“两个字,公道。”   秦修远面色微怔,随即笑开:“二公子说笑了,我抓王然,不过是为了向陛下交差罢了。”   刘书染却道:“秦将军,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的合作是互惠互利,可以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秦修远笑道:“不知二公子有什么筹码,同本将军合作?”   刘书染虽是左相庶子,却也只是一介白衣,没有任何实质权利,而秦修远手握二十万大军,声名显赫又得皇帝器重,实力自然相差甚远。   刘书染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一个秘密……也许,能助将军成事。”   秦修远眼神微眯,审视着刘书染,刘书染便大大方方任由他看着,一脸笑意。   ……   两人又密谈了一会儿,秦修远才带着刘书染出来。   唐阮阮正巧从小厨房出来,看到秦修远和一小厮站在一起,有些奇怪,定睛一看,居然是刘书染!   她的樱唇惊讶成一个圆形,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刘书染笑道:“你怎么和你夫君的问题一模一样?”   唐阮阮收起惊讶,道:“你来做什么?”   刘书染微微一笑,道:“我听说秦夫人厨艺了得,今日来蹭吃蹭喝。”   唐阮阮横他一眼:鬼才信你!   秦修远也微微勾唇,他与刘书染接触两次之后,觉得此子倒是有几分意思。   唐阮阮手中正端着一颗晶莹的果冻,刘书染好奇地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   唐阮阮撇了他一眼,又将果冻递到秦修远面前,道:“这是果冻,一种甜品。”她冲秦修远一笑,道:“阿远,你尝尝。”   秦修远微微一笑,接过了果冻,便坐到了院里的圆桌上。   刘书染有些愣了,这唐阮阮何时还会给人脸色看了?   他淡笑道:“秦夫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他记忆中,唐阮阮是个性子极其柔软之人,被人搓圆捏扁都不闷不吭声的。   自己也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似乎没得罪过她。   唐阮阮冷冷道:“刘书染,看在自小相识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同你的父兄一样做人。”   刘书染有些奇怪,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阮阮早知道他来投奔秦修远,可她仍然有些不放心他,自是要敲打一番。便道:“你父亲怂恿盈盈来将军府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刘书染面色微变,道:“但这事与我无关,且我就算劝了,也劝不住啊……”   唐阮阮又道:“你父亲你劝不动,那你兄长呢?整日盯着我家将军的一言一行,只怕他不能出纰漏……你既然要与我们合作,难道不应该设法劝谏一下你兄长?”   她斥责地理直气壮,令人有些汗颜。   刘书染面露为难,道:“我兄长……你还不知道么?他都是为了你……”   说罢,他瞧了秦修远一眼,却发现秦修远正冷笑着看他。   刘书染虽聪慧机敏,却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不敢得罪了秦修远,便道:“我兄长确实不识时务,我回去便劝劝他……莫要执念过去了!”   唐阮阮见他表情颇有几分认真,便点点头,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回了小厨房。   刘书染被她闹得额上出了些薄汗,他喃喃道:“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秦修远拿起勺子,正准备享用果冻,听到这话,不由得问了一句:“有什么不一样?”   刘书染想了想,道:“以前的唐阮阮,好像一潭死水,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没有波澜,委屈也好、开心也罢,都是无声往肚子里咽的……如今,竟有几分鲜活的味道了。”   秦修远无声笑了笑,道:“她本就该这样。”   说罢,他用勺子触了触果冻,瓷勺略有些厚,戳得果冻微微一弹。   在瓷白的碗中,晶莹的果冻像一面平静的湖泊,湖泊中躺着一大片黄桃,看起来十分趣致,他舀起一小块果冻,仿佛口中——   滑溜溜,甜津津的滋味,便一个劲往喉咙里钻!这果冻嚼都不用嚼,清凉又舒爽,吃着吃着,便“滋溜”一下,调皮地滑进嗓子眼里了。   秦修远眯起眼睛,似乎享受地很。   刘书染从没见过这样的甜品,不由得有些好奇,这碗里的果冻,越来越少,看起来抖啊抖,十分生动可爱。   那黄桃水灵灵,软糯无比,隔着老远似乎都能闻到香甜味儿,可秦修远仍然自顾自地吃着,一点也没有请他一起享用的意思。   刘书染有些怅然若失,他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将军,如果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府了。”   秦修远看他一眼,道:“不多看一会?”   刘书染嘴角微抽,喉间轻轻咽了咽,道:“不了。”   待刘书染走后,唐阮阮才出了小厨房,她一脸狡黠,道:“其实我做了很多很多果冻,就是不给他吃!馋死他!”   秦修远被她逗得一笑,道:“我这才知道,被人盯着吃东西也是件难受的事。”   唐阮阮咯咯笑道:“难受的是他才对吧,哈哈哈!”顿了顿,她又道:“他给你送什么消息了?”   秦修远吃完了果冻,满意地擦擦手,道:“王然的下落。”   唐阮阮惊讶道:“王然?就是益州追杀我们那个人?”   唐阮阮记得,那人似乎和北齐有些关联,且和三年前无人谷事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秦修远点头,道:“秦忠已经带着人去了城郊,此时应该已经埋伏上了,能不能抓到他,就看今晚。”   唐阮阮走上前,握了他的手,道:“放心,一定会成的。”   秦修远反握住她,温润一笑。   ***   厨房里的果冻,还有很多。   唐阮阮便让明霜和采萍过来帮忙,她道:“这两份给母亲和阿遥送去,这几分给二哥和少允他们送去。”   然后她又找出一个精美的食盒,装了四颗大大的果冻进去。   明霜道:“夫人,这份送去哪里呢?”   唐阮阮笑道:“我今日下午入宫去看看六皇子和七公主,这是带给他们的。”   采萍道:“小姐,这次……还是奴婢随你入宫吗?”   她想起上次自己在宫内说错了话,便有些怯怯的。   唐阮阮知道她的担忧,便道:“你小心些便是了,我相信你。”   采薇默默点头,道:“若是采薇脚好了,她去便更为妥当。”   提到这个,唐阮阮便道:“我见她昨日已经能下地了,想来也快好了吧?”   采萍颔首,道:“嗯,她整日在屋子里也闷得无聊。”   唐阮阮笑了笑,道:“我们去看看她。”   两人辗转来到了内院,采萍轻轻推开门,便带着唐阮阮进了门。   采薇正坐在床上,手上拿了个话本子,看得兴趣正浓,她一见唐阮阮过来,便想下床相迎。   唐阮阮缓缓在床边落座,摁住了她,免了见礼,道:“你怎么样了?”   采薇温柔一笑,道:“奴婢好多了,多谢小姐!想必再有个两天,就能行动如常了。”   唐阮阮笑了笑,点头道:“那便好……”她瞄了一眼床上的话本,随口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采薇面色一红,道:“这是秦忠昨日拿来的……他怕我觉得无聊,所以……”   唐阮阮了然一笑,道:“原来如此。”顿了顿,她又道:“秦忠今日去城郊办事了,可能会回得晚些。”   采薇抬眸,道:“他去办什么事?”   唐阮阮未道破,只说了句:“能让秦忠去办的,自然是重要的事。”她对采薇道:“采薇,我见秦忠确实对你不错,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采薇低头,道:“我也不知道。”   唐阮阮耐心问道:“为何?”   采薇面色有些红,道:“他……他是待我很好。”顿了顿,她又道:“可我一直不知道他心里的姑娘是谁……我也侧面问过他为何待我好,也回答也是不清不楚的。”   唐阮阮笑了笑,道:“不如我来问他!?“   采薇急忙道:“不必了,小姐不用为我的事劳心……顺其自然吧。”   她粉颊越发红了,唐阮阮淡然笑道:“那你自己想想,若是想清楚了,愿意和他在一起……便告诉我,我来为你做主。”   采薇及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唐阮阮和采薇聊完后,便和采萍收拾了一番,入了宫。   **   “姨姨,这个叫果冻的东西,真的是给我的么?”七公主闵元婷一脸兴奋地看着这碗果冻,简直爱不释手。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是的,七公主。”   闵元婷欢呼道:“太好了!我有果冻吃了!”她小小的手捧起了果冻,宝贝似的抱在了怀里。   沁嫔看了,不由得温柔一笑,道:“多亏了你上次留的糖,元青和元婷乖乖吃了两日药,便好了,本宫还要感谢你呢,你却又花心思给他们做了吃的。”   两人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精致的食盒中,还摆着三碗果冻,淡淡的香甜味充斥在空气中,与花香融在了一起,沁人心脾。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娘娘客气了,臣妇原本就答应了七公主,要做吃食赠与他们,不能食言的。”   沁嫔颔首笑笑,道:“待元青下了课回来,定也会高兴坏了。”   “母妃!我想去花园里玩!”元婷一手抱着果冻碗,一手拿着勺子,看了半天,还舍不得吃。   沁嫔嘱咐道:“小心些,别摔了。”说罢,便宠溺一笑。   元婷得了许可,高高兴兴地跑进了花园里。   唐阮阮看着她可可爱爱的跑远,脸上漾起了一抹笑容。   沁嫔见她神色,道:“秦夫人和秦将军成亲有一段时日了吧?”   唐阮阮点了点头,道:“不足半年。”   沁嫔笑笑,道:“还没有子嗣吧?”   说罢,瞧了一眼唐阮阮的肚子。唐阮阮有些尴尬,红着脸道:“还没……”   沁嫔了然点头,道:“不用急,慢慢来。本宫也不是一入宫便有孕的。”   沁嫔想起此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她当初以庶女之身入宫,既不得母族支持,又不得皇帝关注,蹉跎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侍寝成功。   唐阮阮笑道:“也不是人人都有娘娘的福气,能儿女双全。”   沁嫔勉强笑了笑,脸上有些怅然若失,道:“福气?你可知道,在这深宫之中,从怀上孩子,到生下孩子,要经历多少?”   唐阮阮便也继续聊道:“想必……是很不容易的。”   沁嫔微微示意,旁边的丫鬟便默默退了下去。   沁嫔道:“何止不容易?”她冷笑一声,道:“明枪暗箭,险象环生……当初,若不是宁贵妃姐姐一直护着本宫,恐怕本宫是没有这个福气,将元青和元婷生下的。”   唐阮阮有些讶异,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沁嫔笑了笑,她似乎不打算避讳,便道:“在这皇宫中,有人看不得别人好,所以要除之而后快,就这么简单。”   唐阮阮默默看她,却不吱声,沁嫔同自己说这些,到底意欲何为?   沁嫔又道:“秦夫人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何本宫会同你说起这个?”   唐阮阮抬眸,迎上她的目光,等待着下文。   沁嫔道:“因为本宫想要你传话给你家将军。”   唐阮阮有些意外,问道:“娘娘有什么话想告知将军?”   沁嫔环顾四周,见确实没人,才道:“宁贵妃之死……和无人谷之事恐怕有关联。”   唐阮阮面色微变,难道公公和大哥的死,不仅仅是前朝官员牵扯在内,还与后宫有关!?   沁嫔继续道:“若他相信本宫,我们可以联手,将此事查清。”   唐阮阮神色复杂,看向沁嫔,问道:“若是查清了幕后之人是谁,娘娘当如何?”   沁嫔低声道:“我要如何,与你们无关……总之,是成是败都不会牵扯到你们便是了。”   唐阮阮嘴角微绷,秀眉蹙着,思索了片刻,道:“好,我先回去告知将军,不日再给娘娘答复。”   沁嫔微微一笑,道:“我相信我没看错人。”   唐阮阮垂眸一笑,心中却生起一股隐忧。   两人正聊着,却见方嬷嬷拖着裙裾跑来,她年纪大了,累得气喘吁吁,急急来报——   “娘娘!不好了,七公主和五公主吵起来了,咱们公主还被五公主,打了一巴掌!”   沁嫔脸色骤变,道:“你们怎么看孩子的?人在哪?快带本宫过去!”   唐阮阮听了,也有些心焦,她急急跟上沁嫔,也快步朝花园内走去。   还未进到花园,便听到七公主的哭声:“你赔!你赔我的果冻!”   一刻钟前,七公主闵元婷带着果冻,高高兴兴地来到小花园中,想坐在秋千上边玩边吃,可五公主却先来了一步,已经将秋千占了。   七公主便只在旁边等着,她等了一会,见闵元婉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便道:“皇姐,你也让我玩一会好不好?”   闵元婉看了她一眼,面露神气:“我就不!”   闵元婷有些生气,微微嘟起了嘴,便只能站在秋千旁边,吃起了果冻。   这果冻滑溜溜的,她戳了好几下,才将勺子戳进果冻里,她用勺子铲起了一块果冻,一脸期盼地放入了嘴里,一下便尝到津甜的味道!她认真嚼着,还有些黄桃的清香味儿,她的小脸蛋被果冻塞得鼓鼓的,眯起眼睛道:“太好吃了!”   这可爱的模样,落到了五公主闵元婉的眼里,却变成了刻意炫耀,她一脸不平,道:“你吃的这是什么?哪里来的?”   闵元婷吞下果冻,天真道:“这是一个姨姨送我的,她说是因为我乖乖吃药,病好了,所以特意为我做的!”   闵元婉一听,心里有些嫉妒,后宫明明有两位公主,可父皇却经常去看闵元婷,很少来看自己,这甜点一看就是宫外的人送来的,却也只送给闵元婷,完全没有自己的份。   闵元婷又道:“皇姐,这果冻还有呢,你想吃么?我可以送你一个噢!你肯定没有吃过吧?”   明明是单纯的邀请,可闵元婉却更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脸幸福地铲着那颗亮晶晶的果冻,小嘴吃得砸砸响,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双脚一蹬,从秋千上跳下来,伸出手“啪”地一下!将元婷的果冻打落在地!   元婷上一刻还在吃着果冻,这一刻便眼睁睁看着果冻被姐姐打落在了地上!   白色的瓷碗“哐当”一声,摔得粉碎,而晶莹剔透的果冻,也滚了出来,沾染上了泥土,变得脏兮兮的,不能吃了。   “哇!呜呜呜呜……”元婷一下便哭出声来,她奶声奶气地喊道:“皇姐!你为什么要打掉我的果冻!呜呜呜……”   元婷一边哭,一边道:“皇姐,这果冻是我的!你弄坏了就要赔!”   闵元婉一脸冷漠地看着元婷,她已经十岁了,比元婷高出半个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道:“赔!?凭什么!?谁让你这么讨人厌?”   元婷听了,实在气不过,便冲上去,揪住了闵元婉的衣服,她道:“我要告诉父皇!我要告诉父皇你欺负人!”   一提到父皇,闵元婉便有些害怕了,可她仍然色厉内荏:“你、你去告啊!我不怕你……”   说完就想开溜,谁知元婷却抓着她的衣袖,死死不肯放开,元婷一脸气愤,道:“不许走!跟我去见父皇!你这坏人别想跑!”   闵元婉本来就有些害怕闵成帝,也自知理亏,更是不敢继续留在这里,于是,她一甩被缠住的手,谁知却用力过猛,一下子甩到了元婷的脸上,激起了一片红。   元婷本就委屈,莫名其妙地又被姐姐打了脸,更是难过,顿时放声大哭:“父皇!母妃!呜呜呜呜……皇姐打我!”   方才打的这一下,恰好被赶来的元嬷嬷和方嬷嬷看到,两人吓得立即赶了过来,元嬷嬷看了看元婷的脸,元婷本就肤色白皙,如今红了一大片,还有似有若无的指印。   闵元婉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有些懵,急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元婷,非要拉着我……不让我走,我挣脱不开才……”   元嬷嬷心疼地看了看元婷的脸,道:“五公主,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对七公主动手呢?她好歹是你的妹妹呀!”   闵元婉听了,顿时有些心虚,道:“是她先惹我的……”   “元婉!”一声妙音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却是音贵人来了。   音贵人拖着婀娜的步子走过来,向闵元婉伸出手,闵元婉便像得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进她怀中,她喃喃道:“母妃……”   音贵人方才过来之时,已经大约听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而方嬷嬷见状,知道此事她们两个奴婢处理不了,便不动声色地,去找沁嫔了。   她护着女儿,道:“元婉,没被吓着吧?”   闵元婉依在母亲怀里,嚅喏道:“母妃,我不是故意打元婷的,都是她!她先来招惹我的!”   元婷气不过,哭着道:“我哪里招惹你了?我好好地吃着果冻,你莫名其妙将我的果冻打掉了!我还想同你分享呢,你竟这样坏!”   音贵人听了,皱了皱眉,提高了声调,道:“七公主,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见了我,不行礼节便罢了,居然还出言诋毁你姐姐,你母妃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元婷一听音贵人说起母妃的不是,忍无可忍,她道:“音娘娘,你这样说我母妃,是不对的!”   被一个孩子这样毫不避讳地指责,音贵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她道:“你这牙尖嘴利的样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你母妃不是后宫最温婉之人吗!?想必也是两副面孔,才让你有样学样吧!”   元婷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哭了,元嬷嬷拉住她,道:“我们先去找沁嫔娘娘,好不好?”   元嬷嬷怕元婷继续待下去,还要吃亏。   元婷却道:“我不!音娘娘说我母妃的坏话!她不对!我要去告诉父皇……父皇会主持公道的!”   音贵人冷哼一声,道:“笑话,你一个孩子的话,当真以为皇上会信么!?”   “怎么不信?”威严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吓得音贵人一个激灵!   她忐忑回头,发现闵成帝不知何时站在了花园外围,各着篱笆,恐怕已经听了好一会儿!   闵成帝走了几步,从篱笆后现身,牟公公紧随其后,照例微微佝着身子。   元婷见闵成帝来了,便哭着扑了过去:“父皇!呜呜呜……皇姐欺负元婷!音娘娘她说我母妃的坏话!”   闵成帝一把抱起了元婷,却见她小脸上有一边红红的,顿时心疼不已,道:“这脸是怎么回事?”   直到音贵人入了花园,他才来到附近,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元婷便抽抽搭搭将前因说了一遍,音贵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闵元婉也是忐忑不已。   闵成帝听闻,勃然大怒,他低吼道:“你平日里任性几分便罢了,朕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打元婷!?她可是你妹妹!”   闵元婉害怕地跪在了地上,抖抖索索道:“父皇……我不是故意的!也是元婷招惹我在先……”   元婷委屈巴巴道:“我何时招惹你了?我还问你要不要吃姨姨做的果冻呢……”元婷指了指掉落在地上的果冻,难过道:“父皇您看,元婷的果冻……呜呜呜呜,被弄脏了!元婷第一次吃这个就被皇姐打掉了!”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着,越说越可怜,闵成帝心疼女儿,便对音贵人更是生气:“你是怎么教导女儿的!?明明做错了事,却要避重就轻,没有任何担当,哪里有皇室女的风范!?”   音贵人也伏在地上,作出一脸内疚,道:“都是臣妾教女无方,都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还请皇上见谅!元婉,还不跟元婷道歉!”   闵元婉听了闵成帝说自己的话,也是憋闷不已,道:“我不!我就不道歉!”她气得站起身来,道:“父皇偏心!”   闵成帝怒气更甚,眼看就要发作了,音贵人却一把将女儿拉过去,伸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地一声,将闵元婉彻底打蒙了!   闵元婉呆呆地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喃喃道:“母妃?”   音贵人咬咬牙,道:“还不快给你七皇妹道歉!你是不想活了么!?”   她冲女儿使了个眼色,闵元婉嘴角向下,觉得更是委屈至极,但生在皇宫,她也知道形势比人强,便不情不愿道:“皇妹,今日是我错了,对不起。”   闵成帝见闵元婉是屈服于权威,而并非真心悔过,仍然十分不满。   元婷想了想,道:“父皇……音娘娘,刚刚也说了我母妃坏话!父皇说过的,背后说坏话的,不是好人……”   就在此时,方嬷嬷已经将沁嫔和唐阮阮带到了,众人急忙向闵成帝行了礼,沁嫔从闵成帝手中接过了元婷,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柔声问道:“疼不疼?”   元婷瘪了瘪嘴,道:“母妃放心,已经好些了。”元婷不想让母亲担心,一脸坚强的样子反而更让闵成帝心疼。   闵成帝冷冷看着音贵人,道:“牟谦。”   牟公公迅速上前,一脸泰然:“皇上有何吩咐?”   闵成帝面色愠怒,声音冰冷:“音贵人教女无方,恐怕难当抚育皇嗣之重任,即日起,将五公主送去皇后殿中,由皇后照顾。”   音贵人一愣,急忙跪着上前,她哀求道:“皇上!臣妾知错了!求皇上不要把元婉送走!”   闵成帝瞥她一眼,道:“你心胸狭窄,口是心非,元婉跟着你,不会有什么好前程的,你还是莫要害了她吧。”   元婉一听自己要被带到皇后殿中,便也吓得跪求闵成帝:“父皇,求求你!我不要和母妃分开!我要和母妃在一起!”   沁嫔站在一旁,低声道:“皇上,五公主跟着音贵人多年,一下送去皇后殿中,恐怕也不适应……不如还是让音贵人好好教导五公主吧。”   闵成帝看她一眼,道:“朕知你心软,可音贵人出身低微,本就没有能力教导皇嗣,朕将元婉送去皇后殿中受教,也是为了她好!”顿了顿,他又看向音贵人,道:“我大闵的公主,不是嫁给高门显贵,便是嫁给友邦藩王,若是再跟着音贵人,元婉的将来恐怕就堪忧了。”   音贵人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痛到无力出声。   她只得恭敬低头,眼中是藏不住的恨意,却没人能看见,她声音依旧甜美灵动:“多谢皇上……”   “母妃!母妃……”五公主被牟公公的人拉走,一路的哭喊令人心中为之一颤。   闵成帝有些累了,便道:“音贵人,你自己回宫反省吧!”   说罢,便在沁嫔的陪伴下,出了花园。   元婷也被这场面吓到了,可她也不能完全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于是心中还是惦念着她的果冻。   元婷拉了拉唐阮阮的手,道:“姨姨……我的果冻被皇姐打掉了,我还能吃一个新的么?”   唐阮阮方才默默看着这一切,此刻心中也有几分唏嘘,便道:“好,公主去吃吧。”   于是元婷乖巧牵了她的手,跟着父皇和母妃走在了后面。   一直跪地的音贵人,默默抬起头来,眼中似乎要蹿出火焰。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这沁嫔如今单单凭着皇帝的宠爱,便能如此挤兑自己和元婉,未来万一她儿子出息了,那还得了!?   且这将军夫人,居然又入宫了?看来,镇国将军府确实要和沁嫔站在一处了。今日便是那将军夫人做的吃食引得元婉出错,害得我们母女分离!   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可到底怎么样,才能夺回自己的女儿呢?   ***   玉樟轩。   好不容易送走闵成帝,沁嫔也有些疲累,她便倚在了贵妃榻上,任由宫女替她揉捏肩膀。   方嬷嬷进来,低声道:“娘娘……”   沁嫔面露不悦,道:“人还没走?”   方嬷嬷摇了摇头,道:“老夫人说……今日非要见到娘娘不可。”   沁嫔冷冷一笑,道:“她凭什么以为,本宫一定会见她!?”   方嬷嬷有些为难,道:“娘娘,可方夫人毕竟是您的嫡母……他们如今已经在内宫门口,等了大半日了,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怕是要说闲话的。”   沁嫔的娘家的嫡母,今日入宫请见,而沁嫔却不想理会她,一直将她晾在了内宫外围。   沁嫔道:“放心吧,本宫的身世……已经跟皇上提过了,就算我与娘家断了往来,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只会觉得他们为难于我。”   沁嫔看起来柔婉和顺,实际上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在没有母家支持的情况下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步步为营。   方嬷嬷道:“可如今来的不止是老夫人,还有二公子……您知道二公子的脾气,若是不耐烦了,自是要闹起来的!”   沁嫔拧眉,道:“什么!?为何那个登徒子也跟着来了?”   方嬷嬷提到的二公子,便是方家的二少爷,也是方夫人的嫡子——方权。   而沁嫔本名方沁,是方家的长女,然而却因是庶出的,一直不得重视。   方嬷嬷回应道:“听老夫人说,想请娘娘给二公子寻一门亲事……”   沁嫔冷冷道:“他们想得倒美!”顿了顿,她气愤道:“当日他们欺负我母亲,后来又硬生生将我送进宫中,害得我母亲气急攻心,抱病去世……我在宫中最难之时,他们恨不得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如今见我翻身了,却急着来巴结……还想从我这里讨一门好亲事,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方嬷嬷是从方家随沁嫔入宫的,知道沁嫔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她便也不再劝沁嫔,便道:“奴婢知道娘娘不容易,但还是要妥善处理他们才好。”   沁嫔一脸烦躁,便道:“找两个人,将他们打发走,本宫不想看见他们。”   内宫外围,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站在门口,来回踱步。   她旁边还有位锦袍公子,这公子生得有些微胖,被日头晒得久了,面上看着有些油腻,浅蓝的锦袍套在他身上,绷得紧紧的,让人看着难受。   他不耐烦道:“母亲!我们回去吧!她肯定不会见我们的……”   方夫人道:“你懂什么?你姐姐如今得宠,若不趁着这个机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还以为你能讨到什么好媳妇?”   他一脸不以为然:“讨媳妇有什么好?整日有人管着我多没意思!那些个寡淡无趣的官宦小姐,哪有甜水巷的姑娘招人疼?”   说罢,方权一脸色眯眯,眼神落在路过的美貌宫女身上,吓得宫女低头径直离去。   方夫人气急:“你!真是愚不可及!”   如今方权也不小了,因他时常流连于烟花之地,还强抢过民女,便闹得声名狼藉,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方夫人担心这样下去,儿子前程尽毁,便腆着脸想来求沁嫔,想帮儿子寻一门好的婚事,却没想到,等了大半日都不见传唤,别说方权没有耐性,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泄气了。   方权看了看天色,道:“母亲……这天色已经不早了!长姐她不见我们便罢了,我们回去吧!”   他晚上还约了狐朋狗友去甜水巷,这样重要的事,怎能耽误了?   方夫人面露焦急,便再次上前找那看门侍卫:“这位大人……沁嫔娘娘,还是没有传唤我们么?”   那侍卫面色威严,一本正经道:“没有。”   侍卫就是再愚笨,也知道沁嫔娘娘是故意晾着这两人的,所以更是没人敢领他们进来,甚至连口茶都不敢去倒,生怕触怒了娘娘。   而他们又确实是沁嫔的母族之人,还不好得罪,是以也没人将他们赶走。   方夫人绷着嘴角,又悻然回到了原地,她踌躇着,想找别人帮忙去催催沁嫔。   思及此处,她便看见宫院内,有一华服女子,有些神色怏怏地出现在视线里。   方夫人一看这人,便知不是寻常宫女,那女子默默抬头,也看到了她和方权。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音贵人。   她在紫云的搀扶下,想去皇后殿中看望刚刚被拉走的五公主,闵元婉。   可路过宫门口,却觉得这妇人好似有些眼熟。   她留了个心眼,便让紫云过去问问是什么情形,于是紫云便去同那侍卫打听。   过了一会儿,紫云便回来了,她福了福身子,道:“娘娘,他们是沁嫔的娘家人,今日入宫是有事请见沁嫔,可是等了一天了,还未得传唤。”   音贵人冷笑一声,道:“沁嫔既要笼络朝臣,还要勾引皇上,自是没空管他们的……”   紫云道:“那我们也不管他们了吧?”   顿了顿,音贵人眼珠一转,道:“紫云啊……不如,我们去帮他们一把好了……” 第90章 你可愿嫁我? 当年在北齐,到底发生了……   朱红的宫闱长墙, 一望无尽,一架马车缓缓从宫门驶出,里面坐着方夫人母子。   方夫人一脸喜气, 道:“你看, 我就说你长姐,不会坐视不理的!”   方权撇撇嘴, 道:“母亲别高兴得太早,还不知道长姐, 会给我找个什么女子呢。”   方夫人道:“你长姐既然能答应下来, 自是不会给你选个差的, 她又怎会打她自己的脸?”   方权道:“那可说不准, 长姐又不喜欢我,怎会为我的事上心?再说了, 她若是这么重视我的婚事,又为何不自己来,却让音贵人来同我们说?连面都不见, 也太目中无人了!”   方夫人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但她还是抱着极大的期望, 道:“那音贵人对咱们温和客气, 可见是顾及着你长姐的面子, 既然她说你长姐是托她来帮忙的, 那我们听她的便是……万一有什么不合适的, 再同你长姐说便是。”   方权只得道:“那行吧……希望别是个丑八怪……”   方夫人见他面有倦意, 便道:“你这几日别出去乱跑了,好好拾掇一下自己,音贵人不是说了么?美食令的时候让你来宫中参宴, 顺便相看对家的小姐,你看了人家,人家也要看上你才是!”   方权有些烦躁,便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宫墙之内,音贵人和紫云缓缓向皇后殿中走去。   紫云面有踌躇,问道:“娘娘……方才您为何说要帮他们寻亲事呢?沁嫔娘娘那边……才害得你和五公主骨肉分离……”   紫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音贵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音贵人面露笑意,道:“沁嫔这人从来都小心谨慎,找不到一点错处,可她的嫡母和嫡亲弟弟,却是两个蠢货。”顿了顿,她继续道:“有了他们,便足以将沁嫔拉下水,明白了么?”   紫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续陪音贵人向前走。   音贵人又自言自语道:“等沁嫔落了马……她的孩子自然也不再受宠了,我的元婉,才有机会获得她父皇的宠爱。”   音贵人心中想着,元婉如今已经十岁了,再有几年就要议亲,若是一直不得闵成帝宠爱,只怕嫁不到鼎盛人家,万一番邦来求娶,闵成帝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不得宠的女儿嫁出去和亲……她一想到这,就不寒而栗。   她身为母亲,为了元婉的前程,怎么也要拼一拼,不能让沁嫔和七公主,骑到她们母女头上来。   她加快了步伐,带着紫云向皇后的翊池宫走去。   ***   翊池宫正殿,不同于往常的清净。   “母妃,呜呜呜……”五公主闵元婉扑向音贵人,音贵人心疼地抱着女儿,道:“元婉,你在皇后娘娘宫中,一定要谨遵娘娘的教诲,万不可任性失礼,知道么?”   说罢,她看了一眼上座的皇后,又道:“幸亏你父皇,没有将你送到别处去抚养,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母妃还能时常来看看你……”   文皇后地看着她自说自话,却不置可否,眼神深邃而玩味。   闵元婉仍然有些哽咽,便道:“母妃……我什么时候能和你回去?”   音贵人面色微变,她急忙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皇后娘娘抚养你,已是天大的福气了,不要想着再回芳兰轩了。”   闵元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悻然看了皇后一眼,不敢再吱声。   文皇后缓缓开口:“妹妹啊……本宫也知你爱女心切,若是皇上准许,本宫自然是愿意让元婉回到你身边的,可如今皇上将她送来,本宫便自然要按照他的旨意办事。”   文皇后对抚养五公主闵元婉没有任何兴趣,她自己的两个儿子都顾不过来,哪里有空再管一个拖油瓶?   音贵人心中了然,于是道:“臣妾明白,还请皇后娘娘多多照拂一下元婉……臣妾,也必当为娘娘肝脑涂地。”   于是,她使了个眼色,便让紫云将闵元婉带了下去。   翊池宫正殿中,便只留下了她与皇后两人。   音贵人定了定神,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禀告。”   文皇后端庄一笑,头上的珠玉微微作响,道:“妹妹请讲。”   她一向是这副雍容华贵的样子,笑得滴水不漏。   音贵人沉声道:“娘娘……臣妾以为,沁嫔已经和镇国将军府,连成了一线!恐怕……会危及娘娘和皇子的地位。”   文皇后上次召唤唐阮阮的事,才过去不久,她当时也没让音贵人知道自己的态度,如今又听她提起此事,于是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音贵人道:“皇后娘娘,可知道元婉为何会突然送来翊池宫?”   文皇后淡淡道:“传旨太监说,是因你教女无方,惹得龙颜大怒,所以才夺了孩子的抚育权。”她面有疑云,道:“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居然惹到了皇上?或者是,另有隐情?”   音贵人也道:“不错,是臣妾没有教导好元婉……不过这事,恐怕不是冲臣妾来的,而是冲皇后娘娘来的!”   文皇后疑惑道:“此话怎讲?”   虽然音贵人归属于皇后,但文皇后知道,音贵人不是个省油的灯,所以对她给的消息,也是十分谨慎。   音贵人分析道:“今日臣妾见到了那位将军夫人,她又做了吃食送进宫来给沁嫔。而七公主正是拿着吃食来引诱元婉,才闹出了这祸端……最后,皇上不但斥责了臣妾教女无方,还极力安抚了沁嫔母女……在皇上心中,如今沁嫔和她的两个孩子,地位是越来越尊崇,且皇上看到她与将军夫人深交,也未加阻拦……娘娘就不怕,皇上是默许了镇国将军府,扶植沁嫔吗?”   文皇后面色微变,她又何尝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现在这些,都是她们的捕风捉影。   文皇后心中触动,面色却极力平静下来,道:“妹妹说这话,可有证据?本宫也不可能仅凭你的揣测……”   音贵人急急道:“皇后娘娘,等有证据的时候,不就晚了么”   顿了顿,她继续道:“如今沁嫔和镇国将军府走得近,臣妾是眼见为实……皇上日渐护着沁嫔母子三人,也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沁嫔得势,万一她想翻旧账……娘娘就不担心么?”   文皇后面色一沉。   她心中细细盘算着,如今太子已经不足为惧,万一要易储,自然是她的儿子最有机会,但难保皇帝不会故技重施,猝不及防立沁嫔的儿子为太子……毕竟,当年宁贵妃殁了的时候,闵成帝就曾经力排众议,立了闵元琅为太子。   文皇后沉默良久,终是吐出了一句:“未雨绸缪……倒是也未尝不可。”她看向音贵人,便道:“你可有破解之法?”   音贵人冷冷一笑,道:“臣妾有一计,可让沁嫔和镇国将军府的联合,不攻自破。”   ……   城郊,五里坡。   时间已到了傍晚,日落西山,夜风微凉。   这是一处篱笆院子,平日里有一队士兵看守,还有一位嬷嬷帮王夫人一起照顾孩子。   此刻的王夫人,还不知道今日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她默默推开门,抱着孩子出来乘凉。   “安儿乖,母亲带你出来走走,屋里实在是太闷了……”王夫人抱着个粉雕玉琢孩子,来到院中。   如今已经接近夏日,孩子怕热,在屋里多待一刻都是汗津津的,她便爱怜地擦了擦孩子的额头,将他稳稳抱在怀里。   她与王然的儿子才几个月大,刚刚能借力支起身子,他随母亲到了院中,便一脸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新鲜得很。   王夫人喃喃道:“也不知道你父亲……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   她身后不远处,张嬷嬷徐徐走来,道:“夫人,可要我帮忙?”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不劳嬷嬷了。”   她自生产之日起,便没再见过自己的夫君。   她奄奄一息生下孩子之后,便是张嬷嬷来照顾他们母子。   她也知道自己的夫君干了些什么,于是非常害怕自己和孩子会受到牵连……可落在秦将军手中之后,他并未为难这孤苦伶仃的母子俩,只是将他们圈禁了起来,还派了人来照顾。   张嬷嬷为人勤勉热情,时间久了,两人便越来越熟稔。   “夫人又在想你夫君了?”张嬷嬷皱纹满布的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王夫人道:“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但他毕竟是我的夫君,是安儿的父亲。”   张嬷嬷皱眉道:“可说句不中听的,他若是有担当,便该来寻你们母子……他既然当初要对将军及夫人下毒手,就该自己承担这结果,哪有自己跑了,撇下妻儿不管的道理?”   王夫人有些鼻酸,道:“他若是回来了,将军定然不会放过他……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来,好在将军良善,未迁怒于我们……让我们三人都能活着……”   张嬷嬷是秦修远的人,她听了这话,反驳道:“难道他要东躲西藏一辈子?你也甘心被囚禁一辈子?”   王夫人无奈道:“我还能如何?难道将军会放了我们吗?他不杀我们都谢天谢地了……”她这几个月一直担心受怕,一方面生怕听到王然的死讯,一方面又担心秦修远没了找王然的耐心,要杀自己和儿子报仇。   张嬷嬷劝解道:“夫人就没有想过戴罪立功吗?若是你夫君来寻你,你可以劝他为将军效力啊……他当年在北疆参军时,不也在秦家军中投过军么?我们将军爱惜人才,说不定会考虑呢?”   王夫人又道:“他曾经要杀将军,将军能给他这个机会么?且他在益州犯的事,早已经被皇上知道了,这如何能掩盖呢?”   张嬷嬷一笑,道:“所以,便要看你夫君的本事了……他若能在一些事上帮了将军,兴许可以功过相抵呢?”   王夫人怔然,张嬷嬷虽然说得隐晦,她却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知道王然一直效忠左相刘植,难道秦修远,想要的是刘植的把柄?   王夫人心中有些打鼓,她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想起如今孩子连出院子的机会都没有,便有些难受。   她多么希望能过一些平静的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三餐温饱,家人平安便好。   王夫人正出神地想着,安儿却突然哭了起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安儿乖,怎么了?”王夫人轻轻摇着孩子,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却见有几个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一下便落到了院子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外面的喊杀声!   她不知道来人是谁,便吓得大喊:“救命!救命!”   墙外乱成一团,守卫们都抡起兵器与黑衣人厮杀了起来,有几个守卫听到声音,便冲进了院子里,这些黑衣人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是来劫人,还是来杀人的。   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一出手,便制住了王夫人,张嬷嬷吓得大叫,道:“快来救夫人!”   王夫人也吓得哭了起来,道:“你是谁!?你放开我!”   那黑衣人急忙扯掉蒙面,道:“夫人,是我!我来救你了!”   王夫人定睛一看,居然是王然!她又惊又喜,此时,张嬷嬷被黑衣人拿住,眼看就要被杀,她急急道:“别杀张嬷嬷!她是好人!”   王然闻声,便道:“算了……去前面解决那些守卫要紧!”   于是黑衣人便松开了张嬷嬷,应声去了,王然身后一黑衣人道:“王大人,守卫人多势众,我们的人恐怕不敌……”   王然便道:“你帮我看着妻儿,我去前面帮忙……待我杀出一条血路来,我们就走!”   说罢,王然便提刀冲了出去……王夫人心中忐忑不已,她紧紧抱着孩子,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王然出去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守卫解决得差不多了,他便回到了院子中想接妻儿,却被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方才那黑衣人,正举刀制着王夫人的咽喉,而夫人手中的仍然抱着孩子,安儿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也哇哇大哭起来,让人十分心焦。   “你做什么!?”王然眼眶欲裂地看着那黑衣人,心中腾然升起一股杀气。   黑衣人道:“王大人莫要怪我,这是相爷的命令,你若是现在将东西交出来,我便将夫人放了。”顿了顿,他道:“你若不给,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王然眼眸微眯,恨恨道:“我说了!待我将妻儿带离了帝都,便会将东西奉上!”   黑衣人道:“你以为相爷会相信你吗?你还是乖乖地将东西交出来吧……”   王然自知若交出了东西,一家人恐怕都要丧生在此,但若是不交,他便要对夫人动手了!   他陷入两难的境地,怒吼出声道:“言而无信!卑鄙小人!”   黑衣人不以为然,道:“王大人,可想好了!?”   说罢,他将刀子又逼近了几分,吓得王夫人惊声尖叫,安儿的哭声也是越来越激烈,让人心碎不已。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一阵箭风急速而来,然后便是一声闷响!   “啊……”那黑衣人突然跪地,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膝弯处,中了一箭!   就在他分神的间隙,王夫人立即抱着孩子挣脱了他的控制,可他还不死心地一把拽住了王夫人的腿,王夫人吓得惊叫连连,王然便果断挥刀,砍断了黑衣人的手!   “啊!王然,你这个叛徒!”黑衣人惨叫一声,随即开始谩骂他。   王然一脸愤恨,道:“叛徒!?我王然是瞎了眼,才会认他做主公!”说罢,他手起刀落,一下结果了那黑衣人的性命。   了事后,他缓缓抬头,看向那射箭人。   “多谢壮士救我妻儿,不过……你又是谁?”王然一手护住妻儿,一边问道。   射箭人生得高大威猛,一双浓眉之下,眼睛炯炯有神,他面不改色:“在下秦忠,是秦大将军派我来的,还请王大人,跟我走一趟!”   王然怔然,嘴角微抿,他最怕的就是落到秦修远手中。   他面色一变,想拉着夫人逃,可秦忠眼疾手快,一下便挥刀迫得他们二人分离,与他缠斗了起来!   两人的武艺不分上下,一招接一招,许久都未见胜负。   此时,秦忠的人与黑衣人也在外围厮杀,血光四射,混乱不已。打斗中又听见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秦忠回头一看,身后的屋子已经不知怎么回事,居然着了火!   这院子里里外外有不少篱笆,火龙呼啸着,顺着夜风迅速蔓延到了篱笆上,篱笆搭的外墙,逐渐形成了一个火圈,将几人围在了里面!   王然暗道不好,这定是左相安排的!不论他是否将东西交出来,左相都不会给他活路,且如果他死了,单凭那份证物,其实也无法扳倒左相。   火圈之内,有秦忠钳制,火圈之外,黑衣人个个都想要他性命!他在这一瞬间,绝望至极。   王夫人忍不住哭泣道:“难道上天,真的要绝了我们的路吗!?”   秦忠浓眉微蹙,一把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塞进了水桶里,打湿之后,他便一把披到了王夫人的头上,他冷峻道:“王夫人!我先带你们出去!”   王夫人反应过来,急忙将孩子护在怀里,跟上了秦忠。   方嬷嬷此时也将衣衫打湿,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快走!你还愣着做什么!?”秦忠冲着王然大吼一声,才将他唤回了神。   那火龙更甚,已经将大门烧成一片金黄火海,火舌嚣张至极,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来,秦忠心一横,便带着众人冲了出去!   ……   镇国将军府。   “将军,将军!”报信的暗卫急忙奔进了飞檐阁。   秦修远正在书房之中,他闻声便立即推开了房门,道:“怎么样了?”   此时,唐阮阮和采薇也正坐在院落之中,见来人跑得匆忙,不由得也转过了脸,等待下文。   暗卫道:“果然不出将军所料!那左相是要取了东西之后,杀王然一家灭口!”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继续道:“那王然一家已经被秦忠救了回来,已经带入了密室之中,可是秦忠……”   “秦忠怎么了?”采薇着急得奔了过来,她的腿还没好,有些一瘸一拐。   暗卫看了她一眼,道:“他被烧伤了……如今和其他兄弟一起在偏殿……”   话音未落,采薇便踉跄跑了出去。   “你慢点!”唐阮阮见到采薇如此,也有些着急地跟了上去。   完成任务的暗卫们,此刻都待在偏殿之中,有的受了刀伤,而有的身上衣服都烧得破破烂烂了,露出了一片惨烈的伤痕。   采薇一进门,见到许多陌生的男人,一时间有些羞怯,可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想到秦忠受了伤,她就心急如焚。   她红着脸,绕过一个个精壮的暗卫,突然发现有人躺在了一旁的担架上,那人上盖着的,正是秦忠的披风。   这披风被烧得焦乎乎的,也是因为她曾经为他补过,才认了出来。   那人身量高大,但此刻却奄奄一息躺在担架上,一看他便知伤得极重。整个脸颊都被烧得面目全非,用纱布裹得严严实实。   采薇眼眸微滞,颤声道:“秦忠?”   她怔怔跪下来,俯下身看他,他面上烧得严重,身上还有多处刀伤,他紧紧闭着眼,却不知道是死是活。   采薇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一疼,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喃喃道:“秦忠……你怎么伤得这么重?你昨日不是还说,办完事要回来看我的吗?”   她带着哭腔:“你醒醒啊?我来了……你怎么不理我……”   她越哭越大声,惊动了其他暗卫。   有个暗卫走了过来,俯身对她道:“姑娘……秦忠他只是烧伤了,你莫要难过了……”   采薇声泪俱下,道:“都烧成这样了,我怎么能不难过!?他是多好的一个人……”   她喃喃道:“从来没有人像他,对我这么好过……”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在地,停也停不下来。   秦修远和唐阮阮此时也赶到了偏殿,暗卫们一见将军和夫人来了,便立即起身,一起行礼。   唐阮阮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也是十分错愕。   唐阮阮弄清始末后,默默抚了抚采薇的肩膀,道:“秦忠虽然被烧伤了,但好歹命保住了,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会派人照顾他的,直到他痊愈为止……”   采薇知道,他这样是不可能完全恢复了,她悲从中来,喃喃道:“小姐,为什么……为什么好人都这样命苦呢?”   唐阮阮低声道:“是啊……秦忠还这样年轻,他甚至都还没有成家,就遭此劫难,实在让人难受。”   采薇听了,突然主动伸手,抚上了他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采薇小心翼翼握住那满是血迹的手,道:“小姐,秦忠自小便没有父母,没有家……他同我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家……”她抽泣着说:“小姐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同他在一起么?”   唐阮阮有些惊讶,道:“采薇,你的意思是?”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齐齐看过来,但采薇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担架上,完全不顾及众人。   采薇擦了擦眼泪,沉声道:“我愿意与他在一起,照顾他一辈子。”   唐阮阮一愣,道:“你、你可想好了?秦忠这样,到底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都不知道……”   采薇苦笑一下,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有福气之人,小姐待我好,我一直感激,但秦忠对我,是不一样的……认识他之后,我才知道被人疼,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愿意与他同甘共苦。”   唐阮阮微怔,看向秦修远。   秦修远缓缓道:“采薇,你当真喜欢秦忠,愿意嫁给他?”   采薇微微颔首,道:“是。”   秦修远嘴角微勾,道:“好,那本将军,便为你们主婚。”   采薇听了,有些泣不成声。   “多谢将军!”一声熟悉又洪亮的男声传来,让采薇双肩一颤。   采薇猛然回头,却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秦修远嘴角微勾,唐阮阮也在捂着嘴笑,而她的旁边,站着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   秦忠只着了一件薄衫,被烈火撕扯过后,也有几分狼狈,堪堪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好看的锁骨,衬得他更是英气逼人。   他浓眉微扬,面露喜色,正一脸笑意地看着采薇。   采薇怔怔地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急忙起身,来到秦忠面前,拉着他上下打量:“你没事?”   秦忠笑着点头,眼神澄澈,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采薇的脸,蓦地红了:“你!怎么都没人出声!我……”   方才说话的那暗卫,好不容易憋住笑,道:“姑娘,方才我说了秦忠没事……谁知你还没听完,便急着以身相许了!拦都拦不住啊……”   话音一落,众人都哈哈大笑。   还有暗卫打趣道:“早知道受了伤能得个媳妇,我也去火里转一圈!哈哈哈哈……”   “哈哈哈……恭喜恭喜……”   此时,采薇恨不得找条地缝钻出去,她羞愤难当,一下将秦忠推开,转身奔了出去……   秦忠一愣,随即问道:“采薇生气了?她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   唐阮阮瞪他一眼,道:“别傻了,还不快去追!?”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女人,要哄。”   秦忠笑着点头,一下便追了出去。   采薇的腿还没好,跑不了多快,可还是拖着脚,一路奔离了偏院。   真是羞死人了!   她满脸绯红,不知该怒该喜。   “采薇!采薇!”秦忠一路飞奔而来,很快便追上了她。   采薇不理他,绕着他继续走。   他一把抓住采薇的袖子,道:“采薇……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采薇仍然不搭理他,一把甩开他,却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秦忠一把扶住她的腰,皱眉道:“你的腿还没好,不能走远了!”   采薇一双美目,委屈盈盈地瞪着他:“关你什么事!”   秦忠一愣,随即道:“当然关我的事!”他知道采薇心中有自己之后,胆子也壮了几分,道:“你如今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了!”   采薇微怔,随即红着脸推开他,结结巴巴道:“谁、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别瞎说……我不过是以为你受伤了,看你可怜我才……”   秦忠忍不住笑起来,道:“难道,我受了重伤你才愿意嫁我?好,那我再去点一把火便是了……”   采薇面色一惊,随即用手捶他:“你说什么傻话!”   秦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深情看她:“我是傻,我若是聪明些,便早就能发现你的心思了。”   采薇偏头,避开他灼灼目光,嘟囔道:“你哪里傻了?你趁着我伤心,想着法子掏出我的心里话,倒是聪明得很……”说着说着,她的眼里忽而积蓄了些泪水,低声道:“你是不知道……我见你伤成了那样,有多伤心,你却还有心思看热闹……”   秦忠方才也见着了她哭泣的样子,一时间也有些心疼,他情不自禁地将采薇揽入怀里,喃喃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让你伤心了……”   采薇身子微绷,想挣开他,却有些无力。   秦忠双臂微微收拢,将她抱得更紧,道:“可若不是这个误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在一起。”他微微松开她,和她深情对视,浓眉之下,漆黑的眸子明亮温暖,秦忠一字一句道:“采薇,我秦忠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可愿嫁我为妻?”   采薇面色一红,她嚅喏道:“可是……”   秦忠见她有些迟疑,便急忙问道:“可是什么?”   采薇抬眸看他,道:“你不是说……心中一直有一个姑娘,她在你眼里,才是最好的么……”   秦忠被问得愣住,随即,英俊的眉眼笑得微微弯起,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柔声道:“这里,一直只有你,从没有别人,你就是最好的姑娘。”   采薇白皙的小手,感受道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羞涩抬眸,迎上他炽热的目光。   秦忠满眼诚挚,问道:“你可愿嫁我?”   采薇嘴角微微扬起,红着脸点了点头。   秦忠浓眉一扬,突然一下将她抱了起来!采薇猝不及防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娇嗔道:“你快放我下来!”   “太好了!我也有妻子,也有家了!”秦忠爽朗的笑声,在夜空里传得老远……   ***   宰相府的书房里,夜灯长明。   刘植一脸阴鹜地坐在房中,等着五里坡的消息。   刘奇敲了敲门,道:“相爷,那边还没人回来,不如先歇息吧?”   刘植半磕着眼,道:“这么久还没有人回来,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奇道:“小人已经派人去看了,无论结果怎样,总会有个消息递回来。”   刘植继续闭着眼,思索道:“王然知道得太多,不能留。”   刘奇点头道:“小人知道,已经吩咐下去了,会做干净的。”   刘植无声颔首。   随即又问道:“书墨最近在干什么?”   刘奇想了想,回答道:“大公子自从上次被皇上斥责,便不再随意上奏了,倒是沉稳了许多,每日都按时去督察院。”   刘植“嗯”了一声。   刘奇见他面色尚可,便继续道:“最近二公子也颇有长进,整日在家中苦读,想必秋试必能高中。”   刘植淡淡道:“随他自己吧。”   刘奇不再多话,他一直不知道为何左相不喜欢次子,他似乎从未主动问起过刘书染的情况。   两人继续静默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消息。   “相爷,相爷不好了!”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刘植面色一冷,睁开眼,道:“进来!”   报信的下人道:“相爷,探子来报,说五里坡外的篱笆院,燃起了大火!如今这火还没灭,依稀能看见里面有些人,却不知道都是谁……”   刘植沉声问道:“王然可在里面?”   下人道:“火势太大,实在是看不清楚……不过咱们派出去的人,也一个都没回来。”   刘植眸色一凝,道:“今夜,除了我们的人,可还有其他人去过那里?”   下人想了想,道:“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不过倒是看到了院子守卫的尸首,想必是经历过一番厮杀。”   刘植心觉不妥,若是王然和东西在一起,被一把火烧光还好,可万一他逃了出去……他眼色微眯,杀意更甚,道:“派人去搜索周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下人吓得一凛,唯唯诺诺道:“是,相爷。”   ***   夜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似是快要下雨了。   时近半夜,密室之中,王然缓缓睁眼,他的手臂被烧伤了一片,有些火辣辣地疼。   他醒来后,便立刻挣扎起来,却见秦修远就坐在他对面,一脸平静地喝着茶。   他声音沙哑,道:“我夫人和孩子呢?”   秦修远看他一眼,道:“你不觉得,应该先回答本将军的问题,才有资格问你夫人孩子么?”   王然一怔,硬撑着坐起,道:“既然落到你手中,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但还请秦大将军,莫要为难我妻儿,他们是无辜的。”   秦修远冷冷一笑,道:“你逼得我夫人同我一起跳崖之时,可曾想过她无辜?”   王然嘴角微绷,沉脸不语。   秦修远见他沉默,道:“本将军没空与你闲话家常,我问你,昨晚要杀你的那些人,可是左相的人?”   王然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秦修远开门见山:“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年北齐议和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然看了一眼秦修远,道:“我告诉你,你便能放了我妻儿么?”   秦修远瞥他一眼,道:“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自己有机会同我谈条件?王然,你不在之时,我没有为难你妻儿,便已经是仁至义尽。”   王然绷着脸不语,自知理亏。   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做些无谓挣扎,还不如赚几分人情,也许能求得秦修远放了妻儿。   王然低声道:“当年……我被任命为左相亲卫,护送他去北齐王庭议和……”   密室之外,风声鹤唳,大雨欲来。   当年的事件,在王然的描述下,一点一点呈现到秦修远的面前。   ……   三年前,冬日夜。   王然站在左相帐前,临近子时,可主帐中的灯,还亮着。   他百无聊赖地守着夜,有些感叹自己的怀才不遇。   当时,他就是一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只想投军报效国家,出人头地。   他向往金戈铁马,驰骋沙场,一直跟在秦修逝的麾下,可却单单被派来当了左相亲卫。他空有一身武艺,却全然无用武之地,每日做着端茶送水,迎来送往的活儿,让他不由得有些丧气。   他朝主帐内瞅了一眼,依稀看到左相还坐在案前,于是王然不由得在想,左相是否还为了今日议和之事烦心?   说起这北齐王庭,就令人窝火。   他们一直挑衅大闵边陲,闹得民不聊生。近几年天灾连连,国库渐虚,若是真的打起仗来,怕是会动了国之根本,但如果不打,百姓又怨声载道。所以,朝堂上对北齐的态度,便也分成了两派。   以刘植为主的文臣大多主张议和,而以镇国公秦穆为首的武将,则主战。   一时之间闹得不可开交,于是闵成帝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刘植和秦穆共同来到北疆,先由刘植出面议和,若议和不成,再由秦穆主战,将北齐人赶回自己的地盘。   可今日的第一轮议和,却并不顺利。   北齐王一直犹疑不定,他有两个儿子,可两个儿子的立场却全然不同。   北齐四皇子巴日达倒是支持两国议和,还期盼能引入大闵的技术和文化,两国和平共处;可六皇子却极力主战,恨不能将大闵人杀个精光……王然想到那六皇子一脸阴狠的样子,便觉得,万一未来他当了北齐王,恐怕北齐与大闵边界,将永无宁日。   夜已经深了,正当他有些犯困之时,迎面却走来了两个身影。   王然不敢马虎,立即打起精神来,他们如今就驻扎在北齐王庭附近,距离镇国公他们远得很,万一左相出了什么事,他可是担不起责任!   待那两人缓缓走近,他便有些紧张地举起长.枪,喝斥道:“来着何人?” 第91章 真相 一时喜,一念悲,一度相聚,一瞬……   借着帐外微弱的火把, 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为主的男子十分年轻,身着北齐华服,耳上戴着价值连城的佩环, 他面色冰冷, 带着一抹邪魅。   他的右眼被黑色布罩盖住,又平添了几分诡异。   “六……六皇子?”王然一脸懵懂, 这北齐六皇子,为何会深夜来访?   六皇子莫勒微微一笑, 道:“既然认出了本王, 还不滚开?”   王然气性也上来了几分, 道:“六皇子要见我们左相, 也需得我通传才是……”   六皇子嗤笑一声,道:“倒是个不怕死的……”   说罢, 他身后之人,一下便推开了刀刃——   “住手。”主帐的帘子,从里面被撩开。   左相刘植缓缓出了主帐, 他看了六皇子一瞬,不冷不热道:“六皇子深夜来访, 不知找本相有何事?”   六皇子微微一笑, 道:“左相不请本王进去坐坐么?”   左相刘植面色一凝, 道:“六皇子请。”   两人在帐中落座, 王然心中不忿, 却也只得乖乖站在门口守着。   主帐之中, 刘植坐在六皇子对面, 无声对峙了片刻,六皇子率先开了口,道:“如今和谈未成, 不知左相,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刘植冷哼一声,道:“和谈未成,不是六皇子所期盼的么?”   此次议和如若失败,最终由秦穆出面,与北齐开战的话,那文臣的颜面便荡然无存了。   且前朝后宫牵连甚广,议和结果也很可能影响到宫内的局势。   刘植也一直在思索为何他不肯议和,没想到他却找上门来了。   “左相此言差矣,其实本王也是期待议和的,只是有的条件,不便在大殿上提罢了……”六皇子莫勒勾起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植。   刘植面无表情,道:“六皇子有话,不妨直说。”   六皇子莫勒淡淡一笑,道:“我想要一个人。”   刘植有些疑惑,问道:“谁?”   莫勒启唇,吐出三个字:“秦修逸。”   他语气缓慢,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刘植怔然,看了看他右眼黑罩,顿时了然。   刘植面色松动了几分,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将秦修逸交给你,你便能促使你父皇,答应议和一事?”   莫勒手指轻拨茶杯,胸有成竹道:“不错。”   刘植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六皇子是想要本相出卖同僚?”   莫勒哈哈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哪里算得上是同僚?”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一个秦修逸,换得两国休战,左相名声大振,多么划算的买卖,本王不信,左相不心动?”   刘植嘴唇微抿,一言不发。   莫勒又继续道:“若是两国开战,莫说是秦修逸,恐怕连秦家军都不知道能留存多少?一人牺牲,换取千万人的安稳,孰轻孰重,左相心中自有判断。”   刘植定定看着莫勒,道:“你公报私仇,就不怕你父皇怪罪于你?”   莫勒不以为然,道:“本王相信,左相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的,我父王毕竟老了……且,你在北齐也需要盟友,不是么?我听闻你们大闵皇帝的宠妃,是镇国公的义妹,且镇国公也是皇帝自小的伴读,未来若是贵妃之子上位,自然是亲镇国公一派,左相若不早做打算,到时候哪里还有您站的地方?”   刘植心中的隐忧,被莫勒一下掏了出来,他默默攥紧拳头,如冰窖。   莫勒似乎就在等着他考虑,并没有走的意思,反而悠闲地喝了口茶。   刘植面色晦暗不明,犹疑了许久。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道:“你若能说服你父皇,答应签署停战协定,我便将秦修逸,引到你们北齐地界。”顿了顿,他道:“至于能不能拿下他,便看六皇子的本事了。”   莫勒一听,眼神不由得放出了异样的光芒,道:“好!”他邪魅一笑,道:“不如……就让他去无人谷吧……”   他的右眼,便是在无人谷被秦修逸射瞎的,他自然要在这里,将仇给报了。   刘植抿了抿唇,道:“一言为定。”   六皇子起身告别,微微笑道:“我相信左相,不会让本王失望的。”   说罢,戴上斗篷,撩起门帘,走进了这夜色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门外的王然,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望着莫勒的背影,又偷偷看了看身旁沉默的左相刘植,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植看他一眼,眼眸微眯,道:“你进来。”   王然心中一震,随即跟着刘植进了主帐。   刘植简单打量了他一番,便道:“入秦家军多久了?”   王然老实答道:“两年了……”   刘植坐着,抬眸看他,道:“两年了,还只是一个守卫?”   王然心中一紧,面色有愧。   刘植道:“不若你跟了本相吧,只要你忠心耿耿,本相保你平步青云。”   王然沉吟片刻,道:“小人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左相赏识?左相若是担心六皇子来的事传出去,那大可不必,小人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刘植微微一笑,道:“倒又几分小聪明。”顿了顿,他道:“那你可愿助本相一臂之力?”   王然思索片刻,壮着胆子问道:“左相当真要将秦将军……交、交给北齐六皇子?”   刘植定睛看他,道:“若是牺牲他一人,换得天下太平,又有何不可?”   王然急忙道:“可是他是我们大闵的英雄!他曾经一箭射中北齐皇子,立过大功!他……”   “那又怎样?”刘植一脸平静地看着王然,道:“他们秦家的男儿,近乎没有一个善终的,大多都是战死沙场……若是迟早要死,不如让自己死得有价值些,你说呢?”   王然一愣,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刘植又道:“你看你,听秦修逝的话守着本相,却只能做一个亲卫,若是你帮本相办成了这件事,便是默默救黎民于水火,本相自然不会亏待你……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王然再次陷入迷茫。   那种纠结,矛盾的滋味,他到现在还记得。   ……   忆及此处,王然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低声道:“其实我心中是不愿的……镇国公父子,一直是我的榜样,可左相的话又让我觉得很有道理……兴许,我就是对他开出的价码,动了心。”   秦修远面色冰冷,淡淡道:“所以,你便将那封信送去给了我父亲,引得他们只带了几千人,便去了无人谷?”   室内油灯忽明忽暗,照不真切王然的脸,只见他微微垂头,道:“是。”   秦修远捏紧拳头,又问:“那封信呢?”   王然沉默了一瞬,道:“左相让我与北齐的人一起去送信,好掩人耳目,然后让我再设法偷出来销毁……可我自己留了个心眼,待镇国公他们出营后,我便将信偷了出来,私自藏了起来。”   秦修远道:“左相可知道此事?”   王然道:“后来知道了……若不是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他也不可能出人帮我寻得妻儿……总之,这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们秦家,但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如今我落在你手上,也是因果循环而已。”   秦修远怅然一笑,道:“你说得轻巧。”   他上前一步,狠狠揪住王然的衣领,道:“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打着救黎民百姓的幌子,借公行私,害死了我的父兄!你们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   秦修远神色痛苦,眼神冷得似乎要将人冻伤,王然怔怔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应。   秦修远抬手,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王然被打得偏了身子,吐出一口血。   秦修远恨恨道:“还说什么以一人性命,换取千万人性命?在你们害死我父兄之后,北齐表面上假意签订了停战协定,没几个月便出尔反尔,夺了我们三座城池,其中一座城池中,十数万百姓都被残忍屠杀!我当时身负重孝,却也得披挂上阵,浴血杀敌!那个时候,你们这些罪魁祸首,躲到哪里去了?”   王然被说得惭愧不已,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潜意识里,不敢将这些,与自己的所做作为联系在一起。   王然埋头,掩饰自己的羞愤,低声道:“我虽站错了队,误入歧途,可我何尝没有报国之心?可我在虎啸将军麾下时,一直都不得重用……不然我也不会被左相给引诱……”   秦修远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扔在他脸上,愤怒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王然有些意外,默默捡起地上那张纸,定睛一看,却是一封信。   这信纸有些年头了,纸页有些发黄,但是字迹却依然清晰。   入眼,这字迹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看过。   “阿远,近日可好?吾与父亲、阿逸已经抵达北疆……”   “愚兄麾下有一妙人,身手矫健,性格果敢,且为人赤诚,有报国之志……名为王然……”   “此人若磨炼些时日,必成大器。待你上战场之时,愚兄荐之,为汝副将,如何?”   ……字里行间洒脱直率,仿佛秦修逝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   王然怔然看向秦修远,问道:“这是虎啸将军……虎啸将军的信?”   秦修远面色苍白,淡淡道:“是。”   王然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他手握着信纸,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虎啸将军,原来早就注意到了我?他……他早就有意栽培我的,是不是?”   他眼色发红,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喃喃道:“我都做了些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   他羞愧难当,抬手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秦修远一脸冷漠,看着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王然跪在榻上,头逐渐低了下去,最终整个人蜷着,伏在了榻上,他用头狠狠撞在床板上,自言自语道:“我当日得知左相要反时……为何不趁机给虎啸将军报信?我居然还引得他们真的去了无人谷……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   说罢,他双手掩面,颤抖地哭出了声来。   他想起自己送信的那晚,随着北齐人一起见到了秦修逝,秦修逝冲他微微一笑,道:“做左相的亲卫可不容易,需得机灵些……早些回来!”   当时他嗤之以鼻,却不知道,对方字字句句都是发自真心,是他自己的偏激,将这份知遇之恩彻底埋葬了。   王然悔不当初,久久不能平静。   “你现在后悔又有何用?我父兄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他们戎马一生,临死前,却还被左相扣上了一个贪功冒进的罪名,我镇国将军府百年来,忠勇世家的名声,差点毁于一旦!”   王然仍然埋头不语,沉浸在钻心的悔意之中。   秦修远字字铿锵:“你若还有一份男儿血性,还有一份担当,就同我一起,为我父兄翻案,将当年之事,公布于众!”   王然哽咽着,抬头看向秦修远,秦修远也双目通红,定定看着他。   他挣扎着,立身跪好,拱手郑重道:“王然,愿听候将军差遣。”   ***   待秦修远从密室走出来,已十分疲倦。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他拖着步子,心不在焉地回到了飞檐阁。   已经过了子夜,灯还未熄。   秦修远默默入了卧房,发现桌上放着一盅汤。   他看了一眼,唐阮阮已经倚在床上,稳稳睡去。   秦修远便静静在桌前坐了下来,如今终于知道父兄遇害的真相,他一时也无法平静,只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他怔然看了看眼前的汤,本来没有任何胃口。   但一想到这是她特意煲的,便不忍辜负她的好意,轻轻揭开了盖子。   一股醇厚香冽的羊汤味,柔和地飘来,半清半浓的汤汁中,飘着上好的羊肉,青翠的葱花和香菜,极好地掩盖了羊肉的膻味。   他轻轻舀起一勺,送入口里,汤头鲜美至极,柔缓地在口腔中打转,然后蕴含着淡淡的胡椒味,直冲心底,温暖地冲破了他最后一分强撑的精神。   勺子“叮当”落入碗中,清脆一响,秦修远再也忍不住,将头埋在了桌上。   他整个人颤抖不已,双拳死死攥住,差点要将自己掐得出血。   秦修远嘴唇紧抿,无声呼唤着:父亲……大哥……   他查了这么久,终于知道了真相。父亲和大哥为了大闵的安宁,厮杀了半生,最终,没有光明磊落地死在战场上,却倒在了同僚卑鄙的阴谋下。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二哥一直那样自责……六皇子原本就是为了报他那一箭之仇,而无端搭上了父亲和大哥的性命!   秦修远痛苦不已,他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掐住了喉咙,喘不上气来。   “阿远?”   正当他被回忆及真相蚕食之时,唐阮阮不知怎么地,居然醒了,她看到秦修远坐在桌旁,便慌忙穿了鞋奔过来,扶起他半俯的身子,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秦修远没有说话,只是转脸看她,神色怆然。   唐阮阮借着微弱的夜灯,他面色苍白,一双眼红得吓人,憔悴不堪。   她二话不说,便将他的身子,搂入怀中。   她低声问道:“今晚知道真相了,是不是?”   秦修远颤声道:“我父亲……大哥……他们死得好冤,阮阮,我的心很痛。”   他有些说不下去。   唐阮阮将他抱在怀中,手指轻轻抚着他的额,道:“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顿了顿,她摸到他的手,轻轻掰开他紧紧攥着的手指,道:“难过就哭出来吧。”   她语气温柔,似是十分疼惜。   秦修远闭上眼,头靠在她的锁骨旁,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味,能让人放下一切心防。   此时,屋外憋闷已久的乌云,终于释放出雨意,一瞬过后,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在窗棂之上,浇得一地狼狈。   他心中的悲痛,却如洪水决堤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人吞没。   多年的隐忍,坚强和自持,都在这一刻被打破,他的情绪终于崩溃……   秦修远整个人颤抖着倚在她身上,他的肩头,也开始微微耸了起来。   一瞬过后,唐阮阮察觉到,自己的肩头湿热一片,她便伸手,轻拍他的背,道:“哭过了,就好了……阿远,都过去了。”   这晚,秦修远也不知道是如何到了床榻的。   他迷迷糊糊被唐阮阮脱了外袍,又被她盖上了被子。   秦修远实在是太疲倦了,合上眼,便很快失去了意识……   梦中,他见到了许多人。   父亲在院子中教他练长.枪,见他摔了,便严厉地喝斥他站起身来,但是神情中仍然难掩心疼……他实在不想练了,便将枪一扔,赌气道:“我不练了……”却见父亲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地消失在眼前……秦修远急着去找,却又莫名其妙进入了大哥的院子。   大哥等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道:“阿远,你来得正好,陪我一起等你吧,你嫂嫂进去一日了,孩子还没出来……”,话音未落,就听得产房内一声响亮的啼哭,秦修远兴奋道:“大哥,你当爹了!”,秦修逝居然喜极而泣,道:“你也当叔叔了!”,孩子被抱了出来,他看着大哥一脸笑意地将孩子递给了自己,道:“阿远,你想想,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   秦修远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正要开口,可对面的大哥又不见了……   他仿佛堕入一个迷雾重重的梦境,一时喜,一念悲,一度相聚,一瞬别离。   他的心,如烈火焚烧,身子却又冷汗涔涔,下意识地伸手出去,终于有一只温柔的手,将他牢牢握住,最终将他带出了这充满业障的梦中。   ***   雨夜过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大晴天。   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为整个卧房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秦修远侧着身,默默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姑娘秀美白净的下颌,以及纤细好看的锁骨。   他微微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搭着唐阮阮的手臂。   她另外一只手,被他枕在了头下,她似乎就这样半抱着他的头,睡了一夜。   姑娘呼吸平稳,睡得香甜,秦修远和她面对面,脸颊离那娇媚柔软的身子极近,他顿时有些脸红,却又不敢动弹。   他默默回想,心觉自己昨夜,实在是有些失态……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查清,王然也愿助他一臂之力,接下来,他便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一切展现到闵成帝面前。   他正在思索着,可身边的姑娘轻哼了一声。   也许是她手臂麻了,不自觉地动了动,收紧了怀抱——忽而便将他的脸,贴到了饱满柔软的水蜜桃上。   秦修远凤眸微张,感觉自己的耳根几欲滴血,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心猿意马。   她怀中香香的,还带着一丝甜,难怪人们都说,温柔乡让人沉溺……如今这光景,他哪里还能想得了什么正经事?   “将军,醒了吗?”明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轻轻叩门,试探性问道。   秦修远赶紧闭了眼,只装作没听见。   “将军?夫人?”明霜还未放弃,继续敲门。   秦修远装聋作哑的同时,继续思考府中哪里还有空缺,能把明霜派去。   终于,明霜的坚持不懈,唤醒了唐阮阮,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秦修远。   他正闭着眼,安静地躺着,唐阮阮一看两人这姿势,顿时也有些面热。   她慢慢抽出了手臂,感觉都麻了,便轻轻揉了揉,低声道:“明霜,怎么了?”   明霜道:“二公子和芝心小姐来了,带来了美食令的消息,正等着将军和夫人过去呢。”   此时,秦修远才默默睁眼,一脸懵懂地看着唐阮阮,似是还没睡醒。   唐阮阮知他昨夜难受,又被梦魇了半夜,便柔声道:“二哥他们来了,你想一起去见见吗?还是想再睡一会。”   秦修远低声道:“我同你一起去吧……”继而,又道:“我后半夜睡得特别好……多亏了有你。”   唐阮阮粉颊一红,嚅喏道:“哦……”   秦修远见她害羞,便也微微一笑,道:“以后每日都这样睡好不好?”   唐阮阮嗔他一眼,道:“想得美!”   说罢,便督促他起身穿衣。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终于来到了院子里。   言芝心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晚?都快要用午膳了。”   秦修远道:“午膳有什么要紧的,我夫人睡得好最重要。”   唐阮阮听了,心中腹诽道:难道你睡得不好?   秦修逸笑了笑,道:“弟妹,这是礼部送来,给你的。”   说罢,递了个卷轴给唐阮阮。   唐阮阮默默打开一看,有些惊愕:“这是……” 第92章 美食令(灌汤包) 这包子真的是你做的……   唐阮阮展开卷轴, 居然是一幅地图,有些疑惑。   “这个地图是什么意思?”她出声问道。   秦修远看了一眼,道:“这是礼部划分美食令摊位的图, 你看, 我们在这……乙字贰号位。”   他指了指上面标记的位置。   这个位置在一个东南区的拐角处,地方不算小, 可以接触到往来的食客,但距离主干道有些远, 算是中规中矩, 不好也不坏。   秦修逸道:“我问了来人, 美食令每年都在宫内的春华台举行。这春华台上的位置, 是提前划好的。一般主干道,都会给那些有经验, 有声望的参赛者。”   这么一说,秦修远大意明了了,因为那一道, 是皇帝、太后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没想到, 上次的春日宴, 还是有些效果的。”   唐阮阮有些懵懂, 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言芝心道:“若是往常, 礼部定会留一个最差的位置给武将, 可这次办的事, 倒是颇有几分人情味, 这位置尚可,以阮阮的厨艺,定能一举夺魁!”   唐阮阮回想了一下刘大人来春日宴上喝状元及第粥的情形, 不禁觉得有些趣味。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并无把握,只能尽力而为了。”   秦修逸却正色道:“弟妹,此次若是你能夺魁,也许……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绝好机会。”   秦修远拧眉,道:“二哥是什么意思?”   秦修逸道:“往年美食令的彩头,都是些奇珍异宝,可今年,听闻皇上放出话来,说谁拔得头筹,他便允诺一件事,只要不违背礼法即可,所以,这参赛者就更是趋之若鹜了。”   秦修远瞬间懂了他的意思,道:“二哥是想……在美食令上……”   秦修逸心照不宣地点点头,秦修远立即否定,道:“不行!就算阮阮能夺魁,也不能让她来提此事,万一皇上迁怒于她怎么办?”   言芝心听得一头雾水,而唐阮阮却懂了其中关窍,道:“阿远。”   秦修远转脸看她,眼神担忧。   唐阮阮道:“若我真能夺魁,也许,这是替公公和大哥,洗刷冤屈的最好机会。”   秦修远面色微沉,定定看她:“不行,万一皇上……”   “我们迟早要走这一步,既然皇上有此许诺,我们又有人证和物证,无论怎样,应该不至于当场迁怒于我们。”唐阮阮一脸认真,眼神坚定。   秦修远沉吟了片刻,还是有些忧心。   唐阮阮一再坚持,秦修远便道:“那好,万一你夺魁,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向皇上请求重新审查此案,但是,由我来提。”   秦修远不知道闵成帝盛怒之下会做出些什么来,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大殿之上,承受那样大的压力。   唐阮阮听了,微微一笑,道:“好。”   ***   盛春华色,绮丽高台。   万众瞩目的美食令,今日终于要开宴了,礼部一行官员,从半月前便忙得不可开交,为的就是这一年一度的盛事能如约进行。   礼部尚书刘大人,穿着一丝不苟的官服,严谨地来回踱步,仔仔细细检查这每一方参赛位,指挥道:“这个位置的名牌摆得整齐些!”顿了顿,又指向旁边道:“这边的炊具怎么少了一样?快快补齐……”   他素来是个刻板认真的人,看着下属办事不力,便焦躁不已。   “你们都动作快些!今日,听说太后她老人家也要来!可别出了什么纰漏!”   张大人提醒着所有人,自己也一目不错地盯着他们,他负责检查全场,但目前精力也只能顾及到主干道周围,毕竟,那是太后与皇上的必经之路。   在春华台的东南一角,礼部新来的员外郎莫大人,站在乙字贰号位,也在督促着众人,尽快准备好参赛物资。   炊具、餐具等他们都会给每个摊位发放一套,而食材便由参赛者自己提供。   隔壁的乙字壹号位,已经有参赛者来了。   来人是个大汉,生得五大三粗,却偏偏穿了一身浮华的长袍,他拿了一些食盒过来,兀自往摊位上一放,皱了皱眉,道:“这摊位怎的连茶水都没有?”   一旁的小吏急忙奔了过来,道:“这位公子,如今还在筹备阶段,我们恐怕要先将东南区的摊位都准备好了,才有空去烧水上茶。”   那大汉面色微变,道:“什么?那要等多久?”   小吏道:“这美食令是午时才正式开始,您巳时三刻之后进场的话,一切便会都准备妥当了。”   大汉看了看天色,道:“那岂不是还有两刻钟?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难道你让他们干坐在这两刻钟,却连茶水都没有?你可知道我家王爷是谁?”   小吏结结巴巴道:“那个……小人不知啊……”   莫大人手执毛笔,正在点算东西,听见了这边的声音,便走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莫大人温声问道。   小吏低声道:“这位公子……非要我现在去烧水奉茶,可小的实在是走不开,膳房离这里有些距离,若是跑个来回,恐怕就来不及了……”   那大汉看了看莫大人,见他生得十分俊秀,风貌明朗,通身一股贵气,道:“这位大人是?”   莫大人拱手道:“在下莫临,乃礼部员外郎,本次美食令中,负责监管东南区的参赛位。”   大汉轻哼一声,道:“我还当是谁,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官,也敢怠慢我黔南郡王府?”   小吏有些气不过,道:“黔南郡王府又如何?要参加美食令……便要守规矩……”   那大汉见小吏仍然不知退让,便有些窝火,道:“我不守规矩又怎样!?我乃黔南王妃的胞弟,你能奈我何!?快去给我上茶!我姐姐一会便来了!”   莫大人不急不气,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那大汉见莫临有几分客气,便洋洋得意道:“赵扬名。”   莫临笑了笑,黔南赵家,确实在当地是名门望族,可若到了京城,恐怕都没几个人知晓。   莫临微微一笑,道:“白松。”   那名叫白松的小吏答道:“下官在。”   莫临淡淡道:“你记录一下,乙字壹号位,赵扬名对判官无礼,记警告一次。”   白松一愣,随即低低笑了声,道:“是!”   警告超过三次的话,便会失去参赛资格了。   这赵扬名在黔南跋扈惯了,没想到连个从五品的小官都不买自己的账,顿时气得想打人,他伸手,一下便揪起了莫临的衣袍,道:“你敢!快给老子去掉记录,不然我饶不了你!”   莫临嘴角微绷,却面不改色,而白松却吓了一跳,道:“你放开莫大人……殴打朝廷命官,可是要判刑的!”   “判刑!?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赵扬名嗤之以鼻,笃定白松是个缩头乌龟,定然不敢站出来作证。   “我看见了。”少女清音自他们身后响起,甜暖中带着一丝飒爽。   莫临闻声,回眸一看——   居然是个貌美的红衣少女,她长眉一扬,凤目微微上挑,手持一个琉璃雕花食盒,站在旁边的乙字贰号位,看起来娇俏不已。   赵扬名也看得眼睛都直了,随即又回过神道:“你又是谁?竟然敢管我的闲事?”   毕竟对方是个美人,赵扬名的跋扈也收了几分,手一松,莫临便脱离了钳制。   莫临好整以暇了这身崭新的官袍,来不及心疼被弄皱的衣领,立即转过身去,那少女依旧亭亭玉立在摊位中央,看起来才十六七岁,却有股从容洒脱之气,不似寻常世家小姐。   她灿若骄阳,目光炯炯盯着他们,令人移不开眼睛。   “阿遥。”唐阮阮带着下人们徐徐走了过来,道:“发生什么事了?”   秦修遥回眸,道:“三嫂,这里有人,想要殴打朝廷命官。”   唐阮阮秀眉微蹙,看向了壹号位的几人。   赵扬名本以为刚刚那小姐已经够美了,可没想到竟然来了个更美的!他不禁暗暗思忖,为何这帝都的姑娘们,都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他在黔南竟从没见过这般美人,倒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了。   “没有,没有的事!”赵扬名急忙道,他一看这两位便觉得不是普通人,惹不惹得起先不说,但他却不想在美人们心中留下一个蛮横粗暴的印象。   白松见他转变如此之快,也有些瞠目结舌,而莫临却淡淡笑了笑,道:“赵公子,若没事的话,本官便先去忙了。”   赵扬名不耐地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莫临信步走到乙字贰号位,道:“多谢小姐出言相助,敢问如何称呼?”   秦修遥俏丽一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白松对这位姑娘的胆色也有几分佩服,方才他自己都有些害怕,谁知道这姑娘却敢挺身而出,他默默掀开乙字贰号位的参赛名录,惊讶一瞬又立即盖上。   待莫临和秦修遥寒暄一番之后,白松将他拉到一边。   “莫大人,你可知这位置上的是谁?”白松一脸神秘道。   莫临道:“我今早才拿到名录,还未来得及细看……”   白松道:“这是镇国将军府!”   莫临一愣,道:“真的?那这两位……”他回头看了看,那红衣姑娘唤粉衣姑娘为嫂嫂……   想必那英姿飒爽的红衣姑娘,定是老镇国公的幺女,秦修遥。   另外那位容姿绝艳,娇媚可人的娘子,恐怕就是秦大将军的夫人了。   他与白松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白松道:“武将出身,到底是不一样。”   历年来,武将一派都极少参与这美食令,镇国将军府参赛,也是头一回。   莫临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那红衣明丽的姑娘,心道:是很不一样。   乙字贰号位上,秦忠、采萍和明霜都在忙着布置场地,唐阮阮则在清点食材,秦修遥不知道该做什么,便问道:“嫂嫂,等下第一轮我们便要去拉人么?”   唐阮阮想了想,道:“应该是。”   按照今年的新规,美食令第一轮的比赛,是不限定主题的,时间为一个时辰,每个摊位上可以做自己擅长的菜肴,来吸引食客品尝,若是食客觉得好吃,便可以将木刻的票牌子挂到摊位的旗杆上,待时间到了,看哪个摊位的牌子多,便能入围下一轮。   唐阮阮看了看周边的摊位,大家的大小都差不多,基本不可能让太多食客坐着享用美食,如果要让更多的人吃到,这美食最好是便于手持才好,且他们这位置不算太好,如果从主干道过来,需要走一盏茶的功夫,若是前面的吃食诱人,说不定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八分饱了,便不会再想吃了,所以这美食的香味,最好是能飘散出去,引着人过来才好。   秦修遥问道:“嫂嫂,第一轮做什么吃食,你想好了吗?”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当然,我要做烧烤。”   秦修遥一脸惊讶,道:“烧烤……是烤鸡么?”   帝都之中,并不流行吃烧烤,所以秦修遥没听过也很正常,只有北疆那边偶尔会以竹签炙烤羊肉,但是其他的品类,也是很少见的。   唐阮阮道:“不是烤鸡,而是烤制各种食物,食物用竹签串起来,烤熟之后,便于分发,而且可以边走边吃……”   她没有说的是,烧烤摊的香味儿,几乎没人能抵挡。   秦修遥听了,不由得道:“清轩怎的还没来,他今日不是要和我还有明霜一起拉食客吗?”   唐阮阮道:“清轩今日还是要上学的,还是等他放学了再来罢。”   且秦修远今日也是照样进宫议事,待中午开赛了,才会随皇帝一起过来。   秦忠收拾好了台面,也清点好了物资,朗声问道:“夫人,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么?”   唐阮阮摇了摇头,道:“没了,你们先用些早膳吧。”   他们一大早便起来忙活,到了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唐阮阮昨晚便备好了包子,早上一蒸,就直接带了过来。   打开食盒一看,满满两层小包子,整齐地围坐在里边,高耸的褶子如同嘟起的小嘴,看起来可爱至极。   明霜拿了筷子,轻轻戳了一下包子,讶异问道:“这包子里面好像有水!”   唐阮阮走过去,笑道:“这是灌汤包,里面是有汤汁的。”   采萍和秦忠也觉得十分神奇,也细细看了看这一肚子水的小包子。   秦修遥爽朗一笑,道:“你们还在看什么?还不如吃一个呢!”   说罢,她便伸出筷子,夹起了一个包子,准备送入嘴里。   唐阮阮制止道:“灌汤包不是这么吃的。”   秦修遥有些疑惑,道:“那是怎么吃的?”   唐阮阮笑了笑,道:“有句口诀,叫‘轻轻提,慢慢摇,先开窗,后喝汤’需得在上面咬开一个小口子,先慢慢将汤汁喝了,然后再吃包子。”   秦修遥饶有兴趣道:“原来是这样……”   “不过要小心烫。”唐阮阮提醒道。   秦修遥点点头,遂轻轻嘟起朱唇,含住了包子顶,微微撕开一个小口,便开始吮吸里面的汤汁。   这汤汁鲜美,温热暖舌,在口腔里停了一瞬,尝到了十足的肉味,却香而不腻。   她喝完了汤汁,又去吃包子,包子皮擀得极薄,看起来有些剔透,被吸走了汤汁的包子,已经瘪了肚,躺在碗里懒洋洋的。   秦修遥一下将它塞进口里,却没想到,这肉里也浸染了丰富的汤汁,吃起来油香肉美,十分可口。   “好吃!”她惊喜地眯起眼睛,咯咯笑道:“嫂嫂做的灌汤包,真是好吃!”   少女的娇声自是悦耳,附近的莫临和白松,都听见了。   白松默默道:“莫大人……用早膳了么?”   莫临看他一眼,道:“怎么,你还没用早膳?”   白松有些颓然,道:“我住的地方,离宫中太远……今日又要早到,实在来不及吃早膳了……”   他早已腹中空空,闻了这包子味儿,更是勾起了腹中馋虫。   莫临问道:“那你为何不找个离皇宫近的住所?”   白松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莫大人……”他提高了几分声音:“莫大少爷!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富得流油?”   莫临拧眉看他,白松道:“你可知道,你住的那院子,租一个月要多少银钱?”   莫临在帝都的住处,在宫闱附近的主道,离皇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莫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白松叹了口气,道:“就你那宅子,一个月的租金没有二十两银子,是绝对拿不下来的!就我们这每月几两银子的俸禄,哪里租得起?你怎么如此糊涂,连房子租金都不知道是多少?”   白松十分疑惑,这莫临明明是极其聪慧之人。怎得连账都算不清?   莫临所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确实是糊涂了……那宅子是我家中的产业,从未租出去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价钱。”   白松面色一僵,讪讪抱拳,道:“大人先忙,小人告退了……”   莫临并未觉得哪里不妥,便笑了笑。   白松挨个检查着东南区的摊位,路过乙字壹号位时,那赵扬名仍然是独自坐在那,并不理人,可见他们黔南郡王府的人还没来,也不知为何会派他先来看位。   他走到乙字贰号位时,见他们的旗杆还未立好,便提醒道:“你们记得将旗杆立在前面,这样一来,食客们挂票牌子,也顺手些。”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多谢大人提醒。”   白松长得瘦小,也没成亲,见这貌美的夫人冲他一笑,便有些面热,又想嘱咐几句,可这时……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咕——咕——”   白松大窘!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出去,一桌在吃包子的人都愣了,唐阮阮轻咳一声,道:“大人巡视一早,辛苦了,这是我做的灌汤包,大人如不嫌弃的话,还请品尝一下吧。”   白松面红耳赤,连忙摆手,道:“不……不必了……”   秦修遥也爽朗一笑,道:“还没开赛呢,大人先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等会儿有的忙了。”   白松有些犹疑,可秦忠却直接站起,让出了位置,道:“大人请!”   白松见其他摊位此时也没来人,于是便惴惴不安地坐了下来,毕竟让人看到判官在此用早膳,确实不太好。   不过,此时的他确实是饿了,顺手便接过了唐阮阮递过来的筷子,他眨眨眼,看了看这食盒中的小包子,一个个肚子圆滚滚,有些歪歪的立着,里面的汤汁似乎都快要将皮儿撑破了。   他尴尬一笑,道:“那……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罢,他夹起了一个灌汤包,轻轻送入嘴里,默默一咬——   汤汁便一下涌进了嘴里,令人应接不暇,不自觉地吮吸了起来,一口饱满肉汁充斥在口腔中,一下便弥补了一早上饥饿的缺憾。   鲜啊!他两眼发光,口中咂舌!   他又迫不及待将余下的半只包子送入口中,软糯的包子皮,裹着浸了汤汁的鲜肉,一下吊起他的胃口,醇厚丰美,满足不已。   “夫人……这真的是你做的?”   白松怔然看向唐阮阮。   唐阮阮点点头,温婉一笑:“好吃么?”   白松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太好吃了!”   他蓦地想起,之前似乎听计部尚书张大人说过……镇国将军府的春日宴上,珍馐佳肴,其味无穷。   恐怕都是出自这位将军夫人之手吧!他悄悄地打量着她,发现她不仅生得绝美,周身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看了便心生舒畅。   他突然有几分自豪……这东南区本就不是什么热门区域,他在礼部就是个打杂的,所以才被分来了这边。   若是这东南区有人拔得了美食令的头筹,那他这个做判官的,也面上有光啊!   他这样想着,脸上笑意更甚,便不客气地夹起了第二个包子,道:“夫人,我看好你们!”   唐阮阮抿唇一笑,秦修遥也娇俏笑了:“多谢大人贵言。”   就在此时,却听见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道:“好啊……身为判官,却擅离职守,在这儿吃东西!你们礼部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白松背后一凉,立即放下了筷子,回眸一看,赵扬名阴阳怪气地看着他,面色有一丝得意,好似抓到了什么把柄。   他又继续道:“若我没看错的话,这包子是参赛者做的吧?大人这样算不算接受参赛者贿赂呢……” 第93章 美食令(羊肉串) 你不要含血喷人!……   白松面色一凝, 急忙放下筷子,道:“你、你不要含血喷人!”   唐阮阮皱了皱眉,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秦修遥撇撇嘴, 低声道:“似乎是黔南郡王的小舅子, 看起来是草包一个。”   白松听了,轻噎了一下, 心想这秦小姐可胆子真大。   赵扬名依旧不依不饶,道:“你身为判官, 接受他们乙字贰号位的食物, 便是一种变相的受贿, 我要去告你!”   白松一时有些心慌, 吃个包子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人言可畏, 传出去肯定对自己的清誉有损,他不免有些着急。   赵扬名见白松抿唇不语,便有些洋洋得意。   此时, 只见莫临信步走来,他一身绯色官服, 文隽齐整, 衬得一脸丰神俊秀, 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赵扬名见他来了, 更是嚷嚷道:“莫大人是吧?你的下属在这儿玩忽职守, 还收受贿赂, 该如何处置?”   莫临方才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此刻也微微皱了眉,看向白松。   白松低声道:“莫大人……我、我不过就是饿了,只是吃了个包子, 并未收过什么财物,这不算受贿吧?”   白松说着,有些欲哭无泪。   莫临看了他一眼,道:“你到一边去。”   白松默默点头,立到了一旁。   唐阮阮本想出面,但见莫临来了,便想看看他准备如何处理。   莫临一本正经看向赵扬名,两人距离不过一丈,他道:“我方才检查了一下这边的布置,工作基本都完成了,所以说白松玩忽职守一事,不见得成立。但收受贿赂一事嘛……”   赵扬名见他一脸认真,便道:“如何?”   莫临郑重道:“需得要人证啊。”   赵扬名嗤笑一声,几步走过来,拍着胸脯道:“本公子就是人证!”   莫临露出几分为难,道:“大人若坚持上告,那我也只得随了大人的心愿,不过,惩治官员也是要讲凭据的,物证呢?”   赵扬名抬手指了指食盒中的最后一个灌汤包,道:“他方才是吃就是这个,这个包子就是违规的物证!”   唐阮阮与秦修遥对视一眼,唐阮阮心想,这人是不是有几分傻气?还未开赛,便想将判官得罪个干净。   赵扬名见莫临一板一眼的样子,倒是有些解气。   这两人之前就没给自己脸面,如今却栽倒在他手上,他自然有些幸灾乐祸。   莫临看了一眼这食盒中的包子,道:“这包子是谁做的?”   唐阮阮刚要开口,秦修遥便伸手摁住了她的手。   秦修遥立即打断她,道:“我做的!”   她心想,万一这厮要找茬,自己还能帮嫂嫂顶个包,不至于影响她比赛。   莫临微微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拿起那个灌汤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嘴里!   “啊!”赵扬名目瞪口呆:“你!你做什么?你为何把证物吃了?”   莫临含物不便说话,对赵扬名视若无睹,将包子嚼碎了,然后妥妥咽了下去。   他吃得有些急,有点儿噎到了,不住地咳嗽,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秦修遥见状,急忙起身递了一个水壶给他,莫临顺手接过,咕咚咕咚一大口下去,才稳住了咳嗽。   莫临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什么证物?”   赵扬名有些傻眼:“你什么意思?”   莫临一脸疑问:“你刚刚说什么证物?我从来没见过。”   唐阮阮眼角微抽,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秦修遥差点要笑出声来,附和道:“我也没有见过,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赵扬名一下便明白了过来,气急败坏道:“你居然当着我们的面,把包子哦不,把证物吃了!?哪有你这样卑鄙的人!?你吐出来!你吐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那空空的食盒中,一个包子也没有了,即便他去告白松,却连个证物都举不出来!   他气得直跺脚!   秦修遥转脸看他,道:“你们若真有实力,就通过堂堂正正的手段取胜,靠拉判官和其他参赛者下水,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身着红衣,一脸正气,美目微微上挑,风姿出众。   而莫临一身官服也是绯色,他与秦修遥年龄相仿,也生得俊秀明朗,听了这话,便凝神看她。   此刻两人离得不远,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对身着喜服的壁人,亮得有些晃眼。   其实赵扬名本来也没想真的去告他们,他就是想借机威胁,让他们把方才的警告记录给去掉……不然,他没法向姐姐交代。   此刻他面色紧绷,咬牙切齿却也无法。   莫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道:“赵公子,一次警告还不会影响到参赛,但是满三次的话就会失去参赛资格了,还请你好自为之,莫要再生事了,我们自然也会一碗水端平。”   赵扬名动了动嘴,还没说什么,此时,却见乙字壹号位来人了。   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她生得面容娇好,满头华翠,显得富贵至极。   她一双丹凤眼朝这边一觑,发现赵扬名被一群人围着,便有些疑惑。   赵扬名一回头,看到了那女子,便微微一怔,随即没再和莫临周旋,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摊位。   “姐姐……”赵扬名在那女子面前,如同小猫一样温顺,唐阮阮看了一眼,原来他也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   那女子缓缓坐下,道:“你方才在那边做什么?”   赵扬名额上出了一点薄汗,道:“他们……没什么……”   那女子便是黔南郡王妃,出身于黔南赵家,自小没别的爱好,只喜欢研究烹饪美食。   她冷冷瞥了赵扬名一眼,道:“你最好别给我惹什么麻烦,隔壁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别胡乱结交,省得辱没了身份。”   赵扬名一脸讪笑,道:“是……对了,我一早便过来检查位置了,一切都好呢,姐姐看看?”   他连忙转移话题,不敢露出心虚之色,生怕被姐姐发现了被警告的事。   而乙字贰号位这边,几个人也为成功赶走了赵扬名而高兴,秦修遥饶有兴趣地看着莫临,道:“没想到你这么机灵!一下就将包子给吃了……”   唐阮阮也抿嘴一笑,道:“我们本来是一番好意,还好没有给大人惹麻烦。”   白松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怪我……是我嘴馋。”   莫临微微一笑,道:“不怨白松,这包子做得实在是美味。”说罢,他看了秦修遥一眼。   秦修遥陡然面色一红,想起刚刚为唐阮阮顶包的事……一瞬间不知道如何解释,这包子并不是自己做的。   如今园子里的人越来越多,美食令第一轮马上就要开赛了,于是莫临和白松也抓紧时间在东南区巡查了。   唐阮阮无意间瞥到他们摊位的另外一侧,也就是左边的乙字三号位,也来人了。   唐阮阮定睛一看,惊讶出声,道:“李夫人?”   身着棕色云纹对襟长裙的李夫人应声回头,眼皮微跳,道:“阮阮?”   唐阮阮微笑地走了过去,道:“原来李大学士也报名参赛了呀……”   李夫人面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微微颔首。   李夫人和张夫人及言夫人,都是秦老夫人的好友,之前经常一起打马吊,听戏曲,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碰到了。   李夫人却高兴不起来,不为别的,就为唐阮阮在这,那晋级的名额便肉眼可见地少了一个。   “母亲?这位是?”李夫人的儿媳走了过来,她一身利索的衣裙,宽袖被高高挽起,一看便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李夫人道:“这位是镇国将军的夫人,唐氏。”   李夫人又对唐阮阮道:“这便是我的儿媳,张氏,楚怡。”   唐阮阮友好一笑,道:“幸会。”   张楚怡默默打量了她两遍,嘴角绷着,一言不发。   这便是母亲经常夸赞的那位将军夫人?一双青葱似的手,哪里像时常下厨之人?   她自问厨艺不错,却总是被母亲数落,张楚怡心中有些不服,逐渐显露到了脸上,道:“早听闻将军夫人厨艺了得,也不知道是不是言过其实?”   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人一看便有些不舒服。   秦修遥有些窝火,可唐阮阮却淡淡笑了笑,道:“是与不是,等会见分晓。”   小李夫人张楚怡道:“那我拭目以待了。”   □□味儿颇重。   两人回了摊位,秦修遥道:“嫂嫂,那小李夫人也太无礼了。”   唐阮阮低笑道:“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免得影响心情。”   两人相视一笑。周围的摊位还在急急忙忙地摆着炊具和食材等,而她们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宣布开赛了。   就在这时,远方的撞钟声响起——“铛!”   开赛了!   唐阮阮有条不紊地指挥道:“秦忠,你来燃炭火!”   秦忠朗声道:“是!”   “阿遥,你来穿羊肉串!”   “好的,嫂嫂!”   “明霜,你来帮我处理鸡翅……”   “是,夫人!”   大家都开开心心干起了活来。   唐阮阮首先要烤的东西,便是羊肉串和鸡翅。   她提前便选好了肥瘦参半的羊腿肉,且已经切成了小块。   羊腿肉是要提前半天腌制的,这羊腿肉中加入了一个蛋清,蛋清可以让肉质更加鲜嫩,是十分关键的一步。   除此之外,还加入了姜片和一些孜然,辣椒粉,和半个洋葱,这样腌制好的羊肉,烤出来才会没有膻味。   她打开腌肉的坛子,递给秦修遥,道:“将这些肉块穿到红柳枝上,先串一块瘦肉,然后中间串一块肥肉,再串一块瘦肉。一串一共五块羊肉,以此类推。”   秦修遥有些好奇,道:“为何要按照这个顺序?”   唐阮阮一本正经道:“中间肥肉烤出了油,会匀到瘦肉上,这样烤出来的肉串,才会香而不腻。”   秦修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说罢,开始认认真真地穿了起来,这红柳枝提前便被削尖了头,一穿一个准。   而唐阮阮自己却和明霜开始处理起了鸡翅。   这鸡翅也提前了半天腌制,唐阮阮特意去青木斋买了新奥尔良的鸡粉,被鸡粉腌制过的鸡翅,一揭开盖子,就香得直冲鼻子。   唐阮阮道:“你看,这鸡翅等下是要拿着吃的,要这样,用两根竹签串起来。”   说罢,便做了个示范,被腌制得十分入味的鸡翅,被两个竹签一戳,便牢牢地被拴在了上面。   她们串了一会儿,秦忠便道:“夫人,炭火燃好了!”   说罢,唐阮阮便过去看了看,赞许道:“这火很好,烤羊肉串就是要用小火慢慢烤,才能烤得外焦里嫩。”   她抓起一小把秦修遥刚刚串好的羊肉串,放到了长方形的炭炉之上,滚了一圈,便捏了少许的盐,洒了上去。   羊肉串烤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冒油了,肉串也有些微微变色,她便洒上了孜然粉。   趁着肉串还未熟透,孜然粉一落下便牢牢吸附在了肉串上,为它添了好些风采。   唐阮阮一边把握节奏,一边转着肉串,羊肉串逐渐被烤得滴油,油汁掉进了炭火了,引得嘶嘶作响,令人侧目。   乙字壹号位的赵扬名,踮起脚朝这边好奇地看了看,秦修遥便道:“哎!你别偷看啊!”   赵扬名被这一声轻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转过了脸,道:“谁看你们了!我……我姐姐做的才好吃呢!”   这边的郡王妃,抄起一个大铲子,将白嫩的鱼片倒入了锅中,激起一片沸声。   她微微蹙眉,瞥了一眼赵扬名,道:“别给我丢人。”   赵扬名默默待在一旁,被她说了也不敢吱声。   再看李夫人的儿媳,张楚怡这边,她打算做一道佛跳墙。   这佛跳墙的汤底,需要鸡肉,猪蹄,和牛骨,一起慢慢熬制,后期再加入海参、鲍鱼、鱼胶和香菇等,煲成一锅即可。   她偷瞄了一眼唐阮阮这边,有些不屑……今日来参宴的,都是达官贵人,自然都喜欢精细的吃食……那炭火生烤的肉食,如此粗俗,怎么入得了口?   自然是佛跳墙这种高端的美食,才能引起大家的注意。   且这佛跳墙也是她的拿手好菜,今日定要好好露一手,让婆婆瞧瞧自己有多能干。   她尝了尝汤底,眼睛微微眯起,十分满意。   唐阮阮不理会两边的摊位,仍然聚精会神地烤着她的羊肉串,待表面看起来熟了之后,她又洒了第二遍孜然粉,同时,又掖了些辣椒粉上去。   红红的辣椒粉,均匀地裹在了羊肉串上,配合着炭火发出了“滋滋”声响,诱得人垂涎欲滴。   过了不多久,唐阮阮的第一波羊肉串已经烤好了,她拿起一串,用筷子取下了一块肉,送给明霜,道:“你尝尝。”   羊肉烤得有股焦香,明霜轻轻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地放入了嘴里。   这一块是瘦肉,表皮被烤得焦脆香酥,咬下去之后,瘦肉劲道而又弹牙,微微渗出的几滴油汁,让羊肉吃起来嫩而不柴,十分美味。   明霜一脸幸福地张大眼睛,道:“真好吃!”   她眼巴巴地看着唐阮阮手中剩下的半串羊肉,道:“我……我还能再吃一块吗……”   采萍笑了一声,道:“食客都还没来,羊肉都要被你吃完了!”   明霜噘嘴,道:“我才吃了一块而已……而且我本来等会儿就要去拉食客的,不吃饱怎么有力气?”   她理直气壮的样子,颇有几分可爱。   秦修遥却道:“也不知清轩怎么回事,居然还没来,他不会忘了吧?”   唐阮阮摇头道:“不可能,清轩答应了回来,必然不会忘记的。”   此时,已经有些零星的食客走入了整个美食令的赛区。   按照路线图的走法,食客们要好一会儿才能来到东南区,只怕他们来的时候,都已经吃饱了。   唐阮阮想了想,道:“明霜,阿遥,你们俩过来……”   三人凑到一起,合计了好一会儿。   明霜道:“夫人……这样,真的有用么?”   秦修遥哈哈一笑,道:“我觉得可行,咱们赶快去吧!”   过了一会儿,秦修遥和明霜,便各拎着一大把羊肉串出发了。   明霜来到了主街,这边果然食客比较多,她逛了一路,每个摊位上,都使出了看家绝活——京酱肉丝、咕咾肉、高汤鲈鱼、芙蓉萝卜糕、腊味合蒸等,各色美食应有尽有。   食客们刚入了美食区,便都新鲜得很,基本都围在主街道吃喝。而主街的参赛者,都是历年来拔得头筹或声望极高之人,自然更容易积攒人气,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摊位,这个摊位的旗杆,已经挂了好几个票牌子。   明霜皱了皱眉,这样下去,恐怕大多票数都要消耗在这边了,她握着一把羊肉串,有些忧心忡忡。   正当她冥思苦想之时,突然听得旁边一个声音响起:“明霜姑娘?”   明霜回头一看,惊喜道:“韦副将?”   韦剑微微一笑,道:“春日宴一别,好久不见了。”   他在春日宴上,对这个可爱又懂吃的姑娘,印象格外深刻。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韦剑看到她方才一脸苦恼,不由得问道。   明霜道:“这是夫人烤的羊肉串,可好吃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把人引到东南区去,这里离那边太远了,且大家都在这边吃着……”   韦剑狡黠一笑,低声道:“看我的……”   说罢,他突然高声道:“小姑娘!你这羊肉串是哪里来的?”   明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便配合道:“这是东南区的乙字贰号位,将军夫人亲手烤的!”   韦剑大声道:“快给我一串尝尝!”   这两人的声音,引来了好几个食客侧目。   只见韦剑接过红柳枝羊肉串,他轻轻一闻,一脸惊喜道:“这是红柳枝烤的!?”   明霜点点头,道:“是的,夫人说红柳枝烤羊肉,最是好吃了。”   韦剑装模作样地拿起了羊肉串,道:“我来尝尝……”   说罢,扫了一眼众人,果然有好几个食客,都驻足看他,似乎在等着他的美食评论。   韦剑轻轻咬下一块羊肉,这羊肉被红柳枝穿透,在烧烤过程中,也沾染了些柳树的香气,为油肉荤香之中,平添了一丝木质香气,焦脆的外皮之下,藏着鲜嫩多汁的羊肉,孜然味和辣椒味在一起,让这口感丰富到了极致。   韦剑一脸满足,忍不住咂舌道:“真是太好吃了!明霜姑娘,你家夫人厨艺真好!”   说罢,他又顺着红柳枝,咬下了第二块略肥的羊肉,一经拔下,羊肉微微弹起几许烤料,引得舌尖轻轻一颤。   旁边一个少年食客,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手中的芙蓉萝卜糕,突然就不香了。   那少年低声道:“姐姐……你这羊肉串……能分给我一串吗?”   明霜一愣,随即开心道:“好啊!”   说罢,她便挑了串大大的给他,那少年一脸期待地接过,道:“多谢姐姐!”   此时,韦剑已经吃完了羊肉串,他掏出自己的票牌子,道:“明霜姑娘,我的票就投给你啦!”   今日但凡进入美食区的人,只要没有参赛,每个人都有一枚票牌子。   明霜惊喜地接过了她第一枚票牌子,开心地连连道谢:“多谢韦副将!”   韦副将冲她一笑,然后又转向了那少年,道:“好吃么!?”   少年意犹未尽地嚼着羊肉串,道:“好吃!太好吃了!”   韦剑轻咳一声,道:“那还不投票?”   那少年听了,顿时有点发楞,道:“我……我的票牌子在母亲那里……”   明霜听了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嘴上仍然说道:“没关系……你若觉得好吃,等会儿路过,可以去给我们投个票,在东南区乙字贰号位。”   少年见明霜没有强求,反倒有些好感。   毕竟在前面的美食摊位,只要一吃了东西,便有人拦着不让走,非得让人投票不可,倒是烦得很。   少年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去,却见前面又有一少年,眉目如星,笑意似火。   他有些惊喜地出声,道:“皓翔兄!你也来了?”   王皓翔转脸,道:“咦,北诗,你来得这样早?可有寻到什么好吃的?”   北诗是王皓翔在太学的同窗,先他一步溜出了学堂,来到了美食令,他本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却没想到王皓翔也出来了。   北诗笑了笑,指指明霜,道:“这个姐姐的羊肉串,特别好吃……”   王皓翔看了明霜一眼,好似有些眼熟……   明霜率先反应过来,道:“皓翔小公子?” 第94章 第一轮比拼! 这烧烤,实属天下第一!……   王皓翔微微一愣, 所有所思地看向了明霜,反应过来后,他有些惊喜:“你是将军夫人的丫鬟?”   明霜点头笑道:“是是!皓翔小公子今日也来美食令了?还请帮我家夫人助助威呀, 我们在东南区, 乙字贰号位。”   王皓翔笑得一脸灿烂,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说罢, 便兴高采烈地往东南区去了。   明霜依旧留在主干道上,这边人来人往, 愈加火热。   此时, 东南区的食客, 也逐渐多了起来。   唐阮阮和秦忠守在乙字贰号位上, 但是目前旗杆上还是空空如也,隔壁的壹号位, 已经挂了好几个票牌子。   秦忠一边拨弄着炭火,一般忿忿不平道:“夫人……那赵扬名也太缺德了,要不要我去治治他?”   唐阮阮瞧了一眼赵扬名那边。   他一手端着盘子, 一手拦住一个食客,道:“这位公子, 来乙字壹号位尝尝溜鱼片啊!”   那食客看了一眼他盘子中的鱼片, 道:“我……我再看看别的吧!”   赵扬名却面色一变, 仍然拦住他, 道:“你别走啊!怎么, 看不上我姐姐做的鱼片”他本就长得五大三粗, 说起话来也是毫不客气, 令人有些怵。   只见食客嚅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阮阮皱着眉,这人已经拦了一波又一波的食客了。   赵扬名一脸跋扈,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堂堂赵公子, 把吃食都送到你面前了,你居然还不赏脸?”   那食客是个文弱公子,衣着十分简朴,一看便不是帝都世家大族出身。   见到赵扬名这样,便有些胆怯,他只能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鱼片,默默放入嘴里。   在这样的恐吓之下,就算是再美味的食物,都索然无味了,那食客味同嚼蜡一般吃完了鱼片,道:“我已经吃完了,可以走了吧?”   赵扬名轻哼一声,道:“吃完了还不把票牌子奉上?那等着公子我管你要吗?”   那食客一愣,道:“我的票牌子方才已经给了前面的摊位了……我已经没有票牌子了……”   赵扬名一听,面色愠怒道:“你说什么?”他一把抓住那食客的衣袖,道:“你既然没有票牌子了,为何不早说?害得公子我白忙活一场。”   赵扬名的姐姐——郡王妃,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与那食客,面色露出烦躁之意。   赵扬名瞄了一眼姐姐,察觉到她的不悦,更是气得推了那食客一把,道:“滚去别处吃吧!”   那食客一脸愤慨,却敢怒不敢言。   唐阮阮看了,不由面色微沉。   秦忠道:“这赵扬名就像打家劫舍一般,已经拦了许多食客了,他们壹号位是食客们来东南区的必经之路,但凡有票牌子的,都被他给取走了,也太霸道了。”   唐阮阮一边拨弄手中的烤翅,一边道:“可有哪条规则,规定了不允许拦路求票牌子吗?”   秦忠一愣,随即道:“没有……”   唐阮阮低声道:“那不就结了,你若是去跟他起了争执,可能我们两家都被罚出局,我们先安心烧烤,我相信明霜和阿遥,会把食客拉过来的,而且……我还有一个秘密武器。”   唐阮阮微微一笑,秦忠便也不再去看那赵扬名,便继续帮她准备炭火。   唐阮阮手中的鸡翅已经烤得香气四溢,她抄起一把孜然,洒了上去,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   唐阮阮见刚刚被赵扬名欺负的公子还未走远,便拿了串鸡翅,追出去,道:“这位公子,不若尝尝我的烤鸡翅吧。”   那公子刚刚被欺负了,心中十分不悦,冷冷道:“这位夫人,我可是没有票牌子了,没必要献殷勤。”   每个参赛者,到了美食令中都是匿名的,除非本来就认识,不然到了此处,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府上的,所以这公子说起话来也毫不留情。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这是赠给你吃的,不用票牌子。”   这票牌子原本就是留给美味吃食用的,可不少摊位都强行向食客们索要票牌子,便让这美食令变了味。   那公子有些疑惑,道:“真的?”   寻常摊位上,参赛者都希望把吃食留给有票牌子的人,而她却主动邀请自己来吃,倒是有几分稀奇。   唐阮阮一脸诚挚地点点头,道:“来美食令本来便是图个高兴,若是全然为了票牌子,便没意思了。”   说罢,她将鸡翅递了过去。   那公子也不好再推辞,他默默接过,低声道了句:“多谢夫人。”   说完,他便举着那串鸡翅走了。   乙字叁号位的张楚怡看了他一眼,一脸不屑。   李夫人百无聊赖地坐着,道:“你不是说喜欢参加美食令吗?为何食客来了都不招呼?”   张楚怡嗤笑一声,道:“母亲,这人一看便是个乡巴佬,恐怕是帝都周边郡县来的小官家眷,不但自己没有票牌子,还没有拉其他票的能力,还是不要浪费力气了。”   李夫人听了张楚怡的话,便也不再吱声了。   那素衣公子闻了闻手中的鸡翅,被炙烤过的鸡肉味焦香不已,让人腹中馋虫大动。   方才他不情不愿地吃了个鱼片,至今想来心中还有些委屈,便默默将鸡翅放入口中,想冲一冲方才的味道。   那鸡翅外层裹着孜然粉,一入口中便激活了舌尖,让味蕾跃跃欲试。   他连忙咬了下去,鸡翅的外层鸡皮已经烤得半脆,吃起来有些嘎吱作响,他轻轻一撕,半边鸡翅的肉都脱了骨!一下弹到了嘴里。   嚼上一嚼,里面的肉幼嫩弹牙,还渗出一点微微的甜味儿,似乎是调了些蜂蜜进去。   他嚼得十分惬意,没想到这随手得来的鸡翅,居然这么好吃!   他边吃边往回走,快要离开东南区时,却碰上了一伙熟人。   “陈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让我们好找!”有十几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公子,陆续走了过来,他们都是春闱中举的学子,大部分还未得封官职,这次是吏部破格邀请他们来的,让他们提前体验一下帝都官宦圈子。   陈公子慌忙将口中鸡翅咽下,他手中竹签上还有一个孤零零的鸡翅,却也不好藏。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见这边有些新鲜的吃食,就走得快了些,谁知道就和你们走散了。”   另一白衣公子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他手中鸡翅,道:“你就是为了这个鸡翅?”   陈公子面色一红,道:“原本不是为了这个……这个是一位夫人赠我的……但真的很好吃啊!”   白衣公子看他吃得嘴上油光满满,不由得有些好笑,道:“那你带咱们也去东南区尝尝吧!”   陈公子点点头,道:“大伙儿跟我走吧……”顿了顿,他又道:“你们记着,千万不要去乙字壹号位吃东西!”   众人有些疑惑,问道:“怎么回事?那边做的是什么?”   陈公子一脸憋闷,道:“做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边的人十分无礼,若是不吃他的,或者不给他投票牌子,恐怕要被打!”   众人十分讶异,议论纷纷:“什么!?居然还有此事?”   陈公子一本正经道:“我方才差点就落入了魔爪,咱们一会路过那里,千万不要理会拉客之人。”   众人头如捣蒜,陈公子便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再次入了东南区。   这时,乙字壹号位的赵扬名,正在被姐姐数落——   “拉客这么久,才不到三十个票牌子,我做的鱼片都凉了,你真是笨死了!”   郡王妃一脸不悦,她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定要让郡王对她刮目相看才是。   郡王好不容易入帝都一趟,等会儿下了朝便要过来,现在票牌子这么少,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   郡王妃想到这,面色更是难看。   赵扬名似乎很怕姐姐,急忙道:“好好,姐姐,等会来了人,我定会将他们拉过来,给姐姐投票。”   郡王妃轻哼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哎!你看,来了好多人!”   赵扬名循声看去,却见前方,一下子来了一片人,为首的那个,正式他方才拦过的那个公子。   他有些傻眼,心想,这人不会是带人来寻仇的吧!?   郡王妃踢他一脚,道:“还不快去!”   赵扬名心中不愿,却也只得带上两名家丁,拦在了路上,他因着头皮吆喝道:”诸位公子,来尝尝我们的溜鱼片吧!保准美味!“   那陈公子冷冷一撇,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有票牌子的,你还是莫要浪费时间了。”   赵扬名一愣,随即撇撇嘴,便退了下去,冲郡王妃耸了耸肩。   那陈公子径直带着学子们来了乙字贰号位,唐阮阮惊讶地抬起头,道:“公子可是来用膳的?”   那陈公子笑道:“是,我们人多,不知夫人的烧烤够不够?”   唐阮阮一笑,道:“管够!诸位里边请!”   说罢,他们便鱼贯而入,将乙字贰号位的小摊儿坐得满满当当了。   唐阮阮方才客人不多,烤熟的羊肉串和鸡翅倒是不少,此时便将现成的烧烤呈了出来,道:“这是烤羊肉串,这是烤鸡翅,这是烤韭菜,烤土豆片……大家尽兴!”   秦忠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心中有些高兴,可又有些忧心:“夫人……听他们说已经没有票牌子了,就算他们觉得好吃,我们也不能得票取胜啊……”   唐阮阮胸有成竹地一笑,道:“只要他们坐在这里吃,就会有人源源不断地来,总比一个人都没有的强,而且烧烤放凉了就不好吃了,他们来了,正好趁热消灭掉。”   秦忠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果不其然,后续有路过的人,看到这边坐的人多,便也想过来询问,人多了,壹号位的赵扬名都拦不过来,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过自己,奔向了贰号位。   有位小姐带着丫鬟,见乙字贰号位十分热闹,便也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唐阮阮介绍道:“这是烧烤,小姐想吃点什么?”   那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似是为了今日的美食令,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她娇矜地看来看去,道:“我不知道该吃些什么……”   唐阮阮道:“不如小姐吃个烤茄子吧?”   她见这小姐一副十分讲究的样子,串串吃起来不够文雅,而茄子是可以用筷子吃的。   那小姐一看,这边全是些年轻男子,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好……我能用食盒带走吗……”   唐阮阮点点头,道:“当然!”   那小姐对唐阮阮颇有好感,又闻了闻烤茄子,热乎乎的茄子上,铺着香喷喷的蒜,这个味道无人能及,还未开始吃,她便有些期待了。   丫鬟拿了食盒,便道:“小姐,我们得走了,让娘娘久等了可不好。”   那小姐点点头,刚刚转身,却又道:“对了,小菊,你把票牌子给这位夫人吧。”   小菊应声,便取出小姐的票牌子,递给了唐阮阮,道:“这是我家小姐赠你们的。”   唐阮阮一脸惊喜,道:“多谢小姐!”   那小姐微微笑一下,丫鬟便催促道:“小姐,快走吧,要不然惠妃娘娘要等久了。”   小姐点点头,随着丫鬟走了。   唐阮阮将票牌子攥在手里,有些高兴。   乙字贰号位逐渐火热起来,唐阮阮和秦忠烤得不亦乐乎,逐渐开始供不应求。   此时,一位公子摇着折扇,带着家丁信步而来。   他踌躇了一会儿,问道:“请问……这是否是秦小姐的摊位?”   唐阮阮一愣,道:“是,请问您是?”   她这会儿忙得不可开交,一双美目澄亮地看着来人,让那人微微一愣。   公子随即回过神来,他轻咳了一声,道:“姑娘有礼了……这是小生的票牌,还请收下。”   唐阮阮今日为了方便,于是将长发一半挽起,一半编成了辫子,乌黑的发辫躺在她纤弱的肩头,看起来完全是个貌美的小姑娘。   唐阮阮奇怪道:“公子还未吃我们的烧烤呢,就要赠我票牌么?”   那公子面色一红,道:“是……这票牌子,是小生赠与秦小姐的……”   唐阮阮有些疑惑。   这公子有掏出了一张纸,红着脸,低声道:“这是我的姓名和住处……烦请转交给秦小姐……”   唐阮阮愣了一瞬,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和秦忠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迟疑。   那公子面色更红,道:“小生今日第一次见秦小姐……便觉得小姐风姿卓雅,秀外慧中……,便想……咳咳,和小姐交个朋友。”   唐阮阮了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便擦了擦手,道:“那请公子将联络办法留给我吧,我会转交给阿遥的。”   公子眼睛一亮,喃喃道:“原来,她叫阿遥?”   一副痴痴的样子,让人看着有些想笑。   唐阮阮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道:“公子可要尝尝我们的烧烤?”   那公子笑了笑,道:“不必了,多谢夫人,我已经吃过秦小姐给的羊肉串了,只是忘了给牌子,又找不到她,便特意送了过来。”   唐阮阮不得不佩服秦修遥的魅力,这公子大老远过来,居然就是为了送个票牌子!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   秦修遥手上的羊肉串,已经发出去了不少。   她本就生得明艳,今日又是一身红衣,站在东南区的入口处,十分显眼。   她每次拿羊肉串去推荐给小姐夫人们,总是容易得些冷漠白眼,而推荐给公子老爷们,反而容易得多。   她拿着羊肉串,蹦蹦跳跳地走到了三位结伴的公子前,笑眯眯问道:“三位公子,可要尝尝我的羊肉串?”   三位年轻公子齐刷刷转头,看到这貌美灵动的姑娘,都有些愣了神。   其中一位黄衣公子颇为镇定,道:“姑娘,你这羊肉串有什么特别之处?”   秦修遥想了想,道:“这是我嫂嫂烤的,外焦里嫩,十分好吃!”顿了顿,她又道:“本姑娘又拿着它们好一会儿了,沾染了我的灵气,自然与其他羊肉串是不一样的了!”   她一本正经地信口胡诌,可是这三位直男公子,却格外吃这一套。   蓝衣公子低声道:“这位姑娘好可爱啊!”   灰衣公子也附和道:“是啊!羊肉怎么会有灵气呢?真是有趣……”   黄衣公子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姑娘真是会打趣!”   秦修遥吐舌一笑,道:“能博三位一笑,倒也是好事一桩。”顿了顿,她继续道:“怎么样?要尝尝我的羊肉串吗?”   三位公子都颇有兴致,一人拿了一串羊肉,然后便自觉地递上了票牌子。   秦修遥一把收进腰包里,心情很是不错。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再加上卖乖讨巧,让她的腰包逐渐变得鼓鼓囊囊。   ***   明霜这边,给王皓翔指明了路线,于是他一路向着东南区去了。   他一边吃着明霜给的烤羊肉串,一边走着,结果路上遇到了许多他的同龄人,王皓翔为人十分热情,逢人便介绍着乙字贰号位的烧烤,又连拖带拽让人一起。   等他到了东南区入口之时,一行已经有七八个少年。   这下,赵扬名开心了。   他连忙挡在了他们前面,道:“各位小公子!欢迎来我家吃溜鱼片……”   “我不吃鱼。”王皓翔迫不及待想要越过他,奔去乙字贰号位。   赵扬名怕姐姐责怪,急忙道:“你们先别走啊!我这鱼片鲜而不腻,十分可口,尝尝再走也不迟……”   王皓翔有些恼他,道:“让开!”   赵扬名也有些窝火,道:“哎呦,你这小小年纪气性还挺大!”顿了顿,他道:“你今日若是不吃我的鱼片,我就不让你走了!”   王皓翔抬眸看他,反倒不恼了:“我为何要吃?”   赵扬名一时哑然,道:“因为……因为好吃……”   王皓翔道:“我不吃鱼刺的,你若是能把鱼刺挑干净,我便吃。”   赵扬名愣了一瞬,道:“那怎么可能!?这鱼刺那么多……”   王皓翔理直气壮道:“对啊!连你都说鱼刺多,那我为何还要吃!?”   赵扬名嘴笨,噎住得哑口无言,就在他愣神的一刻,王皓翔便带着众人越过了壹号位,径直到了贰号位,让赵扬名急得无法。   “秦夫人!”王皓翔大声呼唤道:“我们来了!”   唐阮阮一抬眸,笑道:“皓翔小公子,你怎么来了?”   王皓翔兴高采烈道:“我提前从学堂溜了出来,特意来给你助威!”   说罢,他指了指身后的小伙伴们,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们。”随后又压低声音,道:“个个都是有票牌子的……”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就你机灵!”   说罢,一行人便也挤到了摊位之中,此时,之前的陈公子带来的那波学子,基本吃完了,陈公子站起身来,感觉自己都有些撑得站不住了。   他带着其他学子们过来,道:“秦夫人的烧烤,实属天下第一!”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道——   “是啊,真好吃!”   “我最喜欢吃那个韭菜了,又入味又有嚼劲。”   “还是羊肉串最好吃……”   一群人还津津有味地讨论着方才的吃食,唐阮阮也很高兴,自从他们坐镇在这里之后,确实引了不少食客侧目。   他们的旗杆上,虽然还是只有几枚票牌子,却已经比之前进步了许多。   唐阮阮一笑,道:“大家喜欢便好。”   话音未落,其中一位公子,从怀中掏出一枚票牌子,道:“夫人,这个给您!”   “我的也给您!”   “还有我!还有我!”   众学子吃得开心,纷纷拿出了手中的票牌子,这波人之中,除了陈公子的票牌子没了,其他人都将票牌子交给了唐阮阮,数了数,居然有十枚!   秦忠也十分讶异,他看了一眼隔壁的旗杆,赵扬名那边也只有二十几枚票牌子,这样一来,便差得不远了!   叁号位的李夫人,面色有些难看,数落道:“你看,还说人家没有拉票能力!一下便拉了十票!”   张楚怡面上有几分嫉妒,嘴上仍然不服,道:“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李夫人摇了摇头,再这样下去,佛跳墙都要凉透了。   赵扬名此时也注意到了这边,他有些傻眼,那穷酸书生不是说他们没有票牌子么?怎么突然一下冒出了这么多来?   他的姐姐郡王妃也十分生气,便埋怨道:“你怎么这么笨?人家三言两语便把你骗了!?”   赵扬名被骂得有些委屈,他看了看贰号位的旗杆,一簇票牌子都高高地挂了起来,似乎十分骄傲。   他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趁着那陈公子还没走,他气得冲上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恨恨道:“你居然敢骗本公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第95章 黄油玉米 黄油玉米甜丝丝的,小公主太……   唐阮阮见状, 立即挺身而出,斥道:“你做什么,快放开他!”   赵扬名气急了眼, 哪里肯听?   他大声道:“我找这小子的麻烦, 与你何干?别多管闲事!”   众学子也看不过去了,嚷嚷道:“快放开!”   可他们一看赵扬名人高马大, 后面还有几个护卫,似乎有些功夫在身上, 便也不敢贸然上前。   赵扬名掐住陈公子的脖子, 道:“你居然敢耍本公子?你不是说你们没有票牌子吗?这些都是什么?”   说罢, 他一抬手, 便摘下了乙字贰号位的票牌子,狠狠扔在了地上, 秦忠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扭住他的胳膊,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啊!”赵扬名身手不如秦忠, 一下被制住,不由得松开了陈公子, 陈公子好一阵咳嗽, 才缓了下来。   隔壁的郡王妃, 见自己的弟弟被钳了, 也有些不悦, 她几步走出来, 尖声道:“你放开我弟弟!真是胆大包天, 竟然对我黔南郡王府的人动手?”   “黔南郡王府又如何?凡事逃不过一个礼字。”唐阮阮方才趁着众人没注意,便离开了一瞬,回来的时候, 已经带了莫临过来。   唐阮阮不卑不亢,道:“还请莫大人主持一下公道吧!”   莫临转脸看向赵扬名,道:“我看赵公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赵扬名听了,仍然嘴硬道:“姓莫的,你最好别来掺和!”   莫临冷冷道:“乙字壹号位,赵扬名,欺辱食客,破坏其他参赛者的票牌,警告第二次!”   郡王妃一脸讶异道:“为什么是警告第二次?这不是才第一次吗?”   莫临笑了笑,道:“王妃,您恐怕不知道,您弟弟早上一来,便因对判官无礼,而被警告了一次。”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再有一次警告,就要请你们立即离开了!”   郡王妃有些傻眼,她原本自恃票牌数量高,骄纵霸道一次也没什么,反正不会影响成绩,可没想到,居然是第二次警告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赵扬名,丝毫不留情面,道:“还不快滚回来!还嫌不够丢脸么?”   赵扬名对其他人都嚣张跋扈,唯独对自己的姐姐言听计从,他便只得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摊位。   陈公子一行人这才得以顺利脱身。   如今唐阮阮这边已经有了十五个票牌子,而黔南郡王妃那边,有二十九个票牌子,每个区的第一名可以晋级到下一轮。   可是,时间却不多了。   赵扬名被数落了一通,情绪低落,郡王妃见他耷拉着脑袋,便道:“罢了!你快去拉客吧,我们只要保持领先,坚持到第一轮结束,便可以晋级了!”   赵扬名点了点头,他一定不让任何人越过他们壹号位,到贰号位去了!   于是他便带着家丁,继续拦住往来食客,手法之霸道,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唐阮阮此刻也没空管他们这边了,她摊位上的烧烤基本被消灭干净了,于是她便和秦忠继续烤了起来。   羊肉和鸡翅已经没了,这一轮来烤玉米、鸡脆骨和牛板筋。   秦忠已经大致了解了肉类的烤法,唐阮阮便把鸡脆骨和牛板筋交给他和采萍了,自己便专心做起了烤玉米。   她拿出几截过了水的玉米,放在了一个大碗里,玉米成色很好,颗颗饱满金黄,十分讨喜。   她拿出竹签,一用劲,便扎进了玉米之中,乖巧的玉米好似踩在了高跷之上,只等着一会儿去火上表演了。   由于玉米上有很多缝隙,如果一边烧烤,一边刷酱料,容易入味不均匀,于是唐阮阮便打算提前调料。   她将酱油、醋、蜂蜜、辣椒粉、孜然粉等倒入了碗中,又加入一点白胡椒提味,融成了一碗浓郁的酱汁。   她取了一把小刷子,将这酱汁一点一点刷在了玉米之上,黄黄的玉米粒沾染了酱汁后,便微微变了色,好似成熟了几分。   然后,她便将玉米搁到火上,开始炙烤。   一排玉米整齐地躺在烧烤架上,被她轮番转着圈儿烤,不一会儿,玉米的谷香味儿便散发了出来,很容易便熟了。   她一边烤着玉米,一边算着时间,还有一刻钟……秘密武器怎么还没来?   ***   明霜已经发完了羊肉串,便不再逗留,一路小跑从主干道回了东南区。   东南区门口,秦修遥也打算回乙字贰号位了。   “四小姐!”明霜开口唤道。   秦修遥回头一看,笑眯眯道:“你回来了?战果如何?”   明霜道:“我方才引了一些人过来,还得了几个票牌子……正想拿回去呢。”   秦修遥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腰包,道:“我这里也有几个,时间不多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两人点点头,便急忙一起奔回了摊位。   “嫂嫂,我们回来了!”秦修遥还未到乙字贰号位,便兴奋地唤了起来,她一身红衣,活泼中带了几分娇嗔,一旁值守的莫临,不由得也侧目看去。   只见她从荷包中掏出了一把票牌子,递给了唐阮阮,道:“嫂嫂!你看,这是我的战利品!”   明霜也不甘示弱,道:“还有我,还有我!”   两人的票牌子加在一起,足足有十二枚,加上原来的十五枚,乙字贰号位的旗杆上,便有了二十七枚票牌子!距离乙字壹号位,只有两枚的距离了!   隔壁的郡王妃一看,不禁有些着急,她瞪了一眼赵扬名,道:“人家都知道出去拉客!就是你没用,不仅在这儿干等着,还害得我们被警告了两次!”   赵扬名一脸憋屈,嘴巴也紧紧抿着,半晌,道了句:“我已经很努力了……姐姐为何老是不满意?”   那郡王妃却道:“你把差事办成这样,我如何满意?还有不到一刻钟了,你若是不能站好最后一班岗,便别认我这个姐姐了!”   赵扬名闻声,惊讶地睁开眼,道:“姐姐,你说什么?”   郡王妃冷冷道:“我说,我不需要一个废物弟弟。”   赵扬名听了这话,心里有几分受伤,他攥了攥拳头,终是没说什么。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却听见一阵喧闹——   “就在前面,咱们快些!”   赵扬名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一群少年,那为首的少年,生得清俊,很是好看。   他抬手一指,道:“我三婶的摊位就在前面了!”   他后面来了一大群少年,一行人皆是从太学过来的。   清轩身后,站着一位少年,少年身着一身锦衣常服,却面如美玉,难掩风姿。   他微微一笑,道:“急什么,这不是到了么?”   一众人拥拥簇簇地,终于来到了东南区的乙字街口。   赵扬名一看这么多人,有些喜出望外,连忙吆喝道:“快!拦住他们,他们不给我们投票不要紧,不能让他们给贰号位投票!”   “诸位!快来我乙字壹号位尝尝溜鱼片吧!是黔南郡王府王妃亲手做的!新鲜着呢!”赵扬名十分卖力地介绍着。   清轩摆摆手,道:“多谢,不必了!我们要去贰号位。”   赵扬名一听,便有些着急了,道:“小公子别走啊!先尝尝我们的鱼片也不迟……”   清轩意志坚定,道:“不用了。”   “不行!”赵扬名有些急了,一把抓住了清轩的胳膊。   秦忠立即冲了过来,道:“你放开我家小公子!”   清轩一下子被一个大汉制住,不由得有些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忠道:“这赵公子一上午欺行霸市,拦下了大部分食客,非要给他们投完了票才能走!”   清轩拧眉道:“我不可能投给你!你放开我!”   赵扬名见时间不多了,便想着拖延一瞬,和两个家丁一起拦在了路中,无赖道:“你们要投,只能投给我们!”   就在这时,清轩后面的一位锦衣小公子,轻轻笑了声,道:“没想到,如今黔南郡王府,还出了这等人才?”   语气颇为不屑。   赵扬名听得一愣,那郡王妃却站了起来,道:“哪来的毛头小子,居然敢对我们黔南郡王府不敬?”   那锦衣少年微微抬眸,面色平静,却带了一丝肃杀之气,他缓缓道:“这位,想必就是黔南郡王妃了吧?”   那女子轻哼一声,表示应了。   赵扬名一脸神气道:“见了王妃,还不过来见礼?若对我姐姐不敬,我可饶不了你!”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昨日在大殿之上,本宫见郡王对我父王也是毕恭毕敬,本以为是个恭谨守礼之人,没想到王妃和妻舅居然如此跋扈,难怪黔南有人奔赴帝都告御状,说你们在黔南鱼肉百姓,闹得民不聊生。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赵扬名还有些发愣,而郡王妃脸色却是变了,她有些警惕地站了起来,道:“你、你是何人?”   站在一旁的清轩朗声道:“这位便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众人皆惊,便纷纷下跪见礼。   那赵扬名知道自己撞到了枪口之上,立即抖抖索索地跪下,连连道歉:“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恕罪!”   只见太子面不改色,轻声唤道:“判官何在?”   莫临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知道此时轮到自己出场了,便立即站了出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沉声道:“这黔南郡王府,参加美食令,却不按规矩办事,该当如何?”   莫临微微一笑,道:“回太子殿下,他们如今是第三次犯错了,理应取消参赛资格。”   “什么!?”黔南郡王妃面色一变,道:“太子殿下……不要啊!”   太子面色依旧淡漠,道:“你们直接收拾好东西,去宫门口等郡王爷吧……不过也不一定能等到他,毕竟,他可能要被送去大理寺候审了。”   郡王妃听了,一下子脸色煞白,差点瘫坐在地。   赵扬名也是一脸惊慌:“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办啊?”   郡王妃一下子哭了起来,道:“我怎么知道!!!都是你!好端端去惹太子做什么?”   赵扬名一怔,随即忍无可忍,道:“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的错吗!?既然我如此一无是处,你为何又事事都逼着我去做!?”   他双目通红,气得一把丢下了郡王妃,转身便走了。   郡王妃一愣,也觉得丢脸至极,便狠狠对家丁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乙字壹号位的人,便都垂头丧气地跟着郡王妃离去了。   众人见状,都恨不得拍手称快!   此时,清轩连忙道:“婶婶!我们来得不算晚吧!?”   时间已经不到一刻钟了,清轩一声令下,道:“咱们把票牌子先拿出来吧!”   说罢,学子们连同太子一起,都把票牌子亮了出来,一把交给了唐阮阮。   唐阮阮笑吟吟道:“还是‘秘密武器’厉害!”   说罢,便端出了一大盘烧烤,道:“大家都辛苦了,快来吃些东西吧!”   这时,在众学子中,突然探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姨姨!”   唐阮阮一愣,随即惊喜道:“七公主!?”   太子也讶异出声:“元婷!?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急忙道:“沁嫔娘娘找不到你的话,肯定要着急了!”   元婷吐吐舌头,道:“我很快就回去,不会被母妃发现的!我方才见太子哥哥和清轩哥哥往这边过来,我想肯定是来找姨姨的,还好我机灵,一路跟了过来……嘻嘻嘻嘻”   小女孩一脸得意,笑得脸蛋儿又圆又粉,非常可爱。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小馋猫!来吧,姨姨给你烤个不辣的玉米,好不好?”   元婷开心地直拍手,道:“太好了!谢谢姨姨!”   方才的烧烤都是辣的,元婷还小,吃不了辣,唐阮阮便想着帮她烤个不辣的黄油玉米。   将元婷送进了摊位就坐,唐阮阮回头,便迎上了太子的目光。   她微微点头,笑道:“太子殿下。”   太子略微有几分歉意,低声道:“秦夫人,我上次……不是有意隐瞒身份的。”   唐阮阮不甚在意,道:“我早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却没想到你便是太子……虽然你不是皓翔的弟弟了,但是我说的话,还是一样算数的。”   太子一愣,道:“什么话?”   唐阮阮低声道:“有空来我府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太子听了,温声道:“好!”   两人相视一笑,如姐弟一般,简单纯粹。   太子和一众少年欢欢喜喜地坐到了乙字贰号位上,清轩开始为他们分发美食,他开心地介绍起来:“这是烤鸡脆骨!这是烤玉米、这是烤里脊……这是烤茄子……”   他之所以等到现在才来,就是为了等太学下课,然后将同窗们一并拉来。   三皇子闵元庆也跟着来了,他有些犹疑地看着这些食物,喃喃道:“先吃哪个好呢?”   清轩知道他一向有些优柔寡断,于是建议道:“三皇子,不如先尝尝烤里脊肉吧?”   三皇子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个……好吃吗?”   清轩笑了笑,道:“我三婶的厨艺,殿下放心便是!”   三皇子闵元庆见他如此笃定,便点点头,拿起了一串烤里脊,只见这里脊肉切得薄薄的,拿起了都有些微微的抖动,上面沾着浓厚的孜然和辣椒粉,闻一闻,肉香扑鼻。   闵元庆见什么的人都在大快朵颐,于是自己也将里脊肉送入嘴里——里脊肉外表烤得有些微焦,牙齿咬住轻轻一撕,极其幼嫩的里脊肉,便顺着纹理分开来,半推半就地落到了舌头上,浓厚的调料激起了舌尖一阵战栗,咸辣中带着一丝焦香,令人欲罢不能。   三皇子才吃了一口,便急忙开口道:“清轩……你方才说这个是什么!?”   清轩回眸,道:“是里脊肉,怎么了殿下?”   三皇子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果决道:“给我再来十串!!!”   清轩一愣,笑道:“好好,我问问三婶还有没有这么多!”   元婷的玉米还没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些哥哥们吃,她咽了咽口水,问道:“太子哥哥,哪样最好吃呢?”   太子优雅地将烤鸡脆骨从竹签上剥了下来,用筷子夹起来细细品尝,道:“都很好吃……不过,这个最佳。”   元婷看了一眼他指的鸡脆骨,默默点了点头,她悄悄跳下了座位,走到唐阮阮身边,低声道:“姨姨,你可以帮忙烤一些鸡脆骨吗?我想用食盒带走。”   唐阮阮以为她是想带给沁嫔和六皇子闵元青,便点点头,道:“好,姨姨这就给你做噢!”   元婷眯起眼睛笑:“太好了!嘻嘻嘻……”   唐阮阮笑了笑,将刚刚烤好的玉米递给了她,道:“你的玉米已经好了!”   元婷小脸红扑扑的,满是期待,说:“谢谢姨姨!姨姨最好了!”   她举着那串烤得黄灿灿的玉米,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座位上。   太子见她拿了玉米,问道:“你这玉米好像和其他的烤玉米不太一样。”   元婷点点头,道:“这个是黄油玉米,姨姨说是专门为我做的,这个不辣哟!”   她张开小嘴,白白的小牙齿一下便掐上了玉米粒,这玉米上的黄油,滋味十分浓厚,又甜又暖,一下便俘虏了小公主!   元婷惊喜地大叫:“呀!姨姨烤的玉米太好吃了!怎么这么甜呢?”   小公主的声音也和黄油玉米一样,甜丝丝的,沁人心脾。   唐阮阮看她一眼,笑得十分温柔。   此时,美食令第一局结束的钟声徐徐敲响——   秦忠将所有的票牌子,都高高地挂了起来,等待着判官过来计数。   莫临带着白松,先是将东南区甲字街的票牌数统计完了,然后才到了乙字街。   由于壹号位已经被取缔了,秦修遥一看到他们走了过来,便开开心心朝他招了手:“莫大人!快来数我们的票牌子!”   莫临面色红了红,轻咳一声道:“来了。”   唐阮阮将所有的票牌子,按照规定陈列在了判官面前,莫临一面数,白松一面记。   “二十九、三十……一共三十一枚!”莫临数完,也有些高兴。   东南区的票牌数,目前就属他们镇国将军府最高了,几个人高兴地不得了。   秦修遥急忙问道:“大人,我们能晋级下一轮么?”   莫临微微一笑,道:“还要数完后面的,才知道呢……”   秦修遥有些失落地点点头,道:“哦……多谢莫大人。”   莫临见她神色暗了几分,不由得心中微动,道:“你不要急……我觉得你们还是很有机会的……”   秦修遥听了,眼睛又亮了亮,道:“真的么?”她扬起笑:“那我等你的消息噢!”   莫临淡然一笑,冲他们点了点头,便走到了下一家。   乙字叁号位的票牌子就很少了,莫临简单数了数,便报了个数:“七枚。”   那张楚怡一脸不悦,都懒得搭理判官。   李夫人瞧她一眼,道:“输了便输了,自己技不如人,还输不起?”   张楚怡嘴角还是绷着,转身便躲到后厨去了。   虽然第一轮已经结束了比拼,但贰号位这边,唐阮阮见孩子们吃得开心,便和秦忠加紧帮他们继续烤,忙得不亦乐乎。   一群人热热闹闹,气氛火热。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有人正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紫云姑娘,你说的小姐……就是那一位么?”沁嫔的弟弟方权和宫女紫云躲在了一旁,看向了乙字贰号位。   他面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向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秦修遥。   紫云按照音贵人交代的,低声道:“不错,那位红衣姑娘,便是镇国将军府的四小姐,秦修遥。”   方权啧啧称奇,道:“我竟不知,我那庶姐……哦不,沁嫔娘娘对我如此之好,居然愿意将镇国将军府的四小姐牵线给我!?”   紫云勉强一笑,道:“是啊,沁嫔娘娘是很疼方公子的呢……只是沁嫔娘娘要侍奉皇上,又要照顾皇子公主,实在无暇分身见您,便让音贵人来安排此事……”   方权好整以暇,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亮闪闪的银色锦袍,颇为满意,道:“那还等什么?小姐家世如此之好,又美貌绝伦,我们赶紧上前去见见吧!”   他双眼发出贪婪的光芒,说罢,便想冲上去。   紫云眼疾手快,急忙拉住了他,道:“方公子!使不得!”   方权皱眉,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便道:“为何?”   紫云想了想,道:“秦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若是方公子贸然前去自报家门,未免显得轻浮孟浪!男女相看,本就是隐秘之事,成与不成,都不好提早让众人知道的……方公子千万莫要声张!”   方权急忙问道:“我知道了,但接下来当如何?”   紫云微微一笑,道:“今日美食令过后,我家主子会在后宫找一处方便之所,让二位见面,方公子不必着急……” 第96章 玉阁之上 镇国公和虎啸将军死了又怎么……   方权听了, 一颗躁动的心暂时被安抚了下来。   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秦修遥,那姑娘红衣似火,灿若骄阳, 简直美不胜收。   紫云怕他待久了露馅, 便低声道:“方公子,我先带你去歇息吧, 等美食令完了,自然有人将秦小姐带过来见你, 你就放心吧!”   方权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跟着她走了。   这一切, 乙字贰号位的众人, 浑然不觉。   唐阮阮、秦忠和采萍已经在收拾摊位了,而秦修遥和明霜则在伺候方才过来的秦老夫人和大嫂王云望。   “哎呦, 都怪那马车,要不是路上修车修了一个时辰,也不至于错过了第一轮比赛!”秦老夫人一脸懊恼, 为错过了第一轮的美食令感到遗憾。   王云望将一串烤好的馒头递给她,道:“母亲别气恼了, 咱们还好已经到了, 可以参加第二轮, 也是好的!”   秦老夫人面上的遗憾还没收, 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烤馒头, 谁知这烤馒头的外面, 居然是硬的!她试着用力咬下去, 才发觉外焦内软,绵香可口!   不由得让她心头的不悦少了几分,毕竟就算美食令比完了, 回府也能吃到儿媳做的烧烤。   唐阮阮此时,也笑吟吟地过来,道:“母亲,若我们有机会参加第二轮,您便帮我们助威,若不能参加,我们就一起去看热闹,好不好?”   秦老夫人撇撇嘴,道:“怎么可能?我儿媳如此厉害,肯定是能晋级的!”   话音未落,只见莫临带着白松来到了乙字贰号位前。   白松一脸喜气洋洋,仿佛自己晋级了第二轮似的,而莫临脸上也挂着明显的笑意,一抬眸就迎上了秦修遥转过来的美目。   秦修遥一见他们过来了,立即热情相迎,道:“莫大人,可是有结果了?”   莫临微微一笑,颔首道:“不错。”   秦修遥听了,心中有些忐忑,但又按捺不住期待,道:“怎么样?我嫂嫂……能晋级吗?”   莫临拿出一张卷轴,朗声道:“乙字贰号位,美食令得票数三十一票,全场排名第四,顺利晋级。”   “太好了!”秦修遥高兴地拉着唐阮阮的手,像个孩子似的跳了起来。   唐阮阮也十分开心,道:“多谢莫大人和白大人!”   秦老夫人也高兴得不行,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隔壁的李夫人,李夫人讪讪一笑,却没吱声。   秦老夫人回报一笑,却带着几分神气。   清轩和其他少年们还在摊位上吃着,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拍手叫好!   只有元婷急急忙忙地跳下了座位,道:“姨姨,你加油!我要走了!”   唐阮阮一愣,问道:“元婷想去哪呀?”   元婷急忙道:“第二轮美食令是由父皇亲自出题,父皇和母妃此时肯定已经在春华台的玉阁之上了,我要快点过去,如果母妃发现我偷偷跑出来,定要责备我的!”   唐阮阮了然道:“好!秦忠,你来送一下小公主吧!”   秦忠一愣,他对面的采薇催促道:“小姐叫你呢。”   采薇腿脚还未好全,不能站立太久,于是和秦老夫人一起,来得较晚。   秦忠嘿嘿一笑,道:“那你等我,我回来再陪你。”   采薇面色一红:“谁要你陪,还不快去。”   秦忠于是赶紧陪着小公主去春华台的中央玉阁了。   她将唐阮阮给的食盒递给秦忠道:“你可要帮我拿好了哟,这是我给父皇和母妃带的。”   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十分有趣,秦忠也觉得有些可爱。   另外一边,莫临宣读完了晋级结果,便将卷轴交给了唐阮阮,道:“还请夫人一刻钟后,到春华台玉阁见驾,第二轮美食令的题目,由皇上亲自来出。”   唐阮阮点点头,遂去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而秦修遥却上前一步,突然拉住想要走的莫临,道:“莫大人!今年的彩头是什么?”   她手指白嫩,柔弱无骨,拉着他袖袍的衣料,微微一拽,便让人有些心驰神往。   莫临面色红了红,低声道:“秦小姐难道不知?今年的彩头,是陛下的一个许诺。”顿了顿,他道:“当然,是不违背礼法的情况下。”   秦修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原来是真的吗……”   莫临瞧她一脸犹疑,突然心生趣味,道:“若是秦小姐胜出了,你想要什么”   秦修遥被问得一愣,道:“我?”顿了顿,她道:“我可能会想要母亲准许我,出去游历四方吧……”   莫临有些惊喜,道:“当真?我少年时便游历四方,还想着以后有机会了,继续外出呢……”不过家中希望他来做官,所以便只能暂时断了这念头。顿了顿,他又继续低声道:“但别人定不会像你一样,要的这么简单。”   这次晋级之人中,大多都是达官显贵,那些人牟足了劲往第二轮决赛里钻,必然是有备而来,且有明确诉求。   其实莫临也想不明白,闵成帝此举是何意。   秦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看着这边说话的两人,引起了些许思绪。   她见白松在自己旁边,便开口道:“白大人……如此年少,就进了礼部,真是年轻有为啊!”   白松一听,镇国公夫人居然如此夸赞自己,不由得有些面热,急忙道:“秦老夫人过奖了!下官惭愧……”   秦老夫人凤眸微挑,一脸笑意,道:“大人不必过谦,白大人生得一表人才,定然已经娶妻了吧?”   白松面上更红,低声道:“未曾。”   秦老夫人佯装讶异,道:“我见你们礼部的后生,一个比一个俊俏,竟然都没有成亲么?”   白松解释道:“确实……不仅是我,那位莫临莫大人,也是未娶妻的。”   白松心中诧异,心想这秦老夫人莫不是想给我做媒吧?   王云望似乎看穿了秦老夫人的心思,道:“这位莫大人,之前倒是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礼部的?”   白松笑了笑,道:“莫大人不是帝都人氏,他祖籍是益州弥县,听说是富庶一方呢。”   秦老夫人听了,低声嘀咕道:“那是有些远了……”   白松一愣,问道:“秦老夫人方才说什么?”   秦老夫人尴尬一笑,道:“我是说……他离家如此之远,一个人来帝都赴任,也是不易……不知他家中有什么人?年龄几许?”   王云望见秦老夫人问得如此明显,连忙打岔,道:“那个……今日美食令上,多亏了白大人和莫大人的照拂,我们镇国将军府才能顺利晋级,我母亲想送些薄礼去两位府上。”   白松听了,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   就在此时,莫临也走了过来,他拱手道:“下官拜见镇国公夫人,虎啸将军夫人。”   秦老夫人微微颔首,王云望却是面色一凝,许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她突然对这个人年轻的礼部员外郎生出了几分好感。   “莫大人年轻有为,实在是后生可畏。”秦老夫人上下打量着莫临,他生得风清月朗,风雅至极,与自己那个傻女儿,倒是有几分般配……只不过,官职确实是低了些,但见着机灵劲儿,也肯定不仅仅止步于一个从五品之职。   莫临微微一笑,道:“秦老夫人过誉了,下官一直敬仰镇国公和虎啸将军的威名,虽然无幸得见,但今日能得见两位的夫人,已属十分荣幸。”   秦修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当年父亲与大哥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许多一直站在他们这边的人,听到父亲和大哥可能犯下了贪功冒进之罪,纷纷避之不及,他倒是硬气,光天化日地敢提起此事。   秦老夫人微微一笑,此人倒是有几分风骨。   那莫临又道:“秦老夫人,第二轮的春华台决赛,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但下官建议,几位可以早些过去,坐前排的位置,这样可以看得更加清楚,也可以为将军夫人助威。”   秦老夫人颔首笑道:“多谢大人提醒。”末了,她又道:“阿遥,那我们先过去吧。”   此时,唐阮阮早已经去春华台准备了,而吃完烧烤的少年们,也差不多都四散了。   秦修遥点点头,道:“莫大人也要过去么?”   莫临被他问得面色有些发热:“要……要去的。”   他平日里是个洒脱自持之人,不知为何迎上秦修遥的美目,他总是有些心跳加速。   秦修遥微微一笑,热情道:“那我们一起过去吧……好不好?”   少女一脸明媚,娇笑看他。   莫临喉间轻轻一咽,道:“那下官为夫人小姐们带路。”   白松有些疑惑,刚要提醒着东南区还有事没收尾。   莫临便清了清嗓子,道:“白松,东南区的清场还请你盯着点了……”   白松张大眼睛:“我?你……”   莫临低声道:“晚上,珍馐阁,我请客。”   白松一愣,爽快应声:“成交!”   秦修遥见他们俩神神秘秘,道:“你们在说什么?”   白松狡黠一笑,道:“没什么……莫大人之慷慨,让下官佩服。”   莫临瞪他一眼,随即转脸道:“两位夫人,秦小姐,我们先过去吧?”   说罢,几人便随着莫临,往主道去了。   春华台主道正中央,耸立着一个圆形的雕栏华台,这便是玉阁了,一直以来都是皇帝、后妃们和高官们的观赛地。   而比赛的场地,则是在玉阁之下的空地上,主道附近的摊位已经被撤掉了,如今换成了观赛的桌椅。   众人可以围着参赛地而坐,前面几排还能看得清楚,后面的便只能看个热闹了。   秦老夫人他们在莫临的带领下,稳稳占到了前排的好位置,此时还未开赛,众人坐着也是无聊。   秦修遥便开口攀谈起来,她问道:“莫大人,你方才说你曾经到处游历过,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莫临微怔,道:“我家在益州附近,那周边的地方和向北走的几座大城,我都去过了,最远到了北疆之界。”   秦修遥一愣,道:“你还去过北疆?”   她兀自想起,那是父亲和大哥丧生的地方,不由得面色沉重了几分。   莫临见她面色有变,知道她想起了伤心事,便急忙换了个角度,道:“是啊……你可知道,你们秦家军在北疆,在赫赫威名。”   秦修遥勉强笑了笑,道:“是么……”   莫临继续道:“是啊……虽然老镇国公和虎啸将军不在了,可他们的故事还传承着……我虽是多年前去的,但我想,百姓的心中不会忘记你父亲和兄长的。”   秦修遥极少听到北疆的消息,父亲和兄长出事的时候,她还小,后来秦修远也刻意不在家中提起北疆之事,免得家人神伤,所以她对北疆知之甚少。   秦修遥继续问:“那北疆之地,有什么特别的吗?”   莫临想了想,道:“那边民风彪悍,就连姑娘们,都是直率得很,若是看上哪个郎君,便会主动上去示好。”   秦修遥听了,睁大一双美目看着对方,好奇问道:“如何示好?”   莫临面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我也不知……我毕竟也没有经历过……”   秦修遥俏皮地笑了笑,道:“也是……莫大人如此害羞,若是有姑娘示好,恐怕都要吓跑了……”   莫临面色一红,道:“那也不一定,得看是谁……”   春光正好,落在少女的眸子里,溅起点点星光,亮眼得很。   两人正在聊着天,却听见此时传来了撞钟声——   春华台之外,百花盛放,艳丽争春;春华台之内,客似云来,热闹不已。   闵成帝携着皇后、惠妃、沁嫔等徐徐登上了玉阁。   还有极少数的高官,可以与他们一同坐在玉阁之上,内阁首辅唐大人、左相刘植、镇国大将军秦修远都在此列。   众人在春华台上一片俯首,依礼跪拜。   闵成帝,大袖一挥,便道:“免礼。”   众人又齐刷刷地起身。   沁嫔坐在离闵成帝不远的地方,按照规矩,闵成帝与皇后坐得极近,皇后身边便是资历颇深的惠妃,而惠妃的斜对面,才是沁嫔,沁嫔虽然与闵成帝隔着一点距离,却没什么阻碍。   闵成帝见沁嫔在东张西望,便道:“爱妃,今日似乎对这美食令很有兴趣?”   沁嫔急忙调整了表情,温婉一笑,道:“美食令是每年春日的大事,象征着五谷丰登,风调雨顺,若朝堂安稳,百姓富足,臣妾当然喜不自胜。”   闵成帝笑了笑,道:“爱妃能心怀天下,很好。”   一旁的文皇后,也端庄地点点头,微笑道:“沁嫔妹妹还真是心怀社稷,不像寻常女子,此刻恐怕都是惦记着比赛上的那点吃食了。”   这话看似无心,却在暗指沁嫔手伸得太长,居然都关心到了朝堂之事。   沁嫔一贯擅长装傻,她羞涩一笑,道:“这些都是陛下平日里说与臣妾听的……臣妾一介弱质女流,哪里懂得了这么多……”   她美目忽闪,一脸崇拜地看向闵成帝,闵成帝冲她微微一笑,似乎极其受用。   皇后眼皮微跳,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沁嫔这话,分明就是讽刺其他嫔妃,见到闵成帝的机会太少了。   一旁的惠妃,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唇枪舌战,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闵成帝看了一眼惠妃,道:“倒是许久没见到惠妃了,听闻你之前得了风寒,如今可好了?”   惠妃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道:“早已好了,多谢皇上关怀。”   她笑得一脸温和,端着茶盏的指尖却微微颤了颤,她患风寒,怕是去年的事了。   惠妃不由得心中怅然,皇帝果然许久没有关心过自己了。   她想起自己那同样不得重视的儿子,三皇子闵元庆,不由得有些委屈。   趁着闵成帝和惠妃说话的空隙,沁嫔连忙唤来贴身宫女,压低声音问道:“元婷还未找到吗?”   宫女也低声道:“元嬷嬷带人在春华台寻找,方嬷嬷也带了人去了周边其他地方寻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了……”   沁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道:“本宫给你一刻钟,若是找不到,你们都提头来见!”   不知道的,还以为沁嫔娘娘在微笑软语与宫女说些什么,而宫女听了,却面色一凛,嚅喏道:“是……娘娘,奴婢们尽力而为。”   沁嫔面色微绷,今日元婷跟着来春华台观礼,可一转眼就不知道溜到哪里玩去了,真是急人。   宫女低声提示道:“娘娘,太学已经下课,是否要将六皇子接过来?”   沁嫔想了想,道:“不必,他说今日要跟着太子,便随他去吧。”   奴婢默默点头,主子似乎很乐意让六皇子与太子多相处。   就在沁嫔担忧的时候,一声甜甜的童音响起:“父皇,母妃!”   闵成帝回头一看,七岁的小公主闵元婷,着了一身嫩粉色襦裙,梳着童花头,一步一步地爬上了春华台,见到闵成帝,便咧开嘴笑了。   闵成帝见到女儿便有些心花怒放,不禁问道:“元婷去哪里玩了?怎么才来呀?”   元婷一见文皇后也在,于是便乖巧行礼:“元婷叩见父皇、母后,惠娘娘和母妃。”   闵成帝急忙道:“快起来吧。”顿了顿,他道:“元婷拿的是什么呀?”   元婷笑着站起,然后便献宝似的一股脑儿跑到了闵成帝身边,她将一直攥在手中的食盒放到了闵成帝的案前,道:“父皇,这是元婷去美食令为父皇搜罗的美食!”   闵成帝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元婷自己去搜罗的?就你一个人?”   元婷吐了吐舌头,羞涩地点了点头。   闵成帝看向沁嫔,沁嫔急忙解释道:“元婷贪玩,一会儿便跑得不见了,让臣妾一阵好找……元婷,下次不许不打招呼便离开母妃了。”   元婷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让闵成帝舍不得再说她。   一旁的文皇后,见了元婷的样子,心中轻哼了一声,果然狐媚的女人,生的女儿都透着一股狐媚子劲儿,但她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大气雍容的样子,看着元婷笑。   闵成帝问道:“元婷带回来的是什么呢?”   元婷道:“这是烤鸡脆骨,很好吃的!”   元婷走上前去,帮闵成帝打开了食盒,发现一盘鸡脆骨,赫然呈现在眼前,孜然和辣椒粉的香味直扑面门,一个劲儿往闵成帝的鼻腔里钻去。   唐阮阮贴心地将竹签去掉了,将所有的鸡脆骨都用筷子剥了下来,直接放到了食盒之中。   此时,只需要用筷子夹起来吃便可以了。   闵成帝笑了笑,元婷却十分殷勤地一把拿起筷子,夹起了一个鸡脆骨,道:“父皇尝尝!”   闵成帝一愣,随即道:“父皇还不饿……”   元婷一脸失落:“就吃一个嘛……元婷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呢……父皇……”   说罢,又将鸡脆骨凑到闵成帝面前。   闵成帝有些犹豫,毕竟不知道这吃食的来历。   此时,文皇后却在一旁冷漠出声,道:“元婷,你父皇不吃便罢了,莫要再纠缠。”   元婷一愣,随即小脸上肉眼可见地委屈了起来,她是有些怕文皇后的,她默默看了闵成帝一眼,便要失望地放下筷子。   闵成帝见她这样,还是有些不忍心,他一贯不喜欢皇后,见到皇后对女儿如此冷漠,便也有些不悦。   且这鸡脆骨小小一块,吃一点恐怕不碍事吧?   于是闵成帝便道:“好好,父皇就吃一个。”   说罢,便张嘴接住了元婷送过来的鸡脆骨。   元婷立即笑逐颜开,问道:“怎么样,父皇觉得好不好吃?”   鸡脆骨一入口,表面滚着的一层孜然,便微微洒落到口腔中,香喷喷的味道一下就占据了整个口腔。   随之而来的是恰当好处的鲜辣,闵成帝轻轻一咬,鸡脆骨便“嘎嘣”一声,在嘴里裂成了几个小块,如爆竹一般,四散开来。   焦香,爽脆,酥辣,从味觉和口感来说,都让闵成帝十分满意!   闵成帝吃得惬意,一脸惊喜地问道:“这鸡脆骨……是哪里来的?”   他似乎从来没有吃过这道菜,问出了这句话,他又继续吃下了第二块。   鸡脆骨这种食物,就是越嚼越起劲的。   元婷听了,狡黠一笑,道:“是姨姨做的烧烤噢!”   闵成帝一愣,问沁嫔道:“元婷说的是谁?”   沁嫔想了想,问道:“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唐氏?”   元婷点了点头,道:“对呀,就是她,姨姨上次还做果冻给元婷吃了呢!”   镇国将军府呈上来的吃食!?   闵成帝面色微变,他沉着脸问:“这是他们让你送来给父皇的吗?”   这语气完全没了平日的慈爱。   元婷摇了摇头,道:“不是呢!是太子哥哥说,这鸡脆骨很好吃,所以元婷才找了姨姨,请姨姨帮我烤的呢……”   闵成帝脸色更是难看。   太子何时与镇国将军府搅和在了一起?   这吃食是镇国将军夫人做的,又是太子推荐的,未经过任何银针测试便下了肚,当真没问题么?   万一这吃食有问题,自己出了任何事情,太子都可以顺理成章继位。   秦修远手握二十万大军,完全可以拥兵自重,扶持幼帝……   一想到这,闵成帝突然有些冷汗涔涔。   这盒鸡脆骨,似乎在他心中掀起了千层风浪,他面色僵沉,眼中晦暗不明。   元婷聪慧,极会看脸色,便问道:“父皇怎么了?”   闵成帝心思沉重,阴着脸道:“没什么,你回你母妃那边吧。”   元婷见他面色愠怒,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触怒了父皇,便郁郁地回了沁嫔身边。   闵成帝看着眼前,焦脆香辣的鸡脆骨,暗暗责怪自己掉以轻心。   好在目前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他便低声对一旁的牟公公道:“牟谦,去帮朕请个太医过来。”   牟公公面色一变,低声道:“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闵成帝面色微冷:“叫你去,你就去!”   牟公公不敢再多问一句,便立即躬身去了。   秦修远此刻坐得不远,习武之人耳力极佳,他自是从头到尾都听到了这番话,闵成帝如何想的,他猜到了七八分。   嘴角一勾,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没想到阮阮做的鸡脆骨,居然能将皇帝吓得半死,也是有趣。   他俊脸一扬,饮下了一杯酒,目光回到玉阁之下的春华台上,她身着粉色罗裙,伫立在一众参赛者中,美得格格不入。   唐阮阮正随着众参赛者一起,等候觐见。   此时,礼部的小吏信步上前,朗声通报:“美食令第一轮晋级者,面圣——”   礼部安排乐人,有条不紊地奏起了乐,美食令的第二轮即将开局。   连同唐阮阮在内,一共有十名晋级者,在小吏的指引下,缓缓上前。   走着走着,唐阮阮居然发现了队伍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书染?”她有些诧异,随即又想起,言芝心说过,刘书染厨艺了得。   刘书染也看见了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冲她努了努嘴。   唐阮阮冲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看到刘书墨站在拥挤的人潮中,正定定地看向自己。   刘书墨一身官服,在日光之下显得格外晃眼,他抬眸看向唐阮阮,眼中有一抹痛色。   唐阮阮只当没看见他,便默默回了头,继续往前走去。   心中骂了刘书染许多遍。   待众人依次走到玉阁之上,便于距离闵成帝的几丈之外,齐齐跪拜。   闵成帝还未从方才的忐忑中走出来,缓缓答了句:“免礼。”   按照礼部典仪,有礼官唱读了关于今年天平地安,人寿年丰,四者不失,五谷不绝的颂词。   然后,闵成帝又象征性地对诸位参赛者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礼部尚书便上前,正式宣读第二轮规则了。   只见张大人正色走到众人的面前,肃整地掏出一卷卷轴,徐徐打开,道:“美食令第二轮主题为‘无米之炊’,参赛者需把发放的食材,在第二轮比赛中用尽,其余的食材自备即可,每人用时一个时辰,时辰到未完成食作的,将被淘汰。已完成的食作,将被呈上玉阁,由皇上、嫔妃、列位大臣共判优劣。”   话音未落,就见礼部小吏上前,给每个参赛者发了一小袋白米。   众人皆惊,这主题不是“无米之炊”么?为何如此矛盾?   但这题目是闵成帝亲自出的,有些参赛者,面上已经犯了难。   而在观赛区的一众官员及家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嫂王云望道:“这题目可怎么比?发了白米,却要做‘无米之炊’?”   清轩也疑惑地点了点头。   “今年这题目,倒是有趣。”莫临笑了笑,似是若有所思。   秦修遥拧眉道:“也不知道嫂嫂会做些什么吃食来参赛,这一轮咱们都帮不上她了。”   采薇和采萍都在一旁,采薇出声安慰道:“放心吧,小姐一定能行的。”   秦老夫人有些紧张,一条手帕拧来拧去,恨不能亲自上场帮忙。   此时,玉阁之上的参赛者们,领了白米便要回到各自的参赛位去了。   唐阮阮转身之间,瞥见了秦修远,秦修远凤眸微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嘴角漾起一抹明显的笑意。   春光明媚,照耀在他一身红色官袍之上,正肃中却显出一股罕见的昳丽风流。   唐阮阮不由得想到,美食令之后要送出去的礼物……面色蓦地一红。   秦修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她是有些紧张,于是便笑着冲她点点头。   唐阮阮面色更热,立即转了身,下了玉阁。   参赛位搭建在玉阁之下,春华台的正中央。   那里有一排长灶,分别用屏风隔开。每个小隔间内,有食材的准备区,还有食材的烹饪区。   唐阮阮在礼部小吏的指引下,来到了自己的位置,取到了号码牌——七号。   唐阮阮不禁细细思索道,这“无米之炊”到底如何烹饪?   她打开这袋白米,细细地摸了摸,果然是上好的米粒,晶莹剔透又颗颗饱满。   她看了一眼那玉阁之上的人,恐怕一会儿评判起来,会众口难调,还是做一款老少皆宜的食物比较好。   她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一款曾经在岭南时喝过的粥。   那不是一款普通的粥,是一款以粥水为锅底的火锅,名为毋米粥。   便是先将粥熬制到了一定程度,然后将海鲜、肉类、青菜等放下去煮,米香会渗透到不同的食材中,吃不到米粒,却处处有稻香。   想到此处,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动手了……   离唐阮阮不远的九号位,便是参赛的刘书染。   他也在皱眉思量着,到底用白米做出什么样的食物,才能打动皇帝的心意。   他默默抬起头,看见自己的父亲,正端坐在玉阁之上。   一如既往,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站在云端久了,定是忘了跌下来是什么滋味吧?   他在人世千般好,又怎知地狱的万般愁苦?   刘书染想起无辜的母亲,瘦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捏起一掬白米……今日若是秦修远不成,他便要靠自己来为母亲报仇。   不知不觉一捏,白米就悄无声息地从指缝滑落了,刘书染回过了神,开始投入到比赛中来。   而坐在玉阁之上的左相刘植,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仰望自己,他自然而然地向闵成帝身侧看去,然后微微一笑。   刘奇跟在刘植背后,他俯下身道:“相爷,今日书染公子若是得胜,您有何打算?”   刘植并未抬眸,扯了扯嘴角,道:“只怕他还没这个本事。”   刘奇动了动嘴唇,却并未说话。   他一直觉得刘植对刘书染过于冷漠,却不知道为什么。   比赛的时候,春华台和玉阁中众人,都微微放松了些,只等着最终的食作出来了。   就在此时,文皇后默默站起了身子,低声道:“皇上,臣妾先去更衣。”   闵成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继续和一旁的沁嫔交谈。   她对宫女云梅道:“随本宫去吧。”   云梅应声,便搀着皇后,往春华台附近的偏殿走去。   文皇后到了偏殿,瞥了一眼看门的侍卫,他们便识趣地下去了。   音贵人早已候在了此处。   “娘娘万安。”音贵人福了福身子。   文皇后微微颔首,道:“不必多礼了,你说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音贵人胸有成竹地一笑,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已经让紫云将那方家公子带去内宫了。”   文皇后蹙眉,道:“内宫!?”   音贵人狡猾笑笑,道:“不错。”   文皇后挑眉看她,道:“到时候若是事发,你又怎知秦修远不会咽下这口气,索性给他妹妹和方家嫡子主婚?这不是更加强了他们的联合么?”   音贵人掩嘴笑道:“皇后娘娘还不知道秦修远是何人吗?他若是眼里能进沙子,还会有三年前秦家被贬一事吗?”顿了顿,她道:“如今,我们只有两种结局,第一,方权事成了,秦小姐寻死觅活,秦修远一怒之下杀了方权,于是和沁嫔的联盟便不攻自破;第二,方权事未成,但是臣妾会把他们在内宫的消息放出去,秽.乱宫闱的名声,无论是镇国将军府,还是方家,都是承担不起的,就算这事只叫沁嫔失了宠,那也是极好的。”   文皇后想了想,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破除镇国将军府与沁嫔的联盟,而看着闵成帝日益宠爱沁嫔及她的孩子们,自己就越发惶惶不可终日,于是就同意了音贵人的安排。   但皇后仍然有些不安,她嘱咐道:“那你要做得隐秘些才是。”她看向音嫔的眼睛,道:“万一事发,不会牵扯到你身上吧?”   音贵人知道文皇后的意思,于是沉声道:“皇后娘娘放心,万一事发,臣妾便一力承担,必然不会拖累娘娘,还请娘娘帮臣妾好好照顾元婉。但若此事成了,还请皇后娘娘向皇上开口,准许元婉回到臣妾身边。”   为了女儿,音贵人甘冒大不韪,为皇后扫清障碍。   文皇后看了看她,想起元婉毕竟在自己的手中,于是道:“只要你办好了这事,本宫定不会失信于你……但是万一你没办好,便不要怪本宫对你们母女无情了。”   音贵人心中微震,恭顺垂眸道:“多谢娘娘。”   说完,便退出了偏殿,找紫云去了。   待音贵人走后,文皇后也支开了云梅,一个人呆坐在偏殿中。   她怔然想着今日之事,希冀着能为自己的孩子,博一个好前程。   她自从嫁给闵成帝,从没获得过宠爱,一个女人,端坐在凤座之上,却是个摆设,她不禁有些自嘲。   既然自己没得到这世间最好的,那一定要为儿子争取到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你们要做什么?”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   文皇后为之一震,立即回眸看向来人,微微一惊:“你怎么来了?”   那人深深看向文皇后,喃喃道:“我为何不能来?我看得见你,却触不到你,还不能偷偷出来见你一面么?”   文皇后回过头,不再看他,道:“今日人多眼杂,你先回玉阁吧。”   那人没有说话,猝不及防地上前,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文皇后!   文皇后惊呼,却又急忙压低了声音,道:“你做什么!刘植,你疯了!”   来人正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刘植。   只见他眸色渐深,薄唇贴近文皇后的耳畔,一字一句道:“鸳儿,若是再见不到你,我恐怕是真的要疯了。”   文皇后姣好的面容上,有一丝得意,可声音却仍然绷着,她道:“你疯了关我什么事?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刘植低声笑道:“没有任何关系?床.笫之欢时,你可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   文皇后面色有些发热,却仍然是一把推开他,好似寻常情人之间的揶揄调笑,道:“你什么事都没办成,还好意思来找我?”   刘植看着文皇后,叹了口气,道:“鸳儿,这三年你总是对我避而不见,不就是为了立太子的事生气吗?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文皇后面色也不大好看,道:“自有安排?都已经三年了!原本三年前就说要立我儿为太子,你趁机辅政。可结果呢?”她恨恨道:“镇国公和虎啸将军死了又怎么样?兵权还不是在秦修远手中,而皇位,还是落到了那个贱人的儿子手里!” 第97章 无米之炊 臣只想知道,为何娘娘偏偏选……   刘植面色微绷, 他看着文皇后,眼中有一抹不甘。   他沉声道:“鸳儿,你平心而论, 此事真的全部怪我么?”   文皇后嘴角微抿, 回眸定定看他。   刘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若是怪我能让你好过些, 你便继续怪我罢。”   三年了,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突然觉得他老了几分, 心中生出几分不忍。   于是她没再使小性子, 道:“那接下来, 你打算如何?”   刘植低声道:“你不必担心,我一直在部署, 只是还欠缺一个时机。你只需要安心地做你的皇后便是……等时机到了,我会一举为你拿到,所有你想要的。”   文皇后看了看他, 沉声道:“好,那我就再信你一回。”   刘植看着她的眼睛, 道:“不过关于立太子一事, 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三年前, 他设法除掉了镇国公和虎啸将军, 秦修逸也成了个废人, 本以为秦家再无人可用, 便想安插自己的亲信到军中, 暗中接管兵权。   为此,他一直和北齐六皇子保持着联系,甚至让六皇子频繁发兵扰民, 逼得闵成帝在青黄不接时定下将帅人选,可没想到——才十八岁的秦修远却站了出来!   偏偏,闵成帝对秦家尚有一丝信任,便给了他这个机会。   于是刘植与兵权失之交臂,便也没了掣肘闵成帝立太子的机会。   他和文皇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闵成帝力排众议,立了宁贵妃的儿子闵元琅为太子。   想到这,他面上青筋微显,一脸郑重开口道:“这次,我必然不会让你失望。”   “咚——”就在两人密谈之时,突然听见门外有动静。   两人皆面色一僵!   刘植低声道:“你出去看看是谁,我从后门出去。”   众宫人都知道皇后来偏殿换衣了,自然只能她出去看。   皇后急忙追了出去,斥道:“谁!?”   但四处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外面的人。她面色骤冷,心中也冒出一股寒意来。   另外一边,刘植迅速离开偏殿,与守在外面的刘奇汇合了。   刘奇跟着刘植多年,知道他与皇后的事,便也没有多问,提醒道:“相爷,比赛恐怕快结束了,再不回去,要被发现了。”   刘植点点头,主仆二人便一起往玉阁而去。   待他们在玉阁落座不久,皇后也踩着莲步,徐徐回座。   闵成帝看了皇后一样,她似乎没有换衣,便道:“不是去更衣吗?”   文皇后微微一笑,道:“宫人愚笨,给臣妾拿错了衣服,便罢了。”   闵成帝轻笑一声,道:“皇后驭下有方,居然也会出这样的纰漏?”   文皇后面色微僵,道:“臣妾惶恐。”   闵成帝似笑非笑道:“也不知是真惶恐,还是假惶恐。”   声音不大不小,周边的惠妃和沁嫔都听见了。   文皇后面上挂不住,便道:“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闵成帝侧目看她,道:“这美食令的决赛,是一年一度的盛事,怎可少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文皇后面色尴尬,只能硬着头皮道:“是。臣妾陪皇上参加完美食令再回去休息。”   闵成帝满意地笑了声,目光移到别处,不再看她。   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的刘植眼里,他长眼微眯,几欲可见愠怒之情。   美食令的比赛时间逐渐接近尾声了,玉阁之上与春华台的观赛者们,都一目不错地盯着众位参赛者。   秦修遥坐在第一排,自然能看得清每个参赛位做的是什么。   她有些紧张地问道:“莫大人,你觉得哪个参赛者的食物,会比较容易得到青睐?”   莫临笑了笑,道:“这可不好判断。”他低声道:“不过,如果我来选的话,我不会选一号和二号。”   秦修遥一愣,随即看去,一号做的是一碗米粉,白白滑滑的粉条,错落在精致的鎏金碗中,一勺高汤浇了下去,便初步成型了。   二号做的是红糖米糕,白白嫩嫩的米糕之上,撒着一片红糖,深红的糖色衬得米糕更是白皙诱人。   秦修遥有些不明白,问道:“为何一号二号都不行?”   莫临低声道:“皇上出的题目是‘无米之炊’,我认为就是在食物中,米不应该是主体,而这两样食物的‘米’,实在是太明显了。”   秦修遥道:“可是比赛的要求又说,要将白米用尽才好,若是不多用些,怎么用得完呢?”   莫临点了点头,道:“不错,难就难在这里。”他看向秦修遥,道:“你为何自己没有报名参赛?”   秦修遥一愣,想起他误会自己下厨的事,急忙道:“大人误会了,我……我根本不会烹饪……”   她第一次觉得,不会烹饪居然有些丢脸。   莫临面色微怔,随即便笑了起来,他眉眼俊朗,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他道:“太巧了,我也不会烹饪。”顿了顿,他轻咳一声,道:“不过我知道帝都中不少好吃的地方……你若是喜欢,我、我可以带你一起……”   话还没说完,秦修遥便兴高采烈地确认道:“真的么?”她不由自主拉了他的袖子,道:“太好了!”   她自小性子跳脱,很爱出去玩,但自从大哥没了,二哥受伤,三哥有整日忙得不见人,她便经常孤零零一个人。   莫临面色一红,颔首笑笑。   秦修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随即也松了手,红着脸,羞涩一笑。   王云望看着二人,笑而不语。   清轩低声问道:“母亲笑什么?”   王云望一愣,回答道:“知慕少艾。”   清轩听了,有些似懂非懂。   ***   就在众人期盼之时,肃穆的皇钟被人敲响——比赛时间到了!   接下来,便是每位参赛者,呈现食作的环节了。   闵成帝携后妃及大臣们静静候着,不少人已经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一看究竟。   礼部尚书张大人清了清嗓子,道:“一号参赛者,食作:牛肉鲜滑米线!”   参赛者是工部侍郎的侄子,他缓缓跪倒在闵成帝面前,太监便把他的食作呈了上来——   只见两名太监一起端着一碗巨大的牛肉鲜滑米线上来,确切地说,是一盆。   美食令决赛的食作容器,都是特制的,为了显示皇帝与民同乐,所以让皇帝、后妃和大臣们共用同一个食物容器,不再提前分食,这个“盆”,直径足足有半米长!   一大盆米粉蜿蜒迂回地躺在浅黄色的汤汁中,上面飘散着一层牛肉和葱花、香菜,闻起来香气扑鼻。   闵成帝带领众人走到面前,开始品鉴。   待太监用银针测试之后,便帮闵成帝盛出了一小碗米线。   他面无表情,手执筷子,默默夹起一点米线,从入口中——嗯,鲜嫩爽滑,牛肉味熬进了汤里,汤汁浸染的米线,环环相扣,美味至极!   其他后妃也开始吃了起来,一时之间,有些此起彼伏地“嗦”声,有点滑稽。   但闵成帝只吃了一口,淡淡道:“尚可。”   那工部侍郎的侄子,很会见风使舵,立即道:“能为皇上烹饪美食,是小生的荣幸。”   闵成帝微微笑一下,定睛看他,他以为得了闵成帝青眼,便更加积极,道:“皇上,这牛肉是用北疆的肥牛现杀了,立即取肉熬制而成的,十分新鲜,还请皇上品鉴。”   闵成帝看他一眼,道:“你倒是会说话,难怪你叔父,要为你买官。”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什么?”   “这是真的吗?堂堂工部侍郎,居然帮侄子买官!?”   “这不是知法犯法吗?”   众人议论纷纷,工部侍郎吓得急忙出列,道:“皇上……臣、臣有罪!”   闵成帝似笑非笑,道:“知道就好。”顿了顿,他道:“来人,将工部侍郎贬为小吏,将他侄子送出帝都,永不录用。”   那参赛者吓得瘫坐在了地上,一脸惊骇:“这……求求皇上饶了我吧!叔父!救救我!?”   工部侍郎伏在地上,吓得汗如雨下,他低声斥责道:“你闭嘴!!”   众人看着碗里分来的牛肉鲜滑米线,已经没了胃口,大部分人都默默地放下了碗。   而春华台上众人,也是唏嘘一片。   秦修遥道:“这人也太惨了,还不如不来参赛。”   莫临笑了笑,道:“皇上是明君,眼里进不得沙子的。”   秦修遥没有说话,心道:真是明君么?   玉阁之上,太监们撤走了一号的食作,麻利地呈上了二号的食作。   二号,做的是一块大大的红糖米糕。   米糕约莫有两尺见方,下面一层是白色的米糕,上面用红糖铺就,写成了四个大字:国泰民安。   虽然是用红糖写就,但是却大气磅礴,令人赞叹不已。   闵成帝的面色及不可见地笑了笑,太监立即捕捉到了他的表情,便殷勤地为他切下了一小块米糕。   闵成帝用筷子轻轻扒下一块米糕,徐徐送入口中。   他一旁的皇后,也默默吃了一口。   闵成帝细细嚼着,直到咽下去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突然转脸问道:“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有些意外,道:“臣妾以为甚好,尤其是这四个大字,令人叹为观止,也不知道参赛者是哪位?”   太监答道:“回皇后娘娘,是帝都南阳县县令。”   这阳县县令跪地听训,大气不敢出。   闵成帝道:“倒是个心有大志的人,只不过……厨艺就略欠些火候了。”   这米糕滋味尚可,但口感却不太好,实在是有些粘牙,令人不喜。   太监会意,便将第二道菜也撤了。   闵成帝吃了两道决赛菜肴了,却忍不住惦念方才吃的鸡脆骨。   他心中暗想……似乎也没什么异常,是不是等下可以继续吃一块呢?   还未来得及思量,第三道菜便也端了上来。   第三位参赛者,做的是凉拌米豆腐。   那块方正的米豆腐,约有一尺见方,纯白中又带着一点晶莹,一触即颤,很是动人。   三号参赛者,当着闵成帝和众人的面,将已经调制好的调料,一股脑儿地洒向了白嫩的米豆腐上,葱花香菜和辣椒圈,伴着浓重的酱汁,一下便铺陈开来,好似雪白的大地,瞬间染上了勃勃生机。   这一观感,引得人食指大动!   太监动作迅速,将米豆腐切成了许多小块,另众人能分而食之。   只见沁嫔默默吃了一块米豆腐,细细咀嚼了起来。   米豆腐吃起来滑中带着Q弹,淡中蕴含浓烈的咸辣,有些矛盾,也有些刺激,口感很是不错。   闵成帝一边吃着,问道:“爱妃以为如何?”   沁嫔微微笑了笑,道:“臣妾不太能食辣,这小米椒对臣妾来说,有些过头了。”   她一副娇嗔模样,粉唇被辣成了红色,一旁的宫女便急忙帮她去端茶。   闵成帝放下筷子,道:“这道菜做得尚可,只不过这米似乎没有完全碾碎,吃起来还有微微的渣滓,并未做到细腻柔滑。”   那三号参赛者跪在地上,嚅喏道:“皇上容禀,实在是时间太短了,小人没法将所有的米都碾得一样均匀……”   闵成帝微微一笑,道:“虽是情有可原,但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要做好以大米为主料的菜肴,需得想更多办法将菜做好才是……若是这道菜时间不足,难道不能权衡之下换成别的?”   一席话说得有理,三号参赛者便虚心拜倒,道:“多谢皇上,小人受教了。”   闵成帝温和道:“明年再来吧。”   那人面色一僵,有几分失望,低声道:“是……”   如今前面三位都未得闵成帝嘉奖,不由得让后面的人都有些紧张。   唐阮阮站在等候位,她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锅,略微有些不安。   她不动声色抬头,想去找秦修远的身影,却没想到直接迎上了他的目光,两人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一个需要,另一个就存在。   见他笑了笑,唐阮阮也默默抿唇一笑。   “秦将军,与夫人真是恩爱甚笃啊。”秦修远的旁边,中年男声响起。   秦修远笑了笑,毫不避讳道:“左相莫要打趣我了,听闻左相对尊夫人情深似海,自从多年前尊夫人去世,您就一直孤身一人,如此钟情,才叫人佩服。”   左相刘植微微笑一下,道:“秦将军过奖了。”   唐阁老站得不远,刘植也默默朝他看去,唐阁老对上他的目光,眼中含着一丝警告。   左相刘植若无其事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品尝四号参赛者的美食。   众人就这样,按照顺序一个一个品尝,终于到了六号。   六号参赛者,熬制的是瘦肉粥。   太监端给闵成帝之后,闵成帝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参赛者,道:“你为何要做瘦肉粥?”   那人答道:“回皇上……题目是‘无米之炊’,小人想着,那成品食作中,自然不能有米粒。”顿了顿,他继续道:“而且皇上和列位大臣,今日上午定然会饮酒吃肉,但是不一定会吃主食,因此,小人便想为各位做一道主食。”   闵成帝笑了笑,道:“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说罢,他用勺子舀起一勺粥水,送入口中。   香浓的米味被很好地熬了出来,一触及到舌尖,又香又绵。里面的肉糜也剁得很烂,几乎和粥水融为了一体,让米香中带着肉香,实在是美味!   沁嫔也喜欢清淡的吃食,这碗粥便很合她的胃口,闵成帝见爱妃吃得开心,便也有几分高兴。   他默默问道:“爱妃可喜欢?”   沁嫔微微一笑,道:“喜欢……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好吃的,臣妾可不想吃得太饱了……”   她瞄到下一个是唐阮阮,便如是说道。   闵成帝笑了笑,道:“尚可,先撤了吧,下一个。”   终于到了七号。   太监通报道:道:“七号参赛者,食作:毋米粥!”   此名一出,众人便议论纷纷——   “什么是‘毋米粥’?”   “没听过,方才喝了粥,又来了粥都不想喝了。”   “可是看起来好像不是普通的粥……”   玉阁之上,众人议论纷纷。   而春华台上,秦老夫人、王云望和秦修遥等,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秦修遥揪着自己的小辫子,拧来拧去,出声道:“嫂嫂终于来了!也不知道她做的‘毋米粥’是什么样的?”   莫临问道:“秦小姐未吃过么?”   秦修遥道:“我嫂嫂会做的吃食实在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至今还有许多我未吃过的……唉,若我是男子,也想娶她过门啊!”   莫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秦小姐真幽默。”   秦修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你……是你太容易笑了呀。”   莫临一脸俊秀,正色道:“容易笑不好么?世间本就不应有那么多烦恼。”   秦修遥微微一愣,道:“也是……你说得对。”   她想起自己的三哥,近三年来,他的眉头时常蹙着,好似有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好似一个守护神,每日不知疲倦地在镇国将军府和朝堂之间穿行。   直到嫂嫂进门,他才恢复了一丝生机。   秦修遥默默看向玉阁之上的唐阮阮和秦修远,有朝一日,她也想找到一个灵魂契合的人。   就当她走神之时,莫临道:“快看!居然是一口大锅!”   秦修遥默默回神,看向玉阁之上——   太监们将一口大锅,摆到了闵成帝的面前,下面居然还放着碳炉,想来是要一边烧,一边吃的意思。   闵成帝默默睇了一眼,锅中是一汪十分白净的粥,好似什么也没放,显得平平无奇。   闵成帝刚刚才喝了半碗肉粥,又见到一锅白粥,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等候品鉴的参赛者,居然是秦修远的夫人,便是有几分讶异。   闵成帝轻笑一声,道:“修远,这粥你先来尝尝?”   秦修远无畏地笑笑,道:“多谢皇上。”   正当太监要将白粥舀进碗中,递给秦修远之时,跪在地上的娇小身影忽然开口:“皇上容禀,这‘毋米粥’,不是这么喝的。”   闵成帝面色微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果决看了一眼方才试毒的银针,却发现并没有变黑。   唐阮阮低声道:“可否允许臣妇起身,为皇上及诸位侍弄‘毋米粥’?”   文皇后冷哼一声,道:“秦将军的夫人,倒是有几分胆色,本宫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人在皇上面前,自请起身的。”   闵成帝最不喜欢皇后上纲上线,于是便索性道:“罢了,你起来吧。”   此举无异于打皇后的脸面,不过,周围的人也只能视若无睹。   唐阮阮提裙起身,缓缓走到闵成帝的桌前,她温婉一笑,道:“皇上,臣妇做的是‘毋米粥’,它的食用方法是以米粥为锅底,煮各式各样的食材,然后食用即可。”   闵成帝听了,倒是有些稀奇,道:“这粥底做料煮食材,倒是没听过。有人食用过吗?”   众人纷纷摇头。   唐阮阮心中有些紧张,但面上依旧沉静。   沁嫔微微笑了笑,道:“不过这粥看起来,好像并没什么米粒?”   唐阮阮会心一笑,道:“沁嫔娘娘心细如发,这‘毋米粥’取的就是无米之意。”说罢,她用大勺舀起一勺粥,给众人看,道:“有米不见米,只取其精华,便是这道菜的特殊所在。”   此时,锅中已经开始沸腾了,唐阮阮率先将鲍鱼倒入了锅中,用大勺轻轻搅动,她徐徐道:“毋米粥之中,要先煮海鲜,再煮肉类,便能让最后这道粥,变得鲜美荤香。”   这粥看着粘稠绵白,实际上温度十分高,说话间,鲍鱼已经微微变了色,闵成帝坐在桌前,也忍不住伸头看了看。   待大虾熟透之后,唐阮阮舀起一块鲍鱼,放入碗中,双手呈给闵成帝,道:“请皇上食用。”   闵成帝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这鲍鱼,外面似乎被白粥包了一层浆水,整个鲍鱼圆圆滚滚,十分憨实。   唐阮阮又自顾自地舀起一块鲍鱼,放到另一个碗中,递给了方才被闵成帝叫出列的秦修远,道:“将军也尝尝吧?”   秦修远微微一笑,看了闵成帝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夹起了鲍鱼,送入了嘴中。   闵成帝见他实打实地吃了,便也打消了顾虑。   不动声色地夹起了鲍鱼,也放入了口中。   咦?这鲍鱼,怎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外面的包浆便是米浆,浓郁的谷物香味一下蹿进了口腔之中,洗净了前面其他食物的味道。   鲍鱼煮得十分Q弹,滑嫩又十分有嚼劲,能吃出原始纯正的海味来!   因为粥底的密度大,所以烫食材的时候,能极大程度保留食材原来的味道,不像其他红汤锅底,食材容易被锅底喧宾夺主。   闵成帝迫不及待又吃了一口,实在是鲜啊!   唐阮阮指了指一旁的小碟,道:“皇上,这是特制的蘸料,您试试?”   闵成帝微微颔首,又取了一块鲍鱼,轻轻沾了沾浓郁的酱汁,再次送入口中。   闵成帝微微顿住,他细细品尝着这道菜——   怎么会这样?这极致的鲜美,是哪里来的?为何以前御膳房的鲍鱼,从来没有做出这种口感!?   他面色凝重,继续深思。   文皇后在一旁,觉得有些奇怪,问道:“皇上,这菜是有什么不妥吗?”   闵成帝默默摇了摇头。   唐阮阮不动声色地,开始煮下一波大虾。   待闵成帝将鲍鱼吃完,大虾又被滚粥烫得变成了粉红色。   唐阮阮将两只大虾捞出来,放到一旁的碗中,便有太监立即上前,手持筷著小刀,为闵成帝剥虾。   闵成帝似是有些不耐烦,低声催促道:“快些。”   那太监便加快了速度,立即将两只大虾剥好,呈了上去。   闵成帝用筷子夹起了虾仁,往蘸料里轻轻滚了一圈,然后便送入了嘴里,他的胡须轻轻颤动,默默嚼着虾仁。   这虾仁十分劲道,弹润中还带着一丝鲜甜,好似直接从海里捞起来一般新鲜,吃得人欲罢不能!   唐阮阮见闵成帝吃得似乎很是舒心,便也逐渐将大虾捞出,分给了其他人。   按理说,美食令的呈菜环节,都是试吃两口便走,可闵成帝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吃完了虾,眼神还往锅中飘去,似乎在期待下一份菜。   就这样,唐阮阮又烫了几样贝类、鱼片等,待整锅粥底,充满了海鲜味时,她又下入了肉片。   礼部尚书张大人,见后面的参赛者等得久了,便轻声提醒道:“皇上……可要先看看后面的菜式?”   闵成帝吃得微微发汗,道:“这道菜还没吃完呢,急什么?”   张大人只得悻悻闭了嘴。   他看着众人吃得皆欢,有些懊恼,为什么礼官不能参与试吃!?为什么!?   张大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唐阮阮将变了色的肉片捞出,轻轻放入了闵成帝面前的碗中。   闵成帝见沁嫔吃得也十分投入,便微微一笑,夹起一片牛肉,放到沁嫔的碗里,道:“爱妃喜欢就多吃些。”   沁嫔一脸笑意,道:“多谢皇上!”   闵成帝吃得惬意,心情颇好。   肉片轻轻在蘸料中浸了浸,外面的包浆便跟着变了色,闵成帝迫不及待地放入了口里——没想到这薄薄的牛肉片,既有了海鲜的咸鲜味,又保留了牛肉原有的荤香!   明明是不相干的食材,可融合到了一起之后,却分外和谐,令人啧啧称奇!   闵成帝吃完一片,却见肉盘空了,众人早已经将肉片瓜分完毕了,闵成帝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快些吃完,好多捞得一片啊!   待这锅粥底,煮完了海鲜,又煮了几轮荤肉之后,整个粥底都变得十分浓稠,颜色也有些微微的变化。   唐阮阮看了看成色,于是舀起了一勺粥水,放到碗中,递给闵成帝,道:“皇上,现在的‘毋米粥’火候正好,融合了海鲜和肉的味道,最是可口。”   闵成帝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质疑,不假思索地端起了碗,连勺子都顾不得拿了。   一口白粥入喉,没有任何颗粒感,如一汪醇厚绵密的汤浆,自喉咙滑入到胃中,鲜暖香润。   这一口平平无奇的白粥中,却涵盖了海鲜的咸香,肉片的荤香,口感如一,但滋味却变化多端,令人应接不暇。   闵成帝讶异出声,道:“妙啊!”   他从未喝过如此好喝的粥,偏偏这粥中又找不到一粒米,正好应了他出的题:无米之炊。   闵成帝吃得肚子有些涨了,却还舍不得放下碗筷。   身边的皇后一言不发,跟着吃了两碗,想要再添,却抹不开面子。   一顿火锅的功夫过去,后面参赛者的菜,全凉了。   张大人道:“皇上……可要传下一位参赛者呈菜。”   闵成帝面色微滞,方才差点忘了这件事,他轻咳了一声,道:“那便……让他们端上来吧。”说罢,便有太监想来撤掉毋米粥,闵成帝轻瞪一眼,道:“朕有说过把这个撤走吗?!”   太监惊了一跳,立即退下,乖乖地将后面的菜色分成小盘,送了上来。   不过众人此时已经吃得很饱了,对后面的菜式,也没有了刚开始时的那种兴趣。   刘书染是九号,也排在后面呈菜,他做的是米皮,明明一碗剔透玲珑,秀色可餐,可毋米粥之后,食物已经对众人没有任何吸引力了,闵成帝敷衍地翻了翻,便道了声:“一般。”   刘书染站在一旁,眼角微抽,心道真是运势不好。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秦修远,递过去一个期盼的眼神。   秦修远却视而不见,只当是不认识他。   ***   十位参赛者的菜式,终于全部呈现完毕。   所有的参赛者,都站在玉阁之前听宣。   闵成帝优雅地擦了擦嘴,问皇后道:“皇后以为,哪道菜能胜出?”   皇后面上笑得尴尬,就算不想承认,却也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便道:“臣妾觉得都好,七号的毋米粥和九号的米皮,都让臣妾记忆犹新。”   闵成帝挑眉,又问沁嫔道:“爱妃以为呢?”   沁嫔娇柔一笑,道:“皇上知道的,臣妾喜欢吃清淡的食物,这毋米粥最得臣妾欢心,由于吃得太饱,后面的菜式,臣妾实在是吃不下了,便没了口福。”   她不着痕迹地,便将镇国将军府的毋米粥,摆在了头名的位置上。   闵成帝也回以一笑,又问惠妃道:“惠妃以为呢?”   惠妃没有料到自己也会被问到,居然有些受宠若惊,道:“皇上……臣妾、臣妾觉得……”她怕得罪人,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但见闵成帝吃毋米粥吃得最多,便道:“臣妾以为,毋米粥最好。它能得皇上青睐,便是最有福气的一道菜了。”   闵成帝轻笑一声,道:“惠妃越来越会说话了。”   惠妃听了,蓦地有些脸红,也不知道闵成帝这话是几分褒几分贬。   接下来,礼官将主持投票。   呈完了菜的众人,被礼官安排去春华台休息了,需要等待皇帝、后妃、大臣们的投票结果出来,方能宣布美食令比赛结果。   唐阮阮回头看了一眼秦修远,冲他眨了眨眼,莞尔一笑。   秦修远眼中也有笑意,冲她点了点头。   唐阮阮默默跟上队伍,刘书染见她过来,刻意凑近了些,道:“秦夫人,看来要恭喜你了。”   唐阮阮瞥他一眼,道:“喜从何来?”   刘书染道:“今年美食令的头名,自然是非你莫属了。”   唐阮阮淡淡道:“我竟不知,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顿了顿,她道:“你怎么不算一算,盈盈会不会接受你?”   刘书染轻咳一声,道:“秦夫人也不至于每次见我都夹枪带棒吧?”   唐阮阮轻瞪他,道:“难道我还要对你甜言蜜语吗?”   刘书染哭笑不得:“我知道我哥哥还在纠缠于你,可你也不要把怒气撒在我身上吧……”   唐阮阮淡淡道:“我没什么怒气可撒,就是单纯地不想跟你家的人说话而已。”   刘书染摇了摇头,道:“你当真是变了,秦修远到底是给你撑了多大的腰,你才会判若两人?”   唐阮阮一愣,随即想起他提到的是原身给人的印象,她便道:“不错!我如今是不一样了,我要做真正的自己。”   刘书染微怔,又道:“要是盈盈也能这样便好了。”他突然有些神伤:“她总是口是心非。”   唐阮阮却道:“你既知道她口是心非,为何非逼得她说出来?她心中的话,你知道不就行了。”   刘书染笑了笑,道:“倒也是……索性靠猜,错了便错了吧。”   唐阮阮微微笑了笑,心道,若是刘书染能和唐盈盈在一起,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从玉阁下到了春华台之后,镇国将军府众人便迎了上来。   秦修遥急忙问道:“嫂嫂,情况如何?我们在下面听不见上面说话,只能远远看着他们品尝你做的毋米粥,看起来喝了不少?”   她一脸好奇,一旁的莫临看得有些好笑。   唐阮阮点点头,道:“我也觉得,皇上应该是不讨厌的,但是有几分喜欢便不知道了。”   秦老夫人道:“没关系,成了便好,没成也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多谢母亲宽慰。”   她知道秦老夫人是怕她万一没有拔得头筹,会有些失望,于是便提前宽慰她,可在唐阮阮心中,却是一定要拿下这一局的,她要为秦修远、为镇国将军府赢得皇帝的承诺。   清轩问道:“三婶,那毋米粥下次能做给我们吃吗?看着好像很香的样子。”   唐阮阮笑了笑,道:“当然可以,我也是第一次做,下一次应该味道能把握得更加好些。”   大嫂王云望也笑道:“那也教教我吧!”   唐阮阮道:“好啊,大嫂再多学几个菜式,明年便可以来参赛了!”   王云望连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差得远呢!”   清轩却道:“母亲可以的!母亲上次给我做的小酥鱼,带到太学中,不消半日便被抢光了,他们还问我,哪里有得卖呢!”   王云望面色有些红,她自从开始研习做吃食之后,似乎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而做了好吃的,孩子们吃得开心,她便能获得极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唐阮阮听了清轩的话,便道:“婶婶小时候,一直想自己开个零食铺子呢,一边卖一边吃,多好啊!”   王云望一听,不由得也来了精神,道:“真的么?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如今已经想通了,既然明轩也想习武,便由着他去吧,而两个孩子日后都去太学的话,自己便常日无聊了。   若能和弟妹一起开个零食铺子,倒是有几分趣味。   唐阮阮笑了笑,道:“好,此事我们从长计议一下……不过,母亲觉得可行吗?”   毕竟秦老夫人相对传统,可能是不喜欢府中女人出去抛头露面的。   秦老夫人却道:“好啊!阮阮负责做吃食就好,看店的事大可交给下人们去做,呵呵呵呵……”   这样一来,她的那些老姐妹也不用总是来府上蹭吃蹭喝了,且还能让她儿媳的贤名远播,何乐而不为呢?   春华台下的她们,一脸憧憬地筹划着。   而玉阁之上,礼部正在默默计票,而众人纷纷离座歇息了,还未回来。   秦修远独自站在玉阁附近远眺,不知不觉,却有一人走近。   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便兀自回头,拱手道:“沁嫔娘娘。”   沁嫔颔首笑了笑,道:“尊夫人真是厨艺了得。”   秦修远淡淡道:“沁嫔娘娘过奖了。”   沁嫔道:“尊夫人不但厨艺好,还品性纯良,为人谦和,实属难得。”顿了顿,她又道:“只是,上次本宫托她转述给将军的话,不知她可有带到?”   秦修远笑了笑,道:“我秦修远何德何能,居然能入娘娘的眼。”他看着她的眼睛,道:“要谈结盟的话,娘娘总得告诉我,您想要的是什么吧?”   沁嫔面色微滞,道:“本宫想要的,和你不冲突,而你知道太多,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秦修远却道:“盟友讲究信任与配合,我若都不了解娘娘,何谈信任与配合呢?”   沁嫔嘴角微绷,道:“秦大将军如此相逼,是看准本宫没有其他人选么?”她仍然不想把秘密告诉秦修远。   秦修远摇了摇头,沉声道来:“非也。”他继续道:“臣只想知道……为何娘娘偏偏选中了镇国将军府?” 第98章 公道 姑娘这是要带我去哪?   微风吹来, 景致微漾,秦修远静静伫立,反而显得格外镇定。   沁嫔与他对峙片刻, 终是叹了口气, 道:“罢了。”   她低声道:“因为只有你们秦家,才会善待她的孩子。”   秦修远一怔, 问道:“娘娘说的结盟,为的是……”   沁嫔道:“不错, 本宫为的是保住她的孩子……本宫在前朝无任何家族根基, 也无心让自己的儿子去争夺帝位, 本宫如今做的一切, 不过都是为了偿情和求个安稳便罢了。”   顿了顿,她道:“当初若没有姐姐, 本宫恐怕早已难产至死了。”   秦修远沉声道:“臣知道了。”   两人之间,再无其他言语。   ***   计票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众人纷纷回了座位。   春华台之下, 众人也皆在等待美食令决赛的结果揭晓。   秦修遥道:“嫂嫂,你紧张吗?”   唐阮阮笑着看她, 道:“我看你倒是还比我紧张几分呢……”   秦修遥道:“我自然是有点紧张, 不过, 若是真的拔得头筹, 嫂嫂想要什么呢?”   唐阮阮微微笑道:“你哥哥想要的, 便是我想要的。”   秦修遥听了有些微酸, 道:“你们这对恩爱夫妻, 能不能给别人一条活路?”   唐阮阮用胳膊轻触她,道:“那你早点嫁出去呀!”   秦修遥娇嗔道:“嫂嫂!你怎么老打趣我!”   两人正笑闹着,便看见人群中有一对熟悉的身影, 徐徐过来。   “芝心姐姐!二哥!”唐阮阮发现是言芝心和二哥,便开心地朝他们招手。   秦老夫人也回眸,道:“阿逸?你不是不来吗?”   秦修逸今日着了一身低调的灰色衣袍,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曾经的伤痛,乍一看,是个风流恣意的青年。   秦修逸勉强笑了笑,道:“原本是不想来的,不过想起今日有些特殊……便过来了。”   言芝心笑了笑,道:“伯母,是我把他拉过来的,厉不厉害?”   言芝心似乎回到了三年前,经常往镇国将军府跑的日子,大家都十分习惯了。   秦老夫人抿唇笑道:“厉害厉害,若是能天天管着他便好了。”   言芝心面色一红,低声道:“那要看他肯不肯了。”   秦修逸一愣,轻咳了下,道:“你们今日是来看美食令的,就好好看吧……”   每次一提到婚事,秦修逸就顾左右而言它,言芝心知道他心中有事放不下,便也不逼他,她笑道:“好好好,今日是来看美食令的,不说别的了。”   秦老夫人十分嫌弃地看了秦修逸一眼,似乎在说,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美食令的钟声再次响起,百官齐聚,众贵眷也都聚集到了春华台之上。   礼部尚书张大人,默默打开卷轴,先是宣读了一段春耕秋收,风调雨顺的唱词,然后便朗声宣布了美食令决赛的名次——   “本届美食令,获得头名的菜式是——毋米粥,恭喜镇国将军府!”   此话一出,春华台上的秦修遥等人,开心得跳了起来,秦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秦修遥激动地一把拉住莫临的袖子,道:“大人!我们得了头名了!我嫂嫂真厉害啊!”   莫临一脸笑意看着秦修遥,好像在看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他爽朗笑道:“恭喜你们!”   唐阮阮站在众人前面,也是喜不自胜。   此刻,已经有礼官过来迎她,唐阮阮便随着礼官,再次上了玉阁。   玉阁之上,闵成帝对这个评判结果,也是颇为满意,他看了看面前已经空了的鸡脆骨食盒,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见礼官引来了唐阮阮,便道:“秦将军何在?”   秦修远赫然出列,道:“末将在。”   秦修远与唐阮阮并肩站在一起,她身着一身粉色衣裙,柔婉中自有一方明艳,而秦修远一身绯红官袍,更是俊逸无双。   两人站在一处,如金童玉女一般,整个玉阁好似亮了几分,看着实在养眼。   众人都生出几分嫉妒来。   闵成帝今日心情不错,便道:“修远啊,你夫人贤惠,为你们镇国将军府拿到了第一名,朕曾经许诺,若谁得到了头名,便允他一件事,只要不违背礼法即可,说罢,你们想要什么?”   唐阮阮看了秦修远一眼,秦修远冲她微微颔首。   他面对闵成帝,恭敬拱手,沉声道:“末将确实有一事相求。”   他抬头,迎上闵成帝的目光,道:“末将恳请皇上,重审三年前无人谷一案!”   此话一出,闵成帝面色骤变,全场哗然——   “什么?秦将军这是想翻案么?”   “三年前他父兄冒进出征丧生一事,早就是板上钉钉了,皇上不追究都不错了,居然还不知悔改?”   “说不定是真的冤枉呢!?”   “秦将军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借美食令的允诺提起此事,这不是在逼皇上么?”   一时间,玉阁上众说纷纭。   闵成帝重重将酒杯“蹬”在了桌上,众人才安静下来。   他眸色渐深,看向秦修远。   秦修远撩袍跪地,唐阮阮也跟着跪下,他道:“末将已经搜集到了新的人证和物证,可进一步还原当年的真相,找到始作俑者,还请皇上首肯!”   闵成帝面色铁青,冷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三年前,朕审错了?”   气氛骤降,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秦修远却镇定自若,道:“非也,不是皇上错了,而是有人刻意蒙蔽皇上,有污圣听。”   闵成帝眼眸幽深:“你和你夫人,一步一步来参加美食令,便是处心积虑要让朕为你重审无人谷一案,是不是!?”   秦修远跪得笔直,道:“末将确实希望皇上为镇国将军府主持公道,但我夫人为皇上,娘娘敬献美食的虔诚之心,却也是至纯至孝。”顿了顿,他道:“此事与她无关,是末将一厢情愿,还请皇上容许她先退下。”   唐阮阮讶异看向他,倔强地摇头,仿佛在说,我要陪着你。   闵成帝抿了抿嘴唇,看向了唐阁老,唐阁老一脸讶异,似乎也是毫不知情,闵成帝不想唐阁老也牵扯进来,便道:“秦夫人先行退下吧。”   唐阮阮于是一脸担忧地被带了下去,她却没有走远,依旧站在玉阁的楼下的阶梯旁,能真切听到阁上声音。   玉阁之上,十分凝重。   闵成帝沉思不语。   他心想,这个秦修远,非要在今日将这纱布撕开,旧伤重提,为的就是让朕骑虎难下。   君无戏言,若是拒了他,那便是打自己的脸;可若是不拒,又显得好似受了他的威胁。   一旁的牟公公,将闵成帝面上的阴晴变化收入眼底,他突然上前,道:“皇上,这鸡脆骨的食盒,奴才替您收了吧?”   闵成帝被分了神。   他看了看鸡脆骨的盒子,突然停滞了一瞬。   若是秦修远想造反,那他完全可以让夫人在鸡脆骨中下毒,通过元婷的手送过来,出了事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可他们并没有。   闵成帝重新冷静下来,提醒自己,客观地审视面前的年轻人。   秦修远一脸肃然,他堪堪跪在地上,也静静看着闵成帝。   左相刘植端坐在一旁,心中一紧,却依旧面不改色。   闵成帝沉吟许久,道:“你说有新的人证和物证?”   秦修远颔首,道:“是。皇上,当年末将的父兄,确实是接到了左相的亲笔信,才得令去无人谷接应左相和国书。但是事发后,那封信却不翼而飞,左相又矢口否认此事,所以才解释不清。导致皇上以为我父兄是因贪功冒进才去的无人谷,如今,送信人和信件都已找到,还请皇上明察。”   闵成帝看向左相刘植,刘植面色如常,可袖中却紧紧攥住了拳头。   闵成帝又看向秦修远,他一脸坚毅地看着自己,这宁折不弯的脾气,倒是与秦穆很像。   闵成帝有些犹豫。   若是此刻传唤人证和物证,便是要重审的意思了。可若真的重审,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他自己也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进去。   皇后却轻笑一声,道:“秦将军,难道这些年你一直对皇上的判决不服?所以才心心念念想着翻案?”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闵成帝面色愠怒。   秦修远到底对自己,还有几分忠心?若是当年的事,他一直在默默查证,说明早就怀恨在心,难不成想伺机报复!?   秦修远朗声道:“末将不敢。只是,在当年查证时,确实缺少人证和物证支撑,无法窥探事件全貌。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自然能更加接近真相。”   顿了顿,他沉声道:“而且,末将的父亲戎马半生,为大闵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亲赐镇国一等公,他有什么理由为了区区小功,而葬送自己一生的荣耀呢!?皇上,别人不了解我父亲,您还不了解吗?”   他眼眸中有些痛色,字字铿锵有力,十分坚决。   闵成帝面色微滞,方才这一幕,似曾相识——   记忆中的秦穆,曾经也这样,脊梁笔直地跪在地上,他急切拱手,请求先皇:“皇上!太子虽然性子有些急躁,却是至情至性之人,对您的忠孝之心,天地可表啊!别人不了解太子,您还不了解他吗?!”   他字字掷地有声,打在人心上,记忆深刻。   闵成帝忆及此处,突然有些恍惚,仿佛眼前倔强的秦修远,和心中那模糊的身影逐渐重合,他顿时感觉有些心痛。   见他表情松动,身边的沁嫔微微叹了口气,道:“臣妾记得,三年前皇上也是很不易的,镇国公出事,宁贵妃姐姐又病重……这一切时间上也太巧合了,秦将军可莫要怪皇上啊……”   她说得温婉动人,仿佛在循循劝阻秦修远,其实却是在提醒皇帝,当年镇国公的无人谷事件,可能与宁贵妃之死相关。   果然,闵成帝面色一沉。   三年前,他不仅痛失挚友,连挚爱也一并撒手人寰,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在将自己关了三天三夜之后,他便亲自写下了一封诏书,一意孤行地立了宁贵妃之子为太子,闹得满朝风雨……   此时。   秦修远还跪在地上,等着闵成帝的答案。   闵成帝沉吟许久。   他终是缓缓开了口:“宣人证和物证。”   秦修远眸色一亮,闵成帝愿意见人证和物证,那便是愿意重新审理此案了!   玉阁之下的唐阮阮,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几分,可一见王然上殿,就又紧张了起来。   左相刘植面色苍白,他低声对刘奇吩咐了几句,刘奇便立即悄声去了。   王然被人带上了玉阁,他双手铐着铁链,可面色却比之前亡命天涯时,要好上几分。   他默默跪下,道:“罪臣参见皇上。”   闵成帝定睛看他,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有一个字隐瞒,朕便诛你九族。”   王然面色一凛,道:“罪臣定然知无不言。”   随后,他便将左相如何与北齐六王子合谋、又遣他去送信诱使镇国公父子一事和盘托出,每说一件,闵成帝的脸上便白上几分,待他说完了,闵成帝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他抄起一个茶杯,狠狠向刘植摔去!正中他的官帽,打得他狼狈一倾。   众人皆惊,从来没见闵成帝发过这么大的火!   玉阁之上,春华台之下,人人自危。   闵成帝气得面色发白,他恨声道:“刘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左相刘植一脸坦然,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他扶正了官帽,缓缓走到玉阁中央。   刘植淡淡道:“回皇上,王然所言不虚,当年,臣一心想保我边境安宁,便出使和谈。”   他面容冷峻,道:“和谈之后,北齐六王子许诺臣,若是交出秦修逸将军,便免了两国战事,臣虽然有隐瞒不报之罪,但臣依旧以为,以一人之性命,换得天下安定,十分值得。”   秦修远向他看去,质问道:“事到如今,左相还要强词夺理么?若左相真的是这么想,为何不与我父亲商量?若你光明磊落说出来,你们大可一起商议对策,而不是直接将他们推入险境。”   他继续道:“左相说为了换取和平,可事实上呢?北齐不到半年便反了,他们占我大闵城池,屠杀我大闵百姓,而他们铁蹄南下,直冲益州之时,我们却连应对的将领都没有!可笑的是,居然是当朝宰相,亲自埋葬了一代良将!若不是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秦修远心中怆然,他看向闵成帝,双目通红,怅声道:“还请皇上,为我父兄做主!”   闵成帝浓眉紧蹙,嘴角绷着,定定看向刘植。   一旁的皇后几次欲说话,却被刘植的眼色逼了回去。   此时,玉阁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安静至极。   唐阁老率先起身,徐徐站到玉阁中央,秦修远的身旁,道:“皇上,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左相刘植陷害同僚,罪犯欺君,若不立即处置,恐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一旁的沁嫔也突然落泪,她带着哭意道:“皇上,臣妾记得宁贵妃姐姐去世之前,还心系义兄镇国公,后听闻镇国公遇难,便气急攻心,回天无力了……若是镇国公没出事,姐姐没受这份刺激的话,说不定……”   “啪!”闵成帝一掌拍在了桌上,沁嫔吓得抖了一抖,不敢再吱声。   闵成帝站起身来,眼眸微眯,哑声开口:“左相刘植,陷害忠良,欺君罔上,革去一切职务,压入天牢候审!”   文皇后还想求情,刘植却开口道:“臣,拜别皇上,皇后。”   生生将文皇后的念头摁了下去,她眼中有一丝不舍,却也在极力控制自己。   秦修远心愿得偿,他心中五味成杂,俯身跪倒,道:“多谢皇上,为末将父兄洗刷冤屈!”   闵成帝喃喃道:“真是越来越像他了……你也是时候袭爵了。”顿了顿,他抬了抬声音,道:“镇国将军秦修远,自即日起,承袭镇国一等公爵位,交由礼部去办吧。”   秦修远抬眸,看向闵成帝,他好像恍然间老了许多,疲惫得很。   他默默伏在地上:“多谢皇上。”   春华台之下,镇国将军府众人,已经哭成了一团。   秦老夫人由紧张,到忐忑,再到激动痛哭,她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儿子居然一直在暗中查找真相,更没想到真能等到夫君和长子昭雪的一日,她喜极而泣,不能自已。   王云望一面帮秦老夫人抚着胸口,一面泣不成声,她对清轩道:“孩子,你听见了吗?你父亲不是罪人,他仍然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清轩双眼通红,道:“母亲!我一直都相信父亲无罪,如今,终于还父亲一个清白了!”   秦修逸的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言芝心伸手握住他的手,道:“阿逸,你听见了吗?你父兄翻案了,罪魁祸首已经下狱了!”   秦修逸面色苍白,他转过脸来,看向言芝心,颤声道:“芝心,我做梦都不敢想,居然真的能替我父兄翻案……他们因我而死,若是不能为他们翻案,我枉为人子!”   言芝心握住他的手,道:“是,我知道,如今他们终于昭雪了,阿逸,你不要再活在自责中了……”   秦修逸眼角刹时红了,他默默看向言芝心,低声道:“芝心,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你愿意原谅这么多年来,我的冷漠和自私吗?”   言芝心也有些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我早就不怪你了……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秦修逸心中一动,伸手揽她入怀,再也不顾及他人目光。   秦修遥也独自在一旁抹泪,她见母亲和嫂嫂,二哥和芝心,都依偎在一起,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此时,一方白净的手帕默默出现在她面前,她愣了一瞬,却见是莫临。   他低声道:“镇国将军府是百年忠勇世家,如今终于洗刷了冤屈,我为你们高兴。”   秦修遥勉强挽起嘴角,道:“多谢你……”   莫临道:“我发现……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哭的时候像只小猫。”   秦修遥被他说得破涕为笑。   就在这时,秦修遥的肚子,突然“咕”了一声,她面上十分尴尬,却又不敢做声。   这才想起自己除了早膳吃了灌汤包,后来忙得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但此时第一轮美食令的摊位都已经收了,周边都没什么吃的。   莫临道:“礼部还有些备用干粮,秦小姐如不嫌弃,我去拿些过来?都是些糕点,还是很顶饱的。”   秦修遥面色一红,实在有些尴尬,她想拒绝,又怕等下肚子继续响,便道:“那我随大人一起去拿吧……”   待他们走后,却有一宫女,急急忙忙寻了过来。   那宫女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却好像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她似乎有些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她突然瞥见玉阁之下的唐阮阮,她——似乎在等人。   宫女蹙眉,思索了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便奔了过去——   “请问,是秦将军的夫人吗?”   唐阮阮回眸,道:“我是,敢问姑娘是?”   这宫女看着面生,她似乎没有见过。   宫女道:“奴婢是沁嫔娘娘的宫女。”她压低声音道:“沁嫔娘娘有话对秦夫人说,还请夫人随我去一趟。”   唐阮阮有些奇怪,道:“沁嫔娘娘不是还在玉阁之上么?”   那宫女皮笑肉不笑道:“不错,沁嫔娘娘在美食令大典之后,便要见秦夫人了,还请您先行过去。”   唐阮阮又看了一眼玉阁之上,秦修远还未下来,她便道:“你可知是什么事?我还在等我夫君。”   宫女笑道:“具体的奴婢就不清楚了,还请夫人不要让奴婢为难。”   唐阮阮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秦修远,原本她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同他分享这一刻的喜悦。   但这宫女催得紧,她只得道:“那好,我随姑娘去吧。”   就当她随着宫女而去,路过玉阁后面之时,莫临和秦修遥却远远看见了她,秦修遥有些奇怪,道:“嫂嫂去做什么了?难不成是领赏?”   莫临随口答道:“不像吧,她们应该是往内宫方向去了,也不知是哪位娘娘召见。”   秦修遥有些疑惑,道:“我嫂嫂似乎只熟悉沁嫔娘娘……算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唐阮阮随着那宫女走了一段,她突然意识到,两人已经入了内宫,却不是去玉樟轩的路,便问道:“姑娘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第99章 失踪 皇上对我父亲,可有一丝歉疚?……   朱红的宫阙长墙, 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宫女一边带路,一边回眸道:“秦夫人,咱们确实刚刚过了玉樟轩, 但是沁嫔娘娘是有体己话想跟您说, 玉樟轩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于是找了玉樟轩后面的一处偏殿,马上就要到了。”   唐阮阮听了, 仍然有些疑惑:“姑娘, 到底是什么事, 需要如此隐秘?”   那宫女面色一虚, 道:“也许,也许是和秦大将军有关的事吧?”   唐阮阮拧眉:“和我夫君有关?”她仍然觉得这宫女十分奇怪, 便道:“那正好,我等我夫君来了,再一起见沁嫔娘娘吧!”   说罢, 便转身要走。   那宫女急急拦住她,道:“秦夫人且慢!”   唐阮阮仍然不理她, 那宫女便趁四下无人, 洒出了一把迷药!   唐阮阮还未走出两步, 便已经有些踉跄了, 她挣扎了两下, 便倒了下去……   ***   玉阁之上, 左相刘植已经被押了下去, 左相府也被封禁了,不得随意出入。   在事件没有查清楚之前,闵成帝暂时没有牵连左相的两个儿子, 只是将刘书墨停职,与刘书染一起禁足家中。   玉阁之上,变化太快,上一刻还地位显赫左相,下一刻便成了阶下囚。   众人不禁有些唏嘘,而闵成帝仍然面色凝重。   他虽然对刘植的所作所为十分恼怒,却也对秦修远有些疑虑。   闵成帝缓缓开口,道:“修远,你随朕来。”   说罢,闵成帝起身,缓缓道:“其他人,若无什么事就散了吧。”   秦修远路过唐阁老时,却听得唐阁老低声嘱咐道:“见好就收。”   秦修远微微一笑,便随着闵成帝入了玉阁偏殿。   闵成帝走后,玉阁之内的众人便松快了几分,不少人便起身准备离去。   皇后仍然坐在凤座之上,她面色苍白,默默端起一个茶杯,却连手指都有些发抖。   惠妃见皇后不语,便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吗?”   皇后极力掩饰自己内心涌动,道:“方才吹了风,有些头疼罢了。”   贴身宫女云梅过来扶她,道:“娘娘,是否要请太医来瞧瞧?”   皇后勉强笑了笑,道:“无碍。”   云梅道:“娘娘,那奴婢先扶您回宫歇息一下吧。”然后,她凑近皇后,悄声道:“刘奇在等着娘娘,似是相爷有些嘱托。”   皇后无助的神色顿时缓和了几分,她休整了一下心情,徐徐起身道:“摆驾回宫。”   惠妃便也收起了一副关心的样子,面无表情地也走了。   直到大多数人都退场了,沁嫔却还坐着没动。   元嬷嬷问道:“娘娘可要回宫?”   沁嫔笑了笑,道:“皇上还没走,本宫怎么能走?”她道:“先送元婷回宫吧。”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偏殿,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以她对闵成帝的了解,今日之事,肯定对他冲击不小。   ***   玉阁偏殿。   闵成帝端坐在主位之上,秦修远立在他不远处。   两人静默许久。   闵成帝问道:“你是何时开始查这件事的?”   秦修远面色平静,道:“三年前,判决后。”   闵成帝嘴角微勾,道:“倒是诚实。”   闵成帝定定看着秦修远,其实他当年也对此事产生过怀疑,但左相斩钉截铁地指向秦穆,加之闵成帝本来对秦穆也有所忌惮,便半推半就地相信了秦穆是咎由自取。   想起秦穆,闵成帝的心,不知不觉软了几分,他继续问道:“你还查出了什么?”   秦修远问道:“左相和北齐六皇子,一直暗中勾结,不知道有什么阴谋。怕只怕,左相一旦倒下,他们的阴谋要么夭折,要么,六皇子就要为他的盟友出手了。”   闵成帝沉思了一瞬,问道:“你打算如何?”   秦修远看了闵成帝一眼,转了话锋:“末将也不知,还请皇上指点。”   秦修远不知道闵成帝有几分信任自己,说话便只能说七分。   闵成帝轻笑一声,道:“修远啊……”他道:“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修远抿了抿唇,不说话。   闵成帝心情十分复杂。   如今看来,秦穆真的是没有错的,错的是左相的处心积虑,错的是自己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真相被挖出来,他甚至不知道是悲是喜。   悲的是自己的挚友被人陷害致死,喜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到死都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   闵成帝突然道:“其实,今日能为秦穆翻案,朕很欢喜。”   秦修远一愣,没想到闵成帝会说出这样的话。   闵成帝继续道:“秦穆自小便陪着朕,从皇子,到储君,又到九五之尊……他陪着朕的时间,恐怕仅仅次于牟谦了。”   牟公公在一旁,微微一颤。   闵成帝低声道:“得知他最终没有忤逆朕,没有背叛朕,朕没有看错人。”   闵成帝言尽于此。   秦修远却抬头,问道:“皇上,有句话,末将斗胆想问一问您。”   闵成帝迟疑一瞬,开口道:“你问。”   秦修远敛起了一直以来的恭谨小心,对上闵成帝的目光,一字一句问道:“皇上心中对我父亲,可有一丝歉疚之情?”   闵成帝嘴角微绷,一旁的牟公公也面色微变,他及不可见地冲秦修远摇了摇头。   闵成帝沉默不语,秦修远却直勾勾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这样的秦修远,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个少年周身有火,眼中有光,时常跟在秦穆身边。   微风吹来,好似将偏殿之中的愁雾吹得散开了几分,让人更容易面对自己的内心。   良久之后,闵成帝张了张嘴,声音低沉:“有。”   若说闵成帝对秦穆没有一丝怀疑,是不可能的。   但秦穆依旧是所有人中,他最信任的一个。即便秦穆死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   牟谦讶异地看了一眼闵成帝,恍若间似乎看到了曾经的他。   秦修远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道:“我会转告我父亲的。”   闵成帝面色微滞,道:“朕乏了,牟谦,送修远出去吧。”   秦修远微微一笑,遂洒脱转身。   出了偏殿。   牟公公默默在前引路,秦修远突然道:“牟公公。”   牟谦回头,恭敬道:“秦将军有何吩咐?”   秦修远低声道:“多谢公公相助。”   牟谦眸色一凝,滴水不漏的面具上,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他一脸玲珑笑意,道:“将军说的什么?奴才听不懂。”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罢了……我父亲说过,以牟公公之机敏,若非拘于后宫,也可出侯入相。”   牟谦眼中一热,俯身答道:“镇国公过奖了,奴才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太监。”   秦修远道:“牟公公过谦了。请公公留步,我这便打算出宫了。”   说罢,便缓缓出了偏殿,走下了玉阁。   ***   春华台上,镇国将军府的人齐聚在一起,看着秦修远缓缓从玉阁上下来。   “阿远!”秦老夫人率先走了过去,她的激动无以言表,看到秦修远,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秦修远连忙搀住秦老夫人,道:“母亲,父亲和大哥沉冤得雪是好事,莫要再哭了。”   秦老夫人道:“好……好……我不哭了。”   秦修逸也缓缓走到大嫂王云望面前,道:“大嫂……你也莫伤心了罢。”   王云望擦了擦眼泪,如今她也终于知道,秦修逝虽然是为了救秦修逸而死,但是这三年来,秦修逸确实一直把大哥记挂在心上,若不是他查到王然和左相的联系,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她看了看秦修逸,道:“阿逸……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你和芝心,要好好的,莫要像我和你大哥一样……这世上没什么事,比生离死别更让人痛苦了,活着便好好珍惜吧。”   秦修逸沉声道:“大嫂放心。”他又看向言芝心,道:“我不会辜负芝心的。”   秦修远看了看众人,问道:“阮阮呢?”   秦修遥回答道:“三哥也不知道嫂嫂去哪里了吗?我见她被一个宫女带走了。”   秦修远凤眸微蹙,道:“宫女?什么宫女?”   秦修遥想了想,道:“我也没有看清。”   一旁的莫临却补充道:“应该是往内宫方向去了,不知道是否有娘娘想接见秦夫人?”   秦修远微微一愣,随即看向玉阁之上——   沁嫔娘娘正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秦修远面色微变,道:“我去问问沁嫔娘娘,若是你嫂嫂回来,派人来给我个信。”   秦修遥点点头,道;“好。”   秦修远复而又奔向玉阁之上……   沁嫔此刻正缓缓跟在闵成帝身后,一旁的元嬷嬷道:“娘娘……”   沁嫔见她面色不安,便道:“怎么了?”   元嬷嬷压低声音,道:“奴婢今日……似乎看到了二公子。”   沁嫔奇怪道:“你是说……方权?”   元嬷嬷点点头。   沁嫔随即放慢了步子,刻意离闵成帝远些,她低声问道:“他今日又是来求见本宫的么?”   元嬷嬷道:“怪就怪在这里,照理说,上次他们没有见到娘娘,今日既然来了宫中,理应要求见才是,可奴婢却见一个宫女带着他是四处闲逛。”   沁嫔嗤笑一声,道:“莫不是又勾搭了哪个新欢吧。”   元嬷嬷道:“宫女毕竟是大内的人,二公子应该还不敢。只是不知道,他今日入宫来做什么?难道仅仅是来参加美食令?”   沁嫔道:“本宫才懒得管他,只要别惹麻烦就好。”   元嬷嬷听了,也默默点了点头。   她便搀着沁嫔往前走了。   “沁嫔娘娘!”秦修远飞速奔来,拦住了正欲离开的沁嫔。   沁嫔极少见他如此,便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秦修远低声道:“敢问娘娘,可有招阮阮入宫小聚?”   沁嫔一愣,道:“原本是想的,但今日还未来得及……”她问道:“她不见了吗?”   秦修远眼中逐渐焦急,道:“是,家人见她随一个宫女走了,却不知道在内宫之中,除了娘娘,阮阮还认识什么人?或者说,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沁嫔面色一僵,她想了想,道:“据本宫所知,是没有的。”   她又看了一眼玉阁之上,人群尽散,低声道:“方才皇上、皇后、嫔妃等都在这里,她被叫入后宫,能见谁!?她失踪多久了?”   秦修远道:“不到一刻钟。”   沁嫔道:“不到一刻钟,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找人,这样吧,本宫拨几个人给你,你先沿途找找,若是实在没有找到,你再去请示皇上。”   秦修远点点头,便立即领了人去了。   ***   宫女将半晕的唐阮阮扶到一座偏僻的宫殿门前,宫殿门口挂着牌匾——“水月阁”   此处十分偏僻,连太监宫女都看不到。   所幸唐阮阮方才走出了几步,迷药吸得不多,她此时虽没有力气喊出声来,但是依旧保留这一些意识。   此时,那宫女轻轻推开了沉重的鎏金朱色大门,将唐阮阮直接放在了院中的地上,便急急忙忙地逃走了。   “吱呀”——大门被关了起来,透着一股诡异。   她见这宫里空无一人,心中有些不安,想来那迷药是暂时性的,此时,她已经可以支起身子坐起来了,她见旁边有一个浇花的水桶,便爬过去,拍了点水,在自己的脸上,倒是清醒了不少。   她强忍着四肢的酸软,颤颤巍巍走向门边,道:“放我出去!”   她拍了好一会儿,知道没用,便不浪费力气了。   她见出不去,便想去里面看看,是否有后门,于是,进了正殿。   正殿之中,两排桌椅整齐地竖立着,但是上面落了些灰尘,看起来也有些时日没人用了。   而正殿之中,有一炉熏香,烧得云雾袅袅。   想必这满院香味就是从这里来的。   她心中不安,既然正殿没有后门,她便想奔出正殿,设法出去找人求救。   可她还没走到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臃肿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谁?”唐阮阮心中一惊,对面的男子面上浮肿,还有些泛红,好似喝醉了酒一般。   那男子见到唐阮阮,眼前一亮,道:“你是秦小姐!?”   唐阮阮一愣,道:“你认错人了!”   她强忍着无力感,就怕被他看出来自己如今的状况。   她迅速反应过来,外男是不能入内宫寝殿的,这个人明显不是太监,他出现在此处,肯定有鬼!   “你让开!”唐阮阮说罢,便急急要走,谁知方权一下便关上了门!   她吓得后退一步,喝斥道:“你要做什么!?”   方权眼神迷离,似乎不太清醒,他道:“我要做什么?我要与你相看一场,娶你进门!小美人……”   他眼中有别样的欲念,看得唐阮阮头皮发麻。   唐阮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道:“我不是秦小姐,你认错人了!我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你要是敢为难我,我夫君不会放过你的!”   方权有些恍惚,道:“镇国大将军的夫人?”他揉了揉眼,仔仔细细看了看,又咧开嘴道:“我管你是谁的夫人,只要是美人儿,我都喜欢啊!唉,你别走啊!”   唐阮阮想趁机夺门而出,却被方权再次拦住了去路。   唐阮阮吓得一把取下发簪,簪尖直逼方权,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便不客气了!”   方权停滞了一瞬,又哈哈大笑,他似乎状态有些不正常,道:“一根发簪能奈我何!?”   唐阮阮散了发簪,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在方权眼中更显妩媚,他一步一步逼上前来,道:“小美人……别害怕……我会好好对你的!”   唐阮阮尖叫道:“滚开!救命啊!来人啊……”   他们在正殿之中,一个追一个躲,唐阮阮几次想避开他跑出去,都没有成功,方权被磨得没了耐心,一下扑了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唐阮阮吓得大叫:“你放开我!”   她使劲推他,却发现自己好像有力气却使不出来……不好,这香有问题!   ***   沁嫔伴着闵成帝,回到了玉樟轩,心中也是有些放心不下。   她已经找了些人给秦修远,可是又一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她趁着闵成帝午休,便偷偷起了身,问道:“元嬷嬷,人找到了么?”   元嬷嬷道:“还没有,秦将军焦急万分,恐怕等下就要来玉樟轩求援了。”   突然,沁嫔脑中精光一闪,她急忙问道:“元嬷嬷,方权他出宫了吗?”   元嬷嬷愣了一瞬,道:“这个,奴婢便不知道了……”   沁嫔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便道:“先不要声张方权的事,你也同步派人去找他。”   她心中忐忑,唐阮阮和方权同时失踪,难道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秦修远仍然带着人在找寻唐阮阮,他们一路从宫门搜到玉樟轩附近,还没有找到她。   他清俊的面上,已经渗出了汗,滴在绯红的官袍上,晕出一片惶恐焦急。   方才门口的侍卫说,确实看见了唐阮阮随着一个宫女进宫,但是去了哪里,便不得而知了。   秦修远面色冷若冰霜,与他一起的,还有秦修遥,至于其他人,已经让他们回府等消息了。   “三哥,若是还找不到嫂嫂,怎么办?”秦修遥急急开口。   秦修远冷声道:“那便去找皇上,请他下令搜宫。”   秦修遥一愣,道:“搜宫!?这是何等大事,皇上会同意吗!?”   秦修远没有说话,闵成帝不同意,也得同意。   今日,他本来就是有备而来。   原本在玉阁之上,若是闵成帝不同意重审无人谷一案,驻扎在帝都外的五万精锐,便会开拔入城。   秦修逸来得晚,便是安顿大军去了。   秦修远面上恭敬谦卑,可实际上,却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秦修遥见他不语,道:“三哥,我好害怕,万一嫂嫂出事怎么办……”   秦修远目光寒意更甚,一字一句道:“若是谁让阮阮少了一根头发,我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周身杀意迸显,秦修遥不禁为之一颤。   众人也加快了搜寻的脚步。   可皇宫如此之大,她到底在哪?   就在秦修远心急如焚之时,却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太子殿下!?”   太子身着劲装,似乎是刚刚练武归来,额上还渗出了些许汗珠。   太子笑道:“秦将军今日怎么入了内宫了?”   按照秦修远的品级,是可以在宫内行走的,但是却不能入寝宫。   秦修远抿了抿唇,凝重道:“内子不见了,末将正在找她。”   太子面色一变,道:“秦夫人失踪了!?”   秦修远点点头,问道:“太子殿下,今日可曾见过她?”   太子道:“见过,本宫还去你们美食摊位上吃过烧烤。”   太子的贴身太监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秦修远问道:“那之后便没有再见过她了吗?”   太子迟疑了一下,道:“没有。”   秦修远眸色暗了几分,道:“明白,那末将便只能去玉樟轩,求见皇上了。”   秦修远黯然回头,却听见太子突然开口——   “这附近有几座宫阙,常年无人居住,若她不是被哪个娘娘扣在宫中的话,倒是有可能被藏匿在这些无人的地方,例如碎雪居、水月阁……”   秦修远看向太子,却见太子轻咳一声,道:“也是本宫猜的……秦将军莫要耽搁了,快去找吧。”   秦修远眸色微滞,道:“多谢太子!”   说罢,便向太子说的这些地方奔去了。   秦修远走后,小顺子低声问道:“太子殿下,不是一贯不理这些闲事么?”   小顺子深知太子如今自顾不暇,卷进任何是非中,都对自身十分不利。   他们方才路过,远远瞥见唐阮阮随着一个宫女向皇宫的东边走去,太子为了避嫌,也刻意没有上前招呼。   太子笑了笑,道:“除了母妃,她是唯一一个说要做吃食给本宫的人……若真出了事,本宫只怕于心不安。”   ***   玉樟轩。   元嬷嬷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道:“娘娘!”   沁嫔早就穿戴整齐,坐在了偏殿之中,她见元嬷嬷神色慌张,连忙问道:“如何了?找到方权了吗?”   元嬷嬷低声道:“娘娘,奴婢打听到,美食令过后,方公子确实入宫了!说是一个宫女带他进来的,至于在宫中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奴婢已经派人去找了。”   上次方权随着方夫人在门口等了一日,看门的侍卫都已经识得他们了,所以元嬷嬷去一打听,他们便说今日方公子入了宫,还以为是沁嫔娘娘让他来的。   沁嫔心中一震,立即起身,道:“走,去找秦将军。”   元嬷嬷问道:“皇上还在玉樟轩,这可怎么办?”   沁嫔咬了咬牙,道:“让元婷过来……”   偏偏在她要和秦修远谈结盟的时候,唐阮阮和方权皆被人引入了宫中,还一起失踪了,这不是太巧了么!? 第100章 失而复得 只砍一刀真是便宜了那个滚蛋……   水月阁中, 隐约传出挣扎声。   而水月阁门前,宫女独自一人守在门口,惶惶不安地来回踱步。   她一会儿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声音, 一会儿又东张西望, 生怕有人过来。   “紫云!”一声妙音响起,宫女吓得陡然回头!   见到是音贵人, 她顿时放心下来,紫云道:“娘娘, 您终于来了!”   到底是做贼心虚, 紫云声音都有些发颤。   音贵人轻笑一声, 道:“瞧你, 胆子这么小,如何能成大事!?秦修遥进去多久了?”   紫云解释道:“娘娘, 奴婢去了春华台,实在没找到秦小姐,又怕时间拖得久了方公子的药性会失效……所以……”   音贵人拧眉道:“所以什么?”   紫云道:“奴婢只得把将军夫人诓了过来。”她一边看着音贵人的脸色, 一边道:“奴婢想着……既然要让沁嫔娘娘和秦将军决裂,那沁嫔弟弟害了将军夫人的话……结果也是一样的吧?”   紫云面色怯怯, 她深知若是没把人诓来, 自己很可能小命不保, 所以才铤而走险把将军夫人骗了过来。   音贵人面色阴沉, 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她恨恨道:“谁叫你自作主张的!?”音贵人气急道:“秦夫人乃是唐阁老的女儿, 她若是出了事, 唐阁老哪里会坐视不理!?”   紫云愣了, 她没有想到这一层。   音贵人急得搓手,道:“原本我只想拆开秦修远和沁嫔的联盟,只要秦修远对方家憎恶至极, 便不可能再支持沁嫔。”   只要等拆了沁嫔的台,皇后便会将女儿还给自己,可如今……既然事已至此,音贵人又暗自盘算起来。   她自言自语道:“不过,若是唐阁老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方家害了,自然也饶不了沁嫔……”   她转念一想——唐阁老举足轻重,在立储一事上颇有影响力,若是他阻止沁嫔的儿子成为太子,那岂不是更好!?   音贵人看了一眼紫云,轻笑一声,道:“罢了……将错就错,也是件好事。”   紫云捂着脸,委屈不语。   音贵人轻轻拉下了她的手,道:“打疼了吧?”   紫云连忙摇头,一脸惊恐,音贵人道:“你倒是办了个好差事呢……”   她阴狠一笑,心想反正那方权臭名昭著,若说他贪图帝都第一美人的容貌,欲行不轨之事,倒也说得通。   音贵人要将他们之事宣扬出去,让越多人知道越好,无论是唐阁老还是秦修远,都不可能放过方家!   任你沁嫔宠冠后宫又怎样?有个不省心的弟弟,便将你拖入地狱,永不超生!   音贵人越想越得意,觉得自己走了一步好棋。   紫云见音贵人似乎面色转好,便嚅喏开口道:“娘娘,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他们若是逃了出去……”   音贵人嗤笑一声,道:“怎么可能让他们逃出去?这药,能让方权欲仙.而死。”顿了顿,她继续道:“至于将军夫人……伪装成羞愤自尽便罢了。”   她早就想好了,不但要将这桩丑事宣扬出去,还要永远封住他们的口。   紫云面色一白,她虽然为音贵人所用,可见到主子如此狠毒,不由得也有些后背发凉。   音贵人扬起下巴笑了笑,似乎胜利在望。   正当此时,却听见周边有脚步声逐渐传来。   音贵人一回眸,见到一个绯红身影,面色凛冽,疾步而来。   他带着一队人马,其中还有个红衣女子,两人均是一脸焦急。   音贵人面色一变,她强装镇定,带着紫云缓缓向前走,佯装路过水月阁。   秦修远带着人搜到了水月阁附近,这边地处偏僻,最好藏人,他同时也找人守在了宫门口,以防唐阮阮被偷运出宫。   秦修远见音贵人在此,便顾不得客套,道:“见过音贵人。”   音贵人回眸,微微一笑,道:“久闻秦将军大名,不知将军为何会在内宫之中?”   外臣入内宫,一般要皇帝首肯,而进入水月阁这一类寝宫,则是大不敬的。   秦修远没工夫与她客套,便道:“内子不见了,敢问音贵人,今日是否见过内子?”   音贵人不假思索道:“秦将军的夫人?未曾见过。”   她身后的丫鬟,默默后退了一步,面上浮现出一丝慌张。   秦修遥凝神看她,音贵人却道:“我还有事,就不与将军闲话了,紫云,我们走。”   紫云“嗯”了一声,于是埋头,准备跟着音贵人离开。   秦修遥定睛一看紫云,道:“你是……”她灵光一闪,立即对秦修远道:“三哥,就是这个宫女带走了嫂嫂!?”   紫云后背一僵,还未及反应,秦修远便一把夺过了侍卫长刀,挡在了她面前。   秦修远一声冷喝:“站住!”   紫云吓得两腿瘫软,急忙道:“两位认错人了,奴婢不认识秦夫人啊!”   秦修遥道:“你胡说!我明明看到你带我嫂嫂入了内宫!”   紫云面色一白,看向音贵人,音贵人面不改色,道:“秦小姐莫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秦修遥道:“我有人证!当时礼部的莫大人,也看到了她!”   音贵人面色微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紫云一眼,道:“好啊,那秦小姐去找来莫大人,当面对质。”   对于音贵人来说,拖延时间,便是最好的策略。   秦修远却不买账,他长刀直指紫云,面色冷肃道:“快说,我夫人在哪!”   紫云看了音贵人一眼,不知该怎么办,急忙道:“娘娘,您救救奴婢啊!”   音贵人还想周旋,道:“秦将军,在内宫手持兵刃,可是大不敬的,还是放下刀,我们好好查问一番……”   秦修远瞥她一眼,道:“秦某是个武夫,只怕没什么耐心。”他看向紫云,道:“姑娘,若是你现在便说出来,兴许还能得个全尸,若是不说,不光是你,就连你的主子,都脱不了干系!”   音贵人一听他不买账,立即露出阴狠嘴脸,道:“秦修远!你莫要太猖狂!”她伸手指向周围,道:“你看清楚了!这可是在大内!四周都有禁卫军,你岂敢动我的人?”   秦修远杀气更甚,冷声道:“大内又如何?你可以看看是禁卫军快,还是我的刀快。”   音贵人嘴硬道:“你若是动了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秦修远冷笑道:“秦某还没想过全身而退的事,多谢音贵人提醒。”   音贵人见拖延不下去,便只得见风使舵。   她定了定神,道:“紫云,难道真的是你?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紫云一愣,道:“音贵人,你!”   音贵人尖声喝斥道:“你还不说实话吗?!”她压低声音道:“若是你有半句虚言,小心你的九族!”   她分明在威胁紫云。   紫云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她愤怒又惊恐,可想起自己的家人,只得默默咽下真相。   秦修远长刀微转,冽出一道寒光,道:“说!”   紫云哆哆嗦嗦道:“是……是奴婢把秦夫人带到此处的……”   秦修远逼问道:“她在哪?快带我去找她!”   紫云不敢吱声,默默看了一眼几丈之外的水月阁。   秦修远面色一凛,喝斥道:“给我看着她们!”   秦修遥便立即让侍卫围了上来。   秦修远急速奔往水月阁——   水月阁之内,香炉已经被打翻在地,一炉香灰铺洒一地,方权就在不远处哀嚎——   “烫死我了!”他捂着脸颊,双目发红地看着唐阮阮,道:“你居然敢烫伤我!你这个毒妇!!”   唐阮阮害怕至极,她方才在被追之时,趁机推翻了香炉,未灭的香灰一下洒到方权脸上,烫得他嗷嗷叫!   方权咆哮道:“我姐姐可是宠冠后宫的沁嫔!我若告诉她,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唐阮阮用袖子捂住鼻子,迷香吸得久了,令她有些眩晕,又有些发热。   而方权却迷茫中带着几分亢奋,他又语无伦次道:“小美人!你别这么烈性……你就跟了我吧……”   唐阮阮觉得一阵恶心,她趁着方权疼得坐在地上,便挣扎起身,使出了全身力气,奔去殿门前——   唐阮阮才跑到门前,方权便追了过来,一把箍住她的脖子,将她制在怀中,他凑近道:“想跑?门儿都没有!”   说罢,便想一亲芳泽,唐阮阮心中大骇,拿起手中簪子,不管不顾便向他戳去!   “啊!”方权到底是被紫云下了猛药,他疯狂有余,却有些迟钝。唐阮阮这一下,便将簪子戳到他的手臂之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唐阮阮一把推开他,奋力一抽门栓,便将门拉开了!   屋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令她陡然清醒了几分——   她一边往院中跑,一边觉得自己浑身发热,可见是迷药逐渐生了效。   唐阮阮跑了几步便觉得脚步虚浮,没了力气,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方权此时也追了出来,见唐阮阮倒在地上,不由得两眼放光,道:“你逃不掉的!哈哈哈哈……”   他的笑让人毛骨悚然,唐阮阮回头看他一眼,清澈杏眼中流出恐惧,她趴在地上,使劲往水月阁大门前爬去,用尽力气喊道:“救命……”   她近乎绝望地哭喊道,这一刻,她心中无比想秦修远,期盼他来到自己身边。   方权见她越来越害怕,便更加兴奋,一步一步走近了无助的唐阮阮。   唐阮阮惊恐地睁大双眼,泪水划过脸颊,她再也无力逃跑,哭泣道:“阿远,你在哪?快来救我……”   “砰!”   就在这时,水月阁大门被人一刀劈开!   方权吓得一个激灵,看向了大门外。   秦修远一袭绯红官袍,明明是炽热的红,却掩盖不住他冷峻的面色。   他杀气腾然,愤而抬手一挥,便射出了长刀——正中方权的腰部!   “啊——”方权应声倒地,血流如注。   唐阮阮无力地抬头,便见秦修远向她奔来。   秦修远几步跑到她面前,一把抱起她:“阮阮!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唐阮阮方才心惊胆战,一抬眸,撞进秦修远关切的凤眸之中,她一下便哭了出来:“阿远……呜呜呜呜,我好怕……你怎么才来啊……”   秦修远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没事了……你不要害怕,有我在。”   唐阮阮满脸泪痕,衣袖也扯破了一些,显得狼狈不堪。   此时,秦修遥和其他侍卫也冲了进来,她一见院中景象,便立即道:“你们到门外去守着!”她又指了个侍卫,道:“你去给沁嫔娘娘报个信!”   方权还躺在地上呜呼哀哉,一刀下去放了血,他却好似清醒了几分,吃痛道:“你是谁!?”   秦修远冷声道:“你不配知道。”   说罢,秦修远便站起身,想要方权的命。   唐阮阮却拉着他,道:“阿远,不要急着杀他……此事有蹊跷,快、快去找沁嫔娘娘来……”   她面如红霞,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秦修远看她神色有异,急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唐阮阮微微喘息,道:“你先别问了……”   秦修远见唐阮阮都这样了,还要阻止自己杀那个登徒子,他便强压下自己的怒火,道:“那便让你多活一刻钟。”   方权吓得面色泛白,迷药也醒了几分,连痛都不敢喊了。   秦修远重新将唐阮阮扶起,她无力地倚在他怀中。   秦修遥让人绑了方权,又找了件外袍,走过来给唐阮阮披上,道:“嫂嫂,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唐阮阮极力控制自己的异样,道:“一个宫女……说沁嫔娘娘召见我,然后,然后就把我骗来了这里……”   秦修遥一脸不可置信,道:“怎么是沁嫔娘娘!?”   秦修远摇了摇头,道:“未必。”   说话间,沁嫔已经急急赶来,她一进水月阁院子,便大吃一惊!   她看到唐阮阮的光景,问道:“阮阮,你没事吧?”   随即她又看到了摊在地上的方权,又是大骇!   她喝斥道:“方权,你怎么在这!你做了什么?”   方权血流如注,可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他虚弱道:“你问我?我问谁!不是你自己要给我牵姻缘,才叫我来这里的吗……”   秦修远长眉微蹙,问道:“沁嫔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沁嫔也不清楚,问方权道:“是谁带你过来的?”   方权疼得龇牙,道:“还不是你的……你的好姐妹,音贵人和她的宫女紫云。”   此时,音贵人和紫云也被侍卫带了进来,侍卫们不敢动音贵人,却钳住了紫云。   秦修远将唐阮阮轻轻移给了秦修遥,他冷脸上前,问紫云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紫云害怕地看了音贵人一眼,道:“没……没有人指使奴婢……”   秦修远凤眸微眯,显然不打算给她撒谎的机会,道:“噢?那你为何要将本将军夫人带到此处,害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紫云唯唯诺诺,答不上来。   此时,侍卫来报:“将军,这香灰里有极重的催.情迷药,是坊间常见的一种,先是晕眩,然后便是亢奋……直到、直到脱力而死!”   沁嫔与秦修远对视一眼,两人便都明白过来。   音贵人想借方权玷污唐阮阮,来阻止沁嫔与秦修远结盟。   而为了避免事情败露,便想让他们名誉尽失的同时,死在这里!   秦修远虽然不信沁嫔会陷害唐阮阮,但是目前的情况确实有几分诡异。   音贵人似乎得到了启发,色厉内荏道:“看来,是方公子觊觎秦夫人美貌,而沁嫔纵容弟弟行凶,才闹了这么一出?”   沁嫔被她这话气得发笑,道:“音贵人,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么!?本宫有什么理由要害秦夫人?”   她急忙看向秦修远,道:“秦将军,此事与本宫无关,方权虽然是我方家血脉,但是本宫与他一贯不睦,不可能为了他去害你夫人。”   唐阮阮听明白了几分,道:“他刚刚把我认成了秦小姐……恐怕原来是要拉阿遥过来的。”   秦修遥面色一变,道:“大胆狂徒!”说罢,便要提刀上去。   秦修远一把拦住她,道:“留他一命,不然死无对证。”   秦修遥才咬牙切齿地忍了下来。   秦修远看向紫云,沉声道:“紫云姑娘,本将军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幕后之人。”   紫云吓得一抖,音贵人威胁性地盯着她。   紫云无奈,只得低声道:“是、是沁嫔娘娘……”   沁嫔大惊,道:“你不要含血喷人!”   音贵人得意一笑,她谅秦修远也不敢动自己,便道:“这紫云已经招了,秦大将军难道没有听见么?”   众人心中都明白怎么回事,可是这紫云的供词很是关键,若是到了皇帝面前,紫云还要攀咬沁嫔,便会变得有些棘手。   秦修远冷冷瞥她,音贵人笃定他拿不到供词,就拿自己无法,便道:“秦将军若是对这供词不满意,那便不要计较了。反正秦夫人也没什么事,就当与方公子交了个朋友嘛……哈哈哈哈……”   “唰!”   秦修远长刀一挥,音贵人轻佻的笑意被一下斩断!   “啊——”音贵人尖叫一声,伸手捂住脑袋!   她的耳朵被秦修远一刀削了下来!   鲜血顺着脸颊汩汩流出,十分骇人。   这一刀鲜血四溅,跪在一旁的紫云被吓得愣在了原地,也是满脸血污。   音贵人瘫坐在地上,她疼得尖叫道:“秦修远!你不得好死!”   秦修远冷笑,对紫云道:“方才的供词,本将军没有听清,紫云姑娘还是再想想吧。”   紫云怔然看着秦修远,仿佛看到魔鬼一般,心惊胆寒。   他又看向音贵人,道:“音贵人若有不服,大可以去皇上面前告御状。秦某满身杀戮,并不介意再多杀一个是非之人。”   音贵人的面色苍白如纸,她恨恨捂住伤口,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水月阁。   沁嫔也被秦修远吓了一跳,她喃喃道:“这……秦将军,这如何收场?”   秦修远看了沁嫔一眼,一脸冷漠,道:“沁嫔娘娘以为呢?”   沁嫔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沉默不语。   “阿远……”唐阮阮嘴唇干裂,她哑声唤他。   秦修远回头一看,道:“阮阮,你哪来不舒服?”   唐阮阮低声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秦修远面色一变,一把打横抱起唐阮阮,扔下沁嫔等人,便出了水月阁。   元嬷嬷跟在沁嫔身边,目睹了整件事,她心中骇然,道:“娘娘当真要与秦将军结盟!?他这手段……”   不用她说,沁嫔自己都有些害怕。   沁嫔想了想,道:“秦修远爱憎分明……方权的事,他应该不会怪在本宫头上。”   她又看了一眼方权,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喃喃道:“救命……”   沁嫔一脸嫌恶,道:“来人,拖回方家,别让他弄脏了水月阁。”   她揉了揉太阳穴,还得想想如何去闵成帝面前圆场,这个秦修远,真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   ***   秦修远将唐阮阮裹得严严实实,一路抱上了马车。   秦忠在宫门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秦修远和唐阮阮。   他见唐阮阮神色异常,面色通红,便问道:“夫人怎么了?”   秦修远没有回答,道:“立即回府!派人去请孟太医,要快!”   秦忠面色一凝,道:“是!”   说罢,秦修远便抱着唐阮阮上了车。   秦忠一拉缰绳,马儿便拖着华盖马车,奔了出去。   马车的车窗被放下,唐阮阮靠在秦修远的怀里,有些萎靡不振。   秦修远温声问道:“阮阮,你怎么样?”   唐阮阮低声道:“我好热……我好热好热……”   秦修远一愣,随即帮她取下披盖的外袍,他拉着她的手,她却突然一颤。   秦修远面色微变,却发现她的手被擦破了皮,白嫩的肌肤被磨得渗了些血出来,方才应该是不小心触到了伤口。   他面上一沉,道:“只砍一刀真是便宜了那个滚蛋!”   唐阮阮埋头不做声,今日之事她也十分愤恨,可眼下更让她难堪的,是身子里一股接一股的浪潮涌来,仿佛要将她的神志冲散。   秦修远心疼地摩挲着她的小手,道:“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唐阮阮摇摇头,咬唇,低声道:“没有,我就是有些难受……”   秦修远见状,也疼惜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不怕,等会让孟大夫看看……”   她抬眸看他,平日清澈的杏眼中,带着几分迷离,她粉颊娇羞,突然一把抓住他衣襟,喃喃道:“阿远……” 第101章 礼物 房中,满是潋滟的红。   这声音似娇似撩, 让人心尖一颤。   秦修远抱着她的手微微僵住,他低头看唐阮阮。   唐阮阮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他,一脸娇媚。   秦修远顿时有些语无伦次, 道:“你中的迷药……应该一副药就能压下去……再忍一忍, 很快便能到家了。”   唐阮阮轻轻“嗯”了一声,像小猫一样, 顺从地垂下头。   她的身子像火,依在他的怀里, 一声不吭, 却依旧攥着他的衣襟。   秦修远内心有些激荡, 但又清楚地知道, 唐阮阮这样……很是反常。   他多想不管不顾地要了她,可又怕她清醒之后生气。   两个人都默默忍耐着, 直到唐阮阮的身子,逐渐颤抖起来。   秦修远有些紧张,道:“阮阮, 你怎么了?”   怀中的姑娘无声抬头,她含情脉脉看他, 迷药的药性愈演愈烈。   白嫩的小手, 轻轻揪住他身前衣襟, 将他拉近了一些。   她声音如水, 又叫了他一遍:“阿远……”   秦修远轻咽一下, 他仿佛一根绷紧的弦, 不敢动弹。   唐阮阮媚眼如丝, 娇声道:“我要亲亲。”   秦修远一愣,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秦修远从没见过这样的唐阮阮,她总是甜美的, 害羞的……从未,从未如此直接过。   他觉得乘人之危不好,但是又莫名有几分高兴,他一再约束自己,不可心猿意马,于是道:“乖,你先休息一会……等喝了药就好了……唔!”   话音未落,唐阮阮便将娇花一样的唇,凑了上去。   秦修远凤眸刹时睁大,他想抬起她的头,可大手触及到她一头柔顺青丝,又舍不得推开了。   唐阮阮趁他分神,生涩地撬开了他的唇,将最美妙的滋味给予他。   秦修远一手撑着车壁,一手揽着她,无助地承接着姑娘如火如荼的攻势。   马车一路飞驰,华盖之上的珠帘,发出玉润铃音,叮叮当当十分悦耳。   促狭的车厢内,唐阮阮毫无技巧地肆意妄为,让秦修远气血翻涌,不知所措。   她攀着他的肩,十分投入的亲他,秦修远呼吸有些急促,压抑已久的火焰再次被点燃。   他意识到再不制止她,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便道:“阮阮,你醒醒!别……别这样……”   唐阮阮被他托起脑袋,一脸无辜。   秦修远凤眸之下也有一抹红晕,他喘着气,凝视唐阮阮。   她的嘴唇红嘟嘟地,十分可爱。   唐阮阮可怜巴巴道:“我亲得不好么?”   秦修远凤眸一滞,失笑道:“不是……”   唐阮阮歪头看他,仿佛等着他的下文,秦修远被盯得无奈,道:“你、你亲得很好……”   唐阮阮听了这话,莞尔一笑,又不管不顾往他怀里钻。   秦修远不知道唐阮阮如今有几分药性,低哑道:“乖,别再玩火了。”   唐阮阮抬眸看他,喃喃道:“可是我难受,我就想亲你,我好热……”   说罢,小手一拨,如玉香肩凉快地露了出来,雪光照人。   秦修远吓了一跳,立即摁住她,道:“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唐阮阮嗔怒道:“你为何不让我亲?”   秦修远轻咽一下,哭笑不得道:“你现在神志不清……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吧……”   他希望唐阮阮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而不是被逼就范。   唐阮阮见他面色也有些红,低声道:“谁说我神志不清了……”   秦修远冷静下来,道:“不管怎样,先让大夫看了再说。”   那迷药药性甚烈,也不知道她吸进去多少,秦修远默默看她一眼,不,一眼他都不敢多看。   唐阮阮一脸妩媚,像一朵待采摘的花,引得人心痒难耐。   就在这时,马车徐徐停下,秦忠道:“将军,夫人,到了!”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   秦修远立即用衣袍将唐阮阮裹好,一把抱下了车。   她一路都羞赧地用衣袍遮住脸,靠在秦修远怀中。   他抱着她,迅速回了飞檐阁。   孟太医已经候在一旁,秦修远对秦忠道:“守住门口,莫要让其他人进来,今日宫中之事,也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他不能让她名誉有损,至于那些陷害她的人,他自然会去将公道讨回来。   唐阮阮被秦修远放在床上,孟太医见她神情有异,又嗅到了一丝迷香的味道,立即搭了脉——   孟太医面色一变,低声道:“夫人确实中了迷药……不过好在毒性不深,下官熬一副药来,想必就能解毒了……”   秦修远听了,微微放下心来,道:“那便有劳孟太医了,如今她难受得很,可有什么缓解之法?”   孟太医面色尴尬,低声道:“这个……其实尊夫人中毒不深,就算不喝药……等迷药自行、自行消退,也是可以的。”   秦修远面色微变,轻咳一声,也有几分尴尬。   孟太医便道:“那下官先去熬药了……”   说罢,秦修远便送了孟太医出去。   “阿远……”唐阮阮低声唤他。   秦修远来到床边,温柔握住她的手,道:“你听见了吗?太医说没事,太好了。”   他突然有些鼻酸。   今日四处搜寻她的那段时间里,他才知道什么是难熬,什么是揪心。   他微微用力摁了摁她的手,道:“今日我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   秦修远坐在床边,微微俯下身,闭眼拥抱她,喃喃道:“还好你没事……”   不然,他要让他们所有人陪葬!   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唐阮阮心中一动。   她也低声道:“今日我才知道……原来,原来我竟也这样喜欢你。”   秦修远身子微颤,抬眸看她:“你说什么?”   唐阮阮因着药性,有些意乱情迷,每当药性发作,欲念涌动时,她竟然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秦修远。   她又红着脸,继续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房间,有些不一样?”   秦修远一愣,他回头一看——   房中铺上了红色桌布,桌上摆着双喜红烛,而连梁上也绕了喜庆的红绸……   此刻唐阮阮,更是躺在了大红锦缎的床褥上,这间卧房,好似回到了他们成婚那晚。   秦修远凤眸微滞,道:“你这是……”   唐阮阮神色迷离,语气却温柔:“我不是说要送你礼物么……”她红着脸,低声:“我的礼物是……洞房花烛夜……”   她声音有些发颤,也不知是药性,还是羞怯太过。   秦修远看着她,凤眸惊讶地睁大。   唐阮阮手指放在他唇上,轻轻一点,道:“我、我虽然中了迷药,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有你,可以……”   室内安静了一瞬,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秦修远俊朗的眉微微扬起,薄唇一勾,忍不住笑了。   他凑过来,低声道:“阮阮……”   唐阮阮脸红不语。   秦修远的唇,贴近她的耳畔,道:“我们……来解毒吧。”   他抬头,深情对上她迷茫的杏眼,唐阮阮还未及反应,秦修远俯身便吻了下去。   这吻不似平时那般轻柔克制,而是如疾风骤雨一样袭来,让她应接不暇……   房中,满是潋滟的红。   榻边,随意抛下的红色官服,又为这满屋喜庆增色一笔。   柔软的床褥之上,有纯洁无瑕的羊脂美玉,需要一面雕琢,一面抚慰。   她伏在他肩头,忍不住轻轻咬唇。   秦修远声音低哑,道:“阮阮……不要忍,好不好?”   唐阮阮放松了唇,满眼水光看他。   秦修远微微挺身,引得她轻呼一声,随即又被温柔地吻,封住了唇…… 第102章 喜饼 你若是做喜饼,他们定以为你有孕……   喜塌之上, 重重幔帐悠然而落,遮住了春光旖旎,无限美好。   飞檐阁之外, 孟太医煎好了药过来, 却见门口没人。   他凑到门前,刚准备敲门, 便听得里面的声音——,他老脸一红, 自言自语道:“真是的, 害得老夫白忙一场!”   说罢, 便把药搁在一边, 大摇大摆地走了。   卧房中的动静,一直到了大半夜才停歇下来。   然后, 便是酣畅好梦的一夜。   ***   翌日。   晨光透过窗棂,洋洋洒洒投射进来。   秦修远率先醒来,引入眼帘的, 便是一室暖阳,阳光给屋内红色陈饰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令人看了十分愉悦。   他埋头一看, 唐阮阮还缩在自己的怀里, 沉沉睡着, 他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   秦修远深深看她, 似乎认识她之后, 日子总有些好滋味。   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忍不住伸手将她又搂紧了几分。   修长指尖触及到她柔滑肌肤,他心中微微一颤,然后又有些想入非非。   唐阮阮被他撩得有些痒, 抬手默默揉了揉眼,无辜对上他的凤眸。   她愣了一瞬,随即脸便红了个透顶!   她低头一看自己,连忙扯过被子,将自己一把锁死,默默向远端移去。   秦修远低低笑开,长臂一勾,又将她揽回了怀中,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昨夜胆子怎么那么大?”   唐阮阮像个熟透的苹果,嚅喏道:“我……我那是中了迷药,都是迷药害的。”   秦修远轻笑一声,道:“是是,迷药厉害地很,逼得你都投怀送抱了。”   唐阮阮嗔他一眼,道:“谁投怀送抱了……明明,明明是你乘人之危。”   秦修远失笑,道:“那我只得负责到底了。”   唐阮阮抿唇一笑,杏眼抬眸,盈盈看他。   秦修远最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俯身就要亲她。   唐阮阮小手一推,道:“你……你怎么又来?”   秦修远无奈道:“什么叫又?”   唐阮阮红着脸,低声道:“昨夜……”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昨夜已经两回了……你克制一下嘛……而且,我也有些累。”   唐阮阮忍不住想,要不要给他做点什么吃的来补补……可又怕补了,自己更加吃不消。   秦修远长眉一扬,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看来,你要多锻炼一下了。”   唐阮阮身子一僵,面色更热,不敢再吱声了。   她依在他怀中,突然道:“昨日你伤了音贵人,她定会去找皇上告状的吧?”   秦修远敛了敛神,道:“未必去得了。”   唐阮阮道:“为何?”   秦修远低声道:“恐怕她已经没命去告状了。”   唐阮阮面色微变,秦修远见她有些害怕,便安抚道:“你别想这些事了,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其他的,我会处理,好不好?”   唐阮阮仍然有些忐忑,可看到秦修远如此笃定,她也安心了几分。   秦修远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道:“我饿了。”   唐阮阮抬眸一笑,道:“你想吃什么?”   秦修远温柔笑道:“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其实……昨日才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她看着他,小声道:“我想做些喜饼,请大家一起吃。”   秦修远俊逸的脸上,笑意浮现:“你若是做了喜饼,恐怕他们便要以为你有孕了。”   唐阮阮面色红了红,道:“怎么会?”顿了顿,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道:“那我不做了,免得误会。”   秦修远摸摸她的脸,温声道:“误会了也没关系,咱们抓紧便是。”   唐阮阮娇羞,用粉拳垂他,道:“你真是……”   秦修远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道:“你做喜饼嘛,我想吃。”   他温柔看她,眉眼如星。   唐阮阮莞尔,道:“好。”   两人又在卧房中温存了一番,半个时辰后,唐阮阮终于逃出了房门。   明霜正在廊上洒扫,见她红着脸出来,便道:“夫人,听闻你昨日发烧了,今日好些了吗?”   唐阮阮一愣,道:“嗯……好些了。”   昨日的事,除了秦修遥和秦忠,谁也不知道。   她定了定神,便入了小厨房。   若说起喜饼,便是每逢喜事,便离不开它。   喜饼的做法不少,但如今食材有限,她便想来做一款能快速出炉的乳山喜饼。   唐阮阮取了一个大盆,将青木斋买来的中筋面粉和酵母都取了出来,半盆面粉,却只要一小撮酵母就够了。   她将酵母洒进白白的面粉里,用筷子微微一搅,酵母便销声匿迹了。   然后,她取了四个鸡蛋来,拿起一个鸡蛋,在碗边灵巧一磕,鸡蛋就裂开了口子,蛋液便一骨碌流了出来。   鲜滑的蛋液滚到面粉中,愉快地滑了一道,便停下不动了。   唐阮阮依次打完了四个鸡蛋,便用筷子将蛋液顺着大碗,一圈一圈搅匀。   碗中的面粉和鸡蛋逐渐融合到了一次,变得有些粘稠。   唐阮阮又加入了一大勺玉米油,浅黄清澈的凉油,一入半湿的面团中,便将整个局势都搅得有些混了。   她便用净手下盆,轻轻开始揉搓起来。   揉一下,微微拉起面团转一下,复而又揉一下。   直到玉米油渗到了面团之中,让整个面团都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又软又弹,可爱至极。   她揉得额上有些微微发汗,便直起腰来,用袖子轻轻一擦,顿时感觉有些腰酸。   不由得心中又腹诽了几句秦修远。   面终于揉得差不多了,她便将湿布盖在了面团之上,需要等一段时间,面发起来了,才能继续下一步。   为了让面团更快地发起来,她便点了火,又将面团放在了灶台旁边,温度高的地方,面更容易发起来。   此时,飞檐阁之外,响起了银铃般的女声——   “嫂嫂!”   唐阮阮抬眸,一看是秦修遥,便道:“阿遥,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秦修遥一看唐阮阮,今日似乎已经恢复如初了,便高兴道:“我来看看嫂嫂,昨日……已经好了吗?”   唐阮阮面色一热,道:“好了,不必挂心。”   秦修遥默默点头,看到她手中大碗,便问道:“嫂嫂,这是什么?”   唐阮阮指了指里面的面团,道:“我想做点喜饼。”   秦修遥“哦”了一声,随即又变了脸色,她一脸狐疑道:“喜饼!?嫂嫂,你是不是身上有了!?”   唐阮阮轻噎一下,结巴道:“没、没有……你别多想……”   唐阮阮心道,果然秦修远了解自家人。   秦修遥嘻嘻一笑,道:“若是嫂嫂给我生个小侄女就好了,清轩和明轩都大了,不可爱了。”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你喜欢孩子?”   秦修遥点头,道:“小孩子多好啊,无忧无虑的。我记得以前清轩也是很活泼的,不过经历了三年前的事,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明轩倒还是老样子。”   唐阮阮道:“明轩也准备去太学了吧?”   秦修遥道:“是啊,他盼了好久呢。”   唐阮阮笑道:“好,第一次上学,我为他做些零食带去,也好交交朋友。”   秦修遥听了,一把挽住她的手,道:“嫂嫂对明轩真好!”   唐阮阮嗔她一眼,道:“我对你不好吗?有好吃的哪次少了你的份?”   秦修遥不好意思地一笑,道:“这喜饼,我也要吃。”   唐阮阮道:“好好好,做好了我让人给你送去……”   秦修遥却道:“可是我下午便出去了。”   唐阮阮随口问道:“你去哪?”   秦修遥面色一红,道:“我……我出去见个朋友……”   说到此处,身后便有清朗男声响起:“什么朋友?”   秦修遥身子微僵,老老实实回头,讪笑道:“三哥。”   秦修远凤眸微漾,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修遥,迟疑了一下,道:“你今日……是不是胭脂涂得有些多了?”   秦修遥面色微变,有些羞恼,道:“哪有……我,我还没上妆呢!”   秦修远轻笑一声,道:“哦?你当你三哥瞎了?”   秦修遥气得无语,可心中却又有几分雀跃……三哥,似乎回到了三年前,虽然看着冷,但也时不时和她打闹一番,相处融洽。   秦修遥撒娇地挽着唐阮阮,道:“嫂嫂,你看我三哥!哪有这样说女儿家的?”   唐阮阮掩嘴一笑,道:“阿遥,你莫要理他,我看你今日美得很。”她压低声音道:“我平日里穿什么衣服,上什么妆,他是从来不看的……所以你也不必参考他的意见。”   秦修遥听了,也有些发笑。   这话落到秦修远耳中,他便有些不服,道:“谁说我不看你?你昨日穿绯色,就很好看。”   “绯色?嫂嫂昨日穿的不是粉色吗?”秦修遥有些疑惑地回忆道。   唐阮阮赫然想起,自己昨日穿的是绯色小衣,顿时面起红霞,轻瞪他一眼,凶巴巴道:“谁要你看了!”   秦修远朗声一笑,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不说话了。   秦修遥看了看唐阮阮,道:“嫂嫂,你怎么脸这么红?”   唐阮阮随口胡诌道:“我……我见他那样说你,我气不过……”   秦修遥一脸感动,道:“还是嫂嫂对我好!”   唐阮阮回过神来,道:“你今日是去见什么朋友?”   秦修遥一愣,道:“那个……就是,额……你也认识的。”   唐阮阮思索了片刻,道:“莫大人?”   秦修遥粉颊红了红,默默点了点头。   秦修远想了想,恐怕便是昨日秦修遥提到的那个证人。   唐阮阮微微拧眉,道:“你们不是昨日才第一次见吗?”   秦修遥低声道:“他,他今日一早递了帖子来,邀我去踏青。”   唐阮阮笑着看她,道:“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秦修遥忍住笑意,道:“我不过是看他选的地方不错……城郊有一片竹林,听说那边风光甚好,周边村落还有不少小吃,我从没去过……”   唐阮阮听了,双眼迸出了两道光:“竹林!?”   秦修遥一愣,道:“怎么了?”   唐阮阮有些激动,她道:“你吃过竹筒饭么?”   秦修遥听了,好奇问道:“没吃过,那是什么样的?”   唐阮阮道:“就是用竹子盛饭,一起烹饪,最终两者味道会融合到一起,十分美味。”   秦修遥喉间咽了咽,道:“不如嫂嫂同我一起去吧?”   唐阮阮摆摆手,道:“不不,我还是不去了……”   莫大人约阿遥……她可不想当电灯泡。   秦修远却道:“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   他凤眸微挑,一脸笑意看她。   秦修遥欢喜道:“太好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玩,更加热闹!嫂嫂做竹筒饭吃?” 第103章 踏青 莫非秦小姐订亲了?   唐阮阮听了, 会心一笑,道:“好,我做竹筒饭给你们吃吧, 可以玩久一些再回来。”   秦修遥也暗暗高兴起来。   她虽然愿意赴莫临的约, 可想起孤男寡女,又怕会有些尴尬, 若是哥哥嫂嫂一起去,那便更好了。   秦修遥又同他们聊了几句, 便先回去了。   秦修远走了过来, 道:“我要入宫一趟, 很快便回来接你, 然后我们一起去竹林吧。”   唐阮阮一愣,道:“你是去处理昨天的事吗?”   秦修远点点头, 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他伸出手,摸摸唐阮阮的耳垂, 然后顺势一揽她后颈,便偷了个香。   唐阮阮面色一红, 轻瞪他一眼, 道:“小心让人看见了!”   秦修远轻笑一下, 道:“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见。”   唐阮阮伸手戳他, 道:“快去吧!”   秦修远转身便出了小厨房。   秦忠已经候在了门外。   两人一起出门, 秦修远道:“我昨日交代的奏报, 已经送到御书房了吗?”   秦忠应道:“已经到了, 想必皇上今天早上就会看到。”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是时候演一出戏了。”   秦忠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 立即跟上了秦修远。   ***   秦修远走后,唐阮阮的喜饼面团也发得差不多了。   她揭开湿布一看,好家伙,已经发得两倍大了!   她一把拿出来,放在干净的面板上,用手有节奏揉起了面团。   面团在她手中十分听话,摁一下,又转个身,再扭一扭,惬意得很。   过了一会儿,面团中的气便都排了出去,唐阮阮便拿出刀具来。   她将大面团切成了许多小块,每个小块都要揉搓成圆形。   于是小块面团在她白净的掌心中来回滚动,然后便成了一个球。   将小球放到案板上轻轻一压,就扁了不少。   然后,她又用擀面杖,在扁球上滚了两圈,于是它们就成了乖巧可人的小饼。   她耐心地重复着这个步骤,直到所有的小球都成了小饼,她才罢手。   几排圆形的小饼,每个都整整齐齐摆在了一起,好像在晒太阳一般,她便又拿布盖了起来,准备要二次发酵了。   此时,采薇和采萍一起笑吟吟地进了小厨房。   采薇抿唇一笑,道:“见过夫人!”   唐阮阮一愣,道:“你们不是一直唤我小姐的么?”   话一出口,又顿时明白过来。   她们俩定是看到了卧房里的一片狼藉!   唐阮阮面色一红:“咳……”   采萍瞧了一眼,道:“采薇,你看看,这似乎都是喜饼啊!”   采薇恍然大悟,道:“不错不错,确实要做喜饼。”   唐阮阮轻瞪她们一眼,道:“你们俩这么闲吗?还不快去打扫院子!”   采萍狡黠一笑,道:“奴婢还是先去收拾卧房吧……”   唐阮阮羞恼地想用面团丢她!   采薇连忙拦住唐阮阮,道:“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不再打趣小姐了。”   唐阮阮红着脸,敛了敛神,低声笑道:“无论怎样,你们都是我的娘家人,可要站在我这边才是。”   采薇和采萍齐齐点头,采薇道:“恭喜小姐,得遇良人。”   采萍笑道:“我祝小姐,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唐阮阮不好意思地掩嘴笑。   一刻钟过去了,擀好的小饼已经充分发酵好了!   唐阮阮便让她们两个来帮忙。   采薇将锡纸拿了出来,铺在了烤盘上,然后唐阮阮便在上面刷上了油,又将小饼们平铺了上去。   放入了陪嫁来的烤箱里。   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软塌塌的小饼,便逐渐蓬了起来,一面就成了焦黄色。   唐阮阮将烤盘拖了出来,又翻了个面,继续烤。   采萍看了看,道:“奴婢倒是从没见过这种喜饼。”   唐阮阮笑道:“也就是图个吉利。”   她又看了采薇一眼,道:“好好学,不久便用得上了。”   采薇面色一红,娇羞道:“奴婢……奴婢不用了。”   过了一会儿,唐阮阮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一把拉开烤箱的门——   香喷喷的喜饼,便出炉了。   唐阮阮拿了两个喜饼,给她们俩一人一个,道:“快尝尝!”   刚刚烤出来的喜饼,还有些烫手,采萍左右手换着拿,不住地吹了起来。   采薇则直接将喜饼一掰,这喜饼十分蓬松,好脾气地分成了两半,每个小气孔,都在努力地散发着香气。   她轻轻咬了一口,绵软中带着温润,香甜又不腻人,十分美味。   采薇道:“这喜饼真好吃,有些微微的甜,口有回甘。”   唐阮阮笑了笑,道:“喜饼不宜做得太甜了,就好像过日子一样,细水长流,日日一点甜,才是最好的。”   她说着,突然更加憧憬起和他的未来。   采萍也吭哧吭哧地吃完了一个,道:“小姐,我……我还想吃一个……”   唐阮阮莞尔一笑,道:“自己拿。”   说罢,自己也捏起一块喜饼,默默尝了尝……嗯,真的很好吃。   三个人享受完了喜饼,唐阮阮便道:“好了,你们帮我把喜饼分一分,拿一些去穆怡斋给母亲,再送一些给大嫂、二哥和阿遥,公公和大哥沉冤得雪,也该庆贺一番。”   采萍和采薇应声点头。   唐阮阮昨夜睡得晚,吃饱之后,便回房小憩了。   ***   穆怡斋。   秦老夫人轻轻掰开喜饼,细嚼慢咽地品着,喜饼的丝丝甜蜜逐渐渗透到她的口中,她饶有兴趣去看着送饼的采薇,道:“阮阮怎么突然有兴致做喜饼了?”   采薇沉静答道:“回老夫人,三夫人说为了庆贺镇国公和虎啸将军昭雪,便做了喜饼,想与大家分食。”   秦老夫人微微一笑,道:“阮阮这孩子真懂事。”   吴妈妈在一旁,也赞许道:“自三夫人嫁进来,咱们府中变得热闹多了。”   秦老夫人笑了笑,道:“那可不!阮阮这孩子,我见第一面便知道是个好姑娘……她倒是考虑得周全,老爷和阿逝的事如今得到了妥善解决,我这心中的大石,也放下了不少……过几日便是清明,到时候便让大伙儿一起聚聚吧。”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记得请芝心一起过来。”   吴妈妈会意一笑,道:“是。”   秦老夫人想了想,又问采薇道:“最近……将军对阮阮可好?”   采薇垂眸道:“奴婢看将军与夫人感情甚笃,应当是很好。”   秦老夫人却喃喃道:“真的好么?那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   采薇一愣,随即只得装傻不语。   秦老夫人见她沉默不语,便道:“算了,你先下去吧!”   待采薇走了之后,秦老夫人道:“唉……阮阮如此乖巧,偏偏阿远开窍如此之晚,你看我一起打马吊的白夫人,都新添两个孙子了!”   吴妈妈道:“老夫人莫要心急,这书房的榻……坏了也没多久啊……”   秦老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阿远这个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这样吧,你让大厨房熬点汤,给他送去,务必让他喝下!”   吴妈妈有些为难,道:“这……大厨房的汤,将军愿意喝吗?”   秦老夫人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这样吧,让大厨房熬了,给阮阮,让她盯着阿远喝下去。”   她一向不拖泥带水,想好了什么事便要立即去干。   吴妈妈只得应了声,去交代大厨房了。   ***   飞檐阁。   唐阮阮懒洋洋地倚在矮塌上,睡得正香。   可脸颊却感到若有似无的痒,她动了动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秦修远一脸戏谑的凤眸。   唐阮阮揉了揉眼睛,道:“你回来了?”   秦修远面有笑意,道:“嗯。”   她问:“你笑什么?”   秦修远轻笑一声,道:“我看到有人流口水了。”   唐阮阮一惊,急忙手摸下颌,可摸来摸去也没感觉到水渍。   她瞪着他:“你骗我?”   秦修远低低笑开,道:“你怎么这么傻,随便说一句都信。”   唐阮阮将他推开,道:“谁像你,这么坏。”   秦修远不堪被推,却直接压了过来,道:“更坏的,你还没见识过吧。”   唐阮阮面色一红,道:“别闹……”   秦修远凑近她,轻轻咬她小巧耳垂,道:“是想现在去城郊竹林,还是……玩一会儿再去?”   玩……一会儿!?   唐阮阮顿时懂了他的意思,连忙道:“现在去!现在去!”   秦修远见她如此羞涩,笑意更甚,道:“那便起来收拾收拾吧,等回来再玩也是一样的。”   唐阮阮面色红得滴血,轻斥道:“你先出去!我一会换了衣服就来。”   秦修远笑了笑,便出了卧房。   他站在长廊之上,秦忠信步走来,道:“将军。”   秦修远问道:“怎么了?”   秦忠思索了片刻,道:“您真的把兵符交了?”   秦修远勾唇一笑,道:“不错。”   秦忠有些不安,道:“可没了兵符……若是有人对镇国将军府发难怎么办?国公爷和虎啸将军的事,还未有最终定论。”   秦修远道:“谁说兵符没了?”   秦忠一愣,道:“可您不是说,入宫是为了主动交兵符吗?”   秦修远笑道:“我敢交,皇上却未必敢收。”   秦忠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修远心情不错,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昨日,不是让你派人送边关奏报入宫吗?”   秦忠点点头。   秦修远道:“北齐王快不行了,如今北齐陷入内乱,恐怕四皇子和六皇子很快便要兵戎相见,势弱的一方,要么跟我们借兵,要么攻我们的城,以战养战,无论怎样,对于大闵来说都有潜在的威胁。”   秦忠接着道:“所以将军便知道,皇上这时候,不但不会收回兵符,反而还要靠您平定北疆局势?”   秦修远看他一眼,道:“你倒是比之前反应更快了。”   秦忠憨笑一下,道:“那音贵人的事……就此作罢了?”   秦修远笑了笑,道:“恐怕皇帝本来就没想追究,只是不追究又怕被人诟病,我便去递了个梯子,请他下来。如今,皆大欢喜。”   “什么事皆大欢喜?”卧房的门打开,唐阮阮换了一身藕荷色衣裙,显得谪仙秀雅。   秦修远凤眸一挑,道:“这么快就好了?”   眼神中满是欣赏。   唐阮阮面上微热,道:“走……走吧。”   两人亲昵地牵着手,便出了飞檐阁。   ***   而皇宫之内的气氛,便没那么轻松了。   闵成帝一手摩挲着早上送来的边关奏报,一边喃喃道:“牟谦。”   牟公公躬身,应道:“皇上有何吩咐?”   闵成帝道:“你觉不觉得,这事太巧了。”   牟公公一愣,道:“什么太巧了?”   闵成帝眼眸微眯,道:“秦修远昨日犯了事,今日一早边关奏报便送了来,朕偏偏不能动他!且他还态度极好地来认错,似乎有些……反常啊……”   牟公公眼中微微一闪。   他沉声道:“奴才以为,昨日的事,毕竟是音贵人挑事在先,不过秦将军确实是反应过激了些……”他瞧了瞧闵成帝的脸色,道:“就算夫人被陷害折辱,也是可以冷静下来,通报皇上,再等皇上做主的嘛……”   闵成帝听了,微微一皱眉,道:“这种事,倒也不该忍。”   牟公公几不可见地笑了笑,他深知闵成帝虽然在朝政之事上多疑敏感,但在爱人和亲人一事上,却与寻常男人没什么两样。   不然也不会对宁贵妃念念不忘,更不会冲动之下立她的儿子为太子。   牟公公又道:“嗯……还是皇上说得有理。”顿了顿,他又道:“这边关奏报,总不会是他安排的吧?”   闵成帝想了想,道:“不管是不是他安排的,这北齐之乱,都是事实。只是他如此乖觉,倒叫朕觉得有些意外。”   牟公公却微微笑了笑。   闵成帝道:“你笑什么?”   牟公公道:“奴才想起了一件趣事。”他皱纹微布的脸上,微微舒展开来,道:“以前镇国公在的时候,倒是对秦将军要求甚严,好几次秦将军犯了错,便都躲到皇上这里来寻求庇佑。”   闵成帝听了,表情似乎松动了几分。   牟公公又道:“恐怕这次,他确实是知道错了,主动入宫,一是为了认错,二嘛,便是寻求皇上庇佑的。”   闵成帝想了想,道:“这个臭小子……倒是也不无可能。”   毕竟他已经答应为镇国将军府重审无人谷一案了,照理说,秦修远的心结应该解开大半了才是。   牟公公道:“奴才见皇上没有收回兵符,还对秦将军勉励之时,他倒是听得十分认真,不像是个敷衍了事的。”   闵成帝微微点了点头,道:“罢了……”   他思绪飘回昨日……   闵成帝在沁嫔的玉樟轩休息,谁知沁嫔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她哭得梨花带雨,求着闵成帝给她做主。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音贵人将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带入了宫中,又不知怎的把将军夫人引到了那里,差点出了大事。   闵成帝便问:“音贵人去了哪里?”   沁嫔哭哭啼啼道:“臣妾不知,事发后,她便逃走了。”   闵成帝一愣,道:“你先起来吧。”   他问道:“音贵人为何要陷害将军夫人?”   沁嫔便道:“想来,是看将军夫人与臣妾投契,她想害臣妾不成,便害了将军夫人!”,她如泣如诉:“将军夫人为人和善,知道臣妾与母家不睦,十分孤单,便时常入宫探望臣妾,还给元婷元青他们做吃食……上次,为了吃食,元婷便和五公主起了争执,后来皇上便将五公主送去了皇后处,音贵人觉得这都是因将军夫人而起,便起了陷害之心!”   闵成帝听了,面色沉了几分。   沁嫔继续道:“也怪臣妾那个色胆包天的弟弟,居然被音贵人利用了……他不知道那是将军夫人,若是知道了,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的!”   闵成帝脸色难看,道:“你弟弟如何了?”   沁嫔虽与母家不和,却也不能对他们赶尽杀绝,便道:“他被秦将军砍了一刀,如今生命垂危,送回方家救治了。”   闵成帝又问:“你说秦修远亲自将夫人救走了,可有说什么?”   沁嫔低声道:“倒是没有说什么……只不过……”   闵成帝道:“只不过什么?”   沁嫔道:“音贵人口出恶言,侮辱将军夫人……秦将军情急之下,便一刀砍下了她的耳朵!”   闵成帝惊得瞬间睁大了眼睛,道:“什么!?他、他砍了音贵人的耳朵!?”   沁嫔垂眸道:“是……”   闵成帝本来还想惩治一下音贵人,可听到秦修远对自己的女人下了如此狠手,心中的不悦更是大过了要主持公道的信念。   沁嫔极为了解他,便道:“秦将军忙着回去给夫人解毒,便让臣妾先来禀告皇上了……待他安顿好夫人后,想必会再来给皇上解释的……”   闵成帝轻哼一声,道:“这个秦修远,真是无法无天!”   ……   直到今早,闵成帝想起此事,都有些怒气,若是秦修远不入宫,他也会宣召他的。   可没想到,他不但主动入了宫,还认错态度极好,倒是出人意料了。   不过他想了想,音贵人如此歹毒,就这样冷落她也好,也好,免得害了元婉。   他沉思不语,牟公公在一旁,微笑道:“皇上,忙了半日了,还未用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闵成帝一愣,昨日此时,他还在大快朵颐烤鸡脆骨和毋米粥,而今日,却又要面对那些千篇一律的御膳了,他不由得有些烦躁,道:“罢了,御膳房都吃腻了!”   ***   镇国将军府门前,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这马车华盖精美,镶着玉色琉璃,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车中的人似是听到了动静,便抬起车窗一看——   结果第一眼,便看到了秦修远微冷的脸。   莫临惊得轻咳一声,连忙下了车。   秦修远默默打量了他一番,只见莫临今日身着一身白色常服,显得毓秀俊朗。   腰间佩玉乍一看平平无奇,内行人一看却知是块传世宝玉,价值连城。   莫临拱手作揖:“下官见过秦将军。”   秦修远微微颔首。   此时,秦修遥和唐阮阮才一起携手出来。   秦修遥今日仔仔细细打扮了一番,平日里她都爱穿一身绯色劲装,显得英姿飒爽,而今日,却改成了鹅黄襦裙,好似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莫临看得微微一愣。   唐阮阮率先打破了沉寂,道:“莫大人,有礼了。”   莫临急忙回礼:“见过将军夫人,秦小姐。”   秦修遥羞涩一笑,道:“让你久等了……今日我哥哥嫂嫂也恰好有空,我便邀了他们同去,莫大人不介意吧?”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像个可爱的水蜜桃。   莫临连忙道:“当然不介意,能和秦将军和夫人一起出游,是莫某之幸。”   秦修遥微微一笑,道:“多谢莫大人。”   秦修远站在一旁,抱臂不语,唐阮阮伸手悄悄戳了戳他,小声道:“怎么了?舍不得妹妹?”   秦修远轻咳了下:“哪有……”   两人的对话自是没人听见。   待秦修遥和莫临寒暄几句之后,莫临便道:“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上车聊吧?”   说罢,他便主动扶了扶马凳。   秦修遥点点头,遂准备提起裙裾上车。   秦修遥冷冷瞥她一眼,道:“等等,你和你嫂嫂坐。”   话音未落,秦修远的马车,便被车夫徐徐赶了过来,停在了莫临马车的后面。   秦修遥顿时有些傻眼,道:“为什么?”   秦修远道:“你嫂嫂有话同你说。”   唐阮阮哭笑不得,心中腹诽道:你要守着你妹妹可以,为什么要拉我下水!?   秦修遥面色有些闷闷的,看了莫临一眼,她还想和他聊天呢!   莫临见状,急忙道:“秦将军若不嫌弃,便与我同乘一车吧?”   他又对秦修遥道:“秦小姐,我准备了些小吃,一会儿让人送到你们车上,想必不会无聊的。”   秦修遥本来有些不高兴,听了这话,又笑了出来。   唐阮阮见此人情商颇高,倒是有些好感。   秦修远轻哼一声,道:“看来是有备而来。”   莫临闻声,无奈笑了笑,道:“既然是在下主动邀约的,定然要照顾好各位才是。”   话说到这,秦修遥才想起了自己带了喜饼,便道:“对了,莫大人,这是我带的喜饼……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尝尝。”   莫临点了点头,道:“多谢。”   随即又反应过来,急急问道:“喜饼!?莫非秦小姐订亲了!?” 第104章 护妹 秦修远看见秦修遥一脸花痴,便无……   莫临问得直接, 反而让人不好回答。   秦修遥红了红脸,道:“没……没呢。”   莫临听了,貌似松了一口气, 道:“哦……”   唐阮阮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 明知故问道:“还不知道莫大人,家中可有妻室?”   莫临露出一丝尴尬, 道:“没有的。”顿了顿,他道:“男子汉大丈夫, 应该先立业, 再成家的。”   秦修远瞧他一眼, 并未说话。   就这么站着, 也十分怪异,于是唐阮阮便道:“我们快上车吧, 晚了就不好了。”   秦修遥点点头,却也只能心有不甘地跟唐阮阮上了后面的马车……   她们一上马车,莫临便将食盒拿了过来, 他笑着温声道:“我也不知道两位喜欢吃什么,便自作主张买了一些, 还请两位尝尝, 若是不如意, 下次我们再换别的。”   秦修遥红着脸道:“多谢莫大人……”   莫临微微一笑, 道:“今日出游, 不若秦小姐就叫我莫临吧。”   秦修遥抿唇一笑, 低声道:“莫临……”顿了顿, 她又道:“你也叫阿遥吧,我哥哥嫂嫂都这样叫我。”   莫临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白皙的面色也红了红, 道:“阿遥……那我过去了,我们竹林见。”   秦修遥莞尔一笑:“竹林见。”   车窗放下,秦修遥还有些不舍。   唐阮阮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们昨日不是第一次见吗?怎么今日却好似认识很久了?”   秦修遥面上的红还没退,急急道:“嫂嫂莫要打趣我了……我不过是觉得莫大人为人正直,又十分儒雅守礼,所以想交个朋友罢了。”   秦修遥昨日和他相处了半日,知道他去过很多地方。在她心中,莫大人见多识广,风趣幽默……与他在一起,确实是开心得很。   唐阮阮看她一眼,道:“仅仅是想交朋友?”   秦修遥面色一僵,嚅喏道:“这……这不是还早着嘛……”她两根食指对戳,看天看地:“八字还没一撇呢。”   唐阮阮笑道:“我看着莫大人也确实不错,你可别错过了。”   秦修遥嘴角微勾,可是又道:“但我三哥好像不喜欢他?”   唐阮阮想了想,道:“阿远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妹妹,自然是将你嫁给谁都不放心的,他自然是要考察一番。”   秦修遥有些忧心,道:“他可别把人吓跑了呀……”   唐阮阮哭笑不得,道:“你不是说八字还没一撇吗?这就开始担心人跑了!?”   秦修遥默默拈起一块食盒中的杏干,道:“我哪有……”   唐阮阮却道:“若是你哥三言两语就把他说走了,说明你对他也没那么重要,你也莫要伤心才是。”   秦修遥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唐阮阮没再说话,也顺手拈起一块杏干,送入口中,道:“嗯……味道还不错,可见是用了心的。”   秦修遥听了,不由得也轻轻笑了起来。   ***   唐阮阮和秦修遥的车走得略慢,在她们前面,莫临的马车便边走边等她们。   马车之内空间很大,莫临与秦修远相对而坐。   中间甚至能放下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壶茶,莫临缓缓拎起茶壶,慢条斯理为秦修远倒了一杯,道:“秦将军请喝茶。”   秦修远面无表情,道:“多谢。”   真是听不出任何诚意的谢字。   莫临却不甚在意,一脸淡然。   秦修远见他一脸淡然,便道:“莫大人来帝都多久了?”   莫临想了想,道:“不足半年。”   秦修远又问:“为何做官?”   莫临愣了一下,道:“秦将军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秦修远凤眸一挑,道:“总之不喜欢听拐弯抹角的话。”   莫临笑一下,道:“那我便不拐弯了,家中期望我做官,是想我光宗耀祖。”   秦修远笑了笑,道:“莫家在北方是数一数二的富户,竟还不满足?”   莫临愣了一下,道:“原来秦将军早就知道了。”   秦修远道:“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在大闵,考上举子之后,只要有门路,或者有钱,都能大大提升在官场发展的速度,秦修远听秦修遥提起过莫临,回忆了一下,想起他是去年的探花郎,又是北方莫家的嫡长子,莫家富甲一方,经营的买卖数不胜数。   莫临微微笑道:“不过我本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秦修远道:“方才你说家中让你做官,是为了光耀门楣,那你自己呢?”   莫临垂眸,温声道:“我若说……我自己做官,是为了让更多人……过得更好,秦将军信么?”   秦修远饮了一口茶,道:“为何不信?”   莫临道:“我还以为秦将军定然不喜欢文官之流,可能会有些偏见……倒是我狭隘了。”顿了顿,他道:“早年我去北疆游历之时,正值战乱。”   他的语气有些缥缈,道:“那次我被困在一座城池之中,差点和其他百姓一样,要直面北齐的铁蹄……最终,是镇国公带兵赶来,解了围城之困。”   秦修远凤眸一凝,道:“我竟不知,你与家父还有如此渊源。”   莫临笑道:“谈不上渊源,只是莫某确实受过镇国公恩惠。遗憾的是,当时武将在外杀敌,城内的守将及文官,却在想着城破后该如何逃脱、如何推卸责任……城内的百姓太苦了,一面要承受北齐随时攻来的压力,一面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官却要弃自己于不顾……直到镇国公真的拿下了这座城,百姓们才幸免于难。可镇国公一走,那些贪官又卷土重来了,将城内搞得乌烟瘴气。若是这样的话,辛辛苦苦打来天下,有什么意义?”   他继续喃喃道:“我那时候便在想,其实武官做的事,是保家卫国,而文官要做的,便是要将安稳的国家经营得更好,建设得更强,二者互为支撑,应该分工合作才是。可我当时看到的情况,却让人大失所望。所以我入朝为官,也是希望这种局面得到改善。”   秦修远饮了一口茶,沉默不语。   莫临微微一笑:“我知道我微不足道,秦将军也不一定看得上我,但这确实是莫某真实的想法。”   秦修远抬眸看他,道:“你倒是比本将军想的,更有几分意思。”   莫临一愣,随即笑开:“我初出茅庐,还请将军多多指点。”   秦修远道:“指点谈不上,不过……偶尔品茶谈天还是可以的。”   莫临有些受宠若惊,道:“那再好不过了。”   秦修远的好脸色没撑过一瞬,便又绷起了脸,回归了他心中的正题:“不过……你接近舍妹,到底是什么目的?”   莫临面色微滞,轻咳一声,抬眸看他:“秦将军以为,我是什么目的?”   秦修远一副考量的表情看他,毫不客气。   莫临却道:“莫某虽然认识秦小姐时间不长,却觉得兴趣相投,秦小姐也不似一般闺阁小姐那样扭捏,倒是率真洒脱得很……是以,是以想交个朋友。”   秦修远看他一眼:“朋友?”   莫临心中有些忐忑,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也许,不止是朋友。”   他差点就要说,自己对秦修遥一见钟情了,可是又怕秦修远觉得自己孟浪,不肯他与秦修遥继续来往。   秦修远突然笑出了声,他倒是没想到,莫临是如此坦诚一个人,心中对他的戒心,放下了几分。   他不冷不热道:“若是正常交往,本将军懒得干涉……但若是你让阿遥伤心了,那本将军便只得……”   他看向莫临道:“把你的头拧下来了。”   莫临心中一惊,面上却强撑道:“是……”   秦修远微微一笑,再品一口茶,道:“好茶。”   莫临无奈,只等继续斟茶。   马车滚轴震震,很快便出了帝都。   行至城郊之后,天气似乎都凉快了几分,而城郊的道路宽敞,两架车马逐渐并驾齐驱。   秦修遥饶有兴趣地抬起了车窗,窗外凉爽的空气透了进来,不禁让她有些愉悦。   她不经意看了一眼隔壁,却见他们的车窗也开着,三哥正背对着自己而坐,而莫临恰好和自己面对面,抬眸就迎上了她的眼。   秦修遥口里还含着杏干,脸颊有些鼓鼓囊囊的,看到莫临愣了一瞬。   莫临也微微勾起了嘴角:这样的秦小姐,真是可爱。   可看不过一瞬,秦修远便默默回了头,一看便瞥见秦修遥一脸花痴的样子,不由得嫌弃地瞪了她一眼,随即便无情地关上了车窗。   秦修遥见状,立即气得背过身来,喝了好几口水。   唐阮阮看了看她,道:“你怎么了?”   秦修遥一脸气闷,心中十分后悔叫了秦修远来。   这一路,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   只见莫临的马车缓缓停下,他和秦修远率先下了马车,他便好整以暇地过来,道:“我们到了,秦夫人,秦小姐……不,阿遥,下车吧。”   秦修遥面色微微一红,便羞涩点了点头。   她自小习武,平日里都是自己跳下车,如今见莫临为自己布了马凳,便一脸矜持地提裙下来。   秦修远看了一眼,不禁嘴角微抽,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数落出声。   秦修遥走了两步,目光还凝结在莫临身上,却没注意到脚下——她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直直栽倒下来!   莫临眼疾手快,一下便伸手扶住她,近乎半抱了一把!   秦修远见状,一个箭步冲过来,立即将秦修遥拉起,道:“换了身衣服,连路都不会走了?!” 第105章 竹筒饭 你轻易就将我娶了回去,会不会……   秦修遥面上有些难堪, 道:“我方才没站稳嘛……”   莫临却道:“阿遥没事吧?”   她红着脸摇了摇头。   唐阮阮见气氛有些僵,便走过来挽了秦修远,低声道:“你怎么回事?我们与莫大人一起出来玩, 你也太失礼了吧?”   秦修远低声道:“失礼有什么可怕的, 就怕阿遥被人迷得失心疯了。”   他想起方才在车上,秦修遥递过来的眼神, 不由得眉头一皱。   唐阮阮轻笑一下:“原来某人是舍不得妹妹嫁出去……”   秦修远面色一僵,道:“我是怕她上当……”   唐阮阮劝慰道:“好了……她总要迈出第一步的呀……你不要太严肃了, 好不好?”   秦修遥无奈看她一眼, 道:“那你要奖励我。”   唐阮阮哭笑不得:“好。”   众人下了车, 便随着莫临一路向前走, 莫临见秦修遥被哥哥数落得不开心,便一直说笑话给她听。   不知不觉间, 便来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   这里的竹子长得十分修长,郁郁葱葱,翠绿欲滴, 看着便令人心情愉悦。   微风拂面,还能隐隐问道竹叶清香。   秦修遥有些高兴起来, 道:“这真是个好地方!”   莫临微微一笑, 道:“你喜欢就好。”   他指了指里面, 道:“这竹林后面有村子, 村落中有村民会做些小吃来卖, 我们去尝尝吗?”   秦修遥点头一笑。   秦修远和唐阮阮便默默跟在了后面   入了村子, 穿过一排零星的草屋, 便来到了一条河边,河水清澈无比,衬得对岸的竹林, 更是水光碧玉。   村民们沿着河岸,零星支着不少小吃摊,村落里人不多,倒也不见人叫卖,小贩们都安安分分地坐着,好似十分悠哉。   莫临带着秦修遥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摊旁,道:“老板,请问这是什么?”   这摊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他擦了擦手中的剃刀,道:“这是钵仔糕。”   秦修遥一愣,随即向摊上看去——   桌上摆着许多大小一致的小钵,大约女儿家的手掌大小,每个小钵中,都放着一块半透明的糕点,有的糕点里,甚至还夹了一片花瓣、红豆、或葡萄干。   莫临见她看得认真,便道:“想不想尝尝?”   秦修遥差点笑出声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莫临便回头对秦修远和唐阮阮道:“将军、夫人,两位想要什么口味的?”   秦修远冷冷道:“随便。”   唐阮阮笑了笑,道:“一个鲜花的,还要一个红豆的。”   莫临点点头,遂爽快地付了钱。   于是老板便拿出一根竹签,先是果断地戳进了钵仔糕中,又用剃刀,在小钵中轻巧传了一圈,便将整块圆润的钵仔糕,都完整地取了下来。   他将两个红豆的,分别给了秦修遥和唐阮阮,道:“两位尝尝。”   秦修遥十分期待地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这钵仔糕十分Q弹,一口下去居然还有些不服气似的,弹了弹她的牙!   清甜的滋味深入到姑娘的口腔中,令人喜悦不已。   秦修遥又咬一口,这次尝到了里面的红豆。   这红豆应该是煮过的,吃起来绵软沙甜,让整个钵仔糕的味道又浓郁了几分,口感层次便是更加丰富了!   另外一旁,唐阮阮也尝了尝钵仔糕,弹润中带着一丝嚼劲,吃着很有趣味。   秦修远看她吃得一脸沉醉的样子,不由得也有几分高兴,他接过莫临递过来的鲜花钵仔糕,送到唐阮阮面前,道:“要不要尝尝这个?”   唐阮阮看了一眼,杏眼一眯,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她一脸满足地吃着,道:“鲜花味的也不错!”   秦修远点点头,自己也尝了一口,却道:“味道似乎有些淡。”   唐阮阮趁着莫临和秦修遥背对着自己,飞速踮起脚,在秦修远的脸上亲了一下,问道:“够甜了吗?”   秦修远一愣,随即笑道:“恰当好处。”   他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对手中的钵仔糕也多了几分好感。   莫临自己吃了一个绿豆味的,他尝了一口,便对秦修遥道:“这个做的不如益州弥县的好吃,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吃。”   秦修遥有些羞涩,默默点头。   益州弥县……是他的老家呀。   一行人又往前走,秦修远道:“没想到,这里还住了这么多人。”   莫临点点头,道:“他们大多都是外乡人,不少人是逃难来了这里,入不了帝都,便在这边扎根了。”   秦修远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莫临道:“我喜欢四处闲逛,之前我来这边,与村民们攀谈过。”   秦修远微微笑一下,道:“莫大人还喜欢体察民情?”   莫临面色一红,道:“只是闲来无聊罢了……不过他们伴水而居,也过得十分惬意。”   秦修远默默点头。   一行人又往前走,却见一个老婆婆在卖艾糍。   莫临问道:“快要清明了,这艾糍倒是新鲜,咱们尝尝吗?”   秦修遥和唐阮阮一起,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秦修远这次一把掏出银子,递给老婆婆,道:“买四个艾糍,不必找了。”   那婆婆一摸银子,道:“这……这太多了!客官,使不得!”   此时,唐阮阮才发现,这位老婆婆似乎是眼睛看不见的,于是唐阮阮道:“婆婆,我们是想买您的艾糍呢,您收着吧!”   老婆婆颤颤巍巍道:“可是这银子都够我花半年了……使不得啊……”   秦修遥调皮一笑,道:“好婆婆,那你便多给我一个艾糍吧,看着很好吃呢!”   老婆婆也被这小姑娘逗笑了,道:“多谢你们,好人有好报啊!”   莫临看得秦修遥仍然只拿了四个,便也微微一笑。   秦修遥拿起一个艾糍递给莫临,道:“你试试?”   莫临一看,一块艾糍乖巧地缩在一截芭蕉叶上,一起躺在姑娘白嫩的手心中。   秦修遥笑意盈盈看着他,莫临面色一红,低声道:“多谢……”   便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艾糍,他修长手指不经意碰到了她的手心,闹得两人都一阵脸红。   莫临转过脸,敛了敛神,然后才开始小心地咬了一口艾糍——   糯米香中混着淡淡的艾草香,软糯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细嚼慢咽开来,又能品出微微的甜,软糯可口。   里面的香菇拌肉馅儿逐渐露了出来,为这艾糍又添色不少,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唐阮阮也细细品了品,觉得艾糍虽然长得像青团,倒是也不完全一样。   江南一带的青团皮多以浆麦草加糯米粉制成,浆麦草就是青团颜色。青团是江南一带清明、寒食必备的食品,时常用于祭祖。   可艾糍又名糍粑,艾粄、清明果等,民间有言“清明前后吃艾粄,一年四季不生病。”   马上就是清明了,倒是有些应景了。   他们边逛边吃,河边的微风吹来,对面的竹林树影浮动,令人十分舒适。   他们自河的上游逐渐走到了中游,此时,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唐阮阮看了看对岸的竹子,面上有种莫名的向往。   秦修远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想要做竹筒饭?”   唐阮阮默默点头,可这段路没有桥,离对面的竹林已经有些远了。   秦修远却微微一笑:“等着我。”   说罢,他腾空而起,足尖轻点河水,几下便飞了过去!   秦修遥啧啧几声,道:“三哥到底是轻功了得。”   秦修远到了对岸,便从容抽刀,一下便砍下一根粗壮的竹子,这竹子足足有一丈高,秦修远不知道唐阮阮要用多少,便保留了全部的长度。   他一手持着竹竿,往河中潇洒一撑,一下便飞了回来。   唐阮阮高兴地拍手,道:“阿远好厉害!”   莫临也看得一愣一愣,喃喃道:“到底是于万人之中,取将帅首级之人……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莫临暗暗想道,真是不虚此行!   秦修远大手一挥,将竹子递到唐阮阮面前,道:“你想要的竹子。”   唐阮阮抿唇一笑,又有些犯难,道:“一会做竹筒饭,是要烧火的,可能还需要些柴火……”   秦修远道:“好,那我去找找。”   他们今日没有带随从,所有的事情便都要自己动手了。   唐阮阮点点头,道:“那你先去,我来处理这个竹子……”   秦修远看了莫临一眼,随即用手一推,将竹子便推到了他面前,他顺势一扶,竹子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白玉无瑕的公子,扛着一根竹子,真是有些格格不入。   秦修远撂下一句话,道:“莫大人,这竹子要处理一番,就靠你了。”   莫临一愣,随即道:“好的……”   一根又粗又壮的竹子,莫临好不容易才将它横了过来,放在了地上。   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这些事确实有些难为他了。   秦修遥默默掏出随身短刀,道:“莫临……要不我来吧?”   她温和笑道,面上没有一丝瞧不起他的意思,完全是热情帮忙。   莫临却坚持道:“不行!这样的粗活怎能让你动手?”   他一手握着竹子,一边道:“你将短刀给我,我来砍。”   唐阮阮有些哭笑不得,便道:“我们也不需要很多……”她指了指一处关节,道:“把这一截砍下来就好了。”   莫临点点头,遂拔出了短刀,开始对付这根庞然大物。   唐阮阮也将提前备好的食材给拿了出来,便和秦修遥一起,坐在一边看莫临处理竹子。   他用小刀割了半天,这竹子依然纹丝不动。   因为唐阮阮要的是粗壮的那一截,一般的小匕首,自然是奈何不了的。   莫临想了想,便离开了一会儿……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带了一位大叔回来,那大叔手持一把柴刀,看上去虎虎生风。   莫临跟他说明了一下,于是大叔便爽快地点点头,遂开始帮他砍竹子。   两刀下去,竹子便断了!   唐阮阮兴奋地跑了过去,道:“多谢!”   秦修遥也有些高兴,问道:“你是如何找到人帮忙的?”   莫临轻咳一声,道:“我说我们难得来一趟,想做个竹筒饭吃却没有竹筒,需要人帮忙……可能是我十分诚恳,人家就跑来帮忙了。”   秦修遥美目一凝,狐疑道:“真的?”   莫临无奈,轻叹一口气,道:“我给了两钱银子,以示感激。”   秦修遥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   莫临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唐阮阮此时却对砍下来的那几段竹子更加感兴趣。   他们带着竹子到了河边,将几段竹子浸到水中,好好清洗了一番,每段竹子,都大约是一个男人的手臂长短,唐阮阮让秦修遥扶着竹子,自己便用小刀,给竹节部分,戳了一个小孔。   秦修遥好奇地问道:“这个小孔是做什么用的?”   唐阮阮神秘一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唐阮阮拿出准备好的食盒,秦修遥道:“嫂嫂,这个食盒方才我看哥哥拎了一路了,这里面到底是些什么?”   唐阮阮将偌大的食盒放在地方,轻轻揭开盖子。   里面已经一盒炒好的米饭了。   这米饭中的材料不少,蚝干、虾干、瑶柱、香菇、芋头等,此时炒饭还有一点点淡淡的香气,看上去用料极其丰富。   不过它只算得上半成品,毕竟还要经过竹筒的烹饪,才能成为真正的竹筒饭。   秦修遥有些奇怪,道:“嫂嫂,这饭不是已经能吃了吗?”   唐阮阮道:“不错,可是经过竹筒的烧制后,它会变得大不一样,你且等着看看。”   秦修遥点了点头,却见到莫临在一边自顾自地捡起了大石头。   她过去问道:“莫临,你在做什么?”   莫临白色的衣袖随意挽起,他两只修长的手搬着一块石头,道:“秦将军去找柴火了,我来堆砌一个简易灶台,等会便可以直接烧火了。”   秦修遥听了,微微一笑,道:“那我做点什么好呢?”   莫临笑道:“你?”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袖,道:“你帮我挽一下衣袖好不好?”   秦修遥一看,他白净的手已经被弄脏,此时宽大的白色袖袍却垂了下来,搬起石头来很不方便。   秦修遥便自觉上前去,将他的衣袖仔仔细细地挽了起来,扎在了手臂上。   她纤细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他健壮的手臂,引得人一阵酥麻。   秦修遥面色有些红,道:“好了。”   莫临也笑了笑,道:“多谢。”   说罢,便继续堆砌他的灶台。   此时,唐阮阮道:“阿遥,来帮帮我!”   秦修遥闻声,便径直走过去,道:“怎么了,嫂嫂?”   唐阮阮道:“你帮我扶着竹筒,我要把炒饭,从这个小洞里面塞进去。”   秦修遥有些惊讶,她看了看竹节上面那个拇指大小的洞,道:“这么小,怎么塞进去啊!?”   唐阮阮掏出一个小勺子,和一个木制漏斗,道:“靠它们了!”   秦修遥便蹲在地上,让竹筒立着,她用手稳稳地扶住,然后唐阮阮利索地将漏斗插了进去,然后便用勺子,将食盒中的炒饭,一点点塞了进去。   这米之中,还需要加些水,烧制的时候,才能把竹子的香味给激发出来。   她们塞了好半天,终于把所有的米饭,塞进了竹筒里,足足塞满了三个大竹筒!   唐阮阮敲了敲竹筒,声音闷闷的,明显是肚子里有“货”了!   就在她们准备好了竹筒之时,莫临这边的灶台也搭好了。他用石块搭成了两堵矮矮的石墙,每一个石块都错落有致,相互咬合,看起来非常整齐,一会儿将竹筒直接放在上面烤制,想必是十分方便。   唐阮阮笑道:“莫大人,这石灶搭得很是不错呀!”   莫临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也是许多年没有搭过灶台了,也不知道劳不牢靠。”   说罢,他蹲下身来,又检查了一番。   秦修遥也蹲下来,道:“我觉得很好了……”   莫临一回头,两人相视一眼,秦修遥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莫临愣了一瞬,道:“怎么了?”   秦修遥道:“莫临……你的脸!”   唐阮阮也看了一眼,发现他的鼻子和脸颊上都蹭上了黑黑的灰尘。   莫临有些羞赧,不自觉伸手去擦,岂料他的手更脏,一下便将脸上蹭得更黑了!   唐阮阮有些忍俊不禁,秦修遥也越看越想笑,她默默自内袋中掏出手帕,道:“要不我来帮你吧?”   莫临微怔,便自觉放下了手。   秦修遥莞尔,素手执帕,去擦他面上的黑灰。   她的手指动作轻柔,手腕极其靠近他的脸颊,女儿家独有的体香在莫临鼻尖萦绕。   秦修遥发现,莫临脸上的灰擦去了,可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   两人就这样蹲着,一个一动不动,一个默默擦着,唐阮阮感觉自己像一个十分多余的摆件,放哪儿都不对。   就在这时,却听得有人喝斥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秦修遥吓得立即回头,面色一僵,触电般缩回了手。   她一脸羞怯,嚅喏道:“三、三哥。”   秦修远一手执着一捆柴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站到了他们后面。他瞪了一眼秦修遥,又面色愠怒地看向莫临。   莫临喉间轻咽一下,道:“秦将军……”他解释道:“方才我的脸很脏,便请阿遥帮我擦了擦脸。”   秦修远凤眸微眯,面色一冷:“阿遥?”   莫临一怔,道:“秦、秦小姐。”   秦修远嘴角绷着,道:“为何让她给你擦脸?”   莫临调整了一下表情,道:“因为脏啊……”   唐阮阮看他一眼,突然有些佩服起他的心理素质来。   秦修远冷声道:“脸脏了不会去洗?莫大人往前走十步,就是一条河,别说是洗脸,就是洗澡都行。”   莫临顿时轻噎了一下,有些无奈。   秦修遥却道:“不过就是擦个脸嘛……哥哥何必这样……”   秦修远正色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男子有肢体接触,若是传出去了,谁还敢上门求亲!?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镇国将军府?”   秦修遥动了动嘴唇,想反驳,可一看莫临还在,便只等忍气吞声。   谁知,莫临却笑了笑,道:“秦将军,方才的事,是我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秦小姐的名声。”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求亲一事,秦将军倒是不必忧心,自会有人上门的。”   说罢,他笑着看了秦修遥一眼。   秦修远不怒反笑,道:“好啊,要进我镇国将军府的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请莫大人自求多福。”   莫临颔首一笑,毫不在意。   唐阮阮见状,出来打圆场道:“好啦……柴火,灶台都已经好了,能不能开始烧竹筒饭了?”   秦修远听了,勾了勾嘴角,道:“罢了……”他道:“莫大人能者多劳,不如烧火的事,就交给你吧?”   莫临却不介意,道:“好。”   然后,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火石,蹲下身来,摩擦两下,便点燃了火。   然后,他将秦修远搬回来的柴火,一点一点地加到了灶中,两堵小石墙中间,烧得旺旺的。   唐阮阮让秦修远帮忙削了三个木塞子,一把将竹筒的放米孔塞住,然后,将三个竹筒架在了两堵石墙之上,直接烤制。   绿油油的竹筒,逐渐烧得有些发黑,竹子也不住地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周边都蔓延着竹子独有的香味儿,令人十分期待。   秦修远坐在一边,唐阮阮便走了过来,伸手戳了戳他,道:“怎么了?你不喜欢莫大人吗?”   秦修远低声道:“也不是……”顿了顿,他道:“我只是觉得,他对阿遥殷勤得过分了些。”   唐阮阮笑了笑,道:“我却觉得还不错呢,莫大人其实并无逾矩。”   秦修远道:“可是阿遥这丫头……”若不是他在这,都担心那丫头要主动扑上去了!   镇国将军府家教甚严,儿子们个个都是被打到大的,只有秦修遥,自小没吃过一点苦。   秦修远担心她涉世未深,会被人诱骗。   唐阮阮看出了他的担心,道:“那你也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呀,对不对?”   秦修远不说话,他其实知道,莫临家世很好,在官场的口碑也很是不错,虽然官职不高,却也正好免了卷入权谋斗争之中。   唐阮阮道:“好啦,竹筒饭还有一会儿才好,我们去河边走走,等会儿再回来,好不好?”   秦修远一脸气闷,便默默点了点头。   秦修遥一回头,却不知哥哥和嫂嫂为何突然走远了。   莫临一看,低声道:“阿遥,秦将军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秦修遥愣了一瞬,道:“我哥哥……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莫临淡然一笑,道:“其实也可以理解。”   他看了一眼秦修遥,她凤眼微挑,和秦修远长得有几分相似,天真中有一股活泼纯真,笑起来又有几分少女独有的妩媚,很是好看。   他继续道:“如果我有一个你这样可爱的妹妹,我也不敢让男子随意接近的。”   他说完,面色一红,低头继续用棍子拨弄柴火。   秦修遥的脸,刹时红了。   她自小和哥哥们打打闹闹,倒是从没有人夸过她可爱。   就在两人羞涩之时,却听得后面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莫临警觉性高,回头一看,原来是三个大汉,他们衣衫褴褛,面色黝黑,腰间都带着佩刀,一看便是山贼。   莫临站起身,冷着脸看向他们。   秦修遥也站了起来,见几个人生得五大三粗,又脏兮兮的,一脸猥.琐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站在左边的那个男子,嬉笑道:“老大,这个小娘子不错,要不要小弟将她抓来,孝敬给您?”   中间那个被唤作“老大”的男子,咧嘴一笑,道:“老二,这主意甚好。”   老二嘿嘿一笑,便道:“小白脸,你若不想死,便识相些,将钱财和小娘子留下,快快滚开!”   莫临面上十分冷峻,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口出恶言,这乃是帝都,天子脚下!”   谁知那三个人却哈哈一笑,为首的道:“天子脚下?天子脚下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每日有人饿死。”   莫临低声道:“阿遥,你可会轻功?”   秦修遥点了点头。   她默默伸手,准备拔出匕首,她的武艺是父亲和大哥亲授的,虽说比不上哥哥们,但是打几个小毛贼却是绰绰有余。   莫临却沉声道:“好,那你快走。方才秦将军往南边去了,我拖着他们,你去找他庇佑!”   秦修遥一愣,道:“那你怎么办?你会武功吗?”   莫临无奈一笑,道:“我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武功。”   秦修遥哭笑不得:“那你还不快让开!”   莫临倔强地拦在她面前,道:“不行,他们有三个人,你怎知他们的功夫在你之下?”   “这……”秦修遥也不能确定,一时语塞。   那老大见他们还在碎语,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冲着老二使了一下眼色,老二便道:“臭小子,还不快将小娘子交出来!是等着大爷我动手!?”   莫临一把捡起地上削竹筒的匕首,道:“你们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   距离他们不远的河岸旁,秦修远和唐阮阮伫立在一棵树后面。   唐阮阮道:“阿远,你怎么还不去帮忙?”   秦修远凤眸一挑,道:“急什么?这几个小毛贼,还不够阿遥塞牙缝的。”他唇角微勾,道:“看看再说。”   唐阮阮微微拧眉,便继续偷看着那边的局势。   唐阮阮道:“你是想看莫大人,关键时刻会不会保护阿遥?”   秦修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唐阮阮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他一定会保护阿遥的。”   秦修远挑眉:“为何?”   唐阮阮杏眼微弯:“女人的直觉。”   ***   莫临这边,还在与三个山贼纠缠。   山贼老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道:“既然敬酒不吃,那你便要吃罚酒了!老三,我们上!”   说罢,老二便向莫临扑了过去,老三想去拉秦修遥的手,谁知,莫临却一把将秦修遥推开,大喊一声,道:“快跑!”   秦修遥一愣,见他面色焦急,不由得道:“那你怎么办!?”、   莫临道:“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好怕的!?你别管我了,快跑!我自有办法!”   秦修遥一愣,遂唯唯诺诺道:“哦……”   她便听话地奔出了老远,心中还有些好奇,他能有什么办法?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此时的莫临,才是真的甩开了包袱——他手中的匕首已经被对方一脚踢掉,可他不甘示弱,一下便冲向了山贼老二,趁其不备,一拳打到他的脸上!   这一拳用力过猛,他自己都差点没站稳,险些栽到了地上,姿势有些笨拙,还有些滑稽。   秦修遥愣住,他明明手无缚鸡之力,是如何做到这样大义凛然让她逃跑的!?   秦修遥感动之余,便想回去帮忙,谁知,去突然被一只熟悉的手摁住……   莫临迅速起身,道:“你们想伤她!?门儿都没有!”   老二愣愣地捂住自己的脸颊,恨声道:“你个小白脸,还敢打老子!原以为你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没想到还有几分骨气!老三,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罢,他一把拉住莫临,将他死死摁在了地上!   老三坏笑一下,随即便拿了匕首过来,道:“老子、老子要在、在他脸上,画、画个乌龟!”   这山贼结结巴巴,说起话来让人着急。   莫临面颊贴地,却道:“你们三个,有手有脚,还有武艺傍身,干什么不好,非要当山贼!?”   老三一愣,道:“管、管你屁、屁事!”   莫临倔强道:“我是朝廷命官,怎么不管我的事?”   这三人皆是一愣,那山贼老大沉声道:“那更留不得你了!”   说罢,他一把抽出佩刀,直直向莫临砍来!   莫临身子微微一僵,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砍到!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风拂来,却见一个人影从上空翻出,一脚揣在山贼老大的身上!   那山贼老大被踹得一声闷响,倒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老二老三见状,都吓傻了眼,道:“老大,你没事吧!?”   老大恨恨看向来人,道:“你是谁?”   秦修远凤眸一凝,只说了一个字:“滚。”   那老三还想提刀来战,却被老大拉了一把,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两个人便搀着老大,一瘸一拐地走了。   秦修远转身,看了一眼莫临,他原本干净的白袍已经沾染了灰尘,方才与他们搏斗,闹得灰头土脸,早已没了今晨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默默直起身,堪堪站稳,拱手道:“多谢秦将军。”   秦修远微微颔首,道:“你没事吧?”   秦修遥有些歉意,走过来道:“莫临……你有没有受伤?”   莫临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没有……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罪过就大了。”   秦修遥心中感动,道:“多谢你。”   秦修远看了他一眼,面上被地上的砂石硌得有些红,还磨破了点皮,便道:“阿遥,带莫大人去河边洗洗,莫让砂石进了伤口和眼睛了。”   莫临连忙道:“不碍事!我自己去便是……”   秦修远面色一冷,道:“别婆婆妈妈了。”他又对秦修遥道:“好好给莫大人擦擦,别感染了。”   秦修遥一愣,羞涩笑开,道:“是,三哥。”   唐阮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三人,然后便自顾自摆弄起竹筒饭来。   还好方才山贼没发现这已经熟透了的竹筒饭,不然可要亏大了!   她用棍子轻轻挑了一根竹筒下来,火已经灭了,可竹筒外壁还是烫得不能动手。   秦修远见状,便走了过来,问道:“这个竹筒要怎么办?”   唐阮阮看了看,道:“里面的饭应该是熟了,需得将这边劈开,才能食用。”   秦修远点了点头,他将竹筒立在一旁,凤眼微眯,一下便将竹筒“砰”地一声劈开!   竹筒裂成了两半,秦修远用手一掰,便彻底分成了两半!   唐阮阮一脸兴奋地过来,看了看竹筒里面。   长长的竹筒好像一只小船,载满了米饭和各种食材,米饭被蒸干了水汽,和其他的食材混合在了一起,显得丰盛不已,香气四溢。   唐阮阮道:“第一次做,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秦修远笑了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唐阮阮笑着点点头,便去食盒中找勺子。   她一转脸,便看到秦修遥和莫临正蹲在河边。   此时,太阳逐渐西斜,照在了波光粼粼的水面,让河水仿佛笼上一层柔和的黄纱,十分温柔。   秦修遥一脸笑意,用白净的手帕,缓缓帮莫临擦拭着脸。   莫临本就生得温润如玉,被她擦干净后,更是显得俊逸不已。   她的手,柔柔地触在他面上,莫临微微一怔,有些呆呆地看着她。   秦修遥面色一红,抽回了手,莫临却一把抓住,道:“还……还没擦干净呢……”   秦修遥喃喃道:“都擦了两遍了……”   两人相处起来,倒是有趣得很。   “咳……”身后轻咳一声。   唐阮阮回眸,道:“怎么,你怎么不去棒打鸳鸯了?”   秦修远嘴角微勾,道:“莫临这小子,虽然不会功夫,却还知道保护阿遥,倒是有几分难得。”   唐阮阮一乐,道:“怎么?秦大将军不再阻止莫大人和阿遥了?”   秦修远笑道:“我本来也没有阻止……只是怕他得到的太轻易,不珍惜罢了……”   唐阮阮道:“那我呢?你轻易就将我娶了回去,会不会不珍惜?”   秦修远凤眸微弯,伸手揽住她腰肢,低声道:“可是……我等了好久,昨日才得手呢……” 第106章 十全大补汤 你怎么流鼻血了!?……   唐阮阮听了, 面色一红,不再言语。   她低声道:“快去吃竹筒饭吧,不然凉了……”   秦修远低低笑开, 遂放开了她。   此时, 秦修遥和莫临也自河边回来,四个人终于能好好坐下, 享用竹筒饭了!   唐阮阮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勺子,她道:“这竹筒饭太多了, 阿遥, 我们一起吃一份好不好?”   秦修遥笑道:“好!”   她拿了勺子, 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过了竹筒。   一共三个竹筒饭, 秦修遥和莫临每人一个,唐阮阮和秦修遥则每人拿了半个。   即便是半个竹筒断在手上, 也是沉甸甸的!   竹筒中的米饭,此时正好晾得凉了几分,最宜入口, 秦修遥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米饭, 小小一勺米饭中, 都夹杂着瑶柱和香菇, 香气扑鼻。   她微微启唇, 将饭送入口中——米饭软糯, 瑶柱鲜韧, 香菇幼嫩, 山珍和海味的精髓,都渗入到了每一颗米粒之中,难得的是, 还带着淡淡的竹香,一口下去便令人欲罢不能!   米饭仍然有些烫,秦修遥一边吸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嚼着。   吞下之后,感到内心充盈,十分满足!   秦修遥一脸惊喜,道:“嫂嫂!这竹筒饭也太好吃了!”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好吃吧?我也喜欢,可就是竹子太难得了。”   秦修远也一脸笑意地吃着竹筒饭,他却道:“只要你想要,这有何难?我让人来砍些带回去便是。”   莫临一直埋头苦干,听了这话,便道:“是啊是啊,这竹筒饭如此美味,我也是第一次吃,还希望秦夫人不吝赐教,让我也学一学才好。”   唐阮阮听了,有些惊讶,道:“莫大人也会做美食?”   莫临有些不好意思,道:“早年在外游历之时,倒是也会一点,只是上不得台面,勉强能下咽而已。”   唐阮阮笑了笑,道:“我相信以莫大人的聪慧,只要想做,肯定能做得很好的。”顿了顿,她道:“哪个姑娘若是嫁了你,肯定很有口福。”   莫临面色一红,飞速看了一眼秦修遥。   此时她却仍然认认真真地吃着竹筒饭,无暇顾及他人的对话。   莫临迟疑了一下,问道:“秦小姐,平日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的呢?能吃辣的吗?”   秦修遥想了想,便道:“我都喜欢,没什么忌口的,只要是好吃的都可以。”   莫临一愣,随即微微笑了笑,道:“好。”   几个人边吃边聊,直到竹筒空空,太阳也逐渐落山了,才开始回程。   回程之时,莫临自觉地将蜜饯端到了唐阮阮她们的马车上。   唐阮阮和秦修遥也收拾好了食盒等物件,跟在他们后面,准备上车。   唐阮阮迟疑了一下,道:“阿远,我有话同你说,你与我同乘吧。”   秦修远一愣,随即瞥了一眼秦修遥,只见她脸上,隐隐有些期待。   秦修远凤眸一挑,道:“一辆马车三个人倒是也能坐下。”   秦修遥一听,顿时便泄了气。   秦修远嘴角勾了勾,道:“不过太急了,阿遥不如去莫大人车上吧?”   秦修遥微怔,随即羞涩一笑,道:“哦……”   莫临也有些意外,顿时会意,便冲着秦修远一笑。   可秦修远又轻咳一声,道:“上车吧。”   于是他便扶着唐阮阮上了车,秦修遥也欢欢喜喜地上了莫临的车,她很爱与他聊天,两个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将军府的马车内,唐阮阮笑而不语,看向秦修远。   秦修远摸摸鼻子,道:“你看什么?”   唐阮阮笑了笑,道:“没什么……”她又看他:“我倒是没想到,你会乖乖跟我上车。”   秦修远抬眸看她,道:“你不是有话同我说吗?”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我不过就是个托词……人家莫大人陪我们玩了大半日,都没机会和阿遥说几句话,我才把你拉过来的……”   秦修远又何尝不知?不过他此时却开始装傻:“什么!?你骗我?”   唐阮阮一愣,道:“你不是配合得很好嘛……”   秦修远一脸无辜,委屈道:“你为了阿遥,居然都能诓我!”   唐阮阮急忙道:“我不是故意诓你的……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嘛。”   秦修远忍住笑意,道:“哦?有多想?”   唐阮阮抿唇一笑:“一点点想吧。”   秦修远凤眸微挑,道:“那怎么够?”说罢,他一把揽住唐阮阮,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唐阮阮一声轻呼,道:“哎……”   秦修远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道:“只有一点点想么?”   唐阮阮羞涩一笑,不说话。   她今日戴了副白玉耳环,衬得她冰肌玉骨,我见犹怜。   脸红的姑娘,倚在秦修远身前,身子像一朵凌霄花,娇嫩又绵软。   他伸手抚上她小巧耳垂,然后摸了摸她的耳环,再顺势滑进了领口……   唐阮阮半推着他:“别……外面有人……”   秦修远却不管不顾,道:“放心,没人敢进来……”   她的呼吸,逐渐乱了节奏。   秦修远得逞一般,低低笑开:“有多想和我在一起,说呀……”   唐阮阮微微咬唇,然后含糊不清道:“嗯……很想……”   藕荷色的衣裙,前襟微敞,倒成了花朵的陪衬。   他低头欣赏,情不自禁吻上花蕊。   唐阮阮面色涨得通红,一声也不敢吭,手指死死攥着他背上衣襟,生怕外面的人发觉里面动静。   秦修远沉沦其中,只希望这路途能再远些……   方才还是好天气,此刻空气却变得潮湿起来。   莫临和秦修遥坐在马车之中,秦修遥微微抬起车窗,却见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她笑了笑,伸手出去——纤细的手指上,逐渐落了些灵动又调皮的水珠。   莫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道:“你喜欢下雨?”   秦修遥默默点头,道:“小时候,哥哥们总是在院子里练武。”顿了顿,她道:“若是下大雨了,母亲便瞒着父亲,让他们进屋避雨……这时候,他们便能跟我玩了。”   此时已是傍晚,小雨淅沥却没有掩盖住夕阳余晖,柔和地给姑娘的面颊,染上了一层金色。   莫临看得有些入神。   秦修遥缩回了手,道:“你在看什么?”   莫临敛了敛神,笑道:“没什么。”   说罢,递上了一方干净的手帕,道:“擦擦手吧。”   秦修遥一愣,笑着接过。   莫临道:“你的手帕还在我这……洗了我再还你。”   秦修遥抿唇笑了笑,她的手帕今日帮他擦脸时,染了泥,莫临便非要拿回去洗。   秦修遥不甚在意,道:“没关系,若是洗不干净便罢了。”   莫临却正色道:“不行。若是洗不干净,我便赠你一条新的。”   他心道:若是早早将手帕还了,下次又找什么借口见她呢?   他话锋一转,道:“你方才说,小时候只有下雨了,哥哥们才陪你玩?”   秦修遥笑了笑,道:“其实也正常,除了三哥,其他两位哥哥都大我许多,可三哥又偏偏是个孤冷的性子,所以我小时候,也是无聊得很……便很羡慕那些能有哥哥姐姐陪伴,又能时常出去玩的人。”   莫临微怔,随即笑了笑,道:“你若是喜欢出去玩……以后,我陪你吧。”   秦修遥愣住,喃喃道:“为何?”   莫临面色红了红,道:“我、我反正也爱出去,一个人出去,不如两个人出去……不但能相互照应,还、还有个伴儿,你觉得呢?”   莫临看向秦修遥,他目光清澈,隐隐含着些盼望。   秦修遥会意,与他对视了一瞬。   两人顿时面上发热,便立即默契地避开了目光,一个看天,一个看雨。   ***   玩了半日,秦修远和唐阮阮回到了飞檐阁,此时已过了晚膳的时辰。   两人都吃得有些饱,便不想再传膳了。   唐阮阮道:“我有点累,想先去沐浴了。”   秦修远笑着点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见秦修远回来,秦忠便迎了上来,道:“将军,宫里传来了消息。”   秦修远让他一同进门,秦忠遂关上了房门,低声道:“音贵人,殁了。”   秦修远面色一凝,道:“也是意料之中。”   他默默坐下,道:“谁动的手?”   秦忠道:“恐怕是皇后。”   秦修远沉声问道:“皇上那边怎么说?”   秦忠想了想,道:“那日出了事之后,皇上就未见过音贵人,既不安慰,也不罚,倒是奇怪得很。”   秦修远唇角微勾,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看向秦忠道:“他不安慰,是因为若是安慰了,便好似是非不分;而不罚,是担心罚了音贵人,我恃宠而骄。”   秦忠了然,道:“原来如此,所以他视而不见,等着皇后去处理,反而是好的?”   秦修远道:“咱们这位皇上,坏人总是留给别人做的。”   秦忠默然。   秦修远道:“不过见他这态度,音贵人这事便算是过去了。皇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秦忠道:“那边口风紧得很,倒是打听不出什么来,只听说二皇子近日里,频频向太子发难。”   秦修远蹙了蹙眉,道:“让清轩继续暗中保护太子,宫中的探子们,也多照应着些。”   秦忠颔首:“是。”   秦修远又道:“北疆那边情形如何了?”   秦忠道:“目前北齐还没有什么动作,不过听说北齐王如今已经不上朝了,也未立储,如今四皇子把着政事,六皇子把着军权,谁也不让谁,倒是十分胶着。”   秦修远道:“静观其变吧。”顿了顿,他道:“少允已经去益州赴任了,你给他去一封信,让他随时做好应战打算。”   秦忠有些疑惑,道:“现在就去信吗?会不会太早了?毕竟现在北齐还没有动作,将军也还留在帝都,未开拔出城。”   秦修远唇角微勾,道:“他总要有时间准备……而且,早点放出消息来,大理寺卿审无人谷的案子,也会更快些。”   秦忠恍然大悟,道:“属下明白了。”   两人又聊了些事情,秦忠便退下了。   秦修远出了书房,正好见到明霜从卧房里出来,随口问道:“夫人沐浴完了么?”   明霜道:“沐浴完了,夫人正在准备汤羹给将军呢。”   秦修远一愣,随即嘴角微弯,道:“那你先下去吧……”   他说罢,便上前几步,推开了卧房的门。   唐阮阮坐在镜前,擦拭着乌黑的湿发。   见秦修远进来,她微微侧头看他,杏眼弯弯:“忙完了?”   秦修远颔首,道:“我来帮你。”   他默默走到她身后,铜镜中印出两个人的影子,秦修远接过帕子,轻轻帮她擦拭着海藻般的长发。   她身上散发着微甜的花香,十分好闻。   他擦着擦着,手触及到她细嫩的脖颈,又有些心猿意马。   唐阮阮一阵酥痒,笑着躲开,道:“不用你帮忙了……你去喝汤吧。”   秦修远面有不甘,却只得道:“好。”   说罢,便坐到了桌前。   桌上,放着一盅汤羹,他默默揭开盖子,道:“对了,今年的清明祭祖,母亲想好好操办一下。”   唐阮阮道:“好啊,那我问问母亲,需不需要帮忙。”   秦修远点点头,随手舀起一勺汤羹,道:“她说想祭祖之后,一家子在一起聚一聚。”   然后,便喝了下去。   这汤炖得浓郁,也不知放了些什么。   唐阮阮问道:“想如何聚?需不需要我准备一顿晚膳?”   秦修远又咽下一口汤,道:“也好。听说芝心也会过来。”   唐阮阮一愣,其实清明之时,是有些忌讳串门的,但母亲特意邀芝心姐姐过来,想必是早就没把她当外人了。   唐阮阮笑道:“不过二哥和芝心姐姐的事,确实也该提上日程了。”   秦修远这边,半碗汤已下肚,继续道:“不错,他们毕竟这么多年了,只差最后一步。”   其实他们都发现,自从言芝心中了蛇毒,秦修逸帮她解毒之后,两人的感情便迅速升温了。   唐阮阮笑道:“我好想喝他们的喜酒呀……”   秦修远也笑了笑,可他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才还觉得身上清凉舒爽,怎么这会儿就有些热了?他看了看眼前的汤,不由得问道:“今日你煲的是什么汤?”   唐阮阮有些诧异,道:“这汤,是母亲让人送来的,说是给你补身子用。”   秦修远面色一僵,道:“补身子?”他有些不安,试探性问道:“你可知这里面放了些什么?”   唐阮阮愣了一下,便放下了擦头发的帕子,走了过来。   她站在桌前,兰指轻拈秦修远的汤勺,搅动一下,看了看这份汤。   汤渣已经被倒了,看不出有什么食材。   唐阮阮又端起汤来,闻了闻,道:“这里面,有人参、鸡肉、鹿肉……”   她再三确认之后,道:“我感觉……这好像是一份十全大补汤……”   秦修远面上顿住,身子却开始燥热起来。   唐阮阮顿时明白了什么,她忍不住道:“母亲这是……”   秦修远抬眸看她,眼中有一丝无奈,他低声道:“下次母亲那边送来的汤,便不要端给我了。”   唐阮阮有些想笑,却极力忍住,道:“好……”   她美目流转,墨色长发还有些微湿,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面带笑意,柔柔看他。   秦修远目光不自觉下移了几分,她素薄的单衣,被发上的水渍浸得有些微透,印出内里一片神秘诱人的红。   玲珑有致,活色生香。   秦修远愣了愣,只觉得体内血气翻涌,有些上头。   春末夏初的夜,最是暧昧撩人。   突然,唐阮阮面色微变,她素手上前,托住秦修远的脸,诧异道:“阿远!你!怎么流鼻血了!?” 第107章 对峙 你不要喝那个汤了好不好?……   秦修远面上一僵。   自己伸手去摸, 果真摸到一点猩红。   他顿时尴尬不已,便急忙站起来,道:“我去湢室清理一下。”   说罢, 便自顾自地入了湢室。   秦修远面色泛红, 烦躁不已,急忙给自己打了一盆水, 将口鼻擦了擦。   擦了一次,还嫌不够, 便又用帕子, 沾了凉水净面。   唐阮阮有些不放心, 便也跟到了湢室。   她见秦修远凤眸有些微红, 平日里白皙的面色上,此刻也挂着一抹飞霞, 表情却是气鼓鼓的,有说不出的可爱。   唐阮阮有些忍俊不禁,道:“你没事吧?”   秦修远叹了口气, 道:“你说呢?”   唐阮阮道:“母亲也是好意,想给你补补身子嘛……”   毕竟这两日……他也是, 也是贪吃了些……   秦修远气到好笑, 道:“我需不需要补身子, 你不知道吗?”   唐阮阮面色一红, 道:“我……我也不知道母亲居然会送这样的补汤来……下次我同她说说, 让她别送了, 好不好?”   秦修远见她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 语气中还带了几分幸灾乐祸,便有些嗔恼。   扔了凉帕,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就往卧房中去了!   唐阮阮惊呼一声:“阿远!放我下来……”   秦修远嘴角一勾,道:“这补汤效果甚好,夫人应当与我有福同享才是。”   说罢,将她放到了榻上,大手一挥,便将床帏落下……   那半盅补汤还孤零零待在桌上,已经凉透了。   而床帏之内,满园春色,美不胜收。   唐阮阮与他面对着面,秦修远紧紧抱着她,唐阮阮伏在他肩头,轻轻啜泣:“你、你再也不要喝那个汤了好不好!?”   秦修远低声笑开,就将她揽得更紧,哑声问道:“为什么?”   唐阮阮忍住嘤咛,颤声道:“我……我吃不消……”   两人闹到大半夜方歇。   ***   同样的月夜,皇宫之内,却有人无法入眠。   文皇后斜斜倚靠在凤榻之上,她有些头疼,便戴了一副抹额。   她半磕着眼,若有所思道:“云梅,什么时辰了?”   云梅看了看天色,道:“娘娘,已经过了亥时了。”   文皇后缓缓睁眼,道:“元孟睡了吧?”   云梅道:“四皇子已经睡了……”顿了顿,她又道:“可二皇子还在书房里,熬夜苦读。”   文皇后一愣,随即冷声道:“随他去。”   云梅漠然点头,也不再言语。   文皇后抬眸,不动声色看她一眼,便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有些偏心?”   云梅抬眸看了文皇后一眼,又生生忍住。   文皇后笑了笑,道:“云梅,你跟了本宫多少年了?”   云梅道:“奴婢,奴婢自娘娘进宫便跟着您了,已经十五年上了。”   文皇后道:“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本宫见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声音有些怅然:“每次他来看本宫,都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云梅沉默不语,静静听着。   文皇后又道:“本以为有了他的孩子,他便能多顾及本宫一些。谁知道……”她声音带了几丝恨意,道:“他竟然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一并冷着。既然如此,本宫何必费心在他儿子身上!?”   云梅面色有一丝波澜,劝慰道:“皇后娘娘,可二皇子毕竟是无辜的。”   文皇后叹了口气,道:“本宫又何尝不知?”她低声道:“可是本宫每当看到他的眉眼,便会想起那个无情无义之人。”   她语气中有一丝不耐,仿佛完全不想提及。   云梅了然,道:“奴婢明白,这些年,娘娘受了不少委屈。”她又道:“可是如今……左相毕竟身陷囹圄,以后娘娘恐怕万事要靠自己了……”   说到此处,文皇后面色又沉了几分,道:“还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怎样。”   云梅见她面色阴沉,便不敢再多言。   文皇后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便道:“音贵人的事,元婉知道了吧?”   云梅一愣,道:“知道了,五公主哭得死去活来,已经一日不吃不喝了。”   文皇后眉头蹙起,道:“这母女俩,真不让本宫省心。”   云梅道:“皇后娘娘要不要去看看五公主?昨日音贵人受了伤,来翊池宫求援,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她这一回去,便自缢身亡了……只怕有人嚼舌根,说娘娘害了音贵人。”   文皇后嘴角一勾,明丽的脸上,显出几分狠辣,道:“嚼舌根又怎样?只要你们做得干净,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便好。而且……”她一脸不在意,道:“皇帝都不管这事,又有谁敢去为一个无宠的妃嫔讨说法?”   云梅想了想,便道:“娘娘英明。”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道:“比起那些无关痛痒的人,还是要先设法救出左相才是。”   云梅点点头,道:“是……”   文皇后问道:“西伯侯那边联络上了么?”   云梅道:“他们如今在北疆封地,迟迟没有回信。”   文皇后面露嫌弃,道:“这个缩头乌龟,他的嫡子文坚都被秦修远一箭射杀了,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文皇后一脸恨铁不成钢,西伯侯是她远房的表亲,文家一脉都聚集在南方,只有他们旁系一支封地在北疆,文皇后若想在北疆行事,还得依靠他们。   云梅道:“不如奴婢再替皇后娘娘写封信过去?”   文皇后沉吟一下,道:“也好。你告诉他们,若是想永远呆在北疆那个不毛之地,他们尽管龟缩着便是,若是想风风光光回到帝都来,便让他们助本宫一臂之力!”   云梅颔首,道:“奴婢这就去办。”   文皇后显然是有些疲累了,便摆摆手,道:“你退下吧。”   云梅应声,便退出了寝殿。   她出门之后,突然瞥见外面人影一闪,便心中一动,喝斥道:“谁?”   追了几步出去,也没见到任何人。   此时,夜风拂来,院子里的花影攒动,有几分像人影。   云梅微叹一下,恐怕是自己多虑了。   她便转身走开了……   皇后寝殿后方,一处黑暗的拐角里——五公主闵元婉惊惧不已,她颤抖着起身,慌慌张张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   宰相府。   刘书染独自坐于廊下,清冷的月色投射下来,将他面上轮廓打得更加模糊,看着有些不真切。   忽然,他感觉有人,自长廊尽头缓缓走来。   刘书染默默偏了头,道:“刘叔?”   长廊尽头没有光,可来人身着青衫,自带一层光晕。   他面容清俊,眉眼如玉,却一脸寒意。   刘书染眸色一凝,道:“原来是大哥。”   刘书墨走了过来,顿住了步子,道:“父亲都下狱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饮酒?”   刘书染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那我能如何?去击鼓鸣冤?”   刘书墨被他一噎,更是隐隐有几分怒气,道:“你这是什么话?”   刘书染端起酒杯,道:“大哥,我劝你也省省力气吧……父亲这一次,触了皇帝逆鳞,又人证物证具在,是翻不了身了。”   刘书墨觉得不对劲,道:“你我身为人子,父亲身陷囹圄,你不但不设法营救,居然还如此冷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刘书染缓缓起身,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大哥不知道么?”   刘书墨面色一僵。   刘书染唇角微勾,道:“自我母亲死后,在这偌大的相府,我便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我对于父亲来说,可有可无,父亲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刘书墨知他心中不平,劝道:“可父亲到底是父亲,血浓于水,如今正是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的时候,我们定要将父亲救出来才是!”   刘书染偏头看他一眼,道:“兄长打算如何救出父亲呢?”   刘书墨面上微怔,道:“我打算先去天牢,见见父亲,看看当年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另有隐情,那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刘书染看向他的眼睛,道:“那若当年之事,是真的,父亲也确实害了镇国公一家……你打算如何?”   刘书墨面色沉了几分,僵在原地。   他喃喃道:“我相信父亲不会的。”   在刘书墨眼中,左相虽然是个严厉的父亲,但是对自己也不乏疼爱,要说他因一己之私,害得镇国将军府差点万劫不复,他说什么也不肯信。   刘书染抬眸看他,问道:“你相信?”   他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肩头微耸,开始大笑起来。   刘书墨有几分恼怒,道:“你笑什么?”   刘书染收敛了一下笑意,道:“大哥啊大哥,你为何如此天真?”   刘书墨面色铁青,倔强地看着他。   刘书染拎着酒壶,他有三分醉意,语气有些轻挑,道:“你只看到了父亲的一面,便觉得他是一个正人君子?”   顿了顿,他继续道:“但人何止千面?你看到的,不过是他想让你看到的而已。而他杀我母亲的时候,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呢。”   刘书墨眼眸微滞:“你胡说什么?”   刘书染道:“我胡说?”他气性也上来了几分,道:“你不信去问问刘叔,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刘书墨抿唇不语,刘书染继续道:“她因为撞破了父亲的奸情,便被灭了口。”   刘书墨听了,脸色刹时变得惨白:“不可能!父亲与我母亲恩爱甚笃,怎么可能在外……”   “在外?哈哈哈,人都到了府中了!”刘书染有几分癫狂,道:“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   刘书墨抿唇不语,道:“为何从没听你说过?”   刘书染笑了笑,道:“说?除非我也想被灭口。”他又晃晃悠悠坐下,道:“大哥,你自小被保护得太好了,看到的,都是一片和谐,你有疼你的父亲,有两小无猜的姑娘,又相府嫡子的身份加持,即便到了官场上,你横冲直撞惹了祸,都有人收拾。你哪来见过这世界的另外一面呢?”   刘书墨整个人呆在原地,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刘书染道:“我劝你不要参与这次的事。”他坐在长廊上,背靠红柱,月光将他的脸,照得晦暗不明。   刘书染继续道:“秦修远这次是铁了心要翻案,父亲的罪证已经坐实,如今只等判决下来了……至于你我,应该不会受到牵连。”   这也是刘书染和秦修远合作的前提,他帮着秦修远传递消息,而秦修远保他和刘书墨相安无事。   刘书墨听了,顿时疑窦丛生:“你如何知道,我们不会受牵连?”   刘书染面色微怔,道:“这你便不要管了。”   刘书墨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道:“难道这次父亲事发,和你也有关?”   刘书染不说话,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刘书墨惊愕中带着愤怒,道:“难道你早就和秦修远连成一线了!?你、你背叛了我们?”   刘书染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刘书墨,道:“是又怎样!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一把,让真相浮出水面罢了。”   刘书墨气急,道:“你!你居然如此不忠不孝!”   刘书染道:“我不忠不孝?”他放下酒壶,站起身,与刘书墨面对面站着。   他逼近一步,道:“不错,我为了给我母亲报仇,暗中给秦修远传递消息,让当年的真相曝光。但我没有冤枉父亲,那些都是他咎由自取!至少我为国尽了忠,没有让忠义之士继续蒙冤,我也为母亲尽了孝,让她在九泉之下能得一个公道,大哥你呢?”   他字字珠玑,一目不错地看着刘书墨道:“大哥身为言官,不辨是非;身为人子,又救不了父亲,我们两个比起来,到底谁不忠不孝?”   刘书墨气急,抡起拳头,就砸向刘书染的脸。   猝不及防地,刘书染被打倒在地,他喉间腥甜,不怒反笑:“大哥,你醒醒吧!你心中完美无缺的父亲,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你以为唐阮阮离了你便活不下去,但我告诉你,她如今过得滋润至极,比嫁给你强多了!你不要再继续自欺欺人了!”   刘书墨眼中发红,他愤怒之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瞬,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上一次阮阮被皇帝赐婚给秦修远,他去求父亲不成,最终也是纠结于要不要带她走。   可等他终于确定好了自己的心意,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拳头紧紧攥着,脸色惨白。   他默默想着,自己难道就真的如此失败?面对挚爱,至亲的离去,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刘书墨陷入挣扎中。   若是刘书染说的是真的,父亲真的犯了滔天大罪,那么,他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袖手旁观,守住一个“忠”字。   要么就不管不顾,去救父亲,全了一个“孝”字。   可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刘书染见他面色颓然,只道:“大哥,自小你未亏待过我,我也无心与你为敌。你要去救父亲也好,不救也罢,那都是你的事,我不干涉。但我要做的事,你也拦不住。”   他擦了擦嘴角血迹,站在刘书墨对面。   这时候,刘书墨才发现,他早已收起了平日里那副谦和温顺的样子,背脊直挺,早已与自己一般高大。   刘书墨漠然回头,道:“从今日起,我只当没你这个弟弟。”   刘书染眼眸微缩,伫立不语。   刘书墨走后,书童刘白默默走了出来,道:“二公子,这么晚了,还要去天牢看相爷么?”   刘书染眼眸微眯:“去,这是我答应秦修远的最后一件事……办完了,我们便离开这里吧。” 第108章 我的姑娘 过了今夜,我就要走了。   月入天中, 夜过子时。   刘书染的酒早已经醒了。   他换了一身夜行衣,端坐在房中,似乎在等着谁。   书童刘白轻轻叩门, 道:“公子, 人来了。”   刘书染微微一笑,便起身, 对门外人道:“将军,可要进来品一下我的茶?”   秦修远也着一身暗纹便服, 他冷冷答道:“没兴趣。”   刘书染无奈笑笑, 道:“今日不喝, 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秦修远沉默一瞬, 道:“你准备好了么?”   刘书染走出房门,戴上了黑色斗篷, 道:“准备好了。”   秦修远道:“那走吧。”   刘书染又道:“等等……”他抬眸看秦修远,眼珠如墨。   “去完天牢,将军可否带我去看看……盈盈?”   秦修远面无表情, 道:“你的意思是,让本将军带你夜闯学士府, 去姨妹香闺?”   刘书墨勉强一笑, 道:“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他语气转而有些怅然, 道:“我原本想, 母亲的事情了了之后, 若是能全身而退, 便对她表明心意。”   顿了顿, 他又道:“可我想了许久,也许我想说的,她并不想听。既然如此, 还是别为难彼此了,我在走之前,见她一面便心满意足了。”   秦修远拧眉,道:“你不是送药送吃食,坚持了许久么?怎么突然要放弃了?”   刘书染笑笑,道:“我若还是相府二公子,等来日搏个功名,尚有希望迎娶她。但我既然要为母亲复仇,就必然得抛下这个身份了……人生要得到一些东西,便总要失去一些吧。”   秦修远笑了笑,道:“我若是你,就将她绑走。”   刘书染耸了耸肩,道:“我若是有你的功夫,倒是也未尝不可。”   秦修远也有些忍俊不禁,随即催促道:“好了,别磨叽,赶紧走吧。”   刘书染一脸嬉笑:“那你是答应了?”   秦修远冷瞥他一眼,道:“你若再不快些,等到了学士府,恐怕天都亮了!”   刘书染满足一笑,遂跟上了秦修远的步伐。   如今相府被重重围住,可却难不倒秦修远,他带着刘书染,轻掠屋顶几步,便离了相府。   ***   大理寺监牢门口,守卫森严,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时至半夜,守卫们还炯炯有神立在门口,见到前方来了两个人影,便举起□□,喝斥道:“来着何人?”   秦修远走近了,守卫用火把一照,冷脸立即变了样,谄媚道:“秦大将军!哦,不,镇国公。”   他身后还站着一人,那人低着头,看不真切,看服饰像是秦修远的随从。   前几日,皇帝的诏令已经颁布了下来,由秦修远继承老镇国公秦穆的爵位,这守卫便机灵地改了口。   秦修远微微颔首,道:“开门。”   守卫迟疑了一下,道:“镇国公半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秦修远道:“关于无人谷一案,还有些细节,需要查问一番。”   守卫思索了一瞬,道:“这案子牵连甚广,查问是应该的……只是,镇国公毕竟牵扯在其中,按照规矩,还是得避一避嫌才是。”   秦修远冷冷瞥了那守卫一眼,守卫立即感到了无形的压力,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秦修远压低声音,道:“北齐异动,且有奸细混入了帝都,此奸细曾经在相府出入过。”   那守卫面色一凝:“这……真的么?”   秦修远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   那守卫了然,识趣道:“那请国公爷查问完犯人,快快离去,莫要让小的为难。”   秦修远点点头,遂带着随从往前走。   “等等!”另外一名守卫拦住了身后人,问道:“国公爷,这位是?”   秦修远看了他一眼,道:“这位是师爷,若是犯人供出了什么重要信息,由他记下来呈给皇上,顺便做个见证。”   那守卫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了行。   秦修远带着刘书染,进入大理寺监牢。   监牢中分为三层,罪行轻的,在上面,而罪行最重的,都被关押在地下第三层,那里阴暗潮湿,不见天日,最是考验人的意志。   秦修远和刘书染才刚刚走到第一层,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犯人见人来了,便大喊道:“我冤枉啊!大人,救救我啊!”   秦修远冷着脸一路向下,刘书染跟在后面,啧啧道:“国公爷真是铁石心肠,人家都这般呼唤你了。”   秦修远道:“你心地善良,不如留下来陪他们?”   刘书染轻笑一下,道:“倒是也没善良到那个地步。”   秦修远便道:“那还不闭嘴。”   刘书染耸耸肩,可下了第二层,他便笑不出来了。   第二层的刑架上,挂着一个犯人,那人一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他不忍地收了眼,默默跟着秦修远往地下三层走去。   第三层之中,只有几间牢房。   秦修远低声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刘书染沉吟了一下,道:“好。”   秦修远道:“若是能套出他的计划和同党,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你就当诀别吧。”   刘书染勉强一笑,遂转身下去了。   他来到了一间牢房门前。   刘植身着单衣,正半磕着眼,端坐在干草之上。   他一派镇定自若,恍如平时坐在书房一般。   刘书染迟疑一下,道:“父亲。”   刘植面色微动,赫然睁眼,见到居然是刘书染,不辨喜怒,道:“书染,你怎么来了?”   刘书染低声道:“父亲,我设法进来,是为了救您出去。”   刘植看向他,面带审视。   刘书染继续道:“父亲,可我们府兵有限,帝都之中,还有何人可以帮我们?”   刘植看他,神色有几分疑惑,又带着几分警惕,道:“劫狱?”   刘书染心中微怔,不敢露怯,只得硬着头皮道:“不错,若是不劫狱,恐怕父亲难逃一死。”   刘植道:“判决下来了?”   刘书染沉声道:“不错,皇上已经在拟诏,听说……是下月问斩。”   这话是真的,刘书染并没有骗他。   刘植定定看他,刘书染心中发毛。   随后,刘植笑了笑,道:“你还是太年轻。”   刘书染心中“咯噔”一下,道:“父亲是什么意思?”   刘植眸色微眯,道:“皇帝拟诏,是何其隐秘之事。”他看向刘书染,仿佛一头雄狮,在看一只乳臭未干的小猫,居高临下道:“你一无官职,二无宫中人脉,哪里来的消息?”   刘书染面色一僵。   刘植冷声道:“若是今日,你哥哥前来,还有几分可信,但是你……我是不信的。”   刘书染心中不服,还想争取一下,便道:“父亲为何总是相信大哥,却不相信我?”   刘植笑了笑,道:“书墨好歹是我刘家嫡子,而你,不过是个妾室所生的庶子,自是不同。”   刘书染面色白了白,姜还是老的辣,刘植三言两语,便让他有些乱了阵脚。   刘植又道:“若是我没猜错,你早就出卖了相府吧?如今,我这般光景,相府被围,你还能出来,便是拜那幕后之人所赐,是不是?”   刘书染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刘植哂笑一声,道:“就这点道行,还想来骗你父亲,自不量力。”他的声音如剑,直指人心:“和你那愚蠢的母亲一模一样。”   刘书染面色一变,道:“不许你再侮辱我母亲!”   刘植嘴角微勾,道:“难道我说错了么?她一个妾室,居然想来管我的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不屑一顾地看向刘书染,道:“你和她一样,以为凭一己之力能坏了我的事?笑话!”   刘书染心中定了定,道:“不错,我是背叛了你,你通敌卖国,还残杀我母亲,难道不该死?”   刘植神色阴郁,道:“你身为庶子,有什么资格这样对你父亲说话?”   刘书染看起来也有些激动,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刘植面色微动,道:“此局,若说胜负,还为时尚早。你也莫要太得意了,你的命,我能给你,也能收回。”   刘书染却道:“为时尚早?怎么,左相是等着你姘头来救你吗?”   刘植面色一变,道:“你在说什么!?”   刘书染见他面色微变,继续道:“我母亲之所以被你害死,不就是撞破了你的奸情吗?”他一字一句道:“其实当年,我也看见了,只不过母亲为了保护我,才不让我说出来。”   刘植面色一沉,站起身,恨恨道:“你个逆子!”   刘书染见自己戳中了要害,继续道:“你为了那女人,残忍到杀害同床共枕之人,也不知你如今身陷监牢,她会不会来救你?”   刘植嘴角绷着,沉声道:“我若是出去了,定要杀了你这个逆子。”   刘书染知道,从他口中是再套不出其他消息了。   他便道:“如此……那请父亲保重,我等着你来杀。”   说罢,便戴上斗篷,头也不回地走了。   行至楼梯处,秦修远沉眼看他,刘书染一脸沉重,似是不想说话。   秦修远便领着他,走出了大理寺监牢。   两人行至街上,空无一人。   秦修远终于开口,道:“我都听见了。”   刘书染点点头,道:“那好,我也省得复述了。”   秦修远迟疑一下,问道:“你提到的那个女人……是谁?”   刘书染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父亲担心我母亲走漏了风声,便将她灭口了,不过应该是个地位尊崇的女人,不然不会如此严重。”   秦修远点点头,道:“你我的交易,到此为止了,等去了学士府,我便送你出城吧。”   刘书染敛了敛方才郁闷的神色,恢复了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道:“国公爷真是守信,这夜黑风高的,我还怕你杀了我呢。”   秦修远神色淡淡,道:“我不杀无辜之人。”   刘书染一愣,随即“切”了一声,道:“快带我去学士府吧!”   ***   学士府。   秦修远带着刘书染,无声地落在了依兰阁院子中。   自从如夫人被送出了府,唐盈盈便一直独自住在这里。   刘书染站在唐盈盈门前,有些踌躇。   秦修远道:“你愣着干什么?不是要进去,见最后一面吗?”   刘书染迟疑一下,道:“大半夜的,我一个大男人进去,似乎不太好。”   秦修远扶额,道:“现在才发现不太好,早干什么去了?要去便去,不去就走。”   刘书染瞧他一眼,道:“国公爷怎么如此没耐性,也不知道凭什么拿下的媳妇。”   秦修远冷冷答道:“凭本事。”   刘书染有些幽怨,道:“好好好,我去。”   秦修远却一把拉住他,道:“你不许乱来,若是让我发现你污人清白,不会放过你。”   刘书染轻笑一下,道:“这世上,最不可能伤她的便是我了,你放心吧。”   秦修远微怔,随即放了手。   刘书染便轻手轻脚地推了门进去。   他默默穿过屏风,走到床前。   床帏轻挽,唐盈盈沉沉睡着,借着月色,刘书染依稀看清了她柔媚的面部轮廓。   他微微靠近一些,屏住呼吸,细细端详着她。   她脸上的那道疤痕,似是淡了不少,但是仍然没有完全消退。   刘书染有些忧心地想,盈盈如此爱美,定然会为此难过吧。   此时的唐盈盈,一脸娴静地躺着,全然没了平日里的跋扈与高傲,倒有几分乖。   刘书染心中一动,有些微微的不舍。   他蹲在床前,眼前略过了两人从小相处的一幕幕……   小时候,刘书墨带着唐阮阮一起玩,而唐盈盈只能百无聊赖地跟刘书染待在一起。   “刘书染,你会爬树吗?”   刘书染默默摇了摇头,道:“不会。”   唐盈盈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连爬树都不会?”   刘书染讶异出声,道:“为何要会爬树?”   唐盈盈嘟嘴道:“不会爬树的男孩子,都是没用的男孩子!”   刘书染道:“那你父亲会爬树吗?”   唐盈盈:“……刘书染!你讨厌!”   唐盈盈虽脾气大,却说不过刘书染,看似盛气凌人,其实是虚张声势。   刘书染几句话,就能把她吃得死死的。   可刘书染对外,又极其慢热。他母亲出身低微,他就免不得时常被人排挤。   当唐盈盈见到刘书染被欺负,嘴上虽嫌弃他没用,却也会挺身护着他,将那些坏孩子打跑。   久而久之,刘书染便将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放在了心里……   此刻,刘书染轻声道:“盈盈。”   床上的姑娘,没有任何动静。   刘书染又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成为你。喜欢的就去争取,不喜欢的,便不留情面地拒绝,爱憎分明,直截了当。”顿了顿,他又道:“但我做不到,我不是你,也知道自己,无法成为你喜欢的人。”   在他看来,唐盈盈与他同为庶出,对人生的态度,却很是不同。   她一直力争上游,明知道很多东西不属于自己,却偏要争,偏要抢。虽时常强求,却不得不说,她真的过得比一般唯唯诺诺的庶女,要体面得多。   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反倒让刘书染羡慕不已。   他伸出素白手指,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的手,道:“过了今夜,我就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唐盈盈睫毛微微颤动,却依旧没醒。   刘书染自怀中掏出一个玉镯,道:“这个玉镯,是我母亲的遗物,我将它赠给你,希望……多年后,若有人提起刘书染,你还能记得我是谁。”   他轻轻将镯子,套入她纤细的手腕,他鼓起勇气,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再见了,我的姑娘。” 第109章 清明 入学零食大礼包!   房门开了, 又被轻轻合上。   悄无声息,好似没有人来过一般。   月光如水,照在唐盈盈的脸上, 她缓缓睁开了眼。   她眼中透着零星水汽, 抬手看了看还未焐热的镯子,却再也睡不着了。   ***   时至清明, 细雨纷纷。   皇帝的诏令终于下来,左相刘植因勾结外敌, 残害忠良, 革职查办, 于十五日后, 斩首示众。   秦修远依照许诺,向皇帝求情, 刘书墨和刘书染仅仅贬为庶民,不允许入朝为官。   朝堂之中,左相的位置空悬, 一时之间,文官一派暗流涌动, 但好在还未成气候。   镇国将军府门前焕然一新, 百年忠勇, 终得昭雪。   清明这一日, 众人齐聚家祠。   在祠堂之中, 香雾袅袅, 一片肃然。   秦修远如今身为一家之主, 率众立于香案前,虔诚三揖。   呜鼓三通,击磬三十六声, 以酒浇地,告慰祖先神明。   他身着玄色衣袍,长身玉立,沉稳大气。   唐阮阮扶着秦老夫人,站在众人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秦老夫人忍不住洒了几滴眼泪,唐阮阮连忙递上一方手帕,为她轻轻擦拭:“母亲……”   秦老夫人红着眼摇摇头,道:“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唐阮阮点点头,宽慰道:“是,母亲注意身子。”   秦老夫人也微微颔首。   一上午的祭祖终于结束,秦老夫人有些乏了,便道:“我先回去休息了。”   唐阮阮便让吴妈妈扶着秦老夫人回去休息了。   祠堂中人散了些许,秦修远走过来,道:“累不累?”   唐阮阮摇了摇头,道:“不累。”   秦修远淡然一笑,道:“今日起得早,我见你早膳也没怎么用,是不是饿了?”   唐阮阮低声道:“确实有点饿了,我昨日做了青团,一会我们回去吃些吧。”   自那日跟着莫临去吃了艾糍,她便忍不住想念起青团的味道来,恰好清明要吃寒食,她便自己抽空做了些。   此时,秦修逸携着言芝心走了过来,言芝心道:“你们在聊什么?”   唐阮阮道:“芝心姐姐,我们在聊青团,一会儿你也去飞檐阁,与我们同食好不好?”   言芝心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秦修逸,道:“阿逸他说想出去走走,我陪他一起,便不去飞檐阁了。”   秦修逸神色淡淡:“没关系,我自己出去便是,你和弟妹一起聚聚也好。”   唐阮阮和秦修远两人相视一眼,觉得二哥和芝心,似乎有些奇怪。   言芝心嘴唇轻抿,道:“我就要跟你去。”   秦修逸面上有一丝怅然,一看便知有心事。   秦修逸没再拒绝。   他和言芝心走后,秦修远和唐阮阮回了飞檐阁。   唐阮阮有些奇怪,道:“你可知道,二哥是怎么了?”   秦修远低声道:“言大人前几日来找了二哥。”   唐阮阮:“言大人?芝心姐姐的父亲吗?”   秦修远道:“不错。”顿了顿,他道:“他问二哥,之后有什么打算,另外……王太尉家的二房长子,向芝心提亲了。”   唐阮阮诧异道:“什么!?言大人的意思,是希望芝心姐姐嫁给王公子吗?”   秦修远沉声道:“我也不知,不过这王公子入仕不久,前途大好。且自小便对芝心情根深种,早在三年前,她被悔婚之时,便登门去求娶过,只不过芝心一直不肯点头。”   唐阮阮道:“可是如今二哥和芝心姐姐,终于排除万难,在一起了,为何这时候,言大人突然来阻挠婚事呢?”   秦修远思索了一瞬,道:“因为言大人身患顽疾,太医说,恐需要调理一年上,朝堂之事,便是无能为力了。”顿了顿,他道:“言大人是族长,一族兴衰都系于他身上,如今二哥身无官职。芝心若是嫁过来,也无法帮衬族人,所以族内有些阻挠声,也是人之常情。”   唐阮阮道:“可是二哥毕竟曾经是将军,芝心姐姐好歹也是嫁入镇国将军府,满门忠勇,国之柱石,怎么还入不了他们的眼了?”   秦修远默默伸手,揽住她腰肢,道:“人人都看得清,如今镇国将军府是我在撑着,我若是在,那自然相安无事……若是哪天,我不在了……”   唐阮阮眼眸一缩,急急捂住他的嘴:“不要……不要胡说。”   秦修远的话还未及出口,唐阮阮的眼里已经蓄了水雾。   秦修远一看,有些不忍,却仍然默默拉下她的小手,道:“阮阮,我知你害怕,可你身为我的妻子……便要有这个心理准备。”顿了顿,他道:“你见到今日祠堂之中那些牌位了么?我秦家的男子,自三代而下,没有一个善终的。”   唐阮阮心中一痛,眼眶刹时红了。   秦修远又道:“所以,二哥要娶芝心,就得先过他自己这一关,他对未来,总要有些打算才是。”   唐阮阮咬唇看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总之,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心疼。   秦修远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后悔,又宽慰她道:“不过如今未有战事,我们先安稳过日子便是。”   秦修远继续哄她,道:“好了,我现在不是没事吗?别担心了……”   唐阮阮却又靠近了一些,伸手环抱住他的脖子,与他贴面,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好好的。”顿了顿,她道:“无论你去哪,都必须毫发无损地回来。”   秦修远凤眸微弯,道:“是,国公夫人。”   唐阮阮抬头,终于破涕为笑,她又闭上眼,踮起脚,将花朵一般的唇送了上去,在他唇角轻轻摩挲。   吻到深处,秦修远有些不能自持,他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唐阮阮见他这副欲罢不能的样子,偷笑一声。   秦修远闷哼一声,遂将她打横抱起,走入了卧房里间。   唐阮阮顿时有些脸红,轻轻捶他,道:“这□□的……不、不好。”   秦修远笑了笑,道:“哪里不好了?正好看得清楚。”   唐阮阮面上如火烧一般,将头埋在他怀中,不说话了。   她安静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岁月静好,盼山河安稳,莫起战乱。   ***   春末的柳枝,更加繁盛。   秦修逸驾马出城,一路上,引得岸边柳叶心驰荡漾。   “那公子真是好风姿啊!”路边的行人见了,也要赞叹一番。   可旁人却道:“那公子好似只有一只手?可惜了!”   谁知,跟着秦修逸后面的粉衣女郎,却狠狠瞪了那说话人一眼,吓得人倒抽一口凉气。   自镇国将军府出来,言芝心便一直跟着秦修逸。   他似乎有重重心事,却不愿说与她听。   言芝心一面忐忑追赶,一面又在想如何安抚。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有许多顾虑,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她等了秦修逸这么多年,早就知道,此生非他不可。   秦修逸虽单手执着缰绳,可精湛的骑术,依然让他一骑绝尘,言芝心不得不紧紧跟上,生怕一不留神人便跟丢了。   就这样,一人飞驰,一人追赶,直到了城外的杨柳坡上,秦修逸才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回头看了一眼言芝心。   此时,已近傍晚,言芝心跟了一路,也踉跄下马,气喘吁吁。   她的云鬓被风吹得有些散乱,一脸忧思看他。   杨柳坡上,柳枝垂条,秦修逸立在其中,一身玉色华裳,成为秀丽风景中的主角。   他问道:“你还记得这里吗?”   说罢,便转身,向前方看去。   杨柳坡下,是一片柳树林,微风拂来,柳枝随风摆动,好似一群舞者,在天地间摇曳生姿。   她一瞬间有些惊讶。   她闻声道:“怎么会不记得?”   这里,是他第一次,说喜欢她的地方。   彼时,她刚刚十五岁,及笄之后,秦修逸便带她来了这里。   言芝心当时还不太会骑马,秦修逸便与她同乘一骑,他两手拉着缰绳,将她轻轻环绕在怀中。   少女羞得满面通红,一路都不敢回头看他,生怕迎上他炽热的眼神。   两人在一起,走到哪,都要被人赞叹是一双壁人。   那年的春日,柳树还没有现在这样高挑茂盛,十分稚嫩美好。   就像当年的他们,未经风霜,总是无忧无虑……   言芝心的心中怅然,她转头,看向秦修逸的侧脸。   相比几年前,秦修逸彻底脱去了少年稚气,变得沉稳了不少,他的侧颜温和平静,令人一眼沉醉。   言芝心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王家来提亲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修逸没有回头,淡淡“嗯”了一声。   言芝心语气有些不稳,道:“我知道,我父亲贸然来找你,是他不好,我已经说过他了……”   秦修逸低头笑笑,依旧不语。   言芝心见他这样,有些难受,她语气很低:“阿逸……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父亲不是不想让我们成婚,只是……只是有些顾虑罢了,但那不是我的意思,我是一心想嫁给你的。”   她越说声音越低,也许爱,就是会让人落到尘埃里去。   秦修逸缓缓转身,狭长的凤眸,定定地看着言芝心。   言芝心缓缓抬头,眼中有一抹患得患失的哀伤。   秦修逸低声:“对不起,芝心,让你为难了。”   言芝心摇头,道:“我回去会劝劝父亲的,我一定会让他同意的……”   秦修逸却淡然一笑,道:“不必了。”   言芝心一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再一次不要自己了吗?   言芝心咬唇不语,眼中氤氲。   秦修逸目光沉静,道:“言大人的话有理,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他微笑道:“我想好了。如今我虽然身无官职,但我有多年的作战经验,若是向皇上毛遂自荐,至少可讨一个阵前军师来当当。”   言芝心看着他,有些微怔。   他又道:“若皇上实在不肯,那我便去阿远军中,混个新兵校尉,虽难以青云直上,但至少安稳可期,也有很多的时间陪你。”   言芝心呆呆地看着他。   秦修逸微笑:“若是你不想我再参与朝廷纷争,那我们便一起把酒庄开起来,这些年,我也讨得不少经营的法门,借着镇国将军府的人脉,做到富甲一方,也并不难……每年,我们都可以找一段时间出去游山玩水,若是遇到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就地住下来,也可以。”   秦修逸上前一步,拉住言芝心的手,温柔道:“总之,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做什么都好。这些事你不必忧心,我会去请求你父亲,将你嫁给我。”   言芝心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落。   秦修逸伸手,拂去她的泪水,道:“傻瓜,你怎么哭了?”   言芝心泣不成声,道:“我以为,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我好害怕,好害怕啊……”   秦修逸爱怜地抚上她的脸,深情看她,道:“怎么会?我说过,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言芝心又哭又笑,伸手抱住了秦修逸。   秦修逸将下巴埋进言芝心的颈窝之中,手将她搂得更紧。   绿柳成荫,一望无际,这广裘的天地间,哪里都是他们的未来。   ***   是夜,镇国将军府,花厅。   秦老夫人看了看门口,道:“阿逸和芝心还未回来吗?”   秦修遥道:“二哥下午便出去了,芝心姐姐和他在一处呢。”   秦老夫人道:“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么大了还不省心。”   就在此时,王云望带着清轩和明轩过来了,她笑吟吟道:“母亲。”   秦老夫人抬眸,一见她和孩子们来了,脸上笑意便多了几分,道:“云望来了,祖母的乖孙孙,快来这儿坐。”   明轩倒是一脸高兴,清轩如今都过了十三岁了,还被叫乖孙,有些不好意思。   王云望道:“阿远和阮阮还没来?”   秦老夫人道:“说起午休起晚了,一会儿便过来呢。”   话音未落,只见秦修远牵着唐阮阮的手,便入了花厅。   “母亲万安。”两人齐齐见礼。   秦老夫人看了秦修远一眼,又瞧了瞧唐阮阮,道:“免礼,不是说起得迟了?怎么这么快又到了?”   秦修远笑了笑,道:“原是我起得晚了,是阮阮催促我更衣,才赶在开饭前到了。”   唐阮阮面色一红,其实是自己腰酸腿软至极,有些起不来床,才来得晚了。   秦老夫人笑笑,道:“没事,累了就多睡一会儿,身子要紧。”顿了顿,她又对唐阮阮道:“阮阮啊,你有空给阿远炖点汤补补身子,他练兵容易疲累。你自己也是,这么瘦,应该多吃些,调理好身子了,才好……”   “咳……”秦修远轻咳一声,道:“母亲,我身体好得很,阮阮也很好,不必忧心。”   秦老夫人白他一眼,道:“身体好得很?那你咳什么咳!?”   秦修远一脸无奈。   唐阮阮知她话里有话,便顺从答道:“是。”   此时,明轩见唐阮阮有些拘束,便打岔道:“祖母,我过几日便要去太学了!”   果然,秦老夫人一下便被分散了注意力,道:“对了!乖孙上学的物件都准备好了么?”   王云望微笑道:“都准备好了,请母亲放心。”   秦老夫人问道:“明轩和清轩,是同窗么?”   明轩道:“不是的,祖母,如今太学有两个学堂,哥哥在甲等,我在乙等。等我大些,便也能去甲等了。”   秦老夫人蹙了蹙眉,道:“那岂不是没有人照料明轩?”   明轩一脸骄傲,道:“我是男子汉,不用人照料的!”   唐阮阮听了,微微一笑,道:“婶婶知道你不需要人照料,但是你需要交朋友啊……这样吧,等你入学的时候,婶婶给你做一个‘零食大礼包’带去,和你的新同窗们一起分享,好不好!?” 第110章 仙贝 这是秘方……   零!食!大!礼!包!   几个字仿佛一道惊雷, 炸得明轩两眼放光!   明轩连忙跳下了座位,站到唐阮阮面前,道:“婶婶, 零食大礼包里面都有什么?”   唐阮阮想了想, 道:“有仙贝、有雪饼、有果冻、软糖……”   明轩激动地直跺脚,还没等唐阮阮说完, 他又道:“那那那!那大礼包,得有多大”   众人忍俊不禁, 唐阮阮也抿唇一笑, 道:“总之, 够你吃一天了!”   明轩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就在此时, 秦修逸和言芝心携手进了花厅,秦修逸见气氛热烈, 便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明轩迫不及待地说道:“二叔!我要去太学了,三婶说给我准备一个零食大礼包!耶耶耶!”   秦修逸和言芝心相视一笑,言芝心恍然大悟道:“时间过得真快, 一转眼明轩都要入学了……”说罢,她道:“那姨姨也送明轩一点入学礼物吧, 你想要什么呢?”   明轩瞧了一眼秦修逸, 嘿嘿笑了声, 道:“我见二叔总是看着三叔三婶恩恩爱爱, 太可怜了!姨姨不如送我一个二婶吧!”   言芝心面色一红, 不知道如何接话。   众人先是一愣, 随即便哄堂大笑!   言芝心嗔瞪秦修逸一眼, 低声道:“不会是你教的吧?”   秦修逸笑道:“哪里用得着我教?说明言小姐深得民心。”   言芝心面色更红。   气氛到了此处,秦修逸一把拉过言芝心的手,道:“芝心, 随我过来。”   言芝心一愣,随即乖乖起身。   两人走到秦老夫人面前,秦修逸郑重跪下,言芝心见状,也跪在了秦老夫人面前。   秦修逸道:“母亲,如今父兄沉冤得雪,我也终于能重新开始。芝心是我此生挚爱,我请求母亲,容我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言芝心跪在他身边,心中激动不已。   秦老夫人听了,眼角上肉眼可见地舒展了几分,她笑意融融地,扶起了二人,道:“母亲自然同意!芝心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好好待人家。不过,言大人和言夫人那边,你需得亲自上门,方显诚意。”   秦修逸弯了弯唇,笑道:“那是自然。”他看了一眼言芝心,道:“无论怎样,我都要和芝心在一起。”   言芝心笑得眉眼如月,心中甜蜜无比。   秦修远见状,便起身举杯,道:“那便要提前恭喜二哥,二嫂了!”   言芝心面色一红,娇羞不已。   明轩和清轩也乐呵呵的,明轩是个机灵鬼,脱口而出:“二婶的脸红了!像一个红苹果!”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   往年清明的夜晚,都过得清寂孤绝,可这一次,镇国将军府却好像重获新生,清风明朗,人月团圆。   ***   翌日。   唐阮阮一觉醒来,秦修远已经不在了。   她想了想,他今日要去军营,恐怕是早走了,于是便想起床更衣。   可谁知,她刚刚坐起来,便觉得腰酸得很……   昨夜清明小聚回来,秦修远兴致高昂,饮了些冷酒,回来又非得抱着她睡。   可抱着抱着,不知怎么的,衣襟便全然被剥,又温存了一回。   唐阮阮至今想来,都觉得他是早有预谋的。   她揉了揉酸软的腰和腿,便唤来采薇。   “小姐,可是要起床洗漱了?”采薇笑吟吟地端了脸盆进来。   唐阮阮点点头,问道:“将军出去了吗?”   采薇道:“是啊,一大早就见将军出门了。”   唐阮阮道:“好,那帮我更衣吧。”   她默默起身,更衣梳洗,又简单用了早膳,便钻进了小厨房。   唐阮阮给自己列了一张单子,这里全是要做给明轩的零食。   明轩第一次入学,自是没有朋友的,若是能带些吃食去,倒是也能和其他孩子打成一片。   于是,她打算做一个零食大礼包,在明轩入学前,送去给他。   唐阮阮看了看单子,又想了想,便打算先做仙贝。   仙贝一直是她最喜欢的饼干,吃了一片,就想吃第二片,直到吃不下了,才能停下来,似乎没有小孩子不喜欢。   想着想着,她便取了一个大碗来,先舀了一大勺粘米粉,然后又将低筋面粉倒入其中,加了少许的盐,然后用筷子细细搅匀。   都是白白的粉状,搅到一起之后,像一座小小的雪山一般,纯洁晶莹。   然后她开了火,烧融了一块黄油,这黄油是仙贝香味的关键,可马虎不得!   一块光滑的黄油,在锅里融成了一滩金黄的油液,她便将黄油倒入了方才的“雪山”之上。   随即又加了一点水进入,然后便立即改用勺子搅动起来。   粉状物加了油又加了水,突然便凝聚到了一起,她巧手一揉,一摁,不久便成了一个乖巧的面团子,有些浅浅的黄色,惹人喜爱。   然后,她便用湿布盖住,放在一旁醒发。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将湿布打开来,面团比之前的要略大一些,按上去,劲道中带着软弹。   她便取出一小块面团,用擀面杖擀成薄片,圆圆的一个小面团,瞬间就成了饼状。   然后,她拿出之前准备好的椭圆形磨具,往饼状面皮上轻轻一按,便将椭圆形的面皮给取了下来,初见仙贝的模样了!   唐阮阮摸着柔软的面皮,有些雀跃,她又细细在面皮的两边喷了点水,然后将一袋子芝士粉倒入了一个盘子中。   微黄的芝士粉,还未烤制便已经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令人想用手指沾一些来尝尝!   唐阮阮将沾了水的面皮放入芝士粉中,芝士粉一下便上瘾似的沾上了仙贝面皮,转个圈,让反面再粘一次粉,芝士粉便将整片小面皮,裹得严严实实了。   好似穿了一层冬衣一般。   就这样重复了多次,唐阮阮做了多块仙贝,整整齐齐地码在了烤盘中。   待到她觉得数量差不多了,便打开了烤箱,然后,她将烤盘送入了其中,便等着仙贝熟了。   等待食物遍熟的过程,总是漫长的。   她一个人坐在小厨房中,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秦修远也不知道今日在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他早上出门,用早膳了吗?为何我睡过了头,居然没有起来见他一面呢?   可她又安慰自己,昨日他陪了自己一整日啊,怎么还嫌不够呢?   他……他也很疼爱自己啊……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有些脸红。   此时,明霜却进门来了,她惊喜道:“夫人,什么东西这么香?”   唐阮阮一愣,下意识答道:“仙贝……”她猛然一惊:“糟了!”   不会烤糊了吧!?   说罢,她急忙把烤盘拿了出来,一个不小心,便烫到了拇指!   “嘶……”她疼得将手指捂了起来,随即看了一眼仙贝,还好,第一面烤得金黄焦脆,还没过头,于是她便放心地,将手指泡到了冷水之中。   过了片刻,手指终于好了一些,她便掏出来看了看,红了一片,还好没有起泡。   明霜有些担忧,道:“夫人,要不要奴婢拿点药过来?”   唐阮阮笑了笑,道:“不碍事,小伤而已!”   说罢,便又将方才的仙贝翻了个面,然后继续送入了烤盘,开始二次烤制。   这一次,她可不敢三心两意了。   她和明霜老老实实守着烤箱,待到时间到了,便立即将仙贝取了出来。   一盘薄薄的面皮,经过烤制之后,便鼓起来不少,金黄的芝士粉已经被烤化了,直接附着在了面皮之上,成为了仙贝的一部分。   她轻轻拿起一片,用力一掰,“嘎嘣”一声,便成了两半。   唐阮阮高兴道:“成了!”   明霜两眼发光,道:“成、成了?”   唐阮阮拿起一块递给她,道:“尝尝!”   明霜顾不得烫,便直接塞入了口中——   微咸的芝士粉,一入口中,便吊起了胃口,她轻轻一咬,便感觉自己的耳畔,都传来磨牙的“嘎吱”,又香又脆,令人惊喜不已!   明霜高兴地直跳,道:“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什么你都爱吃!”   明霜吐舌笑了笑,道:“夫人做的东西,就是好吃嘛!”   唐阮阮掩嘴,道:“好了,帮我收起来吧。”然后她又指了指,道:“喏,最后一排,留给你和采薇、采萍。”   明霜咧嘴:“好嘞!”   随后,唐阮阮又做了些别的吃食,兴致勃勃地与仙贝一起,摆入了食盒中,又用一个布囊将食盒仔仔细细装好。   忙完了一切,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她想着此时大嫂应该午憩该起了,便拎着布囊,去了飞云阁。   岂料,入了飞云阁,却发现大嫂王云望,正坐在院子里,一脸平静地修剪花枝。   “大嫂。”唐阮阮拎着食盒,笑意盈盈。   王云望抬眸一看,道:“阮阮,快过来坐。”   唐阮阮将食盒放下,道:“大嫂,这是我给明轩做的零食大礼包,他第一日去学堂,带些吃食过去,也可以多认识几个孩子。”   王云望笑得开心,道:“弟妹有心了。”她看了看这个布囊,道:“之前你给我的食谱,我都已经学会了,回头我再向你讨教,这些吃食怎么做。”   如今,王云望一有空就喜欢给孩子们做吃食,清轩住在宫中,每次回家,都能带许多好吃的回宫去,引得其他孩子羡慕不已。   如今,明轩带了这一兜子去,恐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好,欢迎大嫂随时过来。”   王云望道:“弟妹,你看,这是我养的文竹。”   唐阮阮一看,王云望手中的盆景,好似一片袖珍的竹林,十分秀美。   唐阮阮眯起眼睛笑:“真好看。”   王云望喃喃道:“这是你大哥最喜欢的盆景,这么些年,我养死了好几盆……如今终于得了要领,这是活下来唯一的一盆。”   唐阮阮面色也露出一丝不忍,便道:“大嫂莫要伤心,大哥虽不在了,还有我们呢。”   王云望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顿了顿,她道:“可我,一旦空闲下来,还是忍不住想他,我已经很习惯了,倒是也不会太伤心了。”   唐阮阮听了,心中有些难受,想起秦修远前几日说的话,她便问道:“大嫂……我听闻咱们府上,上三代的男丁,无一不是战死沙场……你嫁入镇国将军府的时候,可曾害怕过?”   王云望垂眸,道:“怕啊……怎能不怕。”顿了顿,她继续道:“可是我更怕,不能和他在一起。原本我想着,万一哪天他出了事,我便随他去了。可真的有了孩子之后,我才知道,我也要尽自己的责任才是。”   她看向唐阮阮,道:“我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一个母亲,是儿媳,是女儿。”   唐阮阮了然,抿唇不语。   王云望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事,道:“你是不是害怕,阿远总有一日,也是要上战场的?”   心事被点破,唐阮阮眸色之中,也染上了一层忧虑。   唐阮阮低声道:“我确实害怕……我越喜欢他,便越觉得不能失去他……”   王云望点了点头,道:“大嫂是过来人,明白你的心情。”她又继续道:“你能做的,便是过好当下的每一日,他在家时,与他恩爱携手,他出征时,为他守好这个家。”   唐阮阮抬头,看向王云望,她满脸赤诚,眼中隐隐有些期待,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   唐阮阮终于会心一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嫂。”   这个家对唐阮阮来说,也十分温暖,她定然也要守好它的。   王云望见她心情好了几分,便道:“阮阮,我见你也很喜欢孩子……如今,开始调理身子了吗?”   唐阮阮愣了一瞬,随即面色一红,嚅喏道:“没……没呢……我们成亲还没多久。”   其实是合房不久,她还未想过这些事。   王云望笑了笑,道:“你们感情这么好,倒也不急于一时,不过……若是阿远出征了,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才能回得来,若是你有个孩子,倒是也能有个伴儿。”   王云望神色温柔,看到唐阮阮,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唐阮阮红着脸,点了点头。   王云望见四下无人,道:“你可知,清轩和明轩,是如何来的?”   唐阮阮微怔,道:“什么叫‘如何’来的?”   王云望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我王家,有祖传的秘术,我出嫁之时,母亲才告诉我……”   说罢,她凑近一些,对唐阮阮道:“在同房之时,你要……他要……记住了吗!?”   唐阮阮听得面红耳赤,羞赧道:“大嫂……这、这,我不敢。”   王云望一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那可是你夫君啊。”   唐阮阮红着脸,道:“大嫂,我、我先回去了啊……”   见她脸皮如此薄,王云望也忍不住掩嘴一笑。   明月高悬。   秦修远自军营回来,入了飞檐阁后,便径直进了卧房。   一开门,便闻到一阵皂角清香,唐阮阮已经沐浴完,她见秦修远回来了,忙问道:“吃过晚膳了吗?”   秦修远点头,道:“吃过了。”   “哦……”唐阮阮小声道,面色有些红。   秦修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你发烧了吗?怎么脸色这么红?”   说罢,便要伸手来摸她的额头,唐阮阮急忙道:“没有……我,我就是有点热。”   秦修远打量她一眼,她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连里面小衣的轮廓,都能依稀辨别清楚,居然还热?   唐阮阮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道:“我给你放了水,先去沐浴吧。”   秦修远笑了笑,遂站起身,道:“我一个人洗好无聊,你陪我。”   唐阮阮面色更红,低声道:“不、不要了,我刚刚已经洗完了。”   秦修远却不走,他伸手抚上她后颈,细细摩挲着,道:“那你帮我。”   语气似求似哄,闹得人不好拒绝。   唐阮阮便默默点了点头。   秦修远得逞一笑,遂牵着她入了湢室。   偌大的浴桶内,已经放好了热水,唐阮阮伸手,试了试水温,确实刚好。   一转身,却发现秦修远已经将上衣脱了,他肩背宽阔,腰部精瘦,手臂一看便健壮有力,如墨黑发披散在身上,凤眸微挑,潇洒出尘。   若不是身上有些许伤痕,这身躯简直完美无瑕。   唐阮阮面色红了红,一言不发地给他递了帕子。   秦修远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害羞了?”   唐阮阮低头,道:“是心疼。”   秦修远微怔,唐阮阮轻轻抚上他胸口的疤痕,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秦修远不甚在意,道:“是两年前,与北齐作战之时,一不留神,被□□刺伤的。”   他轻描淡写,她却能脑补出当时的心惊肉跳。   秦修远见她有些低落,便道:“早就不疼了,不要担心。”   唐阮阮低头,只闷闷说了句:“嗯……里面有些闷,我先出去了……”   然后,便自顾自地出去了,秦修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唐阮阮独自出了湢室,回到了卧房之中。   她有些懊恼。   明明打定主意,不要再去想那些未知的凶险,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秦修远身上的疤痕,便有些难受。   唐阮阮心中有些气闷,她责怪自己胡思乱想,坏了两人的好气氛,可又不知如何告诉他,自己的患得患失。   她独自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秦修远便出了湢室,他披了件寝衣,衣带也未系,慵懒中带着几分风流。   他见唐阮阮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便走上前去,坐到床边,与她面对面。   他低声道:“你怎么了?”   唐阮阮默默摇了摇头。   秦修远又道:“是不是我回来晚了,你生气了?”他微微笑:“明日我早些回来,陪你一起用晚膳好不好?”   唐阮阮没说话,抬眸看他。   秦修远又道:“是不是想吃些什么?还是想让我陪你出去玩?”   他不由得检讨起自己来,最近确实很忙,可能忽略了她。   唐阮阮摇头,她看着他,柔柔开口:“我都不要。”   秦修远微怔,道:“那你想要什么?”   唐阮阮身子前倾,一下子抱上他的脖颈,秦修远猝不及防地被压倒在了榻上。   他凝视着唐阮阮,只见她面染红霞,眼有星光。   唐阮阮在上面,媚眼如丝:“我想要一个孩子。”   秦修远一愣,他还未及反应。便见唐阮阮坐起身来,她素手轻拉衣带,纱衣如流水一般滑落。   她秀发如瀑,自身前倾泻而下,沟壑幽深,秀峰傲人。   秦修远喉间轻咽,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火焰,腾然而起。   唐阮阮再次俯下身来,棉花一般的娇躯贴上他,她轻启朱唇,吻上他。   秦修远从未见她如此主动过,错愕之中,又十分惊喜。   她细密轻柔的吻,如雨点落下,不徐不疾,让他心痒难耐。   月色撩人,秦修远忍耐不住,便想翻身将她压倒,谁知,唐阮阮一声惊呼,道:“不行,我要在上面!”   秦修远迷离之中有些疑惑,道:“为何?”   唐阮阮面如桃花,道:“你不懂……这是……秘术。”   秦修远低低笑开,身子也跟着轻颤起来,他面色微红,道:“好好,听你的。”   巫山云雨,酣畅淋漓。   ……   唐阮阮微微喘息着,伏在秦修远的胸膛上。   秦修远一脸爱怜地摸着她的发,吻了吻她的头顶。   他道:“抱你去清洗一下,好不好?”   唐阮阮听了,小声道:“等……等一刻钟。”   秦修远低声笑:“累了?”   唐阮阮将头埋得更低,道:“听说……这样更容易怀上。”   秦修远微怔,低头看她,宠溺一笑,道:“这么想要孩子?”   唐阮阮抬眸看他,道:“我想要给你生一个孩子。”她杏眼之中,陡然有了些水汽,道:“有我,有孩子了……也许你会惜命些,就算上了战场,也……”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念头很傻,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抓紧他。   秦修远凝神看她,道:“你今晚如此反常,原来,是担心未来我要上战场?”   唐阮阮无声点头,道:“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失去你。”   她像小猫一样,缩在他的怀中,成为他最大的软肋。   秦修远抚了抚她纤薄的背,柔声道:“我答应你,在外一定保护自己,不让你伤心。”   唐阮阮抬眸看他,眼里满是柔情蜜意。   她抬头看他,问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秦修远凤眸微眯,毫不犹豫道:“女孩。”   唐阮阮嘟起嘴巴:“为什么不是男孩?” 第111章 火腿肠 那我们快去吧,晚了就没菜啦!……   爱侣之间, 自然说什么话都是甜的。   秦修远将她搂得更紧,道:“因为,我想知道你小时候, 是什么样的。”   唐阮阮莞尔一笑, 喃喃:“那我也想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秦修远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只要是你生的, 什么都好。”   唐阮阮有些好笑,道:“我每日吃那么多, 不会生个包子出来吧。”   秦修远失笑:“白白胖胖, 倒是也很好。”   唐阮阮笑得缩成一团, 两人紧紧贴着, 亲密无间。   ***   清明之后,太学重新开课。   因近期又不少新学子入学, 太学便按照年龄和学习进度,重新分了班。   二皇子闵元凯一路走向了太学,他面上隐隐带着笑容, 心情很是不错。   一旁太监惯会看脸色,道:“二皇子今日什么事如此开心?”   闵元凯一脸得意, 道:“如今重新分班, 终于摆脱老四了!”   小太监一听, 便明白了。   二皇子和四皇子同为皇后的儿子, 可在翊池宫时, 四皇子便事事优先, 得尽了皇后娘娘的宠爱, 皇后也总是要二皇子闵元凯,万事都要照拂弟弟。   闵元凯回头,瞥了一眼走在老后面的四皇子闵元孟, 轻哼一声,转身便入了甲班。   闵元孟恰好也看到了闵元凯投来的这一眼,他慢悠悠地走在了后面,并不想搭理自己的哥哥。   闵元孟的贴身太监有些不服,道:“四殿下……二殿下为何总这样?”   四皇子闵元孟笑了笑,道:“他要怎样,我都无所谓,他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他呢。”   闵元孟自小身子又不好,时常缠绵病榻,也不能习武,所幸皇后一直宠爱他,视他如珍珠一般,捧在手心里。   所以便养成了与世无争的性子,他不喜欢自己嫡亲的二哥,却也不与他对立。   因他前段日子病了,课业落下太多,便由甲班调去了乙班。   即便这样,闵元孟也安之若素,反正他才十岁,就算来到乙班,学得慢些也无所谓。   待闵元孟来到乙班之时,大多学子都已经来了,基本都是官宦人家的孩子,皇子嘛……便只有他和老六闵元青了。   然而闵元青今日还没来。   所有的学子都惧怕先生,便一个劲儿地往后坐,于是前面空了两排,一个人也没有。   但闵元孟来得晚,如今他也没有选择了,只能坐在了第一排,在先生眼皮子底下。   他向后扫了一眼,大多都是不认识的新学子,闵元孟不由得觉得有些孤单。   他默默低下头,百无聊赖地等着开课。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学子叫出声来:“这是什么?居然如此好吃!”   闵元孟回头一看,却见一个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手里拿着一块扁扁的糕点,笑容满面的赞叹着。   然后,那学子对面,也坐了一个新来的学子,他看起来眉清目秀,也一脸开心。   他手中端着个食盒,似乎正在和众人分食什么东西。   闵元孟有些好奇,可又碍于皇子的身份,拉不下脸去看。   就在这时,那新学子也注意到了闵元孟,他转过脸来,冲闵元孟微微一笑。   闵元孟急忙移开视线,恢复了高冷。   谁知那新学子居然主动走了过来,道:“在下镇国将军府秦明轩,今日第一天来太学,我带了些家中的吃食与大家分享,公子感兴趣的话也请尝尝吧。”   闵元孟的贴身小太监还站在一旁,便撇撇嘴道:“什么公子,你可知道,这是四皇子!”   明轩一愣,随即有些尴尬,端着食盒的手,也不知道是退是进,急忙道:“抱歉,是我初来乍到,没有见识,给四皇子请安。”   闵元孟轻咳一声,瞪了贴身太监一眼,小太监知道主子不喜欢高调,于是便噤了声。   闵元孟淡淡道:“无需多礼。”   明轩笑了一下,手却没有缩回,道:“六皇子,这是我婶婶自己做的仙贝,如果不嫌弃,请尝一尝吧,很好吃的!”   闵元孟是皇后幼子,身份尊贵,在宫里本就没什么朋友,此人在不认识自己的情况下,便主动来送吃食,倒是让他心生了几分好感。   但到底是宫外的吃食,他想起母后一再交代的,不许乱吃东西,便咽了咽口水,想要拒绝。   可他抬起头,看到明轩眼睛睁得圆圆的,十分赤诚的样子,又有些不忍。   他心想,不如拿一片,不要吃吧……免得伤了对方的心。   于是他便伸手拿了一片仙贝,道:”多谢。“   明轩咧嘴一笑,道:“那我先回座位了,殿下。”   闵元孟点点头,随即见明轩一回到孩子堆,就被众人围了起来。   在他们这个年纪之中,君臣、地位,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谁得先生看重,谁得家人看重。   被先生看重的人,时常会受到褒奖;   被家人看重的人,总能带吃食给别人。   闵元孟顿时有些羡慕明轩,他母后虽然贵为皇后,却也很少在生活琐事上照顾他,不过,但凡他要什么,母后都会尽力满足。   可换个角度想想,若什么都要自己开口求,那还有什么趣儿呢?   闵元孟兀自摇了摇头。   他凝视着手中的仙贝,耳边又响起了别人吃仙贝的“嘎吱”声。   吃一点儿,也没关系吧?   他朝门口看了一眼,先生还没来,他便将仙贝默默送入了口中——   舌尖轻轻一点,芝士粉便弹到口里,微微的咸鲜感,立即激活了他的味蕾。   闵元孟有些惊讶,他看了看这块不起眼的小糕点,哦,不,是仙贝,这滋味儿,竟然是他身为皇子从来没有尝过的!   他忍不住,又轻轻咬了一口——“嘣”地一声,仙贝从中间断开,一半落到了嘴里,然后用牙齿一嚼,连他自己的耳朵,都一起享受起这份焦脆声来。   小太监有些担忧,提醒道:“殿下……这仙贝,毕竟来历不明……要不……”   闵元孟瞪他一眼,道:“哪里来历不明了?人家不是说了,他是镇国将军府的吗……”   等等,镇国将军府!?   闵元孟心中一惊,莫非、莫非!这便明轩口中的婶婶,便是美食令的头名——秦夫人!?   闵元孟赫然回头,见到明轩还在笑嘻嘻和新同窗聊着天,一派天真无邪。   他心中咯噔一声,燃起一股酸意——他婶婶是厨神,他居然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   闵元孟毕竟还是个孩子,此刻,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难怪这些人都乐于和他交朋友,难怪!   他心中又羡慕,又不平,生生吃完了剩下的半截仙贝,都没能冷静下来。   一片仙贝已经下肚,他看着自己的手,还沾着些许咸鲜的粉末,他坐在第一排,环顾后方,见没人看他,便迅速将手指送入口里,轻轻吮吸起来!!   一旁的小太监看得瞠目结舌,好好的六皇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就在闵元孟津津有味舔手指的时候,却突然看见先生站在了学堂门口,正一脸铁青地看着自己。   他顿时收回了手指,若无其事地端坐好,可脸却红到了耳根!   闵元孟心中十分懊恼,为何自己如此贪吃!?   接下来,整个上午的课,闵元孟都没有听进去,一边回忆仙贝美妙的滋味儿,一边又为自己方才的丢脸感到羞愧。   直到中午散了学,他才稍微打起了精神。   学堂之中,大多数人一哄而散,高高兴兴奔去了膳堂。   由于乙班的学子,年纪都不超过十二岁,基本都是走读的,学子们中午便在膳堂用膳,下午放了学才会回家。   而皇子则不同了,可以直接回宫中用膳,好好休憩一番再过来。   但是今日,闵元孟却不打算回翊池宫去,他对贴身太监道:“今日我们也去膳堂!”   太监诧异道:“什么?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屈尊纡贵和那些人一起用膳呢?”   闵元孟冷冷瞥了他一眼,那小太监吓得闭了嘴。   就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人在,自己从小才没有朋友。   不像这位明轩小公子,一来便能和众人打成一片,看着其他的学子们,都成群结队地去用膳了,自己身为皇子,却被冷落在一旁。   说得好听是高贵,说得不好听,便是孤家寡人。   连身边日夜跟着他的小太监,都完全不懂自己。   闵元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反正也没有人邀他一起去用膳,不如还是老老实实回翊池宫,陪着母后吧……   想到这,他便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就在这时,竟发现有人回来了——   “殿下,你还没有去用膳吗?”   闵元孟抬头,居然是明轩。   他勉强笑了笑,道:“嗯……我准备回宫了。”   明轩听了,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来,他道:“殿下这便要回宫了吗?我还带了‘火腿肠’,想给大家加加菜呢!方才忘了拿,才回来取的。”   他见闵元孟听了,脸上似乎有几分好奇,便继续道:”这火腿肠也是我婶婶做的,可以就着米饭一起吃,见不着肉,但是有荤香,十分美味,殿下要不要尝尝?“   闵元孟表情有些松动……又是他婶婶做的!?   早上仙贝的滋味,还在他脑海中回荡,此时,又加上了火腿肠,在他口中说得千好万好,实在是诱惑力十足。   闵元孟还在做思想斗争,明轩又打开了他的宝贝食盒,拿出一根圆滚滚的火腿肠,小手一扬,这火腿肠还弹了弹,似乎再向人招手。   闵元孟顿时放弃了挣扎,道:“那好……我随你去吧。”   说完,明轩便有些雀跃起来,他便笑嘻嘻道:“那我们快去吧,晚了就没菜啦!”   闵元孟也笑出声:“好……”   此时,门口却传来了冷冷的声音:“你们,要去哪?” 第112章 饿 我说的不是那种饿……   闵元孟闻声, 顿住,随即抬头——   竟然是他那二皇兄站在乙班的门口。   二皇子闵元凯双手抱着胸,冷漠地看着他们。   明轩回头一看, 虽不知道他是谁, 却直觉上认为不好惹。   闵元孟不徐不疾,道:“我要去膳堂用饭, 今日中午不回翊池宫了。”   二皇子闵元凯有些不悦,道:“那你可曾回禀母后了?”   闵元孟前段日子患了风寒, 休整了好一段时间, 今日是恢复之后的第一天上学, 出门前, 母后千叮万嘱,务必让闵元凯照顾好弟弟, 若是他说都不说一声,便不回去用膳,母后定要怪罪。   只见元孟笑了笑, 道:“我今日要和明轩一起吃火腿肠,二皇兄自己回去吧!”   闵元凯道:“不行!你必须要同我一起回去!”   闵元孟却不买账, 道:“二皇兄要回, 便自己回去, 母后那里我晚上自会回禀, 不会牵连你挨骂的。”   说罢, 便冲明轩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绕过闵元凯, 径直走了。   闵元凯愣在原地,见闵元孟不听他的话,便怒气丛生, 咬牙切齿对太监说:“他爱回不回!走!”   这边,闵元孟拉着明轩出了学堂,一时间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道:“膳堂怎么走?”   明轩也微怔,他第一次来,被刚刚这样一折腾,便也忘了路线。   偏偏这时候太学之中又无人,他们便只得边走边找,不知不觉,一刻钟过去了,才碰到一个用完膳的学子回来,给他们指了路,两人方才安稳地到了膳堂。   也许是他们来得太晚了,如今膳堂的人已经稀稀拉拉,基本吃完走了。   闵元孟原本还想体验一下同窗集体用膳的感觉,如今也错失了,不由得有些遗憾。   明轩却依旧乐呵呵的,道:“殿下,人都走了,就咱们来享用吧!”   说罢,他便让闵元孟先坐下,自己去打了两份饭来,道:“这都是膳堂搭配好的,也不知道合不合殿下的胃口,殿下凑合吃点吧!”   闵元孟一看,餐盘之中,并没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家常小菜,但对他来说,却是新鲜得很。   他便执了筷子,准备开动了。   此时,明轩却缓缓打开了食盒,食盒之中放着好几根圆滚滚的火腿肠,火腿肠被油纸包好了,看不出什么样子,令人有些好奇。   明轩拿起一根火腿肠,轻巧地剥了外皮,里面肉粉色的肠衣便露了出来,看上去光滑油亮,可爱得很。   明轩将这根火腿肠小心翼翼地递给闵元孟,道:“殿下,尝尝吧!可好吃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眸子里满是快乐的光,这是皇宫中的人所没有的。   闵元孟一瞬间有些出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过那根火腿肠的,总是,回过神来的时候,火腿肠已经在自己的手中了。   明轩又给自己剥了一根,他美滋滋地看着火腿肠,冲着闵元孟高兴地一举,道:“干杯!”   闵元孟一愣,也咧嘴笑了,不自觉出声:“干杯!”   说罢,两个孩子便面对面地啃起了火腿肠。   这火腿肠中,唐阮阮将肉的比例放得较高,因担心膳堂的伙食不好,便想给明轩补补,于是这火腿肠吃起来肉香格外浓郁。   闵元孟吃相优雅,先是小小咬了一口,外层的肠衣便被咬得脱了节,肠衣弹牙柔韧,肠肉鲜香无比,一下便激起了闵元孟的食欲。   小太监在一旁,见闵元孟又胡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心下有些不安,但是看到对面的明轩也在大快朵颐,便又努力安慰自己。   只见闵元孟就着火腿肠,用筷子挑起一撮米饭,送入了嘴里,咸香的味道被米饭很好的中和,他看上去十分满意,笑着眯起眼。   小太监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四皇子居然!居然吃米饭了!   四皇子从小便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所以也长得瘦小。   而每次吃饭,都要皇后娘娘或者嬷嬷连哄带骗,最近又病了,更是一口米饭都不肯吃,没想到,居然因为一个火腿肠,主动吃饭了!   小太监啧啧称奇,却又不敢多言,心想一定要和明轩小公子处好关系,万一小祖宗下次不吃饭,还能厚着脸皮求一求火腿肠,也不至于让自己挨皇后娘娘的骂。   他就这么想着,明轩和闵元孟两人的火腿肠,便徐徐消了下去,一根已经见了底。   闵元孟餐盘中的米饭,竟然足足吃了一大半!   这是他这一年来,发挥得最好的一次了,小太监激动不已,甚至盘算着等会儿要回宫找云梅姑娘领赏。   一顿饭吃饭,闵元孟已经打起了饱嗝,但是他极力忍着,不想在明轩面前丢脸。   明轩则整齐地收拾了餐盘,准备送回洗漱池边上。   闵元孟问道:“还要自己收餐盘吗?”   明轩道:“我见别人都是自己收的,不过……殿下不必动手了,我来帮你吧。”   闵元孟一旁的小太监还是有几分眼色,便道:“奴才来吧。”   闵元孟却摁住他,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小太监有些诧异,却忐忑地看着闵元孟起身,自己将桌面收拾干净,送去了洗漱池。   他本就不想特殊化,越特殊……便越没有朋友啊。   明轩见四皇子如此平易近人,便也心生好感,道:“殿下,火腿肠好吃吗?”   闵元孟点点头,他本就没什么架子,除去皇后嫡子的身份,也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明轩笑起来,道:“下次我让婶婶多做一下,咱们再一起吃吧!”   咱们!?   这个称谓,似乎很亲密。   闵元孟心中一暖,可顿时又觉得不对劲,便拉下脸,道:“不必了。”   讨好他的人太多,母后同他说过,无缘无故对他好的人,都不可相信。   明轩有些奇怪,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又变脸了?   他便问道:“殿下怎么了?”   闵元孟抿了抿唇,道:“没什么……我不喜欢,别人讨好。”   明轩笑了,道:“我这不是讨好殿下,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分享啊!”   “朋友?”闵元孟抬眸看他,他比明轩大了两岁多,本来应该是哥哥的,可因他长得瘦小,便也没有比明轩高出多少,两人看起来更像是同龄的玩伴。   明轩点点头,道:“我们一起吃过饭了,一起分享零食,一起聊天,可不就是朋友吗?”顿了顿,明轩又皱起眉头,道:“还是说,四殿下不想和我做朋友?不愿与我一起玩耍?”   孩子就是这般,想交朋友,不想交朋友,都会直白地说出来,比成人的世界简单多了。   闵元孟一愣,有些惊喜,又有些羞怯,他连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是喜欢交朋友的。”   虽然他并没有朋友。   他怕明轩生气,便又继续道:“我是愿意与你一同玩耍的。”   他实在太渴望玩伴了,尤其是不怕他,不讨好他,能真诚待他的玩伴。   明轩也甜甜一笑,道:“好!那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好朋友了!”   闵元孟也会心一笑:“嗯!好朋友!”   ***   翊池宫。   今日一众妃嫔给文皇后请安时,沁嫔又没来,文皇后觉得沁嫔过于目中无人,待众人走后,便气得摔了一个杯盏。   就在这时,闵元凯一脚踏进了正殿,差点被杯盏的碎片溅到。   他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母后,怎么了?”   文皇后看他一眼,冷冷道:“没什么。”   闵元凯知道母后一向不与他多说什么,倒是也习惯了。   便默默立在了一旁。   此时,云梅来报:“娘娘,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文皇后怒气还未消散,哪里吃得下?她看了看闵元凯,又往门口瞧了瞧,问道:“元孟呢?”   闵元凯如实答道:“元孟非要去太学的膳堂用饭,儿臣拦也拦不住……”   文皇后正好一肚子气没处发泄,便轻斥道:“什么叫你拦了拦不住?你都多大了?连弟弟都照顾不好么?”她一连串的发问,让闵元凯不由得有些委屈。   闵元凯有些惧怕文皇后,便低声道:“确实是元孟自己要去的,他非要和别人去膳堂用膳,我有什么办法”   文皇后面色冷酷,道:“你早上出门前,母后怎么交代你的?你弟弟的风寒才好,需要休息和调理,怎能随意吃外面的饮食?你弟弟要去,你都没法说服他,你就这般没用么!?”   闵元凯委屈极了,道:“母后为何不怪四弟任性妄为,却要怪我无力劝阻!?”他再也忍不住了,将一肚子苦水倒了出来:“母后如此宠爱四弟,我如何管得了他!?若是他不高兴了,母后定是要罚我!可我不管他,母后还是生我的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此不招母后待见!”   文皇后一愣,面色愠怒更甚。   云梅在一旁看着,也有些不忍。   二皇子事事力争上游,其实与皇后的性子更像,但当年皇后与宁贵妃几乎同期产子,闵元凯比太子小了点,他出生时,皇帝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宁贵妃母子身上,便让皇后更觉得自己被冷落。   原本她也希望用孩子拉回皇帝的心,可到了后来,她便彻底放弃了这条路,连带着当筹码的二皇子,也见之不耐。   云梅出声劝解道:“二殿下,您是兄长,皇后娘娘自然对您给予厚望,所以要求定然要严苛一些,您要体谅娘娘才是。”   闵元凯不出声,他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今他双目通红,看着文皇后,仿佛在等她对这话的确认。   文皇后仍旧一脸冷漠,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走了。   留着闵元凯独自呆在原地,心中的火一分一分冷下去,直到结成了冰。   ***   春末夏初的夜晚,微风掠过,带了满院桂花香。   秦修远今日回得早,一进院子,便见小厨房灯亮着。   他嘴角弯了弯,便入了小厨房。   只见唐阮阮身着一身雪白纱衣,在灯光的照耀下,如流水一般轻盈,她神色温柔,正在摆弄着手中的食物。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在做什么?”   唐阮阮抬起头,顾盼生姿:“凉糕。”   秦修远净了净手,道:“凉糕?听起来似乎很解渴。”   唐阮阮微笑:“确实很解渴,已经做好了,我们去院中一边乘凉,一边吃吧?”   说罢,便将两份凉糕端到了院中的圆桌上。   秦修远笑着看她,背影婀娜,卿卿多娇。   秦修远也在圆桌面前坐下,唐阮阮递给他一个小勺子,道:“要从边上吃起呀!”   秦修远挑眉:“为何?”   唐阮阮笑道:“因为边上的最甜。”   说罢,她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秦修远用勺子,轻轻戳了一下这凉糕,凉糕微微一抖,又弹又滑。   浅黄色的凉糕,圆圆地堆砌在盘子中,上面还浇了红汤汁水,汁水顺着凉糕壁流到了四周,好像一轮明月的圆形光晕一般。   秦修远饶有兴致地舀下了一口,凉糕又香甜,又软弹,凉丝丝,糯糯的,非常可口。   秦修远心中十分满意,嘴上却说:“不甜。”   唐阮阮一愣,道:“难道是红糖水放少了么?”她还没有开始吃,于是开始回想是不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秦修远低声笑:“没有你甜。”   唐阮阮微怔,面上羞赧,道:“好好吃你的凉糕。”   秦修远看她笑意盈盈,又道:“我要吃你的。”   唐阮阮好脾气地舀了一勺自己的凉糕,送到他嘴边。   秦修远凤眸微挑,启唇吞下,一脸满意。   他又道:“我还要,吃你。”   唐阮阮以为他还要吃凉糕,便继续舀,可舀到一半,她顿时反应过来,唐阮阮抬眸,嗔他一眼,一双杏眼波光粼粼,潋滟生春。   她连瞪他都是温温柔柔的,令人欢喜不已。   此时,却有一个声音不着调的响了起来:“咦,三叔为何要吃婶婶?”   明轩的小脑瓜,突然从唐阮阮背后窜了出来,笑嘻嘻问道。   秦修远顿时一呛,猛烈咳嗽起来!   唐阮阮面红耳赤,却立即起身给他倒水:“没事吧?”   秦修远面上涨得通红,他上气不接下气,却不忘恨恨瞪了明轩一眼。   明轩虽然不知道三叔为什么瞪他,但总归是有些怕的,便躲到唐阮阮身后,道:“三婶,其实我是来看你的!我一日不见你了,真想你呀!”   秦修远好不容易平复的咳嗽,又响了起来——这个小兔崽子,这么晚来,准没好事!   唐阮阮一脸笑意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今日去太学,可还适应吗?”   明轩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太学可好玩啦,先生讲的内容很有趣,同窗们也很友善,而且,我还交到了新朋友!”   唐阮阮笑眯眯问道:“是什么样的新朋友呀?”   明轩道:“是四皇子呢,他还与我一起吃火腿肠了呢!”   四皇子,秦修远眸色微变,皇后与秦家势不两立,但孩子却是无辜的,他想了想,便继续问道:“他可有问你我们府上的事?”   明轩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没有……他只问了我,我婶婶还会做些什么吃食……”   这回答,让秦修远和唐阮阮都有些忍俊不禁,秦修远点点头,道:“你和朋友们一起玩可以,但是要注意分寸,不可把我们府上的事,说与大家听,知道吗?”   明轩会意道:“我知道了,三叔!”   可他又转向唐阮阮,道:“三婶,你送我的零食大礼包……这才一天呢,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嘿嘿嘿……”   他看着唐阮阮,一脸谄媚。   唐阮阮笑道:“好,下次我再给你做些好吃的带去,好不好?”   明轩听了,高兴地想要鼓掌,可秦修远见他如此,却有些头疼,道:“你婶婶哪能天天给你做吃食?当心累着她了。”   明轩小脸上有点失落,他嘟起嘴道:“可是,我的同窗们,都在问我,哪里能买到这样好吃的零食呢!大家伙儿都想吃!”   唐阮阮心中一动,道:“对了!”   她看向秦修远,道:“阿远……其实我早就在想,要不开个零食铺吧?我反正日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打发一下时间。”   秦修远笑道:“零食铺?你想当老板娘?”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我本来就爱下厨,我们可以雇一些厨娘,我来教她们做零食,然后再找一些人来看门面,这样,就可以做出许多零食来,还能赚钱补贴家用呢!”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补贴倒是不用,你若是赚了钱,自己买些喜欢的东西便是,总之,你想去就去做,开心就好。”   唐阮阮没想到秦修远这么支持自己,原本这个时代,女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像她这样突发奇想来做生意的,倒是少之又少。   可她转念一想,又担心秦老夫人不支持,心中便有些忐忑。   秦修远看出了她的担忧,道:“若是母亲那边有疑虑,便由我来说。”   唐阮阮一愣,杏眼一弯,道:“你真好。”   秦修远凤眸微扬,很是受用,又继续道:“不过,看店的掌柜伙计,由我来安排,好不好?”   唐阮阮勾唇看他:“好!”   明轩听了,乐得差点跳起来,他激动道:“这说明我们马上就有零食铺了吗?我可以每日去拿吃的吗!?”   唐阮阮温柔一笑,道:“可以!但你要少吃些甜食,免得牙齿被虫蛀了!”   明轩听了,乖巧点头,道:“是,婶婶!”   时辰不早了,秦修远便派人将明轩送回了大嫂那里,等他回到卧房,却发现唐阮阮正坐在桌前,在写着什么。   凑近了一看,原来她正在认认真真地列清单,全是些吃食的名字。   唐阮阮见他过来,便道:“阿远,你快来看,这都是我想好的,到时候要去卖的零食。”   秦修远也颇有兴趣看了看,突然蹙起了眉,道:“为什么巧克力也在里面?”   唐阮阮一愣,道:“巧克力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秦修远一本正经:“当然不行了,这不是只能做给心爱之人吃吗?”   唐阮阮见他如此较真,不由得有些好笑,道:“那也可以买来送给心爱之人啊!”   秦修远仍然摇头,道:“不行,你只能做给我吃。”   唐阮阮无奈,道:“可是这个肯定很好卖呢……”   秦修远凤眸一抬,威胁道:“那我自有办法,让巧克力卖不出去。”   唐阮阮听了,有些哭笑不得,道:“好好好,依你依你!”   秦修远嘴角微勾,得逞地笑了笑,道:“其他的,便没什么了,不过,你列这么多,得请多少厨娘或者帮工呢?”   唐阮阮想了想,回答道:“大约三到四位吧,他们专门负责做吃食,铺子里还需要掌柜和伙计……。”她突然想起来秦修远之前说过的话,便问道:“对了,你说掌柜和伙计你来安排,可是有合适的人选了?”   秦修远点了点头,道:“我军营里的士兵们,但凡为国战死,都会有一笔抚恤金,但是这抚恤金是不够遗孀生活的,所以我想着,若是这边需要人,我可以从那些遗孀里,挑选一些可靠之人,吸纳进来。你认为如何?”   唐阮阮眼睛一亮,道:“这样很好呀!既知根知底,又帮助了他们,岂不是好事一桩?”   秦修远笑了笑,又道:“你可想好在哪里开店了吗?”   唐阮阮小嘴微嘟,道:“没有呢……我对帝都的路线都不太熟悉……”   这话是真的,她自小去哪儿都是人陪着,从未自己研究过路线,更不知道铺子开在哪里,会生意兴隆。   秦修远道:“我觉得开在北二街或者南一街就不错,北二街离家里近,你看铺子来回也方便,而南一街那附近有不少学堂,孩子们放了学,人流量肯定不小。”   唐阮阮一脸兴奋,道:“好,那我明日就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铺子。”   说罢,便要起身去找地图,秦修远连忙摁住她,道:“别去找了,明日我带你去便是。”   唐阮阮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好。”   秦修远出完了主意,微微一笑,突然道:“其实开铺子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过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想吧。”顿了顿,他看向唐阮阮,凤眸中含了几许期待:“阮阮,我饿了。”   唐阮阮放下笔,道:“你怎么又饿了?想吃什么,我去做吧。”   秦修远笑了笑,他伸手,一把揽过她的腰肢,低声道:“你真是个傻姑娘……我说的,不是那种饿……” 第113章 香芒慕斯 芒果容易过敏。   唐阮阮顿时明白过来, 羞得脸色通红。   她娇他一眼,道:“你如今怎么这么……没、没羞没臊了。”   秦修远理直气壮道:“我喜爱我的夫人,日日都想亲近, 怎么了?”   唐阮阮抿唇一笑, 小脸犹如娇花一般。   秦修远对她这副羞涩的模样简直爱不释手,便一把推开桌案上的纸笔, 然后将她抱起,放到了桌上。   唐阮阮一愣, 道:“在这儿?”   秦修远坏笑:“嗯, 我想在这儿。”   唐阮阮面上更热, 道:“不行……我、我……”   秦修远声音含着一丝蛊惑, 道:“试试嘛,好不好?如果不喜欢, 我们再去榻上……”   说罢,轻轻揉开她两方膝盖,纤细的脚踝绕到他窄腰上, 她坐立不稳,不自觉便搂上他的颈。   唐阮阮的脸更是红得娇艳欲滴。   秦修远一手托着她的腰, 一边在她耳边低语:“白天看不见你, 便忍不住想你……”   他轻轻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 引得她微微心颤。   夜灯微闪, 两人的身影逐渐重合, 亲密无间。   她从拘谨到放松, 再到逐渐变得欢愉, 秦修远尽收眼底,他嘴角微勾,十分爱怜, 喃喃道:“阮阮……你好美……”   唐阮阮眼神迷离,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秦修远低低笑开,拥着她不肯放手。   满桌物件铺洒一地,让人无暇顾及。   酣畅淋漓过后,又是一夜好梦。   ***   御花园。   “云梅,不知不觉居然就到初夏了。”文皇后捻着花朵,所有所思道。   云梅恭谨站在一旁,道:“是呢,娘娘,日子过得很快。”   文皇后眼眸微眯,是很快……再过不久,刘植便要被处决了。   文皇后压低声音问道:“大理寺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云梅也小声道:“娘娘,都安排好了……”   文皇后又道:“也不知道刘书墨那个书呆子……到底想明白了没有。”   云梅道:“他不会背叛我们吧?”   文皇后嗤笑一声 ,道:“他如此迂腐,怎么敢?”   云梅心中还是有些不安,问道:“娘娘,您确定要这样做吗?”   文皇后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可又随即坚定了下来,道:“事到如今,本宫已经没有退路了……如今皇帝和镇国将军府的心结近乎揭过,秦修远世袭爵位,大权在握。太子生母又是老镇国公义妹,那太子便是和镇国将军府沾亲带故的,他们不扶持太子,又扶持谁?退一万步讲,若是皇帝要易储,也不见得把皇位留给我儿,毕竟沁嫔那个贱.人,妖媚惑主,谁知道会不会落到她头上!”   仅凭她一人之力,不可能撼动皇位。   云梅道:“可您毕竟是皇后,将来不论谁登基,您都是太后……且太子生母已经殁了,他不尊您,尊谁呢?”   文皇后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闵元琅这小子,看着憨傻,实则是扮猪吃老虎。”   顿了顿,她道:“从他被立为太子以来,看似畏畏缩缩,小错不断,但没有哪件事是触了皇帝逆鳞的,大臣们就算参奏,皇上也是训斥两句便罢了……本以为皇帝极少去看望太子,是因不喜他,或者见到他会睹物思人,引起忧思……现在看来,皇帝其实一直在保他!无论是宁贵妃还是沁嫔的儿子登基,未来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活路?”   文皇后想到这,便有些后悔,自己这三年就不该存侥幸心理等皇帝易储。   其实刘植早就劝过她,要早早动手,但她心中总是对闵成帝抱了一丝幻想,以为宁贵妃走后,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从音贵人的事件看来,皇帝怎会不知道后宫的小动作?他只是不想理罢了,坏事皇后去做,最终烂摊子也让皇后去收,自食其果。   只要没动到他的心尖儿上,他就视她为无物。   这种常年累月的忽视,让文皇后心中十分气闷。   她手指不自觉用力,便拧断了花枝。   文皇后愤恨:“皇位只能是我儿的,别的人,都要为我儿让路!”   云梅见皇后越想越气,便安抚道:“是是……皇后娘娘莫急。”   不过云梅想道,皇后毕竟有两个儿子,但她明显更偏爱小儿子,到时候若真的夺得皇后给四皇子,那二皇子又如何自处呢?   文皇后面上心中戾气隐隐下去了几分,道:“最近元孟怎么样了?中午老是不回来用膳……不过看着,晚膳似乎食欲比之前要好。”   云梅回应道:“奴婢打听了一下,最近四殿下在太学结交了朋友,每日一起上学,有时还一起蹴鞠、骑射,说是十分开心。如今早上都不用叫起了,一大早便自己起来,眼巴巴地盼着去太学。”   文皇后听了,却蹙眉道:“什么朋友!?是哪家的孩子?”   云梅一愣,道:“这个……奴婢晚些再去问问。”   文皇后嘱咐道:“元孟这孩子天真善良,容易被人哄骗,切莫让他接触到那些别有居心的人,此事务必要详查!”   云梅急忙道:“是,娘娘!”   文皇后又道:”对了,上次让你找的巫医……何时能入宫?”   云梅道:“已经在帝都安置下来了,娘娘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进宫。”   文皇后笑了笑,道:“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   莫府。   “公子!”管家莫伯迈着步子,来到了书房,他有事要向莫临请示。   莫临此刻正在书房练字,见莫伯来了,便微微一笑,道:“莫伯,何事?”   莫伯道:“我们在南一街的铺子,有人想租下来,可我一问,才知对方也是高官,也不说租下来是做什么的,便来请示一下公子。”   莫临不徐不疾问道:“是哪家?”   莫伯道:“就是如今风头正盛的镇国将军府。”   莫临平静的面色,变得有些惊喜:“你说是镇国将军府?”   莫伯点点头,道:“公子也知道,我们来帝都之前,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希望您在朝堂站稳脚跟,您如今是在文官之列,入仕时间也不久,若是贸然和镇国将军府扯上关系,也不知有没有影响?”   连莫伯都知道,朝堂之中文武不和,仿佛站队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莫临笑了笑,道:“无妨……我还正愁与他们没有交集呢。”   莫伯一愣,道:“什么意思?”   莫临轻咳一下,面色红了红,道:“没什么……对了,他们要租哪间?”   莫伯道:“南一街一共十几间铺子,咱们一共有两间,他们想一并租下来,按照市价租吗?”   莫临道:“不收租金都行……”可他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好,镇国将军府定是无功不受禄的,便道:“算了,比市价便宜两成便是,就说敬重他们是忠勇世家,所以才让利。”   莫伯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还是点了点头。   莫临又道:“对了,莫伯,你把这铺子,前后左右的铺面,都买下来吧。”   莫伯有些疑惑,道:“可是公子,这条街上,最好的铺面已经在咱们手上了,难道还要买其他次要的铺面吗?”   莫临勾唇一笑:“是,我自有用处。”   莫临心中有几分窃喜,到时候随便用周边的铺子做些什么都好,只要秦修遥去了,他便能“偶遇”了。   “对了。”莫临又交代道:“莫伯,先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别让他们知道,租的那间铺子是我们的。”   莫伯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心中着实奇怪,公子又要让利,又不让人家知道,如此好事,怎么就没有落在自己头上!?   南一街。   “什么?还能便宜两成?”秦修遥一脸惊讶,道:“掌柜的,你也太好了!”   秦修远带着唐阮阮看了好几日的铺子,在北二街和南一街之间,最终选定了南一街的双铺面,这里临近街口,十分兴旺,附近还有学堂,若是放了学,孩子们路过这里,便更加热闹。   唐阮阮选定了,便打算立即定下来,而秦修远因为有事进宫,便让秦修遥来陪着了。   唐阮阮却问道:“掌柜的,为何突然便宜两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唐阮阮自然要弄清缘由。   掌柜的笑眯眯,道:“两位不是来自镇国将军府吗?听闻老镇国公和虎啸将军沉冤得雪了,两位都是为国捐躯的,百年忠勇世家,谁人不敬重?我只是聊表心意罢了。”   唐阮阮闻声,笑了笑,道:“多谢掌柜的,若是如此,这两成租便更不能少了,我们还是按原价格定吧。”   掌柜的又推辞了两次,实在无法,只得按照她的意思办了。   签完租契之后,两人便开开心心地回了镇国将军府。   飞檐阁之中,王云望早就等在了这里。   “阮阮,阿遥!”王云望见她们回来了,连忙兴奋地迎了上来,问道:“成了么?”   “成了!”秦修遥激动道:“我们的铺子已经拿下了,等修缮一番,再把人手找齐,物件置备妥当,便可以开业了!”   唐阮阮笑道:“瞧你们俩开心的!”   王云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清轩明轩都入学了,我闲着无聊嘛……”   唐阮阮笑了笑,其实她也担心大嫂一个人整日闷在飞云阁,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找点事情,充实一下生活。   唐阮阮便道:“开个零食铺子不是个简单的事,自然是需要大嫂和阿遥帮忙的。”   王云望道:“阮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便是!”   秦修遥也道:“我也是!”   唐阮阮点点头,道:“好,待把人找到之后,还要请大嫂与我一起来教习厨娘们,阿遥来负责掌柜伙计的教习好不好?”   两人连连点头,对即将开业的零食铺充满了期待。   她们三个人在一起,聊得十分起劲,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   唐阮阮道:“大嫂,阿遥,你们先坐坐,我去做些茶点来。”   说罢,她便转身入了厨房。   前两日做给明轩吃的饼干还剩一些,她轻轻摸了摸,还十分松脆。   唐阮阮见到厨房中,有刚刚送来的香芒,非常新鲜,散发着诱人的果香,她灵机一动,不如做一个香芒慕斯吧!正好大嫂和阿遥都没有吃过!   于是,她便找了个盘子,将饼干放在其中,垫上了吸油纸,然后用擀面杖一点一点将饼干压碎。   脆生生的饼干,在擀面杖的敲打之下,很快便不堪重负,变成了饼干渣,再滚两圈,变成了沙状。   由于没有密封袋,她便只能小心翼翼地将饼干沙倒了出来,放入了大碗里面。   然后将加热过的黄油,逐渐倒入了饼干沙中,饼干沙逐渐凝结到了一块,她便急忙用勺子搅拌起来,直到所有的饼干沙都已经变色了,才罢手。   接下来,她拿出圆柱形的蛋糕模具,在底部铺了一层油纸,这油纸是顺利脱模的关键。   然后,她将搅拌过的饼干沙倒入了蛋糕磨具中,她便用勺子将饼干沙细细地压紧,压了一次还不够,她又继续按压了一遍。   就像一个小小的沙滩,经过两轮之后,被她按得非常平整。   然后她便将冰篓的小门打开,把饼干底放了进去。   她净了净手,又拿起一个香芒,这香芒黄澄澄的,硬中带了一点绵软,正是成熟的好时候。   唐阮阮拿起来闻了闻,香芒的清香令她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   她将几个香芒洗了洗,然后便将香芒摆在了案板之上,用小刀轻轻地从中间剖开,鲜嫩多汁的香芒果肉,便呼之欲出了。   她将切开的香芒,横竖划了好几道,整片香芒被划成了小格子一般,她用小汤匙一挖,便将香芒果肉,剔了下来。   一颗颗饱满的方块果肉,掉到了大碗中,马上就要被打成果泥。   她便拿出了之前做的简易榨汁机来,将香芒压成了果泥。   简单过筛一遍之后,除去了果肉中的植物纤维,果泥便细腻了不少。   她将果泥和丁吉利片,一起放入奶锅中加热,知道丁吉利片逐渐融化,与果泥融为一体,她便将锅端起,将果泥倒出来,放到一旁备用。   徒手做慕斯蛋糕,最麻烦的就是奶油打发,她将奶油和糖放在一起,努力用手转圈打发,转速要十分快,才可以媲美电动的打泡器。   她自己打得满头大汗,心道,到底是不如大嫂的臂力,还是得多多练习才行。   她又将香芒果泥与奶油混合到了一起,白乎乎的奶油,和明黄的果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耐心地将两者搅到了一起,沿着顺时针一圈又一圈,然后就变成了一大碗浅黄色的奶糊。   奶糊被倒入饼干底之中,充满了整个蛋糕磨具,看着十分丰润,然后她便加了几块香芒果肉,间隔摆放到了奶糊里。   然后,便将这半成品,放入了冰篓里。   唐阮阮做得微微有些出汗了,此时,秦修遥走了进来,道:“嫂嫂,需要我帮忙吗?”   唐阮阮微微笑:“不必啦,这香芒慕斯要冻一会儿才好吃,别急哦!”   秦修遥点点头,道:“不急不急!不过,这是什么?”她指了指冰篓子,有些疑惑。   唐阮阮道:“这是我为了做冰饮,特意让人打造的。”   其实就是一个木篓,中间用隔板围了个圈,然后放了许多冰块,可以让冰块许久不化。   算是一个简易的冰箱。   秦修遥面露好奇:“冰饮?”   唐阮阮点点头,道:“不错,夏日快要来了,有许多冰饮可以做呀!”   秦修遥想了想,道:“夏日里……除了绿豆汤、冰银耳莲子羹……其他的冰饮倒是没怎么吃过。”   唐阮阮调皮一笑,道:“今年夏天,定让你饱口福!”她细细数了起来:“你知道吗,夏日最不能缺的,便是冰淇淋。它是用牛乳、水果、巧克力、坚果等一起制成的,吃起来冰凉舒爽,你一定会喜欢的。”   秦修遥喉间轻轻咽了咽,道:“嫂嫂说的冰淇淋,我从没吃过……还有别的吗?”   唐阮阮一边摆弄手中的香芒果泥和丁吉利片,一边道:“还有冰沙,就是将冰块打成碎碎的细沙,在上面浇上果汁、牛乳、水果、蜂蜜等,像一座小小的冰山,一口下去便能沁人心脾,是解暑圣品。”   “还有呢?还有呢?”秦修遥恨不得拿个小本本记下来,她生怕到时候错过了哪样吃食。   唐阮阮想了想,道:“还有冻柠水、棒棒冰、芋圆糖水……数不胜数,属于夏天的美食,真是太多了!”   秦修遥期待极了,道:“真想赶快过夏日啊!”   此时,王云望也走了进来,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冰饮?”   秦修遥将刚刚的美食复述了一遍,又道:“说得我现在都想吃了!”   王云望微微一笑,道:“冰饮偶尔吃些无妨,不过姑娘家,还是少吃些寒凉的为好。”   她又对唐阮阮道:“尤其是阮阮,如今也成了亲,若是身体太寒,是不易有孕的。”   唐阮阮听了,不禁面色一红,道:“大嫂……我还早呢……”   秦修遥听了,也笑道:“那不如都给我吃吧,反正我还没嫁呢!”   唐阮阮莞尔一笑,道:“那可说不定……万一很快就嫁了呢?”   秦修遥面上热了热,道:“嫂嫂胡说什么……”   唐阮阮问道:“那莫大人,最近没有约你出去?”   秦修遥面色更红,低声道:“哪能总是一起出去……毕竟,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又不熟。”   唐阮阮闻声,佯装赞同,道:“说得也是,原本零食铺开业,我还想请莫大人一起来聚聚的,既然不熟,那便算了……”   秦修遥急忙开口,道:“开业?”她转了话头:“开业的话……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嘛……请他来凑个数,也无妨的……”   王云望和唐阮阮一下便笑了出来,唐阮阮道:“还说不熟!”   王云望看着这知慕少艾的少女,心中也有些开心。   当年秦修逝护着的小姑娘,如今也长大了,也开始有了心上人。   三人笑闹之时,唐阮阮也将香芒慕斯的镜面做好了,这镜面便是由丁吉利片和果泥调制而成的,只需要倒到冻好的慕斯上,就像一块黄色的小镜子一样,光滑无暇。   唐阮阮看了看这慕斯蛋糕,道:“可能还需要再冻一会儿,晚上才能吃呢。”   她原本便想着做来当下午茶,但是这冰篓子的效果着实比不上冰箱,所以还没有冻得成型。   秦修遥顿时有些失落,道:“那嫂嫂,你可记得给我留一点噢!”   唐阮阮轻轻点了一下,笑道:“什么时候少了你的?”   王云望笑了笑,也道:“那我也先回了,明轩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就在这时,便听到了一阵快乐的脚步声:“母亲!婶婶!”   众人回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到。   明轩连书箱都还未放下,便来了飞檐阁。   王云望见他跑得满头大汗,便道:“你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明轩道:“今日放学早,我便早些回来了。婶婶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他卖力地踮起了脚,使劲往小厨房的案板上看去。   唐阮阮指了指香芒,道:“我在做香芒慕斯蛋糕,晚上就能吃啦!现在咱们就先吃点香芒吧!”   说罢,她便将新鲜的香芒切下来,装进了盘子里,端到了院子中。   明轩眼巴巴地看了看香芒慕斯,追出去问道:“婶婶,这香芒慕斯……我能带去太学,与我的朋友一起分享吗?”   唐阮阮想了想,道:“可以,不过需要加点冰块,不然化了的话,就不好吃了。”   明轩听了,笑得眯起了眼睛,道:“太好了!我要和四皇子一起吃慕斯蛋糕!”   王云望听了,不由得皱了皱眉,道:“你如今怎么日日都和四皇子一起玩?”   四皇子是皇后幼子,而皇后又一向与镇国将军府不对付,曾经宁贵妃在时,一直是针锋相对的。   然而这些明轩都不懂,他只觉得四皇子为人和善,在一起有趣儿,便总是在一起玩。   唐阮阮却道:“算了,大嫂,明轩还是个孩子……大人之间的纷扰,还是不要影响他们为好。”   王云望听了,便只得点了点头。   然后,唐阮阮又告诉明轩,道:“不过,香芒是一种容易引起过敏的食物,有的人是不能吃的,你若是要分享给别人,可以先问问别人,之前有没有吃过芒果一类的食物,知道吗?”   明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什么是过敏?”   唐阮阮道:“过敏就是你的身体不适合这种食物,轻则有些不适,重则会要了性命,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说到这,唐阮阮愣了一下,原身的记忆中,似乎突然浮现了一个人……他也不能吃香芒,哪怕沾一点儿,都会浑身奇痒无比……   明轩见唐阮阮愣了,问道:“婶婶,你在想什么呢?” 第114章 梦想 母后若是对我的朋友出手,我便再……   可是这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却再也捕捉不到了。   似乎唐阮阮占据这具身体越久,原主的记忆就越模糊。   她喃喃道:“没什么。”   唐阮阮缓了缓,道:“明早你上学前, 来婶婶这边拿便是。”   明轩听了, 开心得不得了,道:“谢谢婶婶!”   然后, 吃完香芒便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   翌日。   午后的太学,十分静谧, 大多学子们都在课堂中小憩。   学堂门口的长廊上, 有一处长台, 明轩坐在上面, 两条小腿一荡一荡地,十分惬意。   “你在想什么?”少年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明轩一回头, 露出笑脸:“四殿下!”   闵元孟也微微一笑,遂坐在了他的身边。   明轩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就是胡思乱想, 不值一提。”   闵元孟听了,却来了兴趣, 道:“那我更想听一听了。”   他的贴身太监站在一旁, 默默候着。   明轩挠挠头, 道:“我在想……未来做什么……”   闵元孟一愣, 道:“未来……做什么?”   明轩点点头, 道:“是啊, 我父亲是将军、两位叔叔都是将军, 我们秦家的男儿都是要上战场、做英雄的,可是我母亲不想让我也走这条路。”   闵元孟问道:“为何?”   明轩道:“因为我祖父和父亲都战死沙场,连二叔也受过重伤, 一辈子都拿不了弓箭了。”顿了顿,他道:“母亲怕我也会受伤,所以便不支持。”   他笑了笑,接着道:“她曾经都不准我习武,如今好不容易同意了我习武,却说希望我未来不要从军。”   闵元孟想了想,道:“你母亲的担心,倒是也不无道理。”   明轩道:“我知道……可我,我还是想做一名武将,我愿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我想成为我父亲一样的人。”   在明轩心中,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他的榜样。   闵元孟道:“可是你母亲不支持,你又如何呢?”   明轩道:“那我就去求,就去哭,就去闹,总之,我想要尽一切办法,让母亲支持我。”他眼神坚定,道:“若是她还是不同意,我便偷偷去。”   闵元孟有些惊讶,道:“你……还能这样么?”   明轩挑眉道:“为何不行?我三叔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我既然想好了,就要努力走下去。”   闵元孟面色微怔,明轩的脸蛋红扑扑的,带着一股稚气,可态度却十分执着,眼中有种异样的光芒。   明轩又问道:“殿下,有没有想过,长大了想做些什么呢?”   闵元孟微愣,道:“我……我没想过……”   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是母后给他安排,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想法和主张。   如今,被明轩这么一问,他突然有些羞愧。   他比明轩年长了两岁,可和明轩比起来,他似乎没有任何梦想。   明轩见他面色有些不好,便道:“殿下,你怎么了?”   闵元孟垂眸,道:“我也不知道……我未来能做什么……”   他也不是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   在大闵,除了太子以外,其他的皇子成年之后,都会被送到封地去,大多数最终都成了闲散王爷。   闵元孟喃喃道:“说不定……我也就是做个无趣的王爷吧。”   明轩皱了皱眉,道:“为何非得做王爷?而且就算做了王爷,也不一定不能做别的事情呀……”   闵元孟一抬眸,道:“还能做什么?”   明轩想了想,道:“比如……可以做游侠,到处游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比如说,也可以经商,我听说许多经商的人都会去西域,能见到许多中原没有的东西……就像我婶婶,她是镇国公夫人,但她喜欢做美食,如今也准备开个零食铺子做老板娘,只要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呀!”   闵元孟白皙的小脸上,隐隐有些泛红,他听了明轩的话,心中有几分激动,道:“你说的对!我……我也应该有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回头看了一眼学堂,道:“我觉得做教书先生就很威风,我很喜欢,我也可以开私塾……我若还是王爷,还能开很多、很大的私塾!收尽天下学子!”   明轩点点头,道:“对对!殿下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很好了!”   两个少年越说越起劲,仿佛明日便能长大,立即就能变成心目中的样子。   午后的日光,照耀在两个少年的身上,投射成一对亲密的身影,默契非常。   ***   “元孟如今是怎么回事,为何还没回来?”文皇后见已经到了晚膳时间,可四皇子却还没有回来。   就在此时,二皇子却率先回来了。   “元凯给母后请安。”二皇子闵元凯,躬身给文皇后问安。   文皇后敷衍地点点头,道:“免礼,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元孟回来再一起用晚膳。”   闵元凯嘴唇微抿,道:“是,母后。”   闵元凯踱步到一旁。   文皇后便继续坐下等,她的目光是不是眺望门口,似乎旁边完全没有闵元凯这个人。   闵元凯偷偷看了一眼文皇后,心中有些不平。   小时候,母后也是对他极好的,可后来渐渐的,母后陪他的时间便少了。   自从四弟出生之后,母后便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弟弟身上,而他这个哥哥,在受尽了冷落。   身边的嬷嬷一直对他说,因为皇后娘娘对自己要求高,所以一直不给好脸色,可如今,他越发觉得,母后是因为不喜自己,才对自己如此疏远的。   闵元凯想到这,拳头微微攥紧,面色也有些难看。   突然,文皇后猝不及防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见他面有戾气,顿时怒气丛生,道:“你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难道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   闵元凯一愣,立即敛了神色,道:“儿臣不敢。”   文皇后冷冷道:“谅你也不敢。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本宫和皇上的嫡子,自然要做好嫡子应有的表率,在外不要给本宫丢脸。”   闵元凯俯首,道:“母后教训得是。”   文皇后又道:“如今元孟都不与你一起下学了,你可知他做什么去了?”   闵元凯道:“回母后,最近元孟总是与镇国将军府的秦明轩一起,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文皇后一愣,眉头蹙起道:“什么!镇国将军府!?”   闵元凯道:“是的,母后。”   “他怎么会跟镇国将军府的人混到一起!”文皇后面色愠怒,道:“元孟这孩子生性单纯,万一被人蒙蔽可如何是好?”   闵元凯有些意外,道:“秦明轩似乎比元孟还小……似乎也不可能蒙蔽他吧……”   他心道,秦明轩不过就是闵元孟的一个玩伴而已,值得这么紧张吗!?   文皇后瞟他一眼,道:“你懂什么!?”顿了顿,她道:“镇国将军府面上看起来忠心无二,实际上心怀鬼胎……无人谷的事忍了三年还要拿出来翻案,将堂堂左相捉拿入狱,这便是蓄谋已久的!”   闵元凯见文皇后如此生气,心中越发惊奇,道:“左相被囚,母后为何如此生气?”   文皇后面色一僵,道:“本宫不过是为忠义之士鸣不平罢了……”   闵元凯想了想,母后确实与左相没什么交集,便没有继续多问了。   就在此时,元孟带着小太监哼着歌儿回来了。   他一进门,便笑容满面地给文皇后请安:“恭请母后圣安。”   文皇后面色铁青,道:“你怎么才回来?”   闵元孟此时才发现母后有些不对劲,便道:“今日放学向先生讨教了些诗文,怎么了母后?”   文皇后对幼子到底是疼爱不少,她缓了缓语气,道:“那以后早些回来罢,莫要在太学逗留太晚了,也别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迹在一起。”   闵元孟听了,小脸皱了皱眉,道:“母后可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   说吧,他看了闵元凯一眼,定是二哥又嚼了舌根。   闵元凯不以为然,冷冷回敬他一眼,并不说话。   文皇后道:“没有什么闲言碎语,母后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和镇国将军府的秦明轩走得很近?”   闵元孟点了点头,道:“不错,明轩是我的好友。”   文皇后面上升起一丝怒意,道:“你可知,他父亲是什么人?”   闵元孟抬眸,直视文皇后的眼睛,道:“他的父亲是个英雄,曾经保家卫国,最终死在了战场之上……”   “一派胡言!”文皇后拍案而起,道:“你莫要听他胡说,他父亲和祖父,都是因贪功冒进死在战场上的,那都是咎由自取,他还拿此事诓你,便是为了接近你,获取你的信任!”   闵元孟听了,也有些不高兴,道:“明轩他何必拿这样的事诓我!?而且他取得我的信任有什么用呢?我们不过是好朋友而已。”   文皇后道:“元孟,你还小,不懂,他接近你定是有目的的!你莫要被他骗了,以后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闵元孟觉得母后越说越离谱,便道:“母亲何出此言!?明轩又没有得罪您,他对我也很好啊!我们中午还一起讨论未来要做什么呢……”   文皇后听了,心中一紧,道:“什么叫讨论未来要做什么!?”   她的儿子,未来自然是要问鼎那至尊之位的,这个问题不容有他。   闵元孟被文皇后的一连串质疑闹得非常不悦,便道:“为何不能讨论!?只要是我喜欢的,我便要去试!”   文皇后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道:“好,那你告诉母后,你要去做什么?”   闵元孟知道文皇后心情不愉,但仍然不想委屈附和,便道:“我想去做教书先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还可以去做劫富济贫的大侠,哪里有不平,哪里便有我……”   “你!”文皇后实在忍不住了,她气得一步跨到闵元孟面前,道:“他这便是在蛊惑你!他会让你变得胸无大志!你看看,这才几日啊,你堂堂正宫嫡子,居然想着到宫外去做教书匠、什么大侠?”   文皇后抓住闵元孟的胳膊,道:“这些事不许再想了!”   闵元孟气不过,道:“为何别人都能想,我却不行!?在这皇宫里待一辈子有什么好?”他毫不畏惧地直视文皇后,道:“母后待了这么多年,你可有哪一日很开心吗!?”   文皇后气得嘴唇微抖,她愤然抬手!   闵元孟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绷着,道:“母后要打便打吧!我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   “你!”文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云梅连忙来扶她,道:“娘娘,莫气坏了身子,四殿下还小,您莫要把他的话当真了。”   闵元孟却不买账,道:“我已经十岁了!母后,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文皇后气得又要上前打他,云梅仍然努力安抚。   文皇后最终,仍然没下得了手,便道:“云梅,给太学那边传话,从明日起,不许秦明轩来上学了!”   云梅一愣,道:“可是……这太学是受唐阁老管辖的……咱们,怕是说不上什么话……”   闵元孟听了,小脸气得发白,道:“母后怎能这样?明轩做错什么了,居然不许他上学?”   文皇后怒气冲冲道:“他让你生了不该生的想法,便是该罚!”   闵元孟一脸不服,道:“母后真是蛮不讲理!你将我置于何地!?”   文皇后见他眼睛泛红,心中也微微有些不忍,道:“母后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说罢,伸手揽住他的胳膊,闵元孟气得甩开了她,道:“母后若是对我的朋友出手,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文皇后的怒火再次腾然而起,道:“你!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她唤道:“来人,把他带下去,关在寝殿中面壁思过,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得外出!”   闵元孟鼻子微抽,紧紧抿着唇,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他倔强转身,看都不看文皇后一眼,便走了。   文皇后疲惫地叹了口气,极其失望。   此时,闵元凯却站在一旁,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   南一街上,最大的铺面最近开始修缮了,小工们来往不绝,路过的百姓都纷纷侧目,如此好的地段,到底是用来做什么买卖的?   “这边再收拾一下!”秦修遥一身绯色衣裙,长发高高束起,显得英姿飒爽,明媚无方。   她站在铺子的门口,指了指旁边的角落,便有小工上去收拾了。   这铺面非常大,原是两个铺子,他们租下来之后,便将中间的门打通了,变成了一个通铺,显得宽阔不少。   铺子的一楼准备用来做零售,做些散客生意;   二楼设了几间雅座,可以用来谈批发的生意。   如今唐阮阮在家忙着训练厨娘,而秦修遥便在铺子这边,盯着装潢的事。   “黄师傅,劳烦把这个灯架装上吧!不然晚上干活可能看不清!”秦修遥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她们想早些开业,于是最近连晚上都在赶工。   “好嘞!秦小姐!”黄师傅麻利地将一个大灯架拿了出来,这个灯架是铁制的,上面可以插不少蜡烛,看起来就沉甸甸的。   他站在桌子上,将灯架比划了一下位置,问道:“秦小姐,挂在这合适吗?”   秦修遥看了看,道:“再左边一点……”   她一脸认真,娇俏地说道。   这一切,都被对面铺子中的年轻公子,尽收眼底。   “公子,您今日没有公务吗?”莫伯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临平时从来不过来巡视铺子,可听说南一街的老铺子开始装潢了,他便说要来看看,顺便把附近的铺子都买了。   莫临捧着一本书,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道:“嗯……今日无事,来看看书。”   莫伯轻咳一声,道:“公子,您拿的是账簿……”   莫临一看,有些尴尬,道:“看账簿也是一样的嘛……”   莫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道:“公子,是来看秦小姐的吧?”   莫临一愣,道:“别瞎说,我不过是来看看我们的租客,将铺子装成什么样了……”   莫伯默默嘀咕道:“莫家上千个铺子,也从没见您亲自去看过……”   “嗯?你说什么?”莫临面色微绷。   莫伯连忙道:“没什么……”   他看破却不再说破,顿了顿,莫伯道:“公子,这么热的天,秦小姐一个人在看铺子修缮,也挺辛苦的,我见她一上午,都没喝一口茶呢!”   莫临面色一僵,道:“对啊!”说罢,他便立即起身,道:“帮我准备一壶茶送过去吧。”   莫伯笑了笑,道:“毕竟秦小姐不认识老奴,贸然去送,担心人家不肯接受,不如还是公子去吧?”   莫临面色一红,道:“这不好吧……”   莫伯摆摆手,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他一脸正气,道:“公子善解人意,乐于助人,才送过去的嘛。”   莫临听了,嘴角微勾,道:“那好吧。”   莫伯便麻溜地去准备茶水了。   莫临便又继续坐在柜台后面,时不时偷瞄一眼秦修遥。   这个姑娘,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是一脸笑意,似乎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让他一见到她,就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这些日子没有联系,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可若是总去邀约,又未免显得孟浪……莫临想来想去,都十分纠结,他觉得自己心中对这姑娘有种莫名的情愫,可又有些忐忑,不知该不该让她知晓。   就当他犹豫之际,莫伯却把茶壶端来了,他嘿嘿一笑,道:“公子,咱们走吧?”   莫临定了定神,好整以暇了衣衫,又摸了摸自己的发冠和腰带。   莫伯道:“不用理了,衣裳好得很,发髻也整洁,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莫临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莫伯如今是越来越幽默了。”   莫伯笑了笑,道:“公子过奖了。”   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自家的铺子。   莫临才出门走了两步,便顿住了步子。   莫伯端着茶水,差点撞上了莫临,他有些狐疑道:“公子,您怎么停下来了?”   莫临眉头微微蹙起,道:“莫伯……我这样过去,如果秦小姐问我,为何在这里,我如何解释?”   莫伯道:“公子平日聪明绝顶,今日怎么被这样的小事难住了?”他面色沉稳,道:“只需要说,您过来巡视铺子,偶然发现秦小姐在这里便可。”   莫临还是有些心虚,他毕竟已经看了秦修遥一上午了,一见到她,只怕会有些面热。   他低声答道:“哦……那,走吧。”   两人穿过车水马龙,便来到了对面。   莫临和莫伯站在了零食铺门口,此刻,秦修遥正在铺子里的正厅忙着,似是无暇顾及其他。   莫临看了一会儿,便道:“我们等等吧。”   莫伯点了点头,他心道,从来没见过公子对哪个姑娘这般上心……他又细细打量了一下秦修遥,这姑娘眉如远山,凤眸微挑,樱唇嫣红,美不胜收。   莫伯心里默默想着:倒是和我家公子,很是般配。   莫家在中北部富甲一方,有多少达官贵人想把姑娘塞进来做少夫人,可公子都没有点头……老爷夫人逼婚不成,便只得由公子去了。   如今公子迷上了镇国将军府的秦小姐,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了,恐怕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莫伯暗暗思忖,是时候要请老爷夫人来一趟了……   就在这时,秦修遥不经意地一回头——   她看到铺子门口,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灯架旁。   莫临一身白色衣衫,眉眼如墨,唇角微勾,让人觉得文雅卓然。   “莫临?”她愣了一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莫临冲她一笑,她才反应过来。   她信步走来,笑吟吟道:“你怎么在这儿?”   莫临面色一红,道:“我家在南一街有铺子……我过来巡视一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便……便过来给你送点茶水。”   秦修遥笑得凤眼微弯,道:“那太巧了!劳烦你们了,多谢!”   莫临摇摇头,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秦修遥抬眸看他,道:“要不要进来看看我的铺子?这里……”   突然,莫临看到她斜上方的灯架,似乎松动了一下,眼看就要砸下来!   他急忙出声:“小心!”   于此同时,他迅速伸手,一把将她拉向了自己的方向!   秦修遥不明所以,被拉得一个踉跄,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第115章 开业 零食铺开业啦!   姑娘柔软的脸颊, 贴到莫临温热的怀抱里,两人都像触电一般,微怔了一瞬。   秦修遥抬起头, 对上莫临的目光, 他本就生得又瘦又高,高挺的鼻梁和俊逸的眉眼近在眼前, 不由得让她呼吸都停了一拍。   莫临又何尝不是呢?   他见怀中姑娘,一双凤眼潋滟生春, 不知所措中还透着一股天真可爱, 心脏顿时狂跳不止。   片刻过后, 莫临反应过来, 面色一红,指了指后面, 道:“灯架!灯架要掉下来了!”   秦修遥一愣,回头看了看,此刻, 那灯架好似不给面子一般,摇晃一下之后, 又没动静了, 已经挂在墙上。   莫临十分尴尬, 道:“真的!方才它被风吹得动了动, 我便以为它要砸到你了……”   他越说越窘,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羞涩, 让他面红耳赤。   秦修遥也面上一热, 低声道:“那……你先放开我呀……”   莫临闻声,立即松开了她的手,道:“秦小姐, 冒犯了……”   秦修遥收回手腕,可仿佛他的体温还在上面,自然觉得有些羞赧,她低声道:“不是说了,不要叫我秦小姐吗……”   莫临微愣,笑了笑,红着脸道:“阿遥。”   秦修遥抿唇一笑,道:“嗯……我一会还是让人来加固一下吧,免得真掉下来了。”   说罢,便找了师傅过来。   她又招呼莫临和莫伯道:“两位,一楼还在修缮,但是二楼已经收拾好了,不如随我楼上坐坐吧?”   莫临点了点头,他道:“这位是我的管家,莫伯。”   秦修遥笑了笑,道:“莫伯,也随我们一起上来吧?试吃一下我们的零食也好。”   莫伯颔首一笑,心道,这秦小姐出身高门,还如此平易近人,真是难得。   秦修遥转眼便带他们到了二楼雅间。   雅间之中,铺着一张小方桌,众人跪地而坐。   秦修遥端出了一个食盒,轻轻打开,道:“莫临,莫伯,这是我们零食铺开业后的第一批零食。”   莫临见这方盒之中,有不少种类,顿时眼前一亮。   秦修遥指了指白色的薄片,道:“这是虾片,你们试试看?”   说罢,她便主动端起了食盒,请他们品尝。   莫临笑着拿了一片,而莫伯则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谢。   秦修遥却道:“莫伯不必拘礼,若是喜欢,便再多吃些。”   莫伯受宠若惊地点点头,这虾片看起来又大又薄,像一只大大的耳朵,莫伯从没吃过这样的食物,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将虾片送入了口中——   “嘎吱”一声,虾片便碎成了几块,脆生生的虾片之中,含着所有似无的虾香味,还带着几分鲜咸,再嚼一下,虾片便彻底服软了。   莫伯吞下一片虾片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可这时莫临和秦修遥正在聊天,他站在后面,却不好意思再去拿了……   莫临和秦修遥聊了多久,莫伯就看了多久,直到秦修遥发现他目光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食盒,她才反应过来。   莫临和莫伯临走的时候,秦修遥便送了他们一份虾片,莫伯这才欢天喜地地走了!   回到了自己的铺面。   莫临问道:“莫伯……您觉得……”   莫伯不假思索:“好!很好!”   莫临疑惑道:“我还没问呢!?”   莫伯笑了笑,一副把握十足的样子,道:“公子不就是想问,秦小姐怎么样吗?”   莫临被戳中心事,一下红了脸。   莫伯了然道:“秦小姐为人谦和友善,又出身名门,与公子是郎才女貌!公子可千万莫要错过了秦小姐啊!”   万一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虾片吃了呀!   莫临却道:“可我不过是去去一介五品官员,在礼部又算不得要职……”   莫家虽然富甲一方,但是在大闵,商贾之家还是远比不得官宦人家的。   莫伯思索了一瞬,道:“老奴总觉得,秦小姐应当不是那种单看门第的人……”   莫临勉强笑了一下,道:“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她,她恐怕还不知道我的心意。”   莫伯看他一眼,道:“公子,这您便要抓紧了,秦小姐这样好的姑娘,您若是不努力,还有大把人等着小姐青睐呢!”   莫临抿了抿唇,红着脸道:“好了……我知道了……”   ***   左相府。   夕阳西下,暮色沉沉。   “公子。”刘奇在书斋之外,轻轻叩门。   书斋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应答。   刘奇面上有些忐忑,他忧虑地又敲了敲,道:“公子!?您睡了吗?”   刘奇越来越担心,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心一横,道:“公子……小人进来了!”   说罢,他便用力一撞,书斋的门便被粗鲁地撞开。   一室的酒气,闻起来令人难受。   刘奇往前走了两步,只见一个酒瓶子徐徐滚来。   他蹙起眉头,循声望去。   见到刘书墨瘫坐在书斋的角落当中,他衣衫微散,长发未束,苍白的面色已经被酒意染红。   他抬眸看向刘奇,双眼通红,低低开口:“你怎么来了?”   刘奇面有不忍,道:“大公子,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刘书墨喃喃道:“作践?”顿了顿,他颓然道:“何为作践?”   刘奇面色一僵。   刘书墨苦笑道:“父亲入狱,弟弟逃亡,左相府马上就要被抄了……从此便是从云端落入泥沼,再无起来的可能。”   他如今官职被削,每日在家饮酒度日,似乎在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刘书墨痛苦地拿起了酒壶,仰头便又是痛饮一口。   刘奇听了,心中愤然,他两步上前,一把夺过了刘书墨的酒壶,道:“大公子怎能如此颓废!想当年,相爷白手起家,何其艰难!他熬了多少年才出头,如今遇到了困难,大公子还没努力过,便要认命了?”   刘书墨看向刘奇,脸上有些悲愤,道:“那我又能如何?如今我寸步难行,手中又无官权,日日被囚禁在相府之中,连父亲上刑场我都不能去送他!”   刘奇听了,心中有些失望,道:“大公子,为何您就只能等着相爷上刑场,却不想想法子去救他呢!?”   刘书墨嘴唇苍白,道:“我又何尝不想,但父亲他确实犯了大错……我若是去救他,便是不忠,可若是不救,便是不孝!”   他每次一到选择的关口,总是有些瞻前顾后,不够果决勇敢。   刘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大公子,您忠的是谁?皇上么?可他已经将您踢出官员之列了,再不可能入朝出仕!”他一目不错地看着刘书墨,道:“您这是愚忠!没有任何意义!您还不如想想法子,如何将相爷救出来,这些年相爷养了一批死士,如今已经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您此时还犹豫不决,难道真的要等着相爷去死么?”   刘奇怒目圆睁,他已经劝了刘书墨两天,可他不是逃避,便是犹豫,一直下不了决心。   仿佛他前二十年的圣贤书,已经锁死了自己的思想和观念,而如今一系列的变化,便让他措手不及。   刘奇见他还是抿唇不语,便气得抓住他的双臂,道:“大公子!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他不吐不快,道:“大公子,当初若是您果决些,直接带了唐小姐走,她也不会成了将军夫人!失去了她,您消沉了那么久,而如今相爷身陷囹圄,您又是如此踌躇不前,难道要再等到天人永隔,才来追悔莫及吗!”   刘书墨身子微微一颤,赫然抬头。   不提唐阮阮还好,一提她,便是他永远的痛。   刘书墨看向刘奇的眼睛,刘奇的面色也十分疲惫,可他仍然强打起精神,希望能敲醒刘书墨这浑浑噩噩的状态。   可刘书墨的涣散的眼中,却逐渐聚焦了起来。   是啊,当初,如果他能下定决心抛下一切带她走,也许两人便不会错过了。如今,又是一样,他陷入忠孝两难的境地,难以做出抉择。   可若是他不做抉择,便会被命运推着走,随波逐流的人,将逐渐落到生命的下游,直到消失。   难道他这一辈子,就注定要在迷惘中度过,要失去挚爱和吗!?   不!   他苍白的脸上,爬上了一丝阴鹜之气,这是挂在崖边的挣扎,这是不甘赴死的抵抗。   他默默支起了身子,站起来。   刘奇比他矮了半个头,如今只能抬眸看他。   刘书墨冷声道:“刘叔,让死士首领来见我。”   刘奇一听,顿时激动不已,道:“是!大公子!”   ***   五月初五,既是端午,又是个适宜开张的吉日。   南一街最大的门面,终于是修缮好了,牌匾高悬于门前,被一块红布遮盖,门口用红绸布置得热热闹闹的,让路过的百姓,不禁纷纷侧目。   众人七嘴八舌,猜测不断——   “这是什么店?”   “不知道啊,听说是一个大官家中开的铺子……”   “我之前见里面有许多小格子,兴许是药铺吧!?”   “不是的!听闻是镇国将军府开的呢!主事的,便是美食令的头名,秦夫人。”   “真的吗?我等平头百姓,难道还有机会吃到将军夫人做的美食?”   “错了,如今是镇国公夫人!”   众人见有人从铺子里出来,便有些好奇。   之间有个娇俏的姑娘,落落大方地冲着大伙儿道:“各位,今日是我们零食铺开张大吉,又是端午节,每位进来光顾的客人,都可以获得粽子一份,祝愿大家和和美美,万事顺遂!”   明霜本就生得可爱,话又说得令人舒服,众人便心生了几分好感。   然后,只见她大声宣布:“吉时已到,零食铺,开张啦!”   她一下便将牌匾的红布扯了下来!   “零食铺”三个字,便跃然呈现在眼前,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明霜又笑吟吟地朗声道来:“欢迎大家进零食铺来看看,我们有许多好吃的零食,今日都可以试吃噢!”   围在一旁的百姓交头接耳道——   “什么,还能试吃!?”   “不去白不去啊!”   “快走!再不去要被吃完了!”   众人一哄而上,零食铺一下子便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秦修遥和唐阮阮躲在一旁,她们毕竟是镇国将军府的女眷,并不方便总是抛头露面,今日便混迹在百姓中,也来了现场看热闹。   秦修遥笑嘻嘻道:“嫂嫂,试吃这招真的很管用啊!”   唐阮阮也笑了笑,道:“我知道管用,却不知道有这么管用!”顿了顿,她道:“就是不知道……他们试吃完会不会买了……”   秦修遥自信满满道:“肯定会买的!”她一边想一边细数:“你看,我们今日开放试吃的,有薯片、虾片、酒神花生、奶油瓜子,等等,都是一吃就停不下来的东西!试吃的分量是固定的,谁能吃完两片薯片就罢手呢?总之我是做不到的。”   秦修遥正说着,便见两个少妇,一人提了一袋奶油瓜子出来。   其中一个满脸期待,道:“我若是带回去,我家婆婆定然爱吃!”   另一个妇人也开心笑道:“这奶油瓜子太好吃了,只怕还没到家,便要被我自己给嗑完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看得唐阮阮和秦修遥一脸振奋。   唐阮阮突然多了些信心,道:“看到有人喜欢我们的零食,真的好开心!”   两人正聊着,却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阮阮!”言芝心陪着母亲,还有张夫人、李夫人一道来了。   唐阮阮开心地迎了上去,道:“芝心姐姐!诸位夫人安好!”   双方见了礼,李夫人便道:“听闻零食铺今日开张,我们便特意过来捧场。”   张夫人道:“是啊,我方才瞧了一眼,里面的人真是太多了!看起来生意很是不错呀~”   唐阮阮谦虚道:“今日大伙儿都是来看新鲜的,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还请几位进去逛逛,若觉得有称心的吃食,直接带走便是,记在我的账上好了。”   几位夫人连忙道:“这怎么使得!?”   唐阮阮笑道:“如何使不得?还得谢谢你们来捧场呢!”说罢,她便从店里唤来了采薇,道:“采薇,你陪着芝心姐姐和几位夫人逛逛,挑些好吃的给她们,万不可怠慢了!”   采薇福了福身,便带着一众妇人们,入了零食铺了。   唐阮阮刚刚安排完她们一行,此时,门口来了一对母子,两人衣衫褴褛,母亲拿着乞讨的碗,正要向前走,而孩子怯生生地拉住她,道:“阿娘!我听说这个铺子可以让人吃东西,不花钱呢!”   那面黄肌瘦的母亲,看了一眼这富丽堂皇的零食铺,便道:“孩子……阿娘没钱,咱们就算进去了,也会被赶出去的!”   那孩子眼睛有些红,蓄了些泪水,道:“可是阿娘,我看别的孩子也进去了,他们可能也没钱啊,为何他们能进去,我却不能?”   “这……”那位母亲面露为难,只得叹了口气。   见此情状,唐阮阮急忙上前,道:“你们在此处等一等。”   说罢,她便奔了进去。   秦修遥便陪着他们母子二人,她蹲下身来,问这个瘦小的孩子,道:“你几岁啦?”   孩子躲在母亲背后,不敢吱声。   母亲福了福身,道:“这孩子六岁了,只是因为吃不饱……长得瘦小些……”   秦修遥想起了家中七岁多的明轩,喃喃道:“那是太瘦小了。”   她颇有几分可怜这孩子,于是便掏出了一锭银子,道:“这位夫人,您收着吧,给孩子买点吃的。”   那妇人一愣,急忙推辞道:“多谢小姐美意……这,这太多了!”   秦修遥笑笑,道:“无妨,别再饿着孩子了。”   就在这时,唐阮阮也用牛皮纸袋,装了一袋子食物出来。   她见到秦修遥将银子塞进那妇人手中,便也会心一笑,道:“这些吃的,你们拿着。”   那妇人一脸惊讶,不知道自己今日走了什么运。   躲在她身后的孩子,见到那个纸袋,便立即探出了身子,道:“姨姨,这是什么?”   唐阮阮笑了笑,打开牛皮纸袋给他看:“你看看,这个是麦丽素、这个是蒸蛋糕、这个是牛肉干……”   很多很多好吃的,孩子从来都没见过,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喃喃道:“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唐阮阮摸摸他的头,道:“是的,都是给你们的。”   孩子高兴坏了,他抱着牛皮纸袋一脸幸福,对母亲道:“阿娘!我们又好吃的喽!今日不用饿肚子喽!”   唐阮阮又道:“夫人,若是后续还有困难,便来我们这边吧。”   那妇人眼中噙着眼泪,连声道谢:“真是好心人啊……多谢夫人,多谢小姐!”   她千恩万谢地带着孩子走了。   秦修遥和唐阮阮相视一笑。   秦修遥问道:“嫂嫂,我三哥今日怎么没来?”   唐阮阮道:“他本来是要来的,可临时被皇上召进了宫中,也不知所为何事。”   秦修遥耸耸肩,道:“他反正经常入宫,想来是没什么大事吧。”   自从刘植倒台之后,秦修远在朝堂之上,威望更高,文臣之流更是不敢与之相抗,不过秦修远也不仗势欺人,对任何事都是泰然处之,获得了不少好评。   唐阮阮道:“如今零食铺也开起来了,真希望一切顺遂,家族平安。”   秦修遥笑了笑,道:“会的,嫂嫂。”   就在此时,却听见背后有人唤她:“阿遥!”   秦修遥回头一看,居然是莫临。   莫临手中提着一个锦盒,长身玉立在她面前,笑得十分清朗。   秦修遥也笑出了声,道:“莫临,你怎么来了?”   唐阮阮见这两人神色,便知自己有些多余,便道:“今日零食铺开张,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便先进去了,阿遥你好好陪陪莫大人。”   秦修遥红着脸,点了点头。   莫临微笑,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秦修遥,道:“这是送你的,开业贺礼。”   秦修遥偏头莞尔一笑,道:“这是什么?”   莫临道:“这是一株血色玉珊瑚,可以放在店中,象征着生意红红火火。”   秦修遥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原本也是觉得开零食铺好玩,倒是并未指望赚多少银子,如今被他这样正儿八经地一说,反而觉得自己不够认真了。   莫临见她笑了,问道:“你笑什么?”   秦修遥默默接过他手中的玉珊瑚,道:“你送我礼物,我很欢喜呀~”   她眼中清亮,笑意盈盈,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欣赏与感谢,反倒让莫临面色一红了。   莫临轻咳了一声,道:“你……你明日有空吗……”   秦修遥一愣,道:“怎么了?”   莫临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脸色,道:“我听闻城南的小吃街很不错,不知道你去过没有?若是没去过……我们便一起去吧,我来了这么久,只听说过,却还没去过呢。”   秦修遥看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道:“可是,我都去过了呢……”   莫临面色一僵,喃喃道:“那……是我唐突了。”   秦修遥却抿唇一笑,道:“我去过了,正好给你领路呀,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我都知道的,我带你去吃呀……”   莫临一愣,随即面上舒展开来,他从未见过这样可爱又直率的姑娘,他顶着脸红,道:“好,那我们一起去吧。”   他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秦修遥,秦修遥抱着玉珊瑚,眯起眼睛笑。   莫临道:“我帮你拿进去好不好?”   秦修遥点了点头,道:“好呀~”   莫临心中暗喜,莫伯说了,姑娘家接受你的好意,便是接受你的第一步!   两人正准备跨进零食铺,却忽然听见一阵急急的马蹄声。   秦修遥回头一看,却发现来人是秦忠,他一脸冷肃,打马急急赶来。   秦修遥有些奇怪,便顿住了步子,等他赶到了零食铺门口,马匹还未及站稳,他便利索地翻身下马,直奔秦修遥——   “四小姐,三夫人可在铺子里?”   他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还顾不得擦拭。   秦修遥点了点头,回答道:“嫂嫂在里面帮忙呢,出什么事了?你为何如此着急?”   莫临站在一旁,默默不语。   秦忠微微喘着气,道:“今日将军进宫……得了、得了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唐阮阮在铺子里听到了秦忠的声音,便急忙迈步走了出来。   秦忠面色微僵,道:“这个……夫人,将军已经先回去了,他让我来请您立即回府,他有事要亲口与您商议……” 第116章 小别 你过来呀。   秦忠接了唐阮阮, 即刻便回了府。   一路上秦忠默不作声,弄得唐阮阮也有些心神不宁。   她回了镇国将军府,一进飞檐阁, 便直奔书房。   门一推开, 秦修远手中正拿着一封书信,他讶异回头, 一见是她,笑了笑:“你回来了?”   唐阮阮走得有些发热, 道:“秦忠说你有事找我?”   秦修远微怔, 道:“也无什么大事……”他放下书信, 走到她面前:“我要出征了。”   唐阮阮一脸惊愕, 杏眼圆睁,道:“你, 要出征?怎么这么突然?什么时候去?”   她心中顿时有些慌乱,又有些不舍,复杂至极。   秦修远温热双手, 拢住她单薄的肩,道:“明日。”   唐阮阮瞳孔微缩, 瞬间就蓄满了水雾, 她偏过头, 不看他, 低声道:“哦, 知道了。”   秦修远见她不愉, 柔声道:“今日进宫, 皇上临时下令的,最近北齐那边动作频繁,恐怕随时会有战事, 我要过去做些准备。”   唐阮阮默默点头,仍然垂眸不语。   她知道他是应该担负起这份责任的,可是心中又十分担忧。   秦修远伸手,摸摸她的脸:“生气了?”   唐阮阮低声:“没有。”   她不过是舍不得他而已。   唐阮阮也不想让他担心,便抬起头看他,佯装平静:“那我为你准备行装,是明日一早就走吗?”   秦修远:“是。”   唐阮阮勉强笑了笑,又问:“那我想想要准备多少东西……你要去多久?”   秦修远微忡:“不知道。”   唐阮阮一愣,点点头:“好。”   她努力扬起笑脸,道:“那我这便去收拾。”   说罢,便转身去卧房了。   秦修远一个人在书房之中,也觉得心里有些失落。   他又何尝不想跟她在一起?只是前方战事吃紧,恐生祸端。   唐阮阮走后,秦修远又唤来秦忠。   “你留在帝都,护着镇国将军府,直接听命于夫人。”   秦忠有些错愕,道:“将军,小人还是随你一起上战场吧!”他是秦修远的心腹,也是他的得力助手。   秦修远摇摇头,郑重道:“若是镇国将军府没人守护,我会更不放心。”   他看向秦忠,道:“我要你护着每一个人的安全,直到我归来为止。”   秦忠面色微怔,只得拱手道:“是,将军。”   秦修远又重新将方才的信件拿起了,细细研读了一遍。   少允已经到益州赴任一段时间了,但那边并不太平,时常有些北齐商人出入。   大闵与北齐的关系虽然时好时坏,但实际上,通商却未曾断绝。   少允查到了一个北齐奸细,可还未问出些什么,那人便已经自尽了,可见确实藏着秘密。   今日进了宫,闵成帝又告知他,北齐王已经病入膏肓了,立储可能就在旦夕之间。   若是立了四皇子,六皇子如今掌兵,八成会穷兵黩武,要和四皇子拼个你死我活。   但如今财政被四皇子把持着,若六皇子军费不足,定然会冲周边大闵的城池烧杀抢掠,以战养战。   若是立了六皇子,四皇子手中无兵,很可能会被六皇子拿下,六皇子为人阴险暴虐,有他在一日,定要向南扩张,扰得北疆百姓民不聊生。   无论如何,不能让六皇子掌权才是……   北齐的事,他不能不管。   但是眼下,刘植还未伏法,偏偏这时候自己要离京,更不可掉以轻心。   左相府、后宫,还有大理寺,都需派人盯着才行。   秦修远细细思索着,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月上中天,秦修远终于忙完了一切。   他推开书房的门,见卧房的灯亮着,将她的身影放大,照印在了窗户上,秦修远凤眼微弯,在心中默默将这形状描摹了一遍,然后,便走上前去,轻轻推开了卧房的门。   卧房之中,点了好几盏灯,几个箱子排列成一行,放在衣柜和床榻之间。   唐阮阮正在收拾他的衣物,她站在床榻边,将衣服一件件往箱子中装,她纤腰微折,面色温柔而沉静。   秦修远走过去,伸手揽她,道:“这些事,让丫鬟去做就行了。”   唐阮阮摇摇头,笑道:“我想亲自给你整理。”   说罢,继续整理起他的衣服。   秦修远笑着拉起她的手,道:“我不想你太累了。”   唐阮阮道:“哪有你累?事情一件接一件,没有舒心的时候。”   秦修远放下她手中衣服,吻了吻她玉白的手指,道:“我看着你的时候,就很舒心。”   唐阮阮本来心中忧虑,听他这样调笑,又微微笑了起来。   秦修远瞥了一眼箱子中,微微蹙眉,道:“怎么毛皮大氅都带了?如今马上要入夏了,即便是北疆,也没那么冷的。”   唐阮阮面色一热,嚅喏道:“你不是说不知道去多久吗……万一要待到明年……”   秦修远忍俊不禁,道:“傻姑娘,你这是为我准备了一年四季的衣物吗?”   唐阮阮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道:“难道不对吗?”   秦修远俯身,将大氅拿了出来,放到一旁,道:“你放心,最多三个月,我一定回来看你,好不好?”   唐阮阮杏眼一抬,娇俏地觑他一眼,道:“真的?”   秦修远郑重其事:“真的。”   唐阮阮抿唇一笑,道:“早知道,我就不给你准备那么多好吃的了,等你嘴馋了,定要赶着更早些回来。”   秦修远凤眸微眯,笑道:“你给我准备了好吃的?”   唐阮阮笑意盈盈,道:“你来看看。”   她单独准备了一个小箱子,轻轻打开,里面便有好几个不同的食盒。   她指了指红色食盒,道:“这里面是辣味的零食,有辣条、小米锅巴、鲜辣小笋什么的,若是伙食不合心意,也可以就着下饭。”   秦修远看她如此认真,语气也十分郑重:“好,我记下了。”   她又指了指蓝色的食盒,道:“我还给你备了些酸食,一路上行军赶路,若是肠胃不适,可以含些酸梅、果脯。”   他常年策马行军,早就习惯了肠胃颠簸,路上不食,可见到她想得如此细致,还是忍不住一阵感动。   唐阮阮又将一个罐子抱到他面前,道:“这里面有巧克力,肉干,还有麦丽素。这麦丽素就是你之前头疼吃的那个,应该是可以缓解神经紧张,令你放松些。”   说罢,便当着他的面,将罐子放在了箱子中的显眼处。   她嘱咐道:“你万一要出远门,最好带些巧克力在身上,若是没时间吃饭,是可以顶饱的。对了,还有……”   秦修远心中微动,他默不作声,一把拉过唐阮阮。   她一下被拉得扑进了他怀里,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面上微热。   唐阮阮抬眸:“阿远?”   秦修远不由分说,低头封住她的唇。   她猝不及防,仓促应接,秦修远熟练地撬开她的唇,细细品尝她的津甜。   他手臂收紧,将她拢入怀中,唐阮阮毫无准备,只得迷茫地闭上眼,轻轻回抱他,沉醉其中。   一吻过后,秦修远放开她,两人气息缠.绵,他低声道:“你怎么这么好。”   唐阮阮眉眼弯弯:“知道我好,那你出去,便不许看别的姑娘。”   秦修远低声笑开,道:“军营里的汉子,一个比一个糙,我看谁去?”   唐阮阮娇嗔一笑,道:“对了,我还给你的亲兵们准备了一点吃食。”   他的亲兵护卫足足有上百人之多,秦修远有些惊讶,她如何准备得了这么多?   他道:“你莫要忙这些事了,当心累坏了自己。”   唐阮阮笑道:“放心,不累人的。零食铺那边库存充足,明早在你出发前,我会让秦忠发放给大家。”   秦修远笑了笑,道:“你做主便好。”   唐阮阮笑着,与他鼻尖相蹭,亲昵道:“你走那么久,我会想你的。”   秦修远将她抱得更紧,也喃喃道:“我也会想你。”   唐阮阮不想气氛变得惆怅,道:“我就要让你的亲兵,都要受我恩惠,好监督你,不许你拈花惹草。”   秦修远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夫人好计谋。”   他见她如此可爱,便忍不住又要来亲她。   唐阮阮伸手一推,道:“水给你放好了,先去沐浴吧。”   秦修远顿时有些幽怨,却不得不听话。   待他去沐浴了,唐阮阮便继续帮他收拾物件,直到所有的箱子都收拾好了,差人放到了马车上,才坐下来休息。   她有些百无聊赖,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看了一眼湢室那边,里面水声还未停。   她默默坐到了镜子前,抬手轻轻将发簪一拔,一头青丝便倾泻而下,乌黑柔亮。   唐阮阮无声拿起梳子,一点一点,拨弄起自己的秀发来,她才沐浴过不久,发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有些心事。   待秦修远出来时,唐阮阮也从镜中看到了他,她冲他眨眨眼,却没回头。   秦修远看着她唯美的背影,微微一愣。   长发流淌在她的背上,如高山瀑布一般,美不胜收。   粉色长裙曳地,随意中带着几分柔媚,将她雪玉长腿堪堪盖住。   纤细腰带勾勒出柔软的腰,衬得下方更圆润饱满。   秦修远的湿发还滴着水,喉间却是轻轻一咽。   “我洗完了。”   秦修远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蹦出来这句话,说完,好像有些局促。   唐阮阮回过头来,抬眸看他。   秦修远身子微绷,感觉心中有爱意涌动。   唐阮阮一双波光粼粼的杏眼柔媚看他,她粉腮染醉,声音又酥又软:“你过来呀。” 第117章 出征 就差把你带上了。   勾魂摄骨一般, 秦修远抬起步子,向她走去。   她莞尔一笑,婀娜起身, 直面对他。   秦修远在她身前顿住, 深深看她。   这瑰丽的杏眼,小巧的唇, 今日还活色生香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明日此时, 就看不见了。   秦修远顿觉不舍:“阮阮。”   唐阮阮美目含春, 突然抬手, 勾住自己衣带。   玉指轻挑, 绫罗衣衫如流水般滑落。   一时间雪光照人,峰峦秀挺, 蜿蜒多姿。   秦修远心中一颤,身子转瞬绷紧,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反应过来之后,又无限惊喜。   唐阮阮相比之前, 大胆了许多, 可此时仍然有些羞赧, 她轻轻贴上他, 冰冷触及温热, 引得人一阵战栗。   她娇俏道:“这是临行前的礼物, 喜不喜欢?”   秦修远喉间滚动, 一触即发,二话不说,便将这个迷人的小姑娘, 抱去了榻上。   幔帐重叠,逐渐挡住外面的光。   昏暗之中,秦修远俯身亲她,唐阮阮不似往常一般闭着眼,而是睁大了眼睛看他,看他时而舒展的眉眼,看他时而微绷的薄唇。   偏偏古代没有照片,她只得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秦修远吻上她锁骨,心尖,红印如火漆一般,久久不散。   唐阮阮羞涩捶他,秦修远低低笑开:“你是我的,得做个标记。”   引得她咯咯轻笑。   她笑得好看,秦修远又霸道揽住她,似乎要将这姑娘揉进生命里才满意。   唐阮阮又轻呼求饶:“我不行了……呜呜呜……”   ……   疾风骤雨过后,两人平静地依偎在一起。   唐阮阮睡不着,便伸出手指,轻戳他的脸颊。   “怎么了?”秦修远低声问道。   唐阮阮道:“你将秦忠留给我了,身边可还有心腹之人?”   秦修远吻了吻她鬓边的发,道:“放心,有的。”   与其说是心腹之人,不如说是手足同袍。   今夜,有人注定是睡不着的。   ***   言府。   秦修逸怔怔望着大门,满怀心事。   得知北齐动乱,秦修远明日便要动身前往北齐之后,秦修逸的心中,也不自觉掀起一股久违的激荡。   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本就是军人应尽之责。   他如今虽武力大损,但对于北齐的地形和六皇子的作战打法,没人比他更清楚,若是有他去助秦修远一臂之力,胜算定是能提高不少。   秦修远劝了他几句,恳请他以军事身份入住军中,可他仍然十分踌躇。   秦修逸过来,原本是想和芝心商量一下,可走到门口,又觉得步子如千斤重。   三年前,就在即将迎娶芝心的时候,他去了北齐……然后便是三年痛彻心扉的分离。   而今,两家已经在筹备婚事,此时若再离开她……哪怕只是开口商量,也未免也太叫人伤心了。   秦修逸垂眸,嘴唇轻抿。   一想起她曾经哭红的眼睛,他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疼……   站了许久,他终是准备离去。   可就在他转身之时,却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逸?”   言芝心惊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秦修逸顿住,如同雕塑一般,停住了步子。   他迟疑着不敢回头,言芝心却追了上来,她绕到他身前:“真的是你?我听丫鬟说你在门口等我,我还不信,你怎么不找人通报呢?”   秦修逸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路过这里,本想来看看你,但又觉得太晚了,似乎不好。”   言芝心红了脸,道:“我马上都要嫁给你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她看了一眼秦修逸,觉得他似乎心中有事,便道:“你怎么了?”   秦修逸摇摇头,道:“没什么。”他温和看她,笑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言芝心看着他的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   秦修逸微微侧过脸,避开她目光,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然而,言芝心太了解他了。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经历了相识,相知,相爱,分离。   如今好不容易破镜重圆,她对他的情绪,自然是敏感至极。   言芝心拉住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秦修逸一愣,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她鬓角,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言芝心一愣,面上先是一热,随即陡然变得苍白。   她今日恰好听父亲说了,北齐生了事端,镇国大将军秦修远即日便要开拔去北疆备战……   言芝心何其聪慧,一下就猜到了秦修逸在想什么。   她试探性问道:“阿远要去北齐了,对吧?”   秦修逸微怔,随即耐心答道:“是啊,他恐怕来不及喝我们的喜酒了……此去至少三个月,应该待到北齐的局势明朗后,他才能回来。”   他们的婚期定在六月底,待秦修远回来,最快也要七月后了,自然是赶不上。   言芝心会意地点点头。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言芝心也似乎在沉思些什么,她默默咬了咬唇。   片刻之后。   她终是抬眸看他,语气变得分外轻松:“阿远与我们一起长大,若是我们的婚宴他参加不了,那多可惜呀!”   秦修逸面色微僵,他有些不可置信:“芝心,你想说什么?”   言芝心笑了笑,道:“我想让所有人都参加我们的婚宴,我想要获得很多很多的祝福。”   她眼中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道:“若是你去帮他,说不定到了七月,你们都回来了呢!一家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才好呢……”   秦修远怔住,他看着眼前这个姑娘,懂事得让人心疼,明明强忍着眼泪,唇角却依旧倔强地勾起。   秦修逸情不自禁将她搂入怀里,他双目通红,也故作轻松道:“阿远本事大得很,我不去,他照样能打胜仗……我辜负谁都可以,唯独不能负了你。”   言芝心心中难受,她双手抱住秦修逸,轻轻抚摸他的断臂,道:“可我知道,无人谷……是你的心病,虽然你父亲和大哥如今沉冤得雪了,可陷害他们的人,还在北齐逍遥法外。”   秦修逸心中微颤,言芝心果然是最懂他的人。   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见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大哥惨死在他面前,而他的仇人,北齐六皇子莫勒,在风中狂笑不止,嘲讽他的无用和怯懦……   此刻,秦修逸的面色苍白如纸,他松开她,怅然地看着言芝心,说不出任何话来。   言芝心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想去就去吧……也许手刃仇人,才能真的让你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她忍着哭意,继续道:“你若是赶不上婚期,我便想办法推迟些……可你也不要回得太晚了,我会生气……还有,你必须完好无损的回来,不许受一点儿伤……”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抽泣起来,单薄的肩头微耸,秦修逸看得心都碎了。   他一把揽住她,深深吻了下去。   月光清浅温柔,他对她心疼至极,旁若无人地亲了她的嘴角,又去亲她下雨的眼睛,湿润的脸颊。   直到她微微止住了哭意,他在不舍地松开她。   言芝心红着脸,羞怯中带着一丝幽怨,道:“这好像……是三年来,你第一次主动吻我。”   秦修逸没忍住,笑出声来,道:“你总爱投怀送抱,我哪里有主动的机会。”   言芝心破涕为笑,伸手就想打他。   秦修逸任由她闹,依然抱着她不撒手,他温柔道:“婚期不用推迟,我会如期地平安归来。”   言芝心红着眼看他,心中满是不舍。   秦修逸逗她,道:“我的新娘子貌若天仙,又如此善解人意,我不回来,万一你跟别人跑了可怎么办?”   言芝心彻底笑了出来,道:“油嘴滑舌!”   秦修逸吻了吻她的手指,道:“芝心,等我。”   言芝心微忡。   三年前那次出征,他也是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芝心,等我。”   之后便是人生最艰难的三年,她哭过,痛过,绝望过。他伤过,苦过,崩溃过。   两个人历经了那么多,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令人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安排。   三年过去,当时潇洒的少年郎已经变成沉稳的青年,他俊逸的眉眼近在眼前,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她深情看着他,一面心碎一面成全,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相信他,等他归来。   夜色渐浓,可秦修逸拥住言芝心,久久不肯放手。   ***   翌日。   唐阮阮一大早就在小厨房忙碌不已。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她便打算去叫秦修远起床。   可一进卧房,却发现秦修远已经穿上了甲胄。   他转身看她,冷肃之气,铺面而来,显得威风凛凛。   唐阮阮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可再看一眼,又觉得十分帅气,不禁有些脸红。   秦修远心道她变脸变得也太快了,打趣道:“怎么,被你夫君给迷住了?”   唐阮阮抿唇一笑:“是是是,将军大人。”   秦修远走了过来,下意识想抱她,可临近了又顿住手,蹙眉道:“算了,甲胄太凉。”   唐阮阮“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你又不是个冰块。”说罢,主动抱他,然后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她杏眼微弯,柔声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秦修远道:“嗯……就差把你带上了。”   他拉着她的手,不愿放开,一根一根手指数过去,慢慢吞吞不肯走。   唐阮阮莞尔。   “到点兵的时辰了,快去吧……”她嘴上催促他,心中却有些想哭。   秦修远见她眼中泛起水光,便柔声道:“傻姑娘。”他凑近她,道:“要记着我昨晚跟你说的话,嗯?” 第118章 披萨 备车,我们回去看看!……   唐阮阮蹙起蛾眉, 疑惑问道:“什么话?”   秦修远不厌其烦地嘱咐道:“让你每日给我写信,我也会每日回你的。”   帝都之中暗流涌动,他一定要她每日报平安, 才能放心。   唐阮阮这才笑了, 她明明记得,就是想闹闹他。   ***   城楼之上, 凉风习习。   唐阮阮站在上面,秀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她俯瞰城楼之下, 两旁百姓夹道, 中间是黑压压的军队, 士兵们整齐的脚步, 引得地动心惊。   他们军容肃整,向北进发。而在队伍的最前面, 只见一名年轻将军,身着银色甲胄,挺拔驾马, 身姿卓然。   他微微回头,甲胄被日光照得发出耀目的光, 也不知在看什么。   只一眼, 他便迅速回过了头, 一夹马腹, 带着军队继续行进。   唐阮阮出神地看着他, 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这个男子, 不仅仅是她的夫君,还是大闵的英雄,他要一马当先, 保家卫国,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   秦修远走后,唐阮阮有些失落地回了府。   采薇见她神色怏怏,便道:“小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唐阮阮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才分别不久,她就开始想他了。   可秦修远又何尝不是呢?   秦家军一路行军,直到下午方歇。   此刻,众人已经出了帝都秦修远便下令,让大军原地休整,吃点干粮。   他独自一人,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漠视前方。   按照目前的速度,到益州的话,估计也要两日之后了。   他正在出神,秦修逸便走了过来。   秦修逸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方形的大盒子。   秦修远一愣,道:“这是什么?”   秦修逸笑了笑,道:“你自己打开不就知道了?这是阮阮为你准备的……哦,不,是为大家准备的。”   秦修远有些狐疑,他抬眸一看,坐着休息的亲兵们,正扎堆捧着这盒子看来看去。   秦修远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一看——   方方的纸壳盒子中,放着一张非常大的“饼”!   这饼烤得十分厚实,边缘微微凸起,看起来非常坚硬,中间却放了肉片、火腿、青椒等食材,被黄黄的酱料裹住,贴合在了饼盘之上。   秦修远有些惊喜,道:“这是什么?”   秦修逸思索了一瞬,道:“好像叫披萨饼。”   秦修远此时听到旁边的亲兵议论起来——   “这饼子真好吃啊!”   “是啊是啊!没想到镇国公夫人这么好,还能给咱们这些人做饼子吃!”   “听说不光有饼子,还每个人都有一份食盒呢,说是到了晚上便会发给我们,也不知道有些什么……”   “太好了!”   众人越聊越兴奋,对镇国大将军的忠心,纷纷迁移到了将军夫人身上。   秦修远有些好笑。   他也拿起了一块披萨饼,此时才发现,唐阮阮早就细心地将饼切好了,一拉便是一个完美的小扇形。   秦修远先从尖角处开始吃,他不疾不徐,咬下一口——   芝士的咸甜口味,便渡到了口腔中,还有些微微的拉丝。   他将芝士连同饼底一起咬碎,烘烤的香味便直接从嘴里滑了下去,让人空虚的胃部,一下便充实了几分。   秦修远又咬了一口披萨边,满口焦脆,嘎吱声不绝于耳,面香实在让人无法抵御。   这简直比行军干粮好吃多了!   秦修逸见他面色舒展开来,便道:“怎么?想弟妹了?”   秦修远面不改色:“怎么,芝心居然同意你来?”   秦修逸轻笑一下,道:“我家芝心,十分善解人意。”   秦修远不甘示弱,道:“我家阮阮,厨艺十分了得。”   两人互不相让,却又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秦修远瞥见一个亲兵,默默坐在一旁,似乎有些鬼鬼祟祟。   他一个人拿着一块披萨饼,却将脸转向了没人的地方,非常可疑。   秦修远眸色微眯,他递了个眼色给秦修逸,秦修逸会意。   秦修远不动声色站起,朗声道:“你慢慢吃,我去走走。”   说罢,他便默默走到那亲兵后面,只见那亲兵身材相较一般人更加瘦小,头盔都有些戴不稳。   秦修远越发觉得可疑,于是他一下摁住那人肩膀,一招锁喉。   那人大惊!吓得立即弹跳而起,本能地一把抽出了随身长鞭,“啪”地向袭击者甩去!   秦修远一个回手,便摘了那人头盔,可谁知却见一抹乌发顺势滑落,那人转过脸来,不知所措。   待秦修远看清了那人,不由得一愣:“大嫂?”   秦修逸听了,也有些不可思议,他三步做两步奔了过去,一看,真的是大嫂!   旁边的亲兵们听到这边有打斗声,便纷纷侧目。   秦修逸连忙道:“吃你们的饭!这边的事与你们无关。”   秦修远沉声道:“大嫂,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云望苍白着脸,面上也有几分窘意,便道:“我要去北齐。”   秦修逸不可置信:“什么?大嫂为何要去?”   王云望看向他,目光幽深,道:“那你为何要去?”   秦修逸微怔,道:“我……我自是去为父兄报仇的。”   王云望扬起脸,满面坚毅:“我也是。”   秦修远蹙了蹙眉,道:“大嫂,不可。”他继续道:“军营之中,不许女子进入,你不知道么?”   王云望道:“我不住军营,你们不必管我便是。”   秦修远道:“您是我们的大嫂,怎么可能不管?”他也劝慰道:“父亲和大哥的仇,我们会报的,大嫂去了,家人都会担心你的安危。”   王云望依旧不肯,她道:“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以我的武功,足以自保。”   秦修远挑眉,腹诽道:真的么?刚才为何一招便露了馅?   秦修逸道:“嫂嫂还是莫要跟着我们了,还是安心坐在家中,等消息吧。清轩和明轩如今只有你了,嫂嫂可千万不能出事。”   王云望知道对方是关心她,但是仍旧十分坚持,道:“现在已经出城了,我若是独自走了,想必你们也不放心,我还不如就跟着你们,你们把我当随军丫鬟便是,我不会给你们惹事的。”   秦修逸苦笑:“大嫂莫要折煞我们了。”   王云望道:“我只想去看看,他离开前的地方……若能杀几个北齐的恶人,我便也满足了。”   她的心愿如此卑微,听得人心里难受。   秦修逸有些动摇,便看了看秦修远。   秦修远轻叹一口气,道:“好吧……但是嫂嫂还是要继续女扮男装,莫要被人发现了。”   王云望的眼睛似乎被瞬间点亮,道:“好!”   午餐过后,一群人又继续行军。   于此同时,镇国将军府中,也发现了王云望留的书信。   “胡闹!”秦老夫人今日本就头疼,连秦修远和秦修逸出征,都没能起得来去送送,于是便让吴妈妈去了。   如今得知了王云望擅自离府奔去北齐,她是更恼了。   吴妈妈在一旁,道:“老夫人,您放心,二公子和三公子会照顾好大夫人的,您且安心养病吧!”   秦老夫人无法,便也只得认了。   她又道:“阿遥呢?”   吴妈妈道:“四小姐去城门送了他们之后,便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还能去哪里?女大不中留的……”   吴妈妈会心笑了笑,道:“秦老夫人不是盼着小姐早日找到良人吗?怎么,如今又舍不得了?”   秦老夫人道:“这莫大人来帝都的时间也不长,算不得知根知底……且看看他对阿遥的真心再说吧。”   吴妈妈听了,便点点头。   ***   秦修远走后,日子变得十分漫长。   唐阮阮似乎将一天掰成了两天,就算将事情塞得满满的,还是有些难熬。   不过好在她每日都会给秦修远写信。   因为信鸽是会经过驿站的,信件也可能假手于人,所以并不敢写太私密的内容。   字也不多,皆是些饮食起居、生活琐事相关的无聊话题,可收到的人,却仍是非常欣喜。   “阿远,最近零食铺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你知道吗?李夫人总是来我们铺子买牛皮糖,李大人十分爱吃。可听说昨日他们请了孟太医去诊治,一问,才知道吃牛皮糖的时候,将他松动的牙粘了下来……你觉得好不好笑?”   “阿远,最近莫大人送了许多新鲜的西域水果过来,有不少青提,我打算将它们制成酒,等到你回来,便能喝了!”   “阿远,我今日陪芝心姐姐去备了些嫁妆,她的凤冠真的很漂亮,好希望你们能早些回来,我们一起参加他们的大婚……”   秦修远读着信,好像就能看到这个絮絮叨叨的小姑娘,既觉得可爱,又有些好笑。   而他从来都回得十分剪短,但在末尾,却会加上一个“思”字。   唐阮阮一面腹诽他吝啬,一面又忍不住弯起唇角来。   她珍惜地将他的信件收好,闲暇的时候,拿出来看了又看。   日子如流水一般,细细流淌而过,若是一直这样,也便罢了。   然而这天傍晚,唐阮阮却接到了一个噩耗——   采薇提着裙裾,急急从外面奔了回来,道:“小姐,咱们夫人听说这两日病得厉害,请您快回学士府看看吧!”   唐阮阮一惊,丢下手中食谱,道:“怎么回事?”   采薇急忙答道:“听闻是得了风寒,原以为过几日便能好,谁知道一病不起了!”   这消息是学士府派人送来的,应该不会有假。   唐阮阮心下大急,道:“快备车,我们回去看看!” 第119章 出城 好孩子,苦了你了   唐阮阮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学士府。   她下了车, 跑得飞快,采薇一路跟随。   两人很快便入了玉琼苑。   “母亲!”她顾不得院中丫鬟们的错愕,便直奔了卧房。   一进门, 顿时愣住。   原来唐阁老也在, 她便敛了神,道:“父亲万安。”   唐阁老脸色不太好, 只堪堪点了点头。   唐阮阮转脸一看,唐夫人正好端端地坐在桌子前, 面色红润, 一切正常。   “阮阮, 你总算回来了!”唐夫人站起来, 拉起她的手,道:“过来坐。”   唐阮阮有些错愕, 道:“母亲……不是说您病了吗?”   唐夫人看了唐阁老一眼,道:“这是你父亲为了让你回来,故意诓你的。”   唐阮阮面色一僵, 道:“父亲此举是何意?”   唐阁老面色微绷,道:“你近日, 便在家里住着, 不要回镇国将军府了。”   唐阮阮有些疑惑, 道:“为何?”   唐阁老眼神闪烁, 道:“没什么……就是你母亲想你了。”   唐夫人也笑了笑, 并不多说。   唐阮阮直觉上感到不对, 继续问道:“父亲……可是有事瞒着我?”   唐阁老面色愠怒, 道:“什么叫有事瞒着你?你就这么对你父亲说话吗?”   唐阮阮冷声道:“女儿并无冒犯之意。”   她心中一直不喜原身这位父亲,不明白他为何之前宠妾灭妻,如今又愿意和母亲恩爱, 似乎将那如夫人抛却了脑后。   唐夫人见他们闹得气氛有些僵,便道:“阮阮,别问那么多了,你父亲……是为了你好。”   唐阮阮道:“就算是为了我好,我也总得知道为什么吧?”她细细思索了一番,道:“镇国将军府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唐阮阮看向唐阁老,问道:“父亲,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唐阁老抿了抿唇,胡须有些颤抖,还是不语。   唐阮阮有些倔强,她道:“你们若是不说,我便回去了。”   唐夫人急得一下站起,拉住她,道:“阮阮,你不能走!”   唐阁老怒气腾然而起,道:“让她走吧!如此不听话,就跟着镇国将军府一起被灭吧!”   唐阮阮顿时一惊,她愣愣看向唐阁老,问道:“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阁老终是憋不住了,道:“你啊你!”他气得来回踱步,道:“你可知,昨夜宫中出事了?”   唐阮阮疑惑:“什么事?”   唐阁老压低声音,道:“昨夜皇上突然中风,一病不起了。”   唐阮阮大吃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暗道,秦修远还在去北疆的路上,若两方开战,朝堂之中怎能没人主持大局?   唐阮阮心中有些不安,问道:“那皇上病着,谁来监国呢?”   唐阁老道:“皇后如今封锁了宫禁,不许任何人进出,然后她下了一道懿旨……”   唐软软微微蹙着眉:“她想做什么?”   唐阁老面色越发沉重:“她以镇国大将军不在帝都,和太子尚小为由,想将刘植从天牢提出来监国,说是延缓行刑,给他一个戴罪立功,临危受命的机会,可大理寺还没有松口,不过……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唐阮阮大惊失色:“这怎么能行!这也太荒唐了……这不是明摆着造反吗?”   唐阁老道:“皇后隐忍多年,想来是忍不下去了。皇上这次病得蹊跷,皇后装模作样请了几位太医会诊,都找不出病因来。”顿了顿,他面色渐沉:“皇后如今封锁了宫禁,不许人进出,要知道宫中的消息,也十分困难。”   唐夫人忧心道:“皇后接下来会做什么?她不会对皇上下手,然后直接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帝吧?”   唐阁老道:“如今太子犹在,就算没有实权,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皇后无权废除太子,除非她想要自己的儿子背上一世骂名。”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想来,她肯定要等到皇上醒来,逼着他改立太子,才会罢休。”   唐阮阮面上冷意更甚,道:“他们便是看中了现在将军不在帝都,才趁火打劫……皇上应该暂时还没有危险,但他们肯定不会让他活到将军回来的时候。”   唐阁老点头:“不错,他们必然会在将军回来之前,逼着皇帝改立太子,然后再向皇帝下手。待将军回来,新帝恐怕早已登基了,到时候,你们若是不服,便是乱臣贼子,可以名正言顺诛杀。”   唐阮阮心中一颤,看向唐阁老,道:“那父亲当如何?”   唐阁老豁然一笑,道:“能如何?如今她以我年事已高为由,已经免了我上朝了。”   若是皇后做得太过,反而容易激怒群臣,所以她暂时还不敢对唐阁老下手。   唐阮阮顿时明白了,为何唐阁老要将自己留在学士府,她怔然看向唐阁老和唐夫人,道:“父亲,母亲……我要回镇国将军府一趟!”   唐阁老斥道:“你疯了?此时镇国将军府说不定都被围住了!将军在外打仗,皇后定要以你们为筹码,逼迫他屈服!”   唐阮阮目光坚定,道:“所以我更不能让她得逞!父亲,若是皇后想抓我,我躲在学士府,她依旧会派人来抓我的!我若现在回去,说不定还有机会救他们,若是刘植出来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言辞恳切,目光坚定不移,唐阁老都愣了一瞬,唐夫人却道:“你打算如何救?你都自顾不暇了……”   唐阮阮道:“我既嫁了他,便与他生死与共,父亲,母亲,女儿这便去了。”   “你!”唐阁老气急,还想劝她,可唐阮阮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采薇,备两匹快马,我们赶紧回府!”   ***   “什么!?让我现在出城?”秦老夫人一脸错愕,她看着眼前的儿媳,有些不知所措。   唐阮阮方才三言两语便说清了目前的情况,她道:“母亲,来不及解释太多了,您快带着清轩和明轩走吧,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车上有盘缠、干粮和水,还安排了几个护卫保护你们,你们先出城再说,去哪里都好,只是千万不要回平宁老家,不然恐怕会被抓到的。”   秦老夫人道:“那你呢?你也与我们一起走吧……”   唐阮阮摇摇头,道:“我的父亲母亲如今还在这里,我不能走……”   若是她走了,父亲母亲定然要被皇后责难,且若是自己在皇后手里,她便也不会急着去搜寻将军府其他人的下落。   秦老夫人也急切道:“那你一个人如何应付?”   唐阮阮扬起脸,佯装轻松,道:“我父亲是唐阁老,皇后就算抓了我,也不敢动我,您放心吧……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吴妈妈却在一旁道:“那四小姐怎么办?她如今还没有回来!”   唐阮阮道:“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找到了我也会将她送走……你们不要躲到一处,分开走更好。”   秦老夫人眼睛有些湿润,道:“孩子……你……”   她一直喜欢唐阮阮乖巧听话,却不知道,她遇事能如此果决。   秦老夫人强迫自己收起情绪,道:“吴妈妈,快去将清轩和明轩接来!我们立即就走!”   她握住唐阮阮的手,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唐阮阮也有些鼻酸,道:“待帝都太平了,母亲再回来便是。”   只要秦修远得胜归来,他们便能得救了。   ***   唐阮阮站在镇国将军府门口,目送马车离开。   滚滚轮轴,压出一道清晰的轨迹,唐阮阮唤来小厮,道:“立刻将门前的马车印扫干净……”   然后,她又对管家秦叔道:“秦叔,您让所有下人都回家去吧,就说将军府要整顿内务,待事情过了,再让他们回来。”   秦叔本也有些慌乱,可见唐阮阮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所有的事情,不禁有些佩服她。   “是,夫人……不过,老奴就不走了,我陪着您,等将军回来。”   唐阮阮一愣,道:“不必了,秦叔,能走一个是一个。”   秦叔笑笑:“这里便是我的家呀,我能去哪里呢……”   唐阮阮心中一热,怅然中生出几分感动,道:“好。”   才安排完了秦老夫人和下人的事,府中便有些空荡荡的了。   唐阮阮独自坐在正殿之中,冷静沉思。   此刻,唐阮阮看到了秦忠自外面回来,她急忙起身问道:“找到阿遥了没有?”   秦忠摇了摇头,道:“四处都找遍了,没有看到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唐阮阮又道:“去礼部打听了吗?”   秦忠道:“去了,旁敲侧击问了一下,莫大人今日休沐,也没去上值。”   唐阮阮有些着急,她细细想了想,道:“我上次似乎听他们聊到过……小吃街?似乎是在城南!”   她虽然不确定,但总比没有任何头绪好,她嘱咐道:“秦忠,你派人去守住城南回府的必经之路,提前带上盘缠,等找到了阿遥,直接送出城!莫要让她回来了!”   秦忠面色凝重,道:“是!”   他才离开了两步,却突然顿住步子,折了回来:“夫人,那您呢?如今府中只有您和采薇采萍她们了。”   “还有我呢!”明霜的声音突然传来,唐阮阮回头一看,蹙眉道:“明霜,你怎么还没走?”   明霜抿了抿唇,道:“我要和夫人在一起。”   她的眼睛闪闪亮亮的,清澈无比。   唐阮阮知道是赶不走她了,苦笑道:“若是这次有惊无险,我便给你做大餐吃。”   明霜却抿唇一笑:“好!”   秦忠道:“夫人,那我先去了,你们注意些!”   唐阮阮点点头:“快去吧……”   秦忠才走了一会儿,唐阮阮便听到了有人踱步而来。   她一边回头,一边道:“秦忠,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可待她看清来人,顿时面色一僵——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20章 胁迫 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一身深蓝色长袍, 如玉面容有些苍白,曾经清朗的眉眼,如今已经变得有些阴鸷。   “阮阮。”   刘书墨缓缓开口, 他太久, 没有看到她了。   唐阮阮心中一惊,却不动声色, 道:“刘大人为何进来也不通报一声?”   刘书墨收起方才一瞬间的晃神,道:“你镇国将军府连看门的人都没了, 找谁通报?”   今日的刘书墨, 和唐阮阮记忆中的那个人很是不同。   唐阮阮面不改色:“你想要做什么?”   刘书墨面色微绷, 道:“我父亲让我来请镇国公一家入宫赴宴, 没成想,居然只剩你一个人了。”   唐阮阮微微一笑:“他们都外出游玩了, 但我不想去,便留了下来,有问题吗?”   他定定看着她:“危难当头, 他们居然丢下你,独自跑了?”   唐阮阮毫不示弱地看他:“不, 是我送他们走的。至于去了哪里, 我就不知道了。请问, 刘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刘书墨被她这生疏的态度激怒了, 他一步上前, 双手箍住她的肩膀, 道:“阮阮!你非得对我这么说话么?”   唐阮阮被他箍得生疼, 一把挣脱,道:“还请公子自重。”   刘书墨苦笑:“自重!?”他眼中隐有痛意:“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若不是皇帝昏庸,非要将你指婚给秦修远, 我们早就是一对恩爱夫妻了!”   唐阮阮平静看他,道:“可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如今已经是秦修远的妻子,镇国大将军的夫人,而你,不但是乱臣贼子的儿子,还妄想着控制帝都,你这是要造反吗?”   “乱臣贼子?”刘书墨怅然一瞬,随即笑出了声:“哪又如何?我曾经忠于皇权,忠于百姓,可我得到了什么?我的青梅竹马被人轻而易举的抢走,我的仕途之路被人几句话堵死,而我的父亲出了事,我都无能为力!那样的愚忠有什么用?”   他实在太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所以他接管了左相府的死士及府兵,在皇后的帮助下,一夜之间杀了两个大理寺中不肯支持他们的官员。   如今,他的父亲已经顺利地从大理寺出来,进宫面见皇后去了。   刘植入宫前,便让他带人来控制镇国将军府,却没想到唐阮阮动作如此之快,已经将所有人都送走了。   刘书墨自信地看着唐阮阮,道:“如今,皇帝不省人事,皇后和我父亲大权在握,他们已经通过巡防营控制了帝都,而昨日前方已经开战,秦修远就算现在知道帝都出了事,远水也救不了近火,而且你在我们手中,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唐阮阮一惊,巡防营,不是言芝心的父亲的管辖范围吗?   唐阮阮拧眉:“你们将巡防营怎么了?”   刘书墨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将那个姓言的老匹夫抓起来了而已。”   他看向唐阮阮:“毕竟,他是秦修逸未来的岳丈,不是吗?”   唐阮阮面色一白,斥道:“你不要牵连无辜。”   刘书墨怅然道:“无辜?难道我不无辜吗?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失去了爱人,仕途不顺,还差点失去了父亲,如今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东西,只有抓在自己手中,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他看向唐阮阮,道:“我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   唐阮阮冷冷道:“你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们早已不是一路人了。”   刘书墨有些心颤:“你为何对我如此无情?你如今就对秦修远如此死心塌地吗?”   他实在不敢相信,难道如今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没有半分地位了吗?   唐阮阮沉声道:“不错,我就是喜欢他,我会好好活着,等他回来救我。”   刘书墨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道:“等他回来救你?莫说他回不来,就算是回得来,他也未必入得了帝都。秦修远树敌太多,他曾经一箭射杀了西伯侯的嫡子,如今西伯侯坐镇北方,秦修远是腹背受敌。”   唐阮阮面色陡然一白,道:“你们怎能对他动手?若是北疆防线破了,北齐将直达益州,然后没两日便能打到帝都来!你们疯了吗?”   刘书墨面色微动,却仍然道:“我父亲自有安排。”   唐阮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你们是要趁机易储?”   刘书墨勾唇:“那是自然。”   唐阮阮抿着唇,不说话了。   刘书墨看着她,似乎也有些不认识眼前人。   以前的唐阮阮,性格内敛又温柔,是个禁不起事的性子。   而如今的唐阮阮,看起来却勇敢而冷静,处变不惊。   他见她默不作声,以为她心中害怕,便又软了语气,道:“阮阮……虽然我做的这些,你可能不理解,但是你要相信一点,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唐阮阮冷冷看他,不屑一顾。   刘书墨叹了口气,终是对她狠不下心来:“你先随我入宫吧,等安排好这一切,我会向父亲求情,不会让他为难你的。”   说罢,他便上来牵她的手。   唐阮阮一把甩开,面无表情:“我自己会走。”   说罢,便快步走在了前面。   刘书墨虽有恼意,却也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他们出了镇国将军府,唐阮阮才发现原来他带了好几队人马,都候在门外。   唐阮阮冷笑一声:“抓个女人而已,刘大人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   刘书墨面色有些难看,道:“快上车吧。”   唐阮阮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径直上了车。   几十个士兵护送着这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在镇国将军府门前的巷子里,有两个身影默默站了起来。   那妙龄少女心中微乱,她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方才你听见了么?刘书墨为何会来抓我嫂嫂?”   这少女正是秦修遥,她和莫临才从城南回来,一到了家门口,便见到士兵们将镇国将军府层层围住。   她还想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可却被莫临一把拉住。   莫临直觉上便知不对,今日连看门的人都不在了,十分奇怪。   两人便目睹了方才的一幕。   此时,秦修遥道:“我们入府去看看吧?”   可如今刘书墨的人还在门口留守,看样子是不打算撤走。   莫临摇头,道:“你不能回去,此时不知道府中还有些什么人,且若是真出了事,他们定然还会派人来守株待兔的,你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秦修遥有些着急,道:“那怎么办?”   莫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就在这时,秦修遥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她立即回头:“秦忠!?”   秦忠一见是她,也急急奔来,道:“四小姐,你怎么在这?我还派人去城南找你了!”   秦修遥急忙问道:“我们府中是不是出事了?我方才看到刘书墨将嫂嫂带走了!”   秦忠面色一僵:“什么!?”   他又问道:“其他人呢?”   秦修遥道:“我不知道……我还没有进去。”   秦忠便把今日的一系列事情,都告诉了秦修遥。   秦修遥眉头紧皱:“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秦忠微微思索了一瞬,看了看莫临,心下已有了盘算:“莫大人,如今镇国将军府可能濒临大难,夫人已经被控制了起来,下一步肯定是搜寻四小姐和老夫人的下落。小人不敢连累大人,还请大人先行离去吧。”   毕竟认识的时间不长,秦忠也不敢完全相信莫临。   秦修遥听出了他的画外音,蹙了蹙眉道:“秦忠,莫临是可以信任的人。”但她继续道:“不过秦忠说得对,你还是莫要被牵扯进来了,对你实在是不好。”   莫临定睛看她,道:“我不可能置身事外。”   秦修遥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并没有人知道你我在一起,他们应该找不到你那里……”   莫临却道:“因为我不可能放下你。”   秦修遥面色微怔,她看向莫临,两人的脸,同时红了。   秦忠见状,轻咳一声,无奈将这氛围打破。   秦修遥反应过来,喃喃道:“如今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莫临也红着脸道:“你现在,肯定是不能回府了,不如同我回去吧。”他敛了神,正色道:“莫家在帝都也有些人脉,我想些法子将你藏起来,他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你。”   他又转向秦忠,道:“秦护卫,若你信得过我,便将阿遥交给我,我不敢承诺一定护得住她,但是我会拼尽全力,挡在她前面。”   他就立在两人面前,文质彬彬,却又十分坚定。   秦忠犹疑一瞬,他看向秦修遥。   秦修遥摇了摇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连累你……而且我还要想办法去救我嫂嫂。”   秦忠想了想,道:“四小姐,我觉得莫大人说得对,若是您跟着他,至少还是安全的,夫人我会设法去救的,如果真的需要人相助,我会再去找你们,好不好?你们先走,我先回府去探探虚实。”   秦修遥还想说什么,莫临却一把拉起她的手,道:“听话,你不要出事便是最大的帮忙了。”   秦修遥有些无奈,却也只能点点头。   送走了秦修遥,秦忠便默默绕到了镇国将军府的后门。   他趁人不备,便翻到了墙上,去查看府内动静。   ***   刘书墨和唐阮阮共乘一车,刘书墨紧盯着她不放,看得唐阮阮有些恼意。   她冷冷道:“刘大人若是担心我会逃跑,大可不必。”   她知道自己跑不远,也没打算跑。   刘书墨面有愠怒,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唐阮阮道:“不。”她转而看向刘书墨:“我心中,没有你这个人。”   刘书墨面色一僵,变得煞白。   他心中不甘不平,曾经以为她是生自己的气,才对自己冷冷淡淡的,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与他疏离了。   他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非得激怒我么?我们分开后,我日日想你,没有一天放下你,可你却早已经忘了我!凭什么,凭什么!”   唐阮阮见他面色不稳,也有些担心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冷静了几分,道:“刘大人,我们确实有青梅竹马之谊,可那都过去了,本来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可你不分青红皂白,在朝堂上参我夫君,又帮着你父亲残害忠良,助纣为虐,我实在不敢苟同。”   刘书墨紧紧咬着嘴唇,气闷得说不出话来。   唐阮阮看向他,道:“如今,我不求你放了我,我知道你也做不到。只是希望你抓了我一个,便不要再牵连其他人,你保留一点善念,我也努力保留一点心底对你的信任,好不好?”   她转而看他,杏眼澄澈,却再也没有他的倒影。   刘书墨面色难看至极。   良久之后,才低声蹦出一个字:“好。”   ***   莫临带着秦修遥回到了莫府,她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秀眉紧锁。   “公子,您回来了!”莫伯迎了上来,却看到了秦修遥跟在后面。   “秦小姐?”莫伯有些惊讶。   秦修遥淡淡笑了笑,道:“莫伯……最近,可能要在府上叨扰了。”   莫伯不明所以,差点拍手叫好:“秦小姐一来,简直是蓬荜生辉!小人这就去为您安排!”   莫临交代道;“秦小姐来这里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安排两个妥帖的人照顾她,若是谁走漏了风声,我决不轻饶。”   莫伯一愣,随即正色道:“是,公子。”   莫伯急忙去安排了。   莫临便将秦修遥带到了客房,这客房布置得十分雅致,环境清幽,倒是很适合姑娘居住。   秦修遥对莫临微微点头:“莫临,多谢你。”   莫临安慰道:“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   他又提醒道:“如今,还要给将军递个消息才是,也不知道之前他们的联络有没有被切断。”   秦修遥想了想,道:“别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嫂嫂是会给他写信的,每日一封。”   莫临思索一瞬,道:“我家在北方颇有些人脉,不如我们也递个消息过去吧,如今秦夫人被抓了,肯定会被控制的,不可能传递消息给将军。”   秦修遥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不像我……一遇到事情,就有些手忙脚乱。”   她从小就被呵护着长大,就算是三年前家中出事之时,都有三哥将整个镇国将军府扛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样的事情,嫂嫂被抓,母亲离开,有家不能回……她简直想哭出来。   莫临见她强忍着,便道:“阿遥。”   秦修遥抬眸看他,勉强笑道:“怎么了?”   莫临忍不住,小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秦修遥听了,鼻子一酸,低头道:“我没事。”   莫临叹了口气,道:“你毕竟才十七岁……害怕是正常的,谁说老镇国公的女儿就不能害怕、不能哭鼻子呢?”   他的语气如此温柔,一下便打破她的逞强。   秦修遥坐在长椅上,双肩微耸,慢慢地抽泣起来。   莫临看着有些心疼,情不自禁地坐到了她旁边,抬起了手,轻轻抚上她的背脊。   他柔声道:“哭出来会好受些……你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我两位哥哥都在外领兵打仗,如今是腹背受敌,他们抓了我嫂嫂,定然会要挟我哥……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一家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就不能过些太平日子!”   她恨极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三年前若不是左相徇一己之私,父亲和大哥不会死,如今皇后又是为了权势,要将他们推入险境。   忠勇世家,世代守护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却为何得不到一点安稳?   秦修遥心中难受,哭得缩成了一团。   莫临一把将她揽到自己怀中,温声道:“那都是他们的错,你如此难过,便是用他们的错来惩罚自己了……我们要做的,是反击,是将那些人绳之于法。”   秦修遥越哭越伤心,莫临静静抱着她,轻拍她的背脊,耐心地安抚着她。   “阿遥,一切有我,我会护着你的。”   秦修遥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向莫临坚定的眉眼,她伤心中生出一丝羞赧,喃喃道:“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呢?”   莫临笑了笑:“因为我有所求。”   秦修遥愣愣地问:“求什么?”   莫临勾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修遥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推开他,道:“你不要乘人之危。”   莫临却不在意,道:“阿遥,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秦修遥红着脸觑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   两日后。   北疆军营,主帐。   “将军,这北齐六皇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最近两日,总是派一些骑兵来骚扰我们边境。   可等调了兵去打他们时,却又逃了,闹得十分没劲!”   秦勇耷拉着脑袋,一脸烦躁。   秦修远瞥他一眼,道:“如此沉不住气,倒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秦勇一听,收敛了几分心情,蹙眉道:“那他们到底是为何?”   秦修远沉声:“每一次都仓促应战,又是小打小闹,大家就会像你一样心生焦躁。”他对秦勇道:“待到你们追地疲累又轻敌,正好是他们诱敌深入的时机,到时候便可能举兵反扑。”   秦勇听着有些气愤,道:“那我们如何是好?”   坐在一旁沉默已久的秦修逸,突然开了口:“如今六皇子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拖延时间,无非是因为还没想好,他不想背上骂名,却又不甘心束手就擒。”   秦修远道:“不错。如今朝政被北齐四皇子把持着,又深得北齐王信任,便只差一纸诏书封四皇子为继任者了。可北齐王病得厉害,兵权又在六皇子手中收不回来,若是贸然立四皇子为继任者,倒是容易激怒六皇子,所以两方才一直僵持着。”   秦勇听得糊里糊涂,道:“那这六皇子到底想怎么样?”   秦修逸分析给他听:“若是我们没来,也许他们打的就是内战,但四皇子无兵,很可能要输。”   秦修远颔首,补充道:“但如今我们来了,六皇子知道我们不可能支持他,却不知道我们到底是来趁火打劫的,还是来支援四皇子的,所以他也在试探我们。”   秦勇道:“那如今这四皇子便是关键了……”   秦修逸点点头,道:“不错,要等四皇子熬不下去了,主动来找我们,便正好谈拥他为王的条件。”   秦勇感叹道:“可这要等多久啊……不过,若是我们现在主动去谈,也不知道四皇子那边情况如何,他现在还没有被逼到那个境地,说不定还会顺势反咬我们一口。”   秦修逸道:“是的,所以,时机非常重要。”   秦修远也在沉思着。   这时,帐外响起了滴滴答答声。   又下雨了么?   北疆一向很少下雨,但这两日总是阴雨绵绵。   适逢这样的天气,信鸽怕是又要到得迟了。   “将军。”   帐外想起熟悉的女声。   秦修远道:“秦勇,你先出去吧。”他又嘱咐道:“要耐心些,目前宜近不宜动。”   秦勇点点头,便去点兵了。   王云望一身亲兵的装束,撩了幔帐进来,道:“阿远,有人要见你。”   秦修远疑惑:“是谁?”   王云望道:“那人是商人打扮,不知道所来为何。”   秦修逸提醒道:“会不会有诈?”   秦修远眼眸微眯,道:“先带上来再说。”   王云望便将这人带了上来。   是个中年男子,他身着一身长袍,带了个掌柜帽,他到了面前,便拱手道:“草民给大将军请安。”   秦修远问道:“你是何人?”   那中年男子道:“小人奉我家公子之命,来给秦大将军送信。”   秦修远有些疑惑,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男子道:“我家乃益州莫家。”   说罢,男子拿出象征身份的莫家名牌,这是大商贾世家才有的标识,因为他们四散在各处经商,所以也需要确认身份。   莫家乃是益州三大家族之一,富甲一方,可谓无人不知。   难道这信,真的是莫临送来的?   秦修远道:“呈上来看看。”   那男子恭敬地将信件呈了上来,秦修远审视他一眼,然后逐渐展开。   才看了一瞬,面色骤变!   等他看完了信,脸色已经十分难看,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男子道:“从帝都传来消息,最快也要两日,所以这至少是两日前的事了……”   秦修逸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云望也有些好奇。   秦修远心中一紧,手指紧握成拳,指甲嵌入肉中。   心疼道:“阮阮,被挟持入宫了……” 第121章 蛋包饭 这么好吃吗?   秦修逸和王云望面上皆是一惊!   秦修远隐忍着情绪, 道:“多谢先生前来送信,嫂嫂,请送先生下去。”   王云望颔首, 便将送信人送了出去。   秦修远脸色苍白, 浓眉紧皱,似乎在沉思什么。   片刻之后, 秦修远道:“二哥。”   秦修逸:“你想如何?”   秦修远低声:“我要夜探北齐皇宫,去找四皇子。”   秦修逸一愣:“你疯了?北齐皇宫地形复杂, 且不说你能不能找到四皇子, 就算你找到了他, 又能如何?”   秦修远沉声道:“那我也要一试。北齐的战事不能再拖, 打或不打,都必须速战速决!”   秦修逸知道他心中担心唐阮阮, 道:“可万一你出了事……怎么办?”   秦修远唇角微绷,道:“不会有万一。”   他不能有万一,不然阮阮怎么办?   ***   翊池宫。   皇后端坐在凤座之上。   她徐徐饮了口茶, 冷笑道:“没想到你一介闺阁女子,还能将一家子人送走……真是好本事, 本宫倒是小瞧了你。”   唐阮阮站在她面前, 面不改色, 道:“皇后娘娘过奖了。”   刘植则坐在一旁, 默默凝视她。   他总觉得唐阮阮和他记忆中的有些不同, 她曾经是个十分胆小的姑娘, 如今嫁给秦修远怎会变化如此之大?   皇后看着她, 嘴角微勾,道:“将军夫人便在宫中住下吧,你们好好伺候夫人, 没准儿是有大用处的。”   云梅应声,便想押唐阮阮下去。   可这时,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母后!”四皇子闵元孟恰好从外面奔进来,他见到刘植在皇后宫中,也十分惊讶:“左相为何在此?”   外臣是不可入后妃寝宫的,这是宫中人人都知道的规矩。   皇后面色一僵,道:“母后有事与左相商议,所以才破例的……你父皇病了,你莫要来添乱了,快回去温书吧。”   唐阮阮心中思索道,看样子皇后并没有把她在做的事情告诉四皇子。   于是他便不情不愿地出了寝殿。   唐阮阮被云梅带着也出了皇后寝殿,见四皇子在前面走着,便灵机一动。   她出声唤道:“四殿下!?”   四皇子闵元孟惊讶回头,清秀的小脸十分傲娇:“你是谁?”   云梅急忙跟上。   唐阮阮微微一笑:“我是明轩的三婶,我听明轩提过你许多次呢!他每次要带两份零食去学堂,就是为了和四皇子分享吧?”   四皇子一愣,立即笑开:“你是明轩的婶婶!?我吃过许多明轩带的零食呢!可是我没去学堂,都吃不到了……”   唐阮阮急忙道:“这有何难?我最近会在翊池宫做客,我可以给你做呀!”   四皇子听了十分高兴:“那太好了!明轩最近怎么样呢?”   唐阮阮笑道:“说来话长,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云梅听闻,急忙喝止:“秦夫人,你莫要耍什么花招……”   四皇子听了,却眉头一皱:“我在跟秦夫人说话,你一个宫女插什么嘴?”   云梅听了,面上一白,讪讪道:“四殿下,奴婢也是为了您好……”   闵元孟冷冷瞪她:“我最讨厌听这句话,你不知道吗?”   云梅噎住,四皇子一向是皇后的心尖宠,她实在不敢得罪。   她只得陪着笑脸,道:“殿下,可是皇后娘娘让奴婢送秦夫人下去休息……”   闵元孟一向不喜欢云梅,觉得她小心思尤其多,便毫不客气,道:“可我想同秦夫人多聊聊明轩的事,聊完了,我再派人送她去休息即可。”   云梅自然不肯,道:“这……奴婢要去请示一下皇后娘娘……”   四皇子更是生气,道:“怎么?我堂堂一个皇子,和人聊个天都要请示母后?你们是把我当成傀儡吗?”   四皇子已经过了十岁,发起脾气来,倒是有几分皇后的气势。   云梅见四皇子真的动了气,又怕实实在在得罪他,便道:“那……不如奴婢陪着一起去吧。”   四皇子还想说话,可唐阮阮却灵活道:“殿下,就让云梅姑娘陪着吧,没关系的……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四皇子闵元孟瞥了一眼云梅,冷哼一声:“狗腿子,真粘人。”   便大步向前走去,唐阮阮与他并排而行,云梅额上微微出了汗,只得赶紧跟上。   四皇子还未分府,便住在翊池宫的南苑。   这南苑修得富丽堂皇,雕栏奇巧,连专用厨房都有。   四皇子一回南苑,便有贴身小太监迎上来,道:“殿下可要吃些东西?您午膳还没用呢……”   可一见他身后跟着云梅,便立即噤了声。   若是被云梅知道四殿下没用午膳,便等于皇后娘娘知道了,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他定然逃不过责罚。   果不其然,云梅已经听到了方才的话,她蹙眉问道:“你怎么不伺候殿下用膳?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吓得急忙解释道:“云梅姑姑,奴才劝了……可是四殿下说、说……”   四皇子见自己的小太监怕云梅怕成这样,便也有些恼意,道:“我是觉得御膳房的东西太难吃了!无论做什么菜,味道都是一模一样的!实在是无聊!”   御膳房他从小吃到大,实在是没什么新鲜劲了。   尤其是在太学换过口味,又尝过了明轩给的零食之后,他每每见到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就更加没有兴趣。   云梅道:“可是殿下,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呢……若是饿垮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四皇子冷冷一瞥,道:“云梅姑姑如此关心我的身体,那不如亲自为我下厨,做点好吃的?”他并不打算给她面子,继续道:“若是好吃的话,也许我会考虑吃两口的。”   云梅面色尴尬,她虽然会做些菜肴,可四皇子明摆着就是为了为难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倒霉,明明只是押送个人,居然会碰到这个祖宗!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殿下,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我为你做点吃的?反正也闲来无事……想来云梅姑娘,也不会介意的吧?”   云梅面色微滞,道:“不可!”   唐阮阮身为人质,若是在食物中对四皇子下毒可如何是好?   四皇子拧眉看她:“为何不可?”   皇后一再交代,不可让四皇子知道他们在做的事情,云梅自然不敢说破。   她便只得道:“秦夫人来者是客,怎么能让她动手呢?”   唐阮阮却笑着迎上她的眼睛,道:“无妨,臣妇乐意效劳。若是云梅姑娘过意不去,可在一旁协助我,如何?”   云梅被说得没理由反驳,可还有些不甘心,道:“可是殿下……”   “你烦不烦?”闵元孟挑眉看向云梅,他冷声道:“你是觉得我是个孩子,好欺负吗?连聊个天,吃个饭都要看你一个宫女的脸色?”   云梅见闵元孟真的生气了,便也不敢再吱声。   唐阮阮借机问道:“不知平日里殿下喜欢吃些什么?”   闵元孟面色稍缓,道:“只要不是御膳房做的,我都吃……”   唐阮阮有些忍俊不禁,道:“好,那请这位公公带我去看看小厨房里有些什么,然后我再想想做些什么,好不好?”   闵元孟有些期待地眯起眼睛,道:“好!”   小太监便带着唐阮阮到了小厨房,云梅也紧随其后,她见四皇子没有跟来,便道:“秦夫人,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什么坏心思。”   唐阮阮看都不看她一眼,道:“别把我想得和你们一样,我没那么卑鄙。四殿下是我侄儿的朋友,我曾经也为他做过吃食,若是我要害他,早就动手了。”   云梅听了这话,顿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唐阮阮看了看小厨房的食材,这边也许是很少开火,所以食材和厨具并不是很多。   她问道:“这些白饭是什么时候的?”   小太监道:“这是中午御膳房送来的,可殿下不肯吃,便暂时放在了这里,一会儿会有人来收。”   唐阮阮道:“不必收了,我用这米饭做个蛋包饭吧。”   云梅有些疑惑,她问道:“什么是蛋包饭?”   唐阮阮冷声道:“说了你也不懂。”   “你!”云梅有些气恼,却又碍于四皇子,不敢发脾气。   唐阮阮不再理会她,便从一堆食材中,捡了洋葱、胡萝卜、土豆和西蓝花出来。   她问道:“四殿下可有什么忌口?”   小太监连忙道:“有的,四殿下不能吃芒果……殿下小时候吃了一次,浑身长满了疙瘩,还发起了高烧……是以上次明轩公子送了芒果慕斯给殿下,殿下再喜欢也只得忍痛赏给奴才了。”   一说起这事,小太监忍不住怀念起那芒果慕斯的味道来。   这副样子落到云梅眼中,她轻斥道:“瞧你那点出息……”   唐阮阮对她视而不见,继续道:“好,我记下了。”   她不再说话,便抄起菜刀,开始认真地切起了食材。   她先将洋葱放入水中,一点一点拨开,这样可以避免熏到眼睛。   然后将洋葱、胡萝卜、土豆和西蓝花都细细地切成了丁。   放在一旁备用。   然后开始热锅,一勺油下去之后,便听到了滋滋的声音,她便将方才准备好的食材,一股脑儿倒了进去。   白色的洋葱,橙色的胡萝卜,黄色的土豆,和绿色的西蓝花,炒在一起十分鲜艳,甚是好看!   一旁的小太监,忍不住伸直了脖子,仔仔细细往锅里瞧着。   云梅一开始摆出了十分高傲的姿态,可等香味儿冲进鼻子里,便也忍不住看了看,嗬!米饭放了进去,一大锅炒饭显得更丰富了!   唐阮阮又在炒饭中,加入了盐、酱油、胡椒粉等调料,可惜的是这里没有番茄酱,便只能换成耗油,咸鲜的路线了。   五彩斑斓的米饭炒熟之后,唐阮阮将他们盛了出来。   放在一旁,又将热锅烧油,将鸡蛋打了进去!   这次她换了一个略微平底的锅,她端起锅轻轻一转,蛋液便均匀地铺到了整个锅中,像一张圆圆的皮。   蛋香味儿一下便冒了出来,勾得人十分嘴馋。   四皇子在外面等了许久,便也走了进来,道:“我在外面都闻到香味了!”   云梅一见他过来,便道:“这里油烟大,殿下千金之躯怎能来这里?”   四皇子冷瞥她:“你为何总是如此扫兴?”   云梅张了张嘴,终是委屈地闭住了。   唐阮阮将凝固的蛋饼,煎得更加焦黄一些,然后便将炒好的米饭倒了上去,然后——   她用铲子铲起一边的鸡蛋,一下子盖到了另外一边,锅里的炒饭好像变成了一个大饺子,十分有趣。   四皇子从未见过人做菜,便道:“还能这样吗?这很像一个蛋饺。”   唐阮阮笑道:“这是蛋包饭,若是四殿下喜欢吃蛋饺,我下次也可以做的。”   四皇子看着大大的蛋包饭,也有些兴奋:“看起来就很好吃……”   唐阮阮笑着将“大饺子”蛋包饭盛了出来,放到盘子中,又将勺子放了进去,道:“殿下请用餐。”   四皇子闵元孟顾不得端去桌上,在厨房之中,就拿起勺子来。   他见这蛋包饭封得十分完整,犹豫着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唐阮阮便道:“殿下可以在这边撕开一个口子……然后先吃里面的炒饭,再吃外面的蛋皮。”   闵元孟点点头,于是用勺子轻轻戳开蛋皮,蛋皮一破,便像裂嘴笑的小娃娃一样,里面的米饭炒得颗颗分明,一下就从开口处流出来了一部分。   闵元孟舀起一勺炒饭,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他慢慢地咀嚼着,嗯!胡萝卜甘甜,洋葱的清香都渗透到了饭里,而土豆的绵密和西蓝花沙沙的颗粒感夹杂在一起,便让这口饭的口感更加有层次了!   美味至极!   闵元孟吃了一口之后,顾不得他们还在旁边看着,便开始用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炒饭来。   云梅见状,有些诧异:“这……这么好吃吗?”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心里盼着四皇子吃不完……如果能留几口赏给自己就好了。   闵元孟道:“秦夫人,这炒饭太好吃了!我每日都想吃呢!”   唐阮阮笑了笑,道:“若是每日都吃,那很快便会失去新鲜感了,还是要换着吃比较好,而且你还在长身体,营养均衡也很重要。鸡鸭鱼肉,海鲜、蔬菜瓜果等,都是要吃的。”   闵元孟一愣,想起以前明轩说过,家中的母亲和婶婶,都会十分细心地帮他搭配饮食,他曾经非常羡慕,明轩既能吃到好吃的,还能获得家人实实在在的关心。   如今唐阮阮为他做吃食,又嘱咐他好好吃饭,倒是让他感到了几分暖意。   才一会儿,闵元孟便吃了一大半了,他突然问道:“秦夫人,你会在宫中住多久呢?”   唐阮阮笑道:“我也不知道……恐怕要看皇后娘娘了。”   云梅面色微绷,闵元孟却没有听明白,道:“真搞不懂母后,如今父皇病了,她不去照顾父皇,却总和左相在这商议国事……真不知道是国事终于,还是父皇的病重要!”   云梅出声提醒道:“殿下,请不要妄议皇后娘娘。”   闵元孟看她一眼,道:“哦,莫非云梅姑姑又要去告状了?”   云梅眉头紧了紧:“奴婢不敢。”   闵元孟轻哼一声:“不敢最好,你出去吧,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云梅一愣,道:“这……”   闵元孟烦躁地摆摆手,云梅便只得出了小厨房,一个人在外站着,她时不时瞟来眼神看唐阮阮,生怕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唐阮阮视若无睹,她问道:“殿下,这蛋包饭,今日做得不算好,若是有番茄酱,那便会好吃十倍!”   闵元孟的盘子都快刮干净了,听了这话十分诧异,道:“什么是番茄酱?”   唐阮阮笑道:“就是一种酸酸甜甜的酱料……不过,要到宫外才有卖的……殿下若是想吃,我出宫为殿下采买可好?” 第122章 秘密 这个秘密让她心中一颤。   闵元孟高兴地眯起眼睛, 道:“太好了!”   “好什么?”冷冰冰的女声自他们身后响起,闵元孟下意识一回头。   居然是皇后来了。   “参见母后,您怎么来了?”闵元孟收起笑容, 恢复了平静。   皇后眼角微抽, 没有理会他,反而看向唐阮阮, 道:“才一会不见,没想到将军夫人居然能与我儿攀谈起来, 真是手段惊人!”   唐阮阮不卑不亢, 道:“臣妇不过是为殿下做了一顿饭而已, 算不得什么。”   皇后面色微怒, 道:“云梅,你是怎么办的差事!?还不快送将军夫人下去休息!?”   闵元孟一愣, 道:“母后,夫人说她能为我做好吃的呢……她……”   皇后纵然再宠爱他,此刻也生气了:“元孟, 你还小,这些事你就不要掺和了。”她又冷声道:“来人, 送元孟回去温书!”   “母后!母后……”闵元孟不甘不愿地被拉走了, 而唐阮阮依旧站在原地, 她仰起头, 平静地看着皇后, 毫无惧色。   皇后被她这目光盯得很不快, 她冷笑道:“你这样看着本宫也没用, 在这皇宫之中,你是插翅难飞。你之前不是依附沁嫔那个贱.人吗?她想偷偷给秦修远送信,被本宫抓了个现行, 如今正囚禁在宫中。你若是想送信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越说越得意,道:“来人!将她压下去关起来!”   云梅立即应了声,一把用力拽住唐阮阮,就往外拉。   ***   唐阮阮被带到了冷宫,这里看起来十分偏僻,却派了不少士兵驻守。   云梅推开其中一间屋子,一把将唐阮阮推了进去!   唐阮阮踉跄着,差点倒在了地上,她回过头来瞪了云梅一眼,云梅被她瞪得有些心虚,却仍然色厉内荏道:“你就给我好好在这里呆着!若是让我发现你使诈,便不会对你客气!”   说罢,云梅便神气地迈出了房门,然后,便是落锁的声音。   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寝殿,里面的陈设很是陈旧,桌上连茶水也没有。   唐阮阮站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床脚旁边有微微的响动。   她有些骇然,便随手执了个灯台,挡在自己身前,她悄声走到了床脚前,小心翼翼探头一看——   却是一个小女孩。   她约莫九到十岁,畏畏缩缩待在里面,一双眼睛十分惊恐地看着唐阮阮。   唐阮阮一愣,放下手中烛台,道:“你是?”   她觉得这女孩很眼熟。   那女孩咬唇,不说话。   唐阮阮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她的双眼又大又圆,生得很是好看,但是却充满不安和恐惧。   小女孩衣着虽然用料不菲,但是显然已经多日没有换过,有些邋邋遢遢的。   唐阮阮顿时反应过来:“你是……五公主?”   闵元婉见她认出了自己,便更加害怕了,道:“你……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唐阮阮连忙摆手,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害怕。”   其实上次五公主和七公主抢夺果冻的时候,唐阮阮便见过她。   唐阮阮问道:“五公主怎么在这里?”   唐阮阮知道音贵人已经殁了,而五公主如今不是应该由皇后抚养么?为何会躲在此处?   她心中虽恨音贵人,可是也知道不该迁怒于一个孩子。   五公主闵元婉有些虚弱,小声道:“我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她看向唐阮阮,道:“我记得你。”   她语气陡然变得有几分恨意:“你们害得我母妃受了重伤!”   唐阮阮微怔,回应道:“可是你母妃也差点害死了我。”   闵元婉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闵元婉眼睛里的恐惧多于愤恨,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此时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仇恨的事?   她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如今来了个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她面上虽然拒人千里,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唐阮阮见她不说话,道:“你母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与你计较,你若是也能放下仇恨,我们便一起想想如何出去,好不好?”   闵元婉低下头,道:“我们出不去的。”   唐阮阮拧眉:“为何?”   闵元婉声音冰冷:“皇后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她已经杀了我的母妃。”   唐阮阮听了,也沉默了一瞬,道:“不会的,我夫君会来救我们。”   闵元婉却赌气道:“我不要他救,他害了我母妃!”   唐阮阮懒得同她计较,便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闵元婉沉着脸点点头,又道:“太子哥哥也被抓了过来,他在隔壁。每日有人来送饭……”   唐阮阮惊讶道:“太子也在这里?”   唐阮阮默默坐下来,安静思索了起来。   皇后如今没有对太子下毒手,恐怕是顾及易储之后,自己儿子的名声。   在大闵朝,立太子需得皇帝拟诏,然后内阁首辅、文臣和武将之首,三方之内,至少两方首肯才行。   当初立太子之时,便是皇帝一手操纵的。左相刘植虽然反对,但经不住唐阁老和镇国将军府的支持,闵元琅还是成了太子。   如今要改立太子,也是一样的规则。   但皇帝病重,皇后要名正言顺地改立,便要从自己的父亲、秦修远和刘植身上获得支持。   秦修远自是不可能支持他们,而如今最大的突破口便在唐阮阮父亲身上。   需得他和刘植一起在朝堂之上,陈诉改立太子的原因,然后再由皇帝盖印批复才行。   唐阮阮微微蹙起眉,这样一来,学士府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她身在宫中,也帮不上忙,只能暗暗着急。   她和秦修远如今彻底失联,又不知道他的归期,只能努力将立储之事延后,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唐阮阮突然想起一事,道:“五公主……你吃过芒果么?”   闵元婉一脸奇怪地看着唐阮阮,这个女人莫不是疯了?   闵元婉有些不耐:“关你何事。”   唐阮阮道:“若是想从这里平安出去,就告诉我。”   闵元婉闷声:“吃过。”   唐阮阮又问:“可有身体不适?”   闵元婉继续道:“没觉得……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阮阮有些惊讶,又问:“你其他的兄弟姐妹,还有皇后娘娘,都能吃芒果吗?”   闵元婉有些不耐,便道:“当然了!每年地方进贡的芒果,父皇都会分给各宫,皇后也会邀我母妃一起吃,我是见过他们吃的。”   “那四皇子呢?是不是没吃过?”唐阮阮追问道。   闵元婉想了想,道:“不记得了……你问这些琐事做什么?”   唐阮阮不吱声了。   之所以要问,是因为之前见到刘书墨时,突然想起……那个不能吃芒果的人,便是他。   刘书墨不能吃芒果……小太监说闵元孟也不能吃……   唐阮阮顿时整个人僵住。   过敏原是会遗传的。   难道……难道刘书墨和闵元孟……是兄弟!?   是了,这便解释得通了!   难怪刘植一直要扶持皇后,他们恐怕早就暗中苟且了……   而四皇子闵元孟,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如今要易储,易的不是二皇子,而是四皇子!   唐阮阮被这个惊天秘密吓得一颤。   她手指不自觉握紧……   闵元婉疑惑道:“你在想什么?”   唐阮阮面色微动,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道:“没……没什么。”   唐阮阮暗自思忖,闵元孟的身世……他自己知晓么?   ***   北齐,星夜。   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灯火通明,所有仆从都在忙碌着。   皇宫上空,有黑鸦来回盘旋,叫得十分焦躁,令人压抑难忍。   “我父王怎么样了?”四皇子巴日达焦急问向太医。   太医面有微汗,道:“回四皇子,大王……大王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四皇子微怔,面色十分凝重。   “四皇子,大王召您进去!”一个侍女匆匆赶来,行了叉手礼通报道。   四皇子沉声道:“我立即就去。”   北齐王的寝殿,此刻已经空无一人。   巴日达迈着沉重的步子,往殿内走去。   殿内燃着不少烛火,因北齐王的眼睛已经许久都看不清了,若是灯光明亮些,他的状态便略微好一点.   油尽灯枯的北齐王,费力得撑开眼,怔怔看着自己的儿子,虚弱至极:“巴日达……”   巴日达心中酸楚,跪下喃喃道:“父王……”   北齐王的手缓缓抬起,放在他的肩上,道:“以后北齐……父王就交给你了……”   巴日达抬眼看他,既惊喜又悲痛:“多谢父王……可,如今这局势……儿臣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大臣们倒是很支持他的,可军权在六皇子手中一直拖着不肯交出来,如今就算他拿到了继位诏书,恐怕也逃不过和六皇子一场恶战。   北齐王奄奄一息,道:“父王……如今已经无力管这些了……后面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巴日达有些彷徨,口中喃喃:“父王……”   北齐王微微侧头,他苍老的面容已经干瘪,他望向窗外幽暗的夜空:“北齐……不破不立……”   窗外一颗流星陨落,他的手颓然滑落……   巴日达一惊:“父王!父王!”   巴日达瞳孔放大,双目通红,伸手探了探北齐王的鼻下……已然没了气息。   他面色沉痛,跪在北齐王身侧,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侍从进来看到这一切,顿时一惊,问道:“四皇子,大王薨了,是否……”   巴日达逐渐收起眼中痛色,道:“不,秘不发丧,待我先想想。”   前两日他已经派人去各个部落借兵,可没想到借兵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北齐王便去了。   巴日达心中有些忐忑,他也望向窗外,夜空明星璀璨……到底哪一颗能给他指一条明路呢?   ***   巴日达安排完相关事宜,便独自踱步,走出了北齐王的寝殿。   他禹禹独行,来到宫门的城墙之上,面前是满城灯火,身后是整个宫阙,夜空浩瀚,星辰遥远。   一时之间,他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父王殡天,生为人子,却只能封锁消息,只因六皇子莫勒还在外虎视眈眈。   莫勒还未攻城,似乎是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自己能继承大统。   若是他知道父皇已经立自己为北齐王,恐怕今天夜里便要冲进宫来。   巴日达有些憎恨自己的无能,他一拳打在城墙之上,却丝毫不觉得疼。   他顿觉旁边有人,一声呵斥:“是谁!?”   “四皇子。”清冷的男声响起,似乎有几分耳熟。   巴日达抬眸,定定看向来人。   那人一身夜行衣,身材颀长高挑,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指一柄佩剑,在月色中孑然而立。   他也不知何时落到了这宫门上的城墙上。   “秦修远?”巴日达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秦修远手中利剑寒光凛凛,剑身沾了不少血迹,滴滴落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秦修远凤眸微挑,坦然摘下面罩,勾唇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此刻,秦修远身后响起了嘈杂声——“抓刺客!”   显然,他是夜潜皇宫,又一路杀过来的。   巴日达见了他这副样子,心中一紧,不自觉握住了随身匕首,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要做什么?”   秦修远有些微微气喘,道:“自是有事找四皇子商量……噢,是找新任的北齐王。”   巴日达一愣,沉声道:“我父王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修远低声:“还请大王节哀。”顿了顿,他道:“不过想必您也没有太多功夫悲痛,六皇子已经在城外扎营了,他在这皇宫之中也有探子,消息迟早会传出去。慢的话明日,快的话,就是今晚了……不知大王,是否做好了万全准备?”   巴日达面色一沉,道:“何必明知故问。”   秦修远既然能来到这里,便肯定摸清了当前形势。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既然没有做好准备,不如我来帮帮大王?”   巴日达道:“秦将军,我敬你是个英雄……没想到你也想趁火打劫?”   秦修远正色道:“大王误会了,秦某并无此意。合作本来就是基于双方互惠,若是大王觉得我的条件不好,大可以拒绝我。”   说话间,侍卫们已经追到了秦修远身后两丈处。   秦修远无奈道:“既然大王愿意同我商议,能不能让你的人先不要追了?”   巴日达便摆摆手,让那些人退下了。   巴日达沉思了一瞬,道:“说说你的条件吧。”   秦修远道:“我可以帮大王击溃六皇子,保您顺利登基,但请大王答应我三件事。”   巴日达眯起眼:“什么事?”   秦修远勾唇道:“第一,大王登基后,立即撰写两国修好的诏书,承诺在您有生之年,绝不主动进犯大闵。”   巴日达原本就答应过他,只不过如今要落到纸面上……他犹疑了一瞬,道:“不难。”他又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秦修远道:“我要您昭告天下,是当年北齐王庭的阴谋,害得我秦家军精锐丧命于此,向他们告罪。”   巴日达面色一白,这事虽然不是他主导的,但是这样的告罪书,不是等于打自己的脸么?   秦修远看出他的犹豫,道:“大王,当年之事,我知道与你无关,但当时北齐以秦家军无故越过两国边界为由,杀了那么多人……我们无法原谅,需要一个公道。”   巴日达面色有些难看,良久之后,才道:“好,最后一个条件呢?”   秦修远冷冷道:“我要莫勒的命。” 第123章 大结局(上) 明日一早,便有大事要宣……   巴日达眼眸幽深, 定定看向秦修远。   忽然,他轻笑一声,道:“秦大将军凭什么认为, 本王一定会与你合作?”   巴日达直视秦修远道:“本王只需要拖过今晚, 明日援兵将至,到时候就可和莫勒一战, 还不必受你掣肘。”   他顿了顿,继续道:“皇宫已经封禁, 只需要杀了你, 便不会有人能出得了宫, 给莫勒报信。”   按照北齐习俗, 王者相当于百姓心中的半神,谋略、外貌、力量, 都必须是“完美”的。   而莫勒失去了一只眼,在百姓心中,便已经不符合王者的条件了, 这也是他如今犹疑着,不敢妄动的原因之一。   他不得民心, 若是又没有传位诏书, 那便只能靠武力争取了, 对他来说, 也将是一场不少的损耗。   彼此就这样僵持着, 谁也不敢贸然先动。   秦修远勾唇一笑, 道:“因为, 大王别无选择。”   巴日达:“你是什么意思?”   秦修远神色淡淡:“因为,大王派出去求援的人,被我杀了。”   巴日达面色骤变:“什么!”他陡然怒喝出声:“秦修远!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秦修远平静道:“不怕, 因为北齐新的王者,将是一代明君。”   巴日达面色稍霁。   秦修远直视着巴日达,道:“我记得大王曾也谈起向往和平,希望两国告别纷争,大王若与我合作,我会努力说服大闵皇上,派遣特使来到北齐,传授文化礼仪,耕种之道,经商之策……帮助北齐的百姓,摆脱依靠游牧和抢夺为生的状态,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繁荣昌盛,安居乐业。”   巴日达沉声道:“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秦修远:“就凭你我是一样的人,我们要的是国富民强,海晏河清。若是六皇子登基,为了实现他的野心,恐怕战火还要再燃二十年。”   巴日达沉默良久,他看向王城之外的都城。   大部分百姓居所还点着灯,微弱又温暖,如点点星河一般。   秦修远眼中深沉:“因战争而死的人,太多了。这万家灯火,如果被战火吞灭,幸福的家园被鲜血浸染,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之时,不知道大王会不会心疼?”   ***   秦家军的主帐之中,夜灯长明。   帐外冷风呼啸,帐内的气氛也十分凝重。   秦修逸正襟危坐,蹙眉思索着。   王云望时不时看向帐外方向。   她一脸懊恼:“都怪我。”   秦修逸抬头看她:“大嫂?”   王云望沉声道:“我太任性了,我若是待在帝都,好歹能想办法去救阮阮,她一点武功都没有,还被抓了去,万一严刑拷打可怎么办?”   秦修逸面色也不大好,但依旧安慰道:“就算大嫂在,也于事无补,皇后那边人多势众,说不定连同你一起抓了。所幸弟妹聪慧,提前将母亲和清轩,明轩他们送走了,不然是更为被动。”   若是没有这回事,他们本可以等四皇子和六皇子鹬蚌相争时再出手,可如今等不了了,除了唐阮阮,芝心也在帝都,他与秦修远一样,实在是放心不下。   所以秦修远才单枪匹马夜探北齐皇宫,去找四皇子谈判。   且不说能不能谈成,皇宫里守卫森严,要见到四皇子,恐怕都不容易。   眼看已经到了半夜,秦修远还未回来。   王云望有些忐忑,道:“若……若阿远天亮还未回来,真的去攻城么?”   秦修远在走之前,便交待了,若是天亮他还未回来,便让他们直接攻城,不要顾忌自己的生死。   秦修逸面色沉重,沉默不语。   夜灯或明或灭,前路未卜。   “将军回来了!”   秦勇在帐外一声大吼,秦修逸几乎是同时起身,就往外奔去。   只见秦修远半靠在秦勇身上,面色苍白,额上有微微汗意。   “这是怎么了?快进来!”王云望看了也吓了一跳,众人连忙将秦修远扶到了主帐内。   借着灯光才看清,秦修远的后背和肩膀中了两刀,血一直顺着左手流了下来,黑色的夜行衣被浸透,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二哥。”秦修远一把抓住为他看伤的秦修逸,急急道:“快去点兵。”   秦修逸道:“点兵?你不是回来了么?难道……”   秦修远忍住剧痛,道:“不错,四皇子答应跟我们里应外合,他会诱六皇子见面谈判,而他如今驻扎在城外,离无人谷不远,届时四皇子会开放无人谷入口,让我们的军队进入北齐境内,从后面杀他个措手不及。”   无人谷?!   秦修逸如被雷击。   秦修远定睛看他,身体虚弱至极,他沉声道:“二哥,这一次,我们不但要结束北疆战乱,还要杀了莫勒,为父兄报仇!”   他面色坚毅,双目有些发红,秦修逸也被他感染,瞬间有些热血沸腾,道:“好!我们一起,守护山河,报仇雪恨!”   ***   黎明破晓,长岫生烟。   无人谷附近驻扎着北齐六皇子莫勒的精锐部队,众人还在睡梦之中。   瞭望塔上的卫兵也有些困倦,他半磕着眼,迷迷茫茫地看着前方,他似乎听到了轰轰隆隆的声音,可揉揉惺忪的眼,又什么也没发现。   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声音便越来越近,如铁蹄阵阵,纷至杳来。   卫兵实在是纳闷,声音似乎是斜后方的无人谷传来的,可无人谷的入口守卫森严,怎么会……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千军万马,风驰电掣般赶来,腾起泱泱尘土,波澜壮阔。   卫兵一时间腿有些发软,他颤抖着去拿号角,才将号角拿得临近嘴边,未及吹响,便被一支弓箭穿喉!   睡眼朦胧的北齐士兵们,被这阵仗吓得肝胆俱裂,匆忙起身应战。   六皇子被亲兵唤起,气得咬牙切齿:“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偷袭我们!”   亲兵畏畏缩缩道:“是……是秦家军!”   六皇子莫勒讶异大吼:“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从无人谷方向来!?”   他本来是做好了与巴日达内战的准备,完全没有想到巴日达居然将国门大开,引了大闵军队进来。   亲兵心惊胆战道:“想来是四皇子已经联合了大闵,现在要夹击我们!殿下,怎么办?”   莫勒一脚便踢了上去:“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巴日达他是疯了吗!居然和大闵合作!”   他执起长剑,便向帐外冲去,外面已经杀成一片,呐喊惨叫声不绝于耳,鲜红遍地,驻扎之地便成了人间修罗场。   莫勒拎着长剑,大吼道:“众将士听令,给我杀!缴械投降者,五马分尸!”   话音未落,一根箭支破空而来,一下射中莫勒的发冠,长发瞬间散开,狼狈又凌乱无比,莫勒惊恐一瞬,抬眸一看,左前方立着一人,那男子身着银色甲胄,在日光下透出肃穆寒光,他右臂袖管空空,左手执着一架十字连弩,冷冷地看着莫勒。   莫勒目眶龇裂:“秦修逸!!!”   秦修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十字连弩,微微一笑,道:“许久未开弓,竟是生疏了。”   莫勒执起长剑指向秦修逸,道:“来啊!来杀我啊!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秦修逸冷冷一瞥,道:“我这连弩,一共五发箭矢,第一发算送你的。”   莫勒有些惧怕地后退:“来人!护驾!护驾!”   可旁边的亲兵哪里顾得上他?王云望身着一身大闵士兵甲胄,一手九节鞭挥舞地虎虎生风,将莫勒的亲兵们打得满地找牙!   秦修逸漫不经心地抬起十字连弩,对准在跑的莫临,“嗖”地一下,射出第二支箭!   “啊!”莫勒的大腿中箭,他踉跄倒地,回头恶狠狠盯着秦修逸:“秦修逸!我要杀了你!”   秦修逸冷声道:“这支箭是为我父亲射的。”   话音未落,他又抬起十字连弩,莫临见状,急忙爬起来想跑,还未走出两步,腰上又中了一箭!   “啊……秦修逸,你这个混.蛋!”   “这是为我大哥射的。”   莫勒仓惶倒在地上,却还想逃,只能一步步向远处爬去,衣襟散乱,长发遮脸,犹如丧家之犬。   秦修逸怎会给他机会?   他赫然抬起连弩:“这一箭,为我自己。”   这箭一下将莫勒的手臂,钉在了地上,一如当年他用利器插进秦修逸的肩膀,将他钉死在石壁上一样。   莫勒心中已然溃败,他吃痛出声:“我!我错了!我错了!你放了我……放了我吧!”   秦修逸手中的□□,还有最后一支箭,他默默抬起,道:“放过你?那么多冤死的秦家军,你可曾放过他们?”   他面露肃杀之气,借着箭矢腾然而出,一下正中了莫勒的心脏!   他一下僵直了身子,呕出一口鲜血,然后便颓然倒地。   秦修逸徐徐放下十字连弩,心中巨石似乎在这一刻终于碎裂,彻底卸了下来。   王云望眼看莫勒倒地,她笑中带着哭意,杀气更甚,击溃了一个又一个北齐士兵。   秦修逸和王云望在主帐附近围攻莫勒,秦修远则带着大批人马在正面战场与北齐精锐开战,此刻也一路杀了过来。   秦修远身着金色甲胄,一人一马,耀目生辉,前来与秦修逸会师。   秦修远朗声道:“莫勒已经身亡,尔等速速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一时间北齐军队军心涣散,没过多久便刀折矢尽,束手就擒了。   秦修远站在秦修逸身边,道:“这十字连弩效果如何?”   秦修逸笑道:“甚好,多谢你,三弟。”   自他重入军营,秦修远便送了这十字连弩给他,射程极远,且可以单手操作。有了它,秦修逸才真正觉得自己能重回战场,肩负起忠勇世家的护国重任。   兄弟两屹立在无人谷之巅,睥睨山丘谷壑,整个战局尽收眼底,尽在掌握……   ***   帝都。   繁华绮丽的寝殿之中,闵成帝躺在龙床之上,半磕着眼,一动不动。   他面色木讷,如痴如呆,好似没有一丝生气。   文皇后一身华贵凤袍,长裙曳地,施施然走近他,默默坐在床边,眼色迷离。   她抬起白皙手指,轻轻抚摸闵成帝的面颊,自言自语道:“你看你,若是平时也能这样陪着我,该多好呢……我就不会给你下药了。”   闵成帝没有任何反应。   文皇后又道:“这么多年来,前有宁贵妃那个贱.人,后有沁嫔那个狐媚子……你何时认真看过我一眼?你凭什么对我如此冷淡!我是皇后,是你的正妻!你却对我弃之敝履!”她都忘了自称“本宫”,她心中的棋局下到最后,已经胜券在握。多年的委屈和隐忍,终于不吐不快了。   “你不是喜欢她们么?你如今病成这样,她们可有一个能来救你?哈哈哈哈哈……悄悄告诉你,你心爱的宁贵妃,是我害死的,怎么样,意不意外?”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文皇后笑了一会儿,又怔然看着闵成帝,喃喃道:“你看吧,最后,还是我陪在你身边,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不会杀你,我就要你天天看着我!生不如死地和我朝夕相对!”   她似乎有些疯魔,一会儿怒斥闵成帝,一会儿又说自己的委屈,似乎有发泄不完的怨气。   半个时辰之后,文皇后终于累了,她幽幽道:“不过你总归是厉害的,你都成这样了,居然还有人为你卖命……你的传国玉玺,到哪儿去了?”   她揪住他的衣襟,面有怒气。   闵成帝依旧面色沉静,一言不发。   文皇后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定是将玉玺交给了牟谦那个老匹夫!待我抓到他,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拖出去喂狗!”她冷笑:“就算找不到也无碍的,只要左相和唐阁老能鼎力支持易储,我儿便能名正言顺登上帝位……哈哈哈哈……”   她终于笑够了。   默默起身要走,可猝不及防地,一滴眼泪自脸颊滑落,滴到了闵成帝的手背上。   文皇后幽怨地看了一眼闵成帝,低声:“你到底为何不喜我,嗯?”   文皇后怅然若失地离开了,床榻上的闵成帝,僵着身子,拇指微微动了毫厘。   ***   学士府外,聚集着无数士兵。   众人点着火把,拥拥簇簇将学士府包围了起来。   “大人,里面的人不开门!”一个小兵奔到刘书墨面前通报道。   刘书墨面色冷淡:“撞开。”   小兵得了令,便领着众人扛起木槌,一下一下对着油红大门,撞击起来!   每一声响动,都如同撞在人心上,令人惴惴不安。   眼看着外面的大门就要被撞开——   “老爷,这如何是好啊?”唐夫人抚着胸口,害怕地缩在了唐阁老身后,唐阁老沉声道:“今夜,怕是顶不住了。”   “老唐!”唐阁老唤来唐伯,问道:“后门情况如何?可否让夫人和盈盈逃出去?”   唐夫人和唐盈盈此刻都和他待在一起,皆有些慌乱。   唐伯面色惨白,道:“老爷,全部都围得水泄不通……想来是不可能了!”   唐阁老面色凝重,却临危不惧,他朗声问道:“夫人……”   唐夫人微微一怔:“老爷?”   唐阁老看向她,沉声:“夫人……此生我有两件事,对你不起。”   唐夫人眼眸微缩,定睛看他。   唐阁老怅然道:“早年我心高气傲,出身却又不如你,周围的人都道是我高攀了你,我便心生不平……你越是做小伏低,我便越想证明自己高人一等,是以我们后来渐行渐远,没想到差点害得你……这是我第一错。”   唐夫人心中动容,他们的初遇是那样美好,婚后也有过十分恩爱的日子,后来两人的疏远,她本以为是唐阁老对自己失了兴趣,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唐阁老微微一笑,低声道:“直到我知道你病入膏肓,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舍不得你。”   唐夫人眼中逐渐蓄了泪,她从未听过他说这样的话,他总是将大部分重心放在朝堂之上,后院之事全然不管,自从两人关系渐冷后,他便很少来她的院子。   唐夫人握住他的手,道:“老爷……别说了,都过去了。”   唐阁老胡须轻颤,道:“第二件事……今日,恐怕凶多吉少,你受我连累了。”   唐夫人的眼泪怔然流下,他们彼此都清楚,刘书墨是来做什么的。   他要逼着唐阁老就范,在朝堂之上,将太子废除,让皇后之子登上太子之位。   然而文皇后和刘植狼子野心,唐阁老断然不肯让他们得逞。   唐夫人泫然欲泣:“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是生是死,我跟着你便是。”   唐阁老眼眶也有些红,低声:“好。”   他又转向唐盈盈,道:“盈盈,你可害怕?”   唐盈盈自经历了偷窃兵符一事之后,整个人变得沉稳了许多,此刻她虽心中害怕,可面上却镇定自若,她道:“父亲,女儿……不怕。但是,不知道阿娘怎么样了……”   “铛!”大门彻底被撞开!刘书墨带着士兵鱼贯而入。   “怎么,想见你阿娘?”刘书墨走在最前面,冲唐盈盈微微一笑。   声音依旧温温柔柔,可面容却如此可憎。   唐盈盈冷冷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喜欢到大的人,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刘书墨不屑一顾,道:“你阿娘没来,不过……我将她的手带来了。”   说罢,一个士兵便捧上来一个盒子,顺势打开,众人便见到一只血淋淋的断手,放在其中,看着毛骨悚然。   唐盈盈没忍住,顿时吓得哭了起来:“阿娘……阿娘……”   她眼神愤恨看着刘书墨,道:“你这个疯子!混.蛋!”   刘书墨脸色苍白如鬼,轻声道:“不错,我是疯了。”   他扫视众人,最后目光锁定唐阁老,道:“在你将阮阮嫁给秦修远的时候,我就疯了。”   他怅然道:“我当时苦苦哀求你,可你用‘圣意难违’四个字便将我拒之门外。”他一步步紧逼唐阁老,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们……我和阮阮不会分开!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唐阁老神色沉稳,道:“世事多变,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自己选了如今这条路,莫要怪别人。”   刘书墨嗤笑一下,道:“那我要对你的夫人和女儿动手,唐阁老也莫要怪我了。”   唐阁老面色微紧,道:“你不就是想让我上朝为你们作保吗?我去便是,你莫要为难我的妻女。”   刘书墨一怔,道:“你怎么肯?”   唐夫人也有些诧异,唐阁老方才不是还说要……她下意识挽上唐阁老的手,却无意间摸到他袖中利器,不由得浑身一僵。   老爷、老爷是要与刘书墨同归于尽!?   她心中狂跳,可也不敢言语,只轻轻拉着他,喉中哽咽。   唐阁老佯装平静,道:“不错……只要新皇继位,我还是阁老,我帮皇后做这个保,又如何呢?”   刘书墨哈哈一笑,道:“我还以为三朝元老,多么德高望重,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唐阁老冷面冷声:“你少废话,到底答不答应?我为你们作保,你放了我的妻女。”   刘书墨勾起唇角,不屑地讥诮:“两个女人,换来一个太子之位,有何不可呢?”   唐阁老冷着脸,一言不发。   刘书墨便摆摆手,道:“将唐阁老请进宫中!”   复而又嘱咐道:“你们留下,严加看管唐夫人和唐小姐,若叫人跑了,便提头来见!”   “是!”   又士兵上前想用绳索缚住唐阁老,谁知唐阁老冷冷一瞥:“本官乃当朝一品大员,内阁首辅大臣,皇帝之师,岂是你能辱没的!?”   他紧了紧手中的匕首,面上不露一丝破绽。   刘书墨也有些不耐,道:“罢了,他一个老头,逃了逃不远。”   唐夫人心中明白,唐阁老在明日必然要自绝了,便怆然出声:“老爷!”   唐阁老回头,凄然一笑:“我没事,你安心待着便是。”   唐夫人双肩微耸,唐盈盈迟疑了一会,终是走上前去,搀住了她。   刘书墨催促道:“阁老还请快些,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为好。”   唐阁老便泰然迈步,走出了学士府。   唐夫人颓然坐地,哭成了泪人。   学士府一片混乱,然而宫中也是人人自危。   冷宫之中,五公主闵元婉和唐阮阮待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久。   唐阮阮听到门外传来低语声,她便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起来——   “也不知道看着冷宫,要看到什么时候……”   “听说,明日一早,皇后娘娘便要召集朝会,宣布大事了……到时候这冷宫里的,恐怕都没有活路!” 第124章 大结局(下)   唐阮阮转脸, 看了一眼闵元婉,发现她面色惨白,自然也是听到了这话。   其中一个宫女又道:“听闻今晚, 连唐阁老都被抓进宫了!明日定是有好戏看了。”   唐阮阮微微蹙眉, 父亲被抓,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她思忖片刻,心生一计, 她便悄声移过来,对着闵元婉耳语了几句……   过了半个时辰, 外面的宫女似是有些困了,其中一个道:“我去睡一会, 下半夜来换你。”   唐阮阮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待那人走远了,她便突然哭了起来:“公主!公主你醒醒啊!”   外面的宫女疑惑起身,她隔着门问道:“吵什么!?怎么回事!”   唐阮阮声泪俱下:“姑娘, 你快进来看看啊!公主突然晕了过去!”   那宫女不耐烦道:“晕了就晕了, 反正明日……算了, 我不与你多说。”   唐阮阮却接过话茬道:“就算明日皇后要杀公主,她也不会杀我!我父亲是当朝重臣,皇后还要依靠我父亲, 保举改立太子之事。你若是对我不敬, 我出去可不会放过你!还不快来帮忙!”   那宫女显然是被唬住了, 便不情不愿地将锁打开, 推门进来。   大半夜的, 屋内自然是没有点灯,宫女一脸烦躁:“人在哪儿?在哪儿……啊!”   唐阮阮一个灯架砸下去,便将这宫女砸晕了!   她将那宫女的衣服扒了下来, 穿在自己身上,又摸摸搜搜,将她的钥匙偷了出来,一把拉起闵元婉,出了寝殿。   “太子殿下在隔壁?”唐阮阮敏锐扫视旁边。   闵元婉指着旁边一扇门:“就在这儿!”   所幸他们都被关在一处,所只有那一个丫鬟驻守,若是看守人多,还没机会逃跑。   唐阮阮用钥匙开了门,两人便进了内殿——   “太子殿下!”唐阮阮轻声唤道。   太子闵元琅此刻也无心思睡觉,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借着月光一看,却发现是将军夫人!   他面上隐隐激动起来:“秦夫人怎么在这儿?还有五妹妹!”   唐阮阮道:“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这冷宫外面到处是人,太子殿下可知道怎么出去!?我要去御膳房!”   太子十分疑惑:“为何要去御膳房?”   唐阮阮解释道:“你可知天一亮,皇后和刘植便要在朝堂上发动改立太子一事?”   太子面色难看,点头:“知道。”   唐阮阮道:“如今我父亲也被挟持入宫了,按照惯例,皇上昏迷之时,若刘植再加上我父亲一起提议,便可让大臣们重新议储,也不知道皇后买通了多少人,只要启动议储,太子殿下和我们便危矣!所以让我想在食物中加点东西……让刘植上不了朝,能拖几天是几天!”   她相信秦修远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太子明白了她的意思,蹙眉道:“可是如今宫中守卫森严,你要如何去找药来?”   唐阮阮道:“不用药,我只需要找到芒果即可。”   太子虽然有些疑惑,可还是信任地点点头,他低声道:“我知道冷宫后面有一个洞,可以爬出去……”   唐阮阮郑重道:“好,我设法混进御膳房……太子殿下,五公主就交给你了,你们务必找地方躲起来,不要再被抓住了……将军,他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太子焦虑的脸上,也燃起一丝希望,重重地点了点头。   ***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逼仄的山路上,雾气弥漫。   有一队人马,自北向南,星夜兼程而来,将秦家军主力大军远远甩在了后面。   “阿远!”王云望驾着马,扯着嗓子喊道:“停下来!你的伤还没好,两天两夜都没有休息了,你不要命了吗!”   秦修远绷着脸,沉默不语。   他思之如狂,恨不得快一些,再快一些!赶紧飞到阮阮身边去!   秦修远再次扬起鞭子,狠狠抽在快马身上!   周遭疾风翻涌,衣袂掠飞,一骑绝尘……   ……   于此同时。   学士府内,唐夫人终于哭累了,疲惫睡下。   唐盈盈独自回房,默默坐在床边,无助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她想到外面有人层层驻守,便心生绝望……天一亮便要上朝,也不知道父亲那边……会是什么光景?   她心中十分忐忑,却忽听得一声轻唤:“盈盈……”   唐盈盈吓了一跳,赫然回头,却发现有人躲在她房间内。   她立即站起,如临大敌一般看着来人:“谁!?”   这人身着黑色夜行衣,身材清瘦,眉目温润,他伸手拉下面罩,露出如玉面孔,微微一笑:“别怕,是我。”   她大吃一惊:“刘书染!?”   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心中陡然生出些莫名的惊喜来。   “你、你怎么来了?”唐盈盈顿时有些结巴。   刘书染轻叹一口气:“来英雄救美啊。”   唐盈盈原本焦虑的心情,被他一下打破,她吃惊地瞪大美目,道:“你,来救我?”   刘书染扬眉:“不行吗?我虽然功夫不好,但翻个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我安排了人在外接应,你放心吧!”   他戏谑中又带着几分认真,语气叫人听了忍不住想笑。   唐盈盈回过神来,道:“我、我不能走。”她低声:“我若是走了,刘书墨说不定会迁怒我嫡母……”   刘书染一愣,道:“你何时学会为别人着想了?”   唐盈盈睇他一眼,凶巴巴:“怎么!?要你管?”   刘书染无奈,道:“好好好,我先带你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救你嫡母,咱们快些,别被发现了!”   说罢,他便来拉唐盈盈。   他的手轻触到她的,唐盈盈心跳似乎加快了些,以前……以前怎么没有这样的感觉?   “咦?”刘书染不自觉出声,他握住她纤细手腕,突然一把抬起来,定睛一看——   “盈盈……这个镯子你还戴着!?”刘书染语气十分惊喜,他临走前将母亲的镯子带在了唐盈盈手上,不曾想她居然一直戴着。   唐盈盈面色一僵,顿时有些羞赧,她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反正一觉醒来就有了,就、就忘了摘……”   刘书染笑意更浓:“忘了摘更好,最好戴一辈子!”   唐盈盈面红耳赤,又想骂他,刘书染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打开了天窗……   ……   言府和学士府比起来,如今也好不了多少。   言夫人一脸担忧看着言芝心,道:“如今帝都大乱,你父亲也被夺了职权,闲赋在家……还不知道会不会变天……芝心,你可有在听我说话?”   言芝心纤纤素手,飞针走线间,淡淡道:“嗯。”   她手上拿的,是一件绯红嫁衣。   之前看了许多铺子,都没有找到合意的,便决定自己缝制。她一针一线,将秦修逸的喜服做完了,而她自己的,也马上就要完工。   言夫人看她如此认真,心中不忍,却仍然提醒道:“芝心……若是这帝都变了天,说不定……他们就回不来了。”   若是皇后真的改立了太子,便等于正式把持了朝政……只要一纸诏书,就能把秦家军污成反贼。   且他们的婚期将近,如今看来,还没有逆风翻盘的可能。   言芝心头也不抬,低声道:“不会的,阿逸会回来的。”   言夫人见她如此笃定,既心疼女儿,又心焦这局势:“可是……”   言芝心低头,咬断最后一根线。   她的美目沉静如水:“没有可是……母亲,我的嫁衣做好了,等他回来,我们就成亲。”   ……   这一夜何其漫长。   策马飞驰的少年将军,一路奔向他魂牵梦萦的姑娘;   清润如玉的郎君,护着他的青梅竹马,星夜出城;   身披喜服的待嫁女子,一心一意等她的良人归来。   众人各怀心事,在绝望中抱着希冀,在黑暗中盼望黎明。   终于,墨色渐去,东方竞白。   ***   宏大的皇宫之内,各司逐渐苏醒。   御膳房首当其冲。   御膳房的管事今日来得格外早,他面无表情道:“今日不许出任何纰漏!赶紧将翊池宫的早膳先送过去!”   负责送膳的小宫女吓得一颤,便赶紧去拿食盒。   众人便开始各忙各的。   翊池宫近日除了皇后和皇子们的早膳以外,还要多准备一份,至于给谁……没人敢问。   那小宫女手脚麻利地收拾了金瓜粥、珍馐小笼包、金丝玉米卷等多种食物后,便打算离开御膳房。   此时,在她旁边,突然有一个陌生又俏丽的宫女凑了过来,她低声道:“这位妹妹,我刚刚发现这金瓜粥里有问题。”   那小宫女面色微变,低声问道:“什么问题?”   那俏丽宫女道:“我看到里面,有一根头发……但这毕竟不是我的差事,我便不敢插手。”   小宫女急忙打开一看,果然那金瓜粥上,有一根不明显的发丝。   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小声道:“还好你提醒了我!不然恐怕小命不保。”   那俏丽宫女微微一笑,道:“还好发现及时,赶快换一盅吧!”   说罢,便体贴地将一盅新的金瓜粥,递给了小宫女。   小宫女十分谨慎,揭开盖子一看,又闻了闻,似乎和之前的金瓜粥没什么两样,便道:“多谢你!你是新来的吗?”   那俏丽宫女点点头:“是啊……快去吧,省得晚了挨骂。”   那小宫女便急忙去了,转眼间,那俏丽的宫女也不见了。   小宫女转眼便到了翊池宫内。   御膳房送来的早膳,自是由翊池宫的大宫女云梅负责布菜。   云梅将金瓜粥等早膳逐一放在了桌上,然后,便见皇后施施然走来。   刘植今日一早,便进了宫。   如今他大权在握,便懒得再理会旁人目光,直接入了翊池宫见皇后。   “唐阁老那边……都安排好了?”文皇后神色淡漠地吃着早膳,出声问道。   刘植看了看她,道:“放心,昨夜人已经接进宫了,他妻女还在我们手上,莫要担心。”   文皇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刘植见她似乎没有想象中兴奋,便停下了筷著,道:“鸳儿,怎么了?”   文皇后瞧他一眼,道:“我在想元凯的事……他毕竟也是我的儿子,若是立了元孟,那元凯如何自处?”   她虽然不喜这个儿子,可毕竟是亲生骨肉,总要为他想个妥帖的安排才是。   刘植似笑非笑:“可他也是闵成帝的儿子。”   文皇后面色微变,接话道:“倒也不错……罢了,他只要不坏事,随他吧。”   刘植点头,地重新拿起筷著,却没有什么胃口。   文皇后注意到他的变化,道:“你怎么了?”   刘植淡笑:“无甚胃口。”   今日事大,没有心思用膳,也是正常。   文皇后挤出一副体贴的样子来,将金瓜粥盛到他眼前,道:“今日这金瓜粥,倒是很合我的心意,绵软中带着一些清甜,也不知道是放了什么,你尝尝?”   刘植见眼前莹白玉碗中,盛着明黄的金瓜粥,看起来细腻柔滑,绵密粘稠,应当是熬得火候极好,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   ***   宫门五开,百官来朝。   高耸的鎏金龙纹宝座上,虽然空空如也,但百官立于下方,仍然气氛凝肃,不敢造次。   皇后凤袍长摆曳地,华贵非常。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自龙座后方而来,姿态优雅地一步步走向旁边的玉座。   珠帘轻垂,噼啪作响,荡得群臣心中忐忑——   “皇后娘娘今日怎么来了?”   “恐是生变……”   “且看左相怎么说……”   唐阁老立于百官之首,下巴微抬,毫不避讳地看向皇后。   皇后心中一凛,面上却故作镇定。   她冲刘植使了个眼色,刘植会意。   只见刘植身着朱红官服,赫然出列,他抬头盯着空荡荡的龙座看了一会儿,沉声道:“皇后娘娘,微臣有事启奏。”   冷矜女声响起:“左相请讲。”   唐阁老面色微紧,不自觉握紧了袖中短刀,他离刘植还有些距离……等会若是他让自己上前,便要趁此机会,一刀结果了他!   刘植继续道:“如今天子抱恙,臣民皆忧,微臣以为,国不可……咳……”   皇后面色微变,她隔着珠帘,有些听不清刘植的话了。   刘植觉得自己嗓子有些肿痛,可仍然硬着头皮,继续:“国不可一日无君……咳……然太子自登基……咳咳!”   唐阁老突觉不对,便打岔道:“左相可是身体不适?”   刘植回头瞪他一眼,反驳道:“本相无……事……”   此时,唐阁老见刘植的嘴角旁边,似乎冒出了不少红点,而他的嘴唇也有些肿大,整个脸的下半部分都有些变形。   唐阁老不知所以,却抓紧机会道:“左相,你的脸是怎么了?”   刘植感觉自己仅仅是喉咙肿痛,有些难以发声,可当见到众人看自己的表情,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自己捂着喉咙:“啊……”   片刻之后,便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   唐阁老见状,便道:“左相生了这么多红点,莫不是天花吧!?”   “什么!?”众人哗然色变,朝堂的秩序再难维持,靠近的几人连忙奔远,伸袖捂嘴,避之不及。   刘植有些不知所措,而文皇后此时也慌了神,她仓惶站起,一把撩起珠帘,定定看向刘植——   他的整张脸已经肿得十分厉害,甚至有些扭曲变形,他自己握住脖颈,艰难喘息,似乎在向人求援。   皇后的面色陡然惨白,厉声道:“请太医!请太医!”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刘植送到了后殿,然而众人的恐惧还未消散,唐阁老趁机道:“如今左相突发急症,也不知会不会传染,臣恳请皇后放众人归家,自行隔置,观察。”   皇后眼色狠辣,扫视众人一眼,她冷冷道:“不可。”顿了顿,她继续道:“左相肯定是中毒了,下毒之人,肯定就在你们中间,一个都不许走!”   众人惊魂未定,听了皇后这话,更是怨声载道。   “皇后娘娘,有何证据证明是下毒?”   “就是啊,太医还未得出诊断,这不是欲加之罪吗?”   “我等万一被左相传染了,国事谁来理!?”   皇后一向不得圣心,连百官也不怎么买账,更是有武将大胆叫嚣:“左相病了,不如等秦大将军回来主持大局吧!”   文皇后也慌了神,她勉力支撑着自己,咬牙切齿道:“太医来了没有?”   云梅也心急如焚:“太医正在整治……不过,太医说,左相好像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皇后崩溃:“什么!?”   “报!”又有宫人从外面奔上大殿,高呼一声——   “何事喧哗!没看到本宫正忙着吗!”皇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宫人此刻也顾不得皇后的雷霆之怒,急忙道:“启禀皇后娘娘!镇国公秦修远在外觐见!”   皇后一愣,身子一歪,差点跌坐在地上!云梅急忙将她扶住。   “你!你说什么!?”她一脸不可置信,尖声问道。   不等宫人回答,她又急忙打断:“封锁宫门!不许他们进来!”   “来不及了,皇后娘娘。”   皇后闻声抬眸——   之间秦修远身着金色甲胄,现身于大殿之外。   他长眉入鬓,面色冰冷,手执一柄长剑,一步步,踏上殿来。   满身肃杀之气,众人见之色变。   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太子和失踪已久的牟公公!   皇后色厉内荏道:“秦修远,谁许你不经通传就上殿的!?你手执兵刃,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满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朗声道:“是本宫让人开的宫门,迎接秦大将军凯旋。”   秦修远不语,继续逼近皇后,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人心上,皇后实在是绷不住了:“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   秦修远唇角微勾——“清君侧。”   皇后面色煞白:“你胡说什么!”   秦修远冷声:“皇后勾结刘植,谋害陛下,其罪一。”   皇后眼神微缩,十分心虚.   秦修远继续道:“因一己之私,残害朝中重臣及家眷,其罪二。”   皇后默默后退了一步,已然有些站不稳。   秦修远抬手——长剑出鞘,龙吟未绝,便已剑指皇后咽喉!   “啊!”皇后吓得瘫软在地上。   秦修远的声音寒彻入骨:“身为一国之母,与刘植暗中苟且,辱没皇室,愧对先祖,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大殿中顿时炸开了锅!   大臣们纷纷讨伐皇后,她畏畏缩缩坐在地上,避无可避。   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皇后恨恨看着秦修远,咬牙切齿道:“错?本宫何错之有!”她的双目通红,几欲滴血:“本宫十六岁嫁入皇宫,蹉跎了多少年!?你们那勤政爱民、高高在上的皇帝,可有给过本宫一丝真心!?他如今变成这样,是咎由自取!是活该!”   太子怒不可遏:“你犯下弥天大错,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我母妃,是不是你害死的?”   皇后不怒反笑,定定看着太子:“不错,她敢和本宫抢男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见太子怒形于色,她尖声笑起来:“如今,皇帝昏迷,你们也无权审判本宫!”   她泼妇一般,扫视众人,秦修远的剑直直指向她,未曾放下。   皇后厉声道:“本宫的生,没办法自己做主,而死,由不得别人做主!”   说罢,猝不及防地主动扑上了身前长剑!   冰冷的剑身,一下贯穿了她的胸口,秦修远微怔:“皇后,你……”   皇后如断线木偶一般倒地,奄奄一息。   此刻,后殿却有个身影挣扎地爬了出来,众人一看,却是刘植。   他因过敏导致面部全非,见到文皇后倒在血泊之中,他大惊失色,沙哑而无声:“鸳儿……”   他急忙爬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   文皇后无力地笑了笑,道:“刘植,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刘植一脸错愕,文皇后虚弱道:“当年入宫时……我,我是自愿的……”   刘植面色一僵,文皇后又道:“可后来……我后悔了……若是嫁给你,兴许……”   刘植摇着头,心痛不已,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文皇后眼角划过一滴泪,喃喃:“我不甘……我不甘啊!”   然后,她瞳孔放大,手颓然而落,刘植的面色苍白如纸。   大殿上人满为患,可刘植眼中,只有死去的皇后。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一把拔下她头上金簪,直直戳进自己的脖颈,追她而去……   众人唏嘘一片。   秦修远嘴角微抿,他转身走向太子,单膝跪地:“如今奸佞已除,皇上病重,微臣恳请太子监国,由唐阁老辅政!”   而方才乱作一团的百官,也堪堪回过神来。   “臣等,恳请太子监国……”大殿上的呼声,此起彼伏。   十四岁的太子,在微怔之中,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和重担。   他亲手扶起秦修远,郑重道:“好,本宫自今日起临朝监国,还请唐阁老和秦大将军,帮助本宫一起,稳固大闵江山!”   ***   大殿上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秦修远一身戎装,狂奔到御膳房门口,可那杏眼俏丽的姑娘,不知何时成了众人的中心——   “姑娘,这个料是怎么调出来的?”   “太美味了,我也想学……”   她被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全然看不到他。   “阮阮!”   唐阮阮闻声微怔,连忙拨开众人,奔到门外——   天清云润,朝阳大振。   万丈光芒铺陈在天地间,秦修远一身戎装,伫立在她面前,如梦如幻。   唐阮阮杏眼微弯,嘴角噙笑,丹唇轻启:“阿远……”   秦修远宠溺一笑:“我回来了。”   去日苦多,来日甘甜。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